《农家果儿香》 第一章 穿错了 盛夏,午后的农家小院。 “……你别想骗人,我衣裳上的泥印子就是你甩的!我刚看见你端了一盆洗脸水往外倒来着,看我不告诉咱奶去,哼!” 王晴被一连串小姑娘尖利的嗓音惊醒,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不用看就知道是姚家三丫头的声音,姚果儿又在欺负自家姊妹了。 她浮在院中那棵高大的皂荚树杈上,身子不耐地翻了个滚儿想要装做听不见,可是小丫头越来越起劲的嗓子让她彻底散去了睡意,她只好坐起身体飘过去一看究竟。 是,的确是“飘”过去的,因为她现在只是一缕游魂。 人有旦夕祸福,王晴这个生长于21世纪,一心努力上进赚钱的大龄女青年,因为跟父母吵架一气之下跑出家门,结果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倒,等她醒来的时候,就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身体轻飘飘没了躯壳一般浮在半空自由来去,可是不对啊,飘来飘去却始终在这个不大的古代村落中飘荡,以姚老爹家这个院子为中心,最多飘到左邻右舍几家去逛一圈,再远的地方就去不了了。 一段日子下来她渐渐适应了这种飘来荡去的状态,可能前世受到亲人的关爱太少,从小到大经常是一个人,早已练大了胆子,她心里隐隐猜测自己这具游魂很可能会在这家里落脚。 据她这段日子搜集到的一点信息中,发现这是个历史上完全陌生的朝代,号称大岳朝,如今是康平七年。她所在的这个村子叫上姚村,是个不大的乡村,全村拢共也就一百多户人家。 据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和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她很有可能穿到这家长房二闺女,名唤姚荚儿这个小女孩儿的身上。因为这孩子是家里一群孩子中最羸弱不堪的一个,快十岁的年纪长得还没现在七、八岁的孩子高,那单薄的小身板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刮跑似的。 再看三房的姚果儿,只比姚荚儿小了几个月,可小姑娘身材纤细修长,个头比姚荚儿还高半头,皮肤也白净得不像个乡下丫头,是这家几个孙女里面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可惜姚果儿小小年纪偏偏长了一副刁蛮霸道、不讲理的性子,动不动跟几个堂姐妹别苗头,尤其喜欢欺负胆小懦弱的姚荚儿。 这不,下晌家里没人,姚果儿逮着个由头又开始叉着小腰挑衅起来。见姚荚儿被她挑衅得抬不起头,小脸上不禁更加得意,嚷嚷不够干脆动手推搡起来,可怜的荚儿还是一副受气包的小模样,被她推的讷讷后退吭都不敢吭一声。 王晴皱皱眉头,这样的情景她见多了,可惜现在的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等她替代了荚儿以后,该怎么整治果儿这个嚣张跋扈,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小丫头。 不忍再看荚儿这副受气包的样子,王晴只好选择眼不见为净,准备飘回树上继续凉快去。 刚转过身,忽听见背后“哐当”一声巨响,回头看见本来靠在厢房墙边的木轮车倒了下来,两个女孩则被压在车底下动不了了。 奶奶陶氏闻声从堂屋里出来,一眼看见院子里的动静,惊得扯起嗓子大声喊起来:“天杀的,这是咋着啦?老四——” 这会儿家里的大人都在田里忙碌还都没有回来,家里就只有陶氏和在屋子里编竹筐的小叔姚四柱两个。 姚四柱听到老娘的声音一瘸一拐地冲出来,跟陶氏一起吃力地抬起压在两个丫头身上的木轮车,一人抱起一个上下查看,片刻就听见陶氏破锣嗓子又响起来:“天爷呀!这可咋整要出人命啦......” 终于要来了吗?王晴迟疑地飘过去想要看看究竟,谁知等她飘到蹲在地上的姚四柱背后,还来不及看清究竟是个什么场面,身体不知被什么吸住了一样朝前面扑去,瞬间一切停止。 等她醒来的时候,只觉眼前一片昏暗,闭上眼睛适应了一阵,再睁眼才看清自己躺在屋子里的土炕上。透过旁边炕头上方不大的一个小木窗,外面天已经黑透什么也看不见。 她扭头四下看了看,身旁粗糙破旧的小炕桌上放着一个深色的粗瓷小碗,碗边细细的灯芯正悄悄燃着,火苗太小显得昏暗不明,但好歹能看清屋子里的大概。 咦?咋不像是长房那一家住的那间屋子。 王晴心下疑惑,再仔细看看,倒像是自己曾经来逛过一次的二房一家人住的地方。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赶紧撑起身子想要看个清楚。 在屋外忙活的老三媳妇包氏听见动静进来,看见自家丫头在炕上撑起小身子一脸惊愕地四下张望,惊喜地冲着外面喊:“娘,果儿醒了。” 说罢她几步走到炕前,凑近仔细打量着闺女头上缠着的纱布,嘴里急急问着“还疼不疼”的话。 片刻就见奶奶陶氏火急火燎的脚步声匆匆进屋,看见炕上呆怔着的小丫头,陶氏走上前摸摸孙女额上抱着的纱布。 王晴有些吃痛,她低头哼了一声,就听陶氏缩回手哼道:“天爷!总算没什么大碍,李郎中今儿过来瞧的时候就说了,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得亏这疤痕在额上头发能遮着,只要仔细养着,过上一年半载就不容易看见了。唉,总算没有破相,真是菩萨保佑。” 王晴犹如惊雷在耳旁炸开,这屋子、身旁的包氏,还有奶奶陶氏只有面对姚果儿才会说出的话,无一不告诉她,老天,穿错了! 陶氏看孙女醒了便放心了,又叮嘱老三媳妇好好照顾便出去了。包氏应了一声,等婆婆身影消失便殷勤地上前按着自家闺女重新躺下,嘴里絮絮叨叨说着埋怨大房一家子的话。 王晴,不,现在已经是姚果儿了,她已经无暇顾及包氏嘴里说了些什么,怎么回事?不是姚荚儿,偏偏是这个惹人不喜浑身是刺儿的姚果儿?为什么会这样,姚荚儿不是也出事了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头一万只乌鸦扑腾飞过,她实在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荚儿呢,她怎么样?” 半晌,姚果儿打断包氏喋喋不休的声音问道,早熟悉了三房两口子的秉性,果儿对于包氏没法叫不出那一声“娘”。 包氏见闺女提起姚荚儿就是一肚子的气:“哎呦,娘的好闺女,你都摔成这样了还操心那个死丫头做什么?她没事! 你奶请李郎中给你看完也给她看过了,死不了,就是胳膊腿压伤了,休息几天就会没事。倒是你,娘可怜的闺女,伤在脸上,疼在娘心上啊!” 包氏伸手抚了抚闺女头上的伤口满脸心痛。 包氏跟丈夫姚三柱两口子就生了一儿一女,这个女儿因为从小长得好,得了婆婆的看重,平日一直精心养在家里,等闲都不叫她出门干活。 谁成想今天竟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偏偏还是伤在脸上,都是那个该死的荚儿惹的祸!包氏心里恨恨地想着。 听到姚荚儿没事,姚果儿这才放下心来,继而颓废地躺下身子不想再说一句话。 眼前这个便宜娘包氏的年纪,跟她前世差不多大小,这叫她实在张不开嘴喊娘,不想再理会包氏的嘘寒问暖,姚果儿干脆闭上眼睛假装要休息,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半天,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第二章 穿了个烂胎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果儿睡梦中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陶氏的呼喝声,那是在催一家人赶紧起床。下地的下地,做家务的做家务,开始一天的劳作,除了家里最小的三个孙子,其他人谁都别想睡懒觉。 果儿稍微扭了扭头,便感觉额头伤口处传来明显的疼痛,禁不住皱紧眉头。 睡在外屋的包氏穿好衣服进来看女儿,见她皱眉的样子忙上前仔细查看一番,说道:“果儿你别动,好好躺着休息,你奶说了,这几天娘不用下地,专门在家照看你。” 包氏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睡着的儿子,见五林还睡得很香,便打着哈欠往外走去。 走到外屋,看见丈夫姚三柱躺在炕上还闭着眼睛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包氏没好气地伸手推了推:“当家的,赶紧起来了,没听见娘在外头喊人?再不出去待会儿又过来捶门了。” 果儿听见包氏的话心里又是一赌,一大早就提醒她穿了个什么样的烂胎。 姚家兄弟四房,就数三房这两口子最惫懒,每每等全家人都起床出去了,陶氏还得专门跑到这边来把门捶得咚咚响,才能把这两口子喊出去。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听见外面陶氏冲过来“咚咚咚”的捶门声:“老三、老三媳妇儿,你俩睡死了还是耳朵聋了,赶紧给我爬出来!好吃懒做的东西,猪都比你们起得早!” 就听见外屋的门“吱呀”一声,接着陶氏喋喋不休的骂声更清晰了,果儿被吵得睡意全无,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呆望着屋顶,低矮的房梁上几缕蜘蛛网垂下来,令人不易察觉地摇曳着。 包氏端着一盆水进来,拿出洗脸的汗巾在盆里摆了摆,走过来给果儿轻轻擦脸,边擦边轻声道:“你奶刚说了,这几天叫你好好养着,从今儿开始早上给你加一顿单食,白面饼子,一个蒸鸡蛋。 我跟你说,等你奶过来看你的时候,可别硬撑着说你没事,就说头一直疼着呢,这样你奶才会心疼、才会给你单吃另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听见没?” 包氏给果儿擦完脸,不等她回话就端着脸盆出去了。 果儿:“……” 果儿有气无力躺在床上,听见外面院子里不时传进来的声音只当听不见。一觉醒来,心情更加郁闷了。 “闺女,吃饭了。” 包氏端着两个粗瓷碗进来,把碗放在炕桌上招呼着姚果儿。 这时姚果儿才觉察到肚子似乎很饿了,也是,从昨天穿过来到现在她还一口饭都没吃过呢。人是铁饭是钢,哪怕心里再多的憋屈也填不饱肚子呀。 姚果儿撑起身子一看,只见炕桌上的两个粗瓷碗里,一个里面放着一张白面饼子和一个煮鸡蛋;另一个碗里则是熬的小米粥,闻起来还挺香的。 当初还是游魂的时候,她没少见识这个家里面的伙食,不是一般的差,而面前的这份堪称美味的食物显然是包氏给她单独弄出来的。 姚果儿抬头看看眼前笑的有些得意的妇人,唉,别想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夏日的夜,寂静无声,姚果儿躺在铺着竹凉席的炕上,梦魇中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闺女,你弟弟这门亲事眼看就要成了,只要在县城里再买上一套房子女方就答应结婚,你就再加把劲,把买房的钱给凑出来,这可是你亲弟弟,你不管谁管?” “就是,我跟你爸没本事挣不了大钱,你弟弟耽误了这么多年,眼看都二十好几了好不容易有了对象,彩礼钱你都给凑齐了,这买房的钱说什么也得掏出来呀,不跟你多要,就50万!” “我没钱。” “没钱就去借!上次让你拿出彩礼钱你就说没有,要不是我跟你妈亲自到你们公司找你,你还不肯拿出来呢,哼!我们是你亲生父母,那是你的亲弟弟,你就不能痛快点儿,非要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跪下来给你磕头不成?” “别说了,上次你们逼着我拿出的彩礼钱就是我跟同事借来的,到现在还没还完呢,你们张口又是50万,我现在就是想借都没人肯搭理我了。” “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我跟你妈容易吗?每回跟你要点钱你都推三阻四的,是不是非得要我们两口子再去你们公司大闹一场,你才肯把钱吐出来是不是?你信不信......” “我说了我没钱,你们就是逼死我我也拿不出来了,我告诉你们,我已经从公司辞职了,你们爱闹就去闹。” “什么?辞职了?你哄谁呢,你咋不说你要去死呢,翅膀硬了还是咋地,我跟你妈白养你了,今天你要是不给个痛快话看老子不打死你!” 眼看爸爸要冲过来动手,她再也不想呆下去,转身冲出家门往村外跑,结果路上跑的太急,迎面一辆大货车从左侧驶过来...... 王晴一身冷汗从炕上惊醒过来,她紧张地四下环顾一圈,直到看见躺在另一头酣睡的小男孩儿五林,这才意识到原来又是梦一场,她闭上眼睛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梦境是她前世的真实经历,梦中那对咄咄逼人的夫妻两个是她亲生父母,也就是因为那场车祸,把她送到了这个莫名的时空。 还好,没有回到过去,她现在已经是姚果儿了。 在这个陌生的家里,起码没有人再逼她拼命挣钱,贴补家中那个无底洞,她再也不用为了满足父母和弟弟一次次的贪欲而拼命赚钱,四处求人。 她前世的父母正当壮年,小她三岁的弟弟从小被父母溺爱着长大,二十五岁了还一事无成,这些年在父母的影响下啃姐啃得越来越理直气壮。 现在家里没有了她,也不知道父母会不会为失去这个她女儿后悔跟难过? 好在自己出事前已经还完了借同事跟朋友的钱,剩下的所有财产大概也就只够给她办一场丧事,这样也好,以后他们没有了指望,应该会立起来了吧? 她一动不动躺在炕上默默想着心事,只觉的胸口酸胀难受,不由闭上任凭泪水恣意流淌。 又是无精打采的一天,好在,现在的她只是个九岁多的小萝莉,且还在养病期间不用给家里干活,陶氏见她能下床活动了便放下心来,叮嘱她多休息便指派包氏到后院菜地忙活。 盛夏农家小院里,这会儿正是在地里劳作的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不在。 姚果儿病恹恹在床上躺了几天觉得差不多了,她嫌热,便出门走到上屋房檐下的大水缸前,给自己打了一盆水准备洗洗脸。 盛了水的小木盆里映入一张小女孩儿娇嫩的脸庞,白白细细皮肤的皮肤,小巧红润的嘴唇,细细的两道小眉毛,一双眼睛长得跟包氏很像,都是那种大而狭长的葡萄眼。 单看相貌,的确比家里其他几个孙女出色得多,这大概是原身唯一的优点了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姚果儿心里好受了一些。 洗完脸,嫌屋里闷便坐在自家厢房前的小木凳上,懒懒地托着腮望着院中高大的皂荚树,微风拂过,树上不时落下来片片绿叶,树冠阴影下那片地上还夹杂着掉下的几颗嫩嫩的皂角。 姚家的院子方方正正占地挺大的,跟村里其他人家没多少分别,院子从中间分开,一半地方用来盖了屋子,清一色的茅草屋顶、泥草墙,也就屋子地基部分露出几块方砖。 在这个时代,祖孙上下几代人一个院子里住着是一种社会常态,整个上姚村的人家大部分都是像姚家这种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很少有父母在就分家另过的。 这家的孩子多,不过起的名字都很好记,几个孙子名字里面都有个林字,最大的叫大林,依次往下一直排到六林; 四个孙女们的名字也好记,估计就是看着院里这棵皂荚树给取的名字,若是再添一个小丫头,估计会叫角儿吧? 想到这里,果儿有些想笑。 正无聊发闷,听见院门外传来踏踏踏的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就知道是四林、五林和六林几个回来了,中间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还有几声兴高采烈的嘲笑声。 一个粗布短褂,浑身汗津津的六七岁小男孩率先从外面跑回来,红扑扑的小脸上汗津津的,模样儿跟果儿颇为相似,是五林。 果儿无奈地摇摇头,她脑子里有原身的记忆,所以不用问就知道又是五林在欺负最小的六林了,三房这姐弟俩还真是一个性子,唉! 五林看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的果儿没有搭理,直接跑到上屋房檐下那两口大水缸前,掀起上面的盖子用水瓢舀了一瓢凉水咕噜咕噜喝起来。 农家的小孩子都是粗养,别说大夏天,只要天气不冷喝凉水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还没等他喝完水,紧跟在后面的四林牵着六林的手也回来了,同样露出胳膊的粗布短褂,六林委屈巴巴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 五林喝完水顺手把水瓢扔在盖子上转过身,看见四林牵着六林站在那里正气鼓鼓地等着他,五林满不在乎地双手叉腰,扬起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挑衅地看向四林: “是他自己不长眼睛,往我撒尿的地方踩,关我啥事?” “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在六林脚上撒尿。” 四林也不示弱,一手指着五林愤愤不平。 第三章 姚家诸人 果儿在一旁听得直摇头。 这三个小萝卜头年龄相差不大,个头也差不多,大房的四林刚满七岁,五林居中,二房的六林最小才五岁多,三个孩子天天在一块儿打打闹闹,就属五林最淘气,动不动整的另外两个哭鼻子,最小的六林自然是吃亏最多的那一个。 “怎么着?你们想赖我,那就试试。” 五林养着下巴双手叉腰一副准备干架的样子,四林气得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六林哭得更厉害了。 果儿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不等两个林扭打到一块儿就走过去,二话不说拧起五林的耳朵往旁边拽。 五林冷不防姐姐会冲他过来,被动地低着头想要挣脱,嘴里不住喊着:“哎呦你干啥你干啥,你看清楚了我是五林!你到底帮谁呢?” 小家伙以为姐姐拧错人了,就连四林也傻眼了,果儿姐今天这是咋了? 果儿不客气地拧着五林的耳朵转了一个圈才放手,不等五林站直又把手摁在他脖子上,逼得他冲四林跟六林站好。 “道歉!” 果儿没好气地开口。 “啥?” 五林以为自己听错了,往日这个亲姐姐看见他欺负另外两个就跟没看见一样,若是他吃亏了还会帮他一起反击回去,今天这是咋回事儿? “少废话,你又往六林身上撒尿,道歉!” 果儿提高了声音。 三个林反应过来,都愣愣地看着果儿,五林最先蹦了起来:“姚果儿,你脑壳碰傻了是不?敢帮他们欺负我,小心我告诉奶连你一块儿收拾!” 告状是五林惯常的伎俩,这三个林每回干完仗,五林不管打输打赢事后都会扑进奶奶陶氏怀里嚎啕大哭,表明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包氏这时候就会在一旁煽风点火,话里话外是两个妯娌教唆孩子欺负她的五林。 陶氏三个孙子都心疼,舍不得骂孙子就会冲另外两个不吭声的儿媳发火,何氏跟刘氏两个为了息事宁人,便会低头说几句软话,事后关起门来再教育自家孩子。 包氏恰恰相反,对自己的两个孩子溺爱过多,绝对不问青红皂白先护犊子,在两个嫂子跟前占了便宜而洋洋得意,次数多了五林自然打起架来有恃无恐。 这次果儿既然看见了,就不想再惯着他,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包氏不好好教育,那就让她这个姐姐来代劳好了。 “我数三下,你要是不道歉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果儿知道五林油盐不进的性子干脆不再废话,直截命令道。 五林彻底怒了,不等果儿开始数数,他猛地甩开果儿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想要推果儿。 果儿早有防备,不等那小爪子伸过来一把抓过去,拖着他就往回走。五林毕竟比她小了好几岁,挣脱不过,很快就被果儿拖回了西厢房。 四林跟六林呆呆看着不知所措,等两姐弟回了西厢房关上门,里面立刻传出来啪啪声和五林尖厉的哭声,真打起来了? 小哥俩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就觉得自个儿屁股疼,不自觉地双手捂着屁股连连后退,终于受不了头也不回地跑回东厢房紧紧关上了房门。 西厢房里,果儿不客气地揪着五林在他屁股上一顿狠揍,反正今天家里没人,既然要管教那就要下狠手,一次打得他服帖才算好。打弟弟要趁早,这个道理她前世明白的太晚了,这辈子就要好好补回来。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四林跟六林,真当家里没人管你了,要是以后再犯,看我怎么揍你,哼!敢跟奶告状,没人的时候还揍!” 果儿毕竟才九岁的年纪,打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但还是恶狠狠地警告了五林一通。 五林已经被打懵了,他双手捂着屁股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摸得本来就脏兮兮的一张小脸更加不忍看。 果儿深谙管教之道,警告完了就要给个甜枣哄哄,她出门打了一盆水,拉过五林用汗巾给他重新洗了手脸,嘴里不忘絮絮叨叨讲道理: “记住了,告状只会让你自个儿吃亏,我要是你以后就听话不再欺负六林,还有,以后不许再叫果儿,要叫姐!听见没?” 五林一抽一抽地点着头,毕竟是小孩子,揍一顿的效果比单纯说教管用的多。 果儿给他洗完手和脸,端起脸盆出去泼水,听见大门“吱呀”一声,果儿抬头望过去,见是姚皂儿、姚荚儿和姚豆儿这三个堂姊妹从外面回来。 除了荚儿,皂儿和豆儿一人肩上背着一个不大不小装满猪草的竹筐,皂儿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竹筐,里面的猪草也是满满的,皂儿有些吃力,很显然这个竹筐是荚儿的。 姚家一共四个孙女,十二岁的姚皂儿和十岁的姚荚儿是长房的,八岁的姚豆儿是二房的女儿。 按说那天荚儿伤的也不轻,木板车直接压到她身上,到现在小姑娘双腿走路还不利索。可她没有果儿好命,在家里只歇了两天就爬起来干活了。 孙女们平时跟大人一起起床,一大早收拾完家务就出门去村后的小河边洗衣服,吃完早饭接着出去割猪草、挖野菜,直到把背上的竹筐填满了才能回家。 这些猪草和野菜是要用来喂猪喂鸡的,若哪天割的猪草跟野菜少了不够喂,会被陶氏骂死的。 这样的辛苦活在姚果儿的记忆中貌似从来不用做,她每天的活计就是在家里帮着大人做些家务活儿,再就是跟着大伯娘何氏学做针线,至于是为什么她会受到不一样的优待,果儿目前还没有弄明白。 姊妹几个用的竹筐比家里大人用的要小一些,都是姚家老四,姚四柱专门为她们量身编织出来的,虽然不大可是割满一筐的猪草、野菜放进去,分量也不轻。 皂儿最先看见了果儿,她领着两个妹妹走到院中搭建的草棚下,放下肩上沉重的竹筐,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朝着果儿轻声问道:“果儿,你好点了吗?” 荚儿则怯怯地看过来一眼,立马缩回目光,恨不能把整个身子都缩在姐姐身后不叫果儿看见她。 姚果儿愣了愣,随即脸上堆开笑容应道:“皂儿姐、荚儿姐、豆儿,你们都回来了?外面挺热的,赶紧回屋喝些水。” 既换了芯子,现在的果儿自然是要跟姊妹们打好关系。 可是她这一出声却让对面三个小姑娘吓了一跳,果儿什么时候跟她们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过话? “……嗯,我们这就回屋,果儿你好好歇着。” 皂儿迟疑着说完话,就领着两个妹妹急慌慌回了各自的屋子。 姚果儿:“……” 下晌酉时,上姚村家家户户的烟囱开始冒烟,准备下晌饭了。庄户人家每日为省粮食只吃两顿饭。夏日天长,天一亮就爬起来到地里先干上半天农活,估摸着到巳正回来吃第一顿,完后再下地干一会儿,日头最毒时回来睡觉。 下晌日头偏西再去地里,估摸到了酉时就收工回家吃第二顿饭。吃完下晌饭也不能闲着,家里的活计还有一大堆等着做完,待天完全黑下来就可以睡觉了。 姚老爹家做饭是几房的媳妇儿轮换着做,一家一个月,轮到的人除了做饭还要负责扫院子、喂猪喂鸡这些杂活。这个月轮大伯娘何氏做饭了,所以皂儿几个每天都是早早割完猪草就回家,进厨房帮娘做饭打下手。 “娘,下晌吃啥饭?”做饭前何氏到陶氏屋里请示。 “下苦人吃干,女人孩子都吃稀。”陶氏坐在炕上耷拉着眼皮子说到。 陶氏嘴里的下苦人指的是家里每天下地干活的男人,虽然几个儿媳妇也经常下地干活,却从不被陶氏列到“下苦人”这个范围。 陶氏只要说这句话,就表示这顿饭跟之前的一样,不变。何氏自然听得懂,应了一声便出去到堂屋的厨房里忙活开了。 五林被揍了一顿后一直蔫蔫地待在屋子里,这会儿瞅着陶氏回了上屋,一双眼睛咕噜噜直转,脚下开始不安分地准备往外挪。 “你敢过去告状,等没人的时候还揍你!” 果儿早防着了,她凑到五林耳边低低说道。 五林一个激灵,顿时不敢有啥想头了,下午那顿揍到现在他屁股还隐隐发疼呢。 等姚老爹带着姚家众人从田里回来,饭桌已经摆在正房东屋老两口的炕上,家里人口多一张桌子坐不下,所以吃饭时就再摆上一张桌子坐,炕头一桌,姚老爹带着田间归来的儿子们和几个大孙子,炕梢则是陶氏带着几个媳妇和孙女、小孙子挤一桌。 等姚老爹那一桌的人在炕上坐好,这边陶氏冷着脸一声不吭也上了炕,垂眼瞧着几个媳妇儿跟孙女一块儿把饭摆上桌。 两桌的饭菜自然是不一样的,“下苦人”这边摆放着一大盆杂粮窝窝,一盆切成丝的疙瘩咸菜、一盆凉拌黄瓜,一盆蒜泥茄子,都是自家菜地种出来的,还有就是一盆杂粮米饭。 而女人跟孩子们这一桌上,盆里的杂粮窝窝是按人数上的,一人只能分到一个,杂粮米饭也变成了杂粮稀饭。 第四章 凑活着过 大伯娘何氏走到男人那一桌,拿起汤盆里的木勺开始给众人盛饭,除了姚四柱是半碗杂粮饭一个杂粮窝窝,桌上其余人都是满满的一碗饭。 姚四柱在吃食上很自觉,只要他不下地,就坚决不肯跟爹和哥哥们吃的一样多,哪怕他在家里也从不闲着。即使几个嫂子给他盛满一碗饭,他也会默默倒回盆里去,次数多了大家也就随他的性子。 姚老爹对小儿子这个做法也不多说什么,家里人多口杂粮食本就不够吃,姚四柱这么做也好,省的他不自在觉得是占了家里的便宜。 男人那一桌盛完后,何氏还要过来给女人这一桌盛饭。先从婆婆陶氏开始盛,一碗稀饭,何氏尽量捞盆底下较稠的部分倒进婆婆碗里。 接着才轮到其他人盛,然后一人再分一个杂粮窝窝,陶氏也不例外。 不过姚果儿知道家里没分完的窝窝都要端回奶奶这屋,奶肯定是饿不着的,对了,还有原身,穿过来前她还看见过原身没有吃饱饭,瞅着屋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来求陶氏,总能得到半个窝窝填肚子。当然众多孙女中也只有姚果儿有这个待遇。 陶氏板着脸坐得笔直,看似无动于衷,实际上那双耷拉松弛的眼皮底下,随时关注着儿媳妇手里的汤勺。 这么多年了,哪个碗里是稠的,哪个该是稀的,几个儿媳早已被她调教得得心应手,任哪个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胡乱做主。 分完了饭食,男人那一桌早动了筷子,陶氏冷眼扫了一圈她们这一桌低头恭顺的小辈儿,这才端起面前的饭碗放到嘴边吸溜一口,声音不大不小,再拿起筷子夹了几根咸菜丝放进嘴里嚼动,众人这才纷纷动筷吃起来。 姚果儿瞅了一眼大伯娘分到她碗里的稀饭跟一个鸡蛋大小的杂粮窝窝,再看看桌上的几盆菜,那凉拌黄瓜跟蒜泥茄子也只是撒了些盐水跟蒜末在里面,看不见一点油水,天天这么清汤寡水一成不变的吃食,饶是饮食上一贯很能将就的果儿也有些食不下咽了。 “怎么了果儿,可是头又疼了?” 包氏见女儿半天不动筷子,低下头问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桌上众人都能听见。 “不是的,娘,我没事。” 果儿说完赶紧端起碗放到嘴边喝了几口。 包氏眼珠一转,对陶氏说到:“娘,这几天果儿看着好了些,可是一到晚上就捂着伤口说头疼,睡不着觉饭也不能好好吃,瞧这小脸儿又瘦了一圈儿,要不,我一会儿给她煮个鸡蛋补一补,可别落下啥病根儿来。” 包氏是几个媳妇里面心思最活泛的,平日很能揣测陶氏的心思,在几个儿媳中是最会讨陶氏欢心的一个,她要想在陶氏面前达到什么目的,往往几句话就能说的陶氏点头。 果然陶氏听她这么一说,也生怕果儿这丫头落下什么不好的来,于是放下碗筷仔细朝果儿额头上的伤疤处看了看,叮嘱包氏道:“嗯,是得好好补一补,家里的白面没有了,好在鸡蛋每天能收几个,就先不要断了,你待会儿给她煮两个吃。” 陶氏说完狠狠地瞪了一眼缩在桌边不敢抬头的荚儿,嘴里没好气地又哼了几声。 何氏见婆婆还记恨着自己的女儿,心里自然不好受。她性子沉稳,平时话不多却是个明白人,虽然知道上次两个孩子的事是果儿无理取闹造成的,但家里的事都是婆婆说了算,她若是替女儿多说几句,只会引来陶氏对女儿更大的反感,连带着看她们大房娘几个都不顺眼。 所以见婆婆这会儿又气势汹汹瞪向荚儿,何氏眼里满是心疼,她夹了一块黄瓜条到荚儿碗里,示意她赶快吃。 一旁的皂儿也心疼妹妹,那天明明是果儿欺负荚儿,推搡下才撞倒了板车,而且荚儿受的伤也不轻,可奶奶根本不管这茬,这些天把气一股脑儿全撒在荚儿跟大房一家身上,好像他们一家子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 自从果儿受了伤,三婶娘天天给果儿想着法子单吃另喝,可荚儿呢?除了头一天蹭了果儿的两张白面饼,还是娘舍下脸求来的,之后再没有特殊待遇了。 皂儿心疼妹妹,把自己手里的窝窝掰下来一块儿,从桌子底下偷偷塞到荚儿的手里,示意她多吃些。 陶氏早就把大房这娘几个的举动一一看在眼里,气就不打一处来,撂了筷子张口骂道: “养不熟的东西!一个个的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咋着,荚儿闯这么大祸她还有功了不成?我是没给她吃还是没给她喝我虐着她了,爱吃不吃,还想当祖宗叫人供起来咋?“ 何氏忙道:“娘,您别生气,荚儿已经知道错了,她就是胆子小,我这些天一直说她呢,叫她以后多让着果儿,您多吃些,别叫孙女把您气着了。” 说着忙给陶氏夹了一筷子黄瓜条。 陶氏见大儿媳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这才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 晚上,包氏从外面回来西厢房,直接走进里屋,脸上的神色有些得意。 “果儿,看,这是什么?” 果儿往她手里一瞧,何氏果然拿回了两个煮鸡蛋。 果儿心里泛起一丝温暖,包氏这个便宜娘,虽说心眼儿多性子不讨喜,比不得大伯娘跟二伯娘勤快本分,但作为人母,包氏是很合格的,平日对自己的两个孩子护得很紧,唯恐他们吃了亏去。 刚包氏在饭桌上说要给自己弄煮鸡蛋吃,陶氏既然答应了那肯定是会弄回来的。 外间的五林自包氏进来,一双眼珠子就咕噜噜随着娘转,这会儿看见娘直接走进里屋很自觉地跟着进来,他不敢像往常那样往前冲,而是躲在包氏后面,看见姐姐手里的两个鸡蛋,小孩子口水留了下来。 “娘——” 五林扯了扯何氏的袖子,眼巴巴望着她。 包氏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她就生了这一双儿女,两个都是宝贝,偏偏姐弟两个不懂事,平日干什么都互不相让,这会儿有心想要女儿让给儿子一个鸡蛋吃,可是依女儿的性子...... 包氏有些后悔把两个鸡蛋都塞到了果儿手里,她看看五林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还是开口道:“果儿呀,你……”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果儿冲着五林招招手,五林吮着手指捱过去,果儿大方地把手里的鸡蛋给五林塞了一个,示意他快吃。 五林见状,不客气地接过去,生怕姐姐反悔似的后退几步,这才喜滋滋地低头剥起了鸡蛋壳。 果儿见弟弟像得到宝贝似的样子心里也喜欢,毕竟才不过六岁的小孩子嘛,她抬起头对包氏说了声:“谢谢娘。” 包氏颇为意外,觉得女儿最近变得懂事了不少,心里自然高兴,她欣慰地接过女儿手里的鸡蛋说到:“我们果儿长大了,越来越像个好姐姐了,来,娘给你剥鸡蛋。” 果儿吃着手里的鸡蛋,看看身边的包氏跟五林两人,再想想外屋炕上翘着二郎腿的便宜父亲姚三柱,其实这样的一家人也不是不能接受。 包氏这个娘亲比不上大伯娘跟二伯娘勤快本分,心眼儿还多,但都用在争强好胜,给两个妯娌使绊子上,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可是实打实的疼爱。 便宜父亲姚三柱,性子上简直跟包氏是天生一对,兄弟几个中就数这个爹心眼儿最多,有了好处就他冲的最前,干活的时候抽个空子就寻不见人了,气的姚老爹常常想大耳光子抽他。 果儿有时挺好奇当初她爹是怎么跟她娘对上眼儿的,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果儿当初做阿飘的时候,以为自己会穿到大房怯懦的荚儿身上,勤劳本分的大伯和大伯娘,还有他们生的那几个同样勤快的儿女才是她喜欢且满意的人设,而且她还暗暗想了好几个怎么整治三房的小招数。 没想到鬼算不如天算,偏偏她摊上的是当初自己最看不上的这一房人,还能怎么办? 果儿不由叹了口气:凑和着过呗! 再阿q一点,其实这一房也不错,关起门来还蛮亲热的,这份久违的亲热让她愿意尝试去接受这样的一家人。 额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果儿恢复了以前的日常,在家里打扫打扫屋子,帮着做饭的大人到后院去摘菜,再就是干一些缝缝补补针线上的活。 她的针线是家里针线最好的何氏教的,几年学下来也算有模有样,偶尔奶奶会叫她在一块布料上绣些简单的图样,留着做鞋面或衣服用。 姚果儿对针线活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前世的她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后来进了苏州一家颇有名望的刺绣坊学习传统服饰设计,从最简单的缝纫手艺做起,到现在她在师傅的指导下,已经能够独立完成一件简单的双面绣了。 所以对于家里安排给她的针线活,果儿没有一丝障碍,做起来得心应手。 外面街道上响起了熟悉的货郎鼓声,不用出去看果儿就知道那是走街串巷的货郎来村子里卖货了。 第五章 卖花样子 货郎一般都挑着一根长扁担,两头分别挂着一个大大的装满了货物的竹筐子,手里拿着一个货郎鼓,走到一个村子就高高扬起手里的鼓“咚咚咚”摇起来,走到哪里都吸引一大群爱热闹的孩子们。 一会儿鼓声没了,取代的是那货郎脆亮的嗓门开始吆喝生意,中间夹杂着孩子们的嬉闹和妇人的搭讪声。 果儿想了想,放下手里的针线出门去瞧热闹了。 出了自家院门,就见不远处村子中间那棵粗壮的皂荚树下,一堆人围在那里都在使劲往里面伸着脖子。 果儿走过去就看见四林、五林还有六林,三个小子因为个矮挤不进去,急得在外围直打转转。 果儿在边上又等了一会儿,围观的大人渐渐散去,这才走上前仔细看着地上两个大货筐里摆放的东西。 没想到东西还真不少呢,小到针头线脑、大到花布尺头、油盐酱醋,加上一个个敞开的布袋子里面放着的麦芽糖、炒瓜子等小零食,林林总总加起来货品还挺齐全。 这些走街串巷的货郎到哪个村都是非常受欢迎的,乡下人家一般日常需要买什么用品,很多都可以从这些货郎手里买到,不用等到赶集的日子才能添置。 上姚村周围这十里八村,只有人口最多的十七里铺村有做买卖的即使,每逢十日碰上赶集的日子,周围村子的人们都挑着自家准备好的农货产品去集上卖,换回自家需要的用品。再想要更稀罕的东西,那边要到县城去采购了。 等买东西的大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围着的大多是口袋里没钱的孩童,都是嘴馋凑热闹而已。姚果儿看见自家三个弟弟好不容易围上来,几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货筐里那些敞开的零食袋子直淌口水。 果儿看得有些心疼,可是她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没法给他们买糖吃。 “有花样子没?” 一个突兀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果儿回身一看,是村里老张家的二儿媳,她胳膊上挎着一个小篮子边说话边走过来。 “有有有,这位嫂子。” 年轻的货郎说着麻利地从货筐里翻出了一个粗布手帕包裹着的东西,打开递到张二嫂子面前给她看,果儿看清了里面包着的是一叠四四方方巴掌大小的草纸,上面用黑色的粗线条画着再简单不过的花样子。 张二嫂子放下篮子接过那叠草纸一一挑选起来。 “果儿,好一阵子不见你出门了,好点了没?听你娘说你摔得可不轻呢。” 张二嫂子看见一旁站着的果儿,眼睛不离手里的花样子随口问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并没停下。 “嗯,好多了二嫂子。” 果儿知道张二嫂子不过是随口打个招呼,也就含糊地一说不再多话。 “什么?这么简单的花样子你卖三文钱一张?你莫不是哄我不懂花样子的好坏?就你手里这样的,我在县城三文钱能买两张呢。” 货郎刚说完价钱,张二嫂子尖利的嗓音再次响起。 货郎不紧不慢笑着说道:“好我的大嫂子,我哪敢哄您呢?我这三天两头往咱村做生意的,这十里八乡谁不认得,我要敢跟嫂子您要高价,回头您当家的还不得找我算账?最低三文钱一张,真没跟您多要。” 张二嫂子经常在货郎手里买东西,她心里其实是知道价钱的,不过是想讨价还价一番。 两个人你来我往继续侃价,一旁的果儿对这几张粗糙的花样子实在看不上眼,就这种水平的花样子竟然还能卖?还有人掏钱买? 忽然一个想法从脑中蹦出来,姚果儿眼睛一亮。 等张二嫂子好不容易挑好了两张花样子,又弯腰从货筐里选了几包线头还有别的小物件,这才满意地拿起地上的篮子递给货郎。 “跟以前一样,拿鸡蛋换。”说着张二嫂子把篮子上面盖着的笼布掀开,露出里面的半筐鸡蛋。 “好嘞,鸡蛋跟以前一样的价,两个一文钱。”货郎接过鸡蛋一个个仔细地拿出来放进货筐里。 原来还可以用货物交换,可惜姚果儿家的鸡蛋陶氏从来不卖给货郎,而是攒起来,等几个儿子去县城的时候顺便捎到城里去卖,因为在货郎这里鸡蛋是一文钱两个,而拿到县城去卖的话,可是能卖到一文钱一个呢。货郎赚的就是这中间的差价。 又有几个妇人上前挑选自己需要的货物。 “货郎大哥,你收不收花样子?嗯,比你这些花样子更好的,收的话是什么价?” 果儿趁货郎刚忙完一单生意赶紧问道。 货郎这才转头仔细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说话伶俐的小姑娘,笑着说道:“真要比我这些画的好,那肯定收,价钱嘛,要看画的怎么样,不好我可是不收的。” 姚果儿听货郎这么一说心里有了底,看他这会儿生意比较忙活,一时半会儿应该走不了,果儿一转身往家跑去。 回到院子里,这个时候陶氏领着几个儿媳妇在后面菜地浇水,几个屋子里都没有人。 姚果儿想了想还是没敢去陶氏的屋子,直接跑回了西厢房。在包氏的箱笼里翻了一会儿,竟给她找出了几张草纸。 姚果儿没敢多拿,就只抽出一张。草纸这东西在农家人手里也是比较值钱的物件,包氏这里的草纸还是平时趁婆婆不注意的时候顺回来的。 姚果儿把这张草纸对折了几次,小心地裁成巴掌大的几张,看着跟货郎手里的差不多大小,满意地点点头。 草纸有了,可是还缺笔。果儿想了想,跑进堂屋厨房的灶火下,在地上挑挑拣拣,选了一根烧了半截的细木棍,再拿刀子简单削了削,成了。 姚果儿把草纸铺在炕桌上开始画起来,只寥寥几笔,一张现代版简笔花草画便成形了,姚果儿满意地审视一遍,继续下一张。 小样儿,前世在刺绣坊学设计的时候,绘图那可是基本功,这几张简笔画,简直小菜一碟。 等姚果儿再次跑出去,那货郎的担子前已经快没人了,货郎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货郎大哥,麻烦你看一下这几个花样子怎么样?” 姚果儿把自己刚画好的花样子递了过去。 货郎好脾气地接过花样子看了一眼,立刻被这几张新奇的画面吸引住了。 “小姑娘,这是你画的?” 货郎翻看着手上的几张花样子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嗯,我画了好长时间呢,前天有别的货郎来村里,我这么好的花样子只肯给两文钱一张,我都没舍得卖呢。我娘今儿看见是你才叫我出来试试,你看你能给多少钱?” 姚果儿忽悠人也是随口就来。 货郎听得心里挺舒服的,他皱眉又看了一会儿,这才爽利地说道:“画的确实很不错,这样吧,四文钱一张,怎么样小姑娘?这个价钱我敢说这一带的货郎绝对没有我给的价高。” 货郎心里很清楚,这种新鲜精致的花样子他若是拿到县城去随便卖给哪家绣品铺子,一张肯定不低于十文钱,可惜是在草纸上画的,不然更能卖个好价了。 这样的好花样子在乡下反而没法卖出去,原因很简单,价太高大家都买不起呗。什么样的地方卖什么样的东西,这是身为货郎最基础的本事。 姚果儿心里算了算,那张草纸一共裁了八小块,也就画成了八张花样子,这样算起来就是三十二文钱。 “货郎大哥,要不你给三十五文钱吧,以后我要是想出了别的花样子,还找你。”果儿开始跟他侃价。 那货郎也是个爽利的后生,略想了一下就同意了:“行!”。 生意谈成,姚果儿又在货筐里挑来选去,最后选了一根炭笔,两包线头,想着自己早上吃的白面饼子,家里的白面似乎快要见底了,干脆买上两斤白面。 最后看见货筐底下放着几个用嫩嫩的荷叶包裹严实的小方块,一问货郎才知道里面包着的是小块儿的猪油,果儿一想到自从她穿过来家里的饭桌上还没见过一丁点油腥呢,咬咬牙拿了一块。 小小的一块,看上去也就跟现代的魔方一般大小,若是去掉外面包着的荷叶里面的猪油就更小了,那么一大家子人,估计一顿饭就用光了吧? “炭笔两文一根,两包线头一共五文,两斤白面十八文,一块猪油六文钱,一共是三十一文钱,还剩四文,小姑娘,还想要点什么,都给你算便宜些怎么样?” 姚果儿回头看看身旁吮着手指的三个林,挑了四块绿豆糕让货郎用荷叶包给她,转身把绿豆糕递到三个弟弟面前,示意他们一人拿一块。 三个林只迟疑了一下便赶紧一人一个拿起来就往嘴里塞,简直乐得找不到北,这样的好东西真是太难得了。 姚果儿把剩下的一个绿豆糕抱起来塞进怀里,又跟那货郎磨了一小包麦芽糖,这才抱着一大包东西往家走去。 三个弟弟嘴里的好吃的还没嚼完,眼巴巴瞅着果儿怀里的大包小包,恨不得能把果儿手里的东西瞅出个洞来,见果儿转身都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一路回家了。 “奶,果儿姐买了好多好东西!” 刚一回到自家院子,五林就扯着嗓子高声嚷起来。 第六章 果儿挣钱 陶氏婆媳几个已经给菜地浇完了水回到前院,正蹲在堂屋门口择菜,闻言纷纷抬起头看着这姐弟几个。 五林最快跑到陶氏身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四林在一旁帮着描补,听的婆媳几个目瞪口呆,什么,果儿挣钱了? 果儿也没想瞒着,况且她已经把今天挣得那几个钱都花光了,总要跟大人交代一下。 婆媳几个把放在炕桌上的东西一一打开看了一遍,又不确定地再问了果儿一遍,陶氏这才把窝在嗓子眼儿的一口气慢慢咽下去。 “奶,我要吃糖!” 五林揪着陶氏的袖子提醒奶奶。 陶氏看看面前水灵灵的三个小孙子,再看看桌上的麦芽糖,那张略显刻薄的脸上立马笑得千沟万壑,粗糙的两根手指夹起几块麦芽糖,给三个小孙子一人嘴里塞了一块儿,看着小孙子吃的直流口水,陶氏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姚果儿悄悄把双脚往后挪了挪,她怕陶氏也给她嘴巴里塞进一颗。可是陶氏就跟没看见她似的,一个眼风都没有扫过来。 果儿想多了,陶氏这个人,就是个典型的农村老太太,心里眼里就是丈夫、儿子和孙子,对于儿媳跟孙女,在陶氏有限的见识里那就是外人,而孙女更是赔钱货,迟早是别人家的人,不用对她们那么好。 所以陶氏对所有的孙子总是诸多偏爱,家里有一点好吃的都进了孙子们的嘴里,就像这麦芽糖,陶氏是想不起来留几颗赏给孙女们的。 等她喂完三个孙子,转头看见一旁还站着的果儿,脸上的笑意立马垮了下来,冲果儿训斥道:“你这死丫头,刚挣了几个钱不知道拿回家来,一下子就花光了,谁给你的胆子?小小年纪就跟你那馋嘴娘学的败家样儿!” 说完还不忘拿眼神狠狠剐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包氏,包氏深觉被连累了,不满地看向女儿。 “奶,您先别生气,我不是跟大伯娘学做针线吗,没事的时候就自己琢磨见过的花样子,慢慢的我也想试着画出来,就是怕自己画不好所以没跟你们提过,今儿忍不住画了几张试着卖给货郎,人家还真收下了呢。” 姚果儿一一解释,一共卖了三十五文钱,买炭笔和线头是为了以后继续画花样子、做针线;买白面是因为自己这些天为了养身体都快把家里的白面吃光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才买了两斤孝敬爷奶的。 那小块猪油绝不是她嘴馋了,爷和大伯二伯他们天天下地干活,可家里的饭食里一点油水都没有,长期下去对身体不好,所以她才买回来想给家里人添一点荤腥。 还有那麦芽糖是货郎白送的,不要钱。 果儿说完小手捂了捂胸口处藏着的那块绿豆糕,她口齿伶俐,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家里,听的陶氏渐渐消了气。 包氏这时也反应过来,惊喜地说道:“哎呦我的好闺女,今儿可是有了大出息,都能给家里挣钱了!娘,果儿这是长本事了呢,您说是不是?” 包氏上前拉着果儿的手叮嘱道:“果儿呀,你这是给咱家立了功了,不过下次你要是挣了钱,千万不能再自作主张给家里买东西了,都拿回来交到公中,该添置啥,你奶最清楚不过,听到没?” 果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一旁的何氏和刘氏也都跟着夸奖了果儿几句。 陶氏听几个媳妇你一言我一句说着,心里那点子不快早就散去,瞅着三个孙子吃光了嘴里的糖又开始扯她的袖子,立马笑眯着眼睛给他们分了剩下的麦芽糖,这回依然没有果儿的份。 这种难得的小零食,陶氏自己可是舍不得吃的,老姚家其他女人(包括孙女)也别想吃到。 陶氏往日里虽说对果儿另眼相待,甚至让她享受跟小孙子们一个待遇,隔三岔五还有一个蒸鸡蛋吃,但也仅限于此,像麦芽糖这种稀罕的零食就没有她的份了。 上次两个孙女出事,陶氏最关心的是果儿脸上会不会留疤,其他的丝毫不放在心上,陶氏对于果儿这个心目中最值钱的孙女也就是不让她饿着累着。 今天晚上,姚家的饭桌上多了一盆炒嫩葫芦,是用果儿买的那块猪油炒的,当然不可能一次就把猪油用完了,杂粮窝窝大小的一块儿猪油,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可以吃好些天呢。 陶氏把剩下的猪油放进一个粗瓷碗里,叫大孙子提了一桶刚打上来的井水,把粗瓷碗放进井水里冰着,等猪油凝固得更结实一些,就能多储存一段时间了。 饭桌上,陶氏当着大家的面多奖励了果儿一个窝窝,还大方地让包氏晚上再煮两个鸡蛋给果儿吃。 包氏脸上带着些得意,听了婆婆的话连连点头,转而扫了一圈低头吃饭的众人,忍不住又说到:“要说我们果儿呀,从小就可人疼,我以前看见果儿拿根树枝在地上乱画也没在意,谁能想到这丫头竟然还能画出名堂来了,这可真是——” 果儿一听,原身以前还有这爱好?那以后自己更多的手艺露出来,可都有了合理的借口,这样一想果儿心里坦然多了。 姚老爹平时话不多,听说了今天的事也难得地开口夸了果儿几句。姚三柱见老爹都开口夸自己闺女了,也忍不住得瑟起来。 “……真不愧是我姚三柱的闺女!那聪明劲儿可不随了我?她今儿能给咱家挣三十文钱,过些日子就有本事挣更多的钱,爹、娘,咱们擎等着享果儿的福吧。哈哈哈哈……” 直到姚老爹忍不住用筷子敲了敲桌沿,姚三柱这才闭上了嘴巴。 姚果儿这时彻底放心了,家里人乐见其成,那她以后就可以继续这条赚钱的路子。可惜家里没有好一些的纸,下回货郎来的时候可以求他给带些合适的纸张。 吃过了饭,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几个小孙子由哥哥们领着,到村里找小伙伴们尽情撒欢去了,姚老爹背着双手悠闲地踱出自家院门,朝村中央走过去,村里的老一辈人养成的习惯,饭后聚在那棵高大的皂荚树下乘凉,聊天。 姚铁柱抄起扁担去村头的古井边给家里的水缸中挑水;姚二柱拿了把斧头开始劈柴;姚四柱则趁着天色还亮,坐在院子里继续编他手里的竹筐,快要秋收了,赶着多编织一些,赶集的时候好拿到集上去卖; 至于姚三柱,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陶氏搬了个板凳坐在屋檐下,拿着一把蒲扇一下一下扇着风,顺便嘱咐几个媳妇儿从院子的草棚下取了几株晒干的艾草开始熏屋子。 农家人的窗户上可没有窗纱这种金贵的东西,到了夏季,天黑前家家户户会在屋子里点燃艾草熏屋子,等一把艾草燃尽,屋子里烟雾逐渐散去天也黑透了,再回屋睡觉。 这样熏过的屋子就是夜里打开窗户睡觉,也少有蚊子再飞进来,就是气味有些不好闻。 夜幕渐渐降临,忙累了一天的农人们这才进屋准备睡觉。 一家四口回到西厢房,包氏跟姚三柱两个围着又喜滋滋地夸了一通,果儿只觉肉麻都快听不下去了。 包氏眼珠一转,想起一件事:“对了果儿,咱家挣钱有个规矩,就是各房自己赚的钱只要交七成到公中就可以,剩下的三成各房自己留着。 所以说,你今天挣了三十五文钱,其中有十文钱应该是咱们三房的私房钱。” “对对对,这个可得给咱闺女说清楚,下回挣了钱别傻乎乎都花到公中,还有三成给咱自己留着。闺女,呵呵呵,下次挣了钱拿回来爹给你存着。”姚三柱也在旁提醒道。 包氏冲着姚三柱一个眼刀子飞过去,姚三柱不笑了。 还有这么一个规矩?真是太好了,那么以后自己就是藏点私房钱也能说得过去,果儿心里的小算盘欢快地拨弄着。 一家子高高兴兴说着话,何氏说到兴头上,干脆小声跟果儿说起陶氏掌家的抠门儿来。 “......你奶那可不是一般的抠,咱家一年到头难得有油吃,农忙的时候,你奶会在集市上买一小块猪皮回来,扣在厨房案板上的碗底下,烧菜的时候就把猪皮拿出来在锅里抹一遍,锅底沾上一层油脂,就算是开荤了。 一小块猪皮能用上好长一段时间呢,等那皮被抹的越来越薄越来越黑,你奶就把那猪皮剁碎了添到鸡饲料里去,一点儿都不会浪费。” 果儿听得笑到肚子疼,包氏跟儿子也捂着嘴笑得停不下来。 姚三柱跟着妻儿没心没肺笑了一阵,才后知后觉媳妇儿说的人是他亲娘。便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道:“你跟孩子胡咧咧个啥?咱娘那是会过日子,那叫俭省,你个癞婆娘不知道学着点儿还背地里乱说嘴。” 何氏并不怕他,但也闭嘴不再说下去。 姚三柱这才把目光看向两个儿女说到:“还不是穷闹腾的,咱家早年不是这样子,早些年咱家的光景可是跟隔壁你二爷爷家差不多,自家有地,足足有十二亩呢。” 包氏在旁见丈夫说的玄乎,不由翻了个白眼,心里暗自嘀咕自家啥时候光景跟隔壁二爷爷家差不多了? 姚三柱继续叨叨家史:“后来你们小叔出了事,断了一条腿,为了给他治病,家里花光了积蓄还不够,把地也卖了,临了还欠下一屁股债,这才开始吃不饱饭的。 这些年为了添饱肚子,家里租了大地主王家十五亩地,全家起早贪黑地干活,一年到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总算把欠的债还得差不多了。唉!” 大地主王家对果儿来说不算陌生,因为当初在树上当阿飘的时候曾听姚老爹提起过,是这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大户人家,王家大宅并不在上姚村,而是坐落在离上姚村不远的十八里铺,附近很多村子周围都有他家的地,包括上姚村。 所以说,现在的姚家,其实就是一穷二白的佃户。 第七章 包氏讲价 小叔?果儿想到住在隔壁屋子里的姚四柱,不由有些好奇:“爹,小叔的腿是怎么瘸的?” 姚三柱专注地用手抠着脚趾,随口道:“那可就说来话长了,那时你们还小……” 刚过了两句,姚三柱猛然意识到四弟这事跟两个孩子说了他们也听不懂,要是听得上了心,回头没深没浅地问姚老爹跟陶氏,那他可就捅了篓子了,四弟这事在家里可是忌讳。 “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小孩子家家的打听这些干啥?好了好了,天儿不早了都早点儿睡。” 姚三柱说罢赶一对儿女回里屋去睡觉。 包氏见果儿还一脸好奇的样子,不放心地提醒她道:“果儿,你们现在还小,说了也听不明白,可你要记着,千万别乱打听,更不能在你爷你奶跟前提一个字,要不然你奶骂起来,娘可护不住你,听到没?” 听到包氏的警告,果儿心里虽然好奇,但也知趣地点头表示记住了。 果儿挣钱的事让包氏起了心思,第二日就到陶氏跟前嘀嘀咕咕一阵,陶氏听罢爽快地拿出了两大张草纸出来给了包氏。 后面的事就很顺畅多了,不用果儿说话,包氏主动把草纸交到果儿手里,顺便帮她把小炕桌放好,殷勤叮嘱道:“果儿呀,好好画,可别把纸给糟蹋了。” 果儿接过纸乖巧地应下来,包氏笑眯眯走开。 果儿开始裁纸,不一会儿包氏走过来,故意脸冲着窗外大声道:“果儿呀,好好画,给咱家多挣些钱,想吃啥你就说,娘去给你弄去。” 姚果儿:“……” 五林好奇地趴在炕桌边儿,睁大眼睛使劲地瞅着姐姐手里裁得整整齐齐的一沓草纸,仿佛能看见一包包甜滋滋的麦芽糖在向他招手。 过了几日,外面的货郎鼓又响起来,五林撒丫子跑回来喊道:“果儿姐,是上回那个货郎!” 果儿听见喊声也不着急,慢慢把这些天画的花样子翻出来,包氏已经快步从后院菜地回来了,顺手拿过果儿手里的花样子道: “娘陪着你一块儿出去看看,可别被那些货郎蒙骗了。” 姚果儿:“……” 看见果儿两人走过来,那货郎远远就招呼:“小姑娘你来了,这回有画好的花样子卖吗?” 包氏用胳膊肘轻轻碰碰女儿小声说道:“果儿,待会儿你别吭声,娘来跟他侃价。” 果儿想到她娘那张能说会道的嘴,点点头不再多说,心里隐隐有些许期盼。 两人到了跟前,货郎看着面前站着的母女俩,脸上的笑容更满:“大嫂子也出来了,看看家里需要点什么,我这货筐里只要有的,价钱都好说。” 货郎眼珠子迅速在果儿身上扫视着,似乎在等待什么。果儿只笑笑不做声,包氏嘴角一弯带出一丝笑意,从怀里掏出果儿画的花样子递过去:“不忙,大兄弟,你看看这几张花样子值个啥价?” 货郎接过仔细看了一遍,脸上的喜色更甚。 “真不错,这样的花样子在咱这十里八村确实是拔尖儿的。得,跟上次一样,四文钱一张,绝对不亏您的,怎么样大嫂子?” 货郎眼尖地看出这回能做主的是眼前这位妇人。 包氏听了这话并未有多高兴,她伸手拿过花样子瞥了一眼货郎,这才说道: “大兄弟,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这可就不实在了,你货筐里的那些花样子是个啥档次,再看看我闺女画的又是啥水平,啧啧啧,不是我说,你给四文钱?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货郎一听正色道:“这位嫂子,四文钱一张您还嫌少哪?是,我筐子里的花样子确实比不上您手里这几张,可我的花样子卖出去也才卖三文钱,我从您这儿进货,买进来就得是四文,要想有赚头怎么也得五文钱卖出去才不亏,一张也就赚您一文钱。” 包氏明显不信:“五文钱也是你说的,谁知道你转头是卖几文呢?” 货郎:“嫂子您说笑了,我倒想卖个高价呢,可嫂子您想想,这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的就图个好看新鲜,要是卖贵了,谁愿意买呀?”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最后包氏不悦道:“算了,你要是不加价的话,今儿这买卖咱就做不了了,回头我把这花样子拿到县城铺子里卖,说不定还能卖个高价儿呢。” 说罢包氏领着果儿就要转身离去的样子,货郎见状忙道:“大嫂子您别急呀,您看这样成不,我再加一文,怎么样?” “六文!”包氏张口道。 货郎犹豫了半天终于点头,成交! 一下子涨了两文钱,这次她一共画了十六张,心里算算帐,果儿不由睁大了眼睛,默默给包氏点了个赞。 很快钱货两讫,包氏麻利地收好钱也不急着走了,弯腰在货筐里挑选了一块几尺的粗布,买了三斤白面跟几样针头线脑,又是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磨着货郎送了几颗麦芽糖递给身后等不及的五林,这才满意地直起身子。 姚果儿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真真觉得姜还是老的辣!这一趟多卖出三十多文钱呢。 正待要走,货郎在她们喊了一声,果儿回过身就看见货郎从货筐底下掏出一包东西,打开竟是一沓细棉纸。 果儿高兴地接过来仔细摸了摸,这种纸白里透着一丝浅黄,阳光下看是半透明的,很适合用来画花样子。 货郎:“小姑娘,用这种细棉纸画花样子是最好不过了,这回我专程带了一点儿出来你看看要不要,要的话给你算便宜些?” 果儿本就不习惯在草纸上画花样子,闻言高兴地点点头,把脑袋转向包氏。 包氏上前摸了摸纸:“这纸太贵,咱在草纸上画的好好的,用不上这么好的纸。” 包氏已经把剩余的钱放进荷包里,哪舍得掏出来? 果儿见她舍不得买,于是说道:“娘,草纸画出来的花样子哪能跟这个比?下次我若用这种纸画,货郎大哥给的价肯定更高。” 货郎在旁连连点头,只有他自己知道上次的花样子他拿到县城卖了多少钱,人家绣品店里的人可是说了,若是用这种专门的纸来画,价钱给的更高。所以他才特意捎了些过来,刚才忙着应付包氏差点给忘了。 包氏见女儿坚持,再想想县城的绣坊铺子里卖的花样子可不都是这种好纸,便不再纠结掏出钱买下了。 这天晚上的饭食里,家里每个人的手里都多了一张白面饼子,吃到了久违的细粮,屋子里自然是一团乐呵,虽然饼子的大小并不一样。 饭毕,陶氏趁着大家都在,从怀里掏出自己那个带了多年的旧荷包,从里面倒出一大把铜钱,叮叮当当洒落在炕桌上,正是下午包氏交上来卖花样子的钱。 陶氏端坐在那里不动,抬眼瞅了一圈众人的神色,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过来这才不紧不慢说道: “果儿丫头出息了,画的花样子今儿一共卖了九十六文钱,老三媳妇按我的吩咐给家里买了些尺头、白面还有针头线脑的,拢共花出去了五十六文,剩下的四十文,都在这儿了。 咱家的规矩,各房自己挣的钱,交到公中七成就好,今儿这笔钱是果儿挣回来的,剩下的三成自然就是三房应得的!” 陶氏说到这里,板着脸把一屋子小辈儿又扫了一遍,看到众人脸上或高兴或艳羡的表情,这才满意地低头拨弄起桌上的钱,一五一十数起来。 姚家每遇上这种时候都是当着大家的面算账,就是表达一种思想,哪房要想有私房钱,就得多干活,多赚钱才行。 陶氏肚子里算着帐,最后数出了十二文钱递到包氏手里:“老三家的,收好了。” 包氏迟疑着冲陶氏眨眨眼睛,可惜陶氏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根本就没看见,一旁的姚三柱忍不住提醒陶氏: “娘,您这帐不对!以前大哥、还有老四他们挣的钱您都是先分账的,给家里花出去的钱都是算在公中的,咋到我们这儿就变了,娘您仔细想想是不是错了?” 陶氏斜眼瞅着老三,等他说完了才冷冷道:“这能一样算?你大哥二哥他们出去是给人打工卖苦力、老四编竹筐,那挣回来的都是血汗钱; 果儿丫头坐在自家炕头上划拉几笔,轻轻松松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家里的活也不用她干,你自己摸摸良心说说,能一样的算法?” 陶氏越说嗓门越大,恨不能唾沫星子都溅到老三脸上去:“有脸给我在这儿掰扯?没心没肺的东西,刚才那白面饼子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姚三柱平白挨了一顿训斥嘴巴张了又张,终是不敢当着老爹的面顶撞娘,只好脖子一缩不吭声了。 包氏憋屈地接过分给他们的十二文钱收进袖子里,心里很不爽陶氏的不公,转而看到大嫂、二嫂等人看向果儿那佩服又羡慕的目光,瞬间抬起下巴又得意起来。 果儿默不作声看了一回热闹,觉得很是有趣,其实分多少钱给她们三房她是无所谓的,她既找到了赚钱的途径,以后总有存私房钱的时候,不急。 第八章 商量去县城 回到西厢房,果儿拿出买来的那几张细棉纸,放到炕桌上开始裁成小块,姚三柱跟包氏见她低头忙活都围拢过来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 “啧啧啧,我闺女了不起,小小年纪就能给咱家挣大钱了。” 姚三柱说着不自觉就伸出手想要摸摸果儿裁好的纸,却被包氏一巴掌拍到一边去了:“这纸可金贵着呢,你手太粗,小心给弄破了。” 姚三柱不服气地瞪了一眼包氏想要发飙,可看看聚精会神低头裁纸的女儿,还是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心里则踅摸起怎么从包氏手上抠几个钱出来零花。 包氏见他老实了,这才瞧着果儿慢慢说起: “这么好的纸,我闺女的手艺又这么好,这要画出花样子来得多稀罕?只卖给那些货郎肯定是亏大了,今儿听那货郎一说我倒觉得吧,下回咱还是去县城的绣坊里卖卖看,要真能卖出去,肯定比卖给货郎要赚的更多呢。” 县城?姚果儿眼睛一亮,对呀!县城里应该有很多绣坊的,只卖花样子能挣几个钱?自己在这方面的本事可不止这一样,与其跟走街串巷的货郎打交道做生意,不如自己到县城的绣坊里去闯一闯,多看看这个时代的绣坊,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财路呢。 想到这里,果儿问包氏:“娘,县城远不远?您去过没?” 不等包氏回答,姚三柱抢着说: “不远不远,除了村口,沿着官道一直往南走,坐牛车去的话半个时辰就到了。 县城我都去了好多回了,农闲的时候,你爷你奶总要派你大伯、二伯跟你爹去县城里修农具、买种子啥的,地里秋收过后粮食、豆子啥的也要运到县城里卖一些,没啥稀罕的,不远。” 姚三柱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惹得包氏又白了他一眼。他倒是没说谎,的确经常去县城逛,可是大部分时候并不是姚老爹派出去干正事的。 果儿:“那下次去县城的话,能不能带我也去?我想去县城的绣坊看看,见见世面。” 姚三柱:“这个——” 这个他可做不了主,自己一个人溜出去瞎逛是一回事,要想带着女儿的话必须得经过老两口点头才行,而且家里的女孩子从来没有被允许去过县城的。 包氏自然赞成果儿的话,就道: “快要秋收了,过一阵子咱爹娘肯定要派人去县城一趟修农具,他爹,你明儿跟上屋说说,到时候带上我跟果儿一起去。 我们娘俩这可不是去逛的,是为了去绣坊见见世面,为了给咱家能挣更多的钱。只要咱爹同意了,咱娘就不会说啥。” 姚三柱胡乱点着头:“到时候再说吧。” 家里这些年去县城的差事,一般不是他大哥两口子就是他二哥两口子去,很少派到他们夫妻两个头上,所以去县城这事他可不敢打包票,姚三柱在他爹跟前很有自知之明。 七月的天气,白天热的不行,但早晚还是很凉爽的,果儿的炕上铺着凉席更不觉得有多热,但蚊虫却逐渐增多,睡在炕上翻来覆去半天,耳边不时听见蚊子的嗡嗡声,搅得人无法入睡。 明明临睡前已经用艾草熏过屋子了,可是偏偏又飞进来几只蚊子,唱戏似的搅得她想打人。 转头看看一旁睡得香甜的五林,果儿心想,等将来挣了钱,先盖房子,她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到时候给窗户上一定装上窗纱,到时候就不怕有蚊子了。 饭桌上一家人正吃着晌午饭,姚三柱扒拉了两口饭,瞅着姚老爹的脸色开口道:“爹,眼看秋收快到了,咱家今年的农具是不是早早准备好,该修的修,该添置的添置,省的到跟前手忙脚乱的。” 姚老爹正低头喝着碗里最后一口青菜粥,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老三啥时候关心起家里这些事了? 姚老爹不紧不慢放下碗说道:“不急,还有一个来月呢,过一阵子再说。” 转头又对姚四柱说道:“老四,后儿是赶集的日子,你这段时间编的竹筐也攒不少了,后日我叫你大哥大嫂帮你都拿到集上去卖,秋收前各家都开始准备家伙什了,竹筐肯定卖得好。” “嗯。” 姚四柱只吭了一声就不再多话,往日他编的大大小小的竹筐都是爹叫两个哥哥逢上赶集时顺便带出去卖的,一个竹筐大的也就卖两文钱,小的一文,算是他给家里赚来的微薄收入。 十八里铺的集市很热闹,只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了,不是家里不让他去,而是他自个儿因为自卑不愿在人前露面。 姚三柱就知道赶集卖东西这种好差事从来轮不上他,跟银钱打交道的事老两口根本不放心他,不过没关系,只要他想去逛,谁也甭想看住他。 另一桌上的包氏眼见丈夫靠不住,只好自己上阵。 她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娘,过些日子我想带着果儿到县城里去看看。” 陶氏一听这话,立刻眼珠子瞪了过来。 包氏忙接着说道:“不是去逛的!娘,果儿不是给咱家画花样子挣钱吗?我想着不如带果儿去县城的绣坊铺子去看看,说不定果儿的花样子能在城里能卖上个好价钱呢。 再说了,那城里的绣坊铺子东西多着呢,让果儿多看看,也能长长见识不是?都是为了给咱家想法子多赚钱。” 包氏说完见陶氏脸上的怒气减少,知道她听进去了,急忙又说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家里好。 可陶氏听了半天,还是不搭腔,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包氏又问了一句姚老爹。 姚老爹沉默着不说话,屋子里立时没人吭声安静了下来。 “也好,过些天家里总要去一趟城里的,到时你们娘俩跟着去就是。”过了须臾,姚老爹才开口决定下来。 包氏见公爹答应心里一松,不觉嘴角一翘有了稍许得意,不过很快就掩饰住了。 之后的日子,果儿在家里用心画花样子,这回她不光画了花草,还有这个时代比较流行的喜鹊登枝、鸳鸯戏水这样画面繁琐复杂的图式,她也精心画出了几张。 想着要是去县城身上带个荷包比较方便,还能装一些小零碎,就跟包氏要了几块碎布头,参照脑子中关于古代荷包的印象裁裁剪剪,很快缝制出了一个造型简单别致,两面绣着英文字母的小荷包来。 她拿着做好的荷包欣赏了半天,除了布料粗了点、颜色单一了点,其他还是挺满意的。没办法,家里就这么点碎布头,没法做的更好看了。 收起荷包,果儿心里开始盘算着等进城卖了花样子,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回来。 嗯,好一点儿的彩色丝线少不了,画花样子的纸张得多买一些,再买上几尺布,自己夏天的换洗衣服太少了。 对了,最好先买一个大澡盆,这么热的天,家里连一个合适的洗澡盆都没有,每天只能用屋里四口人共用的那只既洗脸又洗脚的小木盆,端一盆水擦擦身子,果儿想起来都憋屈。 眼看快到夏末,去县城的事终于在一日下晌饭后再次提起。 姚老爹蹲坐在炕头,嘴里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这才不紧不慢开口: “明天老二两口子去县城,你们两个把要修整的镰刀、耙子跟铁镐都收拾好了,还找去年那家铁匠铺,那家实诚,填料足。回头再打听一下今年粮食买卖行情,等新粮下来交完了租子,总得再卖些出去。” “我知道了爹,您放心。”姚二柱应道。 姚老爹:“明儿起来早些,把后院的菜蔬拔上两筐带着,到了县城老二家的跟老三家的去菜市把菜蔬卖了,好歹也能得几个钱。 明天叫你娘再给你带上二十文钱,加上卖菜的钱,大约抵得上铁匠铺的花费,好歹不打手。” 说罢姚老爹看了陶氏一眼,陶氏耷拉着眼皮不吭声只点了点头,这都是惯例,往年修农具需要多少钱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而且老大老二两家也从不乱花钱,没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老三两口子。 “把果儿带好,等事情都办完了,再踅摸卖花样子的事。” 姚老爹最后又补了一句,这话就是敲定了包氏跟果儿也跟着去。 包氏听了忙应声道:“我知道了爹,到了城里,先跟二嫂一块儿把菜卖了,果儿我也一定看好了,您老放心。“ 姚老爹没再说什么,陶氏则看着老二媳妇刘氏道:“老二家的,卖完了菜把钱收好,恐怕修农具的钱不够,还得往里搭点儿。” 刘氏忙点头说是。 果儿这两个大伯,姚铁柱是家里的老大,性子有些木讷沉闷像姚老爹,平日难得说上一句话,但是跟媳妇儿何氏两个都是勤快本分的爽利人,四个孩子也都教的好; 二伯姚二柱干活也是一把好手,性子上比老大能活泛些,媳妇刘氏也是个会过日子的本分人。 家里扯上银钱的差事一般都是大伯、二伯两家轮换着去做,上次到十八里铺赶集,卖老四编的竹筐是大伯两口子去的,这回自然轮到二伯夫妻两个。 姚老爹见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就叫大家都散了,干了一天的活都回屋去早早歇着,几个儿媳则麻利地收拾碗筷端去厨房。 第九章 进县城 翌日包氏特意穿上自己最好的一套夏衫,又翻箱倒柜给果儿找了一件没有补丁的夏衫让她换好,母女两个相互看看,觉得能见人了才走出房门。 院子里已经放好了新摘下来满满两大筐的菜蔬,旁边地上还放了一堆镰刀、耙子跟铁镐几样农具,显然二伯跟二伯娘已经都准备好了。 因为要进城,几个人便早早吃过了饭,姚二柱把靠在墙边上的木板车推过来,几个人搭手把两筐菜蔬跟农具放上去。 姚二柱又把果儿抱起来让她坐在板车沿上,双手扶着上面的竹筐,等果儿坐稳当了才走到板车前,把拉车的绳子套到肩膀上,双手扶起车辕说了声:“走了”,便弓起腰拉着车子往外走去。 木板车在乡间的土路上滚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刘氏跟包氏一边一个扶着车子跟着走。 出了村,很快就上了官道。路两边是整整齐齐的庄稼地,在这快要成熟的季节,成片成片的麦子、高粱、大豆等庄稼看的人心情舒畅。 果儿这还是第一次出村子,不由兴奋地东张西望。 这里没有大山,但是有大片大片的林子,她家院墙后面就是一片细长的林子,绕着村庄间隔不断一直延伸到村外看不见的地方,越往远林子越深越密。皂儿他们几个每天出去割猪草就是往村外的林子里去的。 上姚村算是周围十里八乡距离县城比较近的村子了,可村里人要想往县城走一趟,即使是做牛车也得半个时辰左右,像他们这样推着自家的小推车去县城的,那就更费时间了。 庄户人家其实难得去一趟县城,日常生活需要的东西除了大多能够自给自足的,没有的东西就攒一个赶集的日子,到邻村十八里铺的集市上去买,只有集市上无法办到的时候,才会到更远的县城去。 几人一路不停,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果儿的小腰被颠簸的快要受不住的时候,莱阳县的县城终于到了。 果儿重新振作起来四处张望,只见宽阔的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来来往往的行人,跟前世在电视剧上看到的差不多,就是所有的建筑摆设包括一个个路人都活生生的古朴陈旧,显现出更真实的人间烟火气。 几个人先到了位于城西一个不大的菜市场,这个时候菜市场里已经有很多人了,有挑着担子或推着板车进城卖菜的农人,也有挎着篮子来买菜的。 果儿继续四下打量:她们来的算是比较早,这会儿路两边卖菜的农户还不算太多,大家都是按顺序在脚下的青石路面上,把自家的菜蔬从竹筐里一一拿出来摆好,也不用吆喝啥,买菜的人提着篮子自己转着看。 几人找来一个空着的地方,放下菜蔬摆好了摊子,姚二柱叮嘱道:“你们先在这儿卖,铁匠铺那边估计得大半天呢,等我跟那边说好了,就过来找你们。” 刘氏应了一声继续忙活,包氏笑呵呵道:“他二伯,你去忙你的去吧,这儿有我跟嫂子呢。” 姚二柱想着她们两个以前也都在这里卖过菜没什么不熟悉的,叮嘱完就放心地拉着板车走了。 三人守了一会儿,生意还没开张,包氏有些着急地左右看看,对刘氏说道: “二嫂,这两筐菜咋说也得到过了晌午才能卖完,你看我跟果儿还要去找绣品铺给咱家卖花样子呢,要不这样,我看这里二嫂你一个人就能应付过来,不然我跟果儿先去找一家绣品铺摸摸行情,这样两不耽误,到时候咱们也能早些回家去,二嫂你说是不?” 刘氏其实也没指望着这娘儿俩给她帮啥忙,见包氏开了口就点头道:“我看行,那三弟妹你就辛苦一下,带着果儿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就成,果儿是小孩子,你一定看紧点儿。” 包氏见她这么一说,忙笑道:“这个自然,放心吧二嫂,那我们就先去忙了。” 说罢拿起放着装了花样子的小篮子拉着果儿出了菜市场。 “果儿,你拉好你娘的手,千万别离开你娘。” 刘氏不放心地在后面高声叮嘱了果儿一句,果儿回头冲她笑着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包氏之前来过几次县城,印象里知道城里的绣品铺子都集中在哪个方向,娘儿俩走了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到了专卖绣品的那条街上。 包氏根据以前的经验,带着果儿先往那几个店面狭小的铺子过去,果儿初来乍到紧跟其后。 进了店面,看一圈里面的摆设,果儿不等包氏找店家问话,就拉着她往外走。 “怎么了果儿?娘还没问呢?” 包氏不解地问。 果儿:“娘,咱们不急,先多进几家看看再说。我可是头回来这里,多看几家,等熟悉了咱们再决定上哪家卖。” 刚才果儿一进去就看出来,那家铺子里摆放的整整一圈的土布,还有柜台上跟她家里一样的针头线脑,就知道这样的铺子不是她要找的。 包氏也没深想,见女儿坚持就同意了。 这回果儿学乖了,她只捡门面较大的铺子进去看,包氏索性由着女儿,两人兜兜转转也问了几家铺子里现有的花样子怎么卖。 可是每回不等包氏再说什么,果儿就拉着她出门了。 包氏不明所以:“果儿你咋回事?好歹把咱的花样子拿出来问个价呀!这都转了好几家了。” “娘,您别急,您看咱们转了这么几家,有哪家铺子里的花样子比我画的好?”果儿自信地问道。 包氏嘴里“嘶”了一声,不是她夸口,刚才那些铺子里的花样子在她眼里,还真没有自个闺女画出来的好看。 “所以我们还要去更好的铺子里再看看,这叫货比三家。”果儿说完,就往对面更大的一个绣楼走去。 到了绣楼门口包氏迟疑了。面前这种高档的绣楼她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进去过,因为出入这种地方的都是有钱人,向她们这种庄户人家的妇人,去的最多的就是最先的那几家铺子。 “果儿,要不咱们还是到刚才那家去吧,这儿可不是咱们来的地方,别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哪个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被赶出来都是轻的。” 包氏可不想出现这么丢人的事,便拉着女儿的手想要转身往回走。 哪知果儿根本不听她的,直接走到绣楼门口,抬头看着门匾上几个烫金的繁体字:“春绣阁”,抬脚就往里走。 包氏看女儿进去了,心里一阵发紧,可还是咬咬牙跟了进去。 两人进去一看,好宽大亮堂的铺面,青石铺就的地面擦洗得干干净净,四周柜台上、壁柜上琳琅满目摆放着各种花样的绣品、布料以及精巧玲珑的小物件。柜台旁边还有个楼梯通往二层,想来应该是有钱人专享的雅间了。 店里此时还有顾客在挑选绣品,几个绣娘满脸堆笑地悄声介绍着,也没人理她们。这样更好,果儿可以随便看看,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那几位顾客先后买好了心仪的绣品离开,店里一个绣娘朝母女二人走过来,目光在她们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们虽穿戴得整齐干净,但一身打着补丁的土布衣衫和包氏脸上瑟缩的表情,明晃晃标识着这二位的身份。 绣娘的嘴角不觉咧了一下,但还是极有分寸地问道:“这位夫人,您想看点什么?” 那绣娘的话还算客气,只是眼中露出的不屑让人感觉不太舒服。包氏头一回被称作“夫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平日的伶牙俐齿此刻根本无从施展。 “要是没有您心仪的货品,那真是小店的不是了,不然您随便看看?” 那绣娘见包氏一副怔愣的样子,不等她开口又继续说道,从头至尾没瞅果儿一眼。 母女两个出了春绣阁的大门,包氏才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刚才那位绣娘虽然对着她们说话还算客气,但那种难以掩饰的轻蔑让她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我说什么来着?这种高档的绣楼就不是我们能进的地方,你年纪小不懂,有一句话叫狗眼看人低,就是说……哎,你又要去哪儿?不许乱跑!” 包氏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女儿大步朝着不远处另外一家绣楼走去,惊得急忙拉住女儿的胳膊。 “娘,不如我们再去这家试试?” “什么?” 包氏抬头看一眼面前这家似乎比刚才那家更富丽堂皇的绣楼,不由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果儿见状连忙解释说:“娘,反正我们已经被赶出来一次,就不要介意会不会再被赶一次,多适应适应就好啦,要是这家绣楼也是狗眼看人低的话,那我就听你的,去你中意的铺子。” 说罢不等包氏反应过来就拔腿快步进了“锦绣坊”的大门。包氏来不及阻止,只好恨恨地骂一声“这死丫头!”赶紧追了上去。 进到店里,果儿四下看了看,果然比之刚才那家在面积、装潢各方面明显更大更高档一些,就连地面上的青石也显得更加透亮。 几个衣饰统一的年轻绣娘在招待店里的客人。一位衣饰华丽的妇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姐,旁边还跟着几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正在柜台边挑选东西。 第十章 锦绣坊 果儿伸着脖子看过去,她们正在挑选头上戴的绢花。柜台上五颜六色的绢花放了一堆,妇人不时拿起一个放在年轻小姐的头上比划一下,满意的就交给绣娘放进旁边一个小匣子里。 不一会儿那个小匣子里就堆满了,妇人这才满意地停下来。 “夫人,一共是十六朵绢花,四朵带珍珠的、四朵配金、银珠子的,四朵纯色绢花,最后的四朵是绢纱,一共是四十五两银子。” 一个绣娘柔声报上数目。 果儿就听包氏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她翻了个白眼继续没事人一样四下观察。 其中一个绣娘注意到她们,便走了过来。包氏不由想后退。 “这位夫人,您请里边看,我们店里货品很齐全的。” 果儿见那绣娘并没有向她看过来,不由又翻了一个白眼,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看不见她这个小一号的人呢? “啊,不不,不用了,我们……” 包氏刚张开口,果儿抢着说道:“这位姐姐,我们随便看看,可以吗?” 绣娘这时才认真看了果儿一眼,忙又道:“这样啊,不要紧,那二位慢慢看,有什么需要的二位只管说出来。” 绣娘说完还冲她们笑了一下。 这位态度倒还不错!果儿在心里评价到。 又自顾看了一会儿,等那几位客人走了,果儿这才朝那位绣娘走过去问道:“这位姐姐,你们这里有花样子吗?” 绣娘:“当然有,二位请到这边。” 绣娘引着她们去柜台边,从里面拿出一个略大的木匣子,果儿踮着脚看进去,满满一匣子的花样子,分门别类摆放的整整齐齐。 绣娘随手拿出来一沓放到柜台上,示意她们随便看。果儿伸手一一铺开看了起来。 不愧是绣楼,这里的花样子就是比前面那些小铺子所卖的好了不止一两点。只不过跟自己手里的比较,设计上没有多大的新鲜感,果儿对自己更有信心了。 “这些花样子怎么卖?” 果儿问道。 绣娘:“嗯,这种是五十文一张,这种是八十文,还有这种一百二十文、一百五十文的,价钱都不一样,嗯,还有更贵的呢。” 果儿点点头,心里飞速盘算着自己带来的那些价值几何。 “我们不买花样子,我们倒是带了一些花样子,不知道你们收不收?”果儿紧盯着绣娘道。 绣娘有些意外,但很快点头道:“那要看画的怎么样了,只要比得上我们店里的,那当然收。” 这时一位年龄稍长的中年绣娘从柜台里走过来打量着母女两个。看她的衣着打扮明显比其他几位华丽,果儿猜可能是这里管事的。 果儿从篮子里拿出用一块粗布包着的东西,打开取出自己的花样子,一张张摆在柜台上。 两个绣娘凑过去一张张看起来,片刻抬起头惊疑地看了彼此一眼,又接着看了一会儿。 “这位夫人,不知这花样子是谁画出来的?”中年绣娘对包氏问道。 “是我画的,大娘,您看可还行?”果儿不等包氏开口又抢着说道。 “哦?” 中年绣娘脸上笑意更浓:“感情是这位小小姐画出来的,真是不错,那么二位是打算卖给我们?” 果儿:“当然,我娘带我走了好几家铺子了,价钱都给的不太满意,我娘说到你们这里来试试,哪家给的价高就卖给哪家。” 果儿说话声音脆脆的,十足一个伶俐小姑娘的样子。 “是吗?看来是我们锦绣坊有幸了,这样吧,你们这些花样子我们全都要了,花草图案的我们给你六十文一张,鸟兽类的,一百文一张,二位看如何?”那中年绣娘笑着道。 包氏这时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果儿继续道:“大娘,可是我觉得我画的可比你们匣子里那些好看多了,你们那些花样子很常见,我画的就不一样了,你们肯定没有见到过对不对?” 小样儿,以为姐姐不懂行?这种现代简笔画配上英文字母形状的花草你们上哪儿看去? 果儿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可把中年绣娘逗笑了,的确,这孩子拿出来的花样子她可是从来没见过的,样式看似简单却生动无比,跟她们店里常卖的花样子比起来的确新鲜得紧。 绣娘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说道: “看来小姑娘对自己的画艺很有信心,我们锦绣坊从不做店大欺客的事,那好吧,你们这些花样子,花草的我们给一百文,鸟类的一百五十文怎么样?这可是我们这里能给的最高价了。” 果儿水灵灵的眼睛转了一圈,暗暗扯了扯包氏的袖子。包氏这才回过神来:“嗯,好!好!” 成交! 双方很快算出数目:一百文的一共是十二张,一百五十文的有六张,总共是两千一百文钱。 包氏喜得忍不住想大笑,果儿悄悄踩了她一脚。 那绣娘拿出了二两碎银子加一百文零钱,果儿想到待会儿还要买东西,便请那绣娘从中称出五钱碎银换成铜钱,这才把所有的钱小心地装进荷包里交给了包氏。 果儿:“大娘,你们这里有碎布头卖吗?” “碎布头呀?当然有,不过我们从来不卖的,你想要多少呢?少的话倒是可以送给你们一些。” 中年绣娘颇为大方地说道,锦绣坊的确从不外卖碎布料,因为她们店里的碎布料也都是高档的料子剩下的,柜台上摆放着的帕子、荷包还有香囊这些小物件大部分都是用这些碎布料做出来的,这叫物尽其用。 果儿闻言高兴地点点头。 那绣娘便叫人去取了一个装了碎布料的小包裹,回来递给果儿。 “谢谢大娘!” 果儿接过来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这才心满意足地跟包氏准备离开。 “小姑娘,以后若有了更好的花样子,不拘什么,扇面的、荷包的都可以拿来我们店里。” 临走时,中年绣娘还热情地招呼道。 “没问题!” 店家爽快,果儿已经决定日后攒下好的设计图只来这一家卖。 母女两个走在街道上好长一段路,包氏才长长舒了口气道:“天哪,没想到这绣楼里的花样子会这么贵,咱们竟然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闺女,娘简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果儿倒很镇定,她看看四周小声道:“娘,银子就在您怀里有啥不敢相信的?唉,就是锦绣坊的东西太贵了,我想要买好多东西呢,可惜都买不起。” 果儿想想店里看到的那么多好东西,连最便宜的丝线都比别处的贵了不知多少,不由更加惋惜。 包氏:“娘也是,不过没关系,那地方本来就不是我们能买得起的地方,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是该好好逛逛,买点啥回去。” 母女两个互相对了对眼,默契地朝着之前相中的绣品铺子走进去。 两人在铺子里叽叽咕咕,挑来选去了半天,最终买了两块颜色新鲜的细棉布,一堆五色丝线,几刀细绵纸。 果儿看到柜台上一个匣子里放满五颜六色、用普通布料做成的简单头花,挑了四对颜色不一的买下来,打算等回去了送给皂儿、荚儿她们。 拿着五文钱一对的头花,果儿想起之前在锦绣坊看到的高档绢花,心头又有了一个注意。 包氏则买了一根雕刻着桃花的木簪子,又挑了一小盒香脂,本来还想再买个小铜镜回去跟两个妯娌显摆显摆,可惜最便宜的铜镜都要一百多文钱呢,这样的奢侈品买回去要是叫陶氏看到了,还不得骂死她? 想到被陶氏当着全家老小的面收拾的场景,包氏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换成了一把梳子,她们娘儿俩共用的那把梳子中间都断了好几齿了。 最后算了算帐,两块布的花费是大头,一共二百六十文,其他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一百一十文,总共是三百七十文。 陶氏又随手拿了一个最便宜的木簪子让店家免费搭上这才痛快地付了钱。 时间已经到了晌午时候,两人买完了东西出了店门便觉得饥肠辘辘。 包氏咂咂嘴:“闺女,要不咱俩先买点吃的去,完了给你二伯跟二伯娘稍点过去就行,你二伯跟二伯娘两人节省惯了,跟他们一块儿吃的话咱可就别想好好吃一顿了。” 果儿仰头想想也是,便同意了。两人拎起大包小包,沿着街道去找吃饭的店铺了。 走到一家卖羊肉面的铺子前,闻着香气扑鼻的羊肉味道包氏忍不住直流口水,没多想便拉着果儿进去坐了下来。 店家很快上来招呼:“二位想吃什么?” 包氏:“来两大碗羊肉面,两个馍馍两个芝麻花卷,一碟羊头肉,一碟小菜。” 果儿:“......” 店家应声去准备了,包氏这才对果儿说道:“咱家好长时间都没吃过肉了,今儿赚了钱好不容易由咱娘俩做一回主,不好好吃一顿的话可就太亏了?听娘的,这花的可是咱娘俩挣的钱,不吃白不吃!就是回去了千万别说出去,记住了?” 果儿憋着笑点头,感觉摊上个这样的娘其实也是不错的。 很快饭菜端了上来,母女两个大快朵颐了一顿。吃饱喝足包氏又要了一碟羊头肉、几个馍馍跟芝麻花卷分别包起来,准备拿给老二两口子吃。 “羊肉面十文钱一碗,羊头肉二十文一碟,馍馍一文钱两个,花卷一文钱一个,小菜两文钱一碟,一共是七十五文。” 店家很快算完了帐。 包氏这时候才觉得肉疼,她吸着气拿出钱付了帐,又把那包猪头肉连同两个花卷儿单独拿出来塞进装碎布头的包裹里,这才吩咐果儿拿东西走人。 第十一章 分账 果儿奇怪地看向她,包氏嘿嘿一笑:“这肉是给你弟弟买的,咱娘俩今儿吃得好,可五林那小可怜儿还在家待着呢。”。 果儿:“......好吧。” 两人拿着大包小包吭哧吭哧到了菜市场,刘氏已经卖完了菜,姚二柱也回来了,两口子正等得心焦,看到她们的样子惊呆了。 包氏:“别愣着了,搭把手呀!”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帮着把东西一一放进空着的竹筐里。 包氏从纸包里拿出馍馍跟花卷递给她们:“嗯,给你们买的,还没吃饭吧?快尝尝,这芝麻花卷可香着呢,我跟果儿已经吃过了。” 两口子迟疑地接过来,刘氏打开纸包看着里面还冒着热气的馍馍跟花卷儿,踌躇道:“三弟妹,你们把花样子都卖了?果儿要不要再吃个花卷?” 果儿连忙后退着摇头,她都快要撑死了。 包氏一甩手:“卖啦,要不哪儿有钱给咱买吃食?” 姚二柱闻言咧着嘴笑笑,说了声:“卖了就好。” 两个人这才坐在车沿上大口吃起来,一大早出发到现在忙了大半天了,两人什么都没吃,刘氏边吃边高兴地夸她们买的花卷好吃。 包氏笑得心情舒畅:“嫂子喜欢吃就多吃几个,也不贵。” 两人一人吃了一个馍馍跟一个花卷,就不再吃了。刘氏把吃剩下的重新包好放进竹筐里:“垫个肚子就行,剩下的给爹娘跟孩子们带回去,叫他们也尝尝。” 果儿有一种欺负老实人的负罪感。 吃完了饭,几人拉着板车去了另一条街上的铁匠铺,他们送来的农具在这里修好了,一共是八十五文钱,早上陶氏只给了姚二柱十五文钱,两筐菜卖了六十二文钱,加在一起还差八文钱。 姚二柱为难地看了一眼包氏,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当二伯子的跟弟妹实在张不开口。 包氏倒也爽快,麻利地从怀里掏出八文钱递了过去,这才把账结了。 几人把农具放到车上开始往城外走,路过一家粮食铺,包氏趁着手里有钱想要再显摆一下,就张罗着买了十斤白面,又在隔壁的肉摊上割了二斤肉,几人这才出了城往家赶。 等回到村里,正是吃下晌饭的时间,村道上除了几个贪玩的孩子,他们也没见到几个村里人。 进了自家院门,还没等木板车停稳,四林、五林和六林三个已经大呼小叫地把全家人招呼了出来,果然,看到满满一车的东西,大家都目瞪口呆。 包氏趁着大家眼睛盯着竹筐里的东西时,把那包碎布头跟小篮子塞进果儿怀里,推着她放回西厢房,自己则喜气洋洋招呼大家卸东西。 下晌饭已经做好摆上了桌,全家就等着他们几个人回来好一起吃,这会儿看着眼前的放了一炕头的东西,耳边听包氏眉飞色舞跟大家汇报今天卖花样子的经过。 当然包氏稍稍修改了一下过程,比如她们货比三家一路侃价一直谈到县城里最高档的绣楼“锦绣坊”,最后才在锦绣坊的盛情挽留下做成了生意。 “……就这么着,果儿画的这些花样子卖给了锦绣坊,你们猜一共卖了多少?一千一百文钱呢!你们说说,我们果儿是不是给咱家立了大功?” 果儿:“……” 在铺子里的时候包氏把一两碎银分出来放进她的荷包里,还叮嘱她别掏出来,原来盘算的是贪污这档子事儿。 包氏从怀里掏出荷包,把里面的钱都倒出来,给大家一一算账,刨去花掉的钱,最后剩下五百三十二文。 陶氏看看桌上这堆铜钱,再看看买回来的各色东西,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数起炕桌上的铜钱。 她把钱一百文放一堆,剩下不够的十文放一堆,再不够的就划出去不算数,然后从每堆钱里再数出三十文或三文钱,最后把数出来的这些钱都扒拉到包氏跟前,这就是三房今天应得的三成。 庄户人家大都不识字,遇上钱数较大的时候,大家就用这种笨办法算账,人人都看得懂。 包氏把分回来的一百五十九文钱重新放进荷包里装进怀中。 这天的饭桌上多了几个白花花的馍馍跟芝麻花卷,因为人多不够分,陶氏便紧着家里的男人跟几个孙子分着吃了,至于买回来的肉,陶氏让放着明天再改善伙食。 果儿因为中午吃得太饱肚子到现在还是撑的,便只喝了半碗稀粥,包氏当然也没吃多少,主要是她那张嘴就顾着说话了。 “娘,这两块布是我自作主张给果儿买来做新衣裳的,你们不知道,那么高档的绣楼,一开始我们都不好意思进去。 你们瞧我们娘儿俩今天穿的,在家里不觉得什么,一进那锦绣坊,啧啧啧,简直寒碜的没眼看!侃价的时候自己都气短,只能人家说啥价钱就啥价钱。 所以呢,我一出绣楼就想着先给果儿买身好料子,回家做身见人衣裳再说,省的下回再去那种高档地方做买卖叫人家看轻了去。爹,娘,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从她们回来到现在全家就听见包氏一个人咋咋呼呼说了半天,愣是没人能插上嘴,这会儿老两口突然被点名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姚老爹才讷讷到:“对,对,是这个理儿。” 包氏暗暗舒了一口气,用胳膊肘捅了捅果儿道:“果儿,还不快谢谢你爷跟你奶,那布料虽是你应得的,可也是你爷你奶心疼你这孙女,往后呀,你要更孝顺你爷你奶才是。” 果儿:“……谢谢爷奶。” 陶氏冷着脸吃饭,不时抬起头瞅一眼包氏头上插着的新簪子,心里就来了气。 包氏早看见陶氏的眼神,笑着从怀里掏出那只免费赠送的簪子,递到陶氏跟前道:“差点忘了,娘,我给您也买了一支簪子,您老看看喜不喜欢?我给您换上试试?” 陶氏打量了一眼递到眼前的木簪子:“不用了,先放着吧。”包氏讪讪地把簪子放到一边,心里又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 回到西厢房,包氏插上门,神秘地冲五林招招手,娘几个围坐在炕桌上,包氏拿出了那包羊头肉。 五林一看,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包氏塞了一块羊肉堵住儿子的嘴,看着儿子吃的口水直流,包氏脸上露出慈母的笑容。 外面传来敲门声,果儿吓了一跳,包氏则不紧不慢地下炕去开了门。 姚三柱进来后先关上房门,然后上前不客气地捏起一块羊头肉塞进嘴里,包氏嫌弃地看着他道:“少吃点,咱儿子还没吃几口呢。” “媳妇儿,你还藏了啥好东西,都拿出来呗。”姚三柱边吃边大咧咧地说道。 包氏扭身上炕:“都在你眼巴前儿呢,没藏着掖着,这些丝线,碎布头,还有这些,不都是果儿做针线要用到的,还能藏个啥?哼,倒是分了一点钱回来,我警告你少打钱的主意!” 姚三柱知道自己媳妇儿的脾性,悻悻地不再言语。 果儿不参与爹娘的嘴仗,拿起她买的几对头花,对他们说了声“我去找皂儿姐她们说会儿话”,便出了门。 包氏一看刚想要拦着,果儿已经出门了,气得她站在地上直跺脚。 果儿买那几对头花的时候她知道,一共花了二十文呢,早知道这死丫头是拿来送人的,她当时绝不会任由果儿买下来。 果儿径直走到对面大伯娘他们的屋子,推门进去的时候,大伯娘一家子都在。 见她进来,何氏忙笑着招呼道:“果儿来了?今天累了一天了,怎么还不睡呢?” 果儿:“还早呢,我来找皂儿姐跟荚儿姐说会儿话。” 里屋的皂儿跟荚儿很诧异,果儿可从来不会主动找她们玩的,找茬还差不多。 想是这么想,皂儿还是赶紧招呼她进里屋,果儿拿出那几对头花放在炕桌上,笑眯眯说道: “皂儿姐,荚儿姐,这是我今天在县城买的头花,一共四对,咱们姐妹几个还有豆儿一人一对,你们看好不好看?” 姐妹两个看着桌上的头花都愣住了,皂儿迟疑着开口:“这头花儿真好看!果儿,还是你自己留着慢慢戴吧,我们不用的。” 何氏进来也有些吃惊,她也不想两个女儿收果儿的东西,万一过后这小丫头反悔可就不好看了,再加上她那个娘...... 何氏也劝果儿把头花拿回去。 果儿就知道她们不会轻易收的,详装生气道:“我买都买了,就是想着跟姐姐妹妹们一块儿戴的,一个人戴有什么意思? 好姐姐,我知道我以前有些爱使小性儿,可是这回我真心送你们礼物,我娘也知道,这还是我娘跟我一块儿挑的呢。你们要是不要的话,我跟我娘可就白挑了。” 说罢可怜巴巴地瞧着几个人。 何氏听包氏也知道才稍稍放心,她看看果儿,对两个女儿说道:“皂儿、荚儿,既然果儿诚心送给你们的,那就收下吧,你们可要好好谢谢妹妹。” 皂儿跟荚儿见娘开口了,这才笑着说谢谢。 “既然豆儿也有,不如把豆儿也叫过来,咱们姐妹几个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 皂儿说完叫荚儿去二房把豆儿领过来。 豆儿很快跟着荚儿过来了,看见果儿,豆儿明显愣了一下,果儿忙露出一副友好的笑脸看向小女孩儿。 皂儿招呼豆儿上炕做好,指着放在桌上的头花跟豆儿说道:“这是你果儿姐今天在城里买的,给咱们姐妹几个一人一对,豆儿最小,你先挑。” “是呀豆儿,你看这些头花好不好看,我跟我娘可是挑选了好半天才挑好的,你看看喜欢那种颜色的?” 果儿也笑眯眯对豆儿说。 豆儿看着桌上漂亮的一堆头花,眼睛早就挪不开了。她咽咽口水有些不确定地看看几位姐姐。 果儿见她有些犹豫,就主动帮着挑选起来。 第十二章 胡大丫 她先拿了一对大红色的樱桃花给豆儿戴上,再换上其他的试试,不忘征求一下皂儿两个的意见。 姐妹几个渐渐放开了,大家嘻嘻哈哈一阵,最后给豆儿选中了一对粉色桃花的,豆儿年龄最小,这种颜色的头花戴在她头上显得娇嫩可爱。 轮到果儿了,她不客气地拿了那对浅黄色的让皂儿给她戴上,喜滋滋地问大家好不好看。 荚儿挑中了那对红色樱桃花的,最后剩下一对淡紫色的,归了皂儿。 何氏这里也没有镜子,大家看不到自己戴在头上的效果,但看得见另几人头上的,就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长这么大她们还是头一回戴这么贵的头花呢。 外屋的何氏听见几个女孩儿在里面兴奋的声音,心里也挺高兴,总觉得果儿这段日子性子改变了不少,当然,是变好了不少。 姐妹几个说笑了一阵,果儿跟豆儿告辞离开了,走到外屋,何氏看着四姐妹头上的花儿直夸好看,又对果儿笑道:“今天可得了果儿的好东西了,大伯娘这里也没啥好东西给你,以后有啥要帮忙的尽管跟大伯娘说。” “不用客气,大伯娘。” 果儿接着道:“还真有个事儿,明儿想麻烦大伯娘帮我裁剪衣裳呢。” 果儿准备明儿就动那两块布,给她和包氏一人做一件衣裳。 包氏针线上还行,但总归何氏的手艺是家里女人中最好的,大家礼尚往来,才能更快的打好关系不是? 何氏自然连连点头答应。 翌日果儿起了个大早,端起自己换洗下来的衣服出门了。院子里皂儿跟荚儿两个也端着满满两盆衣服,正要出门呢。 果儿:“皂儿姐、荚儿姐,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洗衣服。” 皂儿有些诧异,果儿可是很少主动洗衣服的。 家里平日除了老两口的衣服是由几个媳妇轮流洗,就是各房洗各房的。不过包氏经常趁着皂儿两姐妹要出门洗衣服的时候“碰巧”遇到,便会让她们稍两件自家的脏衣服去洗。 何氏性子好,碰见了也不好说什么,久而久之倒惯的包氏越来越得寸进尺。 想到包氏往日的行为,还有昨晚果儿送的头花,拿人的手短,皂儿便上前主动说道:“果儿你还是在家歇着吧,你这点衣服交给我们就是,你年纪太小洗不了的。” 果儿笑了:“我都快十岁了还小啊?豆儿可是经常跟着你们一块儿去洗衣服的,我比豆儿还大一岁呢。” 说完就端着木盆率先朝大门外走去,皂儿跟荚儿急忙追了上去。 姐妹三个一路来到位于村子后面的小河边,只见河岸边已经有勤快的妇人在洗衣服了。 皂儿领着两个妹妹找好了位置,便放下木盆开始洗。 果儿学着两个姐姐的样子,先把脏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津了水,再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皂荚粉倒进盛了水的木盆里,把湿衣服放进去开始揉搓,片刻后停下歇一会儿。 果儿的确很少干这些力气活,不一会儿就搓不动了。她停下来让衣服先泡着,自己坐在石头上看周围的风景。 这条小河河面挺宽,但河水看着一点儿也不深,据说河中央最深的地方还不到两米,而她们洗衣服的这个地方河水就更浅了,从这里往下游望过去,几十米外的地方就是一片浅滩,满地的石头沙砾,浅浅的河流在缝隙中穿梭而过。 果儿蹲的地方两旁多是大些的石块,河水不深不浅缓缓流着,村里的妇人经常一大早来这里洗衣服,洗菜。夏季一过中午,这里就变成了男人跟孩子们洗澡、玩水的天堂了。 “皂儿姐,这河里有没有鱼或者虾呢?”果儿打量了半天,转过头去问皂儿。 皂儿头也不抬边洗衣服边道:“当然有啊,不过都很小,没啥看头。” 皂儿今天端了一大盆的脏衣服,得洗快一些才行。 果儿看着皂儿跟荚儿两个瘦小的身板,埋着头奋力地揉搓着手里的衣服,心里感慨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皂儿!” 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从三人身后响起,三姐妹回头一看,这女孩儿果儿也认识,她是同村胡家的大孙女,叫胡大丫,跟皂儿同岁。 一张菜色的小脸,身上穿着的浅色粗布衫裤,补丁摞补丁,就好像是一块块破布缝到一起似的勉强挂在身上,看她这身衣着就知道家里日子有多艰难。 不过如今已经不算是胡家的孙女了吧?果儿想起包氏有一回跟她唠嗑时说的就是胡家的事。 胡大丫端着一大盆衣服,走到皂儿另一侧蹲下来开始洗。 皂儿:“大丫,好几天没见你来洗衣服了。”她跟大丫关系一直很好。 大丫摆弄着手里的衣服说道:“前几天我跟娘一块儿去帮人锄地干活,昨天刚干完。” 大丫也看见了果儿,忙冲果儿打了个招呼,果儿乖巧地叫了声“大丫姐”,倒是把大丫叫的一愣,猜不透果儿今天咋这么好接触。 几个女孩子埋头努力地洗衣服,快要洗完的时候,忽然远远的跑来一个妇人,边跑边冲这边喊道: “大丫,你家出事了,你奶带着人伢子去找你娘了,说要把你卖了呢,你娘都给你奶跪下了,你快回去看看。” 听见这句话,几个女孩子都惊得站了起来。大丫顾不上收拾衣服,撒腿往回跑。 皂儿几个也慌地跟在后面跑过去看。 大丫家就在村边不远处,一个没有院墙,别人家废弃不要的两间小茅屋里。屋子外已经围了很多人,地上跪着三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和小女孩儿哭成一团,是大丫的娘和两个妹妹。 大丫娘不停地给面前站着的两个上了些年纪的妇人磕头,嘴里喊着求饶的话。 站着的两个妇人中,身穿靛蓝粗布大襟衣服的那位是大丫的亲奶奶,另一个穿戴体面,头发上还插着鎏金首饰的妇人,果儿猜大约就是刚才那人口里所说的人伢子了。 大丫冲过去挡在娘跟妹妹们跟前,扑通一声冲着胡李氏跪下哭道:“奶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呢?你非得必死我们才甘心吗?我给您磕头还不成吗?” 说罢大丫咚咚咚磕起头来,大丫娘从后面一把扯回女儿搂在怀里,娘儿四个抱在一起哭得更是凄惨。 果儿姐妹站在人堆里,她们年纪小,碰到这样的场面根本帮不上忙,只能站在原地干看着。 大丫的娘嫁过来这么多年,一连生了三个闺女,却没有生出一个儿子。在这个时代,女人没有生出儿子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就好像作了孽一样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大丫的娘就是这样的女人,因为生不出儿子,嫁过来这么多年一直忍受着婆婆的磋磨,即使再逆来顺受,也丝毫减轻不了婆婆对她的厌恶。 去年冬天,大丫的爹趁着农闲去外面找活干,好给家里挣点钱过年用,一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原本以为不要紧,仗着身体好冒着大雪往家里赶,天寒地冻地走了一整天,结果回到家后第二天就一病不起,拖了半个多月没治好,很快没了性命。 大丫的爹是胡家的二儿子,胡家没了这个正值壮年的儿子自然跟天塌下来似的,胡李氏更哭的厥了过去。她把这件事归咎到大丫娘的身上,口口声声儿子是让这个丧门星,晦气婆娘给克死的,可怜她的儿子连个后人都没能留下。 男人一走,家里人再也容不下这母女几人,等丧事一办完,就把她们母女四人给赶出了家门。 母女四个无处可去,还是村里几个好心的大婶大娘们看不过眼,帮着她们在村西头这个废弃多年的小茅屋里住下,你送一个碗,我送一床破棉絮,她送两个窝窝头,就这样好歹有了个安身之地。 因为这件事,胡家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好长时间,说他们做的事太狠心,不地道。胡李氏也怕这母女几个饿死了坏了她家的名声,就想出了一个主意。 结果这个主意就是,让大丫娘把大丫卖给大户人家当丫头,换回的银钱就可以拿来活命,用一个丫头的卖身契给另外三个人换一条生路,胡李氏觉得很划算。 大丫娘听了当时就跪在地上给胡李氏直磕头,说哪怕饿死,她们一家人也不愿意分开,胡李氏一听就火了,跳起脚来骂的特别难听。 围着看热闹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对胡李氏逼着人家卖女儿的行为非常不齿,你一言我一语地挤兑起来,胡李氏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大家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哪里知道今儿一大早胡李氏就领了专门给大户人家买卖下人的人伢子上门,逼着大丫娘卖掉一个女儿。既然舍不得卖大丫,那二丫、三丫也行,这才有了上面的一幕。 “你这个丧门星,你克死了我儿子,还想克死我几个孙女呀?就你这副烂身板,靠着给人下地干活才挣点儿仨瓜俩枣,连你自己都养不活,拿啥养活我的孙女? 给人当丫头有什么不好?大户人家的丫头,吃得饱穿得暖,只要手脚勤快,日子不比跟着你挨饿强,你咋就听不进人话呢? 我告诉你,老娘还不惯你这毛病,今儿你就是哭死,也得签了这张卖身契,大丫头有福气能被刘大娘看上,那是她的造化。” 胡李氏双手叉腰对着大丫娘吼的唾沫横飞。 第十三章 当姨娘? 大丫娘被婆婆磋磨了多少年,早就变得唯唯诺诺人前说不了完整的话,所以这个时候她只能紧紧搂住女儿,任胡李氏怎么说怎么骂,就是不肯答应。 几个妇人见母女几个跪在地上哭得实在可怜,看不过去便替她们怼胡李氏: “说的好听,是为了跟人家母女找条活路,也不知道是谁大冬天的把人从家里赶出来,一件衣裳都不许带?” “说的是!那时候咋不见给她们留活路?既然都把人赶出来了,那就跟你们胡家断了亲,哪有再逼着人家卖女儿的,这不是要大丫娘的命吗?” “真是造孽呦,好好的闺女要卖了,怎么狠得下心肠?好歹是自己亲孙女,唉!” …… 胡李氏被大家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扯着嗓子冲人群里嚷道:“咋的,我的孙女我还做不了主?她就是走到哪儿都是我胡家的人! 我卖孙女又不是为了我自个儿,这卖身的钱还不是为了叫她们娘几个能活下去?再说了,咱这十里八乡的哪个村儿里没有过卖女儿的事?就是咱们村也有。 哼!人家丫头造化大,进门就是姨娘,一家子都跟着吃香喝辣你们谁家不看着眼馋,偏我们家就不行就是狠心了?” 胡李氏转着圈地骂,忽然在人群里看见了果儿,似是想起来什么,手指着果儿又大声道: “看见没,这丫头不是姚老三家的孙女么,我可是听她奶陶氏说过,果儿这个孙女长得好,要好好养着,等大了送到有钱人家去当姨娘。哼,说的好听是送出去,到时候还不是卖?…… 果儿起初还静静地看热闹,待听到胡李氏手指着自己还提起自己名字时,脑子轰的一下当场蒙了,卖?卖谁? 皂儿跟荚儿也傻了眼,两人不自觉挪动脚步,挡在了果儿身前不叫大家再看她。 胡李氏越骂越起劲,大丫娘几个也哭闹的更厉害,围观的人都纷纷替她们说话,那位穿着体面的刘大娘表情渐渐不耐烦起来。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村长来了!” 人群让开一条路,一个四十岁左右年纪的中年男人阔步走了进来。他就是这上姚村的村长姚福田。 姚福田见到眼前的情景,皱起眉头先让人把大丫娘四个扶起来,然后对着胡李氏说道: “胡家的,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你说你一个当亲奶的咋就这么容不下自己的孙女呢?她们娘几个不是已经被你们家赶出来了么,那你凭啥还要替大丫娘做主卖闺女?” 胡李氏看见村长就有些心虚,此刻见他说话很不客气,不由替自己申辩道: “村长,就因为这几个是我亲孙女,我才不忍心她们饿死,我这也是为她们好不是?” 姚福田根本不想听这个婆娘说什么,大手一挥不耐烦地道:“甭说废话,本来我不想管这闲事儿,可国有国法村有村规,这娘几个要是还留在你们胡家,这会儿你们老的要做主卖孙女那是谁也说不上啥。 可当初既然你们把人赶了出来,那就跟你们胡家没多大关系了,这几个闺女就是人亲娘做主,大丫娘不同意,任谁也甭想胡来。” 胡李氏睁圆了眼睛还想要说什么,在一旁早已看得不耐烦的人伢子,刘大娘张口说道: “好了好了,瞧这事闹的,我说胡家嫂子,当初你可是跟我保证过,跟丫头的娘都已经说好了,来了就能把人领走,眼下这事闹的,感情人家娘压根就不愿意卖! 是你说家里人已经商量好了,今儿过来我挑中哪个,哪个就能跟我走,感情你是蒙我呢?你们也打听打听去,我刘大娘什么时候做过强买强卖的事?都是你情我愿的。 得了,今儿这桩生意就甭做了,免得毁了老娘的声誉。”说罢刘大娘用帕子拍了拍身上转身走人了。 “哎!别走啊刘大娘......”胡李氏一看刘大娘不干了,忙急得追了上去。 村长见挑事儿的两人走了,回头宽慰了大丫娘几句,遣散看热闹的人群也离开了。这家没男人,他这个村长也不好留下多说什么。 皂儿见大家都散了,也领着两个妹妹回到河边,看到大丫让在这里的衣服和脸盆,想也没想蹲下接着洗。 荚儿跟果儿也帮着皂儿把剩下的衣服洗了送回大丫家,姐妹三个这才端着自己家的盆子无精打采往回走。 皂儿和荚儿心情不好是替她们的好朋友难过,刚才胡李氏指着果儿说的话她们其实没听懂;可果儿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脑子里琢磨起胡李氏刚才说过的话。 怪不得?都是孙女,陶氏就单单给她另吃另喝,怪不得上次受伤,陶氏每天会去三房查看她的伤口,话里话外只是担心会不会留下疤痕破了相,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那么包氏呢,包氏可是姚果儿的亲娘,包氏也有那个想法吗? 果儿想起自家后院猪圈里那两头猪,每日躺在猪圈里被人喂得饱饱的,等养肥后就会被人从猪圈里弄出来,杀了卖钱。 三姐妹回到家,陶氏已经等在院子里好一阵了,看见她们回来,迎上前劈头就骂: “都是些懒丫头!洗个衣服大半天才回来,太阳都升到头顶上去了,今天的猪草等着我老婆子去割呀?成天就知道偷懒,咋不懒死到外头?” 皂儿急忙放下盆子说道:“奶您别生气,我们马上就去割猪草,您放心,耽误不了咱家喂猪的。” 说罢手脚麻利地把湿衣裳搭在院中绑着的绳子上,见果儿还在一旁站着不动,干脆直接上手把她盆里的衣服也拿出来搭好,这才跟荚儿一人抄起一个竹筐往门外走去。 此时的皂儿并不觉得陶氏骂的难听,跟今天这事比起来,被骂几句算什么? 陶氏见两个孙女很快出了门这才闭上嘴,回头见果儿还站在那里不动,想起这段时间她给家里带来的好处,一时拉不下脸来接着骂,便放缓了语气说道:“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的,回屋干你的活儿去。” 果儿闷闷地“嗯”了一声,回屋去了。 晚上,包氏见果儿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是病了,伸手在她额上摸了摸自言自语道:“不烧呀?会不会是吓着了?” 上姚村并不大,村里发生一点什么事,很快就能传的全村都知道,所以包氏也知道了大丫她家发生的事情,以为女儿是被这件事给吓着了。 “娘,你说,奶为什么对我比对皂儿姐她们好?都是孙女,皂儿姐她们一天到晚给家里干活,却老是吃不饱饭。我不用那么辛苦,还比她们吃的好?” 果儿突然问包氏。 包氏一愣:“这不是好事吗?难道你还想跟他们一样整天风吹日晒地出去割猪草呀?傻孩子,咱果儿长得稀罕人,将来可是要过好日子的,哪能跟她们一样呢?” 果儿:“娘,什么是好日子?” “当然是不用挨饿受穷,每天能吃饱穿暖有钱花,不用干活还有人伺候,这样的日子才叫舒坦呢!” 包氏说的一脸向往,转头看着果儿又道:“我闺女长得好,将来要是也能嫁到哪个地主老爷家,那可是一辈子享福的事。” 果儿:“所以你们想将来把我卖到地主老爷家去?” 包氏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女儿,把脸一板道:“怎么能是卖了呢?你别听胡家那个老虔婆胡咧咧,她那是黑心烂肺,要把孙女卖给人当使唤丫头的! 果儿你可不一样,你长得这么稀罕人,娘跟你奶都是盼着你将来能跟你槐花姐一样,被有钱人家的老爷或者少爷看上,那就是去当姨娘! 当姨娘是去享福的,过的可是被人伺候的好日子,你槐花姐家以前的光景比咱家还不如呢,现在呢?可比咱家好的多了,还不是因为你槐花姐嫁到地主老爷家当了姨娘的缘故。 “姨娘?” 果儿装作听不懂又问道:“什么是姨娘?” 包氏本不想多说,但想起女儿如今都快十岁了,有些事给她讲明白了道理,也就不会被别人几句话给唬住了。于是,就慢慢对果儿说起了槐花家里的发家史。 上姚村大多数人家都姓姚,姚老爹这一辈儿到现在还剩下堂兄弟四人,孩子们都叫堂爷爷。 大爷爷姚诚义家住在村东头,现任的村长姚福田就是大爷爷的长子,二爷爷姚庆义家跟她们家是邻居,就在东隔壁,姚老爹排行第三,四爷爷家在村西头。 陶氏年轻的时候性子倔,跟一族的妯娌们相处总有些争强好胜,因此关系都处的不太好,尤其是跟四奶奶,两人简直水火不容见面就想互掐。 槐花就是四奶奶的大孙女,从小就长得好。等到了说亲的时候,媒人都快踏破了门槛,四奶奶挑来挑去竟一个都没相中。 槐花十六岁那一年,有一回四奶奶带着她去十八里铺赶集的时候,被正在逛街的王家三老爷看见,隔了几日就派了管家上门去提亲,想要讨槐花去做姨娘。 王家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地主,家里不光有大量的良田,在县城还有好多铺子,家里非常有钱。 王家在上姚村也有地,来四奶奶家上门提亲时给出的彩礼就是位于上姚村上好的田地十五亩,另外再加上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四奶奶一家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庄户人家娶媳妇不像有钱人家,所有程序一切从简,她们这一带的风俗,彩礼钱多半是5五百钱到一两的样子,家境稍微富裕一些的家庭,彩礼能出到二两银子。 夫家彩礼出的越多,对姑娘的家里来说就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可是谁见过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彩礼的人家? 一时间这件事传遍了十里八乡的村子,谁不羡慕老姚家出了个下金蛋的闺女,谁还会去深究这闺女只是个姨娘的身份?姨娘不也是有小丫头伺候的主子吗? 第十四章 做绢花 没过多长时间,王家派出一顶小轿吹吹打打把槐花接进了王家大院。 从那以后,四奶奶家一下子就抖了起来,在人前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四奶奶在几个老妯娌跟前更是趾高气扬,陶氏每每被气得够呛,只恨自己的闺女早嫁出去两年没摊上这样的好事。 那段时间别说见面了,谁要在她跟前提起四奶奶这个人,陶氏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那时候果儿才两三岁,正是最活泼可爱的年纪,陶氏看着这个越来越稀罕人的小孙女,脑子里就开始有了念头。 将来姚家能否像四奶奶家里那样,也能出一个嫁到地主老爷家当姨娘的闺女,从此一大家子过上好日子,恐怕就靠姚果儿了。 听包氏絮絮说了一大堆,果儿渐渐明白了,半晌她问道:“娘,槐花姐常回娘家吗?” 包氏想了想:“当然不,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你槐花姐很少回娘家,我记得好像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了。不过,逢年过节王家总有下人到你四奶奶家送节礼,那排场......” “那槐花姐有孩子吗?” 包氏:“这个……” 包氏记得槐花刚进王家那一年好像怀过身子,后来不知怎么孩子没了,从那以后,就没听说过槐花怀孕的事。 若是有,依四奶奶那性子还不嚷嚷的全村都知道?不过这些话现在不用跟果儿说,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果儿见包氏半天没吭声,心里也猜到了,不过她现在才九岁的年纪,很多话是不能问,也不能说出口的。 但是她听明白了,在陶氏和包氏的见识里,农家女儿能给地主老爷家当姨娘,在她们看来是一件鱼跃龙门的好事情,至于大宅门里那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不在她们的认知范围内。 听完包氏的话,果儿清楚了事情原委,心里有了底反倒释然了,一句话:贫穷限制了想象。 眼下自己还小,可是想要颠覆她们这种想法并不难,日子还长,一切慢慢来。 第二日果儿瞅着何氏忙完了厨房里的活,便催着包氏去请何氏过来帮她们裁衣服。 包氏的针线活其实还不错,但是几个妯娌里面还要数何氏的针线最好,所以包氏很乐意把她请过来帮忙,既乐得清闲,还能在大嫂跟前多显摆一回。 何氏本就很好说话,见她们娘儿俩开口也就跟着去了西厢房。 果儿把两块布料取出来放在炕桌上,指着其中一块孔雀蓝的料子说道:“大伯娘,这块是给我做的,样式我自己画出来了,您看看行不行?”说着把画出来的衣服样式递给何氏。 何氏接过看了一眼夸道:“呦,我们果儿真是能干,衣裳样子也画的这么好,咦?这裤子的腰咋才这么点儿,尺寸是不是没量准?” 古人穿的裤子都是宽松的大腰,腰上系一根腰带,每回上厕所都得小心翼翼,果儿很不习惯,所以她设计的时候特意把腰部改小了很多,然后在右侧开个口子,到时这里缝上几粒扣子就行了。 本来她想把口子开到中间的,就是怕她们接受不了,才改到右侧。 果儿把她的想法说出来,何氏听了直皱眉,觉得裤子不系腰带的话不保险,但是见侄女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再说什么。 果儿又拿出一张图纸,指着另一块水红色的料子道:“大伯娘,这块给我娘裁一件上衣,样子我也画出来了。” 包氏一愣,继而拍手笑道:“什么,给我画的?哎呦我的好闺女,说好了都是给你的,多做两身换着穿,娘不用。” 嘴上推辞着,包氏脸上心里则乐开了花,瞧瞧,她的闺女多懂事多孝顺? 何氏拿起图纸再一看,这款衣裳倒还正常,是乡下妇人常见的款式,宽下摆,方便干活。就是尺寸长了些,要是做出来大约能到包氏的膝盖上头。 果儿:“娘,您必须得有一件,总不能下次咱们再去锦绣坊,娘还是穿上次那件打了补丁的衣裳。大伯娘,您说对不对?” 何氏:“对,对!弟妹呀,既然果儿这么孝顺,我看就按她的意思,这块水红的料子我就裁成你的尺寸了。” “那好吧,我这闺女就是可人疼。” 包氏觉得在大嫂面前赚足了面子,自然满意的不得了,对着女儿怎么都夸不够。 何氏见她们商量妥了便不耽搁,拿起剪刀开始裁料子,何氏手头麻利一会儿功夫就给裁好了。 妯娌两个再加上果儿,三人一块儿上手,坐在炕上边聊天边缝制。一下午的功夫,新衣裳便做好了。 果儿跟包氏上身试了试,两人都很满意,何氏在一旁也直夸样子好看。果儿瞅着自己这一身孔雀蓝,决定抽空在上面用浅色的丝线点缀几只蝴蝶,效果应该更好。 “该做下晌饭了,弟妹,没事我就先走了。” 何氏说完话就赶紧进厨房忙开了。 包氏刚得了新衣裳心情很好,而且大嫂刚给自己帮了半天忙,礼尚往来,便破天荒也跟着去厨房帮忙了。 屋里就剩果儿了,她拿起做衣服余下的几块碎布料考虑了一会儿,决定物尽其用,就用它们做几个小荷包出来,自己一个,其余的送给皂儿她们。 晨起,天刚蒙蒙亮,村子里便开始传来此起彼伏公鸡打鸣的声音,勤快的农人三三两两扛着锄头,又开始了劳作的一天。 果儿也开始了她自己的工作,面前的小炕桌上堆放着摊开的碎布头,彩色丝线,还有一包小圆珠子,摆放了满满一桌。 她仔细翻看了这些碎布头,都是些上等的好料子,其中不乏色泽柔和,面料通透的绢、纱布料,这些都很适合做绢花用。 那天她们在锦绣坊也听到了绢花的价格,高档的绢花一只的价钱,都够得上他们这样的农户一年的花用了。 前世她在现代的刺绣坊工作了整整十年,除了设计传统服装,也经常做一些手工艺品,像这种绢花虽然没做过几回,但是一点都不陌生。 只要在设计上多下点功夫,一定能卖出个好价钱,这可比卖花样子挣钱多了。最后剩下的一堆布头,果儿打算再做几个荷包,只要样式别致,应该也能卖出去。 总之,她手里的所有材料尽量一样都不要浪费了才是。 想到这里,果儿搓了搓手给自己鼓鼓劲,开始埋头干活。 时间溜得很快,庄稼地里眼看麦子快要成熟了,哪知天公不作美,这日晨起,人们下地前还是朝霞满天,中午太阳便躲进厚厚的云层里,到了下午,一场雨便淅淅沥沥下起来。 这一下便没个消停,中间好不容易停了,不消半天又淅淅沥沥下起来。 姚老爹跟村里大多数人一样,操心着地里待收的庄稼,急得在屋子里呆不住,满面愁容地蹲在屋檐底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看雨。 这场雨断断续续竟下了七八天,就在庄稼人快要愁死的时候,天终于放晴了。 太阳出来后重新变得火辣起来,结结实实晒了几天,眼看田里的麦穗又高高昂起了头,多日来弥漫在老农们脸上的愁容烟消云散,家家户户开始忙活着准备好农具,收粮食的木板车,袋子,就等着收割了。 “不急,看着日头晒得高,后面估计都是晴天,再晒上两日,等庄稼彻底干透了就好。” 一家子吃完饭,姚老爹嘴里吧嗒着旱烟袋,跟几个儿子商量秋收的事。 包氏走过来跟着何氏收拾桌上的碗筷,看了一眼自己丈夫,姚三柱咳嗽了一声,对姚老爹说道:“爹,那既然秋收还得两天,那明儿个果儿跟她娘想去趟城里把花样子卖了。正好再给家里添点米、面粮食回来。 这秋收可是个下大力气的苦活计,大家伙肚子里多点油水也有劲儿干活不是?” “是啊爹,娘,果儿这阵子又攒了好些花样子呢,等卖了钱咱多买几斤粮食回来,吃饱了饭才有力气下地干活。” 包氏在一旁也插话道。 “去吧,这也是大事,就老三媳妇跟果儿两个去?” 姚老爹听老三两口子说起这事便爽快点头,想想有些不太放心,这回叫哪个跟着去好? 姚三柱见他爹眼睛瞟向老大老二那边,急忙道: “爹,光她娘俩去咋行,万一路上有个啥事可咋办?大嫂二嫂这两天还忙着修整后院菜地,肯定腾不出空,总不能叫大哥二哥带着去吧?这回还不得我跟着?” 姚老爹没吭声,只管抽着烟,老三两口子眼巴巴瞅着就等着老爹发话。 半晌,姚老爹说道:“也成,早去早回,把孩子带好。” “哎!” 两口子齐齐点头。 “娘,我也要去,昨晚上说好的也带上我,你还说要给我买好吃的,买新衣服穿呢!”五林忽然嚷了一句。 陶氏闻言狠狠瞪了一眼包氏,这败家婆娘,就知道是他们一家子商量好的,这是想着一家四口好好去县城逛呢。哼!还没挣下几个钱,就想着张狂了,当她看不出咋地?败家婆娘! 姚老爹慈爱地看着小孙子说道:“那就把五林也带上,孩子小,老三你可多操点心看紧了,忙完正事就早些回来,别瞎逛。” “那是,您二老就放心吧,我是他亲爹!” 姚三柱忙不迭保证。 陶氏见老头子答应了下来便不再说什么,看看身边高兴地坐不住的五林,再看看另一边可怜巴巴看着五林的四林跟六林,心里咯噔一下,不行,想撇下大家伙儿自己一家子跑出去逛,想得美! 陶氏撇了撇嘴,故意问五林说道:“五林啊,明儿跟着你爹娘去县城吃香喝辣的,还要买新衣裳?” 第十五章 三房进城 小孩子不会看眼色,兴奋地冲奶奶点头。 “还是我们五林有福气,这些天你娘没少给你买零嘴儿吃吧?你娘手里是有钱了,明儿又要给你买新衣服了,唉!可怜我的六林四林,可啥都捞不上。” 陶氏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完,板着脸把头扬的高高的故意给包氏看。 包氏知道陶氏这是心里不痛快给她递话呢,陪着笑脸解释道:“娘,小孩子不懂事,见他姐姐果儿穿上了新衣裳,五林都闹了好几回了,我就想着趁着这次去县城,给五林也买身新衣裳穿。 娘,我跟当家的都说好了,明儿给您和我爹也好好挑一身。这些东西都由我们这边的私房钱出,保证不花公中的钱。” 陶氏继续耷拉着眼皮:“我不要,我老婆子又不常出门,要穿什么新衣裳?可怜我的小四跟小六,只能一边看着眼馋,我这心里不落忍哪。” 何氏在一旁不好意思地说道,“娘,四林有衣服穿不用买新的,果儿一个孩子给咱家挣钱也不容易,还是省着点花。” 刘氏也忙凑过来说六林也不要新衣服的话。 “要你们俩多嘴?吃饱了就赶紧下去收拾碗筷,等着我这老婆子亲自收拾呢?”陶氏见两个大儿媳拆台气的冲口就骂。 果儿见陶氏冲大伯娘二伯娘发火,忙扯扯包氏的袖子: “娘,昨晚你不是说,到了县城里给五林买啥,也给四林六林都捎上吗?你还说三个弟弟天天在一块儿,哪能单叫五林穿新的,两个弟弟还穿旧的呢?” 有转头对陶氏道:“奶,我娘都计算好了,想着三个弟弟个头差不多大小,看着五林的尺寸一块儿买就行了,您就放心吧。” “嗯——果儿这话,我爱听。” 陶氏见达到了目的,这才满意地长舒一口气,反正三房这话说出来了,她的三个孙子新衣服都跑不了了。 包氏心疼的直瞪眼睛,这才一会儿功夫,多少私房钱填补到里头了。 回到西厢房,包氏一进门就忍不住数落起一对儿女来: “果儿你咋回事?咋能跟你奶说还要给四林六林买衣裳?五林是你亲弟,他俩又不是,咱们凭啥给大房和二房的儿子买衣裳?你咋是胳膊肘往外拐?” 果儿不满地看着包氏:“娘,你没看我奶就是那意思,咱要不说给买,奶那里能过关吗?再说,我大伯娘跟二伯娘,平时对五林也不错啊,平时四林跟六林有啥,咱五林啥时候落下过?” 果儿就知道包氏舍不得,所以才替她把陶氏的话揽了下来,刚才她们要是不点头,陶氏也不会那么痛快放她们回来。 “你......” 包氏见说不过女儿,转过头去又开始训儿子:“你这傻小子,昨儿咋给你说的你都忘了?咋就在你爷你奶跟前把啥话都说了呢?” 五林撅着嘴很不服气。 姚三柱见状,拉过五林对包氏道:“行了行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这会儿训孩子有啥用,赶紧睡觉,明儿还要早起去县城呢。” 五林听父亲一说,又兴高采烈起来,欢呼着就要回里屋去睡觉,却被包氏一把揪住耳朵给拎到一旁的小板凳上:“睡什么睡?手不洗脚不洗就敢上炕,跟谁学的脏猴子样?” 说罢狠狠瞪了一眼姚三柱,转身出去给儿子打水洗脚。 等娘三个洗完,包氏招呼姐弟两个进里屋睡觉,果儿却拿着盆出门了,一会儿又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到地上,对着躺在炕上翘着二郎腿哼曲子的姚三柱道: “爹,赶紧下来洗脚,我都给你打好水了。” 姚三柱平素晚上最不耐烦搞个人卫生,为这包氏不知道骂了他多少回,可越骂姚三柱越是杠着不洗,日子久了包氏干脆再不管他。 可现在女儿把热水已经端到他跟前,当爹的可以跟媳妇儿杠,总得给女儿一点面子,所以只犹豫了一下便顺从地下了炕: “还是我闺女亲哪,知道孝顺爹了,不像某些人,就会嘴上胡咧咧,有能耐你把水打好端过来,哪家婆娘不是这么伺候自家男人的?明明自己是个懒婆娘还好意思胡咧咧。” 包氏气得扭身上了炕再不想理他了。 翌日一大早,一家四口穿戴整齐来到上屋,跟老两口打声招呼就打算出门,陶氏瞪眼骂道: “早饭不吃了?老三媳妇儿,知不知道搁灶上热几个窝窝头拿着路上吃?和着是打算到了县城胡吃海喝哪?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能省则省别净想着糟蹋钱。” “不吃了,那啥,我们打算坐牛车去,就不拉家里的板车了,爹,娘我们走了。” 姚三柱不耐烦地回了陶氏一句,拉着包氏跟儿女出门了。 村外那条通往县城的官道上,时常有专门拉人赚钱的牛车在路上走,每到一个村口,赶车的生意人都会略停一下看看有没有要搭车的人,这种牛车不论大人小孩儿,距离远近,一律都是按人头收费,一人一文钱。 上姚村因为距离县城比较近,做的快的话也就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所以村里很少有人去坐这种牛车,多是拉着自家的板车,上面带一些自家的农产品去县城卖,既省钱又方便,坐牛车的话如果带的东西多,还要额外收钱的,很不划算。 今儿姚三柱一家子并没有稍家里的菜蔬去卖,唯一的行李就是包氏挎在胳膊上的一个竹篮子,包氏身上又带了些零钱,所以干脆奢侈一回,带孩子们坐牛车去。 一家四口站在村口的官道旁等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一辆牛车过来,车上人并不多,他们一家一共付了四文钱,坐上去刚好把车辕坐满。 牛车晃晃悠悠走在官道上,赶车的中年男人手拿一根长鞭轻轻挥舞,嘴里不时吆喝一声,果儿挨着包氏坐在车辕上,觉得这牛车的确好,比上次她坐的板车可要舒服多了。 不到半个时辰牛车就到了县城的城门外。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停下来,果儿随着大家下了车。 她特意留意了一下,这种专门拉人的牛车一般是不进城里去的,因为带着牲口的车辆如果要进城的话,是要额外交几文钱入城费的。 所以赶车的生意人会在城外等一会儿,拉上几个搭车回去的人便会折返。 进了城,姚三柱熟门熟路领着一家人先往专卖小吃的街道走去,他们没有在家里吃东西,就是等着到了县城好好吃一顿的。 姚三柱一路拉着五林走的飞快,嘴里跟包氏娘两个絮絮叨叨哪条街上的油饼好吃,哪家铺子的馄饨味美。 果儿见他一副对县城很熟悉的样子,不禁暗暗撇撇嘴。 他们在一家卖炸油饼、豆腐脑的铺子前停下了。姚三柱很自来熟地领先进去,挑了门边的一张桌子坐下大声道: “老板,来一盘油饼,一盘油条,四碗豆腐脑,一碟蘸酱,再到对面包子铺拿十个肉包子过来!” “好嘞,几位先里边请!” 那稍微有些肥胖的中年老板手脚麻利地从滚烫的油锅里用筷子把炸好的油饼、油条捞出来,嘴里热情招呼着。 跑堂的是两个十二三岁、衣裳上面沾着些许油污的少年,看着跟二伯家的二林、三林两个堂哥差不多大,也是动作迅速地端来送去,忙个不停。 不一会儿,他们要的吃食就端上来了,姚三柱直接抓了两个油饼塞进嘴里大口吃起来,还不时用手招呼着包氏娘几个快吃。 果儿见摆在桌上的油饼、油条跟一大盆肉包子有些皱眉,虽然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可一大早只吃这些油腻的东西还真有些吃不下去,看见店铺里还有小米粥卖,便跟小二要了四碗小米粥端上来。 “爹,您不是不常来县城吗,怎么城里哪家的饭好吃您都知道?” 吃了一半,果儿故意问他爹道。 姚三柱正大快朵颐,见女儿问便得意地道:“你爹是不常来,可来一次就能把这县城摸得差不多。” 包氏闻言撇嘴瞪了他一眼,什么不常来,都是哄鬼呢,兜里只要有俩钱儿就不见人影了,不是到处逛还是去哪儿? 包氏不止一次看见姚三柱偷偷朝陶氏伸手要钱,每回陶氏都会被他给哄得从怀里掏出几个子儿来。哼!死老婆子偏心眼儿,只会心疼自己的儿子。 包氏觉得这个家里最可怜的就是她了,大嫂二嫂两个一年到头好歹能跟着丈夫到县城卖几趟菜,虽说那菜钱回来得全数交公,可是挣十文钱回来报说是八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她就不信她们还真能一点儿都不贪?这样一算大嫂二嫂总有机会抠下几个私房钱。 唯有她,丈夫不靠谱,家里挣钱的事陶氏从不放心让他们两口子出来干,所以这样的好事很少轮到她头上。 可姚三柱有自己来钱得路数,说白了全家就她一个被坑得死死的,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个铜板。 包氏想起这些就有些心酸,扭头看看吃的吭哧吭哧的儿子,五林小手上正拿着啃了一半的油饼子嚼得腮帮子鼓鼓的,一双眼珠子丝毫不闲着在满桌的食物上来回扫描,像极了贪吃的小松鼠。 包氏看着儿子的吃相,心里无比畅快。 一家四口吃饱喝足,又歇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悠悠一路逛着朝位于西街的锦绣坊走去。 第十六章 张子彭 到了锦绣坊门口,姚三柱看着眼前宽敞气派的大门,不时进进出出的客人各个衣着华丽,不觉胆怯起来,磨磨蹭蹭不想再往前走了。 包氏在旁不客气地嗤笑一声:“还真是乡下人没见识,这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显然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是个什么样子。 “爹,没事的,锦绣坊的管事们都很和气,咱们一起进去看看。”果儿安慰他爹。 姚三柱双腿一哆嗦,到底没敢跟着进去,他讪笑着挪到旁边,靠在廊下一个大红柱子后头,冲她们挥了挥手: “得了,我就不进了,里面都是些贵人,我这一身破破烂烂的没得叫人家笑话,那啥,我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包氏又是一声嗤笑,她拉起五林的手对果儿说:“甭理他,上不得台面,他要等就让他在外头等着好了,咱娘仨进去。” 果儿无奈,只好叮嘱姚三柱别走远了,她们一会儿就出来,跟着包氏和弟弟进了锦绣坊。 今天她们比上次来得迟,这会儿店铺里客人挺多的,都是些穿戴富贵的妇人小姐,有的还带着几个丫鬟仆妇。 果儿跟包氏在边上站了一会儿,就有上次的绣娘看见她们,很快那位中年绣娘就从里面走出来。 “二位来啦,这回可是还有好的花样子要商量?” 那绣娘一双眼神快速打量了她们一番,发现面前的母女两个都是一身崭新的细棉衣裳,虽然布料一般,但颜色、款式都挺衬托人的。 尤其是这小姑娘,一身孔雀蓝的家常衫裤,领口绣着一圈浅色的花纹,鲜嫩的颜色衬得巴掌大的一张小脸白里透红,似含苞花蕊。 见母女俩肯定地冲她点头,绣娘笑道: “那敢情好,这会儿店里客人多,夫人小姐要不稍等片刻,我叫人领几位去后面吃口茶,这边招待完了咱们再谈,不知可否?” 果儿:“我们不急,大娘,您先忙。” 那绣娘见果儿这么说心下满意,她招手一个年轻的绣娘过来,领着包氏三人往店铺后面走去。 娘仨跟着带路的绣娘从店铺后门出去,只见后面原来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院,沿着走廊没走几步,就来到一间敞开着的房间门口。 “夫人小姐请在这稍作片刻。” 那绣娘客气地招呼她们进去坐。 果儿脚下不停,从容地跨过门槛儿走进去,包氏见女儿镇定自如,也大着胆子拉着五林走了进去。 三人刚坐定,立马就有绣娘过来跟她们斟茶。 果儿四下望了望,才发现这间屋子其实极大,她们进来的这边像是会客的地方,中间用镂空屏风做隔断,隔断的那边隐约看得见好几个年轻女子围坐着低头忙碌,并无人说话。 果儿喝了一口茶,不自觉站起来缓步走过去,绕过隔断,才看清眼前几个女子原来正忙着做绣活,面前的桌子上满满一桌子各式的料子和做好的荷包,扇面、团枕等绣品。 包氏拉着五林坐在外间椅子上,见女儿竟跑过去打扰人家,心里便有些发虚,怕被人喝斥出来就不好看了,于是悄悄走到隔断边上想唤女儿回来,却见那几个绣娘只低头忙碌并无人管她们,才略略放心。 大约半个时辰后,那中年绣娘缓步进了外间,一进来就跟包氏母女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儿客人太多,让夫人跟小姐久等了。” 包氏早站起来笑得有些谄媚:“哪里哪里,您贵人事忙,我们在这儿歇着挺好的,还有人倒茶水过来。” 双方坐下后,果儿从包氏手里接过小竹篮,从里面拿出她这回带来的十六张花样子,四个造型精巧的小荷包,最后又从荷包里取出十二朵绢花,一一摆放到桌上。 中年绣娘见她拿出了这么多东西还是有些吃惊,她一一拿起桌上的东西细细看了一番,脸上笑意更浓,半晌才对着身后的年轻绣娘使个眼色。 年轻绣娘走到隔间,冲正在做工的绣娘们招招手,几人依次退了出去。 “咱们一回生二回熟,我是这锦绣坊的管事,夫家姓穆,这位夫人,小姐不知如何称呼?” 包氏闻言,急忙起身介绍: “原来是穆大管事,失敬了,我们庄户人家不敢称夫人小姐的,小妇人夫家姓姚,娘家姓包,这是我女儿叫果儿,这是我儿子叫五林。快,快给穆大管事请安。” 包氏说罢催着一双儿女。 果儿不满地瞅了包氏一眼,五林则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对面的人。 穆大娘忙笑道:“何必这么见外,这里人人称呼我一声穆大娘,不如你们也这么称呼吧。” 果儿这才甜甜喊了一声“穆大娘”,又暗暗在五林屁股上戳了一下,五林便也跟着喊穆大娘。 穆大娘这才指着桌上的东西问道:“这些荷包跟绢花也都是你们做的?” 见果儿点头,穆大娘真心赞道:“真是好看,小姑娘年纪不大,竟有如此手艺,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果儿:“谢穆大娘夸奖,这些都是用上回您送的碎布头做的,我只添了些小零碎做装饰用。” 穆大娘又拿起一朵绢花细看,心里暗暗称奇。 这些绢花虽说材料上比不上她们绣楼,可是造型却是她没有见过,这样的绢花若是拿出来卖的话肯定受欢迎,若是换成上好的材料,单新鲜别致这一点,就稳赢了其他的绣楼的绢花买卖。 包氏娘三个见穆大娘拿着绢花细看,也都安静等着,忽听外面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三人不约而同望向门口。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着锦缎长袍,面色带些倨傲的少年公子出现在门口,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手上一把描满山水画的折扇不紧不慢地扇着。 那长袍是石榴红的丝绸面料做成,上面用金丝线绣着繁琐的花边,打眼看去浑身上下花团锦簇,少年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个长随打扮的年轻汉子。 穆大娘看见小公子进来,忙站起身恭敬行礼道:“七少爷,您来了。” “嗯,今儿去别的铺子转了一圈路过这儿,顺便进来看看,没事,你们说你们的。” 张子澎摇着扇子走到桌前看了看,把头转向一边站着的娘三个目光打量了一遍,就见那村妇打扮的妇人拘谨地站在那儿,谄笑地望着他,只一眼他就别了过去。 待看到果儿时,却见这小姑娘沉静自若站在那里,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豪不躲闪看向自己,那眼神就像看普通人一样,丝毫没有平常那些女子娇羞、胆怯的表情。 张子澎瞧着有趣,一时起了玩心,随即冲着果儿挤了挤眼睛露出一脸邪笑,自以为风流倜傥。 往日他只要冲哪个小绣娘稍微这么一笑,对方往往涨红脸不敢再看他。 原来是个纨绔公子。 果儿心里暗暗腹诽了一句,随即挪开眼神不再看他。这种刚迈进青春期的少年,看在心理年龄快三十的果儿眼中也就是穿的好看一点罢了。 张子澎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心里略有些诧异。 穆大娘走上前指着包氏母子三个对张子澎笑道: “七少爷,这位包娘子跟女儿是来咱们绣楼卖花样子的,您看——” 穆大娘殷勤地拿起桌上一沓花样子指给张子澎看: “这些花样子新鲜饱满,跟咱们绣楼的设计风格很搭配;这几个荷包呢,您看上面的绣的图案是不是很有趣?造型也别致,拿出去卖的话一定很受年轻小姑娘的欢迎; 还有这些绢花,都是果儿这个小丫头做的呢,手艺一点儿也不比咱们绣楼的差。” “哦,原来是到咱们这里做买卖的,我看看这手艺到底如何?” 张子澎嗓子正值变声期,因此一说话就是那种少年人特有的公鸭嗓,配上他刻意装腔作势的音调就显得有些滑稽。 做为家族子弟之一,从他这个年纪起家族里的所有生意都要开始一一涉足,但是以他目前浅薄的阅历,压根看不出桌子上这些绣品是否真的如穆大娘刚才说的那样,只能摆足架子以势唬人。 不甘心地凑到桌前把上面的东西又细细打量了一遍,无奈还是狗看星星一片明,除了觉得好看以外再没啥感觉,张子彭有些无奈。 “的确有点儿意思,你们继续,穆大娘的眼光本少爷还是很欣赏的。”张子澎直起身点头说道。 穆大娘见少爷满意便笑道:“承蒙少爷赞誉,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七少爷您放心。” 张子澎已经摇着折扇往外面踱去:“你办事本少爷放心。” 几人目送张子澎离开后,包氏这才拍着胸脯长长舒了口气:“天爷,这位少爷好大的气派,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穆大娘这才坐下来跟她们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东家二老爷的幼子,排行第七,我们东家乃是湖阳府城望族,张家,你们可听说过?” 包氏一脸懵地摇摇头,果儿倒是听懂了却不敢表示出来,至于五林就不用看了。 穆大娘看她们的表情就知道她们乡下人家不懂这些,想着既然决定长期打交道,那就让她们清楚东家的身份也好。 穆大娘耐心解释道: “张家在咱们湖阳府这块地界上可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家族里的子弟在京城、还有地方上都有做官的,家族生意也是遍布很多地方,不说府城,就光咱们莱阳县城,就有张家的酒楼、茶铺、绣楼等十几家店铺,咱们这锦绣坊就是其中一家。” 第十七章 再遇 天爷! 包氏又吓了一跳,这么大的一个绣楼,原来只是东家数不清的生意里面小小的一个,那这东家得多有钱哪!包氏觉得自己的脑子要晕了。 果儿也适时露出一个钦佩的表情,其实对于东家的生意大小她并不关心,只要是正经做生意,讲究信用就好。 看到母女俩惶恐敬佩的表情,穆大娘很满意这个效果。 她话锋一转: “所以呢,跟咱们张家的绣楼做生意,只要手艺好,其他的你们就把心放进肚里,绝对不会叫你们吃亏了去。” 果儿听穆大娘这么说,脸上甜甜一笑说道:“那我们就放心了,穆大娘,那今天这些可要给我们个好价呀。” 穆大娘:“那是自然,绝不叫果儿姑娘吃了亏去。” 双方很快说定了价钱,十六个花样子,按花纹繁杂程度价钱不一,总共是三千二百文;四个荷包一个按二百文收;十二朵绢花每朵六百文,总共算下来就是十一两加二百文零钱。 果儿把到手的碎银和零钱装进她的小荷包里,包氏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穆大娘只对着果儿说道: “果儿姑娘,真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在绣品方面竟有如此造诣,不知你下次想要做些什么拿来卖?” 果儿:“我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呗,不过,我刚刚开始学做绢花,打算以后多做些出来,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看。” 穆大娘:“那感情好,既然还想做绢花那就接着做,只要是果儿姑娘做的我们锦绣坊都收,所以要不要考虑跟我们长期合作呢?价钱好商量,怎么样?”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果儿在心里满意地应了一句说道:“好呀,这样我们也不用再往别家跑了,以后就只到咱们锦绣坊卖。” 双方愉快地达成协议:以后果儿做绢花的材料全部由锦绣坊提供,每朵她们付给五百文的手工费,这样可以保证绢花的档次,她们锦绣坊只卖最高档的绣品,包括绢花。 果儿自然愿意,这样可省了她很多事呢。 穆大娘很快叫人拿来了做绢花的材料。 一个四四方方精致的柚木匣子,打开盖子,里面用小木板分隔成十几个整齐的四方块,每一块里头都是不同材料、样式的小装饰品,小颗的珍珠、金银珠、五彩花绳、卷成团的细丝等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果儿仔细看了一遍,这些小饰品都是真材实料,值不少钱呢。 旁边还放了一个月白色的大包袱,里面包着各种适合做绢花的面料。 果儿打开包袱一一看过,心里满意的不得了,有了这些好材料,她就可以大展拳脚设计出最精美的绢花了。 想到一会儿她们一家子还要逛街,准备给家里买好多东西回去,于是果儿就跟穆大娘商量先把这些材料放在绣楼,等她们逛完街再过来取,穆大娘自是点头答应。 等一切说好,果儿跟包氏一左一右拉着五林的手朝外面走去,穿过前面店铺的时候,并未看见身后的楼梯上,手摇折扇正待下楼的身影。 五林的小脑袋里还念念不忘刚才那位七少爷,边走边嘴里嘟囔道:娘,刚才那位七少爷穿的真好看! 包氏正惦记着一会儿需要买的东西,随口道:“有钱呗。” “姐,天气这么凉,那位七少爷怎么还扇扇子呢?” 果儿心不在焉:“缺心眼儿呗。” 背后正待下楼的张子澎:“……” 三人出了店面,在门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包氏道:“你爹呢?” 果儿也奇怪,说好了在门口等着她们出来,这会儿跑哪儿去了? 正纳闷着呢,眼尖的五林小手往旁边一指,在哪儿呢! 两人扭头看过去,就见旁边的大红柱子背后露出一只脚,脚上的鞋子又脏又破。 娘三个绕到柱子后面一看,姚三柱坐在地上靠着柱子歪头睡得正香。 包氏没好气地上前踢了几脚:“喂,当家的,你咋在这儿睡上了呢,赶紧起来。” 姚三柱正做着美梦,冷不丁被踢醒,一个激灵险些跳起来,待看清面前站着的人后才用手摸了把脸,站起来气哼哼道: “怎么才出来?在里头干啥呢,知不知道我在外头等了多长时间?那啥,东西都卖出去了没有,卖了多少钱?” 包氏见他张口就问钱的事,不由垮下脸骂道:“就知道钱,这是在大街上,小声点。” 说完看了看周围:“东西都卖了,回去再说,反正今儿给孩子们买新衣裳的钱够了。” 说完拉着果儿跟儿子的手就往街上走去,姚三柱忙跟了上去:“哎,你好歹说清楚点儿,啥叫给孩子买新衣裳够了,那我的呢?没看见我脚上这鞋都快挂不住了……” 一家人走走逛逛,找到一家不错的成衣铺子进去看,半个时辰后出来的时候,姚三柱和五林爷儿俩已经从上到下换了一身新,姚三柱肩上还多了个大包袱。 爷儿俩美滋滋地打量着身上的新衣服,虽然还是最普通的麻布衣裳土布鞋,但是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气儿都不一样了。 “还要买啥赶紧的,好不容易出来就甭舍不得花钱,果儿、五林,还想要啥就跟你娘说,买完了爹给你们扛着。” 刚才的钱花的痛快,姚三柱这会儿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包氏没时间跟他搭腔,拉着一双儿女脚下步子不停,一双眼珠子盯着两边的商铺左顾右看寻摸着下一个目标。 果儿对这两口子花钱的热情有些啼笑皆非,再一想其实这样也有好处,今天跟着出来的若是大伯二伯那两家人,平素节省惯了什么都舍不得买,那她要想改善生活还不知得费多少口舌呢。 一路走走逛逛,几人身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姚三柱的背上甚至绑着一个大约一米左右的木澡盆。 那是果儿专门买来洗澡用的,平时一家人共用一个小木盆,最多只能用毛巾简单擦一擦,她早就受不了了,早就想买个大澡盆,这样洗澡的问题就解决了。 她还买了一支牙刷,古代的牙刷像极了现代绘画用的狼毫笔,只是比狼毫笔略粗些,末端的马尾毛更软更多些,根据牙刷柄的材质不同分成很多档次,果儿买的是最普通的木制的。 至于牙粉,果儿觉得价格有些偏贵就没有买,因为她知道古代的牙粉配料,里面成分最多的其实就是皂角粉跟青盐,这两样家里都有,她自己都能弄出来最简单的牙粉。 等以后有了机会,她一定要弄出更好的牙粉配方来卖钱,这些都得一步一步来。 又逛了几条街,姚三柱领着她们到了一家装修气派,足有三层铺面的酒楼门口,指着里面对她们说道: “瞧瞧,这可是咱莱阳城最高档的酒楼,今儿咱一家子也奢侈一回,就在这儿吃饭。” 果儿抬头看了一眼门匾上黑漆描金的三个大字“聚香楼”,好心提醒道:“爹,这么高档的地方,您敢进去不?” 包氏跟五林闻言不客气笑起来。 姚三柱脸上有些挂不住:“咋地就不敢进了?刚才你爹不是穿的太寒碜才没想着进那绣楼的?现在不一样了,” 姚三柱挺了挺胸膛,似是在得瑟他穿的新衣裳:“咱还有啥不敢进的,走,今儿就在这儿吃!” 说罢一马当先往里面走。 门口的店小二见他们几人扛着大包小包的进来,脸上并没有露出嫌弃,还热情招呼她们往里面走。 几人一进大堂,就见宽敞的大堂里摆满了桌椅,此时正是中午用饭时间,整个一楼饭厅里的客人人声嘈杂,几乎座无虚席。 角落宽大的柜台旁边设有一个实木楼梯通往楼上雅间,跟楼下的嘈杂相比,二楼以上就显得安静许多。 店小二带着他们往里面空着的一张桌子走过去,只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行李,扛着大包小包要想从本就拥挤的大堂一路顺利过去还真是不容易。 刚走到楼梯口,忽然果儿听到头上传来一个声音: “咦?怎么是你们,还真是巧呵,这么大包小包的可是来送货?想不到你们家的生意挺多的嘛!” 听见这个有些熟悉的公鸭嗓,果儿抬头向上一看,竟是刚在绣楼遇到的张家七少爷。 张子澎准备上二楼雅间,结果上了一半楼梯就看见果儿几个扛着包袱跟在小二身后往里面挤,那小心翼翼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便停下来站在那里调侃了一句。 突然碰见锦绣坊东家少爷,包氏一慌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好,一时杵在那里呵呵笑着: “是七少爷啊,真是巧,呵呵呵呵……” 果儿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这会儿正有些气喘吁吁,听见这公鸭嗓略带嘲笑的话不由白了他一眼,张口就道: “七少爷见笑了,不过是刚买完东西,到这里来吃午饭,七少爷您亲自来吃饭呐?” 什么叫亲自来吃饭?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见果儿直直地盯着他手里摇晃着的折扇,张子澎不由得想起刚才她背后说自己缺心眼儿的话,摇扇的手顿时僵在那里。 果儿不等他再说继续道:“七少爷您忙,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示意小二继续带路。 小二迟疑地看着张子澎站那里并不动,张子澎又摇起了折扇慢慢往下走,走到果儿跟前又是一番上下打量,半晌说道: “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有意思,得了,看你跟我们张家生意有缘,今儿这顿饭给你们打八折。” 说罢看了一眼旁边跟着的酒楼掌柜。 张掌柜闻言立即冲张子澎躬身道:“是,七少爷发话,那是自然。” 果儿有些吃惊,随口问道:“怎么这家酒楼也是你们张家的吗?” 张子澎把脸一跨:“把吗字去掉再说一遍。” 果儿脑子一转立即从善如流:“这家酒楼也是你们张家的,可喜可贺!” 张子澎被她逗笑了:“下丫头还真会说话。” 说罢端着架子准备上楼。 摆什么普?不过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愣要充大人,一口一个小丫头,本姑娘在前世可是活到快三十了。 果儿心里腹诽着,脸上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谁知张子澎偏偏又转过脑袋,把她的不屑看个正着。 张子澎:“……” 第十八章 显摆 几人坐下后把身上的包袱往旁边放好,姚三柱这才对小二道:“四个人,荤素搭配,两碟儿小吃,一壶烧酒,再来四碗米饭,价钱吗,不超过一两。” 说完一副大爷的架势看着小二。 一两银子的席面别说她们娘儿仨,就是他自己也是好多年前跟着姚老爹在外面坐席时吃过一回,今天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就带着老婆孩子好好见识见识大酒楼里的席面。 却见店小二有些为难地站在那里道:“这位客官,要是不带酒的话倒是没问题,若还要上酒的话,我们这里最便宜的花雕酒是六百文一壶,那这菜——” 姚三柱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包氏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喝什么喝,喝死你算了。” 吃一顿饭竟要花掉一两银子,包氏这会儿心颤的不行。 果儿:“爹,一会儿吃完饭咱们还要给家里买米买面呢,这么多东西可不好看着,万一你要是喝多了可怎么办?你要真想喝酒,不如一会儿在外头买一斤散酒带回去,我爷他们也能喝上几口。” 外面杂货铺卖的散酒价格都很便宜,一百文就能买一壶。姚三柱听女儿一提醒,赶紧就坡下驴不再要酒喝,那小二便下去准备了。 “对了,刚才那位贵公子你们怎么认识的?人家还说给咱们打八折,这酒楼是他家开的?” 姚三柱想起刚才的事问包氏道。 包氏把在绣楼碰到东家七少爷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咂咂舌:“天爷,这么气派的酒楼也是七少爷他家的,我的乖乖,这张家得多有钱?” 姚三柱听了也是晕了半天,湖阳望族张家?那是真正的大官儿家吧?听起来怎么这么玄乎? 不一会儿小二过来上菜,一共摆了八个盘子,果真是荤素搭配:爆炒羊肉,四喜丸子,香葱炒鸡蛋,红烧鸡仔,加上两盘时令炒菜,还上了两碟小吃,一碟油炸小黄鱼跟一碟蘸糖南瓜饼。 再端上了四碗香喷喷的白米饭,看着就勾人食欲,四人趁热吃的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一结算,那小二嘴里麻溜地报账道:“几位客官,一共是一千一百文,打八折完了是八百八十文。” 几人一听花了那么多钱心脏都漏了一拍,后见还真的给打了八折,又觉得挺划算的。 姚三柱叫小二把没吃完的几块南瓜饼跟油炸小黄鱼用油纸包起来塞进怀里,这才带着一家人出了酒楼。 果儿的打算是这回给家里多买些米面肉类,秋收是件很辛苦的劳作,一家人吃好了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咱们已经扛了这么多东西,再买米面的话咋弄回去?”姚三柱直皱眉。 “爹,到了粮店,他们肯定有运粮食的车子,多给几文钱,让他们帮着运到城外再找辆牛车不就行了?”果儿提醒道。 对呀!姚三柱眼睛一亮:“走,去粮店。” 到了粮店,果儿一口气买了五十斤白面,五十斤黑面,二十斤小米,最后又加了三十斤大米。 到这里这么长时间,家里可从来没有吃过大米饭,刚才在酒楼吃得太好,一下子把她肚子里的馋虫全勾了上来。 这家店里的菜籽油不错,果儿买了两斤菜籽油准备回去做菜。 “你买那玩意儿干啥?死贵死贵的回去小心你奶骂你!还不如多买些板油回家自己熬出来,还能得些油梭子包饺子吃。” 姚三柱想起过年时吃过的油梭子拌白菜饺子,口水忍不住又冒了出来。 这时候的菜籽油可是个金贵东西,大约是压榨技术不过关,出油率低的缘故,一斤菜籽油竟比猪肉还贵了好几文,普通老百姓平时可是舍不得买菜籽油的,都是到猪肉铺买的板油回家自己熬出来。 “我就买两斤,等回家奶要是骂我,爹可要帮我顶着。”果儿故意撒娇说道。 姚三柱听女儿这么跟他说话心里的豪气涌上来,咬了咬牙道:“得了,买都买了,到时就说是孝敬你爷你奶的。” “果儿,那肉还买不?” 包氏这会儿已经感觉手脚发颤脑子有些不够用,只好叫果儿拿主意。 “买!” 果儿见包氏跟姚三柱都有些迟钝了,便接着做主,她跑到隔壁的肉铺,称了五斤五花肉,两斤猪板油。 提着肉果儿忽然想起了做肉的调料,眼睛一亮四处张望一番,不远处就有一家药铺,果儿把肉交给包氏转身就朝药铺跑去。 进了药铺一打听,还真有八角、香叶、桂皮这些后世做菜常见的香料,就是种类不全只有几样,但这已经很让果儿兴奋了,这可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 这时候的香料都是用来入药或者做熏香用的,因此只在药铺能买到,很少有人做菜会用到这些。 果儿叫店伙计每样称上一点儿分别包起来,那店伙计手脚倒是麻利,只是脸上的表情满是狐疑,不明白这个小姑娘要这么多香料干什么用。 东西都买齐了后,果儿按照刚才商量好的,叫粮店的活计用板车帮他们把所有的东西拉上,先到锦绣坊去取了做绢花的材料,一起送到城门外,又包了一辆牛车,谈好价钱直接送回上姚村里。 一家四口坐在牛车上,五林因为年纪小没什么思想压力,此刻看着满车的东西,再看旁边的果儿时眼神中充满了钦佩。 小家伙很清楚今天这个好日子是因为他的果儿姐得来的,抱着果儿的胳膊狗腿地说了一路的好话,姐弟两个一路说说笑笑心情极好。 包氏跟姚三柱就不那么淡定了,今天一天的花哨让这两个人到现在还有些懵呢。 这两口子虽然不是节省过日子的人,可是毕竟从小到大过的是苦日子,啥时候大手大脚一次性花过这么多钱呀? 缓了半天,包氏才想起拉着儿子叮嘱道:“儿子,回去后可千万别跟他们说,咱们今天到酒楼吃大餐的事,知道不?” 五林正想着回去怎么跟四林、六林他们吹嘘今天都吃了什么好吃的,闻言不高兴地撅嘴道: “那我可不可以跟她们说,我今天跟过年一样,不是,比过年还好呢?” 包氏一听还想要训两句,姚三柱回过头来道: “小孩子家家,好不容易进一回城,吃点儿好的咋了?回去爱咋说咋说,咱花的是自个儿挣的钱有啥藏着掖着的,没事儿。” 五林听爹说这话,又高兴起来。姚三柱可不怕谁知道他们花钱了,还怕谁不知道呢。 “大兄弟,到地儿了,你看车停在哪儿合适?” 到了上姚村口,赶车的大爷回头提醒道。 姚三柱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了看天,这个时辰村里人大多刚吃完下晌饭,正是出门溜达的时候。 “往村里走,这么多东西呢,肯定得把我们送到家门口。” 姚三柱打定了主意。 “好嘞,大兄弟你指着道。” 赶车的大爷手上鞭子一挥,牛车晃晃悠悠进了村子。 果然,村里出门散步的乡亲们,看见姚三柱一家四口坐着牛车回来,车上大包小包一大堆的东西,纷纷跑过来打听怎么回事。 姚三柱已经恢复了往日咋咋呼呼的劲儿,大声地指挥牛车往前走,一边装作满不在乎地样子大大咧咧道: “没啥没啥,带着老婆孩子上了趟县城,顺便给家里捎了点东西回来……” 村里的人最近都知道姚老爹家的孙女果儿会画花样子,起初是卖给村里来的货郎,后来三柱媳妇打算带着闺女到县城的裁缝铺子去卖,难不成还真叫她们做成了?这花样子竟这么值钱? 想到最近只要有货郎来村里,包氏便会带着小儿子炫耀似的在货郎摊子上买这买那,娘儿俩的口袋里小零食不断,看来还真是挣了不少钱,要不谁家能见天儿看着媳妇这么糟蹋钱也不管? 等姚老爹一家子闻声跑出来看的时候,即使大家伙心里都有些准备,还是被眼前这情景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东西搬进屋,送走了看热闹的乡亲们,老三两口子蹦跶的热乎劲儿还没有过去,又忙活着给大家展示他们买回来的各种物件儿。 姚三柱两眼放光,扯着嗓子道: “爹、娘!这些大米、白面、肥肉、猪板油,还有这些,都是我们想着家里眼下缺啥给添置的。 眼看就秋收了,大家伙吃饱了饭才好干活不是?这不,想着家里的粮食早就不够吃了,儿子做主给咱买了这些,这些天做饭可别再省着了。还买了大米,看看这成色,这回咱家也好好吃几顿白米饭, 对了,还有这猪板油,抽空娘看着给咱都熬出来,儿子想吃娘包的油梭子饺子了。” 包氏也不闲着在炕上打开一个个包袱,把里面的成衣拿出来: “娘,本来想着买布料回来自己做衣裳,可马上要秋收了肯定不能有空闲,我就想着干脆买成衣算了。 娘,你看这两套是给您和爹买的,一样的料子,都是细棉麻的,穿上可舒服了。您瞧瞧这做工,啧啧啧,不愧是城里裁缝店做出来的,就是好看;” 包氏手下不停,不断从包袱里拿出衣服,回头招呼四林跟六林:“四林、六林,过来过来,这是三婶给你们俩挑的衣裳,跟五林身上的一样是不?快叫你娘给你们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果儿忍着满耳朵聒噪,默默把自己的东西挑出来塞给皂儿荚儿拿着,那只装满小装饰品的木匣子则是自己抱在怀里,姐妹几个一起拿着东西到了西厢房。 第十九章 再分账 果儿放下手里的木匣子走到外屋把门关紧,外头上屋传来的聒噪声顿时消失了不少。 走回里屋,果儿冲几人眨了眨眼,从脖子上取下一枚小巧的铜钥匙,把木匣子打开,皂儿、荚儿跟豆儿看着满满一匣子闪闪发亮的小玩意儿,眼睛都直了。 这钥匙可是果儿特意请穆大娘给配上的,毕竟这匣子里面的东西对她们来说太值钱了,丢了可赔不起。 “皂儿姐、荚儿姐、豆儿,这些都是做绢花要用的材料。这回我跟锦绣坊定了长期的买卖,以后专门做绢花卖给她们。 不过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做的话就太慢了,所以呢,不如你们也加入,以后我带着你们做绢花,这样就快多了。” 果儿又打开另外几个包袱,拿出里面的各种面料跟她们聊起了哪种面料都可以做出什么样的绢花来。 皂儿几个一边听,一边小心翼翼拿起面前的东西轻轻抚摸。 几个女孩儿看了半天,皂儿迟疑道:“好是好,可是绢花我们从来没做过,这么好的东西,可别被我们给糟蹋了。” 荚儿跟豆儿听了,脸上也露出惋惜的表情。 果儿:“做绢花不难的,我已经想好了怎么教你们,到时候你们按照我教的做,绝对错不了,放心吧,你们一定没问题的。 还有,我不会让你们白帮忙,我给你们算工钱,到时候你们学会了就能凭自己的手艺挣钱了。”果儿给她们鼓劲。 皂儿被她说得有些害羞: “啥工钱不工钱的,果儿你要是不怕我们把这些好东西糟蹋了,尽管使唤我们,你说怎么做我们怎么做就行了。至于工钱,我们可不敢要,毕竟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呢。” 果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先这样吧,等秋收完了,你们只管跟我学着做就好了,工钱的事到时再说吧。” 果儿一锤定音,现在跟她们说工钱的事的确浪费口舌,还是等绢花做出来以后直接把钱分给她们来的直接。 姐妹几个被她说的动了心,个个都眼神亮晶晶地点头。 正说着话,门外包氏的声音响起来:“果儿呀,你奶叫你到上屋去,今天的帐还没算呢。” 果儿这才想起来,今天赚的钱还都在自己的荷包里装着,便收拾好满炕的东西,姐妹几个回到了上屋。 果儿把荷包里的钱拿出来都倒在炕桌上,她叫穆大娘给她付了五枚一两一个的小银锞子,其余的都换成铜钱,就是为了回头不论买东西还是回来分账都方便。 “……今天卖出去的花样子还有荷包、绢花一共挣了一万一千二百文,刨去吃饭、买粮食、成衣,肉、油还有其他东西,加起来一共花掉了三千四百三十五文,还剩下七千七百六十五文。 我们三房这次的分成是两千三百二十九文,奶,你给我们两枚银锞子,再数出来三百二十九文钱就够了。 果儿口齿伶俐很快算清了账目,看姚老爹跟陶氏的一脸晕乎乎的表情,今儿这账好算! 果然,听完报账后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说话。陶氏低头默默想了一会儿,这才伸手慢慢地从钱堆里拨出来两枚小银锞子,又慢慢数出来三百二十九文铜钱,把银锞子和一堆铜钱一起推到果儿面前,众人还是一片沉默。 包氏这才想起忘了一件大事,心里暗暗叫苦。 等一家人回到西厢房,包氏关好门转身就埋怨起果儿来: “你这傻丫头,咋就把钱全部掏出来了呢?最不济也该藏起来几两,跟他们少报一些就行了,反正他们又没跟着去。 这下好了,咱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交出去那么一大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没个心眼儿呢?” 包氏心疼地捂着胸口,姚三柱也想起来了,就说刚才总觉得有啥不对,两口子懊恼地恨不能回到上屋把钱重新分一遍。 果儿看了眼这对活宝爹娘,叹了口气说道: “爹、娘,咱们今天花了那么多钱,除了他们能看到的,这没看到的那些可不就算落到咱们腰包里了? 爹,在酒楼吃饭,找回来的钱你装你兜里了对不? 娘,在成衣店算账的时候你也装进怀里一笔,没错吧?” 两口子瞪圆了眼珠子:“咋,这点小钱你还想嚷嚷出来?” 果儿接着叹气:“咱家的钱放你们跟前,还不如放到爷奶那里呢,好歹爷奶他们能攒着以后给家里干更多的事,到你们手里能攒的住?娘,上一次咱们分到的钱你还剩多少?” 包氏一时语塞,这段时间她可没少在那些货郎跟前买东西,中间还去十八里铺赶了一回集,这会儿她荷包里藏着的已经不足一两了。 果儿:“所以呢,为了咱们三房日后长久的打算,以后找机会得送五林去念私塾,咱们家也要出个读书人才是。 我决定了,以后我赚回来的银钱全部我来保管,爹娘,我这可是为了咱三房的将来,你们俩在爷奶那里说话可得向着我。” “什么?” 果儿刚一说完,包氏跟姚三柱差点跳起来,感情闺女没打算把拿回来的钱交给他俩。 果儿继续循循诱导:“爹,娘,你们看隔壁二爷爷家的小孙子文安,只比咱五林大一岁,人家去年都开始念书了。 咱五林这么聪明,不念书的话太可惜了,念私塾可是需要很多钱的,把钱给你们保管,五林啥时候能攒够交束修的钱?” 姚三柱把眼睛一瞪:“小丫头你还真敢想,你说叫五林念书就能念书?那不得你爷你奶那边做主?这可是大事,再说了五林真要出去念书就得公中出钱,用不着咱们自己出。” 包氏跟着附和:“对!” 果儿:“公中出钱的话可就是三个孩子,别忘了还有四林、六林呢,家里哪来那么多钱?还有,这钱是谁挣回来的?我能挣我就能保管!” 包氏:“......” 姚三柱:“......” 没想到闺女不光在挣钱上开窍了,嘴皮子也开了光。 果儿看他们两个都不说话了,这才又道:“就这么定了,咱家的钱还是放我这里最保险。” 姚三柱怎么想怎么不甘心,自己好歹也跟着辛苦了一回,感情一文钱也别想分到手? 包氏虽然觉得女儿好像说得也对,但是家里有长辈在,怎么可能叫小辈来管钱呢? 想到这里包氏低声吼道:“小丫头长能耐了,才多大点就想着管账,当你娘是白喘气儿的?赶紧把钱拿出来,听话!” 果儿冷冷地瞅着夫妻两个,不说也不动,两大一小就这么僵持着,要不是怕惊动了上屋的人,两口子早动手抢了。 过了一会儿,果儿脸上的表情变得哀怨委屈,一双葡萄眼眨巴眨巴,几颗晶亮的泪珠滚落下来,她低下头艾艾说道: “说我是小丫头片子,我挣钱的时候咋不这么说?你们自己想想,这钱要是到了你们手里,将来能攒出给五林念书的钱不?我弟弟啥时候才能进学堂呢?” 一旁怔怔看了半天的五林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可是见姐姐越说越伤心还掉了眼泪,忍不住嘴角一瘪上前拉住了果儿的胳膊。 姚三柱跟包氏面面相觑。 包氏的心软下来,出声哄道:“好了好了,这钱既然是你挣回来的,以后就由你保管,可以了吧?快别掉眼泪了,叫人看见了成啥样子?” 果儿立即擦掉眼泪,抬起头冲包氏点头道:“嗯,听娘的。” 包氏:“......” 这丫头跟谁学的? 姚三柱还是不乐意,想要继续吓唬,被包氏在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看着包氏恶狠狠的目光,姚三柱这才想起,他们这房但凡有了明面上的仨瓜俩枣,都是由包氏把着的,这会儿就是逼着果儿把钱都交出来,还不是便宜了包氏?这婆娘决计不会分给他一文半文的。 这么一想,倒不如果儿来管钱,没人的时候冲闺女要几个子儿出来花花说不定更容易呢。 姚三柱想明白,也就歇菜了。 果儿见爹娘妥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决定各退一步,她从怀里取出一把铜钱数了数,给他们每人分了一百文,加上他们今天主动揣进兜里的零钱,每个人手里都有二、三百文,够他们花一阵子了。 要是一点儿都不给的话,估计今晚她别想睡觉了。 “这些钱就当是爹娘辛苦了一天的工钱,省着点儿花,多了没有,谁要是嫌少,我连这些都收回。” 果儿说着作势要拿回钱,两口子赶紧抓起自己那一份放进口袋。 “那我的呢?我今天也陪你们去了。” 一直不吭声的五林在一旁小心翼翼道。 三双恶狠狠的眼神瞪过来,吓的五林赶紧捂住嘴不敢再吱声了。 总算都消停了,果儿把钱都锁进带回来的木匣子里,这才拿出几件换洗衣服,打算好好洗一回澡。 到这里这么久了,她还没有痛痛快快洗过一次澡呢,现在有了洗澡盆,以后可就方便多了。 她把洗澡盆挪进里屋,就开始指挥她爹从厨房去给她提两桶热水过来,姚三柱龇牙咧嘴想要打岔,被包氏又是一顿臭骂,不得不给女儿当了回苦力。 果儿自己用小木盆另打了一盆热水放在一边,这才赶着三人去大伯二伯那里串门,自己关起门来好好洗了一回澡。 第二十章 还债 翌日一早,果儿拿着她买的小牙刷出去刷牙。 上姚村到处都是皂荚树,她们家院子里这一棵粗壮结实,当初她当阿飘的时候,在这上面藏身好长时间呢。 家里的皂角粉是各房常备着的,洗衣服的时候提前捏上一点儿,有时候她们洗头也会用上一些。 果儿弄了一点皂角粉,又到厨房捏了一点点粗盐搅合在一起,用草纸包起来打算慢慢用,只用牙刷沾了一点,端了一小碗水到后院菜地去刷牙。 一出屋子就看见姚老爹背着手往门外走,后面跟着大伯姚铁柱,两人手上并没有拿农具。 果儿有些奇怪,出门不带农具,也没叫上其他人,不像是下地的样子。 她没多想,径直跑到后院菜地去刷牙了。乡下人向来是不刷牙的,除非是家里有钱的富户,或者居在乡下的读书人,普通的乡下人若是刷牙的话会被周围的人看成怪物的。 果儿不想被人看成异类,那就尽量躲着别让外人看见了。 正低头刷着牙,就听见隔壁二爷爷家的后院里传来男童稚嫩的读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不用看就知道是二爷爷家的小孙子姚文安,这孩子跟她家四林差不多大,今年刚满七岁,都已经上了一年私塾了。 上姚村上得起私塾的孩子不多,除了大爷爷家的两个孙子,就只有二爷爷家这个小文安了。 这孩子很用功,每天早早起床后先到后院念一会儿书,完了才提着小竹篮出门去十八里铺的私塾上学。 果儿从第一次听见小文安的读书声,就有了要读书认字的想法,到哪里都不能做文盲不是?还有家里这么多孩子,也要有上私塾的机会。 只是目前看来这个想法还无法实现,只能先好好挣钱。有了钱争取明年开春,等私塾开馆的时候先把三个弟弟送进去。 果儿听着孩童朗朗的读书声心里一动,既然每天都能听到小文安念书,那么能不能借他的名开始认字呢? 这孩子念的三字经、千字文自己在前世的时候就接触过已经很熟悉,现在听小文安念上几遍就当是复习了,到时候只需要…… 果儿边刷牙心里边想着尽快摆脱文盲身份的事。等回到前院见大人都在家里没有出门去干活,觉得不对劲,问了包氏才知道,姚老爹跟大伯两个人一大早出门是去还债了,等他们回来后再一起下地干活。 当年为治姚四柱的腿伤,家里不但卖了地,还欠下了一屁股债,这些年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到现在欠的债还没有还完。 好在欠的是大爷爷和二爷爷两家的钱,有同族兄弟的情分在,这几年两家都没有催过他们家还债。 但是欠债的滋味不好受,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有了钱,姚老爹一刻也不愿多等,跟陶氏一商量,趁着一大早那两家人都还没有出门,赶紧上门去把债还了。 还债的事陶氏也很赞成,这些年因为欠人债,她在几个老妯娌跟前一直抬不起头,现在好了,等还清了债她也能挺直腰杆子。 姚老爹他们出去了好一阵才回到家里,回来时两人身板都挺得直直的,脸上的轻松跟如释重负清晰可见。 “爹,还钱这么大的事你咋不叫上我呢?我去了也能跟大堂伯他们说上两句话,都好长时间不见了。” 姚三柱见他爹跟大哥回来,立即迎上去说道。 姚老爹没理他,径直进了屋子。姚三柱讪讪地住了嘴。 陶氏见人回来了,就开始指挥几个媳妇摆饭,用了饭好下地去干活。 姚老爹坐在桌前,目光扫视了一遍满炕的儿孙,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都还上了!你们大堂伯家的三吊钱,还有你二堂伯家的八百文,欠了这么多年,总算都还完了。” 姚四柱把头埋得低低的,他知道家里背了这么多年的债都是因为他,所以这些年他才没日没夜干活,重活干不了就编竹筐,一刻也不让自己闲下来,虽然编竹筐根本挣不了几个钱。 姚老爹的语气有些更咽,他抹了把脸继续道:“这回是托了咱家果儿的福气,叫咱们总算能挺起腰杆在人前说话了。果儿这孩子是个有大出息,爷和奶记着你的情。” “爹,钱还上了这是喜事,您看您怎么还……”姚三柱见老爹有些伤感,忍不住插话道。 姚老爹冷冷瞪了他一眼,继续道:“果儿是个好孩子,你这个当亲爹的后半辈子说不定还指着果儿呢,人,得知道惜福才行。” “爷,我爹娘挺惜福的,昨晚上我们一家商量好了,以后我们三房的私房钱爹和娘都交给我来保管呢。” 果儿适时插话道。 三房由她管钱这件事最好在爷奶这里过了明路,以后她这对活宝爹娘要想反悔,就先得过老两口这一关。 果不其然,姚老爹和陶氏听果儿这么一说,面上都显出吃惊的表情。姚老爹很快明白过来,欣慰地点头道: “这是好事,果儿丫头能干,三房有你替你爹娘操心,爷跟奶以后也就放心多了。” 包氏跟姚三柱强撑着笑脸,心里恨不得让果儿把刚才说的话吞回去。 姚老爹这才对众人道:“不说了,都吃饭吧,吃完了饭好干活。” 众人吃着饭,姚三柱看见饭桌上一如既往的杂粮稀饭,并不是昨天买回来的大米跟白面,不满地嚷嚷起来: “咋还是杂粮饭?昨儿不是买了那么多大米白面回来,该吃就吃别省着呀?吃完了咱再去买就是了。我说大嫂,咱娘忘了你也该记着,好歹做几张白面饼子,还有那几斤肉,别搁坏了……” 姚老爹冷冷瞅过去一眼,姚三柱讪讪地说不下去了。 姚老爹一碗饭吃完,看了看老三碗里没吃几口的杂粮饭,伸手端了过来,给自己碗里拨一些,剩下的给老大和老二几个每人拨了一点儿。 “哎——爹你这是干啥,我还没吃呢。”姚三柱见状急得想把碗端回来。 “你不用吃,你光说就能饱了。” 姚老爹淡淡说完,招呼几个儿子赶紧吃,完了还要下地去呢。 姚三柱傻眼了。 陶氏见那边桌子上老头子把老三的饭给分了,转头看看一脸幸灾乐祸的包氏,忽然伸手把她面前吃了一半的杂粮稀饭端过来,先给自己倒了一点,剩下的给身旁的三个笑孙子一人碗里分了一点,把空碗放回包氏面前。 “哎——娘,我可啥都没说呀!” 包氏心里一急忙喊道,家里的饭都是定量的,少了一碗稀饭更吃不饱了。 陶氏一记眼刀子飞过去,自个儿男人被罚了,当媳妇的还想吃饱饭?美得你! 吃完饭,姚老爹把孙子们都打发了出去,单留下几个儿子,这是有话要说。 包氏也被留下来,坐在婆婆旁边大气不敢喘。 姚老爹从怀里掏出旱烟袋,装好一锅旱烟点燃不紧不慢抽了起来。 果儿跟着皂儿她们出了屋,到堂屋的厨房帮忙洗碗,但是她对里面的情况很好奇,想听听她爷准备咋收拾她这个活宝爹,于是一手里干着活,一边竖着耳朵听里屋的动静。 “……老三,你这两天毛病又犯了?你还记得自个儿姓啥不?瞧把你给张狂的咱家都快搁不下了,那钱是你挣回来的?那些东西是你挣下的钱买回来的?四六不分的东西!看把你给能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出息了呢,你能天天挣下钱炸油饼子吃了? 睁开你那混眼珠子好好看看,那是果儿丫头挣的钱,不是你挣回来的! 还烧的上天了,记住了,咱就是个庄户人,别说那钱不是你自个儿挣的,就算是你挣的,也得给老子把尾巴夹紧了,该干啥干啥。敢再胡咧咧看老子不抽死你......” 果儿在听得险些笑出声,她赶紧捂住嘴巴过来继续擦碗。渣爹就得这样三不五时地被紧一紧皮,不然还真能忘了他姓啥。 夜色渐浓,陶氏端着一碗油灯进了厨房。昨天老三一家从县城买回来的猪板油,趁着天黑熬制出来,两斤猪板油能吃到过年呢。 庄户人家偶尔逢年过节能买得起一点猪板油,一般都是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熬制,因为那猪板油一旦熬起来香味太浓,能飘出老远,给别人知道这家买了猪板油这种金贵东西似乎有露富的嫌疑,虽然大家都不富裕。 在姚家熬板油这种活向来是陶氏亲自操持,何氏在旁也就打个下手烧烧火。 两斤猪板油,陶氏小心地放在案板上,先切成块,再一块一块切成厚一些的片,等何氏的火烧的差不多了,陶氏把切好的肉片一点点放进锅里烤,再拿筷子不断地翻动。 随着锅里不断传出来滋滋声,不一会儿整个厨房溢满了浓浓的油香。 “好香啊——一闻就知道是娘在熬板油。” 姚三柱悄无声息溜了进来,倒把陶氏吓了一跳。 “作死呢这么大声?快把门关上。” 陶氏低声骂了一句儿子,低头继续专心地用笊篱跟筷子飞速地在油锅里翻转,捞出里面的油梭子放在一个空碗里。 姚三柱盯着锅里冒着香气的板油,再看看旁边捞出来的油梭子,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 “嘿!熬出来这么多油,娘你咋不顺便弄几张油饼子吃呢?” “吃、吃,就知道吃,我还没说你们呢,两斤猪板油二十几文钱,能熬小半盆油出来;你们是脑子被抽风了还是咋的,竟然还充大爷买了那么多菜籽油回来? 那菜籽油多少钱一斤?那是咱庄户人家吃得起的东西吗?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手上有俩钱儿就烧得慌,咋不抽死你们这帮王八犊子,糟蹋钱的败家娘们儿......” 第二十一章 秋收 陶氏手上不停,嘴里恨恨地骂着,那一大罐菜籽油陶氏看见就心疼得肝颤,叫何氏小心地放进橱柜最里头藏好,等过年的时候再用。 姚二柱想起果儿买菜籽油时求他的话,这会儿自然不会出卖亲闺女,继续嬉皮笑脸道: “娘,那菜籽油不是专门孝敬你们二老的么,您想想,咱上姚村儿,哪家吃得起菜籽油?您二老辛苦了一辈子,合该好好享享福了。” 姚三柱说着话,伸手快速地从碗里捏了一大把油梭子放进嘴里吃起来。 陶氏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去、去、去,手洗了没在这儿乱摸?三个小孙子都没你这么馋,给我出去。以后不许再听你家那败家娘们儿的主意,胡买东西乱花钱!” “明儿咱包饺子吧,娘包的油梭子饺子我都想了大半年了......” 姚三柱一边说着,被陶氏不客气地推出了厨房,顺手关上门,继续熬她的猪板油。 第二天开始,姚老爹把姚三柱和包氏带着在地里忙活了一整天,下晌回来的时候,说起村里有人家开始收割了,交代全家明天开始秋收。 翌日天刚蒙蒙亮,陶氏就在院子里扯着嗓门喊起床,何氏跟刘氏已经到厨房开始做饭,秋收是件极其耗费体力的活,从今天开始家里每天做三顿饭,保证大家的伙食跟上趟。 老三两口子昨天被老爹揪着在地头卖力干了一天,这会儿很有眼色地不等陶氏单独过来砸门便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出门了。 因要忙秋收了,今天早上的饭菜就比往日丰富了一些,每个人的粗瓷碗里都是熬得稠稠的小米稀饭,几盆自家菜地里的时令蔬菜,明显用猪油炒过。 最大的变化是往日的杂粮窝窝换成了黑白面搅在一起蒸出来的馍,管饱吃。 这样的伙食待遇一年也不过两回,过年和秋收的时候。 吃完了早饭,姚老爹发话,家里只留下陶氏跟几个孙女负责做饭,其他的人包括姚四柱、三个儿媳还有孙子们,全部跟着下地收割庄稼,就连最小的三个林也给安排了捡麦穗的活。 下地的人都走了,陶氏赶着皂儿跟荚儿赶紧出去割猪草,割完两筐就回来还要准备中午的饭食呢。 打发走几个孙女,这会儿家里就剩她跟果儿两个,这段时间家里人手紧张,做饭的事陶氏亲自上阵。 掀开案板上蒙着一层笼布的大盆,里面前几日泡的豆子已经出芽了,齐整的小豆芽水嫩嫩的看着就很是爽口。 今天中午就做杂面饼子吃,再凉拌几个小菜就可以了。心里盘算好,陶氏挽起袖子拿了个面盆开始往里面舀面粉。 果儿在一旁看见陶氏舀了两碗白面粉就停下了,接着打开旁边的黑面袋子碗就往里面伸,忙拦住陶氏: “奶,不是说烙白面饼子吃吗,咋还往里头掺黑面呢?” 陶氏一记眼刀子看向果儿:“谁跟你说烙白面饼子?就这么点儿白面,一大家子人够吃几顿的?不掺黑面能行?跟你娘一个馋嘴样不知道过日子。” 说罢就要继续舀面。 果儿眼珠一转:“吃完了再买呗,我给咱买。奶你忘了?我现在管着我们三房的钱呢,要不咱中午就吃白面饼子,再添个炒鸡蛋,第一天咱就吃顿好的。” 陶氏听她这么一说眼睛亮了起来,紧盯着果儿道:“这可是你说的,吃完了白面你买?” 果儿肯定地冲她点点头:“我买。” 陶氏这才收回手思量起来,她早就惦记着三房分走的那部分钱财。 不是她小气,老三两口子是啥样人她这个做娘的再清楚不过,两口子都不是过日子的主,把钱送到他们手里无疑是肉包子打狗,还不知糟蹋到哪儿去了。 既然钱在果儿这小丫头身上,不如趁这几日叫小丫头都掏出来贴补家里也好。 想到这里陶氏不再犹豫,手里的碗重新伸向白面袋子狠狠舀了几大碗。 等皂儿几个背着满筐的猪草回来时,陶氏跟果儿在厨房里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见她们一回来,陶氏就催促着剁猪草,喂猪喂鸡,完了进厨房,几个孙女被指挥得团团转。 皂儿平日已经跟着何氏学做饭了,完全可以给她当下手。荚儿在灶前烧火,果儿跟豆儿两个捡豆芽,择菜,婆孙几个忙的脚不沾地。 “荚儿,去取四个鸡蛋搅拌了一会儿炒。”陶氏吩咐荚儿。 不等荚儿应声,果儿站起来率先拿了一个小瓷盆,从壁橱里取出装着鸡蛋的小竹篓端到一旁。 接连取出了十几个鸡蛋,果儿手脚麻利打到小瓷盆里,又拿了双筷子熟练地搅拌均匀,再撒上切的细碎的葱花、盐巴。 上一世独立惯了,这点完全没有技术含量的小活她自然做的得心应手。 等陶氏发现果儿竟然弄了满满一盆蛋液的时候,气得瞪圆了眼睛就要开骂,果儿率先开口: “奶,鸡蛋集市上有的是,吃完了我给咱买。面饼子卷鸡蛋最好吃了。” 陶氏闻言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瞪着果儿道:“这可是你说的,这两天咱家短了啥你可都得填补回来!” 果儿点头应得痛快:“放心吧奶。” 陶氏这才压着心头火气继续去弄面饼子,一边指挥着皂儿开始炒菜。 忙碌了一上午,案板上的扁筐里已经堆满了香软的白面饼子,旁边是一大盆香葱炒鸡蛋、一大盆凉拌豆芽,还有一大盆用猪油炒的青菜豆腐。 午饭准备妥当,陶氏顾不上吃,指挥几个孙女取来送饭用的竹篮子,装水的瓷罐子,一一装好后叫她们赶紧往地里送饭去。 陶氏留下几张面饼子跟一点小菜,这是她们婆孙的饭食,这会儿可没时间吃,得先给地里送完了饭回来再说。 陶氏嘱咐几个孙女路上别耽搁,下苦人这会儿估计都饿狠了。皂儿几个提着篮子、罐子匆匆出门了。 几个女孩儿一出村子,放眼望去,就看见一片片麦田紧挨着望不到边,每片麦田里都有农人拿着镰刀低头忙碌地收麦子。身后割过的麦田里,半大的孩子们正弯着腰不断捡拾大人拉下的麦穗,到处一片繁忙的丰收景象。 果儿几个沿着麦田中间的土路越走越远,不一会儿皂儿下巴一扬,眼神冲着的前方对三个妹妹说道:“快看,咱家的麦地到了。” 果儿寻着视线望过去,果然远远的就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在地头忙碌,姐妹几个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走到她们家的地头,果儿就见姚老爹带着儿子儿媳们在半人高的麦子前一字排开,正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弯腰割得起劲。 几个大人把大林、二林和三林几个孩子夹在中间,这样两边的大人能顺便帮着孩子们割几把,几个男孩儿也都很卖力气,半天下来在爹娘的帮衬下竟然都没有掉队。 他们身后幼小的三个林也低着头,撅着屁股在割过的地方捡拾着麦穗,小小的身子一会儿站起一会儿蹲下,看得果儿真心疼。 “吃饭啦——” 果儿高喊了一声,三个林闻声抬起头,看见她们,嘴里发出欢快的声音最先跑了过来,一个个红通通的脸蛋上满是汗水。 皂儿几个把手里的篮子、罐子小心放在地上,走上前拦住欲冲过来的三个弟弟,忙不迭抬起袖子给他们擦汗。 小孩子等不及姐姐们给他们擦干净汗水,就挣脱开蹲在地上掀起篮子上面铺着的笼布,看清楚饭食后更是高兴地大呼小叫。 远处大人们也收了手里的镰刀走了过来,皂儿取出一个瓷碗,从罐子里倒了一碗水递给姚老爹:“爷,您先喝口水。” 姚老爹接过孙女递过来的瓷碗喝了一口,低头看看篮子里的饭食,脸上也露出笑容:“好,好,都坐下,今儿是白面饼子。” “爷,还有炒鸡蛋呢!”五林的声音欢快。 姚三柱跟包氏在姚老爹的监视下一点儿也偷不得懒,这会儿两人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都不想动了,听见老爹跟五林的声音又撑着坐过来,果儿忙给爹娘把饭食递了过去。 姚三柱狠狠咬了一口卷满了香葱炒鸡蛋的白面饼子,嘴里嘟囔道:“终于吃上白面饼子卷鸡蛋了,可真不容易,累死老子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这份丰盛的午餐,果儿几个给大家分好饭食后,自觉地走到地里捡拾起麦穗来。她们的饭食陶氏已经在家里留出来了,得回去后才能吃。 果儿四下瞅了瞅,半天的功夫一家人已经割了一大片了。眼下秋收都是靠的人力,姚家今天下地的人多,看这速度十五亩地的麦子,再加上地头零碎的高粱、大豆等,大概三、四天的功夫就能全部割完。 姚家现在种的十五亩地全部都是租大地主王家的,王家地多,不光在十八里铺有地,周边其余的几个村子多多少少都有几十亩,这些零散的地基本上都租给了各村没有地的穷人家,每年的租金是四六分,王家得六成,剩下的四成才是租户的。 这个年代的庄稼收成普遍不高,一亩良田辛辛苦苦一年下来也不过三百斤上下的粮食。 姚家租的十五亩地全部种上了麦子,姚老爹带着儿子、孙子一天也不敢懈怠精心伺候着,这样一年下来,收成最好的时候,每亩也就能得三百多斤的粮食,等秋收完了交出去六成租子,她们家最多只能剩下不到两千斤的粮食。 看着数量不少,可姚家人口多,上上下下十几张嘴,按一天最少的消耗来算,两千斤也就够全家大半年的口粮。 所以姚老爹带着儿子们把麦地周边沟沟坎坎,包括地垄上都种上了大豆、高粱等杂粮,这些杂粮不用交租,每季下来好歹能多收上来几袋子粮食填补不足。 就这样全家一年四季也只有在秋收跟过年这两段时间,敢敞开肚子吃几顿饱饭,其余的日子都是混着菜园里种的瓜、菜勉强维持。 第二十二章 秋收二 刚才她远远看见自家爹娘是站在最边上这两袭的,果儿走过来捡拾他们割过的地方,结果刚看了一眼,再跟旁边的比一比,立马就能看出好坏来。 这两个人割过的地方,竟跟二林、三林是一个水平,地上稀稀拉拉撒下的麦穗很明显。这样到方便了她们几个,只需要紧着最边上这两袭捡拾就可以了。 果儿无奈叹气,几个女孩儿正低头捡拾,就听见远处有人冲这边喊道:“三伯,你们慢慢吃,我们先回去了,下晌再过来。” 姚老爹也回应了几句,还热情邀那人过来一起吃饭,那人自然不会过来,双方客套了几句也就停下了。 “那是四爷爷家的儿子,咱们叫堂叔,他们家的地跟咱们家是挨着的,另一边是二爷爷家的地,他们两家的地都是自家的,跟咱家不一样。” 皂儿知道果儿很少到地里来,跟她小声解释道。 果儿远远看过去,四爷爷家也是好几个男男女女手里拿着镰刀,正往路边停着的一辆牛车上面放,看样子是要坐着牛车回去了。 “四爷爷家有三十亩地呢,那牛车也是人家自己的,他们往年都是这样赶着牛车来收割庄稼,中午也不用家里送饭过来,而是坐着牛车回去吃,顺便把割下来的麦子运回去。 不像咱们家里,等割完了麦子,只能用家里的木板车一车车地往回拉。” 皂儿继续小声跟几个妹妹说着。 果儿明白了,这地应该就是包氏跟她说过的,当年王家纳槐花当姨娘时候给的彩礼了。 右边是二爷爷家的地,二爷爷家人口不多,比他家少了近一半,可人家家里种的二十亩地都是自家的,所以这么一比较,二爷爷和四爷爷两家,都比果儿家的境况要好的多。 陶氏这么多年很少在村里走动,即使遇上秋收这样的忙日子,也只是在家里做饭等闲不会出来,也有怕在地头碰见她那几个老妯娌的成分,说不上几句就能生一肚子的气。 二奶奶说话还能顾及些,就是四奶奶,年轻的时候就爱跟陶氏别苗头,这些年陶氏家道败落,偏偏四奶奶家里抖了起来,两人只要一碰上必定得吵上一架。 四奶奶那张嘴称得上是尖酸刻薄,句句都是戳陶氏心窝子的话,回回气得陶氏回家后逮着儿媳孙女们撒气,几天都不得消停。 等大家伙吃完了饭,皂儿几个把没喝完的水都倒在一个罐子里给他们留下,然后收拾起一地的篮子、罐子拎着回家。 “回去吧,把三个小林子也带回去,小孩子家家的不能太累着,下晌再送两罐水,下晌饭回家再吃。” 姚老爹冲孙女们吩咐完,就让她们带着三个林回家去。 四个小姑娘带着三个弟弟走在回去的路上,三个林下午不用干活了,快活地一路跳跃着往回跑,姐妹几个一边招呼他们,还不忘打量周边地里四处忙碌的人影。 路过大爷爷家的地,皂儿指给她们看,有好大一片呢。 大爷爷家里有个当村长的大儿子,还有个在县城衙门里当捕头的二儿子,在上姚村算是家境最殷实的人家了。 荚儿眼尖,看见了不远处几个熟悉的身影,忙朝那边招手:“大丫、二丫!” 远处的大丫跟二丫手里提着镰刀跟在几个大人后面,正要坐下歇息,听见声音望过来。 见是她们几个,低头跟她们娘说了声什么,姐妹俩放下手里的镰刀冲她们走过来。 “皂儿,荚儿,你们来送饭啦?” 大丫跟二丫走近后亲热地看着姐妹四个说道,两姐妹黑瘦的脸蛋上都挂着密密的汗珠。 “嗯,你们在给大爷爷家帮工?中午饭吃了吗?” 皂儿抬眼开着面前大爷爷家里的地问道。 大丫摇摇头:“村长家的饭刚送过来我们正歇下准备吃呢,大爷爷心善,肯雇我娘跟我俩打几天短工,能挣几个钱,还给管两顿饭呢。” 大丫说着话,脸上的喜气不自觉露出来。 秋收时有些人家种的地多,忙不过来就需要找短工,自然都是找那些壮劳力,很少有人肯花钱雇几个女人来干活的,何况大丫家除了大丫娘其他的都是瘦弱小姑娘。 大爷爷姚诚义心善,是看着她们娘四个可怜,特意跟儿子商量后雇了她们。 听大丫说她们还没有吃饭,皂儿几个不愿意打扰了,忙催两姐妹赶紧过去吃饭去。几个小姑娘又说了几句话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回到家里,陶氏看见三个小孙子满头大汗跑回来,心疼地挨个在脑袋上抚摸一遍,再仔细问过皂儿地里头的情况,知道姚老爹一行人都吃饱喝足了这才放下心来。 陶氏指挥几个孙女给三个林洗干净了头脸,就赶着孙子们回屋睡觉去,接着指派下午要干的活。 家里有前几日刚买回来的粮食,更有果儿这个备用钱匣子,晚上的饭菜陶氏心里有了底气。想到好久都没有吃过面条了,晚上就做擀面条吃。 舀面的时候,陶氏终究没舍得全部舀成白面,犹豫了片刻,还是掺了两大勺黑面在里边,添上水开始揉面。 揉面这活可是个慢功夫,面揉到了,面条才劲道,吃到嘴里才香。 皂儿几个从来都没擀过面条,往日遇上吃面条的日子陶氏都是亲自舀好了面,然后监督几个儿媳揉面擀面,哪有机会给几个孙女学手艺? 陶氏在案板前使劲揉搓着面团,嘴里也不闲着,指挥几个丫头将拔回来的小葱、蒜苗、青菜等洗剥干净切好,等陶氏揉好面,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取出放在橱柜里一直没舍得吃的那块猪肉,陶氏小心地切下一半,剩下的打算放回橱柜。 果儿看在眼里,插嘴道:“奶,天气热肉不能放太久了,不如今天把这些肉都做了,今天吃一半,留一半明天吃。” 陶氏这回不答话,只斜眼看向果儿,明显等她接着说下去。 果儿从善如流:“奶你放心,等肉吃完了我负责给咱再去买。” “这可是你说的!” 陶氏等的就是果儿这句话。 果儿乖巧点头,陶氏不客气了,她把另一半肉也取出来放在案板上,用刀把上面的肉皮小心划下来放在一旁,再把剩下的肉剁成大小均匀的小块放进后锅开始煮,不忘交代豆儿小心火候。 果儿想起上次从县城买回的香料,还在她的箱子里没拿出来用过呢,转身就要去取。 转念又一想,不如这次先不放香料,尝尝这个时代原汁原味做出来的猪肉是什么滋味,也挺不错的。于是停下脚步暂且不打算把香料拿出来用了。 陶氏拿出一根长长的擀面杖开始擀面。果儿在一旁看着,她其实也会擀面条,只是从来没有一次性擀过这么多而已。 见陶氏利索地把面前一大块面团一点点擀成薄薄的一大片,整个案板上都要铺不开了,才重新用擀面杖把面折叠好,用菜刀切成两指宽的样子堆放在那里。 果儿看得打心底佩服,这个奶奶平时虽然凶巴巴的,干起活来可一点都不含糊。 做菜的时候,陶氏一改往日用肉皮在锅底沾一点油腥的习惯,拿出装着猪板油的小罐子,小心地往锅里倒了一点猪板油,开始指挥皂儿炒菜。 果儿往橱柜高出瞅了一眼,那里她买回来的菜籽油还一点儿没用过呢,陶氏说要留到过年用。 油多就是不一样,不一会儿锅里菜蔬的香味就飘了起来。 眼看天慢慢黑下来,村子里人们开始陆续用自家的木板车往回运割下来的麦子。 只有一个公用的打谷场,各家割下来的麦子都是先运回各家院子里,然后抽签决定用打谷场的顺序,轮到哪家,哪家再把麦子运到打谷场去脱粒、扬场。 陶氏派三个林在大门口守着,这时左邻右舍陆续推着木板车回来放麦子,却一直不见自家的车子回来。 陶氏嘴里忍不住又开始犯嘀咕,死老头子太恨活,估计不到天黑透是不知道回来的。 巴巴的又等了一会儿,各家院子里都点起火把照明,忙着堆放割回来的麦子,陶氏也叫几个孙女把提前准备好的火把点起来,这才听到外头姚三柱两口子的声音。 “我爹跟我娘运麦子回来啦!” 五林欢快地跑进来报信,就见姚三柱两口子推着满满一车麦子进了家门。 “娘哎,累死儿子喽!” 姚三柱跟包氏把木板车推进来,放在院子里停好,一屁股在旁边坐下来,嘴里嚷嚷着皂儿几个赶紧给他俩端水拿吃的。 “你爹他们咋样了?”陶氏问道。 “在地里捆麦子呢,还得几趟车才能拉完。” 姚三柱嘴里啃着一个面饼子含糊应声,包氏则低头吃喝也不搭话。 “这死老头子,就他能耐。” 陶氏嘴里嘀咕着,上前跟孙女们把车上的麦子一捆捆卸下来放好。 麦子用麻绳捆得结实,果儿跟豆儿两个身量小根本扛不动,只好合作两人抬一捆,一会儿功夫一车麦子也卸完了。 第二趟拉车回来的换成姚二柱跟姚四柱两个,这回不用陶氏跟孙女们动手,两个人自己放下板车就开始往下卸麦子,很快就卸完了。 两人喝了些水顾不得接陶氏递过来的面饼子,只说了声爹还在地头等着呢,就拉着车往外走。 来回运了七八趟,总算把割下来的麦子全部都运回来了,最后一趟姚老爹带着下地的所有人跟着车回来,皂儿几个打水的打水,摆饭的摆饭,一通忙乱后,大家这才坐下吃饭了。 第二十三章 秋收三 桌上一大盆油光透亮的红烧肉香气扑鼻,一盆清炒嫩辣椒,另外还摆放着剥的干干净净的几根大葱,洗好的嫩黄瓜,看着就勾人食欲。 等一碗碗浇了肉汤的擀面条端上来,大家伙就着菜吃得吸溜声不断。 陶氏跟孙女们顾不上吃,就站在桌前给大家盛饭。 果儿的目光投向那盆红烧肉,刚出锅的时候她就偷偷尝了,陶氏的手艺不错,加上这时候的猪肉可是正经用猪草和杂粮喂出来的土猪,即便没有用香料也是异常好吃。 可惜奶说了,下苦人吃剩下她们祖孙几个才能吃,这盆红烧肉不大一会儿就快要见底了。 满桌的人除了不懂事的三个林,就数她爹筷子轮的最欢,恨不能抱起肉盆子直接扣他碗里才好,看得陶氏想拿勺子抽他脑袋。最后还是忍不住,拿起勺子给其他的儿子孙子一人舀了一小勺肉倒进碗里。 第二日又是天不亮就起床开始忙碌,早早吃过饭,姚老爹带着一家子下地,午饭是包的鸡蛋韭菜馅儿的饺子,又烙了一些三和面饼,饼子是用猪油刷了好几层烙出来的,表面金黄闻着香气扑鼻,这样的饭食好吃还顶饿。 饭菜准备好,姐妹几个跟昨日一样拎着篮子、罐子去送饭。 出了村子踏上麦田中间那条土路,姐妹几个人正快步走着,后面传来一个较为年老的声音:“是皂儿丫头吗?” 几人停下转身向后看去,就见几个妇人手里提着篮子和罐子走在她们后面,打头的那位老妇人看上去比陶氏年轻一些,身上穿着农户人少有的深色细棉布斜襟大褂,那袖口处还明显绣着一圈简单的图案。 不等她们走进皂儿便出声道:“四奶奶,二婶三婶,你们也出来送饭啦?” 果儿几个也忙跟在后面称呼四奶奶,昨天四奶奶家是赶着牛车回去吃饭的,看来今天跟她们家一样了。 姚四奶奶手上只提了一个小篮子,脸上笑呵呵地不慌不忙走到姐妹几个跟前才说道:“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来看看麦子收的咋样了。” 说罢眼神从几个女孩儿脸上一一扫过,又夸起她们勤快懂事。 果儿一低头,注意到四奶奶宽大的褂裤下面,竟然露出一双尖尖的小脚,她好奇地暗暗打量。 “果儿丫头,听说前一阵子受伤了,怎么样好些了吗?”四奶奶见果儿不吭声,低头愣愣的样子就看着她问道。 “好多了,谢四奶奶关心。”果儿赶紧应了一声。 四奶奶只问她而没有问荚儿,应该是听包氏在外面说的,包氏自然不会说荚儿也受了伤的话。 四奶奶眯起眼睛看着皂儿几个手里挎着的篮子:“闻着挺香的,我看看三嫂子做了什么好吃的。” 说着很随意地上前,掀起皂儿篮子上面盖着的笼布,待看清是饺子跟面饼时,四奶奶的声音拔高了:“哎呦,还真是不错,看来这些日子你们家还真是赚钱了。” 说罢还跟身后几个儿媳挤挤眼睛。 “哪里,比不得四奶奶家里的饭食好。” 皂儿性子腼腆,被说的有些面红,只好讷讷回应了一句。 “听说是果儿画花样子挣的钱,果儿还真是个出息的丫头,长得俊手也巧,都能给家里划拉钱了。” 四奶奶嘴里说着,脸上笑得有些假。 果儿跟这位四奶奶实在不熟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几个小姑娘就这么陪着笑脸,任四奶奶婆媳几个打趣了几句,众人一起走到地头才分开。 “皂儿呀,回家替我问你奶一声好,等闲了我去串门儿。” 四奶奶临走又交代了几句,带着儿媳们朝自家地里走去,果儿几个这才舒了口气。 “回家可别说碰见了四奶奶,咱奶要是知道了又得骂人。” 皂儿跟几个妹妹悄悄嘱咐道。 果儿几个连连点头,就是皂儿不说她们也知道,在陶氏面前绝对不能提四奶奶。 “姐,我看见四奶奶竟然还缠脚。”果儿忍不住说道。 皂儿点点头:“嗯,四奶奶从小就是缠了脚的,咱村缠了小脚的可不多呢,这可比不了。不过缠了脚就没法干活了,咱一般的农户人家很少有缠脚的。” 果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在这个时代,缠脚是富贵人家里普遍的事,乡下殷实人家里也有给女眷缠脚的,但是对于普通的农户家来说能正常干活才是最重要的。 “开饭喽!” 又是跟在大人后面捡拾麦穗的三个林最先看见她们,扯着嗓子开始撒欢。 低头抡着镰刀的一众人听见喊声,收了手里的镰刀慢慢走过来,一家人围在一起用饭。 三个林等不及果儿给他们擦完手,就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向篮子里。 “慢点吃。” 果儿看着三个弟弟吃得腮帮子鼓得高高的不免心情更好,忍不住也拿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好香啊! 分完了饭菜,皂儿几个没有像昨天一样忙着捡拾麦穗,而是往远处大爷爷家的地里走过去。 那边大爷爷家里也送来了饭菜,地里的人围成一堆正吃着,看见皂儿几个走过来,大爷爷姚诚义老远就招呼,让她们一块儿吃。 皂儿:“不了大爷爷,我们吃过了。” 姚诚义笑呵呵地,听皂儿这么一说也就不再推让。 按说他们家地多日子也过得宽裕,儿子专门雇了好几个短工来帮忙,根本用不着他老人家下地。 可是秋收这么重要的事,没有哪个劳碌了一辈子的老人不放在心上,只要走得动,都会到地头来,哪怕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心里都觉着踏实。 大丫跟二丫从人堆里站起来,手里拿着各自的饭食,几个小姑娘围成一堆坐下来。 “你们俩快吃,一会儿还要干活呢,我们几个就是过来看看。” 皂儿对大丫二丫说道。 大丫二丫点点头也没客气,啃着大馍馍跟她们聊了起来。 大爷爷家的饭食也不错,黑白面搅在一起的大馍馍,几样炒菜明显看得出油水挺足的,就是没有肉都是素菜。 “昨晚上的饭,菜里还有大块的猪肉呢!听大爷爷说今天晚上还有肉吃。” 二丫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脸喜气跟她们说道。 “那就好。” 皂儿几个真心替她们姐俩高兴。 大爷爷特意叮嘱儿子雇了大丫娘几个,就连最小的三丫拿不了镰刀也跟在后面拣麦穗。大丫娘几个都是懂得感恩的人,这两天咬着牙拼命干活,硬是顶上了两个壮劳力的速度。 大爷爷给大丫跟她娘两个人开工钱,至于二丫跟三丫本来是管饱饭就行,但是果儿看二丫拼命干活的样子,想着以大爷爷的善心,到时候一定会给她也算上几个工钱的。 唉,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跟大丫她们比起来,果儿觉得自己现在过得日子很不错呢。 几个小姑娘聊了一会儿也就散了,各自开始忙活。 等姐妹几个回来,姚老爹他们已经吃完了饭,准备歇一会儿接着干。 姚老爹依旧吩咐她们把三个林带回去休息,皂儿几个应了一声开始收拾篮子。 果儿偏头看见他爹还躺在一堆麦穗旁,双手扶着腰嘴里哼哼唧唧的似乎很难受。 包氏蹲在一边给他揉腰,嘴里说道:“叫你小心点你就是不听,不要命地使劲,这回腰真的伤了可咋办?能站起来不?” 说完又回头对姚老爹道:“爹,他刚才割麦子太用力,把腰都扭了,要不我搀着他回去歇歇。” 腰扭了?果儿狐疑地看过去,看她爹娘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可别真的伤着了。 姚老爹撇了一眼地上的两人,冷声道:“就在地里歇会儿,你俩今儿割的这两陇也不急,啥时割完啥时再回去。” 说完提着镰刀看也不看这俩人,径自往麦田里走去。其余的人也都跟没看见这两口子一样各自提着镰刀走开。 皂儿想起以前的事好心提醒道:“三叔,你咋腰又扭了,那你可要小心了,去年你就扭过腰,还扭过脚呢。” “呵呵,是呀,还是皂儿贴心,不像果儿这死丫头,你爹腰扭了都不知道过来看一眼。那啥,没事,你爷不让回去,我们在这儿歇会子就好了,你们回去吧。” 包氏呵呵笑着。 果儿听明白了,气得提起篮子头也不回往外走去,这么多人下地,就连几个堂哥都没有掉链子的,偏偏她摊上的这对爹娘闹出幺蛾子,她觉得丢人! 一连几天起早贪黑,总算把地里的庄稼收割干净,用板车一车车拉了回去。 收割完地里的庄稼,这只是完成了秋收的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把麦子送到打谷场去碾场脱粒,还要扬场,把混在里面的碎壳子分离出来,最后把干净的粮食收进麻袋,这才算完成了。 这时候各家的麦子大都已经收割完了,大人们忙着碾场,地头里跑的都是孩子们,大家基本上都是在自家地里头捡拉下的零星麦穗,也有地多的人家不在乎最后剩下的这一点麦穗,就任由村里孩子们进去捡拾。 姚老爹重新分派了任务,大人们做好碾场的准备,地里头拣麦穗的活,就交给大林带着弟弟去,家里的厨房被二伯娘接手,皂儿几个孙女也趁着空闲,跟着兄弟们去地头拣麦穗。 拣麦穗孩子们最自由欢乐的时候,满地头尽情撒欢,有淘气的孩子偷偷跑到邻家地头捡拾一把赶紧跑回来,再得逞似的冲那家的孩子龇牙咧嘴一番。 邻家的孩子也不甘示弱,冲过去非要捡回来更多的麦穗才肯罢休,吵吵闹闹互不相让,一会儿又毫无芥蒂玩在一起。 这几日老天爷给力,天气一直都好,收回的庄稼在地里头已经晒的干干的,没过两天就轮到他们家去打谷场了。 第二十四章 买猪肉 碾场、扬场、粮食装袋这些也是极累人的活计,一点也不比割麦子轻省。至于碾场后留下的麦秆都是现成的柴禾,早就脚不停歇地捆整齐运回家了。 这段日子天气好,就连最后的高粱秆跟大豆秧子都晒得干干的,这些庄稼收割完毕,秸秆部分全部用板车拉回家放在院子里的窝棚下,可以烧一个冬天。 这些日子干的全是力气活,家里的伙食自然还是吃饱吃好为原则。 “黑面还有剩余,再买些白面、猪肉、油盐酱醋啥的都添上一些,对了,再买几斤豆腐,这些天你大伯娘二伯娘忙着碾场,没工夫磨豆腐了。” 陶氏理所当然地给果儿安排要买的东西。 果儿好脾气地一一点头,说都记下了,便跟着皂儿和荚儿出门去十八里铺集上买东西。 十八里铺离上姚村不远,来回也就一袋烟的功夫。 到了集上果儿才见识到,原来所谓的集市不过是这个村子的一条主街道,因为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所以这条街道上就显得有些冷清,没有多少人,不过沿街的几家店铺都开着门。 果儿几个一路走过去看,有几家杂货铺,一家肉铺,一家铁匠铺、竟然还有卖小吃的店铺,俨然就是一个小镇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乡下人日常需要的东西,在这个小镇上基本都可以得到满足。 陶氏在家里等着,姐妹几个不敢多耽搁时间,很快买好了需要的东西,一一装进皂儿跟荚儿背着的竹筐里。 在肉铺卖肉的时候,果儿见猪肉挺新鲜,便多买了几斤,还特意买了几斤排骨。 卖肉的屠夫姓王,是十八里铺本村人,他见买肉的是几个小姑娘,便热心地帮她们把肉包好放进竹筐里。 果儿四下看了看这间不大的肉铺,正前面的案板上堆放着整齐的大块猪肉,两旁的案板上则是一堆未处理干净的猪蹄、猪头、猪肝等杂物。 果儿想起自己前世喜欢啃的卤猪蹄了,便指着这些东西问了一声:“大叔,这些猪蹄、猪耳朵怎么卖?” 王屠夫是个爽快的汉子,顺着果儿的手看了一眼乐呵呵道:“你问这些啊?这些个东西不值钱,处理起来还费力气,要的话猪蹄猪尾两文钱一斤,猪耳朵三文钱。” 果儿听了觉得比起猪肉的价钱来便宜多了,买些回去自己做卤猪蹄的话挺划算的。 一瞥眼又看见案板下一堆血糊糊的东西,是猪大肠。这个东西果儿以前就不爱吃,所以她没打算买,但是这不妨碍她打听一下猪大肠在这里的行情。 “大叔,这些肠子怎么卖?” 王屠夫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转过头来好心地提醒道: “小姑娘,这些东西不能吃,从来不卖的,你是想拿回去喂猫喂狗的吧?要的话送你们了。” 常年卖肉,王屠夫见的人多了,一些家里太穷买不起好肉的人家,有时会买些猪蹄、猪尾巴之类的回去打牙祭,好歹上面还带了一点肉。 而猪大肠一般都是最后扔掉的脏东西,偶尔有人捡回去喂猫喂狗。 果儿一听明白了,感情现在没有人吃这东西,反正她也从来不喜欢吃,那就入乡随俗好了。 果儿摇摇头:“不要,我就是随便问问大叔,这些猪蹄猪尾巴还有耳朵,我全要了!” 王屠夫常年在铺子里卖肉,为人热心爽直,附近几个村子一般都是在他这里买肉,从来不玩那些短斤少两坑蒙人的勾当。 他看是几个小姑娘,怕她们不懂事或是家里人没有交代清楚,因此好心地又问了一句: “小姑娘,哪个村儿的?家里人知道你们买这些东西不?” 皂儿闻言不自觉地冲大叔摇摇头,她在旁边看了半天,对果儿要买这些东西也觉得奇怪,正想提醒妹妹不要乱花钱,便拉了拉果儿的袖子。 果儿不慌不忙把姚老爹拉出来说事:“出来的时候我爷奶交代过买一些回去的,我爷喜欢吃烧猪蹄。” 大叔见果儿这么一说也就放心了,爽快地给她们称重。 因为买的这些东西味道太重,不能装进竹筐里背着,王屠夫还好心地拿出一个破竹篮子,把称好的猪蹄、猪耳朵放进去。 “五斤猪肉、四斤排骨,十五斤猪蹄,两斤猪耳朵一共是一百三十六文。” 大叔很快报上帐。 结清了肉钱,东西也都买齐了,姐妹三个准备回家。 皂儿干惯了粗活,又心疼果儿年龄小背不动竹筐,便跟荚儿两人背着竹筐,一人一边抬起装猪蹄的篮子。果儿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很过意不去,硬是从皂儿的筐子里取出一袋白面背在自己身上,姐妹几个才往回走。 “果儿,这些猪蹄真是咱爷奶让买的吗?这上面没有多少肉还难洗干净,做出来也不太好吃。” 路上,皂儿不解地问道。 果儿歪头一想,也对,接下来就是怎么处理干净的问题了,不过这个简单,就是费些力气的事。 “放心吧,我有办法。” 走到村口,远远就看见大丫跟二丫姐两个端着木盆往家走,看样子是刚从河边洗衣服回来,看见她们几个姐俩,转个方向迎了过来。 “皂儿、荚儿、果儿,你们去集上了?” 看见她们拿着这么多东西,大丫就猜到她们干什么去了。 “嗯,刚回来,大丫二丫,你们帮大爷爷家割完麦子了?”皂儿问道。 “割完了,这几天碾场我们帮不上忙,暂时找不到活,就在家闲着。 大爷爷人可好了,本来说好只给我跟我娘有工钱,二丫三丫两个只给管饭,可是结账的时候大爷爷给二丫也算了半分工钱呢!”大丫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感激。 “真的?那就好。” 皂儿听了,心里也替小姐妹高兴,当初她们被赶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相当于净身出户什么都没有,连住的房子都是村里别家不要了的废弃房子,能找到活干挣几个钱是很不容易的。 “皂儿,反正我们也闲下来了,你们要有啥忙不过来的就叫我们一声,别客气。” 大丫说着,把手里的木盆给二丫,自己很自然地接过皂儿跟荚儿抬着的篮子。皂儿姐妹俩也不跟她们客气,就松了手让她们拿着。 皂儿:“知道啦,我不会跟你们客气的,正好我们还能一块儿说说话。” 果儿听她们聊的高兴,心里一动便说道: “皂儿姐,要不你跟荚儿姐先回去,奶还在家里等着我们买的东西呢。 篮子里这些猪蹄跟耳朵要是就这么拿回去的话,奶肯定要骂的,这些东西不如就请大丫姐二丫姐帮忙到河里洗干净,我跟大丫姐一起去洗。” 皂儿一听正要摇头,大丫开口道:“没问题,这点小事就交给我们好了,你们听果儿的先回去吧,我们把这些东西处理干净再再给你们送回去。” 二丫也在旁点点头。 小姐妹商量了一会儿,皂儿也就不客气答应下来,拜托大丫照顾好果儿,带着荚儿背着满载货物的竹筐先回家去,陶氏还在家等着她们干活呢。 “大丫姐,你家有草木灰吧?咱多弄些草木灰,拿到河边用草木灰洗,就能洗干净。” “草木灰?草木灰当然有的是,可是能洗东西吗?” 草木灰家家都有,平时烧火从灶里掏出来的草木灰,一般都堆在自家的菜地旁做肥料备着。大丫记忆中没见过有人用草木灰洗过猪蹄,但还是好说话地决定听果儿的。 几个小姑娘抬了一筐草木灰,到了河边找了个偏下游的位置,果儿仔细教姐妹两个怎么用草木灰清洗这些东西。 她们把篮子里的猪蹄、猪耳朵一样样拿出来泡在浅水里,清理过头遍后,再捞起来用草木灰反复搓,直到把上面的油腻搓掉。 当然这只是处理猪蹄的第一步,去油腻;等把表面洗干净了,拿回家用水煮一会儿才能进行第二步,拔毛。 大丫二丫按照果儿教的方法洗的很认真,等全部清洗完,她们发现原有的腥臭味道已经很难闻到了,几个人自然很是高兴。 一下午的接触,果儿对这姐妹俩产生了好感,便主动邀请她们去她家玩: “大丫姐二丫姐,你们跟我去我家吧,这些东西做熟了很好吃的,我保证你们没有吃过。” 大丫抬头看看天说道:“今天就不去了,我们也该回家帮娘做饭,以后有空一定去找你们玩。” 果儿一听也不勉强,谢过姐妹两个,提着干净了许多的篮子回家去。 果然,陶氏一见到果儿篮子里面的东西,第一反应就是要破口大骂。 “奶,你先别着急,这些东西我知道怎么做好吃,不信你瞧着,要是做出来不好吃您再骂我也行。” 果儿不等她骂出声便急忙说道。 陶氏:“你会做?看把你给能的,这不是画花样子,你娘啥时候教你做过饭的?就是你那蠢娘也做不出一顿好饭食来。” 陶氏一手插着腰,另一手指都快戳到果儿的额头上了,果儿忍着陶氏差点喷到她脸上的唾沫星子继续忽悠: “奶,上次在县城,我们吃饭的时候看见隔壁桌上有人吃这个,他们觉得好吃特意把厨子请到跟前问了几句,我都记下了,这些东西我来做,皂儿姐帮我打下手,奶您等着吃就行。” 在果儿一连串的保证下,陶氏勉强压住了火气,但还是一副“要是不能吃看我怎么收拾你”的表情。 第二十五章 交租 果儿教皂儿先烧水煮一遍猪蹄,煮出来好拔毛,自己转身跑回西厢房取出那几包香料,这可是她今天能否做出美食的制胜神器。 剪了两块纱布,从每个香料包里依次取出一些混在一起用纱布包好,再用细线绑紧了封口,果儿拿着弄好的两个香料包又进了厨房。 等猪蹄、耳朵都处理干净了,果儿站在灶台前准备大显身手,结果囧了。 一心想要露一手,都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孩子,年纪小个头也低,站在齐胸的灶台前根本无法施展开,她只好退到一边去。 皂儿跟荚儿两个把弄干净的猪蹄、猪耳朵放进大锅里重新煮,中途捞出来换了一次水,放进香料包接着煮。 这回煮的时间很长,等到快熟的时候倒进酱油、盐巴等调料开始闷,感觉差不多了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 果儿小心地用筷子夹了一小块猪蹄尝了一口,又捞出一个猪耳朵,用刀切下小块分别尝尝,感觉味道很不错,就是尚欠些火候。 今天弄了这么一大锅也吃不完,等明天再上锅闷一遍,效果应该更好。 皂儿跟荚儿两个早被这满锅的香味勾得直流口水,见果儿一脸满足的模样,也学着她的样子拿起一块猪蹄慢慢啃起来,两人不觉都睁大了眼睛。 果儿见差不多了就去请陶氏过来品尝,陶氏早闻见满厨房的香味先是有些狐疑,待一一尝过后也吃惊不小,没想到果儿这丫头竟然真做出来了,而且味道比她做的红烧肉还要好吃。 “不错,不错,没想到这猪蹄还能这么好吃?” 得到了陶氏的肯定,果儿彻底放下心来,婆孙几个赶紧着手准备炒菜,眼看下苦人要回家了。 等姚老爹带着众人从打谷场回来又是天黑透,说明天还要干上半天,再把碾过的麦秆全部收回家基本上就完工了。 今晚桌上的饭食是蒸的喷香的大米饭,一篮子刚烙出来烙得金黄的烧饼,一盆红油透亮的腊汁肉,一盆卤猪蹄猪耳朵,再配上两样自家菜地新鲜的炒菜,这样的晚餐真是比过年还要丰盛。 众人看见桌上的大米饭眼睛就亮了,北方人日常都是各种面食,大米饭一年也吃不上两顿,这几日秋收太辛苦,的确该好好打打牙祭。 等众人尝过桌上的腊汁肉跟卤猪蹄、猪耳朵,一个个眼睛睁得溜圆,来不及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往嘴里扒拉饭食,满屋子只听见吸溜吸溜的吃饭声。 果儿在旁边咧着嘴直乐呵,还有什么比自己做得美食吃得大家停不下来,更让人满足的事情呢? “这腊汁肉用烧饼夹着吃很好吃呦!” 果儿乐滋滋提醒众人。 姚三柱一听,往嘴里快速扒拉了几口米饭,来不及咀嚼就伸手抓了一个烧饼掰开,筷子伸进肉碗里夹了满满几筷头的肉片。 “嗯,好吃,过瘾!” 等他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自制肉夹馍,眯起眼睛细细咀嚼后吞进肚子里,这才梗着脖子感慨了一声。 众人被他这一副陶醉的吃相感染到了,纷纷拿起一个烧饼夹肉吃,就连最后剩下的肉汁都被蘸着吃了个精光。 吃过饭,果儿用一个大碗装了半碗腊汁肉,上面再放几个卤猪蹄和猪耳朵,再拿一个大碗扣上,跟陶氏说要给胡大丫家送过去,今天这些东西可都是大丫二丫帮着洗干净的呢。 陶氏在人情往来上很明白,知道是大丫二丫今天帮忙洗的猪蹄,她家自然应该答谢,可是看见果儿竟然大方地装了满满一大碗的肉,老脸立刻又拉了下来: “死丫头,咱家肉多的吃不完是不?这些东西都不要钱哪?送两块猪蹄儿,再拿两个烧饼顶天了。” 说着想要夺过碗。 果儿眼疾手快躲开:“奶,这些东西都很便宜也花不了几个钱,可是大丫、二丫两个姐姐在河边洗了很久才洗干净了呢。 再说咱家还剩了那么多足够明天再吃一顿,以后奶想吃我再去给咱买,说不定还要麻烦大丫二丫姐帮着洗呢。” 陶氏瞪了一眼:“就你大方,干脆都送过去得了。” 虽然说得不好听,但到底没有再拦,还叫皂儿跟着一块儿过去,别让果儿把碗打碎了。 皂儿巴不得给小姐妹多送一些好吃的,奶奶一吩咐便高高兴兴端过大碗带着果儿出门了。 忙碌了一阵子,等各家的麦子在打谷场拾掇完颗粒归仓后,也就到了交租的日子。 村里凡是租地的人家,都拿着自家要交出去的粮食等在打谷场。今年王家过来收租的还是王管家,带着几个王家的长工,在场上摆好了阵势就开始一家一家算账。 王家这个大地主还算厚道,不论收获多少,每亩地的亩产都是按二百九十斤给算的。 果儿在一旁看着爷和大伯二伯他们,把装满麦子的麻袋从自家院子里扛过来,倒进王家那个硕大的量斗里一一量过,再装进写有王家标志的麻袋,也就小半天功夫,果儿家里装麦子的麻袋就空了一大半。 看着一家子起早贪黑一年,辛辛苦苦收回来的麦子就这么哗啦啦流进别人家的麻袋,果儿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偷偷瞥一眼站在那里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的姚老爹跟大伯他们,猜也猜得出他们的心里更加不好受,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地是租来的,就得交租子。 等以后赚了钱,一定要先买地!果儿在心里暗暗发誓。 王管家带着伙计收完了租子,把粮食一袋袋扛上马车装好准备运走,在一旁等了半天的四爷爷姚肆跟姚四奶奶两口子,这才满脸堆笑着上前搭话。 “王管家辛苦了,每年都是那您老人家亲自带人过来收租,家里准备了些茶点,粗糙了些,还请王管家不要嫌弃,到家去歇歇脚,都是自家亲戚。” 有求于人,姚肆两口子在王管家面前不敢拿大,始终小心翼翼陪着笑脸。 王管家五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质地良好的靛蓝色细葛布长袍站在那里,随手掸了掸袖子上沾着的一丝灰尘,略带傲慢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来: “姚四爷客气了,这都是咱们做奴才的该操心的事儿,老爷太太吩咐了,收完了租子赶紧回去交差,二位的盛情在下心领了,改日再上门打搅。” 说罢冲两人拱拱手准备上车。 姚肆跟四奶奶急忙上前想要拉住人却又不敢,只好陪着笑脸一左一右跟在旁边小声说了几句,王管家脸上的不屑更甚。 可能是这两人谄媚的态度取悦了他,王管家上车前终于回过头说道:“姚姨娘一切都好,在府里服侍老爷太太也尽心尽力,二位就放心吧,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太太兴许会准姚姨娘回家,看看您二老的。” 姚肆跟四奶奶两口子陪着笑脸在这里支应了半天,等的就是孙女槐花的消息,闻言连连点头感谢。 王管家不再说什么,拱了拱手便在伙计搀扶下上了马车。 留下两口子站在原地,看着几辆马车渐渐走远才站直了身子。 “每回见了都只说槐花一切都好,那咋就是不见回来看看呢?”四奶奶嘴上低低说着。 姚肆:“看你说得,高门大户有高门大户的规矩,咱槐花既然嫁进去了就要守人王家的规矩,等闲哪能随便回娘家?” 话虽这么说,可心里终究有些放心不下,这么些年了,他们总算懂了孙女在王家大院生活的不易,那王家大太太可不是个温和贤淑的主母。 槐花当初刚进王家那两年,他们家在这十里八乡着实风光了一阵子,槐花三不五时就遣人往家里捎各种孝敬他们的好东西,逢年过节还会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回家探望,那带回来的好东西就更多了。 那时候,谁不知道他们家出了一个能拉拔娘家的好闺女,哪家不羡慕的双眼发红?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槐花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也不见往回捎东西了。 因两村离得不远,他们曾让儿子儿媳上门去看了几回,可是没想到王家只让他们进去过一回,之后都给挡回来了。 想到孙女几年前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忽然就没了,之后再也不见动静,四奶奶心里就一阵膈应,她瞥了一眼姚肆: “啥规矩?槐花都两年多没有回过家了,离得远也就算了,这么近咋就不能回来看看?刚嫁过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咋现在就规矩上了?” 姚肆心里也烦,他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压低声音道: “你老娘们懂个啥?咱槐花是给人家当妾的,哪能像寻常小媳妇儿那样回娘家?槐花不是也说过,那王家太太就是个笑里藏刀的狠角色,在这样的主母手底下讨生活,咱孙女还不得好好守规矩?” 姚四奶奶苦着脸道:“这些我咋会不懂?唉!我就想问问咱槐花怀上了没有,都好几年了,这肚子咋就没个动静呢?要是能回家来一趟,我还想着是不是给找个郎中看看。” 有些私密话只有跟孙女见了面才能好好说。 “谁说不是呢?咱槐花要是能给王家生个一男半女的出来,才算是站稳了脚跟,可人王家要请多少郎中请不到,还要你来请......” 老两口扯着沉重的话题心情不郁,慢慢朝家里走去。 第二十六章 招学徒 秋收忙完,接下来的农活就比较轻松了,地里残留的麦秆点火一烧,把地再拾掇一番基本上就等来年开春再下田忙活,这期间也就是难得的农闲时候。 但是勤快的农家人并不会就此歇下。比如姚家几个儿子,地里的活刚一结束,不等老爹发话就开始拾掇家里的菜园子,夏季种的黄瓜、嫩葫芦等大部分蔬菜该拔蔓了,腾出地来接着要种白菜、萝卜这些过冬的蔬菜。 姚三柱跟姚四柱负责出去割茅草回来晒干。每年这个季节家里茅草的屋顶都要重新翻修一下,保证能撑过大雪纷飞的寒冬。 不过这都是大人的事,果儿要忙的是自己的赚钱大业。之前耽搁的时间太多,现在闲下来得赶紧完成她和锦绣坊约好的订单。 果儿一早跟皂儿商量好,这回要做的东西比较多,除了自家姐妹四个,把大丫二丫两姐妹也叫过来帮忙,到时候每个人按件给结算工钱。皂儿听了自然非常愿意,立马找时间找大丫姐妹。 小姐妹们在西厢房聚齐,果儿从脖子上掏出钥匙,打开那个装满宝贝的木匣子,几个女孩子头碰头凑在一起,看得眼里直冒星星,即便皂儿几个已经见过,依然被眼前满满一盒闪耀的小东西晃花了眼,经不住发出啊、啊的赞叹。 “好漂亮啊!这么漂亮的东西,配上这些上好的绢纱,要是真能做出绢花来肯定漂亮的不得了。果儿,可是我们笨手笨脚的,就怕帮不了忙,反而把这么好的东西糟蹋了怎么好?” 大丫看了半天,红着脸说道。 大丫心里实在是没底,她跟二丫虽然也是从小就帮着娘缝缝补补,可是从来没有动过这么金贵的好东西、万一不小心给人家弄坏了可怎么办? 其他几个女孩儿其实也有同样的想法,听大丫说出来脸上都露出担忧的表情。 “放心吧,既然把你们叫过来帮忙,我就信得过你们,做绢花其实不难,咱们分工合作,每个人我会先分派一件简单的活计,你们只要照着我说的做肯定不会出错。” 果儿见大家一脸担心的样子,只好先鼓舞士气。 她拿起自己提前分类放好的绢纱一一指给大家看,所有能用的绢纱都已经事先挑选出来,每种不同的材质上也画好了图案,她们要做的是依照图案把这些绢纱都剪出来。 这个工作不难,但是需要非常耐心才行,这个任务很适合皂儿跟大丫两个来做; 荚儿跟二丫负责动手分丝线和细铁丝,按她的要求串珠子,这种动手的活依然适合认真仔细的小姑娘来干。 果儿自然是负责整合的工作,有豆儿在一旁给她打下手,递东西就可以了。 分派完活计,果儿又细心地一一跟她们先示范一遍,几个小姑娘心里有了底这才放心下来,大着胆子开始动手,渐渐的熟悉了流程就更干得顺手了。 既然开始赶工,就要有端正的态度,果儿给大家规定了每日来做活的时间,几个小姑娘听了都点头表示没问题。 这件事果儿已经跟陶氏提前汇报过。这可是给家里挣钱的大事,陶氏自然是鼎立支持,还特意叮嘱皂儿几个跟着果儿好好干,至于她们份内的家务活,陶氏分派给了几个儿媳去干。 比如包氏就被分派了割猪草和喂猪的任务,这让包氏郁闷了很长时间。 至于大丫家里就更好说话了,农闲下来她们家能够找到的活更少,工钱方面没有任何要求,全当是来帮忙的。 果儿几个在西厢房里专心做活,就听见院子里有人从外面回来,过了一会儿包氏推门进了外屋,应该是刚割完猪草回来。 在外间待了一会儿,包氏进到里间转了转,皂儿跟大丫几个手下不停,都抬起头乖巧叫三婶娘。 包氏大约累了,跟她们寒暄几句就回到外屋在炕上躺下歇息,这个月轮刘氏做饭,她正好多歇会儿。 有人哼着小曲由远及近,听声音这回是果儿爹回来了。 姚三柱哼着小曲进了外屋,跟包氏两人开始叽叽咕咕小声说话,过了一会儿声音竟然大起来。 “我喝酒怎么了,我喝酒还要你这娘们说话不成?” “你是逍遥了,每天割上一筐草就能交差,我累死累活割完了猪草还得喂猪,娘就是个偏心眼儿,眼里只有儿子,把儿媳当牛马使唤。” “就你累死累活,哪家的女人不是屋里屋外的忙活,你看咱大嫂二嫂,哪个不比你干的活多,这会儿人家两个都在厨房忙活着呢,你咋躺在炕上了?” 包氏的嗓门瞬间拔高:“又没轮我做饭我咋就不能歇一会儿,只准你出去喝酒耍钱,我就得一天忙到晚,你咋不学着你大哥、二哥收拾菜园子去?” 姚二柱也有些急了,但是不忘把声音也得低低的:“谁耍钱了,你少胡咧咧,叫咱爹听见了又不得消停。” 包氏不屑地冷哼一声:“就你这德行当谁不知道呢?口袋里有俩钱儿,就跟村上那几个二混子搅和在一起,没耍钱,你问咱家圈里的猪去,猪都不信。” 屋里几个小姑娘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一个个硬憋着笑不让自己出声。 果儿只觉得太丢人,没好气地咳嗽两声:“爹,娘,咱家猪喂了没?” 外屋瞬间没声了。 这日姚家吃完早饭,姚老爹正准备出门溜达,家里来了客人,是大伯娘何氏的娘家大哥大嫂。一家人赶忙把两人让进上屋,姚老爹也不出门了,在家招待亲戚。 农家人走亲戚的规矩,但凡家里来亲戚,不论是哪一房的,都要先让到上屋,跟家里的老一辈坐坐才能去小辈儿房里说话。 “老大家的,赶紧给你哥嫂去端饭,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咱们边吃边说话。” 姚老爹吩咐何氏,何氏答应一声出去准备了。 何氏的娘家在十几里以外的何家庙村,离得远,何大舅两口子肯定是一大早就出门赶路,才能在这时候赶到上姚村。何氏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都不用问自家大哥大嫂就去忙着端饭了。 何大舅一看就是个憨厚敦实的庄稼汉子,坐下后搓着双手一脸憨笑说不出几个字。 何舅妈比较干脆,把两人手里提的篮子递上来客气地说道: “叔、婶儿,我们来的匆忙,也没啥好的能带给你们,就摘了些自家院里的柿子,这蒸馍也是拿今年刚打下来的麦子蒸的,您二老千万别嫌弃。” 何氏的娘家跟姚家一样都是庄户人,家里也不宽裕,自家地里出产的姚家也都有。实在拿不出多好的礼,就捡院子里快要熟透,红彤彤的柿子装了一篮,再就是农家人走亲戚常送的蒸馍,东西不多却也不会失了礼数。 “看你们这是干啥,自家亲戚,来就来了不用这么客气。” 陶氏夸两人有心了。 何氏手上利索,很快重新弄好了两个菜,再端上一篮子还热乎着的蒸馍就是一顿很象样的饭菜了,何大舅两口子客气了几句有些拘谨地端起碗筷。 吃完饭,两人没有去何氏的屋里,就在上屋坐着跟老两口拉起了家常。 果儿几个小姑娘做了一会儿手工觉得脖子有些酸,就到院子里活动活动手脚,听见上屋的说话声,便问并排坐在上屋屋檐下正吃柿子的三个林是谁来了。 四林抢着说是他大舅跟大舅妈,还炫耀地拿起吃了一半的柿子说是大舅送来的,可甜了。 果儿也喜欢吃熟透的软柿子,便主动跟着皂儿进屋子叫人,何舅妈忙站起来,拉着几个小姑娘挨个夸了几句,接着跟屋子里的大人说话。 果儿拿着何氏递过来的一个柿子没有出去,站在一旁听何舅妈说话,渐渐听明白了是什么事。 前几日有个相熟的中人来村里,说是县城里的一家木工铺子,要招三个十五岁上下的半大小子当学徒,管吃管住还能学手艺,三年后若是学成了就有工钱拿,那牙人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当学徒的好处。 何大舅家的大儿子何栓子今年刚好十五岁,何舅妈听了那牙人的介绍当时就动了心思,暗暗寻思想叫栓子去试试。 何家不过是靠地吃饭的庄户人家,并没有别的营生,家里孩子多,还要赡养两个老人,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何舅妈觉得把栓子送出去,家里能省下一口粮食,而且孩子还能学到一门手艺,挺好一件事。可是回家跟何大舅一说,何大舅这个木头脑袋两三天了还拿不定主意。 这种招学徒的事情动心的可不止他们一家,所以得抓紧了。何舅妈想着小姑子何氏的儿子大林年纪也正好,若是愿意的话不如叫大林跟大栓一起去。所以何舅妈便拉着何大舅过来姚家,想听听姚家人的意思。 何舅妈接着道:“这个介绍的中人是我娘家那村出去的,陈记木匠铺在城里可是鼎鼎有名的一家铺子,这回人家只招三个学徒,村里想送孩子去的可不止我们一家,要不是那中人跟我家认识,这样的好事说不定还轮不到我们家呢。 栓子今年也十五了,这回要真能被人家看中招去当了学徒,那这一辈子可就有个吃饭的好营生了。 我们就想着你们家大林跟我们家栓子同岁,不如带上大林一起做个伴,到时候表兄弟也好有个照应。叔、婶、妹子妹夫,你们说这事咋样?” 说着何舅妈一脸殷切地看着屋里几个人,何大舅在一旁只顾点头。 第二十七章 招学徒二 这事情比较突然,一时间屋里的人都沉默下来。 半晌大家把目光都看向姚老爹,只见姚老爹皱着眉头从怀里掏出旱烟袋,点燃吧嗒吧嗒抽起来。 果儿听了半天,脑子里翻了翻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学徒的信息,下意识觉得这未必是件好事,记得曾经在网上看过一篇讲述古代学徒故事的小说,想了想便插嘴问道: “舅妈,听人说当学徒是要跟主家签订什么契约的,人家跟你们提这事了吗?” 何舅妈好像才想起忘了说这个,忙补充道:“说了说了,说是先把孩子领去铺子里看看,人家要是相中了就签一份卖身契。” 啥? 众人都抬起头看向何舅妈。 何舅妈忙解释道:“我仔细问过了,不是卖一辈子的那种死契,只是三年学徒期间的活契,等三年后说是要出师考试,过关了那卖身契就算是作废了,到时候另签一份契约,就开始有工钱领了。 叔、婶儿、妹子、妹夫,虽然我不是栓子的亲娘,可那孩子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你们让他爹说说,这么多年我可曾亏待过栓子?这可是关乎孩子以后的大事,我肯定不会马虎的,都问妥当了我们才敢上门跟你们提。” 何舅妈一脸的没问题。 后娘?果儿忍不住又悄悄打量了何舅妈一番,嗯,虽然也是一身破衣烂衫,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明的劲儿,还有一进屋到现在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好口才,还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果儿咬着嘴唇想想,又问道:“出师考试是怎么个考法?万一要是不过关会怎样,那卖身契能作废吗?” 何舅妈傻眼了,她咋就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会冒出这么一句? “当学徒有假期吗?多长时间可以回家一趟?主家脾气咋样?不会打骂学徒吧?” 果儿一连串的问话,让何舅妈眉头也皱了起来,逢年过节来过姚家几次,她认得面前这个说话的小丫头是三房的孩子。 记得这孩子不是不喜欢跟妹妹这房人来往吗?怎么这会儿话问的这么刁钻,家里大人也不管管,在客人面前这么说话可就失礼了。 何氏倒觉得果儿一连串的问话有道理,便问道:“是呀嫂子,果儿刚才问的也是我们想知道的,这些你都问清楚了吗?” 何舅妈见小姑子也这么问更加憋气,这些她哪儿知道呀?中人介绍的自然都是当学徒有多好,陈记木匠铺在县城生意做的有多大,最重要的是栓子要是去当了学徒,家里的口粮可就省下了,往后真要是学成了,将来也能帮衬底下的弟弟妹妹们。 而且那中人是她娘家村的,乡里乡亲的怎么可能会骗她? 再说当学徒哪有不受气挨骂的,要不怎么学到手艺?这样的好机会可是很难遇上,若不是那中人跟她娘家相熟也看中了栓子,说不定这好事还轮不上她家呢。 “舅妈,那中人都是咋跟你们说的?” 果儿见何舅妈半天不语又问了一句,何舅妈只好打起精神,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众人都默不做声了。 姚铁柱跟何氏两个听了半天,对当学徒这种事情实在没什么经验,便表示都听爹的。 对于当学徒这种事姚老爹是见识过一些的,也知道去那能学到手艺的店铺当学徒,肯定要签一份苛刻的契约,像何舅妈今天说的这家木匠铺要求必须签卖身契的也是常见,毕竟只有签了卖身契,人家才放心把手艺教给你不是? 可是一旦签了契约当了学徒,孩子可就完全被人家攥在手心里了,碰上心肠好的主家还能好过点,要是碰上脾气暴躁心肠歹毒的,那可就有的受了,打骂不给吃饭都是轻的。有些卖身契上就言明师傅出手打伤徒弟,出事不许计较。 那办事的中间人为了赚取佣金,说话自然都是捡好听的说,就怕三年后,这卖身契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作废的。 “这事,不能着急,果儿说得对,还是得打听清楚了才行。” 半晌,姚老爹开了口。 何舅妈听姚老爹这么一说,明显就是不情不愿的意思,不由眉头又皱起来: “这还有什么可打听的?人家那边可是催得紧,说是最迟明天就得给个准话,我们村还有好几家想送孩子去呢,大林要是错过这次的机会,以后就是想去恐怕也难了。” 果儿听到这里更加不愿大林哥去冒这个险,见姚老爹也是不看好的样子心里略略松了口气。 “爷,上次我做的大肠好吃吗?我本来想着趁着农闲下来,让大林哥给我帮忙,多做些卤肉拿出去卖呢。大林哥要是去当了学徒,就不能帮我卖卤肉了,以后是不是也很难见面了?” 姚老爹听果儿这么问,脑子里不自觉想到他的大孙子在一张纸上摁手印的画面,不由得心一颤。 寻思半天,姚老爹还是婉言谢绝了。 何舅妈一脸的失望,觉得这家人没远见,心里暗暗决定回家后一定要说服丈夫,送栓子去当学徒,这样的机会可是很少有的。 何大舅也是因为心里没底,才想着多一门亲戚一块儿壮壮胆,既然人家不肯答应,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两口子稍坐了一会儿准备回家去,众人自然挽留让吃过饭再走,何舅妈连说家里事情多耽搁不起,早点回去也能赶上给老人孩子做饭,众人这才作罢。 亲戚带着礼上门,按乡下的规矩是要回礼的,以往回礼的事都是陶氏做主,无非就是自家蒸的几个馍馍。 陶氏到厨房拿东西,果儿对回礼的事有些印象,就想看看陶氏准备拿什么东西回礼,便跟着去了厨房。 陶氏其实对何舅妈这个人一直都不咋待见,总觉得这女人太精明,又是个当后娘的,人前总是自卖自夸对栓子有多好,这样的女人陶氏八个眼都看不上。 随手从何家送来的几个蒸馍里拿出两个放回何家的篮子里,见果儿进来,陶氏把篮子往案板上一搁,对果儿道: “把这篮子拿出去。” 说完自己先回了上屋。 果儿见陶氏就给回了两个馍,还是何家自己带过来的,就觉得太寒碜。抬头看见橱柜上还有一小块剩下的猪肉,脑子一热拿过来放进篮子里,拎着篮子出来直接递到姚老爹手里: “爷,这是我奶让给大舅带回去的。” 陶氏一眼看见篮子里的猪肉,当着亲戚的面想拦也来不及了,只能撑着笑脸道:“那啥,家里也就这点猪肉稀罕点,带回去给孩子们解解馋。” 姚老爹见老伴竟舍得拿猪肉当回礼也觉得很有面子,在一旁乐呵呵让何大舅他们收下。 猪肉在庄户人家可是很贵重的东西了,何大舅两人慌得连忙摆手,最后推辞不过还是很感激地收下了。 “大哥大嫂,这事你们回去再琢磨琢磨,还是打听清楚了再作主张。” 何氏一路把两人送出去不忘叮嘱,何大舅两口子点头让妹妹放心。 上屋里陶氏已经开始冲着果儿扑哧扑哧运气了。 果儿一见不好,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错事,眼珠一转忙机灵地说道:“奶,上回我做的猪蹄跟猪耳朵好吃不?下晌我想跟大林哥出去给咱家再买些回来做了吃,好不好?” 陶氏眼珠一转:“要买就多买一些,家里这么多张嘴呢。” 果儿连忙答应,转身出去找大林帮忙了。 过了几日,何大舅捎来了口信,说栓子去当学徒的事情定了,何氏听了当即皱起眉头,心里既担心外甥,埋怨哥哥太老实凡事不替儿子多想想,又有些对嫂子不满,到底不是亲生的,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了,唉! 秋风起,天气渐渐转凉,西厢房里,姚家的四个小姑娘加上大丫、二丫两姐妹每天聚在一起,继续手里的绢花制作手艺。 做绢花可是个精细活,皂儿几个睁大眼睛看着果儿熟练地翻弄着手里的东西,一会儿功夫,一朵精美的绢花便颇具雏形,看得她们连声惊叹。 见识了果儿的心灵手巧,这几日她们分工合作效率很高,果儿为了提高大家的积极性,承诺等这些绢花全部做完,会送给大家一人一朵拿去带。 小姑娘们听了都非常开心,但还是纷纷摇头说不要,叫果儿都拿去卖钱。 果儿见她们这么说,也就不勉强了,她就是看大家特别喜欢才做这个决定的,真的送给她们的话,这种价格昂贵的饰品还真不适合农村丫头戴,就是收下也会压箱底吧。 这次拿回来的碎布头比上次多了不少,果儿从里面挑出一些轻薄透亮的绢纱添加到材料里面,其余的料子她打算都用来做荷包。 荷包可比绢花简单的多,只需要根据布料的颜色、大小设计好样式再画到布料上,然后交给大伯娘、二伯娘和包氏几个来做。 现在家里的活计渐渐少了,把她们拉进来也挣一些零花钱,她们肯定愿意。 果然,跟包氏几个人一提起,都异口同声表示没问题。何氏跟刘氏很客气,连说不用算什么工钱,就当是给小辈们帮忙。包氏则笑眯眯端着主人的架势,劝两个嫂子不用跟她们客气,三房有了赚钱的好主意自然要先想着妯娌们。 第二十八章 赌债 几场秋雨后天气渐渐转凉,隔日天气又放晴了,颇有几分秋高气爽的意境。 大丫拿着剪刀裁了一会儿布料,抬眼看看外面,说起村外林子里的野菜这些天应该又长出一茬,若是不趁现在摘些回来,再过些日子今年的野菜就没了,说话间颇有些可惜。 果儿这些时间连续赶工也有些倦了,听到这话心里蠢蠢欲动,反正绢花一时半刻也做不完,索性今天就不做了,大家一起出去采野菜,在林子里跑一跑还能活动活动身体。 想到这里果儿便跟大家说出来,几个女孩儿自然高兴万分,收拾好东西,一人提着一个篮子出门,相携着往村外树林方向走去。 好长时间没有出来放风了,大家一路欢快地往前走,一路上嗅着今天的空气都清爽无比。 这里没有大山,却到处都是连绵不断的树林,村与村之间沿着树林走都是串在一起的。林子深处的地势倒是高低起伏,远看就是一个个小丘的样子。 越往前走树木越多,脚下也慢慢杂乱无章起来。 这样的林子因为经常有人来,所以没有什么容易伤到人的野兽之类,不过野兔、野鸡,甚至松鼠什么的到时能碰到,不过也不多要看运气了。 几个小姑娘没有捉野物的本事,她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地面上。 皂儿几个在路上随手捡起一个稍长的木棍,边走边敲敲打打,果儿不解她们这是干什么。 皂儿提醒道:“果儿你不常出来所以不懂,越往里面走,杂草下面就可能有蛇,咱们拿棍子敲打着,什么蛇呀、黄鼠狼之类的小东西远远的就溜走了,因为它们也害怕人。” 果儿“哦”了一声点点头。 很快她们就发现地上蹦出来成片的野菜了,还真不少呢,有几样果儿小时候也见过采过,什么灰灰菜、芥菜,还有面条菜,足够她们挖一阵子了。 她们甚至还发现了稀稀拉拉的几堆蘑菇。皂儿给几个妹妹科普,她摘起蘑菇拿给妹妹们看,什么样的蘑菇能吃,什么样的一看就是有毒的,一一讲给妹妹们听。 其实这些知识也就豆儿跟果儿两个一知半解,其他几人经常出来割猪草,挖野菜早就很熟悉了。 她们一路往里走,不光是挖野菜,看见新鲜能吃的蘑菇也会摘下来放进篮子里,一会儿功夫每个人的篮子里都有些许收获。 正低头找寻着,几个人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应该也是来挖野菜的吧。 等树后人影出现,就听二丫欢快地声音:“是虎子哥!虎子哥,你也来啦。” 半大的少年看见她们,笑着走过来打招呼。 果儿注意到虎子身上的穿戴完全可以用衣衫褴褛来形容,简直像几片破布挂在身上一样,身量倒是长得高高的跟大林哥差不多,可惜太瘦了。 他没有提篮子,背上的竹筐里堆着满满一筐茅草。 虎子走过来,腼腆地冲大家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看见大家手里的篮子问道: “你们是来挖野菜的?我刚才从那边过来,那边没有多少野菜,你们不用过去了,不如换个方向找。” 果儿注意到虎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看着大丫。 就见大丫略不好意思低头说道:“好吧,谢虎子哥。” 皂儿:“虎子,你来割茅草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挖野菜?” 虎子又是腼腆一笑,随后点点头。果儿注意到他又偷偷看了大丫一眼。 果儿目光在皂儿、大丫几个女孩儿身上扫视一遍,嗯,要说模样长得好,还得算是皂儿跟荚儿两姐妹,都是秀秀气气的可人模样; 大丫、二丫两个就不同了,虽然都不难看,可是脸上面黄肌瘦实在很一般。 那么,就是情有独钟了?果儿的八卦因子开始泛滥。 虎子在前头开路,领着大家往林子深处走,大丫、二丫姐妹当先跟在后面,果儿偷偷扯了扯皂儿的衣角,皂儿扭过头。 “皂儿姐,虎子哥跟大丫姐她们很熟?”果儿凑近悄悄问道。 “嗯。” 大丫点点头,小声跟果儿介绍起虎子。 虎子姓张,也是这个村的人,比大林哥大了两岁,他家跟大丫奶奶家是邻居,所以虎子跟大丫姐妹几个很熟悉。 虎子家里情况很不好,爹常年生病卧床不能干活,她娘跟大丫娘一样,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到处给人打短工,后来大丫她们被赶出门搬到村西,虎子跟他娘还经常过去看望,两家互相帮衬着过日子,关系比以前更亲近了。 原来是青梅竹马!果儿长长“哦”了一声。 大家散开找野菜,果儿的余光时不时撇到虎子跟大丫那边偷看,很快就发现虎子的活动范围总在大丫周围打转,找到的野菜只往大丫篮子里放,就觉得好笑。 “虎子哥,你咋光给大丫姐的篮子里放野菜,荚儿姐就在你跟前,放我荚儿姐篮子里呗。”果儿装作不解地说了一句。 虎子瞬间涨红了脸,低下头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大丫也红着脸躲到一边去了。 果儿看得心里直乐呵,小样儿,还真当本姑娘是小孩子? 日头偏西,眼看天色暗下来,大家篮子里的收获也不少了,就结伴往回走。 快走到村口处时分开,虎子跟大丫二丫一路往村西走去,果儿姐妹几个走另一路回家。 村口一棵皂荚树下碰到几个坐着聊天的老人,其中一个正是四奶奶,看见姐妹几个过来老远就打招呼。 “皂儿,你们去挖野菜了?” “嗯,四奶奶,还采了一点蘑菇,挺新鲜的。” 四奶奶就呵呵笑着看向果儿: “果儿快回去看看吧,刚才你爷拿着大鞋底子从村东头把你爹一路往家抽,也不知道你爹又惹了什么事叫你爷发那么大的火,快回去劝劝,呵呵呵呵。” 姐妹几个一听顿时愣神了,随后拔脚就往家里跑去。 远远就看见自家大门口前围了一堆人,一个个伸着脖子往里头张望,院子里传来一阵哭爹喊娘的惨叫声。 见姐妹几个回来,围观的人立马让出一条道,有人看见果儿还快言快语说道:“果儿快回去看看,你爹喝酒耍钱欠人债了,正被你爷收拾呢。” 任谁都听得出来那话里的幸灾乐祸。 一进院子,就看见姚铁柱和姚二柱兄弟两个,一左一右在地上压着一个人抡胳膊使劲揍,姚老爹脸色铁青地在对面喊道:“给我使劲打,不许手软!” 说这话的时候老爷子气喘吁吁,手里拿着的鞋底子急速抖动着,明显是气得狠了。 旁边有几个面色不善的汉子,各个双手搭肩,抖着腿大大咧咧看热闹。 而陶氏瘫坐在地上双手扑打着大腿仰天嚎丧,鼻涕眼泪毫不顾忌往袖子上蹭,几个儿媳妇想要把陶氏扶起来,无奈陶氏哭的更大声: “老天爷呀!这可叫人咋活,干脆连我一块儿打死算了,没法活了......” 姚老爹恨恨地瞪一眼撒泼的老婆子,对着儿媳们吼道:“还不把你娘扶进屋去,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说罢回过头继续命令两个儿子接着打,一时间被摁在地上的姚三柱哭得比陶氏还要大声。 果儿悄悄走到大林跟前问道:“大哥,出啥事了?” 大林看是几个妹妹回来了,怕吓着她们,就把她们拉到自己身后,才小声说起来。 原来姚老爹跟几个老哥们在树下聊天,见村里玩耍的小孩子都往一个方向跑,嘴里喊着看热闹去,接着听见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个老人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溜达过去看看。 走到村里有名的混混,人称二混子的家门口,就看见一堆看热闹的人群围在那里,姚老爹走过去一看,竟然是自家儿子姚三柱,正在跟二混子吵得脸红脖子粗,旁边还有几个混混大呼小叫给二混子帮腔。 姚老爹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又过来喝酒耍钱,还输了不少,想要走人结果二混子不答应,说姚三柱前两天欠的钱还没还清,今儿说什么也要全部收回来,就这么着吵了起来。 姚老爹顿时气得倒仰,二话不说上前揪住姚三柱的衣领就往回拖,结果二混子连姚老爹都骂起来,说他仗着年纪大想要赖账是咋地? 姚老爹当时就觉脸面丢尽,当下脱了鞋子就往姚三柱脸上抽,就这么一路上揪着脖子给抽回来了。 院子里那几个人就是跟姚三柱一块儿耍钱的,领头的那个就是二混子。 抓住这不省心的东西一路抽回来,村里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姚老爹索性也不遮掩了,一回到自家院子里又是一顿狠抽,抽累了还不愿停下,命令两个大儿子接着打。 姚铁柱和姚二柱两个也恨老三不争气,手下就用了力,直打得姚三柱哭爹喊娘。 果儿几个听大林说完都倒抽一口冷气,果儿低声问道:“我爹欠了多少钱?” 这个大林也不清楚,只好摇摇头不再说话。 二混子见闹得差不多了,走近几步对姚老爹说道: “姚三叔,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想把这事闹大,得嘞,只要你家老三把这两天欠我们那俩钱儿还了,我还叫您一声三叔不是?没办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姚老爹狠狠咽下一口气,勉强开口问道:“他跟你们耍了几天钱?一共欠了多少?” “不多,就一两三钱,之前输的有七、八钱,都还上了,后来他银子不凑手,我也劝他别耍了,可三柱他不听啊,说什么她闺女挣钱容易,输这几个钱不算啥。” 第二十九章 服徭役 二混子不说还好,一说完姚老爹气得险些站不住脚。一旁姚四柱赶忙跛着上前把老爹扶住。 “我说的话全当耳旁风了,家里日子刚好了一点点,你小子就开始得瑟,那赌是能沾的吗?果儿就挣了那几个辛苦钱都给家里贴补了,你哪儿来的那些钱?” 姚老爹颤抖着手指着趴在地上的姚三柱一字一句问道。 姚三柱这会儿哪顾得上说话,嘴里拼命地朝着陶氏哭喊:“娘啊,要打死儿子了,娘快救救儿子吧。” 陶氏听见儿子一声声喊娘,扑上去使劲推开老大老二,抱住老三又是一顿哭嚎:“要打就连我这老婆子一块儿打死算了,可怜我的儿啊——” 姚老爹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包氏听到二混子说的话愣了一会儿,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冲进西厢房去,一会儿功夫就哭嚎着出来扑向姚三柱: “你这个王八蛋竟敢偷老娘的私房钱,我跟你拼了。” 吓得何氏跟刘氏急忙阻拦,陶氏挡在儿子前面对着包氏破口大骂,婆媳几个乱成一团。 二混子看了半天热闹,这才蹭到姚老爹跟前说道:“姚三叔,你们家要教训儿子以后有的是时间,您看我那一两三钱啥时候还给我呀?还了钱我立马走人,要不拖到明天还得另算利息不是?” 姚老爹快要气死了,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二混子是个沾染不得的混不吝,还是赶紧撇清的好。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们娘搀进屋去!”姚老爹冲两个大儿子吼道。 姚铁柱跟姚二柱上前把婆媳几个拉开,哄劝着陶氏回了屋,姚老爹也跟着进去。 众人就听见里面一个哭一个骂,过了一会儿,姚铁柱紧绷着脸出来,径直走到二混子跟前,把手里的钱拿出来递给他: “好好数数,看够不够。” 二混子乐颠颠接过钱数了起来:“刚好一两三钱,得,两清了。我说铁柱大哥,看来你家还真发了,这么多钱说拿就能拿出来,我说......” “既然不欠你啥了,今儿天也晚了,该回去干啥干啥吧。” 姚铁柱不等他话说完,连推带撵地把几个人请出了自家院子。 大林比较懂事,跟着他爹把门口看热闹的人劝回去帮着关好大门,总算是消停下来。 等外面看热闹的人声散去,姚老爹也没有了教训儿子的力气,长长叹了一口气,灰败着一张脸蹲在地上半天不说一句话。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每个人心里都乱糟糟的,何氏跟刘氏好不容易安抚好包氏,把她劝回西厢房歇着,两人赶紧进厨房给全家做下晌饭,闹腾了半天了就算大人吃不下去,孩子们可都是不经饿的。 等饭菜摆上桌,大人都没有胃口,就连孩子们也安安静静地低头扒饭。 姚老爹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背着手走到院子里,看见老老实实跪在院子当中的姚三柱又一阵气闷,恨不得上前再加一顿揍。 姚三柱鼻青脸肿跪在那里,双手撑地把身子趴得低低的,恨不能找个地缝躲进去,好叫老爹看不见他。 这一晚姚三柱跪在院子里整整一个晚上,西厢房里包氏难过地哭了半个晚上,她这会儿不是心疼自己男人,而是哭她的私房钱。对包氏来说,夺了她的私房钱,那等于要了她半条命。 上屋老两口也一夜未睡好,姚老爹翻来覆去,最后决定了对老三的处罚。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姚三柱在老爹的监督下开始了牛一样的苦逼生活,每天天不亮就被从炕上揪起来,一直干到晚上睡觉前,敢不老实,姚老爹扬起鞋底子就是一顿抽。 吃过下晌饭,姚老爹坐在炕头抽着旱烟带,说起今日村里发下来的公告。 “今年服役的公告下来了,轮到咱们村儿,跟往年一样一户一丁,还是去一个月的时间,各家先在村长处报上名,几天后就动身。” 提到服役,大家都不说话了,这可是件能累死人的苦差事。 每年秋收过后不久,官府就会在百姓中发文征集劳力,干一些修桥铺路,兴修水利之类由县衙安排的工程,大约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所有有户籍的平民百姓家,轮到的每户必须出一人。服役期间县衙提供吃住,等安排的工程全部结束后才能回家。 往年家里服徭役,兄弟几个是轮流去的,自从老四腿瘸了以后,四兄弟能出去服役的就变成三个了,去年是老大,今年按理轮到老二了。 “我寻思了,今年老三去。” 姚老爹吐出一口烟又说了一句。 一直龟缩在桌边的姚三柱闻言猛地抬起头,一脸仓皇看着老爹,姚老爹一记眼刀子飞过来,姚三柱脸色颓败地慢慢把头垂下,认命似的不敢吭声。 “爹,要不还是我去吧,这几天老三干活还不错,有您看着让他在家里长长记性就行。” 姚二柱小心说道。 “甭说了,就这么定下,老三去!明儿我就去找村长把名字报上。” 姚老爹一锤定音。 晚上老两口躺下,陶氏翻来覆去心里堵得难受,踅摸了半天终于开口: “当家的,这回真让老三去呀?不是我偏心,几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我都心疼。 老四干不了重活就不说了,老三虽说这回犯了错,可这几天瞅他那样子是真知道错了,比起老大、老二两个,老三这身子骨我怕又跟上回一样......” 想到上次姚三柱出去服徭役,回来时候的惨样,陶氏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不到半个月时间老三就让人给家里捎话说病得快要死了,吓得老两口赶紧让老大去把他给换回来。 等人回家后,看到儿子虚弱的说话都没力气,陶氏心疼得直掉眼泪,好吃好喝伺候了一阵,养到快过年才缓过来。 “你这话提醒我了,这回他就是累死在外头也得把徭役服完了,跟大家伙一块儿回来。”姚老爹发狠说道。 陶氏一个骨碌翻身起来。 姚老爹:“你别拿眼瞪我,老三这偷奸耍滑的毛病还不是你给惯出来的?从小就邪心眼子多,哪回轮到他服役不出点幺蛾子,老大老二就活该给他擦屁股?这回他要再敢出幺蛾子,看老子不抽死他!” 姚老爹恨恨说着,他这一天八辈子的老脸都叫这混账东西给丢尽了,心里烦躁地要命。 陶氏怔愣了一会儿颓然地躺下,可还是不死心。半天又说道:“老三跟他大哥二哥比是不争气了些,可你打也打了,这会儿还跪在院子里呢,如今咱家债也还完了,家里还有点儿积蓄,我寻思着,要不咱明儿问问村长能不能也拿银子顶?” 陶氏说的是以银代役的事。这个时代所有的平民百姓家,包括地主家都有服徭役的义务,若是不愿去可以拿出一笔钱来免役,但这笔钱是绝大多数普通人家无法承担的。 这回轮到姚老爹一骨碌爬了起来:“啥,你说啥?拿银子顶?嘿嘿,你可真敢说! 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是大地主还是有钱的商户,说拿银子就能拿银子出来了?咱村这些年除了他大爷爷家每年能拿出银子来免役,那也是他大爷爷家儿子都出息,其他人家,还有谁有这能耐? 就是他四爷爷家,那么能得瑟的俩人,咋也不见掏银子出来给家里免役?你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得瑟起来了,你忘了那狗东西输的那笔银子了,你还想着给他花钱?赶紧歇着吧你。” 陶氏被老伴不客气地一顿怼,老脸涨得通红。 姚老爹重新躺下,叹口气又道: “果儿一个小姑娘家有个挣钱的门道不容易,可不是叫你这么糟践的,咱家债是还完了,可家里花钱的地儿多着呢,老四今年都二十好几了,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下面几个孙子孙女眼看长成了,哪个办事不要钱?你这当娘当奶的不能太偏心......” 姚老爹絮絮叨叨渐渐没了声音,黑暗里陶氏老脸阵阵发烧,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可外头跪着的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叫她怎么不难受不心疼? 这几个儿子中从小老三最跟她贴心,嘴甜,会哄人,每回老三闯了祸,被他爹收拾的时候就嚎着嗓子哭娘,她这心就由不得挖肝挖肺地疼。唉!养儿都是父母债。 姚老爹办事利索,第二日一早,不等吃过饭就背着手去了大爷爷姚诚义家,在村长姚福田那里把老三的名字报上去,这才又背着手回家。 姚三柱服役的事情定下来了,姚老爹犹不放心,还屡屡警告他这回出去不许耍花样,老老实实跟着大家伙干活,甭想着叫老大老二再去替他的好事。 陶氏见状也死了心,开始抹着眼泪每日给老三单吃另喝开小灶,除了鸡蛋、白面换着花样吃,又吩咐果儿出去买了几回肉给他亲爹养身子。 服役的日子不好熬,说得好听是官府管吃管住,但那仅仅是最基本的供给,能吃饱饭都是件奢侈的事,至于住的条件就更差了。 所以陶氏想趁这段时间好好给老三补补,再叫老三媳妇,不,叫何氏赶着给老三做一套新棉衣带上,这天说冷就冷下来了。 第三十章 槐花 陶氏正忙活着老三的事,家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三嫂子,在家忙活啥呢?我带槐花看你们来了。”姚四奶奶一进院子就高声喊道。 陶氏在屋里听见吃了一惊,忙撂下手里的活走出去看,就见姚四奶奶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女子走进院子。 “呦,她四婶今儿怎么有空来了?这不是槐花么,这可真是有日子不见了,快进来坐。” 陶氏看清四奶奶身后的女子,连忙招呼几个人进屋。 姚四奶奶坐下后转着眼珠子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指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槐花说道:“早就说过来找三嫂子聊聊天却总抽不得空,这不,槐花今天回娘家,说是想她三爷三奶了,我就带着她一块儿过来坐坐。” 槐花矜持地笑笑叫了声三奶奶,回头撇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小丫头,小丫头机灵地上前把两个点心匣子放在炕桌上。 “这是县城王记点心铺子刚出炉的点心,不值几个钱,三奶奶您别嫌弃。” 陶氏对着槐花笑得一脸褶子:“来就来了,咋这么客气呢,难为槐花心里还想着我这个老婆子。” 忙招呼几个媳妇端水过来。 槐花撇了一眼刘氏放在自己面前盛着热水的粗瓷碗,脸上露出一丝嫌弃,她低头用帕子掩了掩嘴角这才扯出一丝笑容道: “谢三奶奶,刚在家喝过才来的,不渴。” 姚四奶奶也没有动面前的水,跟陶氏亲热地拉起家常,状似无意地四处张望: “怎么不见皂儿那几个丫头?她槐花姐来了就想跟几个丫头说说话,长时间不见了心里惦记着小姐妹们呢。” 陶氏忙打发包氏去西厢房,把几个丫头都叫过来见人。 果儿几个听说姚四奶奶带着槐花上门来了,都放下手里的活纷纷下炕往上屋走去。 几个小姑娘一露面,四奶奶忙伸手招呼她们到跟前,嘴里挨个夸着似乎怎么稀罕都不够。槐花脸上挂着淡淡的浅笑,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在皂儿几个身上来回扫视。 果儿则好奇地打量面前这位衣着讲究的女子,传说中上姚村嫁得最好的姑奶奶。 穿着一件海棠红的软缎妆花褙子,下面是一条绣着白色百合花的石榴裙,裙摆下露出一双小巧的三寸金莲,装在海棠红绣金线的绣鞋里。 脸上薄薄的一层脂粉抹得恰到好处,耳旁坠着一对红玛瑙耳坠,头上用一支金晃晃的桃花簪挽住乌黑的秀发,通身上下打扮的气派又好看,还真是个俊俏的美人。 果儿悄悄打量着槐花,槐花也一直看着她们姐妹几个,目光在果儿脸上停留片刻,见果儿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深。 槐花柔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呦,果儿都这么大了,看着比以前更水灵了,还是三奶奶会养孙女,瞧这几个妹妹,一个比一个好看。” 陶氏乐的合不上嘴:“乡下丫头好看个啥呀?又粗又笨的,哪个都比不了槐花你。” 槐花上前拉住皂儿跟荚儿两个,一块儿坐在炕沿低低说起话来,皂儿两姐妹都是腼腆的性子,乍一见到槐花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只能槐花问一句她们答一句。 皂儿上下打量槐花身上的穿戴,忍不住夸了一句:“槐花姐,你穿的衣裳真好看......耳坠也好看。” “是吗?都是平常在家穿惯了的,见不得人。”槐花看看自己身上不以为意地笑笑。 见皂儿提起她的衣着,槐花想起自己这趟回来带了几件不要了的衣服首饰,准备送给娘家嫂子的,于是说要是皂儿她们不嫌弃的话,一会儿跟她过去挑几件衣服回来穿。 四奶奶一直关注着槐花这边的动静,闻言在一旁也亲热地邀请几个女孩儿去她家玩耍。 皂儿不过是没话找话随便说了一句,见她们竟然说要送衣服吃了一惊,连忙摇头说不要。 “果儿也过去挑一件,好不好?” 槐花拉着皂儿姐妹俩说话时一直不忘打量果儿,对最小的豆儿只是一开始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了。 果儿对这个说话柔柔,举止却有些造作的女子直觉不太喜欢,见她开口邀请自己便说道: “谢谢槐花姐,你的衣裳一定很好看,可是我们天天在家干粗活,穿着裙子不方便,再说我还小也穿不上,我就不去了。” 皂儿跟荚儿也不想去,见果儿这么说都跟着推辞。槐花跟四奶奶见几个丫头坚持也不再勉强,又坐着说了半天话这才告辞回家。 果儿见人一走便问陶氏道:“奶,四奶奶跟槐花姐她们到咱家干啥来了?” 其他几个孙女也都看着陶氏。 “谁知道呢,几年都没打过交道了,今儿个竟然稀罕地拿着点心上门。” 陶氏也二丈摸不着头脑,她跟姚四奶奶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刚才看在槐花的面子上没话找话说了半天,这会儿觉得脸皮都有些僵硬,赶紧伸手拍了拍脸。 “皂儿姐,你们跟槐花姐以前关系很好?”果儿又问皂儿。 “不是呀,槐花姐比我大好几岁呢,她出嫁前都没来咱家的。”皂儿老实地说道。 果儿更觉奇怪,刚才槐花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她们姐妹几个身上,很少来往的人突然到访,四奶奶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陶氏听果儿这么问也觉得颇为蹊跷,心里想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姚四奶奶带着槐花一路往回走,村里人碰到她们都纷纷上前殷切地打招呼,妇人们脸上明显带着的讨好,男人们则是眼睛盯在槐花和她身后的小丫头身上看个不够,似乎在研究这个当了大户人家姨娘的姑娘,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槐花脸上始终带着矜持的浅笑,这样的场面每次回到娘家都会遇到,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不需要跟谁特意说话,只更端正了身姿走的不急不徐。 等回到家里,槐花娘一脸关切上前询问怎么样了,槐花这才卸下脸上的浅笑,懒懒地回了一声:“看着还行。” 槐花娘伺候槐花和姚四奶奶上了炕,亲自端过一旁小丫头送过来的茶杯放在两人面前,挥挥手让小丫头出去,这才回身坐在炕沿,看着炕上的两人试探说道: “就不知道她三奶奶舍不舍得,毕竟要是跟槐花过去名义上是当贴身丫头的。” 姚四奶奶在自家炕上坐定,这才不屑地说道:“哼,有啥舍不得的?你们以为这些年那陶氏为啥对她家小孙女果儿上心?还不是看果儿丫头长得俊,存了将来也能像咱槐花一样,将那丫头嫁进大户人家的心思。 哼!当初看着咱们槐花风风光光进了王家大院儿,陶氏心里还不跟猫爪似的挠心挠肺,早眼红咱家眼红的不行了?眼下咱们肯给她这个机会,她巴不得呢。” 说起陶氏,姚四奶奶脸上的不屑更甚,打了大半辈子交道,谁猜不出谁的心思? 姚四奶奶看向槐花问道: “今儿她家几个丫头你都见过了,心里有打算没,觉得哪个合适?要说咱村里年岁上合适的小丫头还有几家,可是要论起模样来,还得是你三奶家这几个丫头长得俊些。 皂儿今年满十二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其实最合适,皂儿性子也柔顺,我寻摸着这丫头要是跟你进了王家,你好好调教一段时间,以后必定翻不出你的手掌心。” “皂儿?” 槐花回想刚才跟那几个丫头接触的场面,皂儿这丫头说话做事,看起来的确柔顺,可是...... 四奶奶见槐花凝眉半天不语,又说道:“要说她们家这几个孙女,要论模样自然数果儿那丫头长得好,可是果儿年纪上小了些,这两年性子还被她娘惯的越发刁蛮,若是跟了你去就怕不太好调教。” 当着槐花的面,有些话四奶奶不好说出口,她今天仔细看了果儿的长相,那小模样长得,现在是稚嫩了些,等过几年长开了绝对是个俊俏的。 到时候万一让那个丫头得了王家老爷的看重,那她家槐花岂不是给她人做了嫁衣,白忙活一场? 槐花娘在旁边听了半天,也觉得婆婆分析的有道理. 槐花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主要就为了找一个合适的小丫头带进府里,既能叫那好色的老东西看上,又要性子腼腆好拿捏,还不能太出挑,不至于翻出槐花的手掌心,想来想去还是皂儿最合适。 想到这里,槐花娘忙道:“槐花,你奶说得对,我也觉得皂儿最合适。” 槐花听两人说了半天心情愈发烦躁,却又不得不在心里反复盘算,这件事到底怎么做才能对自己最有力。 这次好不容易趁着老东西高兴,让他答应自己回娘家一趟,这事还得抓紧办了。 想到这里,槐花不禁脸色又黯了几分,从心底涌出浓浓的不忿。 自从进了王家大宅,这些年她的日子在外人看来那就是嫁进福窝了,整天穿金带银,进出还有小丫头伺候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这其中的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起初那两年仗着老东西的宠爱确实风光了一阵,可是很快老东西对她的心思淡下来,她的日子就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了个孩子,莫名其妙摔了一跤就没了。之后,她再也没有怀上过。 这两年等她渐渐明白过来,还不到二十的她在老东西眼里已经人老珠黄,不稀罕了。 生活在大宅院里的女人,若没有男人护着,任谁都能作贱她。 眼看老东西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要是哪天真的一蹬腿去了,还不知道太太会怎么收拾她呢?依那个老虔婆的阴狠劲儿,把她提脚卖了都说不定。所以她得早早为自己做好打算。 找一个合适的小丫头放在身边先调教着,运气好的话,不管是她还是小丫头要真能怀上一个孩子,将来也算多了一个筹码。 第三十一章 卖孙女? 陶氏家这几个丫头,今天她一眼看上的其实是果儿,可是那小丫头一来年纪太小她等不及,二来那小丫头打量她的眼神太过犀利,像是能把人看透似的,实在不像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这让她极不舒服。 “就皂儿吧,奶,明天你去说说,话别说得太透,点到就行,把银子给足,三奶奶人精似的,看到那么多银子也能猜出来是咋回事。只要她收了银子,这事就算妥了。” 四奶奶见孙女拿定了主意,当即一拍大腿道:“对,就这么办,我就不信,白花花的银子亮出来,陶氏还能不动心?” 娘们几个又细细商量了一番。 翌日吃过晌午饭,四奶奶一个人上门来找陶氏,陶氏虽不待见她却不好说什么,还是客气地将四奶奶让进了屋。 西厢房里,果儿几个丫头坐在炕上忙着手里的绢花,听见动静透过窗户缝朝外看去,就见四奶奶又来了。这回是她一个人来,果儿猜应该是找陶氏摊牌来了,就不知到底是什么事。 可惜这会儿,四林、五林几个弟弟都跑外面撒欢去了不在家里,没人帮她们溜到上屋去听窗根儿。 陶氏跟四奶奶两人在屋里说了半天话,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就听见两个人的嗓门越来越大,眼看又吵起来。 “......想的美,叫我孙女去当小丫头伺候你的孙女,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就知道你没安啥好心。” 四奶奶:“你咋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好好的,你要嫌钱少你说个数。” “我呸!黑心烂肺的臭婆娘,你把我老婆子当啥人了,几个臭钱就想叫我把好好的孙女卖了,你简直是丧良心。” “我丧良心?你快别装了,你敢说你没有打着将来把果儿卖出去的主意?还当谁不知道,好心帮你你还不领情......” 果儿几个在西厢房坐不住了,悄悄跑出去想要听个究竟,结果听见上屋里吵架的声音越发大,其中还夹杂着何氏跟刘氏劝架的声音,小姑娘们没敢进去,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陶氏骂骂咧咧推搡着姚四奶奶出了上屋,两人身后何氏跟刘氏脸上也很不好看。 “滚!以后别上我家的门,黑心眼的臭婆娘。” 陶氏骂的中气十足。 “谁稀罕呢,好心当成驴肝肺,算我倒霉。以后请我我都不会来!” 四奶奶临走时撇着嘴看了一眼院中的几个小姑娘,冷哼一声昂着头走了。 陶氏双手叉着腰冲着四奶奶离去的背影又狠狠骂了几句,这才转过身,看见几个孙女呆呆站在那里,陶氏恍然觉察到刚才的话实在不应该被这几个丫头听见。 “都愣在这儿干啥,还不回屋里去?”陶氏大吼。 姐妹几个这才醒过神忙回了西厢房。 何氏跟刘氏悄悄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上前劝陶氏消消气,陶氏嘴里骂骂咧咧任两个儿媳将她搀回上屋往上屋,依然不解气地喋喋不休。 包氏出去串门了,何氏跟刘氏两个儿媳在婆婆跟人吵起来的时候,就赶紧到跟前劝说两人,自然也听出了些事情缘由,原来四奶奶竟打得让皂儿跟着槐花去王家,做她贴身丫头的主意。 何氏跟刘氏吓了一跳,何氏向来好脾气的一个人,当下也沉了脸,这是什么意思? 陶氏也快气死了,她自认精明了一辈子,一听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姚肆家的这位多会算计的一个人,竟然肯出那么多钱买个小丫头回去?仔细一问便听出了四奶奶话里的意思。 十五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可整个上姚村谁不知道当年王家娶槐花的彩礼是多少,整整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外加十五亩良田。 跟槐花一比这十五两算什么,凭什么她的孙女就这么不值钱?而且还是以丫头的身份进门,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这不是欺负人么?陶氏当即气得跳脚骂了起来。 何氏听陶氏不依不饶骂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四奶奶不光是想让皂儿去当小丫头,还要跟陶氏彻底买了她。 何氏心里顿时一阵后怕,昨天四奶奶跟槐花突然上门她就觉得奇怪,现在明白过来气得浑身哆嗦。 她不光是气四奶奶心思歹毒,更气自己的婆婆,陶氏之所以跟对方翻脸并不是心疼她的皂儿,而是因为四奶奶出的价钱太低,远远低出了陶氏心里的价位。 有槐花那一百两再加上十五亩良田的例子在前,现在别说是十五两银子,就是五十两陶氏也不会同意,她怎么可能甘心被四奶奶一辈子都压在她的头上。 可是,如果以后有人愿意出一百两呢?陶氏还会毫不犹豫把人赶出门吗? 何氏的心似乎被人挖了一样疼的厉害。她是皂儿的亲娘,感受自然跟旁人不一样,皂儿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绝不会允许婆婆以买卖的方式安排皂儿的一生。 何氏的性子一向老实孝顺,却并不糊涂,之前陶氏一心想要卖果儿的做法她就看不上,可作为儿媳又不能在婆婆面前说什么,只能私下提醒包氏。 无奈包氏的想法却跟婆婆一样,还觉得她是见不得她们三房将来会靠着果儿过上好日子故意使坏,对她的话很是不屑,何氏只好作罢。 别人的女儿她管不了,皂儿是她的女儿,只要她不同意,谁也别想卖她的女儿! 何氏气得不想再理陶氏这个糊涂婆婆,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晚上,皂儿见何氏坐在炕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色也很难看,乖巧地凑过去挨着母亲坐下。 何氏不想把这糟心事叫女儿知道,见女儿问便含糊说了几句,末了又道:“皂儿,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将来娘一定给你跟荚儿找户好人家,清清白白的嫁了,将来本本分分过日子。” 皂儿听她娘忽然说起这话,立即红着小脸红别扭说道:“娘,我还小呢。” 何氏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发辫:“转过年就十三了,也不小了,眼看在娘身边待不了几年。” 乡下的孩子往往结亲都早,女孩子到了十四、五岁就开始有媒人上门说亲,更早的十二、三岁就说亲的也不少见,待亲事说定,过上一两年就可以嫁人出门子了。 皂儿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听完娘亲的话羞红了脸不再作声。 陶氏大概是被这件事刺激的不轻,第二日一大早沉着脸独自出门去了,一去就是大半天。等她回来的时候身后带了一个跟她年岁差不多的妇人。 西厢房里小姑娘们正在忙着手头的活计,见外面有人来了纷纷透过窗户朝外头看去,只见陶氏热情地把来人往上屋请,何氏几个媳妇也跟了进去。 果儿看清了样貌,这妇人她并不认识。 “是陈七奶奶,她家就住在村东头,听说陈七奶奶可是个有本事的人呢,等闲不往谁家串门子。” 坐在对面的大丫看清了来人,低着嗓子跟大家说道。 “奶请陈七奶奶来做什么?”荚儿不解地问道。 大家都不吭声了,刚才她们一边做活,一边小声嘀咕着姚四奶奶跟槐花来家里的事,这会儿见陶氏请了陈七奶奶过来,不免心里又开始猜测是为了什么事。 正想着,就见包氏从上屋出来,匆匆跑进西厢房进了里间,不由分说拉起果儿朝外走去。 “娘,什么事呀?”果儿被拉的都来不及穿好鞋子,忙出声问道。 包氏:“果儿,先别问这么多,跟娘去上屋你就知道了。” 包氏催着女儿,看了看一屋子的小姑娘,对皂儿说道: “皂儿,你们几个就在这屋做你们的事,你奶没喊你们不用出去。”说完拉着果儿出门去了上屋。 皂儿几个面面相觑。 陈七奶奶端着身板坐在炕沿上,挑着一双细眉眼打量眼前的小姑娘,目光渐渐落到果儿脚上。 果儿貌似乖巧站在那里,也偷偷打量着陈七奶奶,一头梳的光溜的花白头发,脸上泛黄的面皮似乎抹着一层粉,不过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不让人讨厌。 她手边的炕桌上放着一个笸箩,不是陶氏日常用的那个,显然是陈七奶奶带来的。 果儿往笸箩里瞅了一眼,只见里面除了针线剪刀之类常见的东西外,还有几片刨得光滑的细竹片,两个巴掌大的木盒子,两捆缠得紧紧的粗布条,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你家孙女不少,就只给果儿一个弄?”陈七奶奶问道。 “对,对,就给果儿一个。”陶氏连忙点头。 果儿听得有些懵,屋里站着的包氏跟何氏等人很显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自陈七奶奶进门,包氏就一脸殷勤跟在陶氏旁边招呼,这会儿见婆婆说话,忙伸手把果儿往陈七奶奶跟前推了推。 “陈七奶奶,这就是我那丫头果儿,您老先给瞧瞧。” 包氏满脸堆笑看着陈七奶奶说道。 陈七奶奶的目光落在果儿身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对众人说道: “嗯,小姑娘长得挺稀罕人的,怪不得大嫂子你肯花这心思,得,上炕脱了鞋子我先看看,叫人去厨房烧些热水端过来,要多烧一些。” 陶氏立即吩咐何氏跟刘氏两个出去烧水,包氏则留下陪着果儿。 何氏跟刘氏两个拿着水盆出来,就看见院子里静悄悄站着一排小姑娘,感情她们在西厢房呆不住,偷偷出来看情况的。 第三十二章 裹脚 皂儿看见何氏出来忙上前小声问道:“娘,陈七奶奶来咱家做什么,怎么把果儿叫进去了?” 何氏跟刘氏相互看了一眼,何氏小声说道:“陈七奶奶是咱们这儿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会裹小脚,你奶今天把她老人家请来,自然是为了给果儿裹脚,咱们村你槐花姐的小脚当初就是她给裹的。” “啊?” 几个小姑娘吃惊地看向何氏,尤其是大丫跟皂儿两个,瞬间小脸都有些发白。 “放心,不会给你们裹的,裹一次是要给陈七奶奶掏钱的,可不是随便就能裹,再说你们两个年纪都有些大了,现在裹也来不及。”何氏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出声安慰道。 皂儿跟大丫听了脸色这才缓和下来,随即又担心起里面的果儿来。 陶氏早两年就说过要给果儿裹脚的事,可惜那时候家里穷得一百文都拿不出来,只能一拖再拖。 当时恰好邻村有一家人给女孩儿裹脚,可惜请的妇人经验不足,生生把女孩一双脚裹得再也站不起来,从此变成个残废。 为这事女孩的家人把那妇人告到了衙门,双方打了很长一阵官司,结果是两败俱伤。 这件事在十里八乡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概那女孩儿的惨状被大家传的太渗人,以至皂儿记住了这件事,所以一听到要给果儿裹脚,这才害怕起来。 虽然出过这样的事,可是今天陶氏把陈七奶奶请进门只给果儿一个裹脚,何氏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的女儿。 在这个时代,能裹上一双小脚代表的是身份,能够拥有一双三寸金莲的女孩子更容易嫁进富裕些的人家。 普通的乡下人家一般都不会给女孩子裹脚,一来掏不起裹脚的费用,二来女孩儿一旦裹上了小脚基本上就干不了什么活了,所以乡下女孩能裹脚的是极少数。 都是孙女,只看重其中一个,另几个在婆婆眼里天生就是下苦的命,这让何氏跟刘氏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这时候两人都没有说什么,何氏挥挥手叫小姑娘们回西厢房,不许留在外面偷听。 几个女孩儿有些不情愿地往回磨蹭,她们都没有见过真正裹脚的场面,还想偷偷看一看长长见识呢。 屋子里,果儿按陶氏的吩咐稀里糊涂坐在炕上,陈七奶奶一双细眉眼闪着精光朝果儿脚上看去,果儿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嗯,果儿丫头这脚长得不错!按说,前两年就应该裹上了。” 陈七奶奶眯起双眼仔细打量,还伸手摸了一遍接着道:“不过这丫头天生小手小脚,这个年纪裹上也不耽搁啥。” 果儿总算回过神来,原来是要给她裹脚。 “不,我不要裹脚!”果儿突兀地出声喊道,小身子利索地往炕里头缩去。 “听话,不许乱动!” 陶氏跟包氏急忙要上去拉她,陈七奶奶则收回手好整以暇坐在一旁,等着这婆媳两个把小丫头劝好了再说。 “果儿,娘怎么跟你说的?裹脚是为了你好,将来能嫁一户好人家,这是你奶疼你,皂儿几个想裹你奶还不让呢,快过来,不怕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包氏好声好气哄着。 “没错,果儿,陈七奶奶可是裹脚的好手,不会有多疼的,坚持一会儿,这一辈子可就是享福的命了。”陶氏也耐着性子说道。 要不是外人在旁看着,以她的性子早动手来硬的了,谁有这闲工夫跟这死丫头废话。 果儿才不会相信这婆媳俩的话,小小的身子紧紧贴在墙上,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坚决不肯往前一步。 陶氏劝了几句就没耐性了,直接爬上去拉住果儿一只脚就往外头拽。 果儿吓得尖叫一声,眼看陶氏就要翻脸,果儿急忙说道:“等......等等,奶,我不是不想裹,是现在不能,绝对不能。” 陶氏恶狠狠瞪过去:“少废话!家里四个丫头就你有这好命,还不知道珍惜,再不听话看我怎么抽你?” “不是,奶,你忘了我这两天正给锦绣坊赶活呢,这会儿裹脚的话,我就不能做活了,那可是锦绣坊,咱耽搁不起的,到时候不能按时把绣品送过去,咱们是要赔一大笔钱给人家的。” 果儿急中生智搬出了锦绣坊的事。 陶氏一听要赔钱的话怔住了,咋还有这事?她狐疑地看向包氏,包氏也有些傻眼,她不知道呀。 “当然是真的,我是跟人家摁了手印的,不然人家锦绣坊咋这么好说话,让我把这么多贵重的料子拿回家来做?要是逾期交不出令人家满意的绣品,咱家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的。” 果儿越说越顺溜。 “给你裹的是脚,又不是手,咋就做不了活计了?”陶氏话虽这么说,语气却明显迟疑。 “娘,果儿说得也有道理,这丫头娇气,要是这会儿给她裹上了还不得疼上一阵子,到时候要真的耽搁了锦绣坊的活计,那......要不,还是等过一段日子再说吧?” 一想到锦绣坊,包氏皱着眉头也拿不定注意了。 陶氏沉着脸想了又想,抬头看看一脸抵抗的果儿,实在不敢担这个风险,只好缓缓松开手,果儿迅速又把脚缩了回去。 “我说大嫂子,你们到底还裹不裹?咱可先说好了,定钱我可是不退的。”陈七奶奶脸上明显露出不悦。 “哎呀,叫大妹子笑话了,你看这事闹得,” 陶氏对上陈七奶奶立即换上一副笑脸:“都怨我太心急了想的不周到,现在想来这两天还真不是时候,要不这样,咱缓一段日子再说? 你放心,就算最后事情不成,我也不会跟你要回定钱的,陈七奶奶你贵人事忙,其他人请都请不来的,这点儿规矩我还是懂得的。” 婆媳两个陪着笑脸殷勤地说了半天好话,陶氏又往陈七奶奶的笸箩里装了十几个鸡蛋,这才把这尊大神哄得面上和缓过来。 陪着笑脸送陈七奶奶走后,婆媳两个才松了一口气,就凭人家有这手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想起自己花出去的定钱跟那一笸箩鸡蛋,陶氏就心疼得要命,可是有啥法子呢?算了,还是等锦绣坊的活计做完了再说这事吧。 想到这里陶氏悻悻地看了一眼果儿,就没好气地挥手叫她出去。 果儿逃过一劫,回到西厢房,腿脚软的一屁股坐下不想再动。皂儿几个见陈七奶奶走了,都围过来看她。 果儿抿着嘴努力挤出一点笑:“我没事。” “果儿,你真的没事?”皂儿关切地问。 “果儿姐,你笑得比哭还难看。”豆儿好心提醒道。 果儿:“......” 王家派来一辆装饰气派的马车把槐花接回去了。槐花临走时身边多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听说是从外村买回来的。村里人又是一阵艳羡,都说槐花是掉进了福窝里。 服役的日子很快到了,跟往年一样,上姚村的劳丁们集合好以后就由村长带队,去县衙报道,县衙的官吏对所有劳丁逐一点名确认后,村里这趟任务就算告一段落。 姚三柱肩上背着他娘跟媳妇收拾起来的大包袱,在他爹的亲自“陪伴”下抹着眼泪准备出门,刚转身却被陶氏从背后一把拉住,陶氏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的鼓鼓囊囊的旧荷包塞到姚三柱怀里。 “穷家富路,在外头干活仔细些,不要亏了身子,吃不饱就掏钱买着吃,别省着。” 陶氏细细吩咐,把手里的荷包塞进姚三柱怀里。 “娘——”姚三柱这一声娘喊得情真意切,昨晚上陶氏给他的包袱里已经塞了一个荷包。 往年家里没钱的时候,遇到儿子出门服徭役,老两口想办法也要抠搜出来几文钱,给儿子带在身上以防万一,今年好歹手里有些活钱了,那就多带上一些。 这回姚老爹没有说什么,服役有多苦他心里比谁都知道,身上多带点钱,关键的时候能保命。 “爹,好好干活,重新做人!”果儿也送上自己的关怀。 姚三柱摸了一把眼泪:“是亲闺女么?” 果儿一脸真诚:“当然,外人才不会跟你说这种贴心话。” “爹,给你吃枣。” 五林手里抓着两颗红彤彤的大枣往姚三柱手里塞,很贴心地嘱咐道:“你别一次吃完,想你娘跟我娘的时候就吃一颗。” 姚三柱低头看着小儿子塞到他手里的两颗枣:“......” 姚三柱终于抹着眼泪出门了,果儿跟五林并肩站在那里目送亲爹离去。 果儿的手抚上五林的小脑袋,笑说道:“表现不错,知道心疼爹了。” 五林把脑袋一偏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他也经常给果儿姐偷枣子吃好不好? 五林送的那两颗大红枣是他在自家后院的枣树上摘下来的,满树的枣子眼下正是成熟季节,红彤彤一片看着就让人眼馋,只是陶氏对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看得极紧,等闲不会让谁随意摘枣子吃。 五林几个小孩子则忍不住嘴馋,会偷偷溜去后院,爬到树上摘大枣吃。对几个小孙子陶氏是极其宽容的,即使看见了也假装不知道。 别说,后院这树枣子平时也没有人管跟野生的一样,结出来的果实却是又大又红,吃起来脆脆的水分既多又甜,果儿越吃越上瘾。 等满树的枣子差不多红透了,陶氏便指挥儿子孙子把树上的枣子全部打下来用竹筐收好,家里留下一点做小孙子的零嘴,其余的一部分拿到集市上卖,卖剩下的晒干存起来,过年时做枣糕用。 过年期间乡下人走亲戚的时候就看谁家蒸的枣糕大,里面的枣子塞得多。 第三十三章 哥哥妹妹进城去 赶集的日子到了,姚铁柱跟何氏推着板车,装上满满一筐大红枣,还有一车大小不一的竹筐子,一大早就出发去集上。 这些竹筐子都是姚四柱编制出来的。他的腿虽然不灵便,但是一双手很巧,他编的竹筐结实轻便又好看,有适合装粮食、猪草等大宗东西的,也有小巧玲珑适合小姑娘提在手里的,所以每每赶集的时候竹筐都能卖出去大半。 自从瘸了一条腿后,姚四柱再也没出过村子,更不会去十八里铺的集上卖竹筐,所以都是陶氏吩咐老大或者老二两家轮流去卖,卖竹筐的钱回来交给陶氏,陶氏会另外存起来给老四单独攒着将来娶媳妇用。 姚四柱如今已经二十好几了,前几年陆续也有媒婆上门说亲,可是说的姑娘要么跟老四一样身体有些毛病,要么干脆就是脑子不灵光,还有人干脆说的是寡妇,总之都不尽人意。 几次后,姚四柱再也不肯相亲,陶氏给他单独攒的钱反倒大部分打点给那些媒婆了。 家里编好的竹筐都带走了,姚四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继续编筐子,果儿走过去,蹲在地上认真地看起来,姚四柱抬头冲侄女笑笑,手里拿着一个编了一半的小竹篮,手指灵活地上下飞舞。 北方很少有竹子,可偏偏村外那片树林中不时能看到一片片野竹子,数量虽然不多,却不难找。 姚四柱编竹筐用的这些竹篾子就是姚铁柱和姚二柱兄弟俩帮着从树林里砍回来的竹子做成的。 一根粗大的竹筒,拿着篾刀一点一点地削,直到变成脚下这一堆堆大小不一,粗细不等的竹篾子,最后再用姚四柱这双外表粗糙的大手把这些这些东西变成一个个竹筐、竹篮。 果儿觉得,这种考验人耐心的活计真的很适合四叔。 “四叔,我又想了几个小篮子的样式,你帮着编出来,我准备拿到县城去卖,若是真能卖了钱,咱们一人一半,行不行?” 果儿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哦,你想要什么样的尽管说,什么钱不钱的?”姚四柱对果儿的话没放在心上,好脾气地说道。 果儿从怀里掏出她画好的图纸:“四叔,你就按我画的样子编,行吗?” 姚四柱接过图纸仔细一看,只见上面依次画着四种不同样式的小竹篮,看上去小巧玲珑,尺寸倒像是形状不一的盘子。 “这是篮子?怎么都没有画手把?你要编多大的?” 果儿一看有门,忙说道:“对对,都不要手把,大小嘛,就跟咱家盛菜的盘子差不多,大大小小多几个尺寸更好。” 姚四柱又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渐渐来了兴趣,说道:“好,没问题,等四叔把手头这个弄完了,就给你弄。” 他没问果儿要这个干什么用,只要是侄女想要的而他恰好可以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太好了,四叔,谢谢你。” 果儿对这个终日沉默的四叔越发有好感了,还是先不告诉他这几个篮子的用途,等将来真的能卖出去,再说不迟。 给锦绣坊的绣品全部做好了,果儿把这些天她们做好的绢花拿出来一一摆在炕上数了数,竟有四十多支。 另外何氏、刘氏跟包氏妯娌几个做的荷包也都完成了,最后剩下不多的碎布头,果儿拼出了两个适合小孩子用的团枕,算是物尽其用一点儿也没有浪费。 所有的绣品全部收拾好,果儿到上屋跟姚老爹和陶氏商量,她打算隔日就去县城送货,老两口知道这是大事,立即点头答应。 “这回还是你跟你娘两个去?”姚老爹道。 “爷、奶,我想着这次我娘就不去了,我带上大林哥,皂儿姐、荚儿姐,还有豆儿,我们几个去就成了。” “啥?”老两口闻言异口同声问道。 关于这次进城的人选,果儿心里早就盘算过了,明天她打算叫上大林哥再去集上肉铺跑一趟,买些猪肉回来,再买些猪蹄猪耳之类的,她准备再做一些腊汁肉和卤肉,带到县城张家酒楼碰碰运气。 让皂儿、荚儿还有豆儿几个一起跟着去县城,她是想着带姐妹们去锦绣坊开开眼界,亲眼见识一下锦绣坊的绣品风格,对她们提高手艺肯定有好处。 至于不带包氏去,果儿随便找了个借口,她总不能说省的回来时她这不省心的娘又咋咋呼呼的乱显摆一通,果儿实在不想再丢人了。 果儿把想法一一说完,陶氏立刻同意不叫包氏跟着去,不过其他的孙子孙女,陶氏只看着姚老爹,等老头子发话。 “就你们一群孩子去,这怎么妥当?要不要你大伯二伯他们谁跟着?”姚老爹不太放心。 果儿忙道:“爷、奶,不用麻烦大伯二伯他们了,你们就放宽心吧,锦绣坊那边我都跟她们打过两次交道了,算是熟门熟路了,再说还有大林哥跟着呢,到时我们一块儿坐牛车去,保证不会有什么事。” 见果儿说得头头是道,姚老爹吧唧着旱烟袋想了一会儿,也罢,孩子们都大了,让他们自己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于是点头同意了。 皂儿姐妹几个这会儿没有跟进上屋,全溜到上屋窗户底下,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见果儿出来,都欢喜地围上来。 皂儿:“爷奶同意了?” 果儿冲大家点点头。 姐妹几个立马高兴地险些跳起来,忙捂着嘴一个个又溜回西厢房。她们能不高兴么?皂儿跟荚儿还是几年前跟着爹娘去过一次县城,豆儿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呢。 当初果儿告诉她们这次打算带上大家一起去的时候,姐妹几个就满心的期盼,现在爷奶这一关也过了,她们自然更是兴奋地不得了。 心里惦记着进城的事,大家干起活来更加卖力,第二日做腊汁肉和卤肉的事情几乎从头到尾被她们兄妹几个全包了,果儿抢不到活,只负责在边上做好技术指导就行了。 等一大锅香喷喷的卤肉出锅,果儿分出一半留给家里人享用,其余的收拾好准备带去酒楼看看行情。 果儿特意装了满满一碗卤猪蹄剁成小块塞给最小的三个林,算是安抚他们不能跟着去县城的不满情绪。 包氏那里是陶氏亲自发话这回不许她去,包氏心里憋着气又不能违背婆婆的命令,晚上临睡前偷偷训了果儿好一阵子,捶胸顿足埋怨自己生了一个傻闺女,有好事不想着自己的亲娘亲弟弟,胳膊肘净往外拐,说得五林在一旁也撅起小嘴对果儿表示极大的不满。 娘儿俩同仇敌忾,果儿哭笑不得,只能好言好语哄了半天,并许诺回来时一定给她们买好东西带回来,娘儿俩个才嘟囔着睡去了。 翌日何氏起来的很早,给孩子们提前做了顿简单的早餐,兄妹几个匆匆吃了一点,便背起竹筐告别大人出门了。 大家兴奋地站在村口官道上等了一会儿,很快路上就有牛车过来。只是今天很不巧,连着两辆牛车上面都快满员了,大家耐着性子又等了好一会儿,才上了一辆可以搭载她们兄妹五个的牛车。 牛车上还坐着两三个陌生的邻村人,大家互不相识所以都沉默着没人说话,只有果儿兄妹几个一路上兴奋的东张西望,心情好得要飞起来。 果儿打量坐在自己身旁的皂儿、荚儿跟豆儿,小姑娘们今天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衣裳出门,还不约而同带上了果儿送给她们的头花,果儿看得抿嘴直笑。 做为心理成熟的伪萝莉,她自然是没有带头花的,像往常一样简单梳了两条辫子,发梢再缠上一截红头绳就行了,身上的衣服是上次新做的那件,这样的穿戴在姐妹几个中间明显是最好的一个。 再看看坐在对面车辕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大林,他今天也穿的比平日周正很多,半大的少年脸上故作平静,但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大林不时扭头看看几个妹妹,努力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果儿心里起了戏谑的心思,这个大堂哥跟大伯一样都是腼腆的性子,昨晚上爷把他叫到上屋,肯定跟他嘱咐了在外头如何看护好妹妹们之类的话,所以少年还青涩的脸庞上,会不时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郑重。 见果儿抿着嘴冲自己坏笑,大林立即有些不自在起来,毕竟只是个半大孩子不会掩饰情绪,他把头扭向一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仔细看去耳廓却红了半边。 大概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大家坐在牛车上并不觉得时间过得慢,很快到了城门口,果儿付了几个人的车费,带着大家进了城。 因为今天还带了做好的猪肉,果儿决定先去酒楼把猪肉处理掉再去锦绣坊。她对自己做的这些卤味非常有信心,心里还想着到时候见机行事,说不定能做成一笔大生意呢。 酒楼也不用选,直接到张家的聚香楼就行了,做生不如做熟嘛。 因此不用多考虑,果儿一路上领着大家穿过几个布满茶楼酒肆的街道,径直往聚香楼的方向走。 很快到了聚香楼门口,大林、皂儿几个抬头看着面前高大气派的大酒楼,再看看街道两旁繁华的热闹景象,不免都拘谨起来。 “到了,就是这里,我们进去吧。” 第三十四章 聚香楼露手艺 果儿说着,拔脚就往里走。刚走了几步,才发现后面并没有人跟着。 “你们怎么回事,跟上啊?”果儿诧异地喊道。 大林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才迟疑着问道:“果儿,这、这个地方咱们能进吗?” 果儿这才意识到他们是第一次来这种高档酒楼,肯定心理上很不适应,不禁心里暗暗懊恼自己的粗心。 “没事的,上回我跟爹娘还进这酒楼里吃过饭呢,嗯,这家酒楼跟锦绣坊是一个东家,很好打交道的,进去了你们不用说话,跟着我就行。” 果儿给他们打气。 可是大林几个还是一脸的不知所措挪不动步子,皂儿期期艾艾道:“果儿,要不你跟大哥,你们两个进去吧,我们在外头等着你们就好了。” 果儿有些无奈,只好耐着性子又劝了一阵,兄妹几个这才大着胆子跟在她后面往里走。 这会儿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大堂里几乎没有客人,几个店小二手脚麻利地擦拭着桌椅,右手的柜台后面,上次那位姓张的掌柜正低头拨弄着算盘珠子。 看见有人进来,其中一个店小二高声招呼: “几位请进,今天刚刚开业,几位是吃饭呢还是——”店小二看清是几个半大的乡下孩子,拖长了声音不再说下去。 张掌柜闻声抬起头看了过来,果儿笑着朝向柜台走过去。 “张掌柜,好久不见,我上次跟我爹娘还有弟弟来这里吃过饭的,跟你们少东家认识,他还给我们打了八折呢。” 果儿上前套近乎。 张掌柜看着眼前这个举止大方,说话清脆的小姑娘脑子转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 “哦,是你呀,想起来了,呵呵呵呵......”张掌柜略微丰满的脸上添上了笑容。 “不知小姑娘今天打算吃什么?你们几个都是一起的吗?”张掌柜指着她身后的大林几个问道。 果儿:“掌柜的,今天我们先不吃饭,我是来卖东西的,是自家做的新鲜吃食,您看看再说。” 说着,果儿转身招呼大林把背上的竹筐卸下来放在地上,准备取出里面的吃食。 这时大堂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一个较熟悉的公鸭嗓在身后响起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又是你这小丫头,有日子不见了,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过来吃饭?” 果儿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身穿鸭青色软缎圆领长袍的瘦高少年从后门走进来,正是上次碰到的东家七少爷张子彭,他身后跟着的还是上次那个年轻的长随。 张子彭这段时间一直留在莱阳县,除了带着几个长随在县城各处巡查家族生意,也没什么重要事,渐渐结识了城中一些年纪相仿的公子哥儿,彼此脾气相投很合得来,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这会儿他本打算早早用过午膳出去会友的,一进门就看见这兄妹几个。轻松随意的眼眸从她们一行人身上掠过,最后目光停留在果儿身上。 大概是上次果儿留给他的印象比较深刻,因此张子彭很容易认出了这个身形娇小却有些与众不同的小姑娘,一张俊脸上顿生笑意。 还真是巧呵! 果儿嘴里腹诽着,脸上已经露出欢喜之色,她直起腰说道:“七少爷,好久不见,我们不是来吃饭的,自家做了点新鲜吃食,打算在这儿碰碰运气,保证你们没有吃过。” 果儿故意露出一脸笃定,果然张子彭见她这副模样更加来了兴趣。 “哦?什么新鲜吃食本少爷都没吃过,小丫头可不要说大话呦。”说着张子彭伸着脑袋走过来瞧。 果儿掀开罩在竹筐上的一层笼布,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几个大包。揭开最上面两个油纸包,果儿指着里面的东西给他看。 张子彭和张掌柜两个凑上前一看。 “这是什么东西?” 张子彭好奇地问,又扇动鼻子闻了闻。 张掌柜也点点头:“嗯,闻着倒是挺香。” 张掌柜盯着纸包里剁成小块的肉食来了兴趣,这种浓郁的香味的确不多见,剁成这样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看着像猪蹄,不过猪蹄这种东西他们酒楼以前从来不会卖的。 果儿刚想告诉张子彭,话到嘴边却变了:“暂且卖个关子,这肉闻着是不是还行?掌柜的,能否借厨房用一下,这肉不过是半成品,还需要加工,等做好了二位仔细尝尝再说。” 两人听了果儿的话,两人不由交流了一个眼神,做为酒楼掌柜,张掌柜自然对新鲜吃食很感兴趣,而且看东家少爷明显也是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张掌柜便点头说道: “这个没问题,还需要什么食材调料尽管提出来。” 果儿见他们答应的爽快,不由嘴角一弯:“那就谢谢了,需要搭配的食材跟调料我们都带了,只要借厨房就好。” 双方说定,张掌柜叫过来一名伙计把她们直接领去后院厨房,自己则招待自家少爷上二楼雅间歇息去了。 果儿几个进了后院大厨房,里面十几位统一着装的厨子、帮工正在为马上开始的午间营业忙着各自准备,对于果儿她们的出现只是看了一眼并无人理会。 果儿请那名伙计给她们找了一个单独的小灶间,也不用他们的人帮忙,兄妹几个分工忙活开了。 这回是皂儿主厨,荚儿在一旁打下手,大林自觉地到灶下烧火。 皂儿在家时已经被果儿训练的得心应手,这会儿把从家里带来洗择好的葱姜蒜、大料等拿出来一一摆出切好,取出放在最下面的一个罐子,里面是做好的腊汁肉,现在只需要回个锅就行了。 皂儿细细打量起小灶间里的摆设,只见案板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排白瓷罐,里面放着各种做菜要用到的佐料,果儿一眼看到了切成丝的青辣椒。 这个时节竟然还有青辣椒,真不愧是大酒楼! 果儿欣喜之余暗赞一声,家里种的辣椒早都已经拔蔓了,收的辣椒也都晒成干红的,她还真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能见到青辣椒。 既然有这些现成的东西,不用白不用,果儿决定待会儿做菜时加上一些。 当她看见案板下放着的一大瓦罐的菜籽油,忍不住眼珠子转了又转,索性出去找外面的伙计问了几句,得到可以随便使用的话,果儿决定不客气了。 现成的干红辣椒,现成的菜籽油,那就把她垂涎已久的红油熬制出来。 于是果儿卷起袖子,指挥着荚儿给她打下手,两人在另一个小灶上忙活开了。 熬制红油其实很简单,只要舍得红辣椒和菜籽油就行,这个在家里目前还没有这个条件,陶氏绝对不会允许她拿如此贵重的菜籽油这么折腾,哪怕是她出钱买的也不行,在家里要是这么干的话,那等于要了陶氏的命。 等笼屉里传出阵阵肉香的时候,果儿的红油也熬制得差不多了,停了火,果儿便让大林帮忙,把熬出来红油小心倒进一个干净的白瓷罐里。 皂儿把蒸笼里面的肉取出来,除了腊汁肉还需要闷着,其余的肉食稍稍放凉备用。 一会儿功夫,小灶间里的香气弥漫开来,引得正在大厨房忙碌的人都吸着鼻子,好奇地围拢过来。 这些厨子常年在厨房干活,自然在食物味道上十分敏感,一闻就知道是自己没有见过的新鲜食谱,于是都扯着脖子好奇地挤在门口,互相打听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菜,却没人主动走进去看仔细。 所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厨师之间自然也有,没有获得主人的许可,贸然进入别人的灶间便有偷师之嫌。 所以这些人只是在门口张望,一个个使劲吸着鼻子,似乎要通过吸入的味道来判断里面究竟做的是什么样的美味肉食。 因为是在家里卤好的食材,加工起来就简单得多,不一会儿几道菜做好了。 雅间里,张子彭跟掌柜的两人已经在桌前坐好,果儿指挥兄妹几人把做好的菜一一摆上桌面。 两人好奇地盯着面前扣着盖子的四个大盘子,里面的香味透过盖子渐渐冒出来。 果儿上前,伸手揭开第一个盘上的盖子,这是一道凉拌猪耳丝。 皂儿的刀功很好,片出来的耳丝很薄,整整齐齐摆在盘子里,上面撒着一层葱花、青红辣椒丝、白芝麻,看上去色泽莹润,卖相迎人。 张子彭跟掌柜的两人朝盘子里看了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猪耳朵他们当然见过也吃过,做出来味道不过尔尔,总没有精心烹制的猪肉好吃,只是里面的脆骨还算特别一些。 果儿见两人的表情淡淡并没有出声,她拿起旁边放着的料碗,里面的红油清透鲜亮,夹杂着芝麻、蒜泥、盐等调料,颜色上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料碗里的调料缓缓倒入盘子,将清淡的耳片染上橙红油光的色泽,果儿拿起筷子搅拌均匀,然后才后退一步示意两人品尝。 张子彭随意地夹起一片耳丝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瞬间眯起了眼睛,待他吃完一片,立即又伸手夹起一片。 张掌柜见状也夹了一片,少顷脸上的表情跟张子彭如出一辙,两人不可思议地对视了一眼。 入口的耳丝明显比之前吃过的味道要好很多,肉香中透着一股醇厚的香味,里面的脆骨吃起来爽口脆嫩,鲜香酸辣。 吃了几片,张掌柜满意地停下筷子点头道:“不错,想不到你们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手艺,的确算得上新鲜吃食。” “不过是多用了些调料跟心思,掌柜的过奖了。” 果儿说得很谦虚,上前揭开第二、第三个盘子,冒着热气的菜品带着浓郁的香味,顷刻间溢满整个雅间。 第三十五章 讨价还价 这两盘都是红焖猪蹄,只不过一盘是五香的,另一盘则加了红油、青红辣椒、花椒之类的重调料弄成麻辣味道,这是果儿今日最为得意的一道菜。 卤猪蹄吃起来固然味香肉醇,可是麻辣味道的也是另一种口味,可惜她们家的调料不全,今天也算是借了酒楼的光,让她做出了这道麻辣菜。 加工过的猪蹄在盖子揭开后味道更加浓郁不散,冒着蒸蒸热气香气扑鼻,猪蹄被切成更小的块状,色泽透亮诱人,上面撒上一层白芝麻,因为这个时代没有香菜,所以上面点缀的是切碎的小葱叶。 “这两盘食材一样,一盘五香口味,另一盘是麻辣的,二位尝尝可还入得了口?” 果儿说的很谦虚,张子彭闻着味道已经食欲大开,夹起一块带着肥厚肉皮的猪蹄放入口中小心咀嚼,肥腻的香气在口中弥漫,肉质软糯入味,连骨头都浸着鲜辣,是他之前从未尝过的滋味。 张掌柜也被勾起了腹中馋虫,这会儿毫不犹豫拿起筷子伸向另一盘。卤过的猪蹄配上新鲜的配料用大火爆炒,带着恰到好处的辛辣,入口的滋味让人几乎停不下筷子。 果儿在一旁看着两人连吃了好几块,她笑眯眯转身去了外面,不一会儿有伙计端着一个盘子进来,里面是酒楼里做的刚出炉的烧饼。 果儿上前揭开最后一个盘子,里面腊汁肉的香味扑鼻而来,她拿起一个烧饼动手夹馍,再用汤勺舀上一点肉汁浇在馍里面,递给一旁看着她动作的张子彭。 张子彭接过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嚼了片刻又咬了一大口,很快吃得满嘴流油。 “这叫腊汁肉,做腊汁肉不加姜葱,只需将猪肉与配好的方子放在一起用小火煨,直至肥肉被炖得软烂如糜就可以了。” 果儿在旁边简单介绍了几句,她特意将“方子”两个字说得比较重。 尝过了几道从未见识过的菜肴,张掌柜心里已经有了谱,他淡定地放下筷子把目光投向吃得酣畅的张子彭。 “小丫头还真是不简单,这几道菜本少爷甚是满意,是你做出来的?” 张子彭上下打量着果儿,有些怀疑这小丫头的手能不能够到灶台。 “当然......是我琢磨出来的,不过今天主厨的是皂儿姐,大林哥烧的火,我跟荚儿、豆儿在旁打下手。” 果儿指着站在旁边不吭声的兄妹几个一一介绍。 “还有,七少爷,我叫姚果儿,不叫小丫头。” 果儿对张子彭的称呼不太满意,特意强调了这一句。 “对、对,叫姚果儿,上次好像听穆大娘说过,这次一定不会忘记了。对了果儿,这是什么肉,吃起来怪香的?” 长子彭指着那两盘猪蹄问。 不怪他吃不出来,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的确从未吃过平民百姓偶尔才能买来吃的猪蹄子。 “是猪蹄,那盘是猪耳朵,这盘腊汁肉当然是猪肉做的喽。”果儿再指着桌上的菜品一一说道。 果儿一连串的“猪”,张子彭脑海里勾勒出一头活猪的样子,再联想到猪蹄原本的样子,顿觉五味杂陈,胃里有了不舒服的感觉。 “放心吧,这些食材都是我们仔细处理过很多遍的,一点也不脏,而且,刚才你们吃到嘴里是不是特别美味?” 果儿一看他的表情,急忙说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吃的时候,脑子里不要想着它在猪圈里的样子就好啦。” 不说还好,一说张子彭脸上的表情更是怪异。 张掌柜:“果儿姑娘,这几道菜味道的确很好,不知姑娘打算怎么卖给我们?” 终于问出来了,果儿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稚嫩的表情看得张子彭嘴角弯了又弯。 “这几样都是我们在家里用调料加工过的,所以味道才格外好吃,就是不知道酒楼是想要我们专门供货呢,还是想要直接买我们的方子自己做?” 张掌柜来了兴致:“哦,方子?” “那当然啦!”果儿下巴扬的高高的,一副傲娇的小表情。 她今天的目的就是卖方子,虽然长期做卤猪蹄生意对她家来说也是很不错的选择,可果儿现在急需要银子,而且做绣品生意才是她的专长,是她打算长期发展的大方向,其他的以后再说罢。 张掌柜闻言感兴趣地点点头却不再说话,手指搭在桌上一下一下点着。 见张掌柜不说话,果儿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天真,看向对面的人也不出声,笑话,姐姐又不是真正的小女孩,打心理战她可不会怵。 张子彭见两人都不说话忍不住道:“张掌柜,怎么不说话了?咱们是要她们供货呢,还是直接买方子?” 张掌柜心里鄙视了他一把,对方上杆子送上门的好事,哪有这么猴急的? 张掌柜想了一想才说道:“这几道菜味道确实不错,只是这食材——就怕客人心里不能接受。这样吧,劳烦你们再做一些出来,眼看到饭点儿了,还是请店里的客人尝尝再说吧。” 果儿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同意,这样最好,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弄出来的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受欢迎。 于是,兄妹几个重新来到厨房,抄起袖子热火朝天又做了一次。 上菜的时候,自有熟练的伙计拿过来一沓小吃碟,每个碟子上面只放两块猪蹄,几筷头的腊汁肉便满了,然后由他们端出去送给外面的食客品尝。 果儿在厨房里看着,心里虽然对自家做的菜很有信心,但是心里还是焦躁不安起来,她不时扭头看向外面,急切地想要知道品尝过这几道菜的食客们究竟反应如何。 一会儿那跑堂的伙计快步跑来,还没到厨房就张口催到:“快,有两桌客人点了一盘红焖猪蹄,一份腊汁肉加馍,赶快炒准备上盘。” 开门红! 果儿乐的差点蹦起来,赶紧稳住进去催皂儿上菜。 果儿用来装肉夹馍的盛具是姚四柱编的那种特制的小竹篮,里面铺上一层油纸,夹满肉的烧饼放进去当盘子一样端上桌,客人们看得一脸新鲜劲儿。 等她们带来的食材见底的时候,中午的饭点也过去的差不多了,果儿几个犹如打了一场仗似的,抹着额上的汗水重新回到二楼雅间。 一进门,就看见张掌柜正低声跟张子彭说着什么,张子彭坐在那里一脸的不以为然,看见果儿几个进来,张子彭热络地站起来招呼:“果儿,今天辛苦你们了,都坐下歇一会儿吧。” “七少爷,掌柜的,不知客人们对我们的菜品可还满意?” 果儿心里虽然有了底,但还是希望从张掌柜口中听到答案。 “咳咳,我说果儿,你看我都直呼你的名字了,你这还一口一个七少爷的,多见外不是?叫我子彭哥哥吧。” 张子彭冲果儿眨巴着眼睛,自认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 什么哥哥?叫你公鸭嗓还差不多。果儿心里腹诽着,嘴上还是从善如流道:“好吧,子彭哥哥,你还没有说今天的菜品客人还吃得惯?” 果儿脸上一副天真烂漫,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当然,很多客人都问是什么菜,伙计们就照你说的跟他们介绍,那些客人听说是那些个东西,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张子彭想起隔壁雅间里那几位客人的表情就想大笑。 张掌柜在一旁无奈地暗自摇头,少爷话太多,刚才算是白嘱咐了。 “果儿姑娘,刚才跟我们少爷商量过了,酒楼是做吃食生意的,对于食材我们是有自己的规定,所以呢,为了方便日后经营,我们还是直接买方子吧。” 张掌柜不等少爷再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 果儿听了心里又是一喜,她今天本就是打算做一锤子买卖的。 “我们来的时候家里大人交代了,若是想买方子的话也行,就不知贵酒楼出什么价钱?”果儿说得煞有其事。 张掌柜还没说话,张子彭听得乐了,他好笑着问道:“我说果儿,看你小小年纪,难不成还揽着侃价的事?” 说完他斜眼看向一直不吭声的大林。 姚大林被他这一眼看得脸上一圈红晕,难不成指望他侃价?他什么都不懂呀。 果儿不满地瞪了张子彭一眼:“子彭哥哥真会笑话人,你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都能帮家里看生意了,我怎么就不能帮家里卖个方子呢?” “哈哈,对对对,是我小看果儿了,那你打算卖多少钱呢?” “这种事我们还真是头一回,也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贵酒楼打算出多少钱呢?” 果儿直接把球踢回去。 张掌柜“咳咳”了两声,及时扯住自家少爷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说话,张子彭其实在这方面也没有经验,一时大家都看向张掌柜。 张掌柜心里早有打算,他慢慢伸出了一个巴掌定在几人面前。 果儿\张子彭:“五百两?” 果儿是又惊又喜,张子彭则是随口懵的。 张掌柜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他忙收回巴掌,咳了两声才说道:“五十两!” 果儿\张子彭:“五十两?” 两人脸上掩饰不住地失望,就连张子彭都替果儿觉得可惜,毕竟这个数目跟刚才的一比落差太大,大到张子彭都忘了他是哪边的。 “这也太低了,我说张掌柜,咱们张家做生意向来以诚信为本,你可不能看人家小姑娘年纪小,就胡乱报个价。”张子彭看着果儿失望地撅着小嘴,不由得替她说起话来。 第三十六章 卖方子 张掌柜压住心里的不满道:“小的当然不敢乱报价,都是按着以往的生意定的。” 果儿没有朝张掌柜说话,只是冲着张子彭摇摇头。 张子彭看向张掌柜:“小姑娘家做生意不容易,不如,不如再加一些?” 张掌柜此刻真想跳起来抽自家少爷一嘴巴子,好让他清醒清醒,却又不得不陪着笑脸应付,他转向果儿问道:“那果儿姑娘觉得多少合适?” “掌柜的,要不这样,我家除了卤肉方子,再免费送上几个配套的食谱怎么样?虽然贵酒楼有的是手艺高超的大厨,可要琢磨出更多好吃的食谱也需要花费时间是不? 还有今天用的红油,熬制红油的方子我们可是也算在里面了呢,所以呢......” 果儿咬咬嘴唇,冲众人伸出了纤细的三个手指。 张子彭非常善解人意:“三百两?” 张掌柜都想哭出来了,缓了口气才打起精神跟自家少爷谈判。 真没瞧出这小姑娘如此鬼精灵,这会儿一脸信赖加崇拜地看着少爷,摆明了一副仰仗少爷替她侃价的神情。 再看张子彭这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样子,张掌柜眼下只能跟自己人较劲。 “......就这么说定了,双方都各退一步,150两,成交!” 张子彭大手一挥定了价,不顾张掌柜在旁擦着额上的汗,就跟果儿高兴地击掌庆祝。 双方说定,张掌柜叫人拿来文房四宝,果儿习惯性地接过毛笔正欲上前写字,正要落笔,才想起来这古代的繁体字她连认都认不全,更不会写呀,于是整个人僵在那里动不了了。 张子彭看她这架势也明白过来,好心地上前问道:“果儿,你不会写字?不要紧,你说,我来写。” 果儿尴尬地放下毛笔冲他笑了笑,退到一旁开始口述,张子彭挥动笔墨一边听一边快速记下,一会儿功夫卤肉的方子跟几个相关菜谱写了出来。 张掌柜上前拿起写好的方子仔细看了一遍,又拿起几张食谱看,上面的腊汁肉面片、红焖猪蹄、香辣猪蹄几个食谱做法、用料都写得很详细,这才觉得刚才给出去的银票不亏。 张掌柜拿出已经准备好的契约给果儿念了一遍,双方确定无误这才请果儿上前画押。 张掌柜:“果儿姑娘,这契约上可写得很清楚,这方子以后就归我们聚香楼了,你们家人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可是要赔偿我们大笔银子的。” “那是当然,掌柜的放心吧,最多我们自家嘴馋了做着吃几顿,绝不外传!” 果儿手捧着几张银票贪婪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满意地放进随身带的荷包里,拍着小胸脯保证道。 “哎呦,差点忘了,大林哥,篮子,篮子。” 果儿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提醒大林,大林也醒悟过来,急忙把竹筐底下那几个篮子拿了出来。 果儿:“掌柜的,你看看这几个小篮子怎么样,刚才的肉夹馍就是放在这种小篮子里摆到客人桌上的,比起盘子来,是不是更有趣些?” 张掌柜拿起面前的一摞小竹篮随意看着,小丫头莫不是连这个也要卖给他们酒楼? 张掌柜索性直接问道:“你打算一个卖多少钱?” 果儿呵呵一笑:“掌柜的真厉害,我还没说呢掌柜的就明白了,小篮子不值钱,不过呢一个一个编出来,有这么好看,着实不容易呢,一文钱一个可好?” 没办法,再好看也不过是个篮子,这东西市面上最多卖两三文钱,而且那是大竹篮的价钱。 “篮子编的不错,拿来当盘子用也是新鲜,得,我们全要了,一共几个篮子?” 果儿指着桌上的篮子:“就这些,这次就是先看看行情,你们真看得上的话,下次要多少我们有多少。” 张掌柜忍不住哈哈大笑:“果儿姑娘,一百五十两的银票你都挣到手了,这一文钱的小东西你也不放过?” 果儿讪笑:“蚊子再小也是肉,一文钱也是钱。” 这回连张子彭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得,这生意也做成了,忙活了大半天午饭都要错过了,不如今儿我做东,请你们吃饭可好?” 听张子彭说起,兄果儿这才觉得肚子已经饿的快要咕咕叫了,她看了看一旁坐着得大林几个,见他们愣愣地没什么反应,便做主点头道: “那就谢谢子彭哥哥了。” 大林几个兄妹自从端着盘子进来一直默默坐着,看果儿跟张子彭、张掌柜的你来我往,签字画押,最后,几张银票落进了果儿的荷包里,这会儿都还晕乎乎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然果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子彭做东,张掌柜当然不会扫自家少爷的面子,指挥跑堂的上了一桌好菜,大家闻着桌上饭菜的香味,只觉得更饿了,于是简单客套了几句纷纷动筷。 大林几个起先还有些拘谨,但是张掌柜人一直都挺和气,张子彭则是个没什么架子的话痨,兄妹几个渐渐也就放开了吃。 果儿边吃边评价各式菜品的味道,若是烹炒时里面加上哪种香料滋味会更加可口,张子彭听得饶有兴致,不时插嘴问上几句。 张掌柜起初不以为意,可是听着听着上了心,于是暗暗记下准备过后按照她说的方法重新试试。 张子彭咽下嘴里的食物问道:“待会儿吃完饭你们打算去哪里?” 果儿:“去锦绣坊,今天我们主要是到锦绣坊送绣品的,顺道过来卖方子。” 果儿指了指角落里放着的几个竹筐,两个已经空了,还有一个是皂儿背来的,里面放着的绣品还包裹得严实。 “顺道?嗯,不错,反正下午我也没什么事了,不如跟你们一块儿去锦绣坊看看。” “不用了,我们跟锦绣坊的穆大娘都已经很熟悉了,子彭哥哥你不用担心我们。” 果儿心里感激张子彭刚才的鼎力相助,说话也越来越甜。 张子彭:“那我把我的马车借给你们,若回家时你们要买什么东西也方便不是?” 上次在酒楼碰到果儿一家几口时的情景,当时他们每个人身上扛好几个大包小包,张子彭想起就觉得乐呵。 “我知道你们进一次城不容易,肯定要买些东西带回去的,就莫要再推辞了,我家可不止一辆马车,所以借你们一辆举手之劳而已。” 果儿见他并不是客套,想着自己已经计划好了回去要买的许多东西,到时候肯定又是大包小包的一大堆,便不再推辞点头谢过。 果儿又对张掌柜说道:“对了张掌柜,跟您打听一家铺子,陈记木匠铺,不知您听说过没有?前些日子我有个表哥去了那家铺子当学徒,家里大人很是挂心,所以让我们这次进城有机会的话去看看他。” 张掌柜抬头想了想说道:“陈记木匠铺?那你说的应该就是后街上那家,莱阳城里木匠铺子不多,陈记就只有那一家。我记得我们这里有一个伙计跟那家的一个师傅很熟,叫来问问便知道。” 张掌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说着起身出去叫人,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年轻的伙计。 伙计听说是打听陈记木匠铺子里学徒的事,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张掌柜见状说道: “七少爷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要吞吞吐吐,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那伙计小心地看了看张子彭,这才慢慢说了起来,果儿几个认真听着,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原来陈记在后街上的风评并不好,据说最近几年已经招了好几次学徒,不是因为生意太好,而是老板脾气暴躁为人心狠刻薄,对待店里的学徒动辄打骂不休,所以很多学徒干不了多久就会想方设法逃离。 去年有一个乡下来的小学徒,在陈记干了不到三个月就被打得残了一条腿,寒冬腊月被老板赶出来,身上连一件御寒的棉衣都没有。 那小学徒拖着被打残的腿在街上爬了好长一段路,说要回家,街上有人看不下去,就帮着给小学徒的家里捎了话,家里人才赶过来把人接回去了。 像这样的事在陈记发生过好几起,也有人家打上门找老板评理的,闹出了好些纠纷,后来这家招学徒就有些困难了。 据说前些日子新招了几个学徒,都是托人在乡下挑那些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乡下人家好打发,以后若真出了什么事,学徒家里多半拿老板没什么办法。 听那伙计絮絮叨叨说了一阵,果儿兄妹几个听得胆战心惊。张子彭看果儿脸色不对,便让伙计下去了。 “你说的表哥不会正是前些日子去的陈记吧?唉!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等忙完了事去看看,说不定那伙计说得不准呢。” 张子彭安慰道。 果儿坐直身子长呼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等一会儿我们就过去看看。” 张子彭打趣道:“小丫头还懂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见识倒是不少,说的也是,亲自去看看你们也能放心些,若是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莱阳地界上还没有我们张家办不成的事!” 果儿闻言又是对张子彭一番道谢。 吃完了饭,张子彭果然吩咐长随准备了一辆马车停在酒楼外面,赶车的车夫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厮,看上去人很伶俐。 张子彭送果儿兄妹坐进马车,跟车夫吩咐几句,车夫正要出发,果儿却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急火火跳下马车。 “那个,子彭哥哥,我忘了些东西在厨房,呵呵呵......”果儿不好意思地讪笑道。 第三十七章 第二份契约 张子彭和张掌柜两人呆愣地看着果儿从后院小灶间里,抱出她熬制的那一罐红油,还有一小包青辣椒。果儿一张小脸又烧又红,没办法,这两样东西她实在舍不得。 果儿厚着脸皮开口:“呵呵呵,子彭哥哥,你看,这红油,还有青辣椒,那个......” 张子鹏反应过来,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没关系,你喜欢的话尽管拿,青辣椒不值钱,这红油还是你自己弄出来的,想拿就拿走,我们照着方子再弄就是。” 张掌柜也热心地上前道:“是啊,果儿姑娘,这青辣椒并不稀奇,府城咱们东家专门供菜的庄子上就有种的,不过是种在大棚里的,咱们莱阳城目前没有冬季种菜的大棚而已。” 而且知道了红油的做法,张掌柜乐得大方,他还指望小姑娘能折腾出更多的做菜方子呢。 果儿想想也是,这个时代要想种大棚菜,没有一定的财力是实现不了的,所以只有大户人家才会不吝钱财弄一个大棚出来,只为冬天有新鲜的菜蔬吃。 再次谢过两人,果儿抱着宝贵的青辣椒和红油重新做回车上,马车这才一路往后街方向驶去。 车夫对城里的路很熟悉,很快马车停下来。果儿掀开车帘,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一家店面门前悬挂着的幌子上醒目的“陈记”二字。 果儿兄妹跳下马车,车夫殷勤地上前指着店面给她看:“小姑娘,这就是陈记。” 果儿兄妹几个朝门口走去。 进了铺子,几个店伙计正在忙碌,见有人进来都停下准备上前招呼,看清是几个半大孩子,伙计们脚步迟疑下来。 “你们是要买木器?”其中一个开口问道。 果儿:“小二哥,请问你们店里是不是有个叫何栓子的学徒?我们是他的表弟妹,特意来看他的,还请小二哥行个方便。” 原来是找人的。那伙计腹诽着,皱着眉头说道: “你们是找何栓子的?他这会儿正跟着师傅忙活呢,没空出来见你们,要不你们等晚上店里不太忙的时候过来,兴许能见到。” 晚上?兄妹几人一听脸上都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们哪里能等得到晚上呢。 果儿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走上去塞到那伙计手里: “小二哥,我们是从乡下过来的,下午就得回去,你看能不能帮我们传个话?就见一面绝不耽误多少时间的。” 另外两个伙计看见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那伙计把钱塞进怀里说道: “好吧,我去帮你们看看,不过里面若是太忙,师傅不一定会同意他出来的。” 果儿几个高兴地连连道谢,看着那伙计进去,都伸长脖子等在那里。 不一会儿,就见那个伙计出来,后面却没有何栓子的身影。 “对不住了,店里这会儿太忙,师傅那边正缺人手着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店里有店里的规矩,你们还是等下次再说吧。” 兄妹几人听了不由大失所望,大林不死心又上前说了几句好话,那几个学徒干脆不耐烦地往外赶人了,没办法,几人只好垂头丧气往外走。 重新回到车上,车夫赶着马车往锦绣坊驶去。 果儿见坐在对面的大林跟皂儿两个都皱着眉头,不由开口劝道: “大林哥,皂儿姐,没事的,听说当学徒都这样,没什么自由,要不等下回咱们进城的时候再来,他们总不能每次都不让咱们见。” “嗯,我知道,就是不知回家该怎么跟娘说。” 大林想起何氏在家里时嘱咐他的话心里就不好受。何氏让他进城后一定要去看看表哥,在铺子里过得好不好,可是他们却连人都见不到。 刚才在聚香楼听到关于陈记那些不好的传闻,大林心里更是沉甸甸的不好受,栓子毕竟是他的亲表哥。 进了锦绣坊大门,果儿看一眼富丽堂皇的店面,对大林兄妹目瞪口呆的表情已经习以为然了。 她咳嗽了一声,用手指捅了捅皂儿的腰,皂儿回过神来,红着脸跟在她后面往里面走。 穆大娘看着摆在桌面上满满当当的一堆绢花、荷包等物品,一一拿起来看得很仔细,脸上的表情愈发满意。 当初她给了果儿这个小姑娘多少材料心里可是有数的,按说要做出这么多绢花已经是极限了,偏偏这小姑娘还能拿出花样如此别致的荷包和团枕来,可见心思极巧。 就说这两个抱枕,一般富贵人家用的抱枕,上面图案多是些富贵吉祥,花团锦簇的繁杂式样,可是果儿姑娘这两个抱枕,细看是用碎布拼出来的,上面竟然活灵活现绣着几只憨态可掬的小奶狗,这样与众不同的花样,拿出去肯定受欢迎。 不过,与其把这两个抱枕卖掉还不如送回府城张家,张家的几位小公子若是见了肯定喜欢的紧。 果儿这次带来的花样子,一共十六张全都是牡丹图样,比起时下流行的繁杂牡丹图,果儿这种现代简笔画的图样令人耳目一新。穆大娘越看越满意,简直有些爱不释手。 “果儿姑娘的手真是太巧了,就凭姑娘的手艺,别说在咱们莱阳城的锦绣坊,就是到了府城的总店,也没有能比得过姑娘的呢。” 穆大娘不住地开口夸赞,心里暗暗惊讶眼前这小姑娘玲珑的心思。 心下满意,算起账来也格外爽快,绢花因为是包工包料,穆大娘给开了一支一两的高价手工费,其他东西都算作果儿自己的材料,荷包一个按五百文算,两个抱枕一个出价二两,十六张花样子跟上次的价钱,这样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五十八两多的银子。 能卖出这个价钱,果儿心里也很满意,她知道若单论绣工的话,就凭何氏几个人的水平,无论哪一个都比不上绣楼里的那些绣娘们,不过是占了设计上的便宜。 想着一会儿还要给家里买东西,回去也需要零钱给大家付工钱,所以果儿这次全都换成银锞子跟铜钱装在身上。 穆大娘再次拿出来的木匣子,里面的小物件比起上次的,种类更加丰富昂贵,穆大娘如今对果儿的能力是一百个放心。 “果儿姑娘,除了这些做绢花的材料,你喜欢的碎布头我都叫人给你收拾好了,以后这些都给你攒着,不要钱,只是一样,今儿咱们就把长期的契约签了,以后你只能跟我们锦绣坊做绣品生意。” 果儿爽快点头道:“那是当然。” 果儿看着今日签的第二份契约,心里满满的成就感,有了这份契约,以后她的赚钱之路就更顺畅了。 “不知穆大娘这里有没有大宗且花样简单的绣活?我想包一些回去,请家里的婶娘、嫂子们做,好叫她们也能挣些零钱补贴家用。” 果儿想起自己来之前的打算,便跟穆大娘商量道。 乡下妇人基本上都会做针线活,其中不乏一些手艺极好的,眼下正是农闲时节,如今大家人都在家里闲着,若是能从锦绣坊领一些简单的绣活回去做,挣些零用钱补贴家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穆大娘听完果儿的打算心思也活泛起来,她曾经也是过过苦日子的,知道乡下人挣钱有多不容易。 这次果儿拿出来这么多东西,自然不可能出自小姑娘一人之手,既然她这么说,穆大娘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可巧了,你说的绣活还真有。每年这时候,我们锦绣坊都有很多老主顾来订过年要用的荷包、香囊、枕套被套、成衣之类的东西,大都是大户人家给下人们准备的过年赏赐,用料普通,花样也不用繁琐,正适合你说的要求。” 穆大娘呵呵笑着说道。每年一到冬季,锦绣坊都会因为接到大宗类似的订单而临时雇佣一些绣娘来做,到年前做完就解散,如果果儿能包一部分绣活回去那再好不过,她这里少雇用些短期的绣娘就是。 果儿听了喜出望外,两人商量好,果儿便揽下了大批的荷包、枕套被套的生意,都是城里大户人家用来打赏下人用的,只要针线手艺好就可以完成。 于是从锦绣坊出来的时候,兄妹几个又是大包小包的一人扛了好几个包袱,门口等候的年轻车夫看见她们出来,忙跳下来帮他们把东西放进马车里面。 果儿看着面前的马车,心里庆幸听了张子彭的话,要不然这会儿还真是麻烦。 办完了正事,兄妹几个这才有空好好逛一逛县城。 她们所站的位置是莱阳城最繁华的一条大街,路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一个比一个装修豪华,基本上都是跟锦绣坊一般的大店面,一看就是专门做有钱人生意的地方。 很显然这条街不是她们眼下能消费得起的地方。果儿很清楚这一点,小姑娘们好不容易进一趟城,自然更想去适合她们买东西的小铺子好好逛一番。 果儿对这附近的几条街道已经很熟悉了,于是带着大家径直往另一条街上而去。 第三十八章 掌权 半天后,兄妹几个手里又多了大大小小几样包裹,大家坐进马车准备回家,一路上互相欣赏各自买的小物件,叽叽喳喳说笑着开心的不得了。 “所以说嘛,花钱是一件很爽很开心的事,尤其是花自己挣的钱是不是?放心吧,以后只要咱们的绣品生意不断,大家赚的钱绝对不会少的。 钱这个东西,只有花出去才算是自己的,皂儿姐,你说对不对?” 果儿煞有其事地问皂儿,弄得皂儿脸红不止,在铺子里的时候皂儿看什么都喜欢,可就是舍不得买。 逛街的时候果儿给她们一人五十文零钱,就连最小的豆儿也有,说是她们的工钱,回家后还要另算。 果儿在旁边不断鼓动她们看上了就买,不要舍不得花钱云云,结果撩拨得大家心头一热,忍不住买了好多喜欢的东西,这会儿每个人手里的钱都没剩下多少了。 包括豆儿,在果儿的参谋下,也花出去了大半的钱,换回来一大包她极喜欢的小物件,什么梳子、头绳、手帕之类,还有给爹娘和哥哥弟弟们买的小礼物。 豆儿嘴里嚼着香甜的蜜饯,一手抱紧自己怀里的小包裹,脑子里憧憬着回家后,给爹娘他们分发礼物的场面,一张小脸激动的更加红艳。 二房也是四个孩子,除了二林、三林跟六林,就她一个女儿,爹娘跟哥哥们平时很疼她的,所以今天她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钱,肯定不会说她的对不? 皂儿兄妹三个也差不多,连大林分到的五十文钱,都被果儿撺掇着给自己买了一双布鞋,大林脚上穿的那双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鞋子,直接被果儿拽下来扔了。 果儿本来还想买些新棉花回去,这样家里冬季做棉衣、棉被用的棉花就有了,但是被大林阻止了。 大林说乡下集市上就有今秋新下来的棉花卖,赶集的日子里,十里八乡拉着新棉花卖的老乡多的是,到时候跟家里的大人一块儿去买,肯定能买到便宜又好的棉花。 果儿想想也是,便没有再专门买棉花了。但是她买的东西还是最多的。 除了给家里买的做衣服、被褥的各式布料,日常生活用品,还买了一堆好吃的糖果点心,回家后三个林看见了肯定能乐坏。 还有一个包裹特别显眼,里面包着的是几本书,几支毛笔还有几刀练字用的纸张。那是果儿特意去一家书肆精心挑选出来的。 想想今天签合同时的窘相,果儿准备把读书认字的大事尽快提上日程,她买的几本书都是私塾里学童们最常用的《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古代的书籍可着实不便宜,就这基本最常见的书,加上几支毛笔和纸张,一共花去了她七、八两银子呢。 “果儿姐,你真要学认字吗?可是我听说私塾里,先生收的都是男孩子,你怎么学呢?” 豆儿往嘴里塞进一颗蜜饯,有些含糊不清地问果儿。 果儿在书肆买这些东西的时候,皂儿几个就很好奇地问过她,果儿煞有其事地说她要学认字,这话把她们都吓了一跳。 “那当然啦!不光我要读书认字,以后你们也可以跟着学,等明年春上私塾开馆了,我还打算把四林、五林跟六林都送进私塾呢。” 什么?大家听了更加惊讶,读书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乡下孩子很少有读得起书的。 就说他们村子里,也就大爷爷家里的两个孙子,还有隔壁二爷爷家里最小的孙子文安,被大人送到十八里铺的私塾去读书。 除了这两家,全村再没有别家的孩子去私塾了。 当然,以四奶奶家里的条件,也完全可以送家里的孙子去读书,是她们自己不愿意罢了。 现在果儿说要把家里的三个弟弟都送去读书,这得花多少钱呀?兄妹几个震惊的不得了。 “这有什么?你们今天跟着我看了一天了,今天咱们挣了多少钱,你们心里没个数?好好想想,你们就会明白,明年开春的时候,送几个弟弟去读书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等弟弟们去读书了,回来就可以教我们,所以呢,只要我们肯学,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会识字了,这有什么难的?” 果儿扬起下巴一脸的自信。 兄妹几个听得目瞪口呆,半天脑子转不过弯来。好吧,果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想起今天挣的几张银票,果儿又赶紧低声嘱咐她们几句,绝对不能跟外人说起,就是家里的几个小的,能瞒都瞒着。兄妹几个连连点头。 今天带回来的东西太多,果儿干脆就请车夫一路赶着马车进了村子,径直往姚老爹家门口驶去。 此时已经过了下晌的饭点,天还没有黑透,村里自然有很多人看见这辆装饰华贵的马车。 大家的目光随着马车的方向转动,直到马车在果儿家门口停下来,很多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围了上来。 果儿最先跳下马车,随后跟兄妹几个从车上搬东西。 姚老爹此刻跟往常一样坐在村中央那棵高大的皂荚树下面,正和几个老伙计聊得高兴,远远看见一辆马车过来也是睁大眼睛瞧稀奇。 却见马车竟然停在自家门口,急忙站起来往回走,屁股后面跟着的三个林撒丫子就往家里跑去。 在村里人艳羡、复杂的目光下,姚家人出来把马车上的大包小包一一搬回家去。 姚老爹上前请那车夫到家里喝口水再走,车夫笑着谢过却执意不肯,他还要急着回去跟少爷复命呢,若等到天黑可就难进城了。 果儿也知道这时候的城门都是日落则关,因此不敢让车夫耽搁太久,全家人只能感激地看着马车离开。 送走了看热闹的乡亲,回到屋子里,姚老爹这才松了一口气,继而心里又多了一份复杂的情绪。 本来乡亲们就在传闻他们家,靠着小孙女的手艺挣了很多钱,这下子就更遮不住了。 想起乡亲们刚才盯着他们从车上卸下的大包小包,有的人恨不能上前亲自摸一摸,包袱里究竟装的什么东西,姚老爹的心情就复杂了。 陶氏看着摆在炕上满满当当一大堆包袱,还有几个木匣子,笑得脸上的褶子千沟万壑。 几个孙子自觉地打开包袱给爷奶(主要是陶氏)一个个检查,果儿麻溜地跟大家报完了所有东西各自的用途,挥手就让大林他们把东西搬回各房去。给三房买的也让她塞到包氏跟五林怀里,打发他们都回自己房去看。 屋子里只剩下老两口跟果儿。 “爷、奶,这两个包袱,还有匣子里的点心、吃食,是专门给你们买的,你们尝尝可好吃了呢。” 果儿打开一个桂花糕的匣子,从里面取出两块桂花糕塞到老两口手里,老两口闻着那桂花糕散发出的香甜味道,忍不住咽起口水。 “这可是在县城最有名的阮记点心铺里面买的,好吃的紧,还有这些,你们都尝尝,别总是给弟弟们留着,以后有他们吃的呢。” 果儿看着老两口吃进嘴里,又甜甜的说了几句,哄得老两口开心不已。 陶氏嘴里吃着香甜软糯的点心,瞅着摆放了一炕的好东西,眼前这个孙女真是越看越顺眼。 果儿从怀里掏出那两份契约跟银票,还有花剩下的一堆零钱,摆在他们面前的炕桌上,一笔一笔讲今天卖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老两口听了差点噎住,再一次盯着眼前这个孙女,都忘了咽下嘴里的糕点。 “爷,奶,我想过了,以后咱家大宗的银子就由我来保管,你们没意见吧?” 老两口没反应,果儿继续道:“爷、奶放心,我说由我管钱也是有原因的,你们想啊,今天跟锦绣坊,还有聚香楼签定契约的人是我,契约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后咱们家跟这两家的生意来往就只能是我了,那我管着钱,以后做生意也方便不是? 而且,挣来的钱每一笔该怎么花用,这些我都想好了,今儿我买了这么多东西,爷、奶说说,有没有什么不该买的?” 陶氏愣了一会儿反应了过来,果儿丫头这是要抢她管钱的差事?看着桌上的银票,陶氏脸上表情渐渐凝固,转而露出狰狞的端倪。 “我看行,钱是果儿挣的,就由果儿保管吧。” 姚老爹不紧不慢说道。 陶氏闻言吃了一惊,眼前的桂花糕立马不香了,她狠劲咽下最后一口拔高了声音道:“老头子,你疯了吧,一个丫头片子能管钱?” 姚老爹瞟了一眼陶氏,依旧慢条斯理道:“丫头片子能挣钱,咋就不能管钱?” 一句话噎得陶氏顿时没了声音。她呼哧呼哧喘了一阵粗气,终于认命似的把脸扭到一边,不想再看眼前这个丫头片子。 果儿从姚老爹这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不由嘴角一弯,伸手把桌上的几张银票重新装进荷包:爷是个明白人,这就更好办了。 “爷、奶,我想好了,咱们今天挣的这些钱都先攒起来,以后用来买地。” “啥?”这回连陶氏都睁大了眼睛。 “我打听过了,爷、奶,现在的地价基本上是五到六两银子一亩,靠近水源、离县城近的地价就高一些,按一亩地六两的地价算的话,咱们家现在能买好几十亩呢。 有了自己的地,以后咱家就再也不用租别人家的地种,更不用把辛苦种出来的粮食拿出来交租了。” 果儿这话直戳进了老两口的心坎儿里,种了一辈子的地,哪个农人不盼着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呢?姚老爹激动地手又哆嗦起来。 第三十九章 分账3 “果儿,咱家真的能买地了?” “当然是真的!” 果儿拍了拍腰间的荷包:“爷,从明天起您就只管张罗买地这事,我可不懂这些,就靠您老了。” 姚老爹手哆嗦得更厉害了:“行,买地的事,我记下了,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打听,果儿呀,你说咱家能买多少地?” 果儿想了想道:“按六两银子一亩的话,咱家目前足够买三十亩没问题。” 老两口倒吸一口凉气。 果儿指着桌上的零钱又道: “爷、奶,这些零钱还是放在你们这里,平日一大家子的吃吃喝喝,还不得从爷奶这儿出?至于大伯娘、二伯娘她们做绣活的工钱,一会儿我就发给她们。” 姚老爹:“果儿丫头,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心里清楚。就凭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以后家里的银钱由你保管,爷跟你奶都放心。” 姚老爹哆嗦了半天,从怀里掏出旱烟袋准备抽口烟缓缓精神,自从家里这个小孙女能挣钱开始,姚老爹觉得他的心脏承受力一次次面临崩溃的边缘。 “谢谢爷,果儿心里也清楚,爷奶都是好爷奶,都疼我呢。”果儿说着好听的话,趁机爬上炕偎在姚老爹身旁,伸手挡住他欲装烟叶的动作。 “爷,别急着抽烟,我今儿给您寻到一件好东西,专门买回来孝敬您的。” 说着打开一个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深蓝色绑着细绳的袋子塞进姚老爹手里。 姚老爹疑惑地打开袋子掏出里面的东西,竟是一根崭新的旱烟袋。 黄澄澄的铜烟斗油光发亮,中间的杆子摸着就是用上好的木料做成,顶端还带着一个玉质的烟嘴。 这旱烟袋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看就是经用的好东西。 姚老爹抽了一辈子烟了,现在用的这个旱烟袋已经跟了他十几年,是赶集的时候买的庄稼人最常用的那种,这会儿捧着孙女送他的黄铜旱烟袋,不由得一双手又抖了起来。 “果儿,咋买这么好的东西回来,这得花多少银子呀?” 果儿笑眯眯继续道:“爷,没花多少钱,看见这东西,想着您喜欢抽烟就给您买了,这上面的玉烟嘴儿,看起来贵重,不过是最普通的玉,再说咱家现在不缺这个钱,您就放心用吧。” 贿赂完了姚老爹,陶氏也不能拉下,果儿从包裹里拿出来给陶氏挑选的布料和两双绣着深色花边的棉布鞋,很快哄得陶氏脸上乌云尽散。 回到西厢房,包氏跟五林母子俩坐在一堆翻的乱七八糟的包袱中间,五林盘腿坐在炕桌前,怀里抱着一包蜜饯儿吃得津津有味。 包氏正喜滋滋地坐在炕上,摆弄着面前一个朱红色描着漆金海棠花的精致梳妆匣子。 这个梳妆匣子不大,是放在桌上用的,但是也有上下三层,第一层从上面打开,盖子里头还镶着一面铜镜,匣子里面放着几把梳子、花绳之类常用的梳妆用品。 第二层和第三层是两个小抽屉,中间用一块小铜片做了锁子,可以锁起来放比较贵重的东西。 果儿凑过去坐在包氏身边道:“娘,这个梳妆匣子你可喜欢?这是我专门给娘买回来的,只此一个,别说大伯娘跟二伯娘她们,就是奶那里也没有呢。” 果儿如今深谙包氏的心理,说出来的话正中包氏心坎儿。 “真的?” 包氏一双眼睛亮的能流出光来:“哎呦,还是我闺女可人疼,娘太喜欢了!我闺女真有眼光,我跟你说,这东西我上次在县城那家铺子里转的时候我就看上了,值好几两银子呢,唉,当时也只能看看,哪想到,呵呵呵。” 包氏笑得合不拢嘴,上次她干眼馋却买不起的好东西,闺女竟然买回来送她了,包氏抱着这个梳妆匣子怎么都看不够。 “娘喜欢就好,对了,钥匙娘可要藏好了。” 果儿想起上次她那不争气的爹偷拿包氏私房钱的事,不由苦笑。 “当然!你看,钥匙在这儿呢。” 包氏从脖子里扯出系着红绳的铜制小钥匙给女儿看,有了这个带锁的梳妆匣,以后她的私房钱再也不怕藏不住了。 果儿估摸着兄妹几个在各自屋里都差不多了,便叫五林出去把大家都喊去上房,准备趁热打铁,给大家发这阵子的工钱。 包氏两眼泛着光,想起这段日子自己辛辛苦苦绣的荷包,忙跟着果儿一起去了上房。 进了上房,果儿一看,全家人就少了姚四柱一个,便让五林去喊人。她可没有忘记家里这个沉默地几乎隐形人一般的四叔,给爷奶的包袱里,还有送给四叔做衣裳的布料呢。 姚四柱在自己屋子里听见了上屋得动静,可他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想着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所以才没有过来。这会儿见五林来叫他,也就跟着过来看看。 人都到的齐了,果儿拿出早就算好的零钱,一笔一笔跟大家算账,城里锦绣坊的绣娘们大约的工钱怎么算,是多少,果儿就按照锦绣坊的模式给大家算工钱。 当然,果儿给自家人算的工钱比起城里的绣娘们,只多不少。 给何氏、刘氏还有包氏三个人做荷包的工钱,扣除材料费,做一个荷包按三百文算,一共是四千八百文钱。何氏三个妯娌是流水作业,各展所长,所以这次的钱三个人平分,一个人正好是一千六百文; 皂儿、荚儿跟豆儿,还有大丫二丫是跟着果儿做绢花的,果儿一视同仁,按一朵一百文的工钱算,五个人每人分二十文,这次共做了四十五支绢花,算下来每人得九百文,除去白天预支的五十文,家里几个姐妹一人又给发了八百五十文。 大林、二林跟三林帮着做卤肉,果儿给他们一人发了一百文。 大家秉着呼吸一一上前,从果儿手里接过属于自己工钱,高兴地不知该咋办,就连姚铁柱兄弟几个没有领到工钱的,在旁边看着也经不住咧着嘴傻笑个不停。 “这都是沾了果儿的光了,咱家果儿真是个小福星。” 何氏由衷地夸口道,其他人也连连点头跟着附和。 一屋子喜悦的气氛,就连一直板着脸的陶氏,看各房这回都跟着果儿沾了光,挣了钱,也抿着嘴露出笑意。 笑完了陶氏把手一伸:“该交的都交了吧。” 什么? 大家一时没弄明白,陶氏一记眼刀子飞了一圈:“咋,都跟我这老婆子装糊涂呢?各房挣的钱,七成交到公中。” 众人这才想起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一眼刚拿到手的铜钱真心舍不得,但还是老老实实数出大半的铜板交到陶氏手里。 包氏忍着嘴角的抽搐,不情愿地拿出女儿刚给她发的一枚小银锞子,再从零钱堆里数出一百二十文,狠狠心推到陶氏跟前,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抠钱的死老婆子。 看着面前越堆越多的零钱,陶氏满意地轻哼一声,果儿手里大宗的银子她没法拿到手,其他人该上交的一个字儿也甭想少了。 果儿嘴角抽了抽最终没有说话,既然是家里的老规矩,该交就交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挣钱的机会。 果儿把大丫跟二丫两姐妹的工钱算出来给了皂儿,让她明天给姐妹俩送过去,皂儿上前接过去,心里想着好姐妹要是看见挣了这么多钱,肯定跟她们一样不敢相信吧。 果儿眼神扫了一圈,最后走到姚四柱跟前,拉过他的大手,往他手里放了十几个铜钱。 “四叔,这是你上次编的小篮子的钱,今天我全卖出去了,一个按一文钱算,一共是十二个篮子,这是十二文钱,四叔你数一数。” 姚四柱听得睁大了眼睛,竟然还有他的份? 站在这里看了半天热闹,见家里人一个个都赚到了钱,姚四柱心里也替大家高兴,根本没料到竟然还有自己的一份,虽然他这份是最少的。 愣了片刻他反应过来,急忙摇头想要把钱塞回果儿手里,果儿又说道:“四叔,这是你的劳动所得,你就安心拿着!你的篮子编的那么好看,我都卖给酒楼了,他们用来放点心用正好。 对了,人家酒楼还跟我们预定了一批这样的小篮子,说好了下次送货的时候顺便送过去,四叔,这段日子就辛苦你了,价钱还是每个一文钱,虽然挣不了多少,但是积少成多嘛。 再说人家张家可不止聚香楼这一家酒楼呢,以后肯定还有订单,四叔,你要用心做哦。” 果儿一席话说完,姚四柱还没有反应过来,陶氏在旁听了,激动地一把抓住果儿的手: “果儿,你说得可是真的?哎呀,那可就太好了,四柱,那你可要好好给人家做,做出来只管交给果儿就行,这可真是......” 一想到老四也有了赚钱的活路,陶氏一阵狂喜。 “哎呀,老四也跟着咱们果儿赚钱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咱们家以后就靠着我们果儿要发啦!我们果儿呀,就是大家说得那个——” 包氏尖着嗓子话说了一半忘了后茬,一双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又想起来了。 “对,就是观音座下的招财童子转世投胎的,可是要给咱家带来大造化的,以后呀,咱们全家就跟着果儿好好干。” 包氏嗓音尖利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姚老爹听了包氏的话却皱起眉头,他胆小谨慎了一辈子,家里有个能干的孙女是好事,但是招财童子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嚷嚷出去的好,容易给家里找来麻烦的。 第四十章 绣工作坊 姚老爹清清嗓子,打断了包氏欲滔滔不绝的话,郑重告诫一屋子的儿孙辈,出门一定管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千万不要乱说,尤其是家里挣了多少钱的事,说出去就是祸患。 几个儿子儿媳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闻言都点头答应,心里暗暗想着等会儿回了各自屋里,还要好好告诫孩子们一番,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才好。 包氏有些不以为意,可是公爹的话她不敢违背,便敷衍地跟着大家点头答应,转转眼珠又想起她那屋里的几大捆布料。 “对了果儿,你怎么买了那么多布料,打算干什么用?” 果儿正要跟大家说这事,见包氏问起,便跟大家说起她跟锦绣坊合作,打算在家里开个绣工作坊的事。 除了大林兄妹几个早有心理准备,其他人听了又是一惊,话说今天他们一惊一乍都好几回了。 “我的天哪,果儿你这是打算开作坊当东家啦?哎呦呦,叫我缓缓,这可是咋说的呢。” 包氏一屁股坐在炕沿,捂着胸口边说边四下望着大家伙。 “对,我就是想着村里针线手艺好的大姑娘小媳妇有不少呢,趁着现在农闲,把她们叫在一起做绣活,挣些零花钱,有钱大家一起赚,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对不?” 屋子里几个大人听了果儿的话眼睛都亮起来,乡下人为了省钱,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家里的妇人自己买布料缝的,很少有直接花钱买成衣穿,所以乡下女子大都做得一手好针线,这时候正值农闲,召集一些针线手艺好的女工很容易。 这件事若是做成了的确是件大好事,这样一来村里许多人家有了一项能挣钱的进项,目光就不会只盯着他们家了。 姚老爹习惯性地要掏出别在腰间的旱烟袋,却掏了个空。陶氏对老伴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她从炕头拐角取出果儿新买的那根黄澄澄的旱烟袋递过去,姚老爹犹豫了一下,这才接到手里。 “爷换新烟袋啦,真漂亮。” 几个小孙子从炕上爬过去围在爷爷身边,看着他从荷包里捏出一撮烟丝装进金黄色的铜烟斗里,点燃抽起来,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却被一旁眼疾手快的陶氏给挡了回去: “小心点,烫着你们可就惨了!” 抽了几口烟,姚老爹这才出声道:“我看这事能行,果儿,你想怎么办,心里有了章程没有?” 果儿道:“嗯,我都想好了,就按照之前大伯娘她们做荷包的模式,在村里找几个手艺好,人勤快也靠得住的大嫂大娘们,发给她们针线、布料,照我说得做出来就行。 当然,做什么绣品我都已经跟人家锦绣坊订好了。咱们只管找人来做,只是这做工的人选,得大伯娘跟二伯娘给把把关。” 果儿这时候没有提包氏,因为她知道这种挑人的事包氏是靠不住的,还是交给何氏跟刘氏两个来的保险。 包氏一听没有她的份,立马不高兴了,转着眼珠子看向两个妯娌,这可是自己闺女张罗出来的生意,说白了就是她们三房的生意,凭什么出头露面的事情要她俩去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房二房张罗出来的呢。 包氏最终还是没忍住说道:“大嫂二嫂,挑人这事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 果儿:“娘,你确定你找的人都合适?” 包氏闻言愣住,被女儿这么一问,包氏想起跟自己交好的那几个人,平时在一块儿东家长西家短的扯是非没问题,若论起干活,尤其还是针线活的话,包氏想了半天,自己都觉得不妥当,一时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何氏:“三弟妹跟我们一起去也行呀,正好咱们有事可以一块儿商量。大家一个村子处着,谁家媳妇手艺好,人品靠得住,咱们自然都清楚。 果儿你就放心吧,只要放出话去,保管都愿意来干,不用出村,还能挣钱贴补家用,这么好的事谁会不动心?” 刘氏也跟着保证,绝对没问题。 事情很快说定,大家都被果儿这番举动鼓舞起了干劲,一家人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大干一场。 翌日一早,何氏跟刘氏来到西厢房,果儿跟她们细细商议选人的章程,皂儿则带着荚儿去找大丫送工钱。 到了大丫家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咳、咳的咳嗽声,听着像是大丫娘的声音。 “大丫,二丫,我们来啦!”皂儿喊了一声。 破败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大丫走出来看见是皂儿姐妹俩,忙请她们进去坐。 皂儿姐妹走进去,屋子里光线比较昏暗,皂儿适应了一阵才看清屋子里的母女四个。 大丫二丫忙着招呼她们两个坐下,三丫坐在炕上守着躺在一堆破旧棉絮里的大丫娘,听见有人进来,大丫娘忍着咳嗽想要爬起来招呼她们。 “大娘,你不舒服就躺着,不用客气,我们是来找大丫的,快些躺好。”皂儿急忙过去按住了大丫娘。 皂儿四下打量了一圈,屋子里冷冰冰的,为了御寒,墙上狭小的窗户关得紧紧的,外面还盖了一层茅草,遮得屋子里没多少光线,坐在炕沿上的姐妹俩冷得有些打颤。 北方的冬季来得较早,虽然还不到寒冬腊月,可是外面已经冷得必须穿上夹袄才能出去,看看大丫姐妹几个身上单薄的破衣裳,皂儿鼻子忍不住一酸。 “皂儿,你们坐会儿,我给你们倒碗热水喝,刚给娘烧了些热水,锅里还有呢。”大丫想要去给她们倒水,被皂儿一把拉住。 “不用了,跟我们还这么客气干嘛?大丫、二丫,我们是来给你们送工钱的。” 说着皂儿从怀里掏出荷包,把里面的钱拿出来放在旁边掉了半边角的炕桌上。 母女四个盯着那堆铜钱,里面竟然还有个小银锞子,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皂儿姐妹,半天没有出声。 “果儿说了,我们做绢花一支给一百文工钱,我们五个人一人分二十文,这回一共做了四十五支,你跟二丫两个加起来,就是一千八百文,你数数。” 皂儿跟荚儿看着母女四个目瞪口呆的样子,都忍不住笑起来,就知道她们会这样。 第四十一章 绣工作坊2 “皂、皂儿,怎么会这么多钱?我们,也没干什么呀。” 老实的大丫想起她们姐妹不过是帮着打下手,虽然之前说了给工钱,可是她压根没想过竟然会是这么多。 皂儿学着果儿的样子劝慰了一阵,大丫母女这才相信,继而感激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是你们应得的,不用这么客气,果儿说了,过两天还要接着做绢花,你们两个上次都做得不错,到时候我通知你们过来继续帮忙。” 大丫、二丫听了,两姐妹咬着嘴唇使劲点头。 看大丫娘的咳嗽确实挺严重,皂儿姐妹说完了事就不再打扰告辞离开了,大丫二丫一直把她们送到路上。 皂儿想起果儿准备开绣工作坊的事,让大丫告诉她娘,等病好了也可以去报名试试,大丫娘的针线活何氏见过,所以这话也是何氏让皂儿说的。 “皂儿,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我跟二丫一定好好干,回去我就跟娘说,我娘要是知道有这么好的活,病肯定好的快。” 自从农闲下来,大丫娘几个就找不到打短工的活了,这些日子她们吃了上顿没下顿,正为怎么度过这个冬天发愁的不行,偏大丫娘还染上了风寒。 现在好了,有了这些钱就能请郎中看病,若是能接着在果儿这里干下去,依照这样的工钱算,今年冬季她们家就不会那么难熬了。此刻的大丫、二丫姐妹俩既兴奋又感动。 “那就这么说定了。” 皂儿说完推两姐妹赶快回去,自己带着荚儿也回家了。 何氏跟刘氏的办事效率也很高,出门半天功夫就定下了人选。 都是在村里跟她们关系交好,人又勤快的媳妇。 “果儿,按你说的,我们找了三家,隔壁莲秀家,村头大山媳妇,还有一个是田家嫂子。 这三个人家里都宽敞有空屋子,跟她们把事情一说,她们一听都没有不乐意的,说是没问题。我们就跟她们三家把这事定下来了。” 刘氏进了西厢房,一坐下来赶紧说了结果。刘氏的性子比起何氏来多了几分爽利,果儿听得直点头。 何氏在旁也道:“就是,大家伙儿一听有这样的好事,都愿意加入,你莲秀婶子跟大山媳妇还跟我们说,屋子闲着也是闲着,不用给什么租钱。” 果儿:“那就太好了,辛苦大伯娘二伯娘了,不过她们几家既提供了房子,房租当然要给的,日后天气越来越冷,少不了要加柴火烧热坑,还要给做工的大嫂大娘们提供热水喝,这些可都是要投入成本的。” 刘氏:“那是自然,大嫂跟我也是这么跟她们说的。我跟大嫂商量过了,到时候大嫂就带着莲秀她们一组,我呢,跟大山媳妇平素关系好,我们几个人一组,就在大山媳妇家里做活。 至于田家嫂子那里,田嫂子为人最是可靠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最不济大家都在一个村儿,有什么事支应一声就行了。” 果儿满意地点头道:“那就好,辛苦大伯娘二伯娘了,我今天就把做工的材料都捋顺好,一开始用人不要太多,等做的顺了再慢慢添人也不迟,一处先挑上三、四个人。明天过来分了针线布料,就可以开工了。” 把作坊放在外面而不是自己家,是果儿跟家里长辈们商量后的结果,都觉得这样最好。 姚家目前的屋子虽然多,但是家里人也多,而且还有一堆男人在家,一下子召集十几个妇人到家里来做工,的确不方便; 而且果儿还带着几个小姐妹在家里做绢花,拿绢花所用的材料可都贵重,为避免人多手杂,其他的绣活还是另找合适的地方来做。 包氏懒散四靠坐在炕桌前,嘴里磕着瓜子一边听她们说话。 她今天并没有跟着两个嫂子出门。昨晚闺女可是跟她说了,等绣工作坊开起来,她可是要担起监督的重任,这前期的准备工作还是交给两个嫂子去忙活吧。 这会儿看两个嫂子一脸信服地听自家闺女说话,包氏无端生出一股优越感,这可是她生的闺女,现在两个嫂子是在给自己的闺女打工,从这头一算,那她可就是东家太太了。 包氏美滋滋地想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耳朵上那对崭新的鎏金耳环,这是闺女昨晚上送给她的,包氏脸上抑制不住的得意,轻飘飘斜了两个嫂子一眼,继续嗑瓜子。 果儿一一交代完,刘氏道:“嗯嗯,放心吧果儿,你咋说我们就咋做。” 何氏也笑眯着眼:“果儿丫头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竟懂得这么多,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没想到过呢。” 果儿心里一惊,装作轻描淡写道: “大伯娘过奖了,这些都是锦绣坊穆大娘教我的,人家肯把这么大的绣活让我带回来,自然叮嘱了好些话呢。” “也是,人家大绣坊经验自然多。”妯娌两个认同地点头。 姚老爹家要开绣工作坊,在村里雇人做绣活的事迅速传开了,很快就有村里的姑娘媳妇们轮番找到家里,想要加入进来,何氏跟刘氏果然忙的不可开交,每天应付来报名的妇人,跟大山媳妇几个人一起确定每组的人选。 很快招够了人,果儿根据她们每组人擅长的针线活做了分工。姚家的绣工作坊正式开起来了。 田家嫂子比较年长,她这一组的几个妇人都是跟她差不多年岁,擅长缝制衣服的媳妇婶子,果儿分给她们的活是缝制大户人家下人穿的成衣,田家嫂子带着自己的人手,领了两大包袱的布料回去开工了; 大山媳妇是个能说会道,干活泼辣的女人,跟刘氏性格比较相近,所以两人平时很能谈得来。果儿给她们的任务是专做各种腰带、鞋垫和鞋袜这些物品。 这几样订单也是大户人家订下来给下人预备的,所以果儿设计的花样子并不复杂,只按照男女画了几种出来让她们拿回去照着做就成。 大山媳妇家在村子最东头,离果儿家比较远,不过这头有刘氏每天跟着,果儿没什么可担心的。 第四十二章 绣工作坊3 隔壁的莲秀就是四爷爷家的二儿媳,文安她娘,果儿平时见了叫声婶子的,她们这一组人由何氏领着负责绣荷包、团枕这些绣活。 看着活计简单,但是荷包的订单量最大,且穆大娘跟她说过,那些有钱人家发给下人的荷包是分等级的,不同等级的下人,赏下去的荷包材料还有样式都要有所区别。 所以果儿设计了好几种样式跟颜色,这样从外面就能区分出荷包的不同等级了。 何氏选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莲秀家、大山媳妇和田家嫂子这三个人都是信得过的人,这三家提供了合适的空屋子,到时候结算工钱的时候,给她们多算上一笔,就当是房屋的租赁费。 作坊开起来,姚家三个媳妇立即忙碌起来。因为雇佣的都是各家的妇人,大多数人还承担着家里做饭打扫的日常家务,所以果儿给大家规定的做工时间就分成三段,每日辰时集合,开始分派当日的任务,晚上酉时解散。 中间分别休息一个时辰,正好是各家做早、晚饭时间,大家回去吃完饭再来。 这样的安排即不耽误做工,也不耽误干家务,而且还利于活动活动筋骨,不至于一整天都坐在那里埋头做针线,时间安排上很受大家赞同。 一时间,上姚村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些每天早出晚归做绣活的妇人们身上。 农闲时的乡下人,除了一部分出去服徭役的壮劳力,其余留在村子里的成年劳力,就是男人都很难找到一个离家不远,且能赚钱补贴家用的活,更别说女人了。 现在姚老爹家的几个媳妇竟然张罗起这么一个绣工作坊出来,村里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那些家里没有妇人参与进来的,大部分都是持观望态度看热闹,毕竟像这样的作坊在乡下大家都没有见过。说是有工钱,谁知道能不能挣到钱呢。就算有大约也就几个铜板顶天了。 吃过晌午饭姚老爹依旧跟往日一样出去遛食,身上穿着果儿给他买回来的羊皮袄子,奶白色的羊毛扎眼地裹在身上,这种羊皮袄子在乡下可不多见,至少他们村里,还没见谁能穿上这么一件皮袄子呢。 脚上的新棉鞋棉花塞得厚厚的,出去溜达一圈,脚上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冷意。 姚老爹背着手在村里默不作声转了一圈,穿过村中央那棵只剩下半树枯叶的皂荚树下,如今天气越发冷起来,跟老兄弟们没法坐在树下聊天,绕着村子走一走也好。 如今整个上姚村谁不知道姚家发家了,所以人们看到姚老爹的眼光比往常多了几分敬意,走到哪里都有乡亲主动上前打招呼。 姚老爹似往日一样没多少表情,见了热情招呼的乡亲还跟以前一样嘴里嗯嗯两声,并不多话。如今家里还清了欠债,还开起了绣工作坊,日后很可能还要买地,眼看这日子越过越有盼头,老爷子心里无比畅快。 姚家三个媳妇早出晚归忙的不亦乐乎,何氏跟刘氏有具体的地方管着,每天两点一线脚下生风。 至于包氏,果儿多少也了解了她娘的性子,远远比不上何氏跟刘氏的勤快踏实,要让包氏从早到晚跟大家一样,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做针线,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包氏也有她的可用之处,她心眼子多从不肯吃亏,虽然都是些小心眼儿,但是护短有护短的好处,与人争论起来,那嘴皮子一溜溜地可不怕得罪谁。 所以果儿一开始就跟包氏商量了,让她在几个地方走动看着,哪里有事支应着就成。 这样的安排正合包氏的心意,于是每天早上,包氏穿上新做的一套细布夹袄,头上插着一根亮晶晶的梅花型包银簪子,腰里的荷包装上满满一包瓜子零嘴,开始三个地方晃悠着去监工了。 做工的妇人都知道这作坊背后实际做主的是果儿丫头,且对包氏的性子大家也都了解一些,所以对她这番作为毫不在意,面对着包氏都笑脸相迎,殷勤中透着一丝巴结,包氏心中更加惬意,主人的架子摆得越发熟稔。 “田嫂子,你家这炕,摸着可没有人莲秀家里烧的热哈,别省柴火,热水也供应足了,大家辛辛苦苦的做工也不容易,可不能冻着渴着了。” 包氏逛到田嫂子家里,坐到炕上伸手摸了摸席子底下扬起下巴说道,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 田嫂子被说的有些尴尬:“三柱媳妇儿,昨天大家伙都说炕烧得太热了,一出屋子倒有些适应不了外头的冷,所以今天就少添了两把柴,你要是觉得有些冷了,我这就接着烧。” 说完田嫂子放下手里的针线就要下炕。 旁边低头做工的几个妇人忙拉着她说这样刚刚好,可不敢再烧了。 一个年轻媳妇对包氏道:“三柱嫂子,你刚从外头进来自然觉得冷,我给你倒杯热水去。”说罢就要下炕去倒水。 包氏拉住她满意地笑笑:“大家觉得不冷就好,你用心做好绣活不用招呼我,若渴了我自己倒水,田嫂子这里我还客气什么?就是怕把大家伙招待不周。”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谦让。包氏在田嫂子这里坐着看了一会儿,满意地告辞离开,朝下一家转去了。 姚家的人都是勤快闲不住的,媳妇们们忙着绣工作坊的大事,家里几个男人便主动接过了喂猪喂鸡、砍柴挑水,整理菜园子这些活计,姚四柱则闷声不吭继续按果儿画出的图样编织他的小竹篮。 陶氏也是个闲不下来的,见儿媳跟孙女们都忙着给家里挣钱,这段日子脾气收敛了许多,不再动不动甩脸色,做饭的时候也会到厨房给儿媳打下手。 果儿趁机又给家里做了几顿卤肉,毫不吝惜地消耗着她从聚香楼蹭回来的辣椒和红油,每天变着法给饭桌上换花样,吃得大家既新鲜又满足,只觉家里的伙食都快赶上天天下馆子了,那叫一个香辣酸爽。 吃得好,大家干活的劲头便更足了,现在除了姚老爹这个一家之主真正闲下来,也就剩三个林每天吃饱喝足后,不管天寒地冻跑出去四处撒野,玩得不亦乐乎。 第四十三章 找个小先生 “果儿,你要的是不是这样的小石板?” 大林拿着一块比小方凳略大一点,两面磨得薄薄的青石板问果儿。 果儿一看立刻惊喜地接过来掂了掂,重量还好她完全拿得动。 “对,就是这样的,太好了,大林哥你从哪儿弄来的?” 果儿高兴地问道。 大林见果儿很满意的样子也松了口气,呵呵笑着挠了挠头,他就怕弄来的不合适让果儿失望了。 “跟来顺要的,他家院子里有好多石料,你那天一说起,我就想着到他家去找了。对了,一块够不够?不够的话来顺说了,让他爹再照着样子做几块。” 来顺是大林在村里的一个伙伴,属于从小玩到大的那种,来顺他爹是个石匠,所以跟来顺开口要一块这样的东西对大林来说很容易。那天果儿跟他一描述,他就想起去找来顺了。 “嗯,要是可以的话,那就多弄几块回来,就像这种的,咱不白要人家出力,到时候要给钱的。对了大林哥,这块你给钱了没有?” “没有,我以为你只要一块板子,你要是想多要的话,下次我一定给钱。”大林摇摇头。 以他跟来顺的友情,这么一块小石板是绝不会跟他要钱的。不过这可是来顺爹加工过了的,要不然表面不会这么光滑,他家要是想多弄几块的话,不给钱就说不过去了。 “果儿,用石板怎么练字?你还要多弄几块,是怕石板用坏了?”大林挠着脑袋,实在想不通这石板怎么练字。 也不怪大林,乡下人基本上都不识字,也很少见到读书人写字的场面,但是写字要用到纸还是知道的,因此大林实在想象不出来果儿用石板咋写。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果儿卖了个关子,又叮嘱他在来顺他爹多订购几块,这才喜滋滋抱着石板回屋子去了。 这个时代读书认字可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乡下人家要想供出个读书人出来,那得一大家子人省吃俭用拼命干活才勉强供得起的,果儿的识字计划里面,可是包括了家里所有的孩子,一旦实施起来,光需要的纸张笔墨就得买上一大车。 到时候家里的大人看在眼里还不得心疼死? 所以那些日子实在清贫的读书人在初认字时,多有拿棍子执笔,蹲在地上练字的。 不过果儿却不想这样,能写一手好字是读书人的门面,用棍子在地上画是练不出好字的。 所以用石板代替纸张,拿毛笔蘸了水在上面练字,既节省了投入,也不影响反复书写,这也是为了日后让兄弟姐妹们安心学习。 现在有了石板,果儿的识字计划便要开始实施了,就让她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吧。 翌日一早,果儿如往常一样端着刷牙杯来到后院刷牙,这个时候正是隔壁小文安读书的时间。 何文安每日辰时初便开始在自家后院读书大约一刻钟左右,果儿已经掌握了这个规律,最近天气愈发寒冷,可是这孩子竟然还能坚持下来每日不断,果儿对小文安的刻苦表示敬佩。 还没有刷完牙,隔壁朗朗的读书声就传了过来,带着小孩子浓浓的奶音,果儿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墙后面的小文安摇头晃脑的可爱模样。 三两下刷完牙,果儿放下牙具跟杯子,接着文安的声音出声诵读起来: “......资父事君,曰严与敬。 孝当竭力,忠则尽命。 临深履薄,夙兴温凊。 似兰斯馨,如松之盛......” 果然,她的声音一起,隔壁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墙那边一阵悉悉索索,很快墙头上就出现一个小男孩儿圆乎乎的脑袋,正是姚文安。 因为天冷的缘故,姚文安头上戴着一顶深灰鼠皮帽,一张小脸上堆满婴儿肥,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看过来。 “刚才谁在背书?果儿姐,是你吗?” 虽然这样问,但是小家伙一脸的不相信。 果儿看看四周:“除了我,你看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何文安:“你怎么会背《千字文》?” 果儿:“你教的呀!” 文安更纳闷了,自己什么时候教过姚果儿读书呢? 果儿说话间也爬上自家墙头,两家中间这堵墙并不高,而且两边墙脚都堆着垒猪圈用剩的土坯等杂物,所以很容易两个孩子就能在墙头上凑在一起。 “你每天这个时候在这里背书,恰好我也是每天这个时候到后院来,听得次数多了,我就记住了,这有什么稀奇?” 果儿故意满不在乎说道。 何文安倒吸了一口气,他真想不到果儿会这么厉害,只听着他背,自己就记住了。 “文安,姐姐找你商量件事儿。” “找我?什么事儿?”才七岁的姚文安想不出果儿能找自己商量什么事情。 果儿从怀里掏出她上次在县城书肆里买的那本《千字文》,翻开开头的一页指给何文安看: “你看,我听你每天念书,都已经会背了,要是你照着上面的字给我念一遍,我就知道每个字怎么写了。” “你还想学写字?” 姚文安更吃惊了。 “当然了!” 果儿一脸的理所当然,伸手拍了拍姚文安吃惊的脸颊继续说道:“就说你愿不愿意吧,我是不会叫你白教我的,你每教会我十个字,不,十六个字,我就送你一份小礼物。怎么样?” 果儿想起千字文的编排规律,便在数字上改了口。 一听有礼物,姚文安瞬间来了兴致:“什么礼物?” “你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行。要是比较难办的,你可以多教我一些字,攒一起来换。我这个学生很聪明,浪费不了你多长时间的,怎么样,好好想想?” 姚文安歪着脑袋认真想了一会儿,果儿不着急,静静地等着。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教你呀。”姚文安想了一会儿有些泄气。 果儿见他动摇了,便直接把手里的千字文翻到第一页,指着上面的句子:“这几个字是不是念天、地、玄、黄?” 姚文安点点头。 “这不就对了,那后面这四个字肯定就是宇、宙、洪、荒了?” 姚文安再次点头。 果儿:“这不就结了?你看我已经背的很熟了,就是找你确定一下好对照着念而已。是不是很简单?” 姚文安挠挠脑袋上的鼠皮帽,有些转不过弯来。 果儿:“好啦!我不打搅你了,今天就教到这里,等我练会了这几个字,过几天再找你哦。” 果儿说完跳下墙头,回头看姚文安还傻呆呆站在那里发愣,便冲他挥挥手:“快下去吧,好好背书,我还在这边听着呢。” 第四十四章 包氏赶集 果儿要的不过是一个幌子,将来跟人说起认字的事就有交代了。至于姚文安,这孩子很好摆平。 有了这个良好开端,果儿每日做完绢花,便会搬出那块小石板,再拿出毛笔和一小杯水,像模像样地开始练字。 前世也曾写过毛笔字,现在重新提起笔来倒也不陌生,只是这字的水平——的确得好好练起来。 果儿一笔一画练得很认真,包氏进来看见,颇为稀奇,忍不住上前仔细打量,见闺女手里握着毛笔,不时在旁边小杯子里沾一点水,然后在小石板上面画来画去。 屋子里比较暖和,小石板上画出来的水印不一会儿就干了。 “果儿,真开始认字了?谁教你的?”包氏看了一会儿问起来。 “隔壁文安呗!他天天在后院背书,我便请他教我。”果儿手下不停,轻描淡写地说道。 “啧、啧、啧,我闺女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都学会认字了?”包氏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闺女,这丫头真是了不得! 读书人在乡亲们面前永远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就像上姚村,也就大爷爷和四爷爷家几个儿孙识字,所以这个时代的人们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生的崇拜和敬佩。 包氏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好再在这里打扰,便轻手轻脚出门去了,小心翼翼的样子倒让果儿觉得好笑。 既然开始正式练字,果儿便打算长期坚持下去,她规定自己每日都要抽出半个时辰来写字,然后每隔几日都去找小文安“虚心求教”。 为了报答小文安的“教诲”,果儿特意找了一块结实耐看的粗布缝制了一个类似于现代的双肩带书包,里面隔开分了三层,这样小文安用的时候,方便把他的笔墨纸砚按照自己的习惯分开放。 书包外面本来想绣上几只大熊猫的,后来一想还是不要太标新立异的好,便改成了卡通的小蜜蜂花丛采蜜。 小文安一见到这样与众不同的小书包欢喜的什么似的,连连说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找他,他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儿窃喜,学习起来更加有劲了。 又逢十八里铺的大集,包氏趁手里有几个钱,便带着五林从家里溜出来,娘儿俩准备去集市上好好逛逛。 十八里铺的小镇上,每逢赶集的日子,附近的村民们便会背着箩筐、拉着板车、还有的挑着担子蜂拥而来,异常热闹。 人群里包氏拉着五林走走停停一路逛过去,不时碰到一两个熟人,包氏自在地打个招呼,继续旁若无人往前逛。 这些日子包氏在村里三个作坊之间来回转悠,走到哪里迎接她的都是一片艳羡的目光和恭维声,精神上得到极大的满足。 她本就是个存不住钱的性子,手里有俩钱就会想办法花出去,上次她手里的零钱还没来得及花完,就被姚三柱偷出去赌博输了个精光,这让她挖心割肉般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如今那欠扁的狗东西被公爹赶出门去服徭役,包氏心里可算是舒服了一些。这阵子手上又有了上次绣荷包的工钱,出来赶集的时候自然底气十足。 母子俩走到一排卖小吃的摊位前,五林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糖人,眼神亮晶晶的看向一个正在炸油条的中年妇人,从支起的油锅里用筷子熟练地捞出一根根金黄的油条,稍稍顿一下便放进旁边一个笸箩里晾着,五林看得直流口水。 “娘,我饿了。” 五林拉了拉包氏的袖子。 包氏斜眼看着儿子小馋猫一般砸吧着嘴,不由好笑道:“你都吃了一路了,这嘴巴就没停下来过,还饿呀?” 五林撒娇地拉着包氏的手来回摇晃不肯走,那炸油条的妇人见有生意上门殷勤地在旁边招呼,包氏左右看了看,并不想坐在这人挤人的小摊位前吃东西。 掏钱买了两根油条哄好儿子,包氏拉着他走到旁边一家卖包子的店铺里,找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来。 包氏对这个地方很满意,既隔绝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耽误看外头的热闹。 小小的包子铺里客人还不少,娘儿俩坐下后,包氏点了两个纯肉馅儿的包子,两个白菜肉馅儿的,再要两碗小米南瓜粥,俩人安安稳稳吃起来。 正吃着,就听见街道对面响起一阵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很多人纷纷朝那边张望。 包氏也扯着脖子朝外面看去,不一会儿就听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鞭炮声来自对面一家新开张的杂货铺,老板趁着赶集的日子庆祝开业。 对于这样的热闹场面,如今的包氏已经不太放在眼里了,对她来说在这个小镇上盘下一间铺子没什么稀奇的,赶明儿跟闺女商量商量,到县城里买个铺子才算真正有钱。 包氏心里默默想着,眼神略带不屑地看了一眼外面,低头继续啃肉包子不再理会。 “唉,真是缺德,拿着自己亲妹子的卖命钱给自家开铺子,也不怕以后遭报应!” 忽然,店里正在收拾桌子的老板娘低低骂了一句。 隔壁桌上,几个吃包子的客人也在看向对面的热闹,听老板娘一开口便接话道:“可不是缺德吗?简直是黑了心肝,一点脸面也不要了!” 说话的几人显然很熟悉对面新开店铺的情况,能在这十八里铺赶集的自然都是附近的村民,当然也有很多本村的,乡里乡亲但凡谁家有个啥事,街坊邻居自然瞒不住。 见有人说起这事,周围看热闹的人便四下嘀嘀咕咕起来,渐渐地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有人说着说着干脆冲着街对面那个方向啐了几口,毫不顾忌地骂那开店的一家人心肠狠毒。 包氏起初听不明白,事不关己地啃着她的肉包子,随着周围人们的声音越来越嘈杂,一会儿功夫也就听明白了七七八八。 包氏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只觉得心口发怵,手里吃了一半的包子怎么都不香了。 第四十五章 包氏的转变 第四十五章包氏的转变 原来对面开店的那家人,哥哥嫂嫂把自己亲妹子送给城郊一个富商当了小妾,前段日子有人回来报信,说是那妹子死了。 这家人听说后找上门去闹了一场,富商家为息事宁人给了他们一笔银子,那家人得了钱就不再闹,任凭富商把他家妹妹随便埋了,不久便欢天喜地地在镇上开起了这家店铺。 对面的喧闹声还在继续,周围不少人指指点点,很多人都在摇头叹息,更有人煞有其事地对周围人说,那个被送去当小妾的姑娘,其实是被富商家虐待死的。 “真的!我表姑她儿子的妹夫给那个富商家专门送菜的,说是才进门几个月人就没了,死的时候很惨,浑身上下瘦的皮包骨头,就没有几两肉......” 人群中有人感叹道:“好好的姑娘家去给人做妾,可富人家的妾有几个是好下场?那大宅门里头的肮脏事多了去了,不是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想象得到的。” “就是,做了妾,一辈子只有被人拿捏的份,碰上心肠狠毒的人家,还不是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你?要不世人怎么会说,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包氏听不下去了,她心慌慌地付了钱,拉着五林离开了。 后晌母子俩从外面回来,包氏生怕陶氏碰见招来一顿骂,做贼一样溜回了西厢房。 五林脚不沾地又跑出去找小伙伴去玩,包氏进了屋后,却像被抽了魂似的没精打采,一个人坐在外间炕上发呆。 果儿觉得奇怪,上前关心地问了几句,可是包氏明显的不愿多说话,还有些唉声叹气。 等晚上五林从外面逛回来,就被果儿偷偷抓到后院审问了一番,五林便把白天在集市上的事讲给她听。 只是五林毕竟年纪小,见姐姐问集市上的事,便津津有味地讲起了他们在集上,见到的好吃的好玩的。 果儿只好循循诱导,好在五林还算机灵,拍着后脑勺使劲回忆,虽然说得磕磕巴巴,但果儿还是听出了大概。 听完五林的话,果儿心里一琢磨,有些明白了包氏的负面情绪从何而来,仔细一想,这件事对她来说,其实算是件好事。 包氏这个便宜娘虽然有诸多缺点,跟陶氏一样有着将来送她去给有钱人当小妾的打算,但果儿清楚那是因为包氏自身成长的环境、见识造成的错误思想,她对自己这个闺女的疼爱可不会作假。 只要让她知道了给人当小妾大多没有好下场,以包氏疼爱闺女的心思,错误的认知很容易被掰正过来。 果儿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跟包氏谈一谈。 “娘,好好的赶一回集,你怎么回来魂都丢了,出了什么事吗?” 包氏见女儿关心自己,抬眼看向女儿还稚嫩的脸庞,想起这些年婆婆跟自己的打算,心里第一次对那个想法生出了疑虑。 今天在集上听到的那些话让她出了一身冷汗,有些话五林还小听不懂,可是她却听得明明白白,此刻包氏的心摇摆不定。 果儿观察着包氏的反应,问道:“娘,我听五林说了在集上的事,那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应该不会是假的吧?” 包氏没有应声,半晌才拉着果儿的手说道:“果儿,你放心,娘心里是有数的,将来一定给你找户好人家,不会把你随便嫁出去的。” 果儿:“娘眼里的好人家,是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吗?可是有钱人家会看上咱们这样的乡下人家吗?” 包氏:“......” “娘,咱家的日子比起以前是不是越来越好了?这都是谁的功劳?上次娘还说我是观音座前的招财童子呢!” 果儿摆出一副傲娇的小表情继续道:“我凭自己的本事就能让娘,让咱家过上好日子,将来还会给娘挣更多钱回来,到时候我们家自己就会变成有钱的大户人家,哪里还用得着靠嫁女儿去赚银子?” 什么? 听女儿说完这些话,包氏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是有一句话她听进去了,将来她们家说不定真像女儿说得那样,也能成为有钱的大户人家。 要是这样的话,到时候还会用得着费心巴力,把女儿送去有钱人家讨生活?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 不行,找空得跟婆婆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别傻呵呵把自家这么能挣钱的招财童子推到别人家去。 包氏打定了主意,第二日便没有出门,磨在陶氏身边开始嘀嘀咕咕。 “......可不是?那天赶集二哥二嫂也去了,这件事集上人都传开了,他们肯定也听说了不少,不信你把二嫂叫过来问问。” 陶氏被包氏一上午的喋喋不休弄的心烦意乱,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别说了,怪瘆人的,你今天老在我耳边嘀咕这些渗人的事啥意思?对了,你不是管着作坊吗,还不赶紧去? 正经事该操心起来了,家里的绣活生意有你们妯娌几个帮衬着,果儿也能腾出空来,我寻思着,过几天再把陈七奶奶请到家来,果儿裹脚的事情不敢再耽搁下去,再耽搁的话,脚越长越大,以后裹起来可就要受罪了。” 陶氏说这话可不是心血来潮,这几日她一直寻思这事,果儿丫头越来越出息了,她这个当奶的可得把果儿的事放在心上,这可是关系到,将来果儿能不能嫁到好人家的头等大事。 陶氏以她有限的见识操心着孙女的未来。 包氏一愣,婆婆咋还想着这事? “娘,我看上次果儿那样子,像是吓得不清,裹脚的事,要不还是问问果儿再说?” “我不裹!现在不裹,将来也不会裹!” 上屋里,果儿听这婆媳两个又跟她提起裹脚的事,懒得再跟她们废话,直截了当表明态度,并声称谁要是逼着她裹脚,以后她就躺在炕上再也不给家里赚钱了,就等着将来长大,让她们把自己卖了换银子。 一席话听得婆媳两个目瞪口呆,见果儿坚决排斥的态度,裹脚的事陶氏只好悻悻作罢。 包氏见女儿在这件事情上铁了心,渐渐思想转过弯来,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得空就围在陶氏身边絮絮叨叨,渐渐的陶氏也被她说得没了主意。 “不裹就不裹吧,只是你们以后可别后悔,甭怨我。” 陶氏从此再不提给果儿裹脚的事,包氏烦乱的心绪也渐渐平复。 第四十六章 何氏 何氏这些日子却愈发提心吊胆,她是替自己的外甥何栓子操心。 那天几个孩子从县城回来,何氏听大林跟皂儿说了在城里并没有见到去当学徒的栓子,还有在酒楼听到的陈记一些事情,何氏心里就不安了好几天。 这些日子因为要帮着果儿忙绣工作坊的事,实在抽不开身回娘家亲自看看,何氏便托丈夫跟儿子大林两个替她跑一趟,把这事跟她哥哥好好说一下,也算尽到了做姑姑的心。 当初何氏的第一个嫂子,也就是栓子的亲娘嫁进何家后,对上孝敬公婆,对下照顾小姑子,是个很贤惠温和的女人,跟何氏的关系也处得很好。 后来何氏出嫁,大嫂还把自己最值钱的陪嫁,一对银耳钉拿出来,硬是塞到了何氏手里,因此何氏对这位大嫂更加感激。 可惜好人命不长,大嫂在栓子才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不久人就没了。 何氏着实难过了很长时间,从此心里一直记挂着栓子,逢年过节都会想办法给栓子做套衣服,或者做双鞋子带过去,多少照顾些这个没娘的孩子。 后来何大舅娶了现在的嫂子,起初几年新嫂子对栓子的照顾还算上心,而且有大哥在,何氏略略放心了一些。 日子久了,何氏看出现在的嫂子,虽然对栓子并没有她自己吹嘘的那么好,表面上却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何氏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她一个当小姑的,也不能总是盯着大哥家的日子。 姚铁柱跟大林去之前,何氏不放心地嘱咐了许多,要他们提醒何大舅,抽空去城里亲自看看,别真让孩子有个什么闪失。 父子两个到了何家庙,何大舅一家都在,听他们把事情一说,何大舅当时就急得不行,不免嘴里埋怨了何舅妈几句。 何舅妈一听不干了:“你凭啥埋怨我?当初送栓子去当学徒的事明明是你同意了的,也是你亲手画的押,这会儿你听外人随便几句挑拨就怀疑我没安好心哪?那成,你去把你儿子从陈记领回来。 可你别忘了,当初签约的时候,白纸黑字上面写得很清楚,中途若是想反悔,是要赔偿店铺五十两银子的,五十两! 有本事拿出三十两银子把你儿子领回来,我绝不拦着,哼!” 何舅妈有恃无恐,当初她就怕好心办了坏事落下埋怨,所以极力说服了何大舅,签合同的时候也是叫他画的押,现在想要反悔,就是把她们一家都卖了也赔不起。 言罢,何舅妈毫不客气地朝姚铁柱父子翻了个白眼,不满的情绪显而易见。 姚铁柱父子没想到反而做了回恶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嘱咐何大舅抽空去城里看看孩子,就带着大林回家了。 晚上姚铁柱父子俩回来后,何氏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尽如人意,可是自己家里实在忙得脱不开身,何氏只好把此事压下不提。 忙碌的日子一晃而过,转眼第一批绣品做完了。 跟大爷爷家借了一辆牛车回来,姚老爹叮嘱老大两口子带着果儿去送货。 把做好的绣品一样样包好放到车上,姚铁柱赶车,何氏跟果儿坐了上去。 包氏打扮一新走过来,摆明了也想要跟着去,谁知陶氏当即沉下脸,一记眼刀子飞过来,那脸上的表情摆明了不许包氏上车,包氏只好悻悻停住了脚。 “娘,别惹奶不高兴,不去就不去,回来我给您送样好东西。” 果儿见自己娘吃瘪有些不忍心,悄悄在包氏耳边劝说道。 想到女儿最近几次从城里回来,都会单独送自己一样好东西,包氏委屈隐忍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不去就不去,死老太婆! 陶氏看到包氏憋屈的样子心里却畅快,之前因为果儿不肯裹脚的事,弄得她在陈七奶奶面前失了颜面,觉得自己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偏包氏还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打着管理作坊的名义四处出风头,那张狂的样子她早看不惯,一直忍着没机会收拾她呢。 没良心的婆娘,自个儿男人还在外头吃苦受罪服徭役,从不见她有过半点担心。村里、集上逛不够,还想进城去逛?想得美!咋不上天呢? 几人到了城门口,没有像别的赶车人那样把牛车存在城外,而是花了几文钱直接赶车进城,毕竟车上那么多东西不可能扛着往里走。 他们先去了锦绣坊,姚铁柱帮着把车上的绣品搬下来,就自觉地坐在车上等着不进去,何氏则跟着果儿进去了。 穆大娘带着几个管事的绣娘仔细查看了这批绣品,稍后满意地冲果儿跟何氏两人点头,果儿跟何氏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 她们还真怕有个别人的针线手艺锦绣坊看不上,被挑出来,所以果儿特别嘱咐何氏跟刘氏,在每样绣品上都做了个记号,谁的绣品被挑出来退掉,那个人以后肯定就不能再雇佣。 验完了货,穆大娘爽快结清了工钱,一旁的何氏早就目瞪口呆,跟包氏当初的样子相差无几。 穆大娘对果儿道:“我们七少爷回府城了,临走时还问过果儿姑娘来着,说是以后凡是姑娘的事,让我们都上心些。 所以果儿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找我,或是找聚香楼的张掌柜,都行。” 果儿没想到张子彭竟然留下这样的话,看来是记住了她这个乡下丫头,心里不由一怔。 “谢谢七少爷,也多谢穆大娘的照顾,我记住了。”果儿知道这时候若是推脱反而显得不太好,于是大方谢过。 谈妥了第二笔绣活,两人从锦绣坊出门的时候,又是大包小包一大堆布料零碎。 “天爷,果儿丫头,你竟然跟城里的这些贵人都这么熟了,还认识了什么七少爷,当初听皂儿几个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些晕乎呢,天爷,我们果儿真是了不起。” 一上马车,何氏缓过神来对着果儿便是一阵长吁短叹,果儿呵呵笑着谦虚了几句。 第四十七章 作坊发工钱 办完了正事,何氏便提出想去木匠铺子看看外甥,几人便赶着车很快到了后街的陈记。 停下牛车,果儿领着两人进了木匠铺,还是那几个打杂的伙计在铺子里招呼客人,旁边的柜台里并不见掌柜的。 果儿上前说明来意,又递上几文钱,这回那几个伙计没人上前接过,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些的伙计很客气地告诉她们,栓子跟着师傅到城外去收木料了,得明天才能回来。 何氏两口子听了,大失所望。何氏还想要再问问栓子的事,那伙计已经往外撵人了。 三人无法,只好怏怏走了出来。 “大伯,大伯娘,你们不用太担心,说不定栓子表哥已经适应了铺子里的活,干得很好了。” 果儿见何氏一脸担忧,劝解道。 姚铁柱也安慰媳妇:“果儿说得对,孩他娘,你也别太担心了。” 何氏无奈,不想太扫丈夫跟果儿的兴,便打起精神表示自己没事。 已经到了饭点,果儿主动开口请他们下馆子吃饭,等吃完饭再回去不迟。 姚铁柱两口子节省惯了,都摇头表示不饿,还是回去再吃。 何氏:“果儿,你要是饿了不如咱们买些包子啥的,我跟你大伯早上吃得饱,这会儿一点也不饿。” 果儿才不信她的话,都是一起出来的,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饿? 果儿故意撅起嘴巴道:“你们不吃,那我也饿着吧。” 两人拗不过果儿,最后三人一起进了一家环境差不多的馆子。 果儿大方地点了好几个菜,又上了几碗白米饭,还叫店小二端上几盘他们店里特有的小吃,惊得两人连声说够了。 一顿饱餐下去,何氏郁闷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出了饭馆,果儿又给家里添置了一些东西,这才赶着牛车打道回府。 这次的绣品加上绢花一共挣了一百多两银子,其中大半都是做绢花挣来的钱,果儿对这个数目很满意,别的不说,绢花的生意一定要长久做下去。 作坊的妇人们心里都盼着第一次发工钱,之前说得再美好,只有真正拿到报酬大家心里才能踏实,所以果儿回家后早早算好账,翌日就给大家把工钱发下去。 当初说好的按件发工钱,所以何氏跟刘氏两人平时在交绣活的时候,用炭笔在一个小册子上给每个人画了记号,这些日子每个人做了多少东西都画的一清二楚,算起帐来很方便。 果儿接过何氏递过来的帐册子看了一眼,险些“扑哧”笑出了声。 村里的女人都不识字,何氏跟刘氏当然也一样,但是庄户人有庄户人的记账办法,她们用不同的符号代表不同的人,然后在每个符号后面画竖线,竖线画的越多就表示这个人完成的绣品多。 比如田嫂子的符号是一朵梅花;莲秀的是一个圆圈里面两个红点;而大山媳妇,画的竟然是一个皂荚。 有意思,真有意思!果儿把小册子上的符号一一看完,向何氏跟刘氏投去赞许的目光。 何氏摆摆手不以为然道:“这有啥?这些符号可是她们自己想的,我们只是照着画上去。果儿你也记下来,咱家的作坊要是能一直开下去,说不定以后你记账的时候也要用到。” 一旁的包氏不屑地撇了撇嘴:“我们果儿才不会这么记账呢,我们果儿现在出息大了,跟着隔壁的文安学认字着呢,天天儿晚上都要练一会儿字才肯休息,不信,你们问莲秀。” 教果儿“识字”的是莲秀的儿子文安,这事儿现在两家人都已经知道了,因此莲秀见大家朝她望过来,便笑着跟大家解释了几句,众人听了看向果儿的目光更加稀奇。 果儿一本正经坐好后,把提前准备好的零钱一堆堆的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何氏、刘氏跟包氏三个在旁拿着算好的小册子开始念名字,妇人们则排着队一一上前来领工钱。 第一笔工钱很快发了下去,所有人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报酬,一个个手里捧着钱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她们埋头绣了大半个月,对于到底能挣多少钱起初只是听姚家三妯娌嘴上说说,大家心里其实都没底,可是现在切切实实把工钱拿到手里了,感觉自然大不一样。 互相比一比,大多数人都领了四百文左右的工钱,最少的也领了三百五十多文,算下来相当于一天能赚二十多文呢。 捧着手里实实在在的铜钱,妇人们欢喜的不得了,心里想的是一定要继续留下来好好做活。 这可是她们凭自己的能力赚回来的钱,要知道家里的男人出门给人打工,辛辛苦苦一天也不过挣十文钱,鲜少有挣到二十文的。 而现在,她们突然变成了家里最能赚钱的那一个,一时间人人都觉得扬眉吐气。 果儿给提供地方的那三家,每家另算了柴火钱,按一天五文钱算,每家都额外拿到了近一百文钱的进项。 作坊发工钱的消息一阵风一样刮遍了全村,立即引来许多人艳羡的目光,还真挣钱了! 多少男人想趁着农闲出去打工都一定能找到活呢,现在村里的女人们每天不用出村,坐在烧得热烘烘的炕头做绣活,一天就能有二十文的进项呢,中间还能回去给家里做饭,谁不眼馋?谁不想趁着农闲给家里挣些零花钱?据说有的妇人回到家里说话都变得很有底气了。 一天功夫不到,那些之前持观望态度没有参与进来的,或者针线不行没被看上的人家更是坐不住了,开始三三两两往姚家跑,找何氏、刘氏跟包氏三个,还有的直接找上陶氏说好话,软磨硬泡想要参与进来。 无奈姚家的几个女人都不好说话,何氏跟刘氏在这方面把关极严,看不上的坚决不点头。 陶氏更是跟那庙里的泥菩萨似的,盘腿坐在炕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来人磨破了嘴皮子,半晌才吐出一句:“我老了,不管事。” 那些上门攀交情,想要把家里的闺女、媳妇弄进来的老妇人只好撇着嘴悻悻离开,一出门免不了嘀咕几句陶氏太不讲情面。 陶氏想不到的是,死对头的小儿媳孙氏也偷偷摸摸上门来了。 第四十八章 谣言起 “三婶,我给您做了个暖袖,您瞧瞧,这料子用的可是我压箱底的布料呢,上头的花是我胡乱绣上去的,也不知能不能入您老人家的眼,要不我给您带上试试?” 说着孙氏殷勤地想要上前给陶氏带上她做的暖袖,孙氏正是四奶奶的小儿媳妇。 陶氏板着脸故意把双手往怀里一收,若无其事道:“叫你破费了,你到我这儿来你婆婆知道不?” 孙氏一脸的尴尬,她的婆婆,也就是四奶奶当然不知道,要不然她也不敢上门来。 孙氏在家里是小儿媳,大房因为闺女槐花嫁得好给家里带来巨大的利益,所以大嫂一直以来很得婆婆看重,相比之下,她这个生了两个孙子的小儿媳,在婆婆眼里反倒显得没什么本事了。 都知道她们家有钱,可是家里有没有钱跟她有什么关系?都在婆婆手里把着,自从嫁过来,她这些年但凡有个花钱的地方都得朝婆婆开口。 日子久了,婆婆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好像她就是个什么都不干只会伸手要钱的懒婆娘。孙氏要脸皮,便只能抠搜自己,能不开口尽量不开口了。 姚家在村子里开了绣工作坊,村里的妇人们靠自己的手艺挣钱的事让多少人眼红,孙氏也暗暗琢磨起来,她自负在针线上的手艺不差,若是也能跟其他人一样进绣工作坊,以后就不用靠看婆婆的脸色过日子了。 可惜自家婆婆太掐尖要强,这些年把三婶得罪了个彻底,两家几乎跟断了来往一样,也害的她没办法光明正大求上门,只能趁着天黑偷偷过来求陶氏。 她特意提前做了一个暖袖,想着既要哄陶氏高兴,还能显出自己的针线手艺。 可是陶氏根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更不接她手里的东西。 孙氏咬咬牙,接着求道:“三婶,我知道我婆婆以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寒了您老人家的心,可是我一个当小辈的也没法说什么不是? 不过孰是孰非我拎得清,三婶,往后我就跟您一条心,您就看在我诚心诚意来求您的份上,能不能......” 陶氏在炕上挪了个方向,几乎是背对着孙氏,拖长了音说道:“就是说你婆婆压根不知道你过来?那我们家可不敢要你,省得到时候反而怪上我们家拿她儿媳当长工使唤。” 陶氏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孙氏没办法只好灰着脸走人。 坐在炕上的陶氏看着孙氏离开的背影,心里别提有多畅快:风水轮流转,你们家也有求人的一天,该! 自然也有人来走包氏的路子。 包氏在人前从来是笑意盈盈,但说起话来脑子很是拎得清,这可是自家闺女的生意,她不上心谁上心? 对求到自己面前的妇人,包氏看得上眼便做主答应下来,看不上的任你说出个大天来,包氏只是斜眼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直到那妇人自己都说不下去; 有几个不清楚手艺究竟如何的,包氏干脆都推到何氏跟刘氏那里去当场检验,自己不得罪人。 也有一两个跟包氏平素关系好的妇人,比如孙六媳妇,就只管缠着包氏磨。 包氏不耐地斜了她一眼:“得了吧,你那针线活我又不是没见过,跟我在这儿耍嘴皮子有意思不?咱俩谁不知道谁?你呀,就甭进来添乱了。” 俩人打了多年的交道,平时说话没遮没挡惯了,因此包氏毫不在意地怼了回去。 说完显摆地拨弄了一下头上插着的鎏金簪子,再捋捋鬓角的碎发,露出耳朵上那对鎏金耳环,这套首饰可是闺女上次去县城的时候,专程买回来送给她的呢,陶氏都没有。 孙六媳妇早看见她头上金晃晃的首饰直刺眼睛,压下眼里的嫉妒道:“三柱媳妇儿,你也说咱俩是多少年的交情,有这样的好事,你不找信得过的人帮衬着,你这可说不过去呀,咱俩白好了这么长时间。” 见包氏无动于衷,孙六媳妇朝对面厢房看看,又转过来继续说道: “你看你大嫂二嫂,招的人都是平素跟她俩关系好的,就你老实不会给自己扒拉人,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作坊生意是你大嫂二嫂的闺女张罗出来的呢。” 包氏一记眼刀子飞过去,随手把自己正在给五林做的棉肚兜递过去: “我倒是想招你进来给我帮忙呢,要不,你露一手针线给我看看?呐,也不用多麻烦,就在我这件上头缝几针我看看。你不愿意去大嫂那边试,这儿就咱俩人,不用藏着掖着。” 孙六媳妇看着包氏扔过来缝了一半的肚兜,那上面的青蛙鼓着腮帮子活灵活现,看着似乎能听到叫声一样,她不知道这图案是果儿画出来的,只觉得一段日子不接触,包氏的针线手艺又长进了不少。 看了半天孙六媳妇也不敢动手,她的针线活本来就不行,现在一看,她跟包氏的水平更是天上地下了。 包氏见她讪讪地坐着不动,撇着嘴冷笑起来。 “你自己说说,我这可是针线作坊,你来了能干啥?” “我......我就给你们打下手,做些收拾摊子的粗活不成吗?” “收拾摊子用得着你吗?作坊那么多人,谁不是搭把手就干完了?” 包氏没了耐性,直接把人半推半撵了出去,孙六媳妇气鼓鼓地走了。 隔天村里传出了谣言,说是姚老爹家的作坊太心黑,自己挣的银子海了去了,只给大家伙发那么一点儿,还一天到晚把人使唤的牲口似的,做工的时候连话都不叫人说,就怕耽搁了给他家卖命的时间。 有人说闲话,就有人站出来替她们澄清,那些作坊里做工的妇人们都是眼明心正的人,自有人替她们说话。姚家几个妯娌都不用理会。 还有刚进作坊的几个妇人,更是逢人就说作坊的好,生怕姚家一生气把作坊解散了,关上门自家人干,那她们还上哪儿挣钱去? 这种蹩脚的谣言很快不攻自破,然后随后又有了更厉害的是非传了出来。 第四十九章 谣言平 包氏这婆娘,趁着自家男人出门在外,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打着照看作坊的名义出来四处勾搭男人!据说有人曾在某天晚上亲眼看见过,包氏跟着村里的光棍儿xxx,俩人一前一后钻进了村外的树林子里。 这样的谣言一出来,可比上次迅猛得多,不光是那些没事可干的婆娘们聚在一起津津乐道,就连闲着的汉子也兴奋地人前人后八卦起来,有的汉子恨不得那谣言中的xxx说的就是他自己。 这种直接攻击人品行的下三滥手段,可把陶氏气得够呛,她先是扑到包氏跟前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蹬蹬蹬又跑到村里说得最凶的那几个碎嘴婆娘面前,双手叉腰跳起脚来破口大骂。 那几个碎嘴婆娘之所以敢这么说,一来家里没有女人在作坊做工,不怕损失什么,二来也是因为进不去作坊心里严重的不平衡,所以才坐在一起添油加醋说得痛快。 再说谣言也不是从她们这里开始的,她们才不怕呢,因此见陶氏扑过来也不示弱,梗着脖子跟着对骂起来,双方比着看谁蹦的高,骂的响亮,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包氏被婆婆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气得捂着脸呜呜直哭,哭够了,冷静下来仔细想了半天,重新洗了一把脸,抹上香香的脂粉又出门了。 包氏直接找到最先说闲话的那家妇人家里去,一进门不等人家招呼就自动坐上炕,没事人一样笑眯眯拉起家常。 几句话聊下来,再给那家的孩子怀里塞上几把城里买的蜜饯零嘴,主人家立马臊得坐不住,毕竟乡下人家大多还是淳朴善良的。 包氏很快就问出了这些谣言的出处,竟然是她的好姐妹孙六媳妇。 这可把包氏给气坏了,撸起袖子冲到孙六家里,指着孙六媳妇的鼻子好一通大骂。完了还不解恨,竟然扬言老娘真要有勾引男人的心,头一个先把你家孙六勾走,叫你守活寡! 气得孙六媳妇伸出爪子就要挠上来。 牵扯到孙六,这个站在两妇人中间,抱着胳膊看热闹的汉子哭笑不得,也不好拉偏架了,只挡住媳妇不叫两人真的打起来。 包氏狠狠骂了一场,回到家里眼珠一转,又去找姚老爹给她做主。 姚老爹为这事在家里生了几天的闷气,这会儿见儿媳妇直接找上他,而且外头传得实在不像话,不得已,穿上孙女给自己买的那件羊皮袄子,出门在村里逛了一圈。 姚老爹不是出去瞎逛的,他先背着双手去了传闲话最厉害的那几家人家里,跟那几家长辈聊上一聊,彼此心里都有个数。 接着去了一趟姚诚义家,最后还是村长姚福田出面,揪出那几家说得最凶的碎嘴婆子狠狠骂了一顿,村长的面子肯定是要给的,很快说闲话的消停下来,小村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祥和。 只是包氏跟陶氏暗暗记住了这回蹦踏的最欢的那几家人,来日方长,总有你们再求上门的时候,哼! 姚老爹带着两包点心,一瓶杏花酒再次登门,这回是跟姚诚义商量给家里买地的事。 姚诚义的两个儿子,除了当村长的长子姚福田外,还有个二儿子姚福山,在县城衙门里当捕头,前几年娶了一个城里姑娘,后来就在城里买了房子安家了,逢年过节会回村里来看看爹娘。 姚福田在县衙常年当差见多识广,经常跟各种买卖行的牙人打交道,凭着两家的交情,家里买地的事情托他去打听准没错。 果然,姚诚义父子听说姚老爹家想要托姚福田寻可靠的牙人,给家里买地,都极热情地点头应承,姚诚义当即吩咐儿子给老二捎话,若有合适的牙人操心些。 姚老爹心里感激,又坐了一会儿才告辞回家。 这日,许久没回过娘家的姚麦穗,带着丈夫跟女儿回来看老两口。 果儿姐妹几个听说姑姑回来了,都到上屋来看,果儿只见一个相貌温柔可亲的女子,手里牵着个小女孩儿,坐在那里正跟陶氏说话,女子年纪和包氏相仿,想来这就是她们的姑姑姚麦穗。 果儿之前没有见过她,脑子里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因此仔细打量眼前的母女。 姚麦穗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正捧着碗喝水的一双手,枯瘦还带着冻疮,脸上的笑容腼腆。 依偎在她身边的小女孩看着比豆儿更小些,模样跟她娘七八分相似,看人的眼神怯生生地,很害羞的样子,身上单薄的棉衣有些小了,小半截胳膊露在外面,纤瘦的手臂冻得发紫。 炕上还坐着一个陌生的汉子,一身细布棉衣明显是新做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只是看人的眼神让果儿不太舒服。 这就是姑姑一家? 果儿往炕桌上看去,炕桌上面放着他们带来的一个小篮子,里面用笼布盖着的自然是蒸馍跟鸡蛋了。 农家人出门走亲戚最常见的礼物,一般就是十个蒸馍,十几个鸡蛋,当然,谁家的日子宽裕,从送来的蒸馍大小、颜色上一眼就看得出来。那蒸的馍既白又大,鸡蛋拿的多的,肯定日子过得宽裕。 看那篮子的大小,还有盖在上面高高隆起的笼布,这回姑姑带回来的算是厚礼了。 姚麦穗是陶氏生的第四个孩子,老两口唯一的女儿,从小性子就性子就腼腆,跟老娘陶氏的脾气可不一样,大林、二林、还有皂儿几个年纪大的孩子,很喜欢这个温柔和气的姑姑。 老两口看到思念已久的闺女还有外孙女,都乐得合不拢嘴,连忙让他们一家三口往热炕上坐。 姚家现在今非昔比,今年冬天不再省着柴火,天气一冷便早早烧起了热炕,一天到晚屋子里都带着暖意。 “爹、娘,我不冷,你们上去坐,我在边上就行。” 麦穗坐在炕沿,温婉地说着话,八岁的女儿小草依偎在娘亲身上,怯生生地看着大家,不敢接姥姥递过来的桂花糕。 “瞧这孩子,快两年没见过,跟我们都有些生疏了,快拿着,这桂花糕是你果儿姐姐从县城买回来的,可好吃呢。” 陶氏柔声哄着小草,那语调和脸上甜蜜的表情是在果儿几个孙女面前从未有过的。 麦穗摸摸女儿的头发,冲她点点头,小草这才伸出小手接过桂花糕小口吃起来,看得陶氏心疼得要命。 第五十章 姚麦穗 吴有田在旁呵呵笑着:“这孩子有些怕生,人前都拿不出手,您二老别见怪,呵呵呵。” 陶氏板着脸看过去:“这是我的亲外孙女,说什么拿不出手的话,你要是平日多带她回来看我们,她怎么会怕生?” 麦穗听娘说得不客气,咬着嘴唇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过娘家了,不是不想回来,婆婆每次都有借口不许她回来。就连过年都是让吴有田一个人过来送年礼,连孩子都没让带。 麦穗在婆婆面前百依百顺惯了,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硬生生拖到现在才有机会回来看看爹娘。 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闺女在人家家里,婆家人不让回来,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老两口即便再想闺女也是没有办法。 姚麦穗嫁到了十几里外闫家塘的老吴家,吴家家境比较殷实,丈夫吴有田上过几年私塾,是个识文断字的,如今跟着他爹做着倒腾粮食,棉花的生意。 当初两家结亲的时候姚家属于高攀了,吴家看上姚麦穗的相貌和品性,而姚家老两口看中的就是对方的家境比他们好得多,女婿又是个会做生意的,因此当年麦穗嫁过去的时候,老两口再三嘱咐闺女要贤惠体贴,孝敬公婆。 刚嫁过去那几年还好些,逢年过节总能回来那么几次,后来随着姚家的日子过得愈来愈拮据,吴家人便不大登门了,也不允许麦穗回来。 这次还是吴有田在外头跑生意的时候,听人说老丈人家最近好像发了,还开起了什么作坊,回去一说,吴家老两口这才叫儿子带着她们母女回来看看。 何氏跟刘氏一直对麦穗印象很好,两人一回来就上前热情招呼小姑子,包氏则打过招呼就在麦穗对面的炕沿坐下,眼神在炕上的三个人身上来来回回打量着。 “既回来了,好好上炕做着,爹跟娘可想你们了,常在我们跟前念叨呢,嫂子这去给你们做饭。” 何氏跟刘氏说着就起身准备去厨房,麦穗慌得急忙下炕,被陶氏一把拦住:“到家了,跟你嫂子还客气啥,好好坐着跟娘说话!” 何时跟刘氏也拦着不许她下炕,麦穗只好重新坐下,不好意思地冲包氏笑笑,包氏屁股都没动一下,只当没看见两个嫂子出去。 “这是果儿吧?长时间不见快长成大姑娘了,还是三嫂会养孩子。” 吴有田目光落在包氏娘俩身上嘿嘿笑道。 包氏抿嘴一笑没有跟他说话,果儿则声音脆脆地叫了声“姑姑、姑父”。 姚麦穗赶紧答应着,看着小姑娘身上崭新的樱桃红绣着花纹的细棉夹袄,鲜亮的颜色衬得一张小脸水灵灵的,一点没有乡下女孩儿的土气,麦穗越看越喜欢。 要说她这几个侄女相貌都不差,长得最好就要数果儿这个丫头了,如今快两年不见,越发出落得稀罕人了。 吴有田那双眼睛从进了屋子就四下来回打转个不停,从姚家人身上的穿戴,到炕桌上摆放的点心,再到姚老爹手上正抽着的黄铜旱烟袋,一看就是新买的上等东西,那上面竟然还有玉质的烟嘴,看来,外边传言岳家发起来的话竟是真的。 “早想着过来看看二老,跟麦穗说了几次带着孩子回来看看,可麦穗总放心不下家里头,这回还是我娘恼了,硬让我带她们娘儿俩回来看看的。” 吴有田嘿嘿笑着,似乎这么久不回来真是麦穗自己不愿意。 一屋子人默不作声,陶氏不屑地撇着嘴角,那吴家的老太婆是什么样人,当谁不知道咋地?她会好心主动叫麦穗回娘家? 见没人接他的话,吴有田也不介意,嘿嘿笑着转开话题,说起了外面听到的传闻。 “......真的开起绣工作坊了?这是好事,生意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们吴家虽然生意做得不大,多少还有点经验,一家子亲戚,不用跟我们见外。” 吴有田常年做生意见多了世面的,一张嘴很是能说,渐渐地言语中开始试探姚家作坊赚钱的事,毕竟是自家女婿,老两口听着他的奉承话,脸上的表情渐渐好转了。 果儿笑嘻嘻打断他们的话:“姑父,你家是收棉花的?看来生意不咋样啊,要不这么冷的天,姑姑跟小草怎么连件厚棉袄都没有?” 果儿说完故意夸张地打量这吴有田身上穿着的厚棉袄,吴有田纵使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有些挂不住,嘴里支支吾吾说着含糊的话。 姚老爹低头只顾抽着旱烟不吭声,陶氏也冷下了脸,当然,他们不是对果儿,而是看不惯吴有田这副虚伪的做派,更心疼麦穗和小草。 吃饭的时候吴有田看着端上桌的几个菜,其中竟然有红焖肘子,酸菜炒肉,干蘑菇炖小鸡这样的肉菜,吴有田心里暗暗吃惊,看来姚家还真是发了。 待夹了几筷子肉吃进嘴里,心里更是吃惊不已,于是说出来的话更加好听,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吃过饭,一家三口没有急着回去,小草跟着果儿几个表姐一块儿去别的屋子说话,吴有田跟麦穗在上屋陪老两口又聊了半天,吴有田透出想要到作坊去看看的意思。 包氏一直坐在炕沿听众人说话,闻言毫不避讳地嗤笑道:“咱们家开的是绣工作坊,雇的人全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姑爷你一个大老爷们想去看的话,不方便吧?” 一句话臊的吴有田再不敢提作坊的事,转头又扯开了别的。 陶氏拉了拉麦穗的袖子,麦穗跟着娘出了屋,来到儿媳妇刘氏屋里。 一进屋,刘氏递上来一套九成新的靛青色细布棉袄,陶氏不由分说给女儿换上了。这件棉袄是包氏新做的,陶氏想着麦穗的身量跟老三媳妇差不多,就直接要了过来。 婆婆发话,包氏本来不情愿拿出来,可是转念一想,便大方地把这套只穿过一回的新棉袄送了出去。 麦穗推辞不过,只好羞涩地低着头任由娘和嫂子给她换过来。 第五十一章 姚麦穗2 麦穗推辞不过,只好羞涩地低着头任由娘和嫂子给她换过来。 小草身上穿的则是刘氏给豆儿新做的夹袄,海棠红的底色很适合小姑娘穿,就是小草个头不如豆儿,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不过对于农家孩子来说,衣服宽大一些正好能多穿几年呢。 陶氏不顾女儿的推辞,硬是张罗着给她们娘俩换上,这才舒了一口气。 换好了衣裳,陶氏从怀里掏出东西,拉过麦穗的袖子就往里面塞,麦穗低头一看,竟然是两枚小小的银锞子,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抓过陶氏的手给她硬塞回去。 母女俩红着眼眶推让了一番,最后麦穗低声道:“我知道娘疼我,可是我真的用不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给你们带不了啥好东西,还要娘贴补这些,女儿心里实在不落忍。” 一番话说得陶氏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狠狠地把钱塞回麦穗手里: “娘给你的,拿着,娘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委屈,吴家那老婆子不是个好的,娘也不能时常帮着你,这些钱你藏起来,将来花到小草身上也成。” 等麦穗母女俩跟着陶氏再次回到上屋,吴有田就看见这自己媳妇跟女儿两个,身上都换上了一套鲜亮的厚棉衣,脸上又开始热辣辣挂不住了。 以往都是他们吴家贴补姚家,这回竟然反过来了,这样一来他们老吴家倒像是过来打秋风的。 吴有田急忙要下炕,说出的话不免重了些:“麦穗,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家里给你们娘俩的新棉衣都快做好了,又不是没有,怎么就能叫岳母破费呢,快脱下来。” 陶氏板着脸挡住了吴有田:“你们老吴家棉花金贵,我们麦穗穿不起,我们自己闺女自己养,就怕有些黑心烂肺的回去看上了,想着法儿扒了去。” 陶氏这话说得难听,她就是故意说给吴有田的,吴有田想要说几句反驳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只好嘿嘿干笑几声。 留着他们吃过下晌饭,眼看天要黑下来,吴有田说该走了,老两口舍不得闺女,想要留下她们娘俩在家里住几日再回去。 姚麦穗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自然也舍不得走,可是她做不了主,只好偷偷望了望丈夫。 吴有田当没有看见媳妇眼神里的乞求跟不舍,冲着老两口笑得异常亲热,说出来的话却叫大家很失望,家里爹娘最倚重麦穗,离不开麦穗的照顾。 老两口的脸色黯下来,无奈只好作罢。 陶氏又张罗着要给女儿拿回礼,这回老吴家送的竟然是白面蒸馍,还有二十个鸡蛋和一篮子干蘑菇,这可是几年来头一回送这么重的礼,不回礼说不过去。 乡下人回礼最多的就是把对方送来的蒸馍和鸡蛋留下两三个在篮子里,另外再添上自己几个吃食。以前姚家穷的时候,就是这样回礼的。 现在不一样了,陶氏往篮子里放了一大块肥猪肉,又把存起来哄小孙子的糕点拿出来一包塞了进去。 这样的回礼可是比吴有田带来的贵重多了,别说麦穗,就是吴有田都有些受不住,两口子一个劲儿地阻拦。 “这是给小草补身子的,我们老两口的一点心意!” 陶氏盯着吴有田提高嗓门说道。 吴有田明白她的意思,呵呵笑了两声也就不再推辞,陶氏这个丈母娘向来说话不留情面。 老两口亲自把他们送出门,一直看着直到身影消失不见了,才转身回家。 忙完了一天的事,果儿躺进自己专属的大澡盆里舒服地洗着澡。自从买了这个大澡盆,果儿终于实现了洗澡的自由。 就是每回倒水有些麻烦,头一次是姚三柱给她提了一回洗澡水,之后就再也请不动了。 果儿没办法,想洗澡的时候只好自己动手,用小木盆一盆一盆地从厨房往屋子里端,洗完后再一盆一盆地往外倒,很是麻烦。 有一回果儿正倒腾水的时候被大林看见,大林自觉地接过果儿手里的小木盆,嘱咐果儿以后要提水就找他。 果儿对长房一家本来就极有好感,听大林哥这么一说,笑眯着眼不客气地点头,从此大林成了果儿专用的供水员。 洗完澡,果儿坐在油灯下梳理着头发,就听见包氏在外屋哼着曲子,心情似乎很不错。 果儿想起今天陶氏过来拿走的一套新棉衣,按包氏的脾气,应该很生气才对呀? 果儿走出去,就看见包氏坐在炕上,手里翻腾着几块布料,旁边扔着个半打开的包袱。 “果儿,你看这块料子怎么样?娘打算做一套新衣裳,你来给娘参谋参谋。”包氏拿起手里的一块料子问果儿。 果儿定睛一看,竟是一块银红色的素缎料子。 乡下女人平常穿的衣服多是颜色单一的粗布或麻布,家境好的也就添几件细棉布的衣衫,就像包氏之前给自己和一对儿女新做的衣服,都是细棉布的,这块银红的素缎,还是上回果儿在县城给她买回来的,包氏稀罕的不得了,一直放在柜子里。 “当然好啊,这还是我给你挑的料子呢,娘穿上一定好看。只是,奶要是看见了会不会又骂你?”果儿好心提醒。 “怕什么,今儿她刚刚从我这儿搜刮去了一套新衣裳给她亲闺女穿,还不兴我重做一件了?再说,这是我闺女挣钱给我买的好料子,我干嘛不穿?” 包氏越说越得意,拿起布料就开始在身上比划。 所谓拿人手短,陶氏拿了她的东西贴补自己女儿,自己可是一句话没说,回头等她穿上更好的衣裳,陶氏看见了还好意思说她败家? 包氏越想越开心,麻利地把布料在炕上铺好,从针线簸箩里拿出剪刀就开始比划着裁起来,嘴里不忘吩咐果儿: “去看看你弟弟,这么晚了还赖在你大伯娘那屋玩不够,叫他回来睡觉。” 果儿答应一声,出门去叫五林了。 上屋,老两口坐在炕上谁也不说话,姚老爹依旧旱烟袋不离手,只是布满沧桑的脸上双眉紧锁,陶氏也耷拉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都怨你,当初看上人家家境好给的彩礼高,就点头把女儿许给人家了,你瞅麦穗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陶氏突然吐出了一句。 第五十二章 买地 第五十二章买地 “你瞅麦穗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陶氏突然吐出了一句。 姚老爹没有吭声,麦穗的亲事当初媒人来提亲的时候,陶氏可是欢喜得差点当场就点头了,还是他咳嗽两声给拦住,后来又找人专门打听了一圈才定下来的,就这还被陶氏埋怨他太磨蹭,亲家条件这么好还挑挑个啥。 姚老爹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性子,现在听着老伴颠倒黑白的控诉,他也不愿跟她掰扯,都这么多年了,互相埋怨有什么用? “别想了,咱家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以后麦穗那里有什么难处,能帮衬就帮衬着点,总不能把孩子接回来吧?” 姚老爹沉默半晌说了一句,陶氏长叹一声,也没了埋怨老伴的心思。 隔日村长姚福田登门,说是姚福山从县城传消息回来,附近村子里有几户人家托了一个相熟的牙人打算卖地,姚福山就跟那牙人介绍了姚老爹家,那牙人明天直接上村里来,到时候他们这边抽时间去看地就行。 老两口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忙不迭答应下来,双方约好了正事,姚福田又聊了一会儿家常才离开了。 姚福田一走,姚老爹便叫包氏把果儿喊过来,跟她说了明天看地的事。 “现在这个时节买地也好,虽说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耕种,可买地这事不一定你想买就能碰着合适的,有时候也跟相亲一样,得多相看几回。” 姚老爹虽是这么说,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果儿听说后也挺高兴的,她还以为买地的事不会这么快就有消息呢。 “那好,咱们就先相看,若真碰上合适的就买下。那爷,明天都谁去看地呢?” 姚老爹:“也不用太多人,我跟你大伯二伯就行了,果儿啊,这买地的钱都是你赚回来的,要不明儿你也跟着去看看?” 虽然是个孙女,可是现在姚老爹一点也不敢小瞧了果儿,何况这回买地是果儿的主意,更是果儿的钱。 “好啊!” 果儿痛快地点着头,虽然她不懂怎么看地,可是参与一下过程也好,就当是长见识了。 陶氏在一旁撇撇嘴,心想一个丫头片子跟着凑什么热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翌日,姚家人早早吃完饭就在家等着。 正等得有些着急,门口就有人喊了一声,姚老爹急忙下炕,来不及穿好鞋子就要往外走,还是陶氏撵在后头帮着把鞋后跟提上去。 果儿也准备好了出门,听见外面有了动静便出来了。 几人走到大门处,就见门口站着姚福田和一个陌生的中年汉子。那汉子一身绸缎棉裤褂,颇为精明的样子。 姚福田先开口道:“四叔,这就是福山介绍过来的牙人,姓张,咱们这一带很多土地买卖都是张兄弟经手的,您老买地的事交给张兄弟,就放心吧。” 张牙人也热情地上前跟姚老爹父子三人打招呼,等看见果儿,姚福田跟张牙人都以为是小姑娘跟着看热闹,也不以为意,姚福田还跟张牙人顺嘴夸了果儿的绣工作坊干得不错,给村里人办了一件大好事。 介绍完双方认识,姚福田还有事要忙不能跟着,几人说了几句就分开了。牙人在这一带很熟,就由他带着姚老爹一行人出去看地了。 那牙人是自己赶了一辆毛驴车来的,买地这种差事常常需要拉着买家卖家来回跑腿看地,所以很多牙人出来办事为了方便都会赶一辆牛车或者毛驴车。 几人上了毛驴车,因为在车上要谈事情,姚二柱便主动接过了牙人手里的缰绳。 “不知姚四叔想买多少地?姚捕头跟我说了你们想买上姚村附近的地,不知稍微远一些的您老愿不愿意看看?” 张牙人坐在对面车沿,从怀里掏出一本手写的小册子,边翻边问道。 “我们自然是想买村子附近的地,越近越好,下地干活方便;至于买多少地,二十亩上下,十几亩,都成。” 买地这事姚老爹跟果儿还有几个儿子商量好几回了,心里自然已经有了成算。 “张大哥,你先给看看,只要不太远就行。”姚铁柱也说道。 张牙人翻着手里的小册子慢慢说道: “要只看附近的,我手里有三家挺合适,第一家就在下姚村,跟你们村连着的,不过只有十亩; 第二家是十八里铺的,三十亩上好的粮食地,要说远也没有多远; 最后一家就在王家村,二十五亩,也是上好的粮食地,不过这家人把价钱扳的较硬,咱还是先看看地再说,等确实相中了哪家,咱再说价钱的事。大叔,你看这样行不?” “......行,那就先看看。”姚老爹慢慢吐出一句。 果儿坐在车沿一路默默听着他们说话,她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跟着几个大人坐上这辆没有顶棚的车子上,倒也不觉得有多冷。 说话间,就到了紧挨着的下姚村,很快来到第一家的地头。 大家下车,张牙人指着要卖的土地给他们介绍。 这块地最大的好处就是离他们村子近,方便日后下地干活,而且两村的地都是挨着的,一样的土质,买啥可挑的。 “咱们这方圆几十里,地价都差不多,一亩地五、六两的样子,常年的粮食地,离水源近的,就能贵一些,眼前这片地跟你们村挨着,啥情况我不说大叔您也清楚,六两银子一亩,价钱合理公道。” 姚老爹背着手听张牙人说完,半晌说道:“好是好,就是少了些。” 张牙人:“您先看看,心里有个数,咱们再去王家村。” 几人上车继续往下一家走去。 王家村离得也不远,一刻钟左右就到了地方。 这块地足有二十五亩,看得姚老爹心头挺热乎,几人在这块地头走了一段路,姚老爹只是一路看着并不说话。 张牙人跑惯了买卖,自然更不着急,在这里转了一圈就上车出发了。 “这地哪儿都好,我刚才看了一圈,就是离水源远了些,周围也没看见有井,这要是到了旱季,浇水就是件麻烦事。” 姚老爹说完,姚铁柱兄弟两个都点点头,而且这里离他们家确实远了些,天天跑几个来回干活的话,就有些不划算了。 第五十三章 买地2 第五十三章买地2 从王家村出来,毛驴车绕了一个路口往回走一段,就是十八里铺了。 到了这个村的地头,再往前走一点就到了要卖地的那一家。 “这片地足有三十亩,上好的粮食地,也是六两的价钱,比起王家村那片,这里可是离你们村近多了,平常大家买个油盐酱醋,赶个集啥的还不经常往这儿跑? 呐,远处那条河道,从你们村流过来的,浇水也方便的很,大叔,您看怎么样?” 姚老爹看着眼前这片地,心里满意地不得了,其实一到这里他就看上了,这里跟下姚村不在一个方向,两下比较起来,其实距离他们村子都差不多远近。 只是三十亩的数字让他有些胆怯了,这可是真金白银往外掏啊! 原本就想着最多也就买二十亩出头的地,一下子多出来十亩,就是六十两银子,姚老爹有些不敢想了。 他上前几步蹲下身子,双手捧起一把土,在手心里搓了搓,再一点点洒回去。 “大侄子,要不,容我们回去商量商量?” 张牙人听姚老爹这么一说,就提醒道: “那没问题,只是有些话咱得先说在前头,现在的行情是好地不愁卖,下晌还有人家要来看地,若是人家看上还付了银子,那我可就不好给您老转圜了。” 这话正好戳到父子几个心上了,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买卖人常有的说辞,可保不齐还真是这么回事。 果儿在一旁察言观色,看爷爷和两个伯父都一脸激动地看着这几十亩地,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了。 “不瞒大侄子,这地是不错,就是地价能不能少一些?三十亩地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张牙人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有门儿,忙凑上去说道起价钱来。 果儿听了半天觉得这人不愧是做惯了生意的,似是处处替他们说话,实则这地价一分不能少。 “爷,您要是觉得可以,咱就买下吧。”果儿干脆一锤子定音。 乡下人心目中买地可是一件大事,即便心里已经拿定了注意,还是要跟对方你来我往一阵才能把事情定下来,所以一听果儿这句话,姚老爹心里又是一颤。 张牙人听见果儿插话进来,忙夸道: “还是小姑娘爽快,大叔,这可是好事儿,错过了还真是可惜,不如就按小姑娘说的,看上了就买下吧,乡里乡亲的您还怕买错了不成?我要是敢糊弄您,县衙的姚捕头也饶不了我呀。” 姚老爹迟疑着看看两个儿子,姚铁柱两个不说话,却默默地冲老爹点了点头。 再看看果儿,小孙女笑嘻嘻也跟着点头。 “成,买!”姚老爹终于下定决心。 张牙人见事情说定了,便笑道:“得嘞,大叔您尽管放心,后面的事我都给您包圆了,那您看今天是先付定金还是直接成交呢?成交的话我这就去给买家捎个信儿,咱就在这镇上找一家铺子坐下来,双方画押签字,因货两讫,您看咋样?” 果儿不等姚老爹再犹豫,就上前扯着他的衣袖笑道:“好呀好呀,早买早放心嘛。” 姚老爹小声说道:“不急,要买也得先回家取银子不是?” 果儿凑近些拍拍揣在怀里的荷包:“爷放心,银票我都带着呢。”说罢还冲姚老爹挤了挤眼。 姚老爹更吃惊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有才开始相看就带着银票到处跑的? 事情很快定下来,双方约定了地点,姚老爹几人也不坐车了,直接走过去一截就是十八里铺的镇子。 他们到了约定的那家面食铺,这会儿不是饭点,铺子里面除了卖面的夫妻两个再没有其他人,倒也安静。 卖面的夫妻见几人进来,赶紧端上来茶水招待,等了一小会儿,张牙人就把买家领来了。 双方互相见过,便坐下谈正事,价钱都是说定了的,剩下的就顺畅多了。 几人言谈间,果儿细细打量了一番买家,这是个大约二十来岁身穿棉袍的年轻人,看起来很斯文,张口一说话立马就能听出来是个读书人。 再听张牙人一介绍,果然是在外面的学馆读书的,目前只是童生的身份,因为家里双亲已经过世,自己带着妻小长期在城里读书,很少回到村里。 明年开春准备去府城考秀才,打算无论是否考中都会留在府城继续读书深造,所以想把家里的地都卖掉不再回来了。 双方了解过后,确定了价钱,张牙人打开随身带的包袱,从里面取出已经写了一部分的契书,拿出来边念边下笔填空: “文字人刘朔,立契买卖良田共三十亩,坐落于十八里铺,东至某某处,西至某某处、南至某某处、北至某某处,1亩六两实价,共计1百八十两整,情愿实卖与......” 念到这里,张牙人抬头看向姚老爹,意思是买家姓名。 姚老爹看看果儿,这笔钱是果儿出的,写谁的名字还真得听听果儿的意见。 果儿抬头看过去,清亮的眸子闪烁着:“爷,人家问你大名呢。” “果儿,这名字......”姚老爹迟疑着。 “当然是写爷的名字呀!我知道爷心里咋想的,可是我还这么小,咱家将来肯定还要买很多地呢,我不急。” 果儿依旧笑眯眯的。 “好,好孩子......”姚老爹激动得双手直颤,张牙人看看姚老爹又看看果儿,心里暗暗吃惊。 最后在一桌人的见证下,姚家新买的三十亩地归在姚老爹名下了。 这件事果儿一早就想的明白,虽然买地的钱是她挣回来的,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家,写她的名字不切实际。 写包氏的名字吧,她自己都觉得靠不住,至于她那个便宜爹更不行了,只有写在姚老爹名下,谁都没话说。而且这半年来的相处,果儿对这个爷爷的品行是放心的。 交付银钱的时候,张牙人看着果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银票,一双眼睛迅速地扫过姚家父子,感情这个小姑娘在家里的份量不小啊! 第五十四章 姚三柱归来 三十亩地一共是一百八十两,果儿全部付的银票。又掏出一些碎银和几文铜钱一并递给姚老爹。碎银是给张牙人的抽成,这是牙人买卖生意约定俗成的,买卖双方都要给的。 铜钱则是给面食铺老板的,做为茶水招待的费用。 “得嘞,姚大叔,今儿这事办得都畅快,一回生二回熟,以后若是再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保证随叫随到。”张牙人抱拳说道。 姚老爹:“好,没问题。” “对了大叔,别忘了尽快到官府去换官契,等换了官契这事才算真正办完。”张牙人又提醒了一句。 “对,明儿就叫儿子去办。” 民间买卖土地,双方银货两讫后还不算完全,还要带着契书去县衙办理正式的过户手续,由官吏在民契上粘贴官方统一制的契尾,再盖上官印,这才算结束,人们把这叫官契。有了官契,这土地才算是自己的了。 去官府换官契也可以交给牙人帮着办完,但是姚老爹想起这次是托了姚福山的人情,且姚福山就在县衙办差,不如叫自己儿子去一趟县衙,一来办理官契,二来当面谢承姚福山。 张牙人赶车把一家人送到上姚村口,双方才互相拱手告别。 回家后一家人听说已经把地买下了,竟然是整整三十亩,各个激动地不敢相信。 “他娘,取些钱出来给大林,叫出去买些肉,打两斤酒,咱家的鸡再杀一只,今儿晚上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姚老爹吩咐陶氏,陶氏撩起衣襟边抹眼角边点头答应,哆嗦着开柜子取钱。 翌日一早,姚老爹就叫老大老二两个带上银钱出门了。去县衙办理官契是要掏契税的,姚老爹继续催着老妻开柜子拿钱,还叮嘱两个儿子多买几样东西当面谢过姚福山。 县衙有人好办事,姚铁柱兄弟赶去的时候正好姚福山也在,于是很顺利地交了契税拿到了一张,盖了官印的契书,下晌两人就赶了回来。 到家后,姚铁柱从怀里掏出那张官契递给跟老两口道: “见到福山兄弟了,县衙有熟人就是好办事,交了四两五钱的契税,这官契很快就办下来了。买了两包糕点,两斤好酒,还割了五斤羊肉一并送给福山兄弟了。福山兄弟说什么都不肯收,推了好长时间才收下。” 姚铁柱说起在县衙的经过,脸上止不住笑意。 “那就好,那就好。” 姚老爹连连说道,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炕桌上的官契,这上面有他姚潜的大名,足足三十亩的土地啊,憧憬了一辈子的好事,终于成真了。 陶氏也盯着这张盖了红印的官契,忍不住又撩起衣襟抹眼泪,这日子总算有了盼头,家里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 寒风呼啸的一日,外出服劳役的壮丁们回来了,村里的人纷纷到村口去迎接。 这次的劳役时间比较长,前后快两个月了,而且他们附近这几个村的所有壮丁服役的地点,都在几十里开外的县城南,每天挖渠、修路异常辛苦劳累,所以一个个出现在村口的时候,都已经跟叫花子差不多了,蓬头垢面,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大家哆嗦着上前,睁大眼睛辨认亲人,待认清后都是红着眼眶上前接过亲人手里脏的看不出颜色的包裹,有的还没开口说话就先哭成一片。 陶氏身后跟着儿子、孙子一大群,一家人早早就等在路口,就连嘴硬的包氏也红着眼眶出来了,跟在婆婆身后翘首期盼。 好不容易从这群蓬头垢面的汉子中找到姚三柱,婆媳两个立时扑了上去,抱着人哭成一团。 姚三柱很不习惯地抖了抖胳膊,似乎想要把一左一右抱着自己的两个女人甩开,无奈婆媳俩抱的太紧,只能任她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揉搓着。 姚铁柱跟姚二柱上前接过他肩上的包裹,兄弟三人默默看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每回服完徭役回来都要上演这么一出,兄弟几个都已经习惯了。 等陶氏跟包氏哭得差不多了,他们这才一路往回走去。 村里人都出来了,大家除了迎接自家亲人,看到别人家回来的壮丁也会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嘘寒问暖一番。 跟走时不同,姚三柱一路上往家走,看见的村民们都纷纷上前关心地跟他说话,言语间异乎寻常的亲热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三个林照例在前面开路,嘴里嚷着“三叔/我爹回来啦!”热烈的气氛叫姚三柱鼻子一酸。 前呼后拥着进了家门,就看见院子里姚老爹,还有没出门的嫂子、侄女们呼啦啦又是一堆人在等着他。 “爹呀,娘呀,儿子回来了!” 姚三柱“扑通”一声跪在姚老爹面前,刚说完一句就扯着嗓子嚎起来。 没办法,他也想跟两个哥哥一样,回来后没事人一样在爹娘跟前磕个头报个平安就行了,怎奈这眼泪却不争气地直往外淌,干脆痛快哭一阵算了,这些天的苦力差点没要了他的命。 姚老爹乍一看见老三这副寒碜的样子本来也心疼,结果不待他反应过来,这没出息的东西就跟女人一样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惹得老妻跟包氏两个也跟着哭成一团,姚老爹只觉得一股火气又升了起来。 憋回这口气,姚老爹径自背着手回了屋子。 陶氏抱着儿子又哭了一阵,才在众人的搀扶中直起腰,颤抖着双手开始张罗起来,吩咐做饭的做饭,打水的打水,包氏也擦干眼泪回到西厢房里翻箱倒柜,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给男人换上。 一连几日,姚三柱躺在西厢房的热炕上,心安理得享受着来自家人的所有关爱,坐月子似的一日三顿好吃好喝,中间再加几顿零嘴儿,简直舒服得不想出门了。 屋子里这几日人来人往,果儿索性停了做绢花的工作,跟在包氏身边做了几天孝顺女儿,听她爹可劲儿地宣传在工地上服役的诸事。 姚三柱说得夸张,把自己讲得尤其凄惨,只是大家听多了也就不为所动,果儿反倒觉得她爹这张嘴颇有些说单口相声的天赋,瞧这一套一套的,听起来还挺有趣。 第五十五章 买牛 “这是什么?果儿,你在炕上放块石板干啥用?” 闲得无聊的姚三柱晃到里屋,看见果儿炕上放着的那块小石板,好奇地问。 果儿:“练字用的,省纸张。” “哎呦!你还练字?跟谁学的?我们果儿还真是出息大了哈。” 姚三柱这几日从大家七嘴八舌的信息里,知道了自他走后家里发生的大变化,他竟然错过了家里最热闹的几件大事,想到这里姚三柱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上下翻转个不停。 他当初要是在家,多少事情得他出面张罗?像买地这么大的事情,当时他要是在场,这三十亩地指不定就记在他名下了,毕竟这可是他的亲闺女挣下来的家当。 一想到这些他躺不住了,准备先找女儿好好叙叙情分,结果就看见这么一块石板。 果儿把跟隔壁文安学认字的事又说了一遍,姚三柱听了对着女儿一阵猛夸,果儿对这个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姚三柱夸完了,挠着头呵呵笑着坐下来。 “闺女,咱父女俩好好说说话。” “爹,你想说啥?” 姚三柱呵呵笑着,摸了摸这几日吃得油光满面的嘴脸,话说这几日家里的伙食不是一般的好啊,顿顿都有肉,陶氏还专程为他杀了两只老母鸡补身体,这要是放在以前,压根就不敢想。 “闺女,你可大出息了,小小年纪竟然开起了作坊,给家里挣大钱了。” 果儿不吭声,只心不在焉听下去。 “那啥,我听你娘说咱家挣的大钱都在你手里?不是爹说你,大笔的银钱怎么的也得放长辈手里才对呀,你还是太小了,万一哪天不小心,给弄丢了咋办?爹思来想去实在不放心。” 姚三柱慈爱地看着女儿,满脸的担忧。 果儿定定看着他,扑闪着双眸说道:“爹有什么不放心的?要不我这就去跟爷说,以后咱家的银子都有爷来保管,这下爹能放心了吧?” 说罢果儿就要下炕往外走。 “别别别,爹就这么一说,你跟你爷说这些干啥,没得让他老人家操心。” 姚三柱连忙拦住女儿,又呵呵笑了几声,没话找话地说了半天,果儿听得明白,爹就是想在她这里问清楚“你究竟赚了多少钱;爹帮你保管可好”? 果儿笑眯眯地听着姚三柱叨叨,就当听单口相声了,既然不打算出去,干脆练一会儿字呗。 她拿出小石板放在炕桌上,摆开架势提笔写起字来,由于太过专注,渐渐的就听不到耳边的叨叨声了。 姚三柱:“......” 这些日子果儿每天都坚持练一会儿字,她还特意把弟弟五林叫到跟前来观摩,还跟他说起年后把他送到私塾去念书的美好打算,想要激起小家伙读书识字的欲望,岂料最后激起的是她的怒火。 五林:“念书有啥用?我才不去,我要待在家里玩儿。” 果儿:“待在家里玩儿?没出息的孩子才整天想着玩呢,想要有出息就必须念书,知不知道?” 五林:“村里小伙伴都不念书,凭啥我就得有出息,就得念书?” “人家文安就念书呢,你不念书将来能干啥?” “跟爷爷学种田呗,娘说了,咱家现在有了地,等我长大了那些地都是我的,我就是小地主了。” 果儿:“......那些地是咱家的,可咱家这么多人呢,凭啥说长大了就是你的?你不念书就算给你这些地你也没多大出息。” “娘说了,有了这些地就能过上好日子,还能娶个好媳妇儿!” 果儿:“......” 果儿以手扶额:算了,来日方长,孩子还小,慢慢调教吧。 日子飞快,又要往县城送绣品了。 姚三柱在家躺了多日,见是要去城里,立马躺不住了,跑到老爹跟前自告奋勇走这一趟,不能当爹的舒舒服服躺在家里,叫小闺女辛辛苦苦地来回跑,对吧? 姚老爹吧嗒吧嗒低头抽着旱烟,等他说完了,才冷冷说道:“你才回来没几天,好好在家歇着。” 姚三柱一听就急了,正待还要说几句,姚老爹抬眼看过来,姚三柱一个激灵,乖乖闭上了嘴。 姚老爹:“老大、老二,明天送完了绣品,好好挑一头牛买回来,再配个便宜些的车架,咱家以后要用牛车的地方多了,每回都借你堂伯家的牛车也不方便。” “是,爹,您就放心吧!”姚铁柱、姚二柱异口同声道。 前几日果儿跟姚老爹提议给家里买一头牛,再配上一辆牛车,省的每次进城送货都要去大爷爷家借牛车,而且家里现在有了那么多地,有了牛等开春的时候就能帮上大忙了。 姚老爹听得心动不已,只是添牲口也是一件大事,家里刚买了地,再接着买牛总感觉烧得慌。姚老爹有些犹豫。 果儿:“爷,依咱家现在的情况需要经常去县城送货,自己家没有一辆牛车实在不方便,总是跟大爷爷家借,多不好意思啊!再说咱家现在有钱,买一头牛,再配置个差不多的车架也花不了多少钱。” 姚老爹听小孙女说得头头是道,思量了半响最终下定决心。 翌日,姚铁柱和姚二柱兄弟两个一人扛了两个大包裹,带着果儿去城里送绣品。 因为今天准备自己家买牛还有牛车,他们特地没有借大爷爷家的牛车,而是坐上村口的车去县城。 那赶车的大爷皱着眉头看他们三个人还带了一大堆的包裹,愣是跟他们多要了两个人的车钱,包裹太占地儿。 等去锦绣坊送完绣品,三人便直奔位于城西专卖牲畜的骡马寺而去。 城西各条街道多是做买卖的,官衙对这里的街道商业规划做的很分明,有专卖小吃的街道,专卖日用杂货的,专卖烟草花卉的,而取名骡马寺的那条街道就是专门做牲畜家禽生意的地方。 三人到了骡马寺,这里每日人来人往,很多人都是赶着各种车辆过来做买卖,比起别的地方似乎更加拥挤了些。 位于街口的好几家店铺都兼做寄放牲畜车辆的生意,因此更加嘈杂,三个人小心地绕过这些地方,慢慢朝里面走去。 第五十六章 姚三柱的心思 两旁的摊位上、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笼子,里面放着鸡、鸭、鹅各种家禽,还有卖狗的、卖兔子的,凡是家养的活物,这里几乎都能看到。就连空气里都夹杂着浓浓的牲畜味道。 两旁摊位后面,就是一排排专卖牛、羊、骡马这些体型稍大牲畜的地方。 姚铁柱兄弟两个都是常年在地里劳作的老把式,跟这些牲畜打交道惯了,即便家里从来没有买过牛,但是对于如何看牲口的好坏却是比较懂行的。 三人一路走走看看,果儿就看着大伯二伯不时停下来,围着一头合适的牲畜上上下下看来看去,还伸手到处摸摸,面对牲畜贩子的殷勤介绍,都是只听不答。 走了一圈,果儿从这些贩子口中也大致了解了买卖行情。 一头耕牛的价格,按年龄从五两银子到十两银子不等,若碰上肚子里有崽的母牛,价钱就更贵一些。 最后,兄弟两个停在一头长相颇为年轻的腱子牛面前,围着这头牛看过来摸过去,跟一旁的贩子开始讨价还价。 果儿看不懂牛的好坏,但是从外表上不难看出,大伯二伯两个选中的这头牛年轻,骨骼健壮,皮毛光滑,且精神头十足,若是用人来比喻的话,大约就是大林哥的年纪,二伯的体格。 果然,就听那小贩在一旁滔滔不绝: “......二位大哥一看就是识货的,这头小黄牛虽说还没长成,可你看这牙口,还有这蹄子,买回去好好饲养,过个一年半载就是一头上等的犍牛,价钱还比一头壮年犍牛便宜不少,真真划算呢。” 姚铁柱两个看了半天,又凑在一块商量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买下这头小黄牛,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六两五钱银子成交。 卖牛的贩子还附带送了绑绳、鞭子等一应配套的工具,三人牵着牛,慢慢往街口走去。 到了街口卖牛车的地方,顺道在那儿看了一辆车架,果儿特意叫大伯挑了一个木料上好,做工厚实还带有车棚的,这样出门送货就不怕冷也不怕刮风下雨了。 挑好了车架,还给家里看了一套耕地用的犁杖,都是挑选用料足,做工厚实的看,价钱虽然贵一些,但是在地头经年使用的东西,就得买这种结实耐用的,省钱反而不划算。 最后这两样一共花了四两二钱,总算都买齐了。 果儿兴奋地爬进新买的车子里,姚铁柱跟姚二柱都坐在外面的车辕上,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往回走。 回到家里,一家人围着买回来的小黄牛跟车架,兴奋地上前摸来摸去,孩子们甚至挤到车上玩了好一阵子,叽叽喳喳商量到哪里去逛好。 姚老爹背着手绕牛车看了一圈,对俩个儿子买回来的家当默默检查一番,上前摸着小黄牛详细询问价钱,最后才满意地冲俩儿子点了点头,吩咐在院子里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搭牛棚。 人多就是方便,老爹一吩咐,几个儿子孙子热火朝天一起上手,墙角经年堆放着的木料、土坯全用上了,棚顶铺的茅草也是现成就有的。 姚老爹大约心情太好,看着看着便亲自上前搭把手,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一间三面挡风的牛棚就搭建好了。 小黄牛有了窝,姚二柱又到村里的李石匠家里弄来一个大石槽,这样给牛喂食的工具也弄好了。 冬日的夜晚,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暖炕烧得热热的,熏得整个屋子都是一股暖意,姚三柱躺在炕上,身子摊煎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回来这么多天,家里的变化带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不说吃穿用度忽然间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一下子买了三十亩地,今儿到县城送了一趟绣品,回来又添置了一辆牛车,还有白天,给村里那些妇人发工钱。 啧啧啧,那可是哗啦啦的铜钱水一样往外流呀,搁以前,别说亲眼见了,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最重要的,这些钱都是自己的亲闺女,果儿挣回来的。往大了想,这些钱都是他们三房的孩子挣回来的。 他是谁?他是三房的主人,孩子的爹,那么,是不是就表示,这些钱...... 等等,好像有些不对劲了,这些钱是他们三房的没错,可是如今享受实际好处的,可是姚家一大家子人,而他这个亲爹,一文钱都沾不上! 姚三柱想起白天的场面,果儿给作坊的妇人们发工钱,那些女人排着队,恭恭敬敬站在果儿面前,捧着手里拿到的一堆银钱,哪一个不是激动的连连道谢? 还有自己家里,大大小小好几个人,他亲眼看见连二房的小侄女豆儿都分到了一份工钱,还有他媳妇包氏,他在一旁看得清楚,果儿给包氏跟两个嫂子的发的工钱里面,竟然有一枚小银锞子! 可是他这个亲爹,自从服役回来就一直被排挤在这些好处的边缘,女儿挣回来的钱他一文都摸不到。 想到这里他一骨碌爬起来看向炕柜,炕柜上面放着一个很精致的梳妆匣,上面竟然还带了把锁,那可是包氏的宝贝,高档货。 他就那么看着包氏当着他的面,哼着曲儿把今天分到手的银锞子,还有大把的铜钱放进里面,完了还冲他轻佻地抛了一个眼神,啥意思?显摆呗!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看身旁闭着眼睛的包氏,气得哼哧几声重重躺下,越想越闹心,忍不住在被窝里又开始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闹腾啥呢?老母鸡抱窝似的找窝呢?” 闭着眼睛的包氏不耐烦地出声道。 “谁闹腾了?炕烧得有点儿热,睡不着,还当你早就睡了呢,吓我一跳。” 包氏睁开眼睛:“咋的了?听你折腾好一阵子了,这是添新毛病了?” 姚三柱越发烦躁:“没有,添啥新毛病,盼我点儿好成不?” 沉默了一会儿。 姚三柱:“媳妇儿,你说,咱家现在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这天大的功劳,该算谁的?” 第五十七章 分家? 包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废话!” 包氏都不稀的理他,整个上姚村谁不知道果儿是她家的小福星。 “我说你娘们儿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也不想想,果儿是谁?那是咱俩的亲闺女! 闺女出息了,能给家里挣大钱了,又是买地又是买牛买车的,可这哪样儿不是归公中了,落到你这亲娘手里也就仨瓜俩枣,还把你给得瑟的以为自己占了大头呢。” 包氏又睁开眼睛:“你啥意思?我就算得的是仨瓜俩枣,也比你一文得不到的强!” 姚三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媳妇:“瞧你这点出息!你也不想想,闺女挣下这么大个摊子,跟咱俩有多大关系?别忘了,果儿可是你我的亲闺女。” 包氏定定的看着丈夫一脸莫测的表情,若有所思。 “就说刚买的三十亩地,那契书上写的是咱爹的名字,现在是没啥,将来爹老了,到时这地能不能落在咱三房手里,可就不一定了。” 包氏心里一个激灵,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连几晚,三房两口子早早就打发一对儿女回里屋睡下,外屋也很快就熄了灯。 可是果儿总是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父母嘀嘀咕咕的声音,有时候冒出来一两句声音还挺清楚,果儿渐渐听出不对劲儿了。 感情她这对便宜父母是觉得吃了亏,有了分家的念头? 这可不是好苗头,果儿暗自琢磨起来。 要说古代社会提倡的是父母在,不分家。所以子孙几代人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是最常见的。只有等两位老人都过世后,后辈才会请村里有名望的长辈们主持分家。 当然也有老人再世就分家的,但那大多都是因为家庭成员不和睦才会如此,是会被乡亲们耻笑的。 就拿上姚村来说,整个村子里只有寥寥两三户,爹娘还在就分了家单过的,而那两三户分了家的在村里名声都不太好,其余的哪家不是一大家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别人家里什么样果儿管不着,但是她们家,如果这对夫妻真的想要分家出来的话,果儿绝对不同意! 原因自然很简单,按村里的风俗要是儿女分家单过,老两口肯定是跟大伯一家过日子的,到时候三房没有了姚老爹看着,会成什么样子?包氏她还自信忽悠得住,可姚三柱呢?就他那德行还不得翻了天? 到时候若是仗着他当爹的身份跟她要钱,甚至插手作坊的事,那可怎么办? 不行,渣爹必须得老爷子这个定海神针镇压着才行,所以这对夫妻密谋的分家之事,最好跟老爷子先通个气,好让老人家有个思想准备。 阴冷的天气一连憋了几天,这晚半夜时分,入冬的第一场雪终于下起来了,到早上人们起来的时候,雪花就已经如柳絮般铺天盖地卷下来,屋外到处一片白茫茫。 吃完下晌饭,姚老爹踱着步到院子里,抬头看看漫天雪花纷纷扬扬,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嘴里自言自语道:“下吧,下吧,来年就是丰收年。” 说完背着手慢慢朝屋后踱去。 果儿早就在留心姚老爹的动静,见他一个人去了后院,忙从屋里出来跟上前去。 后院菜园子里原本种着的大白菜跟萝卜,前两日已经把大部分收进了地窖,只留下了眼前这一小片,吃的时候再过来扒。 可是看这天气,这一小片也得赶紧收完了,要不再冷下去大白菜也扛不了冻了。等会儿就叫几个儿子过来,把剩余这一点儿全部收了放进地窖储存起来。 等收完这些萝卜白菜,家里就要着手腌酸白菜,腌萝卜了。 虽说家里眼下境况比以往好过多了,饭桌上不至于顿顿只有萝卜咸菜,可多年来养成的饮食习惯是改不了的。 这两样腌菜在农家冬日的饭桌上是最常见的,整整一个冬季直到明年春天新鲜蔬菜长出来之前,家家户户的饭桌上,几乎就只能吃到这两样腌菜,所以这件大事绝对马虎不得。 姚老爹正愣神间,果儿溜过来跟他并排站着。 “果儿?你怎么也出来了?赶快回屋去,别冻着了,这么冷的天。”姚老爹看见身边忽然多出来的小孙女,慈爱地说了声。 “没事,我穿厚着呢。爷,你看啥呢?” 姚老爹现在看果儿是咋看咋顺眼,见孙女仰着小脸问他,便笑眯眯说道:“今年家里的白菜、萝卜长得好,一会儿就叫你大伯二伯他们过来,把剩下的这点都收回去,过几天,就该腌菜了。” “又要腌白菜、萝卜了?爷,咱今年少腌一些吧,去年腌的才刚吃完。” 果儿记得夏天她刚穿来的时候,饭桌上长期摆着的那两样腌菜,一直吃到秋收前。 “傻孩子,咱庄户人家的饭桌上,一年到头是离不开这些腌菜的,咱家这么多口人,腌少了不够吃。” 爷孙俩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了一会儿,果儿说道:“爷是不是打算要分家了?” “啥,分家?听谁说的?”姚老爹颇感意外。 果儿继续若无其事道:“昨儿晚上好像听见我爹娘说什么分家的事,我以为是爷的主意呢。” 姚老爹听后半天没有吭声,果儿也静静站着认真赏雪。 “果儿,你真听你爹娘说这话了?那你是咋想的?” 半晌姚老爹开口道。 果儿:“我当然不想分家,咱们一大家子住的好好的,干嘛要分家呢?” 果儿立即表明自己的立场。 姚老爹:“好孩子,你真不想分?” 果儿抬起头认真说道:“当然,就算真的分家,我也要跟爷奶过,爷,真要是分家,你就跟爷我奶一块儿过,孙女给你们养老。” 姚老爹听孙女这么说心里感慨:“你是个好孩子!你爹娘他们,唉,这是好日子没过几天,心歪了。” 怪不得这几日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老三两口子总是哼哼唧唧闹出些小动静,老三吃着饭不忘絮絮叨叨,不是嫌菜里油放少了,就是嚷着白面馍馍不够吃。 老三媳妇儿那边也不闲着,不是碰掉这个的筷子,就是撞上那个的碗,说啥人太多挤得慌?原来如此,以前咋不见他们嫌这嫌那! 第五十八章 老爹发威 下晌吃饭的时候,姚三柱照例不安生,可不管他说啥,姚老爹看都不看一眼只埋头安静吃自己的饭。 桌上其他人虽然觉得老三这些天不对劲,但老爹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开口。 “哐当”一声,只听那边包氏略带夸张的声音响起:“哎呦,二嫂,真对不住。” 刘氏有些奇怪地看了包氏一眼,忙拾起掉到炕沿的筷子,嘴里说着没啥,心里不免嘀咕,老三媳妇儿这是闹哪样,故意的吧? “娘,我看不如再买个炕桌回来吧,家里人太多了,挤在一处吃饭,胳膊都轮不开。”包氏冲着陶氏柔声道。 “你最近是添啥毛病了,以前咋就不嫌挤呢?看把你脸大的还再买一个炕桌,买回来摆哪儿?摆你屋里就不挤了?要吃就吃,不吃滚回自己屋去。” 陶氏对包氏最近的行径不明所以,出口骂了几句也就不再搭理她。 包氏挨了骂消停下来,可到了下一顿依旧状况不断,总而言之,人太多,太挤。 姚老爹不动声色看着这两口子作了两天妖,这日吃罢下晌饭,姚老爹把老三两个单独留下,果儿就知道爷这是要出手了。 她装作啥也不知道,跟皂儿几个一起帮着大伯娘收拾碗筷,端到外间厨房洗刷,耳朵则是仔细听着屋里传出的动静。 谁知里面久久没有人开口,直到碗筷快要洗完了,才听见里面传出她爹讪讪的说话声:“爹,你,你干啥这样看着儿子?有啥事您就说呗,儿子听着呢?” 随后还听见他叫了一声娘。 “老大家的,收拾完了就跟孩子们回屋去!” 屋里传来陶氏的喊声,很显然是叫她们几个快点离开。 何氏不知道老两口留下老三两个具体要干啥,可明显不想叫她们在外头听见,便识趣地答应了一声,麻利地摆放好碗筷,悄悄冲着几个小姑娘挥挥手,果儿也只好跟着一块儿出来了。 西厢房里静悄悄的,五林不知又跑到哪里玩去了,以往这个时间是果儿练字的时候,本来想逮住五林叫他也跟着自己学写字,谁知这熊孩子就是不愿老实坐下来。 姐弟俩折腾了几次后,五林就学精了,每日吃完下晌饭,趁着果儿不注意就溜出去玩了,不到天黑不着家。 不过这会儿果儿可没有心思去练字,她靠在门背后,一只小手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门上的小木栓,竖起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上屋就传来姚三柱杀猪般的嚎叫声,姚老爹动了手,中间夹杂着陶氏跟包氏的声音,听着好像越来越热闹。 果儿把门拉开一条缝把脑袋探出去听动静,上屋传出来的声音更大了,就听姚老爹有些气喘吁吁地骂道: “你小子长能耐了哈,你啥花花肠子当老子看不出来?老子还没死呢,你他娘的就敢踅摸分家的事儿,你这是盼着我跟你娘早点咽气!今年的劳役算是白干了,今儿老子就好好叫你长长记性!” 果儿听着上屋传出来的动静,心里一点儿也不担心,估计再过一会儿大伯二伯他们就会去拉架,毕竟姚老爹年纪大了,折腾不了多久。 上屋,姚老爹抡起旱烟袋正没头没脑对着儿子一阵痛揍,那铜质的烟袋锅子看着小,揍在人身上比笤帚疙瘩还要疼。 陶氏在一旁看着儿子挨揍心疼得想要上前阻拦,正在气头上的姚老爹梗着脖子一眼瞪过来,陶氏生生忍住了,转头对着旁边缩着脑袋的包氏一顿推搡,不解恨地连掐带骂,折腾的包氏也呜呜呜地哭起来。 姚老爹扯着儿子揍了一会儿,到底年纪大了,停下来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准备接着动手,看见手里的旱烟袋,想起什么似的忙放下烟袋,转身抓起炕上的扫帚,这才更加用力地揍起来,直揍得姚三柱叫得更凶。 姚铁柱几兄弟推门进来,看这情景急忙上前把二老拉开,搀扶到炕沿坐着劝了半天,等二老缓过气来,这才小心翼翼问起咋回事。 老俩口一个气得只顾喘气,一个则拍着大腿哭骂起来: “造孽呦,家门不幸进了个扫把星,一天到晚搅得家里头不得安宁呦,老三你跟娘说句实话,是不是你这黑心媳妇撺掇的你?要不然好好的你咋就能狠心要分家,老天爷呐,这是咒我们老两口早死呢。” 包氏听婆婆这一顿夹枪带棒的话,忍不住在一旁叫屈:“是你儿子先提的分家,关我什么事?” 陶氏把眼一瞪:“你不乱说话,我儿子能想起来分家?当初真是瞎了眼娶了你这个搅家精,成天东家跑西家串的,先前村里为啥传出闲话你都忘了?现在又开始祸害我儿子了,你这黑了心肝的婆娘。” 包氏叉腰骂着,唾沫星子溅了包氏满头满脸,包氏委屈哭得更起劲了。 婆媳俩声音越来越大,姚老爹“啪”地一声把手里的扫帚狠狠甩出去,两个女人顿时都消停下来。 “爹,您消消气,好好的老三怎么可能会说分家的话?肯定是二老听岔了,咱家过得好好的怎么会分家,老三,赶紧给爹赔不是。” 姚铁柱劝着老爹,转头踢了一脚跪在姚老爹脚边的姚三柱,示意他赶紧开口认错。 “爹呀,儿子知错了,儿子没想着分家,刚才说的不过是别人家,您就饶了儿子吧。” 姚三柱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这会儿身上好几处都火辣辣地疼,闻言赶紧顺着大哥的话承认错误,话说打小他就是个识时务的,认错讨饶的事已经做得很顺溜。 老大老二围着老两口劝了一阵,姚老爹的气渐渐平复了一些,陶氏也不哭了,只是抄着两只手死死盯着包氏,那目光似乎要在包氏身上盯下一块儿肉来。 良久,姚老爹发话道:“滚到院子里跪着去,好好想想你今儿说得是不是人话,啥时想明白了,啥时再起来。” 姚铁柱听了浑身打了个哆嗦,继而认命地起身到外头跪着去了。 “你还杵这儿干啥?跟你男人一块儿跪着去!”陶氏冲包氏吼道。 第五十九章 劳动改造 漫天雪花中,老三两口子哆嗦着身子,委委屈屈跪在院子里不敢再动,寒风打着唿哨,卷起一阵雪花肆意乱串,不一会儿两个人头上肩上就白了一片。 陶氏抄着手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她不动,旁边陪着她的三个儿子也不敢回自己屋,几个人就这么站在屋檐下,一起看着跪在院子的两个人。 陶氏看着看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哆嗦着用袖子抹去泪水,想要上前拉起儿子,却忌惮屋子里的老伴不敢上前,忍不住哭出了声。 姚三柱听到娘的哭声,头也不抬地跟着哭起来,声音比他娘还要悲切。 姚铁柱几个看他娘这副样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只能笨拙地继续劝陶氏,陶氏哭了一阵,在几个儿子的搀扶下回了屋。 冬日天短,此时外面早已黑透,哪怕下着雪也亮堂不到哪里去,外面安静得甚至听得到雪花落下的声音。 姚三柱跟包氏跪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浸在井水里一般冰的快没了知觉,姚三柱哆嗦着抬起头,看见上屋的油灯一直亮着,几个兄弟也没有从里面出来,也不知在里头劝和的咋样了,再不快点,他可就要冻死了,唉! 这会儿他肠子都悔青了,要是知道自家老爹会发这么大的火,刚才就是打死他都不会说出“分家”那两个字。 不知跪了多久,屋子里姚老爹一声长叹,终于发话叫他们滚回自己屋去,毕竟天寒地冻的,比不得之前,若真是跪出个好歹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两口子跪了这么久,一双腿早就冻得麻木了,姚铁柱几个出来,看见他们狼狈得几乎爬不起来,只好上前搀扶了两把。 西厢房里果儿跟五林姐弟俩也没有上炕休息,五林在上屋闹出动静的时候就溜回来了,这会儿靠在果儿身边,两姐弟透过门缝一直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看到爹娘被罚跪在雪地里,五林瘪瘪嘴巴想哭,被果儿三言两语给说得没了眼泪。 他吸了吸鼻子,小身板更加贴近果儿。毕竟是小孩子,身边有个主心骨就没那么害怕了。 果儿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担心过,她甚至期望这回姚老爹能狠狠收拾她爹娘一顿,最好一次性掐灭他们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只有彻底压住了家里最不安分的因素,以后大家才有安静的好日子过。 不是她心狠,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眼前这点事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个啥。 被姚老爹狠狠收拾了一回,姚三柱跟包氏的想要分家的底气彻底被灭了,接下来的日子,两口子又被老爹盯着开始了劳动改造,家里腌制白菜萝卜的大事,全部交给了他们两个。 姚家人口多,每年需要腌制出的白菜萝卜得足足两大缸,往常都是三房人一起上手,干上两天才能完成。 白菜为了更加入味且吃起来方便,需要全部切成丝;萝卜虽然不用切丝,洗干净了用刀切成一块块的就行,但是要腌好满满一大缸的萝卜,中间还需要来回倒腾好几遍。 现在这些活全部都归了姚三柱和包氏两个,在姚老爹亲自监督下,几天下来两个人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总算是把院子里这两口合腰粗的大缸全部填满。 腌菜的活一干完,姚老爹立马又指派别的活计给姚三柱,家里喂的猪、几只鸡,还有刚买的牛犊,这些牲畜以后都归他负责喂养。 家里的猪和鸡平日陶氏看得紧,不管轮到哪房喂,陶氏都会一天三趟地紧盯在一旁,即便家里现在日子宽裕了,不用指望着每天收获的几个鸡蛋换些零钱回来,可多年养成的习惯改不了。 只不过看着老三一个人喂鸡喂猪的时候,陶氏会忍不住上前搭把手。 至于那头牛,从买回来就归姚铁柱和姚二柱轮流喂,交给别人他俩还不放心呢,所以在姚三柱喂牛的时候,两兄弟自然要在一旁看着,索性帮忙一起喂。 包氏就没有这么好命,这个月轮到她做饭了。 其实这个月早轮到她,包氏一张嘴能说会道,在作坊里每每呆到该回家做饭的时候,便拉着何氏跟刘氏一块儿往家赶。 何氏跟刘氏本就是好相处的,现在因着果儿得关系更不会说什么,回来也就跟着进厨房一块儿上手,到最后往往成了她俩动手,包氏就负责在一旁卖嘴。 这些日子陶氏憋着一股气盯着她干活,别说去作坊,家门口都去不了,到了饭时便催她进厨房,何氏跟刘氏连厨房的门都跨不进去。 包氏有时气不过,炒菜时故意多挖两勺油,和面只舀白面不掺一点儿黑面,陶氏发现了就气得在旁大骂“败家娘们不知道俭省”,婆媳两个终日你来我往倒也热闹。 入冬第二场雪下得正酣畅的时候,离年关也没几天了,姚家绣工作坊完成了最后一批绣活。 等把这批绣活如数送到锦绣坊,作坊就可以解散安心准备过年。至于什么时候再接活,那就要看年后跟锦绣坊的合作了。 包氏这几天回到西厢房,就盯着果儿欲言又止,果儿猜不透她想些什么,索性也不理会,任她在自己跟前挤眉弄眼就是不搭腔。 包氏对这个性子越发沉稳的女儿无可奈何,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果儿,这回去城里送货,你能不能跟你爷说说,叫我跟你爹陪你去?总不能每回都麻烦你二伯他们?倒显得我跟你爹成心躲懒不给家里出力。 再说,咱们一家四口好长时间都没有一块儿出去了,快要过年了,娘还有好多东西都没添置呢,想给你们姐弟俩买些好料子做两身新衣裳穿,咱屋里我还想换两床新被褥呢。” 姚三柱忙跟着说道:“对对对,你娘说得对,果儿呀,我跟你娘这些日子在家里真是闷坏了,这马上要过年了,咱们还啥都没准备,要不这回我跟你娘陪着你一块儿去吧,再带上五林,叫你二伯他们歇上一回,你看行不?” 两口子齐齐盯着果儿,目光中露出明显的希翼。 原来在想这事儿!果儿听了心里暗暗感到好笑,她这对爹娘在很多方面还真是默契。 第六十章 进城交货 要说这俩人本性并不坏,只不过比起大房二房的人,肚里的小心思多了一些,好吃懒做一些而已,其余还好没啥大毛病,况且家里有姚老爹这座大山压着,只要姚老爹健康长寿多活个几十年,她这对爹娘这辈子应该翻不出多大的浪。 这段日子两个人确实被整得挺狠,果儿觉得适当给他们一点甜头也好,于是点头道:“好吧,我去跟爷说,不过爷答不答应我可就不知道了。” 姚三柱见她说得含糊就不乐意了:“你这丫头就不会说句痛快话?你说这趟想要我们俩陪着,你爷能不答应?你......” 话没说完,包氏在一旁推了他一把:“说什么呢,咱闺女自然是向着咱们的,可这事还得咱爹点头,不许为难闺女!” 姚三柱见这娘俩都一脸不高兴地看着自己,就有些讪讪地挠了挠头:“那行,闺女,你是老大,爹就等着你的好信儿了。” 包氏在一旁接着鼓劲儿:“果儿呀,你好好跟你爷说,兴许你爷就答应了。” “果儿姐,我想去县城,我想吃上次那个呼噜肉!” 五林也跑过来扯着果儿的袖子,一双水朦朦的眸子瞧着她,果儿忍不住捏了捏小家伙嫩呼呼的脸蛋,得,不看那两个也得想想这小子不是? 翌日,果儿当着姚三柱跟包氏的面跟姚老爹说了这事,姚老爹倒没有为难直接点头应了。老三两口子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也不能总拘着不放出去。 姚三柱见爹答应了,高兴地差点乐出声,连连凑过来狗腿地抢过姚老爹手上的旱烟袋,舀了满满一袋烟丝小心翼翼地递上去,嘴里不断保证,一定好好的把绣品送到地儿,绝不四处乱逛,就差指天发誓了。 姚老爹冷冷地瞟了一眼说道:“老大赶车,跟你们一块儿去。” 几大包袱的绣品,还有老四最近编出来的小篮子,当然要用牛车装着拉过去,那牛自从买回来都是老大跟老二精心饲养的,平时赶车外出也是他们两个,换成其他人,姚老爹第一个不放心。 姚三柱脸皮抽了抽,终是没敢说出让大哥在家歇着,他来赶车的话,僵笑着表示有大哥帮忙,再好不过。 第二日一早,姚铁柱早早套好了牛车,车上的绣品是昨天就清点过了的。车顶还用麻绳紧紧绑着一溜串各式各样的竹编小篮子,是姚四柱编出来要送去“聚香楼”的。 牛车上搭了棚子空间不大,车棚里放了几大包裹的绣品,还要坐进去几个人,这些小篮子自然没有地方放进里面,只能绑在车顶了。 姚三柱一家先后上车坐好,姚铁柱赶着牛车出发了。 坐在车上,姚三柱摸摸屁股底下厚厚的毛毡,再抬头看看四周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车棚,嘴里“啧啧”几声,内心不禁感叹自家的日子确实是越过越美了。 要知道哪怕是冬季,这来往官道上拉人的普通牛车都没有顶棚的,平常还好些,遇上刮风下雪的天气,人坐在上面长时间不动,等到了县城基本上能冻成冰柱了。 哪像自家新买的这辆车,虽然是再平常不过的油布车棚,可到底能抵御住大部分的严寒,一家人穿着厚厚的棉衣坐在里面,丝毫感受不到外头的寒冷。 想到这里,姚三柱已经忘了坐在外面车辕上赶车的大哥,抄着手美滋滋地哼起了小曲儿,那油腔滑调的声音惹得包氏娘三个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姚铁柱赶着牛车很快到了城门口,交了牛车的入城费用,一路上轻车熟路很快就停在锦绣坊大门前。 果儿跟穆大娘交完货,姚三柱眼睁睁看着盖有红印的几张银票,还有一包散碎银钱被果儿揣进怀里,惊得张大嘴巴半天忘了合拢。 “果儿姑娘,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们了,眼看到了年关,大家千赶万赶的总算把手头的订单都忙活完了。” 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穆大娘现在对着果儿的本事是一百个满意,说话也越来越亲热了。 “应该的,哪里说得上辛苦,我们还得谢谢穆大娘呢,要不是您给了我们这些绣活来做,我们这些乡下妇人上哪儿去挣这笔活钱呀?果儿你说是不是?” 包氏在一旁抢着说道。 她是真心觉得多亏了穆大娘的照顾,她们村里的妇人才能像男人一样给家里赚银钱,作坊里那些姐妹们,如今哪个在家不是说话比以前有底气的多了? 果儿:“是啊,我娘说得对,我们这个小作坊还真得谢谢穆大娘呢,以后若有做工的机会大娘还要想着我们才是。” “那是自然,以后有合适的生意肯定还找你们。” 穆大娘笑得更加温婉,说完看着果儿道:“果儿姑娘,快过年了,你要不要在咱们店里挑些好料子回去做几身衣裳?或是看上别的东西尽管开口,我保证给你算最低价。” 跟锦绣坊打交道这么多次,果儿倒是一次也没有在这里买过东西,以前是因为买不起,现在嘛,虽然手里有了钱,可是却不想买了。 想想也知道,锦绣坊这种县城数一数二的高档绣楼,面对的顾客都是城里最有钱有势的那部分人,店里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果儿她们住在乡下,这些华丽的布料还有奢华精美的装饰物品实在跟她们居住的环境搭不上。 果儿上辈子见识过、用过的好东西也不少,这锦绣坊里琳琅满目的货品虽然精致漂亮,但她每回也只是欣赏一番,并没有强烈的购买欲望。 不急,等将来改变了居住环境,再慢慢添置吧。 果儿心里想着,嘴里客气说道:“穆大娘这句话我可是记住了,以后若是需要什么上好的货品,肯定要来麻烦大娘的。” 双方又客气了一番才告辞离开,她们还要去聚香楼送竹篮子呢,当然顺便去那里吃午饭。 牛车很快又到了聚香楼门口,此时还未到饭点,门口已有两名伙计站在外面准备迎客。 牛车停稳后,果儿几人还没从车上下来,那两个伙计认得赶车的姚铁柱,其中一个赶紧进去禀报,另一个便热情地上前招呼。 第六十一章 姚四柱的小竹篮 顷刻间就见张掌柜穿着一身带着毛绒边的锦缎棉袍出来了。 “呦,是果儿姑娘、姚家大爷,刚还说这几日你们该来了,快里边请。” 说罢,张掌柜忙指挥几个伙计一起上前帮忙从车顶上卸竹篮。 这几次过来送货是姚铁柱跟姚二柱两个轮番跟着的,所以张掌柜对姚铁柱两人已经很熟悉。虽然对姚三柱跟包氏印象有些模糊,但是不妨碍他把人一起热情地招呼进去。 再次来到聚香楼,姚三柱跟包氏感受到张掌柜异乎寻常的热情,两人心里又是一番惊涛骇浪,感情他们姚家已经跟聚香楼关系这么要好了? 他们两个自然不知道,上次果儿卖的腊汁肉和卤猪蹄的配方,还有提供的几道食谱如今在酒楼大受欢迎,每天都有慕名而来的食客点这几道菜。 而且他们酒楼本来的几道拿手菜因为果儿的方子有了启发,在烹饪调料上面进行了修改,很多菜添加了香料和红油,比之以前菜品的味道更为诱人。 现在的聚香楼已经稳稳成为莱阳城里酒楼生意的龙头,其他几家规模档次差不多的酒楼看着眼热,却无法再与之抗衡。 还有姚四柱编的小竹篮,比起之前饭桌上的各式瓷器用具,则胜在新鲜别致上,眼下酒楼里上点心、水果这些东西一律都换上了这种精巧的小竹篮。 有的客人临走打包,部分吃食就用一个加上盖子的小竹篮拎走,这种竹编的小玩意儿好看、轻巧,成本也就一文钱,全当是买吃食白送的用具,客人们对此都非常满意。 这次姚四柱编的小竹篮按照果儿订的样式,每种编了三十个,六种样式一共一百八十个,每个都是按一文钱一个卖的,算下来也就一百八十文钱,单从钱数上算的话自然跟绣品生意简直没法比,可是这是姚四柱凭手艺一点点挣出来的。 这笔钱果儿每次回去都会一文不留全数交给姚四柱,至于姚四柱是自己攒着还是交给陶氏,是他自己的事,家里没有人对这笔钱多说一句话。 “果儿姑娘,你数数。” 张掌柜把用红绳穿好的一串铜钱递到果儿手里,笑呵呵说道。 果儿接过铜钱在手里掂了掂,咧开嘴角满意地把钱揣进怀里,抬头笑道:“多谢张掌柜了,我替四叔谢谢您,我四叔说了,如果还想要其他样式的,只要您说出来,他一定照样给您做,嗯,至于价钱方面,好说。” 果儿想了想又加上最后一句话。 她清楚这种没多少技术含量的小竹篮,但凡会这种手艺的人看见了,稍一琢磨都会编的出来。据说其他酒楼的桌面上也已经开始效仿聚香楼,一部分吃食用这种竹编的小篮子替代瓷器用具。 所以果儿更要跟张掌柜打好关系,这样即便市面上多的是便宜的小竹篮,姚四柱编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卖不出去。 “呵呵呵,果儿姑娘放心,别的酒楼咱管不着,咱们聚香楼要用的这些肯定都跟果儿你这里订。 虽然聚香楼要的也不多,可我们张家的生意做得大,酒楼可不止莱阳城这一家,上一回你们送来的小篮子送了一批到城西的杂货铺卖,两文钱一个,我们还赚了一文呢,年后你们可以再送来一批。” 张掌柜一口气说完,果儿几个人听了都是一喜,只要小篮子的生意不断,对姚四柱来说就是一件大好事,还有什么比自己动手挣钱更重要的呢? “我们七少爷看见送过去的竹篮,听说是你们家送来的,很是高兴呢,特意叮嘱我们过年时一定要去府上拜个年,今儿既然咱们见了面,权当是递了帖子了,到时候可要叨扰各位了。” 见张掌柜这么说,几个人知道这是不跟他们见外了,心里自然更是高兴。 姚铁柱忙摆摆手,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意却说不上什么话。 姚三柱自来熟地上前拉着张掌柜的手道:“张掌柜的太客气了,我们乡下人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说什么帖子不帖子的话,您要是能去我们家做客,那可是贵客,旁人请都请不来的,咱们可就说定了。” 双方寒暄了一阵就到了饭点,张掌柜叫伙计们在二楼雅间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他们。 几人看着这一桌上等的席面,少说也值好几两银子呢,不免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本来只是过来做竹篮生意的,人家付了篮子的钱,还好酒好菜款待他们,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可张掌柜话里话外的热情并不作假,姚三柱便做了一回主,爽快地进了雅间坐下,其他人只好客随主便也跟着坐下来,大家说说笑笑享用了一顿美餐。 出了聚香楼,几人坐着牛车往西市街方向而去,那里是卖各种日用杂货、小吃零食的铺子最多最全的。 这是年前最后一趟出来送绣品,离过年没多少天了,给家里该准备的年货也该早早准备起来。所以她们出来前,姚老爹跟陶氏已经交代了一些需要买回去的东西。 一个时辰后,牛车上跟来时一样,又是满满当当塞了一车的年货,一大板羊肉,宰杀过的鸡鸭若干只、各色布匹尺头,成桶的菜籽油、猪板油,甚至过年待客要用到的杯、碗、茶、碟果儿都想到了,一一买下来,要不是车上实在装不下,他们还想再买些东西呢。 翌日一大早,作坊里的妇人们聚在姚家院子里,她们是来领年前最后一次工钱的。今年姚家开了绣工作坊,她们这些人运气好,被挑选上后在作坊里做了两个多月的绣活。 这些人里面,手脚麻利的前后一共挣到了一两多钱的银子,最少的也在八九百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乡下普通人家,一两银子足够一家人大半年的花销了。 果儿姑娘小小年纪却是个厚道人,让她们凭着自己的针线手艺在短短两个月时间,给家里挣了一笔银钱,更是给自己挣足了脸面。就凭这一样,日后一定要跟姚家人打好关系。 大家领到工钱,各个脸上洋溢着满足且幸福的笑容,心里早就开始盘算起领了工钱后,给家里添置哪些东西。今年挣下钱了,一定好好过个年! 第六十二章 赶大集 大家领了工钱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一块儿去赶集,还有人干脆约好要去莱阳城逛一圈呢。大家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皂儿几个小姑娘昨天就已经领到了自己的那一份工钱,这会儿听了妇人们热切的议论声,悄悄摸了摸身上荷包里的零钱,一个个心里也盘算开了。 眼下快过年了,所有的绣活生意都告一段落,身上又有充裕的零花钱,趁着年前最后一次大集,大家都想好好出去逛逛。 等人都散了以后,小姑娘们聚在一块儿商量起赶集的事情。 荚儿:“我听我娘跟二婶娘说了后日的集市她们打算去呢,可是没咱们的份,说咱们都出门的话怕奶不高兴。果儿,要不你跟咱奶说说,后日咱们也去集上逛逛成不?” 荚儿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看向果儿,等着她回答。 自从果儿有意跟她们姐妹几个亲近后,渐渐的荚儿在果儿面前没有了之前的畏畏缩缩,有什么话也能大方说出来了。 没等果儿开口,皂儿皱着眉说道:“娘跟二婶娘去赶集是奶答应了的,没让带着咱们几个,就是不想咱们都出去,果儿去跟奶开口的话,万一奶不高兴了,又骂起人来可就不好了。” 荚儿跟豆儿听了,也跟着皱起了眉头,陶氏这段日子对她们几个孙女比以前温和了许多,可那也是看在她们这段日子既乖巧又努力挣钱的份上,若是跟她提出些更高的要求,陶氏那性子可是说翻脸就能翻脸的。 “不怕,我去说说看,指不定奶就点头了呢。” 果儿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说道。 果儿特意挑着姚老爹在屋里的时候进去说了这事。 果然,陶氏一听几个孙女也想出门,一张脸立马垮了下来:“咋,挣了几个钱心思就野了不成?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女孩子家家的少去那种人多的地方,果儿你不刚去了一趟县城回来吗,还没逛够是咋地?” 果儿见陶氏又开始冲她飞眼刀子,心里也不怵,低眉顺眼听她叨叨完,这才歪着头笑道: “知道奶这是担心我们姐妹呢,我们叫上大林哥他们陪着不就行了,这些日子我们做绢花挣了些零花钱,就想着给爷奶,还有哥哥弟弟们买些东西回来,也是我们的一份心意。” 听果儿提到几个孙子,陶氏的脸色缓和下来,也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果儿弄的绣活生意好是好,可这些都是女人能干的活,所以挣回来的钱,家里几个儿媳跟孙女们人人都有份,可几个儿子来来回回就只能得个跑腿的钱。 最可怜的是几个大孙子,连个跑腿钱都没机会挣到,这对陶氏来说就有些膈应了,她恨不得把孙女们手里的钱,全都抢过来给几个大孙子。现在听果儿主动说出要给几个孙子花钱,心里自然一百个赞成。 “叫孩子们去吧,好不容易赶一趟集,有大林几个跟着就行,你不是还叫了几个儿媳也去?这么多人能有啥事儿?想去都去吧。” 姚老爹出声道。 见老头子开了口,陶氏更是没话说,也就跟着点了头,心里盘算着明儿得跟几个大孙子好好提个醒。 转眼到了赶集的日子,早早吃过饭,何氏、刘氏跟包氏三个妯娌各自提着一个小篮子出了门。 妯娌几个知道女儿们也要去赶集,临走前特意问了问,可是小姑娘们表示想要自己逛,三人好笑地摇摇头,各自领着小儿子出门了。 见大人走了,小姑娘们这才回屋重新换上新做的夹袄,戴上平时舍不得亮相的头花,叫上大林、二林跟三林,大家拎着小篮子一路欢脱地赶集去。 十八里铺的集市不愧是这附近第一大集,今天来的人可是多的不能再多了,平时显得宽敞的街道,路两边早已被挤挤挨挨的小摊贩占满了,各个小摊位上都围满了人,比起县城里的热闹也不逞多让。 姐妹几个怕走散了,手拉着手跟在哥哥身边兴奋地一路逛过去,看见围得严严实实的摊子,都要稀奇地挤进去看上好一阵子。 “咦,那不是大丫跟二丫吗?” 忽然听见大林在旁边喊了一声。 众人抬头看过去,就看见大丫、二丫两个在前面不远处,旁边还有大丫娘跟三丫呢,娘四个正围着一个小摊位似乎在买什么东西。 姐妹几个兴奋地走过去打招呼。 大丫娘几个一看见她们,也高兴地跟什么似的。 皂儿:“大娘、大丫、二丫,你们也来啦?” 大丫拉起皂儿的手道:“今年最后一趟赶集,我们也出来置办些年货,今儿这里真热闹,你们都买了什么?” 大丫说着往皂儿手上的篮子里看去。 “我们刚来,还没买到啥呢,你们呢,买了什么?” 大丫把自己手里的篮子往前一伸,好让她们看清楚些,里面放的是各色针线,几块花布,一摞碗筷。 再看看大丫娘身上,还背着一箩筐麻布抱着的东西,边角处露出一缕未遮严实的棉花。 “好姑娘,今年得亏在你们家的作坊里挣了些钱,过年就不愁了,今儿是个好日子,出来给家里添点东西,呐,还买了些棉花,给三个丫头一人缝一件新袄子过年穿。” 大丫娘看见是姚家姐妹几个,激动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上前插话道。 大丫娘针线活也不错,人又老实勤快,所以她病好以后,何氏就叫她也参与进来专门做成衣,这样一来大丫家就相当于是三个人在姚家挣钱了。 娘三个这些日子领到手的工钱,加起来好几两银子呢,果儿心里大略估计一下就知道她们手里有多少银钱了,有了这笔银子,娘三个不光能好好过个年,还能给家里添置些日常用具呢。 大丫娘说着说着,忍不住上前拉着果儿的手又要红了眼睛,她心里着实感激果儿,却又笨嘴拙舌不知道咋说才好,倒弄得果儿不好意思起来。 第六十三章 赶大集2 大丫见她娘这样,忙上前打岔,几个小姑娘捡那轻松有趣的话题说说笑笑一阵,互相约好了回家后去串门子,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各自继续采购。 果儿几个逛到猪肉铺门前的时候,摊位前卖肉的大叔抬头就看见经常在他这里买肉的大林,老远就招呼起来。 “呦,姚家小哥,今儿也赶集来啦?最近咋不见你来买肉?你看看今天的猪肉,都是昨晚刚宰的生猪,新鲜着呢,快过年了,要不要来几斤?” 说罢眼睛又看向大林身后的姐妹几个呵呵笑着,算是都招呼上了。 大林忙上前说道:“大叔,不忙,我们先逛一圈,等回去时肯定要买几斤的。” 如今姚家也算是这十里八乡有名气的人家,果儿在改善一家人吃食上从不吝啬,有了钱就隔三岔五指派大林过来割几斤肉回去。 每次从县城回来,果儿也会买肉,而且是鸡、鱼、羊肉,生的熟的换着买,变着花样吃,所以来这里买猪肉的机会就少多了。 “那好,我跟你们留几斤上好的,等着你们哈。” 见大叔说得客气,果儿上前说道:“大叔,你把猪蹄跟猪耳朵也留上一些给我们,待会儿我们回来一并买了。” “没问题!”卖肉大叔朗声说道,即使是快过年了,像这样不差钱的主顾也并不多见,他自然很是上心。 兄妹几个一路走走停停,不一会儿,手里的小篮子就有了重量。 “咦,快看那边。” 荚儿忽然指着前面说了一句,众人抬头看过去,就见何氏、刘氏跟包氏三个人围坐在一个卖炸油饼果子的摊位前,桌上摆放着吃剩的碗碟。 旁边的三个林一人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三个小家伙好像在比谁的糖葫芦最好吃,伸长舌头舔着自己的糖葫芦一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果儿一看乐了:“就说咱们逛了半天咋没碰上她们,原来在这里吃好吃的呢。走,咱们过去看看。” 何氏几个正跟人说着话,不妨几个孩子走近喊娘,几人一抬头看见孩子们已经到跟前了,忙招呼他们到自己身边坐。 何氏伸手一一指过几个孩子,对坐在旁边一个陌生的妇人说道:“王嫂子,这些都是我们家孩子,一个个大了不愿意跟着我们一块儿逛,非要自己走自己的,这不,还不是碰上了。” 回头又嘱咐孩子们:“这是王婶子,快叫人。” 几个孩子忙冲着陌生的妇人喊“王婶子”。 果儿仔细看过去,这位妇人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一双吊梢眼透着精明利落,身上的夹袄虽是普通棉布,却没有一块补丁,梳得光溜的头发上还插着一根银簪子,一看就是殷实人家出身。 王婶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忽然冒出来的这群孩子,随即脸上生出和煦的笑容,侧着身子略显夸张地说道:“哎呦,怪不得都夸姚家出人才呢,瞧瞧你们家这些孩子,一个赛一个的水灵,你们妯娌几个可真是有福气。” 说罢,王婶子斜着眉梢看向隔壁桌上坐着的两个人,那两人似乎被王婶子的话吸引,目光看过来从果儿她们身上一一扫过。 果儿一见王婶子这神色,似乎跟隔壁这两人认识,眼光也看了过去,是一个老妇人跟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 那老妇人穿着一件摞了补丁的灰色大袄,一张苍老布满皱纹的脸上正审视地看着他们几个,旁边的年轻姑娘梳着两个粗粗的辫子,半躲在老妇人身后偷偷打量着她们。 见果儿正盯着她看,那姑娘似乎下了一跳,忙把身子缩到老妇人后面不敢再看过来。 果儿瞧着有些奇怪,正待要看仔细,却不妨被包氏拉了一把坐到了旁边的长凳上。 “这孩子,哪有你这么盯着别人看的,赶紧把眼珠子给我转回来。” 包氏嘴里嗔怪着闺女,转头笑着对王婶子说道:“这是我那不争气的闺女,孩子小不懂事,王嫂子您别见怪哈。” 王婶子目光转向果儿,忍不住翘起嘴角笑道:“呦,这么水灵好看的小闺女,可真招人稀罕,这就是果儿姑娘吧,今年多大啦?” 包氏:“还小呢,过了年虚岁才十一,在家还调皮着呢可经不得嫂子夸。” 王婶子笑得越发和煦:“妹子这是谦虚了,谁不知道姚家的小孙女个顶个的心灵手巧,你们妯娌几个都是有福气的人呢。” 果儿在心里暗暗佩服这位会说话,瞧把她家三个当娘的哄得都合不上嘴。 “得了,说了半天话我也该家去了,就不打扰几个大妹子了,跟你们婆婆说一声,过两天我一定上门去叨扰。” 王婶子说完站起身,从袖口扯出一条花帕子擦了擦嘴角,喊了一声老板作势要付账。 何氏跟刘氏连忙一左一右拦住了她,包氏也站在旁边客气地说道:“咋能叫王嫂子掏钱呢,这点子吃食我们还是请得起的,嫂子快别跟我们见外了。” 说罢包氏转向摊主问:“一共多少钱?嗯,还有隔壁这桌的帐一并算上。” 果儿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隔壁的老妇人跟那年轻姑娘,只见那两人也站起来准备走,一听包氏这话,年轻姑娘低着头没作声,老妇人则看了包氏一眼,表情似是满意的样子。 包氏说着话,人却站在那里并不从怀里拿出荷包,何氏见摊主报了钱数,连忙掏出自己怀里的荷包付了帐。 双方又客气了几句,几人目送着王婶子离开,临走时那老妇人冲何氏几个笑了笑,带着那姑娘跟在王婶子后面走了。 “娘,她们是谁呀?” 等人一走,果儿就拉着包氏问道。 包氏手指点了点果儿额头道:“别问,等回去再说。” 果儿几个都不明白大人打的什么哑谜,知道问不出来也就不吭声了。 “你们几个吃了没?打算跟我们一起呢,还是接着逛你们自己的?”何氏看着几个孩子问道。 大家互相看了看,转头默契地说道:“逛自己的。” 何氏几个一听乐了,笑骂了几句便拉着三个林自顾走了。 第六十四章 杀年猪 兄妹几个继续走走逛逛,逛够了这才挑了一家卖臊子面的摊子坐下来饱餐一顿。 吃饱喝足准备回去,路上拐去那家肉铺,果儿这次买了十几斤的猪蹄跟猪耳朵,准备回来卤煮了好好吃上几顿。 现在天气寒冷,多做些熟肉食放着也不怕坏掉,正好过年还能用来招待客人。 上次跟酒楼卖卤肉方子,签契约的时候,上面特意加上可以自家做着吃这一条,就是备着自己嘴馋了好解决,只要不往外面卖,就不算毁约。 不过这回她们没有买猪肉,因为姚老爹昨天说了,自家养的那头大肥猪今年不卖了,打算杀年猪。 过完大集,家家户户开始数着日子准备过年了。 二十四,扫房日; 二十五,磨豆腐; 二十六,蒸馍馍; 二十七,赶大集; 二十八,把猪杀。 在村里人唱着歌谣准备过年的日子里,姚家上下齐动手,过了扫房大事,磨了几板豆腐,趁着好日头拆洗了所有的被褥再缝好,陶氏指挥几个儿媳、孙女蒸了一天的大馍馍跟枣糕。 姚老爹背着手满意地看着刚出锅的馍馍跟枣糕,这些吃食是乡下人过年走亲戚必备的年礼,谁家的馍馍白面多,枣糕里塞得枣子大又甜,就表示谁家的日子过得兴旺。 这么多年了,姚家还是第一次用纯白面蒸馍馍过年,陶氏这回蒸枣糕也没有吝啬家里储存的大枣,塞得枣糕周边翘起了好几层,看着漂亮闻起来香甜,这样的吃食拿出去,任谁都得说一声好。 家里储备的年货越来越充足,赶明儿就叫几个儿子动手,一起杀年猪。 在农村过年杀年猪是有讲究的,别看大部分人家猪圈里都养着一两头猪,那可是全家一年零花钱的指望,年初逮猪仔,养到过年前膘肥体壮了,基本上都卖给上门收猪的贩子,只有家境殷实,不在乎那几个卖猪钱的人家,才会找人杀年猪自己家享用。 不过姚家壮年男人多,就不用专门出去请杀猪的屠夫来帮忙,几个儿子自己就能搞定。但是请人上门是必不可少的。 杀年猪可是大事,一般杀年猪的人家,都会选个好日子,除了请一些关系好的汉子来帮忙,还要请村里有声望的人到家里坐镇,共同见证杀猪过程。 姚家也不例外,选定了杀年猪的日子,姚老爹亲自出门,提前跟大爷爷姚诚义父子,二爷爷姚庆义、还有几位平时来往亲厚的老汉说好,到时来家里做客。 至于帮忙的人,就请了大山跟他媳妇两个人够了,姚铁柱跟大山从小关系要好,两人都有帮人杀猪的经验,大山媳妇也是个爽利人,要不当初办作坊的时候,何氏也不会直接就找了大山媳妇来做事。 院子里提前盘了个土灶,支了一口大铁锅,那口铁锅可是前些日子姚老爹让老大专程从县城里买回来的,就为了杀猪的时候用上。 腊月二十八是杀猪的好日子,一大早起来,姚老爹就担心地抬头瞅了半天的天气,还好,这几日虽说一直阴沉沉的冷得人几乎伸不出手来,可总算还没有落雪,待会儿杀猪的时候就能少些麻烦。 正想着,门口传来几个男人浑厚的声音:“三叔,早啊!嘿,今儿这天起够阴冷的,不过等会儿开始动了手,还得出一身的汗。” 姚老爹定睛一看,村长姚福田扶着老父亲已经进来了,后面紧跟着出去接人的姚铁柱。 一见来人了,姚老爹急忙上前把老哥哥往屋子里迎。还没进屋又听见院外传来声音,之前邀请过的几人先后都到了,院子里立时人声嘈杂起来。 新盘的土灶前,姚四柱低头把火烧得正旺,铁锅里满满的一锅水渐渐上下翻腾起来。 姚铁柱三兄弟,加上姚福田、大山几个汉子拿着绳索,摩拳擦掌,说笑着往后院猪圈方向走去。 果儿活了两世,这还是头一次见识杀猪的场面,看着院子里用几块木板临时搭成的案板上,那几把闪着寒气的刀子,不禁直打哆嗦。 不一会儿,就听见猪圈那边传来歇斯底里的猪叫声,那声音听在耳中包含着万分的抗拒和极端的恐惧,显然对于这头一贯懒散只知吃喝拉撒的猪来说,它已经预感到了将要面临的灭顶之灾。 果儿在这声音响起后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她看见荚儿跟豆儿都躲在自己娘亲身后,自己也下意识跑到包氏身边,拽着她的袖子把自己的身子往她身后藏。 “果儿不怕,瞧你弟弟都敢跟着过去看,没事的啊。” 包氏一只手拍着果儿,轻声安慰着。 “可是......万一那猪要是不小心跑出来了怎么办?” 果儿紧紧拽着何氏还是不放心,脑子里幻想着那头不甘被宰的猪挣脱了绳索,在院子里横冲直撞的场面。 “傻丫头,你要是害怕就回屋去,把门插上。” 包氏不以为意说道,其实她这会儿也有些哆嗦了,若不是陶氏一早给几个儿媳分派好接猪血的任务,她也想回屋子去。 少顷,几个汉子一路摔跤似的用粗绳子拖拽着那头极不情愿的猪过来了,好不容易将猪抬起来压倒在案板上,伴随着剧烈的挣扎,猪的嚎叫再次响彻云霄,震得院子里那棵皂荚树上残存的枯叶簌簌落下。 家里这头猪只养了一年,平时除了喂猪草,还有麸子、米糠这些饲料常年喂着,长到现在也算是膘肥滚圆了。 几个汉子死死压着案板上的活物不敢有丝毫放松,从他们憋得青紫的脸色和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珠子不难看出,这头猪抗争的力气有多大。 猪的嚎叫声很快吸引来半院子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加上站在旁边的几个老者呵斥似的指挥声,一时间院子里热闹非凡。 姚铁柱按着猪头在最前面,他抓起案板上的一把尖刀,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拿陶盆!” 呆立在一旁的何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急忙把手里早已准备好的陶盆放到猪脖子下方的位置,哆嗦着扭过头来不敢看。 果儿这时候也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只听猪的最后一声嚎叫犹如抛物线般迅速回落,一会儿功夫就只剩下微弱的哼哼声了。 第六十五章 杀年猪2 果儿撑着腿软的身子睁开眼睛,就见那陶盆里已经是满满一盆冒着着热气的殷红的猪血。听陶氏说,这猪血是要做成猪血豆腐送人的。 再往上看去,那猪还在剧烈地抽搐。 不等猪完全咽气,几个汉子七手八脚抬起来,将猪放进那口满是滚水的铁锅里来回烫,不一会儿又拽出来放在案板上。 蒸腾的热气中,几个汉子麻利地用手里的工具在猪身上使劲刮着,那是去猪的毛,一会儿功夫,猪身上就变得光溜溜一片粉红了。 姚铁柱和大山两个一前一后拿着刀开始开膛破肚,去内脏,分割猪肉。 姚家的女人上前递过陶盆,猪头、猪内脏等杂碎用盆端着放在屋檐下,接着就是分割猪肉。 这边正在大卸八块,那边的大铁锅已经洗干净重新捎上了一锅水。猪肉先用水冲洗,再剁碎,再洗,最后把干净的肉块倒进大铁锅里开始煮,陶氏指挥几个儿媳忙得团团转。 等大铁锅冒了一会儿热气的时候,果儿才醒过神来,她跑回西厢房拿出昨晚弄好的香料包又跑出去,把香料包递给包氏,包氏随手接过锅盖把香料包放进去。 “三柱家的,你给锅里放的啥东西,咋还用纱布裹着?” 村里人没见过香料包,有人不解地问包氏。 “槐香叶,去腥味儿的。” 包氏随口编了一句,她当然不会说实话。槐香叶子村外林子里就有,那玩意儿确实能去荤腥,村里还有人用来泡水喝呢。 忙完了院子里的活,女人们赶紧进厨房开始张罗今天的杀猪饭了。 杀完猪后的杀猪宴可是不可缺少的重头戏,男人们杀完猪,女人就开始用猪肉张罗出一桌丰盛的饭食招待乡亲。 家境好、交友广泛的人家,往往杀完年猪,再办一场热闹的杀猪宴,最后再给来帮忙的人家送一块猪肉做回礼,这样才算圆满了,当然如此一番下来一头猪也就所剩无几了。所以说,杀年猪不是普通人家杀得起的。 但是能舍得办杀猪宴的人家不会在乎这些,图的就是家宅兴旺,以及在乡亲们心中的份量。 杀猪的汉子们分割完猪肉一块块摆在案板上,然后用细麻绳扎好,等一起吃完杀猪饭后这些都是要送出去的。除了这些,锅里煮的肉还要给所有在场的人一起分着吃。 等院子里一切收拾停当,厨房里女人们的杀猪饭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铁锅里的猪肉也煮熟了。 揭开锅盖,一股股浓郁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在场的人闻着这难得的肉味儿忍不住直吞口水。 这时候熟悉流程的乡亲们,早已经自觉地端着各家的碗或盆过来,人人脸上挂着喜气。庄户人家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口肉,好不容易碰上这种一起吃肉的场面,怎么也得厚着脸皮蹭一些回去,给家里的孩子解解馋。 分肉这种彰显身份与地位的活,自然是陶氏亲自来做,她今天特意收拾了一番,穿上了新做的青褐色滚着花边的长袄子,脚上一双同色系棉布鞋,头上则包裹着孙女给她从县城买回来的,一条黑色厚绒布绣着花纹的抹额。 只是她为防止耳朵冻着,特意把抹额往下扯了一截裹住耳朵,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此刻陶氏手里拿着一把大铁勺,昂首挺胸站在冒着香气的大铁锅旁边,接过乡亲们伸过来的碗开始分肉,每家的碗里只舀一勺子肉,带一点肉汤就行了。 她只叫了何氏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包氏可不管这些,婆婆不叫她,她就站在人堆里亲热地招呼这个喊着那个,被她点到名儿的人也与有荣焉地趁机往前走几步,好尽快挤到大锅跟前分到肉。 大概是这肉的香气太馋人,好些人看着分到碗里泛着油光的肉块,忍不住直接咬上一口慢慢咀嚼,那一脸满足的表情似乎从来没有尝过这么好吃的猪肉。 一会儿功夫满满一大锅的煮肉就分完了,到最后连汤汁都不剩下。陶氏这才在村里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放下铁勺,满意地回屋张罗去了。 分了大锅的肉,留下来有资格享用杀猪饭的客人就不多了,因为外头太冷,饭桌就摆到上屋里。炕上摆了两桌招待来客,地上再添一个桌子,家里的女人孩子们挤一挤就足够了。 几个儿媳、孙女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众人一看,除了常见的葱爆猪腰,炒猪肚,酸菜肉片,红烧猪肘这些杀猪菜以外,还有一大盆厚厚的煮面片跟白面馍馍。 “大家别客气,今儿辛苦半天了,咱们慢慢吃,这儿还有酒,呵呵呵呵.....” 姚老爹指了指桌上一壶烧酒,示意儿子给大家满上。 姚三柱跟在后头张罗着,嘴里的话就没断过:“对对、今儿大家伙辛苦了,都别客气吃好喝好哈,大嫂你先给咱大伯盛一碗面,我跟你说大伯,这腊汁肉浇面片可是难得的美味,保准你吃一口......” 姚三柱话没说完,就被姚老爹抄起烟袋锅子在脑袋上砸了一下:“就你话多,刚杀猪的时候你比猪还叫得欢,这会儿还不消停,滚一边儿去! 那啥,老大媳妇儿,过来给大家伙盛面片儿。” 姚老爹实在见不得这三儿子上蹿下跳的德行,见他开口就忍不住想要骂几句,骂完了赶紧叫何氏过来给众人盛面片。 何氏用一个硕大的粗瓷碗捞了小半碗白面片,端到桌前从盛着腊汁肉的盆子里舀了满满一勺肉糜,继而再填上小半勺浓香的肉汁浇到上面,这才恭恭敬敬把碗放到桌上年纪最大的长辈,大爷爷面前。 “大伯,您老趁热尝尝。” 众人早在何氏用肉汤浇面的时候,就被那泛起的香气惹得嘴里口水直流,这会儿都盯着桌上这碗卖相跟味道都异常诱人的面片不放。 姚诚义拿起筷子搅了搅,才夹起一筷头面片送进嘴里,发出响亮的吸溜声,这是在向众人宣布——动筷子。 众人这才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纷纷伸向面前的盘子里大快朵颐起来。 第六十六章 讨好婆婆 这顿杀猪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结束,桌上有酒有肉,屋子里又暖和,大家伙儿难得聚在一起,自然吃得畅快宾主尽欢。 吃完了饭,再拎上主人家笑脸递过来的大块猪肉,众人心满意足告辞离开。 陶氏在厨房里看着剩下来的东西,猪头不能动,要留着祭祖用;剩下的猪肉剁成小块,还有几盆猪血豆腐要给自家留下一盆,其余的也要切成小块送出去。 还有不多的猪骨头、猪杂也要分成小份给当初来绣坊干活的那些人家都送去一份,当作年礼,该有的礼数得做全了。 幸好果儿丫头前天赶集回来买了好些猪蹄跟耳朵,如今都卤好了放在大缸里,不够的就拿那些凑数吧,也都是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别家还做不了这么好吃的猪蹄猪耳朵呢。 “得,宰了一头猪,临了啥也没落下。” 陶氏说这话的时候心窝子真是一抽一抽地疼,往年总是眼馋别人家杀年猪露脸面,今年终于轮到自家了,人前是挣足了脸面,可一头猪也是实打实舍出去了,对于过惯了穷苦日子的陶氏来说,扎心疼。 要知道这一百来斤的大肥猪往年卖给猪贩子,至少能换回一两多的银子呢。 “娘,看您说的,咱家现在这光景,还缺一头卖猪钱?您想想今儿拿着大铁勺给乡亲们分肉的时候,心头是个啥滋味儿,哪个不是对着您满脸巴结? 再说了咱上姚村能杀得起年猪的有几家?如今哪,谁不羡慕您老人家日子过得滋润,家里财源滚滚的?” 包氏捏了一个炸肉丸子放进嘴里当零嘴吃,一边劝着陶氏想开些不必斤斤计较。白天她在院子里的时候,享受不少村里人的恭维话,到现在心里还飘飘然很是受用。 陶氏听儿媳这么一说,再想想白天她在人前露脸的场面,心里头还真不那么难受了,可嘴里还是不服气地说道:“哼!那些人吃的是咱家白送的猪肉,自然对着咱上杆子巴结。” 一转头看见包氏又从盆里捏了几颗肉丸子,立时心疼地端过盘子骂道:“好吃懒做的婆娘,刚才还没吃够是咋地,不知道给孩子们省着点儿?一天到晚光顾着你这张漏勺嘴。” 包氏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屋了。 她跟何氏、刘氏两人商量好明儿一早要去县城一趟,这不过年嫁出门的闺女都要回娘家,今年手里有了闲钱,妯娌几个打算去县城,好好买些东西做回娘家的年礼。 翌日人们起床一推开门,才发现院子里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再看看天空,憋了几天的雪花终于米粒似的开始下了,估计这场雪又要下个好几天呢。 姚家几个女人早早收拾停当,去上屋跟老两口说了声,便由姚铁柱驾着牛车出发去县城了。 这回去县城三个女人计划要去好几个地方转,所以一个孩子也没带,到了县城里三人拿出各自的钱袋子,计算着在心里扒拉了好多遍要买的东西,痛痛快快买了一大堆,下晌才心满意足扛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包氏率先下了车,张嘴就喊五林和果儿来帮忙拿东西。 陶氏坐在上屋炕头,隔着窗户缝往外面看去,几个儿媳都是大包小包地从车里取下来,叫孩子们帮着拿回各自屋里,陶氏不禁撇嘴冷哼了一声:有俩钱儿心里就想着娘家,一群败家婆娘! 不等她哼哼几声,就听见有人往上屋来了,陶氏不看也知道是谁,索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坐在炕上扮菩萨。 三个儿媳陆续进屋,每人手里都拿着东西。 何氏手里的是一匹灰麻色的细棉布,打算给二老用来做两套里衣换着穿,何氏针线上的手艺是三个媳妇中最好的,这些年老两口身上穿的衣物除了陶氏自己做,其余的基本上都出自何氏的手艺。 何氏捧着布匹率先走进陶氏,站在炕沿前柔声喊了一声:“娘,过年没啥好东西送您二老,这是给二老买的做里衣的料子,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陶氏这才微微睁开眼睛,瞥见何氏捧到她眼皮子底下的布匹看了看,尺寸比以往多了不少,足够她跟老头子一人做一身的,这才用手摸了摸料子,“嗯”了一声表示满意。 眼睛瞥向一旁的另两个媳妇,刘氏正从手中的包袱里拿出几个点心包:“娘,这几包点心是专程在阮记点心铺买的,这个是栗子糕,还有百酥糕,红豆糕,这几样都是又香又软,合适老人家吃的,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陶氏垮着的脸皮渐渐松弛下来,刘氏虽没有大儿媳称心,可也是个听话能干的,而且这几包点心的价格一点儿也不便宜,换做她自己是绝对不舍得掏钱买的。 包氏站在最后,等两个嫂子交代完了,这才笑盈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荷包,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摆到陶氏眼前: “娘,大嫂二嫂买的东西都和您心意,儿媳我也给您老人家看了件好东西。 呐,我今儿看上了一对鎏金的五福簪子,还有耳环,价钱虽然贵了些,可一想到您老要是带上绝对显精神,好看,媳妇儿就买了下来,您看看满不满意?” 包氏把几样首饰小心地放在炕桌上一溜摆开,陶氏的眼神立刻亮起来,女人谁不喜欢漂亮首饰,且年纪越大越喜欢金灿灿的东西。 包氏得意地观察着陶氏的脸色,她就知道陶氏肯定喜欢,嘴角一弯接着说道: “我呢,看上了这套首饰我就想着给您老人家买回来,一寻思初二那天回娘家,干脆两个娘不偏不倚,都买一样的东西,您看,这套是给我娘买的,跟您老的一模一样。” 包氏说着从怀里掏出另一个荷包,取出里面同样的首饰摆在炕桌上给几人看。 陶氏本来看到何氏跟刘氏给她买的布料,脸上表情就已经缓和多了,现在见到包氏拿出来的这两套一样的鎏金首饰,更是盯着半天挪不开眼,忍不住拿起那跟簪子在手里细细看起来。 第六十七章 拜早年 嗯,这东西不错,村里的老妇人,可没几个人有这样的金首饰戴。 别说包氏这败家媳妇,的确会买东西也舍得花钱,每回买回来孝敬她的东西最称她心意,虽说是鎏金的,可打眼望一圈,整个上姚村有几个老太婆带的起这么贵的首饰? 半晌,陶氏抬起眼皮瞅了瞅三个儿媳:“累了半天了,待会儿还要做下晌饭,叫皂儿几个帮忙打下手,都忙去吧。” 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她们给自个儿娘家还准备了哪些东西,陶氏决定睁只眼闭只眼,就不一一过问了。 西厢房里,包氏坐在炕上摆弄着回娘家的年礼,几包阮记点心铺上好的糕点,几块颜色鲜亮的尺头,屋外的粗瓷缸里还有两只拔了毛的公鸡,五斤猪肉,到时候再拿上十个白面馍馍、十个枣花馍,今年这份年礼简直厚重的不行。 还有荷包里那套给老娘特意准备的厚礼,到时候当着两个嫂子的面拿出来给老娘带上,叫她两个嫂子好好长长眼,她这个小姑子可不是只会上门讨吃讨喝占便宜的。 想到这里,包氏心情极好地哼起了小曲儿。 上屋,老两口也没有睡,陶氏就着炕桌上一盏油灯低头给老四缝新衣裳。布料是她让老大媳妇从县城买回来了,靛蓝色的细棉布,她打算做一套罩衣给老四套在夹袄上穿。 今年家里条件好了,前一阵子添置棉衣,几个儿媳都忙着绣工作坊的事,自家的针线活倒是无暇顾及了,所以都是花了银子从县城铺子里买来的成衣,老四也有两套,可是终究是买来的衣裳。 几个儿子就老四没有媳妇,没人给他张罗针线上的事,所以她这个当娘的少不了亲自动手给他做上一两件。 要说四个儿子里老大、老二从小就懂事,人也勤快,很少要她操心什么,老三性子惫懒却是最能说会道的一个,常常哄得她明里暗里偏疼一些。 三个儿子眼下都是有妻有子,基本上没啥可操心的,就剩下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四,从小就不太爱说话,几年前不慎瘸了条腿,性子更是沉默,终身大事也给耽搁了。 现在好不容易老四凭自己编竹篮的手艺能挣些钱了,脸上也渐渐多了笑容,她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这阵子已经有人上门给老四说亲了,陶氏寻思着趁着过年都闲着,叫老四好好相看几个,碰上合适的就给定下来,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不能再耽搁下去。 前几日外村的王媒婆上门给说了一个姑娘,今年十六岁,说是姑娘性情、模样各方面都挺好,干活也泼辣,陶氏听得心花怒放。 便跟王媒婆说好,趁着上回赶集,那边把姑娘带出来,她这边打法几个儿媳去集上相看相看。 几个儿媳从集上回来,都说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就是有些害羞,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看起来是个本分老实的。 陶氏听了心里愈发高兴,赶紧叫人捎话给王媒婆,等过年的时候寻个合适的日子,叫两个孩子正式相看一番,只要儿子点头就定下来,争取明年把婚事给办了。 陶氏越想心里越热乎,忍不住跟姚老爹说起了这事,姚老爹自然也是高兴的,老两口聊了老半天才熄灯睡下了。 刚吃过晌午饭,忽然听见有人在门外高喊:“姚三叔、婶子,你们家来贵客了!” 接着听见有马儿低低的嘶鸣声越来越近,似乎有马车停下来。 果儿跟着包氏在西厢房里,正收拾柜子里的东西,姚老爹和陶氏的声音已经在院中响起,包氏催促了几声果儿,娘儿俩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出门去看究竟。 门口果然停着两辆马车,衣着整齐的车夫利落地从车辕上跳下来,取出一个凳子放在地上。车帘一掀,只见一个头戴皮帽,身穿鸭青色锦缎棉袍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正是聚香楼的张掌柜。 跟出来看热闹的姚三柱眼睛一亮,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招呼道:“哎呦,是张大掌柜来了,快快快,到屋里坐,这大冷的天儿。” 回头不忘对姚老爹大声介绍:“爹,这位就是城里聚香楼的张大掌柜,跟咱们家做过生意的,儿子跟您说过好几回。” 姚老爹听儿子一说立刻明白过来,连忙上前拱手问好,张掌柜也客气地回礼。 这时后面一辆马车帘子掀开,一个盘着低发髻,身穿丁香色褙子的妇人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那妇人却不是穆大娘。 妇人下车笑吟吟走过来,果儿才看清是常跟在穆大娘身边的一个管事娘子,好像姓黄。果儿看清来人,上前招呼道:“原来是黄娘子。” “果儿姑娘,包娘子,临过年店里太忙穆大娘实在离不开,特地派我跟着张掌柜一同前来,拜个早年。”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把两位客人让进上屋。 张掌柜和黄娘子两人是上门来拜早年的,自然都带了不少的东西,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众乡亲,目光艳羡地看着两个车夫从马车上来来回回往下搬东西,姚三柱在人堆里咋咋呼呼吆喝着指挥。 陶氏乍一看到进门的客人,坐在炕上有些不知所措。 果儿跟包氏上前拿出前些日子新买的茶具、茶叶给客人沏茶,再端出两盘干果点心摆到炕桌上,包氏不由庆幸还是闺女想得周到,提前买了这些待客的东西回来,要不今儿还真没法招待两位城里来的贵客。 众人又是相互客气了一番才坐下,张掌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说道: “咱们两家打交道有一阵子了,年前上门来给二老拜个早年是应该的,我们七少爷回府城前特意交代过,叫我们一定要来拜年的,所以趁今天有空,我们两家就一起上门叨扰了。 这些东西是我们聚香楼,还有锦绣坊小小的心意,还望笑纳。”张掌柜说完指了指摆放在屋子中央的一堆东西。 第六十八章 年夜饭 众人粗略一看,聚香楼送的是四匣子的高档点心和几匣子果脯蜜饯,两坛酒、几条鱼、一篮水灵灵的苹果、一篮黄澄澄的梨子、竟还有新鲜的菠菜、韭菜等绿菜一大筐。 张掌柜笑道:“其他的不值什么,这几样水果和新鲜蔬菜是府城送过来的,我们七少爷说了一定要给贵府送上一份。” 众人还没从张掌柜送来的厚礼中回过神来,黄娘子也转头示意身边的小丫头打开她们带来的东西,众人一看又是一惊: 两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四匹颜色鲜艳的尺头,月白色暗纹软绸、天碧色的素缎、海棠红刻丝的棉绫、还有一匹是红底白梅纹样的蜀锦,全是锦绣坊里高档的料子。 小丫头又拿出一个做工精巧的黄木小匣子递给黄娘子。 黄娘子打开放到桌上,竟是一套粉色的珍珠头面,包括一串珍珠手链和一串耳环,颗颗珍珠黄豆大小,上面蒙着一层温润的光泽,样式小巧,很适合十来岁的小姑娘佩戴。 黄大娘说话更加温润:“这套首饰是穆大娘让人从府城捎过来的,说是专门送给果儿姑娘,还有那几匹绸缎,都是挑着年轻小姑娘的颜色送的,果儿姑娘可还喜欢?” 包氏一听是送给自家闺女的,不由喜道:“哎呀,这么贵重的东西,穆大娘真是破费了,这可怎么好意思呢?果儿,快来谢过黄娘子跟张掌柜。” 穆大娘送的?果儿心里暗自腹诽,想她跟穆大娘不过是合作的关系,即便人家对自己再另眼相待,也不可能送如此贵重的东西,想来应该是受人之托,偏偏这会儿当着大家的面还不能说什么。 罢了,东西既然送来了也不好不收,想着以后跟锦绣坊、聚香楼合作的日子多着呢,大不了在生意上多给对方想出些好点子就是,于是果儿大方上前谢过两人。 客人上门,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几个妯娌一起下厨准备待客饭。 何氏看着那两大捆新鲜的绿菜,做了一道凉拌菠菜,上面撒上一层白芝麻;再洗出一半韭菜包了韭菜盒子,还做了一道韭菜炒鸡蛋。这样桌子上有鱼有肉,荤素搭配很是丰盛。 吃完了中饭,又拉了一会儿家常,张掌柜跟黄娘子两人准备告辞离开。 礼尚往来,按乡下的规矩,不能让来送礼的客人空着手回去,可是今天张掌柜和黄娘子送来的东西对于他们姚家来说,实在贵重,这礼该咋回?姚老爹跟陶氏都难住了。 最后还是果儿拿主意,每人送一篮子自家攒的鸡蛋、十个大白馍馍、十个枣糕,再送一坛子自家腌的咸菜。 果儿:“咱们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按庄户人家的礼仪加厚一倍送就可以了,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果然张掌柜跟黄娘子见到这份回礼,两人都笑呵呵收下了,双方又互相说了些新年祝福的话,才告辞离开。 众人回到上屋,姚老爹指着摆放了一屋子的东西对陶氏道:“这些东西该放厨房的放厨房里,大冬天的叶子菜不能久搁,这两天就做着吃了别浪费; 这些点心吃食不用都留着,给孩子们一家分一些吃,还有这笔墨啥的,先放着吧。” 顿了顿看着炕桌上木匣子里面那套珍珠头面说道:“给果儿的东西都拿到西屋去,还有这些料子。” 姚老爹略略说完就不再吭声,今儿城里的贵人坐着马车到家一趟,足以让他们家在村子里被艳羡好长时间了,这是极长面子的事。 包氏跟姚三柱一听老爹发话了,忙不迭上前把属于她们三房的东西往怀里扒拉。 陶氏板着脸看着这两人毫不顾忌往自己怀里揽东西,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前从包氏怀里把那上好的布料扯下来,可是老头子在一边看着,陶氏只好硬生生别过头去不再看那两张欠揍的脸。 转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村子里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 乡下人家很重视年俗,不论家里境况如何,过年总要想办法割上两斤肉,买几斤白面,弄一桌过得去的年夜饭,再准备一顿大年初一的饺子,这才叫过年。 有那手巧的老妇人会用红纸剪出各式精巧的窗花,贴在窗棂上,更添过年的喜气。 姚家今年的年夜饭准备得极为丰盛,桌上不但有做得香喷喷的猪肉,羊肉,还添了鸡、鱼和新鲜的绿菜,满满当当摆了两大桌子。 天擦黑的时候一家人到屋外放了几串鞭炮,便回到上屋围在一起,热热闹闹享用这顿丰盛的年夜饭。 吃过饭收拾了碗筷,女人们立马开始忙活初一早上的饺子了。 往年的饺子都是大白菜做馅儿,里面加上一点点剁碎的猪肉末,搅上自家后院长起来的大葱,舀几瓢杂粮面粉混在一起和好面,就可以了。 今年可大不一样,一大盆剁碎的纯猪肉馅儿,里面添的是果儿弄出来的调料水跟菜籽油,几根切的碎碎的大葱搅进去,再舀上一盆白面做饺子皮,包出来的是油多肉满,香喷喷的大肉饺子。 张掌柜送过来的韭菜还有一小半,大冬天这种新鲜的嫩蔬菜可是少见,却不能长时间储存,所以婆媳几个一商量,把剩下的韭菜加几个鸡蛋,再切一块自家做的老豆腐弄成三鲜馅儿的,吃起来那鲜香的滋味一点儿不比大肉饺子差。 饺子年三十晚上包好,放到院子里冻上一宿,第二日早上不急不慌起床后再煮了吃。 一家人正乐呵呵挤在炕上包饺子,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啪啪啪的敲门声,隐隐还夹杂着女孩子的哭声。 众人面面相觑,大过年的这是出啥事了? 姚老爹让坐在外围的大林出去开门,大林忙下炕出去,身后跟着一溜看热闹的小萝卜头。 屋里的众人都伸着脖子往外面使劲瞅,尽管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不一会儿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皂儿,我们家出事了,呜呜呜——” 第六十九章 胡李氏 进来的竟是二丫,她看着满满一屋子的人,才说了一句就用胳膊蹭着脸伤心地哭起来。 二丫说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看见皂儿,小姑娘显然是吓坏了,下意识跑来好姐妹家求救,看着一屋子的人这才敢大声哭出来。 众人慌得急忙上前安抚,二丫哭了几声免强忍住,更咽着说起来,原来是她奶奶,胡李氏,带着两个儿媳到她家抢东西去了。 “三爷爷,求求你们去看看吧,我奶逼着我娘拿银子出来孝敬她,不给就硬抢,连我们炕上的被子都要抢走,呜呜呜......” 二丫说完又忍不住痛哭起来。 姚老爹听得眉头紧皱,胡李氏这婆娘想干啥,大过年的上门去当土匪不成? 没心思多想,既然小姑娘求上门了,不管也不成,姚老爹便叫了老大老二跟着他去看看,吩咐其他人留在家里继续包饺子。不是啥好事,去的人多了就有看热闹的嫌疑。 三人穿好鞋还没走出屋子,姚老爹想起来大丫家都是一群女人,忙转过头来叫何氏跟刘氏两个儿媳跟着一块儿去。 何氏跟刘氏领着二丫出去了,姚三柱见老爹他们急急忙忙出门,立马鼻子吸溜一下就要下炕穿鞋,包氏知道自己男人想要干啥,忙放下手里的擀面杖也下了炕,嘴里嚷着: “他爹你干啥去?衣裳穿厚些小心冻着。”说着急急追了出去。 当然,他们两口子这一去就没影了,屋子里除了陶氏跟姚四柱,还剩下一群孙子孙女。 突然出现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没有心情继续说笑,大家低着头忙着继续包饺子,就连在屋子里撒欢,看谁攒的小炮多的三个林都懂事地安静下来。 “唉!女人家没有男人撑腰,也没个儿子依靠只有被人欺负的份,胡家的婆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要我说,当初她们娘四个被赶出来的时候,大丫娘当时就应该叫村长做主,断了这门亲。” 陶氏嘴里碎碎念着,手下则飞快地擀着面皮丝毫没有放慢速度。 果儿跟着大家包饺子也是心不在焉,她心里自然是替大丫她们担心,可是这么晚了又不能跟出去看,只能暗暗着急。 过了好长时间,果儿困得都快睁不开眼睛了,好不容易姚老爹带着出去的人回来,一个个都表情严肃不吭一声。 陶氏待众人重新坐定才开口问道:“到底咋回事儿,老头子?” 姚老爹从怀里掏出旱烟袋点燃吸了几口,这才沉着脸骂了一句:“真是不要脸面了,丢先人呐!” 姚老爹骂了一句就再不吭声,陶氏也不指望老头子说下去,转头去看何氏跟刘氏。 何氏跟刘氏两个对视一眼,刘氏叹了口气絮絮说了起来。 她们一行人赶到大丫家的时候,就见大丫的奶奶胡李氏带着另两个儿媳跟孙子,冲着大丫母女几个正跳脚骂个不停,不时还伸手撕扯两下,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扔着锅碗瓢盆等东西,有几个乡亲在一旁劝架。 很快村长姚福田也赶去了,一问才知道,胡李氏趁着吃年夜饭的时候带着家人突然上门,一进门就指着大丫娘几个破口大骂,口口声声大丫娘不孝顺,大过年的,手里明明有大把银子却不肯拿出来一星半点孝敬老人。 有住的近的乡亲过来的早,把胡李氏骂人的话一一学给大家听,大家一听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不过是胡李氏见大丫娘几个在姚家的绣工作坊挣了钱,又是给家里添置东西,又是找人修屋顶的,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过,胡李氏心里就不舒服了。 前几日胡李氏就过来闹腾过几回,话里话外逼着大丫娘尽儿媳的本分,把赚来的银钱拿出来孝敬她们老两口。 大丫娘性子懦弱,胡李氏上门一闹腾,她便想要息事宁人把钱给她,可是大丫不答应,坚决不肯交出一文。 胡李氏被气得扑上去就想打,大丫娘虽然在胡李氏面前不敢多说一句,可是一见自己的女儿被打,就扑上去护住女儿,结果挨了胡李氏好几次拳头。 今天大丫一家还没有吃完年夜饭,胡李氏就带着儿媳孙子打上门了。 这回她们是有备而来,胡李氏进门二话不说叉着腰就骂,两个儿媳和孙子直接动手抢东西,屋子里只要是看得上的拿起来就走。大丫姐妹上前阻拦,就这样双方厮打在一起。 结果显而易见,大丫这边娘不顶用,她们又是女孩子,哪里是泼辣的胡李氏婆媳的对手,忍不住大哭出声,这才引来村里人上前全家。 胡家人被赶来的村里人挡着没法出去,索性把手里的东西扔的满院子都是。 姚福田弄清了事情原委,再看看大丫娘几个被他们撕扯得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明显的血印子,气得指着胡李氏就开骂。 大丫见有人替她们出头,机灵地跪在姚福田跟村里几位长辈面前痛哭,求他们做主要跟胡家正式断亲。 “断亲?大丫说出来的?”陶氏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刘氏点点头。 陶氏:“大丫是个好闺女,比她那软蛋娘强多了。唉!断了亲也好,真是造孽呦,大过年的不叫人消停,胡家的人跟那狠心的地主老财有什么区别?” 包氏跟着去看了一场热闹,闻言撇撇嘴接话道:“可不是?孤儿寡母的本就不容易,外人还没人欺负呢,咋她们自家人先欺负个没完了?” 何氏也忍不住说道:“大丫这孩子倒还有些血性,比她娘拎得清,断亲了好,不断亲,她们娘几个以后别想好好过日子。” 刘氏:“谁说不是呢?可是大丫一提断亲的话,她奶就跟疯了似的,闹腾的更厉害,唉!” 何氏:“村长说了,今儿是大年夜都消停些,明儿一早请村里的长辈过去当主事人,能不能断亲就看明天咋说。娘,这回也请了我爹。” 姚老爹低头只顾抽烟,陶氏看了老头子一眼心里明白,老头子这是愿意当这个主事人。 第七十章 破财消灾 村里的传统,谁家有个兄弟隔阂闹分家、红白喜事该操持的,都会请几位在村里德高望重、乡亲们都信服的主事人,以前这种出头露面的事轮不到姚老爹出面,一则人穷志短在村子里够不上份量;二来姚老爹本人性子沉闷,从不在人前侃侃而谈。 现在家里今非昔比了,村里哪家有事需要请主事人的时候,自然不会拉下姚老爹。 能被请去做主事人在村里是一见很光彩的事,姚老爹现在有了底气,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是极乐意做这个主事人的。 翌日就是大年初一,一大早人们推开门,就发现大片大片的雪花又飘落下来。 村里负责跑腿的年轻人早早过来敲门,姚老爹吃了几个饺子就背着手出去了。 大年初一讲究水火不出门,不兴拜年,大家都是窝在家里暖烘烘的炕上,享受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果儿坐在西厢房的炕上,心里想着大丫家的事,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顺利断亲?心里有事,面前炕桌上摆着的炒瓜子、炒板栗和红豆糕也不香了。 果儿透过开了一条缝的窗户看向外面,洋洋洒洒的雪花悄无声息不断落下,天地间仿佛笼罩在一片幕白之中。 忽然想起前世见过的一首打油诗:天上一笼统,地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心里念叨着,越发觉得描写形象,禁不住咧嘴笑起来。 “姐,你笑啥呢?” 五林嘴里含着好吃的蜜饯糖,见坐在对面的果儿突然笑起来好奇问道。 五林本来在家里是呆不住的,奈何包氏见外头下雪冷得厉害,盯着他吃完饺子后不许出去玩,怕不小心冻感冒了明日不好跟着她回娘家。 好在包氏买了许多零嘴吃食,有了这些好东西,五林也就乖乖待在屋里跟果儿大眼对小眼。 果儿听见声音,回头看看弟弟又想起一句:下雪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为了尽快摆脱文盲的帽子,果儿一直在坚持练字,暂时顾不上教五林,加上这皮孩子整天脚不沾家不愿意跟着学,果儿也就没有勉强。 现在不一样了,既然年后计划要送他去上私塾,不如趁这个机会给小家伙好好上个启蒙课。 想到这里,果儿脸上的笑容越发和蔼。 “五林,想不想跟姐学认字?” 五林本能地摇摇头,不等他说话,果儿抢先道:“想好了再说!” 五林看着坐在对面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果儿,一个激灵想起之前被揪着耳朵看她写字的场面,嘴里嗫嚅着不敢表达心中所想。 “五林,你看人家隔壁的文安,比你大不了多少,每天念书可认真了,人家将来考上秀才老爷,就能做大官,要多神气有多神气,对不对?” 五林:“......对。” “那么,你这么聪明,要是去读书的话肯定比文安还要厉害呢,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说不定你比他做的官还要大,对不对?” 五林没有回答,不过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一脸的向往。 果儿再接再厉:“其实认字一点都不难,要不姐现在就教你几句,你要是能背下来,姐奖励你一文钱怎么样?” 五林撇撇嘴:“才一文?娘昨晚上给我的压岁钱有十文呢!” 果儿正色道:“那怎么能一样呢?别人给的和自己挣回来的不一样!你看看咱家,除了你和四林、六林,就连豆儿都能自己挣钱了,你不想凭你自己的本事挣钱吗?” 五林眼珠子又转了几圈,终于点了点小脑袋。 果儿心里一喜:“那好,姐现在就教你!” 果儿麻利地从炕角摸出压在青石板下面的一本《千字文》,示意五林坐到她身边来,姐弟俩头碰头开始了一个教,一个学。 果儿知道小孩子刚开始学习培养兴趣最重要,所以就只教了前四句让他先跟着读,等五林能自己读顺口了再告诉他其中的涵义,五林慢慢来了兴趣,奶声奶气跟着学起来。 果儿:孺子可教也。 快下晌了姚老爹还没有回来,陶氏在屋里伸着脖子往外头看了几十遍,一直到吃完了下晌饭都不见姚老爹的身影。 眼看天色渐渐黑下来,陶氏惦记着老头子,忍不住叫老大出去看看。 姚铁柱出去半天也不见了人影。 “都一天了,不就是断个亲咋这么磨蹭的?也不知道吃饭了没有。”陶氏嘴里不满地嘟囔着。 等姚老爹爷俩顶着一头白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亥时。 “总算回来了,咋就整整一天呢?吃饭了没?快上来暖和暖和,老大媳妇儿,赶紧给你爹把饭端上来。那事儿咋样了,断亲的事儿?” 陶氏一边拍着老头子头上、肩上的积雪一边嘴里唠叨个不停。 “嗯,断了。” 姚老爹简短地回了几个字,脱鞋上了炕。见几个儿媳端过来的饭菜摆了摆手道:“吃过了,倒碗水。” 陶氏坐在炕沿追问道:“真断了?那就好,不容易吧,咋现在才回来?” 姚铁柱:“娘,别急,先让我爹喝口茶再说。” 果儿跟皂儿几个惦记着大丫家里的情况,见姚老爹回来都赶到上屋,想听听具体发生的事。 怎奈姚老爹不是个话痨,只简单几句告诉她们:断亲了,大丫娘一次性给胡李氏那边十两银子,做为胡家二老的养老钱,双方摁了手印之后,从此两家人情往来各不相干。 “十两银子?老天,大丫家怎么可能拿得出来那么多钱?”包氏惊呼出声。 不光包氏,屋子里所有人都不太相信。毕竟大丫家是个什么情况她们都很清楚,年前大丫娘几个在她们家做绢花、做绣活打工是挣了一笔钱,可根本不到十两银子,而且这些日子她们还花出去了不少。 姚老爹:“银子不够,村长做主借给她们家几两,等年后娘几个挣了钱慢慢还上。” 众人恍然,继而替大丫家感到不平,凭什么给那胡李氏钱?这娘几个也太......唉! 可是再一想,能顺利断亲已经很不容易了,就当是破钱消灾吧。 第七十一章 回娘家 出了上屋,果儿偷偷戳了戳皂儿的后背,姐妹几个头碰头嘀咕了几句,打算等明日抽个空去大丫家亲自问问。 到了第二日,果儿才想起今天是出门走亲戚的日子,家里的孩子们一早就被各自的娘提溜着收拾一新,去姥姥家拜年。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媳妇回娘家的日子,以往每年的大年初二,三房人都会早早起床,先里里外外把家里收拾好,然后就在陶氏的指派下拖家带口地出门回娘家了。 按说女儿姚麦穗也要回来给二老拜年,陶氏不可能让三房人都出门去。所以每年轮流有一房人留下,帮她在家一块儿招呼闺女跟姑爷上门。 最近这两年麦穗母女两个都没有回家拜年,就女婿吴有田过来送年礼,每回吴有田都会在老两口面前说麦穗太贤惠,怕婆婆辛苦要留在家里伺候婆婆。 老两口常年见不到闺女,心里自然憋着一肚子气,便不怎么待见吴有田了,既然闺女回不来,也不用哪个儿子儿媳留在家里帮他们待客,今年全都打发回娘家走亲戚去。 包氏起了个大早,把自己从头到脚打扮一新,上身穿的是新做的胭脂色软缎绣花夹袄,下面配上同色系的锦缎妆花裙,头上插着一根金灿灿的蔷薇花簪,耳朵上则是一对成色十足的蔷薇耳丁,就连脸上施的脂粉都是在县城的高档铺子里买的。 置办这一身行头可是花了她足足七、八两的私房钱,年前从闺女手里领到的工钱已经被她花的所剩无几,不过闺女跟她贴心,私下里偷偷塞给她几两银子,说是过年孝敬她的,喜得包氏恨不能抱着自己闺女亲两口。 要不是怕陶氏骂她败家,包氏还想再买一件城里女人穿的那种皮毛面的短斗篷呢。 包氏心满意足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转身去检查丈夫儿女的穿戴。 姚三柱和五林都是包氏准备好的一身新细棉衫裤,头上是带着一圈毛皮的棉帽子,既保暖又显派头。 果儿则是上身一件收腰的蜜禾色绣花立领斜襟短袄,下面穿了条素绒罗裙,头上简单地挽了两个小髻,再别上两朵珍珠粒串成的绢花,那穗子随着走动来回摇曳,衬托得小姑娘愈发水灵娇嫩。 包氏上下打量着女儿越看越满意,禁不住笑道:“啧啧啧,瞧我闺女长得多水灵,十里八乡就找不出第二个来!今儿到了你们姥姥家,就凭咱娘几个身上这穿戴,管保闪瞎你们两个舅妈的眼!” 包氏跟娘家两个嫂子素来关系不怎么好,这些年只要回娘家都会憋着一口气,这回她就是想要在两个嫂子面前好好得瑟一番的。 “对了,牛车,他爹,你跟爹娘说了牛车的事没?” 姚三柱大大咧咧道:“说了说了,今儿那牛车归咱们家使。你们赶紧收拾好东西,我去叫大哥先把车套上。” 姚三柱往外走去,包氏这才满意地招呼两个儿女帮她把准备好回娘家的年礼往车上拿。 姚家三个媳妇中,只有刘氏的娘家离得最近,就在不远处的下姚村,而何氏跟包氏的娘家都离得远,包氏娘家在十几里以外的桃花村,每趟回娘家若是不雇车的话,走着去至少得大半天路程。别说果儿跟五林两个小孩子,就是姚三柱跟包氏都吃不消。 所以每回都是姚三柱跟陶氏开口要几个钱,这才能雇一辆牛车去,晚上在包氏娘家住上一夜第二天再回来。 今年家里添了牛车,几天前包氏就跟姚三柱商量,这回他们赶着自家的牛车去,到时候好好显摆显摆。 至于大房二房的人,以前咋回的娘家今年还咋回呗,这牛车可是他们三房的闺女挣回来的家当,当然得三房优先使用。 姚三柱当着大哥二哥的面把这事跟姚老爹提了,果然两个哥哥很有觉悟地表示他们走亲戚不用牛车,只是反复叮嘱姚三柱一定要把牛照顾好,别饿着累着了。姚三柱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 官道上,姚三柱坐在车辕上一脸神气地赶着牛车,包氏带着一对儿女坐在车棚里面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包氏翻拣着车上大包小包的年礼,恨不能马上赶到娘家。 今年她们手里不差钱,所有的东西都是包氏精心准备的,瞧瞧这大包小包的东西,自家宰杀的大块肥猪肉足足有十斤,县城里买的两只熏鸡、几包上好的点心,还有给老娘、哥哥们准备的几匹料子,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到时候看两个嫂子还怎么说嘴,哼...... 往年家里日子穷,逢年过节回娘家的时候根本送不了什么好东西,也就小竹篮里装上十个、八个自家蒸的黑面馍,最多陶氏会拿出一小包晒干的枣子给添上,别的再甭想了。 一家四口到了娘家连吃几顿好饭再住上一晚,临走时她娘总会把家里搜刮一遍,能拿走的都让闺女拿走,两个嫂子只能在旁咬牙切齿干看着。 今年么,包氏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这份大年礼,心里美滋滋地想象着娘家人看到这些后的场景,越想心里越得意。 果儿脑子里默默回想着小姑娘之前的记忆,她记得姥爷早几年已经过世,现在家里有姥姥,两个舅舅、两个舅妈,大舅和大舅妈生了两个表哥,二舅和二舅妈则是一儿一女,一个叫表哥,一个叫表妹。 印象里她有很长时间没有去过姥姥家了,因为姥姥似乎对她这个外孙女很一般,反倒对弟弟五林颇为喜爱,不过没关系,反正一年也去不了几次。 不过每次包氏带她们姐弟去的时候,包氏好像都跟两个舅妈相处的不大愉快。 牛车在路上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姥姥家所在的村子——桃花村。 到了村口,果儿掀开毛毡做的帘子,伸出脑袋向外望去,眼前的村庄跟她们上姚村差不多,一样的土院墙、木栅门,远处积雪覆盖的庄稼地里一样的白茫茫一片。 这村子名唤桃花村,其实并没有一棵桃树,家家户户院墙里露出来最多的还是常见的皂荚树,眼下正值冬季,高大的树冠上只剩光秃秃的虬枝向外蜿蜒伸展。 姚三柱吆喝着牛车不紧不慢沿着村里的土路往里走,时不时提起鞭子在半空响亮地甩上一鞭,再轻轻回落到牛身上,高高抬起下巴似乎怕有人看不清他是谁家姑爷。 包氏在车里也坐不住了,她伸手把车帘卷起甩到车顶上,自己又往外面挪了挪坐着。 第七十二章 包氏娘家 “呦,这不是田婶子的闺女跟姑爷吗?回来拜年啦?” 果儿听到外头有人跟包氏热情地打招呼,包氏也笑意盈盈地跟外面的人说笑几句。 “田大娘,你家闺女回来了!” 有孩子的声音飞奔着由近及远,像是去报信了。 不一会儿,牛车停在一处木栅栏的院门前。 果儿一下车便看见一堆人正从院子里走出来,当先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妇人穿着簇新的麻布棉袄,微胖的脸庞跟包氏有五六分相像,正是包氏的亲娘包田氏,她的亲姥姥。 包田氏身后跟着的一堆人,果儿凭着记忆一一认过去,大舅、大舅母、二舅和二舅母,还有四个高矮不齐的半大孩子,除了最小的表妹元珍,另外三个都比她大,一律叫表哥。 呵!还挺齐全的。 “姥姥,大舅、二舅、大舅妈,二舅妈、表哥、元珍表妹。”果儿拉着的手五林主动上前喊人。 “哎,哎!瞧把孩子累的喊这多人,呵呵呵呵......” 包田氏见眼前打扮光鲜的姐弟两个一连串喊人,乐的合不拢嘴。 包家两个儿媳,赵氏和杨氏都是大年初三回娘家,这是一早她们嫁过来时包田氏定下的规矩,大年初二必须留在家里招呼回来拜年的小姑一家。 所以她们过来的时候,包家一家人都在。 “娘,大嫂二嫂,都愣着干啥,快上来搭把手呀。” 听见包氏的声音,包田氏和两个儿媳从这一家四口的穿戴上回过神来,赶紧走向牛车,帮着把车上的东西一一往回拿。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哪,呵呵呵呵......”包田氏看着眼前丰厚的年礼笑成眯眯眼。 “这有啥?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娘喜欢就行。” 包氏说话间眼神不经意从两个嫂子,赵氏和杨氏脸上扫过,看到她们一副被惊到的表情,越发得意地翘起嘴角。 一堆人拿着东西朝屋里走去,果儿趁机四下打量,姥姥家低矮的院墙是用不规整的石头垒起来的,四面透着风,院门是村子里最常见的木栅门,一进门院里的房屋跟姚家一样的布局,就是数量略少了几间,一样的土墙,茅草屋顶,看起来姥姥家的生活也不宽裕。 包家两兄弟没有跟着众人进屋,而是围着牛车看了又看。 姚三柱索性也不急进屋,好整以暇站在一旁等着两个大舅子慢慢打量牛车。 “.....这牛看起来挺壮实的,这车子一看就是好木料,是自家买的?” 包大力忍不住问向妹夫。 姚三柱得意的扬起下巴道:“当然!牛和车子都是年前才买的,也就凑活着用,大过年的不兴借别人家的车不是?” 两兄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家也听说了妹妹家一些事,年前妹妹还托人给家里带了好些东西,说是送给他们过年用呢,可是直到现在亲眼看见,两人还是吃惊不少。 老二包新力一双粗糙的大手在牛身上摸了一会儿忍不住叹道:“不错,好牲口,皮毛好,牙口也好,这得花不少钱吧?” 姚三柱满不在乎应道:“不贵,连牛带车也就十来两银子吧!” 包家两兄弟:“......”。 包田氏忙前忙后招呼女儿进了屋子,上前一把搂过五林上上下下看不够,嘴里夸着“长高了,壮实了”之类的话。 至于果儿,包田氏一开始夸了几句就没工夫再搭理她了,转头只顾忙着给五林拖鞋,叫外孙上炕暖和暖和。 果儿见老人家这会儿眼里只看得见弟弟,心里默念这也是一个眼里只看见外孙的老人家。对于这个果儿并不放在心上,她本就不是真的小孩子,而且一年难得来一趟姥姥家,记忆中跟姥姥的确不亲。 “娘,您别忙活了,我们不冷,您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包氏说着打开她们带来的年礼: “这些吃食都花不了几个钱,瞧瞧这猪肉,多新鲜,我们自家杀的年猪,专门给你们留了一块,大过年的,嫂子们做饭时给孩子们每顿都弄上一些吃,好好改善改善。 对了,上次我托人捎回来的肉跟点心都吃完了没?可别省着,还有这次买的点心,你们看看,这可不是镇上买的便宜货,都是我专门去县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里买的,你们尝尝香不香? 呐,还有这些料子,这块是给娘的,这两块是给几个侄子侄女的,两位嫂子可别嫌弃,看看这料子合不合适?” 包氏说着把手里的布料分别塞进赵氏和杨氏手里,慌得两个嫂子像拿着烫手山芋,眼光不约而同瞄向婆婆。 包田氏不经意地上前接过两个儿媳手里的布料,对女儿说道: “你快别忙活了,赶紧上炕歇着,年前你托人捎过来的东西都挺好,吃的用的都还没花费完呢,又买了这么多,你瞧瞧,娘身上穿的这件新袄子,就是用你给的料子做的,呵呵呵呵......” 前阵子女儿托人给她捎回来一大堆东西,说是快过年了孝敬她老人家的,有尺头,点心,肥猪肉,竟然还有一包铜钱。 包氏满意地打量着老娘身上的衣着,说道:“还是我的眼光好,娘穿这件料子挺合身的,样子也做得好,当初我就说了这个给您老做袄子用最合适不过,嫂子们的手艺也好。 这回我带来的料子更好些,叫嫂子再给您做身里衣穿,剩下的给嫂子们也能一人做一身。” 包氏自顾叨叨说个没完,几个女人目光炽热地盯着炕上的布料跟桌上的年礼,都不知该怎么接话。 五林根本坐不住,他口袋里准备了好多小飞炮,一进门就冲着元庆跟元锁两个表哥眨眼睛,这会儿看几个大人说个没完,趁包田氏不注意一溜烟就下了炕跑出屋子去了。 二房的元锁年纪小,见五林一跑立即转身也跟着跑出去,大房的元宝和元庆两兄弟还留在屋子里,元庆瞥了一眼大哥,忍不住好奇也跑了出去。 屋子里剩下元宝和二房的元珍两个,趴在炕沿继续瞧稀奇。 第七十三章 包氏娘家2 “咳咳......” 包氏咳嗽了两声,见众人看过来,这才拢了拢鬓角的发丝,露出耳垂上那对金耳钉,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海棠花样的荷包来,从里面取出那套给包田氏买的鎏金的簪子和耳环。 “娘,这么多年女儿没给您买过什么好东西,今年全给您补上,这套首饰我给我婆婆也买了一套一样的,您看看称不称心?” 包田氏早在女儿拿出这两样金灿灿的首饰时,两眼就一直盯上去了,现在听是给自己买的,更是激动地把东西捧在手里看了又看,乐的合不上嘴,哪儿能不喜欢呢? “娘喜欢就好,来,我给娘带上。” 说着,包氏伸手给老娘把那簪子跟耳环带了上去。 果儿在一旁看了半天暗自嘀咕:包氏这个娘优点还是挺多的,瞧瞧,对自己的娘多孝顺?就是太爱显摆了些。 果儿悄悄看一眼赵氏和杨氏两个舅妈。 赵氏和杨氏早就盯着包氏今天的穿戴看了半天,这会儿见她又拿出两样首饰给婆婆,忙应景儿地夸包田氏带上好看。 包田氏满意地摸了摸头上的首饰道:“都一大把年纪了,好看个啥呀?我呀,总算享了女儿的福了。这样的好东西也带不了几年,以后,哪个儿孙孝顺我就把这好东西留给谁。” 包田氏这话自然是说给两个儿媳听的,大儿媳赵氏忙道:“娘说的什么话,您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二儿媳杨氏则垂下眼帘暗暗撇了撇嘴。 包田氏对两个儿媳说道:“好了,你们俩赶紧去做饭吧,没看都啥时候了,别叫你们妹子妹夫一家饿着了。” 两个儿媳出去做饭,临走杨氏顺手拉了女儿元珍一块儿出去了。 果儿见包氏跟老娘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便说了声出去走走,便下炕出去了。 果儿出门直接进了旁边的小厨房,挽起袖子准备帮忙择菜,大舅妈赵氏见果儿忙道:“果儿怎么出来了?厨房乱糟糟的你快到屋里去歇着,小心你这身好衣裳别弄脏了。” 正蹲在灶旁烧火的元珍听见这话,抬头看向果儿身上,她早就注意到果儿表姐今天穿的衣裳了,可真好看。 尤其是这裙子,在乡下很少有女孩子能穿得起裙子的,因为她们一天到晚要帮着家里干活,穿裙子根本不方便。 杨氏也道:“是呀果儿,你快出去吧,要不叫元珍陪着你去外面走走。” 说着杨氏赶元珍也到外头去。 九岁的元珍巴不得不在厨房帮忙呢,听娘一说忙站起来道:“表姐,我陪你出去玩吧。” 刚才屋子里大人们一直说个不停,她根本插不上嘴。 果儿跟元珍走到外面,耳边传来门外飞炮的响声,还有五林几个男孩子欢快的叫喊。两个小姑娘对放炮不感兴趣,就没出院门,站在院子里一会儿就觉得身上冷。 元珍拉着果儿的手进了她们二房住的屋子里。 “果儿姐,你今天打扮的可真好看,这裙子真漂亮,还有头上的珠子,也好看。” 元珍终于说出了她今天最想说的话,说完便继续歪着头毫不掩饰地在果儿身上来回打量。 果儿记得以前她来姥家的时候,跟元珍这个表妹其实并不太亲近,因为两个舅妈都不喜欢包氏,连带着也不喜欢她这个外甥女,表妹元珍大概是受了母亲的影响。 不过现在看元珍羡慕的眼神一直打量着自己,果儿没来由有些心疼,乡下人穷,家里的孩子乍一见到好东西自然满眼羡慕。 “还好吧,你身上这件棉袄也好看。” 果儿看着元珍身上明显做的肥大的桃红色粗布棉袄,面不改色夸道。 元珍撅起小嘴:“哪儿有你的裙子好看,咱们乡下可没小姑娘能有裙子穿的。” 果儿笑笑,她今天身上除了一个应急用的小荷包,其他也没带什么能够送出去的东西,对上元珍羡慕的眼神只能呵呵笑了,毕竟还不太了解这个表妹,就不要着急做滥好人。 表姐妹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就听见外头喊着吃饭了。 回到上屋,炕上已经摆上了两个桌子,照例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分开坐的,只是五林年纪小,包田氏没让他坐过去,而是让他坐在自己跟包氏两人中间,方便照顾。 果儿一看桌上的饭菜,两桌都摆放着四个大盘子,里面的菜盛得满满的,两样肉菜,一样是酸菜炒猪肉片,另一样是她们今天带来的熏鸡切成小块跟萝卜炒了,因为要分成两个盘子,当然是萝卜多,鸡肉少。 主食则是掺了白面的杂粮窝窝。 嗯,还不错,果儿拿起一个窝窝,就着面前的白菜炒豆腐吃起来。 另一桌上两个舅舅招呼她爹姚三柱吃菜喝酒,几杯酒下肚只听她爹的声音响起: “今年这酒还是老黄酒,早知道我把家里的好酒带上一些过来给你们尝尝。 我家今年过年的酒,那可是聚香楼大掌柜的亲自送家来的,聚香楼知道不?县城里最有名气的那家大酒楼,嘿,那酒的味道喝起来就是不一样,啧啧啧......” 果儿一阵脸红,怎么到哪儿都能嘚瑟个没完呢?只当听不见她爹滔滔不绝的炫耀声,果儿硬着头皮吃饭。 两桌人听姚三柱越说越起劲,包田氏忍不住咂舌道:“天爷,跟县城里的大酒楼,大绣坊都做起生意来了,闺女,你们家可真是发了!” 包氏故作矜持地说道:“还行吧,也就弄了个绣工作坊,还算能赚点钱。来,闺女,别只吃白菜豆腐,多吃些肉。” 包氏说着就要给果儿夹菜,果儿忙端起眼前的粗瓷碗往旁边挪:“娘,你吃你的不用管我,大舅妈做的豆腐好吃,我就想多吃几口豆腐。” 赵氏闻言道:“豆腐有啥稀罕的,果儿要喜欢吃,赶明儿回家带上几块回去,都是自家做的豆腐,果儿想要吃多少都有。” 包田氏也在一旁说道:“就是,这孩子,豆腐有什么好吃的,往年姥姥家穷,大过年的也吃不上几块肉,今年托了你们的福,这些日子吃了好几顿肉呢,都是你们送过来的,你们也要多吃些。” 包氏说着伸出筷子在盘子里捡了好几块肉片,很自然地放进五林碗里。 果儿:......是她想多了。 第七十四章 种花生 吃完了饭,赵氏跟杨氏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又摆上两盘干果,一盘晒干的大枣,一盘炒花生。 摆好了桌子,赵氏跟杨氏就去厨房收拾了。果儿看看端坐在炕上的包氏丝毫没有出去帮忙的意思,自己起身出去了。 印象中包氏每次回娘家都是这样,摆足了姑奶奶的架子。 包田氏心疼女儿,喜欢外孙,自然不会说什么,还一个劲儿地嘱咐两个儿媳伺候好她们一家四口,就连家里攒着换油盐酱醋的鸡蛋,也会毫不心疼地拿出来煮给她们吃。 赵氏和杨氏有婆婆压着,什么也不能说,还得好吃好喝伺候。 所以包氏每次回娘家只要陪着老娘说话就成了,绝不会主动帮两个嫂子干活,连带果儿也有样学样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等着两个舅妈伺候。 包氏带着儿女在娘家享两天舒服日子,返家时还有老娘给准备的日常吃用,甚至包田氏还会偷偷塞给女儿几文钱,所以两个舅妈很不待见她们一家上门。 今年既然换成了她,从长远考虑还是要想办法改善改善关系的。 果儿进了厨房,赵氏跟杨氏照样劝她赶紧出去,果儿这回可没听她们的,挽起袖子走过去说道:“大舅妈、二舅妈,我都这么大了,就让我跟着你们学学收拾厨房,我干得不好,舅妈可别嫌弃。” 一句话说的两个舅妈稀奇地看过来,等确定果儿的确是真心来帮忙的,这才放下心来,两人眼神中带上了笑意。 倒不是真的想让果儿帮忙干些什么,就是看不惯以前,这娘俩端坐在炕上等着人伺候的样子。 冬日里一到傍晚天气越发冷,姥姥家的火炕烧的热烘烘的,晚上离睡觉还早些,大家没事就一块儿坐在炕头吃着桌上的零食,继续说话。 炕桌上依旧摆着干枣和花生,这两样都是自家出产的,吃完了再添就是。 果儿拿起一颗炒熟的花生,剥了壳塞进嘴里细细咀嚼,一股新鲜的脆香浸满口腔,原来这种单纯炒出来,什么调料也不加的花生吃起来还蛮香的。 不像在现代,市面上几乎所有的花生零食都是加了各种调料做出来的,让人几乎都忘了花生原本的滋味。 吃完一颗,她顺手又捡了一颗看起来更加饱满的,继续剥着吃。 赵氏见果儿吃的专心,便凑过来说道:“果儿喜欢吃花生啊,今年咱家花生收成不错,除了卖掉的,家里还剩下好些呢,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儿。” 自家种的? 包氏听见大嫂的话转头问包田氏:“娘,咱家今年还种花生哪?收成咋样?” 包田氏点头:“可不还得种,县太爷就看上我们这一片儿了,今年还叫我们接着种,还行,总算收成还不坏。 收了花生,送到指定的油坊去,县衙给的价钱也过得去,整个儿算下来跟种庄稼差不了多少,大家伙儿也就认了。” 怎么种花生还跟县太爷扯上关系了?果儿不禁问出声。 大约是果儿勤快了一回的缘故,赵氏今天对果儿态度好了许多,见果儿不明白,便给她说道起来。 桃花村这几年家家户户都种花生,的确是县衙明文规定的。早两年他们莱阳县还没有花生这个新物种,后来县太爷不知从哪儿弄回来一批种子,便在乡下划出几个村子试种,其中就有桃花村。 因为是新物种,所以一开始推广的时候,县衙为了叫大家放心种,承诺了收获以后由县衙统一收购,大家伙这才放心种起来。 秋收后县衙果真派官差过来验收成,把收货的花生按照每斤十五文的价格统一送到指定的油坊去榨油,每家交足了一定的斤两,余下的就可以自行买卖。 这样的价格确实比种庄稼划算一些,而且还是官衙来收购没有后顾之忧,第二年很多村庄便抢着种,结果第二年花生价格就降下来了。 红火了两年后,今年花生的收购价格跌倒了十文、十一文的样子,大家伙心里就开始掂量,种花生的收入跟种粮食比起来差不了多少,但是花生毕竟不能当粮食吃,所以好些村子都只是种上一点点,换些油盐酱醋钱。 今年县衙不再管收购,由老百姓自己卖出去,如今不管油坊还是市面上,花生的收购价格只有十文钱,很多人就想种回庄稼。 可是这花生一开始是县衙推广的,老百姓想要换成粮食种,县太爷不答应。 一纸告示出来,划定了十几个村子,每年每家必须腾出至少一半的田地来种花生,他们桃花村是第一批种花生的村子,还得继续种下去。 果儿听后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那就是说,这个时代的花生不过才面世几年而已。 想到这里,果儿问道:“舅妈,花生除了能榨油,当零嘴炒着吃,还能干什么?” 元珍在一旁抢着道:“生吃也行,我就喜欢吃生的,可是娘跟奶都不叫我多吃呢。” 杨氏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没吭声。 包田氏听见孙女的话开口训斥道:“丫头片子嘴馋,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一个看不住就偷麻袋里的花生当我不知道?哼!” 吓得元珍不敢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什么,杨氏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家里虽是种花生的,可是婆婆看的紧,孩子们平日嘴馋了想要当零嘴吃几颗,都得经过婆婆点头才行。 赵氏在旁打着圆场,继续跟果儿说起花生的话题。 花生目前除了一部分卖到油坊榨油,剩下的就是卖到杂货铺、干货铺子里,百姓们图个新鲜,买上两斤生花生回去,要么炒熟了吃,要么熬粥放上一点。那杂货铺、干货铺也就是卖生的和炒熟的两种,大约也就这几种吃法了。 果儿凑到包田氏身旁坐下,拽着她的胳膊道:“姥姥,我也想吃生花生。” “这孩子,生的哪有炒熟的好吃?” 包田氏嗔怪道,但还是叫赵氏下炕去抓了一把生花生过来。 果儿捡起一颗生花生剥开,连同上面红色的外皮一起放进嘴里细细嚼着,还别说,生花生自由一股独特的香甜。 第七十五章 姑嫂婆媳 吃着花生,果儿想起前世市面上见惯的雪花生,吊炉花生、蒜香花生这些零食,可惜只有雪花生小时候跟奶奶一起做过,其他的自己没这个本事弄出来,不过卤煮花生倒可以试一试。 若是能成功的话,姥姥家以后岂不是可以单做花生这项生意? 大家伙聊到外面天黑透了才准备睡觉,以往她们一家四口过来小住,晚上都是睡在包田氏这间屋子,而包田氏则去大儿媳屋里挤一挤。 这回也不例外,说了一会儿话,包田氏就叫大家各回各屋去睡,赵氏则拿着婆婆的被褥去她们那屋里。 一夜无话,果儿跟爹娘和五林挤在一张炕上并不觉的有多不习惯,在自己家里,那里外间也不过是一道木板隔出来的。 只是听着屋外寒风簌簌刮过窗棱的声音,有些难以入睡,脑子里就想起来关于做花生吃食的事。 做学花生需要很多糖,在姥姥家的确不方便,还是等回到自己家再捣鼓吧。而且她还可以试试做卤煮花生,这个就要准备香料了。 翌日一早,赵氏跟杨氏就起来做早饭。 她们家平时也是吃两顿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一来是过年,二来小姑一家在这儿住着,这次又带了那么多好东西当年礼,昨晚上婆婆特意嘱咐她俩今日早饭提前,下一顿也提到晌午就吃。 看在小姑送了这么多年礼的份上,赵氏跟杨氏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心甘情愿给小姑一家用心做饭。 以前小姑家里境况还不如她们家,可一回到娘家在她们两个嫂子面前就能摆起谱了,好吃懒做不说,还时不时给婆婆吹耳边风,说几句调拨的话。 都是做人媳妇的,跟婆婆相处有多不易包氏不是不清楚,可小姑的做派让两个嫂子实在寒心。 临走婆婆心疼闺女,恨不能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闺女带走,这样的小姑子,搁谁谁也不会待见。 没想到今年小姑家竟然时来运转,听他们两口子说的好像跟果儿这丫头有关,可见小姑是个有福气的,只盼着这福气能够长久一点,这样她们当嫂子的也能松一口气。 吃过饭,包氏陪着老娘坐在炕头。 包田氏低头摆弄着女儿带来的几匹料子,心里寻思给两个儿子、三个孙子能不能一人添上一件。包氏在旁给出主意,娘儿俩惬意地说着悄悄话。 包氏:“娘,以后你不用担心我了,现在家里日子越来越好了,女儿手里也有了俩闲钱,以后娘想吃啥、想要啥东西就跟我说,我给您买,您就等着享福吧。” 包氏好歹记着姚老爹说的话,在人前尽量不提果儿的事。 昨晚姚三柱口若悬河说的没边,也是包氏及时出声拿话圆过去,才让姚三柱脑子清醒了些,没有把什么都往外说。 包田氏听女儿这么说,心里不由暖烘烘的,乐呵呵说道:“知道了,我闺女是个有福的,五林跟果儿两个看着也争气,五林将来要真能进私塾读书,你以后说不定还有大造化呢。 唉,娘不图别的,看你们日子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包氏又宽慰老娘几句道:“两个嫂子这些年对娘也不错,以后娘老了还指望她们两个服侍呢,我看不如把这两块料子直接给她们,由着她们想做什么衣裳。” 包田氏一瞪眼:“那哪儿行,那......” 不等老娘说完,包氏又道:“娘,有什么不放心的,两个嫂子都是踏实过日子的人,你把料子给她俩,她俩多半还是用在两个哥哥和侄儿们身上,娘你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你让她们自己做主,反而在她们跟前落了好。” 都是当然媳妇的,以前总想着自己在婆家受罪,回了娘家就看两个嫂子不顺眼,总想着给她们添堵,现在想想,做儿媳的都不容易,何必呢? 现在自己日子过好了,连果儿都知道要跟两个舅母搞好关系,她这个做娘的总不好拖女儿后腿。 包氏一番话说的包田氏心里也想开了些,也是,两个儿媳是什么人,这么多年看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也罢,就把布料直接给她们,由她们想着给自家男人做去。 想通了包田氏把手上的料子重新卷好放在一旁,准备等会儿就给两个儿媳,让她们也领小姑子的请。 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包氏便说等吃过晌午饭就回去。 包田氏不舍:“啥,一会儿就走?咋不多住几天呢,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那不是家里事情多么?跟以往不一样了,事情也就多了,娘您不用操心,以后等有了空我们就回来看您。” 包田氏见状无奈,在炕上坐不住了,干脆下炕去喊两个儿媳,中午这顿饭她打算多添几个菜,让女儿一家好好吃一顿再走不迟。 等中午大家聚在一起吃完饭,包氏一家准备走了,包大力、包新力两兄弟自觉地去帮姚三柱套车,给那牛再喂一把豆子,牛吃豆子力气大。 从昨天来时到现在,小黄牛就是这兄弟俩一块儿喂着的,现在见他们要走了,兄弟俩还真有些舍不得......牛。 临走时,包田氏又是屋里屋外团团转,想要给她们找些能带回去的东西。包氏跟姚三柱拦着不让她忙活,说家里现在啥都不缺,什么都不用带。 果儿插话道:“姥姥,要不给我们带上几斤生花生吧,我就喜欢吃生花生。” 包氏扭头嗔怪:“这孩子,咋还张口要东西了呢,不兴这样。” 包田氏被女儿女婿拦着,半天也没找出个什么回礼,这会儿见外孙女开口,便笑道:“成,不过几斤生花生,姥姥还是拿得出的,你们两个再拦着我可就恼了。” 看老娘一副要生气的样子,包氏也就笑着不再阻拦。 赵氏跟杨氏进了屋里,不一会儿拿出一个小布口袋,里面放了满满一袋子生花生,差不多十斤的样子,两人直接给放到车上。赵氏还特意到厨房切了一大块自家做的豆腐给她们带上。 包氏跟两个嫂子谦让了几句就没再说什么。 一家人坐上牛车出发了。包田氏带着一大家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去,直到牛车拐了个弯看不见了才回去。 第七十六章 大丫说断亲 第七十六章大丫说断亲 一家四口赶着牛车一路上晃晃悠悠不急不慢,等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透了。 姚铁柱跟姚二柱看见他们回来,忙迎上前去帮着一起卸车,顺势睁大眼睛在小黄牛浑身上下仔细查看,那两双炽热的眼神似乎老父亲在看迟迟归家的孩子。 “放心吧,我那两个大舅子伺候咱家牛可精细了,喂的都是麸子还有黄豆。” 听姚三柱这么说,姚铁柱兄弟俩才算放下心来,没饿着就好。 “弟妹,你们回来了。” 何氏迎上前跟包氏搭话,妯娌两个说了几句,何氏暗暗示意她们先去上屋。 “爹娘不太高兴,你们说话注意这些。” 包氏睁大眼睛:“咋,出啥事了?” “麦穗大年初二又没回来。” 包氏明白了,拉着一对儿女去了上屋。 姚老爹和陶氏都在屋里,陶氏盘腿坐在炕上缝着针线,见她们进来只抬头瞥了一眼,继续低下头飞针走线。 姚老爹坐在另一头默默抽着旱烟。 “爹、娘,我们回来了,这是我娘给二老回的礼,这花生是自家地里种的,还有豆腐我放进厨房了。” 包氏上前拿出包田氏给她们带回来的生花生,点心给二老过目。 “嗯,放那儿吧。” 陶氏耷拉着面皮并没有看一眼。 包氏陪着笑脸又说了几句,陶氏这才懒懒道:“赶了半天路孩子们也累了,没事早早回去歇着。” 姚三柱刚进屋就听见他娘这一句,上前坐在炕沿上大大咧咧说道:“爹,娘,儿子回来了,家里有啥现成吃的没?净忙着赶路了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陶氏看了一眼包氏。 包氏明白婆婆的意思,小声嘟囔了一句转身去厨房了。 陶氏瞥了一眼包氏放在炕桌上的点心,看包装就知道是乡下人走亲戚最常见的那种便宜货,不由得撇撇嘴,默不作声从身后的炕柜里取出两包从县城买回来的糕点,放到炕桌上示意儿子跟孙子过来吃。 姚三柱嘿嘿笑着,打开纸包取出里面的点心就往嘴里塞。 陶氏见他只顾自己吃也不知道给五林一块,忍不住伸手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吃慢点,这么大个人了就只顾着你这张嘴。” 说着从纸包里取出一块点心塞到五林手里:“快吃,别饿着了。” 一抬头看见果儿也站在面前,陶氏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准备给果儿也拿一块,果儿忙道:“奶,我还不饿,我去厨房帮我娘了。”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陶氏悄悄松了口气,她这里的好吃的向来只给儿子、孙子,要她给果儿这个孙女的话不是舍不得,而是多年来的习惯,要想改过来实在是别扭。 见果儿懂事地出去她正好省了,歪头看向五林,见小孙子满口点心吃得香喷喷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家里人都已经吃过晚饭了,何氏知道她们一家回来的晚,特意给她们留了饭。因老两口心情不好,包氏知趣地把热好的饭端到西厢房,然后叫了姚三柱几个回房吃。 包氏:“刚听大嫂说了,昨儿麦穗跟小草又没回来。” 姚三柱吃着饭,闻言嘟囔道:“嗯,娘说,吴有田一个人来拜年,说是麦穗这些天身子不舒服,等过阵子好了再带她们娘儿俩回来看看。” 包氏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这话你信?” 姚三柱:“那不信还能咋?” 包氏撇撇嘴:“我听大嫂说,爹娘这回很生气,哪有闺女连着好几年大过年的不回娘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跟娘家断亲了呢。” 姚三柱:“可不是?爹娘打算今年给麦穗家送灯早几日去,到时候见了麦穗跟小草,回来爹娘也就放心了。” 北方的风俗,过年女儿回娘家,元宵节前,娘家舅舅也要上门来给外甥送灯。陶氏跟姚老爹打算今年早早去上门送灯,顺便看看麦穗是不是真的不舒服。 翌日大丫、二丫两姐妹过来串门,小姑娘们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皂儿:“大丫,真的断亲了?说说咋回事,听说你家还给她们银子了?” 其他几个小姑娘都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大丫,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经过。 大丫知道她们都是关心自己家,所以也不隐瞒点头道:“可不是,为了断亲,给了我奶十两银子呢,要不然,这亲还真没法断干净。” 几个小姑娘忍不住都吸了一口气。 二丫在旁插话道:“你们不知道我奶有多心黑,一开口就要五十两的银子,哼,五十两,把我们卖了也凑不来那么多。后来还是村里的几位主事人一直帮我们说话,最后硬压着她们改成十两。” 那天是在大丫家断亲的,胡李氏一家子全去了,包括很少在人前说话的胡老头。不过从一开始说事,胡家一直冲锋陷阵跳着脚撒泼的还是胡李氏。 胡李氏连哭带骂,口口声声指责大丫娘克死了自己儿子,如今挣了钱只顾自己享清福不知道孝敬老人,似乎她才是那个受尽欺负的人,一屋子的人都听不下去了。 村长气得当场骂了起来,其他几位主事人也纷纷指责胡家这事太不地道,可胡老头只一味装傻充愣不搭话。 大丫娘是一点儿战斗力也无,从头到尾只知道哭,大丫不得不站出来替她娘说话,可胡李氏竟然跳着脚用极难听的话骂起大丫。 大丫一个小姑娘哪儿经得住这阵势,没几个回合就被骂的泪水涟涟无法招架。 好在在场的主事都是明白事理的,你一言我一语帮着大丫家说理,掰扯了一天总算压得胡家的人低了头。 可是在断亲书上摁手印的时候,胡李氏又跳起来,坚决不许胡老头摁,声称大丫娘克死了他儿子又生不出孙子,害的他的儿子没了香火,必须赔偿她家。张口就要五十两银子,没有银子就不肯在断亲书上摁手印。 大丫娘实在受不了胡李氏的破口大骂,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大丫姐妹几个也跪下来哭求,说不如把她们都卖了,好给他们凑足五十两银子。 第七十七章 姚四柱相亲 最后在几位主事强硬干预下,硬是逼着胡家做了让步,大丫家拿出十两银子做为胡老头跟胡李氏的养老钱,从此大家一拍两散再不相干。 大丫家前段日子的确在果儿家挣了钱,可是她们现在住的是村里废弃多年的破屋子,里面要啥没啥的,所以赚了钱后大部分都用来修房屋,添置过日子的家当了,眼下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后来还是村长为了速战速决,主动掏腰包先替她们把这笔银子垫上,才算把事情解决了。 胡李氏在摁完手印后,还冲着大丫娘几个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骂了几句难听话,咒她们黑心烂肺迟早会遭报应。 听大丫姐妹说完了事情经过,小姑娘们都觉得从心里赶到一阵发寒,屋子里沉默了半天没人吭声。 果儿想起自己的奶奶陶氏,有了对比,她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陶氏虽然平日里凶巴巴,还严重的重男轻女,甚至一度想要把自己养大了卖个好价钱,可是跟胡李氏比起来,算是很不错的长辈了。 何况自从她开始给家里挣钱以后,陶氏对孙女们的态度越来越软。 想到这里果儿出声道:“破财消灾,大丫,你们应该高兴才对,总算是摆脱了她们,以后胡李氏再想欺负你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么一算那十两银子你们花的值。” 大丫点头笑道:“对,果儿,等年后我们还想跟你继续做绢花,做绣品赚钱,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干的。” 似乎怕果儿看不清她们的决心,姐妹俩冲果儿狠狠地点着头。 果儿轻松一笑:“我当然相信你们,放心吧,等过完年你们就来,只要努力,很快你们就能还清欠村长的钱了。” “嗯。” 大丫、二丫姐妹两个双眸都闪着光芒,似乎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说完了大丫家的事,姐妹们重新埋头干活,果儿心里还惦记着做花生吃食的事,暗暗盘算明天先叫大林哥去帮她买一些糖回来,香料她这里还有,暂时不用另买。 想到大林,连带着想起大房一家回舅家拜年的事,果儿便问皂儿道:“皂儿姐,你们这趟回舅舅家,见到你们栓子表哥了没?” 皂儿闻言脸上表情一怔,叹气道:“没见到。” 果儿:“什么?大过年的也没有回家吗?” 嗯,皂儿无奈地摇摇头,小声说起来,初二那天她们一家六口都去了舅舅家拜年,到了舅舅家一问才知道栓子表哥人没有回来,只捎信说店铺里过年缺人,等过几个月有空了再说。 何氏没见到侄子很失望,私下里对何大舅抱怨了几句。还有她们兄妹,心里都很惦记栓子表哥呢。 可是家里还有哥舅妈,说多了怕引起舅妈不高兴,她们也就没有多问,何氏悄悄叮嘱了舅舅几句,得空一定要去县城看看孩子。 万恶的封建社会!果儿在心里骂了一句,大过年的都不放学徒回家,太狠了。 北方的冬季,屋外雪花飘飘北风啸啸,屋子里热炕烧得暖烘烘,既是农闲又是过年,人们难得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早早起床。 果儿正跟周公聊着天儿,忽然听见陶氏的咆哮声,迷迷糊糊醒来,果然是陶氏在院子里催众人起床的声音。 农闲后不用早早下地干活,已经很少听见陶氏这种声音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果儿穿戴好懒洋洋出门的时候,就看见看见陶氏胳膊下夹着一卷衣物从上屋出来,一脸严肃径直进了姚四柱住的屋子。 院子里大伯二伯两家人都已经忙活开了,扫院子,清理鸡窝猪圈,何氏跟刘氏忙着在上屋收拾,炕桌上已经摆上了好几盘招待客人的干果、点心,还有前几日张掌柜送来的苹果和梨子。 寒冬腊月的乡下人家,水果可是很少有的稀罕东西,果儿上屋摆出的这架势,心里暗猜可能有贵客上门,就不知道是谁要来? 果儿出了上屋拐进厨房,看见大伯娘、二伯娘和自己的娘都在里面忙碌。过年家里时不时要待客,所以最近一般都是三个娘一块儿下厨房做饭。 做饭的人手足够,也就用不上果儿帮什么忙了。她又转出来走到院子里,正好看见陶氏拉着姚四柱出了屋子。 陶氏正喋喋不休对姚四柱嘱咐着什么,而一向沉默的姚四柱则换了一身崭新的棉衣棉裤,浑身上下打理得极为精神,低着头脸上似乎还泛着红晕。 果儿好奇地盯着四叔瞧了好一会儿。 包氏走过来把她往回拉,边走边小声道:“别这么一直盯着你四叔看,没见人都被你盯得害羞了?” 果儿:“娘,今天啥情况啊?” 包氏笑吟吟在果儿耳边嘀咕了几句,果儿恍然大悟,原来今天四叔要相亲! 这些天该走的亲戚都走完了,姚四柱相亲的事便及时安排上了。看大人一个个忙碌的样子,果儿猜也就是她们这些小辈不知道而已。 不过现在她们也都知道了,一个个被自己娘亲嘱咐着客人来了要懂礼数别添乱云云。 何氏从厨房出来对陶氏说道:“娘,早饭做好了,要不咱们先吃饭。” 陶氏看着桌上摆好的吃食盘子:“也是,这些先放柜子上去,先吃饭。” 她很清楚离客人上门的时间还早着呢,就是这心里老惦记着总担心哪里没有照顾到。 吃饭的时候,姚老爹看了浑身不自在的小儿子一眼,回头问道:“说的晌午过来?” “对,晌午。”陶氏正端着碗喝粥,闻言含糊地应了一声。 晌午?果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偷偷看一眼,当个吃瓜群众参与一下? 吃罢饭,陶氏在篮子里分别装了几个枣糕,几份点心交给姚老爹,由他分给三个大儿子和孙子们,分头到村里相好的人家去拜年了。村里的风俗是女方家属上门相看,家里男人一般不参与,所以干脆把他们都打法出去。 而且这些天来姚家拜年的乡亲挺多,他们家也要上门回礼才是。 果儿悄悄拉了拉大林的衣襟,大林会意跟她到拐角处说话。 第七十八章 姚四柱相亲2 果儿悄悄拉了拉大林的衣襟,大林会意跟她到拐角处说话。 果儿把从口袋里拿出装了一些零钱的小荷包塞到大林手里,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大林爽快道: “放心吧,霜糖镇子上就有卖的,过年那几家铺子也开门做生意呢。” 霜糖就是蔗糖,在这个时代自然还没有现代细腻的白砂糖,不过流行的蔗糖无论颜色还是形状,已经很接近白砂糖了。 “谢谢大哥!” 果儿脆生生道谢,大林哥的性情绝对随了大伯,一样的老实可靠,爱护弟妹,用起来叫人很放心。 大林随即皱了皱眉头:“可是果儿,你要这么多蔗糖做什么?” 果儿:“当然是做好吃的呀,大林哥,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绝对的好吃。” 大林看着面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堂妹,不由咧嘴笑了,有了之前的美味吃食,他现在对小堂妹的话一点儿也不怀疑,甚至有一种很强烈的期待,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吃的?不过一定很甜。 果儿几个都被拘在屋子里,被大人叮嘱没叫她们不许到上屋打搅。 在全家人的期待中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院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三嫂在家吗?” 果儿透过窗户缝朝外看,就见陶氏领着三个儿媳快步迎出来,不一会儿簇拥着几位客人往上屋去了。 隔着糊得严严实实的窗户纸,果儿透过缝隙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也就看见了几个陌生的身影,嗯,都是女的。 唉!等过完年就盖新宅子,盖一个二进的大宅院,到时候窗户上一定要装透明的琉璃,省的每回看外面的时候都特别费劲。 果儿心里暗暗决定。 上屋,王媒婆带着周家母女坐在炕沿,陶氏殷勤地邀她们炕上坐,招呼几个儿媳端茶端点心。 王媒婆常年从事这种保媒拉纤的职业,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对于这种相亲场合自然非常熟悉。可是当她看见姚家炕桌上摆放着的白瓷盘子里,竟是新鲜的水果和点心时,也禁不住愣了一下。 庄户人家大冬天能吃得起水果的可没有几家,这两盘苹果和梨子,多少人家恐怕连见都没有见过。 还有这点心,一看就是县城里买回来的高档货,这老姚家传言不虚,真的是发了。 想到这里,王媒婆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 “老嫂子不用忙了,有阵子没见嫂子了,咱今儿好好说说话,这两位就是周家嫂子跟周大姑娘,都乡里乡亲的咱们也就不见外了,呵呵呵呵。” 王媒婆跟陶氏说完,又转头跟周嫂子介绍起陶氏,陶氏呵呵笑着跟周嫂子聊起来,不时把眼珠子在周大姑娘身上盯几眼,双方很快聊得火热,渐渐把话题引到两个孩子身上。 陶氏不时看向始终低头不语的周家姑娘,嗯,看起来模样儿是挺周正,这性子也是个腼腆的,进屋半天了头都没抬一下,害她半天都没瞅着正模样。 西厢房里果儿跟皂儿几个挤在一起,不时伸着脖子关注着外面的情况。不一会儿就见何氏跟包氏从姚四柱那屋出来,两人一左一右夹着姚四柱去了上屋。 几个小姑娘心里痒痒的,想要跟去看看情况可又不敢,她们的娘都在上屋伺候着,用不着她们过去,只能听见上屋不时传来说话声。 这时候的相亲很避嫌,外村的过来相亲,离得不远或者本村有亲戚的,一般都是选在晚上,像周家这样路远的,为了方便来回只能选在大白天,所以更要遮遮掩掩。 双方是在长辈的陪伴下相看,媒婆全程参与其中。 两家陪同的人彼此试探出对方的家庭情况,再了解一下当事人的个人条件,两个当事人基本上说不上啥话,只能彼此看一眼对方长相,不至于将来事成后,盖头一挑才亮宝。卧槽,原来长这样! 当然也有那大胆的,敢在双方家长互相试探的时候,插嘴说上几句,顺便多看几眼对方。 当然,这种情况在今天这两个当事人身上是不会发生的,因为从头至尾,姚四柱跟周大姑娘皆是害羞地低着头,姚四柱只在进屋后,大嫂指着周姑娘给他介绍时匆匆看了一眼,一张脸便立刻红到脖子根了。 周大姑娘更是害羞,头抬到一半就又低下去,陶氏甚至怀疑儿子到底有没有看清姑娘长啥样。 等终于结束,上屋的人陆续走出来的时候,果儿几个“恰好”到院子里去抱柴禾。 等看清楚几位客人,几个小姑娘不由得睁圆了眼睛,赫然就是那日她们在集市上碰到的王婶子、隔壁桌的老妇人和那个年轻姑娘。 陶氏看见几个女孩,一张笑脸刷地垮了下来。王媒婆则没事人一样看着几个女孩儿,跟陶氏婆媳几个又是一阵夸,当着外人的面。 陶氏婆媳也不好开口教训几个丫头,双方又寒暄几句,王媒婆带着两人告辞准备离开。 农家人好客,一般这种情况下,如果主家对相看的一方非常满意,临走时多半会准备一份厚礼送给对方,对方收下厚礼,彼此就算心照不宣了。 几个儿媳眼神瞟向陶氏,见婆婆没有任何表示,便也不动声色,就当看不见王媒婆那殷切的表情。 “四柱,你觉得那姑娘咋样?” 送走了客人,陶氏先问姚四柱的意见。 姚四柱红着脸半天不说话,陶氏皱着眉头追问了几句,他才吭哧吭哧表示:娘做主就好了。 其实刚才在上屋,那周大姑娘始终低垂着头,他也就是瞧了几眼侧面,压根没看清人家的脸。 陶氏听了眉头皱得更紧。 刚才在上屋的时候,媒婆把姚家的情况和姚四柱本人夸了个遍,周嫂子听得脸上笑意不断,应该对他们家很满意,还不住地上下打量姚四柱。 可周大姑娘愣是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这样的性子说好听点是腼腆,可农村人讨媳妇,还是喜欢挑泼辣爽利的性子,这样的姑娘干起活来也泼辣,而且在人前说话也不容易吃亏。 第七十九章 花生零食 陶氏觉得她这个小儿子本就是个闷葫芦,要是再娶个性子木讷的媳妇回来,俩人这日子该有多闷? 还有周家大娘说的那话,陶氏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啥叫不嫌弃她儿子腿有毛病?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急巴巴问出姚家能给多少彩礼的话,还有她们家穷,姑娘上面两个哥哥都还没有说亲,以后姑娘出嫁了,该帮衬兄弟的还要多帮衬。这是啥意思? 送走了客人,包氏回到西厢房,果儿迫不及待问起相亲的结果。 包氏伸手刮了一下果儿的小鼻子,笑道:“小姑娘家的,操心这种事也不害臊?” 当然这是玩笑话,果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包氏就跟女儿说起来。 于是果儿猜到这事多半成不了。 果然第二日陶氏就叫何氏给王媒婆递话,这事不成,还得王媒婆多操个心,继续给留意着。 果儿看完了一场热闹,回过神来才拉着姐妹们,开始实验做雪花生和卤煮花生了。 昨天大林跑了一趟十八里铺镇上,买回来几斤蔗糖,这时候的蔗糖提纯度不够,颜色有些发黄,颗粒也大小不均,但甜度没问题。 用过晌午饭,姐妹几个就进厨房忙活开了。 陶氏见厨房眨眼又开火了忙冲出来,没等她叉腰吼出声,果儿早有准备,端出要用到的东西给陶氏一一过目。 陶氏看着案板上洗干净剥了壳的花生米、大碗的蔗糖还有香料等东西,并没有预想到的粮食。 花生是包氏娘家带回来的,香料不值几个钱,也就一大碗蔗糖最是金贵,可那蔗糖既然是果儿自己出钱买的,索性由着她们去,说不定这丫头还真能跟以前一样,折腾出新鲜的吃食呢。 “真不知道俭省......” 虽然心里想得通,陶氏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埋怨了几句,才回屋子去了。 何氏和刘氏等婆婆走了也过来看了看,两人还特意问几句要不要帮忙的话,果儿客气地表示不用,等弄好了她们只等着品尝就可以。 两人相识一笑便出了厨房,果儿这丫头向来鬼机灵,自家女儿跟着她做事,两人如今很放心。 等大人们一走,果儿小手一挥开始安排任务,依旧是皂儿掌勺,豆儿看火,果儿跟荚儿一个指挥一个打下手。 先把剥了壳的花生放进锅里干炒一会儿,再弄出来晾凉,然后搓皮,给里面撒上一点磨碎的花椒粉备用,白糖加水,用小火熬制浓稠的时候,把花生米倒进去快速翻炒,最后撤了火倒入一点细白面弄的糊糊继续翻炒一会儿,等没有粘连结块了就可以出锅了。 出了锅的雪花生一个个身上裹上了厚厚一层糖,盛在木盆里发出香甜的气味。 没等凉透,姐妹几个忍不住一人捏了一颗丢进嘴里细细品尝起来,嗯,又香又甜,太好吃了。 果儿仔细品尝着雪花生,这味道虽是比不上前世那么正宗,但是放在零食缺乏的古代,这样的好东西绝对称得上珍品,卖出个好价钱没有问题。 “你们做什么呢,真好闻!” 姐妹几个回头一看,三个林早闻着味儿趴在门框上直吸鼻子,最小的六林微张着嘴巴,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 姐妹几个笑着招呼他们进来,一人一个小碗给他们盛了一些,三个小家伙也没有出去,搬个小板凳就在厨房里排排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好不好吃?”果儿问。 “嗯嗯,好吃。” 三个林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甜食物,嘴里嚼着雪花生,小脑袋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一般,看得果儿忍不住伸出手挨个在脑袋上揉了一圈。 “等着,一会儿还有另一种味道的呢,可别把肚子吃撑了。” 果儿说完,招呼皂儿几个又开始做卤煮花生了。 有之前卤肉的经验,做卤煮花生比刚才顺利得多,果儿特意在汤汁里多放了一点盐,觉得这样更加咸香可口,别有一番滋味。 忙活了一下午,卤煮花生也做好了,除了姐妹几个,一直捧着碗等在旁边的三个林又是第一批试吃的。 等他们吃了几颗卤煮花生,果儿问:“这个味道怎么样?” “也好吃,还有那个甜的,都好吃。” 五林跟六林只顾埋头苦吃没空理会,四林抽空回了一句。 那就好,等家里人都尝过,都觉得好吃的话再跟娘说这件事不迟,总归这两样吃食是要交给姥姥家做的。 晚上吃完饭,果儿几个一人一个盘子端出来摆放在炕桌上,里面是今天刚做出来的雪花生和卤煮花生。 “这是我们新做出来的花生零食,给大家尝尝鲜。” 大家看着面前裹了厚厚一层白霜的花生,再看看另一盘留着外壳的煮花生,饶有兴致地品尝起来。 这一尝很快两盘子的花生见了底,尤其是三个林简直是连吃带拿。又多了跟小伙伴们不一样的零食,出去玩耍时足够他们炫耀好一阵子了。 看到大家的反应,果儿心里有底了。 包氏娘家是种花生的,从第一年开始,每年收获后包田氏都会叫两个儿子给女儿家里送来几斤尝尝鲜,所以姚家人对于花生一点也不陌生,炒的、煮的、还有生的花生都尝过,今年过年还特意备了几斤炒花生待客用。 不过这种新鲜出炉的雪花生跟卤煮花生还是第一次尝试,这几个丫头今天没白折腾。 陶氏率先开口问道:“果儿丫头,你打算给咱家做花生吃食卖?这个好,反正离开春还早,你大伯二伯他们都闲着,你们多做些,叫你大伯二伯他们挑出去卖。” 果儿看了一圈所有人,决定实话实说:“是打算卖的,不过这个买卖是给我姥姥家弄出来的。” 啥?陶氏的脸一下子又垮了下来。 果儿连忙说道:“爷,奶,咱家现在有绣工作坊,又买了那么多地,等年后我还有别的打算,总之不会叫咱们家没有钱赚的。 这个花生吃食不过是小打小闹,挣个辛苦钱而已,正好姥姥家就是种花生的,这个生意叫他们来做最好不过。 爷奶放心,这方子可是我捣鼓出来的,当然不会白送人,到时候挣了钱跟他们分就是了,我姥肯定愿意,说不定还要分给我们大头呢。” 听果儿说了这么多,陶氏还是不太乐意,她狠狠地剐了包氏一眼,肯定是这婆娘胳膊肘往外拐,心里惦记娘家,故意撺掇孙女把这么好的生意平白给了外人,吃里扒外的婆娘! 第八十章 母女闲话 包氏见婆婆狼一样盯着自己,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老天作证,她可啥都不知道啊! 姚三柱往嘴里丢了几颗雪花生,眯着眼享受地咀嚼了一会儿才咽下去。 一睁眼就看见老娘盯着自己媳妇那恶狠狠的目光,急忙打圆场道: “娘,不过一个吃食生意,能挣多少钱?能跟咱家那绣工作坊比?能跟那三十亩地比?还是能跟我闺女那绢花生意比? 我闺女脑袋瓜这么聪明,日后肯定还能给咱家琢磨出更好的挣钱路子来,这花生买卖,给的是她姥家又不是旁人,给了就给了。” 姚三柱话音一落,果儿适时地给了姚三柱一个甜甜的笑脸。 “我听爹的!” 姚老爹开口道:“这事就听果儿的,不过一个吃食生意,挣不了啥钱。果儿呀,既把这生意给了你姥家,以后挣了钱咋分就是你的事了,不用交公,就当是你给自个儿弄的零花钱。” “啥?合着咱家一分也捞不着啊?” 陶氏又提高了嗓门。 姚老爹淡淡看了老伴儿一眼,陶氏憋着气不再说什么,但是扫向包氏跟果儿的眼神还是充满怒意。 包氏见公公一锤定音,自觉得了便宜立马卖乖,一声不吭搂着果儿,任凭陶氏拿眼光在她娘俩身上凿洞。 大年初六一过,按风俗娘家舅舅开始给出嫁的姐妹家送灯笼。今年麦穗又没有回来拜年,老两口心里一直惦记这事,所以早早就叫儿子买好了给麦穗家送的灯笼礼。 往年给麦穗家送灯笼,也就买两个最便宜的骨碌灯,再带上自家做的十个花馍就行了,再多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如今家里今非昔比,今年送的礼就格外丰厚:一对大红色带着流苏的如意灯笼,四个小花灯,二十个花馍,另外还割了几斤五花肉,装了一篮子苹果和梨。 这样的礼,比起吴有田初二那天来给老两口拜年时带来的年礼还要丰厚,老两口这回就是要给闺女在婆家撑脸。 两家自从关系渐渐疏远,吴家的人又素来瞧不上这门穷亲戚,所以逢年过节姚老头只让几个儿子轮流去送节礼,今年老两口则叫老大、老二两口子,共四个人一起去。 几人走了以后,家里也没什么事,姚三柱就脚底抹油到村里去串门了。 不过他现在可不敢再找人赌钱,前段时间被老爹整治得有多惨他可没忘,所以最多也就跑到几个关系好的哥们家里喝酒聊天。 包氏嫌外头冷没打算出去串门,坐在烧得热热的炕上,拿出上回锦绣坊黄娘子送来的几匹布料翻来覆去地看,琢磨着给果儿做哪些衣裳穿。 “有钱人家就是大方,送礼也送的气派,咱们家去锦绣坊送绣品那么多回,可是锦绣坊里卖的这些高档货品,咱们还一回也没买过呢。这下好了,一次送了咱们这么多好料子,娘给你盘算盘算,好好做几身春装穿。” 包氏喜滋滋地说道。 果儿应了一声,手上练字的毛笔并不停下。 “果儿,这匹料子挺适合娘的,你看娘拿来做裙子穿好不好?” 果儿抬头,看到包氏拿在手里的那匹棉绫料子,她无所谓地点点头,当初黄娘子说都是送给她的,可是这么多的布料她一个人哪儿用得完,肯定要给包氏一匹,其他的打算给家里的姐妹们一人分一块。 包氏见果儿点头,心里自然乐开了花,当即把那料子铺开,琢磨着怎么剪裁才好。 比划了半天,包氏抬头见果儿还在聚精会神练字,开口说道: “果儿,你都练了半天字了,歇会儿吧,女孩子认得几个字就行了,犯不着这么用功。你的小脑瓜子不错,给娘参谋参谋怎么剪才好看。” 果儿这会儿也有些累了,闻言停下笔,把东西收拾了放在墙角,这才凑过去跟包氏一起讨论起裁剪的事。 娘儿俩很快给包氏剪好了料子,就手拿出另外的料子给果儿裁剪。果儿在这方面得心应手,看着料子脑子里很快勾勒出合适的样式,拿起剪刀给自己剪起来。 “我闺女的手就是巧,等这些料子剪好了,娘先给你把新衣裳做出来。” 果儿:“娘,我不着急,有空了您先给弟弟做两身春装,等开了年弟弟还有四林、六林,都要去私塾念书了,该准备的咱们得提前给准备好。” “啥?真要去私塾念书?” 包氏虽然之前听果儿说过,可是没往心里去,现在听果儿重新说起,心下也认真起来。 果儿点点头:“那是当然,我爷都点头了,这可是关系着咱家以后光宗耀祖的大事,咱们五林那么聪明,要是不送出去念书,娘不觉得可惜么?” 包氏一拍巴掌:“当然!嗨,娘就是觉得太突然了,这要是放在几年前,不,就一年前,谁能想到咱家也能出几个正经的读书人呢。 不是娘夸口,你们姐弟俩,打小就聪明,别说跟咱家比,就是跟全村的孩子比,都挑不出比你们姐弟俩脑子更好使的!既然你爷也点头了,那这事就跑不了。 太好了,我过两天就去集上,不,去县城给你弟买料子,做新衣裳。” 包氏越想越高兴,喋喋不休说个没完。 果儿提醒她:“还有四林跟六林,既然要买就给他俩也买上,三个林穿一摸一样的多好,爷奶看了一定夸你。” 包氏撇了撇嘴,她如今对于陶氏夸不夸的不大稀罕了,不过多些料子的事,如今的她有的是私房钱,而且女儿对她也大方,但凡需要她给家里买啥东西,都会另给她钱的。 所以,如今的包氏对于买东西顺带捎上另外两房的人,不像以前那么排斥了。 “行,到时候娘把你大伯娘二伯娘都叫上,一块儿去。” 何氏跟刘氏两个是做嫂子的,又素来比她大方,跟她们一块儿出去买东西,多半还不用她掏钱呢,那么省下的钱自然都是她的了。 包氏美滋滋想着。 “哎,你干嘛去?” 包氏见果儿把剪剩下的料子包了三块,拿着就准备出门,忙拦住她问道。 第八十一章 麦穗出事 果儿:“我的衣裳都裁好了,剩下这些料子给皂儿、荚儿还有豆儿她们一人送一块。” “你这孩子......罢了罢了我也管不了你,爱送送去。” 包氏挡不住,眼睁睁看着果儿拿着料子出去了,止不住又开始心疼她的好东西。 姚铁柱几人从麦穗家回来了,是带着怒气回来的,还带回一个坏消息:麦穗不是生病不舒服,而是被吴有田打伤了! 老两口大吃一惊,急忙问怎么回事,姚铁柱跟姚二柱只顾生气说不出话,何氏跟刘氏便把她们在吴家看到的一五一十讲给大家听。 他们去的时候麦穗带着小草在院子里正洗衣裳,寒冬腊月的那桶里的水都快结冰了,小草一双小手上满是冻疮,麦穗脸上也挂着明显的伤,显然是被人打的,娘儿俩看见她们去了,忍不住眼泪断了线一样往下掉。 吴家大概没想到他们今年会这么早就上门送灯笼,所以让她们把娘儿俩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姚铁柱兄弟俩气坏了,在跟吴家人掰扯的时候直接动了手。 吴家虽然也是兄弟两个,可是吴家兄弟常年跟着吴老头外出做生意,哪里是干惯了体力活的姚铁柱兄弟俩的对手,压根不经打。 要不是吴家老两口在旁边实在碍事,姚铁柱他们又是晚辈,怕万一伤到老两口有理也变成没理了,这才住了手。 一气之下两兄弟本来想把妹妹跟外甥女接回家,无奈吴家那老婆子直接撒泼混骂,硬是拦着不许她们把人带走,而且麦穗也不愿意跟她们回来,只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他们再心疼,今天也只能作罢。 “你没问他们,到底为啥打麦穗?”姚老爹忍不住吼道。 “问了,只是他们说的话我根本不相信,他们说是麦穗在家里对公婆不孝敬,还挑衅大嫂,两口子起争执的时候,麦穗不小心跌在地上摔伤了脸。” 姚铁柱说到这里气得一拍桌子: “门口看热闹的人挺多,我媳妇出去问了左邻右舍,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哼!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说是吴有田在外头有人了,那姑娘的家人前一阵子还找上门,口口声声要吴有田休了麦穗,娶她家闺女过门,那闺女冲着咱麦穗撒泼,结果吴有田那畜生不但不帮麦穗,反而帮着那女人一块儿打麦穗。” 一家人听他们说完都吸了一口凉气,陶氏一拍大腿直接坐地上哭起来:“我可怜的闺女呦——” 姚家几兄弟都气得不行,姚三柱当即吵着要去闫家塘找吴有田算账,姚老爹一拍桌子: “都给我站住!天晚了,不急这一会儿,咱们好好合计一下,明儿一早去!” 何氏也劝道:“爹说的对,咱们好好合计合计,这事该咋办,小妹受了委屈,咱娘家人肯定要给她撑腰的。” 姚老爹:“麦穗有没有说什么?” 何氏摇摇头:“小妹什么都不说,只不停地掉眼泪,怪叫人心疼的。” 沉默了一阵,姚老爹道:“明儿你们兄弟一起过去,先把麦穗跟小草接回来,至于以后咋办,得问问麦穗自己的意思,这回咱们跟他们吴家好好掰扯掰扯。” 这一夜一家人都没有睡好,天刚蒙蒙亮,姚铁柱出门去姚福田家借了一辆牛车,又特意在村里叫上了两个关系好的汉子,大家早早吃过饭,姚家三房人加上那两个汉子,一共八个人两辆牛车,朝闫家塘而去。 闫家塘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牛车在路上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这是个不大的村庄,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姓闫,姓吴的只有几家,吴家跟另几家同姓也不是同族,平时关系并不亲厚。 吴老头跟吴老太生了两个儿子,吴有田是老二,他们家不光有地,而且吴家父子还在外跑生意,家境在村子里算得上是富户,所以即使在村里属于杂姓,脚跟却站的很稳。 两辆牛车一进村子,就引起村里人的注意,毕竟一次赶着两辆牛车来走亲戚的人家少之又少。 车停到吴有田家门口,从上面下来男男女女八个人,径直进了吴家院子。 昨天姚家人来送灯时闹出的事,村里左邻右舍都是看见的,还这会儿见到这样的阵仗,立马猜到是麦穗娘家又来人了,很快吴家门口围上来好些看热闹的。 就听见吴家院子里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还有吴老太尖利的哭腔。 “打人了,乡亲们快来呀——” 姚家几个男人一进门,二话不说围着吴有田就是一阵猛揍,直打得他嗷嗷叫着满地打滚。 吴家人都在,吴老头和大儿子吴有财急得想要上前拉架,可惜被姚三柱和大山两个汉子双手抱胸横在面前,脸上的表情大有他们敢上前就一块儿打的架势,吴家父子顿时失了勇气不敢上前一步。 吴老太跌跌撞撞想要往上扑,可姚家三妯娌的战斗力也不弱,愣是推搡着让她绕不过去,吴家的大儿媳见状,拉着自己孩子躲进屋子连面都不露。 小草站在院子里,看到这场面也吓得跑回屋去,抱着麦穗不肯松手,麦穗想要出去看看,却不得不先安抚受惊的女儿。 门口看热闹的人渐渐往院子里围上来,见有人进来,包氏立刻扯着嗓子叫得比吴老太更大声: “当我们姚家没人了?竟敢作践我妹子,老天爷咋不劈死你们这群黑心烂肺的一家子,我妹子多好的一个人,这么多年被你们都搓摩成啥样了? 大过年的你们把她打得不成人样儿,心咋就这么恶毒呢?今儿你们吴家要不给个说法,我们老姚家绝不答应!” 村里人对吴家的事也都比较清楚,谁是谁非自然心里有数,年前吴有田惹的那件事闹得动静可不小,这些日子村里都把他家的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多人都暗暗同情麦穗。 现在麦穗的娘家人跑来给妹子撑腰,既然是亲戚干仗,其他人还是少掺和得好。 老吴家在村里虽然有钱,但为人自私,平素跟谁家都不太亲近,所以此刻看热闹的多,上前拉架的人几乎没有。 第八十二章 娘家撑腰 “你们这是要把我儿子往死里打呀,老天爷,这是要了我的老命了,有本事你们干脆连我老婆子一块儿打。” 吴老太见没人上前拉架,哭喊着又要低头撞过来。 包氏往旁边一让,把最佳的打斗位置留给何氏和刘氏,自己叉着腰继续动嘴,力求在声音上绝对不输吴老太。 “呦,看我们打你儿子你心疼了,你儿子打我家麦穗时你咋就能狠下心肠呢?今儿个就是大舅子来教训姑爷了,跟外人没干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家麦穗!”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闫家塘的村长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村里的汉子。 村长:“住手!到我们闫家塘来闹事,真当我们村没人了?” 正挥着拳头的几个汉子闻言停了下来,吴有田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满身狼狈不堪,有气无力地摊在地上直哼哼,姚铁柱看着他这副熊样又上前狠狠踢了两脚。 姚家人这回是下了狠手,攒了几年的憋屈统统释放出来。 姚三柱双手抱胸,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一副吊儿郎当模样问道:“你谁呀?” “这是我们村村长。” 村长身后有人答道。 几人听了都看向村长,姚二柱低头不解气地又狠狠踹了地上的吴有田一脚,直踹得吴有田惨叫连连,姚二柱这才抬头,挑衅般的看向闫家塘的村长。 吴家人见村长来了,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一般,吴老太终于没人拦着,扑到吴有田身边心疼地大哭不止。吴家大儿媳这时也从房里跑出来,蹲到婆婆身边帮腔。 村长看了一圈然后说道:“纵然是亲戚,也没有进门就打人的道理,有啥事好好说,坐下来好好解决。” 姚三柱:“好好解决?我家小妹被这畜生欺负的时候,不知道村长出面解决了没有?帮我妹子说话了没有?” 包氏眼尖,一眼看见吴家大儿媳身上竟然穿着自己那件新做的棉袄,她几步上前一把扯住她身上的衣襟大声道: “这不是我们麦穗回娘家那天,我送给麦穗的新袄子吗?咋会穿在你身上?我呸!你有几个脸穿老娘的衣裳?原来一家子都欺负我们麦穗呢,给我脱下来!” 包氏说着就动手去扯她身上的衣裳。 吴家大儿媳吓得咯噔一下,这家人一进门就土匪一样开打,她吓得直接躲回屋子里,根本没想起来这茬。 她本能地往后躲去想要挣脱,无奈何氏跟刘氏也反应过来上前帮忙撕扯,吴家大儿媳顿时吓得尖叫。 眼看又闹起来,村长忙叫旁边的人上前拉住,包氏几个心里也有分寸,自然不能当众把棉衣从这女人身上拔下来,见有人阻拦顺势松了手,嘴上还是不依不饶说着让她自己脱下来。 村长冲吴老头呵斥道:“吴老哥,你瞧瞧你家里人干得都是些啥事?还不给几位大侄子道歉?” 吴老头刚想要上前说话,姚铁柱大手一挥道:“啥也甭说了,今天我们就是来接我家小妹回娘家的,有啥事到我们老姚家去说。” 说罢就叫何氏几人进屋给麦穗收拾东西准备走。 包氏揪着吴家大儿媳不放,非要她把棉衣脱下来还了。 村长不耐烦地冲着吴老太呵斥道: “老吴家的,没长耳朵是咋的?还不叫她把衣裳换下来还给人家?你说你干得这叫啥事?你家还缺那几块布料,都是儿媳咋就不会一碗水端平呢?” 村长本来还想叱责几句,到底想起来这是在自家村子,外村人跟前好歹给吴家留些脸面,所以咽下了后面的话。 吴老太抬起袖子抹了把鼻涕眼泪,哼唧着跟大儿媳回到屋里,出来的时候,吴家大儿媳手里抱着两件棉衣,还有一件是小草当初穿回来的。 包氏一把抢过去,一看还有小草那件,气得又冲着她们啐了一口。 何氏跟刘氏已经搀着麦穗走到院子里。 吴老太看麦穗出来,忍不住就想要骂几句,姚铁柱铁青着脸看过去,吴老太一个哆嗦不敢出声了。 何氏小声对麦穗道:“麦穗,这回是爹跟娘叫我们来接你回去的,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掉链子。还有小草,你不为你想,也要为孩子想想,你们娘俩都跟我们回去。” 村长见麦穗出来,上前问道: “麦穗,你自己说说,你是跟着你哥嫂回去住几日,还是就留在家里?你是个体贴孝顺的媳妇,乡亲们都清楚,回不回去你说了算。不过今天你真要是回去了,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村长本意是想提醒麦穗,可是听到姚家人耳朵里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姚二柱险些要冲过去连村长都打,被姚铁柱一把拽住了胳膊。 姚铁柱看向村长说道:“我们能接妹妹回家去,就没想着叫她们娘俩再回来受欺负。” 院子里的人都看向麦穗。 麦穗低头抿了抿嘴,咽下心里那份苦涩,这才抬起头看向何氏弱弱地道:“大嫂,我跟你们回去。” 她的声音跟往日一样温顺,只是不再看一眼吴家的人。大嫂刚才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她得站在娘家人这边。 见麦穗开了口,姚家众人不再多说什么,簇拥着麦穗跟小草就往外走,吴老太还想阻拦,到底没敢再上前去,眼睁睁看着麦穗母女被扶上牛车离开。 一行人回到上姚村的时候,姚老爹跟陶氏不顾天气寒冷,已经伸着脖子在大门口等了一阵子了。 见麦穗从车上下来,陶氏上前抱住女儿,上下仔细查看。当看到麦穗脸上的青紫,陶氏心疼地眼泪眼泪噗噗直掉。 回到屋子里,当着全家人的面陶氏红着眼眶问道:“麦穗,这回到底是咋回事,好好跟爹娘说说,别再掖着瞒着了,还是嫌你没给他家生个儿子?” 麦穗低着头半天才说道:“吴有田,他在外头有人了。”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听见麦穗这话,众人还是心凉了一大片。 麦穗这些年只生了小草一个孩子,在农村,女人要是没有生下一个儿子那绝对是天大的罪过,便是对不起婆家对不起丈夫,所以她们虽然一直都知道麦穗在婆家过得不好,却没办法理直气壮给她撑腰。 第八十三章吴家腌臜事 麦穗自从嫁到吴家,开头几年吴有田对她还算不错,麦穗本人又是个勤快温顺的女子,嫁过去孝敬公婆侍弄田地,家里家外的活计一样都不拉人后。 后来麦穗生了个女儿,吴家老太就不满意了,加上麦穗性子柔顺不爱说话,在吴老太眼里就是木讷,越发不喜。 家里两个儿媳,大儿媳娶的是她娘家村子一个堂叔家的表侄女,本就有一层亲戚关系,进门后又给她先后生下两个孙子一个孙女。 两个儿媳一比较,自然大儿媳在婆婆面前得脸。慢慢地吴老太越来越不待见麦穗。 家里其他人有样学样,吴家大儿媳自然也不会把麦穗这个妯娌放在眼中,家里、地里的活能甩都甩给她一人,还时不时拿生儿子的事挤兑她,这些年麦穗有泪只能背着人往肚里咽。 其实说起来,麦穗生下小草后第二年又怀孕过一次,可惜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孩子没保住。 那次陶氏亲自去吴家探望女儿,可是不论她怎么问,麦穗都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陶氏虽然觉得不对劲却也没有办法,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麦穗再也没有怀过孕,吴家人因为此事把不满都发泄到她头上,尤其是吴老太,对麦穗的磋磨越来越过分。 “怪不得,原来她们说得都是真的。” 何氏想起来,昨天她们在吴家的时候,因为在麦穗这里问不出什么,何氏索性到村子里转了转,自有那好事的几个大娘故意透露出有关吴家的只言片语让她听。 其中不但有吴有田惹出的桃花事,也有吴老太磋磨儿媳妇的事。 麦穗既然已经把话说出来,索性全都告诉了众人。 原来,吴有田常年在外跑生意,不知什么时候跟外村一个姓尤的姑娘好上了。 麦穗只知道丈夫有一段时间经常不着家,问了两回,吴有田很不耐烦地说是忙生意上的事,叫她不懂别乱插手,麦穗便不敢再说什么,生怕惹来丈夫更多的嫌弃。 年前有一日,尤家人突然带着姑娘找上门来,口口声声要找吴有田算账,说是他家姑娘怀孕了,是吴有田的种,吴家必须负责,要么休妻再娶,要么就到县衙去打官司,告吴有田诱拐良家妇女,大家都别想好过。 吴家人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事,见对方突然找上门本来还觉得理亏,一听姑娘怀孕了立即换了一副笑脸,把尤家人请进门说万事好商量。 这时候麦穗才知道原来家里人都知道,单单瞒着她一个。 吴家老两口打得好算盘,既不想休了麦穗,还想要那姑娘肚子里的孙子,因为麦穗能干活,而且性子懦弱好使唤。 他们当时就跟尤家人表态,把姑娘娶进门,跟麦穗不分大小,以后姑娘进了门麦穗伺候她直到生产。 尤家人见吴家不肯休妻便不愿意,闹得更凶。 那尤姑娘虽然怀着身孕却是个异常泼辣的性子,当即指着麦穗的鼻子大骂,口口声声麦穗是个下不了蛋的鸡,要吴有田必须休了麦穗,否则她就把孩子打掉,然后再去县衙告吴有田。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麦穗气得回骂了几句,结果那姑娘竟不顾身子扑上来就厮打,嘴里嚷着干脆都别活了。 众人吓得赶忙将两人拉开,那姑娘不依不饶非要吴有田给她出气,吴有田冲着麦穗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就连小草跑过来想护住娘,都被她狠心的爹一脚踢到旁边。 尤家人临走时放话,只给吴有田一个月时间,到时候要还不给个准话,就上衙门去告。 麦穗被吴有田打的身上脸上都是伤,可是心里的伤更甚,躺在炕上眼泪汩汩地留。 吴老太非但不觉得有愧,还整天跳着脚在院子里骂,什么难听骂什么,话里话外要麦穗接受尤家姑娘进门,给她儿子留后。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不知道给家里捎个信儿呢?” 听完麦穗的话,陶氏气得拉着女儿一阵埋怨。 众人也是脸色铁青,姚铁柱恨不得冲到吴家,再揍一遍吴有田这个王八蛋。 闫家塘说远不远,走路的话需要两个时辰左右,中间隔着好几个村子,十里八村之间要传个口信还是不难。 可是麦穗一开始被打得懵了,缓了好多天,身上的伤虽然好些了,可是人也被吴老太骂得麻木,嫁过来这些年她自己也因为一直没有生出儿子而觉得对不起婆家,她心里其实对吴有田还有些期盼的。 可是随着吴家人做事越来越过分,还有吴有田这些日子对她们娘俩的冷漠态度,麦穗现在对这家人已经完全失望了。 姚老爹起先蹲在那里一声不吭抽烟,等众人都安静下来,姚老爹把烟袋锅在炕沿磕了磕倒出里面残存的烟灰,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住一段日子再说,咱们不急,就等着他老吴家上门。” “老头子,这回咱绝对不能善了,吴家那就是个火坑,麦穗跟小草既然回来了,我跟你们说,我是不打算叫她们娘儿俩再回去,就算是被休,麦穗也要带着小草一块儿回来。” 陶氏说到这里,难过的说不下去。 自古女子被休是伤风败俗的大事,严重的还会连累娘家所有未嫁的姑娘。而且被休的女子是没有资格带走自己生的子女,所以即便姚家人能接受麦穗被休回家,想要把小草一并带回来,估计跟吴家有得闹了。 可她知道,若是单单只让麦穗回来,而把小草仍在吴家不管,麦穗指定不肯。所以一开始她就把这事提出来,老爷子思量的时候,也要捎上小草这孩子才行。 “爹、娘,都是女儿没用,叫爹娘操心了。” 麦穗满脸愧疚和伤心,要不是为了女儿,她说不定早就活不下去了。 陶氏伤心地抓着麦穗枯瘦的手说道:“傻闺女,别说这些话,天塌下来有爹娘跟你做主,你就安心在家里住下来,啊?” 一家人温声安慰了一会儿,接下来商量麦穗母女住下来的问题。 第八十四章 想办法和离 姚家现在住的屋子,跟村里其他人家没多少分别,正房三间,中间堂屋连着左右两间,东西两侧各盖了三间厢房,都是两间里面相通的结构,外面再连一间。 正屋东边住着姚老爹和陶氏老两口,西边住着老大姚铁柱跟媳妇何氏还有两个女儿; 东厢房的两间住着姚二柱两口子跟几个孩子,单独的那间是姚四柱的屋子。 西厢房的两间则是她们三房的,姚果儿的亲爹娘带着她和弟弟五林住着,旁边单独的那间给了年长的几个孙子一起住着。 单从数量上来看屋子挺多,可是架不住家里人口更多,麦穗母女两个这次回来肯定不会只住一两天,这么一来怎么住还真是个大问题。 商量了一会儿,何氏提出叫麦穗母女到她们屋子里,姚铁柱搬出来暂时跟姚四柱挤一挤就行了。 麦穗一听连连摇头,她觉得已经给家里添了太多麻烦,实在不好意思叫大哥给她腾地方住。 商量了半天,陶氏拍板让姚四柱搬到几个侄子的屋子里,把姚四柱的屋子腾出来暂时给麦穗母女,反正姚四柱这回相亲不成,成亲的事情自然更要往后拖了,房子的事不着急。 姚四柱一听当即表示没问题,麦穗在众人的劝说下不再多说,默默接受了家里人的好意。 这一天姚家上下愁眉不展,连平时吵闹不休的三个林都懂事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唯恐惊扰到大家。 晚上,老两口自然无法安睡,躺在床上不时地唉声叹气。今天算是硬气地把女儿接回家了,可是后续的事情还不知道会怎样呢。想到这里,老两口心里便如放了一块巨石一般堵得睡不着觉。 西厢房里,包氏跟姚三柱也没睡着,两口子悄声嘀咕着麦穗的事。 “麦穗绝不能被休回家。” 包氏喃喃道,就算为了家里这些孙女,老两口也不能答应麦穗被休。这个年代,哪家若是有个被休回家的女儿,家里其他的女儿以后就别想嫁到好人家了,这是坏名声的大事。 所以很多的父母,哪怕明知女儿在夫家过得各种不如意,甚至水深火热,都不会轻易答应女儿被休回家。 包氏朝里屋方向看了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麦穗这事还真是难办。她现在就怕老两口爱女心切跟吴家彻底翻脸,若真把麦穗休回家,说出去姚家就有了一个被休的女儿,那她的果儿将来怎么办?人言可畏。 她跟姚三柱嘀咕了半天,可这个没心肝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只说家里有爹娘主事,上头又有两个哥哥,轮不到他们操心。 包氏气得狠狠瞪了姚三柱一眼,背过身去不打算再理他。 果儿也没有睡,她已经理清了思绪,那就是麦穗一定要离开吴家,而且是带着小草,母女俩明正言顺地离开才行。对了,古代女子除了被休,不是还有和离这条路么? 虽然和离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总比被休要好的多。 古代的休妻是指妻子犯了七出之罪,被休回娘家;和离是指妻子并无大错,有可能是丈夫有错,且夫妻无法调解,过不下去,就可能和离。所以,如果是和离的话就要比被休回家有尊严的多。 可是据她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女子要想和离,更难。而且即便能够和离成功,也鲜有能把儿女一块儿带离夫家的,儿女做为夫家血脉都是跟着父亲,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父亲这边不愿意养孩子,情愿给女方带走。 如今在吴家态度不明的前提下,为了小草,说不定最后妥协的还是麦穗。 所以要想达到和离的目的,就必须好好筹划一番才行。索性逆向思维,和离需要的条件不够,能不能创造条件? 最重要的还是姑姑,姑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愿意和离,还是想为了小草,忍辱负重在吴家继续苟延残喘?麦穗自己的想法很重要。 听到外屋有动静,果儿知道包氏和姚三柱也睡不着,干脆重新披上衣服来到外屋。 包氏见女儿不睡觉跑出来,从被窝里撑起身子不解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爹、娘,咱一块儿说说话。” 包氏不由嗔道:“这孩子,你有啥心事睡不着的?快去睡吧别冻着了。” 果儿自顾脱了鞋子上去,把身子缩进包氏的被窝: “娘,我在想姑姑的事。姑姑好可怜,还有小草,我看见小草额头上也有伤呢。” 隔着包氏,姚三柱道:“我们都看见了,果儿,小孩子家家的别操心大人的事,去睡去。” 包氏没理他,却也跟着劝道:“你还小,有些事说给你听你也不明白,听话,快去睡吧。” 果儿转转眼珠子:“我就是想说姑姑要是跟吴有田和离回家,一定要把小草也带回来,小草回来了,我们又多了个伴儿。” 包氏一愣,不由笑起来:“和离?我们果儿还知道和离这回事,真是聪明。” 果儿:“那当然,我还知道这回是吴有田做错事,我们占着理呢,所以不想姑姑被休,那就和离。” 姚三柱一拍巴掌:“对呀,这回是吴有田那王八蛋吃里爬外,在外头勾搭个姘头,竟然还想休了咱麦穗?做梦!要想麦穗给他那个姘头腾地方也行,那就和离!” 包氏伸手给了他一巴掌:“啥姘头?闺女跟前你胡说啥呢?嘴巴放干净些。” 姚三柱意识道说错话了,哼了一声不再作声。 包氏转过来:“咱们当然都盼着小草也能跟着回来,可这事不是咱家能说了算的,就算和离,你姑姑要想把小草带回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得老吴家的人点头答应才行。” 包氏冷眼看着,那吴家老虔婆连麦穗这个免费劳力都不舍得放回家,现在小草逐渐长大也能给他家干活了,怎么可能轻易答应放手? 果儿继续转着眼珠子:“那就想办法叫他们同意呗。” 包氏一瞪眼:“想办法,能想个啥办法?你以为这是缝荷包呢,没那么容易。” 第八十五章 背后扇风 果儿:“听姑姑说,那尤家人催得紧,咱们这边若是咬死了不松口,他们吴家也得好好想想。而且,有小草在,尤家姑娘一进门就要给人当后妈,说不定,尤家姑娘还不肯呢?” “什么意思?”包氏没听明白。 “就是说那尤家姑娘若是不肯当后娘,非要吴家把小草也赶出家门呢?” 包氏转头认真看向女儿,别说,果儿这小脑瓜还真是灵光,她们怎么没想到从尤家姑娘身上下手呢? 那姑娘现在怀了身孕,想来一定是急着进门,所以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尤家人,若是想办法给他们后院添把火,会不会为了事成去逼迫吴家呢? 与其她们家跟吴家斗,不如想办法把尤家扯进来,说不定最后还真能成事。 想到这里包氏有些兴奋地推了推姚三柱,冲他眨眨眼,口型做出个“尤家”二字,姚三柱愣了楞也反应过来。 对呀,这中间还有个大肚子的尤家姑娘呢,那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以他们两口子的本事,办正经事兴许不咋地,但是背地里搅和事可是他俩的强项。 果儿看着两个人挤眉弄眼的,也明白这俩人脑子活泛开了,点到为止,果儿轻松地下炕回里屋睡觉去了。 翌日一早,两口子就钻进上屋跟姚老爹和陶氏嘀嘀咕咕一阵,老两口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破釜沉舟般点了点头。 陶氏还给了姚三柱一把铜钱,就见姚三柱冲老两口道:“爹、娘,你们就瞧好吧。” 以后的几天,吃过早饭姚三柱便跟包氏出门走亲戚去了。 离上姚村几十里外的尤家庄,传出了一件轰动十里八乡的大新闻,村东头尤老三家的闺女竟然大了肚子,要知道这闺女还云英未嫁呢,听说对方还是有妇之夫! 这可了得?出了这么大一件伤风败俗的丑事,淳朴的庄户人家立时跟油锅里进了水渍一般炸开了锅,大家对这件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更有甚者直接跑到尤老三家里想要一探究竟,据说直把脾气暴躁的尤老三起得差点翘辫子了。 谩骂的声音愈演愈烈,隔几日又传出更劲爆的消息,据村里的xxx说他姑姑的远方亲戚就住在闫家塘,据说过年前见到尤家人到奸夫家里大闹,扬言要那家人休妻娶她家姑娘进门,偏偏还指明留下那妇人生下的女儿。 什么?好好的黄花......我呸!尤家那个不要脸的上赶着去给人家当后妈? 怎么可能!自己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那是为什么? 心眼儿毒呗!听说那原配生的女儿到了能干活的年纪,留下来当个粗使丫头多好。 真没想到啊,这心咋就能这么狠呢?老话说得好,天下后娘一般黑,可怜那原配和她的闺女,当娘的要被休,女儿也逃不掉被后娘磋磨的命运,唉! ...... 善良的人们都是同情弱者的,一时间这件事传遍了附近十里八乡,人们的唾沫星子都快把尤老三家给淹了,这段时间尤老三家里的人甚至都不敢出门。 当初他们去闫家塘闹得时候,怕被人认出来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他们姓啥,住哪儿?反正吴家人知道就行,可没想到自家闺女的事情终究暴露在人前,明明瞒得死死的。 一家人关上门合计了几天,决定既然已经人尽皆知了,索性不必藏着掖着,不过此事还要速战速决,给吴家施压,让他们家尽快把那事了了,再把自家闺女娶进门。 等闺女嫁过去正正经经成了吴家媳妇,看谁还能再吃饱了撑的说三道四。 至于赶走正妻留下女儿打算当后娘的传闻,尤家人决定,闺女进门前,吴家必须把那娘儿两个一起赶出去,自家闺女绝不当人后娘! 尤家人雷厉风行,拿定主意后立即全家出动,雄赳赳气昂昂去了吴家塘谈判。 别看吴家在他们村里自持甚高,可是碰上蛮不讲理动不动武力威胁的尤家人,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乖乖点头,尤家人提出的所有条件保证尽快做到。 躲在暗处的姚三柱和包氏脸上露出得逞的奸笑。 麦穗在娘家安安静静呆了几天,在陶氏和几个嫂子的劝说下,心思渐渐平静下来,不像刚回家时动不动掉眼泪。 果儿也时不时凑到跟前跟姑姑说上几句话,虽然她知道自己说的话跟这个时代女人的思想很不符,可是天天说上几句,没准姑姑真的能想开,下定决心离开吴家呢。 就这么过了十来天,吴家人一直没有上门,但是据他们家打听回来的消息,尤家人又上老吴家闹了两次,现在老吴家这事在周围几个村子都传开了,都在等着看老吴家的笑话。 姚家人更加不急不慌等着老吴家上门。 过完了元宵节,这个年才算是正经收尾了。立春一过,又要开始一年的忙活。 今年除了新买的几十亩地,送三个弟弟去上私塾这两件事,果儿还计划着给家里盖新房,总之一大摊子的事都要动起来了。 过几天去锦绣坊,果儿打算顺便到聚香楼跟张掌柜打听一下有没有靠谱的木工、瓦工这些盖房子的匠人。 至于盖什么样的房子,果儿心里已经有了谱,她打算全程自己设计,预算方面,等找到匠人多问问,摸一摸行情才能知道。 她算了算目前自己手里的银子,在乡下盖一座不大的两进宅院,应该够了,而且盖房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手上的绢花买卖不停,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进账。 不过目前首先要解决的,还是麦穗这件事,元宵节刚过去,吴家的人上门了。 这回吴家来的人里面除了吴老头、吴老太跟两个儿子,还有闫家塘的村长以及村里的两个长辈,一看就是来当主事的。 于是姚家也请了村长姚福田以及另两位主事,双方乌泱泱做了一屋子。 闫村长受人之托,一进门就陪着一张笑脸跟众人套近乎,可惜姚家这边的人实在热情不起来,闫村长不由讪讪。 第八十六章 谈和离 姚老爹黑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只顾抽烟,吴老头一脸愧疚的压着吴有田先出面道歉: “亲家,是我教子无方,让这小子做出了对不起麦穗的事,这件事我们不推脱,就让他给你们二老磕个头。” 吴有田“扑通”一声跪下在地上磕头,满屋子的人冷眼看着都没有说话。 吴有田磕了几下头,吴老头见姚家这边的人连动都不动一下,只好自己叫儿子起来,又说道:“麦穗是个好孩子,进我们家门也快十年了,虽然一直没能给我吴家生个孙子出来,但好歹也生了小草这孙女。 我是万万没想到有田这小子竟然在外头干出这样的事,我在家也教训过他了,有田这孩子孝顺,知道我们老两口成天为他没有儿子揪心,这才一时糊涂做下错事。” 姚三柱直接笑道:“哎呦,瞧这话说的,感情你儿子在外面偷人找姘头,还成了传宗接代的正经事了?大家伙都听听,这是什么话?这叫不要脸!” 姚三柱这话很不客气,吴家人只有受着。 姚二柱冷笑着问道:“吴有田干出这种丢先人的事儿,你们吴家觉得无所谓我们也就不说啥了,也不想管,可我家妹妹不是你们说休就能休的。 我家妹妹嫁过去快十年了,她是个啥性子你们闫家塘人都看着呢,不用我多说,她在你们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你儿子做出了不要脸的事,最后还想休了我妹妹?” 闫村长插话道:“是啊,麦穗是个好女子,我们村里人都看着呢,这些年在吴家当儿媳妇那是没得说的,除了没生个儿子出来,其他的没人说过她一句不好的。” 看闫村长和吴老头只拿麦穗生不出儿子说事,姚老爹气得直冒火。 姚铁柱上前一脚踹在吴有田的膝盖窝,踹的他又跪在地上。 包氏也冷冷道:“怎么,就因为我妹妹生不出儿子,你们就把她不当人看,想怎么作贱就怎么作贱? 我倒想问问,几年前我妹妹小产那件事,到底是咋回事?少跟老娘说是我妹妹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我们不信!” 一提到这件事,姚家人脸更黑了。 吴老头眼光闪了闪,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吴老太,吴老太肩膀哆嗦一下,没有吭声。 再一看姚家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便知道姚家这是要新账老账一块儿算。 闫村长:“姚大哥,您消消气,这事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咱就说说眼下这事总要有个了解,不如先问问麦穗的意思,麦穗在哪儿呢?” 闫村长四下望着想要找出麦穗。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说好了,既然尤家容不下麦穗,那就想办法叫麦穗自己说出同意被休的话,这样事情就好办了,麦穗性子懦弱说动她可能更容易。 姚三柱斜着眼打量闫村长,冷笑连连:“有事跟我们说,我妹妹现在看见吴家人就恶心,没办法露面。” 闫村长被姚三柱的目光盯得脸上挂不住,又是讪讪一笑。 在答应做吴家主事人之前,他多少打听了上姚村姚家的情况,原来并不是普通的庄户人家,竟然跟县城的大酒楼、大绣坊都有生意往来,便知道这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家。 若不是有村长这个身份他不得不替自己村里的人出面,谁愿意走这么一趟,得罪日渐强盛的姚家? 这会儿见姚家几兄弟说话从头到尾都不客气,便也不想替吴老头多说话,他装作无奈的样子看了看吴老头和吴老太不再做声。 吴老太见他们这边快要败下阵来,把心一横冲口而出: “怎么着,麦穗给我家生不出孙子,难道还要挡着别人给我家生?总不能叫我儿子一辈子无后,她既不能生,还不愿意我儿子再娶一个,那就别怪我们老吴家不要她!” 陶氏气得想要破口大骂,却被包氏摁住了,包氏哈哈一笑:“怪不得想要休了我小姑子,原来早就想要另娶了。我小姑子也不是非赖着你们家不可,那就一拍两散,不过想要休了我妹妹,你们没这个资格,和离!” 包氏直接说出她们的目的,休妻吴家就甭想了,要麦穗再回吴家更是不可能,那就和离,而且麦穗要带着小草一块儿离开吴家! “什么?和离?你们想得美,想要和离我们家不答应。” 吴老太一听就跳起来嚷道,被闫村长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姚三柱下巴一扬看着吴有田: “答不答应可不是你说了算,吴有田,你倒是说说谁给你的脸休了我妹妹,听清楚了,除了和离,其他的我们姚家不答应!” 包氏跟姚三柱这些天可没有闲着,想办法找上了尤家村的熟人,这些天尤家村各种风言风语满天飞,她就不信尤家人不急,尤家那大了肚子的姑娘不给吴有田施压。 姚二柱也对吴有田道:“是个男人就痛快些,今儿就把和离文书签了,再要磨叽,我们老姚家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吴有田:“二哥,三哥,话不能这么说......” 姚三柱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 “少他娘套近乎,谁是你三哥?听好了,想休妻门儿都没有,不想和离也行,反正我妹妹已经接回家了,我们家再不济,养活他们娘儿俩十几二十年没一点儿问题,我们倒要看看你那个大肚子的姘头能等多久。” 吴有田被姚家几句话逼得不得不转动脑子,他这会儿已经完全没了来时的气势,知道休妻是不可能的了,想起尤家姑娘跟他说的那些话,最终耷拉下脑袋表示愿意和离。 只是两家说到小草的时候,吴老太又想蹦出来说事:小草是老吴家的人,必须跟着老吴家! 姚三柱两口子老神在在看向吴有田。 吴有田讪笑着:“小草也是我的女儿,当爹的自然希望她以后过得好,麦穗既然舍不得孩子,就叫她孩子跟着她吧。” 吴老太不妨儿子这么轻易就松口,不由瞪大了眼睛,正想说什么,吴有田扯着她的袖子不断使眼色,吴老太只好愤愤地把话憋了回去。 第八十七章 进私塾 吴有田心里也苦,尤家姑娘上次找他的时候把话说得明白,绝不当后娘!这次要是不把那娘儿俩一块儿撵出门,她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跳河去。 双方僵持了一上午,最后还是写了和离书,麦穗带着小草回娘家,从此跟老吴家一刀两断,不再有任何瓜葛。 夫妻和离就表示双方是平等的,女方成亲时的嫁妆可以原数带回娘家。只是当初麦穗成亲的时候,姚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考虑到这是是家里唯一的闺女不能太寒酸了,姚家还是咬着牙给陪嫁了两个箱笼,一床被子。 这么多年了,被子一直用着,顶多把那两个箱笼抬回来就是。 几位主事人拟好了和离书当场念一遍,双方都表示没有异议,吴有田首先在上面签字画押。 轮到麦穗了,她不识字,只需要在她的名字上面摁个手印就成。何氏早在他们拟和离书的时候就把麦穗领了过来,这时麦穗面无表情走过去,在众人无声地注视下毫不犹豫摁上了红印。 写了和离书不表示就完了,接下来还需要两村的村长拿着男、女方的和离书,到管辖各村的里正那里办手续,也就是补个人口变更,把麦穗的名字从闫家塘的户口簿上划掉,上姚村这边把她的名字记在姚老爹家就成了。 吴家一行人很快离开,姚老爹这才抬起头重重叹了口气,咽下心里那股悲哀。 女儿走到和离这一步终究不是好事,好在几个儿子拧成了一股绳,没让吴家占了便宜,他刚才他一句话都没说只闷头听着,实在是心里难受不知道该说什么。 家里请了主事的,谈完了正事,不论结局好坏作为主人当然要好好表示一番。 姚家几个儿媳早早就到厨房忙活,很快摆上了一大桌子的菜,姚老爹拿出过年没喝完的半坛子好酒,众人敞开怀吃喝。 “福田,后面给她娘俩上户口的事就劳烦你了。” 饭桌上姚老爹冲姚福田端起酒杯。 姚福田赶紧也端起面前的酒杯应声道:“三叔您放心吧,跟我就甭客气,明天我就去里正那里,一准儿给您弄得好好的。” 姚福田喝了酒,满口保证着,这话其实不用姚老爹说,姚福田都打算给办得好好的。 姚三叔家的日子眼看着蒸蒸日上,往后肯定是越走越好,家里几个儿子,姚铁柱、姚二柱都是村里响当当的汉子,值得结交的可靠人,跟他家交好,错不了。 只除了老三两口子心眼儿多为人不太实诚。可今天这事儿能这么顺利办成,听说就是老三两口子在背后使了劲,而且他们两口子是果儿那个小福星的亲爹娘,日后的境况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就连一向寡言少语的姚四柱,听说前阵子他靠着编织手艺也挣了一些钱,姚福田冷眼看着,这段日子往姚家跑的媒婆可不少,都是给姚四柱说亲的。 姚福田心里一动问道:“三叔,四柱的婚事咋样了?” 姚老爹看看席上瞬间红了脸的老四,说道:“倒是有上门说亲的,前两天相了一个,没成。” 这段日子老头子所托的媒婆有好几个,但是姚四柱的短板在那儿摆着,庄户人家主要靠力气吃饭,他的腿无法向常人那样干活,所以虽然媒婆给相了好几个,可要么对方是冲着彩礼来的,要么就是姑娘实在不咋地,还有个干脆是寡妇打算二嫁,陶氏和姚老爹心里自然要多掂量掂量。 姚福田闻言笑道:“这样啊,那就是缘分还没到,咱四柱相貌、人品在这儿放着,说不定好媳妇儿已经在路上了。” 姚老爹呵呵笑:“借你吉言。” 姚福田:“不知道你们二老想找个啥样的?四柱也别害臊,一辈子的终身大事,不妨说来听听。” 姚老爹:“我们老两口能有啥要求?只要姑娘老实本分,不嫌弃我家老四,能踏实过日子就成。” 姚福田一拍大腿:“三叔要这么说,我这儿倒有个合适的,就是我媳妇儿娘家她二伯父的闺女,今年满十六了,前一阵子家里人还托我媳妇儿给留心找个好人家呢。 三叔要觉得还行的话,我回去跟我媳妇儿说说,让她回娘家一趟。” 陶氏在旁边听得眼睛一亮:“那敢情好啊!就是不知道人家闺女能不能相中我家老四,还有这年龄上......” 蹉跎了多年,姚四柱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姚福田说那姑娘才十六岁,陶氏心里自然怕人家不乐意。 姚福田:“是这,我叫我媳妇儿过两天回娘家给问问,要是有门儿,我再来跟您二老说话。” 陶氏笑得满脸褶子,姚老爹也叫儿子给姚福田再满上,端起酒杯接着喝。 过完年,十八里铺的私塾就要开馆了,捡了一个阳光刺眼的日子,姚老爹穿上他那件最值钱的羊皮袄子,叫姚铁柱套上自家牛车,父子二人郑重其事地领着穿戴得一模一样的四个小孙子,正式到私塾去拜师,准备入学读书。 除了三个林,还有一个是二房的三林,这也是果儿跟姚老爹提议的结果。 家里的日子好了,完全可以把孙子们都送去私塾读书,所以六个孙子排排站,老两口不偏不倚,一个个询问了孙子们的想法,只要他们自己愿意(除了三个林),都可以去私塾念书。 大林跟二林红着脸表示年龄大了,实在不好意思跟弟弟们坐在一间私塾内读书,所以不想去。 只有三林兴奋地举手,说想要进私塾学习,将来考童生、考秀才,给姚家光宗耀祖。 老两口听了孙子这番豪言壮语,喜得一脸褶皱,果儿毫不吝啬替爷奶表扬了一番她三哥。 被比自己还小的堂妹当众表扬,三林顿时臊的涨红了脸,险些打了退堂鼓。最终,进私塾去念书的便成了四个林。 位于十八里铺的私塾,是周边几个村子的乡绅大户共同集资办起来的,私塾里只有一位年过五旬的教书先生,姓程,已经在这里教书多年,学生都是周边十里八乡上的孩子。 因为一次性要送四个孙子进私塾,所以姚家准备的拜师礼就很是丰厚,十斤肥猪肉,四只活鸡,二十斤大米,二十斤白面,又封了个四十两银子的荷包,这样一份拜师礼比起附近乡绅所送出的也丝毫不差,算是很拿的出手了。 第八十八章 上学堂 因为之前已经托人打过招呼,所以这次过来就很顺利。 见过程先生,姚老爹毕恭毕敬献上拜师礼,又说了好些客气话,程先生笑容可掬,几个孩子在先生指引下亦步亦趋完成了拜师礼,入学仪式就算是完成了,只等着过两日开了馆就来上学。 回到家里,姚老爹把一大家子叫到一起,神色肃穆地公布了这一消息,虽然大家早都知道的事,但是完成了拜师礼就算正式入学了,这就表示老姚家从此以后有了读书人,而且还是四个! 姚老爹说着说着老泪横流,这都是祖上积德呀,才让他们老姚家有能力供子孙念书。 “瞧瞧,爷都高兴成啥了?你们几个进了学堂可要用功读书,不能枉费咱爷咱奶一片心意。” 果儿适时替姚老爹继续教育,她还吩咐大林哥去来顺家,找李石匠多订几个上次的小石板回来,给家里的孩子每人一个,包括皂儿她们。 接着果儿给四个林布置任务,等他们上了私塾,以后每天放学回来,轮流教家里的哥哥姐姐们认字,谁教的认真,有奖励。 “大林哥,拜托你了。” 果儿把一包铜钱放在大林手里,让他去来顺家订购小石板。 “放心吧,我前几天就跟李叔说过了,应该很快的。” 大林接过荷包保证道。 虽然没有答应去私塾学习,但是大林跟二林心里对读书识字还是很向往的,因此对于果儿的这个安排很乐意接受。 上姚村的人听说姚老爹家里一次性送了四个孙子去读私塾,顿时如炸开了锅般喧闹了好几日,这个话题一下子把麦穗和离这件事给冲的没影了,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满心羡慕,谁不说老姚家祖坟冒青烟了,一下子竟然能供四个孩子去念书。 要知道普通的庄户人家想要供出一个孩子读书的话,先不说一笔丰厚的拜师礼,光每年供给先生的束修,逢年过节的孝敬,还有读书需要的笔墨纸砚等等,之类的花销一样都不能少,粗粗算下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个普通的中户农家不吃不喝一年攒下的银钱,都未必能供得起一个孩子去读私塾。而老姚家竟然一下子送进去四个,这不是祖坟冒青烟是什么? 从此老姚家一跃成为这十里八乡稳稳的富户乡绅之家,姚家人现在走出去,村里哪个不是殷勤巴结,拉关系? 私塾正式开学的日子到了,四个林早早被各自的娘从热炕头拉起来,从头到尾给收拾齐整了排排站,规规矩矩听姚老爹、陶氏,还有父母的轮番叮嘱。 四个林每个人背上,都背了一个果儿特意送给他们的双肩小背包,双层的细棉料子,一模一样的设计,肩带上面有果儿用金线分别绣着四个人的名字以便区分。 果儿也学着大人的样子上前说道:“到了学堂好好学,回来了把你们认的字教给我们大家。” 这是之前说好了的,四个林每天放学后,要承担起教兄长姊妹们学认字的重任,小石板跟毛笔果儿都已经挨个发下去了。 四个林懵懂地点点头,几个孩子怀着好奇又忐忑地心情坐上牛车正式去学堂了。 出发的时候顺便捎上隔壁一同去上学的姚文安。 姚文安乐滋滋爬上了牛车,一路上兴高采烈地跟他们介绍私塾里的情况,还像模像样地拍着小胸脯向他们保证,到了私塾一定照应着他们。 三个林感激地叫了好几声文安哥哥,三林也满脸感激,只是他比文安大几岁,没好意思谢谢人家。 文安很老成地摆手表示不用客气,比起四个林初来乍到的不安,文安心里则是非常高兴的,从此他上下学都有伴儿了。毕竟是小孩子,当然喜欢每天有小伙伴陪伴的日子。 姚老爹家跟隔壁的二爷爷家本就走得近,关系一直亲厚,几个孩子既然一块儿上学,两家便商量好了,以后就一块儿送孩子们上学,晚上再一起捎回来。 姚老爹家有牛车,送孩子的活以后就交给姚铁柱跟姚二柱兄弟俩,二爷爷家又是一番感谢。 中午几个孩子都不回来吃饭,家里已经给他们交了午饭钱,就留在私塾里吃,省的跑来跑去。 私塾里本不管中饭的,但是其他几个村的孩子来读书,路远的中午赶不上回家吃饭,这就成了问题。 所以程先生就叫自家娘子给这些路远的孩子负责烧饭,每个月根据孩子年龄的不同,额外收不等数量的米面,再交五十文的菜钱就行了。 这样程先生除了教书挣的钱,家里又能多一项收入,两厢便宜。 家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果儿也放下心来,已经立春了,给姥姥家教做花生吃食的事得尽快。 跟包氏私下一提醒,包氏喜出望外,当初闺女当着全家人的面说,把这个买卖送给她娘家,包氏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事,只是家里事情一个连一个,又怕婆婆骂她吃里扒外才一直不敢吭声。 果儿:“这两天咱们就去一趟姥姥家,我把做雪花生和卤煮花生的方法教给姥姥她们,趁着现在村里人手里还有剩下的花生,姥姥她们也好赶紧做准备。” 包氏听了哪有不应的,当即拉着果儿去上屋,跟老两口说了回一趟娘家的事。 当然包氏说的婉转,五林上学是件大事得回去跟娘家人说说,上次拿回来的花生快没了,孩子们都喜欢吃果儿做的花生吃食,这次去了再多带些回来。 陶氏知道这是要回娘家说花生买卖的事情,心里自然不痛快,但是姚老爹并没有提出反对,当着果儿的面她已经说不出难听的话了,只好冷着脸吩咐快去快回。 第二日一大早姚三柱套车,带着包氏跟果儿赶去桃花村,顺道路过镇子时果儿买了几斤蔗糖和一些香料,到了姥姥家就可以直接开火做了。 牛车上,果儿问包氏:“娘,你说姥姥她们学会了做花生吃食,愿不愿意做这个生意?” 包氏:“当然......吧?” 包氏其实也想过,她娘家祖祖辈辈都是庄户人家,除了在地里刨食吃,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生意,现在突然要他们去做生意,还真未必肯答应。 第八十九章 雪花生 包氏皱眉说了她的顾虑。 果儿其实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有此一问,于是道: “娘,我看不如这样,到了姥姥家就说是叫他们替咱家做的,等她们学会了就开始做,做出来多少咱们收多少,到时再带着两个舅舅去县城卖掉,等挣到了钱,兴许两个舅舅脑子就转过来了。” 包氏听了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好,既能叫娘家人放心做,也不耽搁赚钱。 包氏喜道:“好,就这么办!还是我闺女聪明。” 果儿之所以改变了计划,就是想到突然叫姥姥家做生意怕她们一时难以接受,所以才想了这个折中的办法,等将来做熟了以后,再把这条线交给他们比较稳妥。 到了包家,包田氏见女儿一家三口突然过来吓了一跳,待包氏把事情跟娘家人一说,众人才明白过来。 包氏:“......娘,你们学会了只管放心做,做多少我们过来收多少。” 竟然是拉拔她家做花生吃食挣钱,包田氏实在没有想到,半晌不确定地问道: “果儿,姥问你话,你当真愿意把做花生的法子教给姥姥家?你就不怕我们学会了自己做这个生意?” 本就是要给你们的。果儿心里腹诽了一句,嘴上则说道: “当然,要不我们大老远又是送糖又是送香料的?姥姥,以后,您老人家就带着舅舅、舅妈他们好好做这项生意,等花生卖出去,咱家的日子肯定能过好。” 包田氏听果儿说完再看看女儿,见包氏也肯定地冲她点头,这才不再顾虑连声说好。 她们家本就是种花生的,用花生做些新鲜吃食出来卖再好不过,女儿刚才也说了,做的方法她们包教会,做多少她们家收多少,不怕卖不出去了,这还有啥犹豫的? 赵氏跟杨氏听了则琢磨起来,片刻赵氏问道:“小姑,现在生花生的价格是十一文一斤,你刚才说做那两样吃食要用到白糖、香料啥的,这几样东西可不便宜,那这价钱......” 包氏:“价钱方面你们尽管放心,我还能亏了咱们自家不成?呐,我都计算好了,等你们做出来后,卤煮的我们按二十文一斤收,雪花生比较费糖,就算二十五一斤,你们看怎么样?” 什么?众人听了这个价格不由得睁大眼睛,这么贵,能,能卖的出去吗? 一直半靠在炕头听他们说话的姚三柱插嘴道: “咋可能卖不出去?你们忘了我跟你们说过的,我们家可是跟县城大酒楼的张家做生意的,张家是什么人家,那可是府城的名门望族,家里的铺子海了去了,你们做出来的那点吃食,不经卖。” 姚三柱一双小眼睛转来转去,早把这事琢磨透了。 这事靠谱,爹说了花生这笔生意挣来的钱归他闺女,那就相当于归他们三房了,等包家做出来,还不得靠他来回跑腿,再送到县城里卖掉,那么中间赚的银钱就得过他的手。 嘿嘿!总算能名正言顺地跟银钱打交道了。 包家众人被这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早动了心,都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包大力想起一件事,在旁搓着手问道:“好是好,就是家里去年收的花生卖给油坊的,自家吃的,还有零卖出去的没剩下多少了,这可怎么办?” 包氏瞪了一眼她这个榆木脑的大哥:“咱家没了,难不成整个桃花村都没了?桃花村没了还有周边村子呢,你们赶紧去收就是了。” 包大力恍然大悟,红着脸嘿嘿笑起来。 等全部说妥了以后,果儿也不多废话,拿出自己带来的几斤白糖和一包香料,准备先做出来给大家尝尝再说。 在包氏的催促下,包田氏跟两个儿媳直接跟在后头现学,果儿手把手教的仔细,包家婆媳几个都是做惯厨房事情的,很快就掌握了诀窍。 等两样食品做出来大家一品尝,都觉得格外美味。 包田氏捡起一颗雪花生呵呵笑道:“裹了这么多糖霜,白白胖胖的,吃起来又甜又香,这颜色可不就跟雪花差不多?怪不得叫雪花生。” 赵氏也满意地说道:“就是,还有这个卤煮味儿的也好吃,真是想不到香料煮出来的东西这么好吃。那是不是,香料也可以煮别的东西?” 果儿冲赵氏竖了个大拇指:“舅妈想得明白!下次你们煮肉的时候放一点香料进去,试试就知道了。” 赵氏没想到她竟然蒙对了,更加高兴:“那成,下次煮肉的时候试试看。” 果儿又跟包田氏说道:“姥姥,咱不急,要拿出去卖的东西,口味不能差了,你们自己再多练上几遍,熟练就好了。” 包家婆媳几个尝着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心里有了信心,听果儿这么说纷纷点头赞成。 包氏尝了几颗也觉得不错,想起跟果儿在车上说的话又道:“既然决定做,趁这个时候村里各家存的花生还没见底,大哥、二哥明天就出门去收花生,越多越好,不用怕我们卖不出去。” 包家众人被说得当即决定说干就干,很快订好了章程,先由包大力、包新力两兄弟到村里各家去说收购花生的事,女人们则留在家里做准备。 桃花村几乎家家都种花生,这个时候很多人家的花生都有剩下的,见有人上门收购自然乐意,很快包家两兄弟在村里转了一圈回家来报信。 一夜难眠,翌日一大早,就有村民扛着麻袋来送花生了。 包家按照市面上的价格,每斤十一文,只要花生质量好,捡掉干瘪的坏掉的,全部都收,大家伙乐的赶紧把手里的花生全部换成零钱,半天功夫包家就收了几百斤。 收花生的时候有不少人上前跟包家两兄弟打听,他们家收这么多花生做什么,两兄弟按照提前说好的,一指包氏跟姚三柱,说是妹夫一家做干货生意所以要的多。 乡下人大都淳朴,闻言也就不再多问了,只纷纷夸赞包家姑爷能干,厉害。 姚三柱呵呵笑着谦虚几句,背着手在人群中踱来踱去,那样子倒很能唬人。 果儿弄出的这两样花生吃食做法并不难,所以要想把这项生意做得长久些,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第九十章 欲盖新宅 交代完了花生的事情,一家三口套车准备打道回府了,这一来一回要花费好几个时辰,不好再耽搁了。 “姥姥,第一次咱们不多做,每样做出来五十斤就行了。” 临走果儿叮嘱道。 包氏:“对,就按果儿说的,先做五十斤试试,那个,五天后,记得带着做好的东西到县城聚香楼门前见。” 包田氏连连点头:“都记住了,放心吧。” 包氏跟果儿这才上车做好,姚三柱懒洋洋地扬鞭,牛车慢慢动起来。 “他爹,咋不见你唱曲了呢?唱一段我们娘俩听听。” 走到半道,包氏故意冲外面喊了一声,回头冲果儿挤了挤眼睛,娘俩捂着嘴偷笑。 外面的姚三柱当然高兴不起来,他原以为包家做好了花生吃食,肯定需要他过来送到县城里去卖,谁知这娘俩竟叫包家两兄弟自己送到聚香楼去,那他还咋从中捞钱? 越想越可气,太气人了。 麦穗这些日子回到娘家住着,心里却惶惶不安始终踏实不起来。 终于跟吴家一刀两断了。可是,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和离的闺女再回到娘家,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即便爹娘不嫌弃,哥哥嫂子们也宽容,麦穗自己清楚回到娘家,就是给娘家人添麻烦来了,何况她们娘儿俩自回来就一直占着四弟的屋子。 现在还好,等四弟要成亲时就得腾出来。虽然四弟厚道绝不会说什么,可是麦穗心里很是愧疚。 这段日子陶氏跟几个嫂子都跟她说了很多宽心的话,陶氏说得最多的是让她考虑考虑,重新找个好人家嫁了,麦穗听了只能苦涩一笑。 不到嫁过去真正过起日子,谁知道自己嫁的究竟是人是鬼,万一下次嫁的人还不如吴有田的话怎么办?何况她还带着一个女儿。 经历了这么多,她现在已经歇了重新嫁人的心思。 自从回到家里,亲眼看着果儿几个侄女做绢花挣钱,还拉巴几个嫂子做荷包、团枕、抹额等等小物件赚钱,而且几个嫂子做绣活的时候也愿意带着她一起干。 大嫂跟她说,家里年前开的绣坊,让村中很多大姑娘小媳妇挣了一笔钱,因为这个很多女人在家里的地位都比以前提高了。凭她的绣活手艺,只要以后跟着家里好好干,就不愁赚不来银子,手里只要有了银子,这心就不会慌了。 能凭自己的双手挣钱了,这让,麦穗的心思真正稳定下来,对于自己跟女儿的未来不再惶惶不安,她开始为她们娘儿俩的未来打算。以后凭自己的能力多做些绣活,多挣钱养活自己和女儿,等有了积蓄,她打算先在村里赁一座房子,然后带着女儿搬出去住。 从小在这里长大,家里爹娘哥嫂也都在,她们娘俩想来是不会受到别人欺负的。 再不济帮着家里下地干活也行的,在吴家这么多年,吴家的地一年到头几乎都是她一个人侍弄过来的。 姑嫂一起做绣活的时候,麦穗把她心里的想法跟何氏说了,何氏思忖良久,除了再不嫁人这一条她不太赞成外,其余的则是满心支持。 何氏当初嫁过来的时候麦穗还没有说亲呢,姑嫂一直相处融洽,何氏也是从心里疼惜这个小姑子。如今小姑和离归家,何氏自然替她多考虑几分。 何氏安慰麦穗:“傻妹子,咱家这么多人,哪轮得到使唤你们娘俩下地干活?那三十亩地他们兄弟几个,加上大林、二林几个小子,都不够干的,再说家里还买了牛,以后更省人力了。 果儿说了,绣工作坊暂时关了,但是咱们自家人接的绣活还是源源不断的,咱们接了在家里做就可以。等以后生意稳定了,绣坊还要再次开起来,妹妹你的针线手艺好,咱们呀,有钱一块儿赚。” “嗯,我都听嫂子的。”麦穗感激地应道。 绣坊的事一开始就跟那些妇人们说好了,临时性的包活,到年前做完就解散,而且一开年离春耕就不远了,各家各户开始为春耕做准备。 即便这样,村里依然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跟她们打招呼,只要作坊开起来,她们随时可以过来上工。 何氏做着手里的绣活,眉眼、嘴角都含着笑,继续柔柔地跟麦穗说话: “上次绣楼的黄娘子来家里的时候也说了,咱家果儿脑子灵活,设计出来的东西都好看好卖,说只要是果儿设计出来的新鲜绣品,有多少她们锦绣坊收多少呢。” “真的?” 何氏肯定地点头。 “这些年我不常回家,果儿这丫头变化真是,太大了,还是三嫂会养孩子。” 想起果儿那水灵俏丽的小模样,麦穗由衷地夸道。 姑嫂俩闲话夜长,果儿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她盘算的是开春盖房子的大事。 手里的大宗银子,上次买地花出去一百八十两,年前送了两次绣品,加上过年的开销,现在手里剩下的银子还有不到二百两,盖一座两进的宅院,前期购买砖瓦、石料尽够了。 有些材料比如砂土、木料,这些大部分还可以就地取材,花不了多少钱,再算上雇用来回拉脚的大车钱,前期的人工费,林林总总算下来也是够用的。 这些日子抓紧时间赶着做完手上这批绢花跟其他的零碎绣品,到时候又是一笔进项,最主要的,她和锦绣坊是长期合作,所以后续根本不用担心银子的问题。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北方的冬季比较漫长,过完年土地离解冻还有一段日子,算一算至少还得一个月左右才能开始春耕,果儿打算趁着春耕买宅地,重新盖房子。 只是果儿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出她的打算时,所有人又一次愣住了,包括姚老爹。 家里目前的屋子看起来是不少,但架不住姚家人口多,现在又多了麦穗母女两个,明显快要住不下了。 作为一家之主,一向善于长远打算的姚老爹不是没想过盖房子的大事。如今几个孙子渐渐长大,小儿子也有了成亲的希望,那就不可避免要考虑成亲后的住房问题。 现下家里已经住的紧巴巴的,麦穗母女两个也回来了,总挤在老四的房子里也不是个事,所以盖房这件事势在必行。 第九十一章 细细商量 可是姚老爹心里盘算的不过是在自家院子里的空地上,东西厢房旁边各加盖两间屋子,把牛棚拆了挪到后院去,先给小儿子和麦穗母女两个安置好,这样就能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至少以后三四年内家里的屋子还是够住的。 可是,怎么听果儿的意思是重新买一块宅地盖整个院子? 果儿:“是的,爷、奶,咱既然要盖房子,就一次性该得好好的,重新买块宅地,盖一座两进的大院子,再盖上足够多的屋子,到时候我们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多好啊!” “好啊好啊,太好了我赞成!” 门口突然传来五林兴奋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就见三个林不知什么时候从外边回来,正叠在一处扒着门框偷听呢。 “我也赞成!” “我也......” 三个林其实刚从外头回来,正好听见果儿最后两句话而已,都没弄清楚是什么事,便一个个兴奋地举着小手表示赞成。 大人们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一边儿玩去,就不再理会这三个小子了。 他们不过是玩得渴了回来喝水的,对大人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于是自顾去堂屋倒水喝。 姚三柱兴奋地一拍大腿:“这是好事儿呀!果儿,你既然能这么说,是不是买宅地、盖房子的钱都已经准备好了? 我说闺女,你现下到底存了多少钱?跟我们说说,爹给你估算估算看够不够?你别看爹别的上头不行,这怎么花钱哎呦......” 姚三柱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热辣辣盯着果儿,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话没说完冷不防被姚老爹拿烟袋锅子狠狠抽了一下。 一回头见老爹狠狠瞪着自己,姚三柱硬是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但还是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了几句。 姚老爹见他消停了,这才咳嗽一声,目光在一家大小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皱眉对果儿说道: “果儿,爷知道你心里有成算,可是这买宅地,盖大院子要用到的银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眼下咱家的日子虽然比以往好过不少。 就拿这桌上的吃食来说,唉,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咱家饭桌上的杂粮窝窝不见了,顿顿都是白面馍馍,还有大鱼大肉也是三天两头的吃,要说咱家现在的日子,真真过得跟地主家比也不差啥。” 姚老爹顿了顿,有些感慨地继续说道:“说到房子,咱家眼下是得盖房,我思量着,把牛棚拆了放后院儿去,就在东西厢房旁边挨着各加盖一间,到时候东边那间给四柱成亲用,西边的就给麦穗吧。” 姚老爹一口气说完,看着众人仿佛在征询大家的意见。 大家静静地听姚老爹说完,心里都暗暗赞成,这主意靠谱,这才是他们庄户人家惯常的思维方式。 至于果儿说的那些,不是他们不支持,而是离他们的现实生活太遥远了,他们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想通了这一点,不等儿女们点头,陶氏率先响应老伴的话:“你们爹说得对,盖房是件大事得好好计较,果儿呀,你说的那个,太那啥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真成财主了。还是听你爷的,把钱省下来往后干大事,啊?” 包氏听陶氏跟女儿说话的口气,嘴角不由一弯,婆婆现在对果儿说话愈发客气了,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点。当然,这是好事,果儿在家里的地位越高,她这个做亲娘的自然乐见其成。 姚老爹对老伴说的话深以为然,他可不就是这么想的?家里刚刚送几个小孙子出去念书就已经很招摇了,再买宅地盖院子的话,他自己心里都接受不了。 最重要的是,他计算了一下老伴手里攥着的银钱,开年送几个小孙子上私塾支出了一大笔,剩下的没多少了,自家院子里加盖两间屋子没有问题,若是另买宅地建新屋,只能指着果儿掏钱了。 这种需要大宗花销的事,姚老爹实在觉得还是从公中出钱心里才踏实,哪怕公中的钱大部分都是靠果儿得来的。 对于老两口的顾虑果儿其实心知肚明,可是她已经做了决定便不打算更改,于是不紧不慢给大家分析: 家里现在住的是几十年的老院子、老房子,所有的房子屋顶上没有一片瓦,年年秋季的时候都需要翻修加茅草; 家里人多房子越来越住不开,就算按爷说的在院子里加盖两间,眼下的问题是解决了,可是等到四叔的新媳妇进门以后,几个堂哥也到了成亲的年龄,是不还得考虑房子的事儿?所以还不如一劳永逸。 而且家里来年还要置办绣工作坊,说不定随着发展,将来的作坊会越做越大,总不能每年都办到别人家里去。 姚家现在在大家的印象中已经爆发起来,想低调也低调不了,不如放开胆子把日子过得更加红火敞亮,时间长了,村里人也就看习惯了。 据她的观察,上姚村耕地紧缺,但凡有人家买新宅地,村里自然都是往村后树林的方向,沿着河滩那片不能耕种的地方给划地,而且那片地的方向离官道越来越近,到时候等盖好了院子,凭她们家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修一条通往官道的小路出来。 以后她们家来往县城做生意,不用再赶着车子从村子里一路穿过,反而更少干扰。 要致富,先修路,这是自古以来永恒的道理。当然,修路这一条果儿暂时没有说出来,先集中精力拿下建新宅子的决定权再说。 “嗯,你能想这么多看来心里是有成算的,可是,先不说重新起院子的花费,果儿,咱家这老宅是从你太爷爷的时候传下来的,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听果儿巴拉巴拉说了这么一大堆,姚老爹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散开,他在这老宅里过了一辈子,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说丢就能丢掉呢? “爷,我可没说起了新院子就不要老宅了,等咱们搬进新院子,这老宅我还有大用呢。” 第九十二章 买宅基地 见众人的目光都紧盯着她,果儿继续侃侃而谈: 老宅等腾出来以后,这些老房子重新修整一遍,以后就把绣工作坊设到老宅里。 除了作坊,家里目前养的鸡、喂的牛都可以继续在这里养着,而且她还打算启动一项新的赚钱计划:养鸭子。 老宅的后面不远就是那条绕村的小河,而河边那大片的浅滩里,水草、小鱼、小虾多的是,简直是天然的养鸭场所,到时把鸭舍盖在老宅,后院的院墙打开砌一道门,赶鸭子到浅滩那边的空地上觅食就近了很多。 总的来说,将来老宅的作用就是,办绣坊、养牲畜、还有给家里提供新鲜蔬菜。 麦穗听到这里眼前一亮,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要努力的方向,忍不住说道: “那敢情好,爹、娘,咱家以后要是真的能像果儿说得那样,到时候你们都搬去新院子,我跟小草就不跟着过去了,我们娘俩就住在老宅这边,给你们看屋子,喂鸡喂鸭,你们放心,我保证能干得妥妥的。” 陶氏见女儿一脸的希翼,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什么,你也觉得挺好?那......” 她迷茫地看看女儿再看看老头子,不知道该听谁的。 姚四柱出声道:“养鸭这活我也能干,到时候我可以跟我姐一块儿干,还能照料咱家的牛。” 果儿听得乐了:“那就是说大家觉得我刚才的设想挺有道理,那咱们就说定了,买宅地,起新院子,齐心协力奔小康!” 果儿打了一个响指兀自决定了,旁边大林忍不住问道:“啥叫笨小康?” “呵呵,我是说,咱们一起好好干活,将来挣更多的钱,把日子越过越好。” “嗯......” 大家本能地跟着点头。 陶氏一双眼睛紧盯着果儿:“可是,按你说的这架势,这么一套大院子盖下来得花多少钱呀?果儿,你当真全都能拿出来?” 陶氏说这话其实就是想要果儿当众给个承诺,盖新宅子的花费都由果儿一力承担,这样她才不用为银钱操心,那么公众的钱可以在她这儿继续存着。 “当然都是我出,爷、奶,你们放心吧,我能说出盖新宅子的话,银钱方面自然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果儿干脆地给大家吃了一个定心丸,随手拍了拍并没有挂着荷包的腰间。 姚老爹默默抽了几口烟,又想起一个问题:“果儿,你刚说在老宅建绣坊,养鸭子,不知道你打算养几只鸭子?咱村养鸡家家都有,可没几家养鸭子的。 那玩意儿听说不好养,而且鸭蛋也没有鸡蛋卖的好,咱养那玩意儿干啥?” 果儿转转眼珠子,这回可没法实话实说,想了想便推到酒楼张掌柜身上。 “这个是上次在聚香楼听张掌柜说的,他们酒楼想要找一户信得过的养鸭大户,签订长期合同,提供鸭肉和鸭蛋这些东西,我跟他说了,不急的话我们家开春就可以养鸭,张掌柜很感兴趣呢。 他说了,只要是咱们家提供的鸭肉跟鸭蛋,有多少他们酒楼收多少。” “真的?” 一听是张掌柜那边的主意姚老爹立刻来了精神,听孙女叽叽喳喳半天了,就这句话最靠谱,这样一来他们家可不是又多了一项挣钱的营生,还有什么比靠劳动赚钱更叫人踏实的? “既然张大掌柜的说了,那咱们就养,果儿说盖新宅子咱们也盖,那啥,咱们好好合计合计,这里头该提前准备的事儿多着呢。” 姚老爹终于下了决心,他坐直了身子把手里的烟袋锅子收起来,郑重其事跟儿子儿媳们商量起来。 盖房子的事情,下晌就去找村长谈买宅地的事,趁着离春耕还有一段时间,买了地就可以张罗起新院子,只要抓紧时间动工,赶在春耕前新院子就能大体落成。 后面的事情就不着急了,门窗、家具这些都是提前找人预定,到时候拉回来一点点弄好,快的话赶端午节前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还有养鸭子的事,既然决定了在老宅养鸭,那就要砌鸭舍,等砌好了鸭舍就可以买小鸭回来养起来。 打定主意后,第二日姚老爹就带着老大,两个人提着特意准备的十斤猪肉、一坛子好酒,再加上两包点心去了村长姚福田家。 姚福田的家离他们家不远,是村里为数不多盖着青砖大瓦房的人家,大门口还用青砖砌上了门楼,厚实的黑漆大门上方,一块青色大石板上刻着“耕读传家”四个大字。 虽然村里没几个人认识这几个字,可是不妨碍人们在路过这里时对这家人肃然起敬。 开门的是姚福田的媳妇儿白氏,见是姚老爹父子,忙热情地把两人往里面迎。 一进大门迎面就是一个照壁,照壁前栽着一圈儿绿竹,绕过照壁,另一面地上堆砌着几块装饰用的大方石,旁边还栽种着低矮的花草,这个时节花草还未发芽,所以看不出是什么植物。 姚福田家的房子格局也是正中三间上房,东西各几间厢房,不同的是全部用上了青砖砌墙,屋顶铺满黑色的瓦片。 院子里不似普通的村户那般盖着鸡窝猪圈,而是绕着屋子种满了树木花草,一看就是家底丰厚的殷实人家。 大爷爷姚诚义和姚福田父子俩都在家,见姚老爹竟然提着重礼上门不免吃惊,姚福田还以为是来打听那天他说的给姚四柱说亲那件事,可是坐下后听姚老爹说要买新宅地,而且一次性打算买三、四亩的宅基地,不由更吃惊了。 “老三,怎么你们是要分家还是咋地,这是要把几个儿子都分出去?”姚诚义开口问道。 他心里猜想老三家这是要给几个儿子一家要一个院子的做派,到底是发家了,这么快就开始做长远打算。 要知道一座普通农家的院子,最多也就一亩上下的面积,除了盖房子的地方,前院后院还要留出大片空地,前院养鸡养猪搭棚子,后院则拾掇出来当菜地用,种菜种瓜自给自足,在乡下几乎家家户户的格局都是如此。 第九十三章 买宅基地2 这回老三家一口气说出要买三、四亩宅基地的话,他们村子的宅基地也不便宜,算下来一亩地小一两银子,加上后期到里正处办正式手续的费用,三、四亩地至少也得四、五两呢,姚诚义父子两个自然吃惊不小。 “不不,我这老胳膊腿儿还结实着呢,哪就到分家的时候了?那啥,跟孩子们商量了,想盖一座两进的大院子。” 姚老爹在老哥哥面前也不隐瞒,把家里盖新院子的打算和盘托出。 要知道姚福田不光是他们上姚村的村长,在这一带还是个交友甚广的能人,盖新宅子是件大事,以后找工人、买材料,订家具啥的,有的是要麻烦人家的时候。 现在都说清楚,以后的事情再朝人家开口就顺理成章了。 啥?盖新院子,还是两进? 姚诚义父子俩半天才消化掉这个信息。 等确定他们确实是要买那么多的宅基地,姚福田侧头略算了算,他们村子能当宅基地的地段都靠着树林子那边,这些年村里买地盖院子的人家并不多,所以姚老爹家要买的话也不是多大的事,只要交足银两就可以找人丈量出来。 姚福田心里算好了帐便爽快道:“没问题,咱村宅基地就在那块儿,价格想来你们也知道,一亩地八百钱,乡里乡亲的咱就不多说了,只是不知道三叔家日后盖了新院子,那现在住着的老宅是留下呢,还是......” 姚老爹:“当然是留下!家里孩子多,我闺女麦穗现在也带着孩子归家了,老宅很是用得着。” 姚福田这么问也是按村里的规矩办事。村里若有人家盖新宅后不想要老宅子了,可以以二分之一的地价把老宅交由村里收回,以后村里或卖或划给别人家另盖,都与原主家再无任何干系。 比如现在大丫家住的那个院子,就是原先的农户另买宅地盖了新院,把旧院子交回村里。 当时大丫娘四个是身无分文被赶出胡家的,村长见她们可怜,便做主让她们先住了进去。 过年前大丫娘带着闺女来村长家里拜年,很自觉地补上了一部分银钱,并跟村长说好了等将来银子攒够了,就把那院子正式买下来立个女户。 买宅基地的事情谈妥后,姚福田当下带着他们出门,寻了几个村里的管事,拿了量尺一同去了那片待建的宅基地,几个人指指画画丈量尺寸,插上几根木桩固定好地界,再折返回去画押立字据。 姚老爹家里新划出来的宅地沿着地形一共有四亩二分,买宅地的钱再加上日后置办地契的费用,姚老爹爽快地拿出六两整的银子交给姚福田。 姚福田也没有含糊,照章收下,应承着这几天就把地契给帮着办回来。 办妥了这件大事,父子二人一身轻快地回到家里,把事儿跟众人一说,大家自然都十分欢喜。 几个孩子更是高兴地拉着姚铁柱问东问西,吃过下晌饭,姚铁柱干脆带着一群孩子到新宅地那里去看看。果儿不忘嘱咐大林哥带上皮尺。 到了自家新买的这片宅基地,姚铁柱指着四面给他们看。 新买的这片宅地因为面积太大是周围人家的好几倍,所以位置上并没有跟旁边的邻居紧挨着,而是单独了出来,中间隔了十几米远的一道浅沟。 果儿看着这条通向河边的浅沟,心里立马决定到时候把这条浅沟再深挖一遍重新修整一番,让它和后面的河水连通起来,到时候把活水引过来,正好可以弄个小池塘,种上莲藕,再养些鱼,到了夏季这里绝对是个赏心悦目的好地方。 果儿沿着地界反反复复巡视了几遍,然后指挥几个哥哥拿着尺子这里量量,那里量量,还煞有其事地用炭笔在带来的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大家都不清楚果儿到底要干什么,却乐得听她的指挥。姚铁柱还以为她在计算面积,便好心地提醒她尽管放心,上午丈量的时候他亲自参与来着,不可能量错了。 果儿抬头冲他一笑:“我知道,大伯,我是在规划咱家新院子,这么一大片地,哪一处建房子,哪一块儿栽种花草,都要做到心中有数才成。” 地皮是买下来了,要想建成心目中理想的住宅,当然需要仔细规划一番,果儿决定充分调动自己的脑细胞好好设计,先弄个平面图出来。 姚铁柱越发乐呵:“这样啊,我家果儿真是了不起!大林、皂儿,你们可要跟着果儿好好学学。” 大林跟皂儿异口同声:“知道了,爹。” 一晃过了五日,这天是跟包家说好去聚香楼卖花生吃食的日子,果儿跟大家说了这件事后,姚老爹很快想通了。 既然孙女有心拉拔亲家,这也是好事,大家都有了赚钱的路子,将来日子好过了,两家关系只会越走越近。 于是姚老爹痛快地点头:“行,让你大伯套车,带着你去一趟。” 果儿:“爷,还是叫二伯陪我去吧,上次就是二伯陪我去的,跟张掌柜俩人聊得可好呢。” 跟姚铁柱、姚二柱相处这么久,果儿已经把两个人的脾气秉性摸得差不多了,姚铁柱这个人自然是好的,可是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日后做个守成的地主应该没问题; 姚二柱就不一样了,人是一样的实诚,性子却活泛,在外面与人打交道从不怯场,以后家里的生意肯定越做越大,需要有合适的人在外能独当一面,目前来看这人选姚二柱最合适。 果儿决定以后跟外面的来往都带着二伯,除了锦绣坊的生意,其他的以后都可以交给他来出面。 不是她不想着自己亲爹,唉!还是再考察一段时间吧。 姚老爹不知道果儿心思想的长远,见果儿这么说也没什么意见,都是自己的儿子,遂点头答应。 姚二柱赶着车到了聚香楼门口,果儿跳下牛车四处张望,很快就发现在不远处的街角蹲着的两个汉子。 “大舅、二舅,我们在这儿呢。” 果儿冲两人挥挥手。 包大力和包新力两个人看见是果儿,忙推着小板车过来,他们已经蹲在那里等了有一阵子了,一直盯着这边看着。 第九十四章 规划 桃花村里县城远,又是第一次来送花生吃食,兄弟两个天不亮就推着自家的木板车赶路,巳时正就到了。 眼瞅着高大气派的聚香楼,两兄弟怕被里面的伙计驱赶不敢在门口等,便推着车子站在街角不远处守着。 走到跟前,俩人对着果儿跟姚二柱嘿嘿一笑:“我们早就到了。” 姚二柱上前跟两兄弟打过招呼,包家兄弟扛起车上盖着细棉布的两个大竹筐,几人一块儿进了聚香楼。 张掌柜尝了尝果儿递上来的两样花生吃食,眼睛一亮,冲果儿露出赞许的目光: “这又是果儿姑娘想出来的点子吧?” 虽是在问,可张掌柜笃定。 果儿:“是,掌柜的您见识广,看看若是送到杂货铺还有干货铺子里,能不能卖的出去。” 张家在莱阳城有几家大的杂货铺子,都跟聚香楼来往密切,只要张掌柜牵个线,这生意自然就做成了。 张掌柜哈哈笑起来:“当然,别说是那些杂货铺子,就是进我这酒楼也没问题,正好多两样下酒的点心。” 城里像他们家这样大大小小的酒楼有很多,哪家的菜色经常能推陈出新,隔三岔五弄出个新品种,哪家的生意自然是好。 “真的?”果儿扬起笑脸。 “那当然,这种吃食还没见谁家卖过,做得味道也好,推出去肯定受欢迎。这样吧,我看你们今天送过来的也不多,我这里都要了,不知道你们以后打算做多少?” “今年没来得及做准备,花生收的少,一个月的话也就能做出二、三百斤吧,我们可以隔十天送一次货。” 果儿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两个舅舅,见他们点头便放心说道。 张掌柜一挥手:“没问题,你们只管送,我们酒楼消化不了的直接送到杂货铺里去卖。” 双方很快说定了价格,雪花生一斤三十文,卤煮的二十五文,成交。 这样的价格对于酒楼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他们这里给客人上的点心是装在碟子或小篮子里摆到桌上去的,一斤雪花生至少能分三碟装,这种新鲜吃食一碟按四十文算,尽赚了。 五十斤雪花生,五十斤卤煮花生一共是一千七百五十文,果儿收下钱,按照之前跟包家说好的价格,心里很快默算出自己那一部分,正好每斤净赚五文,今天总共送了一百斤,就是五百文。 这点钱对现在的果儿来说当然不值一提,但她还是珍惜地把这五百文收进自己的小荷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蚊子再小也是肉。 果儿把剩下的一千二百五十文递到包大力手里:“大舅舅,这是你们的那份,收好了。” 相比果儿的淡定,包家两兄弟则捧着手里的铜钱激动不已。毕竟是第一次做生意,来时他们还担心了一路,也期盼、忐忑了一路,现在总算放心了。 在家时他们已经反复算过,刨去买白糖、香料的成本,他们这批花生至少赚了七、八百文,照这个赚法......天爷! 俩兄弟激动得半天没声音。 接下来的日子,果儿一有空就埋头写写画画,很快弄出了一张只有她才看得懂的新宅平面图。 其他人也没闲着,宅基地开工前,姚老爹带着家里一众劳力,把整个地面齐齐修整了一遍。 因为临近河滩,地面上大大小小的碎石很多,得先把这些碎石全都捡起来按大小堆在一旁,以后这些碎石都用得着; 然后再翻一遍地,把下面的荒草、灌木的杂根都抛出来扔掉,最上面的浮土也全都铲走,最后才能在平整的地面上动土。 趁着春耕还未开始,姚家人放出话去,在村里找人手准备盖新宅。一村的庄稼汉子闲了一冬正憋着劲儿呢,一听说姚老爹家要盖新院子,很快就有一帮人来报名,不到两天便找够了人手。 只是村里人大都是普通的帮工,真正盖房子的手艺人本村没有几个。 还是姚福田热心地带着姚铁柱、姚二柱两兄弟跑了临近的几个村子,帮忙联系了几位在当地颇有名气的大工,瓦匠、木匠等手艺人,这才算是人手找齐了。 至于石匠,找的是本村的李石匠,也就是来顺他爹。 他们家年前在李石匠那里买了好几块练字用的小石板,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工艺,但是一块块打磨的细致光滑,给果儿留下了好印象,所以这次建新宅子要用的石料,自然找了李石匠。 村里一般盖新宅请匠人,都是要付工钱的,往往一个手艺好的匠人一天的工钱,至少在四十到五十文上下,至于帮工,大工一天十文,普通的小工基本上只管两顿饭,不给工钱。 乡里乡亲的,谁家有事大家伙都一块儿来帮忙,今年你家明年我家的,长久下去也算不上哪家吃亏占便宜。 这回姚老爹家听说要盖的是一座二进的大院子,那看是妥妥的富户人家了,怎么也得比普通的庄户人家要高几个档次,才能说得过去。 雇人盖房子这些事情姚家人已经商量过,所有的帮工都给工钱,大工每天付十五文,小工十文钱,而匠人的工钱则是每天五十文,除此之外,还管三顿饭。 消息放出去,村里那些原本没想着来帮忙的人家坐不住了,纷纷跑过来想要加入。 姚家也不是一概都要,凡是想要帮工的汉子都由姚铁柱和姚二柱两兄弟点头才行,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平日干活的时候谁是个什么样,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兄弟俩挑的自然那些干活卖力,不耍心眼的实诚汉子。 姚铁柱兄弟俩除了招工,还有外出跑腿买各种建筑材料的任务,这种揣着钱外出采购的事,姚老爹绝对放心两个大儿子来办; 果儿则负责所有的银钱支出、记账,兼工程设计师,也就是说新宅子怎么盖得听她的; 既然要给工人管饭,那么做饭的事也是一个大头,这个就交给何氏、刘氏还有麦穗三个,忙不过来的话就在村里再找几个年轻媳妇来帮厨,那么多人一天三顿的饭菜,到了紧要的时候人多也稳妥些。 第九十五章 规划2 做饭是需要准备食材的,除了大宗的米面油,还有大量的蔬菜肉食得每天现买才成,果儿提出叫包氏管着厨房食材的供应,包氏听了一百个乐意,忙不跌向大家表示一定好好干,绝不会短了大家伙的吃喝。 包氏本来就不爱干厨房里的活,若是叫她跟嫂子们一块儿做饭肯定坚持不了几天,可是她好显摆,叫她管着厨房食材的事,只要你把银钱给足了,她绝对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叫人只会说好。 所以果儿提出叫她娘管厨房食材的供应,姚老爹和陶氏想了一会儿便都同意了。 至于其他人,自然是有力出力,就连姚四柱都表示他可以拉车运材料。 因为要买大量的青砖红瓦这些东西,来回运输就需要雇上几辆大车,多一个自家人跟着更稳妥些。 姚三柱在一旁看得眼热,每个人都有了具体的事情负责,唯独没有给他分派,这怎么可以? 大哥二哥也就算了,谁让他爹眼里最看重的就是这两个儿子,可往外掏银子的是他亲闺女,就连包氏这婆娘都揽了个手上过银钱的好差事,他这个小财神的亲爹,怎么也得弄个像样的差事才说得过去啊。 “爹,大哥二哥手里的活太多了,要不叫二哥在工地上盯着,我跟大哥出去买材料,咱家盖这么大的宅子,需要的材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大哥老实厚道,这么大的开销可别被人糊弄了去,没个可靠人盯着我实在不放心,这事,还是我跟着去保险。” 一席话听得姚铁柱姚二柱虎着脸不吭声,有他掺一脚他们才不放心呢。 老爹冷冷瞟了一眼这个不安分的儿子,吐出一句:“老老实实在工地上帮忙,当小工。” 什么? 听了老爹的话,姚三柱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小工其实说白了就是打杂的,跟在大工屁股后面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这怎么能行,叫村里人看在眼里还不笑话死他?姚三柱从心底无法接受这个安排。 可是姚老爹压根不和他废话,只轻飘飘一个眼神,姚三柱立刻蔫下来不敢多说一句。 包氏见公公给她男人安排的活也很是不满,盖房子所有的钱都是自己闺女出的,按理来说她们两口子就应该挑大梁负责大宗的买卖才成,可每回公公眼里就只看得见老大老二两房人,她男人啥事都得靠后,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晚上,两口子躺在被窝里,又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嘀嘀咕咕说着爹娘偏心的话。 “都是一个爹生的,凭啥出头露脸的事都给了那两房,到头来你还是个卖苦力的?这咋还没完没了了?你也是,爹那样安排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姚三柱听媳妇话说的难听,不免眉头皱起,哼哼几声道:“咱家都是爹说了算我有啥办法?唉,我就这命。 还好你这头把着厨房的用度,我说,你可得聪明点儿,别傻乎乎可着咱闺女的钱使劲往外花,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报账的时候别太老实了。” 说罢胳膊肘捅了捅包氏。 包氏一个眼刀子甩过去:“这还用你说,我有那么傻吗?哼!” 话锋一转:“咱闺女小脑瓜子是聪明,可是咋就在银钱方面不开窍呢?拿银子不当银子,给家里办事那是哗哗哗地往外掏,咋就不知道贴补贴补咱们这个小家呢。” 姚三柱深以为然:“谁说不是?眼看着五林上了私塾,这小子随了我,聪明着呢,以后说不定还要到县城、到府城去念书,将来要花的银子海了去了。 你有空多教教果儿,最好叫她把银子拿出来给咱们保管,搁她哪儿,早晚给败得一点儿不剩。” 包氏不耐烦道:“知道了,你当我没说过?小丫头精着呢,到现在我连她到底存了多少银子都问不出来,唉!这点随了我......” 夜深了,两口子渐渐地没了声音,心烦意乱地囫囵睡去。 老宅离工地上有一段距离,为了不跑来跑去的,妯娌几个商量了一下,干脆租了工地旁边邻居家的院子来做饭。 等开了工,家里的大人都在这边忙活,自然就在这边跟着一起吃饭,家里就剩下陶氏跟几个小孙子,这就简单多了,这边做好了派个人给她们送一份回去,陶氏也不用另外开火做饭。 择了一个黄道吉日,几串震天响的鞭炮炸开,新宅子正式破土动工了。 略略算了一下人数,何氏跟刘氏当即决定再请两个帮厨,这么多人,光凭她们三个根本忙不过来。 最后请的帮厨是田家嫂子和大山媳妇,这两个人都是熟的不能再熟,不光针线活做得好,家里家外的活计都是一把好手,这样厨房里做饭的就五、六个女人,能应付得过来了。 租院子做饭的这家邻居是去年刚搬进得新宅,家里人口简单,就一对夫妻加上两个半大小子,男人也在给姚家帮工,女人在家里闲着,见院子里几个做饭的人忙忙碌碌,也热心地上前帮忙。 院子里提前搭好了大棚,盘了土灶,该准备的锅碗厨具和米面食材也早就准备好,几个女人天不亮就过来忙活,等到帮工们一大早过来,热气腾腾的早饭都已经准备好了: 熬的浓稠的小米粥,白面蒸的包子、馒头管够吃,泼了辣椒油的咸菜闻着都香。汉子们一见这样的饭食不由喜笑颜开,这比在自个儿家里可要吃得好多了。 吃饱了饭帮工们开始热火朝天忙碌起来,一个个卯足了力气,谁也不肯落到人后,被别人耻笑是来混饭吃的。 女人们料理完早上的饭食,立马不停歇开始准备午饭。平时大家都习惯了一日两餐,可是现在不一样,盖房子是个体力活,比起春耕轻松不了多少,而且她们家是计划赶在春耕前完工的,这样以来干活的人肯定辛苦。 所以在饭食上果儿给足了包氏银子,叮嘱她不用省着花,一定要叫大家吃饱吃好,包氏自然连连保证。 第九十六章 白氏保媒 要买新鲜的菜蔬肉食,最近的就是十八里铺镇子上,包氏不可能背着一个箩筐去买,索性把自个男人招过来给她赶车。反正姚三柱没啥重要的差事,与其跟着帮工们混在一起卖苦力,不如给她打下手,反正公爹也没具体说要他干啥活。 所以这会儿姚三柱赶着牛车,拉着包氏,两口子到十八里铺的集上买肉、买菜、油盐酱醋啥的凡是厨房需要的东西,一样样往车上装。 看早上吃饭的人数,前两日来这边租的锅、碗还不够,还得再租一些回去。 两口子一路采购一路喋喋不休跟相熟、不相熟的人打招呼,一个来回,十里八乡都知道了上姚村姚老爹家里盖大宅子的事。 果儿在工地上转悠一会儿了,她来看买回来的砖瓦材料。大伯二伯都是很靠谱的人,前两天跟着姚福田一直在外头跑,光买砖头就跑了好几家窑厂,最后才定了其中一家。 这会儿看着几辆牛车一趟趟运回来的大青砖,整整齐齐堆放在那里,果儿走过去仔细看起来。 这些青砖的尺寸比起她在村长家的门楼处看到的,明显大了许多,搬一块在手里试试,沉甸甸的,旁边有个汉子大嗓门说道,这样的青砖结实厚重,比起当初村长家盖房子用的砖头还要好。 果儿庆幸当初自己不断提醒大伯跟二伯,一分价钱一分货,挑砖头的时候一定要质量好,别想着给家里省钱。 大伯回来报账的时候,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跟她说,他们看上的青砖确实比别家的贵,一块砖头贵了一文钱呢,这样算起来光买砖头就花出去了一大笔。现在看看,这多出来的一文钱花的很值。 看完了砖瓦,果儿转悠到隔壁做饭的那家院子,一进门就看见设在大棚里的案板上摆放着三四个大竹筐,上面堆放着冒了尖的白面馍馍,丝丝上升的热气带着一股麦香味很是诱人。 中午厨房准备的是白面馍馍加炒菜,一共四个菜,两荤两素,再用鸡蛋、菠菜弄上一大锅浓浓的鸡蛋汤,这样的伙食放在一般人家可不就跟过年一样。 干了一上午的汉子们一手拿着白面馍,一手端着盛满炒菜的大瓷碗,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蹲在地上吃得满嘴流油,不一会儿几大筐子的白面馍便见了底。 姚家几个兄弟也跟大家伙蹲在一处吃饭,见大家对伙食很满意,也都觉得脸上有光,憨厚地冲大家笑笑,说几句别客气之类的话再不说别的。 只姚三柱不时站起来,在人堆里咋呼几句,生怕有人不知道这些都是他买回来的。 忙碌了一天,晚上家里来了客人,是姚福田的媳妇白氏,来找何氏借花样子的,一进门自然先到上屋跟陶氏打招呼。 “婶子,多日子没见您老了我来看看,也不见您出去串门子。” 喜得陶氏连连把她往炕上相让,还从柜子里端出瓜子零食请她吃。 “婶子不忙,我过来找大嫂子借个花样子,一会儿就回去。” 白氏说话细声细气地,她比何氏小两岁,称何氏大嫂子显得更加亲近。 何氏刚从新宅厨房那边回来,顾不得劳累忙跟着婆婆一块儿招呼白氏,三个女人坐在炕上聊起来,一会儿就进入正题。 白氏:“婶子,我二伯家那妹子叫巧儿,今年刚满十六,过年时回娘家走亲戚,正好我二婶带着巧儿出去串门了,不在家,所以没见上面。 怕婶子这里着急,前儿个我专门又回了一趟娘家,把咱家四柱的情况原原本本跟我二婶说了,我二婶挺满意的,也托我过来说想。” “真的?那,那人家知道我家四柱的情况,真乐意相看?”陶氏喜出望外,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自己儿子都二十几岁了,又跛着一条腿,人家姑娘才十六,陶氏心里自觉差距有些大。 何氏也笑着问到:“真是太好了,你们保的媒我们家是再放心不过,只是我家小叔子今年已经二十好几了,你那妹妹真的愿意相看?” “那是当然,不然我哪敢上门找婶子来说这事?” 白氏依旧细声细气的。 陶氏一听更高兴了,抓着白氏的手不知说什么好。 “嗯,嫂子放心,该说的我都说明白了,我二婶还特意问了巧儿妹子的意思,巧儿妹子说了,年龄上没啥,只要人品好就行。” 这下陶氏跟何氏两人彻底放心了。 白氏还没给人做过媒,这回可是头一遭,要不是丈夫姚福田一直催着她,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接这个活。 没想到她回到娘家,跟她二婶一提起姚家的事,她二婶就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个小福星的那个姚家,可见如今姚老爹家的名声已经传播开了。 待她点头,二婶便上了心,主动抓着她的手将姚家的事打听得很是仔细。当然,大部分还是问的有关姚四柱的个人情况。 白氏是村长媳妇,性子比较腼腆,在村里也不太喜欢走东家串西家,所以跟姚四柱并不是很熟。 可是姚福田为了叫她保这个媒,跟她说了很多姚四柱的好话,白氏便一五一十学舌给她二婶听,她男人既然说了姚四柱是个靠得住的,那一定没问题。 白巧儿也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子,默不作声在旁边听了很多,最后二婶问她的意思,白巧儿便红着脸表示可以先相看相看。 白氏得到二婶母女两个的答复,心里有了底,这才一回来便找机会上门来说合。 三个女人定好了相看的时间,白氏也不多坐,说了几句家常便告辞离开了。 陶氏等把人一送出门,就迫不及待地要把这好消息告诉老头子和小儿子知道,可是这会儿家里的男人包括孙子们还没一个回来的,都在新宅子那边呢。 陶氏等不及想叫何氏去叫人,何氏笑着安慰她: “娘,咱不急,这会儿那边的人都已经散了,我爹他们再过一会儿也就回来了。要不,我陪您去一块儿过去看看,从咱家买下那片地,您还没过去看过呢。” 第九十七章 姚四柱相亲 陶氏心里其实也想去新建的宅子那边去看,可是多少年了,她习惯了一天到晚呆在自家这一方天地里,对着儿孙、媳妇们发号施令,大门外的世界对她来说吸引力并不大,而且还有了一丝畏惧的心理。 所以何氏劝她一块儿出去的时候,她的心反而没那么着急了,算了,等等就等等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等老伴和儿子们都回来后,陶氏目光只在姚四柱身上上下打转,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缝,盯得姚四柱不知道出了啥事,疑惑地低头打量自己哪里不妥。 直到陶氏在他耳朵旁悄悄说了几句话,姚四柱一张平静的脸瞬间火辣辣的,一转眼回了自己屋里。 陶氏又喜滋滋对着老头子耳语一番,姚老爹自然也十分高兴,老两口怀着美好的心情歇息了。 这回的事陶氏没让家里几个人知道,相亲这天,除了姚四柱,家里就留下何氏在跟前应承着,其他人还是该干啥干啥去。 可是西厢房里果儿几个丫头一直在做绢花,家里露出一点点蛛丝马迹,果儿第一个看出来。 奶奶跟大伯娘口风紧,果儿便也装作不知道。才只是相看,两人到底能不能看对眼还两说呢。 在古代,男女相看这种事情本就遮遮掩掩进行的,事后即便没成,对男女双方日后的继续相看也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东屋那边的门开了,姚四柱穿了一身崭新的春衫,竹青色的细棉布衬得他比往日精神了许多,本就长相不赖的脸庞跟上回一样笼罩着深深的红晕,加上局促的言行举止,很难不让人看出端倪。 小样儿,四叔还是这么羞答答的。果儿看得心里直乐。 客观来说姚四柱除了右腿有些跛以外,其他方面无论是长相身材,还是脾气秉性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虽然称不上有多英俊,但也是个浓眉大眼很耐看的小伙子。 院子里,陶氏跟何氏嘀嘀咕咕说了一阵,果儿就见姚四柱红着脸跟在何氏身后出门了,看来这回不是在自个儿家里相看呢。既然是村长媳妇保的媒,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村长家。 果儿见看不到热闹,这才收回目光专心看皂儿、大丫几个小姑娘继续做绢花。 这么长时间下来,眼见她们一个个手上越来越熟练,看来用不了多久,绢花这一块儿就可以交给皂儿管着了,而她只要做好设计方面的工作就行,腾出时间了她便可以做更多的事。 晚上何氏跟姚四柱两人回来,何氏脚下生风,一进院子快步进了上屋,估计是向陶氏汇报相看的情况去了。 再看姚四柱,一张脸比出去时似乎还要红一些,不过眉眼间不难发现带着一丝喜色。 难道这回成了?果儿又暗暗猜测。 很快从上屋传来陶氏惊喜的声音,看来这回跟白家姑娘的相亲有门儿。 等姚老爹带着一大家子人回来,陶氏就喜不自禁地跟他们宣布这个好消息,大家一听自然都替姚四柱高兴,就连大林、二林几个侄子都跑到姚四柱身边问东问西,直把姚四柱问的面红耳赤更加害羞的不行。 刚开年,锦绣坊里卖的最紧俏的就属春装,大户人家的当家夫人们,早早联系了心仪的绣楼,给家中的女眷量身定做最新式的春装,好在春暖花开后外出时穿。 锦绣坊在这方面的生意一直处于领先地位,不但在店里早早准备好充足的绫罗绸缎,还派出店里的绣娘们带着最新的画册子一一去上门讨赏了。 了解了市场动向,果儿便集中精力开始设计春装的图样。 几个小姑娘跟着果儿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绢花,如今都已经得心应手了,果儿现在只要在旁看着,不时教她们变换一些样式就行。 自从绣坊年前关了门,果儿带着家里姐妹还有大丫几人做绢花的事,村里知道的人不少,听说这绢花可值钱了,比在作坊里做绣活挣的还要多呢。自然有好些人看着眼热,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加入进来。 所以姚家这个年过得很是热闹,家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拜年,有婆婆带着儿媳妇过来,或是亲娘领着自家闺女上门拜年,话里话外想要到果儿跟前凑一凑。 陶氏跟几个媳妇早被果儿提醒过,做绢花的人手在精不在多,所用的材料都是锦绣坊提供的,可不是那种市面上几文或是十几文钱一支的简单头花,属于贵重饰品,对手工要求很严格,并不适合大规模生产。 皂儿几个小姑娘跟着果儿学了几个月了,目前也只会做一些按部就班的款式,可是卖给富贵人家的首饰,同一种款式绝对不能做的太多,所以就目前来说人手尽够了。 包氏斜坐在炕沿磕着瓜子,面对站在自己跟前一脸谄笑的妇人,包氏嘴角上扬轻飘飘说道: “大娘,我跟您说得都是实话,我家闺女做的绢花生意,那可是再精贵不过的东西,光材料就值不少钱,这可不是一般人说学就能学会的,你看我也不算笨人吧,在一边儿看了这么久,愣是没学会。” 包氏最后一句说的倒是实话,她在旁边观摩了这么长时间,却一直不敢上手跟着做,就是怕一个弄不好反而浪费了好材料。 包氏一席话说得妇人讪讪离去。 晚上西厢房里,包氏跟姚三柱惬意地坐在炕上磕着瓜子,一边看五林捧着书本学着在学堂上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读书。听着儿子带着奶音的读书声,两口子心里都如吃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包氏这几天管着工地上厨房的采买,果儿给的银钱她也不多贪,每天除去必要的开支,怎么也能省下一、二百个大钱落进她的腰包。照这样下去,等新宅子盖好,她至少能进账七、八两银子的外快呢,想想就美死。 娘家现在有了花生吃食的生意,不用她多操心;厨房里做饭的活不用她动手干,出去采买有自个儿男人屁颠屁颠地赶着牛车当劳力;她只要动动嘴,撒撒银子就行,这样惬意风光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好了。 第九十八章 姚四柱的青梅 姚三柱磕着瓜子听了一会儿儿子的读书声,瞅见媳妇满面春风的样子,忍不住咳嗽一声,调整一下面部表情对包氏说道: “媳妇儿,这些日子你那怀里的荷包都快撑不下了吧?我这天天跟着你鞍前马后的伺候,咋,你就一点儿都没个表示?好歹也分我点儿跑腿钱呗? 这不给牛吃草只叫牛干活,你就不怕哪天我一个没忍住,跟咱闺女说道说道,大家都甭想落好。” 说罢姚三柱不忘瞥一眼里屋。 包氏听他说这话就知道,他又在打自己荷包的主意,白天买东西付账的时候,男人一双眼睛梭子似的盯着她手里的银钱,火辣辣的眼神都能把她装银子的荷包盯出个窟窿来。这几日有空就旁敲侧击想要在她这里分一杯羹。 包氏可不怕他,从来都是给他一个白眼加威胁,不老实就滚去工地上干活去,反正她有的是人帮着赶车,想要跟她分账,门儿都没有! 这会儿见他又没眼色地提这茬,包氏反而乐了:“咱闺女那脑子,还用得着你去跟她说出来?你以为果儿不知道每天她给的菜钱花不完?我闺女那是变着法儿孝敬我呢,有本事你进去说说,看咱闺女理不理你?” 说完包氏很是不屑地又一个白眼飞过去。 姚三柱气得想要敲桌子,这婆娘真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简直都忘了谁才是一家之主,动不动在他跟前得瑟,不就是仗着从闺女手里能讨到钱吗? 如今连丈母娘家都有了一份能赚钱的买卖,唯独他,哪哪儿都捞不到好处。 惹急了他就拿个小锤子,砸了这婆娘装银钱的梳妆匣,让她嘚瑟。 只是想归想,现在的他真没胆量那么干了,只要他稍微闹出点儿动静,上屋老爹收拾起他可从不手软。 想到这里他只能憋屈地握紧拳头,臭娘们,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男人,一个人独吞小心撑死你。 包氏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不服气,眼珠一转又道:“你也别红眼儿病似的老盯着我这里,那边儿——” 包氏扔了一颗瓜子在嘴里,顺手指了指东厢房的方向接着道: “老大老二手上也成天过钱呢,那才是大头!就厨房那点吃食东西能跟买砖瓦材料的钱比,我还就不信了,他们两个真那么老实一点儿不扣?” 姚三柱一双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又转,媳妇一说这话,他怎么觉得更气了? 俩人正私下里打着官司,五林朗朗的读书声逐渐低了下来,小家伙读着读着有些不耐烦了,鼓着腮帮子一下下用书拍打着桌面。 “娘,我累了,不读了!” 包氏好说话地哄着他:“娘的心肝儿,不想读就不读了,来,喝口水歇一会儿。” 说着喊里屋的果儿出来给五林倒水喝,她这会儿靠坐在床上正舒服,实在懒得动弹。 果儿应声出来,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几个杯子,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炕沿,伸出手一下下给五林顺毛。 五林很不耐烦姐姐总是逗小狗一般逗弄他,可是现在的他对姐姐有了些惧怕,即使不耐烦也得忍着,万一姐姐又突发神经地考校他书本可怎么好。 “爹、娘,今儿四叔相亲的事儿成了,看把我奶给乐的。” “那是当然,你四叔今年都二十好几了,再耽搁下去你爷奶都要愁死了,现在总算有了盼头,眼看着新儿媳要进门,你爷奶这块心病也就去了。” “嗨!要不是当年四叔家那婆娘横插一脚坏了咱老四的姻缘,老四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谁说不是,要不咱娘咋那么不待见四婶呢?” 果儿听他们提到四奶奶,好奇地问道:“娘,当年我四叔到底出了啥事?他的腿......” 姚三柱把脸一沉:“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少打听。” 包氏不乐意了:“你冲孩子嚷嚷个啥,果儿咋就不能问问了,她给咱家挣钱的时候,你咋不说她小孩子家家的?” 包氏一呛声,噎得姚三柱硬是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包氏见他消停了,狠狠瞪了一眼,才揽过果儿低声说起了姚四柱的往事: 姚四柱还小的时候其实在村里有一个相好的姑娘,叫兰子,那时候他也就十四五岁,上头有几个兄长,地里的累活经常轮不上他,姚四柱便每天都背着箩筐,领着大林、二林两个小侄子到村外林子里去割猪草。 兰子比四柱小了一岁多,也是天天帮家里割猪草,她的箩筐里总是背着自家的小弟,她需要一边割猪草,一边带弟弟。 少男少女经常在林子里碰面,又都带着弟弟们,那时候大林、二林还小,干活帮不上多少忙,正好跟兰子的小弟在一起玩,兰子就跟着姚四柱一块儿割猪草。 随着两人年岁渐渐长大,感情也水到渠成彼此看对了眼儿。两家大人后来也知道了,都在一个村住着,彼此知根知底的也都乐见其成,在两家大人的默许下一对小情人感情越来越好,两家悄悄通了气,只等着姚家攒够了钱就去提亲。 可是就在兰子满十五岁那年,两个人忽然闹了别扭,兰子开始总躲着姚四柱,不愿意再跟他碰面。 姚四柱为此苦恼了好长时间,在林子里等不到兰子,就厚着脸皮去兰子家给她送他编的竹篮,可是被兰子娘很客气地送出了门,并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找兰子了,连他送的竹篮都不要。 后来陶氏亲自去找了兰子娘,才知道兰子悄悄跟外村一户人家订亲了,牵线的媒婆就是四奶奶。 兰子家跟四奶奶两家是隔壁,按说姚四柱跟兰子的事四奶奶家的人多少也知道一些,可是四奶奶偏就能做出这种事,悄没声地截了姚四柱的姻缘,给兰子另外牵了红线。 这种坏人姻缘的事放在谁家也忍不了,陶氏当即朝四奶奶家杀了过去,插着腰在四奶奶家门口跳脚大骂了一上午。可能是自知理亏,四奶奶任陶氏在家门口怎么叫骂就是不出来,后来还是四爷爷找了姚老爹好好解释了一番。 说这事其实不怪他们家,外村那家人姓金,跟四奶奶娘家带了点儿拐弯亲,金家正在议亲的小儿子在集市上见过兰子一面,当时就看中了,打听到兰子是上姚村的姑娘后,有意托人上门提亲,就找上了四奶奶。 第九十九章 设计春装 金家是那村里比较出名的殷实人家,不但有几十亩良田,据说在外头还做着生意,最重要的是他们家提出给兰子五两的彩礼钱。 四奶奶试给兰子娘说了,兰子娘一听金家的名头就有些松动,再一听对方竟然肯出五两的彩礼钱,立马就动心了。 要知道她们家跟姚老爹两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当初两家大人私下商议的彩礼钱不过是一两,就这姚家一时还攒不出来呢。 兰子娘一合计,也不知是怎么劝兰子的,总之最后兰子偷偷跟那家的儿子相看了,而且还真变了心思。 姚四柱终于听说了这事,哪忍得住这口气,趁着天黑跑到兰子家门口想要见兰子一面,结果回来时候鼻青脸肿,明显是被人给打了。 家里人怎么问他都问不出来是咋回事,第二天陶氏气不过又跑去兰子家叫骂,结果兰子娘也不示弱,跳着脚口口声声骂姚四柱是野犊子,明明是自己下狠手打了她家未来的姑爷,竟然还倒打一耙。 原来,那天晚上兰子跟她那个姓金的未婚夫在林子里见面,正好被出来找她的姚四柱碰上,年轻气盛的姚四柱看见心上人被另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牵着手的时候,气得立刻失去理智,上去就跟那人打了起来。 金家那小子也不是个省事的,这一架双方都没有讨得便宜,姚四柱被揍得不轻,可那金家儿子也被他打得脸上破了相,结果这就闯下了大祸。 金家在当地有些名气,家里一共兄弟五个,有四个都在城里赌坊当打手,在村里算是横着走的人家,被打的这个是家里最小的老五。 金家人平时本就心狠手辣,见儿子竟然被人打了,一问对方还是刚定亲那家女儿的旧相好,当即放出话来此事不会善罢甘休。 打听到金家的名声,姚家人开始发怵了,拦着姚四柱好多天不许出门,结果一连半个多月没什么动静,本来悬着一颗心便渐渐放下,以为这事情就过去了。毕竟这中间还夹着一个姑娘家,闹大了对于兰子的名声不好。 谁知有一天姚四柱一个人出去割猪草,直到夜深了都没有回来,家里人急得点着火把到林子里去找,结果把周围的林子都快转遍了都没有找到人。 后来还是村里人帮忙一块儿找,最后在林子深处的一个大坑里找到了人。当时姚四柱躺在坑里昏迷不醒,浑身上下被人打得血肉模糊,右腿上还压着一块大石头,好像是被人砸的。 他们把人背回来后就赶紧请大夫回来给看伤,姚四柱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三个月。为了保住他的腿老两口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最后没办法不得不卖了家里的地,继续给他治腿,几个月后伤总算好了,可是人却成了瘸子。 姚四柱说他是被人从背后打了闷棍,根本没看清对方是谁,只知道有好几个人,把他套上麻袋扛着跑了好长时间,几个人才开始动手的。 当时所有的人都清楚这段时间他们家跟谁家有过节,而且也知道那家人的秉性,可是知道归知道,没有任何证据的事,就是告到衙门也没办法,金家人在乡里跋扈惯了,有恃无恐。 还没等姚四柱从床上爬起来,兰子就坐上花轿嫁出去了。从此,姚四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终日沉默寡言,等闲不再迈出家门一步。 果儿听包氏说完只觉得心惊肉跳,怪不得四叔一直以来那么消沉,原来是有这样心酸的经历。 沉默半晌,姚三柱愤愤不平道:“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就看着他金家什么时候倒霉,呵呵,在赌坊当打手的那会是什么好人?看着吧,他家迟早要出事的。” 包氏见丈夫气不顺忙安抚道:“那当然,金家倒霉那是迟早的事,兰子那一家人也是瞎了眼睛,看不出咱家祖坟上的青烟正烧着呢,现在,哼!让她们后悔去吧。” 天气渐渐转暖,果儿带上新完成的一批绢花,坐着牛车,在姚二柱的陪同下去了县城。 果儿跟锦绣坊的关系已经很熟稔,连带姚二柱现在过来也不再畏手畏脚,只是姚二柱到底是个乡下汉子,锦绣坊这种女客居多的地方还是避嫌为好,所以姚二柱每次把人送到,然后就在外头守着牛车等果儿,穆大娘客气相让了几次,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勉强。 这回果儿带来的是十几副春装样式图,这些样式既有适合年轻小姑娘的,也有适合中年夫人们的,绘制这些样式对于她来说并不难,前世接触过多少古典服饰的设计图,再参考这个时代流行的元素,稍稍做一些改动就成了。 果儿拿起一张样式跟慕大娘讲解了一番,这种样式适合什么样的衣料,装饰又配哪些颜色,穆大娘听的吃惊之余连连点头,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有了这些新款的春装样式,她们锦绣坊今年的成衣市场上绝对稳拿头筹。 当然,这种春装样式可不是之前的花样子能比,穆大娘想了想,爽快地报出她认为很不错的价格。 “姑娘好本事,我们锦绣坊这么多绣娘,竟然找不出一个能与姑娘的设计相提并论的,所以姑娘这些样式我们全要了,价钱吗,十五两一张,姑娘可还满意?” 穆大娘笃定地看着果儿,等着小姑娘惊喜出声,要知道之前的花样子不过几百文一张,现在一下子涨到十五两,翻了几十倍,小姑娘能沉得住气才怪。 谁知果儿听完葡萄眼乌溜溜转了一圈,这才笑着说道:“多谢大娘,不过,这些样式我不打算一次性卖掉,不如我们合作,每张样式按客人的订购数量我拿一定的抽成,如何?” 穆大娘先是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笑起来,感情这小姑娘并不为十五两银子所动,还颇有生意头脑,可惜,毕竟是小姑娘。 穆大娘笑道:“果儿姑娘想法是不错,可惜在我们锦绣坊行不通。姑娘想想,能来我们锦绣坊做衣裳的,都是这莱阳城非富即贵的人家,这些人家的夫人小姐们穿衣打扮方面,讲究的便是独树一帜,最忌讳的就是与人撞衫。 姑娘绘制的这些样式可谓清新飘逸,独具匠心,客人们要是看了,喜欢上哪个必然连样式都会买回去,这样就不怕有第二件了。” 第一百章 张掌柜帮忙 限量款?果儿愕然,她还真没想到这些,随即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几声。她忘了能来锦绣坊消费的都是不差钱的消费群体,哪里愿意跟别人穿同款。 “那好吧,那就按穆大娘先前说的价钱,呵呵呵”。 果儿心里不无遗憾。所以这些图式只能卖出一张少一张,唉!想想还挺可惜的。 不过这次的绢花加上春装样式一共赚了三百五十两银子,果儿还是知足了。 “果儿姑娘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我当初也就寥寥说了几句,姑娘竟然心思如此巧妙,一下子能绘出这么多新鲜样式出来。 可巧了,前阵子我们锦绣坊又接了几家夫人的帖子,要我们拿出最新的样式到她们府上去,以供夫人小姐们挑选,我这里正愁今年的新样式太少了呢,姑娘你就送来这么些,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果儿谦虚地摆摆手道:“应该的,我也就这么点儿能耐,大娘再夸我可就不好意思了。” 穆大娘见小姑娘的确有些害羞,笑着扯开话题聊起家常,得知果儿家正在盖新宅子,穆大娘连声恭喜,还说等上梁的时候一定要通知她们锦绣坊去凑个热闹。 盖新宅时,给主屋上梁是一件大事,需要提前挑一个黄道吉日,还要通知亲戚朋友们到场,场面越是喜庆、隆重,对主人家来说运势越好。 所以果儿听穆大娘表示到时候要来捧场,自然很高兴,便说定一旦定好日子,必定会过来通知的。 锦绣坊的生意一直都很好,所以果儿并没有打扰穆大娘多久便告辞离开了。 除了锦绣坊,叔侄两人赶着牛车不紧不慢往聚香楼而去。 在聚香楼张掌柜这里,不说果儿是七少爷特意吩咐多多关照的人,单论这小姑娘跟他们酒楼这几次打交道,张掌柜现在对果儿还有她家人的印象简直好的不得了,果儿这个小姑娘简直就是个小福星,帮了他们酒楼大忙了。 不说之前的几次合作,单就上次带来的花生吃食,很多客人尤其是女客特别喜欢这两道零食,在张掌柜看来,眼前这小姑娘将来还会在生意方面给他带来更多的惊喜和财富。 还有这位跟着一起过来的姚家二爷,虽是个乡下汉子,却生得相貌堂堂,说话铿锵爽利,一见便知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所以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张掌柜都会把两家的关系好好维持下去。 “姚二爷、果儿姑娘,你们来了,快里边请!” 张掌柜热情地拱手相让,姚二柱有些惭愧地还礼:“掌柜的客气了。” 头一回被人称为“姚二爷”还真是不适应,姚二柱堂堂的汉子竟觉得脸热。 果儿俏皮地冲他眨眨眼,叔侄俩跟着张掌柜进了酒楼。 两人这次过来不是要跟聚香楼做什么生意,而是有事打听。 闲聊了几句后,姚二柱直接说起家里盖新宅的事,张掌柜的反应跟穆大娘一样,连声嘱咐他们,等上梁那天一定要去捧场,到时可要提前告知他。 姚二柱爽朗回道:“那是自然,承蒙掌柜的看得起咱们庄户人家,到时一定请您到场。” 张掌柜:“姚二爷客气了,咱们既投缘,以后可要常来常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我虽只是个酒楼掌柜,可借着咱们东家的势,在这莱阳城里还是有一点儿薄面的。” 姚二柱听他说得诚恳,便也不再客气:“还真有事想要麻烦掌柜的。就是我家建宅子的事,其他都准备差不多了,就是家具还没个着落,想着找个靠得住、手艺又好的木匠铺子多打造些好家具,寻摸了一些日子,目前还没找到满意的。 张掌柜在这城里人头数,不知有没有熟悉的木匠铺子介绍给我们?” 果儿一旁插话道:“掌柜的,后街那个陈记我们是不打算来往的,虽然我堂兄的表哥还在那里当学徒。” 张掌柜听果儿孩子气一般的话,呵呵笑了起来:“果儿姑娘放心,这莱阳城里好的木匠铺子可不止他一家。” 想了想,张掌柜又道:“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想起认识的一个木匠,也姓陈,跟陈记的老板据说还是本家,当初也是在后街开的铺子,两年前时运不济,铺子里出了点事不得已关了门,回到城外的陈家村开了个小作坊,继续做木工生意。 这位陈兄弟虽然名气不如城里几家大埔子,手艺可是很不错的,就是性格太老实了些,所以才会被人排挤,回了乡下。 你们要是不嫌弃,我倒可以带你们去他家里看看,呐,我这铺子里陆续添置的柜子,还有楼上几个雅间里的桌椅,都是在他那里定做的。” 张掌柜指着和周边的桌子、柜子一一介绍道。 果儿看向张掌柜手指着的家具,她不懂这个,就觉得木料厚实,油漆光亮。 姚二柱起身走到靠近的桌柜旁边,伸出手在边边角角仔细摸了一遍,弯腰在背出看了又看,最后直起腰连连点头说好。 张掌柜跟在后边继续道:“当初我们这里需要添置桌椅的时候有人跟我介绍的他家,只是他家那作坊铺面小,只他一人做工,所以好木料他那里没有,你们想要好的木料最好自己买了送过去,只让他做出来就行。” 姚二柱看看果儿,见果儿点头,便道:“那没问题,木料我们可以自己准备。” 其实这种事很常见,定好的木匠铺子里没有合适的木料,买家都会另寻来送到铺子里,价钱上另算就是。 张掌柜见他们满意,便热情地要带他们出去找人,姚二柱见状忙道:“张掌柜不用跟我们太客气,我们知道这聚香楼离不开您,就不耽搁您时间了,要不您说个地址,我跟侄女自己就能找过去。” 张掌柜看看大厅里陆续进店的客人,正值中午饭点的确是最忙的时候,便点头道:“也行,那咱不急,既然来了就用完了饭再走。” 姚二柱看看果儿,果儿这会儿肚子也饿了便笑着说:“好啊,反正要吃饭的,不如还在这里吃。” 一句话逗得张掌柜哈哈大笑,他就喜欢小姑娘爽利的样子。 第一百零一章 陈木匠 席间,果儿跟张掌柜提起了想要购买一批琉璃的事。这件事她心里惦记很久了,自从穿过来,果儿最不喜欢的就是窗户上糊的那层厚厚的黄纸,不透光也不透气,每次她想要看看外头都得打开窗户才行。 之前一直不敢跟家里开口,就是怕他们嫌太贵不肯点头,而且确实账上没多少钱了。 现在荷包里又有了三百多两银子的进账,那么她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给新宅的窗户上安装透明的琉璃当窗户,就像现代的玻璃窗一样那该有多气派? 她打听过了,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琉璃这种类似玻璃的贵重东西,只是因为制作琉璃的过程复杂繁琐,所以价格绝对不便宜,也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琉璃制品。 姚二柱听见果儿说出“琉璃”两字的时候,一个不妨差点把嘴里的饭食喷出来。 琉璃这玩意儿他不是没见过,锦绣坊临街的窗户上就装着两扇巨大的琉璃窗,从外面能看得见里面,不过据说价值堪比黄金,老贵了。 而且城里能装得起琉璃窗的店铺很少,就连聚香楼,这雅间里的窗户也是用的半透明的宣纸。 那么金贵的东西,果儿这小丫头竟然也敢想,他可不认为果儿拿得出买琉璃的钱。 张掌柜闻言也有些吃惊:“果儿姑娘,琉璃这东西金贵,咱们莱阳城没有卖这个的,但是你确定想要的话府城就有,不知果儿姑娘想买什么样的琉璃制品,干什么用?” 果儿一听有门儿高兴起来:“那太好了,我想定一批琉璃装在窗户上,不知行不行。” 嘶—— 这回连张掌柜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以为果儿想要的不过是一两件琉璃摆设,小姑娘嘛,当然都喜欢亮晶晶的小物件,谁知果儿想要的竟然是按在窗户上的那种,这可就不是只买一点点了,价格绝对不便宜。 张掌柜好心提醒道:“果儿姑娘原来是想要装——在窗户上,这个得提前定制,而且价格方面——” 果儿:“掌柜的您先帮我估算一下,二进的院子,要是太贵的话就只给几个主屋,再带上两三个厢房装上琉璃的就行,这是窗户的尺寸您先看看。” 果儿说罢从怀里掏出早准备好的几张图纸,抽出其中一张递给张掌柜。 张掌柜接过来一看,上面标着琉璃窗具体的数量跟尺寸,细细琢磨了一会儿,这张掌柜抬头说道:“按这样的用法,至少得这个数。” 张掌柜抬手伸出三根手指。 果儿:“三百两?” 张掌柜点点头。 果儿松了口气,小手暗暗拍了拍放在衣服里面的小荷包心里嘀咕:还行,在自己估算范围内,等新宅子盖好,安装窗户至少还得两三个月,这两三个月里她再辛苦一些,银钱上完全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果儿当即请张掌柜牵线,从府城那边订购一批琉璃窗过来。 张家在府城的生意种类很多,所以订购琉璃对张家的掌柜们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张掌柜便也爽快地答应下来,果儿掏出腰间的小荷包,取出一百两的银票付了定金。 吃完饭也谈好了正事,叔侄两人赶着牛车,沿着张掌柜所指的路线出了城,很快就来到城外陈家村这个小村子。 路口找人一打听,村里人都知道陈木匠这个人,很快两人到了陈木匠家门口。 大门敞开着,门内一条大黄狗卷成一团一动不动,可是等她们刚一走进,忽然大黄狗抬起头来,冲着他们汪汪叫了两声,吓得果儿赶紧躲到姚二柱身子背后。 “阿黄,安静些。”一道低沉的男声随之响起,只见大黄狗扭头朝里边看看,继续扒在地上一动不动。 脚步声传来,一个个头不高,看起来有些孱弱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望着姚二柱问道:“你们可有事?” 姚二柱:“请问这可是陈木匠家里?我们是城里张掌柜介绍过来,想找他打几样家具。” 中年男人一听张掌柜的名头,立即明白了:“我就是,这位兄弟里边请。” 他伸手招呼姚二柱进门,自动忽略了姚二柱身后躲藏着的小姑娘。 果儿此刻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条黄狗身上,虽然人家只是在她进门时叫了两声,之后一直处于静止状态,可果儿实在是从小就害怕这种体型庞大的东西,觉得还是扒在二伯身上比较安全。 姚二柱很明显感受到侄女微微发抖的小身板,一只有利的胳膊夹着她半托半抱地就进了院子。 “小姑娘不用害怕,我家阿黄很通人性的,从来不乱咬人,你们放心好了。”陈木匠见小姑娘害怕,忙解释道。 果儿讪讪一笑,扒着二伯的身子稍微松开了一些。 环顾四周,院子不大,就三间主屋,其余的地方几乎盖满了简易的棚子,下面堆满了各种木料,显得拥挤杂乱。 几人在一堆木料中间的小木凳上坐定,陈木匠问明他们想要打些什么家具后,就回屋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让两人翻看。 果儿接过这本被翻得有些破旧的册子打开一看,原来是各种家具的样图,便认真翻看起来。 姚二柱也不急,坐在旁边跟陈木匠聊起木头的事来。 不一会儿屋子里出来一个约十岁上下的小姑娘,手里端着一个茶壶和两个瓷碗,过来给她们倒水。 大约是年岁相当,小姑娘倒完水,顺势抓了个小凳子坐在果儿旁边,抿着嘴看果儿。 果儿倒没注意到身旁的小姑娘,只专心看着册子,以前的职业习惯让她见到这类图纸,总想着如何修改成自己心目中理想的样式,所以就看得比较慢。 她们家人口多,这回房子盖的也多,按她的想法所有的家具都要全新打造,这么算下来需要打造的家具可不是一套两套。 家里爷奶的、父辈的还有兄弟姐妹们的房间,里面的摆设都要细细规划,最主要的她自己房间需要摆哪些家具,心里早就有了成算。 第一百零二章 订家具 “大叔,能否用一下纸笔,我把我们家需要的写下来。” “你等一下。” 不等陈木匠开口,旁边的小姑娘蹬蹬蹬跑回屋子,不一会儿拿来一叠草纸和一只炭笔。 陈木匠指着小姑娘憨憨笑道:“我闺女,在家淘气惯了。” 说完慈爱的眼光看着小姑娘不再作声。 果儿接过纸笔冲小姑娘说了声谢谢,便低头开始边想边写,不时还在旁边画上一个简单样子。小姑娘好奇地把脑袋凑过来,她弄不明白,明明有图纸,为什么果儿还要再画一遍。 “哎,你画错了,是这样子的。” 见果儿画的柜子样式偏离了画册,小姑娘忙提醒道。 果儿抬头笑笑:“没错,我要的柜子就是这样的,稍微改一改觉得更好。” “哦——” 小姑娘拖了个长音,看向果儿的目光似乎更加感兴趣了些。 姚二柱跟陈木匠两人也不急,走到院子里继续聊着木头的事。 果儿在纸上写写画画,一共列下了五个大衣柜、两套橱柜、四套桌椅,还有几个类似于现代的五斗柜,每套的样式她都略微做了些改动。 这只是她家里需要的一小部分家具,打算先做这几样出来看看陈木匠的手艺,若是做出来合心意的话再接着定做也不迟。 至于床,她并不打算做,在乡下家家户户都盘着土炕,冬天的时候土炕可以烧火,不但把炕烧得暖烘烘的,整个屋子都透着暖意,果儿觉得可比床要舒服多了。 所以她决定到时候每间屋子还照样盘上土炕,只是那添柴火的炕洞不能弄在屋子里了,放到墙外面,省的每回烧炕的时候即便再小心都避免不了满屋子冒烟。 果儿把画好的图纸交给陈木匠,陈木匠皱起眉头看了一会儿,不确定地看向姚二柱,只见姚二柱冲他点头,陈木匠这才表示没有问题。 “陈大叔,您能不能先帮我把这张图上的东西做出来?” 果儿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陈木匠接过细看,只见上面画着一个脚印子形状的......桶? 对,就是脚印子形状的桶,里面是空的,大约三寸半的高度,边缘较厚。 “这是什么东西?从来没见过。” 陈木匠看了半天实在看不懂。 果儿:“陈大叔,你只说能做出来不?” 陈木匠:“当然能,就是......” 果儿:“能做出来就好,这个东西我急着用,过些天我二伯送木头过来时顺便带回去,行吗?” 陈木匠:“......没问题。” 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既然买家开口,那他照做就是。 很快谈妥了价格,说好姚二柱过两天把木料送来再交定金,一个月后交货,叔侄俩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姚二柱问果儿:“你刚才给陈木匠的那张图,上面的东西是打算干什么用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刚才就想问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开口,才憋到现在。 果儿莞尔一笑:“二伯,先保密,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弄成呢。” 果儿不想让家人,尤其是姚四柱失望和难堪,在没有做出来之前,还是先闭口不提吧。 解决了琉璃和家具这两样,果儿顿觉轻松起来,到目前为止盖房子的大宗材料都已经买齐了,只等春耕前主体盖好了,剩下的再一点点起来不迟。 回到家里天已经擦黑,一进院子就听见几个堂兄住的那间屋子里传来读书的声音,不用去看就知道家里的兄弟姊妹们正在一块儿学认字。 自从四个林上了私塾,果儿便规定让他们每天放学后,轮番教大家认字,听声音今天轮到的是三林。 果儿走进去,就看见大家挤在炕上排排坐,面前的小石板放得也整齐,三林拿着一本刚学了没多久的《三字经》,正磕磕绊绊教大家念。 屋子里除了这张大炕,剩下的地方还堆了不少杂物、箱笼,这么多人要聚在一起认字,大家只能坐到炕上了。 还好现在大家练字用的是小石板,只需要在炕桌上放几个盛了水的瓷碗,用毛笔浸湿了就能练,简单许多。 想到刚开始的时候,三林笨拙地教大家念《三字经》的情景,果儿简直忍俊不禁。 相比最小的三个弟弟,这个三堂哥反而是最害羞的教书先生,每次都窘得手脚无措,引得大家只想笑,今天看起来倒是进步多了。 “果儿姐回来啦!” 五林眼尖第一个看见果儿便欢快地喊起来,果儿无奈摇头,大家一起学习的时候,几乎每次都是五林第一个坐不住。 “果儿外头跑了一天了,累了吧?我去给你倒茶。” 皂儿闻声也从炕上下来,穿了鞋子就要出去给果儿倒茶喝,果儿并没有阻止。 要说姊妹里面最没有心思学习的就属皂儿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女孩子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行了,不用学那么多。所以每次学一会儿,皂儿就会找借口给大家端茶递水。 对于这些情况果儿并不勉强,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那就凭自己的本事能学多少是多少,只要肯读书能识字,在这个时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果儿姐,今天又有几个同窗问我们书包的事呢,我说这是我姐姐亲手给我们做的,外面没处买去!” 五林说罢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 “哦,是吗?” 果儿歪头看看炕上放着的几个书包。 当初送三个林上学时,果儿特意为他们设计的双肩背书包,比起当初送给文安的那个更好一些,上面还用拼音绣了他们的名字,第一天回来就听他们兴奋地说,学堂里的孩子都羡慕他们的书包,还跟他们打听在哪儿买的呢。 若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做一批这样的新式书包出来卖,说不定还真能卖个好价钱呢。 嗯,不急,这段时间大伯娘她们一直忙着给帮工们做饭的活,等家里的房子盖好后再说吧。 没想到第二天,家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姚三柱两口子去十八里铺的路上被人给打劫了。 第一百零三章 被打劫了 姚三柱和包氏是被人给背回来的,一回来两人躺在炕上哎呦哎呦地叫唤声不断,心疼得陶氏直掉眼泪。当然,她心疼的是自己的儿子。 住在下姚村的李郎中很快被请了来,仔细检查过后,李郎中说道:“万幸,都是些皮外伤,不打紧,休息几天就好了。” 大家听了李郎中的话,这才松了口气。 姚三柱除了叫唤的声音大,脑袋上有明显的淤青外,身上看不出伤到了哪里,倒是包氏耳朵上的鎏金耳环被人揪下来时撕扯到皮肉,流了血,再用手一抹弄得脸上、脖子上都有,看起来挺渗人的。 “儿呀,到底是咋回事你倒是说说?” 陶氏红着眼眶冲姚三柱道。 姚三柱哼哼了几声,撑起身子靠坐在炕头,这才说起他们今天的的遭遇。 跟往常一样,一大早,姚三柱跟包氏赶着自家的牛车去十八里铺采购食材。 不料走到半路上,一个拐弯的地方,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几个脸上蒙着黑布的人,上前就把他俩从牛车上拽下来,不等他们喊出声,头上已经被蒙了麻袋。 接着一顿拳打脚踢,很快那几个人就撤了。 两口子被打的躺在地上浑身疼的不能动弹,也不敢动,直到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这才壮着胆子取下头上的麻袋。 这一看傻眼了,牛车不见了,包氏的耳环被抢,身上装银钱的荷包也没了。显然,他们是冲着劫财来的。 这条路他们走了这么多年,谁也没想到大白天的竟然会发生这种事,两口子哭的力气都没了。 恰好这个时候有几个村民路过,看见他们狼狈的样子急忙上前问情况,两人这才被背回来了。 “这是招谁惹谁了,大白天的咋会出这样的事呢?” 姚老爹看看老三两口子这幅惨样,想起自家的宝贝牛,心里像被挖了一块肉一样难受的不行。 村里的人听说了这件事,关系好的几家纷纷过来问情况。 姚福田了解了事情大概,心里颇觉奇怪,他们这一带虽说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不少,但在大白天拦道劫财的事还真是没有。 看着两人哎呦哎呦的可怜样,姚福田安慰道:“破财消灾,只要人没事就好。 对了,老三,你想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要不然这青天白日的咋会发生这种事呢?” 姚福田这么一说,姚老爹也有所恍悟,是呀!他们这一带很少发生这种劫道的事情,怎么今天就让他们家给撞上了呢。 “我能得罪什么人?我这段日子一直帮着家里忙里忙外,天天儿跟着我媳妇去十八里铺买食材,哪儿有时间得罪谁?” 姚三柱哼哼唧唧道。 听到这里,众人自然而然想起姚三柱两口子最近的做派,似乎,的确是有些招摇了。 有人暗想,得,这下好了吧,被人给惦记上了。 姚福田:“三叔,你看这事?” 言下之意让姚老爹拿个主意出来。 姚老爹能有什么主意?他长叹一声蹲在地上,老实了一辈子,头一回碰上这种事,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果儿这时已经镇静下来,她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坚定地说道:“爷,咱报官吧!” “啥,报官?” 果儿话音一落,立刻招来了姚老爹被蝎子蛰了似的惊叫,他想也不想出声反对道: “报啥官呢,你以为那衙门口是好进的?” 姚老爹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自古民怕官,老百姓一般谁家出了什么事,都是找里正、找村长,或者找中人私下解决,除非是闹出了人命,否则谁也不愿到衙门去走一趟。 果儿则不然,一旦打定了主意便试着说服大家: “爷,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咱家如今风头正盛,这次如果不是意外的话就是被人给盯上了,这次我们要是姑息了,不采取一些手段来反抗,对方岂不是觉得我们软弱好欺负。 这些日子因为建宅子的事,我爹娘,还有我大伯二伯他们,需要经常带着银钱四处奔走买材料回来,难不成每回都得防着?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所以呢,必须报官! “我就不信了,青天白日的真就没有一个人看见?咱们也学着大户人家的样子来个悬赏,但凡给咱家提供消息的,我们都会给赏金,包括衙门里来办案的官差,只要逮到恶人,我们姚家必有重谢!” 果儿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深吸一口气,被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气势给镇住了。 姚老爹不确定地问道:“真要报官哪?” 果儿重重地点点头。 姚二柱出声道:“爹,咱们就听果儿的吧,报官。” 见儿子也这么说,姚老爹喘了口气,缓缓点头。 商量妥后,由姚福田带着姚铁柱和姚二柱兄弟俩去县城,到衙门里去找当捕头的姚福山,报官处理这件事。 姚家人要报官的事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就在大家伙议论纷纷的时候,几个人已经从城里回来,跟他们一同回来的赫然是几名衙门里的官差,其中带头的正是姚福山。 姚老爹急忙迎上前去:“福山呀,这次可要麻烦你了。” 姚福山拱手道:“三叔客气了,本就是侄儿分内的事,知县大人也是看这事发生在咱们村,所以叫我领了这份差事。三叔放心吧,侄儿一定好好查查,绝不姑息那些恶贼。” 果儿站在姚二柱身后,悄悄伸出手指捅了捅他的腰,姚二柱会意,上前一步说道,:“福山兄弟,几位差爷都辛苦了,家里略备了些薄酒,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 说罢几人把姚福山跟几位官差请进上屋,屋子里的炕桌上已经摆上了一桌子的好饭菜。 这种场合姚福山见多了,他们这些官差到哪里办差事,主家都会毕恭毕敬地招待,今天虽说是在自己的同族叔辈家里,可是身后跟着的兄弟们都看着呢,即便他客气也不能不叫跟着的兄弟们不吃饭,所以客气了几句,姚福山主动帮着招呼官差坐下先吃饭。 第一百零四章 官差办案 待几位官差吃饱喝足,姚二柱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荷包,从桌子底下递到姚福山手里,说道:“福山兄弟,别推辞,不能叫跟着的兄弟们白出力不是?一点小意思,千万别客气。” 见姚二柱办事敞亮,当着兄弟们的面,姚福山也觉得面上有光,于是客气了几句便接过荷包。 一掂量发现荷包的重量还不轻,心里不由暗叹姚三叔家果真今非昔比了,于是说话上更添加了一份真心实意。 姚福山细细问了姚三柱事情的经过,根据他多年的经验,也认为是被人盯上了,便嘱咐姚老爹以后出门注意些,防止再被盯梢之类的话。 姚老爹自然连连点头。 姚福山带着几个官差也没有多留,问清楚情况便告辞离开,准备先到附近查看一番再说。 送走了姚福山,姚老爹看着炕上哼哼不停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强忍着想要拿烟袋锅子抽一顿的冲动,指着姚三柱狠狠骂起来: 活该!叫你们嘚瑟,人家咋不劫别人呢,咋不劫你大哥二哥呢,咋就知道你这兔崽子身上有钱呢? 还不是你们自个儿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叫给人钻了空子,揣着家里的银钱四处嘚瑟,真以为你是地主老财了,不省心的东西,咋不把你给劫走算了,那牛跟牛车顶了十个兔崽子你了,狗日的劫匪...... 想起家里的宝贝牛,姚老爹手捂胸口更加难受的不行。没了牛车,家里盖新宅子三天两头拉东西,立马就不方便了。 而且眼看着要春耕,正是准备用牛的时候,这下可怎么好?姚老爹愁死了。 果儿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等姚老爹缓过一口气,便拿出十两银子当着姚老爹的面交给大伯二伯:“这是买牛跟牛车的钱。” 姚铁柱跟姚二柱面面相觑,果儿又道:“爷、大伯二伯,你们不用舍不得,这十两银子就算到我爹头上,将来从他那里扣回来。” 姚三柱差点跳起来:“啥?果儿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咱家那牛......” 话还没说完,姚老爹一杆烟袋锅子抽过去,姚三柱立马安静了,认命地抱着头缩回炕上。 姚铁柱两兄弟翌日便去了县城的骡马寺,在那里挑来选去重新买了一头健壮的小黄牛,再配上跟之前差不多的一辆牛车回来了。 姚铁柱拿着图纸问果儿:“果儿呀,这图纸你没画错吧?你确定把灶洞放在屋外头?” “对,没错,就是放在屋外。” 果儿肯定地说道。 北方的土炕一般炕洞都在屋里,每次烧炕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屋子里火烧火燎的,还有那烟灰,落得到处都是,这一点让果儿实在不想再忍受了。 完全可以把炕洞放在外面,既不影响烧炕,又避免了这些麻烦,一举两得的事。 姚铁柱:“......好吧,那这个呢,你说这屋子叫啥来着?” 姚铁柱指着另一处一时想不起来,果儿提醒道:“这是浴室,就是洗脸洗澡的地方。” 这个浴室的设计是果儿最得意的地方,古代有钱人家的屋子里都有洗漱的内室,大多是用屏风隔断,里面有马桶和浴桶之类洗漱用品,当然马桶只是一个纯粹的桶。 而果儿设计的浴室,是在原先通常放屏风的地方,直接砌上一块大石板做隔断,里面地面铺上上好的石料,还有浴桶也都用上好的石料来修砌。 最最重要的马桶,还是用石料打造,上面坐着的地方加上一圈木头还有盖子,在底部做了特殊的设计,地下留出一条下水道,直接通到外面统一的角落处。 可惜只能半自动,用完了需要动手自己冲水,所以旁边还多了一个蓄水的石槽,到时再放上一个葫芦瓢就行了。 至于浴桶就刚洋气了,现代缩小版的游泳池样式,头顶有蓄水的一个水池,底部留一个小孔,保证洗澡时倒进去的热水能缓缓流个两刻钟左右,足够一个人的用水量。 还有浴桶的底部也有一个小孔,这两个小孔不用时都是用木塞子塞上的,果儿脑子里储蓄的东西有限,实在发明不出来水龙头那种先进的东西,只能用简单的木塞子代替。 这样的浴室果儿在每个主屋里都设计了一个,就连前院准备的客房里也是如此,这样万一以后家里来了贵重客人,也好招待。 浴室的设计是果儿最满意的地方,来这里快一年的时间,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不能痛快洗澡,还有就是上厕所。 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浴室效果图,果儿恨不得立刻完工住进去好好享受一番。 只是这样的设计所有的匠人从未见过,大家脑子里没有一个完整的模型,直接不会了。 尤其是李石匠,跟在姚铁柱身边睁大眼睛再三确定,就怕哪一处理解错了浪费了好石材。 “李大叔,这些东西很难打造出来么?” 果儿水灵灵的葡萄眼看向李石匠,李石匠连忙摇头: “不是,都能弄出来,就是,得先问清楚果儿姑娘,怕弄错了,那些石材可不能糟蹋了。” 李石匠手下有几个徒弟,这些日子他带着几个徒弟一直在替姚家打造各种石材,只是这姚家需要的很多石材,咋都跟平常人家不一样呢?他们这些人干着干着心里就没谱了。他这才跟在姚铁柱后面过来问个仔细。 “李叔,就按我说的做,只要手艺好,出活精细就成。” 李石匠这才挠着后脑勺里去。唉!小东家怎么说就怎么做吧,这些日子大家伙也都看出来了,姚家这房子怎么盖,得听果儿姑娘的。 打发走了一个个来问话的匠人们,果儿暗暗吐了吐舌头,很标新立异么?她已经尽量低调了,很多想添上的东西还都没敢弄呢,算了,还要再低调些才好。 这几日姚福山带着几个官差一直在周边几个村子来回调查,一时间弄得村里村外气氛挺紧张的,果儿对此很满意,这样一来那些躲在暗处想要找麻烦的人就得掂量掂量了。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几日便有了好消息,姚福山带着几个官差在附近村子挨个盘查时,有人偷偷报信,很快查出那几个劫道的人,其中一个竟然是本村有名的无赖二混子。 顺着二混子这条线,其余几个人也很快抓到了,都是附近相熟的混混,跟二混子成天鬼混在一块儿专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也就是去年怂恿姚三柱偷媳妇的私房钱去赌的那帮人。 姚三柱听说劫他们夫妻俩的人竟是二混子他们,当下气得跳起脚来。去年被他们害的那么惨,这仇他还没机会报呢,没想到他们这回竟敢劫上他们家了。 原来这几个混混自从上次怂恿姚三柱赌钱后,因为姚老爹管教严厉,他们再也没有机会拉姚三柱下水,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姚家越来越发达,眼红嫉妒得不得了。 这段日子姚家盖新宅子,姚三柱夫妻两个几乎每天都要往返十八里铺去买东西,每回两口子显摆得恨不能人尽皆知,所以二混子他们很容易就知道了这夫妻两个身上是带着钱财的,于是决定干上一票,只求财,抢了就走。 就这么着,姚三柱两口子悲催地被劫了。 人是抓住了,可当初被抢的银子,还有牛和车都已经被他们挥霍的差不多,追是追不回来了。 果儿对于这个结局并不感到意外,牛车没了,再买就是,她要的是这种杀鸡儆猴的效果,但凡敢对她们家动歪心思,绝对讨不了好。如今的姚家人,不怕事。 这件事一了解,姚家人又好好办了一桌酒席,把姚福山跟那几位官差请到家里盛情招待了一顿,临走又包了一份厚礼分别给几位送上。 姚老爹面上呵呵笑着,心里从头到尾颤个没完,这些日子几位官差吃在他家,宿在姚诚义家,还有这些日子给出去的赏钱,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早知道当初还是不报官的好,不报官损失的也就那些个被抢了的银子,可现在呢?报了官,贼人也抓了,不但损失找不回来,这些日子光送出去的打赏,相当于被抢了好几回! 天爷,他姚潜一辈子都没有挣过这么多钱,如今几天的功夫竟被打赏了出去,天爷! 老爷子满腔的郁气没出发,姚三柱两口子毫不意外地充当了出气筒,被姚老爹逮着就是一顿破口大骂,这一回,连包氏也给捎上了。 姚三柱被老爹的唾沫星子喷得恨不能变成那头被抢的牛犊重新改造,包氏也被撸了厨房采买的差事,姚老爹找了村里关系好的几户人家上门送菜,那几户人家得了这个好差事,自然对姚老爹很是感激。 因为老三两口子的事,这些日子姚家几兄弟几乎都没有出村,现在这事情解决了,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 姚二柱想起之前看的那批木头,听店家说就在这几天运回来,赶明天赶紧去看看,可以的话就买下来送到陈木匠那里去。 果儿也想起了木头的事,听大伯跟二伯说是差不多明天就可以买下来,陈木匠那里她当初定的那个东西应该也做好了。 翌日,姚铁柱、姚二柱两兄弟拿好钱就一起出门了,回来的时候两人说木头已经送过去,姚二柱还把果儿要的东西也带了回来。 第一百零五章 上梁 “果儿,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知道了,是罐子,装东西用的。” “这罐子怎么做成脚丫的样子,看着也装不了多少东西啊。” 兄弟姊妹们看着这东西猜的兴致勃勃。 果儿抿嘴笑笑,心想可千万别弄砸了。 她早想给四叔那条跛腿做一个特殊的鞋子,所以暗地留意了姚四柱脚的尺寸,偷偷做了一只厚底鞋。 当然是一只,姚四柱的左腿是正常的,只要再做一只左脚的寻常鞋子就行了。 现在跛脚上那只鞋子垫底的木壳子弄好了,上面穿线的小孔陈木匠也凿的细密,现在就看她的手艺如何了。 关起门来奋战了半天,总算把这只特殊的鞋子缝合到一块儿了。 “果儿,怎么了?”姚四柱正低着头铲牛粪,被侄女做贼似的给推到了自己房间,他二丈摸不着头脑。 果儿鼓起勇气,从捂得严严实实的篮子里取出那双特殊的鞋子递到姚四柱跟前。 “四叔,你把这个换上试试,这是我特意为你做出来的,谁都没告诉,咱偷偷试试,若是不行我再改。” 姚四柱皱眉看着递到面前的鞋子,左脚这只挺正常的,就是右边这个,是鞋子吗? 果儿一双葡萄眼水灵灵盯着姚四柱,叫他实在不忍心拒绝。好吧,在自个儿侄女面前,没啥放不开的。 姚四柱硬着头皮穿上这双鞋子。 果儿:“四叔,你站起来走走看。” 姚四柱无奈地迈开腿往前走了几步。 咦?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走路的姿势,右腿竟神奇般地好了大半,没那么跛了。 他不相信地在屋子里来回走,比起之前一摇一晃难堪的姿势,现在的他走起来只是微微有些跛而已,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低头反复确定,挽起裤腿看了半天,总算明白为啥一个高一个低了,感情这只桶子是给他专门定做的。 鼻子酸涩的厉害,姚四柱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失态,就这么蹲在地上不动。 这么多年了,他被人嘲笑,自卑地不敢见人,不敢出门,忽然间好了一大半,他却想跟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果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早知道即使四叔穿上这个特制的鞋子有大变化,也不可能完全跟正常人一样,毕竟四叔那条腿是弯曲的,做成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四叔,以后你就穿这样的鞋子!走,咱们出去给爷奶他们看看去。” 果儿故意高兴地拉着姚四柱的袖子,作势把他往外拉,姚四柱连忙制止:“那个,果儿,你先走,我再适应适应。” 姚四柱红着眼睛,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院子里,姚老爹、陶氏等一干人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紧咬着嘴唇走过来的小伙子,还是那个走路跛得厉害的姚四柱吗? 姚三柱围着四弟转了几圈,高兴地拍着大腿道: “哎呀,哎呀,还是我闺女厉害呀,都能当上神医了。四弟,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细看跟正常人都差不多了,谁能看清你那裤腿里面藏着乾坤呢?哈哈哈哈......” 陶氏撩起衣角在脸上抹了一把,对小儿子露出笑脸道:“那个,你想吃啥,娘给你做。” 姚四柱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心情又是一酸:“娘。” 当新宅院落主体完成,院墙全部砌好以后,新宅的大体雏形就差不多了,前院后院所有的屋顶都铺上了黑陶瓦片,只留主院上屋的最后那道房梁还没有上。 在这个时代,给新房上梁是件大事,绝对不能马虎。三月初选了个黄道吉日,通知了亲戚朋友,做好一应准备,姚家热热闹闹上梁了。 一大早刘氏的娘家人,刘老头带着儿子儿媳,提着一篮子贺礼上门了。姚家老两口立即迎上去招待亲家进屋歇着。 刘家就在下姚村,三个儿媳中就属刘氏娘家离得最近,若是来晚了反而觉得不美。是以一进门刘老头见另两家姻亲还没来,心里便觉踏实。 进了屋,刘老头打发儿子跟着姚二柱去了新宅那边帮着干活,刘家媳妇也挽起袖子准备跟刘氏进厨房,都是在家里干惯了活的人,到哪儿都闲不住。 可陶氏哪儿能让亲戚帮忙干活呢,忙叫刘氏陪着自家嫂子到屋子里去说说话。 今天来的客人多,新宅那边给工人做饭的厨房由麦穗招呼着,家里的厨房也要开火,给上门来的亲戚烧水沏茶,就专门叫了隔壁的莲秀和村里另两个媳妇来帮忙,今天几个儿媳都要空出来招呼亲戚。 姚老爹陪着刘老头在上屋里坐着说话。刘家也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家里种了几亩地,再没有别的营生。 刘老头也是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所以跟姚老爹很聊得来,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春耕的事情上去了。 “姚老哥,你家现在日子过起来啦,听我闺女说今年还买了几十亩地,好事呀!不知道你们都打算种啥,全都种粮食?” 刘老头粗犷的大嗓门遮掩不住的羡慕,但也是从心底为亲家高兴,亲家日子好了,自家闺女也享福不是? 姚老爹笑得舒心:“也不全都种粮食,肯定得留出几亩地,种些高粱、豆子啥的,我老了,也没多少力气侍弄庄稼了,主要看孩子们啥想法。” 正聊的火热,另外几家亲戚陆续上门。 何家大舅、大舅妈带着三个儿女都来了。除了栓子,何家另外这三个孩子都是何舅妈亲生的,最大的男孩儿叫强子,比栓子小了三岁。 何舅妈一进屋,拉着三个孩子让他们挨个喊人。 何氏对这几个外甥外甥女一样看重,见孩子们都来了也高兴,忙叫大林、跟皂儿荚儿几个过来陪表弟表妹们一起玩。 “呦,咱们大林都长这么高了,瞧着模样长得,越发像个大小伙子了,呵呵呵.....” 何舅妈看见大林眼睛一亮,上前就拉着大林一阵夸,闹的大林红着脸只想往后躲。 “瞧瞧,咋还害羞了呢,咱大林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 何舅妈嘴里夸着,一手拉过闺女杏子推到大林跟前道:“跟你表妹一个脾性,都是不爱说话的老实孩子,大林呀,你带着杏子去新宅看看去,啊?” 说罢还把杏子朝大林跟前推了一把。 果儿在一旁正看着热闹,听何舅妈这么说不由玩味,叫大林哥带着杏子表妹出去玩,这位舅妈没说错吧?小姑娘不是应该跟皂儿、荚儿在一块儿吗,这是闹的哪一出? 杏子小姑娘年纪跟果儿差不多大,站在大林跟前一点儿也不羞怯,反而笑嘻嘻说道:“大表哥,我想去看看你家的新宅子,你带我去好不好?” 说完上前想要拉大林的手,倒把大林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舅、舅妈,我是回来取东西的,我爹叫我取了东西赶紧过去帮忙,你叫皂儿她们陪着杏子玩吧。” 说完大林兔子似的逃开了。 “这孩子。” 何舅妈没拉住人,回头见何氏跟皂儿几个小姑娘都一脸诧异地盯着自己看,讪笑地说了一句。 何氏也反应过来说道:“大林忙着给他爹打下手呢,恐怕真没时间陪杏子玩,就叫杏子跟皂儿、荚儿呆在一处,皂儿,带着杏子到屋里去说说话吧。” 何氏心里暗自嘀咕,大嫂这是想什么呢?杏子的年纪比大林可是小了好几岁。 杏子小姑娘见表哥头也不回地跑了,不由撅着嘴看向自己的娘,何舅妈跟女儿使了个眼色:“杏子,那你就跟你皂儿姐她们去吧,你皂儿姐干啥你也帮着搭把手,勤快些。” 皂儿上前拉起杏子表妹的手对何舅妈道:“看舅妈说的,哪能叫表妹干活呢?杏子,去我们屋里咱们好好说话。” 几个小姑娘一起去了厢房。 村里关系好的人家开始陆续上门道贺,很奇怪的是,四爷爷姚肆竟然也来了,而且后面还跟着四奶奶还有儿子儿媳一堆人,看样子几乎全家出动了。 “三哥,恭喜啊,我带着儿子儿媳来帮忙了,这么大的事咱本家兄弟怎么也得帮衬着,有啥活你就吩咐你俩大侄子,甭客气,哈哈哈哈!” 姚肆话说得漂亮,似乎两家的确关系很好的样子。 姚老爹也确实丝毫没有芥蒂地招呼了他们,还让姚肆的两个儿子赶紧去新宅那边帮衬,自己则把姚肆让进屋去说话。 四奶奶带着两个儿媳来到上屋陶氏跟前,递上带来的两样节礼笑得一团和气: “恭喜三嫂子,老妹妹我给你道喜来了,你可是有大福气的人,满村望去,有几家能住上二进的大宅院儿?三嫂子以后住进那深宅大院,可不能不认识老姊妹啊!” 陶氏坐在炕上正跟何氏交代事情,她是看见四奶奶心里就膈应得不行。本以为两家已经撕破了脸,这婆娘应该老死不跟她往来了才是,还真能舔着脸上门? 这哪是来道喜,简直是来添堵的,看见她那张脸饭都不用吃了! 陶氏是个心直口快表里如一的人,心里怎么想的,都会表现在脸上,此刻面对这张笑得假惺惺的胖脸就来气,她一张老脸拉的皱纹都少了大半,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对方的膈应。 第一百零六章 收礼 陶氏对四奶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膈应: “呦——这是谁呀,我老婆子福薄,我们姚家也攀不上那些个把闺女送到大户人家当妾的人。” 陶氏这话说得及其不客气。 四奶奶脸皮抽搐了一下,笑着道: “三嫂子,还生我的气哪?我这儿跟你赔不是了还不行,多年的交情你也知道我是个啥人,没有坏心眼儿,就是嘴上把不住门,以前有得罪三嫂子的地方你多多包含。” 陶氏端坐着不动,只斜眼看向对方:“呦,想不到你也会说这么好听的话来,那啥,咱到外头坐着去,你把话再说一遍,屋里太吵,我刚才没听见。” 说罢作势要下炕。 四奶奶跟她明争暗斗了一辈子,此刻哪里不知道陶氏这是想要当着村里人的面给她没脸,气得差点破功。 强拉着陶氏道:“今天哪儿用得着三嫂子亲自张罗?你就端坐在这儿,那啥,我去外头看看去。” 说罢忍着气自己去了外面,要不是自家老头子非要过来凑这份热闹,她才不会过来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 身后两个儿媳偷偷看了看一脸不屑的陶氏,一句话不敢说跟在婆婆后面也出去了。 外面,包氏见四奶奶从屋里出来脸色极其不好看,知道是在自己婆婆跟前吃了憋,心里暗笑。她迎上去故意拔高声音道: “四婶,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也不多坐一会儿,我们家今天客人多,您这样的长辈我婆婆都快招待不过来了,那您慢走不送了。” 包氏说话间笑盈盈地,任谁听了都是客气话,可是四奶奶才刚来她哪里是要走?偏偏这女人嗓门那么大,她想要说的话都被噎在嗓子里吐不出来了。 满院子帮忙的都是村里人,大家也都知道这两家的老太太关系并不好,这会儿见四奶奶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很多人毫无顾忌地看着。 四奶奶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半晌强笑道:“今天人是挺多的,那啥,我就不在这儿给你们添乱了,咱乡里乡亲的什么时候想过来都成,你们忙吧,老大媳妇儿陪我回去就成。” 接着看一眼小儿媳孙氏:“你回去也没啥事,就留在这里帮衬几个嫂子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大儿媳回去了。 孙氏本就是有心要和姚家缓和关系的,见婆婆开口把她留下,正合心意,也不管包氏一脸的不待见,熟络地上前道: “嫂子别跟我见外,我今儿就是来帮忙的,有什么我能做的嫂子尽管开口,要不我去厨房看看。” 包氏一把拉住她:“哎,哎,厨房里已经好几个人了,你就别进去了,这样吧,你就去后院帮着择菜吧。” 对于四奶奶家的几个女人,包氏觉得也就这个孙氏会来事,平时见了面会主动上前嫂子长、嫂子短的叫个不停。不像她嫂子也就是槐花的娘,傻呵呵地凡事都跟婆婆站在一条战线上,在村里得罪了不少人。 现在看孙氏一脸和气,她也不好再说些带刺的话,干脆把人支到后院去,不碍着婆婆的眼就是。 孙氏脾气确实柔顺,答应一声果真到后院帮忙去了。 大门口迎事的村里人高喊:来贵客了! 一家人闻声迎出去,就看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大门口,是城里的张掌柜和穆大娘过来道贺了。 之前去城里送货时,张掌柜和穆大娘都说过等新宅上梁时,一定要来家里贺喜的事,所以决定了上梁的日子后,姚二柱专程往城里跑了一趟。 张掌柜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一下马车便上前跟众人热情地打招呼。 “老爷子,恭喜恭喜了,哈哈哈哈......” 说罢,张掌柜摆手让车夫把带来的贺礼一一从车上往下搬。 老宅这边本来留下姚二柱在招呼,可是这会儿姚二柱恰好带着几家亲戚里的男人们也去了新宅,老宅这边只剩下姚老爹带着媳妇孙女出来迎接,一见这阵仗就有些手忙脚乱。 果儿忙迎上前去,先跟张掌柜打完招呼,目光看向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的人,正是穆大娘。 穆大娘是头一次来果儿家,身边跟上次黄娘子一样也带了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 乡下人家只要搭棚子办事,肯定要请账房的,亲戚朋友来送的贺礼,无论贵贱都由账房一一登记在册,作为主家日后还礼的重要依据,而且账房还会把相对贵重的贺礼摆放到院子里,供所有人观赏。主家收到的贵重物品越多,自然越体面。 张掌柜和穆大娘这次带来的贺礼,无疑都被执事的人小心地摆在院子正当中。 张掌柜带的是两坛好酒,几匣子高档点心,四盆竹筐大小的盆栽,还有一筐绿叶菜,里面辣椒、菠菜、茄子、嫩葫芦,粗粗一看品种还真不少呢。 穆大娘带来的贺礼装在两个漆黑描金的精致木箱子里面,打开后围观的众人又是一阵倒吸冷气,箱子里满满的布料流光溢彩,光是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账房请的是隔壁二爷爷的儿子姚嘉庚,也就是姚文安的父亲,姚嘉庚幼时在私塾里念过几年书,算是上姚村为数不多会识字的。村里谁家办红白喜事,他都乐于充当这个账房。 不过这会儿姚嘉庚面对着满满一堆贺礼眉头紧皱,一脸为难地看着果儿,张掌柜的贺礼倒也好记,难就难在穆大娘这两箱子的贵重布料,他连碰都不敢碰一下,这该怎么记,就得看主家的意思了。 果儿冲姚嘉庚眨眨眼睛,小声对他说道:“先空上。” 姚嘉庚这才松了口气。主家发话了就好办,等今日事毕后,主家自己把穆大娘的贺礼补充上去就是了,反正姚家的几个孩子如今也在读书识字,做账应该不是问题。 等院子里围观的人看得差不多了,姚嘉庚还是上前把那两个箱子盖好,叫几个人小心翼翼抬到上屋去。这两箱子上好的衣料放在院子里,万一哪个手痒的看上了瘾,再拿起来摸摸,给人主家摸坏就不好了。 转而跟着众人一起,津津有味欣赏这些在乡下难得一见的贺礼。 今天外头天气晴好,屋子里一点儿也不觉的冷,索性没有烧炕。怕怠慢了贵客,张掌柜和穆大娘被让进上屋后,都在炕上坐下了。 姚老爹嘱咐跟进来倒茶的何氏:“一会儿开席,叫人把张掌柜带来的那两坛好酒打开,招待亲戚,还有那框绿叶菜,送到厨房去再加几个菜。” 见儿媳答应着出去后,姚老爹又对着张掌柜笑道:“来就来了,以后可不能这么破费,倒叫我们很过意不去。” 张掌柜则不在意地摆摆手:“老哥客气了,我们做酒楼的,这点子吃食不值一提,想着今天来的客人多,正好加几道新鲜蔬菜给大家伙尝尝,添个喜庆,呵呵呵。” 虽说眼下已是开春季节,可这会儿春耕才刚刚开始,菜园里撒下去的种子还没有长出来,所以这时候的新鲜菜蔬还属于金贵的吃食。 姚老爹笑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劲儿地:“真是,破费了,真破费了.....” 果儿则想着摆在院子里那四盆修整得颇具气势的绿植盆栽,心里暗叹有钱人就是会送礼,这几盆绿植往这儿一摆,送礼的档次一下子上去了,既显体面又显高雅。 陶氏陪着穆大娘坐在一旁,看着对面的妇人面容富贵,一身靛蓝色绣花的软缎褙子,头上插着一根翠绿的玉簪,通身的气派震得陶氏手足无措,陶氏呵呵呵笑了半天还是不知该说啥话。 穆大娘倒也不见外,冲陶氏说笑了几句恭喜的话,便拉着坐在炕沿的果儿说道: “果儿姑娘,咱们绣楼就是跟布料打交道的,我们也就没挑别的,外头那一箱子应季的衣裳是给果儿姑娘,还有家里的几位姑娘专门做的,可别嫌弃了我们手艺粗鲁。” 说着穆大娘下了炕,打开刚才进来的箱子,拿起最上面一件雨过天晴色,领口、袖口处用丝线绣着零散花瓣的锦缎衣裙,放在果儿面前比了比。 “呐,这种淡雅的颜色果然适合姑娘穿,这件,还有下面这两件都是专给姑娘你量身定做的。” 量身定做?什么时候量的身? 看着果儿吃惊的小模样,穆大娘抿嘴一笑:“还用得着用尺子专程量吗,咱们锦绣坊的人是干什么的,咱们这双眼睛就是尺子。” 果儿恍然大悟。 “这个太贵重了,穆大娘,这叫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果儿看着这几件衣服有些难为情了,虽然她心里其实极喜欢。 穆大娘依旧笑得和煦:“这有什么?姑娘你不知道,你帮我们设计的那些春装样式有多受欢迎,这几件衣裳,料子都是店里现成的,真不值什么,姑娘快不必推辞。” 这次过来穆大娘是真心想要谢谢果儿的,所以便在贺礼上用了些心思。这箱衣裳跟布料放在乡下自然极其贵重,可是放在锦绣坊就很一般了,而且这几件衣裳的样式也都是去年的。 另一个箱子里则是几套床上用品,自然用的也是上好的料子,等搬进了新宅正好能用上。 这样的礼物可见穆大娘是用心准备的,果儿的感谢更添了几份真心实意。跟锦绣坊的生意是长期的,大家礼尚往来嘛。 第一百零七章 上梁2 上屋里众人招待几位贵客的时候,包田氏带着包大力、包新力两个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雇了一辆牛车赶到了,包氏把娘家人带来的贺礼送到上屋对陶氏说了一声,见上屋人太多,便直接把娘家人招呼到自己的西厢房坐着。 “啥?亲家到了,那我得赶紧看看去。” 老太太在这里听着穆大娘跟果儿两个文绉绉地你来我往,看着箱子的绫罗绸缎,老脸都快笑僵了愣是不知道说些什么,现在听包氏说她老娘到了,如闻天籁,忙不跌穿鞋下炕。 “那啥,你们坐,我去外头招呼亲家去,果儿,别怠慢了贵客。” 说着快步出了上屋。 西厢房里坐着包田氏一个。包大力、包新力几个男人一来就直接叫人把他们领去新宅那里帮忙,赵氏和杨氏两个媳妇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跟着过去看热闹。 “亲家来啦,有日子不见,我看老妹妹你还变得年轻一些了呢。” 陶氏看见包田氏忙笑着打招呼,脱了鞋子上炕,顺手指挥包氏到外头去招呼人,这里有她陪着包田氏就好,两人可以正常说说话,这才是她应该招呼的客人嘛。 上梁的时辰快要到了,新宅那边派了个人过来说了一声,姚家众人陪着客人们一路去了新宅。 上梁作为盖房里面最重要的一道程序,自然是要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完成才行,新宅院子里,早已准备好了成串的鞭炮,摆放着几个铺着红布的礼盒,上面一次堆放的是一会儿要散出去的糖果、点心等零食,还有几串铜钱,用醒目的红绳帮着放在最前面的礼盒上。 “上梁喽——” 随着醇厚的声音传来,主屋处十几个汉子抬着红布裹着的粗壮大梁一步步往前挪去,不一会儿就听见鞭炮声响起。 早有村里安排好的人端起礼盒上的糖果、点心还有零钱,不断往房梁上面扔。 站在上面的汉子们一个个嘴里吆喝着“往这儿扔、往这儿扔”,一边出手敏捷地接住扔上来的好东西,塞进怀里再接着接。 院子里也不闲着,执事的人端着礼盒给围观的亲戚和村民们发糖果点心。 姚铁柱抓起一把铜钱,使劲朝院子空旷处一扔,大人小孩连忙蹲下来捡拾,大家嘻嘻哈哈挤成一团,末了再比比谁捡的铜板多,这样的场面图的就是一个热闹。 当然不是所有盖新宅的人家都会撒铜钱,姚家如今富了,撒的是一份体面。 一连串鞭炮声、吆喝声中上梁完成了,预示着姚家的新房修建完工。 当然这时候的新房就相当于现代没有装修的毛坯房,后期还需要一系列的工序要完成,等真正弄完入住进去,怎么也得一两个月的时间。 上完梁就等着开席吃饭了。姚家的席面设了两个地方,新宅的院子里摆了足有十几桌,招待所有的工匠、村里的乡亲们,姚铁柱带着四弟和子侄们留在这里招呼; 老宅这边的几桌则用来款待亲戚朋友,和村里有头脸的主事人,姚二柱跟姚三柱兄弟俩回来作陪。 老宅这边客人不是很多,院子里一次摆了六席,饭菜在新宅那边做好,村里帮事的妇人们用托盘端过来的。 主位席上依次坐着张掌柜、穆大娘、姚诚义、姚庆义、村长姚福田等几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姚老爹、姚二柱作陪,果儿也做在主桌上,陪着穆大娘这位女客。 几轮酒下肚,张掌柜说起琉璃的事:“上次果儿姑娘跟我们张记订购的那批琉璃,估计最多半个月左右就能运回来了,用的是我们张家的伙计,诸位就放心吧,到时直接给你们拉到新宅那边卸货,保证不会损坏一块琉璃。” 姚老爹和姚二柱一听忙又拱手感谢:“真是太麻烦张掌柜了。” 张掌柜:“咱们这关系,说谢的话就见外了。” 姚福田一听琉璃两个字,咂舌道:“怎么,你们竟然还买了琉璃?那玩意儿可不得了,按到窗户上是透明的,人在屋子里能清清楚楚看见外面,价钱可不是一般的贵,啧啧啧,三叔,侄子在这儿恭喜您了啊!” 姚福田冲姚老爹拱手,姚老爹谦虚地连连摇头。 “那是!琉璃,就说咱这十里八乡谁家能有这玩意儿,我看就是大地主王家也未必......哎呦!” 姚三柱连喝了几杯酒下肚,正翘着大拇指说得起劲,桌子下不知被谁狠狠踢了一脚,疼得他哎呦直叫。 不等他叫唤完,姚老爹拿起筷子扔了过去,正砸在姚三柱脑门上。 “刚喝了二两酒就不知道你姓啥了,满嘴放炮你找抽是不?” 姚老爹盯着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狠狠骂了一句,若不是跟前有人,他已经脱了鞋子抽过去了。 “得得,我不说了,不说了行不?” 姚三柱懊恼地举手投降,拿起筷子低头专心吃起菜来。 姚老爹这才冲众人笑道:“这混账玩意儿一喝多,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叫您见笑了。” 张掌柜不在意地摆摆手,大家继续聊起别的。 聊到新宅外面那片已经挖出来的小池塘,张掌柜又说道:“对了果儿姑娘,刚才听你说外面修的那个池塘,将来你想给里头种莲藕,不知道你打算怎么种?” 果儿闻言就觉得张掌柜话里有话,于是老实说道:“是有这个想法,那片地我家也买下来了,等再弄平整些就可以蓄水了。至于栽种莲藕,我想着先买些莲子,试试种下去,看能不能长出来。” 姚老爹听孙女说的简单,放下筷子对众人道:“小姑娘家家的,连家里吃的菜都还没学会咋种呢,莲藕这种金贵的东西,不过是想想罢了,随孩子们高兴吧,大家吃菜,吃菜。” 姚老爹可不认为果儿说种莲藕就真能种上了,他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还没见过北方的土地上长莲藕呢。 张掌柜笑道:“老人家,莲藕这种东西咱们北方也有种的,府城就有,但是不多,很少有种的好的。 果儿姑娘,其实你们想种莲藕也不难,现在才刚三月,咱们这里的气候可不比南方,想要种莲藕的话最迟也得四月初。 过几日我可以让府城那边的田庄送些催过芽的藕种过来,到时候你们种起来也方便,用莲子直接种是很难出芽的。” 果儿一听喜出望外,忙站起身谢过张掌柜。 这边说的热闹,邻桌包田氏频频把头伸过来,想要看清县城来的两位贵人到底长啥样。 包氏悄悄提醒道:“娘,你老转来转去干啥呢?好好吃菜。” 说罢用筷子夹了一大块红烧肉给老娘放进碗里。 包田氏瞅着女儿也压低声音:“我就想跟那位大酒楼的掌柜的说一声,咱家的花生买卖多谢人家帮衬,你说,要不要叫你大哥二哥过去跟人家敬杯酒,也好拉拉关系?” 包氏:“我大哥二哥?他俩哪个是人前说话利索的?再说了,这花生买卖是我家出面跟酒楼联系的,有果儿跟他二伯在那桌,咱们不用过去。” 包田氏有些失望地不再说什么了。 酒席散后,姚家这场上梁大事也就结束了,客人陆续告辞离开。果儿在送张掌柜跟穆大娘两人上马车时,还不忘叮嘱,可别忘了她的莲藕,逗得张掌柜直乐。 何氏送何大舅一家出门,瞅了个空子把自家大哥叫到一边悄声问道:“大哥,去城里找过栓子没有?孩子在那里干得咋样,有没有受啥委屈?” 何大舅忙不迭点头道:“去看了,看了,栓子挺好的,就是瘦了些,说是铺子里活忙,师傅也挺看重咱栓子的,你就放心吧。” 何氏一听父子俩见过了,这放心了一些。 见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姚福田的儿媳妇白氏跟着陶氏进屋,拿出自己带来的那个篮子。 白氏从篮子里拿出两样点心先放在桌上,然后把手里的篮子递到陶氏跟前道: “婶子,桌上这两样点心是我家的贺礼,至于这篮子里的鸡蛋还有枣糕,是我娘家二婶知道你们家今天上梁,不好亲自上门来道贺,托我送过来的,您别见外。” 陶氏:“哎呦,咋能叫你二婶破费呢,这孩子,你就不该接这个活。” 陶氏嘴上埋怨着,心里乐开了花。未来的亲家能在这个时候来送礼,说明对自家儿子十成的满意。 白氏:“应该的,婶子累了一天了您快歇着,今儿客人多,我去外边帮大嫂她们一起收拾收拾。” 陶氏忙拉着她不许出去干活,白氏怎么说也是村长的媳妇,走到哪儿都是体面人,平日很少出门做客的,既然来了哪能叫她帮忙干活呢? 两人在屋里又说了一会儿话,自然提到了今天姚四柱的表现。 今天姚家这样的喜事,姚四柱因为变化太大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有些关系好的小伙子干脆拉起姚四柱的裤脚低头看个究竟。 姚四柱也不恼,站在那里任大家打量,现在的他比以前自信多了,往哪儿一站也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小伙子。 村里好些大娘大婶开始暗暗后悔,早知道姚家有这么大造化,当初真应该把亲戚家的闺女介绍给姚家老四,瞧瞧人家现在这模样,走起路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个不妥来。 至于说不能下地干活,人家现在家里这么有钱,用得着亲自下地干活吗?唉!真是看走眼了。 有几个好事的大婶大娘聚在一块儿咬耳朵,偷偷打听兰子娘跟四奶奶两家人来了没有,一副想要看热闹的模样。 第一百零八章 春耕 忙碌了一天上梁大事总算圆满,晚上一家人回到老宅,把中午剩下的饭菜挑几样热了热,全家挤在炕上好好吃了一顿。 包氏一边吃着饭,眼珠子不时朝着满屋堆放的贺礼瞧个不停,老一辈儿传下来的规矩,家里有老人在,但凡收到的贺礼都必须放到老人住的屋里。今天姚家收到亲戚朋友还有乡亲们送来的贺礼,把上屋到处都堆满了。 乡下人送礼,无外乎都是些点心、枣糕、鸡蛋之类的吃食,贵重一些的就是尺头,枕套之类。相比之下,城里来的张掌柜和穆大娘两人送来的贺礼就显得异常贵重,由不得包氏不惦记。 放下筷子后,包氏便说道: “今儿咱家收的贺礼可真不少呢,瞧瞧,把这上屋都堆得挪不开地儿了。娘,叫大嫂、二嫂帮着您规整规整,该收拾的就收起来。还有摆在院里的那四盆盆栽,也都挪到廊下去。” 陶氏瞥了这个三儿媳一眼没吱声,她等着这婆娘继续说下去。 果然,包氏下巴一扬,眼睛瞟向地上那两个黑漆描金的木箱子接着道: “今儿锦绣坊的穆大娘子真是太客气了,这么两大箱子的东西竟然都是送给我们果儿的,要不我叫她爹把这俩箱子挪到我们那屋去?就不在这儿占地方了。” 这话若放到从前,不等包氏说完就会被婆婆指着鼻子骂贪吃不够的黑心婆娘,现在的氏,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虽然对包氏这话还是窝火,人家穆大娘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当着一家人的面她只是狠狠瞪了包氏一眼,转头去看姚老爹,就是让老头子拿主意的意思。 白天姚老爹也看见箱子里面装的好东西,既然人家说了是送给果儿跟几个孙女的,那就叫三房抬走好了,省的那两个不省心的一直惦记着,而且以果儿的性子,少不了主动分给另几个孙女,这点不用他操心。 姚老爹:“抬走吧。” “好咧!” 早等在一旁的姚三柱得了话,便下炕边催大林跟二林给他搭把手。 姚铁柱跟姚二柱没说话,两人拦住孩子,直接走到两个箱子跟前,一人抱起一个就出了屋子。包氏跟姚三柱跟在后边一路叮嘱“小心些”。 老两口躺在被窝里,白天忙了一天,这会儿放松下来,白日的喧嚣却还在脑子里盘旋,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 陶氏:“咱家为盖这新宅院儿,这些日子花的银子可是海了去了,听说那琉璃,老贵了,还不知道究竟是个啥样子。你说,果儿这丫头到底挣了多少钱,就能这么眼不眨地往外撒?” 见老头子半天不应声,陶氏继续道: “到底是个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居家过日子,那手咋就跟耙子似的呼呼地往外漏财,当初真不该松口由她管钱,现在可好,挣了多少钱也不见给咱们报账了。不行,咱明儿得好好问问。” 姚老爹睁开眼睛:“问啥?果儿现在的能耐是你我能拿捏得了的?你要她跟你报账,就算她把挣来的银子都摆到你跟前,你数得清吗?那银票上写的多少,你认识不?” 陶氏不服气地想要张口辩驳,可是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辩驳不出来。没办法,老头子说的是事实。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果儿这孩子心里敞亮着呢,你没看她外头的事只拉着她大伯、二伯,咋不见她拉拔自个人亲爹呢?心里知道她亲爹靠不住,所以宁愿拉着她大伯二伯一块儿干,这样的孙女你还有啥不放心的?睡觉,别想了。” 姚老爹说完翻个身自顾睡去。 老头子这些话陶氏心里不是不明白,她倒是想要从果儿手里接过管钱的权利,但也有自知之明,凭果儿现在折腾出来的那些,就是把挣的钱都摆到她眼前,她数都熟不清楚,咋管? 思量了半晌,陶氏轻声道:“我看果儿这丫头对她大伯、二伯挺服气的,要不跟她说说,以后银钱上的事,叫老大跟老二来管,果儿就只管坐在屋里画她那些花样子,你看成不?” 姚老爹再次睁开眼睛:“你想啥呢?叫老大老二管钱,那老三两口子能答应?老三还是果儿的亲爹呢,你这不是诚心调拨他们兄弟几个不合么,真是老糊涂了!” 陶氏讪讪地闭上嘴,她就是有些转不过弯来,觉得叫一个丫头片子管家,他们做长辈的面子往哪儿摆?陶氏心里终究不是滋味儿。 罢了,叫那丫头再管上一阵子,等几个儿子生意上熟悉了再说吧。陶氏压根意识不到随着家里生意越做越大,果儿手上的权利再也没有拿回来的机会。 西厢房里,包氏在打开的两个大箱子里喜滋滋翻腾着,有几件做好的衣服明显不是果儿的身高尺寸,料子也没有送给果儿的那几身好,便挑出来放到一旁,包氏知道这是送给家里另外几个丫头的。 “这几件明天娘给她们送过去就行了,你不用管,这件最小,应该是给小草的。” 包氏拿起一件粉色绣着金线花纹的衣裙翻看着。忽而一笑接着说道: “到底是城里人,瞧这礼送的,家里的丫头们一个都没拉下,每人都有。还有这尺寸,你说穆大娘就没见过咱家几个丫头,这尺寸做得也合适,只大不小,正好让几个丫头能多穿两年。” 果儿也拿起送给姐妹们的那几件衣服看了看,歪头想想,对了,上次穆大娘跟她聊家常的时候,问过她家里姐妹们的情况,还特地问了年龄呢。 乡下的小姑娘很少有长得胖的,加上常年吃不饱饭,个头也不会太高,所以只要知道了年龄,就很容易把握住尺寸了。 “对了,这个箱子里的东西你可不许再分给她们,娘一一查过了,都是些上好的料子,你看,这件床罩是缎子的,摸上去又细又滑的,要是睡在上面该有多舒服? 给咱们自己留着,你要是不稀罕,那就给娘,等以后搬到新宅子,娘就拿出来用。” 说罢一脸不容反对地看着果儿。 果儿也干脆:“好吧,听娘的。” 包氏这才喜滋滋地继续翻腾着手里的料子。 当初在姚家院子里做阿飘的时候,果儿对于包氏跟原身的性子也了解的七七八八,这对母女在很多方面很像,穿过来后,为了不引起包氏这个亲娘的怀疑,果儿时不时依着原身自私的本性做一些无伤大雅的便宜事。 所以才在挣了钱之后,一次次带着三房人在外头大吃大喝买私物,背着家人给包氏另添私房钱,甚至姥姥家卖花生送过来的分成,都任由包氏揣进自个腰包里,以至于包氏一直对现在这个女儿从未有过怀疑。 惊蛰一过,天气渐渐回暖,农家人开始收拾农具准备春耕大事,有些勤快的农人早早就下田去,扶犁耙地,试试土地的解冻程度。 古人崇尚耕读传家,耕种是排在读书前面的,要说庄户人家一年中最苦最累的两个日子,其一是春耕,其二就是秋收,一样的能把人累趴下。 所以在春耕还有秋收两季,就连各处私塾、学院都要放几天假,好让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们有时间亲身下田劳作,体验春耕的不易,秋收的艰苦。 姚家在新宅主体完工后,也把重心放到了家里那新买的三十亩土地上,只留姚四柱在新宅里看着剩下不多的匠人继续铺地砖,整理院子。 姚老爹带着几个儿子,半大的孙子,一家人拉着小黄牛,扛着犁杖站在三十亩地头感慨万千。尤其是姚老爹,看着脚下一望无尽的肥沃土地禁不住两眼发红,这可是他们自家的土地啊!那红契上写的是他姚潜的大名。 今年好好侍弄一年,到了秋收的时候,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收成再也不用往别人家的粮仓里送,全都是自家的。 还有买来的小黄牛、簇新发亮的铁犁杖,别说姚老爹和几个儿子们,就是大林这几个半大的孩子看着眼前的一切,浑身都有了使不完的劲儿。 前天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洒在人们心头上,俗话说得好,春雨贵如油,脚下这一大片土地经过雨水的滋润,正好开耕。 姚老爹看够了,迈开腿率先下了地头,他今天要耕第一波地。 几个儿子帮着老爹弄好牛绳,套上犁杖,姚铁柱前头牵着小黄牛,姚老爹在后头扶着犁杖,缓缓起步。 其余的人站在地头,看着面前的土地被犁杖划出深深的一道沟,越来越长逐渐往前延申,心里的喜悦由内而外迸发出来。 往年他们家没有牛,耕地全靠人力,前面的人拉紧绳子拼命往前,后面的人也要使出浑身力气往前推,等耕完所有的地,肩膀上都能脱掉几层皮。大人都累得趴下,孩子们就更不用说。 耕了一会儿,等小黄牛在田间熟悉了路程就不用人专门牵着了,只一个人在后头扶着犁杖就能往前耕,这样一来速度比以前快了许多,要不怎么说一头牛能顶两三个壮劳力。 照这个速度,一家人齐心协力干上七八天,就能把地都翻完了,接下来的深翻、播种,家里这么多男丁齐上阵,足够应付下来的劳作。 心里有了谱,姚老爹决定叫几个儿媳都回家去做饭,不用再到地头忙活了,即使今年的农活比往年多出来一倍。 第一百零九章 卖书包 几个女人地里的农活干惯了,忽然被公公放话歇在家里,都有些不太习惯,对她们几个来说就家里那点活提脚就干了,剩下的大把时间怎么打发? 果儿:做书包! 自从四个林上了私塾,他们几个身上背的书包引起了其他学童极大的兴趣,很多人都跟他们打听这样的书包哪里有卖的。 果儿早就打算做一批现代的书包出来卖,如今既然家里的女人都有了空闲时间,那就趁现在开始干。 果儿把她的打算跟大家一说,众人都说好,于是很快准备好了合适的丝线和布料,大家开始分工合作。 何氏带着几个女儿负责裁剪,刘氏、包氏还有麦穗负责缝制,果儿还是做好她的技术指导。姚家的女人们每天做饭、送饭之余,便开始了她们的挣钱事业。 因为私塾里的学童家庭条件各有不同,所以她们做的书包特意按照不同的布料分成几种档次,粗麻布的价格便宜又结实耐看,细棉布的价格中等;还有最贵的绸缎料子精美大方。 所有书包上面绣的图案大多是学子们喜欢的青竹、苍松等寓意高洁的绿植。 另外在书包的样式上也增加了几种,既有双肩背的,也有单肩背的,满足不同年龄段子们的需求。 这次做书包不过是果儿的临时起意,让家里的女人挣些小钱而已,所以为了充分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果儿宣布等这批书包卖出去以后,所得的收入扣除成本,赚来的钱,凡是参与的人人有份。 众人听了更是高兴不已,不只是因为又有了挣钱的来源,更稀罕的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劲往一处使的这份好心情。 这些日子以来家里变化最大的就属麦穗了。自从和离回了娘家,麦穗心里就背上了沉重的负担和愧疚,每天很少说话,只顾赎罪一般拼命地在家里找活干,一刻也不让自己闲着。 感受最明显的就属何氏、刘氏跟包氏三个媳妇了,因为自从麦穗回家后,她们的家务活明显比以前少了许多。 老两口对女儿这个样子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不知该怎么劝女儿才好。 果儿看姑姑这个样子,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但是她很理解姑姑作为一个和离回家的女子心里头的不安,所以有机会还劝爷奶不用拦着,说姑姑忙一些也有好处,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老两口想想觉得孙女说的有道理,便不再一味阻拦女儿干活了。 在娘家养了一段日子,麦穗跟小草母女两人本来枯瘦的脸颊上渐渐添上了红润,人也胖了一圈。 现在更有了新鲜的事情干,还能挣钱,麦穗整个人都有了活力。每天干完家里的活就拿起针线,好让自己多缝制一些书包出来。 日夜赶工,忙碌了一段日子,家里已经积攒了一大批做好的书包,果儿决定出去试着卖。 上姚村周边只有一个私塾,就是四个林所上的那个十八里铺的私塾,果儿决定先从十八里铺的私塾开始,若是生意好的话,再扩大到周围的镇子里。 于是某天私塾放学后,路边便出现了几个背着竹筐卖书包的小姑娘。 果儿跟皂儿、荚儿把竹筐里的书包拿出来,按不同的材料分别穿到三根长竹竿上,再把竹竿固定到路旁树枝上,一个简易的摊位就弄成了。 豆儿跟小草则背着书包在旁边当模特,不一会儿就有放学的学童过来瞧稀奇。 “皂儿姐、果儿姐,你们果然在这里!” 五林兄弟四个,加上一个小文安一出私塾就发现了姐妹几个,五个小子高兴地走过来。 因为春耕太忙腾不出人来接送,就连家里的小黄牛每日都赶到地里去耕种,所以这段时间他们五个只能自己走着来私塾。 好在他们人多,来回的路也熟悉,放了学还能帮着果儿她们一块儿卖书包呢。 还别说,五林几个背着书包往那儿一站,可比豆儿跟小草两个小模特儿顶用多了,他们扯着嗓子一通喊:卖书包喽!很快就围上来一群同窗。 这些孩子大都跟五林几个差不多大,也有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正是喜欢新鲜事物的年纪。他们早就对四个林日常背着的书包产生了浓厚兴趣,现在看有的买了,纷纷走过来瞧个仔细。 不一会儿就有人选中了自己心仪的款式,果儿让他们背上试试,很快就有人问价。 果儿报价:“粗布的五十文一个,细棉布的二百文,绸缎的贵一些,六百文一个。” 有人当场掏钱买下自己看中的书包,也有些小学童身上没有带钱,便眼巴巴望着书包问道:“明天你们还来不来?我今天没有带那么多钱。” 果儿:“放心吧,明天当然来!” 今天不过是预告,没指望卖出去多少,就当了解市场行情。 附近的村民也有来瞧热闹的,一会儿功夫也卖掉了几个。 晚上回道家里,何氏等人听说书包卖出去了几个都很高兴,看来这桩生意还行,她们本来想跟个大人过去照应着,可果儿觉得家里还要供应在地里干活的人一日三餐,几个长辈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卖书包有她们几个就够了,没必要那么多人跟着去。 一连几天,果儿几个都在十八里铺的私塾门前摆摊卖书包,后两天生意明显好转,各种档次的书包一天能卖出去好几个。 有些家里条件好的学子甚至单肩、双肩的一次买了好几个,说是回去要送给家里的其他人。 附近镇子上的人也有赶过来买书包的,这些人大多数买的是单肩背的包,这种单肩背包不止学子们背着合适,平时人们出门走亲戚背着也方便,比挎着竹篮子好看多了。 卖了几天书包,小姑娘们的胆子渐渐放开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羞怯得张不开口,收钱的动作也越来越自然。 到了十八里铺赶集的日子,果儿便跟大家商量,带上一批书包到集上去摆摊卖,她们人多,分成两个地方摆摊,一天下来果然又卖出去不少。 卖了一段日子,镇上便出现了跟她们的书包大同小异的仿版,其中粗布书包卖的最多,而且在价格上比起她们的要便宜许多,所以果儿的生意很快受到了影响。 面对这种情况果儿早有心理准备,书包这种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针线手艺好的人拿回去研究一番,就能做出来一模一样的。 所以既然附近的市场已经饱和,果儿决定打开销路,往更远的地方跑。这种很容易被模仿甚至可能被超越的生意,要想赚钱就得靠速度了。 莱阳城附近很多镇子上都设有私塾,县城里还有个最著名的莱阳学馆,作为莱阳县最高的学府,学子的数量也是最多的。 可是要往更远的地方去摆摊卖的话,仅凭果儿几个小姑娘就不行了,别的不说,家里人也不放心。最保险的就是由家里的大人带着,最起码大林这几个小子跟着去也行。 眼下春耕已经过了最紧张忙碌的一段,在姚老爹的统一指挥下,今年家里种下了二十四亩地的麦子,剩下的几亩地分别种了高粱、大豆,还种了一点花生跟菜籽这些经济作物。 播完种以后,田间的劳作渐渐放松下来,以锄地、浇水为主。晚饭的时候果儿提出了想要走出去卖书包的事情,姚老爹低头默默听着,嘴里吧嗒吧嗒吸着旱烟,半晌不语。 在老人家心里,天大地大农活最大,眼下田间正是紧张用人的时候,大林、二林几个孙子都已经是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了,完全顶得上一个壮劳力,这个时候让他们抽身出去卖书包,田里的活少了两个人可就紧张了。 果儿:“爷,要不咱家雇短工吧。” 果儿这话一出,姚老爹吃惊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孙女:“啥?” 雇短工?天爷! 他姚潜干了一辈子农活,平时只给别人打过短工,什么时候自己成了雇短工的地主老爷了? 姚老爹还没回过神来,一旁姚三柱大腿一拍:“对呀,雇短工好,要我说咱家现在有钱了,完全可以雇几个短工,总把儿子们当牛使也不是个事儿呀。 你们说说,哪年春耕、秋收不把人累个半死?以前咱家穷的时候,没牛没车,租的还是别人家的地,一到春耕全凭人力拼命地干活,累的人想哭,现在......” 姚老爹不等他咧咧完就想抽过去,可姚三柱学聪明了,嘴里说着话,身子离老爹远远的让他打不着。姚老爹只能狠狠瞪一眼不再理会。 “这不成,咱家这么多劳力,就三十亩地的农活还要雇短工,都不够村里人笑话的。” 在姚老爹心里,庄户人家就要有庄户人家的本分,春耕、秋收,该辛苦的时候就要辛苦,这样心里才踏实。 果儿看姚老爹的表情,就知道老人家心里转不过弯来,于是开口给大家算了一笔账。 家里的书包生意正红火,眼下市面上已经有了仿版,趁这个生意还没有朝外扩,要想大赚一笔就得抓紧时间抢占市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 现在她们卖的三个档次的书包,除去成本,平均一个书包大约能挣三、四十文钱,现在她们每天能卖出去二十多个,按最低的三十文钱算,每天至少获得纯利润八百多文钱。 眼下雇一个壮劳力的价格是一天十到十五文之间,就是雇上七八个短工,一天也就一百文的支出,跟八百文的收入比起来,孰多孰少,一目了然。 第一百一十章 卖书包2 果儿算完账,众人一听皆沉默了,这么一算,似乎大家不出去卖书包都说不过去。 姚老爹看向果儿:“那你想叫谁去?” 果儿早有打算,见姚老爹问便说道: “把我三个堂哥抽出来就行了,书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大伯娘、二伯娘还有我娘跟小姑她们都出去卖,这一波卖完了,估计城里也会有差不多的书包出现,以后不再卖了。” 说白了,书包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生意也就适合一锤子买卖。 众人商量了半天,终于定下来,家里雇几个短工干活,把几个孙子抽出来跟着去卖书包。趁着大家都在,果儿趁热打铁进行了人员分配。 何氏带着二林跟荚儿一组去三阳镇的私塾;大林年纪长些也懂事,就跟着麦穗和小草去稍近一些的梓阳镇; 刘氏带着三林跟豆儿去最远的吴起镇,因为刘家在那里有家亲戚,到了那儿若有什么事的话也能找人说上话; 最后包氏带着果儿、皂儿去城里的莱阳学馆摆摊。 这样的安排大家都没有意见,于是把所有的书包都拿出来,商量着分成三份,果儿这一组分到的最多。 因为她们去的地方是县城,考虑能在县城的学馆里上学,绝大多数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手里的零花钱自然水涨船高。所以果儿这一组除了拿一些粗布和细棉布的书包,大部分都拿成绸缎的。 翌日,一大早吃过饭大家便准备出发。 姚三柱竟然主动走到包氏跟前,替她背起放满书包的竹筐,笑得一脸谄媚道:“呵,还挺沉的,不如我送送你们,别把我媳妇儿累着了。” 姚老爹脸一沉:“放下!老老实实下地干活,敢出幺蛾子看老子怎么揍你兔崽子。” 姚老爹现在管教起这个儿子来一点都不客气。 姚三柱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包氏背起竹筐,带着果儿跟皂儿出门了。 到村口等了一会儿,几人才坐上牛车往县城而去。 莱阳学馆设在县城西边一处较为冷清的街道上,说是冷清,只不过这条街两旁是几户大户人家的宅院,走到尽头才是学馆门口。 平常这条街道里除了进进出出的先生和学子们,很少有外人过来,所以显得比较冷清。 三人一路问过来,到学馆门口转了一圈,发现门口修建的还挺宽敞气派,高大的石头牌楼,两边各放着一个硕大的石狮子,左右还种着一排四季常青的绿植,庄重又不失风雅。 学馆自然是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出的,更不能摆摊,离中午下学还有一段时间,果儿观察了一会儿,决定把她们摆摊的地方放在街道口。 反正学馆她们又进不去,下学的时候里面的人还是要走出这条街道的,不如摆到热闹的地方,人来人往还能多卖出去几个书包呢。 于是三人重新返回街口,找了个地方把竹筐里的书包挨个拿出来。街道上没有那么多树,没法像在十八里铺的私塾前那样,用竹竿把书包挂起来供人翻看,她们只能在地上铺一张准备好的薄毛毡,摆在地上对着来往的行人叫卖起来。 很快就有路人围过来看稀奇,见果儿跟皂儿两人背在身上的书包觉得挺新鲜,看了一会儿就有问价的。 果儿报上价钱,有人开始讨价还价,一会儿功夫卖出去了两个单肩包。 两个巡街的官差走过来,还没走到跟前就冲着三人喊道:“谁叫你们在这里摆摊的?这么不懂规矩,赶紧收拾了一边去,再不收拾起来,小心把你们的东西都没收了。” 包氏一看来了两个官差,说话的声音不由发颤:“两位官差大哥,我们乡下人做点小本生意不容易,看路边也有卖东西的就以为这里能摆摊儿呢,这......” 其中一个官差说道:“还挺会看的,那人家交摊位费的时候你看见没?要想在这儿摆摊也行,一天二十文,掏钱吧。” 包氏傻眼了,她之前只在县城帮家里买过菜,菜市场的摊位费是一天四文钱,这两个官差一开口就是二十文,咋不抢钱去?就是口袋里有这些钱她也不舍得拿出来。 果儿眼尖,觉得其中一个官差瞧着面熟,便上前道:“这位大哥,我见过你,上次你跟我堂叔到我们家吃过饭,还帮我们家办过案子呢,我堂叔叫姚福山,也在县城衙门里做事。” 那官差一听果儿的话愣住了:“你是?” “我叫姚果儿,我家在下姚村,我爹叫姚三柱。” 上次这个官差跟着姚福山去下姚村,查的是姚三柱和包氏被打的案子,虽然没有跟姚三柱过多见面,可是名字很熟悉,听果儿已提醒,立马想起来了。 那官差一拍脑袋说道:“原来是你们家啊!” 那官差当初跟着姚福山在姚家好吃好喝一段日子,后来案子破了,临走还得了姚家一笔不小的赏钱,对这家人自然记忆犹新。这时候认出来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位嫂子,刚才真没认出来,是这,你们要在这儿摆摊也行,别大声叫卖就是,毕竟这里不是划定的买卖区域,都是熟人,我们就不收你们摊位费了。” 包氏一听松了口气,连声道:“谢谢两位大哥!” 包氏当时一直在屋子里养病,又是女眷,姚福山领着官差来家里办案的时候她自然没见到过,所以那官差也不认识包氏。 “那行,你们在这儿继续,我们走了。” 那官差说完碰了碰另一个小声道:“是姚捕头的本家,前阵子刚打过交道,算了。” 果儿忙从荷包里掏出几文钱,硬是塞进那个认识的官差手里: “谢谢两位官差大哥,你们巡街也着实辛苦,这两个钱就当我们请喝茶了,见了我福山叔帮我们问声好。” 两个官差有些不好意思,但果儿塞了前就退后一步,两人便客气了几句离开了。 包氏瞪了一眼他们离去的背影,转身埋怨果儿道:“你干啥还给他们钱,搬出你福山叔的名头就行了,你钱太多了是不?” 果儿无奈:“娘,就当花钱买个脸熟。” 包氏还想再说什么,又来了两个妇人看书包,包氏便低头忙碌起来。 太阳正当头的时候学馆下学了,身穿浅蓝色长褂的学子们三三两两走出街道。因为下午还要进馆学习的缘故,大多数人都没有背着竹筐,看样子是出来吃饭或者逛街的。 看来古代的学院也跟现代差不多,馆里面准备的午餐不好吃,或者别的原因,中午休息时间大家自然就出来放风了,果儿心里暗想。 有路过的学子看见皂儿跟果儿两人一个背着单肩包,一个背着双肩包站在路边叫卖,好奇地围拢过来。 果儿趁机大声宣传:“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式的书包,便宜又实用,里面可以放笔墨纸砚,可以放图书零食,节省空间,便于分类,实乃上学必备工具箱,快来看看啊。” “呵呵!这小姑娘的口才真不错,走,我们过去看看。” 有人听到果儿的话笑着跟同伴说了几句,便朝这边走过来。 果儿大方地向围观的人展示她身上背的书包,再卸下来让大家看清楚里面的构造,很快就有人感兴趣,掏钱买下来。 也有人试过了以后并不着急掏钱买,而是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走了。果儿也不在意,这种新式书包,有人觉得稀罕,当然也有人不买账。 又卖了一个时辰,成绩还算不错,除了细棉布的,还卖出去好几个丝绸的双肩包,看来还是县城里的学子们有钱。 这时又有几个年轻的学子走过来,打量她们摆开的书包。果儿看着这些人有些面熟,应该是刚才来参观过的,想必是吃完午饭准备回学馆了。 这几人又看了一会儿,就有两个学子打算掏钱买下看中的背包。 一个稍胖些的学子对旁边另一个说道:“杨兄,你家是开绣品铺的,不知道有没有这种书包卖?” 被叫做杨兄的年轻学子,身上的蓝色长褂一看料子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见同窗问话,双手抱着胸漫不经心摇头道: “没有。” 那人又道:“这书包看着倒是有趣,你家的铺子里要是有卖这种包,咱们这些同窗肯定都会去捧场,谁还会在这种街边小摊上买呀,掉价了不是?” 那人一句话,说的旁边准备掏钱买下来的两个学子顿时停下掏钱的动作,几个人都看着姓杨的学子似乎等他说话。 姓杨的学子歪头想想,似乎觉得那人说的对,便点头道:“这主意不错。” 学子们就这么站在果儿三人面前自顾说着话,完全不怕她们听见的样子。包氏气鼓鼓地瞪过去,可人家根本不瞄她一眼。 姓杨的学子上前蹲下,对着地上的书包开始挑选起来,然后一连指了好几个,单肩的,双肩的,绿植图样的,卡通动物的每样都挑了一个,且大都选的是便宜的粗布和细棉的,绸缎的包一个没选。 包氏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站在那儿不动。 “怎么,本少爷没有说清楚吗,刚才本少爷挑的几个都要了,一共多少钱?” 姓杨的学子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准备付账。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对策 包氏跟皂儿明白过来,气得想把人哄走,想抄袭就抄袭呗,没见过撬墙角还撬的这么理直气壮的,真是鼻孔里瞧人,当自己是谁呀?不要脸! 两人都站在那儿不动。 果儿则笑盈盈上前道:“这位公子,你真要看上我们的书包,我劝你今天先不要掏钱买,因为这些款式是我家已经不打算做了的,明天我们会带来更好看的,样式很不一样呢。” “哦?” 果儿:“那当然,公子要是感兴趣的话,不如明天早些过来买,包您挑到眼花,而且每种款式各种料子都有哪。” 姓杨的学子听果儿这么说,明显来了兴趣:“你们明天还来卖?” 果儿:“当然。” 姓杨的学子立刻收回荷包:“那我明天再来买吧。” 转头又对几个同窗道:“各位若是不着急的话,略等几日无妨吧?” “无妨无妨。” 众学子们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彼此心领神会,摇头晃脑地离开了。 包氏愤愤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还读书人呢,就没见过这么不知礼数的读书人。” 果儿安慰道:“娘,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大约还觉他能看上咱们的书包,这是咱们的荣幸呢。放心吧,我有办法叫他占不到便宜。” 包氏睁大眼睛:“当真?” 果儿:“当真!” 包氏见女儿如此肯定便放下心来,忙碌了一天,她们拿来的书包卖的只剩下几个绸缎的了,果儿决定收摊。 包氏:“就剩几个书包了,再等等,说不定今儿能卖完呢。” 果儿:“娘,我们去锦绣坊。” 说罢朝包氏眨眨眼睛。 三人收拾了摊位去了锦绣坊。 到了锦绣坊,果儿拿出卖剩下的那几个书包给穆大娘看,并跟她说明来意,穆大娘如今对果儿手里弄出的新鲜东西都很感兴趣,闻言乐呵呵点头。 果儿要了纸笔,把自己脑子里凡是能想到的书包样式全部都画下来,交给穆大娘。 穆大娘拿着果儿她们卖剩下的书包看了半天了,越看越觉得这生意能做。 见果儿又画了这么多书包的样式,禁不住问道:“果儿姑娘,你真的决定把这些样式都卖给我们,你们自己不做这个生意了?” 果儿:“对,等手上这批书包卖完,我们家就不做了。以后你们照着图样做,多分几个档次卖,做工一定要好,还有就是,动作要快。” “什么?” 穆大娘一时没弄明白果儿所说的动作要快的话。 果儿也没跟她说今天在学馆那边卖书包发生的事,只是说道:“我们今天在学馆那边买了一天,带来的几十个书包就剩下这几个了,显然我们的书包很受大家欢迎呢。 只是书包这个东西做法很简单,会些针线的人多研究一阵就会仿出来,过不了多久市面上肯定有别家的铺子做书包出来卖的,所以我们动作一定要快,要成为莱阳城第一家推出这款书包的铺子。” 这样一来,后面再出现卖同款书包的店铺,就是仿品了。这个道理常年做生意的穆大娘自然懂,果儿也就没有说出来。 “另外,咱们绣坊做出的书包,带子上面都绣上这个图标。” 果儿指着她画的黑色zh的图标给穆大娘看: “这是我想了好久的符号,把这个图标绣到绣品上再宣传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凡是带着这个图标的东西,便是出自我们锦绣坊,这样就跟市面上其他铺子里的绣品区别开来。久而久之,只要见到这个图标,人们就知道这是出自锦绣坊。” 说着果儿拿起一个书包继续道:“就像这个书包,上面有这个图标的才是我们锦绣坊的绣品,其他地方卖的都是仿品。” 果儿一席话听得穆大娘连连点头,稍一琢磨便觉得这个法子好,真是越想越好,照这个法子,这个图标其实可以用到锦绣坊所有的绣品上,成为锦绣坊的标志。 想到这里穆大娘冲着果儿夸赞道:“果儿姑娘这脑子是怎么长得?竟然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来。” 穆大娘夸完果儿,目光看向包氏和皂儿这边。 正在坐着喝茶的包氏忙放下茶杯冲穆大娘附和道: “是呀是呀,我们果儿这丫头,不是我夸口,打小就聪明伶俐。” 果儿无语地看向包氏,哪有这么夸自家女儿的? 穆大娘倒不觉得包氏说的夸张,认同地点点头,拿起果儿画的书包图样问道:“不知道这批图样,果儿姑娘打算卖多少钱呢?” 果儿:“三十两。” 价钱方面果儿早就想好了,这些书包的图样她就是不卖给锦绣坊,过一段日子市面上仿品一多,只要锦绣楼想做这个生意,完全可以自己研究。 既然大家是长期合作,这次索性大方些。 穆大娘也是长期做生意,略一思索便觉得这个价格很合理,欣然点头同意了。 趁穆大娘进柜台拿钱的功夫,包氏看了一眼旁边静静坐着的皂儿,把身子挪了挪凑近果儿,在她耳边轻声道: “闺女,听娘的,回去以后,这三十两银子可不许拿出来给大家分,这可是从你的脑子里想出来的东西,跟其他人没关系,别傻乎乎的有了好处净想着别人,记住了?” 被包氏一提醒,果儿想起这笔银子该往哪儿花了,她冲包氏“嗷”了一声,包氏以为女儿听进去她的话了,放心下来。 穆大娘拿着银子跟一张银票拿过来说道:“这次不知你们是要现银,还是要银票,自己选吧。” 果儿并不忙着接过银子,她抬头四下扫视了一圈,店里四周高高的柜台上依次摆放着成捆锦缎的布匹,细棉的、丝绸的、锦缎的,还有棉绫的应有尽有,看的人眼花缭乱。 果儿:“穆大娘,不忙着结账,我们今天还要买好些料子回去呢。开春了,我想给家人一人做两套春季的衣裳,再加上两套里衣,我家人口多,待会儿我们挑好了面料,再一并结算。” 包氏一听果儿打算做新衣裳,忙接口道:“你想做新衣裳,好啊,咱们是该......” 等等,闺女刚才说什么,每个人都做,还两套? 包氏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果儿肯定地点头道:“对,每个人都做两套,还有里衣。” 马上要住进新宅了,趁着这趟出来,给全家每个人都做两身衣裳穿,要是叫她们自己做的话,即使把银子掏出来给她们,恐怕也只有自己的亲爹娘欢喜,其他人更乐意把银子攒起来压箱底。 有了钱,该享受的物质条件还是要慢慢享受起来,而且果儿并不认为给大家添两套衣裳就是破费,果儿决定干脆所有的新衣裳都让锦绣坊做好,省得把布料回去后还得磨牙。 包氏心里五味杂陈,咬牙咬了半天,最后决定干脆奢侈一把,反正这丫头既拿定了主意她也拦不住。 想通了包氏率先站起来朝柜台前走去,果儿一笑拉着皂儿也走过去一起挑选布料。 三人在穆大娘的参谋下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终于把家里所有人需要的布料都选好了。 结账的时候,包氏着实摸了一把汗,虽然她们选的布料大多数以细棉布为主,但也有好几批绸缎的料子,都是包氏挑选的时候实在喜欢舍不得放下的。 林林总总算下来,即便穆大娘给她们打了最低的折扣,三十两银子也不够,果儿掏出荷包又添上几两。 这还只是布料的钱,包氏一听果儿打算所有的衣裳就在锦绣坊做,立马又急了,这得多掏多少钱呀? 果儿把她拉到一边耐心劝说了一番,包氏脑子转过弯来,还真是,她们要是把这些布料全都拿回去,保不齐陶氏一心疼,亲自带着布料全部退回来。 包氏在花钱方面本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很容易就被果儿说动了。 果儿在纸上一一列出了家里所有人的尺寸,当然是大概尺寸,穆大娘表示心里有数,保管做得令她们满意。 出了锦绣坊,包氏不确定地问:“果儿,书包的生意以后真不做了?” “对,不做了。” “那明天还出来卖不?” 包氏想起家里还有一批书包,粗布和细棉的倒好说,绸缎的目前看来还是县城里好卖。 果儿:“咱们已经把图样卖给了锦绣坊,当然不能来城里卖了,娘放心,家里剩下的书包,城外镇子还是能卖的,想必到最后也剩不下几个,就算剩下了,咱家那么多人,到时候每人留一个自己用就行了。” 包氏一听觉得有道理,那书包做了这么多,她自己还没留下一个呢,等回去后好好挑上两个自己用。嗯,再送娘家两个嫂子一人一个。 明天就让那几个学子慢慢等吧,就算以后那姓杨的学子家里的店铺也有出售的书包卖,锦绣坊已经抢先占了市场先机,他们家最多只能卖低档货,想必那些注重身份,怕掉价的学子们也不肯去光顾吧?呵呵呵! 果儿心里痛快地想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捡石头 因为在锦绣坊耽搁了很长时间,她们回去的就晚了,坐着牛车还没到村口,远远就看见大林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六个男孩儿一字排开远远地站在路口,看见她们的身影,最小的三个林撒丫子跑过来。 包氏一把搂住跑过来的五林笑道:“臭小子总算有良心,知道来接娘了。” 皂儿跟果儿也分别拉着四林和六林的小手一起往回走。 大林带着迎上前说道:“三婶娘,我娘还有三叔她们担心你们到现在还没回来,叫我们到村口接你们。” 包氏问道:“你们都回来了?今天生意咋样?” 大林:“嗯,都回来了,今天卖的挺好的。” 说罢大林主动伸手接过三人背着的竹筐,给二林三林一人分一个,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往家走去。 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汇报今天的情况。因为是第一次到远处去卖,大家今天带的书包都不多,且大多是粗布和细棉的,这一趟都卖完了。 刘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这边也卖的挺好,还碰见我姨了,中午就是在镇子上我姨家吃的饭。我姨家的小孙女很喜欢咱们的书包,我就做主送给孩子一个,粗布的实在拿不出手,就送了一个细棉的。那啥,那个书包从我的工钱里扣。” 包氏大方说道:“二嫂太客气了,啥扣钱不扣钱的,都是亲戚你送个书包是应该的,是不大嫂?” 包氏说这话就是想在妯娌面前暗示,这书包的生意是她们三房想出来的,那她做为三房的主人自然有权发话。 何氏本就是个很好说话的,见状便说道:“对,对,是这个理,亲戚间多日子不见了,送个书包应当的。” 陶氏拉着脸狠狠瞪了包氏一眼,不过包氏连她这边看都没看一眼,陶氏白瞪了。 果儿跟大家讲了今天在县城遇到的情况,自然也说了把书包图样卖给锦绣楼的事情,大家听完颇为可惜。 陶氏问道:“真不再做了?” 果儿:“是的,奶,咱们把手头剩下的这些书包,拿到各个镇子去卖完,以后就不做了。” 刘氏心里算了一下说道:“咱家现在剩下的书包,大约还有一百多个,照今天的行情看,估计最多两天就能卖完。 幸好当初丝绸的书包咱们做得最少,在乡镇上卖,还是粗布跟细棉的卖的最快,可能最后丝绸的要剩下好多卖不出去了,怪可惜的。” 这个问题果儿之前就跟包氏说过,因此刘氏话一落,包氏接口说道:“这有什么可惜的?卖不出去了正好,咱们自己留着用,我还想给我娘家嫂子一人送一个呢,这么稀罕的东西送亲戚咱们脸上也有光不是。” 陶氏用力咳嗽一声,一个眼刀子冲包氏飞过来,包氏不吭声了。 陶氏:“不卖了也好,咱家总算还有别的生意,果儿呀,你刚才说那图样在锦绣楼卖了多少银子?” 一提起这个,包氏又来了精神,照着果儿的话学舌道:“卖了三十两呢,很不错了,要知道人家就是不掏钱买咱们的书包样式,日后市面上有了仿品,人家自己也能琢磨出来呢。” 接着莞尔一笑:“不过,这三十两已经全部都花光了,我们果儿还另添进去了几两呢。” 陶氏一个哆嗦险些从炕上栽下来,这小丫头又冷不丁买了啥? 包氏慢条斯理拢了拢鬓边的发丝,这才跟大家细细说起在锦绣坊买布料做新衣裳的事情。 “......就这么着,我是费心巴力地给大家伙把新衣裳的料子全都选好了。人家穆大娘说了,就凭跟咱家的交情,所有的衣裳锦绣坊的绣娘们免费给咱们做了。” 最后一句是包氏胡诌的,省的陶氏听完又要骂她不知道俭省过日子。 众人:“......” 陶氏不相信地盯着果儿问道:“果儿,三十两你全都做了衣裳?” 果儿声音清脆:“对,每个人两套外衫,两套里衣。” 陶氏:“......” 县城里不去了,果儿这一组的三个人便跟着另外三组出去卖,上百个书包看起来挺多,两天功夫就卖的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下几个丝绸的没有卖出去。 陶氏这两天憋了一肚子火,总算有了发挥权力的地方,把卖剩下的书包分给三个媳妇,加上麦穗一人一个,多了没有。 陶氏:“就剩几个了,过些天四柱要去他丈人家送节礼,正好带上。” 气得包氏背地里直骂死老太婆。 书包的生意做完,果儿细细算了账,这些日子一共做了五百多个书包,除去所有的成本,粗布的每个平均能挣二十五文钱;细棉的每个挣一百二十文;丝绸的卖的最少,但是每个能挣到三百多文。 总共算下来,她们这次卖书包净赚了三十三两多的银子。 果儿算清了账目,就把大家聚到一起分钱。何氏、包氏几个女人,加上皂儿跟果儿是全程参与,每人分了三两; 大林几个还有荚儿、豆儿跟小草,每人按照出摊的次数分,一次五十文,大林、二林跟三林一人分了一百五十文,荚儿几个小姑娘从一开始卖就一直跟着,每人分了五百五十文; 最小的三个林也算友情参与过,每人奖励五十文。 皆大欢喜。 当然,小孩子们欢喜没多久,手上的铜钱就被几个娘亲以替他们攒着的名义没收了。 果儿把剩下的十二两全部交到陶氏手里:“奶,这些银子还是您管着,全家日常的花用全指着您这儿出呢。” 陶氏绷了多日的冷脸总算有了些笑意,不客气地把银子收进自己的荷包里。 麦穗跟小草母女俩赚到了平生第一笔属于自己的钱,禁不住红了眼眶。只要跟着家里手脚不停,她们娘俩将来的日子一定差不了。 河水渐渐解冻,河滩上洗衣、淘菜的妇人日渐增多,孩子们因为大人忙着春耕无人管,趁机四处撒欢。果儿趁着五林几个私塾休沐,把他们叫到跟前。 果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小萝卜头,咳嗽一声郑重其事问道:“想不想挣钱?” 什么? 三个林歪着脑袋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果儿姐说的什么意思。 果儿:“你们想想,在咱们家,除了你们三个,连最小的豆儿跟小草两个姐姐都开始凭自己的能力挣钱了,你们三个就没有过想法?” 家里几个娘跟姑姑经常做针线挣钱,包括姐姐们还有刚回来不久的小草表姐,这事三个林是知道的。 四林挠挠头:“我们又不会做书包,做绢花。” 果儿谆谆诱导:“你们可以干点别的呀,你们看三林哥,每天放了学就主动去帮家里干农活,前几日还帮着他娘出去卖书包呢。” 四林:“我们也可以出去卖书包,等下一次休沐我们就跟着娘去。” 果儿摇摇头:“书包咱家已经不卖了,姐姐交给你们另一个挣钱的机会,去河滩捡石头。 就那种光滑的鹅卵石,你们捡那种鸡蛋大小的,捡的越多越好,最小的跟枣子差不多,最大不能超过鹅蛋,记住了?” 枣子跟鹅蛋农村孩子都见过,这样比喻他们脑子里一下子就有了具体的大小概念。 五林不解地问:“果儿姐,你要鹅卵石做什么?” 四林性子简单,问题也简单:“果儿姐,你要多少石头?” 果儿:“越多越好,就咱家那小竹篮,捡满一篮子给你们奖励一颗雪花生;” 五林不屑地撇撇嘴:“我就是不捡石头,娘也给我雪花生吃。” 昨天果儿姐做了一盆雪花生,怎么可能没有他们的份? 果儿不满地瞪了五林一眼,继续说道:“自己挣来的更好吃!捡满四篮,不,五篮还给你们奖励一文钱,全部送到新宅院子里交给四叔,我跟四叔说了,四叔会给你们钱跟雪花生的。” 三个林再次互相看看,河滩那边绵延十几里,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他们本来就打算要去那里玩的,顺便捡些石头换糖吃,换钱花对他们来说似乎并不难,而且似乎还挺有趣的。 大约觉得这生意可行,三个林互相看了看点头同意。 五林:“我们现在就去捡。” 果儿:“我还没说完呢,我要很多的石头,就你们几个捡到什么时候去?” 四林:“那怎么办?” 果儿:“不如你们多找一些小伙伴,帮你们一块儿捡,让他们都带上跟你们差不多大的小篮子,他们捡来的石头四叔会一样奖励他们钱和雪花生哦!” 好呀!三个林眼睛一亮,大家一块儿捡石头,太好玩了。出发喽! 不等果儿再说什么,三个林争先恐后提起一个篮子就朝外头冲去。 果儿无奈摇头。 捡鹅卵石当然是准备用来铺路的。 果儿想着等新宅子修好了,院里院外,包括通往荷塘的那条小路上,全部都铺上小小的鹅卵石,用大石碾子多多碾上几遍,不比青石铺就的路面差,下雨的时候更不必担心到处都是泥泞了。 前两日她就同姚四柱商量好了,用河滩上天然的材料——鹅卵石铺门口的路,那么收集石头这种活就交给村里整日玩耍的孩子们。 孩子们有了事情做,还能给家里挣一点零花钱,家里的大人们知道了肯定也愿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家具 五林几个出了门,在孩子群里把家里收集鹅卵石的消息一传播,孩子们听说捡石头有糖吃,有钱赚,呼啦一下都跑回家去找篮子了。 很快就有速度快的冲到河滩上开始搜寻目标,一时间长长的河滩上满是孩子们低头忙碌的小身影。 五林小大人一样在孩子们中间低头巡视着,但凡看见哪个孩子的篮子不符合标准,太大或者太小了,他都会勒令人家重新换过来。 “你这些石头不行,太大了,我姐说的很清楚,不能超过鹅蛋,鹅蛋!听清楚了没有?你瞧瞧你捡的这几块儿,都快跟碗一样大了,不行!” “你的太小了,扔掉!” ...... 指挥了半天,等孩子们陆续捡满一篮子石头呼啦啦往新宅跑,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捡呢。 孩子们提着一篮子里的鹅卵石送到姚家新宅那里,姚四柱果然拿出准备好的雪花生发给他们,还用草纸给每个孩子记录下来谁捡了几篮。 孩子们见果真有甜甜的雪花生吃,顿时热情高涨,捡的更卖力了。一直到天快黑下来,大人们叫他们回家吃饭,有的孩子还在河滩里忙活呢。 这一天下来,村里的孩子们最多的竟然捡了十几篮,除了雪花生,还挣到三文钱,孩子们高兴地就跟过年一样,兴高采烈地捂着兜里的战利品回家去了。 第二日村里的孩子们不用谁吩咐,一大早就自觉地提着小篮子去了河滩。人家四柱叔可是说了,只认这种小篮子,想要用竹筐一次性多捡一些,不行! 这是果儿跟姚四柱商量后决定的。正值春耕,每家稍微大一些的孩子都被家里人赶到地头去干苦力了,留在村里玩耍的自然都是些小萝卜头,要不就是留在家里看弟弟的小姑娘。 小孩子体力有限,鹅卵石一次性捡的多了背不动,还容易出事。 三个林背着小书包站在牛车前,满脸艳羡地看着从面前跑过的小伙伴。他们的休沐结束了,没法跟着大家一起去河滩,得去私塾读书了。 昨天跟大家一起捡石头,四林一共捡了十几篮,挣了一包雪花生,还有三枚铜板;五林一心二用,只顾盯着小伙伴们是不是按规定捡的石头,到最后竟然跟六林一样只挣到了两文钱,当然每人还有一小包雪花生。 昨天家里做好的雪花生,他娘专门给他藏起来一大碗,足足够他吃独食好几天了,可是他更想要的是那一枚枚铜钱。 唉!还是没经验。想起这些,五林一张小嘴噘得更高了。 到第三天,捡鹅卵石的队伍里竟然出现了几位老人。 这几位老人都是村里的,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自然就在家里歇着。可是看到孩子们捡石头送到姚家新宅,就能换钱,便提着篮子也加入了捡石头的队伍中。 这让果儿始料不及,不好打搅老人们的积极性,便跟姚四柱商量,待遇跟孩子们一样,还得多多叮嘱他们注意别闪了腰。 捡石头的队伍里也有四奶奶家的两个小孙子,猫蛋和狗蛋,两个孩子跟着大家捡了一天,一人挣了两文钱,还有一兜甜甜的雪花生,高兴地提着空蓝子回了家里。 第二天,两个孩子吃完早饭就要提着篮子出门,被四奶奶扣住了:“不许去!今天谁敢出去给她们家干活,看我不叫你们爹打断你们的腿?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猫蛋和狗蛋很少被奶奶凶,委屈巴巴地站在那里不明白出了什么事。猫蛋大着胆子问道: “奶,为啥不能去?村里的小伙伴们都去捡石头了,可好玩儿了,还能换雪花生吃。” 四奶奶见还敢顶嘴,上前就是一巴掌: “好玩你个头!咱家是少了你们吃的还是少了你们穿的,要你们丢人现眼去给人家当奴才? 黑了心的玩意儿,一个村儿住着咋就能做出这么毒的事,这么点儿大的孩子骗去给你们家当牛做马,黑心肠的东西,别想占我孙子的便宜。 真当自己是地主婆了,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我呸!你有人家王大老爷家有钱?你有人家王大太太排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等着看你倒霉的时候!” 四奶奶插着腰,对着半空狠狠地发泄了一通,末了又警告猫蛋和狗蛋一番,这才呼着气进了屋子。 猫蛋和狗蛋委屈地站在院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奶奶不发话,他俩今天肯定是出不去了。 想到小伙伴们这会儿都聚在河滩上兴高采烈地捡石头,看谁捡的多,挣到的雪花生多,两个孩子咬着嘴唇都快要哭出来了。 昨天他们两个回来的时候,从兜里自己挣的那两文钱还有雪花生,小大人一般交到自己娘的手里,娘还夸他们了呢。 后来奶好像就不高兴,还骂了娘,他们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能去捡石头,他们就不能呢? 地里头姚家雇了五个短工,都是本村人,其中就有大丫母女三人。 这段日子忙着做书包,果儿便暂停了绢花的活,大丫姐妹两个闲不住,便跟在娘身边,趁着春耕出来打短工。 姚老爹放出要雇短工的话,大丫娘立即赶过来报名,直言她们不要工钱,她是真心想要感谢姚家人。 可是姚老爹既然打算雇佣短工怎么可能不给工钱?最后大丫娘无奈,便说两个女儿只拿一份工钱,姚老爹不想再磨牙便答应下来。 另几个短工也都是本村人,跟大丫家情况差不多,也是没有自己的地,家里吃饭的嘴多,干活的劳力少,姚老爹雇用他们也存了帮一把的心思。 这几个人也都是知根知底的实诚人,每天早早就到地头,天黑透才收工,干起活来丝毫不惜力气,姚老爹本就心软,见他们这么卖力,直感慨庄户人家都不容易。 本来说好是不管饭的,可是中间家里来送饭的时候,姚老爹还是嘱咐儿媳们捎带上这几个人的份,这几个短工心里感激,干起活更加卖力。 忙忙碌碌一个多月,地里的活总算缓下来,春耕的大劲算是过去了。 从府城运回来的琉璃送到了新宅,引得村里人频频过去看稀奇。姚四柱怕众人不小心弄碎了,在一旁紧紧盯着不敢离开一步。 兄弟几个商量了一番,决定晚上轮流在新宅守着,除了琉璃,另外订购的一批红瓦、还有门、窗等木料也都堆放在这里,晚上有人看着也能放心些。 陈木匠那里订制的第一批家具也运回来了,五套大衣柜、两套橱柜、还有几套桌椅跟五斗柜,一溜摆在院子里。 清一色的红漆描金的底子,油漆光亮,木料摸上去厚实细腻,造型古朴大气又实用。最重要的是完全按照果儿画的图纸做出来,这点让果儿很是满意。 看来这位陈木匠还真有些本事,后面的家具可以放心交给他家去做了。 姚铁柱兄弟几个也围着这些家具前前后后看个不停,这里摸摸那里敲敲,都满意地点头。 家具是姚二柱雇了几辆牛车一趟拉回来的,陈木匠也特意跟过来,就是怕主家验货时万一有个不满意,好及时沟通。 现在看到主人家脸上的神色,陈木匠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果儿痛快地付了尾款。还没等陈木匠说出谢承的话,果儿又拿出纸笔,列出了后面需要做出来的一部分家具,交给陈木匠。 二进的宅院,这么多新屋子,家具自然需要全部上新,果儿决定再订制一批,若这一批还是没问题的话,以后就可以考虑长期合作了。 “陈大叔,你看一下有没有问题。” 陈木匠接过纸张看了半天,看着看着双手便发起抖来。 来的时候虽然对自己做出来的家具有信心,但是难免心怀忐忑,没想到主家竟然又给了他这么大一个单子,心里除了激动,也有些发怵。 “陈大叔?” 见陈木匠只顾低头看手里的纸张半晌不说话,果儿出声提醒。 陈木匠:“没,没问题,我保证可以按时做出来。” 陈木匠赶紧应声,心里则快速地盘算,这么多家具短时间内要想做完,必须要找几个帮手才行。 他之前在城里开铺子的时候是有几个帮工的,跟了他好几年,手艺上都没问题。 只是后来铺子倒闭后他回了村里,那几个帮工也受他连累找不到新的东家,在城里呆不下去也都回了乡下,如今都是靠着给人打零工挣钱。 好在那几个帮工都有联系,只要他招呼一声立马就能过来。现在他接下了这个大单子,未来几个月的生计都不用愁了,也有信心把大家重新召集起来,再加上家里新收的那两个小徒弟,日夜赶工的话没问题。 新宅的修整有条不紊地进行,大门口周围的石子路也开始找人铺了。 靠着村里的孩童积攒了那么多鹅卵石,真正铺的时候才发觉远远不够,于是趁着春耕大劲过去,村里有更多的人空闲下来,姚家又雇了一批人到更远的地方捡拾鹅卵石。 除了院子需要的,果儿准备绕着外面的院墙,还有荷塘周围都铺上一圈,包括大门口通往管道上那条新辟出来的小路。 这些活有家里的大人盯着不必果儿操心,闲下来她立马召集小姐妹重新拾起做绢花的生意,绢花这一项可是家里经济来源的大头,决不能丢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栓子出事 过了清明节,天气一日比一日晴好,人们脱下厚重的棉衣棉裤,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惬意起来,干起活来也自如多了,孩子们更是恨不得撒丫子多跑上几圈。 这样的好季节,何氏的娘家大哥,何大舅上门来了。 一进门,何大舅不知是赶路热的还是怎么,脸色憋得通红,人也显得局促不安,何氏忙问出了什么事。 何大舅咕嘟咕嘟喝了两大碗水,这才缓过劲来看着妹妹跟妹夫说道:“妹子,栓子出事了!” 何氏顿时一颗心提了起来,姚铁柱忙问怎么回事。 原来,昨日何大舅去县城买种子,顺道想去看看看栓子,结果到了陈记,店里的伙计一见又是他,都推三阻四不愿意进去叫人,一个伙计还说了些风凉话,没见过都签了卖身契还找的这么勤快的。 许是父子连心,他们越不让见,何大舅心里越是忐忑不安,于是站在门口不断说着好话,这些伙计烦了,干脆把他赶了出去。 何大舅无奈只能离开。 谁知还没走几步,从后面追过来一个半大的小伙计,看着跟栓子差不多的年纪。 那小伙计显然是从店里偷偷溜出来的,匆匆跟他说栓子又挨打了,这次被打的挺严重,在床上躺着根本起不来。 说完小伙计就匆匆又溜了回去。 何大舅当即吓得不知所措,缓过劲后重新回到店里。这次他不管伙计们拦着就要往里面冲,嘴里嚷嚷非要见到栓子不可。 许是闹得动静太大,后院闻声出来了几个人,几名伙计一见为首的那人,纷纷低头称呼掌柜的,那掌柜的正是这木匠铺的陈老板。 陈老板先是很不耐烦地问清楚原因,从上到下把何大舅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满不在乎地挥手让伙计放何大舅进去看人。 木匠铺后院的柴房里,栓子下半身血肉模糊,躺在一堆破棉絮那里昏迷不醒。 何大舅见到儿子的惨状吓得几乎站不稳,他扑上去摸到栓子才发现浑身发烫,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何大舅站起来就要跟老板那拼命。 可惜那陈老板能放他进来,自是不怕他闹事,当即拿出当初他们签订的文书说道: “别忘了你们可是签了卖身契的,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三年学徒期间,师傅调教徒弟天经地义,任何人不得干涉。” 何大舅看见对方手里那份卖身契立马矮了半截,这会儿他肠子都要悔青了,辩驳道:“就算签了卖身契,那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打。”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他们说签的是活契,将来还可以作废的那种,现在眼见孩子被打成这副样子,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陈老板轻哧了一声:“怎么,想要耍赖?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哪家铺子招收学徒是为了把他们供起来,想要学会手艺,哪个当学徒的不吃苦,不是脱了几层皮才出师的?” 身后跟着的几个汉子也纷纷出言嘲讽。 何大舅笨嘴拙舌说不过这些人,干脆不再理会他们,想要把栓子带走,陈老板不耐烦了,直接叫活计把他赶了出来。 到了门口,陈老板不客气地对何大舅说道: “自古以来师傅调教徒弟,天经地义,你们当初既然签了卖身契,你就算是告到县衙也没用,想要把人接走,可以,那就赔银子,你家小子来我这铺子几个月了,这几个月学手艺的费用,加上吃的穿的,一共五十两。 交了钱,一切好说,否则,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少在这儿大呼小叫影响我的生意。” 何大舅气得直哆嗦:“你们这是讹人,我儿子在你们这里被你们当牲口使唤了几个月,还要挨打受罚,凭啥给你们钱?” 陈老板把脸一沉,向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提高了嗓音道:“当初你们进来的时候,签了卖身契,还拿了我五两的银子,这会儿竟然敢说我们讹人?再不滚,我们可要报官了。” 何大舅一听这话懵了,他什么时候拿过人家五两银子? 这时旁边看热闹的人也议论开了,有人小声说道: “走吧,你说不过人家的,看你这穿戴,家里也不是吃不饱饭的,还是想办法把孩子接回去吧。学徒哪里是好当的,还是给陈记当学徒,三天两头挨打不过是家常便饭,别到时候手艺没学到,命都要没了。” 何大舅被店里的伙计层层拦着闯不进去,说又说不过人家,无奈只好先回家去,何舅妈闻言也是大吃一惊,不由脱口而出:“你去找人家麻烦了?” 她知道当学徒肯定要受苦,可是当初决定送栓子去的时候是经过丈夫同意了的,毕竟不是自己亲骨肉,觉得受些苦就受些苦吧。 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若是真像何大舅说得那样,栓子万一有个不好...... 何舅妈心里也害怕起来,再听何大舅提起五两银子的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何大舅这才知道原来当初签卖身契的时候,这婆娘真的背着他收了人家钱,不过不是五两,只有二两。 两口子着急忙慌找到当初那个中人,一对峙才知道陈记的确是掏了五两银子,不过中人从中扣了三两放自己腰包了。 那中人见事情露馅也不慌张,反而振振有词说道:“怎么,你们以为我这里是开善堂的不成,平白给你们介绍生意?” 何大舅夫妻两个哪里能说得过人家,三言两语被对方怼得哑口无言。回到家后,何大舅忍不住狠狠揍了何舅妈一顿。 出完了气,想到家里根本拿不出银子,而栓子的事情不容耽搁,就跑去找村长想办法。 没想到村长一听这事,根本不愿掺和进来,搪塞了几句就把何大舅赶了出来,无奈之下何大舅只好又匆匆来求妹妹了。 姚家众人听何大舅说完也都吃惊不小,姚老爹跟陶氏暗暗庆幸当初没有送自己的孙子去。 这会儿听何大舅把栓子的情况说的这么严重,姚老爹略一迟疑,便拿定主意救人要紧,当即叫姚铁柱套车,兄弟几个一块儿去县城看看,想办法先把孩子接出来再说。 何氏见公爹发话了,慌忙进屋要去拿钱。 从年前开始她们跟着果儿做绣活、做书包攒下了一些银子,还有皂儿跟荚儿姐妹两个挣的钱都在她手里保管着,这会儿全都拿了出来。 可惜拿出来后一数,才发现根本不够,何氏不好意思朝果儿一个小辈开口,为难地看向婆婆。 陶氏顿时睁圆了眼睛,栓子这孩子的遭遇她是同情,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孙子,要她出钱去救亲戚家的孩子,而且还是一大笔银子,陶氏当然舍不得。 姚老爹在旁催促道:“老婆子,还愣着干什么,你手里有多少银子都拿出来,现下救人要紧。” 姚老爹紧盯着陶氏,何氏也期期艾艾看着婆婆,恨不得给她跪下,陶氏无法,不乐意地转身准备去拿钱。 “奶,不急。” 忽然听到小姑娘脆生生的几个字,陶氏立即止住了脚步。 果儿听了半天也明白了事情经过,想了想跟大家说道: “咱们把银子给了他们,真的就能接回栓子表哥吗?有一句话那个陈老板说得没错,卖身契在人家手里,咱们就是告到官府都不一定能赢。 而且不能他们说要多少咱们就给多少,万一到时候人家觉得咱们好说话,临时加价呢?” 众人一听更是没了主意,越发觉得这事难办。 果儿又说道:“栓子表哥当初签的是活契,即是当学徒的活契,那跟卖身为奴那种是有很大区别的。 对了,我福山叔不是在县衙么?这种事情不如先找找我福山叔,看他能不能出面帮咱们说个话,福山叔是县衙的捕头,若是他能出面的话,想来那陈记的老板会忌惮几分。” 果儿本来想的是请聚香楼张掌柜的出面,张家虽然大本营在府城,但毕竟是名门望族,且在这莱阳县生意遍地,说出去也是颇有份量的。县太爷都忌惮三分的人家,这种棘手的事情他们解决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转念又一想,不能一有事就找张掌柜,欠的人情太多,将来继续做生意、打交道的时候,总矮人家一截。 所以果儿想起了姚福山。 众人眼前一亮,对呀,找福山帮忙,他在县衙当捕头,那店铺老板再横也不过是个普通老百姓,还能在官差面前拿大? 商量定了那就事不宜迟,姚老爹决定叫老大、老二套上牛车,带上何大舅马上赶去城里。何氏是栓子的姑姑,也跟着去,到时候能看顾一下受伤的栓子。 果儿:“爷,我也去吧,说不定到时候我也能帮上忙呢。” 陶氏不满地出声阻止:“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好好在家呆着。” 姚老爹:“叫果儿跟着去吧。这丫头机灵,万一事情难办,说不定还真能有什么法子呢。” 众人不再耽搁,套上牛车匆匆往县城赶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交涉 一进县城,几人在街道上犹豫了一会儿,陈记在西街,县衙在东街,先找那边? 为了不耽误时间,最后商定姚铁柱跟何氏、何大舅三个人赶车先去陈记,姚二柱带着果儿去找姚福山。 两拨人在街头分开。 果儿跟着姚二柱到了县衙,很快见到姚福山。 听明白两人的来意,姚福山不禁为难道: “陈记的老板我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此人名声在外,自然都不是什么好名声,陈记木匠铺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店,在这城里有些名气,后来传到现在这个陈老板手里,此人性子跋扈,一年里总有几次惹出一些事情出来被人告到衙门里; 但陈老板这个人又善于攀附,逢年过节总会给上面献上孝敬,就说这县衙里,有几个人没有收过陈老板的礼?就连咱们县太爷......” 说到这里姚福山闭上嘴,两眼看着姚二柱,那意思就是说,你懂的。 两人听见这话心一沉,看来这事还真是难办。 姚福山一见叔侄两人这副模样,忙安慰道:“不过你们也别着急,也不是没有办法,那陈老板跟县衙的人都熟悉,于我也打过多次交道了,之前店里就有学徒的家人来县衙告过状,我还跟着处理过两回。 这样吧,我去跟你们做个中人,劝他那边少要些银子,你们多说些好话,把那契约的事了了,再把孩子接出来,这事就算了,你们看怎样?” 叔侄俩听姚福山说了这么多,明白这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便决定息事宁人,就这么办。 县衙离西街说远也不远,一路过去最多两刻钟时间,三人便决定走过去。 到了陈记,就见门口围了一圈人正在看热闹。 三人挤进去一看,正是姚铁柱、何大舅跟何氏三人,正跟木匠铺的几个伙计挣的脸红脖子粗,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则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却没有一个上前劝架的。 陈记木匠铺在这条街上算得上是多年的老字号,铺子名气挺大,可惜现在的陈老板性情跋扈,背地里还爱使个阴招,跟周围同做生意的店家关系都处的不好,因此周围看热闹的多,却没有上前劝说的。 一来陈老板这人记仇,二来大家对陈记的这种事情见多了,那些把孩子送进来当学徒的人家,当初不谨慎,现在出了事也算是活该。 果儿三人看到这情景,便知道事情很不顺利。 姚福山从人群中走出来故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伙计一见是县衙的捕头过来了,都不再吱声,一个伙计忙进去报信。 不一会儿,穿着玄色绫罗,面色看起来有些狰狞的陈老板从铺子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看起来不好惹的壮汉。 “原来是姚捕头,失迎失迎,快里面请。” 陈掌柜一见姚福山忙上前拱手礼让,姚福山不客气地走进来,坐到伙计搬过来的椅子上。 陈老板也在一旁坐下,转身吩咐小伙计赶紧上茶,却并没有让伙计们多准备椅子。 姚家人对此不以为意,他们是来解决事情的,坐不坐的无所谓。 姚福山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指着姚铁柱跟何大舅几人说明来意,把他跟几人的关系挑明了。 陈老板在姚铁柱他们找上门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平时这种事情处理惯了,他并不把这几个庄户人放在眼里,所以根本就没有露面,只叫铺子里的伙计出面把人赶走了事。 现在姚福山出面,陈老板不由多看了两眼,心里想着真看不出这个表面窝囊的乡下汉子,竟然还认识县衙的姚捕头,而且还说动姚捕头出面做中人,今天这事看来占不了多大便宜。 陈掌柜浸淫这一带多年,每年献给县衙上下打点的孝敬银子可不少,就算是县太爷面前的师爷,看在往年孝敬银子的份上也会给他留些颜面,所以对姚捕头他并不怵。 但是面上的情还是要给的,于是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 姚福山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儿磨叽,开门见山说道: “陈老板,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何苦为了一个小学徒的事弄的两相难堪,不如各退一步,今天我托个大,做个中人。 陈掌柜,庄户人家过日子艰难,但凡家里有几十两银子,谁还会把孩子送出来做学徒,你说是不是?所以,你看这赔偿的事,是不是少要一些?” 陈老板装作思考的样子垂下眼帘不做声,姚福山继续道: “陈老板家大业大,五十两银子在你眼里不算个什么,可是对于庄户人家来讲,那是砸锅卖铁也凑不齐的数字呀。不如给我个面子,少收几两银子把契约消了,孩子给他带回去,这事也就了了。 不然的话,真要到县衙扯开官司,就算那五十两银子陈老板能拿到手,恐怕还得贴补出去更多不是,哈哈哈哈......” 姚福山说这话也是提醒陈老板,往常陈记出了类似的事,家属闹到衙门,陈老板虽然都能全身而退,可免不了是要掏一大笔银子上下打点一番的。 陈老板见姚福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呵呵笑了几声说道: “小店收徒不慎,叫姚捕头看笑话了,姚捕头说的是,可......” 话没说完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少年公鸭嗓的声音:“这里就是陈记?今儿看起来还挺热闹,咦,这不是果儿吗?好久不见了果儿妹妹。” 众人望过去,就见一位锦衣公子正踱着步走进来,却是许久不见的张子彭,在他身后依然跟着之前的那个长随。 张子彭何许人也?湖阳地界上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子弟,张家大本营虽然在府城,可莱阳城里却有不少张家的产业,这位张家七少爷可是经常来这里看顾家族生意的,所以,陈老板跟姚福山都远远见过他几面,只是两人都不曾跟张子彭打过交道。 现在见张子彭突然出现在这里,众人皆是吃惊,包括陈老板和姚福山,两人不自觉站了起来。 果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张子彭,惊喜地喊道:“张少爷,怎么是你?你不是回府城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子彭走过来轻轻在果儿脑袋上弹一下:“张少爷?有日子不见果儿妹妹竟然跟我生疏了,叫我什么呢?” “子彭哥哥。” 果儿是个识时务的,这尊大佛驾到,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 张子彭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四下扫视一圈,旁若无人地走过来坐到姚福山刚才的那个椅子上。 坐好后还招呼果儿道:“愣着干什么?过来坐。” 果儿不客气地走过去,在陈老板刚才的椅子上坐下,跟张子彭相视一笑。 陈老板一见这阵势,忙给伙计们使个眼色,几个伙计变戏法似的很快搬出来几把椅子放在下首。 陈老板如换了一个人一般,殷勤地招呼大家都坐下说话,吩咐伙计上好茶,就连姚铁柱、姚二柱等人也都有了坐的地方。 张子彭自顾跟果儿说着话,等众人安静了,才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长随对果儿说道: “前天就过来这边了,这条街上也有我们张家几间铺子,刚才正在铺子里转,我这长随眼尖,说好像瞧见你进了这家木匠铺,我远远一看,这儿门口围了一堆人好像挺热闹的,便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的是你。” 果儿:“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见,真是好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丝毫不理会众人的神色。张子彭虽是个少年公子,可通身富贵逼人的气势,谁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铺子里这么多人,张子彭除了果儿其余的都不认识,果儿便将她这边的人包括姚福山一一介绍给他: “......大伯、二伯,福山叔,这位就是聚香楼的东家少爷,我跟你们说过好多次的子彭哥哥。” 姚铁柱跟姚二柱兄弟俩都没有见过张子彭,因此果儿跟张子彭说了一会儿话,便主动跟他们介绍。 一听这位就是张子彭,聚香楼跟锦绣坊的东家少爷,姚家众人慌得忙起身拱手,姚福山也站起来。 张子彭:“大家坐,不必客气,诸位都是果儿妹妹的长辈,也就是子彭的长辈。你们今儿这是?” 张子彭说罢环顾自周,端的一派翩翩公子模样。 果儿把事情经过给他讲了一遍。 张子彭听完,伸手挠了挠眉心,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势: “这还不好断?张平,拿本少爷的帖子去趟县衙找沈县令,就说本少爷今天要多管闲事,劳烦县令大人派几个官差过来。” 那名叫张平的长随应了一声“是”,拔脚就要往外走,陈老板脸色立马变了,张家七少爷明显是来替这个小姑娘撑腰的,而小姑娘却是对面的人,他区区一个木匠铺子哪里扛得住? 想到这里,陈老板惊出一身冷汗,好在他是经过世面的,很快分析出对自己最有力的那条路,忙起身拦住张平,一张颇显狰狞的脸上笑得恰到好处。 “这位兄弟且慢,呵呵呵,张少爷误会了,不过小事一桩,哪里就要惊动县令大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表哥多 恭谨地对张子彭说完,陈老板直起腰转身面对姚铁柱几人道: “呵呵呵,那啥,几位大兄弟,真不值得劳烦几位亲自过来一趟,那天何家兄弟过来的时候,我就打算叫他把孩子领回去的,只是孩子有些发烧,就好心留下来想着给请个大夫,没想到引得何家兄弟误会了。” 何大舅见他这会儿信口开河,不由气得说道:“你胡说!那天你明明......” 陈老板:“何家兄弟,你听我说完,那天咱们说话是有些不愉快,可是天地良心,我的确请了大夫给孩子好好看病了,不信,你一会儿就去后面一看便知。” 陈老板这话倒没有说谎,那天何大舅走了以后,他见栓子病的实在严重,心里想着万一人要真死在他这里,后面处理起来又是一桩麻烦事,这才叫一个伙计去药店给抓了几服药回来,好歹不死就行。 陈老板:“诸位,刚才你们一来就先挑我的不是,有些话我还没来得及说,你们要把孩子接回去好好商量就是,对不对?咱们乡里乡亲的这点子小事算个啥,再说姚捕头还在这里呢,何苦去县衙打扰县令老爷,呵呵呵!” 姚家众人跟何大舅:“......” 陈老板见众人都不说话了,又对张子彭说道:“张公子,这都是误会,那个,契约我都准备好了,这就还给何家兄弟。” 说罢快速地从怀里掏出栓子的卖身契,本想直接交给何大舅,半途愣是拐了个弯,双手捧着递到张子彭面前,态度恭敬地让果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张子彭眼神看向身后的张平,张平上前接过递到张子彭眼前。 张子彭这才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示意张平交到果儿手里。 “果儿妹妹,你看看可是这个?” 果儿接过契约仔细一看,随即点点头给了何大舅。现在的她已经能认识上面大多数的字了,少数不认识的也能猜出几个,所以看懂这份契约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陈老板躬身站在那里,笑脸望向张子彭,只求这位看在他识趣的份上能够网开一面,就当是破财消灾。 莱阳城里谁不知道,年府的姑奶奶多年前嫁去府城望族张家,且这位姑奶奶跟娘家关系一直来往亲密,而眼前这位正是年府那位姑奶奶生下的少爷。 现在是形势比人强,府城张家的公子,哪里是他这种平民百姓惹得起的,真是常年熬鹰反被鹰啄了眼,谁能想到平时任打任骂随意欺辱的小学徒,竟然能引来这样一位贵人替他出头。 陈老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畅多了,何大舅几人立刻去了铺子后院,很快抬出了躺在一张木板上的栓子。 何氏忍着眼泪看了果儿一眼,果儿会意,忙上前说道:“大伯、大伯娘,你们赶紧带表哥去看病吧,这里有我们在呢。” 几人顾不得多说话,感激地冲众人点点头便抬着人出去,坐上牛车直奔县里的医馆而去。 等他们走了,果儿客气地问陈老板:“不知道陈老板现在打算让我们赔多少钱呢?” 陈老板硬生生吞下这份憋屈,陪着笑脸上前道:“小姑娘这说得是哪里话?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当初签契约给了他家五两银子,这大半年来虽说吃住都在这里,可栓子也干活了,就两厢相抵了吧。” 陈老板话说得漂亮,果儿却不肯买账: “两厢相抵?这恐怕抵不过去吧,我表哥在你们这里是个什么待遇你自己心里清楚,吃不好睡不好,你们还把他当牲口使唤,可怜我表哥好好一个少年被你们折磨成那个样子,若是万一身上留下什么病症,我们绝不就此罢休!” 果儿这话说的坚决果断,张子彭连连点头: “此言有理,刚才那少年的样子,啧啧啧,着实也太惨了,陈老板,把人打成这样,这相抵的话怕是抵不过去,依我看,还是得请县太爷做主。” 说罢他也不看陈老板,冲果儿眨眨眼睛故作小声道:“果儿别怕,县令大人一直有心与我们张家交好,到了公堂上看我的吧。” 陈老板心里又一个哆嗦,有这位爷在,今天这事若是上公堂他还能落下好?算了,先忍了这口气,来日方长。 想到此陈老板一脸愧疚道:“是,是,都是小的想的不周,教徒心切难免行为过激了些,小的愿意赔给栓子医药费。” 说罢咬咬牙,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从中抽出一张欲递给果儿, 犹豫了一下又抽出一张,将两张银票一并递过来。 果儿不客气地接过银票一看,是十两一张的银票,不觉嗤笑一声:“我表哥这么重的伤,这么点银子就想打发我们?” 陈老板抬头看过去,正碰上张子彭似笑非笑的视线,又一个哆嗦,咬咬牙任命地从中再抽出一张递过来。 果儿看清银票上的数目,是一张五十两的,刚要开口说话,门口传来一阵嚎哭。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几个衣衫破烂的男女闯了进来,一进来便乌泱泱跪了一地,冲着张子彭和姚福山等人的方向磕头,嘴里哭喊着求大老爷救救他家孩子。 众人一头雾水,这时从铺子后面又冲出一个瘦小的少年,喊了一声“爹,娘”,扑通一声跟着跪下来,也是冲着张子彭等人的方向。 这少年也是陈记新招来的一个小伙计,叫福子,上次何大舅从陈记出来,就是他追出来把栓子的事偷偷告诉何大舅的,显然地上跪着的是福子的家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被弄得一头雾水,被福子叫娘的那个妇人抬起头,一脸愁苦地望向众人祈求道: “求各位贵人行行好,把我们福子的卖身契也还给我们吧,我家孩子实在受不了这份罪了,求求你们了。” 说着这几个人又是一阵磕头。 原来何大舅带着人来这里闹起来的时候,恰巧被福子村里的一个人看见了,那人看了一半热闹,因为家里还有事不得不离开。 回到村里正好碰上福子的家人,便说了有人去木匠铺闹事的事,那家人也是心疼孩子的,自从知道福子在木匠铺里每天挨打受尽折磨,早就后悔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们也曾跟何大舅一样偷偷来瞧过几回,可是却没办法把孩子带走。 现在一听有人去闹事了,福子的爹娘急急火火跑过来,正巧看见何大舅几人抬着奄奄一息的栓子往外面走,吓得他们双腿发软,挤进人群一直眼巴巴瞧着事态的发展。 等他们看到陈老板乖乖拿出栓子的契约,还掏出银票赔偿,再也忍不住闯进来。 果儿听何大舅说过这个福子,栓子的事情多亏福子给他们透漏消息。 现在看见福子的家人跪在地上不住地从她们磕头,身上的穿戴一看就是家里日子艰难的穷苦人,福子也是一脸瘦弱不堪的模样,跪在地上身子颤抖个不停,果儿起了恻隐之心。 福子肯暗中帮助栓子,想来也是个善良的少年,能帮则帮一把吧。 看着果儿投过来的目光,张子彭有些无奈,他帮果儿是心甘情愿主动献身的,可这一家他压根不认识呀。 有心想要替自己说几句,可是见果儿眼巴巴看着自己,一副全仗他做主的小表情,张子彭颇无奈。 好吧,一个两个都是帮,不如就一并解决了吧。 陈老板见果儿跟张子彭两人眉来眼去的互动,哪里看不出来这两人的意思,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道: “张少爷,你们家亲戚我已经放了,总不至于叫我再搭上一个吧?” 张子彭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咧嘴一笑说道:“赶巧了,这个叫福子的好像也是果儿妹妹的......表哥?” 说罢他一脸好笑地看向果儿。 果儿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却一本正经冲张子彭点点头:“可不是?我家亲戚多,表哥也多。” 张子彭看着陈老板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道:“陈老板,你看这事弄的,得嘞,这个表哥的事好说,不用赔偿,其他的你看着办。” 说罢端起伙计奉上来的茶杯,垂下眼帘一口口轻啜起来。 陈老板站在那里,一张脸由红到黑,由黑到青变化不断。 两刻钟后,众人终于从木匠铺脱身出来,走在街上张子彭不自觉伸了个懒腰,做好人,累呀。 那个叫福子的少年在张子彭的干涉下,如愿拿到了卖身契。 福子的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拿了卖身契对张子彭跟果儿不断磕头,嘴里却说不出什么感恩的话。 他们也没有要赔偿,福子眼下的状况跟栓子比起来算是好太多,他们心里清楚今天是借了栓子家人的势,能把孩子接出来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万幸,哪敢要银子,日后陈老板不找他们麻烦就千恩万谢了。 出门后福子一家人对着他们又是一顿磕头,除了姚福山,其他人包括张子彭,都有些受不了这种被人千恩万谢的场面,何况来自现代的果儿。 好说歹说让他们回去了,几人这才擦了一把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养鸭子 果儿看着张子彭由衷说道:“今天的事情真是太感谢子彭哥哥了,嗷,还有福山叔。” 姚福山忙说道:“哪里的话,果儿不必客气,我也没帮到什么忙,今天全凭张少爷做主,此事才能圆满解决。” 说罢又对着张子彭拱手,这位少爷身份贵重,趁此机会巴结上,对他只会有好处。 张子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得了,不必再说这些客气话,刚才已经听得够多的了,果儿妹妹,这么长日子不见,有没有想过我呢。” 果儿见他又开始调侃自己,不由翻了个白眼,当着姚二柱跟姚福山的面还是认真说道: “今天多亏子彭哥哥,事情才能解决得如此顺利,该谢还是要谢的,等我栓子表哥好一些,我们姚家必定好好谢谢你。” 姚二柱见侄女这么说,也忙对张子彭道:“是啊,张少爷今天出手相助,我们姚家感恩,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张子彭见两人说得一脸认真颇为无奈,他再次冲两人摆摆手:“些许小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你们真心要谢我的话,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现在就去聚香楼一起吃顿饭,好长日子不见了,我们也好好说说话。” 一旁的姚福山听了不由眼神一亮。 果儿跟姚二柱对视一眼,摇头说道:“今天真不行,我栓子表哥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我跟二伯得去医馆看看才放心。” 张子彭这才想起之前离开的姚铁柱几人,明白今天不是吃饭的时候,便说道: “也罢,那你们就先去忙吧。我刚来这里,听张掌柜说前些日子你家盖新宅子了,可惜上梁的时候我还没过来,以后等你们搬新居的时候一定告诉我,我再上门去贺喜。” 果儿:“那是自然,等我家搬新居的时候一定通知子彭哥哥。” 果儿一声声子彭哥哥,叫的张子彭从内而外感到舒畅无比。虽然不论府城还是莱阳舅舅家,叫他子彭哥哥的小姑娘有好几个,可是似乎只有果儿这个小丫头叫起来,让他真心愉悦。 张子彭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听张掌柜说你家弄了个荷塘,想要种莲藕,这个简单,我已经派人去府城,那边的田庄里刚种完莲藕,给你们弄来一些催过芽的藕种过来没有问题。” 果儿一听他说这事,忙高兴应道:“真的?那再好不过,莲藕的事情真是麻烦子彭哥哥了。” 张子彭潇洒地挥挥手:“小事一桩,跟我不必如此客气。” 几人说完话在街边告辞,姚福山借着同路,与张子彭一起走了,果儿则跟着姚二柱直奔最近的医馆。 到了那家医馆,姚铁柱几人果然在。 大夫正在给栓子检查伤势,他们只能在外头焦急地等着。何氏直抹眼泪,姚铁柱轻声安慰妻子,何大舅则抱着脑袋坐在凳子上,满心自责。 姚二柱带着果儿进来,几人坐下来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大夫从里面出来。 何大舅率先上前:“大夫,我儿子怎么样?” 老大夫慢腾腾说道:“孩子还算运气好,腿是保住了,不过伤的不轻,而且还发着高烧,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几日还是留在医馆治疗稳妥。” 何氏忙点头道:“好,就留在医馆,都听大夫的,只是不知道诊费一共多少?” 老大夫:“你们先交十两银子吧。” “好,好。” 何氏说着,准备从怀里掏出荷包付钱,被果儿阻止了。 果儿拿出刚才收的那几张银票,她没有看何大舅,直接递给何氏说道: “这是木匠铺给栓子表哥的赔偿,大伯娘你拿着,栓子表哥这段日子住在医馆治疗,日后肯定还要花很多钱的。” 何大舅悄悄看了看果儿没有说话,他明白小姑娘为什么没有把银票给他,低下头去心里更加觉得羞愧。 姚二柱跟几人把后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说了福子的事,几人闻言都对张子彭感激不尽。 何氏不再客气,接过了银票。 “大哥,栓子是你的亲生儿子,这几日你就留在医馆好好照顾他,过几天我会再来看看的。” 何大舅愧疚地抬起头:“我知道,我一定好好照顾他,你们放心吧,这一次,我......” 何大舅心里很感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何氏又道:“医馆里人来人往的确实不如自己家里方便,那这些银票就先放在我这里,等栓子病好了,剩下的钱我会全数交给他,大哥放心。” 这句话慌得何大舅连连摆手,他哪里有脸再说什么话。 安排好何大舅父子,几人赶着牛车回家了。 到了家里把事情经过说完后,家里人又是一阵唏嘘,感叹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陶氏还叮嘱姚铁柱跟何氏,这些天没事多去几趟县城,照顾好栓子这孩子。 没人提何大舅,他是栓子的亲爹,在栓子的事情上却耳根子软,一贯听婆娘的,害的栓子从小受了不少委屈,所以在栓子这件事上,姚家没人待见他。 拣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姚铁柱带着姚二柱跟姚四柱,出门去把之前订购的一批小鸭子运了回来。 老宅后院的鸭舍早就砌好了,只是他们这一带的村子里养鸡的人家多,养鸭子的确实少,开春的时候家里托人跑了好多个村子,才找到两家卖雏鸭的人家,提前预定了几百只雏鸭。 因为他们以前没养过鸭子,怕小鸭早早弄回来养不活,便跟那两家多交了一部分钱,托他们把小鸭多养了两个月。现在天气暖和了,鸭舍也弄好了,自然要把鸭子赶快运回来。 一家人站在鸭舍前,看着里面一大群黄褐色,毛绒绒的小鸭子挨挨挤挤,嘎嘎嘎的叫声中还透着奶味儿,大家不由都喜笑颜开。 刚出壳没多久的小鸭子,体型上本就比小鸡仔要大许多,现在养了两个月才弄回来,个头都快赶上刚成年的小母鸡了,它们刚到一个新的环境也不觉陌生,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拥到食盆边上,伸着脖子啄食里面的饲料。 后院的围墙专门开辟出来一个小门,以后每天出去放鸭子就从这个小门进出,走不远就是一大片浅河滩,那里既有水草、还有许多小鱼小虾米都藏在石缝里,称得上是个天然的养鸭场。 家里还喂着十几只鸡,每天的饲料多添些谷糠、野菜出来也能给鸭子吃,只要精心喂养,小鸭子平安长大应该没问题的。 养鸭子的事之前就商量好了,由姚四柱负责,只是还没有搬家之前,大家都有义务一块儿养,毕竟养鸭这一项跟绣工作坊一样,都属于家里的公有财产。 姚四柱编竹篮的生意年后就已经不做了。虽然有聚香楼这个大主顾在,编制的篮子不愁卖不出去,但是这毕竟是小生意,且眼看着不能长久。 如今城里很多酒楼都学着聚香楼的做派,部分食品换上了小巧精致的竹篮盛放,市面上也出现了很多类似的小竹篮卖,有些甚至造型比姚四柱编的还要漂亮,价格也压得很低。 这样一来姚四柱编出的这些篮子就没有什么优势了,不如转行。 养鸭子这项工作虽然比编竹篮费心费力的多,但是比起下地干农活却轻松多了,姚四柱完全应付得了。 自从换上了果儿给他特定的鞋子,他走路的姿势比以前要好了很多,这给了他很大的自信,再也不用在人前抬不起头。 如今的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根本不会顾忌谁在背后说什么。 等几个月后这批鸭子养成,开始下蛋的时候,果儿有把握已经能够试验出在现代她经常吃的烤鸭、卤鸭肉,还有松花蛋这些新鲜吃食。 想到这里,果儿不由得感谢她前世的父母,记忆中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把她扔给乡下的爷爷奶奶,然后带着弟弟出门打工了。 爷爷带着她终日奔走在田间,所以小小年纪她就对种庄稼一点儿也不陌生; 奶奶是个很能干的老人,除了会做各种好吃的农家饭,每年还会腌制几大坛子的黄泥松花蛋。她从小就是奶奶的好帮手,所以对于松花蛋的制作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在这里,松花蛋绝对是个新鲜吃食,等她弄出来不愁没有好的销路。 还有烤鸭,虽然没做过,可是她知道烤鸭的做法,到时候弄个特殊的炉子,多试验几次应该没问题的。 至于做鸭舌、鸭翅还有鸭脖这些卤味,就更简单了,前世她一个人独立惯了,工作之余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自己看着食谱学做吃的,所以这些东西都难不倒她。 以后的日子,上姚村的人每天都能看到姚四柱赶着一大群鸭子,有时身后还跟着二林、小草几个孩子一起到河滩上。那些鸭子到了河滩也不用人管,一个个悠然自得地下水去游泳,时不时还从水里寻到什么东西,伸着脖子咽下去。 许多人不解,上前跟姚四柱搭话:养那玩意儿干啥?鸭子吃的多,下蛋少,味也大,杀了也没几两肉,还没有鸡肉好吃。” 姚四柱腼腆一笑:“鸭子养好了也能卖钱。” 村里有些精明的人看出这又是姚家想出的一条挣钱之道,但也没有人跟风去养鸭子,大家都保持观望的态度一边看着,毕竟谁也不知道姚家人养这么多鸭子到底能不能卖得出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舍老宅 新宅子最近弄得差不多了,里面的新家具也在陆续运回来,再晾上一个来月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这些日子家里的男人晚上轮流睡在新宅子里看守,大林、二林几个孩子特别喜欢这个任务,他们巴不得每晚都睡在宽敞的新宅呢。所以没过多久,姚老爹干脆把晚上看守新宅的任务交给了几个大孙子。 外面的荷塘已经开始蓄水,门前的鹅卵石路也铺的差不多了。因为新宅子离村外的官道近,他们家干脆雇人开出了一条通往官道的小路,上面铺上一层沙砾,照样用碾子碾过几层弄得平平整整的,虽然不能跟城里的青石路面比,可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且下雨的时候走在上面不会泥泞。 最关键的是,等搬了新宅,以后他们家人赶着牛车进出,都不用再从村子中间那条路上穿梭而过,惹得乡邻动不动盯着他们家瞧稀奇,这种被人时时盯着的感觉实在不美好。 张子彭果然叫人送来了一批藕种,还带来了两个田庄里种藕的匠人,顺便教他们在荷塘里怎么种。 这片荷塘之前已经引了河里的水过来,上梁的时候,还是张掌柜提点了几句,他们才知道应该把水先放掉,里面的淤泥也过了几遍,现在种起来刚刚好。 莲藕是个新鲜东西,种的时候,除了姚家人,村里很多人也都跑来看稀奇,姚铁柱等人本就是庄稼汉,直接脱了鞋子跟着匠人下去种,等他们学会了,往年就可以自己留种自己种藕了。 姚老爹在岸上先是看的兴起,一会儿挽起裤腿就要下荷塘,众人拦不住,索性依了老爷子下去凑热闹。 人多力量大,很快莲藕全部种好,两个匠人又对后面如何护理、放水,细细嘱咐了一遍,才带着姚家人送的厚礼告辞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跟伺候月子一样精心伺候着这片荷塘。终于,在见到淤泥里不断钻出的细细的尖芽时,都松了一口气,成功了。 随着藕芽渐渐长高,荷塘里也开始慢慢往里面蓄水。果儿看着这片荷塘逐渐成型,觉得该准备鱼苗了。 荷塘本来就不大,今年又是刚刚开始,鱼苗就不打算多放,一、两篓就可以了。 河里就有小鱼苗,找几个地方撒下几个编织细密的篓子,几天下来,河里的小鱼小虾米倒也捞了几篓子。 果儿一看差不多了,就叫堂哥们撤了篓子,把里面的小虾米都单分出来喂了鸭子,剩下的鱼苗再慢慢放入荷塘。 等这片荷塘养成的时候,就要有专人看管起来才好,毕竟在这一带种莲藕、弄荷塘是个新鲜事,过一段时间等莲花开出水面,小鱼也长大一些时,万一有人过来搞破坏怎么办? 所以姚家人特意在荷塘边盖了一座小茅屋,准备雇人住在里面专门看管荷塘。 给茅屋加顶的时候,姚老爹突然发话,屋顶要铺上瓦片,就用家里盖房剩下的那种。 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盖这种小茅屋哪里值得用上瓦片,难不成是老爷子打算住里头亲自看管? 疑惑归疑惑,几个儿子还是依照老爹的话去干,等加了瓦片的小茅屋盖好,姚老爹亲自进去查看了一番,接着指挥儿子把里面的火炕、灶头一应都弄好了,还放进去几样旧家具。 这样的屋子长期住下来过日子,都没有一点问题。 姚老爹:“就叫南头你们李伯看着吧。” 众人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感情老爹这是特意给他的老伙计准备的屋子。 姚老爹口里的李伯也是上姚村人,比姚老爹年长几岁,俩人从年轻的时候就是铁哥们,现在头发都变得花白,两人还时不时凑到一处聊个没完,算是多年的老伙计了。 李老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开朗的性子,可惜这一生诸事不顺,日子过得太辛苦。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生第二胎的时候难产,留下襁褓里的儿子跟才三岁的女儿就去了。 媳妇走后,李老头没钱续弦,也不愿意,怕娶的新媳妇对自己这对儿女不好,就一个人拉拔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 儿子养到六岁的时候却意外夭折了,女儿倒是平安长大,因为没有儿子养老,便招了个上门女婿。 那女婿为人忠厚老实,李老头养老就靠得住了,姚老爹当初还为老伙计高兴过。 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一年冬天女婿跟着村里人去外面打工的时候意外死了,女儿当时正挺大着肚子快要生了,听到这个噩耗情绪激动,又是难产,后来生下一个儿子也撒手人寰。 村里人看李老头可怜,就你一口我一口帮着喂这个幸存的小婴儿,孩子算是勉强活了下来。 这些年,李老头孤身带着小外孙,靠着给人打零工糊口。 随着年龄渐渐老去,已经没人肯雇他干活了,爷孙两个只能东一家西一家,靠着大家伙的施舍混日子。 这些年姚家日子也过得苦,就这样姚老爹还时不时腾出一点口粮给这爷俩送去,总不能看着他们祖孙二人出去讨饭。 果儿对这对爷孙也有些印象,那个叫天佑的小男孩也就六七岁的年纪,长得又瘦又小,前些日子,家里雇村里的孩子们捡拾鹅卵石的时候,这爷孙俩可是从头到尾都跟着一起干呢。 现在姚老爹见家里要雇人看荷塘,立马想到了他的老伙计。这事要是办成了,李老头爷孙俩以后就有了不漏雨的房子住,还能吃上饱饭,姚老爹心里也高兴。 如今他家过上了好日子,既有了能力就要拉一把穷兄弟,这可是积德的大好事,姚老爹当即出门去找他的老伙计商量。 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李老头现在住的地方只有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那屋顶多年不曾修葺,一到下雨屋子里面就跟水帘洞一样,都快无法住人了。 听姚老爹说明来意,李老头当即感激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拉着外孙,叫孩子给姚老爹磕头,慌得姚老爹忙把孩子扶起来。 李老头这里也没多少家当,就一卷破被褥,几个没了边沿的锅、碗,姚老爹帮着一块儿收拾,很快就搬了过来。 刚盖好的新茅屋还有些潮湿,不过眼下天气越来越热,里面的炕和灶台盘的早,已经干透,而且荷塘边四面空旷通风也好,所以屋子完全可以住人。 李老头爷孙俩搬过来以后,姚家每月给这爷孙俩送过来足够的米、面,还有一百文工钱,爷孙俩以后的生活算是安定了下来。 对于这样的变化李老头自然感激不尽,所以对于看荷塘这份工作特别精心,眼下荷塘里的莲藕还没有长成,基本上没什么活干,李老头便拿起扫把,每日把荷塘周围,新宅门前这一大片扫的干干净净。 小天佑也很懂事,每天跟在爷爷身后拿着小扫把像模像样地扫地,姚家人都稀罕这个小家伙,每每看到他都会从兜里掏出几颗零食送给他。 等新宅收拾完毕,姚家很快也挑好了日子打算搬家。 姚三柱跟包氏眼看全家都开始收拾东西,心里又不舒服了,两人大眼对小眼,愁得一筹莫展。 按说,这盖新宅子的钱都是他们三房出的,相当于这就是他们三房的财产。可是因为没分家,那就得全家一起搬进去住,问题是日子久了,这房产的事还能说得清楚? 万一几年后老两口糊涂了,偏心老大一家子,要把这宅子留给长房长孙,怎么办? 每每想到这儿,姚三柱跟包氏两颗心就跟那井里的吊桶似的,七上八下,挠抓得难受,偏偏不敢开口说什么。 照以往的经验,他们要是敢在老两口跟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比如提前写个财产证明的文书啥的,非得被老头子揍死不可。 唉!想多了都是泪。心里再难受,还得打起精神收拾东西不是? 他们不清楚的是,这会儿的姚老爹跟陶氏两人,其实心里也难受的紧。 当然老两口的难受跟三房那两个不一样,他们是因为舍不得老宅。 这些日子姚老爹就喜欢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前前后后看来看去,感慨岁月催人老; 陶氏则动不动拿着小铲子往后院菜地里跑,虽然新宅里也专门留了种菜的一小块地方,可她就是舍不得扔下眼前这片菜地。 还有旁边的鸭舍,猪圈,这些都是不能搬过去的,只把牛棚挪到新宅去,在新宅里专门圈了个小院子,里面盖上大大的牲口棚,备着以后还要多买几头牲口。 前面那棵上百年的皂荚树,每年家里收集起来的皂荚,磨成粉末洗衣裳干啥的,一年都用不完; 后院这两棵枣树,到了秋季结出的枣子又多又甜,到了收获的季节,她会让儿子、孙子们把这些枣子都收下来,能卖的卖掉,剩下的用来哄孙子,晒干了蒸枣馍...... 包氏把老两口的不舍都看在眼里,主动安慰道: “娘,您要是舍不得,常回来转就是了,再不济回来住几天也行。家里还有四柱跟麦穗娘两个住着呢,他们肯定会把老宅照顾的好好的,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包氏最想说的是您要不放心,不如跟他们一起留在这里。可这话也就是心里想想哪敢说出口。 第一百一十九章 烘房 姚四柱早就决定不跟着搬过去,他要留在老宅养鸭子,还有家里的猪和鸡,都离不开人。 果儿说过等鸭子养成,就在老宅里开作坊,做鸭肉吃食卖。果儿说的话他现在绝对相信。 姚麦穗也不肯搬走,她想留在这里帮四弟,这么多家畜,四弟一个人肯定忙不顾过来。 而且果儿说过,家里有了地方,以后绣工作坊就固定放在老宅这边了,等作坊弄起来,她就帮家里守着作坊好好干。 爹跟娘都说了,老宅空出来,以后上屋改成婚房,留给四弟结婚的时候住进去。 东厢房以后就用作绣工作坊,西厢房就给她们母女两个住。另外空出来的几间屋子,到时候再说,以后家里的作坊开起来,说不定很快所有的屋子都能派上用场。 以后她也不打算嫁人了,好好跟着家里干上几年,攒够了钱就搬出去,另盖一处属于她自己的院子,把小草抚养成人,等小草长大了,到时候招个上门女婿过她们的小日子,不比重新嫁人美气多了? 对于麦穗母女的归属老两口也有打算,他们心疼这个唯一的女儿,有心想让麦穗母女搬过去跟他们住一个院里,可是麦穗坚决不同意。 麦穗:“爹,娘,我就不搬过去了,我跟四弟住在老宅里,帮着四弟养鸭子,看好咱家这些家畜,将来这里弄好了绣工作坊,我也能帮衬。 再说了,我毕竟是和离回来的,一直跟你们住着,对几个侄女将来的亲事也不好。索性留在老宅也挺好的,你们放心,咱家里有这么多挣钱的门路,难道还能少了我挣钱的地方,只要我好好干,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老两口见女儿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好咬着牙妥协。 五月末,姚家择了一个黄道吉日,开始搬新宅。 新宅是二进的宅院,前后两进都是一正院两跨院的格局。前面正院学着大户人家那样弄成书房和会客厅,两边的院子用来住人,其中一个院子设成客房,里面的布置都跟后院差不多。 后面的主院本来是老两口住,可姚老爹进去转了一圈,就觉得那么多屋子他们也只能住一间,太浪费了,便做主叫大房一家也住在主院里。 这样一来,主院里正房跟两边的厢房都有人住着,老两口心里也踏实。 姚三柱跟包氏见老两口什么好事都想着老大,心里更加不舒服,私下商量再不济他们这一房一定要住到正院去,让老大,老二住在东、西两个跨院。 果儿:“你们还嫌我爷我奶管你们管得不够,硬要住到他们眼皮子底下去?咱们自己独占一个跨院,院门一关就跟分家了似的,要多爽有多爽,这样的自由你们确定不想要?” 姚三柱跟包氏立即清醒过来,改变主意,对大房一家搬进主院不再有任何异议,只提出他们这一房要住东跨院。 姚二柱跟何氏对于住东院还是西院丝毫没有意见,既然老三喜欢东跨院,那他们二房就住西跨院好了,都是一模一样崭新的大院子,有什么好挑的。 至于偌大的前院,不住人的话不放心,大林、二林还有三林趁机跟大人提出他们三个搬到前院去住,各挑一间屋子就行了。他们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完全可以住在前院自己照顾自己。 三个小林子一看哥哥们竟然离开爹娘住进前院去了,一个个也挺着小胸脯表示自己长大了,却被长辈们拎着耳朵拽回后院。 忙碌了几日尘埃落定,姚家又办了一场酒席庆祝搬新居,这种酒席就叫烘房。 烘房不比上梁那么受人重视,所以姚家不打算大办,只是请了村里几户相好的人家,诸如大爷爷姚成义一家,二爷爷姚庆义一家,还有大山家、田嫂子家等等。 但是重要的亲戚也要上门的,这样一算的话,这场酒席也小不到那里去。 因为之前跟张子彭说过这话,所以果儿特意给他捎了信,张子彭来不来的就跟她无关了。 到了摆酒席这一日,姚家还是决定多请一些人来帮忙。除了厨房上还是请上次那些婶娘嫂子们,前院后院再请几个关系好的汉子给盯着,人多手杂的,这么多院子可别出个什么不好的事来。 姚家兄弟几个,还有儿媳都腾出来好招待亲戚。 一大早,除了村里的人,亲戚里面包氏的娘家最先过来。包家的人这次上门把孩子们也都带了来,一起看看姑姑家的大宅子。 包氏领着娘家人去正院见过老两口,便带着他们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坐。包氏现在很庆幸当初听了闺女的话,没有抢着住正院,瞧瞧现在,多自在。 包田氏带着两个儿媳、孙女坐在女儿院子里,喜滋滋地先把院子四处、屋里屋外瞧了个遍,这才坐在炕桌前,端起泡好的铁观音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然后把手里的茶杯离远些细细打量。 “瞧瞧,连茶杯都买的这么好看,细磁的,一定很贵吧?啧啧啧。” 包田氏咂咂嘴看着茶杯继续道:“就是太小了,喝几口就见底了,哪像咱家的大茶碗,那喝起来才叫解渴呢。” 一句话屋里的女人都笑起来。 包氏:“娘,别看这茶杯小,可老贵了,人家锦绣坊招待贵客用的,就是这种带着花纹的茶杯呢。” 包田氏一听,赶紧把手里的茶杯放回桌上,抬头打量着屋子又道:“哎呀!你们家现在都赶上地主老爷家里了,这么漂亮的宅院,这么上好的家具,可不得雇上几个下人?你们家是准备买下人呢还是雇人打扫?” 包田氏问这句话可是真心的,她们进来后把这个宅子里里外外转了个遍,天爷,这也太大了,每天光打扫屋子就得老半天。 包氏闻言把嘴一撇:“哪儿呀?一住进来我们当家的就跟爹娘说过这事儿,结果被好一顿骂,说我们俩是懒骨头,不知道惜福。” 包田氏有些吃惊:“这么说,不打算雇人?” 包氏无奈地点点头:“这么大的院子天天都要打扫,还要做饭、洗衣裳,两个老的愣是不同意雇人,吩咐我们自己院里的活自己干,一大家子的饭食还是三房轮流做,这是打算使唤我们一辈子呢。” 包氏愤愤说道,没搬进来前她还幻想着,到时候雇几个人,自己也能享享当太太的福了。 可惜包氏跟姚三柱刚提了一句雇人的话,就被老两口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话说自从家里的日子逐渐变好,两个老的教训起他们三房来,越来越直白,丝毫不会顾忌她们三房的脸面,包氏想起来就是气。 老两口的想法其实很容易理解,一辈子辛苦惯了,现在日子好了盖了大宅子,依然改不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思想观念,想当然的就把家里的活计重新分配下去。 赵氏看小姑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便说道:“这点事算个啥,不就是打扫院子嘛,你们这新院子盖得这么阔气,搁我我也愿意自己动手精心伺候着。” 杨氏也在旁附和,包氏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两个嫂子。 她今天打扮的很是体面,湖蓝色的妆花褙子,下面配上一条同色系的百褶裙,面料是她上次在锦绣坊里亲自挑选的,叫什么雨丝缎;头上则是一副鎏金的头面,一派富家娘子的气派。 顶着这样的装扮在外头转了一早上了,村里凡是瞧见她的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是一脸的羡慕,更何况她这两个娘家嫂子,从一进门就盯着她上下打量个不停,说出来的恭维话都快把她夸到天上去了。 正说着话,一个村里的媳妇从外边进来,一进门就熟络地凑过来先给包田氏作揖,然后对着包氏不断献殷勤,看见果儿更是夸个没完,连包氏的两个嫂子也恭维了几句。 这媳妇不是别人,正是包氏很不待见的孙六媳妇。 想当初她们两个人也算是关系极好,可是没想到孙六媳妇竟然能暗地里给她造谣。后来谣言的事平息后,包氏就发誓从此跟孙六媳妇断绝一切往来。 可是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包氏想要不再往来,也得孙六媳妇愿意配合才成呀。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当一回事,瞅个机会就能往包氏身边凑,似乎以前散布谣言的那个人不是她。 这女人明显有着滚刀肉的属性,人家就能做到没事人一样,比脸皮厚这一点,包氏还是输了。 见孙六媳妇又是不请自来,一进门就叨叨说个不停,包氏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去厨房帮忙了吗?” 孙六媳妇凑到包氏身边坐下道: “厨房了这会儿人多,用不上我,等一会儿开席了我过去端菜就行,想着你这里也有客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干的你尽管吩咐,可别把你累着了。” 这席话听得包氏一阵舒坦,她撇了撇嘴道:“你既然闲得慌,那等会儿帮我扫院子吧。” 孙六媳妇巴不得她这一声,赶紧道:“成!等会儿我指定给你把这院子扫的干干净净,连你屋里都归我收拾,你现在可是有钱人家的太太了,陪着娘家人说话就成,打扫屋子这种粗活尽管吩咐我来做。” 包氏抬手一挡:“可别,屋子里就不劳你了,省的慌手慌脚把啥东西给我碰碎了,赔你都赔不起。” 孙六媳妇讪笑着:“哪会呢,我很小心的。” 包田氏跟两个儿媳在旁听得目瞪口呆。 第一百二十章 烘房2 果儿跟表妹元珍坐在一处,大人们说的话她们不喜欢听,果儿便领着元珍出了屋子,去了她自己的房间。 果儿的房间是一个套间,她最引以为傲的浴室设在里间,用油漆的木板隔开。 屋子里陈设比较简单,衣柜、书桌等家具摆设沉稳有致,窗台上套着一圈雕花木格。窗扇分成内外两层,外层镶嵌着昂贵的琉璃,透光性非常好;内层则是薄薄的窗纱,用的是透气性好的薄纱,不华贵,却很实用。 有了透明的窗户,就必须配上窗帘遮挡,所以果儿窗户上还弄了现代的大窗帘,用的是浅紫色的素软缎。 元珍小姑娘进了果儿的房间,一双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表姐,你这个叫梳妆台吧?上面的镜子好大呀!” 元珍坐在果儿的梳妆台前,看着眼前光可鉴人的青铜镜,好半天才说了一句。 果儿笑笑:“不用羡慕我,你们家最近花生生意应该不错吧,只要好好干,用不了多久你们家也能住上好房子。” 元珍:“真的?” 见果儿肯定地点点头,元珍高兴起来,开始叽叽喳喳跟果儿说起将来她们家若是盖上了大房子,她的房间一定也弄得跟表姐的一样漂亮。 元珍满屋子转悠了一遍,随手拉开梳妆台上的小抽屉,看着里面精巧的首饰,头花堆得满满一抽屉,小姑娘眼睛都看直了。 半天元珍讷讷说道:“表姐,我可以碰一下么?” 果儿见她说的是“碰一下”,不由好笑,于是大方地点点头,元珍小心翼翼从中拿出一朵浅黄色的绢花放在眼前仔细看。 果儿也看过去,这朵绢花上面并没有什么贵重的装饰品,只是样式好看,颜色也鲜亮而已,在这堆饰品里面并不值钱,很显然小姑娘并不懂得贵重与否,她只是本能地挑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已。 艳羡地看了一会儿,甚至放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阵,最后心满意足地放下绢花合上抽屉,元珍的这番举动倒叫果儿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 看来是个懂事的小姑娘。 果儿重新拉开抽屉拿出那朵绢花问道:“表妹,你喜欢这个?” 元珍羞涩地点点头,笑道:“这花儿真好看。” 果儿把绢花给她插到头发上:“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我是你表姐,姐妹之间送一份小礼物很常见。” 元珍咬着嘴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上那朵绢花真是越看越喜欢,可是...... 元珍抬手想要把绢花取下来:“还是算了,我娘要是看见了会说我的。” 二舅妈? 果儿问道:“怎么会?你戴上这么好看。” 元珍:“表姐,在家的时候我娘就跟我说过,到了你家不能随便跟别人要东西。” 原来是二舅妈把女儿教的好。 果儿听得心里更加熨帖,不由对这个懂事的表妹更加爱护:“没关系,你只管带着,我去跟舅妈说这是我送给你的,她一定不会责怪你。” 元珍到底年纪还小,见果儿坚持送给她,还会主动去跟娘解释,自然没有了任何抵抗力,兴奋地拉着果儿的袖子叫表姐。 主院里,何大舅带着栓子来给老两口磕头,感谢姚家人的救他出了火坑。 老两口忙叫儿子把栓子扶起来。 何大舅等栓子磕完头,上前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还是一脸的愧疚。这段日子因为栓子这件事,他跟何舅妈两人在家里一直冷战,这次来烘房,何舅妈本来也打算跟着一块儿过来的,何大舅没有答应,愣是冷着脸不许她跟。 何舅妈没办法,退而求其次要他把闺女杏子带上,话里的意思还想让杏子在姚家跟表姐住两天,跟她姑姑好好学学针线活。 何舅妈的心思之前跟何大舅提过几句,当时何大舅觉得杏子还小就没当回事,现在何舅妈一说把杏子带上还想要住几天,何大舅气得又骂了这婆娘一顿,最后只带了栓子一个上门来了。 栓子在医馆住了半个多月,中间何氏去看了好几趟,当初陈老板赔给他的银子在医馆里花去了好多,父子两个都是勤俭的人,看着每天花出去的银子着实心疼,所以等栓子能动了就离开医馆回家去养着了。 等栓子好了以后,那笔钱还剩下三十多两。何氏把钱换成银票,当着何大舅的面塞给栓子,说明这是栓子自己的钱,要他好好存起来将来说亲的时候用。 栓子红着脸不肯要,姑侄两个推了半天,最后何氏表示银票她先拿着,以后栓子说亲的时候再给他。 栓子的事老两口一直挺挂心,因此又问了些栓子在陈记铺子里的事。 栓子跟大家说了一些,去了陈记后,每天扛木头,刨木头,打扫院子,伺候几个师傅,什么活都干。 他们这批签了卖身契的共三个学徒,除了他跟福子,还有一个也是附近村子里出去的。 一开始他们三个待遇一样,都是被老板和师傅非打即骂,后来外村那个学徒许是开了窍,处处讨好师傅,有时还帮着师傅一块儿挑他们两个的刺。 日子一久,师傅们对那个学徒就有些另眼相待,陈老板还让他搬到伙计们住的那间屋子里。 他跟福子两个老实惯了,学不来这些讨好人的做派,便成了木匠铺里地位最低下的,挨打受罚、吃不饱饭是常事。 说白了在陈记这几个月,干的都是苦力活,手艺没有学到,还差点丢了半条命,栓子说到这里低头更咽。 众人听得一阵唏嘘,见孩子开始伤心,便也不再问了,姚老爹叫大林带着栓子四处转去。 大林应了一声便拉着栓子出去了,剩下何大舅不好意思待在老两口跟前,找个借口也出去了。 管道上两辆马车一路往上姚村驶过来,到了村口正欲往里面拐,前面赶车的张平就看见远处另一个路口有人冲他招手,仔细看去,领头的正是他见过的姚家大孙子,大林。张平毫不迟疑赶着车继续向前驶去。 大林是听了他爹的吩咐,带着栓子表哥跟二林在姚家专有的这条小路上等着,若是有城里的贵客前来就给他们引路,没想到还真等来了。 到了近前,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下来,张子彭的脑袋立马从前一辆车里露出来。 大林一见忙上前招呼道:“张少爷安好,我爹知道你们快到了,特意叫我在这里等着。” “呦呵,挺不错的地方嘛,那个,就是你们家的新宅子?” 张子彭认识大林,打了招呼便指着不远处的大宅院问道。 大林:“对,几位请随我来。” 大林说完就在前面带路,张平赶着马车随后跟上。 姚家这座新宅院墙高立,远远望去青砖黛瓦,门前宽阔又干净,跟旁边不远处低矮朴实连成一片的农家屋舍相比,显得清幽安静。 姚二柱跟果儿已经迎接在门口等着马车驶进。 车帘一掀,从车上跳下两个锦衣公子,前面那个穿紫色长袍,手拿折扇的自然是张子彭,另一个大家都不认识。 张子彭下车后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冲着众人说道:“你们这里环境不错呀,瞧这宅子盖的,看着就叫人舒心。果儿妹妹,多日不见,今天打扮的可真好看。” “哪里哪里,子彭哥哥紫衣飘飘,才叫好看呢。” 果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笑着调侃回去。 她今天穿的这身衣裙,正是上次穆大娘送给她的。今天是她们家烘房摆酒席的好日子,做为主人自然要穿的体面一些。 不光是她,今天她们家老老少少都穿着新衣裳呢。 张子彭说罢转身对后面那位公子道:“钟......沈大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地方,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张子彭指着众人对这名锦衣公子一一介绍了一番,大家也知道了锦衣公子姓沈名默,来自府城。 互相见了礼,果儿站在人群里偷偷打量这位叫沈默的青年。看上去比张子彭稍长几岁,面貌清冷俊毅,身材挺拔,站在略显单薄的张子彭旁边显得更加气势逼人。 许是发觉到果儿偷偷瞧过来的目光,沈默眼神清冷地看过来,四目相对,果儿忙收回目光。 沈默也只是看了果儿一眼,随即不在意地挪开眼神。 张子彭兴致勃勃地指挥张平跟另一个车夫,从后面那辆马车上往下搬他带来的十几株盆栽。 姚二柱等人见状忙上前帮忙。 张子彭则凑近果儿道:“果儿妹妹,张掌柜说你家是新宅子,院子里缺的就是这些绿植点缀,所以我今天特意多带了些盆栽过来送给你们,你看看,可还满意?” 张子彭带了十几大盆的绿植,有的绿植果儿一看就能认出来,比如含苞待放的月季,结了小果子的石榴,比较常见四季青、菊花等几个品种,只有后面的几盆不认识。 这些盆栽都挺大,一个人搬挺吃力的,姚二柱一招手又上来几个壮年,两人一组往宅子里面抬去。 果儿叫他们把这些盆栽都抬进后面的院子里,依次摆放在抄手游廊下方,准备等过一阵子再看着移植到泥土里。 “子彭哥哥,这几盆是什么?” 见果儿指着她不认识的几盆绿植问他,张子彭上前介绍道:“这两盆是夹竹、后面四盆全是梅花,到了冬季,梅花一开你就认识了。” 哦!不亏是有钱人,这礼物送的,还是那两个字——高雅。 竟然还有几大盆的幼竹!果儿一见就喜欢上了,直接叫人把这几盆幼竹全部挪进东跨院,等缓上几日再栽进她住的厢房后面那片空地上,将来竹子长成,自是一番幽雅的意境。 安排好了盆栽,几人一路朝后院走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位贵公子 偌大的院子里,全部都是青砖铺地,四周空着的地方都用石头先围起来,里面种了些花草,只是不多,花坛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没办法,新宅子还没来得及准备充足的花草,将来这些空地肯定是要种满花草的。 乡下人家自然不讲究内院不待男客的规矩,张子彭跟沈默直接被请进了后面的客厅。 依礼见过姚老爹跟陶氏,张子彭一摆手,身后的张平将手里抱着的一个箱子放到众人面前。 张子彭既过来道贺,不可能只带十几盆的盆栽过来。 箱子里是几套装订精美的书籍,还配着几套上好的笔墨纸砚,这些都是送给四个林学习用的,多出来的一套则是送给了果儿。 张子彭:“果儿妹妹,知道你也正在认字,所以这套书籍跟文具我也送你一套,下次若还有什么契约需要签字的话,正好考考你学的如何。” 果儿也想起上次在聚香楼签契约的事,不由脸上一热,强自镇定道:“古人曰,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本姑娘如今已非吴下阿蒙,子彭哥哥莫要瞧不起人。” 张子彭赶紧笑道:“是、是,果儿妹妹的聪明劲儿谁能比得上?是哥哥不会说话。” 张子彭送给她的书籍跟四个林手里的差不多,《论语》、《孟子》、《千家诗》、《古文观止》这些他们将来上学是要用到的书,果儿这里不过多了几本话本子。用张子彭的话来说,是给果儿妹妹解闷用的。 最后还有两个红木架子的刺绣摆件,外观极为小巧精致,一看就是适合放在女儿家屋里桌面上的东西,这两个摆件显然是给果儿准备的。 姚老爹跟陶氏在椅子上端坐着,看张子彭跟果儿两人说话,笑眯眯打量起张子彭跟端坐着不吭声的沈默,见两人说得差不多了姚老爹才口问了几句家常。 张子彭是个性子活跃的,跟谁都能聊上几句,一时间客厅里的气氛很是热络。 聊了一会儿,张子彭凑近果儿旁边小声说道:“总坐在这里也无趣,不如你带我们去宅子里走走?” 果儿欣然应下,站起来跟老两口说一声便带着张子彭跟沈默两人出去了。 新宅也就几个院子,果儿带着两人四处转了一圈,所到之处,村里人都朝他们投来好奇且艳羡的目光,当然,大部分的目光都是停留在两个锦衣公子身上。 有几个大婶笑嘻嘻迎上来问果儿,要不要她们端茶给两位贵公子,果儿也笑着说不必。 走到厨房这边,帮厨的大姑娘小媳妇更多些,她们看向两位公子的目光更加热切。 张子彭对于这些追逐的眼神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自顾潇洒地摇着手中的团扇。 沈默也是人如其名,始终紧抿着嘴唇一心走路,似乎看不见周围的人。 等三人的身影逐渐走远,张嫂子胳膊肘碰了碰看得正专心的另一家媳妇:“听说这两位贵公子都是从府城那边过来的,穿紫衣的那个据说就是城里大酒楼的少东家。” “可不是,姚家如今结交的,都是真正的有钱人。” 张嫂子:“要真是这样,那果儿丫头可真有福气,瞧那位七少爷,眼里只盯着果儿丫头呢。” 田嫂子扭头对两人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果儿丫头今年才多大,离说亲还早着呢。” 张嫂子一愣,不服气地接着八卦:“就算果儿年纪小,可是她家不还有皂儿几个丫头吗?皂儿今年虚岁十四了吧,也到了找婆家的年纪,就不知道今天这两位少爷,将来会是哪一位上门提亲? ...... 三人已经到了东跨院,包氏早就听见动静迎了出来:“七少爷真是稀客,快到屋里歇着,我去叫厨房冲好茶过来招待二位贵客。” 说罢一双眼睛在张子彭和沈默两人身上来回扫射。 张子彭忙说不用,他们不过是进来参观一下院落,很快就走。 包氏:“即来了就多坐一会儿,这个院子如今我们三房住着,我跟他爹就在正屋,果儿的房间在东厢房,都是这丫头自己选的,自己布置的,都不叫我们多操一点儿心,要说我们果儿丫头......” “娘,我姥姥在屋里叫你呢,你快进去看看,我带着他们到别的地方转转。” 果儿受不了包氏这股热情经儿,打断包氏的话。 包氏没好气地瞪了果儿一眼,这丫头有没有脑子?这么好的机会,她这个当娘的肯定要跟贵人好好套套近乎。 再说身后她娘家嫂子,还有孙六媳妇都在偷偷往这儿看呢,能跟贵公子搭上话这是多荣耀的事,够这些乡下婆娘羡慕嫉妒好长时间了。 不过包氏还是冲女儿好脾气道:“好好好,娘不打扰你们,两位少爷都是贵客,果儿你可要招呼好了。” 果儿:“我知道了,娘。” 出了东跨院,张子彭有些可惜地说道:“你娘说你的房间在东厢房,刚才怎么不请我们进去瞧瞧?” 果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女儿家的闺房岂能随便进去?” 张子彭恍然,自觉失言连连拱手道歉。 果儿并没有真生气,见他道歉也就不计较了: “这会儿我大林哥忙,不如我叫二林哥、三林哥带你们去外面转转,外面荷塘那处地方收拾的也不错,子彭哥哥上次派人送来的藕种,如今已经发芽了呢。” “是吗?那我们可要去看看。” 张子彭说完饶有兴致地率先朝外走去,沈默依旧沉默着跟上,果儿走在最后。 东跨院里,孙六媳妇见客人走了,这才从屋里走出来到包氏身边,带着夸张的语气叫到:“天爷!这两位少爷看气派就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你们家竟然都攀上......” 见包氏脸色一垮,孙六媳妇忙改口到:“你们家竟然能跟城里的贵人有交情,真是叫人羡慕死了。” 包氏这才缓和了神色。 孙六媳妇往前走进一些继续道:“这两位少爷看起来跟你家果儿关系处得挺好,会不会是,看上你家果儿了?” 包氏被说动了心思,表面上正色道:“胡说什么,我家果儿才多大,离谈婚论嫁的年纪还早着呢。你在外面可不许乱嚼舌根子,若是被我听到有人敢坏我闺女的名声,这回我绝对饶不了她。” 说到最后包氏的语气几乎咬牙切齿。 孙六媳妇忙道:“是是是,我当然不会跟别人乱说,我就是跟你说悄悄话而已,果儿年龄是小了些,可这位七少爷看起来也不大呀,这叫什么来着?对,人常说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啥的。说不定呀,果儿丫头将来还真有大福气呢。” 孙六这些话正说道包氏心上,包氏不由抿嘴一笑:“这话咱们两个说说可以,到外头可千万别乱说,人家张家少爷高门大户的,怎么可能看上我家果儿这个乡下丫头?” 孙六媳妇一脸的不赞同:“瞧你说的,果儿哪里像个乡下丫头,那通身的气派,任谁看了不夸一句?放心吧,不该说的话我以后绝对不会乱说,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还不信我?” 包氏不屑地看了孙六媳妇一眼不再说话。 中午开席的时候,因为来的客人多,摆在屋子里到底不方便,外面院子虽然宽敞,可惜天气晴好有些晒,所以一溜十几张桌子沿着抄手游廊摆起来,既宽敞空气又好。 这回前来吃酒席的客人中,属张子彭跟沈默两人身份最是贵重,自然被请到了首席,姚老爹跟村里的几位长辈们陪着。 这在乡下是待客的最高礼仪,可惜张子彭的心里并不想要这个待遇,他宁愿挤到果儿招待的那群小姑娘那一桌,要不大林他们那桌也行。 看看自己这一桌的大爷大叔门,再瞅一眼身旁高深莫测的沈默,这位似乎坐哪儿都泰然自若的样子,张子彭心中默念,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姚老爹其实心里也紧张,平生头一回跟大家公子共处一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个,两位公子别客气,多吃点。” 张子彭见老人家欲起身招呼自己,忙站起来行了一个晚辈礼道: “老太爷不必如此,就当我们是亲戚家的孙子辈,您称呼我一声子彭就可以,还有姚大伯、姚二伯,咱们两家关系如此亲近,以后可不能称呼什么公子了。” 他决定对姚家人的称呼就跟果儿一样了。 说罢看向沈默:“是不是,沈大哥?” 沈默接口道:“是,老太爷跟我家中祖父年纪差不多,晚辈沈默,各位都是长辈,尽管叫我们名字即可。” 一桌的人见这两位态度亲切,说话也丝毫没有架子,顿生好感,一时间桌上的气氛热闹起来。 包氏陪着娘家人坐一桌,大家吃着饭,包氏嘴上闲不住问她娘: “刚才都没顾上问,家里花生吃食的生意还不错吧?不瞒你们说,我听果儿回来说咱家做的花生吃食,人家聚香楼要了大部分,剩下的都送去张家杂货铺零卖了,听说生意还挺红火的。放心吧,有我们家果儿在,咱家的生意就断不了。” 包氏说的时候得意洋洋,两个嫂子忙放下筷子又恭维了几句,包氏心里愈发受用。 ps:我在西红柿上看到了有很多催更很感谢大家,可是因为存稿不多工作也忙得要命,为了小说质量目前只能每日一更,不过快要国庆放假了,为了对得起大家的催更,我尽量在国庆假期每日两更,再次谢谢大家的厚爱!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没见过的新玩意儿 这段日子包家一家人忙着做花生吃食的生意,除了第一次是果儿跟姚二柱带到聚香楼去卖,之后就叫他们自己送过去了,当然所有的钱也是他们收。 不过有包田氏在,绝对不会亏了她女儿。每次两个儿子送完货回家,包氏都会第一时间算出给女儿家的那一部分钱,催着儿子赶紧给包氏送来。 这边接手的自然是包氏,果儿知道但是从不跟包氏开口提这笔钱,包氏也乐得不提这事。随着腰包里的私房钱渐渐多起来,娘家做的花生生意如何,她当然门儿清。 包田氏听女儿问起这事,乐呵呵道: “当然好,多亏有你们帮衬,咱们家这段日子也算挣了些钱,就是这生意起的迟了些,村里基本上都没有存货了,现在收花生你两个哥哥还得到别的村子去。而且天气热了,雪花生不好保存,等做完这一批,以后就单做卤煮花生卖。” 包氏:“生意既给你们了,你们自己拿主意,等今年花生收获的时候,一定要多屯一些放家里。” 赵氏说道:“那是当然,这个娘早想到了,前些日子娘就跟我们说了到时候大量收购花生的事,就是咱们村里,有不少人跟我们打听这两样吃食的做法呢。” 包氏闻言把眼一瞪,赵氏忙接着道:“当然不会说出去,我们又不傻,这要是被旁人学去了,咱们家还拿什么赚钱?” 包田氏也道:“是呀,自家糊口的营生,挣的都是辛苦钱,自然要捂严实了。” 包氏把眼珠子收回来继续吃饭。 果儿跟皂儿、还有何氏,刘氏坐在一桌,果儿看看不远处跟大林一处的栓子,悄悄问何氏道: “大伯娘,栓子哥有没有说过,他以后想干什么?” 何氏闻言叹气道:“之前在城里治病的时候,我跟他聊过,这孩子好像对木匠这一行挺感兴趣的,可是遭遇了那一回,再要他踏进哪个木匠铺子,拜哪个师傅学手艺,别说他了,我这个当姑姑的都不想冒这个险了。” 何氏知道栓子现在的日子一点儿也不好过,自从回到家里,大哥大嫂因为他的事天天冷战,大哥甚至动手打过大嫂。 大嫂心里有气,自然看栓子更加不顺眼,男人不在的时候难免说些难听话给栓子听,家里几个弟弟妹妹自然向着亲娘,也处处看栓子这个大哥不顺眼。 栓子的情况不用说何氏也明白,但她做为出了门的小姑子,娘家的事不能管的太多。 果儿心里琢磨着何氏的话,忽然想起了陈家村给她们做家具的陈木匠了。 经过几次打交道,果儿觉得陈木匠为人不错,脾气也好,不如问一问,若是可能的话,对栓子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陈木匠若是愿意收下栓子这个徒弟那就再好不过,不说别的,就是看在姚家人的面子上,也不可能对栓子不好。但是前提是人家陈木匠愿意收徒。 前几日陈木匠带着几个人来送最后一趟家具,说那几个是他以前的帮工,其中还有一个新收的徒弟。 陈木匠对她们家很是感激,因为她们家订购的这几批家具,救了他们这一帮人,靠着给姚家打造家具,这段日子终于重新打响了名头,陆续有了别家的订单。 既然陈木匠跟前有徒弟,不妨替栓子问一问,说不定这事还真成了呢。 果儿把想法跟何氏说了一遍,最后道: “大伯娘,不如叫大伯领着栓子表哥去陈家村试试,若是人家能看上栓子表哥,愿意留下他,那再好不过,若是人家不愿意,咱们也不勉强,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何氏一听喜出望外:“那敢情好,果儿,我听你的,一会儿就去找你大伯跟栓子他爹说去。” 她听自己男人说起过陈木匠这个人,自家男人觉得不错的人,人品脾性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何氏越想越觉得这事靠谱,不由乐滋滋地夹了一个鸡腿到果儿碗里。 吃完饭撤了席面,张子彭只觉小腹鼓鼓的,看了一眼沈默,扭头婉转地跟姚二柱说了一声。 姚二柱立马叫过二林,领着张子彭跟沈默去后院。 二林跑过来,挠了挠后脑勺道:“今儿客人多,后院厕所很多人用过了,不太干净,不如你们跟我到前面我住的院子去。” 张子彭自然乐意,正好跟姚家的几个少年多接触接触,两人跟着二林一路到了前院二林住的屋子里。 张子彭打量着屋子,诧异地看着二林道:“这是你的屋子?” 二林点点头。 张子彭哭笑不得:“不是,我们是想要方便的,大白天的你让我们上你屋来怎么解决......” 二林憨厚地笑笑,推开屋子里浴室的那道小门,示意张子彭进去。 张子彭无奈看着沈默道:“乡下人就是厚道,那我先进去?” 沈默点点头,站在那里没动。 谁知张子彭刚进去不久,里面立刻传出“啊、啊”的叫声,特殊的公鸭嗓听得外面的沈默直皱眉头。有心想进去看看,可是里面还有一个二林,应该没什么事吧? 二林出来后,看着沈默还是那副憨厚的笑容,沈默也就没问。 片刻从张子彭里面出来,立即兴奋地上前对沈默道: “沈大哥,你进去看看,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浴室,怪不得二林兄弟大白天的带我们到室内来,他家这东西我保证你也没见过。” 沈默狐疑地看着两人,张子彭则兴奋地挥舞着手势催他赶紧进去看。 沈默踱步进了浴室,张子彭抢在二林前面跟着进去了,这回当然换他给沈默指点那马桶的用法。 两人里面捣鼓了半天才出来。 果儿当初设计的时候,给家里所有准备住人的屋子里都修建了同样的浴室装备,只是在用品的颜色上有变化而已。 对于土生土长的古人来说,光那个马桶就足够他们新鲜好一阵子了,用起来干净又方便,完全颠覆了他们对于如厕的认知,所以张子彭一进去才会大惊小怪地嚎起来。 还有那个洗澡的地方,也是别出心裁,刚才两人仔细研究了下面排水的设计,发现管道的设计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如此巧妙的想法他们还是头一次遇见。 张子彭迫不及待地问二林:“这浴室,还有里面的马桶,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二林老实道:“是果儿堂妹想出来的法子。” 张子彭:“又是果儿妹妹,我就猜是她的想法,啧啧,你们家的屋子都弄成这样了?” 二林点点头:“住人的屋子都弄成这样了,还有前院客房里也有。” 张子彭嘴巴长成大大的圆形,却半天说不出话,最终他了然似的点点头,拉着沈默去后院去直接找果儿了。 果儿皱着眉头,听张子彭呱呱呱在她耳边聒噪了半天,很是无语。 “果儿妹妹,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你说你小小年纪,这小脑瓜怎么就这么灵光,这样的浴室你也能想得出来?还有那个马桶,从没见过的新玩意儿,简直了!” 果儿对他这些话已经见怪不怪,从当初开始修建,到后来搬进来,一直有人对她弄出来的浴室稀罕地不得了,她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张扬出去,便含糊道: “也没什么,经常在乡下生活,可能接触的东西多,就想到了。” 张子彭呱呱叫着又感叹了半天,最后缠着果儿把她家浴室的结构画出来,他准备回去后依葫芦壶瓢,叫家里的匠人也照着这个样子改造一番。 果儿爽快点头:“没问题,我还可以把我家用过的那几个匠人告诉你,到时候你直接找他们去修,更快些。” 张子彭更高兴了,忙催果儿给他画图。果儿也想叫他赶紧闭嘴,便找来纸笔当下画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张子彭跟沈默坐在马车里说着话。 “钟大哥,” 沈默眼神一冷,张子彭忙改口: “不是,沈大哥,我没跟你夸口吧?我认识的这家人的确不是一般的农户人家,尤其是果儿妹妹,从第一次认识她,我就觉得这小姑娘很有意思,你瞧瞧,人家家里盖个新宅子都能如此标新立异。 沈大哥,你有没有发现,跟他们家人打交道很是轻松自在?” 看着张子彭凑到跟前的脸,沈默想起他嘴里说的那个小姑娘,小小年纪长得很是娇俏水灵,只是身上那股气质与她的年纪不太相符,冷静又坦然,实在跟普通的村姑联系不上。 还有她众多的家人,一家老小相处得简单融洽,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日子过得惬意自在,这一切都让他从心里感到羡慕。 从京城出来这么久,今天似乎是他头一次心情真正放松下来。 张子彭见他依旧板着一张脸不说话,不由劝道:“沈大哥,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绷着个脸,该行乐时且行乐,该自在时且自在。” 沈默:“嗯。” 张子彭偷偷翻了个白眼,又不甘心地换了个话题: “沈大哥,你从京城出来也好几个月了,可否想清楚了,你确定要跟伯府决裂,从此不再回京城了吗?” 沈默两眼看向窗外,这个问题子彭已经问了好几次了,他都懒得再回答。 张子彭:“那你可真要想好了,在京城伯府,你好歹是世家公子,一旦跟伯府划清界限,往后你就只是一介平民百姓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亲事多磨 第一百二十三章亲事多磨 沈默转头看过来: “平民百姓有什么不好?像今天这家人,他们的生活在我看来,比生在伯府不知好过了多少,再说,我若做个普通人,难道子彭从此要与我生分?” 张子彭提高了声音:“怎么会?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好大哥。当年在京城的时候要不是你罩着我,我可就被那帮公子哥欺负惨了,现在你离开京城还肯与我交往,这是咱俩的缘分,注定此生要做一辈子好兄弟的。” 怕沈默不相信似的,张子彭说完还冲他重重点头。 沈默当然知道他这个兄弟是个重义气的,要不然也不会与他交往。因而淡淡道:“我如今姓沈,不姓钟,京城伯府,于我从此再无任何干系。” 张子彭心中替他叹了一声,又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跟在你舅舅,沈大人身边做事吗?以沈大人莱阳城知县的身份,在县衙里给你随便谋一份差事当然是很容易的,可是若真留在这小小的莱阳县,以沈大哥的本事,真是屈才了。 沈默嗤笑道:“一介武夫,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已经很好,何来屈才之说?我倒觉得莱阳县挺好,山清水秀,百姓淳朴,今天我们叨扰的这家人就挺好。” 张子彭见他提到果儿家,得意地道:“那当然,要不然我也不会跟她们家打交道。今天本就是带你出来散心,你要喜欢这个地方,我们以后可以常来。” 沈默:“......再说吧。” 张子彭:“那你可有考虑过以后走科举?” 沈默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又是一冷。 几年前他有过考科举的机会,可惜只过了童生,这条路就被人毁了,从那以后他几乎没有再碰过书籍,后来拜了师傅一心学武,即便这样,也是遮遮掩掩不敢在人前显露锋芒。 张子彭见他脸色又冷下来,自觉失言,忙描补道: “其实走不走科举也无所谓,大哥一身好武艺,又有沈县令这个舅舅提携,总有出头的一天。不然跟我一起学经商也行啊,咱们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钱一起赚,多么逍遥自在。” 考科举这条路张子彭的父母曾今也为他设想,且付诸于行动过,当年小小年纪的张子彭就被家族寄予厚望,送到在京城做官的堂伯父家里,凭着堂伯父的关系进了京城一家极有名的书院。 也就是在京城读书的那段时间,他认识了同在书院念书的沈默,当然那时候的沈默还是京城伯爵府一名不受宠的庶子。 只可惜张子彭并不是读书的料,反而对经商很感兴趣,几年后勉强考了一个童生的身份便回到家乡,跟着家族开始正式学做生意,直到现在。 无聊地坐了一会儿,张子彭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又开口道:“我倒想起一个好前程,觉得挺适合沈大哥,就是不知道沈大哥肯不肯去?” 沈默双眉一挑:“什么好前程?” 张子彭:“去长陵省城,投入指挥使莫百行,莫大将军麾下。若是你有此意,我跟我四哥说说,看能不能帮你推荐。” 长陵省城指挥使莫百行,出身京城武将世家,年轻时曾跟随家中长辈镇守边疆抵御外族,为朝廷立下过赫赫战功,后来被朝中召回,调任长陵指挥使一职。因其在军中声名显赫,被将士们尊称为莫大将军。 莫大将军的妹妹多年前嫁给了湖阳张家一个嫡子,如今在京城做一名文官,所以京城武将莫家,与湖阳张家有着一层姻亲关系。 张子彭口中的四哥,乃是张家二房的四少爷,也就是张子彭一母同胞的亲大哥,早几年就在莫大将军麾下任职,前些日子回家休假,曾说起省城指挥使司缺武官的事情。 当时张子彭只是听听而已,现在想起来,以沈默的身手,加上他们张家的推荐,大可以前去一试,若真成了,这可比跟在小小的七品县令身边做事要强上太多,而且就凭沈大哥的身手,说不定将来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沈默听了并未作声,却皱眉思量起来。 张子彭看他的样子也不急着要答案,在他看来沈默去不去都好,不去的话正好可以留在这里陪他。 不过他是个急性子,见沈默半天不语忍不住又说道: “这事不急,沈大哥若想好了我去跟我四哥说,过两天我回府城,你不如跟我一块儿回去,权当是散心,说不定在府城还能碰到更合适你的事情做。反正不论你做什么决定,兄弟我都会鼎力支持。” 沈默听他叨叨了半天,嘴角不由微微翘起,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谢了。” 长期压抑的生活,磨练了他沉稳且不苟言笑的性子,当初义无反顾离开伯府,千里迢迢来到莱阳县,不仅因为这里有他的舅舅,还有好兄弟张子彭。 姚家这边,过了两日姚铁柱就带着栓子去了一趟陈家村。说明来意后,陈木匠有些意外。 姚铁柱并不强人所难,他把话说得很委婉,是否收下这个徒弟,全凭陈木匠自己拿主意,姚家绝不是协恩图报的人家。 陈木匠性子温和,但也不是滥好人,他的作坊如今重新立起来,多收一个徒弟不是不可以,于是只想了想便留下栓子,说好先在作坊里干几天。 两天后陈木匠便决定收下栓子这个徒弟,从此栓子便住在陈木匠这里重新拜师学艺。 栓子的事情有了着落,何氏总算把心放下了,继而大房的人对果儿更加感激。 姚四柱的亲事到了交换庚帖这一步。 古代人成婚过程很是繁琐,从男女双方开始相亲,到最后把新娘子娶进门,中间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一系列复杂的程序,俗称六礼。 这种繁冗礼节到了乡下人家则简单多了,但是其中重要的几个环节是万万不能缺少的,比如纳吉,即男女双方交换庚帖。 姚四柱的亲事是姚福山的媳妇白氏给保的媒,中间需要媒人跑断腿的事自然都得白氏亲历亲为,白氏本不是个泼辣的性子,因此陶氏这边就积极主动了一些,没几天就催白氏赶紧回白家村去换女方的庚帖。 隔天白氏上门,却未拿庚帖。 “啥,先不换庚帖?这话咋说的,难不成亲家还有啥不满意的地方?” 陶氏一听说白家压下庚帖的事就有些急了,忙抻着身子问道。 白氏头一次做媒脸皮还薄,听陶氏追问忙红着脸解释道:“不是对四柱兄弟不满意,只是,我二婶说有些事想要提前说清楚而已。” 原来白氏去她娘家二婶那里讨要庚帖的时候,白家二婶已经听人说了,姚家的新宅院盖得很是气派,家里的兄弟一人分了一个大院子住。白家二婶便向白氏细细打听姚四柱的院子是什么样。 白氏实话实说,告诉二婶姚四柱没有跟着搬进去,而是选择住在老宅里养牛养猪、喂鸭子。 白家二婶一听当下就不满意了,再一听说老宅里还有一个跟夫家和离,回到娘家生活的姐姐就更不愿意了。 于是压下女儿的庚帖,扬言婚事必须在新宅办,没理由几个哥哥都跟着老两口享福去了,独独丢下最小的儿子在旧房子里受苦。 “那你没跟你二婶说,等将来两个孩子成婚,老宅那边的房子我们肯定是要重新收拾一番的?” 陶氏忍不住问道,她以为白氏没有把话都说清楚。 白氏有些委屈:“说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可是我二婶坚持婚事必须要在新宅办,而且要跟其他兄弟一样,自己占一个院子。” 白氏说到这里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本来说得好好的,谁承想自家二婶会在这里出难题,她虽然不太爱说话,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她的确是尽心尽力的,该解释的都跟二婶解释过了。 何氏在一旁问道:“那巧儿姑娘咋说?” 何氏想着若是姑娘家自己愿意的话,这事也不难办。 白氏脸更红了:“说话的时候巧儿妹子也在场,跟她娘的想法一样。” 陶氏婆媳面面相觑。 其实白家二婶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白氏自然不会当着姚家人的面说出口,事情办到这份上她也是左右为难。 陶氏心里虽觉得不痛快,但还是决定亲自去了一趟老宅,找老四商量,于是带着何氏脚步飞快地往老宅去了。 姚四柱正在后院给小黄牛添草,一听陶氏说白家的要求,也愣住了。对于这门亲事他是极满意的,那天相亲的时候他仔细瞧过了巧儿,是个眉清目秀挺好看的姑娘,他当时心里就喜欢上了。 这几天他正憧憬着换了庚帖,就该带着聘礼正式上门提亲了,到时候都需要准备哪些东西,他还得跟爹娘仔细商量一番,谁想到却是这样一个消息。 “老四,你也老大不小了,能看对一门亲事不容易,人家姑娘想要住新宅院倒也没错,这事听娘的,你还是搬到新宅那边去住吧,娘都想好了,婚房就给你们放在前院儿。” 姚四柱低着头半天不吭声,陶氏等了半天不见儿子说话,急得又催了几句。 麦穗看到娘跟大嫂两人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跟着来到后院。听陶氏把话说完,便跟着劝道: “是呀四弟,你的婚事眼看就成了,既然人家姑娘那边提出这个要求,不如你就搬去新宅住吧,搬去新宅也不影响什么事,白天你照样可以过来干活,晚上你也不用操心,这里还有我呢,我会帮你照顾好咱家这些鸡呀、鸭呀的。” 三个女人目光急切地看着姚四柱,就等着他点头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端午节礼 半晌,姚四柱说道:“娘,叫我再想想吧。”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陶氏恨不能上去拍儿子两巴掌。 可是老四从小性子就拧,以前又出过那样的事,陶氏对这个儿子舍不得说一点重话。 陶氏跟大嫂走后,姚四柱便默默地干活不再吭声,麦穗劝了几句也不好多说,总得四弟自己想通了才行。 翌日一早,陶氏在何氏的陪伴下又到了老宅。 “娘,我不搬,白家若是愿意,这门亲事就结,若不愿,那就拉倒。” 还没等陶氏说话,姚四柱便说出他想了一夜的决定。 什么?陶氏、何氏还有麦穗都呆住了。 姚四柱说完,自顾打开鸭舍的栅栏,赶着鸭子从后门出去。 陶氏看着儿子的背影,差点哭出来,这个老四,怎么就这么拧呢? 白氏得了这个消息,硬着头皮又跑了她娘家一趟,这回陶氏吩咐两个儿媳妇提着礼物也跟去了。 结果等回来后,何氏一筹莫展交代道:那边态度坚决,姑娘嫁进来一定要住新宅,而且彩礼钱不得少于一百两! 陶氏一听顿时大怒,跳起脚嚷道:“一百两?她咋不去抢呢,真当咱家是大地主了,一百两就那么容易掏出来?休想!往回退一年,咱家连饭都吃不饱呢。” 如今的姚家不是拿不出一百两的彩礼钱,而是不愿接受白家狮子大开口的要求,陶氏前面三个儿媳的彩礼钱,哪个超过一两银子了? 这件事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多月,白家那边甚至姚福田上门去说和都不成,双方谁也不肯退步。当然姚家这边主要是姚四柱自己说死不愿意从老宅搬出来,谁来劝也不行。 几番折腾下来,姚四柱的心已经彻底凉了。 那新宅院是果儿侄女带着家里盖起来的,这里面自然也有全家人一起劳动的成果,但是他始终觉得其中并不包括他,这些年就属他给家里添的麻烦最多,出的力最少。 如今他开始一心一意养鸭子,就是想凭自己的双手好好劳动,挣下一份家业,走出去不再被人指指点点。 白家非要在新宅里成婚,还要大笔的彩礼钱,到底是看上他这个人,还是图的他家的钱? 如果说人家一开始就不是因为他这个人,那这个婚,不结也罢。 心凉了,姚四柱干脆直接把话说死,这门亲事,算了。 陶氏难过地坐在镶着琉璃的新屋子里哭了好几场,哭她老四的命苦,更哭这不省心的东西咋就那么拧,住在老宅里能咋,老宅能住出个花儿来? 姚四柱的婚事果儿从头到尾未发一言,当然,也没人问过她意见。但是在她看来事情最后落到这个结局,其实双方都没什么错,只是生活观念不同罢了。 放在现代,人家姑娘家想要更好的生活条件,娘家人在婚前替女儿争取更大的利益有错吗? 而姚四柱,他不想依附家里,想要靠自己的劳动改变未来,更没有错。 可惜这种观念只适合现代人,而且姚四柱如今二十几岁的年龄了,在这个时代来说,称得上是老光棍儿,眼看着婚事又泡汤,最难受的当然是姚老爹跟陶氏。 姚四柱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自从亲事告吹,姚四柱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整天只知道埋头干活,精心伺候他的鸭子,等闲哪里也不去,更不愿跟人多说话。 麦穗有时做好三个人的饭,叫半天都把他叫不回来。 陶氏伤心难过了一阵,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托媒人给儿子说媒。 当然也有因为这件事高兴的,村里好些个大娘大婶们得了这个消息,立马打了鸡血似的重新兴奋起来,排着队赶到姚家新宅去找陶氏或是何氏,开门见山推销她们七大姑八大姨家里未出嫁的女儿。就连十五岁的大林跟十三岁的皂儿,都有人在何氏面前给说起媒来。 可是长辈的婚事还没有解决,哪能轮到小辈?何氏很聪明地一一回绝。 端午降至,天有些小热了,十八里铺的集上已经开始有卖粽子和绿豆糕的商家,还有些手巧的农妇也支起一排小摊位,上面挂满了各种样式,里面包着香料、花草的香包出来卖。 端午节戴香包,这是很多地方流传的习俗,据说有着辟邪除秽的作用。 亲戚朋友之间在端午佳节是要互相上门送节礼的,乡下人家送节礼,粽子和枣糕是必不可少的两样,家境好一些的则会送大四样,粽子,绿豆糕,雄黄酒,再来一块猪肉或者一只宰杀的鸡,就是一份再体面不过的节礼了。 他们这里不是家家户户都会包粽子,所以这个时候都会从十八里铺的镇上买回来一些,那种用小黄米包的两文钱一个的小粽子最受大家欢迎,便宜又实惠,大家伙都买的起,附近十里八乡走亲戚基本都买的这种粽子。 没有多余的钱买绿豆糕,就自己蒸几个枣糕代替。 姚家的端午节礼原来也是这样准备的,数着个数买上一点小黄粽子,够走亲戚就成,家里小孙子要吃,都是等自家亲戚上门送来后(比如麦穗曾经的婆家),才有得吃。 今年就不一样了,姚家除了给几个儿媳娘家准备的大四样节礼,村里几乎关系好的,还有城里的穆大娘、张掌柜那里也要各准备一份,而且还要准备上好的才行。 粽子准备在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王记点心铺里买,他家的粽子,每年都准备的花样繁多,红糖的、红豆的,红枣的,鲜肉的至少十几种口味。 今年家里经济宽裕了,可以每样多买一些回来,这样自家人想吃也很方便。 至于绿豆糕,果儿决定自己做。 前世她可是很喜欢吃绿豆糕的,小时候每年都跟奶奶一起做,有一年还特意多做了一些拿到镇子上去卖。 绿豆糕的做法很简单,先将挑好的绿豆煮熟,去皮晒干,然后在自家的石磨子上磨成粉末,加上一点白糖,少许猪油,揉搓成一团,用刀切成小块小块的,摁进做豆糕的木头模子里,倒出来成型,最后上锅蒸熟就可以了。 果儿提出在家里自己做绿豆糕这个想法,全家人没有不赞成的,这样的好东西她们家还没有自己做过呢。 何氏、刘氏都是厨房里的巧手,即使没有做过,知道了绿豆糕的做法,便也有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于是把老宅的麦穗母女也叫回来,大家聚在一处做绿豆糕。 陶氏盘腿坐在炕上,对着窗户缝香包,旁边的笸箩里堆满了五彩的丝线、各种颜色的小碎布,还有几个纸包,里面是用来装香包的花草香料。 往年端午期间孙子们带的香包都是她亲自缝出来的,当然,只有儿子、孙子们有,其他人是没有资格得到的。 今年她闷声不响准备了一大堆做香包的东西,打算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一个出来。 身旁的琉璃窗打开着,她能听见厨房里传来叽叽喳喳热闹的声音,那是女儿、儿媳们带着孙子孙女在做绿豆糕。 陶氏低着头一针一线缝她的香包,趁着白天光线好,她要多做出来几个,省的晚上点灯熬油的费眼睛。 端午前夕,大爷爷姚诚义亲自带着儿子儿媳,提着一篮子节礼上门来了,这让姚家人简直受宠若惊。 如今他们家在村里的地位节节攀升,可是无论辈分还是资历都无法跟姚诚义家比肩的,往年都是他们家先上门给姚诚义送节礼,不光因为姚诚义比姚老爹更年长,最重要的人家有两个分别当村长和县衙捕头的儿子。 这回姚诚义带着儿子、儿媳,早早上门给姚老爹送节礼,其实是有赔礼的意思。 姚四柱的亲事是他儿子姚福田先提出来,儿媳白氏给保的媒,结果最后闹成这样,他们一家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才趁着端午提早过来送节礼,借以缓和两家的尴尬。 对于姚四柱的婚事姚家人的确受了不小的打击,但是姚老爹是个明白人,知道此事怪不到村长一家头上,毕竟人家也是好心,因此对于姚诚义的来访很是高兴,老哥俩坐在一起说了半天的贴心话。 隔天,姚老爹带着老大两口子和姚四柱,拎了一份更重的节礼到姚诚义家去,两家人的关系比之前更加亲厚。 村里和亲戚之间的节礼好送,每家都是二十个不同口味的粽子、一包自家蒸的绿豆糕、一瓶雄黄酒,再割上五斤猪肉,就是再丰厚不过的大四样了。 给几个儿媳娘家的也是如此,当然,几个儿媳现在都有自己的私房钱,想要给娘家再贴补些别的东西,老两口也不会过问。 叫人头疼的是给城里穆大娘和张掌柜那两处的节礼,不过,这两处应该叫回礼,因为那两家已经派伙计,给他们提前送来了节礼。 两家这回送的节礼一如既往的丰厚,所以他们家要送的回礼,除了跟别家一样准备的大四样以外,必须得另添上两份才能拿得出手。这让果儿颇费了一番脑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杏子 思前想后,送给穆大娘的礼,添上一筐自家菜园子里刚下来的新鲜蔬菜,再宰两只肥嫩的鸭子很不错了; 张掌柜那里多添了两批上好的丝绸,叫张氏跟刘氏几个缝制了两套夏季的褂子,这份礼物算是很有心了。 还有给张子彭也得准备一份回礼,虽然听说他回了府城,但该送的礼节不能少了,所以张掌柜那里得送去双份,且比之张掌柜还得再加上一层。 张子彭本来不想回府城打算留在这里过节的,可是府城家里特意捎来信,说是出来了这么久,过节若是还不回去就是不孝了。 张子彭无法,只好乖乖回了府城,临走还让张掌柜给果儿捎话,过一段时间他还会回来,若是有什么东西要捎给他,直接给张掌柜就是。 这是什么意思?摆明了是要果儿给他单独准备一份节礼了。 果儿也没伤脑筋使劲去想,就画了几个香包的图样,让包氏替她做出来,找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木匣子,装了满满一匣子的香包,到时候托张掌柜给他送过去就是了。 姚家如今跟锦绣坊,聚香楼走得更近,尤其是锦绣坊,隔一段日子就要去送一批绢花绣品。为了方便出行,家里特意添置了一辆马车,就放在新宅前院的牲口棚里跟小黄牛一起,以便随时进城能用。 几个妯娌回娘家的日子,那辆马车就由三房赶着回了趟桃花村;至于家里那辆牛车,姚铁柱和姚二柱两兄弟互相谦让了一番,最后由娘家比较远的大房用上了。 何氏这一房人赶着牛车回娘家送了一趟节礼,回来的时候竟然把外甥女杏子给带回来了。 只因何舅妈说:杏子稀罕她姑家的新宅子,想过去看看,不如叫孩子去陪她姑姑还有两个表姐住上几天。 大嫂都开口了,何氏也不好拒绝,没办法,回来的时候便把外甥女带上了。 表妹上门来做客,皂儿跟荚儿两个就没办法到果儿这院来做绢花了,因为她们两个得抽出时间来陪着表妹,而且果儿屋子里贵重东西多,贸然把她带去果儿那里串门也不太好。 姚家现在房子多,家里的孙子孙女都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杏子到了姚家,被何氏安排跟皂儿住在一个屋子里,小姑娘初来乍到,还是跟着表姐住在一起比较好。 杏子到了姚家,进两个表姐的屋子一点儿也不见外,从里到外把整个屋子翻了个遍,很自来熟地翻箱倒柜,看上喜欢的衣服,或者梳妆台上漂亮的首饰,都会拿出来在自己身上比划一番。 “荚儿姐,你这套衣服真好看,配上皂儿姐这对小耳环就更好看了。可惜我什么都没有。” 杏子穿着荚儿新作的百褶裙,坐在皂儿房间里,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最后她撅着嘴巴撒娇似的说道。 杏子比荚儿小了几个月,所以皂儿的新衣服她穿不上,却能穿荚儿的,可是偏偏她长得又黄又瘦,荚儿这件新衣服颜色鲜亮,穿在她身上实在是不合适。 皂儿跟荚儿姐妹两个都是脾气温和柔顺的,面对这个表妹却很无奈,这两天杏子把她俩的衣裳,首饰拉得乱七八糟的,虽然她们的衣裳首饰并不多,也不是很贵,可是任谁也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翻来翻去。 短短几天,皂儿跟荚儿两个的好东西已经被杏子不客气地讨要了好几件,没办法,谁让她们姐妹两个说不出拒绝的话呢? 最后还是何氏看不下去,皱着眉暗暗叮嘱了自己两个女儿,皂儿跟荚儿这才硬着头皮开始拒绝。 杏子再要看上她俩的东西,不管她如何哭穷卖可怜,皂儿姐妹就是不点头,可还是不好意思拦着,不叫她自己动手往身上穿戴。 何氏眼见自己两个女儿实在不是外甥女的对手,只好自己出面把杏子叫过去好言教育了一番,也是想叫外甥女懂一些规矩,杏子被何氏一番教导弄得有些心灵受伤,但也收敛了行为,把目光转到别处去了。 出了两个表姐的屋子,杏子穿着搜罗来的裙子,眼睛发亮地把所有院子前前后后跑了个遍,最后缠着大林表哥不放。 大林今年满十五岁了,在农村称得上半个大人,且大林是个勤快的小伙子,每日在家里呆的时间并不多,每天一大早就出门,不是跟着父亲一块儿下地干活,就是到四叔身边帮忙喂鸭子。 自杏子表妹来家后,大林被这个小姑娘的热情主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实在不明白表妹为什么喜欢黏着他,他一天到晚很忙的好不好? 于是大林更忙了,不到天黑不着家,杏子好不容易来姑姑家做客,每天不用干活,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才不愿意跟着大林到地里去晒太阳,几日后也就撒手不再缠着大林了。 何氏送了一口气。 “二林表哥,这是我自己做的香包,你看好不好看?送给你。” 院子里,杏子有些扭捏地递给二林一个小小的香包。 二林有些为难地挠着后脑勺,他是二房的孩子,论理并不是杏子的亲表哥,第一次碰上小姑娘给自己送东西,十三岁的二林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收下。 “表哥你要是不要,我可是会伤心的。”杏子见他迟迟不肯接过去,又撅起了嘴巴。 “那个,我娘还有我奶都给我做香包了,你这个我收了也用不着啊。” 二林很老实地说出了心里话。 刘氏从屋子里出来看得眉头一皱,忙上前客气地推开杏子递过来的香包,随便找个借口支开了自己儿子。 杏子这些天在家里的表现刘氏一直看在眼里,见这小姑娘竟然找上了她的儿子,赶紧去找了何氏,委婉地提醒她杏子言行的不妥。 何氏也瞧出一些苗头,莫不是来之前自家大嫂跟孩子说了什么? 何氏索性把杏子叫到自己屋子里,拐着弯儿问她来之前她娘是怎么交代她的。 杏子小姑娘到底才十岁的年纪,且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从小被爹娘疼着长大,人情世故哪里会懂那么多?见何氏问起,便扬起黄瘦的小脸,一五一十把她娘说的话学了个遍。 何舅妈告诉女儿,在姑姑家不要太拘束,皂儿跟荚儿两个是当表姐的,她们俩屋子里的好东西,喜欢的话就开口跟她们要;娘给的香包要拿好,没人的时候记得送给大林表哥。 可是几天下来杏子发现她其实并不喜欢大林表哥,大林表哥太大了,说话做事一板一眼,跟姑父简直一个模样,太无趣了些。 相比之下,她觉得二林表哥更好些,比大林表哥长得好,而且还爱笑,所以她才愿意把香包送给二林表哥,可惜被二房的舅妈打了个岔,没送出去。 何氏:...... 没过几日,何氏找了个借口,趁着姚二柱出门给家里买花草,托他顺道把杏子给送回去。 临走时何氏特意给杏子做了一套新衣裳,还送给她一对头花,再捎上两包点心,算是体面地送回去了。 何氏没有亲自送外甥女回去,就是不想见到何舅妈,万一那女人再跟她提出什么要求,她该怎么应付。 杏子在姚家闹出的这些动静,包氏也看在眼里,她就当看了个乐呵,只是包氏吃味的是,大嫂竟然把她的外甥女接过来小住,早知道她回娘家的时候,也把自己的外甥女元珍带回来。 两家的外甥女差不多大,可是放在一起一比较,包氏明显觉得她的外甥女元珍比大嫂家的杏子好太多。 元珍不但模样长得更好看,而且性格憨厚可爱,还懂规矩,上次来家里做客的时候,果儿也夸说元珍这个表妹是个老实孩子呢。 不像杏子那丫头,第一次到她屋里来,那两只小眼睛就不安分地四下来回瞅,还盯着她的梳妆匣看了半天,这让包氏很看不上眼。 等她哪天回娘家的时候,不妨把元珍也接过来在家里住上几天,这样才公平。 姚三柱这些日子手头很紧,心里头就不免觉得憋屈。 现在家里是个人都能挣钱,连荚儿跟小草几个小侄女都跟着大人做绣活挣钱,可偏偏就他手上没有直接来钱的好事。明明是自己亲闺女操持的生意,可每次往县城去送货,都是老二跟着,从来没有他的份儿; 家里买卖啥东西,不是老大出面就是老二跑腿,虽说每次都要回来报账,可是钱从手里过,他就不信那两个兄长半点都不贪? 就连老四,现如今也比他强。 还有家里的女人,哪怕几个侄女的口袋里都比他有钱,人家都跟着果儿做绣活呢,赚的钱更多。 还有他那个自私的老婆,跟着女儿做绣活本就赚的不少了,娘家的花生生意,分过来的盈利竟也都进了她的荷包!这婆娘简直比他娘还抠门,从不会分给他半个子儿,愣是把三房的钱捂得严严实实,叫他一点儿都摸不着。 只有他,上头有老爹压着,家里的钱他是半点都沾不上。唉! 老宅那边的旧房子正在修缮,等房子修好了,听说绣工作坊就要重新招工了,却跟他没关系;还有老四那边,鸭子也养的差不多大了,来钱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 唯独他! 前些日子跟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出去吃酒,众人起哄要他请客,可他愣是口袋比脸还干净,那几个人不客气地嘲笑他,家里有金元宝,比他们还会哭穷。 他哪里是哭穷?他是真穷。 不行,得想办法弄些零钱花花。 第一百二十六章 姚三柱转性儿 风和日丽的午后,姚三柱逮了个机会忧郁地跟闺女说: “过几天就是你娘的生辰了,爹跟你娘成亲这么多年,都没有送过你娘一件像样的玩意儿,唉!要是爹手里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你娘送件贵重的首饰,给她好好过一个生辰,你娘肯定会欢喜。” 果儿没想到她爹还有这份心意,真是难得呀。 果儿:“爹,您有这份心意就好办。” 姚三柱眼前一亮。 果儿:“不过呢,送礼物最重要的是诚意,若是你自己挣的钱买的东西,无论什么娘都会很高兴的。” 姚三柱感慨道:“爹也想挣钱啊,可爹没处挣去,要不果儿给爹想个挣钱的法子?” 果儿见她爹终于有了想要挣钱的奋斗目标,不由心里暗暗高兴,随手一个响指说道: “爹想要挣钱并不难,咱家里的三十亩地正是灌溉、除草的时候,眼前这些活,只要爹能跟大伯、二伯他们一样坚持干下来,我就给您奖励,不过,这可是悄悄地哦,大伯二伯他们没有的哦?” 果儿循循诱导。 对于这种好吃懒做的爹,上头虽然有爷武力镇压翻不了大浪,但是教育方面也要因材施教,讲究个方式方法,既然有了上进的心思,做为女儿自然要以鼓励,肯定为主。好歹这是原身的亲爹,只要他愿意上进,做为女儿当然要拉一把。 姚三柱将信将疑:“真的?” 给自家种地女儿就给钱?可是他哪天不被老爹吆喝着下地去干活,也没见他这闺女发过善心。 果儿小脸一板:“爹,你那叫干活吗?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要真的好好干活,我爷能不给你好脸色?你看我大伯、二伯是怎么干活的,还有我大林哥二林哥,他们出的是什么力,哪个跟你一样成天被我爷训斥来着?” 说到这里,果儿都替自己亲爹脸红。继而想到了怎么给亲爹定价。 “爹,你看这样行不,以后每天你们收了工回家,饭桌上只要我爷不训斥你,我就给你五十文,不,一百文钱。” 姚三柱眼睛一亮:“当真?” 果儿继续诱惑:“要是我爷能夸你几句,我就给你三百文;如果你有本事让我爷连着五天都对你和颜悦......都给你笑脸,我额外奖励一两银子。” 果儿怕他听不懂,尽量说得通俗直白。 嘶—— 姚三柱一双贼亮的眼睛咕噜噜转着,似乎,这个法子不错,而且也是他目前来钱最快的法子。 只要能给钱,不就是干活吗?不就是出把子力气,既然其他人都能干的叫老爷子满意,他其实也没问题。 姚三柱两手一拍:“那成,闺女,你可要说话算数,不能涮你亲老子。” 果儿郑重点头。 姚三柱放下心来,不屑地挑挑眉对果儿说道:“闺女,那你可要把钱袋子准备好了,以前你爹那是不想干,但凡爹想要干起来,还能比谁差了不成?闺女,你可要看好喽!” 姚家人纳闷了,老三\三叔\三哥\最近这是咋了,打了鸡血似的,每天下地前都不用老爷子催,自己就在院子里大声吆喝着下地干活了; 到了地头,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勤快的叫大家不太适应。 姚老爹也觉察到了老三的变化,一开始没在意,想着老三也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热乎劲儿,过两天就凉了。 谁知这回一连好几天,老三竟然跟着大家伙起早贪黑下地劳动,丝毫都没有偷懒。这让姚老爹实在稀奇,他这儿子怎么转性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破天荒的,晚上的饭桌上姚老爹不再对老三吹胡子瞪眼,甚至还夹一筷子红烧肉到他碗里,嘴里念叨着:“老三今儿辛苦了,多吃一些。” 姚三柱受宠若惊,眼眶都有些红了,老爹面前他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众人不知道的是,晚上姚三柱瞅个空档就钻到自己闺女屋里“算账”。 果儿也怕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趁机约法三章,至少把这一轮浇水、除草的活干完才能停下来,否则一文钱捞不到,而且以后这种好事不会再有! 有了果儿这句话在前,姚三柱中途几次撑不住想撂挑子,终是咬牙忍了下来。 等这一轮劳动结束,果儿痛快地兑现了承诺。 姚三柱躲在没人处数着自己这些日子辛苦得来的一袋子钱,数着数着眼眶真的红了,这可是自己的血汗钱哪,真她娘的赚钱不容易! 果儿对亲爹这段日子的表现非常满意,她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对于亲爹这样的性子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没有上赶着再接再励。 包氏羞答答拿出一个荷包道:“相公,这个荷包是我特意绣出来的,给你戴上。” 包氏这些天也觉得脸上光彩,公爹这些日子看待自己男人越来越顺眼,她终于不用跟着没脸了。 心里一喜,便主动绣了个荷包送给他,还叫闺女给上面画了个折枝海棠的花样子,她用金黄色的丝线做的刺绣。 姚三柱嘿嘿笑着,拿了荷包并没有细看上面包氏绣的海棠花纹,直接打开把自己挣的私房钱统统放到一起,然后拿在手里掂了掂。 过一会儿再倒出来数了数,竟然有足足有七、八两之多,嘴角又一次咧到耳后根去了。 果儿凑到亲爹耳朵前悄声说道:“爹,我可没跟娘说,你要给她买首饰庆贺生辰呦。” 说完还大方的另外奖励了亲爹几枚小银锞子,头回买礼物就买个好点儿的,这点银子就当闺女的友情赞助。 “那啥,爹的打算你可要保密不能说出去,到时候给你娘个惊喜。” 姚三柱冲女儿眨巴着小眼睛,逗得果儿扑哧一声笑出来。虽然是白得来的便宜爹娘,但是果儿也希望看到他们恩恩爱爱的样子。 姚三柱出去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就见包氏满面春风,在人前不时挽挽袖子,露出胳膊上一对簇新闪亮的银镯子。 包氏的首饰果儿都见过,这对银镯子一看就是新添置的。 当着两个妯娌的面,包氏轻飘飘地显摆道:“相公送的。” 何氏跟刘氏吃惊之余,都应景儿地打趣了包氏几句,包氏心情更加愉悦。 孙六媳妇又过来串门,没说两句话就注意到包氏故意露出手腕的那对银镯子。 孙六媳妇夸张地说道:“哎呦,你又添新首饰了,好亮的银镯子,一看就是实心儿的,这得多少钱呢?啧啧啧。” 包氏嘴角掩饰不住的得意:“当然是实心儿的,我相公特意去县城的首饰铺子给我买回来的,花了整整十两银子呢。” “十两?天爷,你家孩子爹可真会心疼人,十两银子就这么给你买了首饰了。” 孙六媳妇着实羡慕得紧。 包氏心满意足地摆弄着镯子,嘴上装腔作势道:“我也不想要的,我说你攒点银子不容易,干啥还给我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可是相公说就想给我添一件首饰当生辰礼物,我也没办法。” 听着包氏略微造作的声调,孙六媳妇心里更酸了,她跟包氏的关系以前也算是好闺蜜,那时候两家的日子都差不多,头上都有抠门难伺候的婆婆,丈夫也不是疼人的,可现在,谁知道包氏的命里还有这般造化? 听听,还“相公”上了,以前两人在一块儿说起各自的男人,不是一句“孩子他爹”,就是一句“我家那死鬼”,啥时候这么文绉绉叫过自个儿男人?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孙六媳妇暗自叹了口气,既然有求于人,那就要有眼色,所以恭维了包氏一会儿,孙刘媳妇便主动拿起扫把,帮着包氏扫院子。 这段日子她时常来找包氏聊天,每次还都捡包氏正忙着的时候。她便可以上前帮忙,包氏看她就比以前顺眼多了。再迎合着包氏的性子说些奉承话,这样两人说说笑笑关系就拉近了不少。 听说姚家的绣工作坊又要开起来了,这回她说什么也要争取一下,走通包氏的路子,好歹进了作坊给家里挣几个钱回去,省的她那不省心的婆婆总是骂她吃白食的。 果儿这次定在端午过后重开绣工作坊,是做好了充足准备的。 首先,跟锦绣坊那边已经说妥且签了长期合作的契约; 然后家里这边,老宅的房子已经修整好,随时可以开工; 最主要的是村里的大婶大娘,姑娘媳妇们都已经上门打听过很多次了,大家都盼着作坊赶紧开起来。 现在虽说不是农闲的时候,可是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谁家不想多挣几个钱呢?只要作坊能开起来,家里人都巴不得她们出来做工挣钱,家里的那点活就不算事了。 要知道姚家的绣工作坊之前开起来的时候,做工的妇人们每个月挣到的钱,可比那些汉子在外头打短工多多了。 所以在全村人的期盼下,果儿决定早早把作坊开起来,就专做枕套、被套、团枕、荷包,还有团扇等简单的绣品。 当然,绢花的生意还是放在新宅东跨院里,还是她们家几个小姐妹加上大丫、二丫在一起做,以她们做绢花的速度,目前她不打算添人进来。 老宅的屋子是在搬进新宅后开始动工修整的,借着现成的匠人和帮工很快就完成了。 上屋两边各加了一间屋子,旁边到靠墙处再扎上篱笆墙隔断,这样整个老宅就分成了两部分,上屋所有的房子全部面朝后院重新开了门,前后院只留一个篱笆门可以通过,没事的时候篱笆门锁上。 这样一划分,以后两边的作坊都开起来,白天互相不打扰;晚上自家人要走动,打开篱笆门就行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假的? 前院是绣工作坊,西厢房和两边的小房子都用来做绣品生意,东厢房给了麦穗母女两个住,以后这里主要交给麦穗管着了。 姚家三个妯娌当然也过来帮忙,但麦穗就住在这里,管起来更方便一些,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果儿对这个姑姑也很放心。 作坊重新进行了划分,比以前更加细致,根据每个人的手艺专长,分了裁剪组、针线组,浆洗组、刺绣组、包装组等好几个组别,这样一划分,不但能更好地提高工作效率,也能吸纳更多的妇人进来。 选人这个任务还是交给三妯娌来做,地点就放在老宅前院,到时候作坊开在这里,先让大家熟悉一下流程。 包氏矜持地站在一堆来报名的妇人中间,她特意打扮得光鲜靓丽,头上是一套金灿灿的鎏金头面,一抬手,腕子上那对银镯让众人看直了双眼。 “三柱媳妇,听说这对银镯子是三柱专程买给你的?啧啧啧,还是人家三柱会疼媳妇,这么粗的银镯子都舍得给媳妇买。” 一个婶子当众夸起来,言语中带着恭维。 “可不是,就这一对镯子足足十两银子呢。”孙六媳妇适时跟大家宣传道。 她这次来报名可是跟包氏私下里说好了,她针线上不行,就在浆洗组干,虽然挣的钱不如别的组多,可是好歹也能挣钱不是?不枉她这段时间天天上门给包氏当免费的下人。 众人听了孙六媳妇的话更是咂舌,七嘴八舌都是些羡慕恭维的话,包氏脸上愈发得意。 “就是样式有些普通了,显得单调,若是上面刻上花纹就更好看了。” 人群中莲秀突然说了一句,包氏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淡了。 莲秀家里条件比较好,县城的首饰铺子也是逛过几次的,她说这句话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包氏抬起腕子仔细看了看,这镯子就是光溜溜的一个圆圈,连个花纹都没有,好像是有些单调了。 包氏心里一动,有了主意。 隔天包氏便抽空去了一趟县城,她打算到县城的首饰铺子里,找银匠给她把镯子重新打造一番,弄一个新式样子出来。 她打听过了,十两的足银,打造成最新款的样式,最多补一两多的银子就可以了,这点私房钱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就是毛毛雨的事。 包氏是赶着中午去的,不到两个时辰就回来了。不过回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似乎憋着一肚子的火。 姚三柱正躺在自家院里的炕上翘着二郎腿,惬意地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端起桌上的小酒盅喝上一口。 包氏一把掀开帘子,看见男人这副德行,更是气得手脚发麻,她顺手拿起炕边的鸡毛毯子,抡足了力气朝姚三柱身上打去。 姚三柱没有防备,身上顿时被打的生疼,他蹦起来一边躲避一边喊道:“你这婆娘发什么疯?好好的打我干什么,快给老子住手......快停手,疼死了......” 姚三柱想要抢过鸡毛毯子,无奈包氏挥舞得太厉害,他根本没有机会近身,只好朝院子里跑去,嘴里喊着陶氏: “娘啊,快来人救命,这婆娘发疯了。” 两人的动静顿时惊动了全家人,大家纷纷跑出来,目瞪口呆看着这两口子满院子跑着你追我打,闹成一团。 “住手!” 姚老爹一声吼,两人立马停下了。 陶氏见两人安静了,冲上来就要打包氏,包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爹娘,姚三柱他黑心,给我买的这对镯子是假的,一两银子都不值!” 众人:“......”。 这些天包氏到处显摆她这对银镯,谁不知道这对价值十两的镯子是她男人送给她的,两人明晃晃的秀了好一阵子恩爱。 陶氏第一反应是不信:“假的?三柱媳妇儿,你凭啥说这镯子是假的,你到底听了谁的胡言乱语就回来发疯,瞧瞧你男人都被你祸害成啥样了,你这个疯婆子。” 包氏扯着嗓子道:“人家首饰铺的银匠师傅说的,还能有假?” 刘氏见状上前劝道: “会不会是那银匠师傅故意说谎?这些做银匠的可不一定都是老实人,说不定是想坑你。” 包氏狠狠甩了一把鼻涕眼泪,吼道: “怎么可能?我当时就不信,又去了城里最大的银楼,那银楼里的师傅也说是假的,就面上包了一层银,里面是铜的!哎呦,真是丢死人了,我不活了。” 包氏之前有多神气,现在就觉得有多现眼,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 众人目光纷纷朝姚三柱看去。 果儿也冷眼看向抱着脑袋蹲地上装死的姚三柱,就他这幅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果儿感觉头上被人敲了一闷棍,直到现在脑子还嗡嗡作响,看来是自己用错方法了。 见陶氏还要护着儿子去骂包氏,姚老爹开口喝道: “够了,都给老子消停些,还怕村里人都听不见是咋的?老三,你他娘的给老子滚过来。” 姚三柱听见老爹的声音,身子一个哆嗦,慢吞吞站了起来。大家看他这心虚的模样,就知道包氏没有撒谎,忍不住都叹了口气。 姚老爹脸色铁青朝主院走去,姚三柱磨磨蹭蹭跟在后面,陶氏气得在后头捶着儿子的后背: “你这个不省心的,刚好了两天又捅娄子出来,一两的银子你敢说十两,看这回你爹咋收拾你......” 老大老二两房人也怕老爷子气出个好歹,都跟着过去。何氏跟刘氏则走到包氏身边安抚她。 主院里,姚老爹气得连脱鞋抽儿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叫人给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中间,指挥老大老二两个把姚三柱揍了一顿。 完了叫他在院子里跪着交代怎么回事。 姚三柱哭丧着脸,他能交代个什么,不就是想给自个儿身上多装些银子么,谁成想会这么快露馅儿。 这两天不过跟朋友出去喝了两回酒,已经花出去了一大半,又买了银镯子,即便是假的,也值快一两的银子呢,剩下的一点儿碎银还都在东跨院那几株梅花树下埋着呢。 可是这会儿老爷子在气头上,他怎么也得好好认个错: “爹,我错了,我错就错在不该骗我媳妇儿,好不容易闺女见我辛苦干活,孝敬我俩钱儿花,我有心给媳妇买镯子戴,可是也想孝敬爹娘,就想着省些银子下来,过几日给我娘买对金耳环戴,还想给爹也买个啥,就当是儿子的一片孝心了......” 姚三柱絮絮叨叨声泪俱下,听得陶氏直抹眼睛,可姚老爹越听越窝火,终于没忍住,还是脱下鞋子朝脑袋上砸了过去。骗谁呢,满院子瞅瞅,这些话也就老太婆相信。 果儿心情复杂地去了主院,她是等那边没了动静才过去的。 一进院子,只看了一眼跪在正当中的姚三柱,便一声不吭朝屋子里走去。 姚三柱略微抬头看见闺女过来,想要喊一声,可是看闺女一点儿都不想搭理他的样子,无奈地又把头低下了。 老两口坐在炕上,姚老爹照旧默默抽着他的旱烟袋,陶氏端坐在那里也不吭声,看到果儿进来狠狠瞪了她一眼,都是这个死丫头惹出来的事,要不是这个死丫头,她爹也不会好心办了坏事。 若是这丫头不给她爹钱花,就是给,也应该少给一些,都不至于成这个样子。 还有包氏那个不省心的婆娘,就算男人没给你买足银的镯子,也不能这么闹腾,这不是成心害她儿子被罚么?娘儿俩一对不省心的! 陶氏这里暗自腹诽,果儿则走上前,主要对着姚老爹说道: “爷,奶,今儿这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以后我不会这么惯着我爹了,就算是想孝顺我爹,也要当着爷奶的面儿,叫爷奶心里有数。” 第一百二十八章 烤鸭 果儿心里仔细想过了,她就是轻易相信自己那个爹,以为他真心想要给娘买首饰当生辰礼物,这才手指缝漏大了,一次性给他赞助了那么多钱,结果倒闹出个笑话来。 这段时间她拉拔着家里每一个人挣钱,想来想去也就剩下自己那个爹没有拉拔到。 娘那边每月有做绣品赚的钱,再加上姥姥家隔段时间送过来的花生生意的分红,这样一算每个月娘手里至少有好几两的收入,就想着也给他爹一点甜头,说不定他爹会有所改变,谁料到这个爹一点儿都不经考验,折腾这么一出。 “跟你没关系,果儿呀,爷知道你是好丫头,不省心的是外你爹,那啥,回去劝劝你娘别放在心上。” 姚老爹是个明白人,并不会跟陶氏一样有了事只会怪罪媳妇跟孙女,所以出言安慰果儿。 一夜无话,第二日姚三柱一瘸一拐回到东跨院,先从梅花树下的花盆里刨出自己藏起来的那点银子,拿着进屋期期艾艾给包氏道歉。 包氏把头扭向一边,理都不理面前这人,这么多年夫妻谁还不知道谁,他是被老爷子逼着才来道这个歉,不稀罕! 绣工作坊开张了,包氏却称病一连几天都不露面。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今村里谁不知道,姚三柱给她买了一对假镯子,恐怕大家伙背地里都快笑话死她了。包氏躲在家里,越想越气。 其实包氏是想多了,村里人只把这事当笑话听完也就完了,并没有人一直揪着不放的。现在村里的妇人们谁不想进姚家的作坊,这个节骨眼儿上谁会不长眼去看姚家的笑话? 再说了,那对银镯子即便是假的,也要值七八百文钱呢,那也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 七八百文钱,够一家普通农户好几个月的花销了,眼下谁家有这个资本,去笑话人家姚三柱给媳妇买的镯子廉价?你倒是买个更贵的试试? 姚福山从城里回来,带着一个人上姚家来了,姚老爹一见此人觉得眼熟。 “福山,这位是......” 张牙人不等姚福山说话,上前一步道:“姚三叔,您老不认识我了,之前咱们做过买卖的。” “嗷——原来是你呀。” 姚老爹才想起眼前这人竟是之前跟他们家打过交道的张牙人,家里如今那三十亩地,当初就是托这个张牙人买过来的。 姚福山:“三叔,张牙人这回手里又有了一些地,想问问你们家要不要买下来,就跟我一块儿过来了。” 张牙人也道:“是呀姚大叔,张某这次不请自来,还是为了卖地的事儿,附近村子有人家要卖地,不多,也就二十四亩。因为正好跟你们家那三十亩地挨着,所以头一个我就想到了你们家,过来问问有没有想买下的意思,若没有,他再去找别家也无妨。” 张牙人说完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 姚老爹一听立马心动了,庄户人家谁不想拥有更多的土地?只要出得起价钱,名下的土地自然越多越好。 只是姚老爹并不掌家里的经济大权,再要买地的话必须得经过果儿同意才行。 姚老爹心一热,立即把果儿喊了过来。 果儿过来一听是买地的事,心里跟姚老爹一样很乐意,便直言只要爷跟大伯他们看好了,她只管掏银子。 姚老爹大喜,当下带着两个儿子跟姚福山、张牙人去了那边的地头。 几人看地回来后皆是一脸喜色,果儿不用问就知道这是看上了,于是二话不说从荷包里掏出已经准备好的银子。 还是原来的价格,一亩地六两,一共二十四亩地,加上中间给牙人的跑腿钱,以及换官契的费用,果儿一共拿出了一百五十五两银子,把这事办妥了。 写地契的时候,姚老爹明确表示把这二十四亩地放到果儿的名下,地契上写上果儿的名字,将来这些地就是果儿的嫁妆。 姚老爹这一举动倒弄得果儿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其实并不热衷于当个小地主,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呢,所以坚持地契上还写姚老爹的名字。 老爷子推辞不过,被孙女感动得老泪直流。 至此,他们姚家已经拥有五十四亩土地了,在这方圆几十里绝对称得上是小地主。 老宅养的鸭子开始下蛋了,刚开始下的蛋都很小,比鹌鹑蛋大不了多少,果儿进到鸭舍里捡起一枚小小的鸭蛋,看看周围一大群肥嘟嘟、摇头摆尾的鸭子,就好像看见一个个跳跃着的金元宝朝她走来,不由笑眯了眼睛。 鸭子浑身都是宝,除了做烤鸭以外,鸭腿、鸭脖、鸭肫、鸭舌这些东西,都可以另外做出各种美味的卤制品来。 这些都要一步一步来,当下果儿要做的,就是尽快把松花蛋和烤鸭这两个美食试验出来。 做松花蛋果儿是有经验的,前世的奶奶每年都会做一些松花蛋,稍长大几岁后她就能跟在旁边帮忙了。 准备好草木灰,生石灰,谷壳,盐,碱,茶叶水等材料,按一定的比例调匀成泥巴状,把新鲜鸭蛋擦拭干净,裹上一层厚厚的泥巴,放到坛子里密封起来,大约五十天左右就可以了。 怕把握不住配方比例,一开始果儿做得不多,只用了四个小坛子装满就可以了。 看着用蜡油密封好的小坛子,果儿突然庆幸自己在前世爹不疼娘不爱的生活。正是他们的放养,才让她在这一世拥有了一点谋生的本事。 松花蛋做得算是得心应手,烤鸭可就难了,这玩意儿她以前吃的倒是不少,却没有亲自做过。 最难的就是做烤鸭要用的吊炉,果儿只能绞尽脑汁拼命回忆那个炉子,尤其是炉子内部的构造,反反复复很多次总算是画出了烤炉的样式,请工匠给做了出来。 烤鸭前期处理也简单,等正式进吊炉里烤的时候,才是最考验手艺的时候。 果儿跟姚四柱两人捣鼓了好多天,刚开始很难掌握火候,鸭子半生不熟就出炉了,后来动不动烤焦,弄得两人每每望鸭兴叹。 这段日子姚家人的伙食里每天都有几只鸭子,吃得全家人抚着肚皮感叹,终于过上了大地主的日子了,天天有肉吃,想咋吃咋吃,不吃还不行,大爷的! 等姚家人吃鸭子吃得快要撑不住了的时候,终于听到果儿宣布,就是这个味儿! 姚家人如释重负,不用再吃鸭子了。 烤鸭研究成功,教大家做出来的鸭肫、鸭脖等卤肉也像模像样了,果儿开始规划关于鸭肉生意的未来发展方向。 不能指望聚香楼一家,所以果儿决定先做出一部分烤鸭和卤鸭肉,到城里所有的中高档酒楼去推广。就凭这份独一无二的味道,她相信肯定有愿意合作的酒楼。 等打开了知名度,以后还可以自己开铺子,专卖烤鸭和卤鸭肉,嗯,铺名就叫姚记烤鸭铺,中规中矩。 烤鸭和卤鸭肉就交给四叔挑大梁,以后由他掌厨,外面的销售有二伯,再叫上大伯还有堂哥他们过来一起上手就可以了。 老宅当初重修的时候,特意一分为二用篱笆墙隔开,前院是绣工作坊,后院上屋旁边又加盖了两间,所有的门面朝后院打开,这样后院的作坊也独立开来。 后院的牛棚和鸡窝挪到新宅去了,原来的菜地铲掉平整,整个后院看起来就宽敞多了。 等到了年底把猪圈里这两头猪宰了,就拆了猪圈以后不再养猪,腾出更多的地方将来扩大生产,一心一意养鸭子,做鸭肉的相关美食。 以后,家里人的分工就更加明确了,大伯负责照顾好家里的田地,外面的生意往来有二伯,四叔就在烤鸭作坊掌厨。 最后是她的亲爹,果儿思来想去,以她爹那个脾性,以后跟银钱直接打交道的事,还是离他远点儿,免得经不住诱惑再犯错误。 放鸭子的活倒是轻省些,四叔掌握了烤鸭的手艺,以后要在作坊里掌厨,当然没时间再放鸭、养鸭了,可是就亲爹那吊儿郎当的德行,跟鸭子一块儿出去,还指不定谁放谁呢? 思来想去,打扫鸭舍,宰鸭子这些活就留给亲爹吧,这活不需要花费多大力气,却一天到晚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正好磨磨他的性子。嗯,这事交给爷跟他说。 眼下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多,每天要干的活自然不少,靠她们一家人每天从早忙到晚,也不可能全部包揽下来,还有五十几亩的庄稼地也需要人每天去打理,看来必须得扩充人手才行。 这事跟大伯二伯一商量,两人都觉得果儿说得有道理,眼下最主要的是把鸭子的生意做起来,那关键的手艺、配方当然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这么一来他们就没有更多的时间做其他的事情了,招人势在必行。 兄弟两人这些日子跟着果儿在外面跑,见识了不少的人和事,脑子早已经活泛起来,听了果儿的建议,三人很快决定了作坊招人和雇长工种地的事情。这样家里的男丁才能腾出来,集中精力把鸭子的生意做起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招人 “啥,雇长工给咱家种地?” 姚老爹跟陶氏一如既往地想不通。 这回不用果儿说什么,姚铁柱和姚二柱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姚老爹脑袋都晕了,最后姚老爹摆摆手,罢了,这些事还是听儿孙们的吧。 大爷的,自家竟然成了雇得起长工的地主老爷了。 姚铁柱当即去了村里大山家一趟,跟大山夫妻两个说了他们家打算在村里雇长工的事。 大山夫妻一听,当即决定愿意干这份差事,大山还顺便把他弟弟青山喊了过来。 大山的弟弟青山也是种庄稼的好手,几年前兄弟两个的爹娘过世后,在村里主事的见证下分了家。 两兄弟关系一直处得很好,因为家里本身就穷,爹娘过世并没有留下多少家当,说是分家,不过是在原来的院子中间砌了一道篱笆墙,各自另开了一个院门而已,还是紧挨在一起的。 至于爹娘在世时家里那几亩地,兄弟两个一人一半,一家分了不到三亩的地,根本不够养活老婆孩子,所以他们之前跟姚铁柱家一样,一直另租着王大地主家的地。 现在应下了姚铁柱当长工的事,那今年开始就不再租王家的地了,兄弟两个都过来给姚家当长工。至于自己家里那三亩多的地,抽个空就捎带着种完了,而且两人的媳妇也都是勤快能干的,完全应付得过来。 招工的消息传出去,村里又掀起了一股热潮,姚家那两处作坊据说待遇都很好,那给他家当长工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而且就在本村不用跑远,现成挣钱的机会谁不想干?所以消息一放出去,立马就有人跑来报名。 很快他们就确定好了几个壮年劳力,都是知根知底、老实本分的本村人。 跟过去的姚老爹家一样,这些人都是自己家里没地,常年租王大地主家的地生活的佃户,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打下的粮食要交的租金是七成,到了自家手里只能留下三成的粮食。 给姚老爹家当长工,因为都是一个村儿的所以不管吃住,工钱就定得高了些,一年十两银子。 两厢这么一算,当然是给姚家当长工要划算的多。 至于作坊那边的活就不拘男女了,只要人手脚勤快,干活老实本分就行。有些人家甚至还把住在附近村的亲戚叫过来,拍着胸脯做担保人。 对于这一点,姚家人心里有谱,这种事还是先紧着自己村里人的好,若是人招不够才会考虑是否用外村人。 所有雇佣的人都要签一份契约,不识字不要紧,摁手印就行,乡下人很重视这个摁手印的过程,一旦摁下去,心里不自觉就有了的沉重的责任感。 果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有了责任感,才能更好更尽责地为主家做事。 村里有想法的青壮年人都是自己去找姚家几兄弟报名,也有上门来找老两口拉关系的,比如放养鸭子的活好几家都抢着想要干。 果儿想着养鸭的活最好承包给一户人家去干,养鸭的饲料还是自己家提供,至于这家人谁来做这件事就是他们自己决定,只要把鸭子养好就行。 如果中途鸭子的状态不如之前,或者下蛋变少了,立马换人,这些都要写进契约里。 “姚三哥,咱们俩多年的交情了,一起长大的情分,你还不知道我?最是不会偷懒的,只要你把这活交给我家,那鸭子肯定给你养的好好的,呵呵呵呵。” 说这话的是村里的冯老头,经常跟姚老爹在一起聊天的老哥们,知道了村里好几户人家都想要干这个活,冯老头坐不住了,直接上门找老哥们套近乎。 冯老头手里也拿着个旱烟锅子,抽几口接着对姚老爹说道:“我都想好啦,那鸭子我跟老伴儿两个人就能顾得过来,白天把鸭子赶到河滩上,家里的几个孙子也能跟在旁边操心看着,保证一个都不会少。晚上那顿鸭食也不麻烦,我一个人都能弄得过来。 我家老三媳妇儿也在绣工作坊那边打工呢,再加上我们老两口,都给姚三哥干活,我们乐意!你就给个痛快话,你看这事成不?” 冯老头套了半天近乎,说得口干舌燥,最后一脸期盼地看着姚老爹。 姚老爹吧嗒吧嗒抽了半天旱烟,他心里也为难,当初跟孩子们说好了招工的事不插手,就是怕自己人情面软,招了不合适的人进来。 现在老伙伴求到跟前,姚老爹为难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我跟孩子们说说,看他们是个啥想法。” 冯老头有些不高兴:“咋,你还听孩子们的?我说姚潜,你才是一家之主,你说上一句,他们还敢不听?” 姚老爹耷拉下眼皮:“作坊的事我不懂,说好了一切听孩子们的。那啥,你再喝口水?” 冯老头走了没多久,同村的胡老头跟胡李氏这对老夫妻,提着一篮子新鲜蔬菜上门了。跟冯老头就前后脚的功夫,估计这几人在门口都碰上了。 “老嫂子,我来看你了,呵呵呵呵......” 两人还没进门,胡李氏聒噪的声音就已经在院子里响起。 “老嫂子,一段日子不见你看着又富态了不少,瞧上去真是越来越年轻了呢。 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是咱自家菜园子里刚摘下来的嫩黄瓜,豇豆,你瞧瞧,多新鲜,特意给嫂子带过来尝尝鲜。” 胡李氏跟胡老头也是为了养鸭子的事而来。 胡老头是个木讷的性子,胡家的事情一般都是胡李氏做主,所以上门讨要活计这么大的事,胡李氏自然不放心胡老头一个人来。 陶氏并不接胡李氏的话,只淡淡瞥一眼她放在桌上的菜篮子,这几样蔬菜她家后院新辟出来的菜园子里也有,没啥稀罕的。 胡家自从把大丫母女赶出去以后,在村里的风评就不好,后来又眼红大丫母女挣了钱便各种上门欺负,最后闹到断亲的地步,胡家这番操作更是让乡亲们对她们家看不上。 现在这两人上门,老两口都有些不待见,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能不咸不淡应付着。 胡李氏坐下后开始叨叨:“老哥哥,老嫂子,我们知道当初我家那事处理的不太好,你们是心善人,要不这些日子也不会一直照顾大丫娘几个。 她们娘几个能在你们家做工,挣钱养活自己,那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以后的日子还愁啥?也省了我们为他们操心了。” 胡李氏还是一副为了大丫她们好的语气,自来熟地坐在陶氏旁边继续道: “唉,说来说去,还不是穷闹的。当初我们家但凡有口吃的,也不会把她们母女分出去单过。说是断了亲,可这血脉关系哪能说断就断了的?可怜我这份心有几个能明白的。” 胡李氏自顾说了半天见老两口并不搭腔,自家老头子也只会嘿嘿在旁傻笑,都不知道跟姚老爹套近乎,胡李氏心里就有些憋气,可还得强笑着把话说下去: “老嫂子,我们家啥光景你们也很清楚,一大家子十几张吃饭的嘴,就靠着那几亩地,这日子过得...... 我家老大、老三两个儿媳,去绣工作坊报名来着,可惜你们没看上,我那老三前天也去鸭肉作坊了,你们也没要,不是我说老嫂子,咱们乡里乡亲的,那么多家你们都挑上了,咋就我家人你们看不上呢? 今天我们厚着脸皮上门,就是想求个养鸭子的差事,老哥哥,老嫂子,这回可一定得想着我们家,好赖拉我们一把,我们日子过好了,大丫娘几个也就不操心她亲爷亲奶吃不饱饭了。” 第一百三十章 推销烤鸭 陶氏菩萨一样板着一张脸坐得端端的,任胡李氏说得口沫横飞,最后才淡淡打了一句官腔:“这事,孩子们做主,我们说话不作数。” 胡李氏说到最后也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只能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我呸,就她家那门风,还好意思到咱家来讨活干?咱家两个作坊为啥不要她儿子跟儿媳,她们自己心里就没个数?” 陶氏冲胡李氏远去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 陶氏这个人从来憎恶分明,高不高兴都明明白白摆在脸上,这么多年她就没瞧上过胡李氏这个人。 姚老爹不满地看过来:“少说两句,都乡里乡亲的,不对付,以后少来往就成,犯不着把人得罪了。” 陶氏一个眼刀子飞过来:“你说不得罪就是不得罪?她们家几次想进咱家作坊挣钱,都没成,就胡婆子那张破嘴,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排咱家呢。” 姚老爹不吭声了,心里默默想着,还是赶早把人选定下的好,这一天到晚的没个消停。 晚上跟几个儿子商量起这件事,没想到姚四柱直接提了一个人:张虎子。 张虎子家跟胡李氏正好是隔壁,这孩子年纪不大,家里人口简单,就他跟爹娘三个人,可惜他爹常年卧病,虎子小小年纪就跟在他娘身后,东一家西一家地打短工挣钱,日子过得很不宽裕。 以前姚四柱出去割猪草的时候,经常能碰见虎子,这孩子心善,见他腿脚不稳,主动帮过他好几次,这些姚四柱都默默记在心里。 当初绣工作坊招人,虎子娘知道自己针线手艺不行,便没敢上门,现在烤鸭作坊开始招人了,这娘俩都来报了名。 姚四柱当时就想到要把养鸭的活交给他们,而且这娘俩都是老实本分且能吃苦的人,姚四柱很愿意拉拔他们家。 最重要的是,养鸭子比较自由,这样张虎子跟她娘也能操心上家里,方便照顾他爹。 既然老四开口拿一回主意,几个兄长自然没话说。 次日一早姚四柱就找到虎子把事情说了,虎子高兴地接下这份活。这一下他跟他娘有了长期稳定的活干,以后家里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果儿在这次报名的人里专门挑了两个大婶,负责鸭绒收集的工作。 鸭子身上最接近皮肤的那层柔软的羽毛,全部囤积起来,用热水多煮两遍,晒干后妥善保存,果儿准备在冬天的时候用来做简易的羽绒服,还有羽绒被试试。 这个夏天,注定是一个火热又忙碌的季节。 第一批烤鸭跟卤鸭肉做成功以后,果儿跟着姚二柱、姚四柱,三人一起进城。 这次专程把姚四柱也带上,就是打算叫他露一手的,烤鸭是他做出来的,能不能顺利推销出去还需要他再出一把力。 第一家推销的酒楼自然是老相识,聚香楼。 姚四柱把准备好的食材一一摆到桌面上,软薄的煎饼、浓稠的面酱、筷子粗的黄瓜条、还有切成细丝的葱白,最后端出来的是一只烤得焦黄油亮的肥鸭子。 张掌柜好整以暇看着,烤鸭他们酒楼虽然没有卖的,但是不妨碍他在别的地方吃过,要说味道烤的好的实不多见,而且鸭子这东西比起其他肉食,吃多了立马会觉得腻。 姚四柱拿出一把刀子,手起刀落,很快就把盘子里的那只肥鸭肉一片一片削下来,整整齐齐摞在另一个盘子里。 张掌柜顺手动筷,夹起几片鸭肉放进嘴里,咀嚼片刻脸色柔和起来,他对着姚四柱点头说道:“香酥可口,味道堪称佳品,不错。” 姚四柱稍稍松了口气。 等他放下筷子,果儿伸手拿起一片薄煎饼,抹上一层甜面酱,用筷子夹几片鸭肉放到上面,再放入一撮葱白,整个儿卷起来递给张掌柜。 果儿:“您再尝尝。” “这种吃法还不曾见识过,倒是新鲜。” 张掌柜接过果儿卷好的鸭肉煎饼放入口中再次品尝,果儿也不说话,继续给他卷煎饼。 连吃了三卷,张掌柜方停下来,直呼吃得过瘾。 果儿:“我们家的烤鸭虽然很好吃,可是吃多了难免有些腻,所以配上薄煎饼,葱丝,面酱这些东西一起吃,不但减了油腻,而且愈发美味呢。” 张掌柜吃得满嘴留香,此刻连连点头,尝过这份新鲜后他已经有了很大的兴趣,所以姚四柱再拿出鸭肫、鸭脖这些卤鸭肉的时候,张掌柜二话不说只是个吃。 “不错,呵呵呵,果儿姑娘,姚二爷,还有这位姚四爷,我就知道你们家不简单,这回的烤鸭,你们还是打算卖配方的话,一切都好商量!” 这种水平的烤鸭,还有卤鸭肉,市面上还真没有哪家酒楼做出来过,若是姚家肯把这烤鸭的配方卖给他们,那他就算给东家立了大功了。 没想到果儿却摇头道:“不,这次不打算卖配方,我们自家建了鸭肉作坊,打算以后长期做烤鸭,卤鸭肉的生意。 不瞒张掌柜,我们打算多找几家酒楼,还有卖吃食的杂货铺合作,想试着把这些吃食多卖出去,打出我们姚家的名头。 当然,凭我们两家的交情,以后的合作肯定聚香楼排在首位。” 原来是这样。 张掌柜心里有些咯噔了,能做出如此香烂酥软的烤鸭称得上是一绝,若是由他们聚香楼独家经营的话,日后肯定能给张家的生意带来巨大利润。可若是各家酒楼都卖的话...... 见张掌柜半天不语,果儿又道:“我们乡下人家,琢磨出一项生意不容易,想着以后就靠着卖烤鸭、卤鸭肉给家里挣个出路,若是受欢迎的话,我们以后还想开个专卖店,就是专门卖我家的鸭肉的铺子。” “哦?原来你们还打算自己开铺子了,果儿姑娘好志向,哈哈哈哈!” 张掌柜见果儿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也不便再说什么,好在他们两家关系亲厚,这头筹的生意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张掌柜呵呵一笑,提出自己的想法,头一个月,姚家的烤鸭和卤鸭肉,全部都供应给聚香楼,若是能在聚香楼打出名头,日后自有别家酒楼、铺子主动上门订货。” “果儿姑娘,姚二爷,二位觉得意下如何?” 张掌柜冲二人拱手说道。 果儿跟姚二柱对视一眼,这个要求的确不过分,而且还省了他们跑来跑去地到处推销。 于是两人果断点头,张掌柜心下满意了一些,接着商量起供货细节。 回去的路上,果儿跟姚二柱说起另一件事。 什么?买人?” 姚二柱冷不防听果儿这么一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一旁的姚四柱更是睁大了眼睛。兄弟俩对视一眼,皆看向自家这个小侄女。 “是的二伯,我早就想过这事了,咱家现在那么大的院子,每天光打扫、做饭都忙不过来,现在还添了两个作坊,我大伯娘、二伯娘还有我娘她们每天两边来回跑,着实幸苦。 这些天都是我奶帮着做饭、打扫厨房呢,我爷我奶一大把年纪了,若是累着了实在不划算。” 姚家的大人,要说脑子最活泛的就属她这个二伯了(亲爹亲娘不算!),所以很多事她都选择先在二伯这里突破,二伯接受了,就会帮着他说服其他人。 “可是,买人,那是地主老爷才会干的事。” 心思活泛的姚二柱一时半刻还接受不了买人这种事。 “二伯,你以为在乡亲们眼里,咱家现在还不算是地主老爷家?再说了,咱家现在支起了这么大的摊子,还雇了那么多的乡亲给咱家干活,以后生意做大了只会越来越忙,买几个下人回去使唤,是迟早的事。 二伯,你也不想我奶跟我二伯娘她们太幸苦了,是不是?” 姚二柱低头想了一路,等他想明白过来,果儿已经把他们带到专做人市生意的牙行附近。 “那,果儿,我们一会儿要买什么样的下人呢?”姚二柱茫然地问道。 果儿一双葡萄眼骨碌碌转了一圈: “先买两个吧,一个专管做饭的厨娘,一个负责打扫浆洗的婆子,年纪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年轻。二伯,一会儿咱可要睁大眼睛好好挑。” 姚二柱咬咬牙:“行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买人 三人进了牙行,立即有那牙人热情迎上来,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婆子,自称刘大娘。 待问清了两人的目的,刘大娘很是热情地在前面领路,招呼三人进了后面院子。 “我们这儿呢,小丫头、半大的小子多的是,倒是年纪差不多的中年仆妇少,只有几个,几位稍等,我这就去唤人。” 刘大娘招呼叔侄三人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人带着几个中年妇人过来了。 果儿目光一路看过去,只有四个妇人,皆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几人在院中站好,刘大娘挨个叫上前介绍。 果儿跟姚二柱只静静听着并不作声,姚二柱是不知道说什么,果儿则在观察这四个妇人的反应。 待刘大娘介绍完,果儿心里略微有些失望。 这四个妇人中,前两个看起来很懂规矩的样子,低眉顺眼站在那里,一双手伸出来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刘大娘对几人介绍说,这两个之前就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被主家卖了的。 果儿:“哦?之前的主家为什么要卖了她们?” 刘大娘见两个大人不说话,倒是跟着的小姑娘问她,倒也不隐瞒,快人快语道:“那卖人的管家说是做错了事,被打板子后卖出来的。” 果儿一听就不喜了,犯了事的仆妇,谁知道以前是个什么性子,惹了什么事才会被卖掉?买人的事非同小可,万一买回去个心思不正的下人可就不好了。 于是那两个妇人直接被淘汰。 第三个妇人本是平民出身,家里实在过不下去才被婆家卖到这儿的,听刘大娘跟来人介绍到她,吓得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 果儿一听就觉得麻烦,没有过当下人的经验就算了,万一以后被家里人频繁找上门来可就麻烦了。果儿眼尖,看见她那双枯瘦的黑手似乎都没洗干净,更是不喜。 最后一个妇人是四人中年纪最轻的,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脸的愁苦,果儿注意到她握在一起的双手手指泛白,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 刘大娘看向姚二柱跟姚三柱,最后目光锁定在姚二柱身上:“这位爷,这个也是当过下人,被前主人卖到这儿的,年纪也轻正是能使唤的时候,您看呢?” 姚二柱跟果儿对视一眼,果儿露出小女孩懵懂的表情,冲姚二柱摇摇头。 姚二柱轻声问道:“都不行啊?” 果儿点点头,就是觉得太年轻了。 姚二柱转向刘大娘:“都不太合适,这样吧,烦刘大娘先给我们留意着,过两天我们再来看看。” 刘大娘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也叫几位白跑了一趟,真是对不住,我们这里奴婢进进出出的,买卖倒是很频繁,说不定过几天就有合适的了,要不方便的话留个地址也行,等有了新货我们可以送上门去的。” 见姚二柱点了头,刘大娘立即又说道:“我们这里还有好些丫头、小子,其中有几个很是不错呢,这位爷要不要看一看? 买不买的无所谓,好叫二位知道,我们这儿可是莱阳城信誉最好的人市,凡我们这儿经手的,都是身家清白手续齐全,二位尽管放心。” 姚二柱摇头道:“暂时不了,还是等过几日我们再来看吧。” 叔侄两人正欲往外走,刚才那个一脸愁苦的年轻仆妇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来: “二位大爷,小姐,把奴婢买了去吧,奴婢跟女儿什么活都能干,奴婢以前就是厨房上的,炒菜做饭什么都会,只求二位把奴婢跟女儿一块儿买了吧,求求您们,不要再把我们一家人分开了。” 仆妇一边说,一边使劲地磕头。 刘大娘脸上顿时不好看,她一抬手,旁边站着的两个大汉立即走过来,拉起地上的仆妇就往后面拖去。 那仆妇拼命挣扎:“求求你们了,不要把我们再分开卖了,我们什么苦都能吃,什么活都愿意干......” 刘大娘陪着笑脸说道:“叫几位受惊了,这个奴婢是半个月前被主家一家子卖过来的,她男人跟儿子前两日被外县的一位客商买走了,现在还剩下她跟她女儿两个人。” 果儿有些疑惑地问道:“她女儿?” 刘大娘解释道:“她女儿今年十一了,长得还不错,规矩也好,是个很不错的丫头呢,唉,给人当奴婢不想一家子被分开卖掉,人之常情,可是干我们这行的,要看客人的需求。 前头那位买走她男人跟儿子的客商,人家要的是能跟着他走南闯北的劳力,不要女仆,我也没办法。” “那她们家是惹了什么事被主家给卖了?”果儿又问。 这个仆妇一口一个“奴婢”,显然是从小被调教出来的,又有丈夫儿女,莫不是惹了什么事让主家不得不卖了她们? 刘大娘抿嘴一笑:“倒不是惹了事,主家家境败落,不得已卖了宅子,还把宅子里多年的下人全都卖了,宅子的新主人有自己信任的下人,不要她们,就给卖到我们这儿了。” 原来如此,果儿放心下来。想起那仆妇口中提到的女儿,心里泛起一丝不忍。 果儿拉了拉姚二柱的袖子:“二伯,不如看看那妇人的女儿再说。” 刘大娘一听就知道小姑娘心软,她看向能做主的姚二柱,见姚二柱点头,这才叫人把丫头带过来。 很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被带到叔侄几人面前,果儿仔细看过去,小丫头跟自己差不多大小,头上梳着一对小圆髻,眼睛红通通的,显然听见了自己娘亲刚才的哭求声。 果儿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感情用事,她随意问了小丫头几个问题,小丫头虽然声音有些颤抖,回答却还恭敬流利。 果儿心下满意,看向二伯跟四叔说道:“就她们母女吧。” 姚二柱、姚四柱两个自然没什么可说的,见果儿挑中了也就点点头。 刘大娘见生意做成,忙欣喜地上前把小丫头拉到那仆妇跟前说道:“还不跪谢新主子?你们娘两个总算还在一起,不用分开了。” 母女两个“扑通”一声又冲着三人跪下磕起头来。 回到家里,众人看着面前的一对母女半天回不过神来。 仆妇拉着女儿跪在地上,先对着老两口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然后说道:“奴婢叫月娘,这是奴婢的女儿兰儿,奴婢跟女儿之前都在主子内院干活,奴婢在厨房管做饭,兰儿干的是洒扫,浆洗的活。” 姚家人听月娘一口一个奴婢地称呼,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都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陶氏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果儿见没人吭声,便叫她们二人站起来说话。 姚二柱怕老两口对他们擅自买人回来的事不高兴,便抢先解释道:“儿子没经过二老同意,擅自做主买人回来,实在是看家里太忙,想着买个厨娘回来给咱做饭,结果人家还给搭了个小丫头......” 果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姚二柱知道自己这说法站不住脚,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重新组织好句子解释了一番。 陶氏知道儿子说得在理,而且人已经领回来了,也就没有说什么,家里这段时间的确太忙,三个儿媳每天要跑作坊那边,又要赶回来做饭的确辛苦得很。 这不,连她这个老婆子一天到晚打扫屋子、洗衣服,也没个消停的时候。 “既然买了,就这样吧。” 姚老爹终于发话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蒸蒸日上 果儿:爷、奶,我看月娘以后就专管厨房吧,做好咱家一日三餐,兰儿丫头么,奶看着吩咐。” 兰儿一听又要冲着陶氏跪下,陶氏慌得忙摆手:“可别,那啥,你就扫院子吧,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多院子,完了再洗洗衣裳。” 果儿见屋子里没人说话了,便对月娘跟兰儿说道: “你们既进了我姚家的门,日后就要忠于姚家,做好自己的本分,若是我们家人看不上你们,卖身契在我这里,我可以随时再把你们卖掉,换更懂事的回来。” 月娘母女两个又跪下冲着果儿磕头,满屋子的人都看向果儿,他们也被果儿这番话震住了。 果儿虽然很不习惯,但还是逼着自己接受了月娘母女的跪拜,既然处在这个时代,就要遵守这个时代的生存规则,主就是主,奴就是奴。 而且,她也要给家里其他人一个提醒,日后家里肯定还会买更多的下人回来,若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日后只会徒增各种麻烦,甚至还可能招来祸事。 见果儿说完了,姚老爹看了老伴一眼,陶氏还一脸怔怔反应不过来。姚老爹扫视了一圈最后指着何氏道: “老大家的,你给她们安排个住处。” 何氏忙应声,带月娘母女下去安排。 等上房人都走了,陶氏拉着二儿子悄悄说道:“是果儿丫头的主意吧?哼,当我老婆子看不出来,真要是你买的人,咋可能买这么个年轻媳妇回来?” 姚二柱嘿嘿一笑:“娘,您也别说啥,果儿这也是为了咱家好。怕您老太累了。” 陶氏眼皮子一翻:“我这不是啥都没说?就是想问问,买那对母女回来,花了多少银子?” “大的十二两,小的八两。”姚二柱如实说道。 陶氏一个哆嗦,险些坐着摔倒。 罢了罢了,眼下全村儿谁不知道她家是地主了,哪家地主手里没几个买来的下人? 这几日姚家新宅门口陆续停下好几辆马车,都是城里各大酒楼的老板或者掌柜的,大家的目的很一致,来订购烤鸭和卤鸭肉。 不得不说张掌柜很会做生意,没几日就把烤鸭的名声打出去了,这些天慕名到聚香楼来点烤鸭的食客爆满,很多人都是吃完了再打包带走,生意火爆得叫人羡慕,自然吸引来众多同行们的关注。 聚香楼之前因为果儿的几个方子,早已经在城里坐稳了酒楼业首席的位置,现在又冒出了烤鸭和卤鸭肉这种更新鲜的美食,其他酒楼不得不拐着弯儿打听其中的门路。 很快就有人打听到了城外上姚村的姚家,于是便有了众多身穿绫罗的老板、掌柜的找上门来谈生意的场面。 谈生意的事情果儿都交给了姚二柱,此刻姚二柱把诸位老板、掌柜的请进门,把他们家跟聚香楼合作的事情向众人坦诚相告,如今头一个月的合作还未满,一个月后,姚家的烤鸭会面向所有酒楼、铺子做生意。 诸人听了不再犹豫,纷纷下订单预定,果儿在一旁看着心里又一块石头落了地,自家的烤鸭生意算是稳了。 生意一多,果儿开始考虑鸭子的供应问题,仅自己一家养鸭子毕竟不稳妥,万一哪天这群鸭子有个闪失,或是传染上什么病,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跟家里人一商量,刘氏适时提出建议,不如让她娘家人也跟着养鸭子。 刘氏的娘家就在下姚村,家里除了父母,两个兄弟也各自成家,都是靠天吃饭的庄户人家,若是有了另外的营生,以后家里的日子也能过起来。 刘氏先跟自己丈夫提了提,姚二柱深知老丈人家的品性,养鸭的事情交给老丈人家他亦是放心。 两人去找果儿征求意见,果儿自然没问题。 “这些事二伯跟二伯娘做主就是了,你们选定的人,错不了!” 于是这件事就定下来,姚二柱特意给了老丈人家一笔定金,让他们先到各村去收鸭子。 这时候的鸭子都养的半大了,逮回家也好养,且下姚村跟上姚村在一条河岸上,那边也有一大片浅河滩,养鸭的条件两个村差不多,只要饲养得精心,几个月后就能收回本了。 姚家今年又添了几十亩地,还开了两个作坊,但是雇的人也多,地里的活也雇上了长工,姚老爹算是彻底闲下来了,可是多年来劳作的习惯改不了,每天早饭后依旧忍不住往地头跑,就是不干活,绕着自家的地转上一圈心里都畅快。 何况姚老爹本是个闲不住的,看着看着就冲进人堆里跟大家一起劳作起来。姚铁柱劝了几次见劝不动,便随着老爷子高兴。 从地头回来后,姚老爹顺势溜达到荷塘这边找李老头聊天。 盛夏的荷塘,满塘绿色,中间一支支含苞待放的莲花在风中摇曳多姿,这样的景色简直美不胜收。 荷塘里的鱼长得也不错,当初因为刚刚弄起来,只放了一点鱼苗,现在都长到巴掌大小了。 乡下民风淳朴,每日来这里看花看鱼的人多,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偷鱼的事情,更没有人乱采荷叶。 村旁就是河流,河里虽然鲜少有大鱼,可是小鱼小虾从来不断,人们偶尔会抓上一两条回去,都是烧了喝鱼汤,除此之外很少有人会别的吃法。 在庄户人家眼里,鱼那玩意儿价钱跟猪肉差不多一样贵,味道却远远比不上猪肉好吃,还浑身是刺儿,有那闲钱买鱼,还不如割两斤猪肉来的实惠。 所以荷塘里的鱼对于村里人来说只是看个新鲜,偷回去吃的话实在没那兴趣。 这么一来看管荷塘就成了一个很轻省的活,就是没有李老头在这儿看着,也很少有人想到来偷几条鱼回去。 李老头虽然年纪大了,也是个闲不住的,自从搬到这里,每天带着小外孙,除了喂鱼,还会把荷塘周围的路清扫得干干净净,有了鸭粪也及时清理掉,就连姚家门口那段石子路也给这爷孙两个承包了。 现代有很多鱼鸭混样的科学理论,果儿把脑子里记住的都想试一试。便时常赶一部分鸭子到荷塘里游水,据说鸭子的粪便可以当鱼食,且鸭子好动,游水时可以将空气压入水中制造氧气,利于鱼儿的生长。 第一次赶鸭子过来时没有经验,忽略了荷塘的面积,几百只鸭子摇摇摆摆都往荷塘里挤,嘎嘎叫着游都游不开,看得大家直乐呵。 后来这份差事就交给了李老头,每天到浅河滩去,赶一部分鸭子过来游上一阵,再给赶回去。 辛苦了一个多月,果儿坐下来把所有的账仔细算了一遍,这段日子她们做烤鸭和卤鸭肉生意火爆,除去成本,还有给工人们的工钱,净赚了一百六十八两。 绣工作坊那边相比烤鸭的生意少了很多,但也有八十五两的进项,也是一笔大收入了。长期发展下去,只这两个作坊每年下来,给家里带来的利润是很客观的。 果儿这边还带着小姐妹们做绢花,还有她自己卖出去的设计的图样,所得的盈利更是丰厚。 如今皂儿、荚儿还有大丫三个在她的精心教导下,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下一步,果儿打算把绢花这一块儿交给皂儿跟大丫几个,由她们在村里再找些心灵手巧的小姑娘,分成几组扩大生产,自己只要做好设计师,把住质量关就成了。 果儿拿着账本子一五一十给大家念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这些日子睁开眼睛就是各种忙,没想到不算不知道,他们竟然赚了这么多钱。 姚三柱兴奋地双眼发红:“咱们家算是彻底发了,哈哈哈哈,我说,爹,大哥、二哥,大家伙儿辛苦了这么久,总得给点儿甜头是不是? 依我说,这钱除了给公中的,每个月咱也要像大户人家那样,给大家伙发月例银子,这样干起活来更有劲不是?” 说完姚三柱四下扫射一圈,很希望他说的话得到大家的认同。这段日子在老爷子的高压下,他不得不老老实实每天去老宅清扫鸭舍,逮鸭子,宰杀,清洗,一天到晚连个喘气儿的机会都少有,累得他想吐。 只是他的话也就包氏给了一个支持的眼神,其他人则没听见一样只看向姚老爹。 “瞧把你给能的,都知道月例银子了。” 姚老爹不紧不慢回了一句,他还没从果儿念的巨大数字里面回过神来,索性把话递给果儿。 “果儿丫头,你说说,这钱该咋办,咱家是你管钱,你说了算。” 果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见姚老爹发话,不紧不慢开口道: “我觉得我爹刚才说得有道理,就是给大家发月例银子的事,咱家现在有钱了,以后完全可以像大户人家那样,每个月给家人发月例银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月例银子 姚三柱一下子坐不住了:“太好了!我就说我闺女有想法,是个能当家作主的,那啥,我的月例是多少?闺女,我可是你亲爹,这个月我累死......” 姚老爹实在忍不住,脱了鞋底子扔过去:“闭上你这张臭嘴,就你累死累活,其他人都是干吃饭不干活的?” 训完了儿子,转头又对果儿说道:“果儿,别理你爹,继续说。” 果儿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三林道:“月例银子我先起草了一个单子,三林哥,你给大家念念。” 四个林上私塾也有大半年了,可能觉得自己比三个弟弟都大,三林在几个孩子中是读书最用功的一个,每次果儿考教他们的作业,三林往往最令人满意。 突然被点名,三林一下子红了脸,他一直是个害羞的少年。 看着堂妹鼓励的目光,三林接过纸张先看了一遍,悄悄请教果儿几个字,这才鼓起勇气磕磕绊绊念到: “姚家月银分配,每月给予老太爷,老太太每人十两;五房长辈每人五两;小辈每人二两;年底另有分红,依据各人贡献大小,另行分配; 以上月银每月初一由老太爷、老太太负责发放,若有干活懈怠或犯错者,由老太爷做主处罚一定的月银。” 这个分配单子是果儿自己写的,念出来力求简单明了,通俗易懂,现在看大家的反应,似乎达到要求了。 大家都听明白了,月例银子每个人都有,包括正在上学的四个林都有。 三林小声说了一句:“我跟几个弟弟就算了吧,我们几个整天念书,不但没给家里挣过钱,还花钱呢,月例银子我不要。” 另外三个林没反应过来,懵懂地看向大家。 果儿郑重说道:“月例银子人人都要有,你们现在是不挣钱,可是你们念书,给家里挣的是将来的出路,将来咱家是否能出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就靠你们几个了。 再说,拿了月例银子,以后你们每个人学习上的用度开支,除了定期该交的束修、给先生的节礼、年礼依然由公中出,其他的花费都是你们自己出了。 总不能一直靠着小石板练字吧?该买的笔墨纸张可是个不小的花费,每月还得省着点儿花。” 果儿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大家听明白,自然再没有人说什么,这么一算的话,几个林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例确实不多。 姚三柱眼珠子又转了一圈,他们兄弟四房,加上麦穗算是第五房,大家平日干的活不一样,可拿的都是一样的月银,也行吧。 一开始他还担心会不会给他的月银最少呢,毕竟,跟兄弟几个比起来就他的活最上不得台面。 瞧瞧老大老二两个,一个管着家里几十亩地,手下还有几个长工;另一个更威风,管着家里的生意,三天两头赶着马车进县城,哪个见了不是姚大爷、姚二爷地称呼一声? 就连老四,现在也成了作坊掌厨的了。 只有他,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还跟以前一样对他直呼其名。哼!总有一天老子要叫你们主动叫一声姚三爷! 亲爹的心声果儿听不见,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荷包,双手递到姚老爹跟前:“爷,这是这个月的月银,我都准备好了,既然大家没什么意见,就从这个月开始,爷看着给大家伙儿分下去吧。” 姚老爹看着放在面前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心思百转,最后把烟袋锅子在炕沿磕了磕,收了烟袋锅子开始动手分月银。 跟陶氏一样,姚老爹也有一套自己算账的法子,一房一房地数出来,大人五两,五枚银锞子;孩子二两,两枚银锞子;再合在一起数一数,最后把大房的月银先数出来,交到何氏手里。 “大房,两个大人,四个孩子,一共是十八两,老大家的,给。” 接下来二房、三房都一样,交到几个儿媳手里,由她们自己私下分去。四房就姚四柱一个自然就给他了,麦穗母女的也给了麦穗拿着。 第一次拿到月例银子,所有人都稀罕地不行,只陶氏脸上并未显出多少喜色来。 以前家里日子艰难的时候,她是掌家的,一家老小吃喝用度都是她说了算;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里的开销用度越来越大,渐渐地没人从她这里要银子买这干那了,本来她还暗暗窃喜,正好都给她省下了。 后来才慢慢看明白,家里现在所有的开销都是从果儿那里出,也就是说,果儿这个小丫头已经掌了所有的家。 这月例银子一出,得,以后连她跟老爷子也不过跟着大家一样,仰仗果儿这个孙女过日子了。 陶氏有心说上几句,可是看着全家老老少少都沉浸在领月银的喜悦里,连老头子现在对这丫头也言听计从的,陶氏没了挣权的底气。 见大家都一脸喜气,果儿又开口说道: “还有一件事,我打算在城里买铺子。” 啥?众人一愣。 果儿继续道:“我们既然准备做生意,那么趁着手里有钱,寻两间合适的铺子买下来,我想好了,一间做烤鸭铺,咱们家做出来的鸭肉美食全部都送到城里的铺子去,那些酒楼跟我们拿货直接去铺子就行了,不用往乡下来回跑,更方便; 做完酒楼的货若还有剩下,我们自己也可以在铺子里卖,而且买了铺子就算是在城里置下产业,大家觉得怎么样?” 听果儿这么一说,姚二柱率先发表意见:“我赞成,买铺子这主意好,等城里的生意稳了,我们还可以把宰好的鸭子拿到铺子那边去现做出来,味道更新鲜。” 姚二柱看得很明白,跟着他这个小侄女走,前途一片大好,所以他第一个提出支持。 这些日子四处跑生意,他的眼界开阔了不少,买铺子的事果儿以前就跟他说过,现在时机到了,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可行。 见家里两个唯二做主的人都同意,其他人自然没什么话说。 姚老爹看向果儿:“你刚才说买两间铺子,都做烤鸭生意?那得多少钱呢?” 果儿道:“爷,买两间铺子,一间做烤鸭生意,另一间做绣品铺。我想过了,咱们家的绣工作坊目前只跟锦绣坊供货,人家锦绣坊是走的高端路线,就是说来往的客人都是城里最有钱有势的人家; 咱们家的绣工作坊,只跟在锦绣坊后面专做一些零碎的东西,太受限制了。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再做一些适合普通老百姓需要的绣品出来,自己卖。 所以我想着咱们不如自己开一家中档的绣坊,针对普通老百姓,这样既不会跟锦绣坊的生意有冲突,咱们作坊也能放开手脚真正做起来。” 姚二柱闻言点头:“不错,咱不能一直依靠锦绣坊这一家主顾,咱们雇的都是村里的姑娘媳妇们,大可以做一些普通的绣品卖出去,还是要有自己的店面最好。” 听了半天,姚老爹还是那句话:“那得多少钱呀?” 在县城里买铺子,还一下子买两间,姚老爹不得不寻思价格的问题。 果儿跟姚二柱相视一笑道:“爷,你放心,我跟二叔早就开始留意了,以我们家现在的家底儿,在城里买两间合适的店铺,钱够了。” 大家听了半天渐渐也都回过神来,想到她们家也要在城里有铺子,有产业,自然都兴奋的不得了。 果儿等大家消化了一阵,这才说道: 姚三柱想起一事:“爹,大哥、二哥,咱家要是买了铺子,那铺子的房契上写谁的名字?还是——写咱爹的?” 姚三柱故意把声调抬得高高的,摆明了要好好说道说道的意思。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买铺子 自己的儿子,这话一说出来姚老爹就知道他想的是啥。 老爷子其实也在琢磨这个事,见老三把话挑明了,干脆直接了当道:“两间铺子都记到果儿名下,以后就算是果儿的嫁妆,就这么定了。” 姚三柱立即竖起大拇指接话:“爹英明,我赞成!” 包氏也喜滋滋附和着:“爹做主就行,我也赞成。说白了咱家现在所有的家当是谁挣回来的?还不是我们果儿,铺子记到我们果儿名下,那是应当应分的。” 包氏一手摁着果儿,怕她傻乎乎站出来反对。 果儿有些无语,其实不用她这对爹娘跳出来,她自己已经想过了,这回等铺子买下来,办房契的时候写上她自己的名字,到时以这家人善良淳厚的秉性,不会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的。 只是没想到老爷子竟然也是这么打算,还有她这对爹娘,不论出于什么心理,本质上还是很护犊子的,果儿心里有了小小的感动。 既然心里已有打算,果儿索性没有出声。 听老爷子这么说,自然没人反对,大家都纷纷表示赞同,买铺子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回到东跨院,姚三柱迫不及待把伸手向包氏:“媳妇儿,我的月例银子!” 五林也有样学样道:“娘,还有我的呢。” 包氏瞪了他们一眼没再搭理,好整以暇做到炕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慢慢喝着。 姚三柱有些急了:“咋,这月例银子可是有数的,说好一人是多少那就是多少,我的银子自然该我拿着,你不赶紧拿出来你啥意思?” 包氏忍不住骂道:“着什么急?没看见我正喝茶呢。” 她还真不想给。 放下茶杯,包氏仰天长叹一声:“唉!就是想起你给我买的那对银镯子有些难受,没良心的,就会哄我。” 姚二柱讪讪笑道:“咋又提起这茬了?那啥,以前不是没钱么,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月例银子,以后还怕我买不起真正的银镯子?放心,过年的时候铁定给你买个好的。” 姚三柱特意把许诺的日期定远些,说不定到时候他还真能攒下一笔银子,重新买对真的回来,堵住这婆娘的嘴。 包氏不屑地撇撇嘴,没把这男人说的话放心上。慢吞吞拿出荷包,从里面取出几枚银锞子: “呐,一共五两,省着点儿花,别手里一有银子,就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喝酒耍钱的,今天三林念的那些我可都听明白了,不好好表现,再敢犯啥错被咱爹知道,指不定下个月你的银子就没了!” 姚二柱已经把银子收进口袋,见包氏还在啰嗦,不耐烦道: “胡扯啥呢当谁没听见咋的?你管好你自己得了,我现在成天困在作坊里宰鸭子扫鸭粪的,哪儿还有闲时间出去逛?” 五林见爹娘拉扯个没完,忍不住扯扯包氏的袖子:“娘,还有我的呢。” 包氏身后在他脑袋上轻轻一巴掌: “小小年纪你要什么银子?你的娘给你收着,以后念书要买啥东西,全从你的月例银子上出,娘给你操心,你只要好好念书就成,将来考个秀才老爷,那多威风?想要自己拿银子,长几年再说吧。” 五林嘴巴撅得老高,他转头看看一言不发的果儿,可怜兮兮道:“姐——” 果儿双手一摊:“姐也没办法,你太小了,得听娘的。” 五林如今刚满七岁,果儿也觉得小孩子太早接触零花钱不太好,弟弟的月例银子还是放到娘那里比较稳妥,等有机会还是先教他学会理财再说。 五林见连果儿姐都不支持自己,更加不高兴,憋了一会儿嚷道: “我不想上学了,我要回家挣钱!” 包氏两眼一瞪,恶狠狠威胁道:“你敢,小崽子想翻天了是不,再说不想上学的话,看老娘不揍你个屁股开花!” “不想上学也行,从明天起,你就跟着咱爹一起到作坊去干活,你人小干不了宰鸭子的活,嗯,就给咱爹打个下手吧,扫鸭粪,拔鸭毛什么的就交给你了。” 果儿悠悠说道。 五林越听小嘴噘得越高,作坊那边是个什么样子他不是没见过,下了私塾他们三个经常跑过去看稀奇的,那么多鸭粪叫他一个人扫?臭死了。 算了,等我长大一些再想办法要回月例银子吧。 大房,几个孩子围在何氏身边坐着,姚铁柱坐得稍远些,挠着头呵呵笑着说道: “孩子他娘,我的月例银子还是你收着吧。我这一天到晚不是在地头干活,就是去作坊那边帮忙,吃的喝的都在家里,拿着银子也没个花销的地方,还是放在你这里保险。” 何氏抿嘴一笑:“说是这么说,可你现在出门,也被人称呼一声姚大爷,万一那天遇上个啥事需要用钱,兜里比脸还干净,岂不叫人笑话?好歹给兜里装上一点儿。” 姚铁柱听媳妇说姚大爷三个字,更加不好意思了: “啥大爷不大爷的,那是乡亲们抬举,乱叫的,我要钱真的没用,咱们这房你当家,银子放在你这儿再妥帖不过,就这么定了。” 何氏见他坚持,这才不再勉强,把丈夫的月例跟自己的收在一起。 大林、皂儿、荚儿跟四林看见爹娘如此,互相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大林先开口道:“娘,我跟爹一样,也没有花钱的地方,我的银子也交给娘保管,以后缺啥我只管跟娘要。” 皂儿、荚儿跟四林一听大哥的话,忙跟着表示要把银子交给何氏保管,弄得何氏苦笑不得。 “说好的月例银子,怎么都放到我这儿了?也罢,以后你们谁要是想买什么东西,尽管到我这儿来拿。” 一家子其乐融融说了半天的贴心话。 选了一个凉快的日子,姚二柱跟果儿进城去买铺子。 这次姚二柱带上了家里一个长工赶马车,等进城看铺子的时候,总要有人在外头看着马车才行。不像上回出来,就他跟果儿两个,到哪里都要操心马车没人看着。 以后出门办事的机会越来越多,还是找一个专门赶车的才方便,就在几个长工里先挑一个吧。 一进城门,张牙人已经等在那里多时了,见姚家的马车过来,立即上前拱手道:“可是姚二爷到了?” 姚二柱听见声音,从马车上露出头笑道:“叫张大哥久等了,我们紧赶慢赶的还是来晚了。” 张牙人:“哪里哪里,咱们约好的时间,是我心急来的早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一前一后赶着车直接到了盐店街。这条街道小吃店铺林立,往前再走一段,就是聚香楼所在的那条大街了,交通便利,人来人往是个热闹的街道。 张牙人直接把他们带到一家门店前。 下了马车,叔侄俩看着眼前这家临街的店面,三间宽的占地,门面较新,窗户也开得敞亮,从外面看起来挺宽敞的。 张牙人在旁介绍道:“前两日收到姚二爷的信,不敢怠慢,我赶紧留意了适合做吃食买卖的几家铺子,这家店铺原是做杂货生意的,主人家要去府城,前几日托我卖了。 这边地界儿好,周围多是卖吃食跟杂货的铺子,人流不断,我觉得挺合适你们提的要求,咱们进去看看?” 叔侄二人跟着张牙人进到里面,只见一溜打通的三间,货架子,柜台都是现成的,还有几张桌椅,摸上去木制厚实,样式也不过时,看着还挺不错。 “咱们去后院看看,后面地方也敞亮。” 张牙人说着领他们往后院走去。 一进后院,绕过照壁,正面三间正房,旁边还各有三间厢房,周边种了几棵树,廊下还有盆栽的花草,整个院子看起来既宽敞又安静。 最好的是角落里还有一口井,这铺子要是买下来,将来在这边做烤鸭,用水就方便多了。 这样带着院子的店面,前头做生意,后面住人,做加工的厨房正合适。 就听张牙人继续介绍:“房间里的家具主家都不要了,就低价折算在房价里,二位若真看上,不如趁早买下,找人清理一番,搬了行李就能过来住着,很是方便不是?” 姚二柱:“这铺子要多少钱?” 张牙人笑笑说道:“这铺子二位也看了,三年前装修过一次,一直做的是杂货生意,主人家也爱惜,如今算是七、八成新,主人要价一百五十两,不还价。” 果儿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按说这样的地段,一百五十两的确不算高,可也不低。 姚二柱:“铺子是不错,可我们若是买下,肯定还要重新收拾一番才可以开店,能不能......” 张牙人知晓他想说什么,忙拱手说道:“不瞒姚二爷,主家是个不喜讨价还价的,跟我说得清楚,一口价,所以,价钱方面实在是对不住得很。 二位想想,这样方便的铺子,这样的地界儿,价钱若是低了不早卖出去了?姚二爷,果儿姑娘,咱们打交道不是一两回了,今天带你们多看几家,一比较你们就清楚了,这家真是最好的。” 叔侄两个又看了一会儿并未表态,张牙人带着他们又转了几处别的铺子,果然比较一番,还是觉得第一家最合适。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名下有房产 转到绣品一条街的时候,张牙人道:“你们要的第二间铺子,说是要做绣品生意,我便一直在这附近留意的,可惜这条街上最近没有房屋买卖。 不过临近的东柳街正好有一家,东柳街那边离这里也不远,且那边也多是绣坊铺子名声在外,咱们不妨去那边看看?” 几人很快到了东柳街,果儿私下观察,果然如张牙人说的,这条街上也很是热闹,两旁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其中也有几家绣品铺,周边的环境看上去也不错。 而且他们看的这家店面,之前就是卖绣品的,店面不大不小正合适,买下来后里面只需收拾一下就可以继续做生意了。” 两间的门面,后面也带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只是屋子没有那么多,后院只有三间正房加两间厢房,不过对于开绣品铺子来说足够了。 两人转了半天,心里有了底,姚二柱直接问到:“这家铺子,价钱若是合适,我们就可以定下了,不知......” 张牙人忙道:“不瞒二位,这家铺子一开始要八十两,中间有两家来看过,砍到六十五两了,不过还没成,那买家想着能再便宜一些,可人主家也有个底线不是?六十五两,是降不下来了。” 叔侄两人对视一眼,姚二柱爽快道:“行,这铺子我们买下了,还有盐店街那一家,一并买下,不过,这房契可得给我们尽快办好。” 张牙人大喜:“还是姚二爷爽快,房契的事您就放心吧,最迟明天就能办妥了,完事了我给您送去。” 双方很快签字画押,果儿拿出一共二百四十两的银票,一并递给张牙人,除了买铺子的钱,张牙人的中介费,还有去官衙办正式过户手续的费用都算在里面了。 这回房契上面的大名,写的是姚果儿三个字。 果儿对此也很激动,终于在这个时代,名下真正有了房产。 掏了钱,拿到了店铺的钥匙,叔侄俩再次回到铺子里转了一圈,盐店街这边的铺子布置还算完好,只要雇人打扫干净,再重新换上牌匾,就可以开张了。 东柳街的绣品铺子,里面的布置虽然也是现成的,但是果儿决定重新按照自己的计划装修一下再开张,这个不急,家里的绣工作坊还没有大肆开工,供货也需要一段时间。 而且,铺子开起来的人手问题还有待回家商量。到时候肯定需要有自家人住到铺子里经营。 两边的铺子至少得雇一个账房,烤鸭铺这边还得要一个掌柜的,负责铺面的日常经营,还有店里的伙计,也得雇上两三个吧。 两人这么一商量,越发觉得开店还真是不容易,各方面都要想到才行,眼下,还是先定两个匾额再说。 等把城里的事情处理完,叔侄俩才打道回府。 晚上吃完饭,大家照例聚在主院说话,姚二柱把买铺子的事跟大家说明白后,接着道: “我跟果儿商量了,盐店街的铺子就做烤鸭铺,那个铺子后面连着一个大院子,后院屋子也多,还有一口井,做起吃食是很方便的。 以后作坊这边每天把鸭子收拾干净送到城里,烤鸭还有别的肉食就在铺子里现做,城里各家酒楼以后就直接从铺子里拿货,再方便不过了。 这么一来,四弟肯定要搬过去的。作坊这边有我跟大哥,还有大嫂他们盯着,问题不大。 过两天四弟就去铺子里,厨房里需要添置的东西,还要雇几个伙计跟账房,要准备的事情其实挺多的,该张罗的就张罗起来,争取月底开张。” 姚四柱听着二哥的话连连点头,他心里也是一阵激动,以后就要在城里展开拳脚大干一番了。 姚三柱听完这话直接问道:“就四弟一个人过去,能行不?不是我说,二哥,爹,宰鸭子那样的活谁都会做,不如把我换下来,我跟四弟一块儿到铺子里给咱盯着去,不然就四弟那不爱吭气儿的性子,我实在不放心。” 没人开口接他的话,姚三柱继续嘟囔着:“再说了,这铺子可是我闺女的,我这个当亲爹的不去守着,这说不过去。” 包氏在一旁也淡淡道:“就是,还有绣品铺子,我这个当亲娘的得亲自给闺女盯着才放心。” 姚老爹吐出一口烟道:“老三,你最近宰鸭子越发利索,家里这摊子,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你。” 姚三柱哀怨道:“爹,您故意的吧,有这么夸儿子的么?” 感情离了他没人会宰鸭子似的。 扑哧一声,大林几个没忍住笑场了。 果儿也忍俊不禁,其实要谁去铺子那边招呼生意,果儿心里早有打算了。家里就这些人,正经说起来,大房一家都是偏木讷的性子,留在村里守成还好,做生意的话的确不太合适。 二房呢,二伯是个能干的,可是正因为能干,现在家里的生意全靠他出面张罗,单单去守着铺子的话有些浪费;二伯娘也不方便,二林、三林就不说了,豆儿跟六林还小,没有娘照顾不行。 姑姑倒是个合适的人选,且一直在老宅这边管着绣工作坊,只是她也是个内向的性格,不爱跟人多说话,到城里去站柜台,估计她自己都不乐意。 把人在心里都提溜一遍,果儿觉得还是自家爹娘最合适。两人都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好好磨练一阵子,说不定将来还真成了做生意的料。 至于暗地里抠搜一些,爱占小便宜的事,只要不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于是果儿替自己爹娘说了话。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烤鸭铺老三、老四两兄弟去,到时候老四还是掌厨,老三就在铺子里招呼生意,还得雇个账房,请几个伙计。 绣品铺就由包氏过去看着,刚开始先雇上一两个人就行,等生意起来以后再看。 中间送货则交给姚二柱,由他培养几个家里的长工负责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更是忙碌,半个月后,姚记烤鸭铺,姚记绣品铺先后热热闹闹开张了。 家里面除了少了姚三柱两口子,多了几个来做绢花的小姑娘,其他的基本上没啥变化,大家很快适应了。也就五林回家后见不到包氏,小鼻子有些酸酸的。 不过有果儿这个很会照顾人的姐姐,五林很快没工夫想他娘了,因为果儿姐每天晚上都要拉着他背书,写大字,美其名曰拜他为师,累死他这个弟弟了。 五林一烦,干脆卷铺盖到主院跟四林睡到一起了,娘亲不在身边,晚上他一个人害怕,而且那边有奶奶跟大伯娘,哪一个都比果儿姐对她好得多。 家里买了下人,何氏跟刘氏也轻松了不少,每日吃过早饭再去老宅那边,中间也不用火急火燎赶回来照顾婆婆,给一家人做饭了。月娘的厨艺还真是不错,一家人很快适应了她做饭的口味。 还有兰儿这个丫头很是听话,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母女俩都是勤快能干的。 陶氏暗搓搓盯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慢慢放下戒心,不再做贼一样每日防着这母女俩,转而继续侍弄她的菜园子去了。 自从搬进新宅,陶氏耐不住闲,就在后院里挑了一处准备种花草的小花园,在里面抢先种上了菜,弄出一片跟老宅一样的菜园子出来,每日没事就蹲在菜园子里忙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白巧儿 白氏上门来找陶氏叙旧。 “婶子,我二叔二婶找了我好几次,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这才厚着脸皮来找您说说。” 白氏说话的时候只觉脸上烧得厉害,两家的亲事黄了之后,她娘家二叔二婶当时就后悔了,可是拉不下脸来求和。 后来姚家的名声在十里八乡越传越大,开作坊、买田地,最近听说又在城里买了几家铺子,白二婶再也坐不住了,便催着侄女赶紧过来给说和说和。 “我家二婶说了,之前都是她糊涂,不顾闺女意愿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这些日子,亲戚邻里的给巧儿又说了好几门亲,可是巧儿心里有了人,竟谁都不见......” 炕上的老人低头自顾缠着丝线,连个眼皮都不抬一下,白氏说话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说不下去了。 半晌,陶氏道:“我知道,巧儿是个好姑娘,到现在还惦记着我们四柱,你说,我们四柱有啥好值得她惦记的?腿残了,年纪也大,这哪儿哪儿都配不上巧儿姑娘,你二婶当初不同意,也在理儿,我们不生气。” 白氏知道陶氏故意说反话给她听,来之前她就知道陶婶子的脾气有些冲,给她一些难堪在所难免,可是娘家二婶催得紧,她也是骑虎难下,早知道保媒这么麻烦,当初打死她也不会当这个媒人。 白氏在这里坐了半天,始终讨不到陶氏一句松软的话,只好讪讪走人。 本来白家二婶出的主意是,若陶氏这里实在不成,让她直接找姚四柱去说和,说不定四柱心一软,或是还惦记着她闺女,那这事也好办。 可惜人家四柱兄弟早就到城里去开铺子了,她总不能撵到那边去说吧,反正她这一趟过来该说的都说了,实在不成二婶也埋怨不上她了。 那边白家二婶很快听说了这边的消息,不由更加懊悔,当初真不该狮子大张口,把好好地一门亲事给整没了。 白巧儿听了白氏的回信,心里也很是不舒服,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坐了半天,最后出来跟白二婶说道:“娘,我想去趟上姚村,找我堂姐。” 几天的紧张筹备,烤鸭铺的伙计跟账房先生很快找好了,伙计用了刘氏跟包氏两家的娘家侄子,一家招进来一个先调教着。 刘家跟包家如今一个养着鸭子,一个做着花生生意,都是仰仗着姚家的生意,无论在哪个时代,亲戚之间一家日子过好了,自然而然互相帮衬事很常见的事。 包氏家里送过来的是她大哥的长子元宝,今年快十六了,家里的花生生意人手足够,包田氏跟自己女儿一说,就把大孙子送到铺子里来,给自己女儿家当伙计,没什么不放心的,刘氏娘家也是如此。 果儿本来并没有想过找熟人当伙计,只是没想到这事儿刚提出来不久,包氏和刘氏就已经想到了自己娘家的侄子,其他人都不反对,果儿也就不说什么了。 私底下,果儿还是跟她爹和四叔把话挑明了,两个表哥既然是来当伙计的,该怎么用就怎么用,若是吃不了苦,或者心眼儿太多,立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姚三柱对闺女的话绝对的赞成,立马拍着胸脯表示:“那是!闺女你放心,你四叔人老实拉不下脸,你爹我可不是个和稀泥的,肯定该咋弄咋弄,自家的烤鸭铺爹肯定一百个上心。” 果儿瞅他爹一眼,还真没啥不放心的。 帐房先生是聚香楼的张掌柜介绍过来的,是个姓高的中年人,原先给一家酒楼当过账房,后来人家酒楼安排了自家人当账房,不用他了,正好被张掌柜介绍过来。 果儿跟高账房交代清楚,要管的是烤鸭铺和绣品铺两处的账目,平日就在烤鸭铺这边算账,绣品铺那边两天去盘一次帐就可以了。 烤鸭铺开张很顺利,有之前聚香楼一个月的大卖宣传,还有其他酒楼的订单,以后只要用心经营,以后的生意不会有差。 绣品铺经过装修迟几天也开起来了。果儿把整个铺子重新粉刷了一遍,里面的货架和柜台也换了新的颜色,整个铺面看上去更加干净、亮堂。 最大的手笔是学着锦绣坊的装修格局,把对外的窗户换成了透明的琉璃,这样街道上的行人透过琉璃窗,就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货架上摆放的绣品,能更好地吸引顾客。 这间铺子并不大,靠街道只有两扇窗户,所以琉璃窗的花费并不显多,而且这样一装修明显提高了店铺档次。 包氏跟姚二柱两人已经搬到东柳街的绣品铺子里,就住在后院的正屋。 白天姚三柱去盐店街那边看铺子,晚上再回来陪着包氏,这样两边铺子里都有人住着,更加安全。 果儿再次到东柳街的时候,发现包氏这里已经雇了一个年轻姑娘。 “闺女来了,巧儿,给姑娘倒茶。” 包氏一见闺女进来,立马对那年轻姑娘说道。 白巧儿闻言立即去后面端茶了。 包氏看着她的背影从门口消失,这才微微捅了捅果儿道:“看见没,这叫啥,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果儿没听明白。 包氏这才想起果儿根本没见过白巧儿,便三言两语提醒她。 哦——果儿明白过来,原来是四叔之差点娶回家的那个白家姑娘。 “她就是白巧儿?长得挺好看的。”果儿随口道。 包氏撇嘴,好看什么呀?比起我的闺女那可差远了。 包氏继续小声跟女儿八卦: “昨天姚福田带着他媳妇白氏,还有这姑娘到店里来,说是咱们店里既招人,硬求着我把巧儿留下来帮忙,跟我说了半天好话,还说不要工钱也行。 啧啧,我又不是那白使唤人的黑心东家,反正铺子里要雇人,既然村长都跟我开口了,留下就留下呗,村长的面子总得给不是?我倒要看看,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按说两家婚事中途告吹,为了男女双方日后的名声不受影响,多半都是老死不相往来,可这白家倒好,偏偏主动靠过来,任谁都看得出其中有蹊跷。 包氏也算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自然猜得出姚福田和白氏把白巧儿主动送上门肯定还是谋算着这桩亲事,也罢,她倒要看看这白巧儿能折腾出什么花样了。 反正,她是铁定不会帮白巧儿的。 观察了几日,白巧儿干活倒是个麻利的,人也听话,包氏叫做什么就做什么,白天一大早就到铺子里来,天黑前她家哥哥就过来把她接回去,目前看起来似乎她就是来打工的。 两人说话间,白巧儿端着两杯茶从后院回来,包氏便闭了嘴。 果儿接过茶道了声谢,也没跟白巧儿多说话,自顾坐在那里歇息。 这个铺子经过重新装修,里里外外看着都叫人觉得舒服,刚开张没几天所以客人不多,包氏跟巧儿两个人完全应付得来。 白巧儿倒完茶,本想跟果儿说上几句讨好的话,但见果儿只对着包氏说话并不看向自己,便识趣地拿了块抹布到处擦拭起来。 果儿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个姑娘长相确实比一般的村姑好看,身材纤细,皮肤微白,一张鸭蛋脸挺秀气的,可是不知怎么的果儿就是亲近不起来。 在铺子里又看了一会儿,果儿嘱咐包氏每日的账目一定要弄清楚,不懂的地方等高账房过来请教就是。 绣品铺不比烤鸭铺那边,没有之前打下的基础,一切得从头开始。不过这条街上另外几家绣品铺子她们也都转着看了,相比之下,果儿自信她家卖的绣品无论绣工,还是样式都不输给任何一家,只要用心经营,日后肯定会红火起来。 而且包氏是个心眼活泛的人,果儿觉得过不了多久包氏就能独立撑起绣品铺这一摊子。目前看来,把包氏安排出来管铺子还真是挑对人了。 娘儿俩又说了一阵话,临走时果儿对包氏说道:“那个白巧儿,既是村长亲自送过来的,咱的确不好回绝了,娘留个心眼,能用则用,不能用再找个借口打法回去就是了。” “当然,你放心吧。” 包氏给闺女挤了挤眼睛,这个她自然知晓。 上姚村,荷塘里的鱼已经差不多长大了,果儿时不时叫人捉上两条回去,让月娘做出来给大家添菜。 月娘不愧是在大户人家锻炼过的,做鱼的手艺也不错,常见的红烧、清蒸、油炸这些惯常的方法都会,经常变换着口味做给大家吃。 可是果儿现在馋的是前世的炝锅鱼、酸菜鱼、老碗鱼还有麻辣鱼片。 这些菜名她都问过月娘,对方听得一头雾水,显然听都没有听过。也是,以前去酒楼吃饭的时候,她也算是了解了很多菜品,还真没有这几道鱼类的菜式。 果儿来了兴趣,不会的就不说了,炝锅鱼跟酸菜鱼这两道菜,她在前世可是亲身做过无数次的。 细细一琢磨,做这两道鱼最主要的材料这里也都能弄到,酸菜几乎家家都有腌制,黄豆酱十八里铺就有卖的,其他的材料什么葱姜蒜、各种香料基本上也都有,就是差也差不了几种。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这两道鱼菜捣鼓出来,既能解馋,还能再赚上一把呢。 说干就干,反正荷塘里鱼多的是,果儿把做菜的方子跟月娘一说,两人开始在厨房研究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琢磨鱼菜 先把材料都准备齐全了,剩下的就是按步骤一步步实践,月娘是个心灵手巧的,在果儿的指挥下很快就把两道菜做出来了。 于是,这些日子姚家的餐桌上每天都有鱼,大家对月娘的手艺赞不绝口,觉得每天这样换着花样吃鱼实在是不错,比起之前的烤鸭,这些鱼菜吃起来更加爽口不油腻。 唯独果儿对这两道菜的味道一直挑剔,一开始月娘把握不准,口味不是偏淡偏咸,就是材料的比例不对,连吃了一段时间后,果儿才满意地点头。 “果儿姐,你是不是又想买个铺子开酒楼了?要是开酒楼的话就太好了,以后放了学我天天去你的酒楼去吃,给你捧场。” 五林眨巴着晶亮的眼睛说道。 这些天家里跟之前的烤鸭一样,天天吃鸭子,后来家里就开了烤鸭铺,现在天天吃鱼,可不就是要开酒楼卖鱼了?瞧他,多聪明! 果儿看着五林那一副“被我猜中了”的小表情不禁笑出声。 果儿:“小馋猫,想吃鱼有月娘天天在家里给你做,还不够你吃的?” 五林往嘴里塞进一口鱼片,闭着眼睛咀嚼着,似乎很是享受这番美味。 “这不一样,坐在家里吃哪有坐在酒楼里吃滋味更好?” 五林口是心非地说道。 一桌吃饭的人听姐弟俩这么说,心里都不免一动,也把询问的目光看向果儿。 果儿放下筷子说道:“真没想过开酒楼,闲来无事捣鼓几样新鲜吃食出来,对我来说是件很有趣的事,开酒楼的话,还是算了。” 而且这两道菜到目前为止也就搬了个半吊子,只是做到口味很接近而已,炝锅鱼这道菜吃完后加入鲜汤,还可以接着涮火锅。可是火锅这个东西她还没有实践出来,目前只能先吃鱼片解馋。 还有酸菜鱼,前世吃完鱼以后,她还喜欢往里面放入煮好的面条吃,那滋味别提有多过瘾了。现在嘛,可能还是调料不足的原因,味道没有那么浓,吃完鱼再放进面条,味道就很寡淡了。 姚二柱见侄女说得郑重其事,便也点头道:“也是,开酒楼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瞧瞧人家张掌柜就知道,那得懂得很多做生意的门道,八面玲珑的人才行,咱们家还没到那个时候。” 果儿对二伯的这个态度很满意,最近姚家生意稳步发展,二伯却没有膨胀,保持头脑清醒是件好事。 果儿:“虽没有想过开酒楼,但是靠着这两道新鲜菜式赚一笔钱也是很划算的。” 姚二柱:“哦,你是说——” 果儿也不卖关子:“对,卖方子。我们把这两道鱼菜的方子卖给聚香楼,便又是一笔银子进账,还能顺便处理了荷塘里的鱼,最好跟他家签一个长期供鱼的契约那就再好不过了。” 今年因为是第一年养鱼种莲藕,当初给里面放的鱼苗很少,可是再少,一家人自己天天吃也吃不完,鱼这种东西在乡下跟猪肉的受欢迎程度没法比,就是一条条拿出去送给村里人,也没几家真心喜欢的。 没人能像她们家一样,有专门的厨娘能做出美味的鱼菜来。 若是卖方子的时候跟对方谈好条件,以后家里养的鱼都送到酒楼去,那就妥当了,明年也能放心饲养更多的鱼。 说做就做,果儿跟姚二柱带着月娘去了聚香楼,两道新鲜的菜式摆上桌面,张掌柜尝过之后果然连声赞好。 双方很快谈妥了条件,果儿卖出炝锅鱼和酸菜鱼的两道方子,聚香楼收购她们家荷塘里的出产,鱼还有莲藕,互惠互利,皆大欢喜。 当然卖方子的银子可不能少,两道菜式双方心里都有一笔账,最后果儿腰包里进账一百八十两,美气! 卖了新方子,叔侄俩顺道去自家的铺子里转转。 到了绣品铺,包氏正一个人在铺子里看生意,两个年轻姑娘正在挑选摆在柜台上的头花,帕子,见包氏忙着,果儿也不上前打扰,只默默看着。 “头花一朵是十五文钱,手帕是软稠的料子,八文钱,一共是四十六文钱,送二位姑娘一人一个花绳,以后可要常来啊。” 那两个姑娘拿着心仪的东西,说笑着走出铺子。 “娘真厉害,都看不出是个新手呢。” 果儿上前笑着夸奖包氏。 包氏早看见闺女进来,刚才忙着招呼客人没来得及说话,这会儿见闺女打趣自己,不由抿嘴一笑。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自己天生就是当掌柜的料! “那可不,你娘我是谁?” 包氏故意夸张地说了一句,说罢朝外面看看: “就你一个人来的?你二伯呢?” 她不过随口一问,姚二柱最近几次都是把果儿送到门口,自己就去了盐店街。 有一阵子没有回家了,包氏心里最惦记的还是自己儿子,也不知道五林那个臭小子这些日子怎么样,有没有想娘。 果儿知道包氏的心思,先跟她说起了五林,把这小子最近的表现跟包氏扒拉了一遍,最后道:“过两天就是私塾放假的日子,到时候我把五林带过来陪你们。” 包氏:“那太好了,这臭小子上次来看我们的时候,就想在这儿住一晚呢,可惜第二天要上学,只能狠着心把他送回去。” 想到上次儿子撒娇耍赖的小模样,包氏心头一阵柔软。 果儿环顾四周问道:“白巧儿呢?” 包氏见她问,神秘地一笑凑近些说道:“在后院打扫呢,我估摸着,你四叔马上就要办好事了。” 果儿心里突地一跳,这么快? 包氏笃定地点点头,手下继续扒拉着算盘,闺女还小,有些话不合适说给她听,可这些日子包氏自己看得通透。 白巧儿自打进了铺子,手脚勤快嘴巴也甜,弄得包氏想逮她个错处都难。这姑娘还是个沉得住气的,在包氏跟前从不提姚四柱的事,似乎人家就是来打工的。 可两家铺子都姓姚,时不时有你来我往的机会,尤其是姚三柱,白天在烤鸭铺那边照应,晚上过来这边陪包氏住,时常稍些那边的吃食给他们。 包氏惦记着丈夫,这边做了什么吃的,就想着给丈夫那边送过去。一来二去的,白巧儿便主动接过了中间跑腿的差事。包氏一开始当然不同意,只把她留下看铺子。 可白巧儿那张嘴真应了她名字里的巧字,说起话来嘴上就跟灌了蜜似的,就连包氏这个能说会道的有时都接不住话,包氏也就不再坚持,叮嘱她送完吃食就赶紧回来。 白巧儿倒也不耽搁时间,每次都是送去便早早回来。 可人一旦过去了总有能见上面的时候,有几次白巧儿送完吃食回来,包氏瞧着她眼角、眉梢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包氏就上了心。 其实对于这姑娘日后能不能嫁给四弟成为她的妯娌,包氏并不有多在意,她好奇的是白巧儿做这件事的过程。 晚上等姚三柱回来,包氏问他四弟那边的情况,可姚三柱一个大男人在这方面到底粗心,白巧儿过去后他只关心送了什么吃食,至于那姑娘在铺子里做了什么,跟谁搭过话,压根就没留意。 包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再丢给他一个看傻子似的表情. 见男人还是不明所以,只好跟他把这事挑明:那白巧儿跟咱四弟之前是不是那啥来着?现在这么水灵灵一个大姑娘成天在四弟跟前晃悠,你就没发现他俩有没有...... 第一百三十八章 青梅竹马 姚三柱被媳妇一点拨,恍然大悟,怎么把这茬忘了? 想明白后姚三柱也激动起来,这些日子他净顾着铺子里的人情往来,每次白巧儿送东西过来他也没空多搭理,现在仔细想想,好像,这姑娘似乎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每次都是把吃的给他一放,眨眼不见人了。 现在想想,可不就是去后院“帮忙”去了。 包氏想着这些天姚三柱回来跟她八卦的那些话,嘴上啧啧几声,还是忍不住对闺女说道: “我跟你爹都是老实人,一开始没想明白,不过这两天我也琢磨过味儿来了,她这些日子待在后院厨房的时间比在铺子里还多,说是怕我累着了,饭都由她来做,做完了就张罗着给那边送,索性我也不挡着了,这事能不能成,还要看你四叔怎么想了。” 包氏得意洋洋地说完,继续巴拉着手里的小算盘。她最近学着盘账,跟高掌柜学打算盘还算顺手。 “娘,其实不必这么防着,咱们是雇人卖绣品的,不是雇厨娘,你不喜欢的话找个借口把她辞退算了。” 果儿直截了当跟包氏说。 果儿跟白巧儿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可是果儿不知怎么回事,对这个姑娘就是喜欢不起来。 包氏却道:“不急,抽空我还是找你四叔亲自问问再说。” 母女俩说着话,果儿后脑勺方向响起了熟悉的公鸭嗓: “果儿,果然是你。” 一位手摇折扇的少年公子正从外面走进来。 果儿惊喜上前:“子彭哥哥你又来了。” 张子彭把脸一垮:“什么叫我又来了?听着好像不欢迎啊,我可是头一次来你们家的铺子好不好?” 果儿忙改口:“不是不是,我是说你又从府城过来了,真好。” “小丫头,这还差不多。” 张子彭这才满意,故作潇洒地用折扇轻轻在果儿脑袋上掂一下,继续说道: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这边,今儿去了酒楼就听张掌柜说你刚走,还说你又弄了两个吃食方子出来,卖给我家,本少爷就追过来了。” 张子彭说的自然是玩笑话,他听张掌柜说了姚家开铺子的事,本打算等忙完手头的事就过来看看的,结果几个相熟的朋友找过来,拉着他出去应酬了几天。 刚才他一到酒楼又听张掌柜说跟果儿一行人刚好错过,不觉有些惋惜,想着果儿多半会去自家的铺子里,干脆追了过来。 他先去了盐店街的烤鸭铺,在那边没碰见果儿,就急急往东柳街这边过来,没想到真碰上了,这让他又高兴起来。当然,这些话可不能对小丫头说出来。 包氏见张子彭突然上门,不觉又惊又喜,一叠声地请他坐下歇息,叫果儿好生招呼,自己去沏了一杯茶端过来。 张子彭谢过后并未坐下,而是摇着折扇在铺子里四下转来转去,边打量边夸: “还是果儿会收拾,瞧瞧,你们这铺子门面不大,看起来布置的倒极敞亮,这琉璃窗做的好,这条街上还没第二家铺子是琉璃窗的呢。” 这个时代琉璃虽然价格贵,可也不是贵的离谱,一般高档的银楼、绣坊,只要有心都是装得起琉璃窗的。 当然,普通的店铺门面还是用厚实的木窗,可以拆卸的那种,白天把厚厚的木板从窗户上卸下来,晚上收摊后再装上去,铺门也是如此。 果儿说道:“子彭哥哥过奖了,我还不是照着锦绣坊的样子弄的,地方小,倒显得班门弄斧了。” 张子彭正色道:“绝对的谦虚,我刚从盐店街那边过来,你们的烤鸭铺我也看过了,那边收拾的也不错。呵呵,真没想到才几日不见,你们家不但有了铺子,生意做得还有模有样,真是不一般呢。” 果儿被他夸得也有些自豪了,呵呵笑着道:“哪里哪里,子彭哥哥过誉了。” 包氏见两人聊得热络,不觉喜上眉梢,也不上前打扰,只在柜台这边自顾忙活。 虽然她闺女年纪还小,可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的,所以她不会傻到把张子彭让到后院去,两人就在铺子里,她眼皮子底下说话,就算有其他人看见了也不会有不好的谣言传出去。 张子彭坐下继续对果儿说道: “还别说,你们家的烤鸭我尝过了,味道真是不错,吃法也是新鲜得很,张掌柜说这烤鸭已经成了我们酒楼的招牌菜了,多少客人都是冲着烤鸭来酒楼吃饭呢。 对了,还有刚才你卖给我们的那两个方子,叫什么来着?” “炝锅鱼,酸菜鱼。” 果儿提醒道。 “对对,就是这两道鱼菜,今儿晚饭我就要好好尝尝,果儿想出来的美食,味道一定很好。” 说到这里,张子彭身子往后一仰,煞有其事看着果儿道: “你说你这小脑袋是怎么长得,怎么就能琢磨出那么多新鲜美味的东西?少爷我从小到大吃过的美食数不胜数,怎么就琢磨不出来一两道拿手的菜肴?” 果儿已经不怕有人这么说她了,故意把小脑袋一扬傲娇说道:“没办法,本姑娘天生聪明伶俐,说不定真乃灶王爷手下童女下凡,稍微一琢磨,就能琢磨出与众不同的美食来。” 小姑娘傲娇的样子看得张子彭直乐呵,他也就是顺嘴一说,心里并无他想。 “那你倒是说说,那两道鱼菜,你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几人正说话,白巧儿从后院过来,她刚忙完后院里包氏交给她的杂活,就匆匆到前面来。 猛一看见张子彭,白巧儿还以为是来买东西的客人,见果儿亲自在跟前招呼,就识趣地没上前搭话,只是不时把目光投过来打量着两人。 果儿跟张子彭都没有在意白巧儿的出现,包氏咳嗽一声,示意她收拾柜台里摆放的绣品,白巧儿一忙,没时间注意这边的动静了。 包氏撇撇嘴,转身又注意着闺女跟张少爷之间的互动,呵呵,两个孩子在一处真是越看越养眼,这叫什么来着?对,可不就是人们常说的青梅竹马?呵呵呵。 两人说了半天话,姚二柱来接果儿回家,张子彭竟有些恋恋不舍,想也不想约果儿到张家别院去做客。 果儿:“你们家都有哪些长辈在?” 张子彭:“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偌大的别院里就我一个,没有长辈。” 张子彭说完还故意对着果儿眨眨眼睛。 “不去。” 果儿很干脆地回了一句。 张子彭:“......” 他没想到果儿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果儿可不是真正十一岁的小姑娘,当然不会随意答应面前少年的邀请。她已经很适应这个时代的规矩,小小年纪也要注意,不能给别人说三道四的机会。 张子彭有些失望,但是略一想也明白过来,心想小丫头还挺讲究规矩的。便改口说道: “那明日我请你在聚香楼吃饭,这总行吧?上次给你那个什么表哥帮忙,你其实是欠我一顿呢。怎么样,是不是得还我?这样吧,你请客,我掏钱。” 果儿想起上次的事,便痛快答应道:“好啊,不过呢,明天不行,后天吧。” 这两天作坊里上了新的绣活,她得亲自看两天才放心,后天才有空带五林过来见包氏,到时吃饭的时候带上五林,有个熊孩子在场气氛更活络一些,要不然就她跟张子彭两个,哪有那么多的话说? 两人说完了话,果儿便相互告辞离去。 “原来这位就是张家的七少爷,听说他们家在县城里有好多铺子,这位七少爷是真正大户人家的贵公子呢,没想到跟咱们果儿关系这么好?” 白巧儿等两人走了以后,这才跟包氏打听起张子彭。 包氏瞥了一眼巴巴望着外面的白巧儿,忍不住嘚瑟道: “可不是,人家张家是府城里的名门望族,咱们县城里的铺子算个啥?人家在府城里的铺子才叫多呢。也是我们果儿有这个本事,能跟张家的酒楼、绣坊做起生意,要不然我们姚家哪能认识这么有钱的贵人?” 姚家跟城里的大酒楼、大绣坊做生意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包氏也不欲隐瞒,把张家跟她们家的交情大略说了一遍,白巧儿听得羡慕不已。 不过羡慕之后白巧儿也就淡定了,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刚才那位张少爷从始至终,一双眼睛都在果儿那个小丫头身上,这样的贵公子自然不是她这种村姑能攀附上的,她的目标是姚四柱,这一点白巧儿很拎得清。 ps:明天开始上班了,没办法双更了,明天开始恢复一更,大家表骂我哈。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张子彭请客 两日后私塾休沐,果儿便带着五林进城来找爹娘,下午张子彭早早带着长随赶着马车来到东柳街。 包氏巴不得女儿跟张子彭多来往,且还有五林这小子嚷嚷着要跟着一起出去,包氏自然不会拦着,还殷殷嘱咐姐弟俩不要淘气。 马车上,果儿对张子彭道:“聚香楼咱们就不去了吧,你们那里的好吃的我基本上都吃过了,不如咱们另换一家怎么样?” 五林:“就去聚香楼,我还没吃过呢。” 张子彭:“好,你说哪一家?” 两人自动忽略了五林的声音,商量好另一家酒楼,马车往那个方向而去。 等马车停下后,几人下了车,果儿抬头一看,眼前这家三层的大酒楼装修气派,比起聚香楼不逞多让,正门牌匾上刻着三个嵌金的大字“一品香”。 果儿记得第一次跟她爹娘来县城的时候,就听姚三柱说过,县城里最大最豪华的老字号酒楼,应该属一品香,聚香楼是后来者居上,几年前才冒出来的。 张子彭站在姐弟俩身后道:“就在这里吃吧,一品香可是莱阳城出了名的老字号。” 五林小大人一般道:“有聚香楼的菜好吃吗?” 果儿连忙捂住五林的嘴,在人家的地盘上如此嚷嚷,被人家听见了有踢馆的嫌疑。 说话间一品香的伙计已经热情地迎上来,把三人往里面引。 一品香的一楼大厅里此时也是人满为患,穿着统一服饰,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跑堂伙计们一个个忙得脚下不停。 看来,这莱阳城有钱人还真不少,果儿暗自腹诽。 姐弟俩一路跟着张子彭直接上了三楼的一个雅间。几人在厚实的圆桌处坐下后环顾四周,雅间挺大,两边的墙上挂着几张古人的诗词赋,角落处还摆放着几盆长势旺盛的绿植,整个雅间就更显档次了。 果儿道:“这里环境挺不错,看起来生意也很好,真不愧是老字号。” 张子彭笑笑:“莱阳城有名的酒楼饭馆我都统统尝过了,一品香的特点是南北菜系都齐全,而且是南方菜做得更好些,知道为什么吗?据我所知这家老板是南方人。” 张子彭自问自答一番后,示意一直站在旁边的店伙计把菜单递到姐弟俩面前,五林好奇地接过菜单翻看起来。 果儿好整以暇等着他翻完,才问道:“可有你喜欢吃的?” 五林撅着嘴巴把菜单递到果儿手上:“还是姐姐先点吧。” 他才不会承认里面的很多字自己还都不认识。 果儿这才拿起菜单翻看起来:糖醋排骨,清汤菊花鱼,南瓜碗蒸鸡,红烧茄子,又给五林点了两份小吃。 果儿觉得差不多了,总得留给张子彭点几样菜吧。 张子彭拿过菜单看了一会儿,指着一处抬头笑道:“瞧,你家的烤鸭也在其中,要不要点一个尝尝?” 五林赶紧摇头:“不要,千万不要点。” 小家伙前一阵子烤鸭吃得太多,现在他连烤鸭的味儿都不想闻到了。 果儿忍俊不禁,跟张子彭解释了几句。张子彭也笑得不行,又点了几样一品香特有的招牌菜,这才叫伙计下去准备。 张子彭看着五林故意逗他:“你刚才看了半天,怎么一道菜都不点?没有你喜欢的吗?” 五林白了他一眼不吭声。 有外人在,果儿自然不会揭弟弟的底,不过等回去了还是要再教导一番才好,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可惜读书上太不用功,私塾里的先生也这么说过,几个林里面最不用功的就属他了。 说说笑笑一会儿,菜就陆续上桌,三人边吃边对这里的菜品评一番。 张子彭说起张掌柜特意送回府城去的烤鸭,没想到这种烤鸭还有卤鸭肉,竟然对上了他祖父的胃口,老人家很喜欢吃。若不是天气热烤鸭不易长时间保存,他祖父都想每天吃一个呢。 张子彭:“本来祖父想要买你家烤鸭的秘方,听张掌柜说你家没有卖方子的打算,且自己开起了烤鸭铺这才作罢。其实我觉得,你不妨考虑一下把秘方卖给我们张家。 我祖父说了,只要你们肯卖,价格不是问题,而且我们张家可以保证我们的烤鸭生意不在莱阳城做,这样莱阳城里的买卖还是你家来做,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会抢了你家的生意。 你若是不放心,我说的这些都可以写到契书里的。” 果儿一怔,随即不以为然,她是真没想过卖掉烤鸭的秘方,要不然也不会特意买铺子做生意了。 张子彭见果儿笑而不答也不气馁,继续游说道: “我们张家的生意触及很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北方,各地都有我们张家的旗号,之前你卖给我们腊汁肉、卤猪蹄的方子,我们已经在张家所有的酒楼里推广出去,如今但凡有我们家酒楼的地方,走到哪里都可以吃到这几样菜。 若是烤鸭的生意你也能卖给我们家的话,我敢说不出两年,这道菜绝对能火遍整个北地。” 果儿给五林夹了一块排骨,并不插话,任由张子彭继续在她耳边叨叨。 张子彭:“有了烤鸭的方子,凭我们张家的势力,就可以把烤鸭铺开到很多地方去,我祖父说了,头一个就在京城开起来。 果儿,京城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子脚下,到时候,说不定咱们的烤鸭被哪个达官贵人看中,吃上瘾了,转而进献给了宫里的皇上,皇上尝过后一高兴,咱们的烤鸭摇身一变就成宫廷御菜了,啧啧啧,果儿,到时候我家立了大功,说不定连你也能得到什么封赏呢。” 张子彭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得深深陶醉其中。 果儿看着他一脸的神往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确实被说得有了一点点动心,可是一想到当初自己的初衷,还是委婉地说道: “这件事我还是回家跟我爷我二伯他们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今天呢,既然来了一品香,我们就好好品尝一下这里的手艺。” 果儿说着给五林面前的盘子里又夹了几筷子的菜,张子彭见果儿并不想就此事多谈,心下有些失望,但见这姐弟俩吃得开心,忍不住也拿起筷子仔细品尝起来。 别说,一品香的招牌菜味道确实不错,跟他们聚香楼比起来,只能说各有特色。 饱餐了一顿,三人心满意足瘫坐在椅子上不想动,果儿懒洋洋对张子彭道: “都叫你七少爷,你们家应该有很多孩子的,怎么只有你老跑莱阳城?” 果儿可记得他说过张家别院里只住他一个。 张子彭见她好奇,耐心解释道:“因为我娘亲,我娘亲是莱阳城人,莱阳城的年府,你可曾听过?” 果儿其实并没有留意过莱阳城里的望族,不过听张子彭这么问,好像那个年府很有名气的样子,于是敷衍地点头道:“听起来好像挺有钱的。” 张子彭笑笑:“那是我外祖家,莱阳城里张家所有的铺子,都是我父亲在娶了我娘之后才着手发展起来的,也可以说,莱阳这边的生意独属我们二房。 我上头还有一个亲哥哥,家里排行老四,可是他早几年就得了官职在外当差,所以爹娘跟前只剩下我是个不成器的,读书不成,仕途无望,只好早早出来跟着我爹学做生意了。” 张家的家规是男子年满十四,若是读书不成,就要跟着家族开始学做生意。张子彭说得很轻松,可果儿却从中听出了在现代很流行的那句:不努力,就得回去继承家产。 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果儿暗暗咬牙切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子彭哥哥,你今天的任务没有完成,回去后你祖父会不会怪你呢?” 张子彭不妨她突然这么问,不由脸上一热。的确,他如此上心地请果儿吃饭,除了单纯地喜欢跟这个小丫头在一起,更重要的是祖父交给的任务,说服小丫头把烤鸭方子卖给张家。 可是他没想到小丫头如此聪慧,这么快就猜出来,于是支支吾吾道: “怎么会?祖父只是喜欢吃你们家的烤鸭而已,所以叫我跟你提一提,果儿妹妹,你要是不愿意卖方子没有关系,千万不要因为这个跟我生分了。” 果儿无所谓道:“当然不会。” 张子彭松了一口气,果儿妹妹不怪他就好。 果儿随口又问:“对了,你还是一个人住在别院里吗,一个人住很无聊的,为什么不住到你外祖家去?” 张子彭脸上表情一滞,随即苦笑。 这个他还真不好解释,总不能直接跟这个小丫头说,他是被年府那几个表妹的热情弄得吃不消,所以情愿一个人在外面住着。 果儿见他半天不说话,自觉好像问了不该问的,抱歉地吐吐舌头,转头问五林吃好了没有。 “你一会儿若有事的话就不必送我们了,这里离东柳街不远,我跟五林就自己回去就行,今天吃得好饱,走回去就当溜溜食。” 果儿悄悄抚了抚肚皮对张子彭道。 张子彭:“那不行,我一会儿也没什么事,不过约了两个朋友去茶楼听书,时间还早,先送你们回去。” 三人出了酒楼,果儿见天色确实晚了,不再拒绝张子彭的好意,马车把她们送回东柳街的绣品铺子,张子彭才告辞离去。 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后,张子彭脑子不断浮现出果儿那娇俏可人的小样貌,还有跟她在一起的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轻松愉悦。嗯,还是这个小丫头可人心意。 第一百四十章 亲事定 果儿今晚也没打算回村,就跟爹娘还有弟弟都住在这里。后院住人的屋子一共三间,包氏跟姚三柱占了一间,还有两间空着的,足够宽敞,果儿便独自占了一间。 包氏跟姚三柱长时间不见五林了,自然想跟儿子多亲近,便拉着五林跟他们睡去了。 翌日一早,包氏告诉果儿一个消息:你四叔要成婚了。 “什么?” 果儿一时有些懵了,包氏见女儿呆呆的小模样,不禁好笑地伸出手指在她小脑袋上点了一下:“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早就说过,那个白巧儿到咱们铺子里打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包氏还有一句话没有跟女儿说出口,那就是好女怕缠郎,好男怕痴女。毕竟女儿的年纪还小。 白巧儿自从到绣品铺来打工,一开始的确勤快又听话,后来还主动接过了给烤鸭铺那边的送吃食的活,包氏本就存着看戏的心思,也就没拦着。 等白巧儿往那边跑的勤了,即便姚四柱一开始当没看见,可有心算无心,时间一长难免有了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白巧儿毕竟是个姑娘家,又是大白天的也做不出多么出格的事情,不过寥寥数语,大胆表白了几次自己的心意,姚四柱很快就动了心。 待消化了这个消息后,果儿不禁暗自长叹,四叔还是太嫩了些,这么轻易就被人家给拿下了。 过了没几天,姚四柱回了一趟家,亲自跟老两口说了这件事,姚老爹跟陶氏听得目瞪口呆。 “啥?人家姑娘亲口跟你说非你不嫁,你就答应了?你没听错吧?”陶氏不相信地问儿子。 姚四柱涨红了脸,他吭哧了半天,终于跟爹娘把话说清楚了:就是巧儿找到他,跟他说当初的事是她娘不对,可她娘不过是爱女心切,想让自家闺女嫁的更体面一些而已,能有多大的错? 姑娘的心已经定到他这儿了,他若是不娶,她就终身不嫁,等他将来娶了别人,她就绞了头发当尼姑去。 “爹,娘,你们说,巧儿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还计较当初的事不肯点头,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陶氏当即骂道:“我呸,这姑娘也太大胆了,谁家姑娘能没羞没臊跟男人说出这种话来?” 姚老爹则问道:“那当初她家提的条件,咋说?” 姚四柱急忙道:“巧儿说了,我是当家的,嫁过来住哪儿自然我说了算,彩礼钱也由我们家看着给,咱们看着合适就行。” 姚四柱想起巧儿含情脉脉跟他说的话:我看上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家里的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往后,你便是我的天。 他信巧儿绝不会骗他。 姚四柱最后一句说完,老两口彻底说不出话来。 在姚四柱的坚持下,老两口终是点头同意,于是第二日,陶氏亲自去找白氏说了这件事,既然一开始是白氏做媒,那现在自然还得麻烦她了。 隔日,白氏便带着何氏跟刘氏再次去了一趟白巧儿家。 这一次两家谈的顺利多了,当着何氏跟刘氏的面,白家二老没有再提出什么过分要求,只说当初两家闹得不太愉快,乡亲们都等着看她家闺女的笑话呢,彩礼给多少姚家那边说了算,只要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就成。 亲事就这么定下了,白家二老始终没有说出个确切的数字,姚家老两口反而犯了难。 陶氏跟姚老爹商量了一个晚上,还真拿不定主意了,当初前头三个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家里太穷,三个儿媳的彩礼都没有超过一两银子。 可是如今,家里已经今非昔比,在这十里八乡谁还不知道上姚村新冒出来的姚家,若是还比着前面三个儿媳的彩礼给,可真要闹笑话了。 可是也不能给的太多,惹得前头三个儿媳埋怨更加不好;而且想起之前跟白家闹出的那段,陶氏可不想给他们太大的脸面。 何氏跟刘氏两个儿媳整天在老两口跟前,自然帮着一块儿出主意,两人都是明事理的,知道了老两口的心里的顾忌,好言相劝了几回,一家人有商有量,终于把彩礼的事操持完了。 终于到了去女方家下定的日子,姚家老两口没有出面,却还是叫三个大儿子,儿媳带上姚四柱,连着姚福田和白氏夫妻,套了两辆马车,还赶了一辆牛车专门放装彩礼的红木大箱子,一路上排排场场地过去。 到了白家,姚家的彩礼一亮出来,立即引得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咂舌。 两匹绸缎,两匹细棉布,两对镶了珍珠的绢花,一对刻丝银镯子,两坛女儿红酒,两对活鸡活鸭,十斤猪肉,二十个白面枣馍,最后还用红封包了十枚五两的银锭子。 这样的彩礼是征询了一家人的意见以后,斟酌了好几天才准备出来的,没办法,姚家如今的名声到了这份上,彩礼出的轻了,堕的是姚家自己的体面。 白家二老顿时在人前赚足了面子,两家热热闹闹办完了事。 下定过后,白氏坐着自家的牛车前后又跑了几趟,最终才把两个新人成亲的日子确定下来。亲事就放在九月底,到时候秋收也忙完了,双方可以全心全意准备婚事。 还剩下三个多月,时间上对于白家来说其实是赶了一些,她们家是嫁闺女,新娘的嫁衣,一应的床上用品,还有给男方以及男方父母的衣物鞋子等针线活,这些都要女方准备的,而且最好是新娘子自己的手艺。 可是姚家实在等不得了,姚四柱今年已经二十好几,老两口一想起来就心慌的不行,所以特地挑了一个最近的吉日,白家也好说话的答应下来。 下了定,双方也就安心下来,各自准备成婚的事。东柳街绣品铺里的活白巧儿就不能去了,包氏在城里重新给自己找了两个年轻姑娘当帮手。 婚房姚四柱执意放在老宅。但是考虑到姚四柱如今在县城铺子里干活,总不能刚一成婚就把新娘子抛在家里,所以最后决定等成了亲以后,小两口就一块儿搬到城里的铺子去。 又一季秋收来临,今年家里先后买了五十多亩地,雇了好几个长工,把大部分的田地都种了麦子,剩下的几亩地则种了黄豆、小米、绿豆这些杂粮,今年姚家地里出产的粮食绝对称得上是大丰收。 看着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源源不断被人扛进来,堆满了好几个屋子,姚老爹感慨地老泪横流。 终于不用再交租子了,这么多粮食都是他们自己家里的,别说姚老爹,家里其他人看着这粮食满仓,也都激动的红了眼眶。 感慨过后姚老爹发话,今年的粮食一袋都不卖,哪怕吃不完也不卖,就这么堆在屋子里每天过来看看,心理上都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再说现在的姚家根本不缺钱,先不说老宅里的两个作坊,光是城里烤鸭铺那一个铺子,一个月下来挣的银子,可是他们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还有荷塘里的鱼,每天网出来一些送到城里卖掉也是一笔收入,等再过一两个月,塘里的莲藕也可以挖出来卖了。家里如今来钱的地方不少,完全可以把粮食压在手里每天过来过个眼瘾。 还有松花蛋,鸭蛋收上来后卖出去一部分,剩下的都攒起来做松花蛋。第一次做出来的松花蛋很成功,家里的人尝过以后,大人们立即喜欢上了这个新鲜爽口的食物。 孩子们似乎不是很喜欢,吃了一个尝过新鲜后就不再吃。不过果儿并不担心,松花蛋这种东西在后世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但是喜欢吃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相信在这里也一样。 果不其然,把松花蛋往聚香楼一送,没过一段时间就打开了销路。 松花蛋的销售跟卖烤鸭的流程一样,往城里各家的酒楼跟杂货铺都推荐,很快,姚记烤鸭铺里又多了一项食品,松花蛋。 除了这些收入,果儿那里的绢花生意,还有包氏管的那个绣品铺子,这几处的经营,姚家人都自动忽略不计,在大家眼里,这几处已经看作是果儿自己的财产,将来就是果儿的嫁妆了。 秋收结束后,包氏打算回一趟娘家,这时候新花生都收下来了,包氏想回去看看娘家今年的新花生收的怎么样了,花生吃食的生意还要接着做下去。 果儿一听,歪着脑袋想了想:“娘,跟你商量件事呗。” “啥事?” 包氏笑道,现在的她闺女说啥她都会赞成的,根本不必商量。 果儿:“花生这个生意姥姥家一直做得很不错,算起来其实姥姥、舅舅还有舅妈她们都很辛苦呢。我想着,要不从今年起,咱把这个生意都给了姥姥家吧。” 包氏一愣:“什么意思?” 果儿:“就是说以后花生吃食挣下的钱咱们不再五五分了,全数都给姥姥家,反正咱家现在也不缺这个钱。而且花生的销路已经打开了,以后由着两个舅舅自己经营,能做多大就看他们的本事了,娘觉得怎么样?” 包氏没想到闺女要跟她商量的是这么一件事,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最后笑道: “还是我闺女最孝顺,你姥姥要是知道你有这份心,可就更心疼你了。” 果儿倒没想着得到包田氏的心疼,看得出这位老太太也是个重男轻女的。不过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两个舅舅都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两个舅妈也没有包氏说得那么不好,这样的亲戚她很愿意拉上一把,就当是帮娘孝顺老人家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姚四柱成亲 很快包氏跟姚三柱就去了一趟桃花村。 马车还未停稳,包田氏已经带着儿子儿媳站在车前迎接了,如今的包氏,绝对是桃花村里最尊贵的姑奶奶,怎么被娘家人捧着敬着都不为过。 “这么忙还跑特意跑回来?有啥事跟你两个哥哥说一声就是,不用这么辛苦的,赶紧回屋歇着去。” 包田氏迎上女儿女婿忙不迭地招呼两人进屋,包大力跟包新力两兄弟自觉地接过了姚三柱手里的缰绳。 “娘,你别忙了,我就是回来看看,呐,这是今天一早刚做出来的烤鸭,还有这些卤鸭肉,好吃的很,你们都尝尝。” 包氏指着炕桌上自己带回来的一篮子肉食说道。 大嫂赵氏把沏好的茶水端到包氏面前笑着道:“叫小姑操心了,又给我们带了这么多,元宝那孩子就在烤鸭铺里帮忙,上回给我们带回了一些,说是他姑父特意塞给他的,我们都尝过了,真是好吃的不得了。” 包氏矜持地坐在那里听大嫂陪着笑脸跟自己说话,心里很是受用,故作不在意地说道: “自家人,都是应该的,咱元宝这孩子实诚,在铺子里跟他姑父干得不错,只要孩子用心干活,说不定用不了几年,你们也能在县城买铺子了。” 包氏一席话说得赵氏更加喜上眉梢:“都是托了姑奶奶的福气。” 包氏:“对了,娘,今年的新花生下来,咱家收的怎么样了?还有,收的时候叫我两个哥哥盯紧些,别把那不好的烂茬也收上来,咱家刚开始做生意一定要实诚,这样才能长久把生意做下去。” 包氏长期跟着闺女耳濡目染,如今的生意经说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且在娘家人面前自然有啥说啥。 包田氏指着屋里墙角处堆放的一个个麻袋说道:“放心吧,除了咱自家种的那几亩地,还在别处收了好多花生呢,你看,这屋子里都快堆不下了。” 包氏也看到了这些鼓鼓囊囊的麻袋,上前随手扯开一个袋子,里面的花生便露出来。 包氏捏了几颗拿在手里看,花生都已经晒干了,看起来个个颗粒饱满,包氏心下满意。 转身准备往回走,不料脚下一个磕绊,险些栽到。 包田氏婆媳几个吓了一跳:“慢点,别磕着了。” 待包氏站稳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包田氏解释道:“收的太多了都没地方放,只能这么一袋袋摞着,咱们家就这些屋子,你看,都快塞满了。” 赵氏:“可不是?本来想着到隔壁几家找几个空屋子存放一部分,可咱娘不放心,怕中间万一有个闪失,所以全都堆在咱自己家。” 包氏把里里外外都转着看了一遍,这才安心地坐在炕上。 包氏:“娘说得对,咱家的东西还是放在咱自己家里才放心不是,只要生意做开了,一天天的卖出去,地方不就腾出来了。不过,娘,我觉得咱家还真得盖新屋子了。” 包氏话音一落,包田氏喜气洋洋说道:“那是自然,不瞒你说,我跟你两个哥哥都已经商量过这事儿了,等今年花生生意做好了,赚了钱,明年就盖新房。呵呵呵......” 包家自从开始做花生吃食的生意,到现在实打实赚了一笔银子,心里有了底,今年家里那几亩地全部种上了花生,又提前跟村里好多家预定了一批,总共算下来今年光收新花生就超过了两万斤,足够他们家做一年的生意了。 等将来这些花生都卖了钱,盖新房子那是绰绰有余。 包氏见娘已经有了这个打算,也高兴道:“娘有打算就好。” 包氏又想起一事:“对了,我回去的时候要多拿些花生,果儿说了,她还想再弄新口味出来呢。要是真被丫头弄出来了,咱家的生意又多了一个口味,这销路自然更好。” 包田氏眼睛更亮了:“那敢情好,就是你不说,新下来的花生肯定也给你装上一麻袋回去,叫你婆家人好好尝个鲜。若果儿丫头真的弄出新鲜口味,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包家做了将近一年的花生吃食生意,一开始雪花生和卤煮花生两样都做,后来天气热了就单做卤煮花生,现在天气凉了,又收上来足够的新花生,雪花生自然又可以做起来了。 若是再加上新的口味,生意自然就更好了。 包氏:“对了,还有一件事,果儿心里惦记着她姥姥,还有舅舅舅母,说你们辛苦一场也不容易,从今年起赚到的钱,我们再让一成,就是说以后给我算四成的利就行了。” 包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虽然果儿并不是这么说得。 包田氏跟两个儿媳并不知道,闻言都高兴地直夸果儿丫头有心,连带着也把包氏捧了半天,包氏心里暗暗得意。 收四成的利,而不是果儿说得一成都不要,这是包氏掂量了好几日才暗自做出的决定。 虽然是自己娘家,她也不是舍不得这点利益,如今的她管着城里的绣品铺子,除了月例银子,闺女私下里还给她补贴,包氏的腰包里早就不缺这点银子了。 她放不下的是在两个嫂子面前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有了这笔钱的牵绊,她们就得永远仰视着看她,清楚是靠着她这个姑奶奶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 大不了,学闺女的做法私下里多给娘补贴回来就是,也叫哥哥嫂嫂们都看着,自己这个外嫁的女儿对老人的孝敬,一点不必她们少。 包氏跟姚三柱在包家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后,因记挂着城里的铺子,吃完饭没有多待就匆匆赶回家了。 包田氏让儿子给马车上放了整整一麻袋的新鲜花生,让带回去给亲家尝个鲜,这可是今年刚收上来的花生,再好吃不过。 果儿打开麻袋,拿出来几颗花生尝了尝,味道又香又甜很是不错呢。她本来就喜欢吃生花生,像这种刚收获的花生吃起来简直比什么都香。 这次她打算弄出来的是蒜香花生,前世的时候在电脑上看到过做法,因为这种蒜香味的她并不喜欢吃,所以当时也没想着做,但是现在既然做起了花生的生意,索性试验出来,多一种口味,包家的生意也能更好些。 而且,如今市面上卖花生吃食的可不止包家一家了,早几个月前就有人出售同样的雪花生和卤煮花生,虽然口味略有不同,可是多多少少影响了包家的生意。 所以果儿决定多做一些品种卖,更利于把包家的牌子打出去。 把花生送到厨房,果儿跟月娘一起倒腾起来。 记得蒜香花生第一步是腌制,两人准备了好几个木盆,按照不同的比例放进泡花生的各种佐料,盐,花椒、八角、桂皮、茴香,还有大蒜,弄好后把洗干净的花生放进去腌制。几日后分别炒出来,晒干后就能一一品尝了。 这样的法子极有效,很快蒜香花生的用料比例就确定了下来。果儿把方子交给包氏,包氏第二日就叫长工赶着马车去了娘家。 在娘家待了整整一天,包氏回来的时候满脸喜色,还带回来一小包做好的花生。 “呐,你尝尝,是不是这个味儿?” 果儿放嘴里一尝,味道还真不赖,遂笑着点头。 包氏又说起包家今年的生意似乎去年更好了一些,她今天去的时候,正碰上了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都是到包家去买花生吃食,挑出去卖的。 如今包家除了给城里固定的酒楼,杂货铺送货以外,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时常上门,十斤二十斤的每种口味都买上一些,挑着担子出去卖,算下来,每个月从货郎这里赚的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呢。 包家的生意稳了,果儿也放下心了,有了稳定挣钱的买卖,也不用再跟自己家平分,包家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想来包氏也是极满意的吧? 秋收过后不久,姚四柱成亲的日子到了,姚家老宅从里到外收拾得焕然一新,从大门外到新房里挂了无数个喜庆的大红灯笼。 姚四柱一大早就被打扮起来,穿着大红的喜服,胸前带一朵大红的绸花,骑着一匹同样带着大红稠花的大马迎亲去了。 中午吉时到,新人的轿子被迎进门。对上大家一波又一波的恭喜和打趣,姚四柱红着脸笑得有些傻气。 新房布置在老宅,姚家索性把酒席也摆在老宅里,省的亲戚朋友们两边跑。隔离前后院的那道篱笆墙也被暂时拆了,这样,前院加后院一共就能摆下十几张桌子来待客。 新人被迎进洞房,一群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呼啦啦”一下子,都挤进去看新媳妇了。 果儿跟皂儿几个小姑娘见人多,就没往洞房里面挤,等下午喜事办完人少了,她们自家人再进去看也不迟。 白家来送亲的人不少,都被请到后院的桌子前坐着,只是很多人坐不住,干脆四下走动看热闹。 姚家这次出的彩礼着实丰厚,让白巧儿一下子成为白家村人人艳羡的姑娘,都道她命好嫁进了福窝,至于新郎有腿疾这条早已被人们自动忽略了。 白家村不少人开始打听姚家还有没有适龄的姑娘或小子,想着给自家的闺女、小子,或者七大姑八大姨家合适的人选牵个线,若是真成了那日后可就能靠着好亲家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婚宴 果儿她们过来时,就看见一群来送亲的大嫂大娘们,围在何氏跟刘氏两个身旁不断套近乎,这个说我家小子今年十五了,长得高大壮实干活如牛,那个说我家闺女从小乖巧懂事,长得比今天的新娘子还要好看呢。 还有几个胆大的小姑娘直接跑到大林跟二林兄弟跟前,堵着他俩主动说话,大林、二林红着脸,被这几个外村的小姑娘们弄得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果儿惊讶得快要合不拢嘴巴,大林哥今年不过十五岁吧,二林哥就更小了才刚满十四,这会儿就有小姑娘盯上了,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成熟吗? 果儿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突然想起了皂儿,皂儿姐今年也十三了,会不会也被哪家人给暗搓搓盯上? 果儿忙朝皂儿那个方向望过去,还好,皂儿身边围着一堆小姐妹们,还有大丫、二丫等村里的小姑娘,并没有陌生的少年人往跟前凑。 不过,周围几个大婶大妈进进出出的,不时把视线盯在皂儿身上。 果儿看了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辛亏自己还小,被这么多陌生人狼一样盯上,还真是吃不消。 今天来道贺的人特别多,老宅这么大的院子都快挤得没地方了。村里很多人都是随礼过后,跟姚家诸人说上一会儿话就离开了。 亲戚朋友们自然是要留下吃完酒席才走的,还有帮忙的乡亲,几乎家家都随了礼。现在上姚村大半的人家都有人在姚家的作坊里打工,东家办喜事自然要来随一份礼的,然后就能一起吃酒席。 城里的穆大娘和张掌柜今日没有上门,但是都派了伙计送来了厚礼。 另外还有其他几家酒楼的老板,附近十里八乡数得着的乡绅们,哪怕之前没有什么交往,这次大多也都派人来随一份礼。 当然也有趁这个机会亲自过来打好关系的。就连本地最有名的大地主,十八里铺的王家,也派管家上门来送了一份厚礼。 王大地主家能上门随礼,这就叫姚家人很意外了,要知道他们姚家跟王大地主家以前唯一的交往,就是租了人家几年地。去年秋收的时候,他们姚家还给人家交租子呢。 不过来者是客,只要是上门来恭贺的,自然都要好好招待。 因为槐花的关系,王家也算跟四爷爷姚肆家沾亲,姚肆两口子对外都是以王家的亲家自居的,老两口今日并没有上门凑这个热闹,可是就有那好事的不辞辛苦,专程跑过去传消息。 姚肆两口子突然听说王家竟然派人给姚老爹家随礼来了,心一慌,急急火火就往这边赶过来。 姚肆正是村里少有的几家没有上门随礼的,以姚老爹跟姚肆同族兄弟的关系,这么大的事姚肆怎么也少不了一份随礼才是,可是偏偏姚肆家毫无表示。 不是姚肆不愿意,而是四奶奶坚决不肯,还拦着家里人都不许上门帮忙,摆明了从此不再跟他家来往。 四奶奶:哼,别以为挣了两个钱就抖起来了,偏不给你作这个脸! 可他们万万没料到王家竟然上门随礼了,这么一来丢脸的反而是他们,两口子现在只能厚着脸皮过来。 一进门他们赶紧先到账房去随了礼,这才呼出一口气,转而四下找王管家。 姚铁柱老远就看见姚肆两口子过来,忙迎上去招呼:“四叔,四婶,你们来了,快屋子里坐。” “那啥,家里事情太多,来迟了,我们来迟了。”姚肆顿时尴尬不已,讪讪说着。 “可不来迟了么,大堂伯还有二堂伯他们一大早就过来了,正在屋里跟我爹说话呢。” 姚肆呵呵了两声,状似无意问道:“听说槐花夫家也来人了?多日不见,我们先过去打个招呼。” 姚铁柱是个老实人,立即道:“呦,可真不巧,王管家过来做了一会儿就走了,刚走。” 他说的是实话,王家就是过来随个礼攀个交情,完事自然就走了。 “什么?” 姚肆跟四奶奶大眼瞪小眼,愣在那里说不出话了。 包氏恰好从后院转过来,看见四奶奶两人站在院子里,不由翘起嘴角了嘴角。 包氏扭着身子走过来大声道: “呦,是四叔四婶过来了,怎么这时候才过来?我还以为四婶你从此不再上我家的门了。四婶,我婆婆在上屋陪客人说话呢,我搀您过去。” 包氏这番话让四奶奶脸上更是红白交加,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僵硬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见包氏走过来果真要搀着她的样子,忙往后退了几步说道: “不用了,你忙你的,那啥,我就是过来看看,家里事情多实在走不开,你四叔在这儿帮忙就行了,我先回去了。” 四奶奶说完逃也似地走人了。 陶氏在屋里正跟一帮老太太说笑,忽然听见儿媳包氏在院子里那么大嗓门招呼四奶奶,不由凑到窗户边往外看,正好看见四奶奶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由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怎么还有脸上门。 开席了,第一波席面自然先紧着白家那边的新亲先上桌。 姚家今天的席面绝对拿得出手,一桌十六样的大盘子,还多是硬菜,其中不乏有腊汁肉,凉拌耳丝,烤鸭,还有炝锅鱼这些自家拿手的菜,另外回锅肉,油炸丸子,清蒸鱼这些酒席上常见的荤菜也一样不少。 素菜反而没有上多少,都是一些时令的菜蔬,不过其中一盘炝莲藕让吃席的好多人稀罕不已。 莲藕这东西在南方不算什么,可是在北方很少见,吃过的人就更少,据说这道菜放到大酒楼里,卖的价钱比肉还贵,啧啧,姚家竟舍得端出来待客。 “这鱼还能这么吃?切成一片一片的,比这盘红烧鱼还好吃。” 席上有人夹起一筷子炝锅鱼片,尝过之后就停不下筷子了。 “那是,就这一桌席面,我看比那大酒楼里的也不差了,白家闺女好福气,真真是嫁到福窝里来了。” 白家的新亲们吃着菜,嘴里还不停地各种夸赞,姚家这边帮忙的人听见新亲们说的话,一个个与有荣焉,招呼得更起劲。 这场婚宴办的宾主尽欢,白家的新亲回去后还念念不忘地夸了好长时间,谁不羡慕白巧儿的好福气? 第二日一早,姚四柱跟白巧儿这对新婚小夫妻,提着食盒来到新宅给老两口磕头。 按乡下规矩,新娘子婚后头一日要早早起来为全家人做一顿早餐,彰显新娘子的贤惠和能干。 小夫妻不在新宅住,还是早早起来做好了早饭,然后用食盒拎着到新宅这边来了。 老两口在炕上端坐,看着小夫妻给他们磕头,心里甭提有多熨帖。总算是去了一块心病,小儿媳进门了,老两口自觉他们对下一代该尽的责任也都完成了。 磕完了头,姚四柱领着白巧儿一一见过家里的人,一家人才坐下开始吃早饭,品尝新媳妇的厨艺。 何氏喝了一口小米粥,应景儿地夸了一句:“这小米粥煮的不错,看来是一早就熬上了。” 刘氏也很给面子地说道:“这凉菜也拌的爽口,娘,您多吃几口尝尝。” 说着给陶氏夹了几筷子菜。 白巧儿听两个嫂子夸自己,微红着脸适时露出一些羞涩来,她本就长得不赖,这会儿看上去更加娇俏可人。 吃着饭,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喜庆的话,陶氏脸上很快露出了宽慰的笑容,看向白巧儿的目光便少了几分挑剔。 三朝回门一过,姚四柱就带着媳妇过来拜别爹娘,收拾好行装,带着白巧儿搬回城里,以后,两个人就要长期住在烤鸭铺里了。 锦绣坊,果儿跟穆大娘聊完正事,两人坐下喝茶。 穆大娘喝了一口茶,看看果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果儿自然看得出穆大娘有话要说,但她不想打破了眼前这份闲适,只装作专心品茶并不打算主动接话。 到底是小姑娘。 穆大娘对果儿的不成熟心底暗叹了一声,才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最近绣坊接了一单生意,本以为是锦上添花的好事,谁料却成了一桩麻烦事。” 果儿不能再装懒了,放下茶杯,一双葡萄眼看向穆大娘,等她继续说下去。 穆大娘慈爱地看着她开门见山道: “是这样的,县令大人的千金年底要出嫁,一应喜服,喜被还有闺房用品什么的,都交给我们绣坊来做,这可是县令夫人对我们锦绣坊的抬举,别的绣坊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其他的东西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偏最重要的喜服,改了又改,却一直得不到县令夫人跟小姐的满意。” 果儿不由一怔,锦绣坊可是莱阳城最有名气的绣楼,不论绣娘们的手艺,还是所需要的所有用料,无一不是最好的,这些年来很少有不满意的客人。 即便对方是县令大人的千金,果儿也想不到对方能挑剔的会是什么。 “不知县令千金什么地方不满意?是咱们绣坊的手艺,还是别的?莫不是穆大娘没有用最好的料子?” 果儿半开玩笑地问道。 穆大娘也好笑地撇了果儿一眼,慢慢跟她说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减肥之道 莱阳城的县令姓沈,这位县令千金说起来其实性子挺好,跟她们这些绣娘说话也和气,就是有一个小缺点,身材有些微胖,跟时下流行的纤细身段有一段距离。 偏沈小姐对她这个小缺点无法容忍,希望做出来的喜服,穿上以后既能更显华贵,还能像别的新娘子那样,盖头下的身段也要窈窕好看才行。 锦绣坊在莱阳城做生意这么多年,是非常注重信誉的,凡是接手的绣活一定要做到令顾客满意才行,如今碰上一个挑剔的主顾,对方偏又是县令的千金,不得有一丝的怠慢,实在是有些为难。 “这可真是难倒我们了,送去的喜服屡屡不合身,改来改去好几回,可是穿在沈小姐身上一试,总是不尽人意,沈小姐也算很配合了,这段日子一直在节食,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都看不出效果来。 所以,想请教果儿姑娘,能否帮忙给看一下喜服,出个主意,你的本事大娘可是一直看着的,说不定这喜服一经你的手,还真能另县令夫人和小姐满意了呢。 若果真如此,果儿姑娘可就算在县令夫人跟小姐那里露脸了,以后莱阳城的夫人小姐们自认会高看你一眼,求着你给她们量身定做衣裳。” 穆大娘说得这些果儿自然知道,若真能让县令千金满意,她就算在莱阳的贵妇圈子里扬名了,不过果儿并不在意这些。 凝眉思索了片刻,果儿才说道:“我先看看你们做的喜服样式再说吧。” 穆大娘见果儿松口,忙起身叫几个绣娘把那套最新改好的喜服拿上来,果儿走到绣架前仔细观之。 这套喜服的用料是店里最名贵的锦缎之一,蜀锦,而且还是蜀锦中难得的散花锦,大红的色泽,上面有如意牡丹的纹样,用来做喜服最是合适不过。 因为县令千金的不满意,这套喜服其实已经是重新做出的第n套了,期间反复修改,光浪费的衣料就已经价格不菲。 果儿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时下流行的喜服样式大都千篇一律,力求突出新娘子婀娜多姿的身材,所以腰线处理上基本都是一个模式。 虽然大多数的新娘子身材都满足这种样式的喜服,可是碰上身材发胖,对效果又十分注重的女子来说,这种喜服只能更突出身材缺点,肯定不会满意。 除非摒弃这种风格大改一番。 可是若是要重新设计,最好还是见一见县令千金本人才好,对于穆大娘口中的“微胖”,果儿实在拿不准尺度。 在绣架前默不作声看了半晌,果儿直言不讳对穆大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穆大娘一听便欣然应允:“这个没问题,县令夫人跟小姐心下也很着急,所以交代我们随时可以递帖子上门。不知果儿姑娘何时有空?” 果儿:“我这里也随时可以,穆大娘约好了去东柳街找我就行。” 东柳街姚家的绣品铺里,包氏特意给她布置了一个房间,就为了方便她能随时住下。 穆大娘速度够快,翌日一早就坐着马车到东柳街来接果儿了。 “果儿姑娘,昨日我叫人送了帖子,当下县令夫人就回了,所以,一大早我就冒昧直接来接姑娘了,真是不好意思。” 穆大娘说罢歉意地看着果儿,毕竟果儿不是她手下的绣娘,这么上赶着让小姑娘替她们做事,穆大娘很是过意不去。 果儿不在意地说道:“没事的,我左右在这里也无事,我家铺子里有我娘看着,还雇了两个人,用不上我。”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县衙后院门外。她们两个是来求见县令夫人跟小姐的,不是打官司,自然不能从前面县衙大门进入。 沈县令携家眷都住在县衙后院,古时的一县父母官,家眷大都住在县衙里,前面是对外的衙门,后面住人。 叫开了门,一个婆子在前面带路,果儿跟穆大娘一路跟着走进来,果儿发觉这后院不是很大,跟她们家的新宅规模差不了多少,不过里面的园林设计精巧了许多,处处雕梁画栋彰显官家气派。 很快婆子把两人带到一个小院子里。 穆大娘悄悄对果儿说道:“这是沈小姐住的院子,今天夫人叫我们直接跟小姐说话,可能夫人就不过来了。” 果儿听着穆大娘的话不以为意,她就是来看沈小姐的,能不能见到县令夫人并不放在心上。 进了花厅,几名年轻的女子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们了,其中坐着的那一位大约就是沈小姐了。 果儿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这位沈小姐脸庞圆润,是俗称的包子脸,眉眼长得精致秀气,看起来很是温婉可亲的样子。 沈莹莹见两人进来也不拿架子,低声吩咐一旁的小丫鬟给两人看座上茶。 “穆大娘今日没带喜服过来?” 沈莹莹见两人空着手来的,不免有些失望,她还以为喜服改好了呢。 穆大娘忙站起来说明来意,顺势介绍了果儿,沈莹莹歪着头上下把果儿打量一番,不觉莞尔一笑: “你叫果儿,可是苹果的果?” 见果儿眨巴着一双清澈的葡萄眼朝她点头,沈莹莹又说道:“看着年岁不大,还以为穆大娘会带一个老成的绣娘过来呢。” 说话间沈莹莹站了起来,果儿也忙起身,这下两人都将对方看了个清楚。 沈莹莹个头不高不低,身材嘛,确实有些肥胖,放到现代起码是3x的尺寸,不过皮肤保养的很好,加上一身温婉的气质,整个人给人一种珠华圆润的感觉。 这里若是唐朝的话,她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果儿心里腹诽着。 沈莹莹也仔细打量了果儿,面前的小姑娘眉清目秀,姿态坦然大方,很合眼缘。 穆大娘在旁笑道:“小姐误会了,果儿姑娘可不是我们锦绣楼里的绣娘,而是我特意请来帮忙的,小姐的喜服样式还指望果儿姑娘的巧手呢。” 哦?沈莹莹不由睁大眼睛把果儿重新打量了一遍,满脸的不相信。 穆大娘接着说道:“小姐有所不知,我们锦绣坊今年大部分的衣裳样式,都出自果儿姑娘之手。我记得夫人开春时在我们这里定做的十几套春衫,全都是果儿姑娘设计的。” “真的?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沈莹莹来了兴致,转头对身边的丫鬟说了一句,丫鬟很快端上来好几个盘子。 果儿一看里面盛的都是甜点,随口说道:“这些点心看起来好香啊,沈小姐喜欢吃点心?” 沈莹莹点点头:“当然了,我这里准备的点心自然都是我爱吃的,你尝一尝就知道了,可好吃呢。可是,为了穿上喜服的时候能好看一点,我现在一天只敢吃几块而已。” 说罢沈莹莹对着盘子里的糕点嘟起小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她显然也很苦恼,没办法,管不住自己的嘴。 果儿点头,明白你为啥这么胖了。 眼珠一转,果儿决定先拉近彼此的关系再说,于是附和着点头说道:“是啊,这么多好吃的摆在面前,只能看不能吃的话,那真是太难受了。” 沈莹莹眼睛一亮,仿佛碰到了知音,忙捣蒜似的点着头,开始吐槽自己被母亲勒令减肥过程中的种种痛苦。 果儿在旁认真做个旁听者,不时附和沈莹莹说两句,等沈莹莹说得差不多了,果儿道: “沈小姐,减肥这个东西其实说难也不是很难,我倒是知道一些,不如你把平日吃的东西列个单子出来,我看看,兴许我能帮到你呢。” 沈莹莹一听来了兴趣,便叫人取来纸笔摆在桌案上,坐下写了起来。 一开始还有些懒散,写着写着不觉越写越多,旁边两个小丫鬟还不断提醒她还有什么吃的没写上。到最后,竟然写了长长的两份单子。 一份单子上是沈莹莹的一日三餐,另一份则是三餐外水果点心之类的加餐。 看着这两份单子,沈莹莹不好意思了。不写不知道,自己每天竟然会吃下这么多的东西,怪不得怎么都瘦不下来。 果儿则看着单子,内心不厚道地笑了。 她拿起单子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提起笔,边看边划掉一两个。 沈莹莹不时奇怪地看她一眼,等她把两个单子上面的食物全部看完,竟然划掉了一大半。 果儿:“沈小姐,我划掉的都是些吃了很容易长胖的东西,这些以后最好不要吃,实在控制不住可以少吃一点点。” 沈莹莹的注意力却是在别的地方:“你识字?” 这个时代的普通女子鲜少有识字的,所以沈莹莹才有此一问。 果儿解释道:“是,我家有兄弟上私塾,我跟着他们学的。” “哦,好吧。你说不能吃的,我看看。” 沈莹莹这才把注意力重新回到纸上,只看了几眼便着急道:“一口酥,板栗饼,水晶包,糖蒸酥酪,怎么还有葡萄,连葡萄都不能吃吗?” 果儿认真说道:“当然,葡萄里面含有太多的糖分,吃多了很影响减肥的。” “你怎么知道?”沈莹莹怀疑地看向果儿。 果儿一噎,不过脑子迅速转过来: “听大夫说得,总之,这些东西能不吃尽量不吃,你要这样想,嘴里吃一口,腰上厚一层。” 接着果儿把自己在前世记住的一点减肥小知识,给沈莹莹做了一次小小的科普,比如哪些食物易长肉不易多吃,哪些可以适当吃一些;还有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中间可以适量加哪些水果;晚上戍时过后不能再吃任何东西等等,听得沈莹莹目瞪口呆。 “......当然也不是绝对的,你要实在管不住自己,就多准备一些黄瓜条,想吃东西的时候就往嘴里塞一条,嘴里有食物,就不那么想别的吃食了。” 最后这一条经验是果儿自己的亲身总结,当初可是很有效的。 沈莹莹张着嘴巴听果儿说完,这才迟疑说道:“好吧,我试试。” 第一百四十四章 喜服 果儿说了半天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喝完,接着说道:“减肥是个持久战,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要长期坚持下来,一定会有效果的。” 沈莹莹忙叫小丫鬟给她添茶。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穆大娘见时间不早便起身告辞,带着果儿离开,沈莹莹竟然有些意犹未尽。 回去的马车上,穆大娘道: “果儿姑娘,你刚才说得那些减肥的法子好像挺像那么回事,瞧沈小姐都被你哄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依我看,沈小姐未必能减得下去,唉,这喜服还真是难做。” 跟沈莹莹接触过后,果儿心里其实有了一个想法,于是不急不慌道:“穆大娘别急,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等画好了喜服的图样我会尽快过去找你。” 穆大娘笑道:“那敢情好,就辛苦果儿姑娘了。” 回到东柳街,果儿一进店里发现今天客人还挺多,包氏跟新雇的小红和秋儿两个女子正忙着招呼,刚送走几位大嫂,又进来了好几个年轻姑娘,果儿便没有过去打扰。 正欲穿过店面到后院去,就听一个姑娘的声音传过来:“怎么还没有紫叶草?上次我来买的时候,你们不是说紫叶草的花型过两天就有的吗?” 包氏歉意地道:“真是抱歉,要不姑娘看看别的,你看这么多绢花都很好看不是,这朵海棠......” “我只想要紫叶草!我大姐快要出阁了,她最喜欢的花就是紫叶草,所以我想给她送两朵紫叶草的绢花,找了好多家店铺,只有你们这里的绢花便宜又好看,可是偏偏没有紫叶草。” 果儿轻轻走过去,就见那姑娘说完不高兴地撅起嘴巴。 包氏拿着朵海棠绢花正尴尬地站在那里,几人面前的柜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绢花。 这些绢花不论是材料还是造型都跟送到锦绣坊的不同,是果儿专门为自己家的绣品铺子设计的,就是不想跟锦绣坊的太相似,若是让顾客误认为姚家的绣品铺子专卖锦绣坊的仿版,那可不是果儿想要的。 所以她给自己家铺子里设计的绢花,说白了就是现代的手工仿真花。用普通的浣汐纱跟细铁丝缠绕在一起做出来的,顶多在下面加一点装饰,再无其他点缀,很适合年轻姑娘戴。 浣纺纱的缺点是质地较硬,普通的小户人家一般会用来做纱帐、窗纱之类,有钱的大户是绝对看不上这种纱的,所以浣纺纱的价格很低廉。 但是这种纱胜在颜色多样,表面透亮柔和,用来做价格便宜的仿真花最合适不过。 跟那位姑娘一同来的两个女伴一直兴致勃勃在绢花堆里挑来挑去,见自己的朋友不高兴,其中一个便开口劝道: “算了小月,实在没有紫叶草就买别的吧,这些绢花都挺好看的,我们逛了这么多铺子,就她们家有这种绢花卖,价钱也不贵。” 另一个也劝道:“就是,我们帮你挑,你看这朵怎么样?” 可这个叫小月的姑娘还是不高兴。 小月想要的紫叶草,其实就是现代的蝴蝶兰。果儿眼睛扫过柜台上的各色绢花,还真没有蝴蝶兰花型的。 包氏也试图再劝道:“这位姑娘,实在是抱歉,要不,你看这几朵怎么样,你瞧这朵鸢尾的,跟紫叶草挺像,不如......” 小月直接打断她说道:“算了,我就想要紫叶草的。” 包氏:“姑娘,我可是知道的,紫叶草的绢花就是城里最有名的锦绣坊也没有,不信你可以去看看。” 包氏对这个很自信,因为锦绣坊大部分的绢花都出自她闺女的那个小作坊,有什么花型她自然很清楚。 小月显然很失望,就要往外走。 果儿轻声唤住她:“这位姐姐请留步。” 小月转身,见是个比自己小的小姑娘,便客气地问道:“你是叫我吗?” 果儿:“这位姐姐,我娘刚才说得没错,紫叶草的花型过两天我们店里一定有,只是因为颜色还没有配齐,所以这次耽搁了几天,不知姐姐喜欢哪种颜色的?” 小月有些不太相信:“真的?” 果儿肯定地点点头。 小月将信将疑,但还是告诉她:“紫叶草蓝色的当然最好看啦,除了蓝色,我姐姐还喜欢浅紫色的。你们有吗?” 果儿葡萄眼骨碌碌转一圈道:“当然有,两日后你再过来,紫叶草的花型一定就到货了。” 小月迟疑说道:“那我两日后再来,可不能叫我再失望了?” 果儿冲她甜甜一笑:“放心吧,一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另两个姑娘一人挑了两朵绢花,还买了几根编辫子用的彩绳,三个姑娘一起离开。 包氏走出柜台跟果儿说道:“你还别说,咱家铺子里这么多绣品,就属绢花卖的最好。不过最近别的铺子里开始有仿品了,真是不地道,哼!” 包氏倒不担心女儿刚才对小月说的话,她知道女儿能说出有紫叶草花型,两日后就一定能做出来。她现在难受的是市面上已经有了跟她们做工一样的绢花卖。 果儿安慰她:“娘,我们做得这种绢花并不难,内行人只要拿到手里,多琢磨几遍就能照着做出来,有了仿品实在不稀奇。 所以呢,我们才要从服务上下功夫,提高服务的质量,这样才能留住顾客。” 包氏深以为然点点头,又问道:“穆大娘那边的事可办完了?你什么时候回村里?” 果儿摇头:“没有办完,这几日我都不回去了,要给锦绣坊设计一套新的喜服出来,这可是县太爷的千金出阁要穿的喜服,我必须好好琢磨才行。” 什么?给县太爷的千金设计喜服,包氏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天爷,我闺女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都跟县太爷的千金搭上关系了,那我们以后岂不是......” 果儿急忙打断:“娘,您若有空,帮我把那浣汐纱,每种颜色剪下一块儿来,再帮我到隔壁铺子买些细铁丝。” 包氏:“你要自己做紫叶草的花型?” 果儿点头:“当然,紫叶草我很熟悉,做起来很快的。” “好好好,娘这就给你准备。” 说罢包氏转身朝在柜台前忙碌的小红跟秋儿喊道: “小红,你去把那几匹浣溪沙取下来剪几块,给姑娘送到屋里去;秋儿,你去东街的铁器铺,买一把细铁丝,绢花上缠的那种最细的,快去快回。” 小红跟秋儿放下手里的活,按照包氏的吩咐忙活起来。果儿则回了后院自己房间,她要好好想想沈莹莹的喜服该怎么设计。 果儿心里的想法自然是唐服,唐代女子以胖为美,她们的服饰比起其他朝代有其明显的特点。 最传统的唐代女子打扮,都是上身着襦下身着裙,襦短且小而裙肥且长,裙系高腰至胸部,而颈部与胸部的肌肤外露的多,这样的服饰给人一种优雅、修长且飘逸之感。 果儿打算给沈莹莹设计的喜服,就是结合唐朝女子装扮的特点,将腰身加高至胸部,再结合现代胖人裙装设计,这样做出来的喜服应该适合沈莹莹的身材特点。 当然,这个朝代不流行袒胸,所以还不能完全照搬唐服。 两日后,果儿去了锦绣坊,拿出她设计的喜服图样给穆大娘看。穆大娘从未见过这种不带束腰的喜服样式,不由双眼瞪得溜圆。 “果儿姑娘,这能行吗,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穆大娘内心实在觉得不保险,眼看离沈小姐大喜的日子不远了,喜服可不能再拖下去,只是果儿姑娘画的这个样式总觉得......对,像睡袍。 看见穆大娘担心的表情,果儿满不在乎道:“那么穆大娘有更好的样式吗?” 穆大娘:“......” 果儿又道:“不如穆大娘相信我一次,衣裳这个东西,有时候只有穿在身上,才能看得出合不合适。” 穆大娘依旧皱着眉头:“可是这个似乎太肥了些,而且沈小姐还在减肥呢,万一等做好以后,沈小姐又瘦了一些岂不是还得改?” 果儿淡淡一笑:“放心吧穆大娘,沈小姐就是真的瘦了,也瘦不到哪里去。” 果儿绝对相信如沈莹莹那样的资深吃货,即便能严格按照她上次教的办法认真减肥,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瘦个几十斤。 最终,穆大娘选择相信果儿,反正已经浪费了不少上好的料子,大不了就把最后这次改好的也拿过去,一块儿试试。 解决了喜服的事,果儿抓紧时间做了一堆紫叶草花型的绢花出来,既然答应了小月姑娘,自然要言而有信。 等回村里以后她还要把新出炉的紫叶草绢花交给皂儿,由她安排人多做一些出来卖。 半个月后,穆大娘跟果儿带着绣娘们精心做成的喜服去见了沈小姐。 这次县令夫人吴氏也在。跟沈小姐给人的印象大不相同,吴氏身上自有一股官夫人的威严,静静坐在那里脸上不苟言笑,叫人不由产生一种压迫感。 沈莹莹倒是跟上次一样,上前很随和地拉过果儿的手,在她面前悠然转了一圈。 “果儿,你看看我是不是瘦了一些,我觉得我身上这件衣服比以前宽松多了呢,这些日子,我可是严格按照你说的那些办法做的,你好好看看,是不是瘦了,嗯?” 说罢沈莹莹又转了一圈,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腰身。 果儿看着她的腰身点头:“是比上次瘦了些,那么咱们先试喜服吧。” 胖人的体重若是只下降几斤,除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其他人其实很难发现的,果儿心里只想尽快看到她穿喜服的效果。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打赏 穆大娘这次来还带了一个绣娘帮着沈莹莹穿喜服的,新娘子的喜服可比平常衣裳要繁琐的多,穿起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必须有人在一旁指点。 沈莹莹进里屋去换衣裳了,吴氏坐在厅里没动,穆大娘跟果儿自然也留在厅里陪着。 吴氏在女儿拉着这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时候,就已经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这会儿见小姑娘文文静静坐在那里,便随口问了几句话,果儿不卑不亢一一回答,这让吴氏对她又增添了一丝好感。 穆大娘跟她推荐这个小姑时,她不置可否,穆大娘信任的人,她姑且也相信。 沈莹莹从屋子里款款走出来,众人看过去皆是眼前一亮,大红色的散花蜀锦一改往常喜服的修身裁剪,裙边提至胸口处,腰部宽松,长长的裙子一直垂到脚踝,一下子显得身形修长。 肩上有一条长长的轻纱披帛,依然是耀眼的红色,软烟罗的轻纱从臂上缠绕下来,长长垂在腰侧两端,随着走动轻轻飘逸,更增添了一丝婀娜。 吴氏嘴角不由绽开笑意,看着女儿满意地微微点头。 沈莹莹娇俏的包子脸上也是惊喜连连,在屋子中间转了好几圈,低头自顾欣赏着身上的衣裙。 穆大娘眼神快速从县令夫人跟沈莹莹脸上扫过,见二人终于露出满意之色,心里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心地欣赏起眼前这套与众不同的喜服。 嗯,真是不错呢,看来锦绣坊又多了一套压阵的服饰,果儿姑娘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天赋,实在是了不得。 “夫人,您看这套喜服怎么样?” 虽然已经看出来吴氏和沈小姐的满意,穆大娘还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 吴氏含笑点头:“不错,我瞧着挺好,锦绣坊真不愧是本城最有名望的绣坊,没有让我们失望。” 得到县令夫人的肯定,穆大娘自是高兴,连忙说道: “不敢劳夫人如此夸奖,这次多亏了果儿姑娘,别看她小小年纪,设计出来的衣裳一直都别具一格,很得夫人小姐们的青眼呢。 今年我们绣坊大多数的衣裳样式,都出自果儿姑娘之手,包括今年夫人在我们绣坊订做的那些衣裳,都是果儿姑娘的设计,只是夫人不曾留意罢了。” “哦?照你这么说,这个小丫头的确有本事。” 吴氏听穆大娘对果儿如此夸赞,不禁又多看了果儿几眼,眼前这个小姑娘长得白净秀丽,看起来很斯文端庄的样子,面对穆大娘如此夸奖也不喜形于色,倒是个稳重的性子。 沈莹莹走到果儿面前,拉起身上的裙子道:“这套喜服我很满意。可是,现在喜服是合身了,是不是我就不能接着减肥了呢?万一到时候我瘦了,那不是又得改尺寸了?” 沈莹莹烦恼地歪着脑袋,觉得这还真是个问题。 果儿笑道:“当然可以接着减,小姐不必担心喜服的尺寸,这束胸的带子到时再勒紧一些,做些小小的改动即可,不碍事的。” 沈莹莹立即转忧为喜:“真的?那就太好了,说实话,我这些日子能坚持下来很不容易呢,不想半途而废。就是照你上次说得那种吃法,减起来还是太慢了。” 果儿安慰道:“不要紧,总比饿着肚子减容易得多不是吗?而且你其实不必担心效果,小姐脸型圆润,太瘦了反而不好看呢。” 沈莹莹一笑:“我就喜欢听你说话。那我不减了,还跟以前一样想吃什么吃什么,行吗?” 果儿:“......” 吴氏在旁听得扶额,都快要出嫁了,还是这么没心没肺的,日后到了婆家可怎么办?罢了,陪嫁的丫鬟婆子好好斟酌一番,多挑几个得用的人手跟过去。 操心完女儿,吴氏朝身旁挥了挥手,一个婆子转身出去,不多会儿又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手捧托盘的小丫鬟,那托盘用红布盖着,不过看形状很容易猜得出里面放的应该是银锭子。 婆子把红布掀开,果然一排排五两一枚的小银锭子,整整齐齐摆放在那里,足足有十二枚。 陈氏朝果儿招了招手,果儿只好起身走过去。 吴氏满意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说道: “果儿姑娘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本事,真是可喜,这套喜服确实出彩,我跟小姐都非常满意,这些是奖赏你的,你不必客气。” 就知道是这样,果儿内心翻了个白眼,她是喜欢银子,可是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得到银子的方式,被高高在上的人赏赐的感觉很不舒服。 “多谢夫人好意,穆大娘给过我工钱了。”果儿一副小女孩不谙世事的表情。 吴氏听小姑娘脆生生的这句话不禁有些诧异,很少有人会当面推拒她的赏赐,小姑娘还是太小了些。 穆大娘急忙给果儿使眼色,示意她赶紧收下,可惜果儿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没看见。 穆大娘忍不住道:“果儿姑娘,这是夫人特意赏赐给你的,还不快谢过夫人。” 果儿:“可是我不过画了图样子而已,真正做出这套喜服的是锦绣坊里的诸位绣娘,夫人若有心打赏,应该赏给她们才是。” 还是个倔强的姑娘。吴氏心里想着,也不再勉强,对穆大娘说道:“既如此,拿就有劳穆大娘代那些绣娘们收下吧。” 穆大娘急忙上前谢过。 干她们这行的,经常遇到这样的场面,夫人小姐们对她们的服务满意,便会随手赏下财物,在穆大娘眼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果儿丫头还是没有经验。 沈莹莹走过来跟果儿说:“你不喜欢拿赏银?真是少见,很少有像你这样拒绝我娘的赏银呢。不过你帮我设计了这么漂亮的喜服,我也要谢谢你,这样吧,改天我若有空了约你出去吃饭可好?” 这个可以有,大约这位县令千金,是想要跟她继续探讨减肥的问题吧,而且若能跟县令千金搞好关系,对她来说总是有好处的。 想到此果儿点头道:“当然可以,东柳街的姚记绣品铺是我家的铺子,你叫人到那里去找我就好,很好找的,门前有两块很漂亮的琉璃窗,别家铺子都没有哦。” 吴氏听得嘴角微微翘起来。 沈莹莹:“姚记绣品铺,琉璃窗?原来你家也是做绣品生意的,我记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回去的马车上,穆大娘觉得应该提点果儿几句,便从怀里掏出拿包赏银。 “果儿姑娘今日替我们锦绣坊立了大功,县令夫人给的赏银其实姑娘完全不必客气,这是你应得的。” 说罢她把那包赏银往果儿怀里塞。 果儿忙推拒道:“不可,都说了是给各位绣娘们的,大娘就不必跟我客气。” 说完还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跟穆大娘保持距离。 穆大娘继续开导:“刚才你实不该推拒,若是惹得县令夫人不高兴,反而不美了。以后,这样的场合还会有很多,听大娘的没错,你要学会迎合,贵人们打赏,就大大方方收下。” 果儿胳膊肘搭在车窗上,脑袋看向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听穆大娘絮絮叨叨说完了,才转过头来敷衍道: “我就是觉得别扭,不习惯被人打赏。” 她没有心情跟穆大娘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人,讨论什么人人平等的观念,在现代社会客人给小费也很流行,可是古代的等级制度在人们心里是根深蒂固的,这让她很不爽。 穆大娘只好收回了荷包:“好好,不习惯没关系,以后慢慢就会习惯了。不过姑娘这回应得的工钱可不能跟以往那样算,这样吧,比之以往的价钱多加三倍,如何?” 果儿葡萄眼看过来,确定穆大娘不是玩笑,便点头表示同意,她当然不是白帮忙的,这笔钱她拿的理直气壮。 穆大娘见果儿没有异议,这才满意地一笑: “对了,我觉得你不如加入我们锦绣坊吧。以姑娘的本事,只要愿意进我们锦绣坊,完全可以当个一品绣娘,你只管做你擅长的绘图,其他不用管,工钱呢随你开口,还有什么条件也随你提,姑娘觉得如何?” 一品绣娘?果儿听明白了,穆大娘的意思就相当于要聘她为首席设计师,不过,她还真没这个兴趣。 别说她现在根本不缺银子,就算她没钱也不会轻易答应,因为一旦答应下来,从此便要处处受制于人,哪怕拿再多的工钱终是难受,给老板打工哪比得上自己当老板来的自在。 于是果断地摇摇头,继续饶有兴致地看向窗外,穆大娘无法,只能暗自兴叹。 不过果儿这回帮了绣楼大忙,穆大娘还是很感激的,第二日就派人给东柳街的铺子里送了两匹上等的蜀锦,言明送给果儿裁新衣裳的。 包氏捧着这两匹上好的蜀锦,高兴的眉飞色舞,这么贵重的锦缎,一匹价值上百两呢,这样的料子做出来的衣裳穿在身上,那才是真正的气派。 果儿见她喜欢随口便道:“娘喜欢的话,就挑一匹,咱们一人做一件衣裳穿。” 包氏又是一喜,可是再看看这两匹锦缎的颜色,一匹鹅黄,一匹水蓝,正适合小姑娘水灵灵的年纪,她要是穿上这种颜色的衣裳,恐怕自己都有些难为情。” 犹豫了一会儿包氏悻悻地放下道:“算了,还是给我闺女留着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江洋大盗 忙完了这里的事情,果儿打算翌日就回村里,结果还没动身就接到沈莹莹遣人送来的信。 信是一个小丫鬟送来的,果儿打开信一看,沈莹莹也就写了薄薄的一页纸,大意是约果儿次日到城南水云阁一聚。 水云阁果儿知道,也是一家酒楼,只因这家酒楼开在城南经营脂粉和银楼的一条街上,那里来来往往的多是女眷,很多人家的女眷在那边逛街的时候逛累了,多到这家酒楼去歇息。 果儿欣然应允,以后她还想在这莱阳城里大展拳脚呢,提前跟县令千金打好关系是个不错的选择。 送走了小丫鬟,果儿决定过两日再回去。 翌日,沈府派来接果儿的马车午时初就到了,果儿打扮停当跟包氏告了别就上了马车。 结果发现车上没有沈莹莹,只有昨天来的小丫鬟。 这个小丫鬟年纪跟果儿差不多大,也是个活泼爱说话的,直言她家小姐有事晚去一会儿,唯恐果儿姑娘等得着急,特意吩咐她过来先把果儿接过去的。 果儿跟小丫鬟一路倒也聊得愉快,没多久马车就到了水云阁。 沈莹莹已经订好了雅间,小丫鬟报上名后,自有店伙计过来领着两人,直接上了二楼一处幽静的雅间里。 “果儿姑娘,我家小姐应该很快就来了,你先喝口茶,这家茶楼新进的花茶挺不错的,你尝尝。” 小丫鬟殷勤地端起桌上的茶壶,给果儿倒了一杯花茶,这茶显然是刚刚沏好的,冒着氤氲的热气。 小丫鬟倒完茶并没有跟着果儿坐下,而是习惯性地站在果儿旁边。果儿看她这副小模样不由轻笑出声。 “你刚才说这茶挺不错的,看来你跟着你家小姐尝过了。” 小丫鬟见果儿这么说,知道是打趣她,不由羞赧地一笑:“姑娘说笑了,奴婢其实没有尝过,是听我们小姐喝茶的时候说的。” 果儿笑着拉过小丫鬟,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现在你家小姐还没来,不如你先陪我喝一杯,亲自尝尝就知道这茶,到底好不好喝了。” 小丫鬟却往后退了一步道: “多谢姑娘,只是我们小姐还交代了奴婢,到隔壁的点心铺去一趟,买她爱吃的一口酥过来,这种事可不好麻烦店伙计,得奴婢自己跑一趟才行。姑娘先坐着,奴婢马上就回来。” 说罢小丫鬟歪着脑袋看向果儿,就等果儿一点头她好赶紧去买。 果儿见她歪脑袋的样子又是一笑,这动作跟沈莹莹还真如出一辙呢。 于是点头放她出去了。 喝完一杯茶后,果儿放下杯子环顾四周,可能这家酒楼招待的女客确实多,这个雅间布置得温馨舒适,座椅上还贴心地放着柔软的椅垫,靠窗处设有贵妃榻,墙角还有一个八宝阁,上面陈列的多是女孩子喜欢的精致小玩意儿。 果儿站起身信步走到靠街边的窗户前,推开窗户看街景。 这家店选的位置确实不错,从这里望出去,下面丁字型的街道看得清清楚楚,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眼前一派人间烟火气。 果儿正举目眺望,忽然听见门外似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该不会是小丫鬟回来了吧?若是沈莹莹的话,怎么她站在高处竟没看见有马车停在酒楼门口。 想到这里不由伸着脖子又往外看了一眼,确实没有马车停下来。 身后雅间的门悄然无声被推开,一个身影快速闪了进来,显然这个身影也没想到雅间里会有人,只怔了不到一秒,身影已经转瞬移到果儿背后,一把将她从窗户处扯到靠墙的一边。 果儿没有任何防备就被人从背后紧紧箍住,那人还捂住她的嘴让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妈蛋!果儿第一反应是完了,碰上劫匪了,古代的劫匪可是很凶残的,动不动杀人灭口啥的。 “是你?” 果儿脑子正在飞速旋转胡思乱想间,却听见耳边传来疑惑的声音? 谁在说话?跟谁说话呢?果儿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是劫匪的声音,蚊子一样却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那人捂住果儿嘴巴的手明显放松下来,却并未移开。 “我先放开你,但是你不要出声。” 果儿这回反应很快,使劲地点头。 那人终于放开了她,果儿惊慌地站在原地,梗着脖子不敢往后看,她怕万一自己看清劫匪的脸,到最后被杀人灭口怎么办? “你不必害怕,我这就走,你就当我没有出现过。” 那人说完转身欲出门,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清晰而杂乱,接着就听见有人在楼下高声喝斥: “都不许乱动,我们是来搜江洋大盗的。” “你们几个,守住门口。” 一群人似乎在挨个地方搜查。 那人退了回来,越过她迅速移到窗户旁边,看他的动作似乎要跳窗逃跑,这个时候他的整个身影就出现在果儿眼前。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一身玄色劲装,从侧脸上看过去五官轮廓线条分明,刀削斧凿般极具立体感,身材看上去并不显魁梧,却偏偏叫人觉得极强壮。 “是你?” 这回是果儿说的。只第一眼她便认出这人是上次张子彭带到她们家去做客的那位公子。 没办法,就这位的身高,长相往那儿一站,张子彭妥妥被衬托成跟班小弟,由不得果儿不留下深刻印象。 此刻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果儿不禁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上次说他叫什么来着? 对了,叫沈默。 沈默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一个认识的小姑娘,下意识地不想连累她,所以想也不想打算离开。 可是外面追兵已经追了上来,从门口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看了一眼大开的窗户,沈默准备跳窗逃走。 果儿终于反应过来,神使鬼差拉住沈默道:“楼下都是官差,你跳下去跑得了吗?” 外面的追兵显然已经把这家酒楼团团围住,沈默当然知道跳下去有多危险,可是环顾雅间,除了正中间摆放的那张花梨木桌子,几把椅子,周围根本没有能藏人的空间。 就是有,等官差闯进来,一搜不就搜出来了。 “沈公子,你若信得过我,就听我的,或许我能帮你躲过去。” 下意识中果儿觉得他不是坏人,哪有坏人长得如此俊朗......不是,如此具有正义感呢? 沈默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显然,他想不出这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帮他脱困。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上了二楼,眼看就要搜到她们这间雅间了,果儿来不及多说,上前拽住沈默把他往门口拉。 沈默正要说什么,果儿伸出食指:“嘘!” 这时沈默已经被果儿拉到门边,果儿低头看见沈默下摆衣角破了一道口子,眼神一动,迅速揪住那道口子使劲一撕,从沈默身上撕下来一块衣料。 果儿转身跑到窗户边,把那块衣料随手挂到窗外一个突出的铁钉上,然后迅速退后靠墙站着。 雅间的门被一把推开,沈默正好被关在门背后。 几个穿着统一官差服饰的男人闯了进来,一眼就看见对面靠着墙瑟瑟发抖的果儿。四下环顾,房间里的摆设一览无余,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谁也没想到门背后还会大咧咧站着一个人。 “小姑娘,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闯进来?” 那领头的官差紧握一把长刀,往里走了几步问道。 果儿受惊过度的脸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窗户,哆嗦着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窗外。 那几个官差快速跑到窗户边探头朝外面望去,片刻狐疑地回过头问道:“从这儿跳下去了?” 果儿害怕地摇头,手指朝上一拐颤声道:“跳......跳上去了。” 那官差忙探出头往窗户外的上方看,一眼先看见眼前挂在铁钉上的布料,拿下来仔细看了两眼,扭头就朝门外走:“快,上屋顶!” 顷刻间几个官差头也不回朝外面冲去,一群人的脚步声飞速后退,很快声音越来越远。 果儿走过去重新关上门,一抬头,沈默深邃的眼眸直直看向自己。两人此时离得很近,他的身材很高,果儿得仰着头才能开到他的脸。 “多谢姑娘搭救之恩,在下铭记于心。” 说完,沈默一闪身从门口出去,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果儿定定地站在那里半天,才慢慢后退到椅子旁边,一屁股坐下来不想动了。 刚才她做了什么?若是那些官差一进来,二话不说先搜屋子,别说他,连她也一块儿别抓起来了吧?老天保佑。 果儿这时候才想起后怕,她抬手擦了擦鬓角渗出的汗珠,只觉浑身无力。 一阵蹬蹬蹬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过来,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这回进来的是抱着一包点心的小丫鬟。 “果儿姑娘,叫你久等了,我们小姐的马车已经在路口了,刚才被官兵挡住了。” “什么?被官兵挡住了,官兵挡你们小姐做什么?” 果儿一下子跳起来。 小丫鬟方知自己话只说了一半,忙摇着双手说: “姑娘别急,官兵不是挡我们小姐,是所有过路的车辆都被挡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街口突然冒出来很多官兵,不是我们家老爷手下的官差,是真正的官兵,他们说是抓什么江洋大盗。不过那些官兵已经往别的地方追去了,所以这条路又可以通行了。” 小丫鬟刚解释完,门外又传来声音,这回是沈莹莹到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逛街 一进门沈莹莹先扯下肩上斗篷的带子,后面跟着的两个婆子和丫鬟急忙接过斗篷挂到墙角的衣架上,沈莹莹看见果儿忙说道: “抱歉!我来迟了,真是不凑巧的很,马车到街口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大群官兵把路口给封了,挨个车辆检查,把我吓了一跳。” 沈莹莹一屁股坐下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显然也被刚才的是惊吓住了。小丫鬟忙上前给她倒了一杯花茶。 沈莹莹接过茶杯,也不管茶水是不是还温热,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才定下神来。 小丫鬟见她不喝了,便捧起茶壶出门去换热水。 定下神来,沈莹莹看着果儿道:“我一进门就听说刚才酒楼里也被这群官兵搜查过了,你刚才一直在雅间里吗?那你有没有害怕?” 果儿摇摇头:“还好吧,官兵忽然闯进来,就看了几眼,片刻功夫又走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害怕呢。” 果儿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所以尽量说得轻描淡语。 “那就好,刚才在马车上,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受到惊吓。” 沈莹莹心有余悸地说道,继而皱起眉头: “奇怪,莱阳城在我爹的英明治理下,这几年鲜少有盗贼出现,怎么会突然有江洋大盗呢?” 她不知道的事果儿就更不清楚了,便顺嘴说道:“八成是那批官兵一路追着江洋大盗,结果把人给追到我们这里来了。” 沈莹莹一听这话,颇觉有道理。 “说不定还真是这样,因为这伙官兵不是我们莱阳城的,而是来自京城。” 什么,从京城追过来的? 果儿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觉得哪里不对,那几个官兵穿的服饰,跟县衙里的她见过的官差一点都不一样,腰间还配着长刀,那样子比县衙里的官差威风多了。 现在想起来,原来是京城过来的官兵。 果儿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莹莹:“我当然知道啊,因为刚才为首的那几个人我昨天还见过呢,就在县衙,我爹在宴请他们,所以刚才他们搜查的时候,认出是我们沈家的马车才没有为难我们。 对了,我好像听我爹说他们是来巡查公事的,谁知道怎么又抓起江洋大盗了?” 沈莹莹说到这里,一张包子脸不由的皱在一起,想不明白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儿也皱紧眉头,可是他们要抓的那个人真的是江洋大盗吗?怎么看都不像啊。 “果儿,你在想什么?是不是真的吓坏了?” 沈莹莹见果儿双眉紧锁不由关切地问道。 果儿回过神来,忙道:“我没想什么,就是听你说他们是京城过来的,有些吃惊而已。” 沈莹莹:“可不是?所以我爹这两天也忙的很,得配合那些官兵一块儿抓江洋大盗。看来京城来的官兵也没什么了不起,都好几天了怎么也不见抓住一个,说不定还真让你给说中了,那江洋大盗就是他们一路给追到这儿来的呢。说不定等他们离开了,我们莱阳城才能恢复风平浪静。” 沈莹莹说了半天的话,才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了,忙拍拍桌子说道: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叫人头疼的事情,我们还是先吃饭吧。我跟你说,这家酒楼的很多菜都好吃的不得了,很多夫人小姐到这边来逛的时候,都会选择在这里吃饭,等会儿你尝了就知道了。” 沈莹莹说完就叫丫鬟把外面的店伙计叫进来,也不去看店伙计双手奉上的菜单,直接开口点了一大堆的菜式。 果儿:看来的确是经常来这里吃。 酒楼的上菜速度很快,不一会儿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 果儿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有心想叫一旁伺候的几个丫鬟婆子也坐下一起吃,可是她今天只是个客人,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于是按捺住自己不去看一边站着的几人,拿起筷子开始品尝。 美食面前,沈莹莹兴致很高,丝毫没有大家闺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停地给果儿介绍哪道菜好吃,果儿被她的情绪感染,渐渐也吃的兴起。 两人吃毕,桌上还剩下好多菜,沈莹莹很自然地对一旁伺候的三人说道:“你们坐下吃吧。” 说完站起身挪到窗边的贵妃榻旁坐下,果儿也赶紧起身。 小丫鬟先给两人重新倒上热茶,恭敬地放在贵妃榻旁边的小几上,才过去坐下吃饭。 “今天要是我早点出发就好了,临出门时我娘那里来了客人,是来给我送添妆的一位夫人,总得见上一面,打个招呼才能走。” 沈莹莹说到这里脸蛋微微发红,那位夫人当着她娘的面实在太过热情,拉着她的衣袖把她都快要夸到天上去了,害得她想走都走不了。 “对了果儿,看你年纪小小的,今年多大了?” 果儿:“十一了。” 半个月前果儿刚过了十一岁生日。 沈莹莹:“那我比你大整整六岁呢,你我有缘,以后你不用一口一个小姐的称呼,叫我沈姐姐吧。” 果儿从善如流:“好,沈姐姐。” 沈莹莹嫣然一笑,娇嫩的包子脸上便出现一个浅浅的酒窝。 休息了片刻,丫鬟婆子也很快吃完了饭,沈莹莹兴致又上来了,邀请果儿跟她一起到街上去逛一圈。 “这条街上有好几家不错的脂粉铺,卖的胭脂水粉都是上品,还有两家银楼,卖的首饰也非常好看,我经常到这边来买东西,既然来了我们就下去转转如何?” 不等果儿答应,沈莹莹已经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小丫鬟赶紧把斗篷拿过来伺候她披好。 果儿歪头看着,这斗篷样式很不错,宝蓝色锦缎的面料,罩头上缝了一圈细细的毛皮,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皮,看起来柔软光滑的样子,点缀得整个斗篷显得奢华大气。 果儿今天也没什么事,既然到了这里,那就好好逛一逛,女孩子之间增进友情的方式之一,逛街无疑是首选项。 出了酒楼,不远处就是一个丁字口,往前或者左右两边都是脂粉一条街,沈莹莹也不做马车了,拉着果儿一家家店铺兴致勃勃地逛过去。 才半天的功夫,身后跟着的几个婆子和小丫鬟们,怀里抱着的小物件已经多得快要拿不下了,都是沈莹莹兴致一来随手买下的,有各式的胭脂水粉,还有适合放在闺房中精致的小摆件。 果儿也没闲着,一路逛下来她也买了一些好东西,虽然还没有到涂脂抹粉的年纪,可是面对那些包装精美,颜色斑斓的脂粉唇膏也是喜欢的紧,索性拿出自己的小荷包也买了不少。 几人一路逛到一家银楼,那女掌柜亲自迎出来接待,瞧着女掌柜跟沈莹莹熟络的样子,显然沈莹莹是这里的常客。 她们直接被迎上二楼,二楼的布局跟楼下差不多,只是装修明显奢华了许多,四面垂手站立的全是年轻的女侍。 沈莹莹一连挑了好几样精美的首饰,没办法,这些质地不同的镯子、钗子、坠子、簪子摆放在铺着鹅黄绸缎的紫檀木盘子里,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叫人挪不开眼睛。 沈莹莹出手大方,特意挑了一对适合小姑娘的粉色芙蓉玉镯,硬是要送给果儿。 果儿对玉石也略懂一些,看这玉的颜色就知道价格不会便宜,自是推脱不要。 沈莹莹却道:“你今天陪了我这么久,又叫我一声姐姐,姐姐送妹妹一份小礼物很应该的,你若是推辞,可就太见外了。” 说罢拉过果儿纤细的小手给她带了上去。 别说,这种芙蓉玉的镯子戴在果儿纤细的手腕上,玉色莹润,衬得女孩娇嫩的皮肤愈发白皙透明,除了沈莹莹,连旁边站的几人都夸说好看。 果儿心里也实在喜欢这对镯子,其实若不是沈莹莹执意要送,她自己便掏钱买下来了。现在面对上沈莹莹不容拒绝的表情,心里盘算一番便坦然谢过这份好意,收下了玉镯。 最后结账的时候,果儿还是吃了一惊,这对芙蓉玉镯竟然花了好几十两纹银。 “把这些都送到县衙去,一并交给李嬷嬷结账。” 沈莹莹指着自己挑出来的一堆首饰,对女掌柜说道。 李嬷嬷是吴夫人的贴身管事嬷嬷,沈县令跟夫人很疼爱沈莹莹这个女儿,在花销上面从不吝啬,因此沈莹莹才会毫无顾忌地买下一大堆东西,随意便送给果儿贵重的首饰。 出了银楼,两人心满意足带着战利品回返,沈莹莹先把果儿送回东柳街姚家绣品门前,自己才坐着马车回去。 包氏见女儿抱着一摞东西进来忙上前接住。 “今天跟县令千金相处的还好吧,你们还出去逛街了?买了这么多东西,我说,你合该买几样拿得出手的小玩意儿送给沈小姐,这样更能处好关系。” 果儿:“我没有送给沈小姐,可是沈小姐送我了。” 包氏睁大眼睛:什么? 两人说着话直接回到后院果儿的屋子。 果儿买回来的所有东西一一打开,然后打量了屋子一圈,先给那几个小摆件找了摆放的地方,再挑出几盒水粉,除了给自己留下两盒梅花膏以外,剩下的都送给了包氏。 最后才拿出那对芙蓉玉镯给包氏看,包氏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天爷,是玉镯,这个看起来很贵的,闺女,这得多少钱呀?” 果儿含糊地说了一个数字,想起玉镯的价钱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无功不受禄,还得想法子还回去才好。 目光撇到靠墙的衣柜上,果儿眼珠一转,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了穆大娘上次送给她的那两匹蜀锦。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教爹 果儿取出了穆大娘上次送给她的那两匹蜀锦。 包氏又是一惊:“你要干什么?把这个送给沈小姐吗,我跟你说,这可是蜀锦,很贵的,再说这是人家穆大娘特意送给你的,你这么转送出去不太好吧?” 包氏实在舍不得拿这么贵重的料子还人情。 果儿:“当然不是。” 说着,她把两匹料子铺到床上,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拿起剪刀便裁剪起来。 “沈小姐快要出阁了,我给她做两套合适的衣裳送去,给她做添妆。” 果儿说着手下不停,剪刀使得飞快。 包氏坐到她对面,低头看着她手下挥舞的剪刀说道:“两套?这么贵重的料子,依我看做添妆一套就很拿的出手了。” 闺女啥都好,就是太大方了,对自己家人大方就算了,对外人也素来大方,真是受不了。 果儿没空去猜包氏心中所想,穆大娘送的这两匹料子可是货真价实的整匹布料,每匹都足够裁剪出两三套衣裳穿了。 本来她想着自己先一样做一套,剩下的料子就送给家里的姐妹,现在看来,拿这个去还沈小姐的人情再合适不过。 两套蜀锦的衣裙,加起来价值比那对芙蓉玉镯只高不低,这样的添妆礼送出去,真是太合适了。 果儿手下动作飞快,很快两匹料子按照沈莹莹的尺寸裁剪好了,不过是参照上次喜服的样子做了修改,很适合胖人的款型。 等裁好了衣料,果儿又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绘出几张花样子出来,到时候把裁好的衣料料跟花样子一并送到锦绣坊,请那里的绣娘给做出来就可以了,这个小小的人情穆大娘肯定不会推辞。 果儿没想过自己动手,虽然她的针线活也完全过得去,可是跟锦绣坊那些专业绣娘们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何况上面还要加上大量精美的刺绣,这就更没法比了。 沈莹莹身份在那里摆着,既然要送,就要各个环节都完美无缺才好。 剩下的布料,鹅黄色的这块她打算给自己裁一套夹袄,水蓝色的这件,干脆做成斗篷,里面缝上一层鸭绒,参照今天沈莹莹穿的那件,顶上续一圈白色的兔毛,穿上肯定既保暖又好看。 一事不求二主,索性自己这两件衣物也一并送到锦绣坊去好了,这样她也能腾出时间来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家里积攒的鸭绒已经有不少了,眼看快要入冬,等回去后就着手羽绒被、羽绒服这些东西的生产。 晚上姚三柱回来,一问包氏果儿还没有回去,便气冲冲地去了果儿屋子,包氏一见不对劲,忙跟了上去。 姚三柱进屋后一屁股坐到炕沿大嗓门便响开了:“赶紧的,把那个姓高的给辞了,咱家雇不起这么不开眼的账房。” 果儿二丈摸不着头脑,问道:“爹,怎么了?昨天我还去看过账本,高账房做得很不错呀,是出什么事了吗?” 姚三柱眼睛睁得溜圆:“什么叫不错?他一个账房,说白了就是咱家雇来的下人,竟敢跟我这个东家老爷摆脸子,反了天了他。” 包氏则有些不太相信:“呦,原来是高账房惹着你了,看不出来哈,高账房那蔫巴的性子竟然还敢跟东家叫板?” 高账房两天来一次绣品铺盘账,中间还愿意指点她一下怎么用算盘,瞧那软绵绵的脾气不像是个会挑事的。 姚三柱:“可不是那小子?我跟你说,这铺子是咱家的对吧,他不过一个管账的,我跟他要俩钱儿出来,可这小子愣是把着钱匣子不给,他想干啥,想替咱当家是不?” 要钱?果儿跟包氏两人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 高账房那里是她跟姚二柱一早叮嘱过的,他的责任就是管好烤鸭铺的银钱来往,包括大大小小每一笔进出账目,这段日子她跟姚二柱两人去查过多次账本,高账房一直做得很好。 果儿:“爹不是有月例银子么?怎么一个月五两的月银不够你花销,还需要在铺子里另支?” 姚三柱一听更来气了:“当然不够!果儿,你也看见了,咱铺子里日常走动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体面人!城里大大小小各家酒楼,铺子里的掌柜,东家,这些人哪个进了咱们铺子不是你爹我亲自招待?五两银子,还不够我填补进去请人家喝茶的钱呢。” 果儿恍然,铺子里账房的规定是,账上的银钱必须清清楚楚,日常流水只能交给她和姚二柱两个人,其他人一律不能从铺子里拿钱。 这些日子姚三柱以东家的身份在店铺里照看,每天迎来送去很是热情,偏他还是个好结交的,跟什么人都能称兄道弟,混熟了相邀去哪家酒楼喝一顿都是常事,一个月下来五两的月银哪经得起他这么花? 没银子了就想当然地找高账房要,没想到高账房是个憨直的性子,直言银子只能交给姚二爷或者果儿姑娘,其他人若想要从他这里拿钱,得那两位点头才成。 所以高账房不但不给,还把他跟防贼似的盯紧了,这么长时间愣是让姚三柱没机会在铺子里捞到丁点儿好处。 今天正好碰见了几个昔日的酒肉朋友,姚三柱自然要请他们去酒楼吃一顿,他这个月的月银早花光了,便大咧咧又跟高账房开口要,结果高账房依然一个字儿都不肯拿出来。 当着几个酒肉朋友的面姚三柱一下子火了,感情自己这个东家在自家的铺子里,连随便拿点银子的权力都没有?当即就叫嚷着要把高账房炒了。 高账房也是个认死理的,任凭姚三柱如何叫嚣,把着钱匣子就是不给。姚三柱失了面子,气得差点的动起手来,要不是有姚四柱跟白巧儿拦着,他真能把人家给打一顿。 听姚三柱唠叨完,果儿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这才坐下道: “爹消消气,账面上的规矩是我跟二伯定的,咱家烤鸭铺里每天的流水不断,账目上一定要仔细才行,人家高账房只是按吩咐做事并没有做错,爹你仔细想想就明白,若是谁都能从账面上支银子,那咱家这两个铺面的账目岂不是乱套了?” 姚三柱:“话是这么说,可我是谁?我是东家......对,我是东家之一,又不是外人,我在自家的铺子里拿两个钱儿都不行,说出去还不叫人笑话?” 果儿决定好好跟他掰扯一番: “自家人就可以随便在账上拿钱?那照爹的意思,我四叔,还有我四婶也可以随便拿钱,我二伯也可以,我娘一个人看着绣品铺子更可以。赶明儿我奶、我大伯、大伯娘、二伯娘她们进城来逛,手上一时短缺,也可以从铺子随意拿俩钱儿花花?” 姚三柱想也不想:“那是当然......” 话没说完脑子转过弯来了,那当然不行,还不乱了套了。 便改口道:“爹不是这个意思,别人自然不行,你爹我起早贪黑一直守在铺子里,跟别人可不能比。爹跟到城里来为的什么,就为了白辛苦不成?” 果儿葡萄眼一眨不眨盯着姚三柱,直看得姚三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果儿:“要不爹跟我四叔换换,这段时间爹是够累的,不能叫我四叔四婶躲在后面享清闲是不?” 姚三柱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老四一天到晚待在厨房里烟熏火燎,哪有他在外头跟各家掌柜的你来我往体面,他才不会这么傻。再说,他也没学过老四烤鸭的本事。 姚三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闺女,眼珠子转了几转又道: “傻闺女,爹每天辛辛苦苦,这么操心为了谁?还不是想替你们姐弟两个多挣些财产回来,按说咱家现在的家业都是你挣来的,可现下咱们没有分家,那么将来所有财产可是要几房人一块儿分的,到时候咱们这一房就吃了大亏了。” 这样的话姚三柱和包氏在果儿跟前已经说了不知多少回了,果儿都无力吐槽,想想说道: “爹辛苦果儿知道,可是在果儿眼里,咱家所有的人都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一家人,不分彼此,所以,没什么吃不吃亏这一说。爹要是觉得累了,要不我跟爷说说,叫我大伯过来替你几天,爹回去好好歇歇。” 姚三柱没好气地转过身子不想再理这个傻闺女。 包氏悠闲地在旁磕着瓜子听父女俩唠叨半天,这会儿看着姚三柱吃瘪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绣品铺子这边的账目也是高掌柜帮忙给盘的,账目上到底比烤鸭铺那边要松的多,不过现在的包氏可真不稀罕在银钱上做什么手脚。 且不说自己现在有月例银子,她娘家的花生分成,闺女还时不时单送给她一两件脂粉、首饰啥的,早已经让她的小荷包鼓起来了,而且她知道,只要自己做得好,闺女绝不会亏待了她这个亲娘。 最现实的是即使她暗中能抠出来几个钱,可凭她的本事账目上也瞒不过去,等高账房过来对不上账,那可就丢人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孙六媳妇 姚三柱蔫头扒脑回到自己屋子,包氏紧跟在后头,一进门立马不客气的伸手在姚三柱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姚三柱被掐的差点跳起来:“哎呦,你轻点儿。” 包氏故意嗲着声音道:“我的姚三爷,怎么,五两的月例银子不够花?家里短了你吃的,还是穿的,需要三爷自己掏腰包填补?你倒是说说看。” 姚三柱不耐烦地说道:“你这婆娘胡咧咧个啥?闺女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我还不是想替咱们这房多攒下些银子。” 包氏嘴角露出一丝嘲弄:“你替咱们攒银子,哎呦可笑死我了,这不是叫狗攒肉包子么?” 姚三柱拉下脸来:“你怎么说话呢?” 包氏把手里的瓜子一扔,不客气地道: “就你这德行能攒下银子,你自个儿信不?但凡腰包里有俩钱就人前充大爷,还嫌银子不够,莫不是打算去那群芳楼的花魁娘子那里充大爷?我可告诉你姚老三,你要是敢不老实,小心老娘立马回家告诉咱爹去。指不定咱爹一激动,今年咱家的徭役还得你去。” 一提到徭役,姚三柱跟被踩了尾巴一般: “好你个狠心婆娘,你是巴不得把我赶紧折腾死了,你好另找一个是吧?有你这么咒自个儿男人的,什么花魁娘子,我姚三柱是那种人么,你少给老子身上泼脏水。” “谅你也不敢!” 包氏这么说也就是警告一番而已,当然不会傻到回去瞎告状。 两口子斗了半天嘴,这才熄灯上床睡去。 翌日,姚二柱赶着一辆新马车过来接果儿。 姚家现在几乎每天都要送大量宰杀好的鸭子到城里,不时还塞进几坛子腌好的松花蛋,整个马车经常被这些东西塞得鼓鼓囊囊,时间一久马车上难免不留下很浓重的气味。 姚二柱干脆重新买一辆马车,只坐人,不拉货,这样他们家人进进出出就方便多了。 回到家里,果儿发现她们三房的院子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每天都有人打扫的样子,果儿知道这都是大伯娘、二伯娘她们帮着收拾的,心里不免一阵暖意,这才是一家人啊! 姚家现在虽然有黄娘子跟她女儿两个下人,但是黄娘子管的是厨房跟老两口的浆洗,兰儿也有自己分内的事情做,所以各房的院子都是她们自己打扫的。 姚三柱跟包氏现在是十天半个月回来一次,若是她也去了城里的话,三房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五林一个了,小家伙自然会害怕,便很自觉地跑去跟四林或者六林挤着睡。 家里现在有的是房子,就连最小的三个林都有了自己单独的屋子。 果儿挽起袖子打了几盆水,把爹娘还有她们姐弟的屋子细细擦拭了一遍,才放松地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大伯娘她们很懂得方寸,帮三房打扫院子是举手之劳,却不好进屋子里面一并收拾。 略微休息了一会儿,果儿便出了院子。 她先到大房住的主院里,这些日子她不在,回来了就先去看看皂儿这边的绢花做得怎么样。 皂儿带着家里的姐妹几个,加上大丫跟二丫两个依旧给锦绣坊做绢花,所用的才料都很金贵,在没有扩大生产的条件下,还是放在自家院子里才放心。 皂儿几个看见果儿回来自是欣喜,小姐妹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了一会儿话,果儿才出了院子往老宅的作坊这边来了。 老宅的前院,现在除了做各种档次的绣品,还专门有一个屋子做便宜的绢花、头饰,姚记铺子里卖的那些就是从这里做出来的。 麦穗在里面正忙着清点绢花的数字,一抬头看见果儿走进来,便笑着迎上前说道:“果儿回来了?还说一会儿过去看看你,可巧你就来了。” 果儿也回了一个甜甜的笑脸道:“早上二伯接我回来的,姑姑你忙你的,我就来随便转转,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这间大屋子里没有盘炕,而是在靠墙角的地方盘了一个取暖烧水的炉子,这样屋子的空间就大得多了,在正中间布置了一个长条桌子,一群年轻的姑娘媳妇围坐成一圈,每人桌子前都有一个堆满材料的笸箩,大家正认真地埋头做活计。 姚家作坊的工钱是计件发的,所以为了拿到更多的工钱,大家自然干得很起劲。原本屋子里没有多少声音,这会儿大家看见果儿过来纷纷打招呼。 她们在这里打工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节奏。 这个年纪的女人都爱美,看着从自己手里变出的各式各样的绢花头饰,她们自己都有些爱不释手,不免憧憬着自己也能有这么一两朵漂亮的头花戴。 可是对于她们来说,十几文一朵的绢花还是太贵了。 没想到的是,上次发工钱的时候,主家竟然弄了一个什么奖励机制,每个月评出两名做工最好的人,额外发给她们一人两朵绢花,而且是由她们随便挑。 这一下更是激发了大家的积极性,有几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媳妇甚至自己尝试着做出了新的样式来。 麦穗高兴地说道:“上次你说的那个奖励办法我们照着做了,还别说,大家伙儿的积极性一下子都调动起来,现在这个屋子里我都不用管太多,大家都自觉着呢。” 末了看着果儿又加上一句:“我们果儿就是聪明。” 面对姑姑的夸奖,果儿不觉抿嘴一笑,她发现这个姑姑的变化挺大的,比起刚回来时的颓废,现在的姑姑面透红晕,说话都比以前有底气多了。 果儿扭了扭小身板说道:“姑姑再夸下去,我要难为情了。” 惹得麦穗更加爱怜地搂紧了她。 两人说笑了几句就出了屋子,麦穗陪着果儿到隔壁做工的屋子里挨个转了一圈,见果儿都满意,麦穗才松了口气。 别看她是当姑姑的,可是在她的眼里,果儿这个小侄女如今是大老板一样的存在,只有果儿点头说好,她才能安心地继续管着这一摊子。 穿过那道篱笆门,果儿径直走进后院存放鸭绒的屋子里,里面堆着一袋袋收集好的白鸭绒。 果儿随手拆开几袋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后满意地点头。正欲转身往外走,忽然发现其中的几个麻袋上用黑炭笔写着一个“六”字。 这是谁的? 她又往别的袋子上一一看去,记得她挑出来的那两个大婶的名字里没有一个“六”字。果然,其他的袋子上是她知道的那两个大婶的名字。 自从家里的兄弟姊妹们开始认字后,作坊里记录大家的工作量,不再像以前那样自己想出一个符号来代替名字,而是家里的哥哥弟弟们发挥作用,拿炭笔直接写出本人的名字记录上去。 何氏这些天一直在后院管着,见果儿进了屋子便跟着走进来,顺着果儿的目光看过去,了然地解释道:“这是孙六媳妇收集的鸭绒。” 果儿讶然:“孙六婶子也到咱作坊来帮工了?我怎么不知道?” 孙六媳妇以前跟包氏的关系挺好的,可是自从去年闹出的那些谣言,包氏便恨上了孙六媳妇,发誓从此不再断绝一切往来。这些果儿是知道的。 后面虽然两人关系缓和了,孙六媳妇还时常上门找她娘聊天,可是她记得包氏曾咬牙切齿地说过,自家的作坊绝对不招孙六媳妇这样的人。 何氏柔声道:“是你娘同意了的,要不然我们绝对不会把她招进来,本来她进的是绣工作坊干浆洗的活,后来她自己见这边收集鸭绒挣的工钱多,就跟你娘说给她换了收鸭绒的活。 你也知道,咱家的烤鸭生意越来越好,鸭子宰杀的越多,鸭绒就越多,两个人有些忙不过来,索性就把她加进去了。” 叫孙六媳妇进来收鸭绒,确实是包氏同意了的。 作坊招工那些日子,孙六媳妇人前人后巴结包氏,软磨硬泡想要进作坊做工,包氏也被她恭维地极为舒服,很快放软了态度,不计前嫌做主把她招进来。 何氏说完果儿明白了,既然娘都不在意了,她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只要人不偷懒,干活仔细就成。 这么想着果儿随手扯开一个麻袋,从里面抓了几把鸭绒出来。结果不看不知道,这些鸭绒比起另两个人的,里面竟然渗了很多杂毛,颜色也不是纯白,明显连洗都没有洗干净的样子。 看到这个情形,何氏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怎么会这样?前些日子我一直盯着的,她们收的每一袋我都看过,孙六媳妇明明是按规矩收集的,这是怎么回事?” 姚四柱去了县城后,后院这一摊子主要是何氏管着,鸭绒的收集果儿郑重其事跟她说了多次,所以何氏一直都很操心,可是现在这个样子,何氏显然还是有疏忽。 想到这里何氏急忙找出孙六媳妇收集的其他袋子,一一打开检查。折腾了好一会儿,还好,只有最外头几个麻袋里面的鸭绒不合格,其他的都没问题。 也就是说孙六媳妇一开始还老老实实照着规矩做事,最近开始浑水摸鱼了。 “果儿,你别急,我这就去把她叫来。” 第一百五十章 撵人 孙六媳妇跟另两个婶子,正在后院门外的空地上翻笸箩里晒着的鸭绒。一个个比桌子还大的笸箩上面都罩着一层粗纱,翻鸭绒的时候就得蹲在地上,一只手上拿着长长的木铲子伸进去,另一只手扯着上面的粗纱尽量不露出空隙。 因为晒干后的鸭绒就变得格外轻盈,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满天飞。所以必须用一层纱布罩着才行。 孙六媳妇听何氏叫她过去,忙站起来伸了伸腰,就跟着何氏过来了,这翻腾鸭绒的活真是累死人了。 看到被翻开的麻袋,里面露出掺着杂毛的鸭绒,孙六媳妇不以为然地说道:“是我收的,怎么了?” “怎么了?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这么粗的鸭毛你也往里面放,你诚心的是不?” 何氏气得抓起一把鸭毛直接伸到孙六媳妇脸前,一贯说话温和的人这会儿也顾不得别的了,小侄女就在一旁看着,这活偏偏是她管着的,何氏只觉脸都丢尽了。 偏孙六媳妇没事人一样笑着说道: “不就是几根鸭毛,有什么呀?咱们作坊每天宰那么多鸭子,拔下来那么多的毛,就只要一丁点儿鸭绒,太浪费了,我还不是觉得那么多鸭毛丢了可惜,干脆都收起来,再说了都是鸭毛,不过是粗了些,应该也能用吧。” 按照何氏说的标准只收集鸭绒的话,得好几天才能集齐一袋,而像她这样粗毛细毛一块儿收进去,一天就能收集一袋,这活儿可是按袋子算钱的。 当然,这话孙六媳妇不会傻的说出来。 果儿等她说完才冷冷开口道。“孙六婶子,感情我们家花钱雇你,是来教我们怎么收集鸭绒的,是不是打算叫大家都照着你的标准来做?” 孙六媳妇一愣,她根本不怕何氏,甚至连包氏也不怵,可是偏偏对上果儿这个小丫头,心里反而胆怯了。 见果儿说话的语气不善,孙六媳妇忙讪笑着解释道:“果儿姑娘,你千万别生气,我真的是一片好心,想着多收集一点儿,又不是故意的,那啥,你要是不满意,我重新捡一遍就是。” 说着忙把打开的这几袋鸭绒准备往外拖。 “婶子还是歇着吧,不用返工了。” 果儿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理会孙六媳妇,转身就往外走,何氏跟刘氏狠狠瞪了一眼孙六媳妇也往外走,孙六媳妇只好放下手里的麻袋,跟着出来了。 走到院子里,果儿示意何氏把大家伙都叫过来,何氏红着脸把前后院的人都叫了过来,刘氏跟麦穗不明所以,都看向何氏跟旁边没事人一样的孙六媳妇。 何氏咬着唇不吭声,刘氏跟麦穗心里咯噔一下:大嫂犯错了? 作坊里的人都围了上来,见果儿神情淡漠站在院子里,何氏一脸的羞愧,情知出问题了,都静静站成一圈看着。 见大家安静下来,果儿直截了当说道:“把大家叫过来就一件事,孙六婶子没有按规定做事,收集的鸭绒根本不能用,既然婶子做不了我们作坊的活,不如回家去吧。” 说完果儿面对何氏说道:“大伯娘,你今天就给她结算工钱,明天孙六婶子不用来上工了。”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怎么回事,说不要就不要了? 孙六媳妇更是吓了一跳,她是真没想到果儿这小姑娘如此不讲情面,直接就要把她撵回去,立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两个跟孙六媳妇平日里交好的妇人,在人堆里先是小声嘀咕了几句,接着大声问道: “果儿姑娘,孙六嫂子犯了啥错,咋说不要就不要了呢?人家给你们干了这么长时间,一天到晚的收拾鸭毛,又是煮又是晒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把人直接往回撵呢。” 另一个妇人也接话道:“就是,哪处没做好你提出来咱们改了就是,乡里乡亲的可不兴这么做事。” 果儿冷冷地看过去,直看的那两个妇人讪讪把头低下。 孙六媳妇见有人替她说话,回过神来刚要替自己辩解几句,果儿说道:“你把你收集的那两袋鸭绒拿出来,给大家伙看看。” 拿出来就拿出来谁怕谁? 孙六媳妇不服气地想着,一扭身子进屋去把自己那两个打开的袋子扯了出来。 果儿上前一把推倒其中一个麻袋,一袋子的鸭毛全部倒出来在地上,顿时空中飞起了呛人的毛絮。 果儿指着地上的鸭毛说道:“大家好好看看,你们都是经常看见几个大婶怎么收集鸭绒的,跟外头正晒着的鸭绒比一比,能一样吗?” 众人其实在鸭绒倒出来时就看得清清楚楚,这袋子里的鸭绒明显比外头笸箩里晒的粗了许多,里面还掺了大量的杂毛,甚至还有一些没洗干净的脏东西。 孙六媳妇急道:“果儿丫头,我刚才都跟你解释了,这些鸭绒都能用,我也是不想浪费才全都收起来的,你觉得不好那我以后按你说的做就行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果儿厉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些都能用,你知道我要用这些东西干什么?” 孙六媳妇讪讪不再说话,但还是不满地撇着嘴。 果儿继续道:“我招你们进来是做工的,不是让你们教我怎么做工,既然婶子这么能干,不如回自己家去干好了,我们家作坊小,经不起各位自作主张。” 最后这句话其实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得。 虽然大部分的人都很老实本分,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总会有一两个不和谐的刺头出现,姚家的作坊才刚成立不久,质量上一定不能出差错,既然孙六媳妇自己没脑子撞上来,果儿不介意杀鸡儆猴给众人看。 说完果儿上前一步,盯着刚才替孙六说话的两个妇人说道: “两位婶子若是觉得我处理的不公平,觉得我们作坊做事跋扈不讲人情,就请一并离开不用受这份委屈,否则就收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废话,做好自己的本分,我们家出钱雇各位是来做工的,不是叫你们来说风凉话的。” 话音刚落,人群外响起一个声音: “果儿说得对,我们家开起这两个作坊不容易,也得亏了大家伙的帮衬,可是若要有人在里面不守规矩,不本分,就别怪我们老姚家不讲情面!” 众人转身望过去,说话的不是姚二柱又是谁? 姚二柱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院子里,他便站在外围把事情听了个大概,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听果儿话里的意思,猜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这种时候要一个小丫头果儿出头露面,那是他们家做大人的无能,因此想也不想接了几句话。 见众人都看向他,姚二柱直接走过来,看着果儿跟何氏两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在小叔子面前何氏更加抬不起头,但还是忍着羞愧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姚二柱冷冷看了孙六媳妇一眼对何氏说道:“大嫂,就按果儿说的办,给孙六媳妇结账走人,还有谁觉得不服,那就一并结账离开。” 后一句话则是对着其他人说的。 说完姚二柱对孙六媳妇道:“你要是觉得冤枉,叫你男人过来跟我说道。” 许是姚二柱气场太强硬,孙六媳妇嗫嚅了几声不敢再说什么,只低下头双手紧紧揪在一起,旁边围着的人也都纷纷闭嘴。 姚二柱又补充道:“大家要是觉得我们处事不公,还有谁想要离开,随时开口,我们家作坊绝不会强人所难。要想留下,那就要守好本分,没事,大家就各忙各的去吧。” 众人默不作声散开,那两个妇人此时只怕惹火烧身,哪还敢再出声,一听姚二柱发完话脚底抹油飞快溜了。 晚上众人回到新宅,何氏当着大家的面走到老两口面前,扑通就跪下了,倒把姚老爹跟陶氏都吓了一跳。 果儿先是讶然,随即明白了何氏的心思。 今天这事看来在何氏心里留下了阴影,在她看来都是因为她的不谨慎,才给家里弄出这么一摊子烂事,憋了一天,她还是选择主动到老爷子跟前认罚。 “......是我的不是,没把咱家的作坊管好,差点害了果儿丫头的大事,爹,您罚我吧,罚我什么都行,我都认。” 何氏说到这里眼眶都红了。 果儿赶紧上前把她扶起来,皂儿跟荚儿也过来扶着自己的娘。 弄清了事情经过,老两口半天无语,若是放到以前,陶氏早跳起来把何氏骂个狗血喷头,可是现在,陶氏眼观鼻鼻观心,只看老头子怎么说吧。 姚老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那就罚你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吧。” 话说教导儿媳妇应该是老婆子的事,他这个当公公的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管辖的范围也就是月例银子。 “哎,我愿意,罚我半年的都成。”何氏感激地说道。 今天的事让她有了很大的心理负担,她是个温柔谦和的性子,管理作坊一直也很仔细,孙六媳妇刚进来时她盯得很紧,后来见她一直老老实实的按规矩收集鸭绒,何氏放心下来,检查也就没那么及时了。 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纰漏,竟然还让果儿给碰了个正着,这让她臊的脸都没处搁了。虽然果儿并没有说她一句不是,可她自己过不了这道坎。 果儿看着大伯娘难受得样子心想,有这样一次教训也好,经历了这一次,以后大伯娘,二伯娘跟姑姑她们,管理作坊的时候就会更用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 孙氏求助 等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姚铁柱、姚二柱两兄弟都把媳妇埋怨了一顿,怪她们下不了脸面管不住人,而且事情既然出了,那就要赶紧解决,却叫果儿一个小丫头出头露面,他们担心将来恐怕对果儿的名声不好。 何氏跟刘氏两个被丈夫一顿埋怨也明白过来,心里更是羞愧不已,暗暗决定日后一定要做事挺直了腰杆,不能像以前那样好说话。 皂儿在自己屋里,耳朵却一直听着爹娘的屋子里传出的声音,想了想,她偷偷出来找果儿。 “果儿,今天的事我娘知道错了,她心里很不好受,果儿你不要怪我娘好不好,我愿意跟我娘一起受罚,我的月例银子也不要了,都给你。” 皂儿期期艾艾的一番话叫果儿哭笑不得,看来今天这事的后遗症还不小,只好安慰道: “皂儿姐你想的太多了,我怎么会怪大伯娘?而且我觉得这件事对大伯娘来说反而是好事,不是有句话叫做吃一堑长一智吗,经历了这回,以后大伯娘肯定能把咱家作坊管理的更好。” 皂儿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你真的不怪我娘?” 果儿点点头。 皂儿长长出了一口气:“你不怪就好,但是果儿,我刚才说得是认真的,明天我就去跟咱爷说,把我的月例银子也罚三个月。” 果儿故作生气道:“照你这么说,我也需要去跟咱爷说把我的月例银子也罚三个月?我都说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我们都不许再提。” 看着果儿扳着小脸快要生气的样子,皂儿急忙改口,俩姐妹相视一笑不再争执。 安抚了大房的人,果儿也松了口气,明天她要开始做羽绒被和羽绒服了,可没有精力为这些事情分心。 翌日,果儿早早就到了老宅,开始教大家做羽绒被和羽绒服。 做羽绒被的面料已经准备好了,选用的是高密度的丝绸,价格比较昂贵,这种面料是果儿能够找到最合适的了,虽然跟后世那种面料上涂了防水层的先进工艺不能比,但也差强人意,做羽绒被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用来做羽绒服的话,外观上却不是很好看,还是直接做成羽绒服内胆吧,可以代替厚重的棉衣在里边穿,外面罩上一件外衫,既保暖也解决了美观的问题。 脑子里有了规划,做起来就比较顺手,两天时间,第一套羽绒被跟羽绒服的样品已经制作出来。 作坊里的人都稀罕地围着这几件新出炉的衣物又是看又是摸,有人好奇地问道:“这玩意儿真能代替棉被?” “真是新鲜,衣裳里缝上鸭绒也能当棉衣穿?” “就是,要是这样也行的话以后都不用买棉花了,哈哈哈。” 对于这些问题果儿统统笑而不语,这套羽绒服是照着她自己的尺寸做出来的,好不好今天就拿回去,试着穿上两天,感受一下不就知道了。 还有羽绒被,今天晚上炕洞里少添几把柴火,保持炕上不冷就行,好好感受一下羽绒被的保暖程度。若是没问题,就可以大批量生产了。 当晚果儿就用上了这床羽绒被。结果是......夜里热的换回了棉被。 总结:因是第一次生产,里面的鸭绒填充过多了;而且这种羽绒被并不适合用在乡下暖烘烘的热炕上。不过城里人一般睡的都是木床,想来用这种羽绒被效果应该很理想。 包氏跟姚三柱从县城回来了,他们两个现在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回村里转一转,顺便看看儿子。 包氏从老宅那边转回来不久,四奶奶家的小儿媳孙氏偷偷找上门了,不过这次她找的不是陶氏,而是包氏。 “三嫂子,远远看见路上的马车我,就知道是你跟我三哥回来了。多日不见,三嫂越发显气派了,瞧这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说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娘子都不为过。” 孙氏声音柔柔的,一番话下来恭维得包氏心里特舒坦,人家这才叫会说话,不像孙六媳妇那人,同样是恭维话,说出来叫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对了,孙六媳妇那事她刚听人说起,要不明天找机会问问她到底咋回事。 包氏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好,大晚上的妹子过来找我是有啥事?” 孙氏挨着炕沿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绸帕子: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过来看看嫂子,这是我闲时绣的一个帕子,面料还是我娘家陪嫁给我压箱底的好面料,当然在嫂子面前算不得多好,不值几个钱,送给嫂子用,嫂子可千万别嫌弃。” 对于孙氏这番做派包氏心知肚明,她坐在炕沿懒懒地磕着瓜子,轻飘飘瞥了一眼孙氏捧在手里的帕子,还别说,孙氏的刺绣手艺不错,上面这株红梅绣的很是喜人。 要说孙氏这个女人包氏多少了解一些,这几年因为两家婆婆的关系,她们做儿媳的也鲜少来往,但是一个村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遇上的时候。孙氏碰上她们每每都是低眉顺眼叫一声嫂子,从不主动与人红脸,还真是挑不出啥不好的地方。 包氏拿过帕子在手里观赏了一番,笑着说道:“求我什么事?要还是那事的话就算了,我真帮不了你。” 孙氏的笑脸僵住了,半晌说道:“好嫂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厚着脸皮来找嫂子说话。” 包氏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看不上你的手艺,咱两家的关系你也清楚,我们这头收下你,那头我婆婆还不吃了我?还有你家里,你要是真在我们家作坊做工了,你婆婆能饶得了你?” 孙氏依旧是低眉顺眼,说道:“我知道这叫嫂子为难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挣几个私房钱,说句不怕嫂子笑话的话,我们家的日子看着比村里大多数都过得好,可是跟我们这一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家里的银钱都把在婆婆手里,这么多年我跟我男人在地里累死累活看不见一点儿进项,但凡要买个啥东西,都得伸手朝婆婆要。村里来了货郎,我也想给我家猫蛋、狗蛋买几颗糖解解馋,可就是这点子钱也拿不出来。 嫂子,我就想着能不能我偷偷给你家做绣活,我可以拿回家去做,绝不叫我婆婆知道。好歹挣几个钱,过年也能给两个孩子做身新衣裳,给娘家买点像样的年礼。” 孙氏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包氏听她说得可怜,想想自己以前的日子,唉,在婆婆手下讨生活的日子都不容易。 她也无心吃瓜子了,把剩下的瓜子放到盘子里,拍拍手说道: “你这不是叫我为难么?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你去跟你男人吹吹风,叫他跟他老娘说,放你出来挣几个活钱,我婆婆那儿且不说了,总得过了你婆婆那一关才成,省的将来露了馅儿,我反而落个大不是。” 孙氏头垂得的更低了:“我跟他说过,他才不管我们娘三个过得什么日子呢。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厚着脸皮来找三嫂,三嫂你心善,就帮帮我吧。” 包氏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出了个主意: “这样吧,你也别想着进作坊了,我看你绣活做得确实不错,不如自己做绣品卖,你婆婆那里就实话实说,到时候卖的钱是多是少还不是由你说了算,好歹也能给自己留几个私房钱。你婆婆就是知道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你给她挣钱了。” 孙氏:“好嫂子,我早就这么想过,可是城里的绣活哪是那么好找的,除非你认识铺子里的人,否则你绣的再好也挣不了钱。” 包氏白了她一眼:“你如今不是也认识人了么?我们家的铺子就在城里东柳街上,你要有这个心,就到铺子里来找我,我寻一些绣活给你,你带回家做好了再给我送来,只要卖得好,嫂子我绝不少你钱。若这样还不成的话,那我就没辙了。” 孙氏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嫂子真的肯帮我,那我可就把嫂子的话当真了,明儿我就去城里。 包氏白了她一眼:“明儿我还在家歇着呢,你去了找谁?等后日吧,后日再过去。” 孙氏感激地连连点头,又小心翼翼陪着包氏说了些村里家长里短的闲话,这才离开。 包氏等她走了,抓起一把瓜子起身出屋,找两个嫂子说话去了。 一大早孙六媳妇就哭哭啼啼跑到姚家大门口使劲敲门,大林过来刚把门打开,孙六媳妇就冲进来直接进了后院。 要不是姚铁柱跟何氏两人出来拦住她,她直接能冲进老两口住的屋子。不过就这样也把老两口惊动了。 见老两口从屋里出来,孙六媳妇“扑通”一声就跪下来给他们磕头。 “姚三叔、姚三婶,我错了,我不该自作主张,你们心善,跟果儿姑娘说说,叫我回作坊吧,我给你们磕头了。” 说罢又是一阵磕头。 姚家人懵了一会儿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何氏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辞退你的人是我,跟我们家果儿有什么关系?” 何氏这话孙六媳妇当然不信,可是见何氏张口就挑她毛病,言语上不敢再扯上果儿了,只是哭闹地越发起劲。 第一百五十二章 闹上门 话说孙六媳妇被作坊辞退以后,这两天在家里的日子很不好过。公婆觉得她丢了自家人的脸,更要命的是丢了赚钱的好营生,简直气得不得了,看见她就破口大骂: 瞅瞅全村做工的媳妇,除了她还有谁被撵回家的?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 孙六本就是个火爆性子,这两天听村里人因为这事对他家指指点点也觉得丢人,回到家看见媳妇就抡起拳头揍,孙六媳妇被打得鼻青脸肿,在家里呆不下去,这才哭着跑过来求姚家人把自己重新招进去。 孙六家里除了孙家老两口还有一个兄弟,老大叫孙五,兄弟俩上头还有四个姐姐,所以排到他俩这里,爹娘就简单给取了五、六的名字。 一家子上上下下成十口人,只靠着四亩地过活,日子过得自是紧巴巴,孙家老太太和两个儿媳都不擅长针线手艺,所以当初姚家的绣工作坊开起来的时候,虽然两个儿媳都去报名,可是没一个被看上招进去。 偏这婆媳三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己手艺不行还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扯是非,最后闹出了那段谣言风波。 要不是后来孙六媳妇仗着跟包氏交好,缠着包氏软磨硬泡,硬是凭着厚脸皮进了作坊,姚家绝对不会要她的。 何氏现在一点儿也不同情她,没好气地说道: “你在这里撒泼没用,还是回去吧,我们家作坊请不起你。” 可是孙六媳妇哪里会听,扯着嗓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开始唱念做打振振有词,非要姚家人改口把她留下。 老两口被这震耳欲聋的哭声闹腾的在院子里呆不下去,转身想要回屋,谁料孙六媳妇一把抱住了陶氏的大腿,陶氏不防备,险些被她给拽了个趔趄。 这下连姚铁柱也火了,顾不得别的上前把孙六媳妇的手给掰开,直接把人甩到一边去了。 何氏也生气道:“你这样像什么样子?真要把我婆婆给摔着了,我们可跟你没完。” 孙六媳妇立刻爬起来又抱住何氏的大腿,继续嚎哭不止。 这一番闹腾把二房三房的人都惊动了,众人听见声音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孙六媳妇抱着何氏大腿,涕泪横流坐在地上撒泼的样子。 果儿也跟在爹娘身后过来了,看到这副情景不由皱紧了眉头,不过家里大人都在,怎么都轮不到她出面,于是默默站在包氏身看着。 乡下人也讲究个男女有别,姚铁柱见两房人都来了,站在那里心里再气,也不敢像刚才那样再掰一次,只能干看着孙六媳妇闹腾。 刘氏跟包氏两个上去帮忙,总算是把何氏从孙六媳妇的手里解救了出来。 孙六媳妇正不管不顾地闹,泪眼模糊中看见包氏的身影,立马朝着包氏扑过来,包氏吓得一个闪身躲到姚三柱背后去了,孙六媳妇扑了个空。 姚三柱一挽袖子大喝一声:“住嘴!一大早的上我们家嚎丧来了?赶紧给我出去,要不然以后你家所有的人,都别想进我们家作坊。” 包氏也探出头来劝道:“对,孙六家的,你可想好了,我们家作坊以后还有招工的时候,你再这么闹下去,可别怪我们家不留情面,以后你们家不论谁想进我家作坊都不可能了,到时候你男人还有你公婆岂不是更恨死你?” 孙六媳妇一听,喉咙立即像被卡住一样发不出声音,她愣愣地看了一圈,最后指着包氏委屈巴巴道: “三柱家的,枉我们还是好姐妹,你不帮我说情就算了,还跟着她们一块儿欺负我,好,你们家这么欺负人,我不活了,我这就跳河去。” 说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越过姚三柱跟包氏就往外头跑。 姚家几个女人吓得脸色一变,拔脚就往外走想要拦住她。 姚三柱伸手把她们给挡住了。 姚三柱:“你们几个着啥急?她走了更好,还想要追回来咋地?” 包氏急道:“她刚才说要去跳河,可别真闹出人命来了。” 姚三柱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道:“她要跳就让她跳去呗,这么冷的天儿,咱村那条河,结的冰厚的凿都凿不开,她能跳个球。” 几个女人这才想起来,虽然姚三柱说得有些夸张,可是河里即便没结冰,最深处也不过齐腰深,依孙六媳妇平日的性子不会那么容易寻短见,便都停下不再追出去了。 何氏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小声跟刘氏说道:“要不一会儿咱俩去她家看看,她要是真回去了咱们就放心了。” 刘氏点点头,俩人一起看向包氏。 包氏没吭声,她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事,现在看孙六媳妇闹成这样更不想趟这趟浑水了。见两个嫂子看过来,干脆抬头望天。 众人进了老两口的屋子,各自找地方默默坐着,都在为刚才的事觉得憋气。 陶氏坐在炕上一拍大腿:“这叫什么事?好端端的闹上门来了,还不知道村里人在背后咋说咱家。” 姚三柱大大咧咧道:“爱咋说咋说呗,谁叫那婆娘干活不老实,这事只要咱家立得正,就不怕谁说三道四。” 果儿深觉这回亲爹说得有理,不过她现在想的是另一回事:孙六媳妇是怎么进门的? 她们家自从搬进新宅后,几个堂兄住在前院,平时大门都关的紧紧的,不会随便被人闯进来。 于是她抬头看向大林跟二林问道:“刚才是谁给孙六婶子开的门?” 大林红着脸小声道:“是我开的。” 果儿眉头又皱在一起,这会儿她不能说大林哥做得不对,可是也该把家里的规矩立起来了。 想到这里果儿对大家说道:“我觉得咱家以后要看紧门户才成,该立的规矩得立起来,不能什么人都能轻易闯进咱家。” 姚三柱一拍大腿:“对,闺女的话我赞成,咱家现在家大业大,得学学大户人家的规矩,弄个专门看大门的出来,叫啥来着?对,门房。” 姚铁柱跟姚二柱互相看了看,姚二柱迟疑着说道:“雇个门房的话,不是又要买人?” 果儿:“二伯,也不用买人,咱家有现成的。” 众人听了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不懂果儿准备叫谁来当这个门房,姚三柱想起自己在城里闹得那一出,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不会这么倒霉吧?这坑爹的闺女。 果儿:“就是给咱家看荷塘的李爷爷。眼下荷塘里的鱼卖完了,莲藕也所剩不多,干脆叫人全挖出来存着自家吃,荷塘那边不用再守着,叫李爷爷跟他的小外孙搬到新宅的前院,扫扫院子看着大门,爷,您觉得怎么样?” 姚老爹慢腾腾道:“也好,搬进来就在咱家吃饭,大门处有他们祖孙看着咱们放心,也省得每月再给他们送米面过去。” 姚三柱悄悄松了口气,忙接着果儿的话道:“我赞成!” 下午,孙六媳妇又哭哭啼啼过来了,这回无论她在门外怎么哭,也没人给她开门,孙六媳妇只好跪在姚家大门口哀哀哭泣。 上午她过来闹了半天姚家人无动于衷,就连包氏这个所谓的好朋友都不帮她说话,孙六媳妇只好使出最后一招,寻死,谁想到她都说了要去跳河,姚家人竟然每一个追出来拦着她的。 没办法,总不能真跳,这么冷的天儿,她只好绕了一圈路哭着回家去。 可是家里那个老虔婆见她灰溜溜回来,就知道事情办砸了,叉着腰又是一顿破口大骂,连晌午饭都没给她吃。 没办法,她只好豁出脸面再次求上门。这回她真心没想着胡搅蛮缠,只要姚家肯原谅她,叫她干什么都成。 村里赶过来看热闹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看笑话,她也不顾上了,规规矩矩跪在地上抹眼泪。 果儿对这人一点也不同情,她这么做就是让所有人都看着,拿主家不当一回事是个什么下场。 姚家人从姚老爹往下,以前给村里人的印象就是人老实,好说话,现在开起了作坊雇了这么多人,还保持以和为贵以礼待人,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要让给她家打工的人有敬畏之心,以后作坊管理起来才更顺利。 可是孙六媳妇一直跪在外面也不是个事,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时间长了,大家伙心里的天平,自然会倾向到表象可怜的那一方。 所以在何氏、刘氏跟包氏过来问她意见的时候,果儿说道:“出去跟她说,作坊是指定不会再要她的,不过看在她家公婆长辈的面子上,过些日子叫他男人孙六到作坊来上工。” 何氏几个听了连连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既没有姑息孙六媳妇,也给了孙六家台阶下,乡里乡亲的不至于完全撕破脸。 三个妯娌往前院走去,路上包氏还交代两个嫂子:“一会儿咱们说话的时候大声点儿,要叫全村都听见,你们俩听我的......” 孙六媳妇的事情很快平息,过了几日,姚铁柱出面让孙六做了姚家的长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推销羽绒服 孙六媳妇的事情解决后,隔天包氏跟姚三柱就回了县城,铺子里每天都有流水账,可不能耽搁时间太长了。 而四奶奶的儿媳孙氏也很有眼色,包氏晌午回到铺子里,孙氏下午就来了。 包氏撇撇嘴:“呦,你婆婆这么痛快就放你出来了?” 孙氏腼腆一笑:“不怕嫂子笑话,我找来顺嫂子帮忙,到我家帮我圆了个慌,这才溜出来的。等跟嫂子见了面说完事儿,就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等婆婆一着急到来顺嫂子家去找我,那可就糟了。” 包氏嘴上啧啧了几声也不再多说,拿出准备好的几个尺头递给她:“呐,这两块做成帕子,这两块做鞋面儿,这些尺头一共一百三十文钱,可以先赊账,回头等你送绣品过来的时候再结账不迟,乡里乡亲的我还信不过妹子你不成?” 包氏知道孙氏当下拿不出钱来,索性把话说的漂亮,孙氏一听自然感激不尽。为了节省时间她是在村口做牛车过来的,回去还得坐牛车,身上的钱也就够来回的车前。 两人说完了事,孙氏便匆匆离开 果儿亲自指挥监督下,作坊里羽绒被和羽绒服的样品很快做好了,果儿便带着这两样东西回了县城。 姚二柱赶着马车送她,进城后两人没有先回东柳街,而是直接来了锦绣坊。 没办法,这种新式的羽绒产品要想卖高价,只能送到像锦绣坊这种贵人云集的高档绣楼,而不是东柳街的姚家绣品铺。 做羽绒的料子都是密度极高的上好丝绸,里面填充的鸭绒也是辛苦收集了好几个月的东西,加上又是新鲜事物,果儿思来想去,决定羽绒被和单件的羽绒服一律定价三十两纹银。 注意,是单件!也就是说,如果羽绒服想要买上衣和裤子全套,那就是六十两,不还价。 单件羽绒服内里填充的鸭绒虽然没有羽绒被用的多,但是羽绒服的做工复杂,所以果儿认为这样的定价很合理。 锦绣坊,穆大娘看着放在桌面上摊开的羽绒服和羽绒被,先用手摸了摸,发觉内里异常柔软,试着抱起一床羽绒被掂了掂,又是小小的吃惊。 “咦?这里面缝着什么东西,这么大一床被子竟然没多少重量?这要是棉被的话可是够沉的。” 穆大娘吃惊地望着果儿问道。 果儿:“这叫羽绒被,里面缝的是鸭绒,就是鸭子身上最柔软的那层毛。” 果儿不急不缓把鸭绒被的保暖性跟穆大娘普及了一遍,完了还让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穿着的羽绒内胆。 穆大娘在果儿刚进来时,就发觉这丫头今天穿的有些单薄了,这才急忙把她让进后院的屋子里,还让小丫头赶紧奉上热茶,好让她暖和暖和。 现在见果儿把羽绒服的保暖性说得这么神奇,便上前拉起果儿的小手,发觉这双小手竟然热腾腾的,一点儿也没有冻着的迹象,不由更加惊奇。 屋子里也没有外人,果儿索性大方地脱下外面的一层罩衣,露出身上的羽绒服内胆,穆大娘看看桌上的衣物,在看看果儿身上穿的,果真一模一样。 上前再摸摸,这衣裳摸起来又软又薄,穿在确实比棉袄好看了不少,一点儿也不显臃肿。 “果真有这么神奇?比棉袄还暖和?” 穆大娘一脸的不可置信。 果儿俏皮地一眨眼:“穆大娘若是不信,自己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果儿挑出一套羽绒服放到她面前:“这套是适合穆大娘的尺寸,大娘不妨穿在身上试两天,还有羽绒被,好不好的一试便知”。 穆大娘点点头:“那我可就要好好试试了,不知道这几样衣物,姑娘打算卖什么价?” 果儿指着桌面上的衣物道:“羽绒被、羽绒上衣还有裤子,每件我这里一律是三十两一件,咱们绣楼什么价位卖出去,等穆大娘试过以后再做定价。” 穆大娘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三十两,这也太贵了! “果儿姑娘不是开玩笑吧?我们这里同样尺寸的棉被,最贵也不过十几两的售价,而且还是因为用了最好的面料。” 穆大娘说着把手搭在羽绒被上轻轻摩挲着继续道: “姑娘用的料子虽然也不错,但跟我们店里比起来,终究差了一些,价格却比我们店里最好的面料还要贵许多,这怕是不合适。” 果儿:“穆大娘有所不知,因为里面填充的是鸭绒,所以外面包裹的用料是有要求的,只能是我选的这种高密度的丝绸才行,若是用上别的料子,时间一长就有小绒毛钻出来了。” 果儿这话不假,虽然锦绣坊有的是上好的绸缎,可是适合做羽绒面料却很少。 果儿:“穆大娘请放心,我能定出如此高的价格,就是对我的东西有绝对的把握,所以穆大娘还是亲自试试再做答复不迟,咱们不急,我过几日再来。” 果儿把话说到这里,穆大娘知道不用再多说,随即话锋一转聊起了别的。 “好吧,那就先这么定下,对了,姑娘上次请我们做的衣裳都已经做好了,姑娘要不要看看?” 说罢,穆大娘便叫人取来了上次果儿送过来的那几套衣料。 果儿接过绣娘递过来的包袱,打开细细查看了一番,还披上自己那件镶了兔毛的斗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嗯,锦绣坊的绣娘手艺的确很不错,果儿满意至极。 出了锦绣坊,只见姚二柱还在外头等着,果儿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果儿撅起小嘴道:“二伯,我都说了不用等我的。” 姚二柱好脾气地笑笑:“反正也没什么事,我把你送回东柳街的铺子里再回去也不迟,要不然,二伯不放心。” 果儿甜甜一笑:“二伯真好。” 两人说着话,姚二柱上前接过果儿手里的包袱塞进马车里,又扶果儿上了车,这才赶着马车朝东柳街方向而去。 翌日,果儿就打发铺子里帮工的去县衙后宅递了帖子,得到沈家的回话,便在约好的时间去上门去。 沈莹莹因为出阁的日子快要到了,不便再出门,所以从那天跟果儿逛街回来后,一直都被她娘吴氏拘在家里不许出去,正无聊着呢,见果儿进来立即高兴地迎上前去。 果儿把手里的包裹递给小丫鬟,对沈莹莹一福说道:“沈姐姐安好,我是来给沈姐姐送添妆的。” 沈莹莹拉过果儿的手说道:“果儿客气了,你能来陪我说说话就很好,不用送什么添妆,快些进来吧。欣儿,上茶。” 沈莹莹说完,便拉着果儿坐到她旁边,还贴心地把自己正暖手的手炉递给果儿。 果儿今天来的时候身上穿着羽绒服,外面特意披上新做的斗篷,保暖措施做得很好。刚才一进门,便有小丫鬟把她的斗篷一并接了过去。 沈莹莹见她明显单薄的小身板,似乎只穿了一件夹袄,便把手炉塞给她。 果儿看着这个精巧的青花缠枝小手炉,笑着摇摇头说道:“沈姐姐,我不冷,你先看看我送的添妆可还满意?” 小丫鬟在两人示意下解开果儿带来的那个包裹,沈莹莹看见里面的两套新衣裳有些诧异。一般小姑娘家互相送添妆,不外乎一方帕子,一只钗子或者一对荷包什么的略表心意。 这两套衣裳对果儿这个小姑娘来说似乎重了。 但是既然小姑娘热心送过来的添妆礼,自是不能推辞,沈莹莹很给面子地打开衣裳欣赏,细看下方觉得无论是衣料还是上面的刺绣,都很合她的心意,不觉欣喜地拿起衣裳在身上比划起来。 果儿看她很是满意的样子,说道:“这两套衣裳跟喜服的样式差不多,很适合姐姐日常穿着,姐姐可千万别嫌弃。” 沈莹莹一听更高兴,她比划够了放下衣裳笑着道: “怎么会嫌弃?果儿送的衣裳我太喜欢了,那我就不客气啦!是你做的吗?” 果儿笑着摇头:“我可没这本事,是锦绣坊绣娘们的手艺,不过样式是我自己出的呢。” 沈莹莹一听更加满意:“你有心了。” 说罢沈莹莹叫小丫鬟把衣裳重新包起来拿进里屋去。 沈莹莹坐在果儿身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大冷的天身上穿的衣裳好似单薄了些,不由伸出手捏了捏果儿的衣袖,发觉还真的很单薄。 虽然屋子里烧着碳盆,沈莹莹还是把刚才的小手炉又递过去说道:“这么冷的天,妹妹怎么连棉袄都不穿就出来,当心冻着了。” 果儿:“叫沈姐姐挂心了,我其实穿的很暖和,一点儿也不冷,不信你摸摸我的手”。 说罢伸出小手放在沈莹莹的手上。 触到果儿手上的温度,的确热乎乎的,沈莹莹这才放心:“果真挺热乎的,看你穿的挺单薄,没想到你还挺抗冻。” 果儿摇摇头:“我其实很怕冷的,因为身上穿的暖和,所以才不觉得冷。” 果儿说着挽起袖子露出里面的羽绒服:“我穿着羽绒服呢。” 沈莹莹没听明白:“什么叫——羽绒服?” 果儿就等着她这么问,开始巴拉巴拉为她的羽绒服做起了宣传。 “真有这么神奇?叫你说的跟话本里的避寒神衣似的。” 沈莹莹听完,反应跟穆大娘一样将信将疑。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真是巧了 果儿道:“沈姐姐,这种羽绒服过几日锦绣坊里就有卖的,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买回来一套试试就知道了,比起大棉袄,这款羽绒服既轻便又单薄,最重要的是比大棉袄还要暖和呢,穿在身上丝毫看不出来臃肿,你看我就知道了。” 说罢果儿还站起来转了一圈,扭着小腰向沈莹莹展示她还未长成的小身板。 沈莹莹歪着脑袋看了半天,想着若是这个叫羽绒服的衣裳真像果儿说得这么神奇,那以后大冬天的就不用穿上厚厚的大棉袄出去见人,那她会不会更显瘦一些? 想到这里,沈莹莹心动了,立马决定一定要买一套回来试试,究竟有没有小姑娘说的这么神奇。 沈莹莹:“真有你的说的这么好?那我过两日一定去锦绣坊买一套回来穿。”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沈莹莹想起自己叫下人刚买回来的美食,便对小丫鬟吩咐道:“去把新买回来的卤鸭肉端上来,给果儿姑娘尝尝鲜。” 果儿听她到“卤鸭肉”三个字眉头一动,果然见几个小丫鬟端出来几盘零食放在两个人面前。 看着细白瓷盘里面盛着熟悉的鸭肫、鸭舌、鸭脖还有切成小片的烤鸭肉,果儿不由笑眯了眼。 沈莹莹看着果儿的小表情,以为她跟自己一样喜欢吃这些东西,便说道: “这是我家下人专门到盐店街的姚记烤鸭铺买的,最好吃不过,城里那些大酒楼里卖的烤鸭还有这些卤鸭肉,全都是从姚记烤鸭铺进的货,这是刚买回来的,你快尝尝。” 有小丫鬟给两人递上温热的湿毛巾擦手,沈莹莹接过湿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吃这些东西最好还是上手的好,用筷子反而不方便,你看我的。” 说着沈莹莹抓起一个鸭脖放进嘴里啃起来,一双眼眸还盯着果儿,示意她学着自己的样子吃。 果儿也没有客气,拿起一个鸭舌细细咀嚼起来。 说实话,家里的饭桌上几乎天天都有鸭肉,吃得她跟五林一样见了鸭肉就反胃,可是今天不一样,人家沈小姐在给她们姚家捧场呢,于是果儿陪着她一块儿吃。 等吃得差不多了,两人这才心满意足地擦了手,歪靠在软塌上。 果儿笑说道:“想不到沈姐姐这么喜欢吃我们姚记的烤鸭,早知道我跟我爹打声招呼,但凡县太爷家里的人过去买,打七折!” “什么?姚记烤鸭是你们家开的?” 沈莹莹吃了一惊,继而又想到了什么,忙又说道: “啊,我想起来了,你们家的绣品铺可不就是姚记,难道你们是一家?” 果儿:“对了,我们是一家,这两家铺子都是我们家开的,我们刚才吃的这些美味鸭肉都是我四叔做出来的呢。” 果儿做出傲娇的小模样,扬起下巴很是得意地说道。 沈莹莹咬着嘴唇哼哼了两声:“怎么你以前都没有告诉我呢?” 果儿很无辜地说道:“沈姐姐没有问过我呀!” 沈莹莹想想也是,遂又开心起来: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我跟你说,我现在最喜欢吃的零食就是你们家的烤鸭跟这些卤鸭肉,真是太好吃了!你们家人真厉害,能做出来这么好吃的东西。刚才可是你说的,以后我再叫下人去你家买,给我打七折!” 果儿重重点头:“那是当然,沈姐姐放心吧。”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小丫鬟进来对沈莹莹说道:“小姐,表少爷来看您了,这会儿就在外头。” 沈莹莹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 “表哥来了?我还以为表哥这两天又要忙得见不着人呢,还算他有良心,能想起我这个表妹。” 正待叫人把表哥领进来,看见果儿一脸懵懂的样子,便跟她解释道: “我表哥是我姨母的孩子,在京城长大的,现在在长陵省城的指挥使司当差,前几日过来我们家小住。果儿,你跟我表哥都不是外人,叫他进来可好?” 说罢不等果儿点头,便对小丫鬟说道:“赶快请表哥进来。” 果儿在心里无奈摇头,沈大小姐果真是不把她当外人,直接引外男给她见,得亏她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子,否则会害羞的好不好? 一会儿,就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过来。 当身穿一套玄色锦缎长袍,身材修长高挑的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时,果儿立时被使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 来人不是见过一面......啊不,见过两面的沈默,又是谁? 沈默长身直立,他也看见了果儿,深邃的眼眸中流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愕然,但很快消逝。 “表哥终于有空过来看我了,我以为你还要忙好些天才有空呢。说是这次来专程看我们的,结果一天到晚忙公事,害得我都见不到你的人。” 沈莹莹站起身走到沈默身边娇嗔道。 沈默清冷的声音传出:“没想到表妹这里有客人,是我唐突了,不如我晚些再来。” 话是这么说,但却没有转身离去。 沈莹莹忙上前拉着他的袖子说道: “不碍事的,表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叫姚果儿,别看她年纪还小,我们很谈得来的,而且果儿一定不介意表哥过来的。” 说完还煞有其事扭头问果儿道:“是不是,果儿?” 果儿:我介意! “呵呵,不介意。” 沈莹莹扭头又看向沈默道:“瞧,我说什么来着?果儿她不介意,表哥快进来坐。” 沈默收回目光,随沈莹莹走进厅里,在软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正好跟果儿的方向面对面,果儿立即扭过头去不看向这边。 “表哥回来有一阵子了,说是来看我们的,却总是早出晚归,这里又不是长陵军中,表哥怎么还有那么多公事要忙?听我爹说那位莫大将军很赏识你,过完年还要给你升职呢,是不是?我就知道表哥是最厉害的。” 看来沈莹莹跟她表哥的关系很不错,沈默坐下后,沈莹莹便对着他自顾说个不停,言语中不客气地讨问沈默怎么到现在才来看她。 果儿坐在那里却如坐针毡,总感觉对面一道凌厉的目光不时向她扫射过来,弄得她浑身不舒服,想起身告辞,偏沈莹莹这会儿正对着表哥说个没完,没空理她。 “果儿姑娘似乎不认识在下了,几个月前,在下曾经同子彭贤弟去过下姚村,到果儿姑娘的家里叨扰过。” 忽然对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果儿猝不及防抬头望过去。四目相对,果儿只觉一股寒意朝她袭过来,即便室内生着炭盆,依然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沈莹莹吃惊地望过来:“什么?你们两个竟然认识,这可太巧啦!果儿你怎么都不说话?” “呵呵,想起来了,好巧啊。” 果儿嘴上说着心里默念:你可千万别再说酒楼的事。 似乎听到果儿的心声,沈默不再说什么,果儿松了一口气。 沈莹莹却依旧很感兴趣地问道: “这就是书上说的无巧不成书,我表哥跟张家公子竟然去过你家里做客,果儿,那你们应该算是熟人了对不对?” 沈莹莹当然不会认为她表哥和张子彭是冲着果儿去做客的。 果儿坐不住了,站起身道:“沈姐姐,我来了这么长时间该回去了,你这里也忙,我就不打扰了。” 沈莹莹看了眼沈默,便道:“那好吧,日后你若有了空可要来看我,我最近都不能出门的。” 果儿点点头,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斗篷穿在身上,跟沈莹莹再次告辞便随着小丫鬟往外面走去,身后那股冷冽的目光让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 沈默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渐渐消失,心里也觉得诧异,他今天事情不太忙,临时起意过来看看表妹,没料到竟然能再次碰到这个小姑娘。 沈莹莹目送果儿离开后,转身回来。 沈默:“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沈莹莹:“你是说果儿?我们认识很简单。” 于是沈莹莹把她和果儿的认识经过说了一遍,末了歪着脑袋看向沈默道: “表哥什么都好,就是太严肃了些,你瞧,我的朋友好像被你吓着了呢。而且,你还跟人家认识,若是换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啧啧啧,” 沈莹莹看着眼前不苟言笑的男子,不客气地接着说道: “岂不更怕了?你这个样子可不行,不讨姑娘家喜欢,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表嫂呢?” 沈默也察觉到小姑娘面对自己时的不适,见她匆匆离开不由心里懊悔,到底是个小姑娘,且还帮过自己,别真吓着了才好。 回到东柳街,果儿打算在这里安安稳稳住上两天,她要等穆大娘那边的消息。虽然对自己的东西很有信心,可是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总归心里不太踏实。 盐店街姚记烤鸭铺,送走最后一批客户,高掌柜站在柜台里低头认真盘账,姚三柱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几个伙计又交代一番,便打算出门回东柳街。 白巧儿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三哥这就走啊,不留下吃晚饭了?” 姚三柱头也不回说道:“不了,你跟老四慢慢吃吧,你三嫂那边给我做着呢。” 说罢姚三柱准备走人。 白巧儿见他要走忙又说道:“三哥成天这样来回跑,太辛苦了,要是三哥觉得累的话,不如在三嫂那边歇息几天,反正这边有我们两口子顶着,三哥来不来的其实不打紧。” 姚三柱收住了快要迈出去的腿,转过身疑惑地看着白巧儿:“你说啥?” 第一百五十五章 铺子是谁的 白巧儿声音始终柔柔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 “三哥,我跟相公其实都觉得你两边来回跑挺辛苦的,要不以后你不用过来了,就在那边跟嫂子管好绣品铺,这边的铺子有我们两个看着呢。三哥要是在城里呆的闲了,还能回村里好好陪陪公爹跟婆婆,你说是不是?” 姚三柱听着她话里有话,脑子立马转起来了,他睁大眼睛不相信地问道:“你这是第几回跟我说这话了?咋,你啥意思?你这是打算把我从这儿撵走?” 白巧儿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继续说道: “三哥怎么这么说,什么撵不撵的我可没那意思,我这也是为三哥跟三嫂好不是?咱们一家管一个铺子,你们守好绣品铺,我跟相公管好烤鸭铺,你也不用来回跑......” “你说什么屁话呢?你以为我是在给你和老四看铺子呢,我来回跑我乐意!不是,你回去问问老四,这铺子是谁名下的,这店里谁说了算。你一个刚进门没几天的小媳妇儿在这瞎咧咧什么劲儿,没事回后院做你的饭去。” 不等白巧儿把话说完,姚四柱不耐烦地撂下几句话,回头气哼哼地走了。 白巧儿站在那里,看着姚三柱离开的背影,眼神不屑,站了一会儿,一扭身子回了后院。 东柳街铺子里,果儿还在自己屋里,便隐约听到外面姚三柱跟包氏两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嗯,是爹回来了。 “你说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竟然想把老子撵走,我呸,惹急了老子,把他两口子都扫地出门,别以为离了老四烤鸭铺就开不下去了,哼!” 姚三柱一边走一边气哼哼大嗓门嚷着。 包氏的声音传来:“她真这么说的?那真是太过分了,白巧儿她想干啥?” 果儿打开房门,就见自己这对爹娘一脸愤愤地走过来,看见果儿,两个人更是激动地不行。 果儿直接问道:“爹,娘,出什么事了?” 姚三柱抢先说道:“闺女,我跟你说,老四那个媳妇儿不是个好的!你不知道她今天跟我说了啥,” “爹,娘,咱还是进屋里说罢。” 见姚三柱站在院子准备长篇大论,果儿赶紧打断他的话。 包氏也醒悟过来:“对,对,先进屋去,街坊邻居听见了不好看。” 三人进了果儿的屋子,姚三柱一屁股做到炕沿,端起果儿给他倒的一杯热水仰着脖子一饮而尽,这才开始细细说起来。 原来白巧儿今天跟姚三柱说的话,真不是第一回了,起初姚三柱以为她不过是随口说说客气话,可是次数多了,依他的脑子很快感觉出这事不对劲儿。 姚四柱成婚后,便带着媳妇白巧儿在烤鸭铺里住下,白天姚四柱带着几个伙计每日做他的烤鸭,白巧儿也不闲着,自觉到前头铺子里看生意。 铺子里本来就雇着账房跟几个伙计,姚三柱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做事,只忙着招呼来进货的掌柜和小老板,负责人情方面的往来,现在多一个白巧儿,更没什么事可做。 姚三柱为人处世大大咧咧,想什么就说什么,便跟白巧儿直言,让她不用在铺子里抛头露面,就呆在后院收拾收拾屋子,给大家伙做做饭就成。 许是刚嫁过来,白巧儿一个新媳妇也没说什么,便听话去后院了。 随着日子渐渐过去,白巧儿如今已经很适应铺子里的生活,手上的事情一做完,便往前面铺子跑。 姚三柱起初不在意,见白巧儿乐意替他看着铺子,他还乐的清闲。可是现在想来,姚三柱已经不那么乐观了,怪不得这女人总劝他没事多陪陪三嫂,感情是想要把他从烤鸭铺撵出去? 等姚三柱说完,包氏一下子跳起来: “这女人什么意思,才进门几天就把自己不当外人了?他们难道忘了这烤鸭铺是怎么开起来的,没有咱们闺女,他们两个这会儿还在乡下地头刨食吃呢。还以为这烤鸭铺是他们那一房的不成?” 姚三柱:“谁说不是?真气死老子了。” 包氏恶狠狠道:“反了天了,也不想想这铺子是谁的钱买下的,是谁开的,还有她男人烤鸭子的本事是谁给教出来的,这叫什么?这叫忘恩负义!” 姚三柱:“谁说不是,我跟你说......” 果儿打断这对喋喋不休的父母问道:“我四叔呢,他也这么说吗?” 姚三柱一瞪眼睛:“老四他敢?他要敢跟我说这话,看老子不揍他,都是他媳妇说的。” 果儿:“那四婶跟你说这话我四叔知道不?” 姚三柱仔细想想,白巧儿几次说这话的时候,都是在前头铺子里单独跟他说的,老四一直在后院忙活当然不在场。现在闺女一问,他忽然不确定了。 “他......他应该知道吧?老四媳妇跟我说这话的时候都是在前头铺子,老四是不在场,不过他俩是两口子,那白巧儿没有老四在背后撑腰,能跟我说这话?” 包氏见男人一副不确定的表情,转着眼珠子分析道: “他爹,你当时就应该直接到后院,把这话跟老四当面说,问他是不是也这么想的。我猜呀,这八成是白巧儿自己的打算,老四是个什么品性,这么多年咱不是不清楚。 我跟你说,当初那白巧儿为了嫁给咱家老四,能舍下脸面主动到咱家铺子里来干活,我就觉得这女人不是啥好鸟,这才几天功夫就敢撵你出来。你把她这话直接甩到老四脸上去,老四要是真不知道这事,听你一说肯定得大耳刮子抽这个小蹄子,给你当哥哥的出气!” 姚三柱慢慢点头道:“也是,老四应该说不出这话,一定是白巧儿这女人自己想霸占咱三房的财产,哼!明天老子就当着老四的面,好好问问去。” 包氏:“明天我跟你一块儿过去!你跟老四说话,我么,跟老四媳妇也有日子没见了,过去跟她好好聊聊。” 包氏双手抱胸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果儿坐在一边默默看着两个人商量对策,那劲头好像忘了她这个女儿还在这儿做着呢,不由有些好笑。看来,这事用不着自己出面,想在她爹娘跟前占便宜,白巧儿还真是敢想,呵呵呵。 翌日一早,包氏跟姚三柱起床后,并没着急去盐店街,包氏坐在梳妆镜前把自己精心修饰了一番。 一身簇新的锦缎褙子,头上插一根金灿灿的海棠簪子,再用闺女送她的胭脂水粉细细抹了妆容,拿了条绣着银丝线百合花的丝绸帕子,这才起身跟着姚三柱往盐店街而去。 两人一进铺子,正好听见白巧儿的声音传过来: “高账房,你也教我盘账吧,我也想学打算盘,以后总要用到的。我家三嫂都能学会,我比三嫂脑子更好使,学起来更快。” 两人循声望去,就看见收拾得光鲜亮丽的白巧儿站在柜台里,笑盈盈对着高账房说话。 高账房是个中年人,在他眼里白巧儿的年纪跟他闺女差不多大,当初包氏他点头教了,没道理白巧儿他不教,东家娘子的面子一定要给。 于是高账房点头刚要说话,忽听门口传来一道女声。 “呦,四弟妹这是准备学盘账了,真不愧是个脑子好使的,嫂子我跟你一比,还真是有些笨呢。” 包氏手里甩着丝绸帕子,扭着腰身走进来。 白巧儿没想到包氏会来这里,刚才她那些话似乎还被听了个正着,脸上顿时有些讪讪,立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姚三柱仰着脖子跟在媳妇身后走进来,理也不理怔在那儿的白巧儿,大声把高账房跟店里的几个伙计叫到他面前,开始日常训话。 高账房跟伙计们已经习惯了姚三柱的每日一训,便自觉地走过去站在他对面,反正姚三柱每日说的内容都一样,他们只听着就行。 包氏则笑眯眯看着白巧儿:“叫四弟妹费心了,我这个笨嫂子今儿替我闺女来看看铺子。” 说罢包氏牢牢盯着白巧儿看。 白巧儿被她盯得脸上挂不住,感情是昨晚她说的话起作用了,也好,早撕破脸,早把这两个碍事的撵走。 包氏不等白巧儿开口接着说道: “我家老四是个实诚人,当初我闺女琢磨出烤鸭的方子,一点儿不藏私地教给老四,我跟你三哥都是极放心的。四弟妹既嫁过来,守好自己的本分照顾好老四的一日三餐就行了,实在闲不住在旁打打下手也行,别太累着了。” 白巧儿抿着嘴笑道:“看三嫂说的,咱家的铺子既然交到我跟我男人手里,我自然要上心,谈不上辛苦。倒是三哥整日跑来跑去的才辛苦,我们也是为三哥好。” 包氏昂着头四下里看了一圈,对白巧儿微微一笑:“弟妹有心那是好事,不过有句话弟妹说错了,咱家的铺子什么时候说过,交到你们两口子手里了?” 包氏说完定定地看着白巧儿,等着她开口。 白巧儿就猜到她会这么一说,心里不屑地一笑,张口刚要说什么,包氏却又大声道: 而且,这也不是咱家的铺子,难道四弟就没跟你说过,不光这间铺子,还有东柳街的绣品铺,两间铺子都在我闺女,果儿的名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买卖成了 什么?巧儿不由睁大眼睛,两间铺子都在果儿那个小丫头名下?怎么可能? 她嫁过来的时候姚家的铺子已经有了,可是有谁跟她说过这铺子竟然在一个小丫头名下?打死她都不信。 于是白巧儿笑道:“三嫂说笑了吧,咱家上有公爹跟婆婆,也没有分家,买铺子这么大的事,公爹跟婆婆会同意把铺子写在果儿一个小孙女的名下?” 包氏轻蔑地嗤笑一声,还以为有多聪明呢,打听都不打听一下就想要吃下这间铺子,也不怕撑死你。 她慢慢踱着步子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怎么,四弟没跟你提起过这事?不打紧,你回头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包氏好整以暇说道。 白巧儿心里咯噔了一下。 姚三柱粗着嗓门跟伙计们训完了话,便叫他们各自开始干活,见包氏跟白巧儿在柜台这边你来我往说着话,包氏他只能看见背影,可是白巧儿的脸色他瞧得清清楚楚,分明是青一阵白一阵,眼神也飘忽不定。嘿嘿,他媳妇儿就是会说话。 本来他还想过去助阵呢,现在看见白巧儿脸上多彩的颜色,眼珠子转了转,直接去后院找老四了。 姚三柱到了后院,见姚四柱正对着一大盆鸭肉专注地往里面添佐料,便走进去跟他说了几句,姚四柱疑惑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解下围裙跟他出来。 “哥,啥事?” 姚三柱双手叉腰斜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这个弟弟,这才慢条斯理问道:“你给你媳妇儿出主意,叫她把我撵走?” 姚四柱一头雾水:“三哥,说什么呢,什么撵走?” 姚三柱心头大定,不是自己兄弟背后捣鬼就好,他一把揽住姚四柱的脖子,凑近他耳朵,把这一阵子白巧儿跟他说的话麻溜地学了一遍给姚四柱听。 等他说完,姚四柱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挣脱开姚三柱结结巴巴道:“三哥,绝不可能,我从来没想过......巧儿她......” 姚三柱一抬手:“别着急,有什么话跟你媳妇好好说道说道,你是个啥性子哥还不清楚?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铺子到底在谁名下,还有你这身做鸭肉的本事是谁教你的,哥,信得过你。” 看着三哥真诚的表情,姚四柱感激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包氏跟白巧儿说完了话,便不再理她,转身在铺子里东瞧瞧西摸摸,再问高掌柜几句,俨然一副东家太太的做派。 姚四柱脸色铁青从后院走过来,身后跟着一脸看好戏的姚三柱。 白巧儿听见声音急忙转过身,就看见丈夫已经走到她跟前,大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后院里拽,白巧儿哪里是他的对手,一下子就被他拉了个趔趄,跌跌撞撞往后头走去。 只听后院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接着就隐隐听见男人压抑着愤怒的咆哮声,姚三柱跟包氏对视一眼,皆露出抑制不住的得意。 果儿没有跟着爹娘过去,昨天晚上爹娘在她跟前嘀嘀咕咕说了那么多,她很清楚自己爹娘的战斗力,这点子事儿很容易就能解决。 所以这会儿她正悠闲地在铺子里,跟晓红还有秋儿两个帮工一块儿收拾铺面,准备开张营业。 门口传来马车停下的声音,果儿抬头一看,透过街面那张宽大的琉璃窗,就见穆大娘从车上下来。 果儿心里一喜,想不到穆大娘这么快就过来找她了。 穆大娘一进铺子,先是乐呵呵四处看了一圈,直夸这间铺子布置得好,装修、摆设大气又亮眼。 果儿谦虚地说笑几句,两人便去了后院果儿的房间。 坐下后,穆大娘开门见山道:“果儿姑娘,我现在真真是佩服姑娘佩服的不得了,羽绒这么稀罕的东西,姑娘都能弄出来。 说实话,我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换上那套羽绒服的,特意到外头逛了一圈,结果我是服气了。还有那个羽绒被,又轻又软,晚上盖在身上比棉被不知道舒服了多少,而且还那么暖和,这么好的东西但凡被贵人们买回去,立马就能火起来。” 果儿矜持地抿嘴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穆大娘笑得开怀:“呵呵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姑娘才好呢,那些羽绒服还有羽绒被,我已经吩咐店里的绣娘们摆到最显眼处,单卖给富贵人家,过不了几天,一准儿红火起来。 呐,银票我都给姑娘带来了,上次姑娘送过来的羽绒,加起来一共二十一套,每套三十两,一文不少。” 穆大娘爽快地把一张银票递过来,等果儿接过后继续说道: “不怕姑娘恼,我还想提醒姑娘一句,咱们之前可是签过契约的,姑娘这里出品的所有贵重物品,只能跟我们锦绣坊合作,这些羽绒姑娘只管生产,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下次等姑娘再送一批过来,我还要往府城那边送过去一部分,等我们家老爷跟少爷亲自体验过,到时候两地的铺子里同时卖,保管有的是贵人抢着买。” 眼见穆大娘一脸欣喜的模样,果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等张子彭收到这些东西,恐怕又要惊掉下巴了吧,呵呵呵。 高兴之余,果儿估算了一下鸭绒的存货,按照作坊里的速度,今年的羽绒产品做到年底没有问题,便说道:“那感情好,回去我就叫大家加快动作了,争取年前把积攒的鸭绒全部用完。” 两人谈完了正事,穆大娘随口问道:“怎么不见你娘在铺子里,回村里了?” 果儿:“我娘跟着我爹去了烤鸭铺那边,一会儿就回来。” 正说着,包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是穆大娘来了,真是贵客,晓红,快去我屋里拿那罐上好的铁观音,泡好茶赶紧端过来。” 说完包氏已经推门进来了,穆大娘站起来笑道:“包娘子客气了,果儿姑娘早叫人拿了你的好茶给我喝上了。” 包氏一回来,晓红就告诉她了,包氏刚才那么说不过是应景儿的话,见穆大娘说的如此亲近,心里更加受用。三人重新坐下又说了一会儿关于羽绒买卖的事情。 言谈间穆大娘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这个妇人,想起当初在锦绣坊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这妇人穿着一身补丁衣裳,站在那里畏手畏脚连话都说不全,可现在,这才多长时间,这位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东家太太,且日后的造化不可揣测。 穆大娘心中暗叹,又一次坚定了要跟姚家,尤其是这母女搞好关系的决心。 闲聊之余包氏看了一眼搁在桌子上的银票,心下更是高兴,虽不知银票上写的究竟多少钱,但这不影响她的好心情,于是愈发说得高兴。 穆大娘走的时候,包氏大方地叫晓红把她带回来的烤鸭和卤鸭肉分一半出来,用篮子装好送给穆大娘带回去吃,穆大娘推让了一番也就收下了。 送走穆大娘,包氏跟着果儿回到屋里,这才喜滋滋拿起放在桌上的银票问道:“闺女,跟娘念念这数字,多少钱?” 果儿:“上次送过去的羽绒服、羽绒被一共是二十一套,每套三十两,娘不是跟高账房学盘账吗,自己算算。” 包氏嗔了女儿一眼,板着指头嘴里念念有词,果真算起账来,不一会儿包氏惊得从炕沿站起来:“天爷,这羽绒的买卖这么能赚钱?” 果儿适时递过来一杯热茶给包氏压惊。 包氏接过茶没有喝,放到炕桌上一脸严肃地跟女儿说道:“闺女,娘跟你说,这回你可真得长点心眼了,回去后报账悠着点儿,别老实地把全数都说出来。 不是娘自私,如今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银子多一些少一些进账,不碍事的。要我说,就是把羽绒这部分的收入全部留给你还有你弟弟都是应该的,可娘知道你不肯,那留一部分总可以吧。 闺女,这一两年你给家里挣的够多的了,该长点心眼儿给自己攒嫁妆了,将来嫁人的时候,这女儿家的嫁妆越丰厚,到了婆家才能过得更好......” 包氏拿着银票喋喋不休,果儿听得头都有些晕了,站起身从她手里抽回银票,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小荷包里,口中随意说道:“娘放宽心,女儿心里有谱。” 包氏皱着眉头,显然很不信果儿的话,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对家人太实诚,不行,还得加把劲好好教她关于攒私房钱的重要性。 对了,娘,烤鸭铺那边情况怎么样? 包氏听女儿问起烤鸭铺那边的事,脸上不加掩饰露出得意,语调轻快地说道:“放心吧,没事了,你不知道,我跟你爹到了铺子里,我们......” 包氏忍着好笑跟果儿把铺子里的经过学了一遍,末了轻蔑地说道: “她白巧儿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自作主张想把你爹给撵了,你是没看见,你四叔把她扯进屋子里好一顿吼,直到我回来她都没有从屋子里出来。 你四叔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那脸色黑的吓人,我估计白巧儿这小蹄子说不定挨揍了,哼!活该。她以为这么着就完了,我呸!等回了村里,看我怎么在公婆跟前告她一状,敢觊觎我闺女的财产,老娘叫她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听包氏叨叨了半天,果儿彻底放下心来,笑说道:“娘高兴就好。” 不过包氏刚回了一趟村里,自然不会这么快又回去,所以当第二天姚二柱再次过来接人的时候,只把果儿接了回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生意火爆 路上,果儿正打算如何跟姚二柱说起这件事,结果姚二柱先说了起来,原来进城后,姚二柱先带着家里的长工去烤鸭铺那边送货,姚三柱一见到他便迫不及待地跟他说了这件事。 弄清了事情原委,又见老四一脸愧疚的样子,姚二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老四管好自己的女人,不要再闹出什么风波来。 他一个大伯子不好说弟媳妇的不是,不过这件事也不能姑息,最好还是跟老两口说说,看长辈怎么办吧。 果儿也觉得二伯说得有理,便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回到家后,姚二柱便把白巧儿这件事告诉了老两口。 陶氏一听立马火冒三丈,双手拍着炕桌骂道:“这个小贱蹄子,刚进门就敢兴风作浪,不要脸的东西!当初我就觉得她不是个好东西,那好人家的闺女能上赶着找男人说,非啥不嫁的话?没羞没臊的。 果然,这才多长时间就闹幺蛾子了,这是想给咱老姚家当家做主了不成?老二,你明儿就去一趟城里,把她给我叫回来,哼!老婆子倒要看看,她哪来的脸当咱们老姚家的主?” 姚二柱劝道:“娘别生气,其实老四已经管了,狠狠训了他媳妇儿一顿,想来老四媳妇以后也不敢了,儿子跟你们说一声,就是叫您二老知道这个事罢了。” 陶氏:“那不行!不能惯她的毛病,再说,就老四那蔫吧性子能训出个什么劲儿?别到头来反叫这个小贱蹄子给训了。老二,你还是把人给我叫回来, 哼!也是我这个婆婆好说话,新媳妇进门没几天,规矩都没给立过就把人放出去了,结果人家倒好,不晓得好好伺候自个儿男人,倒打起铺子的主意来,胃口可真大,还真把自个儿当根葱了。” 姚老爹一直默默听着陶氏破口大骂,等她吗够了,才咳嗽一声对姚二柱说道: “你娘说得对,老四媳妇这事虽然老四管了,可还是得叫她长个记性才行,你们不是也常跟我说,咱家现在家大业大,该有的规矩就要有,做错了事就要受罚,叫老四媳妇回来一段日子,在家里伺候你娘,打扫屋子,好好尽尽做儿媳的本分也好。” 陶氏见老伴儿也赞同自己的意见,越发得意地说道:“对,就这么办,咱们家里的人,谁做错了事都应该受罚。” 姚二柱见二老意见达成统一,便说道: “好吧,也不急明天就去,过两天送货的时候我跟老四说一声,叫老四媳妇回来住一段时间。至于老四那里爹娘也不用操心没人照顾,在城里找一个做饭洗衣的厨娘很方便。” 陶氏一听更加放心了,心想老四媳妇不是一心想住进新宅么?哼,想得美,等回来后白天早早过来伺候自己,做家务,晚上等给她提了尿盆儿再滚回老宅去睡。 要说老两口也很有意思,新宅的屋子里都建有果儿设计的浴室,可是老两口多年来的生活习性,实在不惯坐着上厕所,所以他们还是白天去院子里的厕所,晚上提尿盆儿回来。而他们屋里的马桶至今还干净得一次都没用过。 几日以后,白巧儿不情不愿地被家里送货的马车接回了家。 果儿回来后开始早出晚归往老宅跑,她要盯着作坊里的妇人们做羽绒服和羽绒被。 做羽绒这一组的人是她在何氏跟麦穗几人的帮助下,精心挑选出来的,特意准备了一间单独的屋子,还给每个人发了几只口罩戴上,为的就是做羽绒的时候保证卫生和质量。 半个月后,新做出的羽绒被服便送到锦绣坊。 穆大娘在新产品宣传方面的确有一手,短短半个月时间,羽绒服和羽绒被已经得到莱阳城大部分富贵人家的认可,有的人家上次没有买到,专门提前交了定金,只等着一有货就上门来买。 所以等这批羽绒一送到,很快就被抢购一空。穆大娘庆幸自己特意留下一小部分没有卖,让人给府城东家带过去,只等东家发话就会送更多的货去府城的铺子里卖。 如此一来,姚家作坊里的生产速度更要加大了。 果儿索性停了作坊里大部分的活计,把人员都集中起来做羽绒,再一车车送过去,一时间,锦绣坊的羽绒服和羽绒被成了莱阳城里今年冬季最红火的商品,如今哪家大户没有一两件羽绒都说不过去。 城里其他绣楼的人见锦绣坊的羽绒卖的如此火爆,自然不甘落后,遣人专程从锦绣坊里买回来一两套,拆开了仔细研究,等自以为悟出了真经,市面上便开始有了仿品。 但是羽绒这东西可不比之前的书包、衣裳样式那么好抄袭,有的绣楼自作聪明,用兔毛替代鸭绒做被子。 还有的绣楼为了卖的更贵,选用了最高档的锦缎做外面那层罩衣,结果卖出去没几日,便被人气势汹汹找上门去,里面的鸭绒全都钻出来了。这几家绣楼最后落个失去信誉,赔钱了解的下场。 据说有位千金小姐穿着从别家绣楼买回去的羽绒服,出去跟小姐妹聚会,结果到了地方脱去斗篷,就看见那位小姐衣裳上沾满了钻出来的鸭毛。对,是裁碎了的鸭毛,上好的鸭绒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收集上来的? 那位小姐惊得不知所措,干脆把外面的罩衣脱下来想看看究竟,只见身上那件羽绒服昂贵的锦缎面上,密密麻麻沾满了碎鸭毛。 这件事情被聚会的小姐们当笑料传了出去,满城的大户人家更是认定了以后要买羽绒或是别的绣品,就只认锦绣坊。 这件事情还是沈莹莹在跟果儿通信的时候,在信中提到的。 沈莹莹自从果儿说起羽绒服的事便上了心,所以她是第一批去锦绣坊购买的顾客,后来有去给她添妆的小姐妹,她便会不遗余力跟小姐妹们宣传羽绒服的好处。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的有些迟了,但还是像往年一样如鹅毛般铺天盖地。 接连下了两天,第三日一早,果儿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赫然发现院子里栽种的那几株梅花竟然开了,果儿惊喜地跑过去伸着脖子一株株仔细看。 当初张子彭来贺乔迁之喜送来的盆栽,一共有四株梅花,她全部叫人栽到了她们三房的院子里,没想到第一年就开花了。 四株梅花都是红梅,开出的花朵数量却是迥然。 其中的三株都是稀稀拉拉只开出了很少的花瓣,只有最后一株上面,一朵朵嫣红的花朵挨挨挤挤占满了枝头,花瓣上面星星点点落着晶莹的雪粒,红梅,白雪,相映成趣,活生生一幅傲雪寒梅图。 果儿看着满数红梅嘴里喃喃自语: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嗯,古人诚不欺我也。 “果儿姐,你都在这儿看了半天了,咋还对着梅花说起话来?” 五林也跑出来,站在果儿身边稀奇地看了几眼梅花,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瞅着果儿奇怪地问道。 “嗯,姐姐我是有感而发。” 果儿感慨完看向身边的小家伙,忽然有种想要与之切磋的冲动。 果儿:“你们私塾的先生开始教作诗了么?” 五林昂着脖子道:“哪有,还早着呢。” 果儿:“......那也应该学过几首吧,不如背上一首让姐姐听听。” 五林白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我《千字文》还没有学完呢。先生说了,等第一本学完了,接着就要学《百家姓》。你要是想听背诗,去找三林哥,三林哥一直比我们几个学得快,先生单给他教过几首。” 说完五林撒丫子跑出院门去了。 果儿双手搂住冻得发抖的肩膀,脑子里的诗情画意似乎更加清晰,如此美景,不如自己挥毫泼墨画出来,闲趣,怡情。 嗯,这个主意不错! 果儿正欲转身回屋,姚三柱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一边走一边扭头冲屋里大声喊道: “懒婆娘,赶紧起来扫雪,又他妈下了一整夜,都快把门给堵住了。听见没有赶紧的。” 姚三柱大大咧咧吼完,才看见愣愣站在墙角的闺女,不由呵呵一笑道: “闺女,这么大冷的天儿咋还站在外头,赶紧回屋去。呦呵,梅花开了,真他妈好看。” 果儿:“......” 默默回了自己的屋子,果儿已经没有了刚才诗情画意的心思,歪在炕上无聊坐了片刻,还是起身重新穿戴好,披上自己的斗篷,踩着咯吱咯吱的雪一路去了老宅。 一进老宅的院门,姑姑麦穗正带着几个妇人扫院子里的积雪,见果儿过来,麦穗忙放下扫帚迎上来。 “这么大的雪我还以为你今天就不过来了呢,冷不冷?赶紧到屋子里去暖和暖和。” 老宅一到冬季,所有做工的屋子里都烧上了热炕,是以每个屋子里都暖烘烘的,大家在里面做针线活一点都不会觉得冷。 果儿道:“我不冷,姑姑你忙你的,我就是来随便看看。” 麦穗一听笑得更加温婉,一双好看的眉毛如弯月一般,说起话来轻柔悦耳: “那好吧,我去扫雪了,果儿你赶紧进去,小心滑倒。” 麦穗说完拿起扫帚继续扫雪,不时还兴致很好地跟旁边的妇人们说笑几句。 姑姑看来已经走出了和离的阴影,心情越来越好了,模样也比以前显得年轻多了,别说,姑姑笑起来还真好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吴家的现世报 果儿被姑姑的笑容感染,怀着美好的性情在作坊里转了一圈,信步往后院走去,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在院子里干活的人免不了要受些罪。 比如后院大棚里几个负责宰杀鸭子的大嫂,还有收集鸭绒的人,这个时候就离不开热水。 大棚里特意盘了个烧水的炉子,上面放着的两口大锅一天到晚烧着热水,供这些人宰鸭子,烫鸭绒用。有了充足的热水,再冷的天气干活人的心里也是温暖的。 何氏手腕上带着一个棉袖筒,站在大棚里正跟几个大嫂说着话。自从出了上次孙刘媳妇的事,何氏现在把作坊盯得更紧了。 果儿走过去叫了一声大伯娘,何氏才发现她过来了。 跟麦穗一样,何氏也催果儿进屋子里暖和去,果儿身上披着宽大的斗篷,里面又穿着羽绒服自然感觉不到有多冷,便笑嘻嘻站在何氏旁边,伸出手拽着何氏的胳膊跟她拉起了家常。 那几个干活的中年妇人见果儿过来,也都忙着站起来打招呼,尤其那两个收集鸭绒的婶子,说话更是小心。 没办法,她们自问干活一直很仔细,并不怕何氏、刘氏跟麦穗几个管着,可是每当面对姚家这个果儿姑娘时,便会没来由地心里发怵。 果儿跟大家说了一会儿话,才随着何氏一同朝屋子里走去。 一进屋子,果儿想起刚才姑姑脸上的笑容,随口问何氏道:“刚才一进院子,就看见姑姑跟大家在扫雪,有说有笑的心情很好呢。” 何氏闻言抿嘴一笑:“可不是?今天听了一个笑话,心情自然很好。” 果儿好奇地眨眨眼睛:“什么笑话?” 何氏拉着果儿坐下,自己则一脸神秘地看看外头,这才凑近果儿悄悄说道: “昨天村里的冯三媳妇去她姑家走亲戚了,你当她姑家是哪个村儿的?” 果儿:“哪个村儿的?” 何氏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闫家塘的!” 闫家塘?果儿葡萄眼骨碌碌转了一圈,这名字挺熟悉的。 何氏见小丫头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干脆直接说道: “就是你姑以前的那个婆家,住的那个村儿。” 果儿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 何氏见果儿小脑瓜子跟上了节奏,才接着说道: “咱村里跟闫家塘有亲戚的也就冯三媳妇了,正巧这冯三媳妇就在咱作坊里干活,昨儿请了一天假,说是她姑家表妹成亲,得过去看看,谁知晚上回来后就到老宅来找你姑,你猜是啥事儿?” 果儿一副了然的样子:“说了一个笑话呗,而且是关于我姑以前那个婆婆家里的笑话。” 何氏愕然,小丫头挺聪明啊。 果儿不管何氏的愕然,她心里的八卦因子已经蹭蹭蹭被调动起来,于是双手缠上她的胳膊急切地说道: “大伯娘,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呗。” 既然是个笑话,那一定是吴有田那一家人过得不好,再劲爆一些干脆出了什么大事,而且还是坏事,那可就大快人心了。 何氏咽了口唾沫,给果儿讲了起来,大致就是吴有田娶了尤家姑娘后生活的并不如意,吴家现在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别提有多热闹了。 “就这些?” 果儿怀疑地看向何氏。 何氏愣了一下道:“就这些,难道你觉得不好笑,不解气?” 果儿悻悻地点点头:“解气。” 何氏说完也笑了,那冯三媳妇自然说了很多很多,可是果儿毕竟是个小丫头,很多话她也不适合听,所以何氏才三言两语就把笑话讲完了。 “果儿你歇着,大伯娘去外头看着去,天儿冷,那些鸭子一定得收拾干净了才行。” 说着何氏就要去外头,果儿哪里坐得住,便跟着出来往前院去了。 她直接去了冯三媳妇做工的那个屋子,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一屋子的女人,她就不信冯三媳妇不把那个笑话仔仔细细,添油加醋讲上好几遍?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前院裁剪的屋子刚推门进去,果儿正好听见里面一个有些尖利的嗓音正在绘声绘色说着闫家塘吴家的事,一屋子的妇人听得直乐呵。 见果儿进来,大家忙止住笑低下头继续挥舞着手里的剪刀。 冯三媳妇在屋子最里头没看见果儿,正说得起劲,突然发觉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一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果儿,不由讪笑道: “果儿姑娘,瞧我这张嘴,说着说着就闭不上了,那啥,我手上可一直没停。” 说着,冯三媳妇闭上嘴继续裁剪面前铺的布料。 果儿当然没有生气,她就是赶着来听,不是,来看大家做工怎么样了。 她并不担心有谁干活偷懒不认真,作坊里是计件算工钱的,来这里做工的人,谁不想每个月与比其他人拿的多,所以即便说笑的时候手下也不会耽误活。 果儿慢慢走进来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后,若无其事说道:“听说我姑姑以前那个恶婆婆家里倒大霉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冯三媳妇刚才正讲到兴头上被打断,心里正遗憾着呢,听果儿又挑起了话头,忙接着道: “当然是真的,我昨天在我姑家呆了一整天,听他们村里人说了好多吴家的事,可热闹了。” 果儿好奇问道:“哦?怎么个热闹法,婶子不妨说来听听?” 冯三媳妇见果儿眨巴着眼睛看向自己,的确一副很好奇的模样,加上旁边几个正听到兴头上的媳妇暗暗给她挤眼睛,便清清嗓子接着讲起来。 这个笑话从昨天晚上回来到现在,她都已经讲了好几遍了,怎奈还有这么多没有听过全过程的。看在果儿这个小东家的面儿上,冯三媳妇再次从头讲起。 话说自从去年过年麦穗跟吴有田和离后,不到一个月吴家就娶尤家姑娘过门了。 新媳妇尤氏刚进门,又怀着身孕,抱孙心切的吴老太难得地露出好脸色,对尤氏嘘寒问暖叫她多歇着,安心养胎。 谁知那尤氏却是个顺杆爬的,见婆婆发了话,当真从成婚第二天开始,一天到晚只待在自己屋里,捧着肚子安心养胎,什么活都不干,就连吃饭都要吴有田给她端到屋子里才吃。 两三天下来吴老太跟大儿媳妇两个就受不了了,吴老太拉着脸先是把吴有田训斥了一顿,嫌他不但管不住老婆,竟然还伺候她,丢人;接着不客气地给尤氏安排家里的活叫她干。 据说那尤氏当即拽着吴有田哭哭唧唧起来,说什么谁家会指着一个大肚婆干这干那,原来吴家娶她过门是拿她当粗使婆子使唤呢,吴有田被她哭得一阵心疼,只好夹在老娘和新欢中间和稀泥。 吴老太见儿子竟然护着尤氏更加火大,在尤氏面前甩盆子打碗得更起劲了,没过几天婆媳两个便结下了很深的梁子。 街坊邻居几乎天天能听见吴老太在院子里高声叫骂,吴家大儿媳不时也跟在婆婆身后说几句难听的话,当初她们就是这么对付麦穗的。 可尤氏这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见这婆媳两个合起来欺负她一个,索性收拾包袱跑到大门口,边哭边嚷嚷着吴家欺负人,不把怀孕的儿媳当人看,她要回娘家去把肚子里的种打掉,然后跟吴有田和离。 尤氏这么一闹腾,惹得吴家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直把吴老头跟吴老太两个气了个仰倒。 当初麦穗给他家当儿媳的时候性子软的跟面团一样,任吴老太婆媳两个怎么磋磨都不在人前多说一两句,时间长了吴老太婆媳越发得寸进尺不加掩饰。 谁知这个尤氏却是个泼辣豁得出去的,但凡吴老太婆媳两个摔盆子打碗给她听,她就跑到大门口去哭闹,还让看热闹的村里人给她评理,说吴家人心狠手辣,打走了前头的媳妇,现在也容不下她们母子,她不如带着肚子里的种跳河算了。 吴老太跋扈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吃过儿媳妇的亏,气得也豁出脸面,出去逢人就骂尤氏是个懒婆娘,搅家精,仗着有身子便在家里作威作福不敬长辈,连大嫂子都欺负上了。 据说尤氏的娘家还上门来闹腾了几次,尤氏的老娘跟几个嫂子一进吴家的门说话就不客气,口口声声吴家人合起伙来欺负她闺女,成天逼着一个大肚子孕妇给家里干这干那,拿别人家闺女不当人看,心黑! 这么闹了一阵子,吴家人彻底败下阵来,从此吴老太跟她的大儿媳再也不敢叫尤氏干什么活,而且还得当祖宗一样供着,这日子才能消停些。 鸡飞狗跳了几个月后,尤氏生下了一个男娃。这下子尤氏更是得意,坐月子的时候据说吴老太一个伺候还不够,非要拉上吴家大儿媳一块儿伺候她。 吴家婆媳气得想要撂挑子,结果尤氏直接抱着襁褓冲到大门外,扬言吴家人虐待她们母子,她不如带着儿子死了算了。 屋子里的人听到这里已经笑得不行,果儿也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这不正是妥妥的现世报?当初那对婆媳是怎么欺负她姑姑的,现在有人帮着她姑姑欺负回来,如果尤氏的战斗力一直都这么彪悍的话,那这对婆媳的现世报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五林罢学 冯三媳妇得意洋洋,等大家笑够了才接着往下说: 吴有田给儿子办满月酒那天,尤家人带着满月礼上门来了。 好家伙,一家子老老少少来了二十几号人,占了足足三个桌字。没办法,尤氏她爹尤老三光儿子就有五六个,儿子儿媳加上孙子孙女,这还是没有全都来呢。 闫家塘人看尤氏娘家老老少少三桌人,不由纷纷看向尤家带来的满月礼。 结果这一看,哪个不是捂嘴偷笑?尤家人带来的满月礼只有两个粗布尺头,再没有别的。 就这尤老三还坐在院子里,扬言他们带来的满月礼是给自家闺女和外孙子的,就怕有心黑的老虔婆看上,抢过去偏给了别的儿媳妇。 吴老太太气得当场蹦起来跟尤家人对骂,可尤家人心齐,一窝蜂站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直骂的吴老太太差点当场晕倒。 还是村里主事的几个人看不下去,好说歹说让双方消停下来,总算体体面面办完了满月酒。 谁知尤家人临走的时候,尤氏从屋里出来,自作主张叫她几个娘家兄弟一人扛了一麻袋粮食回去,还抹着眼泪声称娘家日子艰难吃不饱饭,她这个做闺女的不帮衬谁能帮衬?总不能看着娘家侄子侄女们饿死。 婆家本就是做粮食买卖的,舍出几袋粮食救济亲戚,应该应分的,不能小气。 就这还不算,尤家几个妯娌钻进厨房,把吃席剩下的饭菜能带走的全都打包带走,吴家婆媳拍着双腿坐在地上哭嚎也没人理会,闫家唐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从那天起,尤家人十天半个月就会上门一回,扬言吴家老太喜欢磋磨媳妇,他们不放心来给自家姑娘撑腰的。而且每次都是空着手来,走的时候必定带着从吴家搜刮的东西,就连后院养的鸡都逮了好几只回去。 如今的闫家塘人谁不知道吴家摊上了这么一门甩不掉的烂亲戚,都在看热闹之余暗暗讥讽吴家人活该,放着姚麦穗那么贤惠的媳妇不知道珍惜,愣是取回了一个搅家精。 冯三媳妇说完,屋子里的妇人们笑成一团,果儿也带着一脸掩饰不住的笑意走出了屋子,到了姚麦穗屋子里,果儿一屁股做到炕沿,小拳头砸着炕沿发出无声狂笑,直笑得肚子发疼。 麦穗进来的时候果儿刚刚笑完,麦穗没好气地嗔了侄女一眼:“笑够了回家吃饭去。” 果儿扑哧一声又乐起来,惹得麦穗坐过来跟她一起发笑。 晚上等全家人回来,包括老两口都已经听说了吴家那边发生的事,陶氏解气地啐了一口: “该!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叫他们欺负我闺女,活该遭报应!” 何氏跟刘氏两个也坐在婆婆旁边,跟着说一些解气的话,婆媳三个一边说一边骂,陶氏的心情更加舒畅。 等说够了,陶氏对两个儿媳道:“要不,你们两个还是托人再把那边的情况打听详细一些,看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 陶氏有些担心冯三媳妇夸大其词,如果是真的她更想打听得详尽一些。 何氏跟刘氏两个自然知晓婆婆的心思,她们俩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便答应说让陶氏放心。 白巧儿在陶氏跟两个嫂子说话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站在旁边给三个人倒茶,这段日子陶氏规定她住在老宅,白天则要在老两口起身前就到院子里守着,晚上等他们睡了后才能回老宅休息。 刚开始她小心地提了一句,自己不如就搬到新宅来住,更方便伺候婆婆的话,结果被陶氏骂的溅了一身唾沫星子,再也不敢说这话了。 偏偏老两口瞌睡少,害得她每天天没亮就得爬起来往这边赶,一段日子下来,白巧儿算是切实感受到了做人媳妇的不容易。 这会儿听陶氏跟两个嫂子说起大姑姐前婆婆家的事,见她们说的高兴,便也上前凑趣道: “娘说的是,咱们是该好好打听一下,说不定呀,吴家那个老虔婆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心里只惦记麦穗姐的好呢。” 陶氏一听白巧儿说“老虔婆”三个字,脸立马垮了下来,一双刀子眼嗖嗖地往白巧儿身上飞,老四媳妇儿这是什么意思?借着这事儿讽刺我这个老太婆呢。 白巧儿被她看得一个激灵,再不敢说话。 陶氏冷着脸说道:“去外头把尿盆儿提回来,天不早了,你也回老宅歇着去吧,别叫人以为我这个老太婆在磋磨儿媳妇就成,问问你大嫂二嫂,她们当初进了姚家的门,哪个不是本本分分做人儿媳,伺候了我们老两口这么多年,从来没做过啥出格的事儿。” 白巧儿见陶氏变脸,赶紧说道: “娘,我刚才说的是吴家那个老太......儿媳伺候您老人家是应该的,儿媳这就去给您提尿盆去。” 说罢白巧儿扭身出去了。 陶氏看着她出了门,从鼻子了哼出一声,跟两个儿媳开始碎碎念小儿媳这些日子的种种表现。 白巧儿提着尿盆儿回来的时候,正碰上从屋里出来的何氏跟刘氏两个,白巧儿赶紧喊了一声嫂子。 何氏看她眼眶有些发红,便上前劝慰道: “四弟妹这段日子辛苦了,老人家说的话别往心里去,好好伺候,过一阵子爹跟娘看出来你的好,自会让你去城里照顾老四的。” 白巧儿感激地点点头:“我知道,谢谢大嫂。” 目送两个嫂子离开,白巧儿深吸了一口气,藏起心里的那股憋屈进了屋子里。 包氏从县城回来,跟果儿说了沈莹莹出阁的消息。 “......哎呦!真不愧是县令千金出嫁,那抬出来的嫁妆从街头一直能排到街尾,都看不到尽头,路两边看热闹的人群比过年的时候还要多呢,啧啧啧,我可是开了眼界了。” 从包氏喋喋不休,满含羡慕的话语中,果儿能感受到沈莹莹出嫁那日十里红妆的盛况。 沈莹莹嫁的人是府城一位正六品通判家的儿子,她本人又是县令之女,这门亲事可谓门当户对,作为县令夫妇的爱女,家里给她准备的嫁妆自然十分丰厚。 果儿这段日子回到家里,因为忙着羽绒服和羽绒被的生产,已经有日子没有去城里了。 果儿其实记得沈莹莹出嫁的日子,可是她本就没有打算前去,虽然她们姚家如今今非昔比,可在世人眼中她终究是农女出身,虽然有幸得沈莹莹这位县令千金另眼相看,但到底不是一个生活圈子里的人,至少目前不是。 想来前去送她出嫁的大家闺秀一定不少,自己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只在心里嘱咐这个单纯的姑娘,嫁到婆家以后能过得幸福美满。 包氏见果儿呆呆不说话似乎神游的样子,不由轻轻推了推她: “闺女,想什么呢?其实娘觉得咱不用羡慕县令家的千金小姐,只要你以后长个心眼儿,将来你出嫁的时候别的不说,嫁妆上头肯定也能这么风光气派。 再说了,咱家现在赚的这些钱,还不都是你......” 果儿见她说着说着又绕到了攒嫁妆上面,急忙打断道:“娘,又来了,都说了我还小呢,攒嫁妆的事不着急,我心里有数。” 包氏见女儿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你、你了半天,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算了,闺女还小不开窍,少不得她这个当娘的多上心一些。 外面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跑回来,未到门口便听见五林欢脱的声音传来:“娘,娘——” 包氏喜得急忙站起来迎接。 厚厚的棉帘掀开,五林背着双肩包进来了,看见包氏跟果儿都在屋里,五林一张小脸立马皱得如包子一般,明显在闹情绪。 包氏上前接过儿子肩上的书包,心疼地问道:“这是怎么了?瞧这小嘴噘得都能挂个油瓶了。” 五林哭丧着脸看了一眼包氏,走到炕沿双手一撑,一屁股坐了上去,嚷嚷道:“我不上学了,娘,我不想上学了行不行?” 包氏一听板着脸吓唬道:“不许胡说!什么不上学了,再说一句不上学的话当心你爹揍你。” 包氏说话的力道明显夹杂着无尽的宠溺,五林才不在乎呢,自顾跟包氏唱着反调,母子俩腻在一块儿说个不停。 果儿默默翻了个白眼,这熊孩子又找抽来了,三天两头不想上学,看这样子今天在私塾里又被先生训了。 果儿伸手敲了敲炕桌:“你倒是说说,今天是不是又被先生训诫了?叫我猜猜,是昨日的功课没有做完,还是今日在学堂上没有认真听课才被先生训诫的?” 五林一梗脖子:“才不是呢,你乱说!” 包氏赶紧插话道:“就是,咱五林这么聪明,才不会被先生训诫呢,要训诫也是四林跟六林,是不是,儿子?” 果儿不满地轻声警告道:“娘,你这样会把他惯坏的!” 五林听包氏向着他说话,扑进娘怀里抱得更紧了,顺便给果儿递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娘不在的时候,他跟这个姐姐也说起过不想上学的话,可是每回不是被无视,就是一副凶狠得要揍他的架势,还是娘好。 第一百六十章 果儿教弟 包氏抱着儿子安慰了一阵,对果儿说道: “我去找三林问问去,看咱五林今天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会不会跟四林、六林又打架了。” 五林嚷嚷的声音更大了:“不许去!我才没有打架呢。” 果儿耐着性子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想上学了?” 五林才不愿意承认课堂上被先生训诫的事,太丢脸了,嘴里嗫嚅了半天,最后说道: “......我都上了一年了,会写很多字,够用了。” 果儿冷笑一声:“够用了?好大的口气,你是会写文章了还是会作诗了。” 五林不服气地道:“我又不想考大官,学作诗有什么用处?我......我都会写咱全家人的名字了。” 这就是够用了?果儿觉得这熊孩子三天两头不想上学的毛病越来越深了,上次她从城里回来,大伯娘就跟她说过这事,几个孩子每日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就属五林最赖床,还嚷嚷过不肯去上学的话。 好在家里的大人在这方面都不惯着他,包括最疼孙子的陶氏,敢不起床,陶氏就会亲自跑过来掀他的被子。 如今她们三房人经常不在家,五林长期这个样子可不行,看来需要下一剂猛药好好治治,指望包氏是不要想了。 果儿葡萄眼转了一圈心里有了主意,便对五林说道: “那好吧,姐姐考考你,若是你真的够用了,以后咱就不去学堂了。” 五林闻言从包氏怀里抬起小脑袋,警惕地说道:“你考我什么?考我写文章还是写诗?你是故意的!我才不干呢,你要考就考我写咱全家人的名字。” 果儿:“光会写名字定什么用?这样吧,姐姐不考你写诗写文章,就靠你一点实用的东西,去把纸笔拿出来,给咱姥姥家写一封信,这个应该不难吧?” 五林气得小胸脯一上一下地呼哧,僵坐在那里不动。 果儿继续道:“怎么,都学了一年了还不会写信呀?那就看账本吧,咱家现在做着生意,会看账本的话也算是够用了。” 说罢,果儿随手拿出放在柜子上记录绢花的账本,扔到五林面前的炕桌上。 “看就看!” 五林不服气地拿起账本翻了翻,嘴里磕磕巴巴念起来,可惜他识字实在有限,那账本又不是他看惯了的书本,才念了几句就负气地把账本丢回炕桌上。 “反正我不上学了,没意思。” 包氏着急地哄道:“我的儿呀,你不上学回来能做什么,那四林跟六林可都还上学着呢,将来那两个都比你强可咋办? 你想想他俩,还有你三林哥,都花着你亲姐姐挣来的银子上私塾,当读书人,你这个亲弟弟反而在家没学上,多可怜?这么吃亏的事咱可不能干!” 果儿无奈地盯着包氏,还真是她的亲娘。暗示她不要再说话,果儿继续盯着五林道: “行,咱明天就不上了。但是咱家不养闲人,除了咱爷咱奶,其他人要么上学,要么干活挣钱,你看,就连你小草姐姐都跟着姑姑学刺绣呢,对不对?所以你不上学的话,就得在家干活。” 五林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行,不就是干活吗,我愿意!说吧,叫我干什么?” 果儿:“你倒是说说你能干什么?跟大伯学种地、进作坊宰鸭子、拔鸭毛、或者劈柴烧水的都行。” 五林包子脸皱成一团,纠结的想了又想才道:“种地就算了,我明天到作坊里去看看,看好了再做决定,成不?” 果儿爽快道:“成!但是必须说好了,一旦你选好了活,就必须至少干满三天,这三天之内就是再辛苦都不能反悔。三天以后你要是还想继续留在作坊干活,就没问题了。” 五林:“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果儿点点头,五林高兴地在包氏怀里翻滚起来。 等这小子闹腾够了终于睡着,包氏担心地说道: “你弟弟才这么小,你可别把他折腾坏了。” 包氏当然知道女儿是想要给五林一个教训,不由替儿子未来的三天感到心疼。 果儿顺着包氏的心思说道:“娘,您这次可千万别插手,他现在还小,趁这次机会让他吃点苦头,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要不你真能看着他小小年纪在家干活,我大伯二伯家的四林跟六林,花着我们姐俩挣来的银子将来考秀才,当人上人?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慈母多败儿,万一将来四林跟六林读书出息了,考上了秀才、举人啥的,五林那时候埋怨咱们没管好他,耽搁了他的前程,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果儿真诚地说着违心的话。 包氏被女儿这一番说得心里一个咯噔,立马改口说道: “那成,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反正我明儿就得回铺子里去了,眼不见不心疼,不过那可是你亲弟弟,你还是悠着点儿,别太狠了。” 果儿点头表示知道了。 翌日一早,五林就被果儿带到了作坊,包氏一脸悲悯地看着傻乎乎的儿子跟在闺女身后越走越远,不由沉沉叹了口气。 作坊里的人很快就知道五林过来干什么,都好笑地看着他在老宅里转来转去挑拣活计。 五林转了一圈,觉得两个作坊里的活好像都不适合他,于是扬起笑脸对果儿讨好地说道: “要不,我直接到咱家的铺子里去当伙计,成不?” 果儿:“不成!想都别想,你以为当伙计是那么好当的?别忘了你连账本都看不懂,再说哪个客人愿意跟一个小屁孩打交道?你若是去了铺子里就不是当伙计,你是去砸咱家的生意。” 五林蔫儿了下来,只好认命地接着挑,最后觉得也就拔鸭毛比较轻松一些。 五林小小的身子跟几个大婶蹲成一排,从混迹着血水和脏污的大木盆里,捞起一只宰好的鸭子开始拔鸭毛。 果儿在一旁看着,不时给他指出这儿不对,那里要弄干净,五林被指拨得团团转,几个一起干活的婶子乐的哈哈笑。 果儿指拨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留下五林跟着婶子们一起干活。 半天下来,五林只觉一双腿麻木得似乎不是他自己的,双手撑着木盆连站都站不起来。 果儿皮笑肉不笑问了一句:“感觉如何?” 五林脖子一梗,忍着发酸的小鼻子道:“挺好的,我乐意。” 第二日,五林差点栽进堆满死鸭子的大木盆里,瘪着小嘴硬忍着没有哭出来。 晚上回到家里,五林举目四望,唯一能护着他的包氏早就回了城里,只好眼泪旺旺跟果儿讨饶。 果儿小脸一板:“说好三天就三天,没得商量!” 第三日,五林在果儿故意放水的监管下留着鼻涕眼泪熬了过去,回到家里,一进屋子五林便崩溃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果儿毫不心软,双手抱胸围着他转悠了一圈,等他哭得差不多了这才蹲下身子,凑近五林狞笑道: “去读书还是留在家里干活,想好了再说话。” 五林放声大哭了一阵,发现他都成这样了,这个狠心的姐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由哭得更加伤心。 果儿也不急,站起来做回椅子上静静等着他回话。 五林抽泣着说道:“我想读书,我再也不拔鸭毛了,我要回私塾,上进,呜呜呜......” 果儿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再敢有下次,我会叫大伯带着你到田里去干一个月的活!” 五林抽噎着摇摇脑袋:“我不干活,我要读书,我要上学。” 果儿又看了他一会儿,五林在姐姐冷静的目光下,强烈地感受到一种真的会把他压着干一个月苦力的可怕,小身子狠狠打了个寒颤。 果儿这才出去打了一盆热水,拽过五林给他洗脸,顺便说上一些安慰和鼓励的话。 洗完了脸,五林默不作声进了自己房间,片刻出来,怀里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还有薄薄的一条小羽绒被,这是果儿特意给家里几个弟弟妹妹做的缩小版羽绒被,几个小家伙都喜欢的不得了,现在每天晚上都是盖着这种羽绒被睡觉的。 五林现在一刻也不想跟这个狠心的姐姐待在一起,今晚上还是跟四林挤着睡吧,明天好一块儿去上学。 果儿脸上挂着慈母的微笑目送小家伙离开。 送走五林后,果儿关了三房的院门,回到自己屋子里准备今晚早早休息,这么冷的天盯着熊孩子从早到晚,她也累坏了。 忽然想起,姚二柱从城里捎回来张子彭给她的信还没来得及看,果儿便从柜子里取出信,靠坐在炕头慢慢看起来。 张子彭的信写了好几张,先是跟果儿道歉自己年前都不能来莱阳了,所以两人再要见面的话怎么也得年后才行,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遗憾,果儿不禁感到好笑,她可一点儿不觉得跟张子彭有必须见面的必要。 张子彭在信中接着说到,今年莱阳这边生意做得很好,绣坊、酒楼,普通的杂货铺盈利都增长迅速,而且还连带府城这边的绣坊、酒楼生意跟着水涨船高。 还有果儿设计的衣裳样式,新近弄出来的羽绒被和羽绒服,如今在府城张家绣坊里早已经卖断了货,备受府城大户人家的追捧。 他们这一房因为今年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得到他祖父的格外看重,因为是莱阳城这边的生意都是他的一直盯着的,所以在众多孙辈里面,单单他得到了祖父丰厚的奖赏。 总之,祖父已经决定明年把更多的生意交给他们二房来管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压岁钱 信的末尾,张子彭建议果儿考虑年后到府城来,把姚记烤鸭铺开起来,府城可是他们张家的大本营,只要果儿愿意,到时候两家合作,张家会帮他们在府城最繁华的地段,挑一间上好铺子送给她们做生意。 看到这里果儿又是一笑,把烤鸭铺开到府城去她自然很乐意,这是一早就想过的事情,不光是府城,她还要把姚家铺子开到更多的地方去呢。 可是眼下还不行,她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到外地去开店,必须培养大批忠心的人手,还有烤鸭的配方如何保护,这些都需要考虑成熟才能进行。 而且即便要去府城开铺子,她也不想依赖张家,到时候她要凭自己的能力在府城买下铺子,而不是接受张家的馈赠。 一旦接受了张家的铺子,拿人手短,以后的生意往来上,她们岂不是处处矮人一截?果儿可不愿将来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的局面。 所以这件事不急,等做足了准备再说吧。 腊月一过就是大年,过年前姚家的绣工作坊里没日没夜狠狠加工了一段时间,等雇工们做完所有的羽绒作业后才关门歇业。 烤鸭作坊因为做的是吃食生意,所以一直到过年前两天才结束,城里的两个铺子也先后关了门,姚三柱、姚四柱两房人都从城里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准备过大年。 今年这个年,比起去年更加富足了。果儿特意在家里带着姐妹们做了许多吃食,准备过年待客用,除了拿手的那些,还买了上好的山楂做起一道新鲜的零食,滚雪球,吃起来酸酸甜甜,比起雪花生更有一番滋味,孩子们吃得更高兴了。 家里今年喂养的两头猪挑一个吉日都杀了。 今年杀年猪请客可不是一桌就能搞定的,今年不但有本村德高望重的长辈,还有几位当地有名望的乡绅,连私塾里四个林的先生,程先生也被姚家人恭敬地请了来,在新宅宽敞的客厅里摆了足足四桌,另雇了几个村里的媳妇在厨房帮厨,热热闹闹忙活了整整一天。 吃过杀猪宴,剩下的猪肉就按两斤一份割下来准备发给雇工们,因为要发下去的人多,不够的猪肉还得去十八里铺买。 今年姚家开了两个作坊,城里有两个铺子,还有田里雇的长工,加起来可是雇了不少人。这些雇工除了应发的工钱以外,到了年下按规矩还要给发年礼的。 不过年礼这个东西可多可少,随东家的心意发放。 周围村子里的乡绅每逢年节大都会给自家的长工、雇工发年节礼,无非是两包点心,或者两斤米面啥的意思到了就行,也有那为人小气刻薄的干脆什么也不发,雇工们也没人敢说什么。 姚家今年是第一年给人发年礼,姚老爹跟几个儿子一早就商量了这事,年底发完工钱以后,给所有的雇工都准备一份像样的年礼,每个人两包阮记的点心,十个松花蛋,两斤猪肉,一只烤鸭,一份卤鸭肉,所有人的年礼都一样。 这份年礼除了点心需要提前跟阮记的铺子去预订以外,其余的都是自家出的东西不需要另买,商定以后早早就备下了的。 这样的年礼在村里人眼中实在是丰厚,所有的工人都眉开眼笑地到老宅这里领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人人交口称赞姚家人做事厚道,富了不忘乡亲。 今年因为姚家的缘故,整个上姚村绝大部分的人家都过上了丰厚的大年,附近十里八村谁不羡慕上姚村的人,过年的时候,就连各村的媒婆也是往上姚村跑的最勤。 一时间,上姚村未出嫁的大姑娘、未娶妻的小伙子成了香饽饽,媒人们只要一打听是在姚家作坊做工的,立马上门去提亲。 而姚家的几个姑娘跟小子,更是成了众多媒人偷偷瞄准的对象,只可惜如今姚家门槛高了,别说到人家跟前去提亲,就是进姚家大门都困难。 那李老头跟他的小外孙天佑看门看的不是一般的紧,除非主人之前特意招呼过的人,其他人想要进门,都得在外头先等着,等李老头差遣小天佑蹬蹬蹬跑进去通传,主人点头了,才会蹬蹬蹬跑回来给你开门。 大年三十的晚上,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摆了三个大圆桌,姚老爹带几个儿子和大孙子一桌;陶氏领着几个儿媳、女儿麦穗跟几个小孙子一桌;皂儿、果儿几个小姑娘还有月娘母女两个一桌; 而李老头自然被请到姚老爹那一桌子去了。 月娘跟兰儿当惯了下人,对主人家此举诚惶诚恐,不敢跟主人家同桌,李老头看她们推辞也有样学样,拉着小天佑不肯就坐。 还是姚老爹发话说姚家也是苦出身,大过年的暂时不管主仆这一套,月娘跟李老头这才感激坐下。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了年夜饭,陶氏从炕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笸箩,摆在炕桌上,老两口则盘腿坐在炕桌两边。 众人好奇地看过去,笸箩里面堆满了一个个装得鼓鼓囊囊的荷包,荷包不大,看起来也就鸡蛋大小,上面都绣着吉祥如意的花纹。 陶氏看着一屋子的孙子孙女,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招手说道:“来,都过来排队磕头,今年咱们家也发一回压岁钱。” “哇!” “压岁钱!” 最小的几个孩子反应过来,高兴地蹦到老两口跟前,很快排好了队。老两口乐呵呵看着孙子孙女们磕完头,挨个把压岁钱发下去,就连小天佑跟兰儿两个都有。 大林、二林还有皂儿几个也激动地排在弟弟妹妹后面,规规矩矩跪下来给老两口磕头,再接过老两口递过来的荷包,蹦到一边稀罕去了。 荷包做得并不大,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其实也就塞了十几文钱而已,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家里发压岁钱,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见孩子们一个个拿着荷包半天安静不下来,达人们心里都感慨万分。 以前家里的日子艰难,平常吃饭都吃不饱,过年时能吃上一顿肉就已经很满足了,给小辈儿发压岁钱,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去年过年倒是条件允许,可惜老两口谁也没想起来这一茬,今年可不能再错过去了。 这些装压岁钱的小荷包,是她早早叮嘱何氏给她准备出来的,又叫老二提前给她换回来几吊崭新的铜钱,就等着这个时候发下去。 给孩子们发完了压岁钱,笸箩里还剩下几个绣着海棠图案的荷包,也是塞得鼓鼓囊囊。 姚老爹看看老伴儿,陶氏会意地笑笑,把几个儿媳叫到跟前,给儿媳,还有麦穗也一人发了一个荷包。 虽然那鼓鼓的荷包里装的大多也是铜钱,比孩子们的只多了两枚银锞子,可还是让四个儿媳感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 发到白巧儿的时候,陶氏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容特意多嘱咐了她两句,无非是以后要多跟几个嫂子学,不能再跟以前一样犯糊涂云云。 这些日子陶氏把白巧儿拘在自己跟前近身伺候,打扫屋子、浆洗衣裳、捶腿按腰,使唤得她一刻也不能清闲,姚四柱从城里回来,陶氏才松口让她不用在跟前伺候了,回老宅伺候自家男人去。 白巧儿见陶氏当着一家人的面儿特意嘱咐她,脸上也不恼,低眉顺眼地说道: “娘放心,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乱说话,做好自己的本分,只照顾相公,孝敬您跟我爹。” 陶氏微微满意,她垂眼撇了撇白巧儿的肚子,都成亲几个月了,咋还不见动静? 姚三柱看着陶氏给满屋子的女人、孩子们发荷包,嘿嘿笑了两声凑趣说道: “爹、娘,儿子们也辛苦操劳一年了,您二老给孙子、儿媳都发压岁钱了,下来是不是该给儿子们也奖励一个红包啥的?” 陶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有!我跟你爹又不掌权,哪有那么多的红包给你们,倒是你们一个个的在外头挣钱,大过年的就不知道孝敬孝敬我们两个老的?” 陶氏说这话时故意看向几个儿子,目光里流露出的温情不难看出她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如今她们老两口在家里闲着,家里的一应吃穿用度统统不用她操心,家务活有下人干,她每个月还有十两银子的月例银子,这可是属于她个人的私房钱,想咱么花就怎么花,如今她是真正过上了大户人家老太太的好日子。 只是她一个常年很少出门的老太太,等闲连镇上的大集都不想去逛,鲜少有花钱的机会,这回趁着过年,她狠了狠心用自己的月例银子准备了这么多压岁钱,就为了图一个乐呵。 姚三柱当然也不是眼红这些荷包,不过凑趣啥耍个宝,逗爹娘开心而已,他惦记的是接下来的事。见自家闺女抱着一个黑漆包金边的木匣子进来,顿时眼睛一亮。 刚才果儿领到压岁钱就出去了,这会儿再进屋,把怀里的木匣子往炕桌上一放,众人立刻又安静下来。 月娘见状,立马看了一眼李老头,然后扯了扯兰儿的袖子,母女俩站起身退了出去,李老头灵醒过来,拉着小天佑也出去了。 现在满屋子就剩下自己家里的人,果儿把木匣子放在桌子上打开,露出里面满满一匣子的银元宝,最上面则放着一个账本。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分红 众人看见这一匣子银元宝,即便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还是被震得眼珠子发直,尤其是五林几个小的甚至不约而同发出“哇——”的一声。 “果儿姐,你也要给我们发压岁钱,太好啦!” 五林率先喊起来,包氏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拉,低声嘱咐他安静些。 果儿清了清嗓子,一手拿起账本对大家扬了扬说道: “爷、奶、诸位长辈,这是咱们家这一年记录的总账本,当初咱们说过,家里的产业挣了钱,年底要按大家的表现,还有贡献大小给一定的分红,这一匣银子就是要发下去的红利。” “好!” 姚三柱率先鼓起了掌,惹得四林、五林等几个小孩子跟着也噼里啪啦鼓掌。 姚二柱说道:“对,当初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想说的是,” 他看了一眼果儿,接着转过头对姚老爹跟陶氏郑重说道: “爹,娘,咱们家如今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都是果儿丫头的功劳,这一点大家伙都看的清楚没啥可说的,可是平心而论,果儿丫头竟从不想着给自己留下一份,今儿趁着大家都在,有些事果儿不说,咱们却不能不说个明白。 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是跟小辈儿,我看不如这样,今天咱们就把家里的出息都捋一捋,该果儿的以后都记到果儿名下,由她自己攒起来。” “对、对,爹、娘,老二说得对,我们大房没有意见。” 姚铁柱跟何氏率先表态。 姚三柱跟包氏快速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姚二柱:“我是这样想的,以后咱们家地里的出产、烤鸭作坊这两处的收入都归公中,绣工作坊跟绣品铺,还有果儿那个绢花生意,这些产业以后全部都算到果儿的名下,所得的利润是果儿自己的,不再算到公中,大家觉得这样可好?” 姚老爹默默听着,他并不觉得意外,老二如今做事愈发沉稳老练,这些话其实他前些日子已经跟自己和老大商量过,今天不过是当着全家人的面正式定下来而已。 姚二柱见众人都静静听着并不插话,接着说道: “这些本就是果儿丫头应得的,其实就是这样分,果儿丫头都是吃亏了呢。至于城里这两个铺子,当初买的时候是在果儿名下,将来这两个铺子自然就是果儿的嫁妆,咱们家谁都不能眼馋果儿独有的这一份。” 刘氏、姚四柱跟麦穗连连点头,白巧儿眼珠子快速扫视了众人一圈,见大家都没有异议,便含笑道: “这是应当的,我们都赞成。” 姚三柱跟包氏再次对视一眼,这件事他们两个早就商量过无数次,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大,有些事情还是尽早说清楚的好,现在老二忽然提出来,正合他们心意。 对于二哥说的这些,他们还是比较满意,目前家里所有的产业虽说都是自个闺女出的点子,可是没有分家,就代表着闺女创造出来的财富,必须交到公中,将来还要分给其他几房兄弟。 如今既然二哥先提出来,那再好不过,只要他们三房能落下大头,也行,吃些亏就吃些亏吧,总比全部交到公中的好。 想通了姚三柱说道: “既然大家伙都觉得这么分好,我们三房就吃些亏,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以后咱家要是再买田置地,买铺子扩大生意啥的,到时候咋算?” 姚二柱:“这个简单,有了合适的置业机会,到时候如果是公中出钱,自然就算在公中,要是果儿自己出的钱,那这份产业就记在果儿名下。” 姚三柱一拍巴掌:“得,那就这么定下了,果儿,按你爷、你大二伯说的,那啥分红你重新捋一捋,再仔细算一遍,可别弄错了,把绣工作坊这边的银子也算进去,我们不急,嘿嘿嘿。” 姚老爹没好气地瞪了老三一眼,对果儿道: “果儿,你爹说的对,你那账要是没算好,今天就先不分,等过几天也成。” 果儿听了半天心里只觉暖烘烘的,有这样的一群家人,不枉她为这个家费心费力。 前些天二伯已经跟她提过这事了,当时二伯说的是连烤鸭的生意都要全部算到她名下,家里只留地里的出产和年底那一份分红,还是她费了半天力气,才说服二伯把烤鸭的生意留给家里的。 这么长时间她也了解了二伯这个人,他能主动跟她说这些话,肯定私下里已经跟爷、奶他们达成共识,所以她的账本上就是按这个办法算的,属于她的那一份,她没有客气照单全收。所以账本无需修改,银子都带来了,可以直接分红。 “爷、奶,这个钱还得辛苦您二老给大家发下去,孙女可不能越俎代庖,孙女只管报账。” 果儿跟大家解释清楚后,乖巧地把木匣子朝老两口那边推了推。 “好,好。” 老两口看着满匣子的银元宝既感动又欣慰,陶氏此刻看果儿的眼神中带着从未有过的稀罕。 果儿口齿伶俐,一会儿就跟大家把一年的账目报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就是欢欢喜喜分元宝。 这一年虽然大家干的活不一样,但是都尽心尽力,即便有个别偷懒耍滑的(咳咳),也都被姚老爹一一收拾过,所以今年的分红,大房、二房跟三房分的都差不多。 相比之下姚四柱跟麦穗,拿到的就少了一些。他们两房人少,分的少,两人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尤其是麦穗,激动得又想掉眼泪,哪里还会有意见? 捧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银子,麦穗想的是照这样的挣钱速度,她很快就能凭自己的努力盖一处小院,带着女儿单独过日子了,长期住在娘家的房子里到底心里不踏实。 分红发完夜已深了,姚老爹挥挥手让大家都散了,姚四柱带着白巧儿,和麦穗母女两个一起回了老宅。 回到自己的小院儿,姚三柱一进屋子就迫不及待说道: “媳妇儿,我的那一份,快给我摸摸,这可是元宝,呵!稀罕死我了。” 包氏怀里抱着银子转了个方向,不屑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儿出息,没见过银子似的,赶紧把嘴上哈喇子擦干净,别滴到银子上。” 果儿跟五林不客气地笑起来。 姚三柱讪讪地抬起胳膊,用袖子在嘴角摸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道: “以前真没见过,你见过?你见过那也不是你的,今儿这个才是咱们自己的。” “说的也是,这个可是咱自己的银子,跟谁都没关系。” 包氏稀罕地看着怀里的银子说道。 她上了炕,小心翼翼把银子放到桌上,这可是果儿特意从银号里兑换出的十两一枚的元宝,她舍不得磕碰一下。 一家四口围着桌子静静地坐了一圈儿。包氏用手小心地扒拉着一枚枚元宝,嘴里说道: “相公,大嫂、二嫂都跟我说了,大哥、二哥每回的月例银子都是一分不剩交给她们保管的。” 包氏此刻的声音嗲嗲的,说完抬眼瞄着姚三柱。 姚三柱倒吸一口凉气,满脸不可置信地道: “你啥意思?闺女还在这儿呢,你想把我的元宝吞了?你胃口也太大了,我才不信老大老二把他们挣的钱全都交给媳妇儿,大老爷们儿出去身上咋能不带点银子?你快点儿!” 说着朝包氏伸长了手。 包氏狠狠刮了他一眼,这才不情不愿一枚一枚数着个数,把元宝朝他那边扒拉,她扒拉过去一个,姚三柱立刻抓起来揣进怀里。 果儿忍不住提醒道: “爹,你可着点儿花,别一下子花完了,你还欠我娘一对银镯子呢。” 姚三柱不满地看向闺女。 包氏乐了:“相公,当初你给我赔礼道歉的时候可是允诺了,有钱就给我把这份心意补上!” 姚三柱看看媳妇再看看闺女,没好气道:“不就是一对银镯子,得,过几天一准儿给你买回来。” 包氏不依不饶:“过几天是啥时候,说个准日子。” 姚三柱:“你不信我是咋地?” 包氏:“不信。” 姚三柱:“......” 果儿:“爹,要不你直接拿元宝抵了吧,无债一声轻。” 姚三柱想也不想:“那可不行,你爹我还没稀罕够呢。” 姚三柱抱着属于自己的几枚元宝不撒手,可是看着媳妇跟一对儿女都直愣愣盯着自己,姚三柱肉疼了,咬咬牙拿出两枚元宝递到包氏眼前: “给你,扯清了啊,省的一天到晚跟我提这事儿,闺女跟儿子都看着呢,我以后不欠你的了。” 包氏一把抓过去爽快地说道:“不提了,这事翻片儿。” 公中的分红果儿自然也有一份,跟她自己的那份不沾的,包氏给完姚三柱的,给自己闺女的就爽快多了。 包氏想起刚才分红时定下来的事,觉得有必要再好好跟闺女说道说道: “对了,闺女,家里既然把绣工这一处的买卖都记到你名下了,以后就好好攒着,将来这就是你自个儿的嫁妆,可不能再傻乎乎地轻易就许出去,就算你不要将来也可以留给爹娘和你弟弟,咱们才是最亲的一家子。” 姚三柱:“对对对,你娘说的没错,以后可长点儿心,把自己的银子收好了,你要是不会收,交给爹......还有你娘给你收着也行。” 包氏:“你这孩子太实诚,会挣钱却不会给自己扒拉钱,这可不行,你要学会守住自己的银子,等你手里的银子多的吓死人,将来就是嫁到高门大户去当少夫人,也不会被人看不起。”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再说分成 包氏现在对于闺女将来的婆家人选,眼光早已经高了好几个档次不止,别说附近十里八乡的地主乡绅,就是县城里的大户人家她都要掂量掂量,那位张七少爷可是出身府城的名门望族呢。 果儿无奈地暗暗叹气,脸上还是一副受教的样子。 见爹娘终于安静下来,五林艳羡的眼珠子在三个人手中的元宝上转个不停。 “爹、娘、姐姐,我一个元宝都没有,要不你们一人送我一个呗。” 三双不友善的眼神瞪过来,五林怏怏缩回了手,太吃亏了,不行,得赶紧长大才行,长大就有元宝分了。 大年初二回娘家,就车辆分配的问题兄弟四个有商有量。 今年家里新添了两辆马车,加上原来的牛车,总共三辆车,姚三柱当仁不让,率先挑了姚二柱经常赶的那辆马车,其他兄弟几人都没有意见。 包氏对这样的安排极其满意,家里所有的家当都是谁挣回来的,不用多说,而且自己的娘家离得最远,赶上大家有一点利益纷争的时候,自然由他们三房先挑最好的。 何氏的娘家何家村距离也不近,三兄弟一商议,由姚铁柱赶了那辆牛车去。剩下最后一辆平日用来送货的马车,归姚二柱和姚四柱两房人共用。 他们两个的丈人家都离得不远且在一个方向,那就两房人一起出发,先走刘氏娘家住的下姚村,然后姚四柱小两口赶着马车回白家村,晚上再一起回来。 分配好了车子,姚二柱和姚四柱手脚勤快地更换了马车上原来的棚布,又把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样车里的异味几乎消失殆尽,完全可以坐人了。 准备好马车,大年初二一早,兄弟几个带着各自的老婆孩子,拿着丰厚的年礼去老丈人家拜年了。 姚三柱一家快中午的时候到的桃花村,包田氏带着一家老老小小又是早早在门口等着了。老远见到姚三柱甩着鞭子赶着马车过来,包田氏喜得脸上的皱纹更是挤成一团。 等他们一家人下车后,包田氏跟两个儿子的态度自是亲热,就是赵氏跟杨氏两个儿媳都抢着上前接过他们带来的年礼,对着包氏一口一个姑奶奶叫个不停。 包氏听在耳中舒心不已,好像从上回,两个嫂子到自家去贺新宅的时候,就已经改了口不再称呼她小姑,而是姑奶奶了。 今年包田氏家里靠着果儿的方子卖花生吃食赚了钱,今年过年家里添置的东西自然比往年丰厚了不少。 中午吃饭的时候,果儿看了一眼席面,一共上了十二个菜,除了惯常待客的荤菜以外,另外还有鸡有鱼,比起去年简直好了不止一点。 包田氏还是跟以往一样健谈,手里挥舞着筷子,一边招呼她们多吃,一边叨叨着说个不停。 “今年有了你们帮衬,花生吃食的生意一直都很好,赚了些钱,给家里添了一辆牛车,自从那头牛买回来后,你两个哥哥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天天围着牛转,呵呵呵呵。” 包大力跟包新力两兄弟正陪着姚三柱喝酒,见老娘说到他俩,都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 娘家日子过好了,包氏的心里也高兴,止不住笑道: “是该添置一辆车子,咱家现在做生意,十天半个月的就要进城去送货,不能每次都靠着两个哥哥拉着板车去,人买家看着也寒碜不是?添置了牛车以后出行就体面多了,而且娘以后要想去什么地方也方便。” 包氏说完抬头四下看了看屋子道: “添了牛车,今年就可以重新起个院子盖房子了,我记得娘好像也说过打算盖房子的事。” 包田氏这忙着往五林碗里夹菜,闻言点头道: “对对对,我都跟你俩哥商量好了,今年就打算盖房子,不过不用另起院子,划不来再掏一笔宅地的钱,咱家院子空地方这么多,有的是盖房子的地方。” 包大力听老娘说起盖房子的事,也放下筷子说了起来: “妹子,妹夫,我们都想好了,打算就在对面空地上盖几间大瓦房当做主屋,等盖好了搬进去,再把这边的屋子拆了当院子,然后两边的厢房也要换成大瓦房,今年只要生意不停,钱一点点的赚,房子就一点点的盖,不着急。” 姚三柱大口吃着菜,拿起桌上的小酒盅又抿了一口,点头说道: “这主意不错,你们家院子大,好好规划一下就行,划不来另买宅地。那啥,我看今年就趁着把新房都盖完,钱要是不够尽管开口,多的不说,一、二百两的我们还是拿得出来。” 姚三柱嘚瑟地把话撂出来,别说果儿,就连包氏都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还一、二百两呢,真会充大爷,就他那胡乱花钱的德行,兜里有俩钱儿恨不能赶紧花销完,刚分的元宝他要能存到过完年,她就算服了。 不过心里再怎么鄙视自个儿男人,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包氏咳嗽了几声便接着说道: “是呀,娘,大哥二哥,盖房子的钱若是不够尽管开口,别跟我们见外。” 包田氏一听更乐了:“那感情好。” 果儿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阵,花生吃食包家做了快满一年,且早都不用给她们家分成了,每个月送两次货到城里,再加上批发给那些货郎的,算一算这一年下来少说也赚了三十两多的银子。 除去买牛和车这两项花出去的大钱,姥姥手里至少拿得出二十多两的积蓄,只要今年的生意继续做下去,收入自然也会源源不断,一年内在乡下盖一院宽敞的砖瓦房子,尽够了。 而且,她今天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买卖没说呢。 想到这里果儿说道:“姥姥,我爹娘说的是,盖房子要是钱不够的话您尽管跟我们开口。不过我算了一下,以姥姥家去年的生意,还有今年的,就是盖满一院子的青砖大瓦房,估计赚的钱也够了。 而且,我们这回过来,还有一样新鲜的吃食要给你们呢,等这道吃食做出来,姥姥家又能多一个进项。” 果儿说完这句话,包家一屋子人都瞬间抬起头向她,眼神灼热。包田氏急切地问道: “新鲜的吃食?是个啥,果儿丫头赶紧说说看。” 果儿:“滚雪球。是用山楂做出来的吃食,选质量好的山楂洗干净,做法其实跟雪花生差不了多少。” 果儿把滚雪球的做法细细说了一遍,包田氏等人做惯了雪花生,一听就明白该怎么做,加上五林在旁边吵着说他已经吃过姐姐做的滚雪球,味道酸酸甜甜太好吃了,众人更是来了兴趣,包田氏当即吩咐两个儿子,过几日就出去买山楂回来。 大舅妈赵氏感激地看着果儿说道: “果儿丫头对我们家真是太好了,你说的滚雪球,做法我都记下了,回头我们一定好好做,到时候这滚雪球肯定跟花生一样卖得好。只是,这滚雪球的盈利到时候咱们是四六分,还是换个分法,我们都听果儿的,果儿说咋分就咋分。” 赵氏说到分成的问题,忽然觉得自己越俎代庖了,忙对着包田氏说道: “娘,我就是想着姑奶奶跟果儿心里有咱们家,咱们挣了钱也要记得她们的好,这分成要不咱们还是听姑奶奶跟果儿的吧?” 包田氏也觉得赵氏这话说的没错: “是这个理儿,果儿,闺女,你们说,这滚雪球挣了钱怎么分?” 果儿听得有些不对劲,她狐疑地看向包氏,却发现包氏的脸色明显不自在,把脸扭向一边不看她。 果儿心下有了猜测,对包田氏跟赵氏几人道: “怎么还提分成的事?滚雪球的做法既然已经给了你们,以后自然跟花生的生意一样,全部交给你们做,我们肯定不再插手了,就当是孝敬姥姥跟舅舅舅妈的,不要分成。” 啥? 赵氏跟杨氏对望了一眼,然后看向包田氏,包田氏也有些迷糊的样子,看看果儿再看看包氏。 小舅妈杨氏眼尖,瞥到包氏的不自在,心里不免嘀咕起来,略想想说道: “果儿,咱们花生的生意四六分成都这么久了,滚雪球咋能不要分成呢?这可说不过去,姑奶奶,你说是吧?” 包氏看了一眼杨氏,知道这是嫂子故意给她递话,可包氏才不怕嫂子把她暗自拿分成的事说开,所以只是不自在了一会儿,便漫不经心说道: “果儿呀,上次你跟我说过,想要把花生的生意全部给你姥家,我当时想着这事对你不公平,所以没答应,对不?你是不是把这茬忘了?” 果儿看着包氏递过来的眼神,瞬间明白怎么回事,感情她娘拿着分成呢。 反正是你的亲娘亲兄弟,你高兴就好。 果儿心里默念,面上当然不能拆了亲娘的台,便说道: “对,我还真忘了,还以为已经给我姥家了呢。那这回,娘说了算。” 包氏见女儿向着自己说话,不由得意地一笑: “那就——还这样吧,虽说咱们是一家亲,可是也有句老话叫做亲兄弟明算账对不?这花生和滚雪球的生意若是我自个儿想出来的,给咱家也就给了,就当是我孝敬娘的。 可这是方子我闺女费心巴力想出来的,若是白给了你们,一成利都不收,传出去还倒是舅舅占了外甥女的便宜呢,好说不好听,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何舅妈的心思 包田氏心里疼闺女,自然包氏说什么便是什么,于是对着儿子儿媳发话到: “你们小妹说的对,她们娘俩心善,都是孝顺孩子,咱们不能因为她娘俩对我孝顺,就可劲儿地占她们便宜。你们若是起了贪心的念头,连四成的利都不想给的话,我头一个不答应!” 包田氏这些话说的两个儿子儿媳都坐不住了,赶紧低下头表示他们绝对没有不想给分成的意思,包田氏这才脸上神色放缓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滚雪球还有花生,往后还跟以前一样,都是四六分成,闺女,果儿,你们看这样成不?” 老娘都这么说了,包氏自然满意的不得了,忙笑道: “娘还是疼我,那就听娘的。” 这次她们没有留下住一晚再回去,家里这两天拜年的客人实在多,陶氏早嘱咐几个儿子早去早回,所以吃过午饭不顾包家人的一再挽留,一家人赶着马车匆匆回家了。 马车上,包氏语重心长,跟果儿细细解释她一直跟娘家人明算账、拿分成的事,果儿听了一会儿也就释然。 或许是自己想的有些简单了,这样的做法才是最合适的,于是冲包氏一笑,表示她无所谓都听包氏的,母女两个达成默契。 冬日昼短夜长,等他们回到上姚村时天已经开始黑下来,外面寒风呼啸,吹得人们早早就上了热炕头。 主院西屋,姚铁柱夫妻两个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听着屋外呼呼的风声怎么也睡不着,想起白日在何氏娘家的事,两人不免暗叹。 何氏悠悠叹了口气:“当家的,你说这回是不是把大嫂彻底得罪了?” 姚铁柱:“......也不算得罪吧,咱们不是答应下来,年后让他们帮咱家养鸭子的事?” 何氏:“养鸭子的事简单,且我大哥大嫂都不是偷懒耍滑的人,他二叔跟果儿都说了,年后还要找几户人家替咱们养鸭子,我大哥那里咱们应也就应了,只要他们鸭子养的好,以后的日子就会过好,咱们也少操一份心了。” 姚家的烤鸭生意越来越火,鸭子便供不应求了,目前只他们自家养的鸭子当然不行,所幸当初早早让刘氏的娘家加入进来也养起鸭子,这样才减轻了鸭子的货源问题。 不过看目前这个样子还得进一步扩大货源,所以今天何舅妈一说想要让何大舅也到姚家作坊来做工的事,姚铁柱跟何氏先是一愣,继而就想到了不如让他们也来养鸭子的事情。 两家住的村子离得远,何大舅每天过来到作坊上工肯定不现实,若是直接住在这边的话,家里头老婆孩子就照顾不上了。 所以还是跟刘氏的娘家一样在自己家里养鸭子再合适不过,只要鸭子养好了,收入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一两年下来就能翻身。 只不过何家庙村周围离河远,养鸭子的话不如他们上姚村和刘氏娘家的村子具有天然的优势,但是只要勤快一些,自己动手弄鸭食来喂养也不是难事,比起只靠庄稼吃饭要好上好多呢。 何氏跟大哥大嫂一五一十商量起来,何舅妈有些不太高兴,她还是想叫何大舅到作坊干活拿现钱,若是能直接到城里的烤鸭铺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说不定还能学到手艺呢。 所以说了半晌,何舅妈还是有些不太情愿地说道: “养鸭子好是好,可是我们这里周围没有河滩,种地都是靠天吃饭,不像你们村靠着大片河滩,养鸭子方便得很,鸭食都省下来了。 我们家要是养鸭子的话,就只能自己弄鸭食,那得添进去多少粮食、麦麸才够鸭子吃的,你要我们养鸭子,真的不划算!” 何大舅却想的跟她不一样:“怎么就不划算,鸭子能吃多少粮食?我觉着养鸭子挺好,而且在咱自己家里不用往外头跑,也不耽搁种庄稼。” 何舅妈还是不愿意,瞪了一眼何大舅接着道: “小姑,你家日子现在过得红火,你可要多帮衬帮衬我们呀,眼下谁不知道给你家干活挣钱多?我都打听过了,你们村子的人在你家作坊里干了一年,到年底一个个腰包都鼓起来了,家里娶媳妇、嫁女儿的啥钱都有了。 有句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小姑,我们可是你的娘家人,你的亲大哥亲大嫂,你大哥是个啥人你还不清楚,最是老实能干的,把你大哥招进作坊你有啥不放心的?” 何舅妈本就说话爽利,且从不顾忌想说什么说什么,一席话竟说得何氏姚铁柱跟何氏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驳。 半晌何氏说道:“哪有那么夸张?乡亲们在作坊里是挣了一些钱,也就是比以前日子好过了一点而已。” 好在何大舅是个拎得清的,听了妹妹跟妹夫的话心思已经动了起来,当即张口呵斥了媳妇,还跟他们说养鸭子就很好,他愿意干这个活,开春就养鸭子。 何舅妈见丈夫在这件事上态度坚定,这才不再说什么了。 不过很快何舅妈又提了第二件事,这才是真正让何氏为难的。 她竟然想把她闺女杏子,说给大林。 何舅妈:“小姑,妹夫,杏子是你们亲外甥女,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把杏子说给大林,咱们两家来个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你们说呢?” 何舅妈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当时都愣住了,幸好刚才说话前就把孩子们都支了出去,大林也跟着栓子一块儿出去了,不然当着孩子们的面就更尴尬了。 之前的事何氏虽然看出来大嫂有这个意思,可是杏子的年龄比荚儿还小了两个月,大林都快十六了,年龄上就不合适,再不用说别的了。 他们膝下这四个儿女,除了荚儿跟四林还小,大林翻过年就满十六了,皂儿也快十四,在乡下这样的年纪开始说亲的多了去了。 家里老四成亲以后,孙子辈里就这两个孩子最大,他们的亲事自然被不知道多少人惦记上了,这段日子围在姚铁柱跟何氏身边的那些人,说的最多的就是想要给这两个孩子保媒,夫妻两个被烦得都有些招架不住。 没想到何舅妈也提起这一茬,当着他们两个的面,明说了想把杏子说给大林。 杏子别说年龄上不合适,且这孩子多少沾了些她娘的脾气秉性,何氏实在看不上,就算年龄般配,何氏也不想结这门亲事。而且她还记得当初杏子小姑娘在她家住的时候,说的很清楚她喜欢二房的二林表哥。 面对大嫂看向自己那灼热的目光,何氏呆了半晌只好推说道: “大林还小,他又是长孙,我公公婆婆早就发过话,大林的婚事不想这么早就给孩子定下,等过几年再说。” 结果何舅妈一听,立马话锋一转说道: “唉,也是两个孩子没缘分,既然亲外甥不成,那二房那个孩子,叫二林的应该没问题吧?杏子跟我说了,当初在你家住的那段日子,她二林表哥可喜欢跟她说话了。” 何舅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可就生硬多了,还有什么侄女的终身大事就托给她这个亲姑姑之类的话,又是说了半天,就差明说要是跟二林的事情不成,便是她这个亲姑姑不上心,不愿意帮忙。 何氏被缠的没办法,只好含糊说这事她做不了主,等回去以后先探探刘氏的口风再说,毕竟这是二房的孩子,而且这种事也得老家里两口同意才行。 何大舅当时在一旁听他媳妇说这些话,吃惊的半天没有出声,等反应过来不由臊得脸红脖子粗,忍不住跟何舅妈又吵了起来,弄得何氏跟姚铁柱也跟着不自在。 所以何氏现在是在为这件事心里发愁。 姚铁柱也想到了这个,安慰妻子道:“没事,我看这事也就是大嫂一个人的意思,你看大哥当时的表情也是吃惊,显然大嫂都没跟大哥提过,就算是提过,大哥肯定也没同意。” 何氏依旧皱着眉头:“上回给咱家来上梁的时候,大嫂虽然没跟我明说,可是我看得出来大嫂那时候就有那个意思,后来咱们搬新宅以后,大嫂还把杏子送过来在我们家住了一段日子,杏子那丫头到底年纪小,表现又那么明显,我一问就把啥都说了。” 包氏想起杏子这个侄女当初说话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姚铁柱问道:“那大嫂看上咱家二林的事,你咋跟弟妹两口子说?” 何氏想都不想说道:“有啥好说的?这事想都不要想,我不会跟弟妹提这事,你也别跟二柱说。” 姚铁柱:“那以后......” 何氏直接说道:“我大哥肯定不会问这事的,以后要是大嫂问起,就说老两口不同意,而且弟妹家也有好几个年纪合适的侄女呢,大嫂总不至于亲自跑到弟妹跟前去问。” 姚铁柱:“.....好吧,都听你的。” 趁着过年无事,家里的小姐妹们在东跨院里举办了一次小小的会餐。 说是会餐,不过就是果儿几个小姑娘,拿出年前给家里做的各类零食,再加几盘新买的点心、果子,摆了满满一桌,叫上几个关系好的小姐妹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罢了。 除了自己家里的小姐妹,大丫带着二丫、三丫两个妹子都来了,还有村里另外两个关系要好的小姑娘,这两个小姑娘是之前已经说好了,年后就跟着一起做绢花的。 所以这次的小聚会,就把她们也叫了来。 小姐妹们难得如此轻松地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好不惬意。这会儿正说到大丫的亲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来访 前几日大丫跟张虎子订亲了。 这些年大丫家跟虎子家一直都走得亲近,大概因为同病相怜,大丫的娘和虎子的娘一个是寡妇,另一个丈夫常年卧病在床,不但帮不了他们娘俩什么忙,还需要他们常年累月照顾着,所以这些年来,两家人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互相扶持着过日子。 这两年,两家人都给姚家做工,日子渐渐变好了起来,大丫家今年把欠村长的钱还完了,打算等明年攒下钱就把房子重新盖起来。 虎子跟他娘承包了姚家养鸭子的工作,一年下来家里的情况也大大改善过来,再不是以前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日子。 眼看两个孩子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两个娘早就有意把两个孩子促成一对,见他们彼此也有好感,便趁着年前在一起商量好,正式请了媒婆上门,把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定下来,等再过一年半载就成亲。 果儿由衷说道:“哎呀,这可是好事,大丫姐,恭喜你们了。” 大丫本就红了脸,再被果儿这么郑重其事地一恭喜,更是羞得抬不起头。 小姐妹们乐得围着她一阵嘻嘻哈哈,谁让她是这群小姐妹里面年纪最长的,已经满十四岁了,这个年龄定亲,等一两年后正好成亲,不早也不晚。 皂儿冲大家眨眨眼:“以后,我们见了虎子哥要不要改口呀?” 豆儿不懂事,愣愣问道:“改口?不叫虎子哥了,那叫啥呀?” 大丫坐不住了,站起来作势要打皂儿,姐妹们闹成一团。 大丫看着皂儿狡黠的样子忍不住反击道:“你也不用羡慕我,谁不知道这些日子为你上门提亲的媒人,把你家门槛都快踏破了,你倒是说说,这里面有没有你看上的?” 大丫一句话小姐妹们立即反应过来,对呀,大丫姐已经定亲了,现在该轮到皂儿姐了,于是兴奋的目光都盯向皂儿,这下轮到皂儿脸红到了脖子根。 二丫上前把皂儿拉着坐下道:“皂儿姐,你倒是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你放心,我们都给你保密,绝对不说出去。” 这下皂儿更坐不住了,她本就是腼腆的性子,远远没有大丫二丫姐妹泼辣,见大家的苗头都对准了她,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果儿坐在那里没有跟着小姐妹们起哄,可也不会去帮皂儿姐说话,自己乐呵呵往嘴里扔着雪花生看小姐妹们笑闹,心里不禁有些许惆怅,还没怎么的,小姐妹们就要定亲,很快又要嫁人了,还都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呢。唉,真怀念自己那个时代晚婚晚育的好政策。 初六这天,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姚家大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个风度翩翩的锦衣公子,皆是一身华贵的狐裘,长身玉立。 姚二柱还在后院陪着老父亲唠家常,听见小天佑蹬蹬蹬过来报信,急忙应了出去。 果儿带着狐疑去了前院,一进屋子,就看见坐在主位上的两个人,一个笑得恣意谈笑风生,自然是张子彭,另一个静静坐着的竟然是沈默! 子彭哥哥当初在信上不是说今年没空过来么,怎么这会儿又有空了?不过对于张子彭的来访果儿只是稍稍觉得意外。 可是对于另一个人,果儿一颗小心脏忍不住砰砰直跳,似乎......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危险。 张子彭正悠哉悠哉坐在椅子上跟姚二柱说话,一见果儿进来顿时眼睛一亮站起来走上前去。 “果儿妹妹,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又来了。 果儿默默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笑意盈盈看着两人说道:“子彭哥哥,沈公子,好久不见。怎么突然到莱阳了,你不是说今年都没有机会过来吗?” 张子彭:“是啊,本来以为过年事情多,怎么也要等年后才能有空出来,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跟你见面了,这还要多谢沈大哥。” 说罢张子彭把目光转向垂着眼帘专心喝茶的沈默身上。 见沈默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张子彭继续道: “是沈大哥给我去信,说他在舅舅家里小住,特意邀我来莱阳城一聚。家里本来不准我这时候往外跑的,可是沈大哥不一样,就这么着我来了。果儿妹妹,哥哥我够意思吧,一到莱阳就先过来看你。” 张子彭一脸戏谑地看着果儿,还伸出手掌放在果儿脑袋上朝自己的方向比划了一番:“嗯,长高了一点,上次还不到我肩膀呢。” 果儿闻言扯开嘴角勉强一笑,不自觉把眼光扫向那个专心喝茶的人身上。 张子彭见她这样子,又想起来解释道: “呐,忘了跟你说,沈大哥的舅舅乃是莱阳的父母官,沈县令,听沈大哥说你跟她表妹,就是前些日子刚出阁不久的沈小姐还是朋友,是不是?” 果儿见他提到沈莹莹便点头说道:“是啊,沈姐姐出阁穿的喜服还是我设计出来的呢,当初因为喜服的事跟穆大娘去了几趟县令大人的府上,所以就认识了。” 张子彭:“呵呵,所以说大家都是自己人,沈大哥嫌城里人多事杂,想找一个幽静的乡下地方散散心,我立马就想到来你家串门了。” 果儿:哦,原来是把我们家当农家乐了。 果儿眼光扫过桌面上摆放着的几个礼匣,显然这是他们带过来的年礼,其中有一个礼匣已经打开,里面放的是两盆造型别致的玉石盆景。 张子彭见果儿盯着那两个玉石盆景看个不停,在一旁笑说道:“看来沈大哥这份年礼送对了,沈大哥你瞧,果儿妹妹看的都不眨眼了。” 果儿略微吃惊地看向沈默,沈默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见果儿看过来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 “小小心意,不过尔尔,还请姚二叔跟果儿姑娘不要嫌弃。” 这两个盆景的确是沈默带来的年礼,大过年的总不能空着手上门,或者还蹭张子彭的年礼。 姚二柱听沈默这么说,忙朝他拱手说道:“哪里哪里,沈公子太客气了。” 这两位贵客虽然都认识,可这位沈公子身上总带着一股冷冽的气场,到底不如跟张子彭说话来的亲切,所以姚二柱跟他说话时就有些拘谨,还是不能爽快叫他的名字。 沈默忙起身还礼道:“当不得公子二字,姚二叔唤我沈默即可。” 姚二柱见他态度虽是冷淡些,说话做事却不端架子,心里便有了好感。小声嘱咐了果儿几句,自己准备出去叫厨房好好准备酒菜。 张子彭抬手阻止道:“姚二叔不用忙,我跟沈大哥路上说好了,这次过来就是来拜个年,权当走自家亲戚,出来一趟不容易,今晚我们想在这里叨扰一晚上,明日再回去,不知府上是否方便?” 张子彭说的很客气,姚二柱一听自然连连点头: “当然没问题,子彭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你们愿意在这里小住,我们真是求之不得。只是庄户人家屋子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二位见谅。” 张子彭见他这么说也高兴道: “那就麻烦姚二叔了,你们家的新宅可是一点儿也不简陋,上次我跟沈大哥过来参观的时候,有些地方建的比我们家的屋子还要舒服呢,哈哈哈。” 张子彭想起上次见识过的浴室就觉得很舒服。 “那个,晚上我想吃果儿做的炝锅鱼,你们还别说,果儿妹妹做得炝锅鱼就是不一样,比我们家酒楼里大厨做的都要地道,那叫一个香辣可口,就是不知道果儿妹妹肯不肯让我们解解馋了?” 说罢张子彭凑近果儿笑得挤眉弄眼。 果儿不由也笑了:“想吃炝锅鱼倒是没有问题,不过我家过年准备的鱼不多,这会儿厨房里恐怕也就剩下一两条了,怕是不够你们吃的,待会儿我全部都做了,不够的话你们将就一下吧。” 张子彭听果儿这么说,得意地冲她一笑,起身走到那堆礼匣前,打开其中一个礼匣盖子,里面便露出几条冻得硬邦邦的胖鱼来。 “哈哈,既然早就想着吃果儿妹妹的炝锅鱼,当然要把鱼带来了,果儿妹妹辛苦了。” 果儿没想到他连鱼都带来了,不由呵呵两声,正好看见沈默投过来的目光,嗓子顿时被人掐住一般笑不出来了。 “既然子彭带了现成的鱼,那就不客气了,我这就叫厨房的人先行准备。” 姚二柱说着提起装鱼的匣子往外走,准备送到厨房,他还要忙着出去叫人收拾前院客房,准备晚上给两人住下。 当初他们家盖新宅的时候,前院特意留了几间客房出来,里面的摆设家具一应俱全,只需要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人。 这几日来姚家拜年的亲戚朋友很多,还有那些在作坊做工的人家,更是趁这个时候提着年礼上门,老两口始终不习惯在前院招待乡亲,见了聊得来的就忍不住把人往后院领,于是老两口住的院子里几乎一点到晚都有人,忙得不亦乐乎。 现在家里来了贵客,还要住下,自然要盛情款待一番。 果儿领着两人到主院来拜见老两口。突然见到两个贵气逼人的锦衣公子出现在眼前,老两口着实紧张了一番。待看清是上次来过的两人,才缓了一口气。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探 张子彭跟沈默很懂礼数地上前给老人家拱手作揖,惹得老两口又一阵坐立不安,忙请他们上炕坐下,陶氏还打开柜子准备拿出一套新褥子铺上去。 姚二柱想着两个人应该不习惯在炕桌上吃饭,早叫月娘把晚饭摆在外间的八仙桌上,便上前阻止道: “爹娘不用忙活,马上用饭了,咱们就在外间摆桌吃饭,不如一块儿到外间坐着吧。” 张子彭上前插话道:“对对,咱们坐外间吃饭,老太爷老太太又跟我们见外了,还是叫我子彭吧,沈大哥也不是头一回来,咱们随意。” 于是众人挪到外屋桌前准备吃饭。 姚老爹呵呵笑了几声说道:“来就来了,以后可不兴带那么贵重的礼物。” 两人带来的年礼中,除了几匣子上好的点心,几包贡茶,几套笔墨纸砚,最稀罕的就是那两个玉石盆景,一看就很是贵重,寻常庄户人家可是连见都见不上的好东西。 张子彭:“老太爷说笑了,大过年的我们小辈上门,哪能空着手见长辈呢?” 沈默在一旁也含笑点头。 张子彭的话说得老两口浑身上下异常的舒畅,立马对面前两个少年好感增倍,陶氏笑着笑着不自觉又卷起了腿脚盘坐在椅子上。 姚老爹咳嗽两声,在桌子底下悄悄伸手拍了拍老伴儿盘起来的腿,陶氏愣了一下才意识过来,忙放下脚重新做好。 姚家人多,晚上都是聚在主院里一起用晚饭的,今天有客人在,不能跟以前一样分坐在炕桌上,所以张子彭跟沈默这一桌就由老两口跟几个儿子陪着,还给果儿特意留出一个位置。 其他人还是分两个桌子坐下,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在一块儿吃饭,在老一辈人眼里这就是子孙福泽深厚的表象,老人家最乐意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果儿在厨房里做好了一大锅的炝锅鱼,跟月娘、兰儿三个人一人端起一份送过来,张子彭一见果儿进来,忙站起来想要接过她手里的锅子,姚二柱坐的靠外,先他一步接过来放到桌上。 张子彭率先拿起筷子夹起鱼片放进嘴里品尝,片刻一连串吹捧的话不要钱地往外冒,大家看他一点儿也不见外的样子,都愈发放松起来。 吃过晚饭,离睡觉的时间还早,姚二柱已经叫人把前院客房收拾过了,这会儿正给他们烧着炕烘屋子,张子彭拉着大林二林几个钻在了一起,连带着家里的小萝卜头,一起凑热闹跟着往前院他们住的地方聊天去了。 果儿回到在自己屋子里,想着突然过来的这两个人,总觉得他们是有目的而来,可是又有什么目的呢? 果儿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反正张子彭说的是住一晚,而不是住几晚,想来明日他们就应该回去了。 果儿摇摇脑袋,似乎要把脑子里这些杂念摇出去。忽然包氏推门走了进来。 “娘,有什么事吗?” 包氏关好门进来坐下,看着女儿笑得意味深长。 “娘干嘛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果儿被包氏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摸了摸小脸问道。 包氏:“瞧你这孩子,娘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你睡了没有。” 包氏说着身子挪了挪凑近果儿又道:“你说,张少爷如此身份贵重的人,怎么这么稀罕往咱们这乡下人家跑?” 果儿:又来了。 包氏:“傻丫头,该长点脑子了,有些事你虽然还小不宜说破,可以不能像你这么来事儿。明天可不兴再这样,吃完了饭把人家往那儿一扔就自己回来了,你以为人张少爷大老远到咱家来,是来找大林、二林他们叙旧的?” 果儿无语地看着娘亲,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受教地点着头不吭声。 包氏笑眯眯又点拨了女儿几句,这才起身回了自己屋子。 夜已深了,果儿吹灭桌上油灯里的两根芯子,只留一根照明用,她铺开被子打算休息。 忽然听见窗户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果儿愣了一下,刚觉得可能听错了,又是一阵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窗棱。 果儿狐疑地走过去,拉开素软缎的窗帘往外面看,可惜外头黑乎乎什么也看不见。 “砰、砰”又是两声,这次还夹杂着一个清晰的男声:“果儿姑娘,是我。” 果儿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什么情况?夜探香闺?天哪,就她这副才十一岁的小身板儿,还是个孩子好不好,不兴这么吓人的。 虽这么想着,到底还是哆嗦着拉开了窗栓,沈默一个闪身跳了进来,随即关上窗户并拉上窗帘。 果儿被他熟练的动作惊得不由后退了几步。 沈默见小姑娘面露惊愕,深知自己这次的举动的确冒失,遂站在原地拱手道:“沈某此番前来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果儿怔怔站在那里不吭声,屋子里油灯昏暗,两人距离不过几步远,倒也能看清彼此的脸庞。 沈默干脆上前一步又说道:“果儿姑娘莫怕,沈某没有歹意,此番前来,只是想请姑娘帮个忙而已。” 果儿怔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傻傻的问题:“你来这里,子彭哥哥知道么?” 沈默:“他已经睡下了。” 沈默这次并不是贸然前来,刚才他在张子彭喝得茶水里放了些安眠的药物,等他打起哈欠上床躺下,还不客气地点了他的睡穴,这会儿张子彭正睡得香甜呢。 虽然对方还是个小姑娘,可是他这番行为实在越矩了,自然要小心避人耳目,而且他还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跟她商量。 果儿这会儿已经镇定下来,她走到桌前重新燃起几根灯芯,屋里顿时明亮起来。 “沈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果儿坐到桌边出声问道。 沈默:“还请姑娘能够帮沈默一个忙,若是可以,沈默感激不尽,来日......” 他本想说来日报恩的话,忽然看见小姑娘嘴角似乎流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想起上次在水云阁的救命之恩还没有报,这次却又主动找上门求人家帮忙,不由汗颜。 无奈,沈默硬着头皮说道: “正月十五上元夜,莱阳城必有灯会,到时还请姑娘能够出面在灯会上帮沈默找一个人,递一个小物件而已。” 果儿:灯会上找人?你自己不会找,不会递吗? 当然这话果儿不敢问,但还是说道:“但请明说。” 沈默清楚自己正在做的事有多危险,虽然很希望面前这个胆大的小姑娘能帮他,可是也不能告诉她详情,心中斟酌一二,便小声解释起来。 果儿听完不禁有些纳闷,上元夜到莱阳城街上赏灯,到时自会有人找她,递个东西而已,就这么简单? 沈默看出果儿心中疑虑,淡定地冲她点点头。 果儿狐疑地看向他,骗鬼呢!真要这么简单,满大街这么多人随便拉一个都可以帮他,何必大老远把张子彭诓过来,还深夜来找她帮忙? “可以不帮吗?我家住在乡下,上元夜去城里赏灯,恐怕不方便。” 果儿讷讷道,心里暗忖没那么简单的事。 沈默沉默片刻,又是拱手一礼:“姑娘最合适。” 说罢深邃的眼眸定定看过来,果儿不自觉一个冷颤。 沈默:“实不相瞒,上次在水云阁,姑娘小小年纪临危不乱,有勇有谋,所以,沈某才厚颜前来麻烦姑娘。不过姑娘莫怕,到时会有人在你身边保护,不会让姑娘有危险的,这一点沈某敢用......保证。” 沈默差点说出项上人头几个字,怕吓着小姑娘,赶紧闭了嘴。 感情是上次强出头惹的祸,早知道后面还有这档子麻烦,当初就不该帮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片刻,果儿意识到她若是不答应,这人恐怕就不走了,半晌无奈地问道: “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干什么的,公子可否坦诚告知?” 这样我也好知道自己将来是怎么死的。 沈默:“这个以后姑娘会知道的。” 果儿:“......” “那你要找的是什么人,递的又是什么东西?” 沈默:“姑娘暂时还是不知道的好。” 果儿:......好吧。 沈默站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过几日还请姑娘动身住到东柳街铺子里去,到时候沈某会去找你。” 连我家的铺子你都知道,那就是选定本姑娘了,果儿心中哀叹,就觉得哪里不对,真是惹了个极大的麻烦。 沈默跟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果儿一个人呆愣片刻,除了屋里摇曳的灯火,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第二日两人又在姚家呆了大半天,果儿瞅了个空子偷偷问张子彭关于沈默的身份,张子彭大大咧咧告诉她: “沈大哥是本县知县大人的亲外甥,目前在长陵省城指挥使莫大将军麾下任职,这次是来舅舅家拜年的,顺便小住一段日子。” 果儿:.....好吧。 经过昨晚到现在,张子彭跟大林、二林几个年纪相仿的同龄人已经混熟了,还在念私塾的几个林跟前卖弄了一番文采,其实也不过吟诵了几首大文豪的诗,引得几个林直呼: “子彭哥哥厉害”。 沈默却始终惜字如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他们乐呵。 果儿见这两人跟家里的堂兄弟相处愉快,便推说自己晚上没睡好,吃过早饭便回到自己屋子里待了大半天。 好在用过午饭不久,这两人就告辞离开了,临走张子彭还热情邀请几个林改日到张家别院一聚,大林二林带着弟弟们不舍地把他们送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探 过了初十,亲戚门户都走得差不多了,一家人又开始张罗作坊开工,城里的铺子重新开张的事宜。 姚三柱和姚四柱两房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城里,果儿因为答应了沈默上元夜的事,不得不收拾自己的东西,跟着爹娘一起去。 果儿心里有事,对于回到城里自然不情不愿,可是家里其他的孩子却心心念念,巴不得跟着去城里住几天。 因为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每年的上元节莱阳城里跟各地一样,都会有灯会。 听村子里逛过莱阳城灯会的人说,上元节那晚城里的灯会特别热闹,整个县城到处都挂满了灯笼,好多都是在乡下根本见不到的,天一黑所有的灯笼全部点亮,别提有多好看了。住在城外的人家谁不想逛一逛城里的灯会? 以前要是说想去城里看灯会肯定不可能,会被陶氏破口大骂的,现如今日子好过多了,家里在城里还买了铺子,那就有了落脚的地方,到时候逛完了灯会,直接就在自家铺子里歇下,第二日再回来,想想就觉得美气。 私塾年前就闭馆放假了,等过完了上元节才会重新开馆,所以包氏这回打算把五林也带去,跟着他们在铺子里住几天,等过了上元节再送回来上私塾。 “太好了,我去叫四林、六林。” 五林话一说完就打算冲出去,被包氏一把拽住。 “干啥去?娘到城里去是做生意的,带上你一个皮猴子都够老娘忙活的了,可没想着再带上那两个小子,你别给我添乱!” 虽然她不在家的时候,五林几乎都是长在何氏跟前,由何氏照顾着的,可在包氏看来,这都是何氏作为大嫂应该做的。 而且年前她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单独给大嫂送了一对金耳钉,作为她照顾自己儿子的谢礼,还给三个孩子准备了一模一样的过年衣裳,算起来她并不欠大嫂的人情。 所以这回趁着有机会带着自己儿子去城里住几天,不带大房二房的两个林,包氏心里丝毫不觉得愧疚。 五林怏怏退了回来,不过一会儿又高兴起来了,毕竟能跟着父母多住几天,对留守儿童来说是最要紧的事。 孩子们已经被上元节去城里看灯会撩拨得放不下了,一个个都缠着自个儿爹娘说这事。 皂儿带着荚儿跑过来找果儿商量,若是果儿能开口说带着她俩一块儿去城里的话,爹、娘还有爷奶就不会说什么了,说不定还能允许她们在城里多住两日呢。 果儿被两个堂姐说的差点动了心,大家一起去城里住几天,到时候一块儿出去逛灯会,多么美妙的事情。 可惜一想起某人,果儿内心所有的欢欣雀跃立马消失殆尽了。 想了想果儿说道:“皂儿姐,荚儿姐,家里这几天作坊忙着开张,咱们的绢花生意也该准备准备,做起来了,要不你们先在家里待几天,等到正月十五那天,再叫大伯二伯送你们到城里来,晚上我们一块儿出去看灯,这样两不耽搁,你们看行不?” 要是现在就把她俩带去铺子里,晚上肯定跟她住一个屋子,到时候万一某人再来个夜探香闺的戏码,那可就玩儿大了。 皂儿跟荚儿听她一说,也明白的确是这么回事,家里的作坊她们可以不管,但是果儿不在家,绢花那个小作坊还要靠她们张罗起来呢。 皂儿有些遗憾地说道:“好吧,那就依你说的,正月十五我们再去。” 姐妹三个说起了绢花的事情,皂儿还体贴地帮果儿收拾去铺子里要带的东西。 离上元节还有几天,城里大部分的店铺还没有开门,在人们心目中,等过完了上元节,这个春节才能算正式收尾。所以现在还算是过年期间,街上开张的铺子不多。 姚家的绣品铺一开张,就有很多人前来光顾,包氏带着晓红和秋儿两个姑娘立即忙碌起来。 晓红跟秋儿都是城里普通人家的姑娘,因为手脚勤快,针线活好,才被包氏看中留在这里干活。 对她们来说东家脾气好,给的工钱、待遇也很不错,两个姑娘都很珍惜在这里做工的机会,所以到了约定开张的日子,都很积极地回来继续干。 整个铺子里也就果儿没有一份好心情,她提心吊胆等着某人的不期而至,等着等着终于在第二天夜里把某人等来了。 沈默依旧是悄无声息跳进果儿住的屋子,果儿悬了几日的小心脏反而放下了,刚才她还傻乎乎担心某人会不会走错房间呢。 沈默神色肃穆,冷静地端详了果儿半天,就在果儿被他看的愈发忐忑的时候,沈默抬手从怀中拿出一个桂圆大小的褐色蜡丸递给果儿,压低声音说道: “上元夜,西市街上尽是摆摊卖灯笼的,有一家挂着彩色兔子灯笼的摊位,摊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到时候他的脖子上,会挂一条女子用的纱巾,想办法把这个蜡丸交到摊主手里就行。” 说完又补充一句:“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果儿咬着嘴唇看着手里的蜡丸,抬头试图商量: “可以不去么?我胆小,我害怕。” 反正这具身子才十一岁,有足够的理由胆小害怕。 沈默看着小姑娘哭丧的小脸,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我的人会在暗中保护姑娘的,不要害怕。” 果儿:“......” 沈默心里的歉疚更甚。没办法,他只能找一个跟他们貌似没有任何关系和来往的人前去,想起上次在水云阁的事,果儿的身影便闯入他脑中。 上元夜那晚,满大街都是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而这些人是最不会被注意到的。 他很抱歉自己不能跟小姑娘解释太多,时间退回几个月前的话,连他自己都无法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卷入这场风波,如今深陷其中,不能退出就只能往前闯了,但愿诸事顺利。 沈默思绪翻涌片刻,从怀里又掏出一样东西,似是精巧的簪子:“你把这个插在头上,那人看见自然明白。” 说罢,沈默上前一步给果儿插在了头上,他的手离开的时候,果儿听见轻微的叮当声。 沈默后退一步再次端详果儿,微光摇曳下,两个人静默站着都不再说话,地面上两道清晰的身影一个高大健硕,一个娇小玲珑。 沈默离开后,果儿对着油灯呆坐了一会儿,方从头上拿下那个簪子,凑近灯火细看,竟是一个小巧的银簪子,上面坠着两个小小的银铃铛,整个簪子造型简单质朴,却包裹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放下簪子,掏出那枚小蜡丸放在手心里又看了一阵,似乎想要透过表皮看到里面究竟裹着什么要命的东西,可惜她什么也看不到。 脑子里一遍遍回忆着刚才沈默说过的话,害怕把哪一个细节给忘了,思虑半天,认命地把蜡丸重新放好,簪子则收进桌上的梳妆匣里,上床休息了。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也就是后世的元宵节,自古至今,人们只有在热热闹闹过完了元宵节,这个年才算是真正收尾了,所以这是个很重要的节日。 铺子早早就关门了,晓红跟秋儿两个也回家过团圆年去了。 当初说好了,今天家里的人都会进城,晚上一块儿出去看灯会,所以一大早包氏就带着五林出门,去阮记买回来几大包的元宵,准备等大家都来了晚上一块儿煮着吃。 要说莱阳城里最好吃的元宵,一个是王记的点心铺,另一个就是阮记的点心铺,可惜王记点心铺离他们这条街太远,所以只能买阮记这一家了。 包氏去买元宵前,果儿特意问她都有什么馅儿的,这个包氏早几天就打听清楚了,说是芝麻的、果仁的、青丝玫瑰的、冬瓜长丝的好几种味道呢。 果儿在后世只喜欢吃汤圆,对元宵并不感兴趣,就跟包氏说多买些黑芝麻馅儿的,当汤圆吃。 闺女的话包氏自然谨记,回来时买了好几种馅料的元宵,其中黑芝麻馅儿的最多。 包氏把元宵刚买回来,就听见门口传来马车停下的声音,接着就听见有小孩子哒哒哒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是我大伯他们来了。” 五林说着就冲出去迎接,片刻又跑了进来,屁股后边跟着四林和六林。 包氏跟果儿赶紧应出去,只见门口站着何氏、刘氏、大林、二林等一大帮子人。姚铁柱跟姚二柱兄弟俩一人赶了一辆马车,正从车上往下拿东西。 看这阵仗家里除了老两口没来,大房、二房,包括麦穗母女两个都过来了。 手忙脚乱一番,总算把大家都让进了屋子里。何氏见包氏跟果儿又是端茶又是上点心的招呼她们,忙拦住说道: “弟妹别忙了,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再说我们以前也来过,你放下歇着,果儿也歇着。” 包氏跟果儿还是给大家倒完了茶才坐下。 姚铁柱跟姚二柱在屋子里略停了片刻就起身,说要带着几个儿子去烤鸭铺那边看看。 他们这一大帮子人一进城,先来的东柳街这边,路上就商量好把媳妇跟女儿都送到这边来,然后他们带着儿子们去烤鸭铺,老三跟老四都在那里,几个兄弟说话也自在。 而且烤鸭铺那边的院子大,空屋子也多,等晚上逛完了灯会家里的男人都到那边去睡,女人们都过来包氏这里,这样两边都方便住下了。 两兄弟带着儿子们往门外走,五林一激动,也爬上马车跟着堂兄堂弟一块儿过去了。 送走了大半人,包氏笑道:“难得咱家人来的这么齐整,你们瞧,我把元宵都已经买回来了,想着你们要是来不了,还得给你们捎回去呢。这下好了,今晚咱们一块儿煮元宵吃,吃完了出门看灯会。” 何氏几个也笑道:“那感情好,弟妹,这会儿咱们闲着也是闲着,铺子里有啥活你尽管说,咱们一块儿干。” 包氏嗔道:“大嫂这说的啥话,好不容易你们来一回,我还要把活留给你们干不成?什么活也不用干,铺子今天我就不打算开张,咱们都歇着好好说说话。”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上元灯会 皂儿、荚儿、豆儿还有小草早跟着果儿去了果儿的屋子,小姐妹们因为晚上逛灯会的事兴奋的不得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让果儿忐忑了好几天的心平复了很多。 黄昏时分,包氏几个人就早早张罗着煮好元宵给大家吃。到了这会儿那边的人还没过来,想来白巧儿也买了元宵,应该在那边吃上了,包氏几个女人也就不等他们了。 吃过元宵,几个小姑娘挤在果儿屋子里,把自己上下的穿戴重新检查一番,头发再梳一梳。 今天她们来的时候都打扮的格外光鲜,身上穿的、带的都是年前新买来的,一年就来看这一次灯会,当然要好好打扮一番了。 果儿身上穿的是年前在锦绣坊做得那套鹅黄色蜀锦夹袄,外面再披上斗篷就可以了。 她伸手触了触头上沈默给的那枚银簪子,上面坠着的两个小铃铛立刻发出轻盈悦耳的碰撞声。 皂儿几个闻声看过去,不由都睁大了眼睛。 “果儿姐这个簪子好漂亮,上面的小铃铛还有响声呢。” 小草仰起小脸蛋声音艳羡地说道。 荚儿也看着果儿头上赞道:“真的好漂亮,亮晶晶的比我们带的头花还漂亮呢。” 果儿:“是吗?呵呵呵。” 这个银簪子看起来并不是很贵重,但是做工十分精巧,上面的小铃铛也不多见。 果儿梳妆匣里的首饰已经攒了不少,其中不乏贵重的头饰,有自己外出逛街时买的,也有生意往来时穆大娘等人送的,偶尔带出来一两个新鲜首饰,大家也都习惯了。 所以这个银簪子今天带了一天,包氏也没问过一句,也就皂儿几个小姑娘好奇而已。 夸了一会儿小姑娘们就转移了视线,重新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穿戴,果儿松了口气。 她们家如今自己就做着绢花饰品的生意,而且高、中、低各种档次的都有,果儿素来大方,经常挑出来几个送给她们,所以她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攒了好些拿得出手的饰品,对于果儿这个新鲜的银簪子,她们也只是欣赏了一会儿便不再问。 终于听到门外马车的声音,是姚铁柱兄弟几个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人都到齐了,大家便商量一会儿出去怎么个逛法,毕竟这么多人呢,到街上逛起来并不方便。 姚三柱大手一挥,干脆地说道:“一块儿出去,到了街上若是散了那就各逛各的。” 说完对着姚四柱跟白巧儿嘿嘿一笑:“我说老四,四弟妹,也就你们俩清闲不用带孩子,要不我把我儿子送你们带着?” 一句话听得大家都笑起来,包氏不由上前掐了他一把嗔道:“说什么混话呢,自己儿子都不想带着,你是跟人有约还是咋的?” 姚三柱大咧咧瞅着媳妇儿道:“这不是跟你有约么?” 众人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等众人笑够了,姚二柱说道:“那就这么定了,一块儿到街上,一定带好孩子们,若是走散了也不要紧,等逛完了记得回到这里,到时候再一块儿回烤鸭铺睡下。” 商量好之后,大家便出门往街上走去。 皂儿还想跟果儿一起逛,于是悄悄拉起果儿的手说道: “待会儿你跟我们几个一起好不好?再叫上姑姑跟小草,咱们几个在一起。” 果儿心里有事,看看几个姐妹随意地点点头。也好,人多了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打掩护呢。 莱阳县城每年从正月十二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连续四天都有灯会,最热闹的就属十五这一天了,城里主要的大街上全都是各式的花灯,还有县衙组织能工巧匠做成的大型花灯,点缀在最热闹的大街上,花灯彻夜点燃引得人流如织,络绎不绝。 街上已经亮起了一排排高高低低的花灯,两边还有很多卖各种小商品和吃食的摊位,大多数都是卖花灯的。很多摊位的灯笼上,还贴着谜语供人去猜,猜对的有可能白得一个灯笼。 说是有可能白得,那是因为灯笼上大部分的谜语即使猜中了,要想拿走灯笼,还得再掏一半的钱才行。不过这些谜语大部分都很好猜,而且灯笼本身的价钱也不贵。 只有很少数特别漂亮的灯笼,上面贴的是字谜,而且都是很难猜中的,但是这些字谜若是猜中了,就可以不用掏钱直接带走灯笼。 一大家子人很快到了热闹拥挤的地方,开始走走停停,一会儿这个停下来看稀奇,一会儿那一家子又瞧上了什么好东西,总之半个时辰过去,他们连一条街都没有走出去。 没办法,逛街的时候人越多逛的越慢,不一会儿果儿就觉得两腿酸疼快要走不动了。 一抬头,前面的姚三柱和包氏两个,领着五林越走越远。 好在她之前跟包氏说过跟着姑姑一起逛的话,现在看看周围的人,也就剩下姑姑,还有皂儿、荚儿跟小草,其他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看不到了。 她们现在逛的地方叫桥梓口,再往前走一截就到了西市街上,随着距离那条街道越来越近,果儿的心跳也迅速加快,茫然地往前挪着步子,就连皂儿在旁边叫她都没有听见。 “果儿,你在看什么?” 皂儿奇怪地沿着果儿的目光处看去,远处除了人还是人。 果儿醒悟过来:“没,我在想我们一会儿到了前面,该往哪边拐。” 麦穗笑着说道:“刚才你娘都跟我说了,前头往左拐就是西市街,那条街上是最热闹的,我们就往左拐去西市街。” 果儿:......好吧。 终于挪到了西市街上,果儿打起精神左顾右盼,眼睛盯着街边密密麻麻的摊位挨个看过去。 彩色的兔子灯笼,摊主是中年男子,脖子上挂纱巾...... 果儿顾不得欣赏周边点亮的花灯,眼睛紧盯着两旁的摊位挨个搜寻,脑子里不断重复着沈默说过的话。 皂儿在一旁见果儿只顾往前走,不由拉住她说道:“果儿你走慢些,姑姑她们正看东西呢。” 果儿回过神来,就看见麦穗带着荚儿跟小草,挤在一个小摊位前,低头正挑着摊子上的小玩意儿。 “咱们也去看看。” 皂儿兴致勃勃地说着,拉着果儿也挤了过去。 不一会儿,姑嫂几人的手上都多了一盏小灯笼,小草跟荚儿还一人买了一个糖人一路舔着吃。 小草吃着糖人忽然高兴地说道:“你们看那个小兔子灯笼,是彩色的呢,真好看。” 一路走来,很多摊位上都有兔子灯,大多数都是白色的,很少其他颜色,所以小草看见彩色的兔子灯,不由高兴地往那边走过去。 果儿一个激灵,忙跟着大家一起挤上前去。 定睛一看,彩色的兔子灯,卖灯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带着几个年轻的伙计,再看看老人的脖子上,一条棕色的毛皮围领十分醒目,果儿松了一口气。不是这家! 欣赏了一会儿,几人往前慢慢走去。 刚走了大约几十米,前面几个摊位上高高挂起一连串的彩色兔子灯。果儿睁大眼睛往前看去,这里有好几个摊位,是哪一家呢? “灯笼便宜卖啦,兔子灯、金鱼灯、宝塔灯、宝莲灯样样都有,卖一个少一个,卖灯笼送纱巾一条,快来看看。” 其中一个摊位上,男人粗狂的大嗓门响起。 果儿沿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长相黑胖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挂满灯笼的摊位后面大声吆喝。 他的胳膊上则搭着几条不同颜色的纱巾,红的、黄的、蓝的,就连脖子上也缠着一条白色的纱巾,长长的飘在那人胸前,衬着他黝黑的脸庞显得有些滑稽。 果儿深吸了一口气,挤上前去专注地看着挂在绳子上的一个个灯笼,不时转着小脑袋跟身边的姐妹评价几句哪个灯笼好看,头上的银铃铛随着她的转动欢快地跳跃着。 黑胖的中年摊主看着她们几个小姑娘笑道:“看上哪个给你们取下来,买灯笼送一条纱巾,很划算的。” 小草看了半天,指着其中一个浅黄色的兔子灯叫道:“娘,我喜欢这个灯笼。” 麦穗温柔地看着女儿,拍了拍她手里提着的花球灯笼说道:“你都买了一个了,再买一个?” 小草回头看着麦穗,娘俩相视一笑,麦穗:“那就买啦。” “好嘞。” 黑胖摊主麻溜地把那盏浅黄色的兔子灯解下来递给小草,然后看着果儿说道;“小姑娘,要不你也来一个?你看,这盏宝莲灯多好看,我拿下来给你看看?” 说着摊主伸手解下头顶那盏宝莲灯,殷勤地双手递给果儿。 麦穗也在旁对果儿说道:“喜欢的话就买下来,姑姑送给你们一人一个。” 果儿接过灯笼,捧在眼前转着看了一圈,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喜欢这个灯笼,大叔,还给你。” 说罢一手提着上面,一手扶着灯笼底部递给了摊主。 摊主乐呵呵接过灯笼,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喜欢哪个随便看,我再给你解下来。” 没有人看见,果儿托着灯笼底部的小手上,那枚蜡丸已经稳稳落入摊主手中。 麦穗:“不喜欢这个,那就再挑一个好了。” 说罢还帮着皂儿跟儿也挑了几个,果儿后退了一步假装认真地思考到底挑哪一个才好。 姑嫂几个人挑了半天,最后只有小草买下了一个浅黄色的兔子灯,摊主大方地送了一条纱巾。 麦穗有些不好意思,随手在摊子上挑了几把木雕的小弓箭,说是回去送给三个林玩。几人买完了东西继续往前面逛去。 又逛了不知多长时间,几个人只觉得腰酸背痛实在都逛不动了,果儿回头看看,她们已经出了西市街,来到另一条街上。 这条主街上也是热闹非凡,而且两旁高档商铺林立,多是二三层的酒楼、银楼,路面也比西市街宽阔一些。 第一百六十九章 高楼望远 几人四下环顾,一时竟找不到可以歇脚的地方。偶尔有摆了桌椅买吃食的摊子,也都是人满为患没有空座位。 麦穗见小姑娘们一个个累的走不动路,便建议道:“不如,我们往回走吧,都逛了这么长时间了,该回去了。” 荚儿跟小草听了忍不住哼哼起来,她们累的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回去,哪里还有力气再往前走。 就连果儿也忍不住想要一屁股坐到个拐角处不再动了。 “我看见姑姑了,还有姐姐!” 五林欢快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来,几人回头一看,就看见姚三柱跟包氏一左一右拉着五林的手朝她们走过来。 “你们把这边逛了没,我们刚逛了一圈回来,累死了,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找不到,要不咱一块儿回去?” 包氏一走进便跟麦穗说道。 麦穗点点头:“三哥,三嫂,孩子们都累了,那咱就往回走吧,大哥、二哥他们呢?” 姚三柱:“刚才都碰见了,刚跟老二他们一家子分开,咱们先回咱们的。” 几人正商量往回走,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似是无意地靠近果儿,在她旁边轻声说道: “果儿姑娘,我家公子在前面酒楼为姑娘订了个雅间,姑娘若是累了可带家人前去歇脚。” 果儿莫名其妙,她仔细看看这个小厮,确定她没见过。 可是不等她说什么,小厮指着头顶一个方向示意果儿看过去。 果儿抬头一看,前面的如意楼,二楼、三楼临街的雅间窗户都是打开的,里面的人正惬意地倚在窗前,悠闲看着窗外的璀璨灯光,其中一个窗前静立着的高大身影,不是沈默又是谁? 果儿吸了一口气,本能地摇摇头道:“谢谢你们公子好意,我们就不去打扰了。” 那小厮说道:“不娘不必推辞,我家公子有事正要离开,这雅间闲着也是闲着。” 她们这边说话,姚三柱跟包氏自然注意到了,姚三柱大步走过来,还不等他说话,小厮便躬身行礼道: “小的是县令沈大人家的下人,刚才我家小姐在如意楼包下一个雅间,请果儿姑娘携家眷上楼休息。” 果儿一听小厮改了口,不觉又看了一眼上面的窗户,那里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便知道某人无意跟她们照面,所以把他表妹沈莹莹拉出来做幌子。 这算是干活给的报酬? 于是果儿上前道:“既如此,那就替我多谢你们家小姐,我都不知道你们小姐从府城回娘家,她也在如意楼赏灯?” 小厮道:“是的,我们小姐临时有事先走了,刚才看见果儿姑娘,特意叫小的来请果儿姑娘上楼歇脚的。” 众人一听小厮的话顿时大喜过望,终于有地方歇脚了,皂儿在背后悄悄扯了扯果儿的袖子。 果儿:“原来如此,那就烦请小哥带路。” 几人跟着小厮,一路无阻到了如意楼,直接上了三楼一个雅间。 进去后,只见中间的桌子上已经摆好各色茶点果品,靠窗的地方还有一张软塌,上面放着厚厚的软枕。 一行人走进去,立刻摊在椅子上不想动了,五林跟小草两个孩子直接爬上软塌平躺下来。 歇了一会儿,姚三柱站起来走到窗前: “呵!你们快过来,真他妈好看!” 五林跟小草一听立马又来了精神,从软榻上爬起来凑到窗前往外看,两个孩子嘴里顿时发出“哇哇”的叫声,引得其他人也站起来过去看热闹。 果儿不用过去就知道他们看见什么,前世的场面见得多了,这会儿她只想趴在桌子上好好歇息。 窗口的人大呼小叫看了半天,过足了眼瘾才坐回到桌旁,对着一桌的茶果点心吃喝起来。 果儿歇够了,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去,窗口处就剩下皂儿跟麦穗两个还站在那里往外看。 果儿起身走过去站在两人旁边放眼望去。 莱阳城璀璨的夜景尽收眼底。楼下长长的大街上犹如繁星点点,一路蔓延到更远的地方,如巨龙游动,美不胜收。 这就是站高望远的好处,逛了这么长时间,又做了那么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果儿这会儿才有了神清气爽的感觉。站在这里,不用在街上挤来挤去就能看到这么美的夜景,不枉她为某人博弈一场。 看着下面繁星璀璨的长街,到处一闪一闪宛若一条发光的巨龙,果儿脑海中不由想起那首很著名的宋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想起这首词,果儿不禁轻吟出声,古人的文笔实在美妙。 “什么舞?果儿你刚才念得真好听,是诗吗?” 皂儿在旁边听见她念念有词,不由好奇问道。 果儿笑笑:“是一首词,描写的就是上元节赏灯的情景,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 这首词还有下阙,果儿最喜欢的就是其中那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很有意境是不是? 果儿脑子里忽然又闪出某人高大的身影来,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几下。 皂儿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果儿,她这个堂妹真是太厉害了,平日爱看书,现在什么都懂,真是了不起。 夜已深了,街道上依旧是人山人海万家灯火,孩子们虽然贪玩却熬不得夜,于是等众人歇得差不多了,一行人打道回府。 回到铺子里的时候,其他人还都没有回来。 逛了一个晚上大家累的都不想说话,包氏便叫姚三柱守在铺子里等其他几房人回来,自己跟麦穗回后院安置孩子们先睡下了。 几个小姑娘都挤在果儿的屋子里,很快沉沉睡去。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众人才起来。一问昨晚上她们睡下不久,其他人也都陆续回来了。等人一凑齐,兄弟几个带着孩子赶马车回了盐店街那边,这会儿还没有过来。 包氏跟何氏、刘氏在收拾昨晚大家买回来的零碎东西,还有带回家给老两口的元宵和点心之类的吃食。 这次大家都出来看灯会,家里就剩下老两口、月娘母子和李老头祖孙俩,虽然家里也提前准备了元宵,但是还得买一些带回去孝敬老人家才行。 中午时分,姚家的几辆马车过来了,因惦记着家里的老人,大家没有耽搁多久,很快坐上马车往回返。 包氏母子三个站在门口目送大家走远,这才一身轻松回了铺子里。 关上房门,果儿重新躺回炕上,回想起昨夜种种,此时才觉得彻底放松下来,总算都过去了。 上姚村,年后不久张牙人再次找上门来,他是特地过来报信的,说临近村子有人家要卖地。 上次买铺子的时候,姚二柱就跟张牙人特意交代过,以后上姚村附近若是有上好的土地要卖,就知会他们家一声,所以张牙人手上一有合适的土地买卖立即就上门来了。 如今姚二柱管着家里大部分的生意,公中的大笔银钱也放在他这里,方便生意上的调度,所以张牙人上门一说这事,姚二柱当即决定去看看。 买地这种事一定要叫上姚老爹的,而且姚铁柱也在家,所以还是这父子三人跟着张牙人出门去看了。 要卖的这片地是邻村一个姓刘的乡绅家的,地是好地,足足有三十几亩,且这个乡绅在姚老爹家建新宅子,上梁的时候似乎还上门送过贺礼。 刘乡绅一看张牙人带来看地的竟然是姚老爹父子三人,忙热情地上前亲自招呼,跟着他们一块儿下地去看了一圈。 要说这一带的良田土质上基本没多大区别,除了看水源远近,确定一下具体的面积,别的也没啥了。 姚老爹对于买地这种事情异乎寻常的上心,连带着姚铁柱和姚三柱兄弟俩也极为投入,转了一圈后父子三人当即决定买下来。 可是就在他们点头,准备买下的时候却出了点问题。 “啥,六两六钱银子?” 三人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原本这一带的土地价格也就五、六两银子一亩,刘乡绅家这片地却偏偏高出这么多,父子三人都吃了一惊。 刘乡绅呵呵笑着:“对,一亩六两六钱银子!姚老太爷,咱们乡里乡亲的,就不必讨价还价了吧,昨儿有邻村的老乡来看地,我出的价格比给你们的还要多出一钱呢。 您老也看了一圈了,我家这片地可是上好的良田,当初因为离河道远,专门在地头还给挖了一口井。 您老说说,地里头有井的不多吧?有井啥时候浇水都不愁,再说你们姚家如今财大气粗,还在乎这点小钱,六两六钱银子,真心没多要,数字也吉利是不?” 刘乡绅笑得一脸和煦,似乎这个价钱再公道不过。父子三人听完脸更黑了。 什么叫不在乎这点小钱?当他们家是冤大头呢,人傻钱多? 张牙人见势不对,忙把刘乡绅拉到一边: “当初不是说好六两银子吗,怎么突然变卦,这叫我咋跟人家说去?” 刘乡绅依旧呵呵笑着,冲张牙人不以为意地挤挤眼睛,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他之所以要卖了这块地,不是因为急于用钱,而是想要筹集资金,换一处面积更大的良田,他都已经看好了,只要卖了这块地套出现钱,那他在别处看上的那一大片良田就可以买下来了。 心中有盘算,所以他并不是很着急。 姚二柱见状说道:“我们家这两年买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真没见过这么高的地价,看来刘当家的是舍不得卖这片地。得,今天算我们白跑一趟。” 说罢姚三柱冲姚老爹和姚铁柱使个眼色,父子三人转身欲走。 张牙人和刘乡绅见状忙上前拦住,几人站在地头讨价还价起来。 可是双方你来我往了半天,刘乡绅只肯降下两钱银子,说死他家的地头有井,怎么也不能卖低了。 而姚老爹父子心中也自有一杆秤,他们理想的价位是五两七钱,再不济也不可能超过六两。 第一百七十章 三探 双方的心理价位悬殊太大,且刘乡绅话里话外姚家如今是大财主,这点小钱何必斤斤计较,父子三人听得一阵冷笑,顿时没了来时的好心情。 姚二柱冷声道:“看来刘先生是舍不得卖这片地了,那我们这就告辞。” 说完父子三人转身就走。 张牙人急得快步跟上往地头外走去,他可不想因为一桩买卖得罪姚家这个大主顾。 刘乡绅傻眼了,这样的局面可跟他当初设想的不一样。 本想着姚家不过乍富,短时间内肯定改变不了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秉性,既然他们急于买地扩充家业,那么价钱上只要他坚持或者见机行事,这桩交易最多磨牙一些,不至于谈不拢。 眼下见这几人真的头也不回往外走,刘乡绅一下子口气软下来,一路追着主动降低价格。 等几人出了地头走到马车边上的时候,刘乡绅已经把价钱降到正常的六两一亩了。 可这个时候姚家父子已经被他刚才的行径气到,姚老爹看都不看他直接上了马车,吩咐儿子往回走。 姚二柱看着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刘乡绅:“六两银子?呵呵,还是那句话,你们家地金贵,我们买不起,不买了。” 说罢直接跳上车辕,鞭子一甩,马车徐徐而去,张牙人也急忙赶着他的小驴车跟在后面,刘乡绅眼巴巴看着这一行人渐行渐远。 回到上姚村口,张牙人跳下他的小驴车走到姚家父子的马车前,一脸尴尬地道: “今天真是对不住,老太爷,姚二爷,以后......” 姚二柱:“张大哥说哪里话,今天这事实在是那刘乡绅价钱定得不合理,我们心里清楚,不会胡乱怪罪你的。” 张牙人忙笑道:“多谢姚二爷不怪罪,那以后......” 姚二柱:“以后若是有好地,还是要麻烦张大哥替我们看着。” 张牙人这才放心下来,忙答应道: “好嘞,老太爷,姚大爷、姚二爷你们慢走,我这就回去了。” 张牙人站在那里看着姚家父子的马车走远,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里,姚老爹背着手,黑着脸进屋,倒把陶氏吓了一跳:“这是咋啦,你们不是买地去了么,出啥事了?” 姚老爹没理老伴儿,气哼哼坐上炕头,抽出他的旱烟袋抽起来,姚二柱上前把事情的经过跟陶氏说了一遍,陶氏听后也气得骂了几句。 姚二柱劝道:“爹、娘,买地的事你们别放在心上,咱家现在不缺地,将来能买多少地就随缘吧,犯不着为这种事情生气。” 姚老爹闷闷吐出一句:“我知道。” 顿了顿又交代道:“以后,跟这个姓刘的不要再有来往。” 姚二柱:“那当然,爹放心吧。” 他倒要看看刘乡绅这片地最后能卖个什么价钱,于是他嘱咐了家里的长工暗中留意着这件事。 买卖土地在乡下绝对算得上是件大事,所以很容易打听出来,此后几天也有人陆续去看地,据说价钱一路直降,半个月后,刘家这片地最终以一亩五两六钱的价格成交,卖给了另一村的乡绅。 因为刘乡绅自己要买入的那片地眼看着也有人看中了,他再不赶紧筹集出钱来的话,那片地可就落入别人手里了,所以不得不低价尽快脱手。 当然,这件事情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外人并不清楚。 家里买地的事果儿不知道,她这段时间一直留在东柳街店铺里,上元夜的事已经结束不用再提心吊胆,果儿的心终于放下,打算在这里好好放松几天。 不过也不是什么也不用做,锦绣坊那边还需要她提供开春最时兴的衣裳样式,自家铺子里的绣品她也打算再弄几个新鲜的花样子出来。 过年这段时间,要说她们铺子里哪些绣品卖的最好,竟然是小孩子用的肚兜、鞋面、小衣裳,还有小被褥之类。 这些小孩子用的物品上都绣着她画的卡通小动物,除了常见的小猫小狗、小鸡小鸭,就连老虎狮子都是后世那种萌萌的可爱形象,跟着大人来买东西的小孩子,一见到这些绣着卡通动物的衣裳物品,没有不喜欢的,生意自然比别家要好上许多。 这让她想起后世卖的卡通玩具,这些天她已经琢磨起来。这事不急,等她好好理出一个章程,说不定还真能给家里弄出第三个作坊来,专做小孩的玩具。 烛灯下,果儿趴在桌上专心绘图,包氏推门进来一看,不由埋怨道: “这么晚了还不睡,白天画了那么长时间还没画够啊?小心伤了眼睛就不好了。” 包氏嘴上埋怨女儿,却顺手拿起桌上的剪刀,小心地伸向油灯中燃烧的灯芯,剪下那段烧过的黑芯,油灯立马更亮了一些。 “娘,我很快就好了,你先去睡吧。” 果儿地头说着话手下却不停。 包氏知道挡不住女儿,便叮嘱了几句回了自己屋子。 很快果儿手里的图样画完了,拿起来看了一会儿却摇摇头,总觉得不太满意。 算了,已经很晚了,等明天再修改吧。 她揉了揉眉心,把画好的图样就放在桌面上也不用收拾,明天正好再看看如何修改。 她起身走到门边,包氏出去的时候很体贴地给她关好了房门,此刻却被风吹开了一条缝,她走过去插上门栓。 转过身,骤然发现刚才她坐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果儿惊得差点喊出了声。 一身玄衣劲装的沈默静静坐在那里,手里拿着她刚才画好的图样似乎看得专心。 果儿转头看向窗户,窗户关得好好的。 果儿心里的火气腾地冒出来,沉下脸走过去站在沈默对面,压着嗓子问道: “你怎么进来的?” 沈默方抬起头一指房门。 果儿只觉气闷,这人怎么回事,夜探香闺探上瘾了是不?万一哪天她恰巧在做私密的事情岂不是......真是岂有此理! 沈默见小姑娘气鼓鼓地瞪着自己,心知她在生气什么,即便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自己如此三番四次的确太过冒失。 沈默抬头看着小姑娘,语带歉意地说道:“沈某再次贸然前来,还望姑娘海涵。” 海你个头!来就来吧,你倒是出点声啊,太过分了!凭什么几次三番来打扰本姑娘,本姑娘可不欠你的,要欠也是你欠了本姑娘的! 果儿看着眼前高大的轮廓,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番,才出声没好气地问道: “找我什么事?” 沈默:“明天我要回长陵了,有些事还需要跟姑娘商量一下。前日幸亏姑娘仗义帮忙,沈某不胜感激,所以此番前来想跟姑娘做一桩生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好人还是坏人?” 见果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依旧气鼓鼓的瞪着自己,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样子,沈默索性说道: “实不相瞒,沈某如今在长陵指挥使莫大将军麾下任职,掌管一些事务,长陵驻军中,今年需要购置一批戎装,沈某认识的人其实不多,想到姑娘家里是开绣工作坊的,索性一事不烦二主,跟姑娘定了这笔买卖。” 果儿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是管军需采买的?” 沈默:“......算是吧。” 骗谁呢?我才不信!不过,戎装嘛,送上门的买卖不做白不做。果儿面色缓和下来,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对。 “公子既要定做戎装,这是正大光明的买卖事宜,完全可以大白天过来找我娘谈,或者直接上门去找我二叔也行。” 沈默看着对面粉嫩的小姑娘撅着小嘴,一副生气又不敢看他的委屈样子,知道自己接二连三夜闯人家闺房实在唐突,用世俗的眼光看,他这样的行径跟登徒子简直没什么两样。 只是若是白天过来的话,他肯定没有机会与小姑娘单独相处,那么也就没办法开口要求人家再次帮自己了。 沈默:“沈某下次,一定注意。” 果儿不为所动,还有下次? 不过见他态度谦和,说话语气温柔,也不好一直这样绷着脸,便给自己找了个位置缓缓坐下,屋子里又静默下来,果儿很快感觉到之前那种无形的压力莫名其妙又回来了。 果儿:“不知公子说的戎装具体要多少,何时需要。” 沈默:“军衣两千套,军靴三千双。不是特别急,两个月做完即可,但是一个月内要先送过去一批。” 沈默所说的戎装,指的是士兵们穿在铁盔甲里面的衣服,要是外面的铠甲那应该找的是铁匠铺子。 果儿自然明白,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依她们家作坊如今的规模,流水线的做工方式,两个月时间做出来这么多戎装应该不成问题,这显然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看来这人还算有心,知道用这样的方式来回报她。 “没问题。” 果儿痛快说道。 沈默见小姑娘凝神想了一会儿便爽快地答应,不由嘴角一弯又道: “上次去姑娘家中做客,得知姑娘的几个兄弟如今都在乡下私塾念书,沈某承蒙姑娘多次相助,心中甚是感激,姑娘可以跟家人商议一下,若是愿意送他们进莱阳学馆的话,沈某,可以帮忙。” 什么,进莱阳学馆?果儿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莱阳学馆可是城里的最高学府,且是官府所办的,据说学馆里请的夫子,最不济也是有着秀才功名的,而且还有本地几位颇有名望的大儒当先生。 能进入学馆里入学的子弟都是家族非富即贵的,平常百姓家的孩子要想进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了,沈默的舅舅正是本县的县令,那么对他来说,送她们家一张引荐信,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若是家里的四个林真的能入学馆学习,那可比在乡下私塾要好太多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管家生意 果儿越想越觉得这是件大好事,不由眼眉弯弯,连嘴角都翘了起来。 忽然看见对面的沈默正好整以暇看着自己,果儿忙道:“沈大哥说的可是真的?若真能帮我们这个大忙,让我家几个兄弟入学馆,果儿在这里先谢过沈大哥了。” 记得张子彭就是这么叫沈默的,果儿一高兴便改了口,不再称他“公子”。 沈默见小姑娘一改刚才冷冰冰的神情叫他沈大哥,不由心中莞儿,说道:“些许小事而已,过几日我会把引荐信给姑娘送来。” 又补充一句:“你放心,下回沈某一定白日送来,走正门。” 呵呵呵,果儿讪笑。 沈默接着道:“既然你叫我一声沈大哥,我也的确比你年长好多岁,那以后我叫你果儿如何?” 果儿这会儿看沈默已经顺眼多了,如何称呼当然没有意见,连连点头道:“当然可以,沈大哥。” 沈默正色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圆的小蜡丸,放在手心里递到果儿面前。 果儿:...... 沈默:“实不相瞒,有些事还需要果儿再辛苦一次。” 见小姑娘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冷漠,沈默心中一讪,这种事情他也不想把她拖下水,可是事与愿违。 果儿看着他手里的蜡丸欲哭无泪: “可是街上已经没有卖灯的了。” 沈默:“无妨,上次卖灯笼的那个地方,后面沿街的铺子有一家张记香料铺,姑娘家里做烤鸭不是经常光顾那种铺子么?两日以后你去买香料,还是戴上那个银簪。” 沈默说完见她还是愣在那里不肯接,狠了狠心上前把蜡丸塞进她手里,心里的歉意更甚。 果儿低头看看手里的蜡丸,真想把这玩意儿甩到沈默脸上去!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早该知道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又是送生意又是送入学的,唉!她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吗? 沈默看着小姑娘哀怨的小表情,心里也很不舒服,好在他马上要回长陵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他不在这里,这条暗线就顺势掐掉了,他可不愿把小姑娘暴露给后面接手的人。 沈默很快走了,果儿对着烛火又是呆坐了半天,才慢腾腾爬上床,翻来覆去怎么都没有睡意,直到听见外面街上传来一阵打更的梆子声,才渐渐睡去。 翌日,绣品铺里刚忙完一桩生意,就听门口传来一阵马儿的踢踏声,包氏往门口一看,就见一个身穿武将官服的年轻公子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护卫,也是一身威风的气势。 包氏一个激灵,忙迎上前道:“这位官爷......” 沈默看出包氏的惶恐,知道自己这阵仗让人误解了,便拱手说道:“姚家婶子,你不认识我了?几个月前我与子澎贤弟去贵府拜访过,在下沈默。” 包氏定睛一看,果然是那日跟着张家少爷一起出现过的那位沈公子,这才松了口气说道: “原来是沈公子,快请进,快请进。” 包氏下意识把人往铺子里那张待客桌前引,忽又觉得不妥,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好在一旁的晓红机灵,轻轻捅了捅包氏的后腰,跟她指向后院。包氏明白过来,立即把三人带向后院。 果儿在屋子里听到动静,便走出来一看,她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沈默会来的这么快。 包氏把三人引进堂屋坐下,吩咐晓红上了茶水,见女儿也进来,心下更加安定,这位沈公子跟张家少爷要好,这回突然上门,想必是替张家少爷捎啥口信过来的吧? 如此想着,包氏也就没有拦着女儿进来坐下。 包氏道:“沈公子贵人事忙,不知今天到我们铺子里来是......”包氏迟疑着打量一眼站在一旁的两名护卫心里嘀咕,捎信也 不用带两个军爷上门吧,这阵仗怪吓人的。 沈默放下手里的茶杯客气地说道:“此次前来确是有事相商。” 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果儿,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跟一张契约,放到桌面上,接着说起他前来的目的。 果儿仔细听着,跟昨晚上他说的一样,是来跟姚家的绣品作坊定购两千套戎装,三千双军靴,契约已经写好了,只要姚家这边签了字再收下定金就好。 包氏现在只认得几个字,远远达不到看懂契约的水平,便拿起契约递给果儿看。 果儿接过来大略看了一遍,契约上写的清楚明白,就连戎装的样式都一一列了出来,没什么可商量的,而且人家已经把定金拿来了,果儿便跟包氏念了一遍契约的内容,包氏一听顿时喜出望外。 要知道能跟官家做生意的都是些有身份背景的大商家,寻常生意人若是没有一定的靠山,哪里会有这样的好机会。 可是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姚家竟然要跟官家做生意了,青天白日的这不会是做梦吧,天爷! 包氏激动得半天回不过神来,果儿接过单子,很快在契约上签好了字。 第一桩事谈妥,沈默从怀里又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包氏,并说道: “上次在府上做客,得知几位小少爷都在乡下私塾念书,这是一封本地学馆的引荐信,若是府上愿意,可以带着小少爷前去报名。” 包氏这会儿脑子还在跟官家做生意这件事上打转,没听懂沈默的话。果儿则心里一喜,接过信封拆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封知县大人签名的引荐信,有了这封引荐信,她们家四个林就可以去莱阳学馆报道了。 果儿拿着引荐信仔细地看了好几遍,这才抬头跟包氏解释了一通。 沈默则重新端起桌上的茶杯细品起来,耳朵却留意着这对母女欣喜的说话声。 包氏:“真的?咱们家那几个臭小子能进学馆念书了,真是太好了,果儿,咱娘俩明天一早就回去,把这件事,不,还有做官家生意的事,两件事都说给家里人听,真是太好了!沈公子,这叫我们家如何感谢你呢?” 包氏此时看向沈默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吉祥物,怎么看怎么顺眼。真是想不到,眼前这位竟然是个当官的,看样子官位还不小呢。 沈默:“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你们拿着引荐信直接去学馆报到就好,那里自会有人安排妥当。” 果儿听他这么一说,也高兴地露出一口小白牙笑个不停,虽然她昨晚就知道了,但是等事情真正落到明面上,可就是铁板钉钉不一样了。 沈默见事情办完也不多留,很快告辞离去,临走时不着痕迹地看了果儿一眼。 果儿知道他的意思,心里的欢喜劲儿消退了几分,唉,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又得提心吊胆走一遭了。 送走沈默,包氏一回到屋里便迫不及待追问道: “说了半天话,刚才娘愣是没敢问,这位沈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你知不知道?” 果儿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慢慢说道:“上次听子彭哥哥说过,沈公子是知县大人的亲外甥,他本人在军中任职,具体什么职务我就不知道了。” 包氏:“知县大人的外甥?啧啧,怪不得会有知县大人签名的引荐信呢,这位沈公子一看就不是平常人,瞧那通身的气派,我就猜是个当官的,说不定还是个百户、千户什么的呢。” 包氏说着拿起桌上的引荐信跟那份契约看了又看,虽然识字不多,但这不妨碍她看得津津有味。稀罕完了又拿起沈默放下的那张银票,这回银票上的字她倒是认识。 “闺女,你瞅瞅,这是三十两的银票对不?高账房教过我很多数字了,呵呵呵......” 果儿点点头,她们接下的这单生意,三千双军靴,两千套军衣,看起来数量很大,但是给普通军士们穿的衣裳,用的布料都是有统一规定的,做工也简单,全部下来其实挣不了多少钱,连一百两银子的收入都不到。 但是有些事情不能用钱来衡量,这可是跟官家做生意,有了这个开头,以后说不定还能接更多的官家生意,无形中提高了他们家的身份,安全系数多了一层保障,试问跟官家做生意的商家,走出去谁不高看一眼,普通百姓焉敢轻易得罪? 晚上等姚三柱过来,包氏一把扯过他就往屋子里推,脸上笑得春风荡漾,看得姚三柱心里直痒痒,这婆娘,天还没黑呢。 包氏摁着他坐下,把沈默送来的几样东西拿出来,跟他一一细说了一遍,姚三柱一听也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两口子头碰头商量了好一会儿,决定明天一块儿回村去,这么好的两件事可是他们三房得来的功劳,当然得他们亲自回去说给大家听才成。 果儿等他们商量得差不多了,进去说道: “爹,娘,要不明天你们回村里,我就不回去了,咱们既然接了这个单子,几千套戎装,得准备好大量的布料才成,明天我出去先定一批布料送回去,家里立马就能开工了。” 包氏:“对对对,还是我闺女做事稳妥,瞧瞧我这猪脑子,光顾着高兴把这茬都给忘了,那就辛苦你了,好在咱这条街上就有布庄,要是不够的话就往隔壁街道走几步,还有好几家呢,不难找。” 三个人又商量了一番,最后定下姚三柱跟包氏明天回去报信,果儿留下买布料。 果儿:趁着爹娘都不在,明天买完布料就把那件事办了,早办早了。 第二日一大早,姚三柱连烤鸭铺都没有去,跟包氏稍稍收拾了一下两人就出门,在城门口租了一辆马车,出了城直奔上姚村而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引荐信 且说果儿等爹娘走后,本想着先去布庄采买,可是因为心里惴着更大的事,根本静不下心来,索性干脆先去西市街走一趟。 拿定了主意,果儿起身重新梳妆,换上一身不打眼的朴素衣衫,头上除了那只银铃铛的簪子再无它物,跟守着铺子的晓红、秋儿两个打声招呼便出门了。 来到西市街上,果儿沿着街道一路走过,很快就找到那家写着“张记香料”的铺子门前。果儿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小姑娘,你要买什么?” 店伙计殷切地上前招呼。 果儿四下看了看,这铺子不大,就两个伙计守着,并没见那天晚上卖灯笼的中年男人。 果儿走到柜台前,装作思考的样子一一看过伙计身后的柜面上,写着各种香料名称的抽屉。 “茴香、丁香......百里香......白芷......” 果儿慢慢选着香料,叫伙计一样一样称出来,她没有看见其中一个伙计打量了一眼她头上的银铃铛,默不作声朝店铺后面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黑胖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果儿看了一眼,应该就是那天晚上卖灯笼的人,虽然当时并没有多看那人的长相,可是那体型和脸上的粗犷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黑胖男人并没有看向果儿,径直走向正在给果儿称香料的那名伙计,开口问道: “昨天刚买回来的那包木蓝是你收的吧?放哪里了?” 伙计回过头道:“老板,那包木蓝您昨天看着我放进库房了。” 老板皱起眉头:“是吗?我刚才一时忘了放在哪里没找出来,你去把它找出来,等会儿我有用。” 伙计一听,为难地看看果儿,再看看手里正称着的香料。 老板:“我急着用呢,你快去找出来,这里我来招呼。” 伙计立即放下手里的小称匆匆往后院去了。 老板等伙计身影消失走向果儿问道: “小姑娘想买什么香料,我来帮你称。” 铺子里这会儿就他们两个人,果儿见他出现哪里还有心思买香料,指着称好的几包香料说道: “够了,我就要这些,一共多少钱?” 老板看了看:“一共五两三钱。” 果儿麻利地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取出一把碎银子直接放到柜台上,其中一颗圆滚滚的蜡丸极其显眼。 果儿:“这些够不够。” 老板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快速把银子连同那枚蜡丸抓在手里,吐出两个字: “够了。” 他没想到果儿会这么大咧咧把东西明晃晃摆出来,那天晚上还觉得这小姑娘挺机灵的,现下怎么如此冒失? 果儿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见他一把抓了银子,自己也麻溜地提起包好的几包香料不再多说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那老板看着果儿快速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暗摇头,到底是个小姑娘,不堪大用。 一路回到家里,果儿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几口喝下去,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暗暗发誓,若是他再来,说死都不会答应他干这种事了,太折磨人了。 休息了好一会儿,果儿才缓过劲来,重新收拾一番,出去买布料去了。 姚家新宅,包氏和姚三柱已经回到家里,着急忙慌把众人召集到一处,宣布军中跟他们订购戎装这件大事。 姚家众人一听自是又惊又喜,姚老爹有些不敢相信儿子说的话,将信将疑地看向包氏。 包氏矜持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那张契约放到桌子上说道: “爹,是真的,是来过咱家的沈公子......嗯不,现在应该叫沈大人了,亲自来谈的,契约都签了,放心吧,绝对不会有问题。” 姚二柱接过契约看了一遍,可惜一个字也不认识,抬头朝几个孩子站的地方看去。 四个林在私塾念书还没回来,只好招手把大林二林叫过来,叫他们念给大家听。 大林二林合力盯着契约念得磕磕巴巴,这也不怪他们,毕竟只是跟着几个弟弟学认字,这么长时间下来虽然认识不少了,可是要读懂一份契约还是有些费力气的。 磕磕绊绊念完,大林二林偷偷擦一把额头的汗,退到人后继续当背景墙,只是都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加倍努力,好好学认字。 包氏等大家看完契约接着说道:“给官家做事可不能马虎,我思量着,凭咱家绣工作坊眼下的出活,两个月内完成这批生意没问题,我们果儿已经在城里着手买所需的布料了,快的话最迟明天就能送回来一批料子。 大嫂、二嫂,麦穗,就辛苦你们把人手捋一捋,等准备好了就开工。人家沈大人虽然没有明说,可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咱们这回要是做好了,以后军中的这种生意还会考虑咱们家。” 包氏看向何氏、刘氏跟麦穗,三个妇人忙捣蒜似的点着头,生怕保证慢了。 三个人的态度让包氏很满意,她抿嘴一笑接着道: “啧啧啧,你们是没看见那天沈大人的气派,一看就是大官的威风,沈大人说话自然一言九鼎,所以啊,这次的活一定要做好了。” 何氏忙保证道:“弟妹尽管放心,我们知道轻重,一定安排人手好好干。要我说干脆把现在手上的活都停了,这些平常的绣品什么时候做都行,只要果儿买的料子一送回来,咱们立马开始做。” 刘氏跟麦穗也赞同地点头,这会儿她们两个脑子也活泛过来了。 麦穗想了想道: “别的都没问题,就是军靴需要的鞋底子,跟平常的鞋底子可不能比,做起来要费些功夫,还得专门抽出一部分人专门做鞋底子,这样的话人手恐怕有些紧张了。” 陶氏在旁听了半天,总算插上话了:“鞋底子不难,我看也不用把作坊里的人手抽出来专门做鞋底子,咱们村儿里还有那么多大娘大婶子,都是常年纳惯了鞋底子的,你们放出风去,自然有人抢着接下这个活,挣几个零花钱。” 陶氏这番话一下子叫众人茅塞顿开,对呀,平常村里的大娘大婶子们本就眼巴巴的,稀罕着想进作坊里干活却苦于进不来,这回终于有了她们的用武之地,可不是得抢着来做,说不定,还会给她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也揽上一些活回去做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商量好章程,准备各自分头去忙活了。 姚三柱忙喊住大家:“哎哎,都别着急呀,还有一件大好事没说呢。” 众人狐疑:还有什么好事? 大家互相看了看又坐回来,姚老爹瞅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姚三柱,说道: “老三,少在这儿卖关子,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家里头活多着呢。” 姚三柱又是嘿嘿一笑:“爹,娘,我要说,咱家四个念书的小子能入莱阳学馆念书了,你们信不?” 啥? 这回连姚二柱也一个哆嗦差点从炕沿溜下去。 也不怪大家吓了一跳,莱阳学馆是什么地方?他们这些人即便大字不识一个也都是听说过的,那可是莱阳城里首屈一指的学院,最重要的是,那官府创办的正规学院,里面教学的夫子大部分都有举人的功名,最不济也是本成有名望的秀才,能进里面念书的学子都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就说他们这一带,这些年来能入莱阳学馆读书的学子,一个巴掌都能数得出来,就连大地主王家那么多读书的儿孙,也没有一个能进去呢。 姚三柱对众人的反应相当满意,他冲自己媳妇儿挤了挤眼睛,包氏这才从怀里掏出那封引荐信,打开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 姚三柱抖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咋呼道: “看见没有,这是引荐信!就是有了这封信,咱家四个林就可以入莱阳学馆了。嘿嘿,看清楚了,上面可是有县太爷亲笔签的字,那学馆的夫子们谁敢不给县太爷面子?” 姚老爹指着信问道:“老三,老三媳妇儿,这是哪儿来的?” 姚三柱:“沈大人送的呗。” 说着姚三柱把信从包氏手里拿过来递到老爹跟前,姚老爹跟几个儿子凑在一块儿仔细看起来。 姚老爹看了半天,问道:“这上头真有县太爷的签字?” 他咋就不信呢? “可不是,就在......” 姚三柱伸出手指在信上划了半天,可惜他也不识字当然没法指给老爹看,只好回头问包氏: “县太爷的签字,在哪儿呢?” 这个包氏倒是知道,果儿给她指出来过。 包氏:“就是最下面那四个字,你们好好看看。” 众人低下头又仔细看起来。 包氏:“你们道那沈大人怎么会有县太爷签字的引荐信?果儿跟我说了,原来这位沈大人是咱们县太爷的亲外甥!” 众人这才恍然。 包氏继续道:“也是咱家这几个小子有出息,当初沈大人跟子彭少爷来咱家做客的时候,几个小子给沈大人留下了好印象,我当时就多嘴胡说了几句,说当初咱家卖书包的时候去过城里莱阳学馆门口,也不知咱家几个小子将来能不能有福气,也进去那样的地方念书。 谁知我就这么一说,人家沈大人竟然上心了,当时就答应我说会帮着咱们引荐。 沈大人贵人事忙,我本也没放在心上,可谁想下午沈大人就差人把信给送来了,你们瞧瞧,这可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人家才好。” 包氏说这些话一点儿也不心虚,反正当时除了沈大人就她跟闺女两人在场,就算以后再见到人,难不成还能跟人家对质去? 眼下,就是要叫全家人都知道几个孩子能进城里的学馆念书,都是她的功劳! 只可惜众人这会儿的心思都在孩子们能入莱阳学馆这件事上,各个喜形于色,对于包氏话里的重点倒没有在意。 “还是三弟妹脑子活泛,这回咱们也算承了沈大人一份大恩,以后若是有缘能再见沈大人一面,咱家无论是谁都要好好谢谢沈大人一番。” 姚二柱看着众人说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入学馆 姚老爹跟陶氏已经听得晕乎乎的了,他们不懂上私塾跟上学馆有多大区别,却知道那是官府办的正经读书的地方,能进那种地方读书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他们不急,等四个孙子今天从私塾回来,把他们好好问问不就懂了。 终于等到四个林下学回到家里,姚二柱把契约和引荐信塞到三林手里,催着他一遍遍念给大家听。 等大家从欣喜中渐渐清醒过来,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要是真进了城里的学馆念书,四个孩子住哪儿,这么远的路总不能每天来回跑。 于是众人又商量起几个孩子住的问题。 姚三柱:“这有什么难的?叫他们都住到烤鸭铺里好了,反正那院子大,屋子也多,现在除了住人跟用起来的那几间屋子,还空着两间呢,炕也是现成的,收拾收拾就能住人。” 众人听得直点头,一高兴都忘了他们家在城里可是有两间铺子的,哪里还缺几个孩子住的地方? 果儿跟姚二柱当初买铺子的时候就想到过,家里人进城后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所以才买了带院子的大店铺,现在四个林要去城里念书,烤鸭铺那边完全可以住下。 包氏心里暗暗盘算:等四个林进了城,到时叫五林过来跟她一起住在东柳街,这样她们三房在城里就一家团圆了,那学馆离盐店街和东柳街的位置相差不大,到时五林一个人从这边上学,她自己接送儿子就行。 越想包氏心里越美滋滋。 商量完正事,姚三柱跟包氏匆匆返回城里,铺子里晚上就剩果儿一个丫头,他们不放心。 临走时包氏悄悄跟儿子说了一阵悄悄话,五林一听能跟爹娘住在一起了,连连跳着脚说好。 翌日,城里几个大布庄的伙计们,陆续赶着大车往上姚村送布料来了。 姚家要做的这批戎装是普通军士身上穿的,布料、颜色都有统一的规定,都是青灰色的麻布,一般稍大的布庄里就有很容易买到。 军靴的料子也很普通,用的一种质地较硬的纱葛布做成,至于那种加了皮子和铜钉的军靴,那是当了将领才有资格穿上的,跟她们这批生意无关。 有了材料,姚家作坊立即忙碌起来。 择了个吉日,姚铁柱、姚二柱亲自套着马车,带着穿戴整齐的四个林,拉着行李进城了。 他们先到了烤鸭铺把随身带的行李放下,顺便给孩子们安排好住处。 白巧儿看着院子里来来去去的人,心里一阵膈应。 铺子里忽然要住进四个孩子,而且是常住,这么大的事家里人早早都知道了,唯独她和相公两个,直到姚三柱再次回到铺子里才告诉她们的,这算什么?这是不把她们四房的人放在眼里。 而且几个孩子住下后,以后谁来照顾他们的起居,还不得她这个婶娘每天张罗,想想都要烦死了。 心里虽然膈应的不行,面对两个大伯子,白巧儿还是笑得春风和煦: “大哥、二哥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几个孩子的,早、晚饭一定精心给他们做好,就不知道他们中午是回来吃还是......” 姚二柱忙道:“弟妹不用这么忙,他们就早饭在铺子里吃,中饭和晚饭学馆里都有。平常换洗的衣裳都给三林交代过了,晚上回来三林带着他们自己洗,农家小子出身,每天就干这点活不算什么。” 白巧儿略微放下心了,不叫她伺候就好,不过心里总归堵得慌。 送孩子入学是件大事,放好了行李,姚家三兄弟便赶着马车,匆匆把四个林送到了学馆门口。 学馆就在城西,离他们家的两间铺子都不远,走路的话也就一刻钟的时间,他们赶着马车过来就更快了。 到了学馆门口,他们这一群人就被门口值守的人拦住了。 姚二柱上前说明来意,并从怀里掏出那封引荐信,值守的人接过去看了半天,又上下把他们打量了好几遍,最后只放四个林进去报到。 几人无奈只好叮嘱三林照顾好几个弟弟,便等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看。 学馆从门口就能看出占地面积应该很大,从大门到里面巨大的照壁就有七八米远,四周铺着青石板的地面显得很宽敞又气派。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刚才引着四个孩子进去的那人走出来,跟他们说已经见过馆长,现下夫子们正在考教四个孩子,随后才能安排他们能进哪个班。 值守的人提醒他们不必等了,一会儿孩子们就直接进班念书了,中午可以在学馆的厨房里用饭,下午要到酉正时刻才能下学。 三兄弟感激地谢过那人,赶着马车又回了铺子里,眼巴巴等到过了酉正,就看见三林带着几个弟弟一块儿回来了,几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忙问起在学馆里的情况。 三林一一跟他们说道,学馆很大,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见到馆长,今日见到的几位夫子都很和气,问了他们学过哪些书,还考教了一些书上的内容,就给他们分了班。 四林、五林和六林三个小的都分到丁级班,三林一个人分到了丙级班。 见几个大人还是一脸懵,三林口齿伶俐继续解释,学馆里一共分甲、乙、丙、丁好几个班,丁级班是最基础的班,里面都是刚入学不久的孩童,三个弟弟进去后学业也跟得上; 丙级班是有了一定基础,且年龄稍大一些的孩子在读; 最高的是甲级班,全都是已经过了童生,准备考秀才的学子。 几个大人听明白了,感情三林这是学得好升了一级,于是纷纷夸了三林几句,并鼓励几个小的好好念书,争取早日也考到三林的丙级班去。 安顿好几个孩子,三兄弟准备回去了,五林趁机缠着他爹,要跟爹娘住在一起,姚三柱顺势卷起儿子的铺盖,带着儿子回了东柳街住下。 白巧儿心里不舒服,到晚上都没法高兴起来。 这院子里她跟相公两个人住正房东屋,正房西屋一直空着,白天几个侄子住进来时,她这怕姚铁柱、姚二柱安排他们住进西屋,要是这样的话,跟她住的屋子就隔了一个堂屋,一掀门帘就能看见对面,岂不是更加膈应? 还好两人还算识趣,安排孩子住的是东厢房的一间,白巧儿略略松了口气。 正房外东西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西厢房用来做了厨房,还有一间屋子是给离家远的几个伙计住的,其中就有包氏和刘氏娘家的侄子,元宝和刘庆。 当初招进来的时候就说的清楚,虽然有亲戚这层关系,但是他俩所有的待遇跟其他伙计们一样,所以,从他们住进来就是跟其他伙计挤在一个屋子里的,平日干活该怎么使唤怎么使唤,这一点姚三柱从不含糊。 白巧儿住进来后,自然也不会多事,对两个亲戚家的侄子多加照顾,又不是她的亲侄子。 白巧儿在这儿住得久了,潜意识里就觉得这间铺子是她跟相公的,现在招呼不打一声就给她塞进来几个孩子,这算怎么回事? 两个大伯子说的轻巧,不用她多费心,怎么可能不费心呢,这几个可是姚家的心肝宝贝,既然住了进来,早饭还不得她给做,需要啥添置,还不得她给张罗着? 真是烦人! 晚上,夫妻两个在被窝里温存过后,白巧儿趁机趴在丈夫怀里说起悄悄话。 “相公,家里几个孩子到城里来上学,这么大的事按说他们应该跟咱们说一声才是,不声不响就给送过来,这叫什么事儿?” 白巧儿声音嗲嗲的,听在姚四柱耳中很是舒服,他懒懒地闭着眼睛柔声劝道: “哪儿是不声不响,三哥不是一早就跟咱们说了?三个侄儿是过来上学的,这可是咱们家的大事。” 说到这里姚四柱睁开眼睛看着妻子,郑重交代道: “巧儿,以后这几个侄儿就辛苦你好好照顾,三林就不说了自己会照顾自己,五林估计被三嫂留在那边不会再过来,可四林跟六林两个侄儿还小,他们两个你要多操心,以后他俩的换洗衣裳你给洗了。” 就知道是这样! 白巧儿暗暗腹诽,本想说不如把四林跟六林也给包氏送过去,可是想到她后面要说的事儿,便把这话咽了回去,转而说道: “都已经安置在咱们这儿了,可不得我多上点心,大嫂二嫂她们可算是清闲了,到头来受累的还是我。” 姚四柱:“可不能这么说,两个嫂子素来为人不错,现下知道你受累了,帮她们照顾几个侄子,她们肯定领咱们的情。” 白巧儿温柔地点头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反正他们白天上学都不在,晚上回来也不用她给做饭,若是两个小的不懂事,就推给三林看着吧。 白巧儿又道:“相公,跟你商量个事儿,我娘家你也知道,两个哥哥里,二哥常年在老丈人家住着,到不用咱们多操心,大哥在家除了那几亩地,都没事可干,反正咱们铺子打算再找几个伙计的,要不你跟二哥说说,把我娘家大哥招进来成不?我娘家大哥也是个能干人,干活从不偷奸耍滑。” 看着妻子一脸依赖地看着自己,姚四柱笑道: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家里人的?可别咱们这儿定下了,大哥或是老丈人不同意?” 白巧儿:“上次你陪我回娘家的时候,我家里人就跟咱们提过,想叫我大哥来咱家铺子里干活这事,你当时还说要回家跟二哥商量来着,你忘了? 你放心,我娘家人都同意我大哥到铺子里来帮我们干活,不过是当伙计挣几个辛苦钱,这点小事你还做不了主?” 姚四柱迟疑道:“我当时以为他们只是说说,还没拿定主意,再说要把你大哥招进来的话,你们家的地怎么办?总得留一个人在家里才行。” 白巧儿:“你放心,我家的地大部分都租出去了,剩下那点儿地我爹、娘,还有嫂子都在家呢,耽误不了事儿。” 姚四柱想了想,觉得妻子说的也对,反正要招人的,不如这回就把大舅哥招进来,想来也没什么不妥的。于是便说道: “好吧,只要你大哥愿意过来,我跟二哥、三哥他们说说。” 白巧儿眼睛一亮:“真的?相公你真好。我明儿就捎话回去,叫我大哥过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王家提亲 翌日,姚四柱等姚二柱过来后,把两个哥哥叫到一起说了这事。 姚三柱不说话只看向二哥,看他咋说。 姚二柱拧眉道:“这事你答应了?” 两家结亲时见过白家老大几面,印象中这人说话大大咧咧,貌似不太靠谱的样子。 姚四柱老实道:“我想着都是亲戚,巧儿也跟我说了好几回,再说我老丈人家对这件事挺上心的,我就答应了,二哥,三哥,反正咱家铺子需要另招人,不如......” 姚二柱拧眉思索片刻,都是亲戚,前头既然能招两个亲家侄子进来,现在说不要白巧儿家的亲戚进来,似乎说不过去,于是点头说道: “答应就答应了吧,不过,到了铺子里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元宝跟刘庆两个孩子可都干得不错。” 刘庆是刘氏的亲侄子,跟元宝一起进来的,两个半大的少年自从进了铺子干活一直很卖力,人也都老实。 姚四柱见二哥点头了,忙高兴地点头道:“我知道,等我大舅哥来了,只叫他跟别的人一样干活,二哥三哥放心吧。” 姚三柱在一旁只是看着一直没说话,既然两个兄弟做主了,那他也不当那个恶人,等人进来后少不得他盯紧些就是。 过了两日,白家大哥便进了铺子帮忙。 转眼到了学馆休沐的日子,姚三柱特地带着四个林早早就从城里回来,果儿也跟着一同回来了。 最近在铺子里住得她极不自在,对于某人的突然造访都有心理阴影了,还是搬回村里住吧,现在五林进城念书跟着爹娘住下,那她们三房的小院里就更清净了。 而且回村里她能亲自看着这批戎装的制作,心里也踏实一些。 姚三柱已经很久没有在村里刷存在感了,这次回来在家里待不住,不一会儿就蹿得找不见影儿了,直到夜幕降临,快要吃晚饭的时候还不见回来。 初春的天气依旧冷飕飕的,乡间的小路上,姚三柱身上裹着过年时在城里买的羊皮袄子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此刻倒觉得酒劲儿有些上头,连带身子也热烘烘地穿不住袄子。 娘的,自从家里的铺子开起来,一天到晚忙得跟孙子似的,好久都没有这么畅快地喝一顿了。不过几两酒肉钱,换来昔日朋友们的各种吹捧,姚三柱已经飘飘然了,满足地哼着小曲儿,踱着步子往回走。 如今家里今非昔比,那些昔日朋友,如今哪个见了他不是可劲儿地吹捧讨好?这种感觉太他妈上头了,嘿嘿嘿。 正惬意地走着,忽听前面传来一句矫揉做作的女声: “呦,这是谁呀?走路都不带看人的。” 姚三柱一抬头,却见村里有名的刘寡妇,挎着一个小篮子一扭一扭朝他走过来。 这刘寡妇婆家也姓姚,就住在村东,三年前丈夫突然得了急症过世,留下一个身体不好的婆婆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 刘寡妇的丈夫在世的时候,家里生计一直艰难,靠给王家当长工养活老娘和老婆孩子,偏这刘寡妇还是个四体不勤的懒婆娘,平时待在家里最多伺候个菜园子,再啥也没干过。 丈夫突然撒手人寰,家里顿时断了生计。眼见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也曾想过招个汉子回来继续支撑门户。 可是一个徐老半娘的寡妇带着两个小拖油瓶,还有一个体弱的婆婆,明眼人都知道负担有多重,所以相亲了几回,都没成。 俗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刘寡妇正应了这句话。虽然个人形象不咋样,放在村里也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邋遢婆娘,可是再邋遢的婆娘一旦家里没了男人,还是会引来无数男人的觊觎。 何况刘寡妇本就是个风流性子,突然没了丈夫,失去生活来源,刘寡妇便用自己的方式来养活一家老小。 于是刘家后院那堵破墙几乎天天晚上都有人练习障碍翻越,几年下来蹭的那里几乎垮塌的不能算墙了,迈开大腿就能跨过去。 时间久了,刘寡妇便成了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破落户。 村里难听的话听多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只要能孝敬她一点铜钱,干粮、几尺布头,便来者不拒。 没几个月,她婆婆就过世了,村里人都说,是被刘寡妇给活活气死的。 当年姚三柱也曾心痒痒过,可惜那时候他们家也是穷得吃不饱饭,陶氏把家里的粮食盯得跟眼珠子一样,恨不得每顿饭都数着颗粒下锅,哪有多余的粮食给他偷出去鬼混? 而且包氏把他看得极紧,所以当时是有这心没这命。偶尔在路上遇见,最多凑过去说两句荤话,趁机在身上偷摸一两下,沾点小便宜啥的。 现在嘛,看着刘寡妇那张明显抹了劣质香粉的粗脸,走近后一股刺鼻的香味熏得姚三柱鼻子里直痒痒,便没客气对着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包氏如今也喜欢涂脂抹粉,可她媳妇儿现在用的脂粉都是城里大铺子买来的高级货,抹在脸上细细白白的不说,还好闻的紧,哪里是这骚娘们用得起的? 刘寡妇不妨被喷了一脸,她掏出一条脏兮兮的手帕捂在嘴上,自以为风情万种地瞟了姚三柱一眼道: “往哪儿喷呢?姚三爷如今发达了,都看不上人家了,当初,谁一见到人家就想往跟前凑来着?” 说完还故意挺了挺饱满的胸部蹭上前去。 姚三柱忙往后退了一步,不客气地嫌弃道: “几个月没洗澡了?瞧这味儿够重的,还有你这帕子,好歹洗洗再拿出来用,别说,你要是洗剥干净了,兴许三爷我还能多看你两眼。” 说完,姚三柱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过去,吹着哨子扬长而去。 刘寡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啐道:“什么东西?发达了倒嫌弃起老娘来了,等老娘把你勾搭到手,哼!” 姚家新宅又有媒婆上了门来提亲了。不过这回媒婆说亲的对象不是大林,也不是皂儿。 “啥,果儿?” 老两口吃惊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媒婆。 一身穿红着绿,手上摇着绸帕子的媒婆笑得一脸谄媚: “是是是,老太爷、老太太,正是王大地主家的当家老爷,托我来给他们家四少爷提亲,提的正是你们家三房的孙女,果儿姑娘。” 再次听到媒婆嘴里关于说亲的对象,老两口不由面面相觑。 这些日子想给他家说亲的媒人可不少,都是给大林和皂儿来提亲的,毕竟这两个孩子是家里最大的孙子孙女,今年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四岁,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谁承想这次上门来说亲的对象竟然是果儿,这可比提亲的主家是王家更叫他们吃惊。 媒婆继续卖弄着她的三寸不烂之舌: “恭喜老太爷老太太了,王家是什么人家?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那可是咱们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家大业大,光良田就有上千亩,庄子也有好几个,更别说城里还有好多做买卖的铺子。 哎呦呦,谁家姑娘要是有福气能嫁进王家,那不就是掉进金窝银窝里,擎等着享一辈子的福了。 王老爷这回给他家四少爷求娶贵府的果儿姑娘,那是诚意十足,四少爷可是正经当家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嫡子,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月老心情极好时牵的红线,两个孩子再般配不过了。” 姚老爹听那媒婆天花乱坠地说了半天,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默默拿出他从不离身的旱烟袋抽起来。 这根带着玉嘴儿的旱烟袋还是当初果儿这个小孙女买给他的呢。一晃快两年了,对了,果儿这孩子今年多大? 他眼带疑惑看向陶氏,陶氏当然看得出老头子在想什么,没好气地吐出几个字:“虚岁十二。” 姚老爹一听,又默默转回头去,这种事还是不急着说话的好。 媒婆自顾端起桌旁的茶水喝完,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继续笑得花枝乱颤: “哎呦我的老太爷老太太,这还有什么好想的?这么好的人家,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那王家四少爷今年刚满十五,长得玉树临风,满腹才华,一直在私塾跟着先生念书,听说明年也要考到城里的学馆去呢。两个孩子要是定了亲,说不定将来你们二老就有个秀才孙女婿了,呵呵呵......” 话说这姚家实在有本事,近两年才发的家,竟然一下子送了四个孩子进城里的学馆里念书,真是好本事。 王老爷跟她说过,这一点他们家都比不上。若是这门亲事真说成了,王家或许能借着姚家的关系把他家四少爷也送进城里的学馆去,到时候她这个媒婆少不了得到一大笔好处。 媒婆心里想着,嘴里噼里啪啦继续喷花儿。 陶氏听了半天也缓过神来,她此刻的心情就复杂多了,高兴、得意,兼或烦躁都有。 这可是大地主王家,时间倒退一两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当初姚肆家那对不要脸的祖孙上门来,打的可是跟她买下皂儿去王家当丫头的坏心思。 现在呢,哼!王家竟然派媒婆来正经提亲了,提的还是王家嫡出的四少爷,这叫啥,这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们姚家祖坟冒青烟了。 陶氏心里得意了片刻,又暗暗皱眉,为啥提亲的不是皂儿呢?若是皂儿的话,她绝对做得了大房的主,绝对二话不说应承下来。可是人家偏偏求的是果儿,陶氏越想越觉得不得劲儿,果儿如今是她家最金贵的孙女,她可不敢随便应承下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拒婚 想到这里,陶氏看着媒婆问道:“亲事倒是好亲事,不过能不能换个人?果儿丫头还小呢,我家大孙女今年十四了,配王家四少爷刚刚好,要不你跟王老爷说说......” 媒婆一愣,忙道:“老太太您这是咋说的?人家王老爷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求娶的是贵府三房的果儿姑娘,您这当头换人,这叫我怎么跟王老爷交代呢?” “有啥不好交代的,不都是我姚家的孙女,再说我家皂儿......” “糊涂老婆子,赶紧闭上你这张嘴!咱们家皂儿得人稀罕着呢,哪用得着你这样说换就换?” 姚老爹见陶氏越说越不像话,忙呵斥道。 陶氏一个激灵闭上嘴不说了,可心里还是觉得好可惜。 姚老爹觉得指望陶氏拿主意是不成了,想了想便对媒婆说道: “王家能来提亲,是高看我们,果儿丫头是我家老三的孩子,这事得老三两口子自己拿主意,我们两个老的做不了主,可如今老三一家子都在城里的铺子上住着,不在家。” 提亲这种事当然不能当着姑娘家的面,所以姚老爹自动忽略了东跨院里的果儿。 媒婆心里不免失望,以往帮王家提亲这种好事,只要开了口,对方没有不答应的,偏偏这回竟然不成。 不过人家说的也对,这种事情总要经过姑娘的亲爹亲娘同意才成,爷奶那是隔了辈儿的。 “那成,我这就回去跟王老爷说一声,若是王家求娶心切,说不定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得立马赶去县城,跟姚三爷再提一次亲呢。没办法,咱们做媒婆的干的就是这种跑断腿的事儿,那就不打扰了。” 媒婆一溜烟出了姚家新宅,赶去王家报信了。 姚老爹这边也火急火燎起来,赶紧叫人给老三两口子送个信,好赶在媒婆之前,叫他们有个思想准备,这事绝不能答应。 姚老爹心里门儿清,王家虽说是他们这一带有名的大地主,可是除了财大气粗,家里风评并不好。 倒不是说他家欺压乡里,而是王老爷本人年轻时就好色,家里娶了好几房妾室,村里姚肆的大孙女槐花当年就是给他做了小妾。 后宅女人多,生的孩子就多,王老爷光儿子就有八个,只有大少爷和四少爷是嫡出的,剩下就是一大堆的庶子庶女。 听说王家大少爷有样学样,前几年娶了妻室后,也开始往家里纳小妾。同是一个屋檐下住着的子孙,这四少爷能好到哪儿去? 再说他们家前些年一直租种王家的地,双方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王家的租子可不好交。 后来他们家开了作坊在村里招人,导致王家在他们村的地这两年都租不出去了,两家按说已经有了龃龉,王家在这时上门提亲,提的还是小小年纪的果儿,他们是怎么想的,猜都猜的出来。 想到这里姚老爹长叹一声,打定主意这门亲事不能成。 姚二柱一回家就听他爹说了这事,不敢耽搁亲自架着马车进城,见了包氏把这事一说完,才顾得上坐下擦把汗。 包氏一听这事,先是吃了一惊,继而乐得咯咯咯笑起来。 啧啧,大地主王家,竟然想要求娶她的闺女,说的还是他们家的嫡出四少爷,这事要是搁在两年前,没准儿她想都不想立马应承下来,说出去这可是脸上贴金的大好事。 不过呢,如今包氏的眼光已经高了不止一两个档次,区区乡下一个土财主的儿子,哪里配得上她的果儿?她闺女将来可是要嫁到府城的豪门望族去的。 “二哥,你放心吧,果儿才多大,我自然不会答应的,再说家里还有皂儿、荚儿两个姑娘在前,轮也轮不到果儿这丫头。” 姚二柱听包氏这么说才放下心来,来的路上他就怕老三两口子一听说是王家提亲,脑袋一热给答应下来。 又叮嘱了包氏几句,姚二柱这才赶着马车去烤鸭铺,他还得见见老三,把所有的隐患都排除了才能彻底放心。 王家的速度也是够快,姚二柱前脚叮嘱完老三两口子,后脚王家的媒婆就进了城,直奔东柳街的铺子。 不过有了姚二柱提前报信,包氏见了媒婆,谈笑间三言两语就给推了回去,现成的理由,闺女还小,上面还有两个堂姐,没得年纪小的越过两个堂姐先说亲,这可不是好事! 等姚二柱、姚三柱两兄弟再回到绣品铺,包氏已经把媒婆打发走了。 晚上果儿去主院跟家人一起吃饭时,才听说了这件事,一时目瞪口呆,她才多大就有媒婆上门了?这该死的古代! 姚二柱见侄女傻愣愣张着嘴吧忘了吃饭,忙好心提醒她,说她爹娘已经回绝了媒婆,两人都信誓旦旦表示绝不会把她许给王家,果儿才松了口气,不胡乱把闺女许人就好。 不过这也给果儿提了个醒,这可是女孩子十三四岁就开始谈婚论嫁的时代,以前总觉得自己还小,不用着急,现在看来,有些事情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东柳街,包氏和姚三柱也在说这事。 姚三柱颇为遗憾道:“要我说,王家这门亲事真不错,搁两年前王家要上门提亲的话,那可是天上掉下金元宝砸到咱们头上啊。” 包氏不客气地一把掐在他腰上:“你也知道是搁两年前,如今那王家能配得上咱姚家,王家那个四少爷能配得上咱闺女?你忘了子彭少爷?” 最后一句包氏是压着嗓门说的。 姚三柱腰上一疼顿时醒悟过来,瞧他,一高兴竟然把这茬忘了,那王家再嘚瑟,能跟府城张家比,那王家的儿子能跟子彭少爷比? 姚三柱呵呵笑道:“那是绝对比不着,还是我媳妇儿想得周到。” 包氏这才满意:“叫我说,子彭少爷铁定对咱闺女上了心,要不然也不会上赶着找上门来,就是回了府城,还巴巴儿地给咱闺女写信呢。 再说咱家现在也不是普通的庄户人家,也做着大买卖,张家也是做生意的,算起来咱们跟张家称得上是门当户对——也就是没他们家铺子开得多,没他家有钱罢了。” 姚三柱听得连连点头。 说到这里,包氏正色道:“咱闺女样样都好,就是有一点,心眼儿太实在,不知道给自己扒拉嫁妆,咱们当爹当娘的可得多操心,绣品铺这边好说,赚的银子都是咱闺女的。 烤鸭铺那边的收入可是记在公中的,你呀,警醒着点儿,老四我倒是不太担心,可那白巧儿,摆明了不是个省油的灯!” 姚三柱闻言也把脸一板:“把心放肚子里,有我盯着,她白巧儿休想起什么幺蛾子。” 说到这里,姚三柱眉头一皱,想起了这两天的事。 包氏看他突然变脸,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怎么了?” 姚三柱:“白巧儿的大哥前几天不是进铺子里当伙计了么,我一直留心盯着,那货就不是个好东西,一天到晚贼眉鼠眼的不安分,没事就想往厨房里跑,叫我说了几回。” 包氏眉头也皱起来:“有这事?” 姚三柱:“可不是?今儿竟然还想挤到柜台里头跟高账房套近乎,亏得高账房是个明白人,把他请出去了。老四脸皮儿薄不好说他,我可不管他是谁家的亲戚,这两天就没给他好脸儿。” 包氏心里一紧:“那你可要多操心把人看紧了,别叫他把方子学了去。再不济,找个错处直接把他撵了,白巧儿要是敢拦......” 姚三柱不等媳妇儿说完就道:“她要是敢拦,那就别怪老子不给她脸!奶奶的。” 包氏又提醒道:“也别闹得太僵,叫人家以为是咱们不讲理欺负人,得见机行事。” 姚三柱冲媳妇眨眨眼:“放心吧,我省的。” 再说那媒婆听王家的吩咐跑了一天,结果是两头被拒,心里自然憋着一股火气,回去见了王老爷,添油加醋说了好些姚家人瞧不上王家的话。 王老爷气得摔了好几个瓷器,什么东西,不过是吃了几天饱饭的泥腿子,跟他家提亲是看得起他们,竟敢给脸不要脸? 一旁的王管家劝道:“老爷息怒,那姚家不过是泥腿子出身,即便发了家也改不了没见识的本性,老爷肯许出四少爷跟他家接亲那是抬举他们,既然不识抬举,咱有的是办法整治他们。 就不知老爷心里怎么想,是要成了这门亲事,还是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王管家小心地看着老爷,王老爷忍了一会儿怒气,说道: “那丫头是个有本事的,将来要是娶进门,说不定真能旺夫、旺家。” 王管家明白了,慢慢说道:“老爷要是真看上那个丫头做儿媳,其实也不难,到底是个才十一岁的小丫头,好对付。” 王老爷抬起眼看向他。 王管家阴阴一笑:“咱们四少爷何等的人才?往那儿一站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心里都暗暗惦记上了。那小丫头是没见过四少爷的风采,若是见到人,说不定自己就看上了,到时候丫头自己心甘情愿动了春心,保不齐出点子啥事,到时候他姚家人还能拦得住?” 王老爷捋着胡须慢慢琢磨起来。 老宅的作坊里其他绣活已经停了,所有人都在赶制这批戎装,何氏、刘氏跟麦穗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每做出一套都要仔细检查一番才放心,就怕哪处有个闪失到时无法交差。 临上次说定的第一批交货日子还有两天,如今已经完成了近一半,分别捆好堆放在库房里,就等着沈大人那边派人过来拉走,有大伯娘她们每天盯着,不需要果儿多操心。 在作坊里转悠了一圈,果儿心下满意,见这里暂时没她什么事,便跟何氏几人告辞一个人回家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被算计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今天风也刮的急,果儿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哎呦”几声,果儿往前看去,就见一个老妇人弓着腰扶着路旁的皂荚树,似乎脚扭了的样子。 果儿疑惑地走过去,那老妇人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过头一看,竟然是姚四奶奶。 既然碰见了,四奶奶又是这幅样子,果儿想要装作看不见都来不及,只好先打招呼:“四奶奶,你这是咋了?” “哎呦,是果儿丫头,你快过来扶我一把,年纪大了,一不小心就拐了脚,疼死我了。” 姚四奶奶看见果儿就想见到救星,说着伸手招呼果儿近前来扶她。 果儿抬头四下张望,这个时间点正是人们忙碌的时候,村子里这条路上竟然看不见其他人,连玩耍的小孩子都没有。 没办法,果儿只好走过去扶住四奶奶。 四奶奶哎呦着在果儿搀扶下总算站稳了,她看着果儿感激地说道:“果儿丫头,得亏碰见你,要不然我这一时半会儿都没法起来了,你就好心帮到底,扶奶奶回家去,今儿这天气够冷的。” 四奶奶家离这地方不远,也就几步路,果儿便扶着她慢慢往回走。 很快到了四奶奶家门口,果儿欲上前拍门,四奶奶道:“家里没人,果儿丫头还得你扶我进屋里去。” 都帮到这儿了,索性帮个彻底,果儿只好继续扮乖巧,一手扶着四奶奶,一手推开门,搀着她往里走去。 穿过院子,还没走到正屋门前,就听见旁边厢房传来动静,一个妇人掀开帘子走出来。 “娘,你这是咋了?” 孙氏说着跑过来扶住四奶奶另一支胳膊。 家里没人? 果儿看着突然出现的孙氏没有问出来,既然家里有人,那她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对于四奶奶这个人果儿一点都不想与之有交集。 果儿正待说话,四奶奶却紧紧拉住她的手说道:“果儿丫头,今天多亏了你,既然到家来了就进去坐坐,咱祖孙俩好好说说话。” 说罢转头狠狠瞪了孙氏一眼,冲着正屋喊道:“老大媳妇儿,家里来人了,还不赶紧烧水倒茶。” 果儿一愣,就见槐花娘从正屋出来,满脸堆笑朝着她们走过来,果儿心里呵呵两声,这就是家里没人。 这时候要还看不出来,果儿就算白活两辈子了,虽然不知道四奶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任谁也不喜欢被人算计。 她果断地挣脱四奶奶的手说道:“既然四奶奶家里有人,那我就回去了,大伯娘叫我回家取个东西赶紧给她送过去,这会儿指不定多着急呢。” 说罢不再理会婆媳三人转身就往外走。 谁知刚走到大门口,有人忽然推门进来,差点撞了个正着。 果儿收住脚步定睛一看,来人有两个,打头的竟然是大地主王家的大管家。 果儿见过王管家两次,一次是两年前在打谷场,她们家给王家交租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姚家给新宅子上梁,王管家来送过贺礼。 王管家身后还跟着一个穿戴富贵的少年公子,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少年长得瘦瘦高高,身材略显单薄。 只是细细看去,他的单薄跟张子彭的不一样,张子彭浑身上下总有一股少年特有的朝气蓬勃,而对面这个少年脸上却带着浓重的阴郁与高高在上,看果儿的目光好像在打量自己家里伺候主子的小丫头。 王管家看见果儿脸上立刻浮起笑容,拱手说道: “原来是姚家的果儿姑娘,恕老奴唐突了,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碰到姑娘。” 果儿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身子往旁边挪一挪,示意他们先过。 可王管家似乎没有看见果儿的动作,他转身对后面的少年说道:“四少爷,这位是姚三老爷家的果儿姑娘,真是巧了。果儿姑娘,这是我们家四少爷。” 王管家自顾给他家少爷介绍,脸上笑得满面春风,丝毫不在乎果儿越来越阴沉的面色。 四奶奶的声音适时响起来:“是王大管家来了,真是稀客,快请进来坐。” 王大管家背在身后的手几不可见地捅了捅四少爷,然后越过果儿大步朝里走去,嘴上跟姚四奶奶亲热地打着招呼,几人说笑着朝屋子里走去。 孙氏停住脚步,想要上前招呼一直站在门口的四少爷一起进屋去,却被四奶奶使劲在胳膊上掐了一把,孙氏只好扶着四奶奶往屋子里去,但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果儿一眼。 等院子里没人了,果儿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这算什么,私下相看?美男计? 可惜了,果儿并不是普通的乡下丫头,别说前世见过无数男神级别的人物,就算在这个时代,身边也不乏长得好看的少年,比如她家几个堂兄,比如张子彭,比如......某人。 眼前这位,充其量也就一清秀少年,还真不是她的菜! 王家睦也在暗暗打量面前的小姑娘,长得还不错,的确如王管家形容的那样称得上是个小美人,一双眼睛葡萄似的又黑又亮,却似乎透着股冷意。 哼,这是什么表情?就算长得好点儿又怎么样,家里买的小丫头各个都是俊俏伶俐的,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姑,也配当他的娘子? 他爹跟他说起这门亲事的时候他就很不满意,姚家今非昔比又怎么样,两年前还在给他家当佃户呢。 爹就是偏心,都是嫡子,凭什么大哥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他就得娶一个泥腿子出身的乡下丫头? 想到这里,王家睦脸色更加阴郁,不过他不敢忘了他爹的叮嘱,于是努力让自己挺直腰板,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你就是果儿?幸会,幸会。” 幸会个屁!果儿心里骂了一句,冷冷开口道: “麻烦让开,你挡着我的路了。” 王家睦愣住,感情这丫头没有被自己的玉树临风所倾倒? 于是他调整了一下表情继续道:“果儿姑娘,你可知道我家里曾遣媒人去你家提过亲,若是亲事成了,我就是你未来的......” “住口!哪里来的登徒子,赶紧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果儿低吼道。 大概是她的怒气震到了王家睦,王家睦本来勉强挂起的笑容再也坚持不下来,他瞪着果儿正欲发火,王管家适时从屋里走出来。 “四少爷,我说您怎么还不进去,原来是......哈哈哈” 王管家看着两人意有所指地笑起来。 果儿转身冷冷看过去,直看的王管家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再也笑不出来。 “王管家,贵府的少爷可有耳疾?” 王管家一愣,这是怎么说的? 果儿继续道:“若没有耳疾,怎么我提醒了几遍,他都不知道让开路呢?” 王家睦一下子火了,他腾地闪身让开门口喊道: “村姑就是村姑,粗俗不堪,谁稀罕堵着你的路,本少爷还嫌你碍眼呢。” 果儿懒得跟这家伙计较,见他让开了路,拔脚就往外走,任王家睦在身后叫嚣都不再回头。 脚下飞快,一会儿就回到自己家。果儿坐下来兀自气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看来那王家见她们家拒了婚事,索性制造机会让她和那位四少爷私下见面,若是能一见钟情,她姚果儿从此拜倒在四少爷的石榴那啥下,那就更好。 只可惜人家四少爷压根不愿意跟一个村姑谈情说爱,白瞎了他们一番苦心。只是以后自己出门得小心一些了,谁知道他们这招不成会不会死心? 晚上瞅着何氏跟刘氏回来,果儿把白天这件事偷偷跟两人一说,何氏跟刘氏两个顿时气得大骂四奶奶做事不地道,性子比较急的刘氏直接挽袖子要找上门去理论。 果儿忙拦住她们,这种事她不想弄得人尽皆知,更不想叫家里爷奶知道,陶氏若是知道这里头有四奶奶掺和一脚,非得杀上门去大闹不可,那样就更不好收场了。 何氏跟刘氏两人冷静下来,也明白这种事还真没法出去嚷嚷去,谁叫她们这头是姑娘家,哪怕明知果儿跟那王家少爷没有任何交集,可是人言可畏,万一被有心人胡乱传播出去,果儿的名声可就吃大亏了。 想到这里何氏拉着果儿的手说道:“真没想到大白天的竟出这样的事,叫果儿受委屈了。 你说得对,这事不要叫你爷你奶知道的好,但是我们肯定要跟你大伯、二伯他们悄悄说的,他们这回联合四奶奶算计你不成,万一还有下次怎么办?总要想办法断了他们的心思才好。” 刘氏:“就是就是,果儿以后你出门要小心一些,不能单独一个人出去了,作坊那边你也别去,那边有我们看着不会有啥事。非要出门的话就叫你二伯陪着,我看谁敢再上前使绊子?” 果儿笑道:“我知道的,大伯娘、二伯娘不用这么紧张,今天是我没有防备,以后我小心一些,在咱们村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何氏跟刘氏到底不放心,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这才回了各自的院子。 晚上,两人把果儿的事说给各自的丈夫,姚铁柱、姚二柱一听气得要命,几人凑在一起商量着这事绝不能姑息,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才能断了他们的心思。 王家在本地财大气粗,根底深厚,以他们姚家目前这点根基,硬碰硬显然不行,但是不妨碍他们做些小动作,好叫王家知道他们姚家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首要的就是断了跟他家的生意往来。 王家在城里有几家铺子,其中有杂货铺子一直跟包家做着花生零食的生意;还有一家布庄,以前想着乡里乡亲的生意上相互关照,他们作坊用的一些布料就是在王家布庄卖的,以后当然都不可能了。 王家虽然没有开酒楼吃铺,近来却频繁光顾他们家的烤鸭铺,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以后谢绝上门。 至于姚四奶奶家却有些难办,她家没人在作坊里干活,两家眼下也没任何交集,不过不要紧,一个村儿里住着,日后总能找到机会报复回来。 商定好以后,姚二柱决定等忙完手头的事,亲自去城里跟老三两口子说,包家那边还得他们过去打招呼呢。 四奶奶家里,王管家和四少爷离开后,四奶奶把两个儿媳妇狠狠骂了一通,当然骂的最狠的还是小儿媳孙氏。 第一百七十七章 包氏护女 孙氏顶着婆婆的骂,心里把这事来回一分析,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怪不得那日王家突然派人上门来,说是槐花姨娘惦记家里,叫人提着厚礼回来看看。 她当时真信了,来人跟婆婆还有大嫂在屋子里说了半天的话,却把她打发到厨房做饭。她乐得不在跟前伺候,更没心思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没成想是要算计果儿这丫头。 得亏那日果儿脾气硬没有着了他们的道,若换个心思单纯,懵懂的小丫头,真看上了王家那位四少爷,后头指不定他们还会做出什么腌臜事出来,把事情给做实了呢。 上次王家遣媒婆到三伯家提亲这事,上姚村几乎人人都知道,谁不羡慕果儿姑娘好福气?她婆婆气得关起门来骂了好几天,她的孙女在王家日子过得不好,那陶氏的孙女竟然有机会进门当正经的少奶奶,这还了得?这以后叫她还怎么在村子里见人? 婆婆根本忍不下这口气,后来听说姚家人并没有答应这门亲事,这才消停下来。 没成想王家一找上门,也不知道许了婆婆什么好处,婆婆竟然答应帮着王家算计果儿丫头,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她们一家真不用在村里见人了。 想到这些孙氏坐不住了,带着瞅个空子早早去城里找了包氏。 包氏还不知道女儿发生的事,看见孙氏进来以为还是来送绣品的,便笑着问道: “上次拿回去的几件都绣好了?看来你的手艺更长进了呢。” 孙氏咬着嘴唇上前,把包着绣品的小包袱往柜台一放说道:“三嫂先收货吧,可别说什么长进的话,以后我是没脸再来三嫂这里挣银子了。” 包氏一愣:“怎么,你婆婆知道了?你给她分点钱不就得了,我就不信,看见有钱拿她还会拦着你。” 孙氏看店里还有其他人,便拉了拉包氏的袖子,示意她一边说话,包氏不解,还是好奇地带着包氏进了后院。 关起门来,孙氏这才小心翼翼把那天的事说给包氏,包氏一听就火了,立马站起来要回去找四奶奶算账,孙氏死命拉住她劝了半天,包氏才忍着气坐下。 “三嫂子,这事得悄悄的,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影响果儿的名声,都是我不好,当时没有看出来他们究竟唱的哪一出,没法提前告诉你们,三嫂子,你有气就先冲我发,我绝不多说一个字。” 包氏没好气地瞪着孙氏:“得了,我知道这事跟你无关,冤有头债有主,谁敢算计我闺女,我就找谁算账! 但以后你甭想着在我这儿做活了,说一千道一万,总归是你婆婆做下的恶事,我可没那么好心,人家都欺负到老娘头上了,老娘还巴巴儿地给她家送银子。” 孙氏满脸羞愧地低下头去,她就知道这事一说出来,她的财路也断了。可不说更不好,等包氏从别处知道,指不定连她也恨上了,唉!谁让她摊上那么一个婆婆。 一想到自己闺女受了委屈,包氏心里难受得翻江倒海,没心思再应付孙氏,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了。 等不及姚三柱回来,自己跟晓红和秋儿交代一声,出门叫了辆马车就急急赶回上姚村。 等见到果儿,包氏忍不住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上前抱着自己闺女上下打量,果儿本来没把这件糟心事放在心上,结果被包氏这么一弄,心里不由发酸,不过有娘疼的感觉,真好。 何氏跟刘氏见包氏忽然从城里回来,心里一咯噔。 几个妯娌关起门来说了一番话后,包氏不管不顾抓着两个嫂子哭起来,边哭便絮絮叨叨诉说委屈。 他们两口子累死累活,在外边给家里挣钱,结果自己的亲闺女竟然受了这么大委屈都没人管,要不是一个外人看不下去,偷偷跑去告诉她,她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到底不是自己的闺女就是不知道心疼。 包氏的话摆明了是怪两个嫂子看护不利,让她闺女受了委屈。何氏跟刘氏被她说的脸上一阵燥热,不由顺着包氏的话暗暗责怪自己就是太不上心,才会让果儿差点出事,两人内疚得恨不能给包氏跪下赔罪。 刘氏忍不住道:“弟妹,这事是我们当嫂子的不是,我们没照顾好孩子,对不住你,现在你让我们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就是叫我们现在就打上门去都行。” 包氏哭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咬牙说道: “自然是要找上门去,不过不用吵,也不用打,你们俩都跟着,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四婶子去。” 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哼,敢惹她的闺女,那就别怪她上门打脸! 包氏带着两个嫂子提着点心去了四奶奶家里,四奶奶一见这阵仗,还有包氏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顿时心虚得打起鼓来。 几人坐下后,包氏先是体贴地问了几句四奶奶的好,然后没事人一样坐下拉家常。 四奶奶婆媳心里有鬼,脸上就有些讪讪,话也说不出几句,包氏却是个能说会道的,不一会儿跟几人讲起了在城里听过的戏文,讲的是一个恶毒老虔婆坑害好人家闺女的故事。 包氏本就生了张巧嘴,讲起戏文来连唱带演很是精彩,不时大骂戏文里那个老虔婆,一口一个黑心烂肺,不得好死,就差指着四奶奶的鼻子骂了。 末了还补上一句,那戏文里老虔婆的闺女做了大户人家的小妾,最后被当家太太给磋磨死了,一家子都没得好下场。何氏跟刘氏听得心里痛快,也时不时在旁添上几句,三妯娌你一言我一语,直把四奶奶跟槐花娘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包氏痛痛快快骂了一场心里松快多了,这才起身带着两个嫂子得意洋洋回家去,临走还好心地提醒四奶奶脸色不好,莫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得赶紧请大夫医治云云,从头到尾她就是来串门儿看望长辈的。 回到家里包氏气也顺了,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这才回到小跨院里陪着闺女说话。 包氏把她在四奶奶家的事说给果儿听,边说边笑个不停。 果儿见包氏乐够了才试探着问道:“娘,王家来提亲,提的又是他们家嫡出少爷,你真就没看上?” 见包氏不解地看过来,果儿又道:“我当然也不愿意,我就是问问娘心里是怎么想的,王家那么有钱,娘就一点儿不动心?” 这可不像她娘往日的风格。 包氏撇撇嘴,嗔怪地看着闺女道:“你当娘傻呀,还是当娘看不出来,你跟子彭少爷那点儿小心思?娘也是过来人,子彭少爷只要看到你,那眼睛里都能往外冒星星,呵呵呵.....” 果儿白了包氏一眼,就知道她娘会乱想,于是板起小脸正色道: “娘千万不要乱说,我跟子彭哥哥只是关系走的近些而已,那也是因为咱们两家生意上有来往,不是你想的那样。 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子彭哥哥的家世,那可是世家望族,怎么可能看得上咱们这种乡下人家呢?这话要是说出去,指不定人家怎么笑话咱们。” 包氏不以为然道:“那也不一定,万一子彭少爷心里有你,非你不娶呢?” 果儿又一个白眼,无奈道:“娘,咱不做梦成不?你闺女没那么大的脸,高攀不上世家少爷,你要再把我跟人家往一块儿扯,我真恼了!” 说罢赌气转身不理她了。 包氏只道女儿害羞,便好言哄着道:“好好好,娘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成不,快别跟娘闹别扭了。” 果儿转过身来正色道:“娘,你要真疼我,那就记好了,将来我的婚事得我自己点头才成,爹跟娘绝对不能不经我点头,就把我许出去,哪怕子彭哥哥也不成!” 见闺女一脸郑重,包氏叹了口气道:“行,娘记住了,我闺女的婚事得闺女自己点头,娘跟你爹绝不擅自做主,行了吧?小丫头,这么点儿年纪一口一个婚事的也不害羞?” 包氏说着说着又打趣起女儿来。 果儿才不把她的打趣放在心上,有了娘的保证,来日方长,以后到了这种时候她才多一些主动权。 包氏在家里住了一宿,翌日要回城里,临走还是不放心,于是硬拉着果儿跟她一起回去。 果儿本来还想在家里多住一段日子,无奈拧不过包氏,还是收拾东西跟着一起回铺子里去了。 上姚村发生的事姚三柱还不知道,姚二柱送包氏母女到了东柳街,就直接去烤鸭铺准备找老三说说,结果到烤鸭铺的时候,就看见前面铺子里只有高账房和一个伙计在看着店,后院则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姚二柱进去就看见院子里站了两拨人正在对骂,自家老三双手插着腰,对着白家老大跳脚骂道: “白老大,你是来当伙计的还是来当贼的,见天瞅着机会就想往厨房里钻,当老子看不出你那点歪歪肠子,想偷学我们家做烤鸭的本事,真他娘的不要脸!” 白家老大见姚三柱说话毫不客气,急赤白赖争辩道: “你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进去了,我不过就是口渴了想过来喝口水,你不声不响逮着我就骂起来,你就是瞧不上我们白家人,想着法儿把我撵走,好把你老丈人家的亲戚再弄进来几个。” 姚三柱更气了:“你他娘的还敢不承认?老子都看见几回了,自打进了这铺子你就没老实过,现在还敢贼喊捉贼,信不信老子揍你个满地找牙?” 姚三柱说着就要挽起袖子动手,白家老大也不示弱作势往前扑,一旁拉架的姚四柱跟白巧儿急得一人扯住一个不敢撒手。 姚二柱在一旁听了半天见闹得不像样子,大喝一声: “都给我住手!” 众人这才看见他,都停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略惩 姚四柱见二哥来了,像看见主心骨似的赶忙走过来,姚二柱看看自家老三,又看看白家老大,问道:“怎么回事?” 姚三柱立马抢着说道:“二哥你来得正好,你不知道这混蛋有多气人,自打进咱们铺子就没消停过,伙计的活没见他好好干,整天贼眉鼠眼净想着往厨房溜,我都盯了他好几天了,哼!揣着啥心思,挡谁不知道咋地?” 一旁的白巧儿不答应了,忙争辩道: “二哥,你别听三哥乱说,我大哥素来老实本分,不是那种人。他就是路过厨房门口,三哥逮着就说他偷,三哥看我们白家人不顺眼就直说,何苦这样冤枉人,呜呜呜......” 白巧儿说着哭起来,那样子别提有多伤心了,姚四柱忙上前把她往屋子里拉。 姚二柱皱着眉头看他们进了屋子后,把院子里的众人,几个围观的伙计,包括姚三柱一个个都问了一遍,很快弄清事情原委。 原来姚三柱说的没错,白家老大自从进了铺子里,确实因为频繁接近厨房,被一直盯着他的姚三柱揪住过好几回,所以两人的冲突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姚四柱两口子一直在中间调和,估计早都挑起了战火。 今天的事还是因为白家老大又借着喝水的由头想要进厨房,姚三柱火气一上来,就想要揍他,结果就成了这个场面。 白家老大显然对众人说的话很不服气,嘴上还骂骂咧咧个没完,姚二柱目光炯炯看向白家老大,直看得他再也说不出话来,缩着脖子背过身。 姚二柱这才把老三拉到一边小声商量。 姚三柱:“二哥,这家伙太不地道了,上回我就跟你说过这事,这还是我看得紧,谁知道我没看着的时候他偷看了多少。” 姚二柱看了一眼偷偷往这边瞟的白家老大,点头说道: “我知道,自家兄弟我当然信你,既然是这样,干脆今天就把人辞了。不过到底是亲戚,即便要把人辞了,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才行,再不济还有老四媳妇儿在呢,不能弄得太难看。” 姚三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转头狠狠瞪了白老大一眼,这才决定息事宁人,道:“行,我听你的。” 两人说罢,姚二柱对着白老大说道: “白家大哥,这件事其实不用多说,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大家伙都心知肚明,看来,我们这里庙小,白家大哥在这里继续干下去的话倒有些受委屈,以后岂不是连亲戚都难做了,你也不想自己的亲妹妹夹在中间难受吧?” 白家老大一听瞪着眼珠子道:“怎么着,这么点小事你还想把我撵走?告诉你们,没那么容易!” 姚三柱一听这话火气又窜出来,抬脚就想踢他,又是一阵乱。 姚二柱见白老大想要犯浑也带了怒气,语气愈发坚定地再次表明要他离开,白老大没辙,干脆提出要补偿。 几番讨价还价,最后姚二柱做主给白家老大多结了两个月的工钱,才叫他走人。 白家老大犹自不满意,临走时不客气地在铺子里拎了一篮子吃食,这才在妹妹的劝说下骂骂咧咧回家去了。 众人见他一走总算松了口气,姚二柱一张脸涨红得抬不起头,他是替大舅哥的行为感到丢人。 姚二柱不以为意地拍了拍两个弟弟的肩膀,细细叮嘱了一番,无外乎以后招人还要多看人品才行,伙计里头再有这种不服管教行为不端了的,直接辞掉,姚三柱、姚四柱听得直点头。 送走了自家大哥,白巧儿一张脸阴的快要滴出水来,谁也不理径自转身回了屋子。 姚二柱当没看见只对着两个兄弟说话,见这里暂时无事了,便问起几个林在这里住得可习惯,姚四柱道:“二哥放心,几个侄子在这里很适应,每天按时起床,上学下学,都很懂事。” 姚二柱点点头,自家的孩子是个什么品性他当然心里有数,知道孩子们今天还没有下学,而自己事情多不能再等下去,便又交代老三、老四,过两天沐休接几个林回家一趟,说完准备赶着马车回去。 临走对着送出来的姚三柱说道:“老三,今天早点回东柳街,你媳妇儿有事要跟你说。” 说完架着马车离去。 姚三柱莫名其妙地跟姚四柱对视一眼,猜不出包氏要跟他说什么话,二哥又是怎么知道的,两人看着马车走远了才转身回了铺子。 姚三柱记着二哥的话,下午早早就回了东柳街。 包氏见他回来,把果儿的事情说了一遍,姚三柱立马火了。 “什么?那王家竟然敢动歪心思,四奶奶也掺和进来,真他妈一对儿不要脸!看老子回去后怎么收拾他们,敢算计老子的闺女,那啥,咱闺女没事吧?” 跳着脚骂了一通才想起问自己闺女,白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都说了咱闺女没事,你这么大声音做啥,想叫左邻右舍都听见?长点脑子吧你!” 姚二柱讪讪道:“这不是太气了没收住,你刚才说你闹上门去了?” 包氏得意地一笑,把她找上门去怎么指桑骂槐,气得四奶奶婆媳差点倒下醒不过来的事又说了一遍,末了道: “那家好收拾,就是王家,咱们眼下到底拿他们没办法,只能按哥嫂他们说的,以后不来往就是,你明儿就去我娘家,也别说实话,随便编个理由,叫他们跟王家断了生意来往。” 媳妇的话姚三柱自然赞成,拿定了主意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睡去。 一队官兵来到上姚村姚家新宅,指名要见姚老太爷,可把老爷子吓了一大跳。 来的人其实不多,也就十几个,只是各个都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样子,普通的百姓见了自然害怕。 等弄清楚他们是从长陵过来,奉沈千户之命来取之前定好的军用衣物,众人这才喘过气来。 领头的官爷姓李名成,是个年轻的百户长,说话很是客气,并没有摆官爷的架子,而且还跟姚家兄弟几个说了半天话。当然,大部分都是李成随意问,姚家兄弟小心回答。 半天的时间李成带人清点了所有戎装,又请姚家帮忙雇了几辆马车,很快便上路返回了。 回到长陵驻军大营交了差,领头的李成立即去见了他的顶头上司沈默。 沈默自从来到长陵投奔了莫将军,很快就因身手不错被莫将军发现并留在身边,也是机缘巧合,跟着莫将军的过程中不慎卷入这场明争暗斗中。 几次试探与重用,沈默不久便深得莫将军信任,成了他的心腹,被委以千户长的职位。 “沈大人,衣物都运回来了,跟姚家人说好,后一批等半个月以后再去取。” 沈默闻言抬起头看着李成,冷声道: “那就好,那边情况如何?” 李成见他问起,忙回到: “姚家一切都好,几位小少爷前段日子刚入了莱阳学馆,就是大人叫属下格外留意的姚家三姑娘,出了点小事,不过已经没事了。” 沈默眯起眼睛:“哦?什么事?” 李成是沈默培养的心腹,他特意派李成过去取这批戎装,就是为了方便替他留意一下姚家众人,尤其是那小姑娘眼下的处境,他要确保之前的事确实消失于无痕才能放心。 现下听说小姑娘出了点事,沈默不由心里一紧。 李成把他暗中搜集来的消息一一讲了出来,沈默听完微微诧异,竟然有人上门去提亲,那丫头才多大怎么就有人惦记上了? 沈默脸上表情始终如一,眼睛却看着李成等他继续说下去。 李成心里一紧,幸亏他机灵,该搜集的消息都搜集的差不多,见沈默果然问起便继续道: “属下了解过了,那王家也就是一乡下土财主,前段时间一直在找关系上下打点,打算给家中长子谋一份官府的差事,他们走的是县衙梁主薄的路子,据说快要事成了; 至于姚四家则是上姚村一普通百姓家,几年前家里一个姑娘送进王家做妾,那个老太婆素来与姚三姑娘的亲奶奶不和,两家如今并无往来。不是属下瞧不上眼,要对付这种人家,简直就是跟捏死个蚂蚁一样简单。” 沈默听他絮絮叨叨说完,心下比较满意,吩咐道: “姚四家先不管他,想来姚家的当家人应该能应付得了,至于王家,不妨给点教训小惩一下。” 李百户低头应声:“是!” 过了两日,王家忽然得到不好的消息,前段日子给大少爷谋求的县衙驿丞之位,忽然被拿掉了,王老爷收到消息,顿时气得捶胸顿足。 王家大少爷早年也是个读书人,可惜没多少天分,念了多年的书,最后只考到童生就再也考不中了。 王老爷欲改换门庭,让家里出一个吃皇粮的,两年前便开始四下打点,想要托关系给长子谋求个合适的职位,将来能有个更好的出路。 后来好不容易巴结上本县的梁主薄,先后花出去大笔的银子,总算给儿子某了个驿丞的职位。谁知就这么个芝麻绿豆大小的职位,却在即将走马上任之际,莫名其妙被拿掉了。 这么一来之前的所有努力就算是白费了,更别说那花出去的银子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王老爷又气又急,忙叫管家出去打听,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真是诸事不顺,之前给儿子相中姚家三丫头,遣了媒婆上门去提亲,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谁料对方竟然不领情,亲事无成。后来姚家竟然断了跟他家在城里的几处买卖,真是岂有此理。 本想着等儿子走马上任后,大小就是个官员了,到时候看他怎么整治姚家,结果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真是越想越闹心。 王管家出去跑了几天,却一无所获,那梁主薄只说是上面的意思,然后就不再理会他们了。 王家辛苦这么长时间落得这样的结果,谋官职的事算是黄了,偏偏他们还不知道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只能哀叹时运不济。 第一百七十九章 地主婆包氏 姚三柱从桃花村回来的时候刚好到下午饭点儿,包氏跟果儿在后院刚摆好饭,见他回来,包氏忙起身招呼他坐下,自己去厨房取碗筷。 姚三柱坐下来,边吃边跟包氏说他已经跟丈母娘说妥了,以后包家的花生零食不再给王家杂货铺送货。 “我娘没问是咋回事?你怎么说的?” 包氏给他碗里夹着菜问道。 姚三柱:“放心吧,我当然不会跟她们提咱闺女,就说是因为咱们作坊在村里招人,大家伙儿现在都愿意在咱家手下干活,王家的地如今没人租了,王家因此记恨上咱家,暗地里想使绊子。这也是大实话,不怕她们不信。” 包氏这才放心地继续吃饭,想起王家在上姚村的地,今年春上确实没几户人家愿意租,最后他们家不得不减了两成租子,这才把地都租出去了。 包氏心里一阵畅快,活该! 姚三柱扒了两口饭又说道: “对了,说起地的事,我听丈母娘说起她们村有人要卖地,上好的庄稼地一共二十亩,种花生、种粮食都合适。你家人有些动心,可是今年家里说好盖新房,没多余的钱置地,也不知道最后能被谁家买去。” 姚三柱说完继续低头扒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果儿心里一动,抬头看了一眼包氏没有吭声。 吃完饭,母女俩一块儿在厨房里洗完,果儿问道: “娘,你现在手里有多少私房钱?” 包氏擦着碗筷头也不抬说道:“干啥?” 果儿:“就问问。我粗粗给你估算了一下,这么长时间,你手里应该攒下好几十两银子了吧?” 包氏嗔怪地看了果儿一眼:“好端端的翻起你亲娘的账来了,怎么,想借钱哪?” 说着包氏笑起来,她当然不认为女儿想跟她借钱,女儿现在的私房钱如今多的她都算不过来。 果儿也不打哑谜,直接说道:“今天不是听爹说我姥姥家的村子有人要卖地吗?娘,我想着要不你把那地买下来吧。” 包氏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疑惑地看向果儿。 果儿:“我是说真的,娘,与其把钱锁在匣子里攒着,不如用来买地,买了地请人种,到时候自有我两个舅舅替你看着,地契上就写你的名字,以后每年都有一笔固定的收益进你的腰包,这可是好事啊。” 包氏一愣,她还真没想过这种事。 对于攒私房钱这事她一直都很热衷,看着匣子里越来越多属于自己一个人的银子,每晚睡觉都能乐醒,现在闺女竟然叫她去买地,这在以前她是不敢想象的。 包氏迟疑道:“这,成吗?” 果儿:“有什么不成的,只要有钱自然谁都可以买地,等买了地,那地契上写着你的名字,谁也夺不走,等过个十几年,几十年,那地还在那儿,这几十年的出产都落进你腰包里,你想想是不是比把钱干放在荷包里要划算得多?” 这个年代,买地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包氏喜欢攒私房钱,那她就要想办法激起她投资理财的意识。 包氏转着眼珠子慢慢思考起来,果儿也不打搅,让她慢慢想明白。 很快包氏就想明白了,猛地一拍案板道: “对呀,只要有钱谁规定女人不能自己买地了?我说闺女,你提醒的对,我明儿就亲自回去一趟桃花村,不,你跟娘一块儿回去,娘没买过地,有你跟着娘心里才踏实。” 果儿见包氏开窍了,便爽快地点点头: “嗯,娘放心我肯定跟着。” 包氏这时候也没心思干别的了,三两下收拾完厨房,拉着果儿急匆匆到果儿的房里,关上门悄悄商量起来: “闺女,不瞒你说,娘现在的私房钱有七十五两银子了,你给娘算算够不够买二十亩地,不够的话娘还有好多首饰,可以挑几件卖了,先把地买下来再说。” 一旦做了决定,包氏对于买地的想法空前高涨。 果儿之前陪着家里买过地,自然知道现在土地的价格,于是盘算道: “咱们这边的地一亩通常是六、七两的样子,我听说我姥姥那边好像能便宜一点,不过至少银子也得准备个一百二十多两才行,所以你的私房钱还真不够。” 包氏一听,站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说: “我去把我的首饰都拿过来,你帮娘看看卖掉多少合适。” 包氏的首饰都是近一年来陆续添置的,大部分都是样式好看的鎏金饰品,并不值钱,十两以上的也就那么两三件。 果儿忙拉住她说道: “娘别急,不用你卖首饰,我有钱,缺的银子我先给你垫上,以后每个月你拿你的月例银子来还我就行,这样最多不到一年你就能还清了。” 这样啊? 包氏停下脚步重新坐回去,胳膊肘撑着下巴细细思索起来,话说她那些首饰还真不值几个钱,就算全部送到当铺卖出去,估计也卖不了几两银子,太不划算了。 既然闺女肯借给她银子,以后用月例还,她手上其实还有花生分红的进账用来花销,对她目前的生活来说根本影响不了啥,这桩买卖实在划算。 想通了包氏正色道:“成,就按你说的办,缺的银子你先帮娘出了,以后娘拿月例银子慢慢还你。不过,这事儿先别告诉你爹,等办成了再跟他说。” 包氏不是不信任自己丈夫,而是下意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即将成为有田产的人,到时候卖完了地,把写着自己名字的官契往他面前一拍,哈哈哈,想想那场面都美妙的不得了。 果儿爽快地道:“没问题。” 翌日,母女俩等姚三柱出门后,跟店里的晓红、秋儿两个交代一声便出门了。 在城门口雇了一辆马车,直奔桃花村而去。 到了桃花村包氏娘家,母女俩跟娘家人一打听,果然村里有人卖地,包氏忙叫两个哥哥带着她们母女,出门直奔那户人家里。 乡下人卖地,也不都是找牙人卖出去,毕竟找牙人的话是要付一笔抽成给人家的,所以如果不是很急,更多的人愿意自己把消息放出去,然后坐等买主上门就行。桃花村这家人就是这种情况。 买地是件大事,所以包大力、包新力兄弟俩一起跟着包氏母女找上门去了。 那家人见有人上门看地自然高兴,又是一个村的熟人更好说话,便带着人直接去地头转了一圈。 这一带的村子远离河流,土地大都是靠天浇灌,很多人家会在地头挖水窖来储存雨水,以便干旱时派上用场,所以这一带地价能便宜一些。 两家人讨价还价一番,最后说定每亩地五两银子成交。 众人一起到村长家里写了地契盖了章,再由包家两兄弟到县衙去换了官契,这事一天之内就全部办成了。 回去的路上,母女俩坐在马车里算账,买地花去一百一十两,换官契还有给村里交的过户钱用了不到十两,加起来满打满算这次买地总共花了一百二十两,果儿另拿出四十五两借给包氏,说好几个月内还清。 算清楚了账目,包氏眼睛红红的盯着手里的地契感慨万分,如今,她也是名下有田产的地主婆了。 二十亩只是个开头,以后,她的私房钱可要省着点儿花,把更多的钱攒下来买地,将来儿子闺女嫁娶的时候,她这个亲娘就能挺直了腰板儿给他们添补上一份产业,哎——怎么想着想着眼睛里进沙子了呢? 包氏忙抬起袖子擦眼睛,擦完又乐呵呵看着果儿直笑。 晚上哄睡了儿子,包氏把地契往炕桌上一拍,示意姚三柱自己看。 姚三柱拿起来刚看了两眼就惊得长大了嘴巴,他虽然不识字,可是地契还是认得的。 “你把家里的地契偷出来干啥?” 包氏一听气不打一出来:“不识字你去找闺女帮你念念,老娘才不稀罕偷别人的地契,哼!” 等姚三柱着急忙慌叫来果儿给他念完,且说明白地契的来历,姚三柱更是嘴巴长得能放下个鸡蛋。 我滴个乖乖,自家婆娘竟然成了地主婆,这也太......那啥了。 姚三柱忍不住一阵大呼小叫,睡着的五林差点被他吵醒,包氏推了他一把: “你小声点儿别吵醒儿子,儿子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姚三柱这才安静下来,故作委屈地看着果儿道: “闺女,你偏心,借你娘银子买地,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爹一声,现在你娘成了地主婆,你爹总不能啥资产都没有吧?要不,你也借给爹几十两银子花花?” 包氏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我自己还出了七十两呢。” 果儿笑看着爹娘的亲密互动,说道: “爹,你想要女儿支援你也成,跟娘一样,自己先攒银子,到时候你出大头,不够的我借给你。” 姚三柱讪笑道:“说啥呢,你爹累死累活在铺子里卖命,一个月也就那五两月例银子可拿,都不够平常吃几顿酒的,你倒是叫高账房通融一下,每个月给爹在账上另支一笔出来成不?爹不贪心,一个月十两就成。” 母女俩同时转过身去不再理这人了,就她爹这大手大脚的毛病,给多少钱都不够他花的,指望他攒银子,算了。 包氏又转回来从姚三柱手上抽回自己的地契,当着他的面解下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打开她藏私房钱的宝贝匣子,把地契放了进去,然后又重新锁上,郑重其事把钥匙再挂回脖子上。 做完这一切,包氏脚步轻快地出去打水洗漱了,就当屋子里没有姚三柱这个人。 姚三柱看着媳妇儿一系列动作,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最后整个人都似乎酸溜溜的。 媳妇买地这事儿,姚三柱捏着鼻子酸了好几天,不过他向来心粗想得开,很快就释然了,即便成了地主婆,她也是自己媳妇儿,肉烂在自家锅里,怎么着也是个好事儿。 只是心里头到底酸酸的,面对媳妇儿的时候就黏黏糊糊起来,说几句求地主婆多多照应之类的酸话,倒像是两个人打情骂俏。 某日从外头回来,姚三柱竟然买了一对金耳钉送给包氏。嘴上还抹了蜜似的说了好些动听的话,哄得包氏身心舒畅。 “娘,你当初是怎么嫁给我爹的,也是靠着媒妁之言,成亲前连面都没见过吗?” 果儿对这事儿挺好奇,母女闲话时忍不住好奇打听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使阴招 包氏见闺女问起这事,不由抿嘴一笑,想起了年少时的往事。那个时候正是女人最娇嫩的年纪,包氏模样长得俊俏,到了说亲的年龄,正如书上描述的那般,说亲的快要把门槛儿踩破了,包田氏也是信心满满,想要把女儿嫁到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去过好日子。 没想到后来,女儿竟然自己看上了十几里外,上姚村一个有名的二流子,可把包田氏气了个够呛。 包田氏特意出去打听了一圈儿,了解到那姚三柱家里兄弟姊妹一大帮子,日子穷得叮当响,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他本人还有个好吃懒做的混混名声,周围十里八乡有闺女的人家谁也看不上他,包田氏顿时一肚子气。 所以当姚三柱跟着媒婆上门提亲时,包田氏险些拿扫把将人打出去,扬言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惜女大不由娘,包氏自己认定了这门亲事,跟老娘闹死闹活,竟还说出了跟着他就是吃糠咽菜也愿意的话。 闹腾了几个月后,实在拧不过女儿,包田氏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 嫁过来后开始过日子,包氏才渐渐明白过来,姚三柱当初看上她是怎么回事。混混有混混的想法,眼看周围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一个个都成亲有了媳妇,唯有他连个媳妇的影儿都看不见,家里穷爹娘没本事,媒人也请不到,姚三柱开始着急了,自己给自己寻摸起媳妇儿来。 无意中在路上碰见过包氏一回,姚三柱立刻上心了,很快打听出姑娘家里的情况,于是不时出没在桃花村周围,跟包氏来了几次不期而遇。 年轻的姑娘哪里见过这么热情大胆的小伙子,才见过一次面便知道送野花儿给她;见过两次就敢说出非她不娶的话;见过三次就跪地上求婚,弄得包氏惊慌失措,心里却生出隐隐的期待。 后来他家请媒婆上门,他竟然也跟着来了,当着她娘跟哥哥们的面说了好些叫人脸红心跳的话,气得她娘要拿扫帚赶他走。 包氏红着脸拦下她娘,羞答答说出她愿意的话,差点没把她老娘气死。 后来两家因为彩礼还扯皮了好长一段时间,可那时候姚三柱也没闲过,三天两头来偷偷找她诉说衷肠,继续送给她不值钱的野花,最后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没想到后来的日子真的是吃糠咽菜一地鸡毛,唉!要说她当初的姻缘,真是应了那句“好女怕缠郎”。 总算老天有眼,给了她一对可心的儿女,如今又叫她过上了现在的好日子。 包氏回忆起年轻时的少不更事,经不住脸上露出苦笑,果儿听娘说了半天,捂着小嘴乐呵了半天,弄得包氏老脸臊得一阵发烫。 天气日渐暖和,姚家作坊里重新收拾了鸭棚,准备把年前定好的雏鸭弄回来,再分给帮她们养鸭子的张虎子家和另两户亲戚家好生饲养。 姚二柱叫人在两辆牛车上绑好硕大的箩筐放鸭子用,然后派了两个长工出发,去之前定雏鸭的那两户人家把鸭子买回来。 两个长工赶着牛车很快出发,两个时辰左右就回来了,车上却没看见一只雏鸭。 “怎么回事?” 姚二柱不解地问道。 长工说道:“那两家都说雏鸭没有了,今春孵出来的所有鸭子,前几日叫人买光了。” 什么? 姚二柱问道:“这怎么可能?鸭子是年前就跟他们两家定好了的,他们定金都收了,怎么会卖给别人?” 姚家今年的鸭子还是跟去年那两户人家定的,年前特意过去交了定金,说好了天气暖和后随时过来取货,却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 长工从腰包里取出两个荷包递给姚二柱,苦着脸说道: “东家,人家真是这么说的,这不,当初你给的定金,那两家人都原封不动退回来了,而且按照你们说的口头约定,这家给退了双倍,还有这家退了三倍的价钱呢。” 姚二柱接过两个荷包,倒出里面的铜钱数了数,还真是退回了几倍的定金,他不禁眉头皱成一团。 大家都是农户,平常打交道靠的也都是口碑和信誉,所以定货的时候都是定金加口头约定,现在那两家竟然愿意赔他们几倍的定金也要把鸭子卖给别人,这说不通啊。 姚二柱又问向长工:“你们就没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乡里乡亲的他们这么做可不地道,以后谁还敢跟他们打交道?” 长工:“该问的话我们都问了,那两户人家也知道这事是他们理亏,所以一个经儿地跟我们说好话,说那些买雏鸭的人是突然上门的,翻了几倍的价钱把他们的雏鸭都买光了,就是跟咱们赔的定金都是那些人出的,而且那些人还带着刀,凶神恶煞的他们不敢不卖。” 听到这里姚二柱心下突地一跳,这是有人故意跟他姚家作对? 想到这里姚二柱立即找了几个人,赶着车亲自去那两户人家家里问个仔细,结果到了以后,那两户人家说的还是那些话,实在不认识买走雏鸭的那些人。 姚二柱无奈,只能先回去。 到家后兄弟几个一合计,眼下一时没法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跟他们作对,还是买鸭子的事要紧,于是第二天多派人手出去,到附近各个村里去买农家散养的鸭子,不光是雏鸭,长成的鸭子,或是准备孵的鸭蛋也一并买回来。 另一面,姚二柱开始打听到底是谁劫了他们的鸭子,其实这个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毕竟这段时间他们跟谁家有过过结心里自然清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他们就打听出来,原来买走所有雏鸭的正是王家派出去的人。王家人做这件事并不怕他们知道,所以事情很容易就能打听清楚。 此刻的王家大宅里,王老爷正跟管家说着话。 王管家弓着身子毕恭毕敬站在旁边道: “老爷,鸭子都弄回来了,总共下来快上千只了,这么多鸭子一个庄子里养不下,奴才叫人分散到其他几个庄子上去了。” 王老爷满意地点头道:“干得好,姚家现在什么情况?” 王管家阴笑道:“姚家这会儿自然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派出人手四处买鸭子呢。可就算他们跑断腿,也买不回多少,咱们下手快,不光买了姚家定好的那两户,就连附近村子里,凡是卖雏鸭的都叫咱们的人买回来了,他们今年想买雏鸭,不如自己孵去,呵呵呵。” 王老爷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阴恻恻笑道:“想自己孵出来,也得有这个本事。我倒要看看,没买到鸭子,今年他们怎么把生意做下去,跟老爷我斗,哼,他们还不配!” 王管家:“谁说不是呢?不过泥腿子出身,吃了几天饱饭真以为自己是人上人了,既然给脸不要脸,咱就小小的教训一下。只是,咱们买了那么多鸭子,真要全部养起来?鸭子吃得多,没几个月就能长大了,到时候再找买主卖出去可不太容易。” 总不能养大后直接卖给姚家,那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王老爷心里早有主意,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养那么多干什么用,咱家又不做烤鸭生意,也没这方面的销路,留下两百只养着以后慢慢吃,剩下的都弄死埋了。” 刚孵出不久的小雏鸭也就几文钱一只,所以他们这段时间买鸭子花的钱并没有花去多少,反而是雇人干这事花出去的钱,总共加起来可比买鸭子多得多。 这点钱对于财大气粗的王家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花了也就花了,可对于姚家的生意,却相当于灭顶之灾。 这正是王老爷的目的,他就是要叫姚家的烤鸭生意做不下去。当初姚家刚冒出头来,他并不以为意,还想着拉拢一下邻里关系,所以姚家建新宅时特意叫管家送去了厚礼。 后来姚家一步步崛起,听闻外面的传言,便知道姚家起家皆是因为姚家三房那个叫果儿的小孙女。起初他不太相信,后来特意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传言非虚,深思熟虑过后这才叫人上门去提亲。 结亲这种事他们可是诚意十足,定的是他嫡出的三子,谁知姚家竟然不答应,这可把他气得要命。 这么多年来,在这一带还没人敢如此不给他王家面子,本想着私下里做点小动作把这门亲事做实了,到时候既打了姚家人的脸,也能得偿所愿,没想到那小丫头却是个性子暴烈的,没上套不说,还把他的儿子气得直跳脚。 要不是前段时间家里长子谋官差的事出了差错,他忙着上下补救,早就使出手段报复回去了,现在长子那事完全没了希望,心里憋的气没处发泄,干脆就拿姚家出气。 瞧瞧,不过略施小计,姚家立刻招架不住了,对于根基深厚的王家来说,不过损失一笔小钱罢了,九牛一毛而已。 另一头姚家派出去的人寻遍了附近十里八乡,几日下来不过买回来上百只鸭子,其中只有一小半是雏鸭。 城里的姚三柱、姚四柱知道后也着急地不行,没买到雏鸭他们家今年的生意可怎么办,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关门了。眼下,只能派人到更远的地方去找,看能不能找到会孵鸭子的农户。 就在姚家兵荒马乱时,李成带着十几个手下过来取第二批戎装了。 忙碌了一个多月,姚家作坊已经把所有的戎装都做好了,就等着他们来取。 再次见到姚二柱,不等他跪地拜见,李成很熟稔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道: “姚二爷不必如此,咱们也算是熟人了,我就是来取剩下的戎装。” 姚二柱忙道:“是,是,草民已经叫人把戎装都收拾好了,李大人尽可查验。” 李成边走边看了一眼姚二柱道:“怎么看姚二爷一副发愁的样子,出了什么事?” 姚二柱一怔,没想到会被人家看出来,忙打着哈哈说没什么事。 李成自然不信,更亲热地套近乎,姚二柱见他问得诚恳,这才叹了口气,把买不到雏鸭的事大略说了一遍。他没提王家,只说今年养鸭子的人少了,没买到。 第一百八十一章 相助 李成是什么人,瞬间猜出这其中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悄悄冲身后一名随从使了个眼色,然后回头没事人一样安慰道: “多大点事,莱阳城到底是个小地方,多派人手再往远处去寻,肯定能买到鸭子,现在才初春,很多地方的鸭子还没开始孵窝呢。” 姚二柱:“对,对,借您吉言,我们多跑些地方,肯定能买回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这边所有的戎装都已经装上车,李成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很快告辞带着手下离开。 姚家的事手下已经打听清楚了,暂时他也没办法能帮上忙,还是回去如实汇报给大人,看大人要不要管吧。 果儿跟着姚三柱从城里赶回来,一进门就问鸭子买到了多少。 看着鸭棚里为数不多的鸭子,果儿道: “二伯,告诉大家除了鸭子,孵鸭的鸭蛋也统统买回来,买回来后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孵出来。” 何氏摇摇头,看着果儿道:“果儿你还小,不懂这些,不是所有的鸭蛋都可以用来孵鸭子的,要不咱们家那么多鸭蛋早都塞到鸭窝里去了。再说就算有能用的鸭蛋,咱家养的都是肉鸭,不一定会孵窝呢。” 果儿当然知道只有受精的种蛋才可以孵出来,也知道后世有人在热炕上捂着棉被窝孵出小鸡、小鸭的,只要掌握好温度就可以。 当初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不想锋芒太露,所以才找的专门卖孵鸭子的农家让他们长期为自己家里提供雏鸭,谁料稍微被人使点手段,他们家就经受不起了。 可这些话她没法说,只好含糊道:“大伯娘,那咱们就买里面有小鸭子的蛋好了,买回来后总有办法孵出来的。” 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唉!真是愁死人。 几日后,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还是只买回来为数不多的雏鸭和鸭蛋。 可惜刚孵出的雏鸭经不住一点折腾,等回到家里几乎一半都死了,何氏跟刘氏收好不多的种蛋,准备放到鸭窝里去试试。 她们特意隔出一个小的鸭窝,逮了几只母鸭放进去,指望着它们能主动卧上去,还特意给食槽里多放了精心弄好的鸭饲料。 谁想这些母鸭一点当妈妈的自觉都没有,有的鸭子可能嫌满窝的鸭蛋占了它睡觉的地方,干脆用嘴把鸭蛋一个个掀了出来。 何氏跟刘氏哭笑不得。 果儿决定用前世知道的办法来孵出小鸭。 买回来的种蛋不多,在自己家里就可以实验。于是刚熄火不久的热炕重新点燃,把鸭蛋一个个摆放到炕上,再铺上厚厚的棉被。 一开始炕烧的太旺,果儿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就觉得不行,这温度别把鸭蛋蒸熟了才好。 于是撤掉一些柴火给炕降温后,再次把鸭蛋小心翼翼放进棉被,然后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孵鸭子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孵出来,现在只能干等着了。 就在大家围着火炕打转的时候,大门口又来了一队人马,打头的还是大家已经熟识的李成。 这回队伍里还夹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农户打扮的中年人,看俩人并排坐在一辆马车上的样子,像是一对夫妻。 姚二柱忙上前拱手道:“李大人,不知今日前来是.....” 上次那批军衣不是都已经全部带回去了,难不成有什么差错? 李成从马上翻身下来,一眼看到人堆里的果儿,大步上前抱拳道:“姚二爷,果儿姑娘,诸位,又见面了,奉沈大人之命,特意过来解你们的燃眉之急。” 说罢转头把那对男女叫上前来,对他们说道: “老江,老江媳妇,这就是你们的新主子,还不快磕头。” 老江两口子一听忙冲着众人跪下磕头,这可把大家弄得不知所措。 等两人磕完头站起来,李成才从怀里掏出两张纸,上前递到姚二柱手里,果儿凑过来一看,竟是两张卖身契。 李成快人快语在一旁解释道: “你们家的事儿回去后我就跟沈大人说了,我们沈大人知道后,就叫人在长陵挑了两个养鸭的下人,就是他们,这两人最拿手的就是孵鸭子的手艺,这是他们的卖身契,你们收好了,以后这两人就是你们姚家的下人,放心,人绝对没问题。” 说罢一指后面的马车接着道:“我们沈大人办事牢靠,不光送来了人,呐,还有种蛋呢,这下你们家以后就不愁没有鸭子养了。” 后面的官兵听李成说到这里,忙上前掀开马车上厚厚的一层被褥,露出下面一筐筐鸭蛋。 姚家人看见这些鸭蛋都有些目瞪口呆,张着嘴巴走上前去仔细看,果儿随手拿起一个鸭蛋,再跟老江两口子确认一下的确都是种蛋后,简直高兴坏了,对李成脱口而出道: “谢谢沈大人的蛋,谢谢你们的蛋,真是太好了。” 李成笑了一半的脸僵硬在那儿,这丫头怎么说话呢,谁的蛋? 姚二柱见状忙把侄女扒拉到身后去,上前恭敬地把李成跟官兵们请进院子,在前院客厅里招待。 果儿想弄清楚怎么回事,也留在这里看着。 何氏跟刘氏则迫不及待地领着老江两口子,去了她们正在孵鸭子的屋子。 客厅里众人坐下后,几杯茶下肚,李成打开了话匣子。 回去后他就把姚家发生的事报告给沈大人,沈大人对于养鸭这种事也不懂,幸好身边一个护卫也是农户出身,对于养鸭子的事知道一些,就给沈大人出主意,让他在长陵周边的几个养鸭大户里挑了一对可靠的下人,连带着种蛋一并买下送过来,这样以后姚家的养鸭问题都给解决了。 姚二柱几人听说是沈默帮的忙,感激地连声道谢,果儿则默默在心里回忆起那张冷峻的面孔,想不到这人还是个面冷心热的,竟然连这种事都愿意伸出援手,现在又当了千户长,看来,沈大人这条大腿以后可要抱牢了才行。 想到这里,果儿转身回了后院,不一会儿拿出两个装了银子的荷包,上前放到李成面前说道: “李大人,这次你们帮了我们家大忙,我们无以回报,也就这点银子拿得出手,李大人可千万不要嫌弃,另外这包银子是还沈大人替我们买下人和种蛋的钱,请您务必代为收下。” “是呀,李大人千万不要客气。” 姚二柱也站起身诚恳说道。 李成这次来是得了沈默的吩咐办事,自然推辞不肯收下,双方你来我往一番,姚二柱见李成执意不收,他也不是个黏糊的性子,于是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叫果儿把银子拿了回去。 姚二柱:“只是李大人,银子可以不收,这酒可不能不吃,家里已经备好了酒菜,今日咱们就好好畅饮一番如何?” 姚二柱这话说到众人的心坎上了,于是李成不客气地点头应允下来,不一会儿屋子里摆好了三张桌子,姚二柱、姚三柱两兄弟陪着李成坐一桌,另两桌则由姚铁柱招待其余的十几个官兵,大家一时开怀畅饮。 等到饭毕,李成已经跟姚铁柱,姚二柱称兄道弟起来,要不是命令在身今天必须回去,他们恨不得留下来多喝几桌才好。 临走的时候,姚家把准备好的礼物用匣子装起来一一放进马车里,匣子里有厨房现做的烤鸭、卤鸭肉,新鲜的松花蛋,还有月娘做的几样美味可口的点心,李成跟官兵们人人有份,当然最大的那几个匣子是送给沈默的。 双方告辞后,李成带着他的人马离去,半道上,李成派了个手下去莱阳县城分别送了两封信,一封是沈默写给莱阳知县,也就是他的舅舅沈知县的,另一封则是给他们安插在莱阳的暗线,大人吩咐了,有些事越快处理越好。 姚家作坊里,老江夫妻已经当着何氏跟刘氏的面忙碌开了,这两人以前一直在长陵大户人家的农庄上专门侍弄鸭子,对于孵鸭这门手艺再擅长不过,现在被送到新的主人这里,心下还惴惴不安,做起事来自然十足的用心。 其实他们孵鸭子的方法跟果儿想的这个一样,都是用的火炕,只不过老江他们有多年的经验,手法更加娴熟而已,在两人的帮助下,姚家人很快做好了准备,开始忙碌起孵鸭子的大事。 王家向姚果儿提亲的事,很多人都知道,所以这事很快传到聚香楼张掌柜那里。 张子彭一到莱阳城就听张掌柜说了这件事吓了一跳,又听说姚家没答应这门亲事,这才放下心来。 也是,果儿妹妹今年才多大,姚家应该舍不得这么早就把她许出去的,不过,既然有人上门提亲了,说不定以后提亲的人更多,有些事还是需要早做准备才好,比如,跟她表明心意? 不行不行,这样可能会吓到果儿妹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不过稍微的,稍微的暗示一下下应该可以吧? 唉!还真是难办。 想到这里张子彭苦恼起来,过完年他已经年满十七了,这两年在外面学做生意东奔西跑,他的亲事一直还没定下,家里的长辈已经很着急了。 这段日子他几乎天天被长辈们压着变相的相亲,祖母那院子里前来拜年的夫人小姐不断,动不动把他叫过去请安,母亲也把几个亲戚家的表妹接到了府城过年,要他陪着表妹们出去买东西,看花灯,弄得他烦不胜烦。 刚过完年,他就借口生意上的事急急出门了。没敢先来莱阳,要不然母亲铁定要他带着年表妹一起回来,顺便就得住在年府里,这可就麻烦了。 所以他先去别的地方转了一圈,最后才来的莱阳,结果一来就听到这么吓人的消息,张子彭急忙赶去姚家绣品铺想要见到果儿。 包氏见张子彭上门很是热情,再得知他是来看果儿的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委婉地告诉他不巧得很,果儿回村里了,张子彭只好告辞离开,一上马车便迫不及待地叫张平赶车直奔上姚村。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少年慕艾 “子彭哥哥,你来了。” 小丫头上完茶出去,果儿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张子彭说道,态度既不热情也不敷衍,听得张子彭有些失落,他以为一段日子不见,果儿看到他肯定十分开心。 故作潇洒地缩缩肩,张子彭道:“前两天从府城过来的,想起有段时间没来看你们,就来了,果儿妹妹想不想我?” 果儿白了他一眼:“我们乡下人家可不像你们这些大家少爷,有的是闲情雅致,最近忙得很,我大林哥、二林哥要跟着大伯每天下地春耕,三林哥还有三个弟弟如今都在莱阳学馆读书,至于我呢,家里找了下人正在孵小鸭子,我帮忙看着呢。” 那就是没有想我了?没良心的小丫头。 张子彭暗暗腹诽。 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好奇地问起四个林进莱阳学馆的事。 果儿把沈默从中帮忙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想起当初沈默可是因为张子彭的关系才认识的,便又对张子彭说了些感激的话。 “哦,是这样啊,能入莱阳学馆读书总归是件大好事,恭喜你们了。” 张子彭听说后稍稍有些遗憾,其实这种事他也可以做到的,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默默踌躇了半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果儿道: “送你的,打开看看。” 果儿看着递到她眼前这个小盒子,竟然是花梨木的,一侧还镶着金制的锁片,一看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她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张子彭:“你先接着,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果儿却看着他后退一步道:“子彭哥哥,虽说我们已经很熟识,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该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张子彭看着盒子道:“这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就是,我在府城逛街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觉得很适合女孩子佩戴,所以随手买下来,正好过来看你......们,总不能空着手上门,就拿出来送给你了。” 果儿还是不肯接:“那我更不敢要了,你随手买下的东西看起来都这么值钱,我们小门小户的拿什么回礼呢?” 张子彭有些急了,赌气自己打开盒子,把里面刻着海棠花纹的羊脂玉佩拿出来,递到果儿眼前: “你看,这个海棠玉佩本就是女孩子带的东西,买都买了,你就当是一件小玩意儿收下,不必放在心上。” 其实这个玉佩当初他见到的时候,就想着要买下来送给果儿的,所以过来的时候才特意带在身上,本来想对果儿说的是: “此物寄情,望珍之,重之。” 谁想到小姑娘偏偏不解风情,竟然都不肯收下。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果儿详装生气道:“都说了不能收,你要不拿回去,以后我再可不敢理你了。” 说完,还故意抬头看了一眼端着一盘点心正走过来的兰儿。 张子彭其实明白她的意思,果儿妹妹看着年纪小却很是注重规矩礼仪,她若是不愿收下自己也没办法,无奈,他只好把玉佩放进盒子重新收进怀里。 怕惹了她不高兴,张子彭打起精神又跟她说起了别的,比如过年时的趣事。 两人说着话,大林、二林从地里收工回来,看到张子彭来访,都高兴地过来陪他,张子彭又跟他们两个聊了一阵,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 大林跟二林诚恳留客:“既然来了,不必这么着急回去,吃过晚饭再走不迟,再不济,住上一晚也行。” 张子彭看看一边坐着的果儿,小姑娘自顾把玩着手里的帕子并不插言,他不由泄气地说道: “还是不了,明天一早要去邻县,回去还得做些准备,对了,等以后有空我请你们去张家别院玩。” 临走时张子彭看着果儿暗暗道:小丫头,快点长大,顶多再过一年,我就来你家提亲。 一个人回到张家别院,张子彭刚走进二门,府里的老管家笑呵呵迎上前来: “少爷回来了,表小姐在里面呢,已经来了好一阵子了。” 张子彭闻言一惊,一个冲动就想转身后退,不等他有所动作,就听院子里传来表妹年凤娇的声音:“是表哥回来了吗?” 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袅袅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少女走到张子彭身边,声音柔柔地说道: “表哥,一大早听说你就从府城过来了,我赶紧过来看看,总算把表哥等回来了。” 张子彭:...... 两人在客厅坐下后,年凤娇对身边一个丫头说道:“去把我炖的山药枸杞鸽子汤端上来给表哥用。” 张子彭自顾用婆子递过来的湿汗巾净了手,一抬头见表妹坐在那里,一双包含深意的眸子脉脉看着自己,轻咳一声说道: “有劳表妹了,这里有厨娘,还有这么多下人,其实不用表妹如此辛苦亲自下厨的,若是不小心烫了手,可就不好了。” 年凤娇并未说话,旁边一个丫鬟接口道: “表少爷说的极是,奴婢们也是这么劝我们小姐的,可是小姐非要亲手给表少爷做羹汤,谁劝也不听。” 年凤娇回头嗔了一眼丫鬟,似怪她多嘴,回头看着张子彭柔声说道: “姑姑跟我说过表哥喜欢喝鸽子汤,还亲手教我做了几回,就是想着她不在表哥身边照顾的时候,也有人能做给表哥喝,所以我就自己动手了,久等表哥不回来,怕凉了一直在炉灶里炖着,表哥一会儿多喝一些。” 说话间丫鬟把汤羹端了上来,年凤娇殷勤地上前为张子彭盛了一碗汤,怕烫着他,特意用汤勺舀着吹了片刻才放到他面前。 张子彭不忍弗了表妹的好意,便拿起汤勺喝了几口。年凤娇又给他用筷子夹了几块鸽子肉到碗里,才坐下说道: “表哥刚回来就要忙生意上的事,着实辛苦,以后我每天都过来给你煲汤喝。” 张子彭正喝着汤,闻言差点呛住,忙道: “表妹不必如此,我一天到晚都在外边忙,很多时候都是在聚香楼用过饭才回来,张掌柜每日都给我精心准备饭菜。” 年凤娇却不依:“姑姑不在,表哥又不愿住到我家去,那我只好多过来看着了,表哥就这么不待见我么。” 说着年凤娇咬着嘴唇看向张子彭,张子彭被她这么看着,只觉眼前的鸽子汤也没那么香了。 他怎能不明白表妹的心意,想起下午那个不解风情的小姑娘,再看看一旁含情脉脉的表妹,不由心里暗叹一声,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此刻,果儿这个沟渠本渠正躺在自己屋子里的炕上,悠哉悠哉看着古代的话本子。 这个话本子写的是贫苦书生跟世家小姐老生常谈的那一套故事,书中的两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因为门第之间的阻碍,一对有情人被无情地棒打鸳鸯,书生无奈留下祖传玉佩当做定情信物后离去。 后来书生考上状元,回头凭借信物,迎娶了苦苦等他的世家小姐。 看到这里,果儿忽然想起下午张子彭手里那个想要送给她的海棠玉佩,心里不禁一动,他怎么会想起给自己送那个东西,莫不是...... 低头看看自己这幅平铺直叙的小身板,果儿又有些犹疑不定,不会吧? 王家后院,二少爷王家和翘着二郎腿,躺在小厅的软塌上惬意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最近他的心情很是不错。 听说大哥快要谋到手的官差飞了,父亲给四弟在乡下看中的亲事也没成,看着自己最讨厌的两个人接连倒霉,他的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几年前起父亲就开始费尽心机给大哥谋出路,为了一个小小的驿丞职位,先后花出去的银子多了去了,结果到头来却是白忙活一场。 四弟更是可笑,父亲竟然相信外面那些传言,想要给他娶一个乡下土丫头当媳妇,偏偏人家还没看上他!呵呵呵,简直够丢人现眼的。 嫡子又怎么样?仗着嫡子的身份从小到大处处压他一头,到头来照样活成笑话。 想到这里,王家和本就长相阴鸷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更衬得他面容狠辣。 四弟到底还嫩着呢,要是换了他,对方敢拒婚,他便半夜翻墙把人捆了弄到外头去,待上个两三天再给送回去,到时候就不是他上门求娶,而是对方哭着求着自己给他们女儿名分了,哼! 王家和正想得入神,一个小丫鬟端着茶盏小心地走进来。 刚要把茶盏放到茶几上,忽然瞥见二少爷脸上阴狠的表情,小丫鬟禁不住一个哆嗦,手里的茶盏没拿稳,险些掉在地上。 小丫鬟急忙稳住了手里的茶盏,可惜还是有茶水溢出来,溅到王家和的手上。 王家和脸色顿时一沉,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小丫鬟吓得直接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大约小丫鬟的求饶声惹恼了他,王家和坐起来上前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踹出了屋子,重重摔在门外的廊檐下。 外面守着的两个仆妇也吓得瑟瑟发抖,站在那里不敢上前。 下人们都知道,家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个二少爷,别看年纪轻轻,惩治起下人来手段却极其残暴,一个不留意惹恼了他,不管是谁轻则一顿打,重则半条命都能给折腾没了。 所以两个仆妇看见小丫鬟被踹得爬不起来,也不敢上前去搀扶,直到二少爷冷哼着离去,两人才过去把小丫鬟拖出院子。 王家和背着手溜达出大门,看看天色不早,便自顾朝镇子东头走去。 王家大院在十八里铺镇子西边,占了方圆几十亩地,顺着门外一条小路一直往东走,穿过镇子,七拐八拐,不一会儿王家和就到了一处人家的围墙后面。 眼下天还没黑,可是他已经耐不住性子,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双手擦掌快速跑上几步,胳膊一撑就跨过面前的院墙,翻进院子去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王家树倒 小院的屋子里,陈三新娶不久的媳妇儿饶氏听见动静,走到后窗推开窗户,就见到站在窗后一脸邪笑看着她的王家和。 饶氏非但不害怕,还半撑着身子斜靠在窗边,朝对方抛去一个半嗔半喜的眼神。等王家和进得前来,饶氏抿嘴一笑,压低嗓音道: “冤家,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就不怕被人撞见?” 王家和轻佻地伸出手勾住饶氏的下巴:“勾人的小娘们儿,爷怕你等急了。” 饶氏佯装嗔怒地轻轻打掉他的手,却伸出一只胳膊把人往前一拽,王家和顺势从窗户跳了进去。 窗户重新关上,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男女的调笑声和淅淅索索的脱衣声。 夜幕完全笼罩下来,喧嚣的小镇渐渐进入静谧,又一道黑影无声无息从陈三家后院翻墙而入,这次回来的却是陈三自己。 陈三在城里一家赌坊当打手,平时都是下午离家去赌坊看场子,往往到后半夜才能收工回家。 昨天忽然有人在他面前说,他媳妇儿饶氏有奸夫,每晚趁着他在赌坊的时候,就在家里跟奸夫幽会。 初听到这事陈三顿时大怒,揪着那人的衣领准备暴揍一顿,没想到那人也是个练家子,不但没让他占得便宜,还信誓旦旦说是他亲眼看见的。 饶氏这个小娘们可是他颇费了一番力气,好不容易才娶回家的媳妇儿,怎可能任人胡说八道。 可是那人就连那两个人偷偷幽会的时间、地点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想想自己当初跟饶氏相识的过程,走的就不是寻常说亲的炉子,陈三心里不确定了,他本就是个火爆的脾气,既然有了怀疑哪能忍得住这口气,当下决定查个究竟。 这日出门前,他跟媳妇儿饶氏说了一句晚上要看场子不回来的话,就跟往常一样去了城里。 半路上却偷偷摸回来,避着路人绕到自家后院围墙外,翻墙进来,打算先藏在后院鸡窝旁边的柴火堆里,等着看究竟会不会真有奸夫。 没想到他翻墙进来后还没来得及藏起来,就隐约听见屋子里传来异常的响动,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他听得怒气直往上蹿。 这个家里就他跟媳妇儿两个人,他不在家,饶氏这小娘们儿跟谁在屋里头? 蹑手蹑脚走到后窗根儿下仔细听了一会儿,屋里的声音时高时低越发清晰,明显是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那啥。 陈三脸上青筋暴涨,一双手不自觉握紧了腰间别的刀子。身为赌坊打手,平时打打杀杀的事情没少做过,竟然有人敢给他戴绿帽子,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陈三没有踹门而入,忍着怒火悄悄退到一旁藏起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紧闭的房门才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王家和懒洋洋地系着扣子从里面往外走,饶氏跟在后面不舍地抓住他的胳膊小声道: “冤家,以后做事小心一些,我家那口子要是看见人家身上的痕迹,疑心起来可就糟了。” 王家和不客气地在女人胸上捏了一把,凑近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听得饶氏更是娇羞不止,两人黑暗中又黏糊了一阵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王家和看着饶氏重新关上门,这才满意地往后院走去,刚走了几步,躲在一旁的陈三猛地窜出来劈刀就砍。 王家和感觉到耳边传来的动静,一个警醒就朝旁边闪躲开去,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借着月光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的面貌,杀机顿起,双方都使足了吃奶的力气朝对方死命招呼。 王家和虽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却也是跟着家里的护院学过些拳脚功夫,两人硬碰硬起来陈三一时还占不到便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个回合后刀子竟然落到王家和手里。 等饶氏听见外面的动静跑出来,就发现王家和拿着一把刀愣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上则仰面朝天躺着一个人。 “啊——” 饶氏一声尖叫,王家和清醒过来,他扔了刀子转身就想翻墙往外跑。 没想到刚翻到一半,小腿处突然一麻,似乎有石子击到他腿上,顿时跌了回去。 饶氏的尖叫一声接着一声,周围刚躺进被窝的左邻右舍听到声音顿时感到不妙,不一会儿就有人开门出来看怎么回事。 大家寻着声音走到陈三家门口,都犹豫着不敢进去了,这陈三是在城里赌坊当打手的,平时见了左邻右舍虽然也算和气,可毕竟蛮横霸道的名声在外,大家伙见了他多是躲着走的,鲜少与之有来往。 这时人群中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响起:好像出事了。 说着毛毛躁躁上前推门,几下子竟然把门给推开了。 那年轻人直接跑了进去,大家见有人带头也跟在后面进去看。 于是众人很快发现院子里惊魂失措的饶氏,后院还有一个正拼命想要翻墙逃跑的人。 先前出声的那个年轻人几步冲过去,把那人一把从墙头拽下来扔在院子里。 很快有火把燃起来,众人一下子看得真切,院子里除了饶氏,地上竟还仰面躺着一个人,有人上前仔细查看,却发现地上这个一动不动的人赫然就是陈三,他身上还往外冒着血。 天爷,杀人了?! 众人惊慌之下也看清了那个想要逃跑的人,怎么是王家的二少爷? 大家都是一个镇子上的人,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即便是王家少爷大家也都认识。 这下子人群一下子炸了锅,就听见有人嚷着: “杀人了!报官,赶紧报官!” “别叫凶手跑了!” “快看陈三怎么样了,断气了没有......” 昨天晚上镇子东头陈三家里的事直闹到大半夜,消息传到王家大院里的时候,县衙的捕快已经过来审查了现场,当场把王家和跟饶氏一块儿带走了。 听到最心爱的二儿子把人给杀了,王老爷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等到脑子清醒过来,忙叫管家出去打听情况。 管家自然没有见到他家少爷,听当时到场的左邻右舍之言,就是少爷不知怎么回事,昨晚竟然出现在陈三家里,还用刀把陈三给捅了。 管家赶到医馆打听陈三的伤情,所幸陈三因为被抢救的及时并没有死,但是受了重伤,大夫说以后别说重新当打手,就是走路都有些费力了,需要长期医治才有可能恢复过来。 王老爷一听人没有死,立即将功补过,掏出银子叫医馆尽力医治,还许诺以后所有的费用都有他来承担。 这件事一发生,顿时在村民中引起轩然大波。 这一带算是民风淳朴,十几年来都没有发生过人命案,眼下竟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大家自然吃惊不已议论纷纷。尤其当时在现场的那些人把这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见人便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 根据当时看到的情景,有人很快脑补出事情的原委:这事儿明摆着是王二少爷勾搭上陈三的嫩媳妇儿,上门通奸的时候被陈三撞上了,王二少爷想要翻墙逃跑未果,情急之下用刀子捅伤了陈三。 唉,都是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惹的祸,所谓娶妻要娶贤,老祖宗留下来的话是一定要听的。 所幸那陈三也不是个好人,这几年在赌坊当打手,在他手里被打伤打残的人不下十数,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所以对于他出事邻居们并没有几人同情,反而有人觉得要是那王家少爷下手再狠一些多好,这样村里一下就少了两个祸害。 一个是陈三,另一个当然是那个王家二少爷,那也不是个好东西,平时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年纪轻轻就学的跟他老子一样,是个好色之徒,而且为人处世比他老子更添了几分心狠手辣,在这一带明晃晃欺负乡邻的事情没少做。 事情一出,王老爷只觉得天都快塌下来,虽然他后院的女人众多,生的嫡子庶子也一大堆,可细想起来,他最疼爱的只有这个跟他长得最像的二儿子。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论如何得想办法把儿子从里面救出来才好。于是王家开始四处求人,不惜花费大笔的银钱到处找关系想办法。 这事闹腾了一个多月,王老爷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撒银子,最后王家和还是被判了刑杖八十,流放两千里的重刑。 王老爷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结果县太爷铁面无私,最后也没能给儿子减轻刑罚,没奈何只好含泪送儿子远行。 王家和被押送上路后不久,王老爷便病倒在床起不来了。 王家大太太这段日子可谓憋足了火气,因为一个杀了人的庶子,老爷竟然不惜散尽家财,这散出去的可都是她两个儿子该得的钱呀。 大太太终于没有忍下这口气,趁着老爷病的爬不起来,果断出手联合自己的儿子夺了管家权,顺势把王家上下清理了一番。 撵走了所有的庶子,几个平时仗着老爷宠爱,跟她一直明争暗斗的妾室也撵的撵,关的关,而王家和的姨娘因为是当初老爷买进来的,被大太太直接提脚卖了出去。 一番折腾下来,王家已是分崩离析元气大伤,以后的好几年都没有缓起来。 果儿冷眼看着王家一系列的变故,心里却暗暗琢磨起来,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丫头,总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巧合,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一般。 如果所料无差,那么背后的人似乎是在帮自己家,这个人会是谁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白家烤鸭 王家的事在乡邻中沸沸扬扬传了好几个月才渐渐消停下来,眼看着树大根深的王家因为出了一个纨绔子弟,一朝惹祸上身,顷刻间整个家族分崩离析。 老一辈的人都把这事当成了极好的教材,时不时拿来警醒自家儿孙要规矩做人。 姚老爹也不例外,虽然前段时间吃了王家不小的亏,怎奈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在心里期盼王家倒霉,可谁能想到这么快就灵验了。 他心里更多的是惶惶然,闲了就拉着儿子孙子语重心长地说教,就连在铺子里的老三、老四两个,都被叫回来训诫了好几回。 众儿孙也都看到了王家的下场,除了心里觉得痛快,更多的则是不可思议,对老爹的训诫自然牢记在心,都表示日后一定老实做人,踏实做事,绝不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把一家子都拖累了,这让姚老爹有了些许安慰。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就在姚老爹为自家儿孙的懂事感到欣慰的时候,城里却有人突然回来报信,姚三柱当街打人被抓去县衙了。 听到这个消息,老两口惊得差点从炕上栽下来,陶氏当即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不一会儿姚铁柱、姚二柱等人急匆匆从外面回来,见老两口一副天塌下来的慌张模样,姚二柱赶紧劝道: “爹、娘,咱们先别慌,我跟大哥这就去县衙打听,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不严重的话,应该不要紧的,最多赔钱了事,再说,县衙里咱还有熟人呢。” 姚老爹一听这话,心放回去了一些: “对,对,找福山帮忙,只要能把老三弄出来,该花的钱就花。” 果儿也吃惊不小,见二伯说要去县衙忙道: “带上我,出事的是我爹,我也去看看。” 于是,姚铁柱、姚二柱带着果儿套上马车出发了。 三人刚赶到县衙门口,却看见姚福山带着姚二柱和包氏一起从里面走出来。看他们那样子显然已经没什么事了,三人顿时松了口气。 “老三,这到底咋回事,好好的你不在铺子里看着,怎么跟人打起架了?” 姚铁柱刚走到跟前张口就问。 果儿也叫了声“爹,娘”快步走到包氏跟前。 姚三柱看到大哥、二哥和自家闺女过来,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又臊眉耷眼地低下头去。 姚福山见状说道:“你们来了也好,别紧张,就是当街打架,刚才三弟妹过来交了罚银,人就可以放出来了。那白家老大还在里头关着呢,他家里还没人过来交罚银,至于你们两家的事,还是坐下来好好说道,别再这么冲动,要是再进来的话,可就不是只交罚银这么简单了。” 包氏感激地对姚福山说道:“是是,我们记住了,这次吃了教训,以后他不会再这么冲动了,这回真的谢谢你。” 姚铁柱跟姚二柱虽然还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县衙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几人便跟姚福山告辞往回走。 路上,姚三柱便忍不住把事情跟大家一一细说起来。 原来前些日子隔壁街道新开了一家烤鸭铺,卖的据说跟姚家烤鸭铺里的吃食一模一样,都是烤鸭和各种卤鸭食品。但是价格比姚家烤鸭铺便宜了不少,一时间吸引了不少顾客。 刚听说这事的时候姚家并不以为意,他们家的烤鸭味道可是很多大酒楼的师傅都做不出来,还有那些卤鸭肉和松花蛋,都是他们铺子里独有的食品,别家即便做出跟他们一样的东西,口味也是千差万别的,所以姚家人并不担心有人会抢了他们生意。 可是很快他们发现一些小酒楼、零食铺的老顾客不再上门囤货,姚三柱觉得奇怪,专门找到几家小酒楼的老板打听情况,这些人平素来铺子里进货的时候可都是跟他打得火热,算是攀上交情的,结果这一问可把他给气炸了。 几个小老板很坦白地告诉他,隔壁街道新开的白家烤鸭铺的老板上门来推销他们家的烤鸭和卤鸭肉,口味上虽然比不上他们家的正宗,但是也相差不多,价格方面却便宜了不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东家说了,他们家的师傅是从姚记出来的。 在商言商,他们当然是被对方的低价格吸引了,当然,如果姚家的吃食打算降价的话,他们可以考虑重新回来。 姚三柱一听顿时急了眼:“从我们姚家出来的?真他妈不要脸,我们姚家什么时候收过徒弟?竟敢打着我们姚记的名号。对了,你刚才说什么?白家......烤鸭铺?” “对呀,是白家烤鸭铺。” 那老板见他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 姚三柱一拍脑门想起了什么,也不顾上告辞,挽起袖子就急匆匆去了隔壁街上。 很快就找到了,不过一个单间的小铺面,门口三三两两有人进出,看样子生意还很不错。 再一抬头看见上面悬挂着崭新的牌匾,姚三柱拦了一个从里面刚出来,怀里还抱着热腾腾油纸包的人问道: “兄弟,麻烦帮我看看这牌匾上写的是啥字?” 那人穿着斯文,俨然一副读书人的样子,闻言便热心地念给他听: “白家烤鸭铺。” 姚三柱一听这名字,心里的怒火越发上头,顾不得答谢便大步进了铺子里。 窄小的铺面里,只见白巧儿的娘跟白家大嫂两个女人守着一个不大的柜台正在卖东西,柜台上的箩筐里,刚做出来的烤鸭和卤鸭肉正往外冒着热气,那飘散出来的香味跟姚记烤鸭铺子里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白二婶正低头招呼客人,一抬眼突然看见面前一个男人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盯着她,不由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才认出这人是谁。 白二婶跟儿媳对视了一眼,转头满脸堆笑招呼姚三柱,可姚三柱正在气头上哪里愿意跟她好好说话,张口就问白家老大在哪儿。 白大嫂见状心虚地往后厨看了一眼,姚二柱便知道怎么回事,直接上前一把掀起柜台上的箩筐,顷刻间一筐的吃食被他泼到了地上。 两个女人吓得惊叫起来,白家老大听见声音从里面跑出来,意见是姚三柱便大声呵斥起来,两个都是脾气暴烈的性子,没说上几句话就动手打成一团,结果就这么打进了县衙。 这条街上认识白家人的没几个,可是认识姚三柱的可就多了,两人被官差带走后,立马就有相熟的人跑到东柳街给包氏报信。 包氏起先吓了一跳,可是她头脑还算冷静,跟报信的人问清楚了情况,便拿上柜台里的银钱风风火火赶到县衙。 她先找的姚福山,等见了姚福山弄清楚原委,听说只是打架,且并没有伤到旁的人,又有姚福山在中间转圜,便在姚福山的指引下很快交了罚银把姚三柱弄出来了。 至于白家老大可没有这么幸运,他们打架的时候不管不顾,把白家的铺子都给砸了,白二婶跟儿媳吓得腿软,到现在还没有想起来到县衙去看看,所以这会儿他还被关着呢。 听姚二柱说完经过,众人一时气得不知该怎么骂才好。 包氏道:“直接去烤鸭铺,这事跟老四媳妇儿脱不了干系,哼,待会儿你们都别拦着,老娘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几人到了烤鸭铺门口,铺子里的伙计轻正在招呼客人,忽然见几位东家面色不善走进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高掌柜忙上前走到几人跟前小声说了几句,又指指后院,几人直奔后院去了。 姚四柱铁青着脸正从屋子里出来,姚记在这条街上算是出名的,所以认识他们的人很多,刚才姚三柱跑去隔壁街上跟白家老大打架,被官差带走后,就有人跑过来给他们报了信。 姚四柱跟白巧儿匆匆跑过去看的时候,那铺子里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不知所措的白家婆媳。 见到满地还散发着香味的烤鸭、卤鸭肉,姚四柱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等问清楚事情原委后,姚四柱气得瞪向自己媳妇儿说不出话来。 白巧儿见娘家的铺子被砸的不像样子,也气得跟着自家嫂子大骂姚三柱是个土匪,姚四柱就更气了,他不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于是大吼一声让两个女人闭了嘴,拉起白巧儿就回来了。 等回到自己铺子里,两人关起门来就在里面吵了起来,姚四柱明知道这事是白家理亏,可他吵不过白巧儿,情急之下重重扇了她一巴掌摔门出来了。 结果刚出来就看到三个兄长、三嫂还有果儿侄女,姚四柱忽然感到心虚,因为生气而憋得通红的脸这会儿更是黑红黑红的,嘴巴更是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包氏此刻看见他就来气,冷着脸问道: “白巧儿呢?” 姚四柱嗫嚅道:“在屋里......” 不等他说完,包氏一阵风似的往屋里杀了过去。 白巧儿刚才挨了丈夫一巴掌,正捂着脸在炕上躺着呢,包氏闯进去一看火更大,直接爬上去揪起白巧儿,抬手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白巧儿没想到包氏一进来就直接上手,不待回过神来,“啪”脸上又挨了一巴掌,只打得白巧儿耳朵嗡嗡作响。 果儿听见里面的动静怕她娘吃亏紧跟着进去,结果一看两人在炕上的姿势,白巧儿显然毫无还手之力,这才松了口气。 她才不会傻的上前去拉架,白家能做出这么恶心人的事,总得叫她娘先出口气才行,于是果儿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愣住了。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白巧儿,竟敢跟老娘玩这种花花肠子,看老娘今天不打得你亲娘都认不出来。” 包氏嘴上骂着手里也没闲着,在白巧儿头上、身上连掐带挠,白巧儿双手紧紧护住肚子大哭起来。 果儿在一旁看着白巧儿的举动,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可是又抓不住到底哪里不对,这回真的愣住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诘问 门外的姚铁柱、姚二柱皱着头听见里面传出的骂声、哭叫声,对着老三、老四喝道: “还不进去把她们拉开,像什么样子?” 他们是过来找白巧儿算账的,可没想着是这种算法。 姚三柱、姚四柱这才晃过神来,进去把两个女人拉开带出了屋子。 白巧儿被丈夫拽出来,害怕接着被打,不管不顾抱着丈夫的身子哭道: “我怀孕了,你们再打我,小心一尸两命,不就是我娘家开了个一样的铺子吗?天底下开烤鸭铺的多了去了,难不成都挡着你们家的道了。” 白巧儿一席话众人全都傻眼了,怀孕了?这么巧? 果儿恍然大悟,就说刚才看白巧儿的动作有些眼熟,她刚刚双手分明就是护着肚子的。 包氏一听心里也吃惊不小,想想自己刚才的冲动,似乎,嗯,没打过她的肚子,就扇了两巴掌,揪了一把头发。 回忆清楚后包氏底气又壮了,叉腰骂道:“怀孕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真的怀上了又咋样,敢做出这等吃里扒外损害婆家的事,就该打。” 说着包氏作势还要铺上去撕打,被姚三柱给抱住了。 白巧儿躲在丈夫身后含糊不清道:“我娘家的事怎么能赖我头上,我又不知道他们开铺子的事,有本事你上我娘家闹去,凭什么在这儿赖我,呜呜呜......” 白巧儿说着捂着脸哭得更委屈,她刚才挨了姚四柱一巴掌本就脸肿了起来,包氏一进门又不客气地扇了她两巴掌,还在她背上又掐又拧的,这会儿她脸上身上都疼死了,说话都不利索。 姚四柱这会儿全蒙了,今天的事本就叫他不知所措,再一听巧儿说她怀孕了,更加没了主意,只能可怜巴巴看向大哥、二哥。 姚铁柱、姚二柱也眉头紧皱,本来是过来找白巧儿说清楚的,可白巧儿竟然怀孕了,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会儿前面铺子里正开门营业,后院的动静惹得前面的人一直探头探脑,众人都僵在那里,只有白巧儿捂着脸呜呜呜哭得伤心。 果儿见众人都没了声音,开口说道:“大家都消消气,要我说这事必须得有个说法,不如咱们回村去,看我爷我奶咋说。” 其他人一听,看来眼下只能这么办了。 姚二柱看着姚三柱跟包氏说道:“老三,这事儿跟老四两口子干系比较大,他们俩得跟着我们一起回去把事情说清楚,铺子里不能没人,要不你们两口子留下吧,晚上几个孩子下学了也得有人招呼着,老三晚上就住在这儿。” 包氏一听道:“二哥说的是,相公留下也是应当,不过我还是跟你们一块儿回去吧,绣品铺我吩咐晓红两个照看没问题。” 说完又瞥了一眼狼狈的白巧儿,提高声音道:“这可是我闺女的铺子,出了这档子事儿,我这个当娘的得替我闺女好好讨个公道!” 姚三柱也想跟着一起回去,可是看到大哥二哥都黑着脸不容他反驳,只好咽了口唾沫道: “......行吧。” 包氏临走的时候又叮嘱道:“咱五林,别忘了一块儿接过来照顾。” 姚家三兄弟挤在外头车辕上,包氏带着果儿跟白巧儿三人坐在车棚里。 包氏一路上恶狠狠地盯着白巧儿,不时发出几声冷笑,看得果儿都有些瘆得慌。 白巧儿似乎感受不到包氏吃人一样的目光,她低着头双手捂着肿胀的脸一言不发,心里自是知道回去后没她好果子吃,于是飞快地盘算起来。 她敢支持娘家偷手艺开铺子,自然已经跟娘家人想好了对策。 当初把她大哥弄进烤鸭铺做工,为的就是学到姚家这套手艺,只可惜姚老三太奸诈,防她大哥防的要死,压根连厨房都进不去。 得亏她机灵,借着给相公送茶端水的由头能自由出入厨房,时间一久那点手艺也就看得八九不离十。 后来借着回娘家的机会,她手把手教给了大哥大嫂,就连买什么调料都交代的一清二楚,至于最后能学到什么程度,就要看大哥大嫂的本事了。 后来姚家几兄弟合起伙来把她大哥撵走,他们就想着尽快把自家的铺子开起来,为了日后事情若是闹起来尽量不连累她,才特意等到她怀孕了以后才行事的。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用一只手抚上肚子,如今肚子里这块肉可是她的保命符,她就不信老姚家敢把她休了。 回到上姚村,众人黑着脸进了主院,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大家伙说清楚。陶氏听完“嗷”的一声差点撅了过去,缓过来后就要扑上去打白巧儿。 姚四柱忙上前拦住亲娘,嘴里支支吾吾道:“娘别......她,怀孕了。” 陶氏一听,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向众人,最后颤抖着手指指向白巧儿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听到小儿媳怀孕后,是激动的还是给气的。 姚老爹发话道:“去把李郎中请来,给老四媳妇看看。” 对呀,总不能白巧儿说怀了就是怀了,总得郎中把过脉才能知道真假。 大林、二林得了指示立即跑出去,一盏茶的功夫就把邻村的李郎中请了来。 李郎中不慌不忙给白巧儿诊了一会儿脉,片刻功夫起身对老两口道:“恭喜老太爷,老太太,府上又要添丁了。” 李郎中说完话却看见众人脸上的表情一片默然,也看不出个欢喜,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怎么,这孩子不是姚家老四的?天爷,他这是撞上人家隐私了? 半晌陶氏问道:“几个月了?” 李郎中硬着头皮道:“已经两个多月。” 他还想说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话,眼下吃点药还来得及,可这话他哪敢说出口。 果儿心里已经了然,这种事白巧儿不至于撒谎,或许她就是等到怀孕以后,才叫娘家开起铺子的,这样就算他们这边追究起来,因为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呵呵,真是打的好算盘。 见大人都不吭声,果儿悄悄走到姚四柱跟前,扯了扯他的袖子。 姚四柱不解地看向侄女。 果儿暗暗翻了个白眼,没看那李郎中一脸便秘的表情,四叔再不说个啥,可就被人误会了。 果儿笑着说道:“四叔,你要当爹了,这可是大好事,瞧您高兴地都忘了给李郎中诊金。” 姚四柱恍然大悟,忙从口袋里掏钱,可惜他身上平时一个子儿都不装,自然掏不出来,只好求救地看向陶氏。 陶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荷包付了诊金,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递给李郎中。 送走了李郎中,姚家客厅里,众人三堂会审般在椅子上坐了一圈儿,姚四柱和白巧儿站在中间。 姚老爹:“说吧,到底咋回事儿。” 姚家孙子孙女已经生了一大堆,所以大家即便听见白巧儿怀孕了,脸上也没增添一丝欢喜,这会儿大家心思都在烤鸭铺那里。 白巧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老两口磕了个头道: “爹,娘,是我娘家人不懂事,瞒着咱家在城里租了间铺子,也干起了烤鸭的买卖,抢了咱家的生意,是我娘家人不对,我这就回去说他们,叫他们以后别干这买卖了。” 众人起初见她不顾身孕直接跪在地上还有些担心,但听她说出来的话火气又蹭蹭上涨,于是都别过眼去不看她,包氏则冷笑道: “白巧儿,你老娘还真没白给你起这个名字,这张嘴还真配得上个巧字儿。什么叫抢了咱家生意?说的好像我们姚家容不下同行似的,城里卖烤鸭的不止咱们一家,我们怎么不管别人,单单找你娘家人算账,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在这儿说什么颠倒黑白的话?” 陶氏起初没听明白白巧儿话里的意思,但是包氏的话她听明白了,气得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冲到白巧儿跟前叉着腰破口大骂: “好你个黑心眼的婆娘,这是仗着怀上了就敢跟我们耍心眼儿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你长得人模狗样儿的咋就不干人事儿呢,感情还是我们姚家欺负你们白家人了,我呸!不要脸的东西。” 陶氏骂起人来火力十足,喷出的唾沫星子溅了白巧儿一头一脸,白巧儿动都不敢动一下。 姚四柱在白巧儿跪下的时候也跟着跪了,他知道他娘的脾气,教训儿媳的时候最生气也就是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但从不会动手去打儿媳,所以见老娘冲着他媳妇开骂也不阻拦,低着头默默听着。 “......把我们家生意搅黄了,你娘家就发达了是不?可你别忘了,既嫁进了姚家,就是我们老姚家的人,老姚家败了你就能得了好,你肚子里的种能得了好?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是不是不想跟我儿子过了?” 陶氏越骂越气,若不是白巧儿一直低着头,她的手指头都能戳到白巧儿脸上去。 包氏在旁添油道:“我看她就是这么打算的,当初想着法子嫁给四弟,恐怕看上的不是我们四弟这个人,是我们家的烤鸭方子吧?” 包氏这话不可谓不诛心,姚四柱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眼神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媳妇。 白巧儿也吓了一跳,苍天可鉴,真不是这样的。 白巧儿头摇的拨浪鼓一般,顾不得嘴巴疼扭头对姚四柱说道: “相公,不是这样的,我是真心要跟你过一辈子的,我娘家人开铺子的事,之前我真的不知道。” 包氏可不会相信她说的话:“不知道?呵呵,我可是打听清楚了,你娘家租的那间铺子一个月一两半租金,你们直接付了一年的,加上买家什、鸭子这些东西,头一个月至少投入二十两朝上,你娘家啥时候这么有钱,二十多两银子说拿就能拿出来?” 白巧儿小声说道:“那是当初咱家给我的彩礼钱,成亲的时候我娘没给我。” 包氏:“哦?我怎么记得当初成亲时你们白家村人在席面上,都说你们家才添了好几亩的地,各个羡慕的不得了,你大嫂还当众炫耀说,是你爹娘做主买下的,用的就是我们家给出的彩礼钱。大嫂二嫂,你们当时也在场,应该也听见了吧?” 包氏扭头问何氏跟刘氏,两个人略一回想便点头说道: “对,当初白家村人都这么说。” 陶氏锋利的眼刀子又射向白巧儿。 第一百八十六章 送回娘家 白巧儿没想到包氏会这么难缠,句句话跟刀子似的叫她顿时语塞,心虚地看了一眼姚四柱。 姚四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颓然地低下头去。 两人自从成婚,他学着大哥、二哥的样子把所有的钱财都交给白巧儿保管,平时也从不过问。 有一回白二婶到铺子里去看闺女,他无意中看见白巧儿给她娘塞银子也只当看不见,觉得丈母娘家生活困难,他们小两口能帮衬就帮衬一点没什么。 现在被三嫂说出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棒槌! 白巧儿见他一脸颓然的样子,忽然害怕了,她承认一开始她看上的是姚家的钱,所以当初两家谈崩之后,她才丢下姑娘家的矜持跑去绣品铺当雇工,找机会接近姚四柱并说动他娶了自己。 好不容易嫁进来,婚后相处这段日子,姚四柱对她一直温柔体贴,还把两人的家当全部交给她保管,她对这个丈夫更是满意。 只是后来,见几个嫂子的娘家人都跟着姚家沾了光,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她也生出了想要扒拉娘家的念头,便叫哥哥到铺子里来帮忙,挣些钱贴补家里。 可是哥哥跟她说想要学做烤鸭的手艺,还说等学会了就不用再在姚家人手底下打工,自己开个烤鸭铺,肯定能赚大钱,她的心思也活泛起来。 跟娘家人偷偷商量了一番,觉得这个办法最划算,等把手艺都学成了,自己开铺子做买卖,以后不用再看婆家人的脸色岂不是更好。 不过这种翘婆家墙角的事毕竟不光彩,还是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才行,于是白二婶便想到等她怀了孕以后,再把自家的烤鸭铺开起来。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没人在乎她肚子里这块肉,就连相公都不肯再看她一眼,白巧儿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包氏回来这一路上琢磨了很多,此刻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又想起一事,凉凉说道: “且不说你娘家的本钱哪儿来的,还有手艺,我男人跟我说过,你家大哥在铺子里那几天他防得紧,压根儿就没给过他进厨房的机会,那他的烤鸭手艺是从哪儿学来的? 还有调料,要不是有人手把手的教,我就不信凭你家大哥那点儿偷窥的本事,能把握得这么好?” 姚四柱越听心越沉,他在厨房里做事的时候,可是没有避讳过自己媳妇儿,非但如此,媳妇儿有时候无意问他什么,他也随口解释过。 在他心里,能娶到白巧儿这样的媳妇是他上辈子烧了高香,所以他很珍惜两个人之间的缘分,婚后便一心一意对她好。可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白巧儿咬咬牙,决定任她们怎么说都不能承认,于是辩解道: “就算我进过厨房,见过相公的手艺,这也不代表我偷学了,而且除了过年回过娘家一趟,之后再没有回去过,我怎么教?你们空口白牙的就想诬赖我,我,我冤枉。” 见白巧儿死不承认,包氏气得又想上前撕扯,何氏跟刘氏忙把她摁住,何氏悄悄提醒道: “说归说千万别动手,她怀着身子呢。” 包氏压下火气继续盯着白巧儿:“你是没回去过,可架不住你老娘跟你大嫂专程跑到铺子里看过你好几回! 呵呵,我相公可是跟我提过,每回你老娘去铺子里看过你,来时啥都不带,回去从不空手,哪回不是拎着满篮子的吃食才回去?啧啧啧,真是没见过走亲戚这么勤快的,我都不稀的说,打秋风打的也太不要脸了!” 陶氏又蹦了起来:“啥,她娘家常去铺子里,还连吃带拿?怎么这么不要脸,老四,你也太软和了吧?这个吃里扒外的臭婆娘,也就你看不清她那花花肠子,还以为人家当初是看上你的人,死活要把她娶进来。天哪,真是家门不幸,娶了个搅家精进来。” 陶氏一想到自家的东西被别人连吃带拿,心疼的拍着大腿又嚎起来。一时间,屋子里几个女人哭声、骂声、冷笑声此起彼伏,听的人心里愈发烦躁不堪。 见几个女人掰扯了半天也没扯出个啥名堂,姚二柱发话道: “好了,大家都别吵了,老四,这事明摆着跟你媳妇儿脱不了干系,你的屋里人,该怎么办还得你说句话。” 要是白巧儿没有怀孕,那这事任由老两口发话处置没问题,可是现在牵扯到老四的孩子,就得慎重了,起码要叫老四拿主意才行。 姚四柱这会儿是真的说不出一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见大家这会儿都看向他,他只能瞪着吃人的目光盯着白巧儿。 白巧儿从没见过他这幅可怕的表情,心里愈发没底,干脆手捂着肚子惶惶然道:“相公,我,我肚子疼,哎呦,疼死我了......” 眼见白巧儿使出了杀手锏,哪怕心里再怀疑,众人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姚四柱把白巧儿带回了老宅。 这一夜白家众人没人睡得踏实,都在发愁白天的事该如何收场。 陶氏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半天,难过地说道:“好不容易,盼着老四成亲,盼着他当爹了,谁能想到都盼到了,偏偏摊上这么倒霉的事儿,唉,家门不幸,当初真是瞎了眼,娶了个搅家精回来。他爹,你说,这事到底该咋办?” 姚老爹睁着眼睛半晌无语,他哪儿知道该咋办。 陶氏:“要我说,把那婆娘休了,这样吃里扒外的媳妇咱家不稀罕,可是......她肚子里的崽儿是咱老姚家的,唉!” 姚老爹默默听着,谁说不是呢,现下他们是给架到火上了,老四媳妇现在这样子,轻不得重不得,真他娘的憋屈。 直到天蒙蒙亮,老两口才迷迷糊糊睡去。 翌日一早,老两口还没起身,姚四柱拽着白巧儿已经到了新宅。不顾白巧儿的哭喊,谁也不理自顾套上马车,把人往车上一扔,赶车走人。 包氏:“老四这是想开了,把人送回白家了吧?” 众人一听更加愕然,这睡了一夜,老四想通了?可是,就算把人送回去,肚子里的孩子咋办? 好不容易等到姚四柱回来,他只吐出一句:“我把她送回娘家去了。” 说完闷头回了老宅。 早上姚四柱一路拽着白巧儿过来的时候,村里很多人都看见了,自有那好事者多方打听,很快姚家的事传遍了全村。 姚家人对外面的传言一概不理该干啥干啥,姚四柱在家里只待了一天,第二日便回了铺子里继续闷头干活,家里的买卖还指望他呢,总不能把铺子关了。 白家那边憋不住了,女婿一声不吭把闺女扔下就走,丝毫不顾忌闺女正怀着身孕,这番举动跟他们当初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姚家这事什么意思,难不成真敢不要他家闺女了?白家老两口想到这里彻底慌了。 忍了几日,白家老两口还是提着东西找上门去,总不能叫大了肚子的闺女一直待在娘家。 陶氏听说白家人上门,立马精神抖擞下了炕准备出去大骂一通。却被几个儿媳死死拦住,就连月娘都在一旁柔声相劝: “老太太,您可不能出去,您想想现在什么身份?放在大家族里,您就是老祖宗,哪能跟他们一般见识,要真出去跟他们当街理论,只能降低您的身份。” 月娘是在大户人家待过的,说出的话就是跟儿媳们不一样。 陶氏心里一琢磨,对呀!儿子们都跟自己说过多少回了,如今他们家不是普通的庄户人家了,她也不是普通的农村老太婆,身份如今贵重起来,不能跟以前一样跳脚开骂。 想通了这一层,陶氏不再往外走,行,不出去,不理他们,给他们没脸,叫他们连门儿都甭想进来! 白家二老在门外等了半天始终不见开门,便知道今天想要进去见到亲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没办法只好去了姚福田家,想着叫姚福田夫妻两个从中给说和说和。 姚福田家倒是顺顺利利进去了,白二婶: “侄女,侄女婿,这事还得麻烦你们俩跟亲家说说好话,多大点的事儿?不至于跟结了仇似的,我家不过开了一个小小的门面,哪能跟姚家的铺子比,他们咋就这么不容人,还把我闺女给送回家了,这叫街坊邻居们咋看我家?” 这几日姚家和白家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姚福田自然清楚其中缘由,如今见白二婶话里的意思竟是姚家的错,直接歇了从中调和的心思,一口回绝道: “你们两家的事我们两口子管不了,我没那么大的脸上门跟姚三叔说话。” 姚福田如今对当初保的这个媒后悔不已,当初就是看着白巧儿这姑娘长相性格都挺好,而姚四柱虽然身体有缺陷,可其他方面都是百里挑一的,脑子一热就给这两人牵了线。 谁承想白二婶家竟然这么不靠谱,惹出这档子事,他根本不打算掺和进去,也不准白氏去管。白氏自然听丈夫的,所以任白二婶怎么说,就是不肯陪着她上门去自讨没趣。 老两口在姚福田家磨蹭了半天,见两人始终不肯答应陪他们走这一趟,只好悻悻地离开。 出了门他们想着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于是又折回姚家大门前。 这一敲门又是半天不见动静,看来姚家铁了心不肯让他们进去了,两人又气又累,眼见天色不早,只好放下手里的篮子回家了。 陶氏一直让李老头留意着门口的动静,听说人走了,又想冲出去奚落一番,想想还是忍住了。 吩咐李老头把白家放在自家门口的礼扔到大路上去,叫大家伙都看看,做了缺德事,别以为赔点礼就能把事情了了,他们老姚家可不稀罕那几包点心,几十个枣糕。 哼!反正白巧儿才刚怀上,离生产还有大半年时间呢,至少这段时间别想着能回来,看谁耗得过谁,他们要真敢叫闺女堕了胎,她倒要说声佩服了。 想通了这一点,陶氏愈发稳下心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铺子被封 后来白家又上门了几次,姚家还是没让进来,最后一次陶氏干脆让月娘端了一盆淘菜的水,开了门后直接泼到门外。 白家老两口被脏水溅了一身一脸很是狼狈,加上这段日子过来受的气,再也压不住火气对着门里破口大骂。 陶氏躲在门背后听着动静呢,一听对方竟然敢开骂,立马忘了月娘的嘱咐,冲出去跳着脚跟对方骂起来,一时间这场骂仗吸引了很多来看热闹的村民。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陶氏越骂越起劲,把白家近些日子做的种种统统骂了出来,好叫围观的村民都知道白家是个什么品性。 白家二老一起上阵也不是陶氏的对手,很快被骂的泄了底气,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灰溜溜离开了。 陶氏解气地双手捋一捋并不凌乱的头发,冲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这才如如斗胜的公鸡似的昂首挺胸回屋子里去了。好久没这么畅快地骂过仗了,真是舒坦。 姚家的烤鸭铺照常开门经营,而白家消停了一段日子,竟然也重新开张了。看样子这回是铁了心要跟姚家别苗头,对外做买卖时继续宣传他们家的烤鸭师傅出自姚家铺子,就连鸭子都是从姚家作坊里拉出来的。 姚家人气得仰倒,尽管他们不断跟人解释两家的生意没有任何关系,可是这种事哪里解释得清楚,两家的吃食口味相差不远,而且他们还是姻亲,所以反倒是很多人信了白家的说法。 果儿见事情发展成这种局面,心里也是烦躁,就这么拖下去可不行,要知道后患无穷,思量一番后,果儿找姚二柱商量解决的办法。 姚二柱皱眉看着侄女稚嫩的脸庞心里实在堵得慌,家里出了这种烂事,本不是一个小姑娘该操心的,可是事情发生后,他跟爹娘、大哥,甚至自己媳妇儿商量了好多次,越商量头越大,至今没有个章程出来。 也罢,这个侄女向来有主意,且听听她的想法也好。 果儿跟二伯慢慢分析道:这件事最后的解决办法无外乎两种,一种就是休了白巧儿,跟白家彻底断绝关系,且休妻后把这事原原本本宣传出去叫街坊四邻都知晓,两家都闹到休妻这份上了,谁还相信他们会在生意上有来往? 第二种就是姚家咽下这个哑巴亏,不再计较白家偷学手艺的事,把白巧儿接回来。 如果是后一种姚家的肯定无法接受,那么可以跟白家谈条件了,白巧儿回来可以,从此两家断亲,白家的铺子不许再打着姚家的旗号做生意; 还有白巧儿不许再踏进姚家的铺子里,但是也不能回老宅住,四叔不在家,白巧儿一个人住在老宅,那里还有家里两个作坊,天天人来人往的,保不齐又出什么事。 就让她住到新宅,以后就在爷奶跟前伺候,陶氏的眼皮子底下,量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两种结果如何选择,这就要四叔自己拿主意了。 若是四叔选休妻这条路,那就要速战速决,等几个月后孩子生下来自然归夫家。 这可不是姚家仗势欺人,社会习俗本就如此,若是妻子被休,所生的孩子按法制归夫家名下,除非夫家不肯要才会允许被妻子带走。 不过以四叔的性子,肯定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里果儿对姚四柱颇有些怨言,出了事后到现在他一句话不说,只管躲在厨房里闷头做事可不行!该他做的事必须要做,别人不能替他表态。 果儿条理清晰,很快把她这段日子的所想说得清楚明朗,然后淡定地看向姚二柱。 姚二柱听后心里暗暗惊讶,其实这些日子他也想到了这两点,可是的确如果儿说的,有些话他们做大人的因为心里有顾忌,处理事情的时候反而磨磨唧唧,而且他们也无法替老四做主,即便是老两口做主都不合适。 现在见侄女把解决办法明明白白说出来,姚二柱不免汗颜,堂堂大男人竟然不如个小姑娘做事痛快。 想通之后姚二柱道:“果儿说得对,这件事就这么办,叫你四叔自己拿主意,若他还是不肯表态,再叫你爷奶拿主意不迟。事不宜迟,我明天就去铺子里找他,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尽早把这事儿解决了。” 两人商量妥后,姚二柱开始盘算等明天见了老四,一定要跟他好好说清楚,想来这段日子他自己心里也想的差不多了,那就越快解决越好。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等姚二柱到城里,姚三柱跟姚四柱兄弟俩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爹,娘,咱家的铺子给县衙封了,娘啊——” 姚三柱大吼一声,吓得姚老爹跟陶氏刚缓过来没多久的老心脏又惊吓过度狂跳起来。 “咋了,咋了这是?你们好好说话,别一惊一乍的,咱爹娘年纪大了,经不起你们这么吓。” 姚二柱呵斥道。 姚三柱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嘴对着嘴咕噜咕噜喝了一通,这才跟众人说起来。 姚二柱:“爹,娘,大哥二哥,他娘的白家人心黑哪!” 原来白家老大为了降低做生意的成本,都是从各个地方低价收来的鸭子,甚至连死鸭子都敢收,结果生意没做几天,就有人因为吃了白家的烤鸭而腹泻不止。 受害者把白家铺子告到县衙,白家老大被官差抓了起来,铺子也被封了。 但是白家老大却口口声声跟县衙里的人说,他们家的鸭子都是从姚家作坊里买来的,还有给姚家养鸭子的那两家亲戚那里,他也去买过。 白家老大当着办案官差的面死死咬住姚家,说他们家的烤鸭铺自从开张以来生意太好了,抢了姚家的风头,那姚家便记恨上他们,这回鸭子的事说不定就是姚家暗中捣的鬼,故意把生病的死鸭子掺进来卖给他的。 办案的官差虽然对白家老大的话并不相信,但是公事公办,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采取的办法自然是把姚家的铺子一并封了,等日后查清楚再说。 要不是姚福山从中作保,姚家兄弟还得去县衙走一趟。 姚三柱一口气把事情说完,众人听了简直又气又无奈,没想到竟然又是跟白家有关,这白家老大真不是个玩意儿! 姚二柱立马想到几个孩子,急忙问道: “你们都回来了,那几个孩子下学了可怎么办?你们应该留个人等着孩子们回来才对。” 姚三柱摆摆手:“放心吧,有福山兄弟照应着,咱家的铺子只是勒令关门,并没有贴上封条,我叫我媳妇儿过去看着了,几个孩子住在那儿没问题。”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爹、娘,事情是我老丈人家惹出来的,路上我跟三哥商量了,回家召集些人,这就找上门去,他们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就......” 姚四柱憋红了脸,就是说不出后面的狠话。 陶氏气得眼泪汪汪,指着姚四柱骂道:“谁是你老丈人?都啥时候了还叫老丈人,他们配吗?你这个没出息的,你倒是说说你就咋样,你能把人家咋样?” 姚三柱抢着道:“就把他家给砸了!” 姚老爹一个烟袋锅子磕过来,姚三柱“哎呦”一声抱着脑袋不敢做声了。 姚二柱安抚了一会儿老两口,对老三老四说道: “你们消停点吧,我觉得这事儿咱们家想要摆脱嫌疑,并不难。这样吧,我跟大哥先去县衙找福山,跟他商量一下,那白家老大明显是胡乱攀咬,上姚村的人都可以给咱家作证,咱家的作坊从来没有跟他白家合作过,只要官差下来查个明白,应该就没事了。” 果儿闻言仔细想想,也插话道: “二叔说得对,白家人的话其实经不住调查,应该不难解决,还有大伯、二伯两家的亲戚,我觉得你们最好亲自上门问问,看他们有没有卖过鸭子给白家,要是没有就更好说了,官差办事总要讲个证据,不能任凭那白家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众人听姚二柱跟果儿细细一分析,都觉得有理,心也不慌了。 老两口当即催促老大老二赶紧去各自的丈人家打听清楚,到底有没有卖过鸭子给白家,或者是卖给别人家。 姚铁柱跟姚二柱立马答应着出门了。 等两人一走,剩下的人坐在那里开始唉声叹气,姚三柱斜着眼睛瞅了姚四柱半天,忍不住发起牢骚: “真他娘的晦气!不是我说老四,你瞅瞅你找的啥人当媳妇儿,简直把咱家都害惨了。这回,哼!等事情一过你就给个痛快话,把那婆娘休了,回头叫咱爹娘给你找个更好的。就凭咱家现在的条件,你还害怕你找不到好媳妇儿,好亲家是咋地?” 姚四柱被三哥说得面红耳赤,嘴里吭哧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只好继续抱着脑袋做深蹲姿势。 陶氏怒道:“好了,都少说两句,现在放这马后炮还有啥用?唉!家门不幸哪,娶了个搅家精进门,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等姚铁柱、姚二柱马不停歇先后从各自的丈人家赶回来,把问出的消息跟大家说了。 何家跟刘家都说白家人的确找过他们想买鸭子来着,可两家人早从姚家那里听到风声,都清楚白家买鸭子是做什么用的,自然没有把鸭子卖给他们。 况且这鸭子本来就是他们专门给姚家饲养的,别说白家给出的价钱低,就算出的是高价他们也不可能往外卖。 众人听了这话,更是松了口气。 兄弟俩给家里报了信,又急匆匆赶往县衙去找姚福山,姚老爹跟在后面提醒道: “多拿些银子,别怕花钱,这段日子咱们求人家福山几回了,别空着手去,还有县衙当差的官爷们,该打点的都别少了。” “知道了,爹,你们放心吧。” 兄弟俩答应着出门去了。 姚老爹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两个儿子的背影,好半天才转身回屋去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自罚 果儿走到老两口中间坐下道:「爷,奶,你们放心吧,等县衙调查清楚后,过不了几天咱家的铺子就能开张了,爷,我给您装袋烟抽。」 说罢,果儿拿起姚老爹的旱烟袋跟装烟丝的荷包仔细装起来,姚老爹欣慰地看着这个懂事的孙女,感叹不已。 这孩子现在遇事越来越沉稳,以后可要好好给她寻户好人家才行,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白瞎了。 姚家几兄弟外面跑了两天,该做事情的都做了,接下来只能耐心待在家里,等着官差下来调查。姚福山那里也传回了确定的消息,叫他们尽管放心,再等几日就能还他们清白。.c 姚二柱趁着都在家,便去找了老四商量白巧儿的事。 姚四柱听他把话说完,沉默半晌,最后说道: 「二哥,我想找巧儿好好谈谈。」 姚二柱心知这种事不是快刀斩乱麻就能解决的,于是通情达理地拍了拍老四的肩膀,算是应允下来。 白家老两口没想到这个时候姚四柱竟然上门了,摸不准他来究竟要干什么,儿子现在还被关在牢里,家里只剩老弱妇孺,对着姚四柱这个女婿完全没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心虚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白巧儿已经有些显怀了,见到姚四柱忽然出现,激动地哭出了声。 在娘家这段日子她后悔得要命,那天被相公一气之下扔回了娘家,这么长时间不闻不问,结果大哥这边一出事竟还敢攀咬她婆家,婆家的人岂不是恨死她了,要是相公下定决心不再要她,把她休回家,那她就彻底没活路了。 白巧儿看着丈夫哭得异常可怜。 姚四柱也不劝她,站在那里一瞬不瞬看着,等她哭的差不多了便直截了当开口说: 「咱们谈谈。」 白巧儿止住哭声,把他拉进自己的屋子,两人在屋子里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白家人只听见里面传来白巧儿断断续续的哭求声,可是没人敢进去打扰他们。 天黑前,姚四柱带着白巧儿到家了。 姚四柱终究狠不下心肠,毕竟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为了孩子,他也不愿意走到休妻那一步。 两人一起跪在老两口面前,当着众人的面,姚四柱说出了他的决定:跟白家人把话都说开了,以后两家断亲,白家就当没有这个女儿,他把媳妇儿接回来,以后就叫她在爹娘身边伺候,不用再去铺子里。 他当着白家二老的面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白家人先是不可置信,白家二老甚至对着姚四柱破口大骂起来,而白巧儿则跪在爹娘面前求他们答应下来。 白家二老见女儿这个样子,态度立马软了下来,白二婶甚至要给姚四柱跪下磕头,可是不管他们对着姚四柱怎么哭怎么求,姚四柱始终不为所动,直言若是不答应那就只有休妻。 白家人万般无奈只好点头答应,闺女连孩子都有了,这个时候要是被休回家一辈子可就完了。 姚四柱:「爹,娘,儿子长期在外面干活,以后就叫巧儿替我守在二老身边尽孝,你们放心,我只给她这一次机会,以后她要是敢跟白家有来往,咱家就再也容不下她了。」 众人对于这个结果其实并不满意,但是既然姚四柱选择继续跟白巧儿过下去,众人都没有再说什么,一时间,屋子里异常安静。 姚四柱抬头看着老两口继续说道:「爹,娘,这次是我没把媳妇管好,给咱家惹了这么多的麻烦,按咱们家的规矩,理应受罚。我想好了,就把我们两个以后的月例银子都取消了吧,以后我们不要一文钱的月例,还有家里所有的家产以后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啥?众人待反应过来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姚三柱灵机一动 ,第一个站起来: 「你说啥,你要净身出户?我说老四,咱爹娘还都健在,你竟然想要分家?」 姚四柱以为三哥没听明白,急忙摇头道: 「我没说要分家,我的意思是用我们这一房,将来所有的家产做补偿。爹,娘,哥哥嫂子们,都是因为我没有管好媳妇儿,才给家里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成亲后我们挣的银子都给巧儿拿去,用到她娘家开铺子上了。 现在我身上没多少银子,就想着以后家里的田产、铺子、房产还有年底的分红,都跟我姚四柱,还有巧儿以及我们生的孩子没有任何关系,等将来分家的时候不用考虑我们这一房。」 姚老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道:「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是拿你以后应该分到的家产当赔偿?」 姚四柱点点头。 陶氏也听明白了,不由骂道: 「你个傻小子,事儿是白巧儿这臭婆娘做下的跟你有啥关系,罚她一个人就是,凭啥你来赔偿?」 姚老爹皱眉看了老伴儿一眼,陶氏不甘地闭上嘴。 姚老爹:「都罚完了,以后你拿啥养活媳妇孩子?将来等孩子生出来,总有用到银子的地方。」 姚四柱:「我们吃在家里,住在家里,平常需要自己掏钱的地方很少,巧儿会做绣活,就让她闲的时候揽一点咱家作坊里的绣活挣钱吧,这样以后用钱的时候就有了。」 姚四柱抬起头郑重说道:「爹,这话我说到做到,我可以立字据。」 白巧儿跪在旁边不可置信地看着姚四柱,她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以前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吗?逼着她跟娘家断亲已经让她够痛苦的,没想到现在他竟然还说出放弃一切财产,难道他都不为他们的孩子想想吗? 白巧儿不管不顾喊道:「我不同意!凭什么家里的财产你都不要了,这跟把咱们净身出户有什么区别?我已经答应你跟娘家不再往来,为什么你还......」 姚四柱看都不看她道: 「闭嘴!」 白巧儿死死咬住嘴唇哭得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却不敢再说下去了。 姚三柱转着眼珠子悄悄打量了一圈,见大家都不说话,于是咳嗽一声道: 「老四,这可是你说的,没人逼你。按说,你媳妇儿给家里惹出这么大一摊子烂事,你拿自己以后那份家产抵上也不是不行,只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是不?字据这东西还是要有的,省的将来分家的时候有人不认账。」 姚三柱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刚才净身出户四个字是他故意说出来的,就是想把大家往这一块儿引,可惜没人理他这一茬。 现在老四自己说要立字据的话,那正好,有了字据,不怕将来分家的时候有人反悔。 姚老爹把这货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底,哪能不明白他什么心思,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四主动放弃自己将来那一份,做爹娘的自然心里难受。 「老大、老二,你们咋说?」 姚老爹看着姚铁柱、姚二柱问道。 姚铁柱本能地摇头:「爹,老四这,把自个儿罚的也太重了。」 姚二柱则深知老四的脾气,知道再劝下去没什么用,于是很干脆地道: 「我没意见,爹做主吧。」 姚老爹又把头转向果儿:「果儿丫头,你看呢?」 果儿:「我赞成四叔说的。」 老两口眼下身子骨很是硬朗,分家,那是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以后才能发生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叫白巧儿切身感受到疼才行,她不是喜欢银子吗?那就叫她失去更多的银子。 姚四柱自愿放弃家产 的字据是果儿执手写出的,姚四柱痛快地在上面画了押,又抓着白巧儿的手也摁了手印,这事就算画上了句号。 第二日姚四柱就回了铺子里,走前把白巧儿安置在陶氏身边,在主院给她收拾了一间厢房,跟上回一样每日开始在婆婆身边立规矩。 包氏知道后,乐了:「这下四弟妹终于如愿以偿,搬进新宅子里住了。」 衙门有人好办事,两日后,姚福山就亲自上门来报信,说县衙的案子结了,白家老大诬陷姚家的那些事纯属子虚乌有,姚家的烤鸭铺可以照常开门做生意了。 雨过天晴,众人顿时高兴不已。 姚三柱上前打听:「福山,那白老大呢?他空口白牙污蔑我们家,我们是不是可以告他诬陷罪?还有这些日子我们损失那么多生意,是不是该陪给我们?」 姚福山道:「放心吧,白老大被判的不轻,刑杖四十,加半年的徭役,再赔一大笔银子出来,除了那几户告他的苦主,一人赔十两银子的看病钱,你们家赔三十两,剩下的归县衙。还有,以后他们白家再也不能开铺子做生意。」 「好!」 姚三柱激动地拍手叫好,众人闻言也都觉得痛快,这下子白家偷鸡不成蚀把米,看他们还拿什么嚣张? 送走了姚福山,众人开始商量铺子重新开张的事。这几天因为做不成生意,作坊里放了假,连宰鸭子的事都停下了,还有铺子里的伙计也都放假回去了,得先把人手召集回来,准备好各种事宜再开工。 相比姚家的喜气洋洋,白家村白二婶家则是愁云惨淡。 他们也接到县衙的通告,得知儿子被判了四十刑杖加半年的徭役,还要再交出一大笔罚银,白家人顿时如天塌下来一般哭成一团。 /110/110998/31351407.html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想再嫁 当初他们为了开铺子,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还花光了白巧儿私下给贴补的银子,现下官差来要罚银,说是逾期不交的话,刑罚还要延长,天哪,他们家哪里还能拿出来一两银子,这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白二婶跟儿媳妇坐在屋里哭得恨不能死过去,白老头唉声叹气蹲在门槛上,这么多的银子让他们上哪儿弄去,就是找亲戚借,又能借回来多少,都是些穷亲戚。 有心去找小儿子帮忙,可是这个没良心的兔崽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一趟也没有回来看看,唉,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自己知道,这时候就是求上门去,肯定跑的比兔子还快,根本指望不上。 当初家里刚开始张罗开铺子的时候,这兔崽子还跟他说等生意做起来想入伙呢。 白老头算是知道什么叫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会落到这样的下场,说什么也不该贪图亲家做烤鸭的方子。 现在不但没挣到银子,还把儿子、闺女也都搭进去了,以后这个家里,老的老弱的弱,时间长了可怎么办? 再想到儿子不但挨了板子,还要去做半年的徭役,若是银子交不上去,谁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把人放回来? 白老头一筹莫展,只能仰天长叹。 白二婶哭够了,擦了一把眼泪,哑着嗓子说道: 「老头子,要不咱们去求白家,我给他们下跪,磕头,求他们饶了咱们家,只要能把儿子放出来,就是把我卖给他们家当下人我都情愿。」 儿媳妇也说道:「娘,我也去,我带着几个孩子跟你们一块儿去求他们,那姚家当初也是苦日子出身,说不定见我们带着几个孩子可怜,心一软就不跟我们计较了。」 两个女人睁着泪眼看向白老头。 白老头深深叹口气,她们说的法子他不是没想过,可是他丢不起这人。他们家这么多年在村里算得上是有些体面的人家,比起别家来家境比较殷实,后来跟姚家接了亲,更是享受着乡亲们的各种巴结讨好,从来都是别人低三下四求他,什么时候他跟别人低三下四过? 这些日子家里的事在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多少人背地里笑话他家,现在叫他带着一家老小上门去磕头赔罪,那简直是把他的脸摁在地上任人踩。 「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呀,你要是不愿意去,那我们去。」 白二婶说着就要从炕上下来。 白老头怒道:「给老子闭嘴,谁都不许去!」 「那你说该咋办?」白二婶冲他吼道。 白老头想了想,缓缓道:「实在不行,把家里那十几亩地都卖了吧,凑够了银子交上去。」 白二婶一噎,继而又抬起袖子哭起来。 当初嫁女儿的时候,姚家给的彩礼多,成亲时除了首饰、布匹叫女儿带过去,银子是一文也没有给,都被他们扣下来给家里添了几亩地。 现在老头子竟然说要把地都卖掉,那以后他们一家老小靠什么生活?婆媳两个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 「不能卖地,卖了地咱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呀?」 白二婶一想到这样的结局心里跟刀割一样难受。 白老头被两个女人哭得心思渐渐有些松动起来。 麦穗跟两个嫂子坐在炕上低低聊着天,一边手上整理着作坊里需要的线团。 何氏:「也不知四弟妹咋想的,联合娘家弄垮婆家的生意对她有什么好处?这下好了,不但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把自己大哥给弄到牢里去了。这人呀,过日子一定要知足,不是自己的东西绝不能惦记。」.. 刘氏也道:「可不是?真是好了疮疤忘了疼,年前才被婆婆教导过,转眼儿就 忘了,这回犯得还是大错,只能继续做小伏低当受气媳妇呗,我可是一点儿都不同情她。」 三人想起白巧儿这几天在陶氏身边过的日子,都摇头叹息。 陶氏似乎把所有的气都撒到了白巧儿身上,丝毫没有因为她是个孕妇就放过她,一天到晚胡来呵斥指挥的她团团转,稍微磨蹭一点儿,就叉着腰高声骂娘,把白家的祖宗八代招呼个遍。 毕竟肚子里的孩子是姚家的,陶氏也没叫她干多累的活,不过重活不能干,平常的活没问题吧? 于是陶氏养的那十几只鸡都归了白巧儿,每天做完家务,就开始剁鸡饲料,喂鸡,再就是没完没了的纳鞋底,给公公的,婆婆的,丈夫的,没完没了,白巧儿给整治得哭都没工夫。 刘氏又道:「你们说,当初老四媳妇儿嫁过来的时候,跟咱老四多恩爱的一对儿?现在呢,被她这么一折腾,老四心寒了,往铺子里一住都不愿再回来。她还怀着身孕呢,以后的日子有的她受的。」 何氏对刘氏的话深以为然:「要说疼媳妇,老四以前是真会疼媳妇儿,连句重话都不说,也是四弟妹自己作,天大的好福气都给她作没了。」 刘氏想起老四以前对媳妇儿的好,脸上不禁带着羡慕: 「可不是?都说我男人对我不错,跟老四一比,其实我男人也就粗汉子一个,哪比得上老四对媳妇儿知冷知热的。」 麦穗听两个嫂子说的有趣也跟着低笑起来。 何氏看着麦穗,想起婆婆在她跟前提起的事,便斟酌着说道: 「小姑,嫂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回来也这么久了,就没想过再找个男人嫁了? 你别多心,我不是嫌弃你,咱们女人这一辈子不容易,家里没有男人撑着门面总归被人瞧不起,前些日子婆婆还悄悄跟我说,叫我好好劝劝你,你要是想通了,我们立马找媒人帮你相看,你放心,这回咱们一定仔细挑,一定能挑个人品可靠的出来。」 刘氏见大嫂提起这话茬,也跟着劝道:「对对,你放心,凭咱家现在的势头,绝对能找个好的,不会叫你再被人欺负了去。」 说罢两人都盯着麦穗,等她说话。 麦穗手下不停地缠着线头,不以为然地笑道: 「嫂子也说凭咱家现在的势头没人敢欺负我,我跟小草如今住在咱家里,吃得饱穿的暖,还有大把的银子挣,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这么舒坦的日子我还没过够呢,干嘛要找人另嫁?」 何氏:「可是,你总不能一个人就这么过一辈子。」 麦穗正色道:「为什么不能?我呀,早就想开了,嫁人有什么好?一天到晚围着婆家人转,伺候这个伺候那个,万一再遇上个不好相处的人家,不是又回到以前的日子了吗? 我呀,不打算再找婆家了,下半辈子就跟着女儿过,要是哥哥嫂子嫌弃我,那我立马搬出去。」 自从开始赚钱,麦穗就有了以后买宅基地自立门户的打算,所以现在的她说这话很有底气。 何氏忙道:「怎么会?你可千万别多想,我们就是怕你一个女人家日子难熬。所以想劝你趁着年轻重新找个人嫁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们也绝不逼你,等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再告诉嫂子。」 麦穗笑道:「放心吧,嫂子,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我是真的不想再嫁人了。 女人家怎么了?我现在活得有滋有味,才不想给自己找罪受,我就跟女儿好好过日子,将来睁大眼睛给女儿找个可靠的上门女婿,等他们有了孩子,我就给他们看孩子,多好。 再说了,有这么好的哥嫂给我当靠山,谁敢瞧不起我?」 何氏跟刘氏互相看看,觉得麦穗说的话似 乎很在理,可是又觉得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唉,先不想了,明日学馆休沐,等明日一早就叫人去城里把几个孩子接回来,有段日子没见儿子了,心里想得慌。 正惦记着儿子,就听见门外传来哒哒哒的跑步声,伴随着几声清脆的童音:「娘——」。 几人抬头对视一眼,赶紧出门去看。 果然是四个林回来了,何氏跟刘氏赶忙迎上去。 「不是明儿才休沐,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何氏抱着已经扑进她怀里的四林问道。 四林抬起头一指身后:「子彭哥哥把我们送回来的。」 众人抬头一看,就见包氏领着张子彭走进来。 包氏远远就开口道:「说好明天家里去接我们回来,可巧今天子彭少爷到铺子里去做客,说是给果儿带了些时新的衣裳样式,索性就坐他的马车一起回来了。」 张子彭还是那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模样,走过来施礼道:「几位婶子好,我又来叨扰了。」 张子彭一句话喜得何氏几个忙上前招呼。 张子彭现在在姚家是绝对的座上宾,在长辈们眼里,这孩子虽然出身大家贵族,在他们面前却从不摆架子,待人谦逊有礼,大家看他是越来越顺眼。 晚饭的时候,张子彭终于见到他的果儿妹妹,说笑间张子彭对果儿道: 「前些日子在府城搜集了一些京城流传过来的衣裳图式,都是最时新的,还有几本不错的话本子,这回我都带来了,果儿妹妹可要看看?」 好长一段时间不见果儿了,张子彭心里越发惦记。 果儿一听有京城流行的衣裳图式自然感兴趣,立马说道:「当然要看啦,谢谢子彭哥哥。」 张子彭温柔一笑:「好说,只是那些图式有些地方怕你看不懂,我都一一问仔细了,待会儿给你讲讲。」 果儿嗯嗯点头,继续夹菜吃。包氏不动声色看看女儿,再看看温文尔雅的张子彭,心里更加欢喜。 一起用过晚饭,张子彭拿着他特意准备的包袱,跟在果儿身后去了东跨院。 /110/110998/31351413.html 第一百九十章 上门闹事 刚走进院子,姚三柱就从里面蹦出来说道: 「子彭少爷,闺女,你们聊,我出去溜达一圈儿消消食。」 果儿看着他爹呲溜一下消失的方向,小脸垮了下来,都是她娘,非说东跨院有她爹在呢,带着张子彭过来说话没什么,谁料这个爹一点儿也不靠谱! 张子彭的心情却截然相反,当看不懂果儿的表情,乐呵呵径直进了堂屋里。 两人趴在八仙桌上,头碰着头一起看完了衣裳图式,果儿又拿起桌上的话本子翻开看了看,嗯,都是她喜欢的故事,满意地把东西收了起来。 一抬头,正对上张子彭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眸,果儿一愣。 「果儿妹妹,好久不见,你可有想我?」 张子彭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这句话他每回都说,果儿妹妹早就不等一回事了。 于是他鼓足勇气说道:「我很想你,一直都想。」 果儿:......中文网 张子彭年纪比大林还要大几个月,如今已经是十七岁的小伙子,像他这个年龄,很多人都已经成亲、当爹了,可他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连亲事都没有定下。 倒不是家里不为他操心,上至祖父母,下至爹娘这一辈,这几年一直再给他物色合适的妻子人选,只是因为他心里早早住进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小丫头,所以对家里的安排一直采取逃避的态度,为此家人头疼不已。 他知道他娘已经给他内定了媳妇人选,打算不管儿子愿不愿意,定下娘家侄女年凤娇作儿媳,可是不试一试怎么能甘心呢? 见果儿妹妹一副呆愣的小表情,张子彭有些挫败,他还是第一次跟女孩子表白,脸上禁不住滚烫起来。 「果儿妹妹,我说,我心悦你,你可明白?我知道你现在还小,或许没有想过这件事,所以,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你只要知道,我心悦你就好。」 总算说出来了,这样,再有不长眼的人家上门提亲,果儿妹妹怎么也会先想到他这个最佳人选不是? 果儿:呵呵,这叫我怎么说? 果儿:「好吧,不着急,我好好想想。」 果儿看着张子彭渐渐涨红的脸色,心里禁不住也有了小小的紧张。 前世的自己身边也是不乏追求者的,甚至她还跟其中的一个交往过一段时间,可是就在两人刚刚确定关系,自己那对贪心不足的父母便找上对方索要财物,最后导致两个人不得不分手。从此她便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再也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追求。 现在,面对眼前这个少年痴情的眼神,果儿有些迷茫了。这是在古代呀,且自己这幅小身板还是个青涩的豆芽菜呢,难道不应该是等她到了适婚年纪,再找媒人上门提亲吗? 张子彭看着果儿一双如云雾般的眼眸四下转动,以为小姑娘真的在认真想,于是安下心来,定定等着她想好了再说。 果儿稀里糊涂想了一圈儿,老实说道:「我没想好。」 张子彭:「......没关系,你慢慢想,从现在开始想,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果儿:「那要一直想不好呢?」 张子彭:...... 天哪,有谁来教教他该怎么回答。 伸手从怀里掏出上次那个没送出去的海棠花羊脂玉佩,递到果儿面前: 「这个玉佩其实是我特意买给你的,这回你一定要收下。」 说罢主动拉住果儿的手,把玉佩放进她手里。 夜已深,果儿半躺在炕上一点睡意也没有,时不时举起手里的海棠玉佩放在眼前看来看去。 实话实说,她真没有想过自己将来会 不会嫁给张子彭,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没办法才十二三岁就开始琢磨要嫁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古代男女结亲对于门当户对很是重视,所以当她觉察到张子彭可能对她有那个意思时,便下意识地不去想这个问题。 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对于少年慕艾这种事情到底是期待的,且两人从认识以来,张子彭表现得一直都不错,嗯,看来,是该好好想清楚了。 果儿承认自己有些心动,平心而论张子彭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不论前世还是今世,她想象中的人,应该是高大英俊,沉稳可靠,最重要的事要有男子汉气概,要有一副强健的好身材,比如...... 忽然,脑子里闪出一个人的身影,果儿吓得赶紧摇摇头,想多了,一定是想多了。 前院的客房里,张子彭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心里眼里都是果儿那灵动的身影,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果儿那双黑白分明的葡萄眼在冲他微笑,那笑容甜蜜得让他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明天,说不定果儿妹妹就想明白了,她的心里一定也是欢喜他的。 翌日的饭桌上,张子彭一双青黑的眼眸让大家都觉得惊奇。 「子彭,昨晚没睡好吗?是被子太薄了,还是床铺的太硬?」 姚老爹直觉是自己家里没有招待好这孩子。 张子彭忙道:「不不,昨晚我睡得很好......不是,我认床,认床。」 众人:......上次怎么没认床? 张子彭心虚地看了一眼果儿,见她一直淡定地吃着饭都不看他,赶紧低下头跟着扒饭。 众人正吃着饭,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李老头的外孙小天佑跑进来,看着众人脆生生说道: 「外面来了一群人,在门口使劲哭呢,爷爷说他们是白家的人,叫我进来告诉你们。」 众人闻言吃了一惊,怎么还敢闹上门来,脑子被驴踢了? 陶氏闻言筷子一撂,恶狠狠地朝白巧儿瞪过去,那眼神似乎要从她身上刮下一块肉来。 跟众人坐在一起吃饭的白巧儿心猛地揪了一下,她惶惶地看了眼陶氏忙低下头去,心里暗暗埋怨自己爹娘。 平时家里吃饭的时候陶氏是不准她上桌的,等大家用完了饭,她才能吃些大家剩下的,反正饿不着她就成。 可昨晚张子彭突然到家来做客,陶氏为了彰显一家和睦,才勉强叫她跟着大家一块儿上桌吃饭的。这会儿一听白家人竟然又闹上门来,陶氏哪里忍得住。 果儿招手把天佑叫到跟前问道:「都来些什么人,男的女的,大人还是老人?」 小天佑口齿伶俐地道:「有老头,老太太,小男孩儿小女孩儿,大人有个女的,我从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的。」 众人一听,是了,白老大被抓起来,白家如今也只剩这些老弱妇孺了。他家虽然有两个儿子,可小儿子一家因为跟着岳父做生意,所以常年在岳父家住着,之前白家偷开铺子的事小儿子确实从没露过面。 果儿:「那你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小天佑晃动着脑袋边想边说到:「她们说家里没有钱了,快饿死了,行行好吧,好像是借钱来了。」 众人了然,白家偷了他们家的手艺,本想着开铺子大捞一笔,却没想到一番折腾下来不但没有挣到钱,反而赔光了所有的家当,白家老大现在还被关在县衙,要是交不出大笔的罚银,就算干满半年徭役也别想回来。 可是两家都已经断亲了,他们家就算凑不出罚银,也不应到姚家家来闹呀? 果儿看了眼一直低着头的白巧儿,想起包氏曾经跟她说过白家的情况,好像日 子过得并不困难,家里也是有房产、田地的。 「四婶,你家当真拿不出一点钱了吗?对了,你们家应该有几亩地吧?」 果儿问道。 包氏被女儿这句话给提醒了,忙回想起来道: 「是呀,四弟妹,你们成亲的时候白家村的人都说你家又添了地,各个羡慕的不得了。怎么,为了开铺子筹本钱,把地都卖光了?」 说到这里包氏的语气不免尖刻起来:「我可不信!要是明明有地有房产还敢来我家闹,那就别怪老娘不给他们脸!娘,我这就出去看看去。」 说罢包氏看向陶氏等着她发号施令。 在包氏眼里,家里的两个铺子全都是她闺女的财产,所以白家这次侵占的就是她们三房的利益,她早就想找个机会,找白家人当面说道说道,好好出口恶气。 陶氏看着三个儿媳吩咐道:「你们三个都去,好好跟他们家掰扯掰扯。」 接着又对几个儿子说道:「男人都不许出去,白家人老的老小的小,你们出去了那叫欺负人。」 何况这儿还坐着张子彭呢,可不能叫人家笑话她们家不懂礼数。 包氏妯里三人到了大门口,就见白家老头,老二婶,带着儿媳妇还有几个孙子孙女都到齐了。除了白老头,其他几人都跪在地上哭得正伤心。 见包氏三妯里从里面出来,白二婶先是扯着脖子朝后面看了看,见姚家老两口并没有出来心里不免失望,不过还是伏地磕起头来,边磕头边哭喊道: 「亲家,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们跟县衙里的大人们求求情,饶了我们家吧,那么大一笔罚银,我们家就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呀,求求你们了,好歹咱们是两亲家,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包氏抬头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扬起下巴出声道: 「呦,现在想起我们这个亲家了,当初是谁不要脸偷我们家的手艺,自己悄悄开铺子的?」 白二婶今天就是来做小伏低的,好不容易见到姚家人肯出来,也顾不得丢人了,忙道: 「大侄女,那事是我们错了,我们猪油蒙了心,不该贪你们家的方子,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看在我女儿,不,看在我未来小外孙的份上,你们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家吧,我们家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啊,我可怜的儿子——」 刘氏一听打断她的道:「你哪儿来的外孙?两家都断亲了还好意思叫外孙?」 wap. /110/110998/31358049.html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未来打算 白二婶心里咯噔一下,继续哭道: 「你们不能这么绝情,巧儿终究是我闺女,凭什么你们说断亲就断亲?我们......」 她本想说我们不承认,被旁边站着的白老头踢了一脚,他们今天上门是来求情的,不能把事情弄得更遭。 包氏冷笑道:「怎么,当初说好的事想反悔?当着乡亲们的面,你敢说白巧儿是你闺女,那以后她就不是我们姚家的媳妇儿了!你倒是大声说一遍?」 白二婶不敢再说了,只能低下头继续哭。 白老头不屑于跟这几个女人说话,可是这么半天了,白家人连个男人都不出来,心里不免又气又急,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之前的确是我们做事不太稳妥,所以,今天我们两个老的舍了这张老脸,上门给你们赔不是,你们公婆在家吧?要不,咱们进去说话,别叫村里人看咱两家的笑话。」 包氏夸张地一笑:「哈——还真是笑话!就没见过这么上门赔罪的,拉着老婆、儿媳、孙子孙女,跪在人家门口又哭又闹,这是赔不是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嚎丧呢!」 白老头:「侄媳妇,话别说的这么难听,要不是你们得理不饶人,逼得我们家实在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上这个门。 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何必把事做得这么绝?我们头也磕了,罪也认了,你们抬抬手,借我们点银子度过难关,以后大家还是亲戚,断亲的话咱就不提了,成不?」 白老头没想到姚家这几个儿媳一点儿都不好糊弄,只好把话说明白。 包氏冷着脸道:「不成!说的跟真的一样,我怎么就不信呢?当初两家结亲,我们家出的彩礼可是有足足五十两银子的!成亲那天你们白家村人都说你们家靠着彩礼添了七八亩的好地,加上你们原来的地,在白家村算得上小地主了。现在跟我们哭穷说没钱,回家卖地去!」 何氏也道:「就是,明明自己家有法子,现在却跑到我家门口又哭又闹,真会膈应人。」 白老头被几个女人噎的说不出话来,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听明白了,都跟着帮腔,说得白家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见实在讨不到好,只好互相搀扶着灰溜溜离开了。 包氏几个神清气爽地回去汇报战绩。 包氏把刚才的过程跟大家说了一遍,特意看了白巧儿一眼,可白巧儿自始至终把头低的不能再低,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 姚老爹歉意地对着张子彭说道:「叫你见笑了。」 见姚老爹这么说,张子彭便笑着表示无碍。 包氏几个人刚才出去后,屋子里气氛便沉闷下来,张子彭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心里也觉得有些尴尬。 这会儿听包氏回来绘声绘色一通讲述,他现在觉得还蛮有趣,乡下人处事的方法简单直接,高不高兴都挂在脸上,有了矛盾当面嚷嚷甚至跳着脚对骂一番,什么都摆在明面上。 不像他生活的圈子,大家说句话都能绕个九转十八弯出来,似乎这样才能彰显出身份和地位一般。 吃过饭张子彭告辞离开,依依不舍地看向果儿,他希望她能送一送自己。 果儿被他火热的眼神看得心头一突,忙垂下眼帘不去看他。张子彭只好在大林、二林几人的簇拥下出门,坐上马车回城去了。 张子彭一走,陶氏无所顾忌了,啪地一拍桌子冲白巧儿吼起来。白巧儿立即泪水涟涟。 「收起你那不值钱的眼泪,哭给谁看呐,我们家是少你吃少你穿了,我这个当婆婆的虐待你了? 哎呦,当谁没下过崽儿啊,当初我怀老大的时候,都快生了还扛着锄头在地里刨食呢;生老二的时候,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做一家十 几口人的饭,给婆婆端屎端尿都不带搭把手的;还有你大嫂二嫂几个,哪个不是挺着大肚子从早忙到晚......」 见婆婆越骂越带劲儿,白巧儿慌忙擦了眼泪,忍着胃里不断翻涌的恶心劲儿去后院剁鸡食了。 见白巧儿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陶氏怎么看怎么扎眼,接下来的几天越发骂的起劲,果儿有时候待在东跨院里,都能听见主院传来陶氏底气十足的叫骂声。 对于这些果儿都一概装听不见,她不过是个孙女,长辈们的事轮不到她去管,所以她每天只待在自己屋子里,参照着张子彭送来的时新图样,设计她的衣裳样式。 这天姚二柱去铺子里送货回来,给果儿捎回一封信,果儿接过一看,竟是张子彭写的,捏起来厚厚的一沓。 果儿忽觉脸上发烫,接过信若无其事回了自己屋子里,这才打开信看起来。 嗯,还好,上面没有写多么露骨的话,只是很含蓄地表达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之情,然后说他之后会很忙,大约不能经常来看她,若她哪天回城里一定要让他知道。 上回送来那些京城流行的衣裳图式,看果儿妹妹很是喜欢,等以后有了新的样式他还会源源送来。 想起上次张子彭送来那十几张图式,果儿不禁感叹不愧是京城繁华之地,那些大家贵族夫人小姐们身上最流行的衣饰,其精美华贵的程度叫人眼前一亮,的确给了她不小的启发。 看来,她以前的设计还是有些想当然了,如井底之蛙总是受到思维的限制,所以,这个可以有。 信中还写到希望果儿考虑尽快把烤鸭铺开到府城去,到了府城有他们张家从中帮忙,事情一定事半功倍。 末尾还不忘殷殷叮嘱一句:长相思,莫相忘。 唉! 果儿看完信幽幽叹了口气,虽然到这个时代也有几年了,可她还是接受不了女子十三四岁便要谈婚论嫁,早早为***为人母的习俗。 不过,在世俗眼中张子彭贵为世家子弟,长相气质温文尔雅,对自己又有情义,实乃上上夫婿人选。 或许,可以稍稍考虑一下。 反正将来总要嫁人的,与其将来面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循规蹈矩嫁给一个陌生的人,倒不如珍惜眼前人? 可是,好吧,眼下她只想好好种田,努力把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嫁人的事以后再考虑。 索性抛开这个烦恼的问题,果儿凝神细想,把烤鸭铺开到外面去是她一直以来都有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下城里的铺子已经做稳了生意,的确是该培养出一批人手来独当一面,只靠着四叔一个人在铺子里掌厨,毕竟会捉襟见肘。 就像上回白家闹出的事,虽说大家都没怎么去怪四叔,可是架不住他自己因为内疚而自责颓废。若是四叔一直想不开振作不起来,那这生意还真就暂时关门了。新 嗯,找时间跟二伯商量一下培养新人的事。 对于这个人选,果儿心里已经有些打算,铺子里目前雇的这几个伙计中,元宝表哥和二伯娘家的刘庆表哥表现一直都不错,干活踏实不偷懒,到目前为止家里人都很满意。 而且他们俩都是亲戚家的孩子,不妨考虑一下把手艺教给他们,等他们学会了以后,将来出去开铺子,就可以派他们去掌厨了,对他们来说走出去无疑是最好的历练。 不过这就需要慎重考虑,比如叫两家的长辈出面作保,至少签十年以上的契书才行,等十年以后,他们是接着在姚家的铺子里继续做工还是自立门户,都随他们自己的意愿。 不签死契,还能学到立足的手艺,这样就给了他们很大的期望空间,想来两家的大人会很愿 意的。 其实说起来,他们家烤鸭的方子还不一定能保持多久呢,白家人不是已经偷学到很多吗?虽然他们做出来的吃食在口味上跟自己家里的还有些差距,但是如果照这个样子认真做下去的话,也能撑起门面了。 还有,万一他们想到把这方子卖给外地人,于他们家以后生意上的发展是很不利的。 所以走出去开铺子的事得提上日程了。 说做就做,果儿很快就去找了二伯,把事情细细一说,姚二柱听了大喜过望。 其实他早就有心留意铺子里的两个孩子,也有了培养他们的想法,他问过老四跟老三两个人,都说刘庆跟元宝这两个孩子做事老实,从不偷女干耍滑,就更满意了。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自己老丈人家的,另一个是老三媳妇儿娘家的,都是走的极近的亲戚,对于培养他们学手艺,果儿既然提出了,三房那边应该没意见,而自己老丈人家的人品他更是知根知底,所以目前看来没啥可担心的。 现在见果儿主动说起这事,而且还想出了签十年契约的好主意,他自然双手赞成。 两人很快敲定了章程,之后的事就不用果儿操心了,姚二柱自会把事情安排妥当。 无事一身轻,果儿舒展了一下小身板,决定去找皂儿她们聊聊天,顺便再给她们教几个新鲜的绢花样式,她的小金库里有一半的收入可都是这个高端小作坊贡献出来的呢,要保持及时的更新才是王道。 大门口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来者正是多日不见的李成李大人。 果儿听小天佑来报信后,忙跑出去迎接,她得多跟这位李大人套套近乎搞好关系,这样才有机会抱紧那位的大腿。 王家的事出的蹊跷,果儿这些日子思来想去,要说有这个能力且愿意帮她家的也就张子彭跟那位两个人,张子彭她觉得不可能,要真是他做的,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跟她提起的。 那么就剩下那位了,且她也帮过那位多次,作为回报出手相助,也符合那位的性子。 /110/110998/31383143.html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松花蛋 李成已经进了前院,果儿忙请他客厅去坐,一面吩咐兰儿去端茶。 两人坐下后,果儿说道:「大人多日不见,今天可是来莱阳办公差的?」 李成对于姚家只果儿一个小姑娘出面招呼他并不见外,毕竟他是贸然来访,而且经过之前的接触,跟这小姑娘已经很熟悉了,于是依旧一副熟稔的样子直接说道: 「果儿姑娘猜的不错,的确是有公务在身,不过这趟到你家来也是因为公事。」 果儿忙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李成:「上次合作戎装,我们大人表示很满意,这次我来莱阳公差,便命我顺路给你家带个口信,再定三千套单衣,两千双鞋子,都是军用的戎装。」 果儿明白了,上次她们跟沈默合作戎装,当时她因为好奇还专门打听过了,这里军队的戎装分两季给士兵下发,便是夏季和冬季,上次她们家做的是兵士们冬季穿的加厚戎装。 规定是这样的,但这并不是说所有的地方军队,每季都会给士兵们按例发下去合适的戎装,有的军队因为各种不可说的原因,可能几年甚至十几年才发一次,像沈默这样接连订购冬夏两次戎装的应该实属罕见。 不过再一想沈默所在的军队驻地是地处关中的省城,又不是边疆荒凉之地,大约,不缺经费吧。 果儿略一思索便拍板下来:「没问题,能为沈大人效劳实在是我们姚家的荣幸,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做好这批活计,绝不负沈大人重托。」 李成一听乐了,感情这小姑娘还挺会说话,可惜他又不是他们大人,跟他说的这么好听没啥用处。 不过还是乐呵呵掏出已经写好的契约递给果儿道:「那就成了,不过契约还是要有的,你家大人在不,契约上谁来签字?」 「我大伯、二伯他们都出去干活了,签字的事我来就可以。」 果儿接过契约大略看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很快叫人取来了笔墨,刷刷几笔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大名。 李成:......好吧。 办完了正事,李成道:「上次从你家拿回去的那些吃食非常不错,我们大人很是喜欢,所以这回特意叫我捎话过来,说再要一些松花蛋回去。」 果儿闻言一喜:「是吗?那没问题,我家做的松花蛋可是仅此一家的买卖哦,大人喜欢吃那再好不过了,等会儿我就叫人送几篮子过来。」 李成呵呵一笑:「不是这个意思,几篮子可不够。我跟你说,别说是我们大人,很多人吃过那东西后都说好吃,上次拿回去的都不够分,有人还跟我打听在哪里买的呢。 还别说,我们省城竟然没有卖这个的,今天既然来了,你不妨多给我一些拿回去,除了我们大人的,惦记的人多着呢,要是拿少了,回去还怕不够分。」 说完李成忙又补充了一句:「放心,这回不白要,我们大人说了花钱买,该给多少钱就给多少。」 果儿更乐了,语带讨好地说道:「什么钱不钱的,不过一些松花蛋,大人们喜欢吃最好不过,哪能收你们钱呢,我这就叫人去作坊那边看看,有多少都给你带过来。」 李成眼睛一亮:「真不要钱?」 果儿「......呵呵。」 这位大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接下来不是应该说「哪能占你们便宜,钱是一定要给的」之类的客套话么? 李成见小姑娘张口结舌的小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当然是开玩笑的,要让大人知道他买东西不给钱,还不削了他。 正说话间姚铁柱匆匆从地头赶了回来,家里来了贵客,老二不在,他自然得从地头赶回来招呼。 见大伯回来招待客人,果儿 便告辞去了作坊,这次又接了戎装的生意,还有松花蛋这个买卖,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她得赶紧过去跟大伯娘、姑姑几个人商量一下,赶紧买布料,安排人动起来。 有上一次合作的经验,这一回果儿跟何氏几人很快就议出了这次戎装生产的章程,四下准备起来。 果儿说完话就去查看腌好的松花蛋。 松花蛋的买卖从一开始的火爆销售到现在,已经慢慢趋于稳定,家里的成品大都保持在足够未来一个月的销售,大约有十几坛之多。 果儿上前掀开其中一个坛子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黄泥裹着的松花蛋看了看,之前他们家都是把上面厚厚的黄泥去掉,再把蛋擦拭干净才拿出去卖的。 现在天气渐暖,不适合再那样处理,就原样放在坛子里好了,等吃的时候再取出来,去掉上面裹着的黄泥,那样味道会保持得更长久。 果儿细算了一下账,除去这几日要送到铺子里去卖的,能给李成带走的也就十二坛,价格上比起市面上的咸鸭蛋自然要贵得多,零卖的话是八文钱一个,给各个酒楼、铺子送货则便宜些,都是按坛子算的,每个坛子里大约有300个左右,一坛一两五千银子,算下来一个就是五文钱。 这松花蛋的买卖依仗的就是独家生意,目前为止除了他们家会做,其他地方没处买去,所以他们才敢卖的贵一些,要知道一个普通的鸭蛋可是比鸡蛋还便宜呢。 不过这回是那位指名要的,索性再大方一些,一坛按一两银子好了。 算好了账目,果儿直接叫人去找马车,把十二个坛子全部都装到马车上,一会儿方便李大人直接带上走人。 姚铁柱陪着李成站在大门口,看着马车上整整齐齐摆着的坛子,李成不由愣了,他上前掀开一个坛子上的盖子,看着满满一坛裹着的泥疙瘩有些傻眼,随手拿起一个放在眼前细看,问道: 「这啥玩意儿?」 果儿:「松花蛋呀。」 不等李成再问,果儿笑着解释道: 「这松花蛋本就是裹在黄泥里面做成的,上次送给你们的是剥好洗干净表面的,现在天气热了,这样子带回去,等吃的时候再去掉上面的泥,味道更新鲜。」 李成恍然:「嗷,原来泥巴也能这么用,呵呵,真是新鲜,不过怎么这么多?」 看着马车上十几个大坛子李成又皱起眉头,他原想着再多也就几个筐子装着,真是没想到。 果儿:「李大人,你不是说省城那边没有这种新鲜玩意儿卖吗,不如多带回去一些,送给沈大人还有其他的诸位大人慢慢吃,这些松花蛋只要不去掉上面的那层泥,放在阴凉处储存,能存好久呢。」 李成:「......呵呵。」 可是这也太多了,估计能吃到过年了吧? 果儿看李成纠结的表情,莞儿一笑道: 「李大人,吃不完你可以卖呀,这些松花蛋拿到当地的酒楼、铺子里,请他们的掌柜先尝一尝,肯定有人愿意买下来,要知道我家铺子里卖的松花蛋可是供不应求呢。」 「哦,还能这样,我怎么没想到呢?」 李成拍拍脑门幡然醒悟,反正上次很多人吃过这玩意儿后还跟他打听过哪里有卖的,不如回去后,除了送给大人跟其他上司,剩下的谁想要,就亲兄弟明算账好了,说不定都不用找酒楼就能在内部消化完了。 想明白了这些,李成直接问道:「这松花蛋你们这里卖多少钱?」 果儿:「零卖的话是八文钱一个,我们卖给酒楼、铺子都是按坛子算的,一坛里面三百个,算一两五钱银子。李大人不是外人,就给您算一坛一两银子好了。这里一共十二坛,就是十二 两银子。」 李成心里迅速估算了一下,这些松花蛋运回去至少能留出来多少坛可以卖,既然省城那边没有卖松花蛋的,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稍稍把价格上升一点?这么一算,挺好赚的一个买卖。 李成:「成交!」 李成爽快地从怀里掏出银子,先付了这批戎装的定金,然后再数出几枚银锞子出来,递给了一旁的姚铁柱,慌得姚铁柱忙看向果儿。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多谢李大人。」 果儿示意大伯放心收下银子,她从兰儿手里接过一个小篮子,很自然地上前放到马车上: 「大人这回来的急,只能叫厨娘赶着做出了这么一点卤鸭肉,大人带着路上慢慢吃。」 李成这下更高兴了,姚家的松花蛋好吃,烤鸭和卤鸭肉更是一绝,比起省城大酒楼的也不逞多让,这小姑娘,上道。 几人寒暄几句后,李成骑上马,后面跟着满载的马车,晃晃悠悠离开了。新 姚铁柱看着手里的银子,再抬头看看远去的李成一行人,心里不禁感慨:他们姚家终要改换门庭了,瞧瞧,跟官爷都能时常来往了,这位百户老爷人又和气,真是没得说的。 李成带着一马车的松花蛋回到长陵指挥使司,立马去见了自家顶头上司。 沈默刚从校场回来,正坐在案几前看公文,见李成提着一个小篮子进来并未出声。 李成动作轻快地把手里的篮子放到沈默面前,恭谨地道: 「大人,莱阳公事已办妥,属下特来复命,另外,跟姚家订购夏衣的事也办妥了,尊大人的指示,这次还从姚家带回来十二坛松花蛋,一共花了十二两银子,对了,这是果儿姑娘专程给大人送的卤鸭肉,托我给大人捎回来当酒菜。」 果儿送他的卤鸭肉,一路上特意留了一些没吃完,上次老大对这东西也稀罕,当然得留一些孝敬上去。 沈默一听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十二坛?多大的坛子?」 /110/110998/31401822.html 第一百九十三章 买庄子 听起来好像数量不少。 李成:「不大,一坛子里面也就三百个松花蛋,您看给您留多少,要不留下两坛子,剩下的我包圆儿了。」 沈默动作顿了顿,不解地问道: 「怎么买了那么多,你这是打算当粮食吃?」 李成呵呵一笑:「大人说笑了,我自己哪吃得了那么多,您也知道,上次咱们拿回来的松花蛋,给兄弟们一人分了一点尝鲜,结果,好多人吃了以后还跟我打听在哪儿买的呢,所以这回我想着反正也不费事索性多买一些回来,咱自己留足,剩下的,呵呵呵,卖出去就行了。 当然,都是自己兄弟价钱绝对公正,就是挣个跑腿钱罢了。」 李成说笑间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这么长时间他也了解了老大的性子,凡事跟他老实报备,只要不过分,老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给他们这些下属方便,再说就那么点蛋玩意儿,全都卖了能挣多少钱? 果然沈默听后并没有说什么,不过一点吃食而已,只要这家伙有那闲工夫折腾,就随他去。 眼睛看向篮子里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似乎能闻到一股特有的肉香味。 李成眼尖,见沈默盯着篮子里的吃食,麻利地上前打开一个纸包: 「大人,您尝尝这卤味,还别说,姚家做出来的卤鸭肉味道就是不一般,比咱们这里的大酒楼做得都地道。」 正说着有小兵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的盘子里摆放着一碟切好的松花蛋,酒壶,还有两双筷子,这是李成进来前特意叫人准备好送进来。 小兵把盘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好出去了,李成从篮子拿出油纸包放在一个空碟子里,再狗腿地给沈默递上筷子,一边笑着道: 「大人您先尝尝,呵,闻着味儿都觉得好吃的紧。」 沈默接过筷子夹起一块松花蛋放进嘴里细细品味,那独特的味道渐渐在嘴里弥漫开来,不一会儿便觉得唇齿留香。 沈默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道纤细俏丽的身影,真是想不到这小姑娘竟然本事不小。 在决定找小姑娘帮他做事之前,他已经把对方的家世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知道她擅长绘制绣品,姚家就是因为她这个本事才攒下了如今的家底。 可是这小姑娘竟然在做吃食上也如此地标新立异,什么腊汁肉、花生零食、炝锅鱼、烤鸭,卤肉,样样都称得上世间美味。 就说这松花蛋的做法,这么一个乡下小丫头,怎么会想出这么多新奇的点子?莫非,真如当地百姓传言的那样,这小姑娘是福星转世? 沈默越琢磨心里越是暗暗称奇,不过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他很清楚这样的绰号对于一个毫无背景的农家小姑娘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姚家最近诸事可还顺利?」 沈默抛去脑中的念想随便扯了个话题问道。 李成忙点头道:「大人放心,姚家诸事顺利,我叫那边的兄弟们盯着呢,没啥大事,也就几个起了贪心的亲戚闹腾出一点事儿,不过姚家自己都摆平了。」 说着李成便把姚家烤鸭方子泄露的事跟沈默讲了一遍,接着说道: 「上回那个王家的事儿,底下的兄弟们办的利索,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那王家的庶子平日就是个品性恶劣的,都不用我们费劲,他自个儿就有现成的把柄,咱们的人只是推波助澜一番,王家就元气大伤,估计没个三五年都缓不过来,大人尽可放心。」 沈默听完没有接话,却满意地赏了他一个卤鸭翅。 李成啃着卤鸭翅,眼睛骨碌碌转着,他其实好奇得很,老大为什么会对一个普通的农家如此关照?本以为有什么亲缘关系,可 是几次接触下来,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若真是亲戚,彼此之间互相照应是应当应份的,就说对付王家那事,用得着藏着掖着不叫对方知晓?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莫非......真是因为那个小姑娘? 李成想起果儿那张俏丽水灵的小脸,心里不觉一动。 可是再偷偷瞟一眼自家老大,又觉得不太可能,小姑娘如今才多大,而老大这个年纪,放在一般人家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实在不合适,难道说老大就好这一口?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李成陪着沈默啃完几块儿卤鸭肉后,便告辞退下了。 出了房门,李成快步往二门的门房处走去,带回来的那十几个坛子的松花蛋,他叫人就卸在门房那里,这会儿得赶紧过去看看,趁着同僚们都在该分的分了。 等他赶到门房,早有几个闻着了腥的同僚,已经在那里围着坛子打转转了。 李成没走到跟前便喊起来:「都排队,排队啊,这回的松花蛋拿得多,保准人人都有份儿。」 把围着的人扒拉开,李成先叫过来几个小兵,嘱咐一人抱起一个坛子分别送到几位上司那里去,然后才指着剩下的坛子说道: 「诸位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这回的蛋可不能白送了,都是兄弟送谁不送谁呢对不?再说这些都是我花钱买回来的,要不也不可能有这么多,这松花蛋在莱阳城大酒楼里,一个卖到五十文钱呢,兄弟我买回来是一个十五文,得,原价卖给你们,一个子儿都不挣大家的,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 众兵士一听,先是打趣了几句,接着纷纷嚷着没问题,总不能让李成一个人破费云云,于是纷纷从怀里拿出零钱,你十个、我二十的买起来,不消一会儿,两坛子的松花蛋已经见底了。 李成一边数着钱,一边紧盯着这些伸进坛子里的手,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这生意可行。 主院里,姚二柱跟众人正说着他听来的消息:「听张牙人说,城西有一处庄子要转手,都是上好的良田,二百多亩,价钱也合适,还带一个大院子。」 姚老爹一听又有地可以买,立马激动起来,再一听竟然是二百多亩地的庄子,心里不免又咯噔起来: 「好是好,那得多少钱呀,咱家现下有这么多钱?」 姚二柱呵呵笑道:「咱家公中的银子确实不太够,不过也相差不多,这事我跟果儿已经商量过了,不够的部分先从果儿那里出,就当是跟她借的,等以后公中账上有了盈余就还上。」 「嗯,二伯跟我说了这事,我觉得咱们先去看看,要是觉得好就买下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钱的事大家不用担心。」 果儿见二伯提到她,点头附和道。 家里的长辈们,从老两口到大伯、二伯甚至自己的爹娘都是土里刨食过来的,他们无不对土地有着执着的狂热,所以碰上买田置地这种事情果儿自然全力支持。 目前她并不考虑给自己名下置地的事,她腰包里的银子是有规划的,既然有出去开铺子的打算,就要准备足够的银子将来当本钱,只要是她出的钱买下的铺子便归她名下,这一点是家里长辈们事先定好的。 姚二柱接着道:「也巧了,这庄子的主人咱都认识,就是十八里铺的王家。」 啥,是他家? 众人都有些意外,这么多年只闻王家买地当地主,还没听说过王家卖地的,而且这回卖的还是一个大庄子。 姚二柱:「王家自从上次那件事后,王老爷就一病不起,听说现在还躺在床上呢,王家的掌家权现在已经落到大太太和她生的两个儿子手里,如今的王家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所以才想要卖掉一些祖产。」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王家在这一带威风了多少年,一旦子孙不争气,转眼间便是树倒猢狲散,没了往日的运势。谁能想到他们姚家有一天会接手地主家的田产,真是世事难料啊! 感慨完,姚老爹便敲定先去看庄子,合适的话就买下来。 第二日张牙人便再次上门来,依然是姚老爹带着两个大儿子跟果儿这个孙女,几人坐着一辆马车,去了城西的王家庄子。 那庄子的距离说远也不是很远,坐马车一路不停,两个时辰就到了。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那里等着他们,走进后张牙人给双方介绍,原来这位是王家的新任管家。 这位新管家一身银灰色棉绫直缀,三十出头的年纪,弓着腰冲几人笑得一脸讨好。 他们不知道的是,原先那位王管家是王老爷最倚重的心腹,王老爷现在一病不起,大太太和大少爷为了夺掌家权,彻底架空老爷,很快便把原先的管家撵到一个偏远的庄子上去了,换上了他们自己的心腹。 说到底那个管家也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主人一朝倒下,得用的下人撵走还是卖掉,不过是新的掌家人一句话的事。 大太太如今正在家里大刀阔斧,收拢产业,还要趁机解决后院那些妾室和庶子庶女,这一切都是需要银子的,万一哪天老爷突然病好了,说不定就要收回所有的财产,所以眼下她们母子才着急着变卖一部分家产以做准备。新 正因为这样,大太太卖庄子的时候才不管买主是谁,只要出的价钱合理,对她们来说越早出手越好,所以当张牙人说姚家有意要买下庄子时,大太太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从大太太这方来看,她跟姚家有过的唯一过结就是自己小儿子的婚事,提亲遭拒。可是当初老爷欲结下这门亲的时候,她跟儿子嫌弃对方是农家女,内心都是不愿意的,所以当姚家拒绝后,大太太只是心里膈应了几天便彻底放下心来。 几人在管家的指引下,很快把这个庄子前前后后的田地和院子都转了一遍,对这里的一切很是满意。 /74/74087/21085218.html 第一百九十四章 槐花 几人把这个庄子前前后后的田地和院子都转了一遍,对一切很是满意。 地是上好的庄稼地,总数一共是二百三十亩,附近也有水源,地头坐落着一座青砖黑瓦的四合院,院子占地不大,但是修建得规规整整,正屋、东西厢房都是一色的青砖大瓦房,大门一侧还有几间倒座房。.. 这个院子不常住人,是方便主人过来巡查产业时住上两天用的,但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显得颇为幽静宽敞。 出了院子,不远处还有两排茅屋,这是负责管理这片田地的下人们住的地方。 再远处还有几个不大的村庄,一些家里没地的人家都在庄子上租地耕种。 众人转了一圈,对这个庄子里里外外都很满意,价钱上一番讨论后,当即决定买下来。 管家又适时提出庄子上还有几房下人,主家打算一并转让的事,说这些都是有身契的下人,既然要卖庄子,索性连下人一并都卖掉,若是买家不接愿接手的话,这些下人还是要送去牙行卖掉的,总之王家是不打算要他们了。 几人商量后,决定先见一见这几房下人再说,管家一看有门,忙去把下人都领了来。 好家伙,男女老少加起来竟然有二十多口人。 管家在旁恭谨地介绍道:「老太爷,二位大爷,庄子上的下人一共是三房人,每家都是有儿有女的一大家子,不过老太爷请放心,所有的人都有身契,他们常年在此耕种,对庄子各处都很熟悉,常言道,用熟不用生么,呵呵呵。」 几人认真打量着这些下人,男男女女不论穿戴,长相一看就是老实巴交,常年干活的下苦人,各个低眉顺眼站在那里,很懂规矩的样子。 姚二柱上前随口问了些庄子上的农事,那为首的庄头虽然有些拘谨,但是讲得头头是道,一看就是经年累月下田干活的人。 姚老爹姚家父子心里满意,稍稍低语商量了几句,便点头表示全都留下来,这庄子离家远,总要有人在这儿替他们看着。这些人显然王家调教得很顺手了,那就先用着,等以后要是觉得不合适再换掉也不迟。 这几房下人一听新主人愿意买下他们所有的人,顿时激动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悬了好多天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们自然感激不尽,管家可是说了,若是庄子的新主人不愿要他们的话,他们只能被卖到牙行去,到时候说不定等待他们的就是骨肉分离,天各一方被卖掉,到那时候,怎一个惨字了得? 姚二柱看着这些人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可比之前的预算多出了许多。 果儿拍拍她的小腰包适时开口道:「爷、大伯二伯,放心吧,银子我带足了的。」 见果儿如此有先见之明,几人转忧为喜,于是双方很快进行了手续交割,剩下来的事就交给了张牙人去办。 那管家临走时却又想起一事,于是说道:「我们太太打算把家里的田产归拢一些,除了这个庄子,还有你们上姚村那一片的地也打算卖掉,不过那边的地不多了,也就一百零四亩,老太爷不妨再想想,要不要一并出手买下来。」 「这个......」 一听还能再买一百多亩的地,而且就在他们上姚村附近,父子三人立马又激动起来。 可是姚老爹今天名下刚刚有了一个大庄子,到现在脑子还晕乎着呢,一听这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姚铁柱、姚二柱也犹豫起来,买下这个庄子已经花尽了他们手头上的所有,还借了果儿一部分钱呢。再买的话...... 管家见他们脸上喜忧半参犹豫不决的样子,又呵呵笑道: 「想要买家门口的地可是不多见,想当年,这些地里头老爷子一家也 是出过力呢,呵呵呵.....」 管家指的是当年姚家给王家当佃户的事。 果儿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这是心又痒痒了,好嘛,刚买下一个大庄子,又惦记上这片地了,不过也能理解,这片地就在他们上姚村地界,要是能一并买下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得,惦记上就买下吧,咱不差钱。 果儿想了想,拽了姚二柱的衣袖走到一边去商量: 「二伯,这位大叔说的是,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不趁机买下的话太可惜了,不如咱们一并买了吧。只是我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钱,要不上姚村的地我们先付个定金?」 姚二柱见果儿都这么说了,心里自然巴不得,他冲果儿眨眨眼睛,面上却皱着眉头走到管家跟前道: 「好是好,只是你们也看见了,为了买这处庄子,花费已经超了预期,再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所以,这价钱嘛......」 管家自然听出话里的意思,双方又是一阵讨价还价,最后管家还是做了让步,太太说了,只要能尽快出手,价钱略低一些无妨。 于是上姚村这片地的价钱以每亩便宜五钱银子的价格敲定。 姚二柱:「那就这样,今天先付定金,等明天劳烦二位直接到家里来取银子就是。」 张牙人和管家一听大喜过望,今儿这买卖做得痛快。 双方交接完手续,张牙人跟管家一同离开了,姚家几人则留下来,眼前这个庄子,这片土地已经是他们家的了,那就不用急着回去,他们打算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再看看地里的庄稼,也好安排以后的事宜。 果儿则仔细观察这几房下人,每家都有男女老少七八个人,加起来不少人呢,其中不乏有十几岁的小丫头和半大的小子。 果儿心里暗暗盘算,打算从这些人中挑出来两个合适的带回家去,家里的下人只月娘跟兰儿母女两个,是时候该添人了。 还有那几个小子,也可以挑出来几个送到铺子里去,这样以后就不用为铺子里用人发愁了,都是签了卖身契的,用起来更放心。 打定主意,果儿便把那个姓王的老庄头叫过来,吩咐他叫人做一顿中饭,一大早用过早饭就出来赶路,到了庄子里更是忙到现在,大家还没吃午饭呢。 趁这个机会,再摸摸这些下人的脾气秉性也不错。 那王庄头领了命,立马吩咐他们几家的妇人进厨房做饭,不一会儿就把午饭做好端上了桌。 虽然只是粗茶淡饭,菜也是地里常见的,几个妇人却做得很是用心,整个过程中态度谦卑,这顿饭爷孙几人吃得很满意。 用过午饭,又停留了了片刻,几人这才打道回府。 回到家里,姚二柱把买庄子的事情跟陶氏仔细说了一遍,陶氏一听,她们家一天之内竟然多了三百多亩的良田,还有一个大院子,惊得差点撅了过去。 别说陶氏,就是一直参与其中的姚老爹也无法淡定下来,一个庄子,再加上上姚村的一百多亩地,如今他们家已经是这十里八乡妥妥的大地主了,他得坐下来好好抽几袋烟冷静冷静。 翌日又是一大早,张牙人便带着昨天那个管家上门了,双方先去村里王家的地头转了一圈,回来交接完所有手续,张牙人保证立马去县衙办好官契,明天就能送过来。 两人走了之后,姚老爹就吩咐姚铁柱跟何氏,带着大林去庄子上住两天。 眼下已经过了春耕,王家也是安排下人跟往年一样种了庄稼的,所以庄子里的地并没有荒废,他们过去后需要看着这几家下人继续耕作,并安排好以后的事宜,这是他们昨天就商量好的。 果儿在旁提醒道:「大伯娘,别忘 了回来的时候在那几家里挑一个粗使婆子跟一个丫头回来,还有那几个年轻人,看着哪个合适,再挑几个调到铺子里去干活。」 「放心吧,人我一定好好挑,保准叫你们满意。」 何氏忙点头应承。 这也是昨晚都商量过的,因为要挑人回来,所以才带上何氏一起过去掌掌眼。 姚家买地的事根本瞒不住人,一会儿功夫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村西的四奶奶心里一沉,手中的葫芦瓢直接掉进了水缸里。 这些日子四奶奶家里愁云惨淡。无他,孙女槐花被王家那位狠心的大太太净身撵了出来,回家后就病倒在床上,天天吃药也无济于事,到现在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几个月前王家出事,王老爷病倒后,便一直不见好转,王大太太便趁机联合自己的亲生儿子夺了掌家权。 大太太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清理门户,先把老爷身边那几个心腹下人卖的卖,撵的撵,就连跟在老爷身边几十年的王管家,也给发配到一个庄子上去干苦力了。 接着大太太开始把手伸向后院,王老爷那些庶子庶女,连同他们的姨娘一块儿被撵了出来,明面儿上声称是把他们分家出去另过,可谁见过什么也不给直接撵出去的分家? 那些被撵出门的自然不甘心,几个年纪稍大的庶子联合起来把王大太太母子告到县衙,双方到现在还闹得不可开交。 看这样子,到最后王大太太多少得吐出一部分财产出来,安慰这些庶子庶女。 这算是好的,最惨的是从外面买进来的那几个小妾,王大太太竟然提脚就给卖了,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而像她家槐花这样小户出身,又没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年轻姨娘,王大太太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叫人扒了身上的衣裳首饰,给扔出了大门。 四奶奶一家得到消息闻讯赶来的时候,可怜槐花正卷缩在王家大门外,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薄的夹袄,冻得瑟瑟发抖。 四奶奶跟槐花娘气不过冲上前用力敲门,新任的管家倒是开门出来了,可是却阴森森说道: 老爷如今快不行了,姨娘非要留下来也可以,一旦老爷要是过世,姨娘可就一辈子留在王家的庵堂里吃斋念佛,生是王家人,死是王家鬼,你们可想好了。 四奶奶一家被这句话吓住了,忙带着槐花跑回上姚村,槐花浑浑噩噩回到家后,直接就病倒了。 这些天四奶奶跟槐花娘两人愁的都出不了门,就这么被撵回来,啥都没落下,如今还半死不活地躺在炕上,每天看病抓药花费银钱,就算以后病好了,可是看她那张蜡黄枯瘦,没了半分好颜色的脸,以后还能再嫁个好人家? 而且请大夫给她看病的时候才知道,槐花身子早就怀了,再也不能生育。 这才是最要命的,一个女人生不了孩子,谁会要她?将来老了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74/74087/21099756.html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林定亲 四奶奶心里有气,这些天在看谁都不顺眼,动不动摔锅砸碗指天骂地,连槐花都骂上了。 本就心里堵得慌,偏听说姚三家竟然接手了王家的一个大庄子和上姚村所有的地,四奶奶气得站都站不稳。z.br> 哆嗦了半晌,憋着一口气回到屋里,却看见槐花娘正端着药碗从屋子里出来,边走还掀起衣角抹眼泪。 四奶奶看得一阵火气,走上去扬手就是「啪」的一巴掌: 「没福气的东西,一天到晚就会哭丧个脸,给家里招丧呢?咋的,当有钱人家的太太当惯了,这是嫌家里伺候的不好,怠慢了不成?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德行,叫人家扒了衣裳撵出来,还有脸在家充太太,哭什么哭,丧门星!」 姚四奶奶恶狠狠地骂着,时不时朝着屋子里瞪一眼,槐花娘一句话都不敢说,哆哆嗦嗦进厨房干活去了。 屋里,槐花有气无力地躺在炕上,她听见外面的骂声,面上没有丝毫的反应,这些日子天天被骂,越骂越难听,她已经麻木了,只能呆呆看着半敞的窗户外,露出的那一抹蓝天,外面的天色可真好。 很快到了戎装交货的日子,李成带着几个下属赶到上姚村。 趁着几个下属跟着作坊里的人去清点数量的时候,李成把果儿拉到一边悄悄嘱咐道: 「果儿姑娘,上次运回去那几坛子松花蛋卖的不错,这次再弄些回去,有多少要多少,不过,待会儿当着我那些兄弟的面别提价钱的事儿,若有人不长眼问起,你就说十五文一个。」 果儿扬起俏脸看向这个高大的汉子,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暗含戏谑。 李成被小姑娘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替自己分辩几句,果儿却朝他竖起大拇指。 「干得好!想不到李大人还是块做生意的料。」 见小姑娘如此说,李成这才放心笑了。 「小意思,还是你们家这独门生意好,我把剩下的几坛子往酒楼里一送,那些掌柜的尝了一个,立马就出手买下了。」 上次的松花蛋卖的很顺手,叫李成小小的赚了一笔,银子虽少,对他来说这可是纯外快,反正公事上需要两地来回跑,顺便倒腾些松花蛋回去卖费不了多少事,老婆本能多一些总是好事。 自家的东西受欢迎,果儿也很满意,清点完戎装后,果儿叫人搬出了七、八坛子的松花蛋放在马车上。 李成:「就这些?」 他原想着这次弄个二十坛回去,下家都已经联系好了,不愁卖不掉,没想到才这么点。 果儿缩缩肩膀:「不巧得很,前天刚送了十几坛到铺子里去,家里就剩这么多了。」 李成:「得,那行吧,不过以后要是有了多想着李哥些。」 果儿爽快道:「没问题,这回是有点少了,下次一定给李大哥多留些,不过,下次你什么时候过来呢?」 李成挠了挠脑袋:「这还真说不准,等我们老大有了吩咐就能过来。」 果儿见他提起沈默,葡萄眼转了一圈想起一件事,忙叫来两个工人,低声跟他们吩咐了几句,工人应声而去。 不多时,两人怀里各抱了一个坛子过来,小心地放在马车上。 李成走进一看,竟是两坛还未启封的梨花酿。 李成看着这两坛酒笑道:「怎么,你们家又有新买卖,开始做酿酒生意了?」 果儿也笑:「哪有,这酒是我们家从外面买回来,准备给大林哥定亲宴上用的,特地送给李大哥,还有沈大人一人一坛,沾沾喜气。」 李成:「哦,你家哥哥要定亲了,怎么都没听你家大人提起过?不知是你口中的大林哥,是你大伯家的, 还是二伯家的小子?」 李成来了姚家几次,可还是分不清姚家这些个孩子都是哪个爹的,只好以哥哥含糊带过。 果儿:「大林是我大伯家的长子,前些日子定下的亲事,过几日就摆定亲宴,这些酒就是给定亲宴准备的。」 李成:「呵呵,这可是大喜事,恭喜了,回头跟我们大人说一声,说不定我们大人会遣人来送贺仪,到时候咱们又有机会见面了。」 果儿也高兴道:「那感情好,到时李大哥可要来喝杯喜酒了。」 目送李成这批人离开,果儿掂了掂手里的钱袋不禁抿嘴一笑,还真没想到,没等她外面的店铺开起来,家里的松花蛋倒是先一步进入长陵省城了,眼下虽只是小打小闹,可是看前景应该错不了。 所以,以后省城这条线一定要好好经营,把关系套的牢牢地才行。 接下来这些日子,家里要忙大林哥的婚事了。 说起大林哥的婚事,也是个巧宗。 作为姚家长孙,大林的婚事被全家人慎之又慎地挑来选去,可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满意的。 一个赶集的日子,何氏带着四林去十八里铺集市上买东西,正巧碰上同样来赶集的程先生的娘子跟女儿程小樱母女两个。 何氏不认识程娘子母女,可是四林很熟悉,之前还在私塾上学的时候,他们每天中午都是在私塾用的午饭,就是程娘子带着女儿给众学子做的。 看见以前的熟人,小孩子高兴地上前去打招呼,何氏自然也跟着上前搭话,双方说了一会儿话也就分开了。 可是何氏心里却惦记上了程娘子身旁的闺女。那程小樱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秀气端庄,说话文绉绉的很懂礼数,让何氏很是喜欢。 回到家后,恰巧又有媒婆上门给大林说亲,何氏心里一动,便试探地问起媒婆可知道程先生家的女儿。 那媒婆本就是在这一带十里八乡跑遍了的,对于谁家有适龄的儿女自是了如指掌,见何氏压根不提她正在说的这个姑娘,却忽然打听起程先生家的女儿,便猜八成是看上了,于是把她所知道的情况跟何氏说了个仔细。 程先生有秀才的功名,这些年来一直留在十八里铺的私塾教书,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夫妻两个疼爱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女儿刚满十五岁,正值说亲的好时候,那上门提亲的人家也是络绎不绝。 可是程先生夫妻俩相了这么长时间,却是一个也没相中。 也不是他们眼界高想要把女儿嫁到多好的人家去,只是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自然有万千的舍不得,对于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家,他们最注重的还是对方的人品,家境好些的小康、乡绅之家,一打听总有叫他们不满意、不放心的地方; 普通的庄户人家,又怕女儿嫁过去做不了农活被婆家不喜,真是左右为难,反正女儿年纪还不大,索性就不急着定下来,眼下正慢慢挑着。 何氏闻言大喜,当天便跟公婆还有丈夫把事情细细说了,大家一听是程先生的闺女,心里就满意了一半,再听何氏说已经见过那姑娘了,众人更加没有了顾虑。 当初送四个林去上私塾的时候,姚老爹也是跟程先生打过交道的,在当地颇受人尊敬的教书先生,他的娘子当时也见过,看起来温柔可亲、脾气很好的样子,这两个人教出来的闺女肯定差不了。 拿定了主意,姚家很快请了媒婆上门去提亲。 程先生夫妻俩一听来提亲的是姚家的长孙便有些动心了,当时没有给个准话,只说考虑几天。 这也是人之常情,媒人上门提亲,除非两家早已熟识,否则都会出去打听一番再做回答。 几日后媒婆再次上门 ,程先生夫妻提出让两个孩子先见一面再说,他们之前跟姚家人打过交道,彼此也算熟悉,而且姚家自从发家以后,在乡邻间的口碑一直很好。 但是毕竟没有见过姚家的长孙,虽然这几日他们也多方打听了大林的为人,都说小伙子很不错,姚家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可爱女心切的程先生夫妻觉得还是亲自见一见本人比较好。 于是在下一次赶集的日子,姚铁柱夫妇带着大林,程先生夫妇带着程小樱,双方在集上「偶遇」了。 姚铁柱夫妇很感激程先生之前对自家孩子的悉心教导,热情相邀对方去旁边小店里喝杯茶,于是双方顺理成章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第二日姚家再请媒婆上门正式提亲,程先生很爽快地答应下来,皆大欢喜。 姚家对这门亲事满意的不得了,很快双方订好了下聘礼的好日子,这可是他们姚家第一个孙子的婚事,绝对不能马虎大意。 老两口带着儿子儿媳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比照着之前给白家出的聘礼再加厚五成,才算是满意了。这样一份聘礼,让程家人更加感受到他们的诚意。 在这一带下定的习俗是男方带着聘礼去女方家里,双方过了礼,女方再拿出亲手给未来的夫家人做的衣裳、鞋子送上去,婚事就算是铁板钉钉了,接下来就是商议好结亲的日子,就等着成亲。 不过为了表示隆重,很多家境宽裕的人家,在去女方家下定过后,还会在自家再摆上一桌宴席宴请亲朋好友,同时也要回请女方的父母兄弟到场,这样才算正式完成定亲的议程。 之前姚四柱定亲把这一环节省略了,这回是长房长孙可不能就这么过去,所以姚家在下过聘礼之后,很快敲定了宴客的日子,城里的老三老四也都叫了回来,家里做好了待客的一切准备。 免费阅读.. /110/110998/31475265.html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定亲宴 姚家办这场定亲宴通知的亲戚朋友并不多,也就几门日常走动频繁的,比如三个儿媳的娘家人,那是一定要通知到的,其他就是本村的乡亲了。 但是到了定亲宴这一天,城里几家关系交好的酒楼掌柜们一早听说了这事,也结伴登门来送贺仪,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聚香楼的张掌柜。 张掌柜还是一副乐呵呵热情厚道的样子,跟众人说明他送来的这份贺仪是他家七少爷专程派人从府城送过来的,只是七少爷最近事忙无法亲自前来,还请诸位长辈莫要怪罪云云,惹得众人直夸张子彭有心了。 张掌柜送完贺仪,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呵呵笑道: 「这里面是我们七少爷叫人从京城那边搜集来的衣裳样子,想着你们用得着,所以托我顺便带过来,还请姚二爷跟果儿姑娘细细看过才好。」 姚二柱一听他说到衣裳样子,便明白过来这匣子是要送给谁的,接过来叫人直接送到包氏那里去,自己则招呼诸位掌柜的看茶就坐。 正热闹的时候,今天的正主到了,便是程先生夫妻两个。 一大早大林便穿戴一新,亲自赶着马车去准老丈人家接人了。按习俗男方家的宴请准新娘是不过来参加的,所以马车上只有程先生夫妻二人过来。 一下车,程先生抬头打量了一番四周,只见眼前是一座青砖黛瓦的大院子,门前鹅卵石铺就的地面显得既开阔又干净,再往旁边看去,不远处还连着大片池塘,周围新栽种的树木正在抽芽展枝,一副欣欣向荣的农家气象,程先生夫妻两人心里又满意了几分。 姚家的亲戚朋友、村里关系好的乡亲差不多都到齐了,二人被大家众星拱月般请进了门。 程先生自然是以姚老爹为首的男性长辈们招待,何氏则拉着程娘子的手去了另一屋坐下,这间屋子里坐着的都是女眷,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意,围着程娘子夸起了其女儿。 程小樱这个儿媳妇是何氏亲自相中的,姚家人对这个孙媳妇自是满意的不得了,所以陶氏婆媳从始至终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这会儿见到程娘子来了,陶氏忙上前招呼其上座,对于未来的孙媳妇更是不要钱似的夸了又夸。 程娘子起初还有些拘谨,可是感受到众人浓浓的善意,很快就没了拘谨融入了气氛中,跟大家热聊了起来。 这间屋子里坐着的女眷除了姚家婆媳几人,再就是包田氏带着两个儿媳、刘氏的娘跟大嫂以及何舅妈等人。都是走得极近的亲戚,大家自然帮着主家烘托气氛,各种讨喜的话说个不断。 何氏还特地拿出程小樱做的女红供众人欣赏,这也是习俗之一,准新娘送给男方家人的女红品评的人越多,对于结亲的双方脸上就越光彩。 而且程小樱从小跟着父亲学过读书,称得上是知书达理,就凭这一点就比一般的农家姑娘强出许多,能娶进一个会识字的儿媳妇,那可是普通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果儿几个小姑娘见家里客人多,便没有往前院去,都待在东跨院里招待上门来的小姐妹,比如跟着何舅妈一起过来的杏子,还有果儿的表妹元珍,还有村里的姐妹们。 杏子吃着面前的零食,眼睛在姚家几个表姐妹身上转来转去,一会儿夸皂儿头上的绢花好看,一会儿再摸摸荚儿身上的棉绫衣衫,忽然看见果儿手腕上露出一对粉色的芙蓉玉镯,不由得睁大眼睛看得挪不开了。 「果儿表姐,你戴的镯子真好看,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镯子。」 杏子看了半天眼馋地说道。 「嗯。」 果儿只淡淡回了她一个字,便转身接着帮元珍拿东西吃,并不多加理会。 元珍也看见表姐手腕上粉色的镯子,边往嘴里塞零食边 盯着欣赏,不时还冲表姐做一个「哇」的口型,但却没有像杏子这般露出贪婪的表情。 杏子见果儿并没有理会她有些讪讪,要说这个家里最有钱的好像就是这个果儿了,可惜不是她的亲表姐,而且脾气也没皂儿跟荚儿两个好说话,所以杏子对于这个远了一层的表姐莫名有些发怵,并不敢像对皂儿跟荚儿那样,上前去摸那对玉镯子。 再看一眼被果儿特殊照顾的元珍,杏子不自觉有了莫名的敌意,哼,都是亲戚,怎么几个表姐都对她那么好呢,连荚儿姐都对这个元珍又说又笑,对上她却只是招呼几声。 趁着元珍恰好看过来的时候,杏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元珍一张笑脸顿时僵了一下,不明白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姐姐。 一个小丫头跑过来说前面要开席了,众姐妹忙站起来一同去了前院。 前院客厅里,还有外间的走廊上已经摆好了席面,大家互相谦让着正要上席,忽然执事的来说又有贵客到了,姚家几个兄弟俩忙出去迎接。 不一会儿几人簇拥着李成跟两个兵士进了院子。 满院子的人看见来的是几位官爷,都吓得站了起来,这年头普通老百姓哪有不怕官爷的? 李成远远对着姚老爹那一桌拱手说道:「呵呵,正好赶上,老太爷,恭喜了。」 姚老爹忙迎上来回礼:「不知大人驾到,草民......」 李成见姚老爹又是自称草民,故意把脸一板道:「老太爷这就见外了,咱们两家都已熟识,以后老人家叫我名字就成,今儿我是代表我家大人来贺喜的,我得尊您一声老太爷。」 说着李成一指身后兵士带着的两个大箱子: 「我家大人听说贵府大公子定亲,特意送来贺仪,另外这个小箱子,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 「李大人客气了,大人能来参加我孙子的定亲宴,那是看得起我们庄户人家,快请坐,快请坐。」 姚老爹高兴地忙把人往上席相请,众人又是一番谦让。 李成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果儿,却不忙着就坐,冲她招手笑道: 「果儿姑娘,上次我说什么来着?我们大人听说后还真准备了贺仪,可惜了,大人他太忙,他实在不能亲自前来,特地派我来送贺仪。」 说罢还冲着果儿挤了挤眼睛。 果儿没想到沈默听说后还真送来了贺仪,吃惊之余便是欣喜了,不管李成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先跟李成搞好了关系,就表示跟那位走得更近了,对他们家来说都是好事,于是果儿笑眯眯走过去唤了声李大哥。 李成呵呵笑了几声,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说道: 「呐,这是上次松花蛋的尾款,你收好了,回头仔细看看数目可对得上。」 果儿莫名其妙,哪里有什么尾款? 不过看李成冲自己不断眨巴的小眼神,心下有些了然,随即不动声色接过去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李大哥。」 李成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则腹诽不已,他就觉得他家大人对这个小姑娘不一般,说不定跟姚家走得近就是因为小姑娘的关系呢。 唉,只可惜年纪太小,要是能长几岁,他倒是完全能确定是那么回事,可是眼下,只能放在心里瞎猜罢了。也不知道大人信里究竟写了什么,实在叫人好奇。 开席了,男宾那边程先生当然是主位席,姚老爹、李成、张掌柜、村里的大爷爷等人依次坐下,大林也被众人招呼着坐在那里,今天是他的大日子,定了亲以后就是大人了。 大林红着脸坐下来,面对众人善意的调侃一副害羞不已的模样,不过,想起那道窈窕的身影,他的心里甜滋滋的,嘴角 止不住地上翘。 女眷这边,程娘子由陶氏跟何氏两人一左一右做陪,同桌的还有几位年长的老妇人。 何舅妈带着女儿杏子,正好跟包氏、刘氏两家的嫂子们坐在一桌。 包氏的侄子元宝和刘家的刘庆都在铺子里打工,两个孩子现在又一起学烤鸭的手艺,所以这两家的女眷明显的更加亲近些。 包家大嫂赵氏,跟刘家大嫂听说姚家要在周边的县城还有府城开铺子,等元宝和刘庆以后出师了,到时候两个孩子就会被派出去独当一面,都高兴地不得了。 乖乖,这可是要出去当大师傅了,对于他们两家来说孩子能学到手艺且有机会走出去见世面,那是再好不过的前程。 赵氏跟刘家大嫂感激地对自家小姑说着一连串的客气话。何舅妈在一旁听得心里头一阵酸意。 她扭头瞅了瞅隔壁桌上正在殷勤招待程娘子的何氏,小姑结了一门满意的亲家,这会儿哪有功夫理她这个嫂子?算了,还是等吃完了席找机会跟小姑说说话吧。 何舅妈家里如今也帮着姚家养鸭子赚钱,但却没有孩子能去铺子里学手艺,她的亲生儿子今年还不到十四,她可舍不得把孩子小小年纪送出去当学徒,即便是亲戚家的铺子也不成。 只能再等两年,到时候孩子大了也懂事一些,到时候再跟小姑提出学手艺的事。不过一会儿还有两件事要好好跟小姑商量一下。 想到这里,何舅妈看了刘氏一眼,刘氏见何舅妈看过来,便自然地招呼她多吃些,何舅妈呵呵笑道: 「都是自家亲戚不用招呼,你们今天也忙坏了,也多吃些。今天是大林的好日子,不知道啥时候轮到咱们二林呢?你这个当娘的倒是说说,想找个啥样的儿媳妇?」 刘氏见她提起自己儿子也笑起来:「哎呦,这可急不得,二林还小呢,等过上几年再说吧。」 何舅妈一副不认同的语气道:「哪里就小了,二林这孩子长得一表人才,又勤快懂事,我是越看越喜欢,这儿媳妇,还是要早早寻摸起来,我觉得吧,要找的话还是找那知根知底的人家好。」 包氏听何舅妈说的殷勤,不觉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笑道: 「这话说的是,二嫂,瞧大嫂找的这个儿媳妇多好,秀才家的女儿,知书达理,谁家不羡慕?以后等大林媳妇进了门,你叫她帮着二林也找一个会识字的儿媳妇回来,就更好了。」 刘氏乐了:「那感情好,这话我可要好好跟程娘子说说,她认识的人家里可还有这么好的姑娘。」 妯里两个随即话题越扯越远,何舅妈撇撇嘴,会识字的姑娘哪里是那么好找的,还都能进你家的门? 免费阅读. wap. /110/110998/31475610.html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定亲宴2 等散席后,何舅妈瞅了个机会把何氏拉到一边说起体己话。 「小姑,家里现在养着一大群鸭子,我跟你大哥一天到晚真是忙得要命,忙倒是不怕,就是这鸭子越大越能吃,比养鸡可要费劲多了,光麦麸都买了好几回,唉!还是刘家人运气好,都是养鸭子,人家就不用摊这么大的成本,把鸭子赶到河滩上自个儿就能找食吃,多省事。」 何氏正忙着招待客人,见大嫂说的不过是些唠叨话就没在意,笑说道:「嫂子辛苦了,你现在这儿歇着,我出去送送客人。」 吃完了酒席,有客人陆续离开,作为主家何氏自然要出去送客。 何舅妈见小姑要走,忙拉住她说道: 「外面那么多人盯着,也不缺你一个,嫂子不常来,你就不能坐下跟嫂子好好说说话?」 何氏见嫂子都这么说了,还真不好直接走人,便耐着性子坐下来听嫂子说。 何舅妈见小姑不急着出去了,这才满意地打开话匣子继续道: 「我说小姑,你跟妹夫就是太实诚了,不知道给自家人扒拉好处。你看你们二房那两口子,多会来事儿?一个在外头当着响当当的姚二爷,家里的生意一把抓;另一个给娘家扒拉的好处也明显,这样下去不行,你们才是大房,你们两口子......」 何氏越听越不对味儿,于是道:「大嫂,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舅妈眼珠一转:「也没啥,就是,你看能不能跟妹夫说说,我们家养鸭子成本高,喂得都是粮食,这鸭子的价钱可不能跟刘家一样,得比他们家高一些才成,要不我们多吃亏?」 何氏冷下脸来看了大嫂半晌,才说道: 「大嫂说的也是,何家村那边没有野河滩,养鸭子确实费些功夫,不如,等养完了这一波,以后咱不养了,你们还跟以前一样种地吧,不然你们觉得吃亏,我们家也不好占这个便宜。」 何舅妈一愣:「这话咋说的,我没说不养,就说能不能......」 「不能!鸭子都是一样的,没法单给你们提价。」 何氏索性拉下脸来把话说透。 何舅妈见小姑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顿时被堵得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半天下不来。 过了片刻,说道:「好吧,提价这事儿咱们女人也不好掺和,我一会儿跟妹夫提提,叫妹夫拿主意。」 何氏听她还要再找自己丈夫说这事,不由睁大眼睛看着嫂子,何舅妈唯恐她再阻拦忙又说道: 「好了好了,咱们姑嫂不说这事了,那个,小姑,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事你问的咋样了?你看大林如今也定下亲事了,接下来该轮到二林这孩子了吧,杏子可是你亲侄女,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你们在这儿啊,我都在外头等半天了,不见你们娘俩出来。」 正说着话,何大舅从外头走过来问道。 他是进来找何舅妈母女两个的,何家村离这儿远,得早些回去,还要喂鸭子呢。 正好看见姑嫂两人在一旁小声说着什么,见小妹脸色不善,何大舅猜出这娘们莫非又胡说了什么,顿时有些着急。 何氏见自家大哥过来,脸色和缓一些:「大哥刚才吃好了吗?」 何大舅:「当然,吃得很好,你们家的席面那是没的说,那啥,天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了。」 说罢转头看向何舅妈问道:「杏子呢?」 何舅妈这才想起女儿好像吃完酒席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于是不耐烦地道: 「八成去找她两个表姐了,在亲小姑家里有什么好担心的,还能丢了不成?」 何氏:「大哥别急,刚吃完 饭在坐一会儿再走,我这就叫人找杏子去。」 说罢何氏扔下两人回内院找杏子去了。 后院里,二林正被杏子堵着脱不开身。 「二表哥,大表哥定了亲,接下来就轮到你了吧?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杏子声音甜甜的一派天真地看向二林,一段日子没见,杏子似乎比以前白了一些。 二林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就是进来帮他娘取个东西,半路上碰到杏子,杏子说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二林一时好奇就跟她到了后院,没想到杏子竟然问的是这事,而且还这么直接,这叫他怎么说? 「这个......我没想过,我大堂哥才更定亲,我还小呢,不急。」 半晌,二林才讷讷说道。 这个答案杏子并不满意,继续问道: 「我听皂儿表姐说过了,你比她还大几个月呢,都有人跟表姐说亲了,那肯定也有人跟你提亲对不对?二林哥,你,你觉得......」 杏子好不容易才逮到跟二林表哥独处的机会,本以为表白心意这种事很简单,可没想到事到临头她竟然有些问不出口了,小姑娘嘴上打了绊子脸也红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扭了扭身子。 二林皱着眉头看着面前扭捏的小姑娘,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他不明白杏子为什么总喜欢缠着自己,这让他很不喜。 何氏恰好这时寻了过来,看见站在桃树旁边面对面说话的两个孩子,心里一紧忙四下看看,还好这是后院没人过来。 何氏笑盈盈上前拉过杏子的手:「杏子,原来你在这儿,叫小姑好找,你爹你娘都在前面等你呢,快跟我过去。」 说罢转头对二林道:「二林,你娘叫你取的东西呢,还不快去?」 打发走二林,何氏不容杏子说话,拉着她就往前院走去。 何舅妈见女儿跟着小姑过来,本想着留下再说会儿话再走,可是何大舅不由分说就拉着她们母女两个往外走。 姚铁柱几人正在大门口送客,李成跟他的两个下属还有公务要忙,不能耽搁太久,于是姚家几兄弟便都在门口送他们离去。 何大舅远远看见几位官爷还没走,忙收住脚步不敢上前打扰,直到李成一行人骑上马离开,这才从院子里走出来。 姚铁柱看见大舅子一家出来忙迎上去道:「大哥大嫂怎么也着急回去了,不如多坐一会儿,稍后我叫人套车送你们回去。」 这话正中何舅妈下怀,她正要点头答应,却听何大舅道: 「不了,你们也怪忙的,我们咋来的咋回去,家里的鸭子还等着喂呢,你忙你的不用单送我们,走了哈。」 说罢拉着妻女大步离开,气得何舅妈真想对着他破口大骂。 外面陆续送走客人,程先生夫妻两个自然是留在最后,正房东屋里现在就剩下他们两家人,大家正聊得火热。 孙子能结这么一门好亲事,老两口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秀才的女儿,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好姻缘。 那天从集市上相亲回来后,孙子脸上的笑容几乎都没停过,显然对人家姑娘是很满意的,待以后把人娶进了门,再给他们生个重孙出来,这日子就知足了。 想到重孙子,老两口看向程先生夫妻俩的眼神更加亲热,陶氏更是对着程娘子又是让茶又是端零食,唯恐哪里招待不周,倒弄得程娘子有些哭笑不得,刚从席面上下来,哪里还吃的进去别的东西? 何氏送走了客人,进来招呼亲家,程娘子看见她进来忙伸手拉她坐到自己身边说话,经过几次相处,程娘子对何氏也是非常满意,未来的婆婆脾气好、待人实诚,将来女儿嫁过来肯定不会 受气。 何氏低声对程娘子说道:「我那儿还有几支绢花,是前几日作坊里刚做出来的新鲜样式,待会你们回去的时候给小樱带上。」 程娘子笑道:「哎呦,那怎么好意思,下聘礼的时候你们送了一匣子的绢花首饰,哪样不是好的?就不用再破费了,留着给皂儿、荚儿她们小姐妹带吧,你也是个有大福气的,生的这几个孩子个顶个的好。」 「她们俩都有,这个事单给小樱留着的。」 见人家夸自己的孩子,何氏乐得合不拢嘴,言语间就更亲密了。 程娘子:「......听说皂儿丫头的亲事也快了?那可真是双喜临门。」 何氏:「借你吉言,正看着呢,我呀,跟你的想法一样,不图闺女嫁的人家大富大贵,只要人品好家世清白,离娘家近些也就成了,话说回来,陈家的大小子听说以前在私塾念过两年书,他家的小儿子现在也在私塾里,少不得要请你们给帮忙打听打听这家人的品性到底咋样。」 程娘子:「这个没问题,回去我就叫相公帮你们多问问。」 皂儿眼下正在说的这门亲事并不是媒婆保的媒,而是二爷爷的儿媳,莲绣的娘家人给牵的线。说的正是莲绣娘家村里一个小富之家,姓陈,家里有几十亩良田,是地道的庄户人家。 老陈家人口简单,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陈升,给皂儿说的亲事就是他,以前上过两年私塾,后来回家跟着父亲学种地,小儿子正在念书,听说还念得不错。 二爷爷一家跟他们家关系一直都挺好,莲绣自从家里的绣品作坊开起来,就一直跟着她们做工的,平时更是无话不谈。 莲绣回娘家的时候,跟她娘闲聊时说起大林跟皂儿说亲的事,莲绣娘想起了同村老陈家的长子,便跟莲绣提了几句,让她找何氏先试探一下,就老陈家的条件,何氏要是能看得上,她再找老陈家说这事。 莲绣对老陈家的印象也不错,于是回来就跟何氏说起。 何氏开始还有些意外,话说来她家给皂儿提亲的媒婆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了,莲绣要说的这个老陈家却是先问她们的意思,感情对方还不知道。 何氏便仔细问了那老陈家的情况,得知是莲绣娘看中老陈家儿子的人品,且那一家子都是勤快本分的好人家,这才起了保媒的心思。 免费阅读. wap. /110/110998/31503712.html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惹上烂事 何氏信得过莲绣,见她也说这陈家长子人品、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心里便中意了几分。 待莲绣娘上陈家把这事一说,陈家人先是激动,再一听说是姚家的长孙女,更乐了。 那老陈家这两年也在给儿子陈升慢慢踅摸亲事,皂儿的名声他们家自然打听过,可是一打听,听说那些上门提亲的不乏附近的乡绅、小富人家,可是姚家人到现在一个都没看上,陈家人便觉得自家估计也没什么希望,便歇了上门提亲的心思。 现在见莲绣娘亲自上门说起这事,老陈就知道有门了,第二日便提着重礼正式请莲绣娘保这个媒。 何氏见对方这么痛快请人上门提亲,心下又满意了几分,却也没有点头答应,只说考虑一阵再说。 现在就是那个「考虑」的阶段。 两亲家相谈甚欢一时忘了时辰,最后姚家人硬是留着程先生夫妻用过了晚饭,才叫大林套上马车把人送回去了。 忙了一天,总算都歇下了,众人坐在一起想起今天的这场定亲宴还意犹未尽。 姚老爹看着老大两口子叮嘱道:「亲事既然定了,后面的事情就抓紧些办,亲家为人不错,在这一带是有名望的先生,受人尊敬着呢,咱们别叫人挑出礼数来,依我看,过几日你就遣媒人上门,商量成亲的日子。」 话一说完一屋子人都笑了,姚三柱道: 「爹,您老也太心急了些,才刚定亲,人程先生家里准备嫁妆还得一段日子呢。再说,啥时候成亲也要问问咱大林不是?」 说罢姚三柱又冲大林道:「大侄子,你倒是说句话,着急不,着急的话就叫你爷把日子往前定。」.c 一句话说的大林脸上又火辣辣地发烫,低下头支支吾吾道: 「我,我去外面看看桌椅都收回去了没有......」 说完拔腿就往外走,跨过门槛时脚下一绊差点摔了出去,乐得屋子里的人更是合不拢嘴。 陶氏慈爱地看着大孙子的背影道:「你爹说的没错,还是早点过去商量成亲的日子,亲家舍不得女儿很平常,成亲的日子往后推几个月也没啥,都听亲家的。」 商议完大林的事,姚老爹道: 「过两天是你们爷爷的祭日,这么些年了,家里困难,给他老人家上坟烧纸钱都断了,这回趁着你们都在家,把之前欠上的都续上,给他老人家先把坟修一修,再烧把纸钱好好拜祭一回,老三、老四,你们俩也多留两天,等给你们爷爷上完了坟再回铺子里去。」 姚老爹口中说的「爷爷」是指他故去的老父亲。 姚三柱心里正想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找几个哥们好好喝上一回再走,闻言立马答应: 「行,都听爹的,这两天我们就留在家里,上完坟再走。」 晚上,果儿坐在灯下,看着静静躺在桌上的一个信封和一个小匣子发呆。 小匣子是张子彭送来的,而信封则是李成白天塞给她的,说是尾款。 果儿盯着这封信半天没动,就那么点儿松花蛋,每次都是现结,什么时候有尾款了?果儿直觉这封信有危险,该不会是某人又给自己下了什么危险的套吧? 凝神半天,果儿伸手拿起信封拆开看。 里面是薄薄的两页宣纸,上面第一张竟然是一幅画,上面画着几棵竹子,地上斑驳的竹叶,线条简单明了,就是一副再简单不过的竹林图,这什么意思? 翻到下面一张,竟然只有一个字:绣。 果儿傻眼了,她不甘心地把两张纸翻来覆去看了个仔细,除了这幅画和一个字,再没有别的了。 感情这回是叫她学刺绣? 皱着眉头 思索了半天,果儿也没弄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人,就不能多写几句,把话说明白? 她无奈地拿起第一张仔细看去,还好,画面并不复杂,就是一丛竹子跟竹叶,要不然就凭她这点刺绣水平,还真没法绣出来呢。 可是这要怎么绣,绣多大尺寸的,什么都没说啊,那就是说可以即兴发挥了?还是说某人实在闲的慌,想要考验一下本姑娘的绣艺? 又是愣神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把画往桌面上一丢不再去想了,绣就绣呗,反正你也没说个期限,那就慢慢绣好了。 想通了果儿不再纠结,转手拿起张子彭送来的小匣子打开,里面则是十几张新鲜的衣裳样式,看风格就知道又是从京城那边传过来的,世家大族的做事效率就是高,这么快又有了新样式。 果儿津津有味地低头欣赏起来。 看完最后一张图式,下面赫然躺着一个折叠起来的小小信封。 这次果儿没有任何负担地拆开来看。 里面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先是各种日常问候,接着诉说思念之情,最后说他不日便会回到莱阳,到时候自来相见。看得果儿有些肉麻,也有些感动。 子彭哥哥有心了,果儿脑海里浮现出张子彭温柔明媚的笑脸。 果儿打算两日后等家里给祖先上完了坟,就跟父母一起回铺子里住几日,好长时间没有去锦绣坊送衣裳样式,也该出去走走了。 翌日一早,姚老爹就催着几个儿子去给逝去的先人修坟,待坟修好后去买了各种祭品烧纸回来,带领所有的儿孙去坟前拜祭一番,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得跟先人们好好唠叨唠叨,求他们保佑儿孙日后福泽深厚。 修坟、拜祭这些事家里的女人、包括孙女都是不能参与的,这是老一辈流传下来的规矩,女人除了长辈去世,入土那天可以披麻戴孝去坟前磕头送终,以后所有的拜祭都是不允许到坟上去的。 果儿对这种陋习只是在心里小小的腹诽了一番,便不再纠结,反正那埋在地下的先人她又没见过,祭不祭拜的无所谓。 晚上,包氏在自己屋子里左等右等不见姚三柱回来,说好了明天一大早两人一起回铺子里,结果都这么晚了还不见人影。 包氏不禁暗暗嘀咕起来:这死鬼,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来,不知道又跟谁钻在一处喝酒吹嘘,哼,等他回来不用进门,睡院子里得了。 包氏心里正在埋怨,就听见院子里有人敲门。 还知道回来?包氏不情不愿地出了屋子去开院门。 包氏开门一看,却发现站在外面的并不是她那死鬼,而是大林。 「大林?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儿?」 包氏惊讶问道。 大林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心虚地说道: 「三婶娘,我三叔他......」 「他还没回来呢。」 包氏以为大林来找姚三柱有事,随口说了一句。 大林更结巴了:「不,不是,我三叔在外头跟人起冲突了。」 「什么?」 包氏立马惊叫起来:「跟谁起冲突了?打架了?这死鬼一天不惹事儿他就浑身不舒坦,看一会儿回来公爹不揍死他。」 包氏边说着立即转身回屋穿好外衫,冲出来准备跟着大林往外走。 果儿听见包氏的说话声也从自己屋子里出来,好奇地问道: 「娘,怎么了?」 包氏来不及停下,边往外走便抛下一句:「你爹那死鬼......」 果儿一看这架势连忙跟在后面一块儿出去了。 几人一路匆匆赶到村东的时候 ,隐隐能看见前面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人群里正传来姚三柱响亮的喝骂声: 「你他娘的放手,再不放手别怪老子连女人都打!」 「你敢,你这没良心的,跟我在炕上的时候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还说要叫我给你当小,结果你翻脸就不认账了,今儿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放手。」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包氏心里一紧,忙拨开人群钻进去看。就见村里有名的骚婆娘刘寡妇,披头散发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姚三柱的大腿,那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直往姚三柱腿上蹭。 「放开我男人!」 包氏一看这情急立即怒了,冲上去就要开打,却被早来一步的何氏跟刘氏眼疾手快给拦住了。 「弟妹别急,咱有话好好说,我们也是刚过来,咱们先听听是怎么回事再说。」 包氏定睛一看,才发现姚铁柱、姚二柱都在这里,只是他俩都是男人,面对刘寡妇此时的行径只能动嘴,不能动手帮忙。 姚三柱见自己媳妇儿过来,脸上的表情更加丰富多彩,不过最多的还是惊吓,更加使劲地想要甩开地上这个抱住自己大腿的女人,嘴里嚷嚷道: 「你这骚婆娘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妈还要不要脸了,讹人讹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什么时候跟你上过床?赶紧给我松开!」 刘寡妇抱得更紧了,一抬眼看见包氏过来,越发不管不顾撒泼喊道: 「快来看哪,姚家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了,明明是姚三柱这个畜生把我糟蹋了还不认账,有本事你们就把我打死在这儿,否则我到县衙去告你们去,老天爷呀,真是越有钱心越黑哪。」 众人见刘寡妇越骂越露骨,再看看气急败坏挣脱不开的姚三柱,就是猜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感情这姚三柱跟村里那些管不住自己的汉子一个德行,背着自己媳妇儿上了刘寡妇的炕呗。 刘寡妇什么人?那可是村里有名的***,自从男人没了以后,便给自己两个孩子找了好多便宜爹,只要给点好处,什么样的男人都往屋子里拉,村里没钱娶媳妇的汉子,或者死了老婆的几乎都跟她勾搭过。 嘿嘿嘿,没想到这骚婆娘有些本事,竟然勾搭上了姚三柱,这可是财神爷呀,怪不得刘寡妇这回脸都不要了这么大喇喇地闹。 乡亲们弄清了是怎么回事后,一个个脸上压抑不住的八卦因子迅速传染开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大有趁机添把火的架势。 wap. /110/110998/31503713.html 第一百九十九章 惹上烂事2 有人竟然还热心地从家里拿来几个火把高高举着,好叫大家伙把今天这精彩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包氏听刘寡妇说的话肺都要气炸了,她指着姚三柱骂道: 「好你个姚老三,怪不得这回你不着急回铺子里,感情惦记上这个***了,什么香的臭的你都敢沾,我跟你拼了。」 说罢甩开何氏跟刘氏,上前一把揪住刘寡妇的头发撕扯起来。 姚三柱还以为媳妇儿冲过来是要打他,吓得双手护住脑袋往旁边躲避,却听见身下传来刘寡妇凄厉的哭声,醒过神来赶紧趁机弯腰使劲掰开女人的胳膊,总算让他的双腿恢复了自由。 何氏跟刘氏忙上前作势拉架,趁机也在刘寡妇身上连掐带挠,刘寡妇一人难敌六手,很快被姚家三个女人折腾地披头散发更加狼狈不堪。 姚铁柱、姚二柱见几个女人打得差不多了,这才上前拉架,总算把可怜的刘寡妇从她们手上解脱出来。 包氏被姚三柱拽着,只觉自己一双手黏黏糊糊的,举起来仔细一看,顿觉恶心不已,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出来。 刚才不管不顾朝刘寡妇脸上招呼的时候,蹭到了满手的鼻涕眼泪,还有一缕头发,显然是刚才从刘寡妇头上扯下来的。 果儿走上前辅助包氏,看清楚包氏的手也恶心的不行,忙掏出帕子给包氏擦手,擦了两下就直接扔在地上不要了,从包氏怀里抽出她的帕子接着擦。 包氏指着姚三柱大哭起来: 「你个没良心的姚老三,老娘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敢背着老娘在外头胡搞,脏的跟粪坑里捞出来的女人你也能看上,老娘不跟你过了。」 刘寡妇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一骨碌爬起来大声道: 「你才是粪坑里捞出来的,他跟我在炕上快活的时候,说就稀罕我这样的女人,还说早就不稀罕碰你了。」 姚铁柱铁青着脸走到姚三柱跟前,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打的姚三柱惨叫一声差点哭出来。 出了这种事,姚铁柱怕把老两口气出个好歹,没敢叫人去通知老两口,长兄为父,这顿打就由他来代劳好了。 姚三柱捂着脸带着委屈嚷嚷道: 「你们能不能听我说一句,我一直说我没沾过她,没跟她睡过,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刘寡妇一听这话不答应了,冲着姚三柱嚷道:「姚老三,你敢做不敢承认,刚才是哪个王八犊子跟老娘滚在一处的?」 刘寡妇才不怕丢人,今儿她打算豁出去了。 姚二柱在旁边看着,闻言拉住大哥说道: 「大哥先别动手,就算老三犯了错,咱先把情况弄清楚再说。」 说罢他转过身看向刘寡妇问道: 「你说我们家老三跟你睡过,谁能证明?」 刘寡妇冷笑:「呵呵,这还用证明,难不成他上我炕头的时候我还得大声嚷嚷着找人来看啊?」 人群顿时发出哄笑。 姚二柱被噎的脸上挂不住,但还是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们什么时候有这事儿的?」 刘寡妇眼珠子四下转了半天,道:「年前就有,就是他去城里当掌柜的之前,舔着脸来找我,说......」 姚二柱不耐烦地道:「先不说远的,就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姚三柱:「二哥,你别听她胡说八道,今天我根本......」 「住嘴!叫她先说。」 姚二柱严厉地看着老三,不许他说下去。 这种事怎么说都是丢人现眼,刘寡妇平时再不堪,可她家里就剩她跟两个小孩子,而他们这边一堆人,任谁看着 都是他们欺负人。还是先问刘寡妇的好。 刘寡妇吸了吸鼻子,抬手整了整凌乱的头发,看着兄弟俩说道: 「老娘今儿豁出去了,也不怕人知道了笑话,他,姚三柱,几个月前就跟老娘睡过了。当初老娘可是没看上他,是他死皮赖脸跳窗户进去把我给糟蹋了的。还说他马上要去城里的铺子当掌柜的去了,只要我愿意跟他,他就跟家里说把我娶进门当他的小老婆。」 姚三柱:「你他娘的放屁!老子什么时候看上你了,还跟你睡过?也不瞧瞧你这邋遢劲儿,几锅洗澡水都刷不干净的脏婆娘,老子能看上你?还娶你当小老婆,这话谁信,谁信?」 姚三柱说着看向周围的人群,人群里又是一阵男人的哄笑声,有些性子腼腆女人都臊得待不住了,抓起身旁的孩子转身往回走。 更多的人则是对这事儿见怪不怪,刘寡妇是个啥玩意儿村里人谁不清楚,跟她勾搭上的男人可不少,除了那些老光棍儿,一些有老婆的男人也被他勾搭过。 男人嘛,碰上这种主动送上门的好事儿不沾白不沾,所以姚三柱说他看不上刘寡妇,还真没几个人信。 正嚷嚷地厉害,村长姚福田过来了。一见这种场面也是眉头紧皱,上前跟姚铁柱兄弟俩打过招呼后,很快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又是姚三柱惹出来的事,这下好了,沾上刘寡妇这女人,姚三柱别想麻溜脱身了。 见姚福田过来,姚家兄弟都松了口气,这种事他们出面掰扯实在臊得慌,还是有个中间人好些。 姚福田看了一圈,觉得站在人堆里说这事太难看,于是跟他们商量要不要挪到就近的院子里去把事儿说清楚。 姚家兄弟巴不得赶紧离开,忙点头同意。 刘寡妇把头一扬道:「慢着,我不去别的地方,咱就在这儿,当着乡亲们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她瞥了一眼姚家几个男人:村长跟姚家一直走得近,肯定不会替自己说话,要是进了院子,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合起来坑人。 刘寡妇心里想得明白所以底气十足,这种风流事只要她一口咬定,另一方是很难洗得干净的,反正今儿下午这事有人看见了,她就不信赖不到姚三柱身上。 只要他说不清楚,今晚上她就能带着孩子闹到姚家去,以后她们娘仨就靠着姚家养活。 姚福田等人一时没了招,姚三柱却说道: 「对,不去院子里,就在这儿,当着乡亲们的面把话说清楚,老子行的端做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这臭娘们泼污水,有话就在这儿说。」 姚三柱脑子已经醒转过来,觉得这种事就要当着大家的面处理,省的以后有人背后嚼舌根。 姚铁柱一听又要上去打,姚二柱忙拉住了: 「大哥,既然老三口口声声说他没干过这事儿,那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也好。」 刘寡妇:「姚三柱早就对我惦记上了,是我一直没理他,后来他去城里当掌柜前又跑来找我,哄我说只要我愿意跟他,他就想办法把我接进门给他当小老婆。我信了,稀里糊涂被他骗上炕的。 结果他去城里以后就再没找过我,我以为他在城里另找了相好的,只恨自己眼瞎,结果上次他回来又找我睡了一回,今儿我出去找活干,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我说我还要回家给孩子做饭呢,可他硬是抱着我不撒手,摁着人家在树林里把事儿做了。你们瞧,我头上、身上还沾着草灰呢。」 刘寡妇说到这儿似乎害羞地扭了扭身子,挑衅地瞟了一眼气得脸色发白的包氏继续道: 「我问他啥时候接我进门,他说他家母老虎不同意,这事不提了,大家伙儿给评评理,他这不是欺负孤儿寡母 么?」 说罢捂着脸呜呜呜哭起来。 「我说刘寡妇,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你跟我睡的时候,我可是诚心诚意想娶你当老婆的,是你自己看不上我,不愿意,我也没说啥不是,要说这事儿你就看开点算了,反正跟你睡得人多了去了,三柱兄弟不同意,那你再找个同意的不就成了。」 说话的是村里的老光棍儿——刘老三,他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忍不住***来说了一通,引得众人笑得更大声,说什么荤话的都有。 果儿紧紧拽着包氏的胳膊把头埋在她臂弯里,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要不是当事人是她爹,她真恨不得立马转身走开。 姚福田也皱着眉头看向人群,大吼一声道: 「都住嘴!要说话回你家炕头说去。」 姚福田当了多年的村长,在乡亲们面前是相当有威严的,他一出声,人群立马安静下来。 姚三柱此刻听刘寡妇越说越像那么回事,气得双手叉腰在原地转圈圈,可还是咬着牙等她说完。 刘寡妇才不管众人怎么看她呢,这些年为了养活自己跟孩子,对村里人的唾弃跟咒骂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只瞪了一眼刘老三继续委委屈屈说道: 「他提了裤子就不认账,当然要追着他要个说法,结果我们刚从林子里出来,就碰见了和孙六家的和冯三家的,你们要是不信,问她俩。」 被刘寡妇点名的孙六媳妇和冯三媳妇,两人都在现场正看得津津有味,见刘寡妇提到她俩,孙六媳妇率先站出来说道: 「对,这话我作证,刘寡妇没说谎,今儿下晌我跟冯三媳妇儿一块儿洗衣裳回来,就看见俩人拉拉扯扯从树林子那边正往回走呢,对不对冯三媳妇儿?」 孙六媳妇自从被姚家的作坊开除后,就一直在家里干农活,日子比以前过得辛苦多了,她倒是想再去抱包氏的粗腿,只可惜包氏如今待在城里,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回,就算回来了还不一定能见上,时间一长两个人的友谊就更淡了。 这会儿能看包氏的热闹,心里别提有多幸灾乐祸,反正自己也没说谎,就是看见了,咋地? 冯三媳妇儿可不想因为别人的事得罪姚家人,如今她跟她男人可都在人家作坊里干活着呢,听孙六媳妇提她的名字,没听见一般把头扭向旁边不吭声。 刘寡妇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接着扬起下巴看向姚福田几人,更加的有恃无恐。 /74/74087/21163025.html 第二百章 反转 终于轮到姚三柱说话了,姚三柱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句道: 「你们放屁!老子从外头喝酒回来,在路上碰见这骚婆娘的,这婆娘主动过来勾引我,老子没吃她这一套,她就拉着我不放,正巧被人看见而已,我再说一遍,我跟这骚婆娘从来没睡过! 我说刘寡妇,你知不知道你这叫什么行为?这叫诬陷!呵呵,诬陷别人是要蹲大牢的,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要不然老子非告你不可!」 姚三柱说的其实也不全是实话,因为刘寡妇凑上来的时候他还趁机在屁股上摸了几把,两人互相调笑了几句,就在刘寡妇以为他上钩了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他才露出嫌恶的嘴脸。 没办法,这懒婆娘长期不洗澡,还总往脸上摸刺鼻的香粉,他受不了那味儿。 他媳妇包氏完全不一样,以前就爱干净,现在家里日子过好了更是整天打扮的光鲜亮丽,把他的胃口也养刁了,像刘寡妇这种狗尾巴花他实在下不去嘴。 可是偏偏这婆娘把他缠住不让走,拉拉扯扯间就被孙六媳妇跟冯三媳妇远远儿给看见了。 姚福田等人听两人各执一词只觉得头大,心里的火气蹭蹭往外冒,这种事除非当场捉女干在床,否则不认账还真难判断,一时都犯了难。 包氏恨得牙痒痒,平时的伶牙俐齿也发挥不了作用,只能咬着牙用眼神凌迟这两个不要脸的狗男女。 果儿坚定地扶着她娘不说话,这种场合她一个小姑娘的确不适合开口,只能学包氏的样子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眸瞪向姚三柱。 姚三柱走到包氏身边赔笑:「媳妇儿,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没跟这婆娘睡过,我.....」 「滚!」 包氏恨不能咬他一口,哪里愿意听他这种假惺惺的话。 姚三柱也不恼,讪讪一笑接着对众人说道:「大家伙儿也知道,这两天我们家忙着在给祖先修坟,今天还去拜祭了一番,这刚拜祭完祖宗,就惦记上跟寡妇偷情,那是不肖子孙才干的事,我姚三柱是这种叫祖宗蒙羞的人吗?」 众人:「难说。」 姚三柱气得又想跳起来骂人,忍了半天,缩缩肩膀做了个运气的动作,待吐出一口气后,走到人前挺住,指着包氏说道: 「大家伙看看,这是我媳妇儿,」 再下巴一扬:「那是刘寡妇」 众人哄笑:废话,谁都知道这是你媳妇儿,那是刘寡妇,说的跟谁不认识似的。 姚三柱不理众人的调笑,继续说道:「大家评一评,论模样儿、身段儿,年纪,我媳妇跟刘寡妇,谁年轻漂亮,哪个更勾人?」.. 有人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你媳妇儿。」 「对,这俩人站一块儿,就好比野鸡跟凤凰,压根没得比,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 众人哄笑声不断,包氏和刘寡妇互相瞥了一眼,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姚三柱也笑了:「大家伙说说,老子守着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不稀罕,会去稀罕这又脏又臭的臭婆娘们?」 人群中立马有人反驳:「那可不一定,好吃的吃多了,有时候也想尝尝别人家的腌酸菜。」 哈哈哈......众人笑得更热闹。 姚三柱气得想要找那人发飙,被姚二柱咳嗽一声又退了回来。 他恨恨地抓了抓后脑勺,突然灵光一闪又有了主意,于是朝着刘寡妇走过去,歪着脑袋坏笑道: 「你说,咱俩一共睡了几回?」 刘寡妇转着眼珠子,把她刚才的话细细想了一遍,才说道: 「三回。」 姚三柱:「都是什么时候?」 不等刘寡妇说话他又抢先道: 「提醒你一句,可千万别说是晚上,我晚上从来不在外头过夜,别说我媳妇儿,我爹也看得紧,晚上回去得晚了都不行。」 刘寡妇:「都是天擦黑,今儿是下晌那会儿,在林子里。」 姚三柱大声道:「好!」 接着转身郑重地说道:「有件事儿我得跟大家伙交代一声,几个月前我在城里看见一个掌柜的身上竟然有狼的刺青,好家伙给我稀罕的不行,就跟人家打听在哪儿弄得,还跑去给自己背上也弄了一个,所以我整个背上,现在趴了一个大家伙,为这我媳妇还埋怨我乱花钱。」 众人一听都安静下来,包氏也愣住了,他背上有刺青,她咋不知道? 果儿看她娘的表情就知道不对劲,再看她爹那嘚瑟的样子心里一动,好吧,算她爹脑子转得快。 「你既然说咱俩都睡过三回了,那你倒是说说我背上的刺青是个什么东西?」 刘寡妇傻眼了,她哪儿见过呀! 「我......我每回都闭着眼睛,害羞,不敢看。」 人群中又有人笑了,大喇喇说话道: 「刘寡妇,你说这话可就假了,咱俩都睡了多少回了,你啥时候在炕上害羞过?难不成,就只在三柱跟前装良家妇女?」 说话的是村里另一个老光棍儿,平时可没少爬过刘寡妇家的墙,他说的话大家当然信。 众人笑得更欢了,有一两个不怕媳妇儿的也嚷嚷道: 「这话不假,我作证。」 「我也作证。」 「说得对,刘寡妇,你倒是说说三柱身上那刺青到底是啥玩意儿?」 刘寡妇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她心虚地支吾了半天,才说道: 「是老虎,不对是狼,我忘了,反正好大一片弄得跟真的一样,我不敢看,他还吓唬我,一会儿说老虎一会儿说狼的,我又没见过真的老虎、狼啥的,也不认识。」 刘寡妇对自己这回答很满意,不管那刺青是啥,一口咬定不认识,你能咋? 姚三柱不慌不忙,又问:「那你总看得见多大吧?呐,你给大家伙比划比划。」 说着还把他的后背冲向刘寡妇。 刘寡妇:「就那么大,大半个背上都是。」 刚才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还问。 姚三柱露出一脸女干笑:「得嘞,大家伙作证啊,看看我姚三爷背上的刺青到底是啥?」 嘚瑟地走到人前,把上衣麻溜脱掉,露出他光溜溜的后背。 众人赶紧把火把打得高高的,都伸长脖子往那儿看。 片刻有人出声了:「咦,咋啥也没有?我说三柱,你咋骗人呢?」 姚三柱嘿嘿笑了:「对,老子压根没刺青,刚才诓这个臭婆娘呢。」 刘寡妇一下子傻眼了,她不相信地冲过去自己看,结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没找到姚三柱背上所谓的刺青。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连人家背上到底有没有刺青都不清楚,摆明了是在讹人。 感情这姚三柱还真是清白的,看来这刘寡妇就是看上人家里有钱,想要赖上人家。 众人一下子跟开了锅似的朝着刘寡妇又是笑又是骂,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姚三柱终于长舒了口气,慢悠悠穿好衣裳,没事人一样也看起好戏来,敢讹他姚三爷?老子倒要看看你刘寡妇今儿咋收这个场。 这种事要是放在老实厚道的姚铁柱或者姚四柱身上,或许还真说不清了,可是姚三柱什么人?就不是那能咽下哑巴亏的性子,这会儿见自己洗脱了冤屈,顿时恢复了人五人 六的模样,在人前咋呼起来,看热闹的人越多,他越兴奋。 姚福田咳嗽一声,示意都安静下来,然后道: 「刘寡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刘寡妇万万没想到她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结果这么容易就被姚三柱撇清了,很不甘心地看了眼姚三柱,然后又是不管不顾往地上一坐准备撒泼。 姚福田厉声道:「够了!好歹也是当娘的人,你自己不要脸了,给你俩孩子留点脸面成不?也不想想你干的这些事儿,将来你的孩子在村里咋活人?」 刘寡妇被这一吼吓得不敢撒泼了,她似乎也想起自己两个孩子,不由嘴一瘪,又赶紧用手捂住呜呜呜哭起来,这回是真的哭了。 姚福田厌恶地看了这婆娘一眼,抬头向姚铁柱、姚二柱道: 「两位兄弟,事情都清楚了,咱老三是个好的,都是这婆娘动的歪心思,你们看,这事咋解决才好?」 作为村长,出了这样的事自然得他姚福田做个决断,可是以姚家如今在村里的地位,怎么处置刘寡妇当然要先过问他们的意思。 这婆娘是啥样的人村里谁不清楚,早有人跟他说过把这个祸害撵出上姚村。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刘寡妇是远嫁过来的,听说娘家人早没了,身边还养着两个小孩子,真把人撵走孩子可就惨了。 再说当初刘寡妇的男人还在的时候可是个热心肠的人,左邻右舍谁家有个啥事没少帮过忙,不看僧面看佛面,撵人的事村里人还真做不出来。 姚铁柱、姚二柱自然清楚这一茬,不由也都犯难。姚三柱走过来大咧咧道: 「咋解决?当然是报官处置。呵呵,敢讹我姚三爷,那就要付出代价,这种诬陷人的勾当绝对不能轻饶了。」 刘寡妇一听他要报官,吓得浑身一颤也不顾得哭了: 「啥,这么点儿事你要报官?那个,三柱兄弟,我其实是跟你开玩笑呢,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 刘寡妇毫不含糊地冲着姚三柱跪下磕起头来。 姚三柱双手抱胸站在那里任她把头磕得砰砰响,等她停下来,才又说道: 「想叫老子饶了你,没门!大岳律例第三百零一条,诬陷他人者,杖刑三十,罚银五十两,这官,老子报定了,明儿一早就去县衙,刘寡妇,到时你可别跑了,老实等着县衙的官差来抓你。」 刘寡妇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是真的害怕了。 包氏狐疑地悄悄问道:「你爹啥时候这么厉害,连律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果儿忍着笑也悄悄道:「娘,我爹啥斤两你还不清楚?肯定是随口胡诌,吓唬刘寡妇的。」 包氏倒吸了一口气,目光看向刘寡妇不再说话了。这会儿刘寡妇就是哭死她都不会同情的,活该! /110/110998/31531816.html 第二百零一章 后续 姚三柱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人都蒙了,乡下人有几个懂律例上那些条条框框,还能记的这么清楚,不由都带着崇拜的眼神看向姚三柱。 姚三柱也不解释,好整以暇享受着众人投来的各种目光。 报官,姚福田当然不赞同,老百姓之间发生再大的矛盾,除非人命官司才会去报官,其他的都是尽量私下解决,况且这种男女间的烂事,真要报官解决的话他们上姚村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见闹到现在已经很晚了,姚福田便跟姚家兄弟商量,不如今天先到这儿,大家都回去休息,明天再说要不要报官的话,也不怕刘寡妇跑了,她要真的跑了倒成了好事儿,少了她这号人,村里从此还轻省了呢。 姚铁柱几兄弟一时也想不出解决的法子,便都同意了。 回家后,意外发现主院里老两口竟然都没睡,屋子的油灯明晃晃的,显然,老两口再等他们回来。 虽然姚铁柱不叫人告诉他们两个老的,可是这么晚了儿子儿媳都没回来,老两口咋能看不见,只消到门口去打听一下就什么都知道了。 初一听说,老两口也以为姚三柱真的勾搭上了刘寡妇,做出不要脸的事,气得险些晕了过去,姚老爹被陶氏扶着回去在炕上缓了半天,才刚缓过来。 「爹,娘,我们回来了,你们怎么还没睡?」 姚铁柱佯装没事人一样随口说了一句。 姚老爹并不答话,见儿子儿媳鱼贯而入,老三也夹在里头,姚老爹二话不说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就朝着老三开打,众人惊得急忙上前拦住。 待弄清了事情原委,姚老爹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笤帚疙瘩,坐下来喘着粗气。 姚二柱:「爹,娘,你们放宽心吧,事情都弄清楚了,眼下全村都知道是那刘寡妇故意讹人,这事说到天边儿都是咱家有理。」 姚老爹尝尝呼了口气说道:「这事先这么招吧,就按福田说的明儿再商量,能不报官就别报官。」 不到不得已,姚老爹实在不想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更何况是这种龌龊事。 姚三柱见老爹火气下来了,这才敢挤上前去说道: 「爹,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吓唬吓唬她,没真想着报官,真要县衙把她抓了,她那两个小崽子还不得饿死,那咱家可就好心办了坏事了。」 姚老爹不听他说话还好,一听就来了气,他指着老三骂道:「你还有脸在这儿说话?人家刘寡妇咋不讹你大哥、二哥、咋不讹你四弟,咋就瞅着你这个兔崽子讹上了?还不是你自个儿心思不正叫人家钻了空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姚三柱呲溜一声往地上一跪:「爹,我错了,您罚儿子吧。」 陶氏一看不乐意了:「你爹骂你你听着就成了,赶紧起来,地上不凉哪?」 说完不满地瞪了老伴儿一眼,儿子本来就受了冤枉,这老东西还要上家法,心咋就这么硬呢? 「滚、滚、滚,赶紧滚回你自己院儿里去,明儿一早滚回铺子里去,以后没事少回来,看见你就闹心。」 姚老爹冲着姚三柱直摆手,恨不能一脚给踹出去,说罢叫众人都回去歇着。 陶氏咳嗽一声看向包氏道:「老三媳妇儿,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你男人也是冤枉的,回去后都消停点,赶紧歇着。」 「娘,我知道了。」 老太太这是怕回去后包氏又跟他儿子闹,提前打预防针呢,包氏哪儿能听不懂。 回到东跨院,果儿不放心地看着两人进了屋子,转身出去找月娘赶紧烧水,她只觉得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得好好洗个澡。 嗯,还有娘也要洗洗,闹腾了一晚上够累人的了,他们爱咋地咋地吧 ,自己这个女儿就不进去掺和了。 终于就剩下他们俩人,包氏一进屋便取出一条帕子,捂在嘴里委屈地哭了起来,姚三柱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哄了半天,又指天发誓保证了半天,就差把心剖开给她,包氏才渐渐消停下来。 外面月娘跟兰儿已经把热水送了过来,包氏想起刚才跟刘寡妇撕扯的过程,顿时觉得浑身脏的难受,赶紧忙着去洗漱了。 躺进被窝里,包氏打了个哈欠喃喃道:「死鬼,你咋知道大岳律例上有那么一条?还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姚三柱闻言嘿嘿一笑:「我哪儿懂大岳律例,随口瞎说的,谁还能查证去不成?」 包氏噗嗤笑了出来,姚三柱以为雨过天晴,趁机掀开媳妇儿的被子想要更进一步,包氏把脸一沉: 「滚!」 姚三柱委屈地砸吧砸吧嘴,还是听话地收回了试探的爪子。 翌日一大早,姚老爹就催着老三两口子赶紧回铺子里去。 姚三柱心里很不情愿,昨晚的事闹得那么精彩,他还没来得及跟村里人好好品论品论一番,就被撵回铺子里怎么甘心? 一想起昨晚上,他凭一张嘴愣是洗脱了刘寡妇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把事情整个儿反转过来,真是想想都心潮澎湃,恨不能立马就出门去,钻进人堆里好好回味一番昨晚的精彩表现,真是,他自个儿都崇拜自个儿了。 再说,他还想看看刘寡妇的下场呢,竟然打起老子的主意来,有眼光。 可是老爹的话他不敢不听,只好不情不愿地带着媳妇跟一对儿女回了城。 碍眼的东西一走,姚老爹立刻遣两个大儿子去找村长姚福田表明他们家的态度,可以不报官,但是村里要给刘寡妇一个教训。 姚福山得了信也松了口气,这种事要真是去报官的话,他们整个上姚村都跟着丢人。 可是如何处罚刘寡妇却叫众人都犯了难,上姚村几个主事的老一辈都被请去,坐在一处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按说村里出了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是要浸猪笼的,再不行撵出村去永远不许再回来。 可是刘寡妇家里情况特殊,丈夫和婆婆先后过世,家里只剩下她和两个孩子,大的那个今年才六岁,小的还不到四岁,这两个孩子可是上姚村的种,总不能连孩子也一块儿撵走。 可是单留下孩子谁养活?所以要想处置刘寡妇,就得先想办法解决孩子的问题。 这就叫众人犯难了,就算村里有人愿意出这个头,肯收养两个孩子,可是等孩子将来长大了,想起她娘是被村里浸猪笼、或是撵走了了,他们会不会心存怨恨而报复? 「要不,姚家两位爷使个好心,大人不记小人过,叫刘寡妇也进你们家作坊干活,好歹有了正经的赚钱路子,想来也就不干那丢人现眼的事了。」 一个老人提议道。 「这事不成,刘寡妇是什么德行大家谁不清楚?就不是那老实干活的人,你把她弄进作坊里,不是给人家作坊添乱吗?万一干活不成再搅和出啥烂事来,岂不是害了人家作坊?」 立马就有人出言反对。 于是大家又陷入僵持。 村里主事的因为这件事商量了几天,最后都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刘寡妇这几天也老实了,害怕姚家真的去报官,缩在家里一直没敢露面,提心吊胆几天后想明白过来,这种事他们拿自己没办法。 于是,很快人们又看见刘寡妇跟以前一样扭着屁股出现在人前,而且还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即便有人当着她的面提那天的事她也不恼,反而笑嘻嘻跟着打趣,好像大家伙说的不是她一样。 没办法,人家死猪不怕开水烫 ,你还能说啥,于是渐渐地没人说啥了。 张家别院,张子彭从外面回来,叫下人准备热水沐浴了一番,洗去一身疲惫后,才换上一身家常的衣衫来到外间书房。.c 别院这里经常就他一个主子,平时为了方便就把卧室跟书房设在一个院子里,这样就不用来回跑了。 进了书房,一眼看见案桌上摆放着的一个精致的红木小匣子,张子彭心里一暖,踱着步走过去坐下,随手打开看起来。 这个小匣子里面是他这段日子在外面奔走时,顺手淘来的一些小饰品,大部分都是从其他地方运过来的稀罕物,什么珊瑚梳子、海螺壳、水晶玉坠、还有一些包装好看的胭脂水粉等等,满满一匣子的小东西,各个小巧精致,让人爱不释手。 那些店家说,这样的小东西最能讨女孩子欢心了,想必果儿妹妹收到后一定会很喜欢。 想到果儿,张子彭脸上不自觉展现出一抹浅笑,越发衬得他清秀俊朗。 外面传来几声轻轻地叩门声,张子彭收起脸上的笑意,眉头轻皱。 还未等他出声,门被轻轻推开,身着浅色罗裙的年凤娇端着一个盛放着白玉瓷碗的托盘款款走进来。 见表哥正静静坐在桌前,年凤娇抿嘴一笑上前把手中的盘子轻轻放到他面前,素手掀开上面的碗盖,一股浓郁的山药枸杞鸽子汤的味道顿时飘得满屋香气,闻着就很是让人有食欲。 「表哥,连日在外奔走着实辛苦了,怪不得姑妈不放心,叮嘱我时常过来看看,我索性在家也无事,今日便过来瞧瞧,这是我特意熬的山药枸杞鸽子汤,趁热喝点汤吧,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年凤娇眉目含情,说起话来温柔中带着一丝娇羞,让人看了不忍拒绝。 「辛苦表妹了。」 张子彭说完暗自叹了口气,他跟表妹已经说了多次不用专程过来照顾他,可是人家根本不听,他也不想再劝了。 也罢,表妹既愿意做就继续做吧,反正自己一天到晚在外奔走,难得早回来一次,也喝不上几回表妹专程为他熬的汤。 wap. /110/110998/31551999.html 第二百零二章 心意 年凤娇见他口中并未决绝,不由心中暗喜,愈发温柔地拿起托盘上的汤勺和一个白玉瓷碗,为他盛好一碗放在面前。 张子彭拿起勺子低头喝汤,年凤娇的目光先是痴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视线转移到一旁的小匣子上。 刚才她进来的时候表哥正在看匣子里面的东西,看这个匣子小巧精致的模样,不像是装账本之类的东西,看得她一时心痒痒的,也不知里面装得什么宝贝? 见匣子并没有上锁,她摇了摇嘴唇伸手打开了匣子,待看见里面竟是一堆女孩子用的小玩意儿先是一怔,继而脸上的娇羞更甚。 「表哥,这些东西都是送给我的吗?」 张子彭正低着头喝汤,闻言差点被呛住,他抬头,却见年凤娇竟然打开了匣子,张子彭慌得急忙放下勺子,一把将小匣子抢了过来,吓了年凤娇一跳。 张子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有些结巴地解释道: 「那个,表妹,这些其实是我从外面淘来准备送给家中几个妹妹的,你可别乱动。」 听表哥说是送给家中堂妹的,年凤娇稍稍有些吃味,不满地撒娇道: 「什么叫我别乱动?表哥真是偏心,只想着家里的妹妹们,却忘了眼前这个表妹。」 说罢凤眼看向张子彭。 张子彭默了片刻败下阵来,不舍地把怀里的匣子重新放回桌上:「那,表妹要是喜欢,不妨随便挑两件回去玩吧。」 年凤娇抿嘴一笑,不客气地伸手在里面挑拣起来,她每拿出一件放在眼前细看,张子彭的心都会抽动一下。 虽说这一匣子小玩意儿并不值多少钱,可是一件件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选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果儿妹妹佩戴在身上的样子,现在别说两件,就是不论哪一件他都舍不得另送他人的,可是刚才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唉,真是难做。 年凤娇挑来选去,不一会儿扒拉到她这边的足有五六件,张子彭有些着急了:「说好的只能挑两件,不能多挑。」 「真小气。」 年凤娇凤眼再次看过来,故意小声嘟囔了一句,接着从里面又拿出一串样式古朴的佛珠来。 仔细看去,这串佛珠雕刻得光滑圆润,上面的花纹出奇地相似,隐隐透着一股暗香,好闻的紧。年凤娇很快认出这是沉香做的佛珠,欣喜地往自己手腕上套去。 「哎,这个不行,快放下。」 张子彭看见她拿起佛珠又要抢过来,年凤娇眼疾手快躲开了去。 「不是你要我随便选的吗,我就选这串佛珠了。」.. 「不行!这个佛珠不行。」 张子彭情急之下道。 年凤娇奇怪地看向他:「难道这串佛珠已经有主了?不知是哪位妹妹定下的?你们府里的几位妹妹都跟我关系很好,你说出来是谁,我拿更好的东西跟她换,不叫表哥为难,可好?」 张子彭脸色冷下来:「这串佛珠我不打算送人,是给自己留着的,你非要拿走吗?」 张子彭待人一向温文尔雅,很少露出这样冷漠的表情,年凤娇见他突然变了脸不觉有些发怵,讪讪地放下佛珠道: 「跟表哥闹着玩的,莫要生气,呐,还给你。」 张子彭拿过佛珠装进小匣子,仔细地锁好后,抱着匣子起身道: 「桌上这几样都送给你了,当做谢谢你为我熬的汤,那个,我还有账本要看,就不送表妹了。」 年凤娇见他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咬了咬嘴唇怏怏站起来道: 「那我走了,表哥也别看得太晚,仔细身体。」 收拾好桌面上的碗勺,连同她挑 选的那几件小玩意儿一并放进托盘,慢腾腾出去了。 张子彭见她走了,这才微微松口气,转头四下看了一会儿,最后把匣子放在身后的多宝阁上,这才坐下看起认真地翻看起账本来。 果儿从锦绣坊出来,摸了摸怀里装着银票跟零钱的小荷包,心里涌起满满的成就感。 趁着天色还早,果儿决定先不回家,索性去临街的书肆里转转。 信不来到一家书肆,果儿进去在里面挑来选去了半天,最后给五林和自己各买了练字的宣纸,两本适合他这个年纪看的书籍,又给自己淘了几本没看过的话本子,这才叫掌柜的包起来,抱着出了书肆。 回去的路上,顺便拐到王记点心铺,买了几样娘和五林喜欢吃的点心,要不是手里的东西快拎不下了,她还想多买几样呢。 果儿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铺子里时,柜台前只有晓红跟秋儿忙着招待客人,而包氏跟五林母子两个正坐在铺子里的桌前吃东西,果儿上前一看,是一盘雪花生。 「娘,舅舅来过了?」 两个舅舅每次来铺子里,都会给她们带一些自家做的花生零食,所以果儿一见有雪花生就知道舅舅来过了,就是不知道哪个舅舅。 包氏早看见女儿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忙起身接过笑着道: 「是你大舅,来送分成的,刚走了没多久,你要早回来一会儿兴许还能碰上呢。」 包氏把果儿买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五林被点心的香味吸引,也不吃雪花生了,趴到桌子上盯着这些东西看了一会儿,嘴里喃喃道: 「栗子糕、一口酥,我喜欢;《千家诗》、《幼林记》这个就不用了吧,果儿姐又乱花钱。」 五林撅着小嘴把点心往怀里扒拉,还趁着果儿不注意伸手把那两本书籍往外弹了弹。 果儿早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客气地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就知道吃,先生布置的作业写完了没有?」 五林捂着脑袋皱起眉头,包氏在旁看着一对儿女的互动呵呵笑道: 「完了,写完了,我刚才看着他写的,今天可乖了一下学就开始写字,还给我背书了呢。」 在儿子的学业上,女儿可比她这个娘亲操心多了。 「对了,你大舅刚才说我的那片地,他们都种上了花生,等秋后也由他们收去做吃食,大家都方便,叫咱们尽管放心。」 包氏继续道。 她现在对于自己当初买地的决定越发感到庆幸,就在自己娘家村,有亲兄长帮忙搭理,自己什么心都不用操,到年底地里的收成又多了一份租金可拿,想想就觉得美气。 自从买了地,包氏心思一下子大了起来,她现在满脑子的精打细算,想的都是赶紧把欠闺女的钱还清,然后接着攒钱买地,说不定等过上个十几二十年,她就能成为拥有大片良田的地主婆了。 对未来有了美好的憧憬,包氏的心境自然跟以前大不一样,就连说话都越发柔顺了。 母子三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三人望过去,那走进来的人正是张子彭。 张子彭手里捧着一个红木小匣子进来,一眼就看到坐在铺子里面的果儿,顿时松了口气的样子。 他笑着走过去,先跟包氏打了声招呼,再伸出手摸了摸五林的小脑袋,这才转向果儿说道: 「我刚从临县回来,听下人说你回铺子里了,就过来看看。呐,这是一些新鲜的花样子,给你们拿来做个参考。」 对上张子彭深情的目光,果儿忽然觉得脸上发热,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子彭哥哥 有心了。」 说罢接过小匣子,顺手放在桌子上打开来看,结果里面却是一匣子的小玩意儿,仔细一看都是女孩子用的。 果儿抬头看一眼张子彭,见对方正眼神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不觉感到脸上一阵发烫,忙盖上了匣子,拿在手里收也不是,还回去也不是。 张子彭见她有些局促的样子,低声说道: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我在其他地方看见,顺手买来送给你们把玩的,妹妹若是不喜欢的话扔了便是,可不兴再还回来。」 包氏眼尖也看见了里面的东西,眼珠子很快在两人脸上扫过,一副了然的样子说道: 「那就多谢子彭少爷了,你大老远的赶回来一定累了,快坐下歇歇,我去泡茶。」 说着她拿起匣子不动声色拉起五林朝后面走去,临走还大声嘱咐果儿: 「跟子彭少爷说说你最近想出来的花样子,可不能因为少东家人和善就怠慢了,既然拿着少东家的报酬,做事就要尽心。」 她这句话当然是说给柜台那边的人听的,虽然晓红和秋儿都清楚张子彭的身份,可是买东西的客人们不知道呀,何况张子彭不论长相、穿着都那么显眼,把话说开了也就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闲话。 果儿无奈地坐下来,当着张子彭的面从旁边取出纸笔,漫不经心在上面画着,张子彭背对着柜台处,也不怕有人看见他的表情,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小姑娘,似乎怎么都看不够。 果儿被他盯得极不自在,不由一记眼刀子飞了过去,张子彭察觉小姑娘被自己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收敛了目光,冲果儿好脾气地笑笑。 包氏很快端着茶过来,顺势坐下跟张子彭聊起家常。 张子彭也知道这里不比乡下宅子里,想要跟果儿妹妹单独说话并不方便,他听下人一说果儿来了城里,就急急赶过来,就是想赶快见一面。 这会儿见着了心里也就不急了,哪怕说不上话也无所谓,能看着就行。又坐了一会儿,才告辞出门。 包氏忙着过去招呼客人,果儿只能自己将人送到门口。张子彭上了马车,又掀开车帘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忽然,赶车的张平指着远处说道: 「少爷,那好像是表小姐的马车。」 张子彭一个激灵望过去,只一眼便火烧屁股似的钻进车棚里催促道: 「快,快,快走!」 马车挡住了果儿的视线,果儿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平架着马车很快离去。 wap. /110/110998/31563888.html 第二百零三章 挑衅 眼前没有了马车遮挡视线,果儿朝前面望去,才看见又有一辆马车正朝这边驶过来,经过绣品铺并没有停下,而是径直追着张子彭的方向而去。 只是车窗的帘子忽然掀开,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从里面露出头来,朝着果儿仔细地看了几眼,直到马车远去才重新放下窗帘。 果儿也看见了那名少女,她皱眉望着远去的马车,那帷幔两旁悬挂着的精巧灯笼上,「年」字的标牌让人无法忽视。 表小姐?果儿不觉心头一沉,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弱小火苗如同碰到一股冷水,噗,灭了。 刚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是她看得出那名少女的目光中带着审视、挑剔,还有一丝的......傲慢。 五林从铺子里窜出来,看着发呆的果儿好奇问道: 「果儿姐,你看什么呢?子彭哥哥都走得没影了。」 果儿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后院自己的屋子里。 推开房门,就看见包氏放在炕桌上的那个小匣子,果儿突然一阵烦躁,恨不能立刻追出去把这东西还给他。 愣神了一会儿,默默上前打开小匣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来放在桌面上,这些小东西各个工艺精巧,材料别致,很是讨人喜欢的样子,不过看起来应该不是很贵重。 从里面拿出一串颜色古朴的佛珠,放在眼前细看,只见上面的珠子颗颗滚圆,凑近鼻尖隐隐能闻到一股暗香。 果儿放在鼻子下细闻了闻,很快猜到这应该是沉香木的材质。 前世在一些顾客身上见到过几次这种佛珠,记得有顾客见她跟几个同事对此物好奇,还专门给她们科普了一下有关沉香的常识,所以她觉得不会认错的。 从这上面透出的香味来看,这并不是一般的沉香木,而是从中提取出的香料制成,否则单纯的沉香木制成的佛珠,香味都很淡甚至没有。 果儿拿着这串佛珠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喜欢,干脆套在手腕上把玩,反正这会儿没人,等下次他来的时候再还给他就是。 翌日,铺子里照常做着生意,几位少女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位女子衣着华丽,一看就是位富家小姐,跟在她身后两个则是丫鬟的装扮。 姚家绣品铺卖的都是中低档的绣品首饰,日常的客人也都是普通老百姓,所以鲜少有富家小姐光临,包氏一见有贵客上门,忙亲自上来招呼。 「这位小姐里面请,您想要看什么东西,小妇人为您引荐。」 面对包氏的热情,年凤娇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像没听见一样站在原地,略带挑衅的目光一一扫视着周围货架上的物品。包氏暗暗撇了撇嘴,脸上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年凤娇身后一名丫鬟倒是开口了:「我们小姐想要见见府上的果儿姑娘,不知方不方便?」 包氏一愣,原来是来找果儿的,想必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上门来求自己女儿给量身设计衣裳样式的吧。 果儿自从给锦绣坊提供衣裳样式,渐渐地在城里的贵妇圈里也打出了名气,偶尔有大户人家的婆子或者丫鬟拿着帖子直接找上门来,请果儿上门为她们量身打造,所以包氏想当然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 只是没见过上门求人还摆出这么大的架子,真是不讨喜。 心里虽这么想,包氏面上还是殷切地招呼这主仆三人到待客的桌前坐下,一边说道: 「你们要找的果儿正是我闺女,小姐先请坐下歇息,我这就叫她出来,晓红,给这位小姐看茶。」 包氏转头吩咐完,回头却发现这主仆三人站在那里并未坐下,一名丫鬟正弯下腰去,用手里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面前的桌椅,直到觉得足够干净了,这才把帕子往 地上一扔,扶着她家小姐坐下来。 包氏扯了扯嘴角,看一眼被扔在地上的真丝帕子,若无其事地朝后面走去。 推开果儿的房门,包氏就嚷道: 「哎呦呦,今儿算是涨了见识了,原来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就是这副德行哪,就连她身边的下人都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欠扁样儿,有本事你别上门求我女儿呀,拽什么拽?」 果儿正趴在炕桌上写写画画,见包氏进来就是一顿唠叨,不由得好奇问道: 「娘,怎么了?」 包氏指了指前面,坐下把那主仆三人的做派学了一遍,果儿一听也皱起眉头。 果儿平素本就不喜这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高高在上的做派,所以很少跟着穆大娘主动上门去服务,除非是实在不能推的人家才会勉为其难去一趟,多数都是锦绣阁的人自己去量好了尺寸,回来她只管设计。 不过像这种亲自跑到她们家的铺子里来找她还是第一次,绝不能怠慢了。果儿放下手里的纸笔,跟着包氏到了前面。 只见一位妙龄小姐姿态优雅地坐在那里,身后还站着两名伺候的丫鬟。 果儿上前服了一礼道:「让小姐久等了,我就是果儿。」 年凤娇抬起头,就看见一个模样端庄秀丽的小姑娘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一身天碧色的衣裙衬托得小姑娘身段窈窕,一双黑白分明的葡萄眼格外吸引人。 年凤娇不觉皱起眉头,难道这就是表哥看中的人?年纪似乎小了一些,不过看这通身的气质,若说是哪家大户的千金小姐也不为过,怎么都不能跟村姑联系在一起。 果儿也在打量着对方,年凤娇身穿一件鹅黄色的棉綾立领中衣,外面套着碧色绣金丝的妆花褙子,下面一条同色系百褶裙。胸前一个赤金盘螭璎珞项圈分外耀眼,略抬手腕,便露出里面一对翡翠蛋面手镯更是夺目。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说话,果儿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晓红端着茶水过来,小心地放在年凤娇面前。 身后站着的一个丫鬟轻嗤了一声道:「这种茶也敢拿出来待客,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小户,连个像样的茶水都没有。」 果儿抬眼看过去,很快认出这个说话的丫鬟正是昨天在马车上露出头来的那个女子,那么,这位小姐应该就是出自年府,子彭哥哥的某个表妹了? 只听年凤娇低声道:「眉儿,不得无礼。」 却不去看放在旁边的茶水。 果儿心里又是一沉,继而装作不解地说道: 「上不得台面?原来在这位姐姐眼里,本城香茗茶社买来的一级铁观音竟是如此入不了口,但不知道姐姐家里日常享用的是哪种好茶?」 香茗茶社是本城最有名气的茶社,所卖的茶叶都是高档货品,最重要的是香茗茶社是年府的产业。 果儿一句话堵得眉儿张口结舌,人家说的香茗茶社正是年家的产业,言语中且有追捧之意,她要再说这一级的观音茶上不得台面,那就是砸自己家的招牌了。 年凤娇不满地瞪了一眼身后,这才看着果儿说道: 「你就是果儿?听锦绣坊的穆大娘夸过你好几次,今日无事便过来看看,想着你们家铺子里应该也有好衣裳卖的,谁料......」 年凤娇话没说完,便眼含失望地四下看看,似乎对店里的物品实在看不上眼。 果儿微微一笑,走过去欲坐到她对面,却听那眉儿又是一声轻斥:「大胆!我们小姐允你坐了吗?」 果儿一怔,茫然地看了一眼眉儿,直直坐下后转头对着年凤娇说道: 「这位姐姐没事吧?怎么在别人家里还大呼小叫的,这样不懂规矩的丫鬟 ,小姐还愿意带她出来,小姐真有容人雅量。」 年凤娇被果儿几句话说的不知该怎么回答,后面的眉儿更是脸色一白,紧张地看向她家小姐不敢再多嘴了。 年凤娇怔了一会儿才说道:「是丫头不懂事,果儿姑娘不要见怪。」 果儿:「好说,不知小姐是哪家府上的,说不定我以前还跟着穆大娘去过呢。」 年凤娇并未回答,身后的另一个丫鬟道: 「我们是城南年府的。」 果儿露出一个略微吃惊的表情道:「原来是年府的小姐,真是失敬了。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家的铺子定位的是普通的客人,卖的自然都是些中档的绣品。 年小姐身份贵重,要买什么绣品应该去锦绣坊那条街呀,却不知小姐竟然还喜欢逛像我家这一类的铺子,虽然我家卖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货品,可是我家的东西做工都很仔细的,小姐既然来了,不妨再看看?」 既然她半天没说来这里的目的,那就当是来闲逛的吧。 两人东拉西扯了半天,年凤娇发觉这个小姑娘口齿伶俐,面对她这个千金小姐并没有半分畏惧,反而一派天真的架势,似乎压根看不出她是来挑衅的。 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小姑娘,且并不知道自己跟表哥的关系,或许表哥只是跟她家做生意才走的近些,若真是误会表哥可就不好了。中文网 想到这里年凤娇没了聊下去的兴致,矜持地起身道: 「本就是随便进来看看的,多谢招待。」 说完正欲往外走,无意中却瞥见果儿抬起的手腕上竟带着一串佛珠,仔细看去立即变了脸色。 果儿见她突然盯着自己的手腕不由也看过去,发现张子彭送的那串佛珠露了出来。 糟糕,怎么忘了摘下来?她若无其事地垂下手腕,佛珠便隐藏在衣袖里看不见了。 年凤娇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问出口,带着丫鬟离开了。 包氏看着主仆三人的背影,走过来站在果儿身边道: 「坐了半天,感情就是来歇脚的,一样东西都没买呀,这些大家小姐还真是难伺候。」 果儿摸着手上的佛珠没有说什么,她有些明白年家小姐此番过来的目的,甚至她还认识这串佛珠,心里不禁堵得慌,还没怎么着就蹦出个表妹来,看来,自己真得好好想想了。 wap. /110/110998/31563889.html 第二百零四章 陈木匠 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呆坐了一会儿,从手上摘下这串佛珠,拿在手里细细看了半天,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那个小匣子,把佛珠放了进去。 接着又从柜子里拿出沈默的那封信,抽出里面那张竹林图摊在桌面上,这几天她已经琢磨出了个大概,这幅画造型简单,凭自己这点子手艺还是能够绣出来的,干脆绣成一幅小小的砚屏,摆在桌面上当摆件比较合适。 只是只有竹子未免显得单调,想到这里果儿忽然想到一个主意,随即拿出一个炭笔来,在竹子旁边信手添上两只大熊猫,简笔画风格的大熊猫憨态可掬,坐在那里专心吃着竹叶,一下子整个画面便灵活起来。 果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大熊猫这种生物虽然从远古时代就生活在祖国的丛林中,可是见过此吉祥物的古人寥寥无几,就连史书上也很少有记载,到时候某人若是问起,就说是自己参考狗熊的样子随手乱画的,爱信不信,嘻嘻。 果儿看着自己的杰作,越看越有了创作的冲动,想起她前世学了好几年的双面绣,就是在一块料子上同时绣出正反色彩一样,图案一样的一种绣法,这种绣法对针脚的要求极为严格,正反两边需一样的整齐匀称。这种工艺目前在这个时代她还没有见过,想来应该还没有问世吧。 后世的双面绣已经发展到双面三异绣的神奇境界,既绣品两面异色、异形、异针,果儿跟着师傅苦练了好几年,可惜都没有学到如此高超的三异绣的本事,只堪堪达到同色同花形双面绣的水平,可是即便这样,绣出来之后应该也是为世人所罕见。 打定了主意,果儿沉下心来不再去想不开心的事,准备丝线,挑选合适的材料开始绣砚屏。 城南陈家村,陈木匠最近接了个大活,附近马员外的女儿即将出嫁,在他这里订购了一批上好的家具,包括拔步床、储物柜、镜台、贵妃榻,用的材料都是清一色黄花梨木的。 陈木匠带着手下的帮工跟徒弟们日夜赶工,总算全部做好,今天正是马员外派人来取家具的日子。 马家的家丁们几人一组,小心地抬着这些新做好的家具往外面走,陈木匠看着一一被搬出来的家具心里一阵火热,这些订单他带着手下用了十成的心思精心打磨完成,只要这次的订单让马员外满意了,不但能赚一笔丰厚的酬金,以后的生意就会越来越好。 正想着,忽然搬拔步床的一个家丁不知怎么回事,脚下一软竟绊倒在地上,其他几个家丁冷不防身子一斜,拔步床顿时重重摔在地上。 几个家丁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想要重新抬起拔步床,不想刚一用力,只听嘎吱一声,床头的一处竟然断裂开来。 众人吓了一跳,忙仔细看去,原来是一个连接处断开了,一个家丁不相信地伸手摇了摇床上的架子,结果那床晃晃悠悠好像被摇的散了架,不一会儿又有几处地方断裂开来,家丁们惊讶地喊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刚做的床怎么散架了?」 家丁声音很快吸引了旁边的人,众人围过来一看都惊疑不定,这可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刚做好的拔步床,怎么可能摔一下就能散架?众人狐疑的目光都看向陈木匠。 陈木匠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他急忙跑过来仔细查看,可是一见这种场面立马脸色大变。 马家的管家也上前仔细查看,待看清眼前的场面脸色迅速黑了下来,他抬头看向其他的家具。 有家丁机灵地开始检查起来。 一个家丁围着一张花纹雕刻精美的贵妃榻转了一圈,然后用脚使劲踢了踢底下的木腿,只见这张贵妃榻摇晃了几下,明显也能听到嘎吱声。 管家走过来用力一脚,贵妃榻瞬间也散了架。 管家不 可置信地指着地上散开的木头,问陈木匠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说陈老板,你也太大胆了吧?我们老爷专程从南边买过来上好的黄花梨,是相信你的手艺跟人品,才掏了大价钱在你这里定做家具,给我们小姐成婚用的,你就拿这种破手艺糊弄我们老爷跟小姐?」 陈木匠也被惊得一身的汗,他陡然想起几年前还在城里开铺子的时候经历的事,当时就跟现在的情景如出一辙,刚刚做好的家具,在搬动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全都散了架,难道说这回又遭人算计了? 管家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回去也没办法交差,索性揪着陈木匠不依不饶,扬言要拉他去见官,请官家给评评理。 看到眼前的局面,陈家其他的帮工和徒弟也都慌了,前一刻他们还庆幸这次的订单做好了,以后作坊可就彻底翻身,他们挣的工钱也能越来越多,可是谁能想到后一刻竟然会变成这样子。 几个跟随陈木匠多年的帮工这会儿也想起了几年前那件事,各个脸上露出了惊恐不安的表情。新 陈木匠稳下心神,他挣脱管家的双手,跑到另一个储物柜跟前,轻轻打开柜门,里里外外仔细查看起来。 几年前那件事也是事发突然,当时所有的家具在众人起哄下全被弄散了,事后等他想起查看究竟,已经无从查看了。 现在他围着这个尚好的储物柜仔细检查,很快就发现了端倪。他从柜子里面一个关键部位小心地拔下一根钉子,拿在手里看了看,只见这根钉子上面锈迹斑斑,明显不是他们制作的时候所用的铜钉。 几个帮工围上来一看,皆是一惊,几人赶忙分头检查,结果就发现另有两个家具上面的钉子被人调换了,都在最关键且不显眼的部位,他们用手就能轻松拔下来,可见就是等着运输的过程中,稍微有个磕碰钉子就会掉出来,家具自然就散架了。 终于验证了心里的疑虑,陈木匠瞬间明白过来,气得面色又青又白,一个站不稳扑通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马员外已经收到消息匆匆赶过来了,面对这样的局面,陈木匠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先想办法善后,平息了马员外的怒气再说。 他咬牙硬撑着给马员外跪下磕头认错,承诺加倍赔偿损失,可马员外并不是缺钱的主,又事在气头上,二话不说指挥家丁冲进陈家院子一顿打砸,就连陈木匠也不能幸免,被打的快爬不起来了。 马员外犹不解恨,叫人绑了陈木匠去见官,陈木匠的老娘和妻子,女儿扑过来死死保住陈木匠,不让马家人把他带走,陈家老娘甚至跪在马员外面前请求饶了她的儿子。 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陈家村的几位族人匆匆赶过来,一起出面求情,最后总算求得马员外答应不报官,但是要退回所有的定金,而且还要加倍赔偿他的损失。 为了公平起见,陈家村的族人当下从其他地方请来了几个木匠,查看了所有的木料,万幸这些木料都还完好,且家具本身的制作手艺没有问题,只要按施工图重新装钉起来就可以了。 但是马员外已经不信任陈木匠,等算清了赔偿的数目,便叫人把木料包括没有散架的家具全部拉走,另寻木匠去加工,临走时警告陈木匠三天之内必须赔偿所有的损失。 等人都散去,陈木匠被人背回了家中,他被马家人打得不轻,但是身上的痛都已经不算什么了,心里的痛才更叫他锥心刺骨。 这几年虽然他一直没找到证据,可是他知道当初暗中害他,逼得他不得不卖掉祖传铺子的那个人,肯定是那个出了五服的堂兄干的。 他跟这个堂兄都是在后街开木匠铺的,他的铺子取名陈记,而堂兄家的铺子叫陈家。只因他才 是祖上传承下来的嫡系子孙。 这些年他凭着自己的手艺在这一带打下了名气,生意一直很好。谁知一次交货的时候,就是被人像今天这样下了黑手,暗中在做好的家具上动了手脚,众目睽睽之下好好地家具散了一地。 当时人群中似乎还有其他帮手,叫嚣着冲上前把所有的家具全都砸烂了,致使他不但找不到任何线索,还不得不赔偿了一大笔钱给苦主。最后不得不卖了祖上传下来的铺子,才勉强脱身。 铺子没了,名声也没有了,他不得不带着家小回到乡下谋生,偶尔接一点小活维持生意。 幸亏这些年来积攒了一些人脉,有些了解他的老主顾相信他是被人暗算的,有了木匠活还愿意找他,这才让他能勉强填饱肚子。 后来直到接了姚家的几次大订单,才挣到了一笔钱缓了过来。 这两年他接的单子越来越多,眼看生意和口碑都在逐渐恢复,他本打算再努力两年,重新回城把铺子开起来,可是偏偏又被人算计上了,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开眼? 陈木匠越想越难受,恨不得冲到堂兄面前跟他拼命。 只是心里再难受,也得先想办法赔偿马员外的损失,把事情了解了再说,否则一旦马家拉他去见官,那就真的天塌了。 想到这里他躺不住了,很快爬起来开始筹集赔偿的银子,可是把兜里积攒的所有家底都拿出来都远远不够,最后没有办法,一狠心把眼下住着的院子卖了,总算凑够银子赔给了马员外。 陈木匠带着老娘跟妻女站在大门口,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不属于他们的小家,老娘跟妻女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她们没有家了,对于未来自然充满了恐慌。 手下的帮工跟徒弟都已经遣散各自回家,身后只剩下栓子和另一个徒弟满仓没有走,满仓是陈木匠无意中捡回来的一个流浪儿,从小跟着陈木匠一家生活,眼下根本无处可去。 栓子则是不想回到自己家,而且他也放心不下师傅他们一家人。 wap. /110/110998/31588996.html 第二百零五章 投奔 陈木匠呆站了半晌,回头看了看两个徒弟,皱眉对栓子道: 「你怎么还不走?」 栓子上前一步说道:「师傅,我还想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满仓也在一旁使劲点着头。 陈木匠看着眼前两个徒弟思绪飞转,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动手脚的,肯定是他手下这些人中的一个,因为这段日子他家里几乎没有其他人来过,即便有过那么几个,都不是懂木工活计的。 当然,也不会是眼前这两个半大孩子,他俩的水平还没这么高,那么,只能是那几个帮工中的人了,一想到这些人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心里不禁更加苦涩。 半晌他对着栓子苦笑道:「傻小子,满仓是无处可去,只能跟着我,你有家,跟着我打算露宿街头不成?」 栓子:「师傅,我真的不想离开你,我知道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天大地大,竟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陈木匠低头看一眼抽泣的老娘跟妻女,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是啊,天大地大,为什么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呢?」 他自认一辈子老实本分,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放过他,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非要置他于死地才肯罢休?即便是处于妒忌想要夺他的铺子,可是两年前已经如他们的愿了,这次又是为什么? 栓子想了想,劝道:「师傅,要是你真的无处可去,我倒有个地方,就是不知道师傅愿不愿意去?」 陈木匠并未把栓子的话放在心上,但还是问了句:「你说。」 栓子:「上姚村我姑姑家里前段时间买下了很多土地,这些日子正在招长工种地,师傅要是愿意的话,不如跟我一起去上姚村投奔我姑姑家做长工,好歹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以后有了机会再重新打算,干回本行。」 满仓眼前一亮,看向了陈木匠,毕竟只是个少年,在他看来只要有个安身的地方,做长工就做长工,没什么不可以。 陈木匠闻言却迟迟没有出声,做长工,就意味着要脱离他的木匠本行,这叫他怎么甘心? 可是看看这一家老小,他现在只求能给她们找一个安身之地,总不能叫年迈的老娘跟女儿一起陪着他露宿街头。 半晌,他同意了栓子的提议。 一行人推着一辆木板车,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到了上姚村,姚铁柱跟何氏见到许久不见的侄子跟陈木匠忽然出现,且还带了这么一堆人过来吓了一跳,待问清楚情况,两人不免对陈木匠的遭遇感到唏嘘。 当初姚家新宅子里的家具几乎都是在陈木匠这里定做出来的,后来姚铁柱带着栓子求上门拜陈木匠为师,跟陈木匠也是打过多次交道的,当时就对其留下了好印象,现在见他遭了难过来投奔,心里就有了把人留下的想法。 收长工的事情姚铁柱就能做主,于是问清楚陈木匠后,这件事便定了下来,陈木匠只是稍稍犹豫片刻,就在准备好的契约上摁上了手印,从此以后,他就是姚家一名普通的长工了。 陈木匠的妻子秦氏见丈夫摁了手艺,心里难过之余也庆幸她们一家终于有了落脚之地。 见丈夫的事情落定,秦氏看着何氏跟姚铁柱乞求道: 「东家,我跟我女儿六月也能干活的,我们不怕吃苦,只要有活干,有钱挣就行,不知道可不可以?」 秦氏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今家里的情况今非昔比,多一个人挣钱就能尽快摆脱窘境,见姚铁柱夫妻两人都和气,她便大着胆子说出来。 何氏看看一脸哀求之色的秦氏,再看看跟果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便问道: 「我们家的绣工作坊倒是有用人的地方,你跟你的女儿针线手艺怎么样?」 秦氏一听脸色便有些羞愧,她平日在家也就是洗衣做饭,闲了就给丈夫的木工活打下手,针线手艺一般,女儿六月跟她差不多,母女两个在这方面都不是精通的人。 秦氏难为情地说道:「不敢瞒东家,我们娘两个针线手艺都一般,不过我们不怕吃苦,其他的活我们也愿意干,实在不行我们就跟着一块儿种地,我们没问题的。」 秦氏害怕他们不答应,忙一连串地保证,说罢还拉了拉女儿六月的胳膊,示意六月跟她一起求情。 六月紧咬着嘴唇,学着母亲的样子使劲点头,她是个懂事的女孩子,家里遭了变故,她知道以后的日子不会再像以前那么舒坦了,心里暗暗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何氏想了想,让这娘俩跟着长工们一起下地倒不至于,针线上不行,那就安排她们先在浆洗上干着吧。 何氏这样的安排让陈木匠跟秦氏母女很是感激,一家人对着何氏跟姚铁柱千恩万谢。 眼看天色渐晚,如何安置陈木匠一家就是个问题了,姚家所有的长工大部分都是本村人,再有就是住在附近几个村子的,干完一天的活就能回家的那种,像陈木匠这样举家投奔过来的还是头一户,所以眼下最紧要的是给他们找个落脚之处。 姚铁柱挠挠后脑勺犯了难,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想不出把这一家子安排在哪里合适。 何氏则想到了个地方,便跟丈夫提了出来,就是建在荷塘边上,当初给李老头安身的小茅屋。 李老头自从跟带着小天佑搬进新宅前院看门,荷塘边的小茅屋便空着了,眼下暂时把这几人安顿在荷塘边正合适。 姚铁柱带着一家人到了荷塘边,开锁进去,这小茅屋虽小,当初盖的时候也是一溜三间的设计,中间堂屋带左右两间住人的屋子,还在堂屋里盘了厨房。 现在陈木匠一家住进来,夫妻两个占一间,另一间就给陈老娘和孙女六月住,这样一家四口正好安排的妥妥的。 至于栓子和满仓,何氏把两人安排到老宅去住,老宅现在前后两个作坊,晚上就住着麦穗母女两个,栓子两个小伙子过去后,安排住在后院一间屋子里,丝毫不影响什么。 这样的安排众人都很是满意,尤其是陈木家一家人,压根没想到东家竟然会腾出这么好的房子给他们住,原本想着能有一间遮风挡雨的破屋子就不错了,眼下这个屋子,说是茅屋,顶上却铺着瓦片,屋子里的火炕、灶台一应俱全,跟他们原来的家比起来,除了地方小,其他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翌日,陈木匠、栓子和满仓师徒三人就跟着姚家的长工们一起下地,开始了劳作,秦氏带着女儿六月也进了作坊里干活。 果儿最近一直窝在铺子里绣双面绣,等闲不会出门,这种双面绣然市面上还没有,那么她手里的这件就一定要精益求精,尽量发挥出最好的水平,等绣好了给沈默送过去,保准让他只能点头说好。 不知道为什么,果儿心里十分肯定王家的事出自沈默的手笔。 随着绣品日渐完成,果儿原本郁闷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这些日子张子彭又来过两回,可是果儿没有出去见他,包氏不解问她的时候,果儿便以避嫌为借口。 包氏只以为女儿害羞,而且子彭少爷来的这般勤快,被人察觉了的确不妥,也就顺着女儿的意思,待张子彭过来只管热情招待,绝口不提自己闺女,张子彭见不到想见的人,徒增烦恼。 果儿的双面绣终于完成,接下来只要弄好外面的框架镶嵌起来,这个砚屏就算完成了。 果儿打算定制一个紫檀木的框架,这样的砚屏到时候给某人送过去绝对 称得上世间绝无仅有,想来某人一定会很满意吧。 不过,要是某人不识货的话,那可就没办法了,也罢,就当是对他暗中帮助自己家的谢礼了。 想到这里果儿嘴角不自觉翘起。 接下来她需要寻找一家可靠的木匠铺子,把这双面绣送过去,再花些时间亲自看着木匠师傅把绣品镶嵌上去,才算大功告成,明天得跑一趟木匠铺,好好挑一个师傅才行。 翌日一早,果儿便出门在城里跑了一圈,找了好几家木匠铺挑选合适的木料和工匠。 紫檀木虽然比较贵重却也不难找,后街有一家就有现成的木料,只可惜果儿仔细看了那铺子里摆设的木器家什,对店中大师傅的手艺并不满意。 无奈想要接着再找,那铺子老板却告诉她,城里这几家木匠铺,有紫檀木料的也就他们家和陈记,也就是当初栓子呆过的那家,其他家都没有。 果儿看不上这家的手艺,而那个陈记是断然不会去的,无奈只好无功而返。 回到铺子里的时候,正巧碰上姚二柱过来送货。 姚二柱看见侄女从外面回来,随口问她去了哪里,果儿道: 「绣了一幅花草图,想着做一副砚屏出来,今儿出去看了几家木匠铺想找一副合适的框架,可惜没有满意的,唉!明天还得出去找。」 果儿说完叹了口气,看着姚二柱又问道: 「二伯,你知不知道哪里有手艺好的木匠,我这副砚屏做出来可是精品一件,准备拿来送人的,一定要手艺好的木匠师傅才行。」 姚二柱呵呵笑道:「这样啊,城里就那么几家木匠铺子,就没你看得上的?」 果儿无奈地摇摇头。 姚二柱:「那可就难办了,不如你说说,想要个什么样的框架,二伯帮你在城外找找看,有没有手艺好的师傅。」 说到城外,叔侄两人眼神同时一亮,对呀,找陈家村的陈木匠去。 wap. /74/74087/21234231.html 第二百零六章 新作坊 说到城外,叔侄两人眼神同时一亮,对呀,找陈家村的陈木匠去。 不待果儿说话,姚二柱便说道: 「可是巧了,你要做砚屏的框架,如今咱们家的长工里就有一个能人,绝对入得了你的眼。」 果儿一听这话就愣了,姚二柱也不跟她卖关子,直接说道: 「你不知道,那陈家村的陈木匠,就是栓子的师傅,前些日子拖家带口来咱们家当长工了,而且是自愿签了十年契约的,对了,还有栓子跟另一个徒弟,都来咱家当长工了。」 这下不光是果儿,就连一旁听着的包氏也吃惊地问道: 「什么?你们说的是给咱家打造家具的那个陈木匠?他给咱家当长工,他不干木匠了?」 姚二柱:「这事说来话长。」 姚二柱把陈木匠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母女两个听后也是同情了几分。 姚二柱:「果儿,你要是想做砚屏,城里要真找不到合适的匠人,不妨跟二伯回去,找陈木匠给你做。」 果儿心里正为陈木匠的事有些唏嘘,听姚二柱一说立马又高兴起来,对呀,既然已经是她家雇的长工了,那她以后想要做什么东西岂不是很方便? 想到这里,果儿当即决定跟着二伯回去一趟。 路上,长工赶着马车,果儿跟姚二柱坐在马车里,忽然想起她之前的一个想法,果儿越想越觉得可行,双眼看着窗外一时想得入神,不禁嘴角上扬。 姚二柱见侄女一脸神往的小模样,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脸前晃晃。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果儿回过神来冲姚二柱嘻嘻一笑:「二伯,我在想陈木匠这个人,二伯你说,咱们家叫一个手艺那么好的木匠改行去种庄稼,岂不是暴殄天物?我觉得,咱们不如给他开辟个条件,让他继续发挥他的特长,为我所用?」 姚二柱眯起眼睛,侄女的话好像他听懂了,可是那个爆舔啥啥的是什么玩意儿? 「你的意思是叫他继续做木工,难道是想在城里开个木器铺?」 果儿狡黠一笑,说道: 「二伯,我觉得咱家可以开第三个作坊了,不过,要开的不是木器铺,而是玩具铺。」 姚二柱听得眉头皱起,乡下的孩子鲜少有专门的玩具可玩,所以姚二柱乍一听就觉得侄女这个主意不太妥当,于是说道: 「啥玩意儿,玩具?给小孩儿玩的东西,那能有多大的销路,还不如直接开个木器铺,叫陈木匠做了大师傅专做家具呢。」 姚二柱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靠谱,眼神晶亮地看着侄女。 果儿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在城里住了这么长时间,木器铺遍地都有,还真没看见有专门卖小孩子玩具的店铺,要是他们家开了这样的铺子,那么她所知道的那么多益智的玩具都可以做出来,销路方面只要做好宣传,说不定将来也能做出一番成绩呢。 想到这里果儿心里的盘算愈发火热,便把自己的想法跟二伯详细说了一遍,又道: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最重要的还得跟陈木匠好好商量一番,要是他不肯答应那就难办了。」 姚二柱听了半天,虽然还是觉得开个玩具铺不太靠谱,但他不想泼侄女的冷水,挥挥手道: 「这个不用太担心,陈木匠本就是个手艺人,没办法才不得不屈居咱家做了长工,要是能够重操旧业干回本行,对他来说绝对是件好事,他哪有不愿意的?放心吧,他一定会答应。」 下晌,陈木匠跟着众人刚从地里回来,便有人过来叫他,说是姚二爷有事找他,陈木匠不敢耽搁,忙跟着来人去见姚二柱。 陈木匠进了前院正厅里,看见姚二柱坐在中央的八仙桌旁,另一边还端坐着一个小姑娘,他不敢多看,忙低着头走上前去。 「二爷,不知叫小的来有什么事?」 姚二柱兄弟几人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如今家里发迹,却从不在乡亲和雇工们面前摆架子,闻言和气地摆摆手,请陈木匠坐下说话。 陈木匠却坚持站在原地道:「东家客气,小的不能不懂规矩。」 果儿在旁默默看着,觉得此人虽嘴里说的谦卑,骨子里却透出一股落寞与不甘,想来也是,明明一身本事,如今却只能做一名普通的长工,任谁都不能短时期内淡定接受。 姚二柱见他不肯落座便也不再多说,指着果儿说道: 「找你过来,是我这侄女有事想要跟你商量。」 陈木匠这才抬头看向果儿,他见过果儿几次心里对这个小姑娘印象比较深刻,记得当初姚二爷初次上门找他打造家具,就带着这个小姑娘,且小姑娘还叫他做了几个稀奇古怪的木器出来。 果儿:「陈叔,是这样的,我们家想开个玩具铺子,就是做各种小孩子的玩具,因为我们打算做的大部分都是木质玩具,所以需要有个懂木匠手艺的大师傅坐镇,不知陈叔可愿意?」 陈木匠有些意外地看着果儿,又看看姚二柱,这叔侄俩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在跟他开玩笑。 见陈木匠盯着他们看了半天不说话,果儿便又耐心地跟他介绍了一番,陈木匠半晌点头说道: 「行吧,我都听东家的,只要东家看得起我,我没什么不愿意的。」 虽然是做玩具而不是家具,可现在的他还有的挑吗? 果儿:「陈叔,你可别瞧不上这玩具铺,我设计出来的玩具现在市面上可没有卖的,而且对木工方面的手艺是很严格的,你必须全力以赴才能达到我的要求呢。若是到时候做不出来或者我不满意,可就不是扣工钱那么简单了。」 果儿故意把话说的比较重,果然激起了陈木匠的好奇心,有什么样的木器是他这个多年的老木匠做不出来的,于是他开口道: 「请东家、果儿姑娘放心,只要你把图纸给我,没有我老陈做不出来的木器。」 果儿满意地点点头:「陈叔这么说,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以后等作坊开起来,陈叔就是作坊的大师傅,顶梁柱,工钱方面我们绝不会亏待了陈叔,除了按月的工钱以外,等日后作坊开始挣钱了,每年再给你一成的分红,你觉得怎么样?」 果儿说完看向姚二伯,陈木匠如今是他们家的长工,按说只要按照契约里的规定按月给够工钱就行,至于叫他干什么活都是分内的,完全不用另外给分成。 但是果儿想的长远,她要让陈木匠心甘情愿留在自家的作坊里听她的,那就需要适当给一些甜头,所以她先在银钱方面做出了承诺。 给姚家之外的人提分成,这在他们家可是头一次,所以果儿必须先要征求姚二柱的同意才行。姚二柱听到侄女大方地许出一成的分红,吃惊之余就想要阻止,可是面上并没有显示出来,他淡定地说道: 「这事好说,等作坊开起来还要看日后的运作,只要作坊能赚钱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么一说他既没有否定侄女的说法,也没有点头,还是等陈木匠走后再好好劝说侄女吧。 陈木匠一听还要给他一成的分红,跟姚二柱一样也是吃惊不小,他现在的身份只是姚家签了身契的长工,虽然签的是十年活契,名义上那也是暂时卖身给东家了,所以他对姚二柱说的话根本没听出玄机来。 不过他也不是个含糊的人,见两人话说的敞亮,便也道:中文網 「 那个,老陈多谢东家看重,分成的事还是等作坊开起来以后再看吧。」 说完了正事,果儿又道:「陈叔,我听二伯说了你家里的事,我知道被人陷害你肯定心有不甘,有一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你还没有报仇的资本,不如定下心来好好经营日后这份差事,等咱们的玩具作坊开起来,做大了,有了一定的资本,到时再徐徐图之不迟。」 果儿这话算是说到了陈木匠心坎上,这些日子他埋头干活之余,想的最多的就是要找机会报复回去,他要叫害他的人知道,他陈木匠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陈木匠拱手道:「二爷,果儿姑娘,两位既然看得上我陈木匠,以后我定当听从二位的安排,把这个作坊撑起来。」 说完了正事,果儿便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那副熊猫吃竹叶的绣品,跟一副砚屏的框架图给陈木匠看。 「我想做一个紫檀木的框架,就是这个样子,陈叔你先看看。」 陈木匠接过绣品跟框架图只略看了看,便点头道: 「没问题,只要有木料我一天功夫就能弄好了。」 果儿见他只看了一眼绣品,好心提醒道: 「陈叔,这件绣品是我花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才绣好的,镶嵌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 陈木匠微微一笑:「果儿姑娘放心吧,老陈以往虽然做过的砚屏不多,可也不少,这种简单的东西......」 正说着话,陈木匠忽然喉咙被人掐住了一样,眼睛也一下子睁大了,这怎么背面也有图样,且两面的花色,针脚简直一模一样!这样的绣艺他之前从未见过。 果儿看着陈木匠吃惊的表情嘴角上扬,记得她刚绣好时拿给包氏看,包氏也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连连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幸好这个花样子简单,她又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包氏相信这不过是自己闺女想要精益求精,结果「无意中」绣成了这副样子,而且她的绣艺本就不佳,就这也花费了她这么多天时间呢,再叫她绣出画面更复杂,尺寸更大的花样来,以她这种龟速或许一年半载才能绣成一副吧。 姚二柱对刺绣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等陈木匠走后,便对果儿道: 「我说果儿,你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些,哪有给雇工提分成的?咱家从不苛待工人,可也不必太过大方,毕竟人心难测,万一将来有了什么分歧可就不好说了。」 果儿这样做不过是参照了后世的管理手段,而且她知道以后这个玩具作坊所做出来的东西有多超前,给分成这不过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而已,因此笑着解释道: 「二伯不必担心,这件事要等将来作坊开起来,盈利了才作数,一成利看着不少,可这一成利许出去,换来的是他更多的忠心,对咱们更有利。」 姚二柱说不过侄女,可是见侄女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释然,很快不再计较,二人就玩具作坊的事开始商量章程。 等一切商量妥当,果儿就沉下心来绘制玩具图,至于开作坊的一应事全部都有二伯搭理,不用她多操心。 wap. /110/110998/31617776.html 第二百零七章 去府城 姚二柱把建玩具作坊的地址就选在荷塘旁边的那片空地上,跟老宅那两处作坊分开,那地方当初家里买宅基地时一并被买了下来,后来荷塘建好以后做了平整,周围还用篱笆墙围了一圈,秋收后收回来的庄稼如今都在那里扬场。 现在要建作坊的话,只需找些人起几间大房子,在院子里搭一排木棚子就可以了,陈木匠一家就住在这里,晚上也有人看着。 说干就干,姚二柱很快召集人手盖房子,放出话去广招人手,他们村里如今大部分的劳力都进了自家作坊,再有雇佣的长工,将来作坊建起来本村已经没有多少能招进来的人了,所以这次只能到外村去招人。 放出招人的条件,村里自有好些人立即跑到周边村子的七大姑八大姨家宣传,很快召集了一帮劳力,先集中起来建房子,姚二柱跟陈木匠两人则从中留意将来留下的人选,等将来作坊建起来了,挑人的时候心里也有底。 想进他们姚家的作坊,人品这一关是顶顶重要的考察范围,干活偷女干耍滑的,东打听西打听的一概不能要。 栓子跟满仓被调过来,以后他俩还跟着师傅进作坊里干木工活,这样一来他们又能继续学手艺了,两个少年自然都很是乐意。 前后用了一个多月,作坊便初具雏形,果儿拿出她这些日子设计出来的玩具图纸。其实就是现代的一些益智玩具,全部都是木质的,有适合三五岁孩童玩的过家家玩具,也有适合大一些孩子玩的各种木质拼图,积木,再就是体积大一些的摇木马等东西。 陈木匠仔细看了这些图纸,眼睛越睁越大,这些东西其实都不难做出来,就是他以前从未见过而已。 不过果儿姑娘既然画出来了,那他照着做就是,没什么可说的,于是等采买的木料运回来后,陈木匠便带着两个小徒弟忙活了起来,他们需得先做出样品,让果儿姑娘验过才行。 忙完作坊的事,姚二柱托人在城里留意,准备买下的铺子也有了好几处可选的。 有了上一次买铺面,开铺子的经历,这一次他们算是轻车熟路,几番挑拣后,便在离绣品铺不远的一条街上,选中了一间合适的铺子买下来,另招了账房跟伙计,花费了几天时间,「姚记杂货铺」就开张了。 这回买铺子的钱全部都是果儿出的,所以铺子当然记在果儿名下,新铺子果儿本来想起名「姚记玩具铺」来着,可是左思右想觉得不太好,单单只卖玩具的话怕是很难打开销路,索性就用了「杂货铺」的招牌,招牌最底下一行小字写上「孩童玩具、牙粉牙具、小型收纳」等字样,这样铺子里的货品就一目了然了。 为了让她家的铺子尽快把生意做起来,果儿抓紧时间又捣鼓出几样新鲜的东西,跟做出的玩具一起摆放在铺子里开卖。 首先就是改造过的牙粉和牙刷。这个时候的人们清洁口腔多用简单的青盐、茶水、明矾水等擦牙,讲究些的人家则是在商铺里买专门的牙粉和牙刷使用,牙粉的成分是具有清洁作用的皂角、艾草、生姜、地黄等磨成粉末制成的; 而牙刷的形状则是像现代的狼毫笔,末端的马尾毛更软更多些,根据牙刷柄的材质不同分成很多档次。 果儿对古代牙粉的配方做了些改良,里面加上一些晒干的天麻、茯苓、松脂和沉香、檀香等香料打成粉末; 牙刷也从狼毫笔的样式换成现代的样式,把尖头弄成圆滑的三角形,材料就选用最常见的木质和玉石的两种; 另外还增加了几样别的生活用品,比如改良版的簸箕、按摩用的小型木器,以及一些造型现代化的简易收纳盒,这些东西看起来不起眼,但是用起来却很实用,顾客在铺子里看过后,都会买下一两样拿回去。 为了扩大宣传,果儿还 亲自绘制了一些宣传图画拿去叫人印刷出来数百张,上面图文并茂简单介绍了她们家独有的这些小玩意儿,雇上一群少男少女沿街派发广告画,凡是拿着广告画到姚记杂货铺去买东西的顾客,都可以享有一个优惠价,买够一定的额度,店家还有小礼品相送,改良版的木质牙刷一对,牙粉一小包。.. 这样的宣传手段果然非常好使,没几天功夫姚家杂货铺便打开了销路,顾客发现这家新开店铺里卖的东西大都新鲜别致,谁能不起好奇心? 果儿还特意做了些包装精美的牙粉礼盒,送到锦绣坊,请穆大娘帮忙送给锦绣坊的老客户,扩大宣传。 最后证明效果也是很显著的,没多长时间,就有大户人家的采买上门,为主家购买姚记的牙粉牙刷,见到铺子里的诸多新鲜玩意儿,顺便就给家里的小公子,小小姐们买些没见过的玩具回去。 眼看着生意日渐稳定,玩具作坊在陈木匠带领下开始正是投入生产,果儿放下心来,有时间好好盘算一下她的小金库,准备过些日子就跟着二伯去府城,开铺子,做生意。 一听闺女有了去府城开拓市场的打算,姚三柱的心思活泛起来,因为刘寡妇的那件事,这些日子没少被老爹训斥,也受了包氏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暴力。 这段日子他深刻反省了自己,爹有一句话说的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有了上回的教训,他得想办法把自己这颗蛋洗干净再糊严实了,于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头扎进铺子里着实卖力了一段时间。 如今闺女又开起一个铺子,他这个当爹的如今既要管着烤鸭铺这边,又要操心新铺子的买卖,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 可是他忙得开心呀,闺女也知道亲爹不容易,特意跟家里提议给他的月银翻了一倍,这让他更如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自动忽略了家里其他人的月银也都翻了一倍的事实。 闺女私下跟他说了,家里其他人干活也都从不懈怠,这回大家伙是沾了他的光,才一块儿涨月银的。 虽然知道闺女这话不过是哄他高兴,但姚三柱知足了,如今在这莱阳城里,他可是管着三个铺子的姚家三爷,算得上是个人物了,走出去哪个不高看他一眼,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过在知道果儿要去府城买铺子做生意的打算后,姚三柱还是坐不住了,忙托人给家里捎话,闺女头一次去府城,他这个亲爹着实放心不下,所以这趟出去一定他得跟着才行。 关于去府城的人选,果儿早有打算,肯定得有二伯,一直以来给二伯定位的就是总管姚家生意的重担,这么长时间下来二伯的表现还是很让她满意的。 然再带上高账房、元宝跟刘庆两个表哥,有这几个人跟着,到时候买了铺子就能很快撑起新的烤鸭铺了,元宝和刘庆已经学了一段时间的手艺,现在他们做出来的吃食跟姚四柱相比差不了多少,完全可以当新铺子的掌厨。 一家人商量的时候,果儿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至于她爹,果儿只略想了想道: 「我爹现在管着城里的铺子,他要是走了,城里的事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有二伯他们跟着我去足够了,等到了府城,那边还有子彭哥哥照应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姚老爹也接了一句:「果儿丫头说的对,老三还是别去了,城里的生意离不开你。」 这一老一小一发话,姚三柱纵有千般心思也歇菜了,只能老实待在城里看生意。 果儿看向姚铁柱:「大伯,我们出去以后,家里这边就劳大伯多费心了。」 姚铁柱憨厚一笑:「都是自家的事,本就是应该的哪里就费心了,倒是果儿,这回跟你二伯一起出远门,可要吃些苦头了。」 「怎么会呢?府城离咱们 这里并不远,不会吃什么苦头的,等我们在那边打开了局面,以后咱们家的人轮流过去转转,就当是长见识了。」 果儿忙笑着说道。 姚老爹看了眼老大老二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最省心的,从来没叫他烦心过。 自从家里买了地,老大带着长工一天到晚在田间忙活,从没有懈怠过;老二头脑精明些,跟着孙女忙着买卖上的事,如今做起事来一板一眼,颇有大总管的风范,让他更是欣慰。 唉,俗话说得好,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他这几个儿子总算都还过得去,日后老三、老四那俩他盯紧些就是。 姚老爹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说道:「再带上两个身强力壮的跟着,就在咱家长工、下人里边挑,出门在外带着那么多银子,还是小心点为好。」 这个姚二柱早想到了,也已经挑好了人选,闻言便道:「跟去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爹放心吧。」 姚老爹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姚老爹特意请人给算了一个黄道吉日,定了去府城出发的日子,等一切安排妥了,叔侄俩带着选定的那几个人,赶了两辆马车出发去府城了。 从县城出发,走官道一路往西北方向,不歇脚的话大约三、四个时辰就到了湖阳府城,相对别的县城来说,莱阳县城距离府城并不算远,中间还路过了两三个小镇。 果儿一路看着风景,起初还觉得有趣,不一会儿就被颠簸得失了兴趣。虽然是官道,可也不过是碎石子铺成的,且有些人烟稀少的地方明显坑坑洼洼,而这时候的马车又没有减震装置,时间长了坐着就很不舒服。 为了赶路他们还是一路不停,等经过中途一个小镇子时正值中午,才停下来寻了个小吃店吃了些东西,继续出发。 /110/110998/31617822.html 第二百零八章 拜访 又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天色渐暗下来终于赶到了府城,果儿兴奋地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见前方高大的城门口上方「湖阳」两个字古色古香。 眼看到了关城门的时辰,他们不敢耽搁,在城门处交了车马费,便赶着车进城了。 进了城没有直接去张府,而是叫马车一路缓缓在街上行驶,初来乍到先熟悉熟悉环境再说,此时华灯初上,街道上还是人来人往比较热闹的。 很快便看到沿街有几家带着张家标记的铺子,果儿明白这些都是张家的产业。果儿跟二伯一商量,既然并不打算去麻烦张家的人,还是先找一家客栈先住下再说。 果儿特意指了一家不是张氏产业的客栈,看外面的建筑,这家客栈规模算是不小,而且有停马车的院子,一行人便进去定了几间上房,叫店小二把晚饭一并送了进来。 吃饭的时候,姚二柱跟店小二打听起府城的风土人情。 店小二见识的客人多了,但凡外地过来的客商多半都喜欢跟他们打听府城的事,店小二很自来熟地跟他们聊了起来。只不过刚聊到大家感兴趣的地方,店小二一挠脑袋不好意思道: 「瞧我,一说起话来就忘了时间,对不住各位客官,我得去忙了。」 说罢作势要走,果儿见他这样子明白过来,手指悄悄捅了捅姚二柱,姚二柱也醒悟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递到小二手里。 店小二忙眉开眼笑地谢过打赏,也不提要去忙的话,继续向几人卖弄起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果儿还跟他打听了一下城里有名望的世家大族。 她并没有提起张家,启料这店小二头一个跟他们介绍的就是张家,众人愈发明白张家在府城的地位。 张家虽说也是做生意的,可是张家的家族子弟在外做官的也有好几个,据说官位最大的还是在京城当差,而且张家好几种生意都跟皇家有关,是地地道道的皇商。 店小二站在旁边边说边勤快地跟姚二柱几人倒酒,一直说到他们吃完了饭,这才拿着赏钱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姚二柱:「明天我们还是先去拜访张家,咱们初来乍到,肯定要上门拜访的,若是等子彭少爷主动来找我们,那就是我们失礼了。」 果儿闻言点头道:「都听二伯的安排。」 来往于这种有身份地位的大户人家,是先要上门递上拜帖的,否则贸贸然前去,说不定连门都别想进去。 果儿对这种规矩很清楚,她已经准备好了拜帖,而且也知道张家的府邸设在哪条街上。他们在来之前,张掌柜就派人把张家在府城的地址写给果儿,他们只需派人过去送拜帖就行。 翌日一早,姚二柱便遣了一个车夫去送拜帖,他们就先在客栈里等着,没想到直接等来了张子彭。 张子彭是收到门房的消息立马就赶过来的,这让姚二柱等人很是感动,大家打过招呼后,张子彭殷切的目光直直看向不加避讳,果儿被他看得脸上一阵发热。 姚二柱在旁招呼他坐下说话,张子彭才醒过神来,对两人说道: 「姚二叔,果儿妹妹,我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快就能过来,就跟你们一块儿同行了,我是前日才从莱阳回来的,刚回来就收到张掌柜捎给我的信,可惜你们没有说具体出发的日子,所以我跟家里的下人都提醒过了,你们一来立马告知我,这不,下人一送来拜帖,我就知道了。 只是不巧的很,我爹他们这几日都不在家,到乡下庄子上去了,不过不要紧,我祖父他老人家在就行了,等我回去跟他老人家一说,你们明日一早过去就行。」 果儿看着有些气喘的张子彭,他不会是跑过来的吧?却没有问出来,而是说道: 「我们是昨天下午到的,明日再上门拜访,会不会失礼?」 张子彭笑道:「不会的,我祖父脾气很好,我刚才出门的急,也没来得及告诉他老人家,想来今日祖父跟往常一样已经有约了,今天就由我来略尽地主之谊,先带你们在城里四处转转,府城可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 说罢又看向姚二柱等人,姚二柱自然没什么话说,对张子彭的安排欣然同意。 果儿勉强一笑:「子彭哥哥,玩就不用了,你要有空的话,不如就带我们四处转转,先看看铺子最好了。」 姚二柱听侄女这么说便也说道:「是啊,子彭少爷,正事要紧,反正都是转,不如去看铺子,顺便熟悉这府城里的环境。」 张子彭见二人如此急切便笑着答应下来。 张子彭是真的跑过来的,所以门口没有他家的马车,姚二柱便叫了一个长工下来,把他们的马车从客栈后院赶出来一辆,三人上车,张子彭指挥着车夫出发了。 一路上他们都把窗帘撩起来,张子彭指着窗外的街景给他们一一介绍哪些铺子是他们张家的,哪条街上最繁华热闹。z.br> 转了几条街,果儿对府城有了些了解,作为湖阳地界的中心城市,规模上的确比莱阳城大了不少,但是看街上的风土人情,其实跟莱阳城差不了多少,所以说,他们莱阳城也是个好地方。 张家的生意在府城里的确是遍地开花,几乎每条街上都有张家的铺子,产业囊括了酒楼、茶馆、书肆、绣坊等等好几种行业,张子彭每到一处都指给他们看,甚至停下来邀他们进去参观。 转了一上午,马车停在一间酒楼前,果儿下了马车抬头一看,酒楼上方硕大的金字黑底招牌上,正是「聚香楼」三个字,看来张家的酒楼在各地都是用的这个招牌了。 在聚香楼用过午饭略休息了片刻,几人又开始在街上转,这回他们去看了几间铺子。 果然城中有人好办事,张子彭早就让人寻好了这几间铺子,无论是地界,还是规模都很合果儿的要求,果儿本来看得挺满意,再一细问问才知这几间铺子都在张家的名下,果儿小脸顿时垮下来。 张子彭察觉到果儿的不高兴,忙解释道: 「果儿妹妹大可不必计较铺子在谁家名下,你们初来乍到,做生意肯定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咱们两家完全可以合作,将来不论你开了烤鸭铺、绣品铺还是别的生意,我们这边绝不干涉。 重要的事,新开的铺子打上我们张家的标记,在这地界上谁也不敢上门骚扰,以后可省了你们不少事呢,我家也就是出了个铺子,以后这里的生意还是由你说了算。 再不济,等生意做稳了以后,你们出点钱这几间铺子都可以转到你名下,这样总可以了吧?」 果儿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虽然来这里之前,也是存了点借张家的势力庇佑的心思,可是在生意上她还是不想跟他们接触的太紧密,更加不愿直接用张家的铺子。 姚二柱也不想两家牵绊太深,于是客气地说道: 「子彭少爷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在家时我们就商量好了,这次到府城来就是想买下两间铺子做生意的,若是看中的铺子太贵的话,我们也考虑过先租下来。」 总之,就是没想过合作。 张子彭见叔侄二人态度坚定,也不好再勉强,于是好脾气地笑笑道: 「是我自作主张了,那就依你们说的,咱们先看铺子,看上哪间卖给你们就是,放心吧,几个铺子我还是能做主的。」 果儿跟姚二柱交换了一会儿眼神,两人来时就已经商量好了,铺子一定要自己买,若是张家愿意从中帮忙再好不过,价钱上不让对方吃亏就行, 于是两人又谢过张子彭。 回到客栈,高账房带着元宝、刘庆,还有那两个车夫也已经从外面回来了,他们是自己出去逛的,顺便找到一家牙行打探在城里买铺子的行情。 高账房把他们今天打探到的情况跟叔侄二人说了一番,府城的铺子比起他们莱阳城,价格上的确贵了一些,不过也贵不到哪里去,而且他们跟牙行的人打过招呼,想多看一些再决定。 姚二柱:「这就好,我们刚来不急着买,多看看,了解了行情再说不迟。对了,果儿,明日去张家要带的礼再检查一遍,人家子彭少爷对咱们一直这么关照,初次上门可不能失了礼数。」 果儿:「二伯,我都打点好了,您放心吧。」 他们这趟过来,想着张家豪门大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所以商量了几天,决定就带自己家特有的几样东西,松花蛋、雪花生、卤煮花生等吃食,莱阳特产的酿酒,至于烤鸭那些,如今天气渐热,在家里做好带过来的话就不新鲜了,所以没有考虑在里头。 另外跟张掌柜打听到张家还有几位小公子,小小姐,果儿又特意选了几样新出炉的益智玩具,到时候保管小孩子见了会喜欢。 准备好了要送的礼,翌日一早,叔侄俩早早吃过饭,果儿把自己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去张家这种高门大户,穿戴上可不能马虎,不是说要打扮的有多贵重,起码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挑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衣裙,上罩一件月白色银丝绣花的褙子,头上简单地挽了两个髻,配上两串坠着珍珠流苏的绢花,腕上再带上那对粉色的芙蓉玉,脸上不施脂粉,整个人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从房间里出来,换了一身石青色府绸直缀的姚二柱,看着侄女这身打扮,不由乐得夸了起来,别说,他这侄女稍微一打扮怎么看怎么好看,果儿被二伯夸得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wap. /110/110998/31624761.html 第二百零九章 姐姐 马车在街上行驶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张家所在的胡同,说是胡同,其实里面并没有几户人家,平坦宽阔的路面清一色的青石铺地,一看这里就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住的地方。 张子彭昨天说过,这条胡同里住着的几户人家都姓张,是他们的本家,往胡同里直走,中间门前摆放着两尊大石狮子的便是他家,其余几家门前都是抱鼓石,这样就很好区别了。 马车很快在胡同中间停下来,果儿掀开车帘往外一看,一眼就看见门口台阶上的一尊石狮子,嗯,就是这家了。 下了马车,叔侄二人抬头看着面前宽大的五檩前出廊式的金柱大门,中间两扇朱漆木门紧紧地关闭着,给人一种森严的气派。 叔侄俩上前正要去扣门上那对铜门环,忽然一侧的木门从里面打开了,走出一名中年仆人。 那仆人看了看站在外面提着礼匣的叔侄两人,很和气地问道: 「可是姚家二爷和果儿姑娘?」 「是啊。」 那仆人立马客气地让开门口道:「贵客快快请进,我家七少爷正在里头等着二位呢。」 两人进去后,只见门口还有一名中年仆妇躬身立在那里,看样子是早就在等着他们的。 两人跟着中年仆妇一路往里走,穿过几条抄手游廊,进了几个月洞门,才来到一座修建得花园一般的院子里。 张子彭站在门口见他们过来,立马带着一脸笑容走过来道: 「可算是来了,我还打算到大门口去等你们呢。我祖父这会儿再偏厅,你们跟我来。」 说罢殷勤地上前接过果儿手里的礼盒,引着两人往里走。 一进偏厅,就看到一位老者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正是张家的老太爷。一身藏青色锦缎直缀,两鬓有些斑白,看起来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祖父,这二位就是我经常跟您老人家提及的,姚家二爷跟果儿妹妹。」 二人恭敬地上前行了礼,老太爷和煦地冲两人点点头,便命人给他们端茶看座。 老太爷看起来很健谈,问了他们一些莱阳的风土人情,话题就绕到了一起开烤鸭铺上面,言语间似乎对之前吃过的姚记烤鸭的滋味念念不忘。 姚二柱笑得憨厚老实,只说初来乍到只盼着铺子尽快开起来,等生意开张以后,定能叫老太爷吃上最鲜嫩的烤鸭等等,引得果儿偷偷看他,二伯很有长进嘛,瞧着太极打得,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几人正聊得愉快,外面有个小厮进来禀报,说二夫人想见见果儿姑娘,差一个丫鬟来请果儿姑娘过去说说话。 张子彭闻言站起来道:「果儿妹妹,是我母亲那边的人过来了,你不必局促,我陪你一块儿过去见一见母亲。」 老太爷闻言却摆摆手示意孙子坐下,转头对果儿说道: 「果儿丫头,那就劳烦你跟着下人过去一趟,我那二儿媳也是个性子温和的,很好打交道,你既到了这里,千万不要拘束。」 果儿只好站起身,对老太爷服了一福往外走。 果儿跟着小丫鬟出了院子,七拐八拐又走了一段路,才来到另一个跨院里,看这处处雕梁画栋的景致,果儿猜这应该就是张子彭的娘,张家二房年夫人所居住的院子了。 进了院子,迎面便有一个仆妇迎上来,带着她继续往里走。 从门口到走廊再到偏厅大门前,每隔一段就有两个丫鬟或者仆妇恭敬地站在那里伺候着,果儿跟着小丫鬟一路走到偏厅,守门的小丫鬟早早掀开帘子冲里面道: 「果儿姑娘到了。」 果儿随着声音进入偏厅,迎面就是一座紫檀漆地镶玉石的屏风,绕过屏风进去,两 边皆站着众多伺候的丫鬟仆妇,果儿顿时有一种林黛玉初进贾府的感觉,可惜她并不是那个富贵乡里长大的林黛玉。 果儿走上前抬起头一看,正上方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盛装打扮的中年妇人,头上是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穿着大红洒金对襟襦裙,一派富贵逼人的气势。 果儿上前微微服了一礼,声音清脆道:「果儿见过二夫人。」 二夫人目光带着审视将果儿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扫视一圈,嘴角含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见小姑娘定定站在那里任她打量,始终不见一丝怯懦,心下略为满意。 半晌微微点头道:「还不错,是个模样周正的。」 果儿抬眼看去,才发现二夫人身后站着的那位同样穿戴华丽的少女,正是之前在自己铺子里见过的年家小姐。 还真是巧,她也来了府城,果儿心里暗自嘀咕,面对二夫人这番审视只能耐下心来。 二夫人打量够了才开口道:「你就是果儿?快上前我看看。」 二夫人冲果儿招手,果儿只好再上前几步走到她跟前,二夫人拉起她的手,眼神上下仔细打量了一圈才笑着对身旁的年小姐说道: 「瞧瞧这俊俏的小模样,哪里像农家出来的孩子,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为过,今年几岁了?」 「快十二了。」 果儿温顺地答道,心里默默提醒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二夫人拉着她的手又问了几句家里边的情况,果儿都一一回答,二夫人满意地笑道: 「好孩子,难怪彭儿在我面前夸了你好几回,说你小小年纪本事了得,不但会画衣裳样子,竟然还弄出那么多新鲜的菜品方子,就连那什么烤鸭,也是你琢磨出来的?」 果儿:「夫人谬赞了,不过是家里长辈不嫌弃,由着我乱做的。」 二夫人对果儿谦逊的态度越发满意,看看站在身后不语的侄女又道:z.br> 「前日凤娇这孩子过来陪我,也跟我提起你,净说你的好话,我还当是他俩合起伙来哄我,今日一见,他俩说得都是大实话,呵呵呵。」 说罢,顺手头上拔下一只镶着碎宝石的钗子给果儿插在发髻上,果儿忙后退想要推辞,却被二夫人拉着手无法挣脱。 「这孩子,你初次上门,送你一份见面礼是应当应份的,有道是长者赐不可辞,知道吗?」 二夫人声音柔柔的,果儿听在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知道无法退推辞,果儿索性大方地谢过。 二夫人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里对儿子的眼光有些满意。她自认并不是迂腐之人,只要儿子的正妻是她满意的人选,至于以后纳进门的妾室,只要姑娘品貌不差,其他的由着儿子的心意又何妨?况且这个小姑娘还有些本事,将来兴许会成为彭儿生意上的得力帮手。 想到这些,二夫人放开果儿的手又看向身边的侄女,心里更是满意,彭儿年岁已经不小了,她已经跟两家的长辈说定了此事,张家不日就会遣媒人正式去莱阳年府提亲,中间的流程抓紧些,争取年前就能把侄女娶进门。 张家是个重规矩的地方,妾室再受宠也绝对越不过正妻去,这个小姑娘,即便要进门也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何况还有她这个婆婆在上面看着,将来怎么也不可能叫自己的亲侄女受委屈的。 年凤娇走上前拉起果儿的手道:「果儿妹妹,你可还记得我?」 果儿一双葡萄眼看过去,纯净的眸子透着一股天真。 「原来是你,上次你到我家铺子里去过,如此漂亮的小姐我当然记得。」 「妹妹真会夸人。」 年凤娇抿嘴一笑。 果儿的手被她紧紧拉着感觉很不舒服,试着往回抽了抽,偏人家还握得死紧,只好作罢。 二夫人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水葱似的姑娘,对果儿介绍道: 「这是我娘家侄女,叫凤娇,以后你们就以姐妹相称,可不兴再叫她小姐,显得生分了。」 年凤娇听姑姑这么说,眼神微不可查地晦暗下来,随即打起精神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浅笑,很是温顺可亲。 果儿干笑着:「夫人说笑了,我不过乡下丫头一个,哪配和年小姐这样的大家千金称姐妹。」 二夫人不以为然道:「说什么配不配的,彭儿不是一直叫你妹妹,而你也一直唤他哥哥么?凤娇比你年长,你唤她一声姐姐是应当的。」 果儿心里突地一跳,执意抽回自己的手退后一步道: 「果儿不过乡下丫头一个,实在不敢跟年小姐称姐妹,子彭少爷谦谦君子,待人温文尔雅,果儿一时觉得亲切便乱叫一声,以后不会了。」 二夫人一愣,她说这话并不是责怪她的意思,见小姑娘低着头一副羞涩惶恐的样子,以为她误会自己不高兴了,便又说道: 「好孩子,我不是怪你,听说你家里也有姊妹好几个,如今多一个姐姐也不为过,再说日后总要姐妹相称的。」 这么说,小姑娘总该明白了吧。 年凤娇隐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不觉攥了起来,但脸上温柔的笑容一丝不变。 果儿心里更是一沉,她抬起头看着二夫人不以为意的表情,声音温顺却异常坚定地道: 「果儿家里的确有众多姊妹,所以果儿从小不缺姐姐,年小姐身份尊贵,果儿实在不敢高攀。」 二夫人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还是这么说,脸色不觉沉了下来,这些年在后宅养尊处优惯了,很好有人敢当面如此反驳她,难道是年纪小心思笨拙,听不懂自己的意思? 二夫人不由嗔怪道:「这丫头,说话不可如此生硬,日后彭儿跟凤娇两个成了亲,便是我们二房名正言顺的儿媳妇,你说,以后你是不是应该称她一声姐姐呢?」 不妨把话再挑明一些,看你怎么装下去?想进我们张家的门,该低头时就得低头。 wap. /110/110998/31640527.html 第二百一十章 不做姐妹 二夫人让果儿叫年凤娇姐姐。 果儿:「子彭哥哥的媳妇,那应该叫嫂子,怎么能是姐姐呢?」 果儿这一声「嫂子」说的姑侄二人面面相觑,这小丫头到底是真听不懂还是在装傻? 二夫人不禁眉头微微皱起,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姑娘,长辈面前说话一点儿也不懂得婉转,小小年纪就这般不知收敛的性子,日后若是仗着得宠,还不得在后宅搅风搅雨。 二夫人神色很快缓和下来,索性问道: 「难道你不喜欢彭儿,就没想过将来入我张家的门?」 果儿:「我当然喜欢子彭哥哥,他跟我家里的几位兄长一样可亲可敬,我当他是另一位哥哥呢。」 话锋一转,果儿皱眉似是不解地道:「可是将来我为什么要入张家的门?」 二夫人:「......」 彭儿不是说他已经向这丫头表明过心迹么?难道这丫头真没有这份心思,还是心大得想要正室的位置,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想到自己儿子玉树临风的品貌,别说在外面,就是在湖阳本地,有多少大家闺秀对自己的儿子芳心暗许,惦记着做她张家的孙媳妇,二夫人可不相信眼前这个小姑娘会不动心。 至于正室的位置,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么,想都不要想! 二夫人已经失去了耐性,冷下脸来不轻不重说道;「我们张家乃是世家大族,素来内宅规矩重,将来能够嫁给彭儿做正室的人选,自然要有足够的家世与身份才配得上,至于妾室,也要有妾室的自觉,知晓自己的身份,凡事都要以正妻马首是瞻,否则入不了我张家的门。」 果儿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叹口气道:「唉!所以说大户人家的女子过得也不容易,不像我们小门小户,根本就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就像我家,我爷我奶相濡以沫一辈子,我大伯跟大伯娘,二伯跟二伯娘,还有我爹跟我娘,都是两个人清清静静过日子的,多好,何苦搅进那么多不相干的女人?所以我们乡下人常说,宁嫁穷***,不做富人妾,此话甚是有理。」 二夫人彻底黑脸了,很快偏厅里安静下来无人再吭一声。 果儿都站了半天了,此刻见话不投机半句多,眼珠骨碌碌一转,开口道: 「果儿打扰夫人多时,该回去了。」 说着她抬手从头上拔下二夫人送她的钗子,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这件东西太过贵重,我这样的乡下丫头实在用不上,还是还给夫人吧。」 见二夫人冷着脸看她并不接她手里的东西,果儿把钗子轻轻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后退几步对着二夫人又是一福。 「来之前我二伯跟我说好,等拜会了贵府长辈们,还要去看铺子呢,时间不早了,果儿这就告辞。」 二夫人没有阻拦,挥挥手命人带着果儿出去了。 这么长时间她没有叫人给果儿看座,并不是忘了,而是想特意提醒她,在凤娇这个未来的主母面前,她是没资格坐下的。 二夫人看着果儿离去的背影暗暗摇头,没想到小丫头竟然油盐不进,到底是乡下丫头出身没什么教养,彭儿将来的妾室绝不能是桀骜不驯的性子! 二夫人心里默默将果儿从她儿子未来的后院名单上剔去。 果儿出了二夫人的院子,对前面领路的丫鬟说道: 「这位姐姐,我就不去老太爷那里了,烦请先送我出门,之后告诉我二伯一声,就说我有事先走了。」 那丫鬟刚才一直守在偏厅里,对刚才几人说的话很清楚,闻言并不多说什么,直接就带着果儿朝大门处走去。 出了大门,家里跟来的车夫就在外头等着 ,见果儿一个人出来,他朝后面看了又看,不见姚二柱,这才发现果儿脸色有些不好,忙问道: 「果儿姑娘,出什么事了,怎么不见二爷出来?」 果儿一言不发上了马车,坐下后才对车夫道: 「没什么,见过了张家老太爷我就先出来了,我二伯他们还有些事没谈完,咱们先回去,待会儿我二伯会自己回去的。」 果儿不愿在这里等着,此刻她不想看见张家任何一个人,二伯若是知道她先走了,一定会很快回去的。 车夫不疑有他,架着马车往回走。 等回到了客栈,果儿郁闷的心情已经缓和下来,其实在去之前她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以张家在府城的地位,很可能看不上农女出身的她,只是心里对张子彭的深情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或许张家真的是不计较门第的人家,如今,呵呵。 这样也好,脸打得越疼她便越清醒,趁两人之间纠缠未深,当断则断吧。 虽然理智上想的很清楚,但终究心里难受,果儿关紧房门,坐下来趴在桌前,闭上眼睛把头深深埋进双臂中,暗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外头传来敲门声,是姚二柱回来了。 果儿起来开门,姚二柱进来先是把侄女上下打量了一番,果儿还是刚才出去时的打扮,只是小脸紧绷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忙问道: 「怎么了果儿,我正跟张老太爷他们说话,下人竟回来说你一个人先走了,吓了我一跳,子彭少爷原本想跟我一起回来看看的,可是他娘那边有急事把他叫走了,我就自己回来了。」 果儿关好门,等姚二柱说完,她坐下来看着他说道: 「二伯,我觉得我们好像不该来府城。」 姚二柱一惊,做到她跟前问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果儿看着二伯一脸焦急地盯着她,心里默默盘算一番,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跟姚二柱说了个清楚。 等说完她长长吐了口气,心情似乎比刚才好一些了。 家里人其实对张子彭钟意于她的事都清楚,只是因为她年纪小,再者也是碍于张家的身份地位,看破不说破而已,这次来府城自然要跟张家其他人见面,对于两个孩子的事做的也是相互试探的打算,可眼下看来,似乎并不顺畅。 姚二柱拧眉好一阵,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里: 「怎么,子彭少爷她娘的意思是,已经有了合适的儿媳人选,还叫你把那姑娘叫......」 后面的话他不想再说下去,怎么,感情那位二夫人眼中,像他们这种乡下出身的人家,闺女只配给这些有钱人当妾?***恶心人。 姚二柱对于这种事从心里感到反感,他一直都瞧不上那种为了钱把闺女卖给有钱人家当妾的行径,以前家里日子过得苦,他娘陶氏一直嫉妒姚四奶奶家出了个给大户人家当妾的孙女,也知道他娘有过想把果儿好生养大,将来也卖出去的打算,他跟自己媳妇私下里还悄悄议论过,两口子都觉得这事不地道。 不过果儿毕竟是三房的闺女,而且看着老三两口子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想着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多劝劝老娘跟老三两口子。 可现在,他们家如今已经今非昔比,没想到在真正的大户人家眼里,他们家的闺女还是只配给人家做妾。 姚二柱想到这里,刚才在张府跟老太爷会面的好心情荡然无存,默默坐在侄女对面,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半晌姚二柱说道:「果儿,你眼下也不小了,有些事需自己拿主意,但是一定要想清楚了,咱家不需要你去高攀谁家,给人做妾这条路,不值 当走。」 他紧张地盯着侄女,就怕这丫头对子彭少爷已经有了情愫,稀里糊涂点头答应。 果儿也看着姚二柱,但见他神情紧张,眼神中并未有一丝的喜悦跟推波助澜,心下一松道: 「怎么可能?我跟子彭少爷不过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才来往密切的,如今咱们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何苦巴巴地贴上去给人家当妾?二伯放心,我绝不给人做妾!」 果儿小脸郑重地说道。 姚二柱一听松了口气,侄女是个通透的,是他想多了。 这件事无需再操心,那么眼下,他们正商量跟张家买铺子的事,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他们这趟来是为了把姚家的生意做到府城来,这中间肯定少不了跟张家人打交道,现在闹出这么一出,下一步该怎么办? 果儿也在想这个问题,张家在府城的生意场上可谓一手遮天,想要在这里展开拳脚打下姚家的一份家业,看来还要好好计较一番了。 叔侄俩又呆坐了半天,直到肚子里咕咕咕唱起了空城计,这才惊觉早已过了饭点。 他们是吃过早饭去的张府,本来在张子彭安排下,今日原本在他们家用午饭的,若是跟张老太爷谈得投入,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张府商量铺子的事情呢。 姚二柱开门出去,不一会叫店小二端了一份丰盛的菜肴进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他特意点了这么多,侄女今日受了委屈,好好吃一顿或许心情能好一些。 果然,果儿见了这满满一桌子的菜不由笑了起来。 姚二柱见侄女笑了,不觉放下心来道: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那些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多想了,吃饱了肚子,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果儿拿起筷子:「对,吃饭。」 翌日一早,张子彭的长随张平匆匆过来见他们,对他们说道,二夫人那边有些急事需要他们少爷去处理,这一两日恐怕少爷没办法出门来见他们,特意让自己过来说一声,叫他们不要着急,等二夫人那边的事情一忙完,少爷马上就会过来。 果儿善解人意地道:「不要紧,我们眼下也没什么事需要麻烦子彭少爷了,多谢贵府的款待。」 果儿明白这是二夫人故意把人拦下来,不过是想给她个下马威而已,没关系,买铺子这种事情她们完全可以自己来。 送走了张平,姚二柱就带着果儿跟高账房他们一起出门去,高账房联系过的那家牙行也有几间合适的铺子,其中有一间的地段很是不错,三间的铺面带一个小院子,做烤鸭铺的话面积小了一些,而且没有熟人说项,对方要的价格也有些高。 不过果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跟二伯商量这间铺子可以用来做杂货铺,专卖他们姚记的松花蛋、牙膏牙粉、孩童玩具这些货品再合适不过了。 况且做这种杂货铺子不容易赔,等生意做起来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再寻思发展其他生意也不迟。 /110/110998/31640599.html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厢情愿 两人商量妥后便跟牙人讨价还价一番,最后果断买下,当即就叫高账房带着两个伙计留下来收拾店铺,过几日若是他们还需要在这里多待的话,就不用住客栈了,直接搬到铺子里来就可以。 后面的小院子虽然屋子不多,暂时住下他们这些人还是没问题的。 办完了手续,姚二柱带着果儿在周边又转了转,一天下来虽然累些,却很是心满意足,两人还买了一些时新的小玩意儿,准备带回去分给大家。 果儿正在姚二柱这边的屋子里商量接下来要不要再看几间铺子,张子彭一个人来了。 他一见到果儿,便上前急切地想要说什么,果儿直接后退一步躲到姚二柱身后,让张子彭扑了个空。 姚二柱挡在侄女前面,对着他一拱手道: 「子彭少爷贵人事忙,就不用过来照顾我们了,这两天我们自己四处看了看,相中了几处铺子,正在跟牙行议价,总之进展很顺利,子彭少爷不必挂心。」 张子彭见姚二柱铁塔似的杵在中间,把他的果儿妹妹挡了个严实,忙说道: 「二伯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不是说好定下我们家那几间铺子吗?你们既属意自己买下那就买下好了,哪里至于到别处看铺子去?」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铺子的事,张子彭见果儿一直没有吭声,心里不禁更加焦急,他知道那天果儿跟母亲谈得不愉快,当时就急着想要出来寻她,可是母亲竟然不允许他出门,且这两日都被母亲以各种理由拘在家里,就连想要叫张平出来替他给果儿捎句话,都被母亲拦下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个孝顺听话的晚辈,从未曾忤逆过父母,所以为了让母亲平息怒气他留在家里了两日,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就想要跟果儿妹妹好好说说话。 他看向姚二柱,可是对方丝毫没有离开让他们两个单独说话的意思,无奈张子彭只好冲着姚二柱深深鞠躬。 姚二柱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转头看向侄女,果儿冲他点点头,姚二柱这才出去给两人把门关上。 「果儿妹妹,」 张子彭等人一出去,便急不可待走上前想要拉住果儿的手,果儿绕着桌子走到另一边,冷冷地道: 「子彭少爷,有什么话你就说罢我听着呢,说完了赶紧离开,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 张子彭一愣:「果儿妹妹,你竟然叫我少爷。」 言语中有掩饰不住的伤感。 果儿:呵呵,若不是想着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本姑娘压根不会睬你。 张子彭:「我母亲那天可能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介意,我替她给你赔不是。」 果儿:「二夫人对我这个客人态度很好,所以你不用赔什么不是,对了,还有你的表妹,年小姐,很是温婉和煦,她们都没有对我不好。」 果儿盯着张子彭一字一句说道,她就想看看张子彭听到「你的表妹」这几个字会是什么表情。 却见张子彭一脸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突然就走了,还把母亲特意送你的见面礼还了回去?」 果儿的心沉了下去:「你当真不知?」 张子彭:「果儿妹妹,我跟家中长辈们说过咱们的事,他们对此都是乐见其成的,包括我母亲,否则她也不会主动送你见面礼,还有我表妹......」 张子彭说到此处,似乎终于意识到果儿是在担心什么,于是又道:「果儿你放心,表妹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以后你跟她多多接触就知道了。」 果儿仿佛不认识一样看着他,目光逐渐冰冷,看得张子彭一颗心逐渐慌乱起来。 从很早他就知道,自己 将来娶什么样的妻子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后来随着年龄渐长,家里开始为他的婚事多方打算,相看的无外乎都是府城高门大户人家的千金,其中甚至还有官宦人家的小姐。 母亲有意撮合他跟年表妹,这一点他很早就明白,可是他对年表妹一直都以妹妹看待,也曾抗拒过,表明自己只愿娶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子为妻。 后来遇到了果儿妹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心里渐渐放不下这个精灵可爱的小姑娘,从而产生了娶她为妻的念头。 后来他找到机会跟母亲提起果儿妹妹的事,可是母亲当时明明白白告诉他,自己将来的妻子只能是一位家世、地位足够匹配得上他的世家小姐,不是年表妹,那就是别家的小姐,绝不可能是个农家女。 不过,若是他执意,等将来他娶妻之后将果儿纳做妾室进门便无所谓了,就像他父亲跟冯姨娘那样,父亲是很喜欢冯姨娘的,而母亲也因为冯姨娘的守规矩,知进退而从没有难为过冯姨娘。 他当时自然是不愿的,可是内心深处却觉得母亲的话不无道理,平时对长辈言听计从的性子让他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对,想着果儿妹妹还小,再拖上两年说不定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中文网 可是眼下,似乎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想到这里,张子彭一张俊脸渐渐惨白起来,似乎这件事正在慢慢脱离他预期的想象。 果儿定定看着他道:「你说过你心悦我,那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娶我做你的妻子?」 面对果儿的问题,张子彭有些无奈道: 「果儿妹妹,我既心悦于你,自然是真心想要娶你的,可是我......」 果儿:「我什么?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情意绵绵的话,还有写的那些信,原来都是逗着我玩的。」 张子彭急的直摆手:「不是,不是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一直以来我喜欢的都是你,只是,我的家世,让我难有自己选择妻子的权利,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跟母亲争取的,实在不行,我愿以平妻之礼待你......」 「呵呵!平妻?原来,在你眼里,我这样的乡下丫头只配给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当小妾!」 果儿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此时她的心里眼里一片冰凉,仅有的几分柔情已全部化为乌有。原来是她想错了,在这些根正苗红的古代贵公子眼里,娶妻纳妾就像吃饭穿衣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张子彭,你给我听好了,我姚果儿,这一辈子都不会给任何人做妾,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既然给不起,那就收回你的虚情假意。」 果儿说完这句话,再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拔脚走过去打开房门。 「果儿妹妹,你听我说......」 张子彭见状急的想要拦住她,可是站在门口的姚二柱见果儿出来,立刻挡在中间把两人隔开,果儿趁机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关上房门,果儿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即便心里已经想得通透,但一点都不伤心是不可能的,这两天她跟着二伯东奔西跑不让自己停下来,就是不想让自己想太多。 现在听张子彭亲口说出来,她真正死心了。 「姚二叔你拦着我做什么,果儿妹妹误会我了,我必须跟她解释清楚。」 外面,张子彭急切地想要跟果儿说话,伸着脖子看向果儿已经关闭的房门。 姚二柱刚才出去后一直站在门口,把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楚,现在见张子彭还要缠着自家侄女,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 「子彭少爷,这里是客栈,你确定要在这里大吵大嚷吗?」 张子彭一愣,忙看了看四周,他们所在的地方在 客栈二楼,虽然走廊眼下没什么人,但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焦急地看着姚二柱压低声音道: 「姚二叔,我不是想要给你们惹事,我就是想跟果儿妹妹说清楚......」 「子彭少爷说笑了,不过一个乡下丫头,称不得子彭少爷一声妹妹,再说我们果儿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贵府高门大户,我们乡下人家实不敢高攀,也不愿高攀,子彭少爷请回吧!」 张子彭脸色愈发惨白,可是姚二柱站在那里双手叉腰铁塔似的一动不动,他根本不可能越过去,看着对方眼里明显流露出的冷漠,还有刚才果儿妹妹说的那些话,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心里美好的打算不过是一厢情愿,果儿妹妹根本不稀罕。 其实,母亲当初跟他把话说开的时候,他就想到过,若是果儿妹妹不愿为妾该怎么办,可是很快他被自己的想法说服了,他跟果儿妹妹毕竟是两情相悦,他心里真正喜欢的只有她一个,若是将来他对抗不了家族长辈,说不定果儿妹妹会体谅他的难处,退而求其次。 可是,事情似乎没自己想象的那般美好。 外面渐渐没了声音,果儿不知道张子彭是什么时候走的,又过了好长时间,姚二柱敲门,果儿才知道已经过了饭点,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饿。 姚二柱知道侄女心里不好受,可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守在门口不叫人打扰到她,还特地吩咐小二另外留出一桌饭,亲自给侄女端进来。 叔侄俩一块儿用饭,果儿看着二伯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夹菜,心情竟莫名好转起来,不自觉带着一丝笑意道: 「我自己来。」 姚二柱嘿嘿一笑:「生气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使劲吃,等把肚子吃得饱饱的,肚子里的气没法呆下去,自然就跑了。」 「噗嗤!」 果儿笑出了声。 两人用完饭,姚二柱又小心翼翼问起果儿,接下来要不要再去看铺子,果儿摇摇头道: 「二伯,到了这个时候,你觉得我们以后想要在府城大展拳脚合适吗?」 姚二柱本能地跟着摇头,果儿徐徐道出自己的想法,她们跟张家相当于已经翻了脸,那么在这里接着买铺子,做生意似乎不太合适了,虽然以张家的声望不至于日后为难她们,可是这里毕竟是张家的大本营,若是真在这里开铺面做生意,将来免不了还有不少交道要打,她现在只想离张家越远越好。 至于刚买下来的那个新铺子,就按她们当初的想法做成杂货铺好了,也算是把姚家的生意做到了府城。 果儿说的话姚二柱只管点头同意,等果儿说完后他道: 「那我下午就去牙行催他们尽快换回铺子的官契,等拿了官契,就带着咱们的人赶紧收拾铺子,一切弄好后咱们就回莱阳。」 果儿:「这些事我们自然要尽快办,等办妥后留下高账房在这里看着就行了,我们就可以离开了,不过不是回莱阳,二伯,不如我们去长陵吧。」 wap. /110/110998/31655011.html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兄妹 姚二柱一惊:「什么,去省城?」 果儿:「对呀,我们当初出来的时候,目的就是把我们姚家的店铺开到更多的地方去,如今既然在府城决定只开一家杂货铺,那就往其他的地方再走走,那天听店小二说这里离长陵也不远,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往东,马车不停的话三、四天时间就到了。」 姚二柱拧眉思索:「对呀,在哪儿开铺子不是开,要说去省城的话,从咱们莱阳出发更近些呢,也就两三天的路程。」 两人又细细分析了一会儿去长陵省城的事,按说那边也有他们认识的人手,越分析越觉得可行,恨不得立马就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叔侄俩也不休息了,直接出门开始办事,这里牙行的效率也高,一天时间已经把官契换了回来。 原本他们想的是等买好了铺子,就先把高账房跟元宝、刘庆几个人都留下来准备开张事宜的,现在计划有变,便决定只把高账房留下招人,把姚家杂货铺铺支应起来,其他人明日一早便出发去省城。 翌日,他们在客栈里早早用过饭,便退了房出发了。 马车出了城门,果儿掀开车帘朝后看去,湖阳城,以后她很可能不会再来了。 马车一路上走得不急不缓,中途路过几个小县城,他们都停下来在城里转了转,为以后过来开铺子做打算。 就这么走走停停,本来三四天的路程,他们走了五六天总算快到省城了,只要穿过了前面这个小镇子,再往东一个多时辰就要到了。 离官道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废弃的小庙,因年代久远小庙已经破旧不堪,周围的地面上长满了杂草,远远望去就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小茅屋。 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纪青呼哧呼哧跑进破庙,他今天运气好讨到了两个馒头,舍不得一个人都吃了,便拿回来给妹妹。 妹妹这几天不小心着了凉有些发烧,早上他出去讨饭的时候妹妹还没有醒来,想着他们昨天就没有吃到什么东西,于是他便一个人出来碰碰运气,结果还真碰到了好运气呢。 此刻的他怀里揣着那两个馒头一路跑回去,见妹妹还睡在庙堂一角的破烂棉絮里,这才放下心来。 纪青走上前蹲下,小大人一样把额头贴在妹妹的额头上试试还烫不烫,老天保佑,没有昨天那么烫了,他们这种人最害怕的就是生病,一旦生病了没有钱抓药,是很容易死人的。 他的亲人如今就剩下这一个妹妹了,他绝对不能让妹妹有事。 见妹妹睁开眼睛,纪青欣喜地道: 「小花儿,你醒了,快看这是什么?」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两个馒头,显摆地放在妹妹眼前让她看。 果然,才四岁多的小花儿看见哥哥手里的馒头,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笑意。 纪青把馒头放在妹妹旁边让她看着,自己则开始生火烧水。旁边的地面上挖了个小坑,上面用几根木头简单搭了一个架子,再用几根铁丝吊起一个破碗,这就是他们烧水的家具了。 在坑里放了些柴火点燃,再拿起挂在屋角的一个葫芦,从里面往破碗里倒出一些水,不一会儿水就烧开了。 纪青小心翼翼把烧开的水弄进另一个破碗里,就着里面的热水喂妹妹一口一口吃完了馒头。 「哥哥,我吃饱了,你也吃。」 小花儿吃下一个馒头,躺在哥哥怀里扬起小脸,用怯生生的声音说道。 「哥哥在外头吃过了,这个馒头留给小花儿晚上吃。」 纪青哄着妹妹,可是刚说完,肚子便不争气地抗议起来。 这种声音小花儿很熟悉,她细声细气说道: 「哥哥,你的肚子说他饿了 。」 纪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着手里的馒头,终于忍不住吃了起来,几口就吃完了,他也不过是个孩子,饿了几天的肚子,拿着馒头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吃完了馒头,纪青抹了抹嘴对妹妹说道: 「小花儿别怕,哥哥再去给你讨吃的去。」 这句话是纪青经常跟妹妹说的,不管他们有没有讨到东西吃,他都会这么安慰妹妹,而妹妹也十分乖巧,每当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很相信地冲他点头。 两年前,他们的爹娘先后死在逃荒的路上,现在就剩下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娘临死前拉着他的手,嘱咐他一定照顾好妹妹,才不过十岁的纪青咬着牙答应了,所以这几年不论过得有多苦,兄妹俩都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过。 小花儿吃了馒头身上有了些力气,见哥哥又要出去忙伸手拉住他道: 「带上小花儿一起去。」 纪青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妹妹胆子小,既然醒来了就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在这破庙里落脚的不止他们兄妹两个,经常还有别的流浪汉、乞丐在这里过夜,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凶悍。 前几日有几个中年乞丐总是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小花儿,可把他们兄妹两个吓坏了。所以小花儿既然醒了是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的。 纪青刚吃了一个馒头,身上有了些力气,于是他拉起妹妹,把地上的破棉絮往屋角再推了推,蹲下身子想要背着妹妹出去。小花儿病还没有好,应该走不动路的。 小花儿却懂事地摇摇头道:「哥哥,我要自己走。」 纪青见妹妹不愿被他背着,又挠了挠头道: 「这样呀,那好吧,要是累了一定跟哥哥说。」 兄妹俩达成协议,纪青便牵着妹妹的手,出了破庙,朝官道上走去。妹妹走不了太远的路,纪青决定今天不进城了,就在官道旁边那几家卖吃食的小摊位前守着,向吃饭的客人讨些残羹剩饭。 很快兄妹两人来到一个卖馄饨的小吃摊旁边,在这里歇脚的多是沿路往省城去的客商,最主要的是客商们对他们这些小乞丐都比较和气,不像城里常住的人,一个个凶巴巴的,甚至还会放出家里的大狗来吓唬他们取乐。 纪青拉着妹妹观察了一会儿,便拉着她默默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等这些人吃完了饭再上去讨点吃的,以他的经验,到那些面善的客人跟前讨要,经常能讨到一点,运气好的话,客人会让他们把吃剩的东西都拿走。 这时从远处驶来两辆马车,车夫是两个壮年汉子,马车上的装饰并不华丽,一看就是普通的商人。不一会儿马车停到小吃摊前,从车上陆续下来了几个男人,其中竟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打扮得很普通,可是细看去眉目清秀,气质很是不俗。 这几人下了车径直走到小吃摊前,围着一张桌子坐下,其中一个汉子高声跟老板要了几碗馄饨,几笼包子。 就他们了。纪青决定等他们这一波人吃饱了就上前去讨要,这会儿眼睛一直盯着他们这边。 姚二柱几人坐下刚开始吃,想起车上还有他们从前面镇子上买的油饼子还没有吃完,便叫车夫去把车上的油饼子取下来。 车夫应声过去,不一会儿从车上拿下一个包袱走过去。他们人多,桌上摆满了碗盘,车夫便把包袱随手放在旁边另一张桌子上,从里面取出几个油纸包拿过去。 油纸包里除了早上的油饼子,还有几个家里带来的松花蛋,这会儿一人拿着一个在桌子上磕了磕,去掉上面裹着的黄泥,打开蛋壳,便露出里面琥珀色的松花蛋来。 纪青兄妹离得较远看不清他们手里的松花蛋,却 能闻见空气中飘来的馄饨、包子,嗯,似乎还有肉汤的香味,兄妹两个忍不住都咽了几口唾沫。 纪青低头看看妹妹,见小花儿舔着嘴唇,眼巴巴看着小吃摊的方向,很快改变了主意。 他拉着妹妹向这些人走过去,目标很快锁定在果儿身上,等走到他们身后,纪青悄悄给妹妹指了指果儿,然后轻轻推了推,示意她上前去讨要。 小花儿胆子很小,先是怯怯地看看周围几个大汉不敢上前,在哥哥的鼓励下,还是鼓起勇气朝果儿走过去。 果儿正吃着碗里的额馄饨,忽然感觉衣角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她低头一看,身边竟然站着一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小东西,小脸被脏乱的头发遮住看不清长相,露出的一双眼睛却异常的清澈明亮,闪动着胆怯。 「姐姐,给点吃的吧。」 小东西怯怯地出声。 果儿看着这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小东西,心头不觉一软,她拿起桌上放着油饼的一个油纸包,想了想又抓起几个包子一并放进里面,把油纸包收紧塞进小东西怀里,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花儿。」 小花儿抱紧怀里的油纸包,开心地扬起小脸说道。 小花儿,是个女孩子?果儿不觉声音更加轻柔地问道: 「你家大人呢?」 小花儿伸手朝哥哥的方向指了指,果儿抬头望过去,只见一个大约十岁上下的男孩儿站在那里,同样的衣不蔽体蓬头垢面,见她看过去,男孩儿局促地低着头搓手,片刻又赶紧抬起头来冲她深深鞠了一躬。.z.br> 果儿低头问小花儿:「那是你哥哥吗?」 小花儿用力点点头,果儿笑了笑,轻轻拍一下小花儿的肩膀说:「拿去吃吧。」 看着小女孩儿朝哥哥走过去,小男孩脸上也露出开心的笑容,果儿这才转过身继续吃饭。 /110/110998/31655046.html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互救 几人吃得正香,没有留意到旁边另一小吃摊上,有几个闲汉围坐在一起,不时朝他们这边看一眼,再看看路上停靠的马车。 不一会儿,那几个闲汉其中的两个站了起来,一先一后越过他们坐着的桌子超前走去,然后两人不知怎么回事就吵了起来。 几人往那边看了一眼并未理会,继续吃他们的,可是这两个人吵得越来越凶,甚至动手打了起来,争斗中其中一个直接冲着他们栽了过来。 姚二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果儿朝后退了几步,桌上的馄饨碗被那人撞得翻了几个,要不是他们这些人躲得快,满桌的汤饭全都能洒在他们身上。 姚二柱看得十分恼火,不等他说什么,旁边又有几个人过来大声劝架,还有人冲姚二柱躬身赔笑道: 「两个兄弟喝多了,冲撞了各位,实在对不住。」 姚二柱等人见这人说话客气也不好再说什么,但都冷下脸来看着这些人吵吵闹闹。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两个人正在偷偷接近他们的马车。 不远处的纪青跟妹妹坐在石头上,嘴里吃着果儿刚才给的香喷喷的包子和油饼子,一直感激地看着这边的动静。 很快被他看出了端倪,这几个闲汉的一系列动作他很熟悉,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以往看到这种情景,他都当做没看见一样事不关己,带着妹妹远远躲开,这些人不是他能招惹的。 可是今天不一样,他低头看看抱着油纸包吃得津津有味的妹妹,再看看不远处那个好心的小姑娘,打心底不愿她被人算计,咬咬牙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纪青咬咬牙朝果儿等人走过去。 「这位小姐,谢谢你的包子!」 姚二柱等人这会儿注意力都在面前打架的这群人身上,包括果儿也是躲在二伯身后,偷偷看着这些人,忽然听见一声响亮的声音,众人抬头望过去,只见刚才那个乞讨的男孩子,正站在他们的马车旁边冲他们说话。 这时他们也发现了马车背后似乎有人,众人警醒过来,两个车夫急忙跑过去,就见有两个人从马车背后钻出来,若无其事地走向打架的人群,其中一个还回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了那男孩子一眼。 看到这情景,姚二柱等人回过神来,感情这群人在唱双簧戏故意吸引他们的主意,趁机想要偷东西。 看清这一切,几人无心再留下来,互相递了个眼神,离开小吃摊往马车上走去。 本来还想歇一会儿再走的,现在看来还是尽快赶路要紧。 马车缓缓启动,果儿掀起车帘超外头看去,就见那群人果然消停下来,双手抱胸站在那里阴森森看向她们这边,果儿吓得立刻放下车帘。 姚二柱也看清了这些人的表情,他安慰侄女道: 「别怕,咱们人多,他们不敢追上来的。」 果儿稍稍放下心来,车子在官道上拐了一个弯,很快看不见刚才的地方了。 可是果儿不知为什么一颗心还是提的高高的,让她实在放不下。 她想起刚才那对要饭的兄妹,直觉告诉她他们可能要遭殃,不觉眉头拧的更紧了。 姚二柱看着侄女皱成一团的小脸以为她还在害怕,便抬起大手把侄女往自己这边扒拉过来。 果儿躲在二伯胳膊下还是不能安心,于是抬起头道: 「二伯,刚才帮了我们的那对兄妹,他们会不会有事?」 姚二柱这才明白侄女在担心什么,不觉也皱起眉头。刚才要不是那个小乞丐出声提醒他们,车上的行李很可能就被那群人给偷走了,想到这里他的心也不安定起来。 「停车,转头回去看看。」 姚二柱掀开车帘对车夫说 道。 两个车夫听吩咐调转了车头,马车很快往回驶去。 转过刚才那个拐弯处,远远就能看见刚才那群人此刻正围成一圈,一边用力踢打一边恶狠狠骂着什么,旁边传来一个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不要打我哥哥,不要打我哥哥——」 众人一惊,架着马车直冲过去,等到了跟前拉住缰绳,众人从车上跳下来,随手抄起车上防身用的棍子。 姚二柱大喝一声:「住手!」 这群人正打得起劲,忽然听到这么一声都停下朝这边看过来,待看到是刚才那伙人又折回来,手里还攥着家伙不由面面相觑。 姚二柱领先站在前面,手里的棍子往前一指,气势十足地道: 「放了那个孩子,不然爷们几个手里的棍子,今天可就要开荤了!」 那帮人没想到竟然有人替一个小叫花子出头,一时间没人吭声也都不再动,双方就这样剑拔弩张对视了片刻,对方一个领头的大约看出这伙人不好惹,便跟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一个个收回捏紧的拳头。 领头的朝地上卷缩成一团的男孩吐了一口唾沫道:「小叫花子,这次算你好运,下次再叫爷几个遇上,就叫阎王爷来给你收尸!」 说罢,带着一众手下大摇大摆从姚二柱等人身旁穿过去,沿着官道渐渐走远。 姚二柱见他们走了,急忙跑上前去抱起地上的小男孩,果儿也从车里跳下来,跑到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花儿身边,把她抱起来安慰道:新 「小花不怕,没事了,坏人走了。」 小花儿紧紧盯着自己的哥哥,挣扎着想从果儿怀里下来,果儿放下她,小花立即扑了过去。 姚二柱已经抱起了纪青,见他紧闭着双眼怎么也叫不醒,又看了看他的身上,这才发现情况不妙。 「二爷,这孩子被打的不轻,得赶紧送去医馆才行。」 一个长工提醒道。 姚二柱也看清这孩子浑身都是伤,不再犹豫抱着他就上了马车,果儿也抱着小花儿坐上去。 果儿把小花儿放下让她拉着哥哥的手,小花这时候已经意识到面前这些人是要帮她救哥哥,懂事地不再哭闹,只是死死拉着哥哥的手,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果儿见小女孩哭得可怜,便想跟她说说话,让她能好受一些, 「你叫小花儿对不对,那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呢?」 小花儿抽噎着道:「哥哥。」 果儿:「......那你们的爹娘呢?」 小花儿眼泪掉的更凶了:「都死了。」 果儿跟姚二柱互相对视一眼,沉默着不再说话了。 终于,马车在车夫一路紧赶慢赶下进了长陵省城。 顾不得欣赏城里的繁华热闹,一进城门问了路人医馆的所在,又急急赶了一会儿路,终于找到一家医馆。 一名中年大夫仔细检查了纪青身上的伤势,走出来对姚二柱说道:「这位爷,看这孩子的模样,是个小乞丐吧?唉,造孽呀,被打得的不轻。」 姚二柱急道:「怎么说,这孩子伤的多严重?」 大夫:「右脚骨折了,肋骨断了两根,身上大面积淤青,就怕伤到内腹,最好能留在这里观察几日,你们看——」 众人一听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伙人竟然下手如此狠毒。姚二柱一听这话,知道这孩子短时间内别想下地走动了,必须好好治疗才行。 再一想到他们初来乍到,没办法把一个受了重伤的孩子带在身边,现在看来,只有把他放在医馆里是最妥善的,于是对大夫拱手道: 「大 夫,那就把他留在这里一些时日,劳烦大夫好好照顾这个孩子,我们是外地的客商,刚来到此地,这孩子也是因为我们才糟了连累,既然跟这个孩子有缘,我们便不会放手不管的,需要用什么药尽管用,费用我都包了。」 大夫一听也放下心来:「好说,这孩子能碰上诸位也是他的造化,放心吧,我们医馆有专门照顾病人的伙计,绝对不会有什么闪失。」 谈妥了事情,姚二柱爽快地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交给大夫,又细细嘱咐了一些事,讲明等过几日就来看他。 交代完这些,姚二柱准备带众人离开。 果儿一直拉着小花儿的手,这会儿见二伯决定把小男孩儿放在医馆治疗,便想着小花儿不如跟着自己好一些,反正这些日子他们会一直待在城里,等忙完一段时间,估计小男孩儿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再把小花儿交还给他。 小花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病床上的哥哥,见果儿拉着她的手欲往外走,一害怕又大哭起来,她不愿意离开哥哥,张开小小的双臂扒着昏睡的哥哥哭得凄惨。 果儿走过去蹲下身子哄了半天,可是任凭她怎么说小花儿都不肯跟她走,无奈,姚二柱只好又拿出几两银子交到大夫手里,拜托他连同这个小女孩儿一起照顾好,过些日子等他们抽出空闲,一定过来把这兄妹两个接走。 大夫接过银子很爽快地道:「诸位放心吧,我家也有闺女,这小女孩儿我叫我老婆跟闺女照顾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几人这才放心下来,果儿又低声安慰了小花儿几句,站起身准备跟着二伯离开。 小花儿泪眼朦胧间见这个对她很好的姐姐要走,终于有了不舍,但是看看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哥哥,她乖巧地跟果儿挥了挥手,挂满泪珠的小脸上甚至挤出一丝笑容,看得果儿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出了医馆,做着马车来到大街上,果儿才有心情注意到外面的街景。 扒在车窗上伸着脖子看了好半天,果儿不由感叹这里不愧是省城,可比莱阳城大多了,热闹程度比起湖阳府城也不逞多让,街道两旁的茶楼、酒肆、当铺、绣坊鳞次栉比,还有不少撑着油布棚子做生意的小商贩,总之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跟先前一样,他们先找到一家可以寄存车马的客栈包了房间,等略微修整后便出门去,直到在外面用了晚饭才意犹未尽地回了客栈。 wap. /110/110998/31686285.html 第二百一十四章 重逢 翌日一早,他们在客栈里一边用早饭一边商讨出行的计划,无外乎还是打听行情,然后看铺子。 唉,早知道要来省城,当初应该把那件做好的砚屏带在身边,这样就有理由去拜见沈大人了,要不这两手空空的,还真不好意思上门去打扰呢。 果儿心里正懊恼着,就听姚二柱忽然说道: 「既然来了省城,咱们是不是应该去见一见李成大人?他跟那位沈公子,沈大人都在省城,咱们来了不去拜访好像不太合适。」 果儿一听,对呀,沈大人似乎不好见到,可是还有李成大人呢,他们跟李成前段时日你来我往的已经很是熟悉了,现在到了这里,怎么说也应该前去拜访一下才对。 姚二柱想到这里不由问道:「果儿,你记不记得李成大人所在的那个衙门叫什么名字?」 别看跟李成见面时熟络地几乎称兄道弟,可是除了知道他是个百户长,在省城一个衙门任职,具体是哪个地方压根没记住。 果儿:「是省城指挥使司,李成大人是百户长,沈大人的身份更厉害,是千户长呢,李大人初次去我们家取戎装的时候就说过。」 姚二柱一拍脑袋:「嗨!瞧我这脑子,没记住。」 二人说定后,决定出门先买一些礼品带上,跟店小二打听了那个指挥使司所在的地方,又安排好元宝、刘庆带着几个人先行出去了解行情,便分头出发了。 二人没有坐马车,顺道买了些礼品,然后一路走一路打听,不一会儿就到了长陵指挥使司门口。 驻足望去,就见眼前气派的官衙大门,比起他们莱阳城的县衙门口不知威风了多少,就连驻守在门口两边的士兵,也是穿着戎装不苟言笑的几名军爷,真正的军爷。 果儿:「哇,想不到李成大哥在这里任职,真是够威风的。」 说着果儿率先走过去,冲着站在最外面的一名士兵道: 「这位军爷,我们是这里百户长大人李成的亲戚,特意从莱阳乡下过来看他的,麻烦行个方便。」 那守卫的士兵见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竟然没有一丝胆怯地跟他们说话,都有些诧异,再听她搬出了李成的名讳,对她说的话将信将疑。 「你说你们是李大人的亲戚,怎么就不知道李大人已经升为千户长的事?」 果儿闻言一脸惊喜道:「什么?李大哥升官了,真是太好了,我们还没见到人当然不知道他升官的事,这位大哥,麻烦替我们通传一下好吗?」 姚二柱听闻李成升官了也是笑容满面,在旁适时地掏出一块碎银塞到那士兵手里。 那士兵拿着碎银看了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道: 「你们来的不巧,一大早李大人跟着我们沈大人出去寻营了,这几日两位大人早出晚归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果儿:「沈大人,可是沈默大人?」 那士兵脸色又是一怔:「大胆,怎可随意称呼我们佥事大人的名讳?」 果儿眼睛也睁得溜圆:「佥事大人?难道,沈大人也升官了?」 那士兵没好气地道:「当然,沈大人现在是我们这里的指挥佥事,不过不管你们要找谁,二位大人恰好都不在。」 指挥佥事?果儿迅速调动脑细胞,回忆脑子里为数不多的这方面的信息,这个时代的指挥佥事似乎是正四品的武官官职,既负责练兵,也能管后勤保障,总之管辖的范围比较复杂。 一听唯二认识的两个人都升了官,叔侄俩人都高兴不已,可惜今天是见不到人了,想到这里两人不由有些失望,于是客气地跟士兵说了些好话,又留下他们暂住的客栈的名字便离开了。 既 然要找的人不在,那就不用耽搁时间,还是多走走了解了解这里的商情再说。 李成的确跟着沈默外出了,这几日寻营也的确是早出晚归,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到晚上亥时了。 「莱阳乡下过来的亲戚?」 李成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又仔细问了来人的模样,便确定很可能是果儿跟姚二柱叔侄俩。 他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对了,之前好像听姚二爷提过一嘴,说是打算到湖阳府城去做生意的,记得没说要来长陵这边呀? 不过现在天不早了,要见面的话只能等白天再说,既然他们这些日子都会住在城里的客栈,那就不着急了,明日再说吧。 结果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又是一通忙碌,李成竟然把这事给忘了,更没想起来跟沈默说。 果儿跟姚二柱把话留下后便离开忙碌起来,结果这一忙就过了好几日,期间都没有等到有人来客栈找他们,不由很是失望。 不过这几日他们也没闲着,把整个长陵城几乎跑了个遍,很快了解得七七八八。这里的物价连带着城里的铺子都相应的水涨船高,不过也不离谱,跟湖阳府城差不多,仔细比较起来,还是长陵这边略贵一些。 按照他们手上现在的余额,想要在理想的地段买上好一点的店铺,估计也只够一间铺子的价钱了,顶多再买个小门面当杂货铺。心里有了成算,叔侄俩开始联系牙行去看铺子。 已经看了几家不乏地段好门面也宽敞的,可惜要价太高,两人一番盘算,最后决定先买一套带着院子的铺面用来做烤鸭的生意,这样在省城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 剩下的钱不多了,与其买个小小的铺面,不如先租一个做杂货铺用,等日后铺子开起来赚了钱,再买下来不迟。 做好了打算,两人爽快跟牙行签了契约并交清银钱,约定来拿官契的日期。 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牙行的人却又说话了:这两日陪着他们转了这么多地方,按本地的规矩,凡是看过但没有成交的铺子,也需要付一定的酬劳出来,这叫辛苦费,外地人不懂行情不要紧,现在知道了就要入乡随俗。 两人一听都傻眼了,刚才买铺子租铺面,该给牙行的抽成他们已经给过了,怎么还要什么辛苦费,这算是哪儿的规矩? 要说再多付一些幸苦费他们也理解,可是这两日他们一共看了少说七八处的铺子,按他们的说法这些也要算钱的话,光辛苦费就得近一百两,这不是讹人是什么?这就不是做生意了,分明是欺生,欺负他们是外地人! 得亏他们还觉得这省城里的牙行人不错,都是热心肠,带着他们四处转悠分外热情,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姚二柱自然不愿吃这个哑巴亏,便跟牙行的人理论起来,没想到对方直接变了脸,喊来一帮人把他们包围了,领头的还声称不给钱也行,那官契也别想要了。 姚二柱身边除了果儿,也就只带了一个车夫,见此情景心里又生气又无奈,有心把刚才的契书要回来,大不了自己去衙门办官契,可是看对方摆出的架势就知道没可能。 自己这边还带着侄女,若真有了冲突肯定是自己这边吃亏。想清楚了这一点,姚二柱只能忍着气掏出银子付清了费用,这些人才放他们离开。 姚二柱拉着侄女走出牙行,什么心情也没了,只能忍着气先回客栈。 这么一来他们手上的银子已经快见底了,本来还想着用剩下这些银子添置家具准备铺子的开张,眼下只能另想办法了。 指挥使司,沈默一行人从外面办完了公事,今日回来得比较早,见厨子正好送饭过来,便留下李成几个手下跟他一起用晚饭。 沈默对这些手 下平时就颇为大方,只要碰上了就留下一起吃,也话费不了几个钱,叫这里的厨子随便做几样菜,再弄些主食端上来就行了。 厨子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又添了几个下酒菜,用托盘端着送了进来。沈默看着摆在面前一盘切好的松花蛋,用筷子夹起一块在眼前看着,却迟迟不送入口中。 也不知那丫头现在在干什么,上次送过去的那张画,丫头是否能看懂,又是怎么处理的?他隐隐有些期待。 一个下属抬头看见沈默用筷子夹着一块松花蛋,看来看去却不下口,不由脱口问道: 「大人,这松花蛋好吃的紧,厨子摆放的也好看,这东西用来当下酒菜再好不过,只可惜外头没处买的到,对了李成,下次你要再去莱阳那地方买的话,给兄弟几个多留一些。」 李成正低头吃得欢,闻言突然想起那天站岗的士兵跟他说过的话,不由一拍桌子道: 「糟糕,忘了一件大事!」 说完有些紧张地看向沈默。 众人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以为是公事出了纰漏,纷纷停下筷子看着他,沈默也一脸严肃看过来。 李成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把果儿跟姚二柱到了长陵,并且还到指挥使司来找过他们的事情说了出来,沈默一听他们竟然到了长陵且有好几日,不由凌厉地看了李成一眼,李成吓得忙缩回脖子不敢再吱声。 姚二柱带着几人回到客栈,想着在牙行发生的事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果儿默默坐在桌边也皱着眉头,两人半天都没有心情说话。 忽然听店小二在外面敲门道:「客官,有两位公子来找,说是你们的熟人。」 果儿闻言立马想到了李成,看向姚二柱,姚二柱疑惑地走过去打开房门,只见屋外站着的两位翩翩公子,正是多日不见的沈默和李成。 两人皆穿着便服,沈默一身玄色软稠长袍,周身再无其他修饰,一副寻常公子的装扮,身姿笔直站在那里,即使不说话却难掩周身的贵气。 李成站在他身后,也是一身简单的石青色杭绸长袍,比起往日的粗狂豪放,倒多了一份斯文俊雅。 「沈大人,李大人,真是没想到,二位快请里面做。」 姚二柱看清是他们二人瞬间满脸喜色,堵在门口嘴里直请两人进来。 果儿见状走过去,拉了拉二伯的袖子轻声道: 「二伯,你倒是让开路呀。」 姚二柱醒悟过来,忙闪身到一边笑得有些难为情。 wap. /110/110998/31694996.html 第二百一十五章 入股 沈默跟李成走进来,沈默一眼看向果儿,嘴角不由弯起一丝弧度,心情莫名又好了几分。 「姚二叔,果儿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今日才抽出空闲过来看你们,还请见谅。」 「见谅见谅,二位大人贵人事忙,我们都知道,我们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值得二位大人特意过来一趟的,二位大人请坐。」 两人坐下后,见姚二柱神色恭敬,一口一个大人地称呼他们,沈默郑重说道: 「姚二叔又见外了,您是长辈,还是跟以前一样唤我名字就好。」 「就是就是,姚二......叔别跟我们客气。」 李成一句话差点闪了舌头,他家大人都管人家叫二叔,他要是敢称呼一句二哥,岂不是沾了他家大人的便宜? 李成抱歉地解释道:「那个,姚二叔,果儿姑娘,都怪我不好,上次你们去找我,正巧我跟着大人出去办差了,忙了一连好些天愣是没抽出空来看你们,都是我的不是,这不,今天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就跟着我家大人急忙赶过来找你们,还好你们没有走。」 姚二柱见李成这么说,之前心中的一点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言语中愈发客气起来,双方说了一阵家常,李成便好奇问他们怎么会来长陵的事。 姚二柱看了一眼侄女,随便含糊了几句便转移话题。李成跟沈默都是聪明人,知道这里边一定另有缘故,既然人家不方便说,那就暂时不问。 李成拍着胸脯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长陵,也挺好的,在哪儿做生意不是做?你们既然到了这里,尽管放开手脚做下去,中间若碰上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在长陵这地界上,没有我李成办不成的事,再不济,还有我家大人不是?」 姚二柱一听更加高兴,一激动站起来冲两人拱手致谢,几人又是一番谦让客气。 李成又问起他们这几日可还顺利,姚二柱先是说一切都好,把他们这几天所忙的事情竹筒倒豆说了一遍,说道牙行的时候,也没隐瞒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说完后只觉心里痛快多了。 沈默听完眼神变得幽暗,待问清了是哪家牙行,沈默看了李成一眼,李成会意,对姚二柱说道: 「这不过是牙行欺生,姚二叔放心,明日我正好休沐没什么事,明日我陪你去那牙行走一趟,保管把事情给你摆平了,哼,敢压榨我们指挥使司罩着的人,老子让他们加倍吐出来。」 姚二柱闻言更加放心了。 几人又说了一阵话,主要是姚二柱跟李成再说,沈默跟果儿两个并不多话,兼或插上一两句,果儿则拿起桌上的茶壶不时给几人轮番倒茶。 李成见时间不早了,偷偷看了一眼端坐着的沈默,见他一只胳膊搭在桌面上,神色悠闲地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似乎并不急于离开。 李成眼神闪了闪,站起身对姚二柱道: 「你们在这儿定了几间房啊?对了,你刚不是说还带了好几个人么,反正也没什么事,带我去见见他们。」 姚二柱没反应过来,刚想说话却被李成一把抓起往门口带去,边走还说道: 「既然来了就把大家都见见,明儿还要一块儿出去呢。」 两人到了门外,李成回头体贴地关上了房门,果儿瞬间明白过来感情这是某人要跟自己单独说话。 想到这儿果儿提起精神,一双清亮的眸子看了过去,正好撞进对面深邃的视线里。 「我给你的信还有画,可收到?」 果儿:「嗯,沈大人......」 「你叫我什么?」 果儿嘿嘿一笑:「沈大哥,收到了。」 沈默面色和缓下来:「然后。」 果儿:「沈大哥是叫我照着那幅画做绣品吗?我已经做好了,可惜出来的时候没想着要来长陵,所以就没有带在身边,等回去后我就叫人把绣品给沈大哥送过来。」 沈默:「你绣的是什么?」 果儿:「是一副砚屏,我用紫檀木做的框架,放在桌面上当摆件应该很合适,想来沈大哥会喜欢的。」 果儿说到这里故意撅起小嘴道:「反正沈大哥并没有指定我绣什么,那自然是任我发挥的意思,我觉得那幅画挺适合做成砚屏,就做了。」 沈默听到这里嘴角又是一弯,当初自己拿着这幅画只想着做一副绣品,到时候给一位长辈当做礼物送出去,却根本想不出做成什么样的绣品合适,所以才只写了一个绣字,本就是指望着小丫头替自己拿主意的,现在听她说绣成一幅砚屏,嗯,挺好。 想到这里,沈默道:「不急,等以后有机会捎过来就成,你们家在这里既买了铺子,以后自然常来常往。」 果儿:「也是,沈大哥不急的对话等下次捎过来。对了,还没恭喜沈大哥升官发财呢,那天去指挥使司听门口驻守的几位军爷说的,说沈大哥现在可是指挥佥事了呢,真是可喜可贺!」 沈默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眸嘴角又是一弯,忽然想要伸出手去揉一揉小脑袋的冲动。 片刻沈默问道:「说说你们在这里的打算。」 果儿:「嗯?」 沈默:「刚才姚二叔好像说你们相中了好几处铺面,怎么最后只买了一处?」 果儿也不隐瞒,双手一摊道: 「还能有什么原因,银子不够呗,唉!长陵是个好地方,可惜我们相中的铺面无论是买还是租下来,都比在湖阳还要贵上一些呢,这会我可是把自己全部的家当都拿出来了,也只够买一处铺面而已。 不过不要紧,我们如今买下一处满意的,又租下一处,足够把摊子先撑起来,等日后赚了钱,再慢慢置业也不迟。」 说到生意上,果儿一双水蒙蒙的葡萄眼如星夜中的璀璨明珠,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沈默不知不觉看得有些呆了。 等果儿说完,沈默垂下眼眸略思索片刻道: 「还差多少银子?」 「什么?」 果儿又是一愣。 沈默只好又道:「那几个铺子都买下来,还差多少银子?」 果儿晶亮的眼眸转了几圈,这才道: 「少说也得个千儿八百的吧,不过沈大哥不必想着借我们银两,我们乡下人家最忌讳的就是朝人借钱,身上背债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大人的好心我们心领了,我刚才说过,买铺子的事不急,以后慢慢来。」z.br> 果儿赌沈默说出这话就有想要借她银子的意思。 小丫头,说的倒是......有理,沈默想了想正色道: 「不如这样,我入股,缺的银子我出,买下铺子后房契上写你的名字,等生意做起来我们各自拿分成,三七分怎么样?」 果儿听清楚沈默说的话,小脑袋立刻盘算开了,铺子买下写她的名字,这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就是那个三七分,似乎,某人是不是要的稍稍多了些? 果儿正色道:「五五分,这样更合理一些,沈大哥,在商言商,说白了您就是出个买铺子的钱,日后的经营、货品都是我们这边在付出,三七分的话,我们似乎,太亏了些。」 沈默好笑地看着她:「想什么呢?我说三七分,我三,你七。」 什么? 果儿葡萄眼睁得更大,看着她一脸懵的小表情,沈默又道: 「怎么样,还有什么,一并提出 来。」 果儿呆了半晌回过神来,手指比划着问道: 「大人真愿意这么分,我七,你三?」 沈默学着她的样子也用手指比划着:「你七,我三!」 果儿:「成交!」 见小姑娘如此爽快,沈默不由脸上笑意更浓。 「只是今日出门匆忙,身上没带银票,明日我叫便李成带上一千两的银票,不知够不够?」 「够了够了,沈大哥真讲义气!」 果儿笑得小鸡啄米一般赶快答应下来,刚才还在跟二伯为开局不利的事情发愁,没想到沈大哥竟然愿意入股加入他们,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这样以后姚家在长陵的生意就等于跟沈大人绑在一起了,有这么一位大靠山做镇店之宝,日后铺子开起来,看哪个不长眼的敢上门挑衅?哼! 沈默果然没有食言,第二日一早李成特意穿着官服过来的时候,交给果儿几张银票还一张信纸。 果儿接过信纸打开一看,竟是一张铺面日后收益三七分成的契书,最下面沈默的名字写得清楚明白,看这上下的字迹显然是沈默亲自写的契书,再数一数手中的银票,果真是一千两,果儿顿时笑得春光灿烂。 有了银票,又有李成这位如假包换的千户长陪着,接下来的事情异乎寻常的顺遂。 他们一到牙行,李成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官威自显,牙行管事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口一个「大人」地上前奉承。 李成表明了身份,又指着姚二柱介绍是自己家的亲戚,这次来省城是打算多买几间铺子长期经营下去的。 那管事的闻琴音知雅意,眼珠一转麻溜地拿出昨日多收的辛苦费双手奉上,态度恭敬得叫他们险些以为昨日那一场冲突的确是个误会。 果儿心里一喜,脑袋立即高速飞转起来,有沈默那一千两的银票打底,又有李成这位活招牌杵在这里,她二话不说跟那管事的指了她心里早相中的那几处铺面。 果然衙门有人好办事,李成听果儿说完后,只斜睨了那管事一眼,管事的立马笑得一脸谄媚,指着这几处铺面随口报上来的价钱,比姚二柱他们费尽口舌砍了几天的价格还要便宜三分,姚二柱跟果儿更是暗自欣喜。 谈好了价格,管事的半句废话都没有,办事效率更是没得说的,他们是上午到的牙行,黄昏前果儿手里已经多了几张盖着红印的官契,上面姚果儿的名字清晰可见。 大人就是大人,说话办事一言九鼎,有气魄!对了,昨晚只是口头约定三七分账,要不要立个字据什么的?想到这个问题果儿不得不小人之心一下。 /87/87328/29204496.html 第二百一十六章 收留 眼见着已经到手的铺面,果儿飞速盘算起来,除了之前自己出银子买下做烤鸭铺的那家铺面,如今实实在在又新添了三处,皆是带着院子的好地段,得好好安排一下。 新添置的这三家铺面,果儿选了最大的那家准备用来做绣品铺,这是一座二层楼面还带着后院的商铺,地段又好,果儿决定开一个如莱阳锦绣坊那样,在城中数一数二专门赚有钱人生意的高档绣坊; 另两处铺面也在闹市中间,一处用来专做玩具生意,另一处就做姚记的杂货铺。 这两处小一些的铺面装修都是七八成新,以前的老板转手卖的时候都是连同里面的家当一起算进去的,所以做玩具铺和杂货铺,银钱上就不需要他们再有大的投入,只看着添置一些没有的就可以了。 只那间准备做绣坊的二层铺面,需要费些银钱好好拾掇一番,还要广招绣娘才行,想想接下来还有好多事在等着自己,果儿暗暗给自己打气。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开始忙忙碌碌收拾铺面,一面还要腾出时间招掌柜、账房、店伙计,还有大量的绣娘,足足忙了半个多月才弄得似模似样了。 等铺子的事告一段落,果儿想起还在医馆里养伤的小花儿兄妹俩,当初说过几日就去看他们的,谁知这一忙便拖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那男孩儿的伤养的怎么样了? 果儿便跟姚二柱说了一声,带着一个车夫赶着马车去了医馆。 进了医馆,那位坐诊的中年大夫一下子就认出她来,都这么长时间了,他还真怕她们不来了,所以一见到果儿忙上前招呼道: 「这位小姐你们可来了,咦?怎么是你一个人,你家大人来了吗?」 大夫边说边往果儿身后直看。 果儿道:「我家人今天还有事没有过来,所以就我一个人来看看他们,那孩子好些了吗?」 虽然果儿看起来比那孩子大不了几岁,可说出来的话让中年大夫觉得很是可靠。 中年大夫连连点头道:「好多了,那孩子身上的伤已经没事了,只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还需要好好修养一段日子才能彻底长好。」 果儿一听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话,便跟着他去了后院纪青养伤的地方。 后院一溜几间小屋子,都是用木板隔出来供伤重的病人养伤用的,相当于现代的住院部。果儿在大夫的指引下进到其中一间,就见小花儿站在桌前的一张小凳子上,一双细木棍儿似的小胳膊正吃力地提着一个茶壶往瓷碗里倒水。 听见声音小花儿转头望过来,愣愣地看向果儿,似乎不认识她了。 果儿也凝神打量着小花儿,只见小花儿还是顶着一头乱蓬蓬的脏发,身上换了一套看不清颜色的衣裤,比之以前穿的破布,这套衣裤虽然又脏又不合身,但却能遮住全身很不错了。 床上的纪青见有人进来也转头看了过来,待看清来人他激动地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嘴里冲着妹妹喊道: 「小花儿,是咱们的恩人来了,快,快扶我起来。」 养了半个多月的伤,纪青如今已经能用胳膊撑着坐起身了。 「快躺着,不必起来,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 果儿走上前帮着小花儿把倒好水的粗瓷碗端到纪青面前,看着他喝下去,然后才坐到床边问道: 「好些了吗,身上的伤养的怎么样了?」 纪青看着面前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不禁一阵脸红,局促地说道: 「好多了,谢谢你们救了我,那天的事小花儿都跟我说了,要不是你们,我恐怕就被他们打死了,我要是死了,我妹妹可怎么办?」 纪青说话的而声音渐渐低下来,看着妹 妹流露出担心和忧伤。 果儿一听也有些难受:「你们还有别的亲人吗?」 纪青眼神黯淡下来,摇摇头轻声说道:「没有了,都死了。」 小花儿安静地站在一旁睁大眼睛仰头看着果儿,听哥哥说的那句都死了的话,小姑娘害怕地看向哥哥。 这段日子她好害怕哥哥跟她的爹娘一样,闭上眼睛再也不睁开了,所以小花儿一直懂事地呆在屋子里陪着哥哥,医馆里的伙计会准时进来给他换药,还会送吃的喝的,她每天都很努力很努力地照顾哥哥,终于哥哥一天天好起来了。 大夫在一旁插话道:「这位小姐,这孩子身上的伤虽然还没有好利索,但是离开医馆回去修养的话已经没有问题了,最多隔半个月来换一次药即可,你看——」 当初把纪青兄妹留在医馆养伤的时候,这些贵人是给过银子的,可是纪青当时伤的很严重,这些日子给他治病用去的药材,还有照顾这对兄妹所花费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了,他的医馆也要养家糊口,若是他们再不来,大夫已经考虑过几日赶人了。 纪青听懂了大夫的意思,立即窘的涨红了脸。 这段日子他留在医馆里养伤,每日医馆给兄妹俩提供的三餐都跟其他人一样,还给他们兄妹另找了一身衣裳穿,虽然大夫家的娘子嫌弃小花儿脏,勒令她只能待在这间屋子里,不能出去乱跑,否则没有她的饭吃。 但是这已经很不错了,他们本过的是讨饭的日子,现在这种有床睡,有饭吃,没人骂,没人打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跟上了天堂一样,现在人家治好了他的伤,总不能再赖在这里不走。 果儿则看看兄妹两人,对大夫说道:「那太好了,既然没什么大碍了,我今日就把他们兄妹接走。」 大夫闻言松了口气,纪青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果儿。 小小年纪的他已经饱经世态炎凉,开始的时候他天天盼着救他的贵人能再次出现,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心里其实已经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等着有一天医馆的人赶他们走的时候,便带着妹妹继续四处讨饭。 可是今天这个天仙一般好看的小姑娘又出现了,还说要把他们接走,是接到哪里去呢?.. 果儿转过头见纪青一脸怔愣的样子,问道: 「你们愿意跟着我走吗?」 纪青:「......小姐愿意要我们吗?」 果儿微微一笑:「当初你是为了帮我们才被歹人伤到的,以后即使伤好了,带着你妹妹继续讨饭,万一哪天再碰上这些人怎么办?反正我家的生意正在招人,你们也没地方可去,不如以后给我家干活。」 见男孩还是怔愣的模样,果儿又道: 「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我可以给医馆里再留一笔银子,让他们照顾你到伤完全好,然后你就可以带着妹妹继续你们的生活。」 纪青听明白了,忙摇头道: 「不是,小姐,我愿意,我愿意以后跟着小姐,给小姐家里干活,我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我什么苦都能吃,可以干很多活的,我妹妹虽然还小,可是她吃得不多,而且再过两年她也能干活了,我们不要工钱,只要有饭吃,有住的地方就行。」 十二岁了?真看不出这孩子跟自己一般大,看个头还以为他不到十岁呢,果儿看着眼前这个不论个头还是身板,明显不如自己的小男孩,又问道: 「那小花儿呢,几岁了?」 纪青:「快五岁了,她很懂事的,绝对不会给小姐添麻烦。」 果儿心里又是一阵苦涩,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地道: 「对了,既然你们愿意跟我走,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 么名字呢?」 纪青忙道:「我叫纪青,我妹妹叫纪小花,我们两个的名字都是爹爹起的。」 果儿:「纪青,纪小花,你们的名字都挺好听的,那就这么说定了,跟我走。」 跟医馆结清了银钱,果儿便让长工帮忙把纪青弄到车上,带着兄妹俩离开了。 几人回到客栈,姚二柱见果儿把这兄妹两个带了回来,也关心地上前询问纪青的情况。果儿对姚二柱说了决定收留这兄妹俩的事,姚二柱一听便同意了。 都是穷苦人出身,眼看着纪青身上的伤还没好,留下就留下了,虽然两个孩子如今还小干不了什么活,以后等铺子开起来跑跑腿,看个门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得问清楚要以什么方式留下来。 于是姚二柱便把侄女拉到一边问清楚。 果儿:「这个二伯放心,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跟纪青说好了,纪青自己说愿意跟咱们签卖身契,而且是死契。」 姚二柱有些吃惊,他们不过是两个孩子,小小年纪或许还不懂得一旦卖身给主人家的后果,若是为了眼下的生计,贸然答应跟他们签死契的话,姚二柱更有些不忍心。 他们在这里准备长期做生意,正在着手买一批有身契的下人,可是绝对不是像纪青兄妹这种孤苦无依的流浪儿。 果儿就知道二伯不忍心,继续道: 「我也没答应,可是纪青坚持,我觉得他一半是为了报恩,另一半大概也是想给妹妹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要不咱们还是跟他们签活契吧,大不了把期限延长一些就可以。」 姚二柱点点头:「也行,就这样吧,等他伤养好了,就留在铺子里跑跑腿,我看这小子挺机灵的,是个跑腿的料,小小年纪能对妹妹不离不弃,心地也差不到哪里去。」 两人说定后,姚二柱又问了纪青一些问题,双方都说妥了,果儿这边也把两人的身契写好,拿过来念给他们听。 纪青带着妹妹毫不犹豫地在身契上摁了手印,然后带着妹妹给两人磕头,小花儿很听哥哥的话,懂事地准备跪地磕头,被果儿一把拉住了。 摁了手印纪青兄妹便是姚家的下人了,姚二柱安排纪青暂时跟元宝和刘庆挤在一个屋子,方便他俩照顾。小花儿是个女孩子,果儿便让她跟自己一个屋子住。 叫店小二送来两桶热水,果儿自己动手给小花儿好好洗了一个澡,还细心地用澡豆给她把脏兮兮的头发清理了好几遍,再用篦子刮干净头发上的虱子,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小东西立马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水灵可爱,收拾完这一切果儿才长舒了一口气。 新铺子那边的院落收拾好了以后,姚二柱立马把客栈这边的房退了,带着大家搬了进去。 /87/87328/29204498.html 第二百一十七章 回家 理清了手头诸事,姚二柱决定带着果儿回一趟莱阳,这里留下元宝跟刘庆先看着。想到这两个都是愣头小子,担心照顾不了受伤未愈的纪青,而且还有小花儿这个小女孩儿,于是又特意雇了个厨娘,安排好这里的一切,才能放心回去。 这次他们在长陵一气买下了四间铺子,铺的摊子比预期的大了许多,所以安排人手这一处得重新计划一番,回去后也不能多耽搁,尽快挑一些得用的人手带过来。之前在庄子上挑中的那几个下人,如今在铺子里历练几个月了,这趟回去都带出来试试。 从长陵回莱阳的路途顺畅多了,马车一路直行,不到三天时间便回到了上姚村。 见他们回来家里人一个个高兴不已,当初离家的时候,他们估计也就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没想到这一去竟然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而且还是从省城回来的,大家更是觉得好奇,围着回来的人问东问西。 「好了,让他们先喘口气,等吃了饭有啥话再问不迟。」 姚老爹发了话,大家这才笑着上前帮忙从车上拿行李。 姚二柱问道:「怎么,高账房还没回来?我跟他交代等府城的杂货铺收拾好,就回来准备进货事宜,算算日子他应该早就回来了呀?」 姚三柱抢着道:「回来了,人半个月前就回来了,我叫他在铺子上看着呢。这不听说了你们在府城只买了一间铺子,转道又去了省城,大家伙心里都惦记的很,还有张家那边,到底是咋回事?跟我们说清楚呗。」 高账房回来后,把生意上的事跟他们交代得仔细,可是对其他的事包括为什么会去了长陵,高账房明确表示他不太清楚,二爷跟果儿姑娘没告诉他具体原因。 姚三柱一听闺女跟老二去了省城,耐着性子等了一段时间,估摸着人快回来了,便跟包氏回到村里,没想到这一等又是好多天,才终于把他们给等回来。 姚二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拣重要的讲给一家人听。 听到果儿竟然在长陵省城一口气买下了四个铺子,而且沈大人还掏腰包入了股,众人一个个高兴之余都跟吃了定心丸一般,一下子踏实了不少,有沈大人参进来一脚,他们家在长陵的生意算是稳了。 等姚二柱说的差不多了,包氏胳膊肘碰了碰姚三柱,姚三柱会意咳了咳说道: 「要说沈大人对咱们家真是没得说的,以前戎装的生意就关照咱们家,没想到去了省城还是这么够意思,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我滴个乖乖。 不过,既然沈大人出了那么多银子,那房契上的名字,可是我们果儿名下的?」 包氏:「对呀,虽说有沈大人加入,我们果儿也掏了那么多钱,那房契上,就应该有我们果儿的名字。」 相对于其他人的兴奋,三房两口子最关心的是这件事。 果儿坐在一旁一直静静听着,见她爹娘忽然问起这个,方想起来带回来的房契还没有让大家看过呢,于是从怀里掏出自己那个贴身的小荷包。 这个小荷包里面,从家里出发的时候,放的是她这两年所赚回来的所有银票,现在里面则装的是省城那几间铺面的房契,出门在外,最重要的东西她还是习惯贴身带着,这样才有安全感。 「爷、奶、爹娘,这是省城铺子的房契,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可都是我的名字呢。还有这张是沈大人亲手写的契书,以后省城的铺子里所有的收益三七分,他三,咱们七,呐,上面还有沈大人的亲笔签字呢,错不了。」 姚三柱跟包氏立马激动地凑上前,拿起桌上的房契仔细瞅,两人即便再不认识字,可看多了这种东西,他们闺女的名字,还有上面鲜红的官印总是认识的。 一张张看过后两个人的 心一下子放下了,这就好,铺子是他们三房的,这就跑不了了。 手里捧着这几张纸,姚三柱不禁得意起来: 「哈哈哈!不愧是我闺女,你说你的命咋这么好呢,总能碰到贵人帮衬,有了这些铺子,咱们家的生意往后就畅通无阻了,爹,娘,我当初说啥来着,以后擎等着享我们果儿的福,这话没错吧?哈哈哈哈!」 姚老爹这回没有出口训斥老三,看着桌面上几张纸,老两口饱经沧桑的老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回到东跨院,包氏跟姚三柱立马关起门,把闺女摁在椅子上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个不停。 果儿知道他们还有话要问自己,不满地说道: 「娘,五林他们还在城里上学,你们俩怎么都回来了?好歹留一个人在城里照看弟弟们。」 姚三柱:「你四叔不是在铺子里,咋就没留人了?再说还雇了厨娘专门照顾他们能有什么事?先别管你弟弟的事了,闺女,刚才听你二伯说了那么多,还说过两天再带人去省城,怎么着,这回总该轮到你亲爹去了吧? 你说你这闺女,跟你说多少回了,你二伯再能干那也是你二伯,不是你亲爹,现下这些铺子都在咱们三房手里,我不亲自过去替你看着,心里着实不放心哪。」 姚三柱眼巴巴看着闺女。 包氏也按捺不住道:「果儿,你二伯说要开一家跟城里锦绣坊那种绣楼,这话可是真的?绣楼这种生意招待的多是女眷,你二伯一个大男人不好掺和到里头吧?你可别说还有你呢,娘知道你能干,可到底一个小姑娘家你能有多少精力?还是叫娘跟你一块儿过去帮衬着才好。」 看着爹娘急吼吼的样子,果儿含笑道: 「爹,娘,你们别急,省城以后肯定会叫你们去的,可是你们要都去了,那这边的生意谁看着?总得一步步的来,这回带谁过去,我跟二伯都已经商量好了。」 说罢眨巴着一双葡萄眼看看爹又看看娘,直到两人快抻不住才说道: 「娘自然是要跟我一块儿去的,开绣楼这么大的事,我还真怕自己一个人弄不了呢,娘去了有什么事咱们也能有商有量。」 长陵那边的绣楼开张后多跟女眷打交道,包氏本就能说会道,又在铺子上历练了这么久,自然是家里女眷中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果儿早就想好这回带上包氏过去的。 包氏终于听到令她满意的好消息,一下子把提着的心放回原位,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才对嘛!闺女放心,娘这两年跟穆大娘的交情可不是白混的,管理铺子方面好歹也有些经验,再不济,娘明天就回城,找穆大娘多请教请教。」 呵呵!等穆大娘知道她们家在省城买下了大铺面,也准备开个绣楼做生意,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真的好期待。 果儿则看着包氏又道:「绣楼开张的事我正琢磨呢,这回既然要开绣楼,真得费一番功夫才成。娘,你在城里也呆了这么久,认识不少绣娘了吧?不妨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愿意跟着咱们去省城发展的?虽然省城也开始招绣娘,总归咱们人生地不熟,招的慢,也不是很放心。」 包氏闻言立即道:「没问题,过两日我就回城去,跟认识的那些姐妹们问问。」 城里找不到稳定东家的绣娘多的是,只要她放出话去,想必总有愿意跟着她们去长陵发展的。 姚三柱见媳妇的事这么快说定了,更加的迫不及待: 「闺女,那爹呢?」 果儿歪头看着他,故意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 「爹,你现在管着县城的几个铺子呢,还真走不开。」 姚三柱不满地提高了嗓音:「不是还 有你四叔呢?你四叔其实精明着呢,有他看着铺子爹有啥走不开的,你就放心吧,没啥可操心的。」 包氏在一旁摇着团扇,见他提到老四,不客气地伸手拧住姚三柱的耳朵: 「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之前的事了,把铺子全扔给老四,就老四那木讷性子是个管铺子的料吗?你咋不说干脆叫白巧儿跟着进城去帮忙,真是好了疮疤忘了痛!」 姚三柱被媳妇拧的一阵吱哇乱叫,不耐烦地挣脱出来,两人又开始吵个不停。 果儿对亲爹的话当然也不赞成,四叔当大厨很得力,让他出面管理铺子,还真是强人所难。中文网 要说她爹这些日子在县城的表现的确不错,可要是去了长陵,天高老爹远的,万一老猫病又犯了怎么办?所以,还是留在老家再历练一段时间比较保险。 不过,也不能打击他爹的积极性,于是果儿上前插到两人中间对姚三柱道: 「爹,上午我听爷跟二伯说起你的时候,我爷竟然夸你了呢,说你管理铺子精心。」 姚三柱眼神一亮:「当真?」 果儿重重点头:「当然!我爹多聪明一个人,几个铺子管理起来还不是小菜一碟?我觉得爹不如多历练一段时间,长陵的铺子就在那里,跑不了,总有你过去的时候。」 姚三柱一听这话外音就知道闺女又在忽悠他,不由翻着白眼呵呵了两声。 包氏直接瞪了他一眼,看着果儿正色道: 「闺女,在府城,你们去张家拜访的时候到底出了啥事?这会儿也没外人,跟爹娘说实话。」 刚才在主院,听老二说起张家发生的事,当着全家人的面,老二并没有说的太仔细也就三言两语,可是大家伙都已经听出了不对,这会儿就她们一家三口包氏直接问出来。 果儿自离开府城后,跟着二伯东奔西跑忙个不停,根本无暇去想这件事,现在听娘问起来,心里竟觉得一点也不难受,想了想,便把事情一五一十跟父母说了个清楚,包括之后张子彭去找她时两人所说的话。 包氏跟姚三柱一听立马气得想跳起来,原来在张家人眼里,他们从小捧在手心里的闺女竟然配不上张子彭那小子。 /87/87328/29204500.html 第二百一十八章 归还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阵不说话,半晌姚三柱皱眉挠了挠头,说道: 「要说张家的门第确实比咱高,世家望族,又是皇商又有官场背景的,要我说,要真能嫁过去当个平妻,也不是不行......」 包氏一爪子拍了过去:「说什么呢?你是闺女亲爹不,咱家如今缺你吃缺你喝了,你怎么还想着把闺女往火坑里推?不愧是你娘的儿子,母子俩一个歹毒心思,这么想把闺女送出去给人当小,先把你妹妹送给人家当小去!」 姚三柱冷不防被媳妇一爪子挠在脸上,摸了摸,生疼,估计皮都给闹下来了,不觉也恼了: 「你这婆娘属猴子的?动不动挠人,说归说你动手干啥?我不就这么一说你急什么,当初也不知是谁整天在我耳朵边儿,子彭少爷长,子彭少爷短的?」 包氏:「当初是当初,我哪知道他原来存的是这个心思,你忘了咱村槐花的事?给人当了这么多年姨娘到头来说撵就撵出来了,颜面丢尽就不说了,竟然还跑了,到现在四奶奶家还没找着人呢。」 果儿一愣:「槐花跑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包氏看了果儿一眼没回答她的话,冲姚三柱低吼道: 「趁早收起你那蠢心思,再敢说一句叫闺女给人家当小的话,老娘跟你拼命!」 果儿听得心里一阵暖意,站起来抱住包氏: 「还是娘最疼我,爹不是亲的!」 包氏、姚三柱:「不许胡说!」 果儿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好吧。 果儿打岔道:「娘,槐花姐又出了什么事,不是四奶奶家当时把人接回去了么,什么叫找不到人了?」 包氏冷笑道:「是接回去了,可是又从家里跑了!还偷走了她们家所有的钱,跑得没影了,到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哼!想当初四奶奶那个老货竟然帮着王家给我闺女下套,这回总算遭到报应了,真是大快人心。」 原来,槐花自从被王家撵出来,在四奶奶眼里就没了任何价值,回来后还生了一场大病,四奶奶见从她身上再也捞不到任何好处,还得花钱给她请医买药,更是对她没有好脸色,在家里一天到晚咒骂个不休,那毫不顾忌的嗓门左邻右舍都听得清清楚楚。 结果有一天,一大早的就听见四奶奶跟槐花娘婆媳两个在院子里大声哭嚎,好像说槐花不见了。 大家伙听着不对赶紧出来打听是怎么回事,就见四奶奶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槐花那小***胆大包天,半夜里竟然跑了,村里人问清楚后当即热心地帮着出去找,结果一连找了好几天,愣是一点音讯也没有,八成是跑远了。 据槐花娘说,槐花前天夜里还在自己屋子里躺着,第二天一大早,四奶奶起床出来发现院门竟然大开,以为半夜家里进了贼吓得大喊起来,等人都起来后一番检查,才发现槐花竟然不见了,而且同时不见了的还有四奶奶省吃俭用攒了好几年的私房钱,听说将近百两银子呢,统统都没有了。 包氏说完摇着扇子冷笑不止,自从上次闺女那件事,她算是把四奶奶一家彻底恨上了,就连跟她来往甚密,还给她报过信的孙氏也断绝了来往,现在见她家出事,更是乐得在旁看好戏。 包氏:「对了,我跟你说,那王家现在也是一笔糊涂账,烂事多了去了。 王家大太太夺了权之后,就带着她两个亲儿子强势撵走了后院所有的庶子庶女跟那些姨娘们,可是,被撵出去的庶子里头有几个已经长大成人,且都是念过书见过世面的,哪里肯吃这个亏?联合起来把王大太太母子三个给告到了衙门。 你猜怎么着?前几日衙门判了,说庶子也有继承家业的资格,只是能分 到的家业远远不如嫡子而已,听说那王大太太最后还是吐出了一部分家业分给了这几个庶子,才算是消停下来,连带着那些没长大的庶子庶女也多少分了一点。呵呵呵,真是有意思。」 包氏绘声绘色讲着她在村里听来的八卦,姚三柱也不时插几句进来,两人说得兴起倒也忘了继续问张家的事。 翌日一早,张子彭却出现在姚家人面前,一如既往的贵公子形象,只是明显比之前消瘦了。 「果儿妹妹,我总算又见到你了,那日我又去了客栈,才知道你跟姚二叔已经离开了,这么多天不见你音讯,我很担心,你消气一些了吧?」 果儿冷冷地看着一脸焦急不安的张子彭,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只是生气了,难道那日自己对他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若不是想着要当面归还他送的那些东西,她根本不会允许他再踏进她家的大门,还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发现果儿跟着姚二柱离开湖阳后,张子彭心里一片慌乱,意识到果儿妹妹是真的生了他的气,不顾母亲的阻拦,执意追到了莱阳。 哪知等到了莱阳后才知道果儿妹妹压根就没有回来,一时间又急又慌,后悔没有问清高账房果儿妹妹到底去了哪里,只能让下人随时留意,一旦果儿回来立刻禀报他。 现在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可是看着她一如往昔般清澈透亮的眸子里,透出的竟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子彭少爷,我想我那日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们张家乃世家望族,门第高贵,我姚果儿不过区区一个农家女,实在高攀不起,还请张二夫人跟子彭少爷收回纳果儿为平妻的话!」 半晌,果儿冷冷开口道。 「不是,果儿妹妹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轻视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心中所想,我绝不逼你,我只想告诉你,我自始至终只心慕于你,我可以去跟我母亲好好说,求她收回我跟表妹婚事的决定,果儿妹妹,我今日来想要说的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年表妹,我愿聘你为妻,此生只盼与你长相厮守。」 张子彭看着女孩,一字一句说出憋在心中好长时间的话,目光灼灼等着她的答复。 果儿嘴角流出一丝浅笑:「聘我为妻?」 张子彭:「是,绝无半点虚言。」 「若你的母亲不同意呢?若你祖父、父亲,家人一力反对,不允你聘一个农女进门,你当如何?」 张子彭:「我会想法说服母亲他们的,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 「若你母亲坚决不同意呢?若日后你有缘再遇上一个与你情投意合的姑娘,而那姑娘愿为你甘做妾室,你又当如何?」.z.br> 张子彭:「不会的,果儿妹妹......」 「够了!子彭少爷,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母亲那些话才生气的吗?其实在你的心里,像你们这些士族子弟,娶妻、纳妾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我还是那句话,我姚果儿,此生唯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想要的你给不起,那便请回吧。」 果儿拿出那个红木匣子,当着他的面打开,里面是曾经他送给她的东西,满满的一匣,最上面赫然躺着的是一枚羊脂海棠玉佩。 「当初不懂事,冒然收下子彭少爷的东西,实在不该,如今物归原主,以后旧事莫要再提,果儿祝你跟年小姐情投意合,白头到老。」 「果儿......」 张子彭一张俊脸愈发煞白。 果儿不待他再说什么,上前直接把匣子塞到他怀里,冷漠地转过身回了后院。张子彭捧着匣子痴痴地站在那里黯然神伤,良久才转身离去。 既然果儿妹妹不相信,还是先回去说服 自家母亲吧,只要母亲改变主意,愿意接纳他心仪的妻子人选,到时再来求得果儿妹妹的原谅不迟。 姚家其他人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黯然离开,心里也都不是滋味,但很快就把这些不快抛到了脑后,因为家里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们呢。 首先就是这回要带多少人去长陵的问题,姚二柱跟果儿早已经定下了人选,除了之前在作坊里特意培养的几个下人,准备选出来两个带过去,还有把大林和二林都带上,让他们两个跟着出去历练,尽早接触家里的生意,以后便是下一代的顶梁柱。 姚二柱只在家里停留了两三日,点清了第一批送往长陵铺子里的货物,便带上大林、二林跟挑选出的下人启程了,省城那边摊子已经铺开一切都要抓紧,他可不想浪费时日。 这次运到那边的货物不少,光拉货的马车就有七、八辆,除了作坊里新出的木质玩具,还有这边卖得好的如牙具牙粉、日常收纳等小日用品也准备了好多。这些东西都是可以长期保存的,到了那边可以慢慢销售,再带一些少量的松花蛋,等运到那边后就可以开门试营业了。 果儿暂时留了下来,省城那边绣楼的装修还需一段时间才能完成,这些事情有二伯料理,不需要她亲力亲为,反而是家里,离开这么长时间,有好多事需要她处理,所以她打算在家里多住上一段日子再过去不迟。 送走了姚家的马车队伍,果儿便开始继续创作,画一些新式玩具的图样出来。如今家里在府城、省城两地都有了铺子,将来玩具肯定是要源源不断送出去卖的,这两个大城市有钱人更多,玩具的花样就要更加丰富才行。 这两天她都泡在玩具作坊这边,看着陈木匠做出新的样品。 作坊里如今又招进来一些工人,已经开始大量制作玩具,等这些玩具打开了销路,接下来果儿准备设计一批毛绒玩具出来,这样绣工作坊那边也能接手做,这样玩具的种类就更加丰富了。 还有皂儿姐那边的绢花,跟锦绣坊长期合作的团扇、抱枕、荷包之类的小样绣品也要考虑终止合作了,既然自家也准备开起绣楼,那就有了现成分道扬镳的理由,不过还是要叫娘亲自上门,跟穆大娘好好说清楚才是,不能叫人家误会了。 当初在张家弄得很不愉快,从府城离开后,果儿便考虑过要不要终止跟张家的一切生意往来,后来想想还是算了,生意归生意,真要因为她跟张子彭的事,导致两家在生意上彻底决裂的话,彼此脸上也不好看,所以只要张家不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生意往来方面还是可以考虑继续保持的,毕竟,没必要跟钱财过不去。 除了这些,果儿还想在本地找几个手艺好,有经验的绣娘一并带过去,这事她已经跟包氏提过,而包氏也雷厉风行杀到城里去了,等她从铺子里回来再过问不迟。 /87/87328/29204502.html 第二百一十九章 黄娘子 此刻的包氏,还一直沉浸在马上要跟着女儿去长陵省城的巨大欢喜中。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小户人家里,为了生活不得不抛头露面的妇人,也只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周围活动,鲜少有机会出那么远的门的。 而她竟然要跟着女儿去省城了,而且是去省城开绣楼当掌柜的,这样了不起的经历够她嘚瑟一辈子的了。 莱阳这边的绣品铺如何安置她已经想好了,完全可以雇一个信得过的绣娘当掌柜就行,包氏很快锁定了目标,跟晓红和秋儿两个商量了一下,很快,性子更加沉稳的晓红便接下了这个差事。 安顿好铺子的事,包氏又出去找了几个熟悉的绣娘放出消息,还专门去了一趟锦绣坊找穆大娘请教。 锦绣坊虽然是张家的产业,闺女跟子彭少爷的事也算是黄了,可是这不妨碍她跟穆大娘这两年结下的的交情,既然要跟着闺女去长陵开起自家的绣楼,她还有很多地方想要好好请教一番穆大娘才成。而且,闺女还让她捎一些话给穆大娘。 锦绣坊,穆大娘听了包氏的来意,心里暗暗吃惊,才不过几年,姚家已经在省城买下了大铺面,打算自己广招绣娘开绣楼了,果儿姑娘的本事实在让人佩服得紧,看来以后还是要跟包氏母女继续处好关系,才是明智之举。 而且人家的绣楼开在省城,对锦绣坊的生意几乎没什么影响,穆大娘倒也不吝啬,乐得把自己那点经验都一一讲给包氏听,她怕包氏记不住,还特意在纸上把一些重要的信息写下来。 对于穆大娘如此明显的示好包氏心里很是熨帖,不觉对闺女要她捎的话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只是再不好意思该说的话总要说明白,穆大娘听了包氏这话,很是善解人意地表示不要紧,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以后她们彼此之间的情分可不能生分了就是,包氏忙点头应是。 听包氏说想在本地物色一些合适的绣娘一并带过去,穆大娘满口答应帮着给问一问,若有愿意跟着去长陵做工的绣娘,一定帮忙推荐,穆大娘的爽快让包氏更加感激不尽。 且穆大娘办事效率够快,只过了两日便带着一个人上门了。包氏一看来人便愣住,此人竟然是锦绣坊的黄娘子。 包氏招呼二人坐下后,穆大娘指着黄娘子说道: 「你上次跟我说想找几个可靠的人,跟你一起去长陵把绣楼开起来,呐,我今儿来专程给你送人来了。」 包氏看向黄娘子,黄娘子笑着点头道: 「我愿意跟着娘子和果儿姑娘回长陵,不知娘子可瞧得上我这个人?」 黄娘子在锦绣楼跟了穆大娘多年,是穆大娘身边的得力助手,跟包氏也经常打交道,大家算是熟人,所以包氏有些不太相信地道: 「这话怎么说的?瞧得上,当然瞧得上,就怕穆大娘舍不得放人呢。」 她可是知道这位黄娘子目前在锦绣楼的地位,所以说话便带着将信将疑。 穆大娘呷了一口面前温热的铁观音,这才慢条斯理解释起来: 其实黄娘子本就是长陵人氏,年轻时嫁了人后便跟着丈夫辗转来到莱阳,前两年丈夫过世,如今莱阳这边就只剩下她跟女儿两个人,而长陵那边还有她的娘家人,这两年女儿渐渐长大,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思来想去,她们还是想有个可以依靠的娘家,所以早两年就有了回长陵的心思。 黄娘子跟锦绣楼签的是活契,随时都能够解约的那种,只怕回去后在那边找不到更好的东家,这才犹豫了下来。 现在好了,姚家在那边开起绣楼,既都是熟人,只要包氏母女愿意签她,那她就可以放心地带着女儿一起回老家了。 包氏一听大喜过望:「能有黄娘子这么得力的人相助,真是老天在帮我们,我们求之不得呢,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穆大娘呵呵笑着:「自然,看你们两厢情愿,我也乐得成全,有黄娘子这个好助力,你们在长陵的绣楼一定能做起来。对了,黄娘子的闺女也是绣娘中的高手,我这可是送一个还搭上一个呢,呵呵呵。」 包氏一听更加激动了,拉着黄娘子的手说了半天。双方热乎地聊了一会儿,两人才告辞离开,包氏殷切地把人送出门去,还连连叮嘱黄娘子早些过来。 对于包氏来说,黄娘子这么得力的一个人肯跟着她们一起去长陵,这么好的事可是求都求不来的,还是早早签约她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辞别了包氏,穆大娘对黄娘子笑道: 「如此你的心愿也了了,咱们跟果儿姑娘,还有她娘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姚家的生意也是咱们一块儿看着做起来的,凭果儿姑娘的本事,日后的造化指定深厚着呢,如今你们能跟着她们做事,我也放心。」 黄娘子感激地说道:「还要多谢穆大娘跟东家说好话,肯放我们母女回家乡。」 穆大娘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从她这一面来说,肯定是舍不得放黄娘子离开的,像黄娘子这种绣楼培养了多年的绣娘,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放出去的,何况她们母女跟绣楼签的契约还远远未到期,可是她自己虽管着一间绣楼,说到底也不过张家一个下人,对于放黄娘子离开这件事她只能听主子的安排。 还不是七少爷,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昨日忽然过来,叫她放了黄娘子母女两个的身契,安排她们接了包氏那边的差事,到时候跟着包氏一起回长陵。 若说少爷此举是为了刻意讨好果儿姑娘,她倒是想得明白,可是少爷却再三叮嘱自己,不可叫姚家人知道是他的安排,真是令人费解。 翌日,黄娘子便带着女儿,收拾了行李来投奔包氏了。 有了黄娘子这个得力的助手,包氏的自信心立即高涨起来,这两年她跟穆大娘常来常往的,虽然在生意场上走的不是一个路线,但多少也能从中学到一些管理铺子的经验。 听闺女说省城那边的铺子规模不比锦绣坊小,这一下子激起了她的斗志,不就是铺子大了些,雇的人多了些,卖的东西贵了一些,有什么可发怵的?再说如今有了黄娘子帮衬,她更是信心十足。 只可惜自己这边招的绣娘有些不太尽人意,宣传了这么多天也就四、五个绣娘找上门来,表示愿意跟着她们远走省城的。而且那几个绣娘中,还有两个竟然提出能不能把她们全家都带过去,且给家里那人也要安排一份差事。 这种事她可不敢答应,还是先回去问问闺女再说吧。 果儿正忙着趴在自己屋子里奋笔描画各种玩具的设计图,已经交了一部分给陈木匠,眼前这些便是她酝酿了好久的毛绒玩具样图。 正画得头昏脑涨,皂儿跟荚儿姐俩来看她了,果儿停下手里的画笔,起身让座倒茶。 「果儿又在忙什么?从长陵回来就见你忙个不停,姐妹们早就想找你好好聚一聚,又怕打扰到你,都不敢过来呢。」 皂儿说着凑上前坐到果儿旁边。 「瞧姐姐说的,你们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果儿抬眼上下打量眼前的堂姐,皂儿如今刚满十五岁,正是少女身体变化最明显的青春期,皂儿这两年不但个子长高了一大截,五官轮廓也越发清秀耐看,言行举止上也比以前显得更稳重,颇有长姐的风范。 听大伯娘说皂儿姐跟那个叫陈升的婚事已经说定,只等大林哥的新媳妇娶进门,估计就要忙皂儿姐的事情了,唉,日子 过得好快呀! 再看看荚儿,早已不是当初她刚穿过来时那副青黄不接的豆芽菜身段了,自家里经济条件逐渐好起来,一日三餐营养充足,姐妹几个的身体都如抽了条似的长得飞快。 果儿笑道:「不过是在想些新样式出来,皂儿姐帮我看看,提提意见也好。」 说着把自己画好的几张拿给两个堂姐看。 俩人顺手拿起来细看,荚儿惊奇地看着画说道: 「咦,这张好像是鸭子,这个像是大白鹅,还有这个,是小狗吧?怎么画得这么可爱,真讨人喜欢。不过,这些也是木头玩具吗?」 皂儿也不住地夸道:「你说你这小脑瓜子怎么就这么灵光,总有数不尽的新鲜玩意儿蹦出来,你画的这些我看都看不懂,哪里还会提什么意见?」 果儿凑过去,见她们看的正是自己刚画出来的几种卡通版的小鸭子,解释道: 「这几种都是玩具,不过不是木头的,这几张我打算送到绣工作坊去做成毛绒玩具,等样品做出来你就知道了,荚儿姐你觉得怎么样?」 荚儿看着这几张从未见过的动物图画,觉得新奇有趣,没想到乡下常见的家禽动物竟然也能画成这么可爱的形象,这要是做出来应该更可爱吧? 「太好看了,真有意思,我都等不及想要看看,这些玩具做出来会是个什么样子,一定有很多小孩子喜欢呢,果儿你真是太厉害了。」 果儿见姐妹夸个不停,故意翘起小下巴傲娇道: 「没办法,本姑娘就是天资聪慧,爹妈生的好。」 皂儿好笑地撇了她一眼,想起听大人说起的那件事,脸上笑意渐失,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开口道:新 「果儿,你跟子彭少爷,真的......」 /87/87328/29204503.html 第二百二十章 毛绒玩具 「嗯。」 果儿知道她想问什么,回来到现在一直忙忙碌碌无暇想的过多,现在听皂儿问起,果儿只淡淡嗯了一声,便继续低头画她的画。 见她只回了一个字,姐妹俩面面相觑不知再要说什么,其实今天过来找她,就是怕果儿心里还在为这件事难受,想着跟她说说话,排遣一下她心里的不郁,可是看果儿这幅样子,似乎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并未放在心上。 果儿抬头正碰上两双关切的眼眸,心里一暖,放下画笔道: 「放心吧,我早就放下了,其实仔细想想,世人谈婚论嫁哪个不是把门当户对考虑在最前面?张家乃世家大族,而我们不过是普通的乡下人家,相差甚远,即使张家愿意跟我们结亲,将来嫁过去也不一定就会过得好。」 荚儿:「可是子彭少爷明明.....」 果儿:「没什么可是的,既知没有可能,当断则断才是上策,再说你妹妹我如此聪慧无双姿容出众,还怕将来找不到更好的良人?」 姐妹俩被她这大言不惭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对对,我们果儿的确是聪慧无双姿容出众,还百里挑一呢,像你这样长得好看,又聪明又有本事的女孩儿,将来想要求娶的人家,能从咱家门口排到莱阳城去。」 姐妹三个嘻嘻哈哈一阵,果儿盯着皂儿打趣道: 「别说我了,还没有恭喜皂儿姐呢,听我娘说了,我那个未来堂姐夫长得一表人才,陈家在这十里八村的口碑也很不错呢,实实在在的好人家。」 一句话让皂儿羞红了脸,她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衣角,低着头嗔道:「好好地怎么说起我来了?你还真别说我,眼看给你说亲的媒人也是不断呢,到时看我怎么笑话你。」 果儿对皂儿这种弱弱的威胁一点儿没放在心上,就算媒人上门,还有荚儿姐在前面挡着呢,女儿家的婚事,在这个时代一定是按照长幼顺序来完成的。想到这里果儿别有深意地看向荚儿,荚儿一张小脸也被她看得红了起来。 姐妹三人又说了一会儿悄悄话,皂儿问道: 「咱们的绢花生意,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还跟锦绣坊继续合作吗?」 果儿摇头道:「当然不能了,不过不是因为我的事,咱家既然在省城准备开绣楼,那些绢花,还有作坊里做出的贵重绣品,以后自然是要送到咱们自家的绣楼里卖,我让娘跟穆大娘说过了这事,穆大娘是个豁达的人,面上一点儿没计较。」 皂儿闻言松了一口气,绢花的生意既然还继续做下去就好,虽然规模小,但若是就这么停了的话就太可惜了,自己还真是笨,怎么就忘了自家要在省城开绣楼的事。 想到省城的绣楼,皂儿眼睛又亮起来:新 「果儿,咱家绣楼是什么样子,跟我们说说呗,对了,起名字了没有?」 果儿一笑:「当然起了,就叫——云绣阁,怎么样?等以后铺子开起来,找机会你们都过去看看。」 云绣阁?皂儿跟荚儿鹦鹉学舌了一遍,都觉得这名字很是不错,文雅又好听,再一听果儿说她们以后也能去长陵看看,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道: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一想到自己将来有机会去省城那么远的地方,俩姐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果儿正色道:「当然是真的,等皂儿姐成亲以后,还可以跟姐夫一起过去,你们要是愿意的话,还可以留在省城的铺子里帮忙呢。」 这句话成功地让皂儿又羞红了脸。 果儿当然是开玩笑,那陈家据说有几十亩的良田,在这一带称得上是小富人家,将来皂儿嫁过去后,根本不需要靠着娘家这边的帮衬过日子。 包 氏从城里回来,先是把黄娘子的事跟果儿说了,果儿听后不禁眉头微皱,包氏想的简单,她可不觉得事情竟有这么巧合,那黄娘子可是锦绣坊培养了多年的老人,怎么可能签的是随时能走人的契书?莫不是—— 果儿也只是思虑了片刻,见包氏拿出的契书,上面果然有黄娘子的签名便释然了,管他什么原因,总归是她们家得了这块宝,至于其他的,何必再追究。 包氏又说了那两家绣娘提出的要求,果儿只问了大概的情况,听说其中一家老老少少加起来竟然有十几口人,直接叫她回绝,这要是招进来,简直就是招难。 只是包氏辛辛苦苦一番招揽,加上黄娘子母女两个,总共也就招到四个绣娘。 包氏不由叹气,果儿对此倒是无所谓,毕竟是远去省城,那些绣娘们只要家里不是生计实在艰难,谁愿意背井离乡去找活干? 再说省城那边等生意做起来以后,自会有绣娘主动找上门的,慢慢来就是。 果儿拿着定稿的玩具图样找到何氏、刘氏几人,跟她们细细说了做这些玩具所需要的材料,动手教她们具体的做法,何氏这些人都是常年做惯了绣活的,只要有人教,很快就做出了几个样品出来。 看着这几种从未见过的动物形象,大家都觉得很有趣,果儿把样品送给小草和家里有小女孩的人家,可把这些小姑娘高兴坏了,抱着这么稀罕的玩意儿不撒手。果儿见她们这么喜欢,对于后面的生产更加有了信心。 忙完了这些事,很快到了出发去长陵的日子,包氏想到自己这一走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独留宝贝儿子在城里求学,心里又有些割舍不下。 果儿安慰道:「娘不用太担心,弟弟这两年懂事多了,城里有专门的厨娘照顾,还有爹在旁边看着呢,再说我们也不是一去不回来,等长陵的生意做起来我们便回来,若是顺利的话,说不定也就三五个月的时间。」 包氏这才稍稍宽心一些,不过依旧皱着眉道: 「娘知道,娘就是舍不得,唉,要是能把你弟弟也带过去,在那边念书就好了。」 果儿不置可否。 绣工作坊很快投入第一批毛绒玩具的生产,果儿依旧让工人们流水线工作,每组人只负责一种活计,这样生产的效率就很快,不过半个月时间,便生产出足够多的毛绒玩具。加上陈木匠那边的生产,这次去长陵又要带上几大车的货品了。 把所有的货品仔细清点完,比起姚二柱上次运送的又多了几辆大车,大半装的都是新做出来的玩具。 果儿专门设计了统一的外包装,木质的玩具一色红漆描金,上面标注着玩具名称的木匣子,只是木匣子的形状跟体积不同罢了,分门别类堆放在马车上仔细捆好,不论清点还是装、卸货都方便。 这次送货的队伍里有果儿跟包氏母女,还有几个绣娘跟着一同出发,姚二柱在省城没回来,姚老爹本打算派做事稳重的老大带队去送一趟,可姚三柱哪肯放弃这次出去的机会,借着护送自己媳妇跟闺女的名头,缠着老爹非要接下这个差事。 姚铁柱见状便不好往前站,不然给别人以为他一个大伯子争着送弟媳妇就不美妙了,姚老爹被老三缠得没了脾气,于是再三叮嘱他一路上小心谨慎提高警惕,方点头让他去。 车夫都是从家里那些青壮年长工中挑选出来的精壮汉子,还有上次去过一趟的,对路也熟悉,只要沿着官道走也就两三天的路程,出不了多大差错。 姚三柱终于如愿当了一回总管,背着手在车队中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像模像样地清点完车马,便坐上领头的马车指挥出发了。 果儿跟包氏坐一辆,黄娘子母女带另两个绣娘坐后面一辆,她们的马车加在队伍中 间,前后都是自己家的车队,这样安全上基本上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包氏从没出过远门,初坐上马车一路上兴奋得掀开车帘一直朝外面看,恨不能整个身子都挂到外头。果儿也不去阻止,只提醒娘马车坐久了会很不舒服,若是实在难受可以下去走走。 包氏起初不以为意,结果一天下来,包氏才真切体会到闺女说的话,不光浑身的骨头被颠的厉害,就连肠胃都恶心的吃不下饭。 「闺女,原来你在外头就是这么过来的?我可怜的闺女。」 包氏想起女儿之前一直在外头奔走,不由心疼起来。 「我还行,没您反应这么厉害,不舒服的时候就下去走走,要么二伯就早早找家客栈歇下了。」 这个时代的马车轮子没有减震装置,即便车厢里布置得再舒适,时间长了也受不了颠簸。她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没本事弄出个弹簧之类的东西来改造车轮,所以也只能忍着。 反正她又不是真正的世家小姐,不用为了守规矩而强忍着坐在马车里,没人的地方她大多都跟二伯他们一样坐在车辕上,这样至少肠胃能好受一些。 姚三柱也是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没什么经验,更想不到坐马车也会遭罪,所以一到歇息的小镇上,立马应了领路的车夫的话,早早包了家客栈歇下了。 三日后车队到了长陵。 入城后马车先去了南街,姚二柱早带着大林、二林他们等在自家的铺子里。 这条街上有他们家的杂货铺跟玩具铺,当初果儿看中这两家铺子除了地段合适,还有就是俩铺子正好是挨着的,这样以后管理、进货就方便许多,而且这里离临街的烤鸭铺也不远,走路片刻功夫就能过去。 /87/87328/29204505.html 第二百二十一章 送出双面绣 姚二柱的速度挺快的,半个多月不见,两家铺子已经焕然一新,铺门上方写有姚家标记的招牌异常醒目,看得人喜气洋洋。走进店铺,里面的伙计、账房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一切井然有序。 只是刚开张不久还没有打出名气,而且铺子里的货品不是很多,所以店里的客人不多。 见是老三带着车队赶过来,姚二柱欣喜之余也不觉得意外,忙叫人把车上的货品一样样小心地卸下来,有了这批新货,铺子里的货源便充足了,眼下虽说新开张,可是眼见着前来买玩具的客人还挺多,上次带过来的玩具本就不多,都快要卖空了。 有了姚二柱接手,姚三柱跟包氏便不再去管卸货的事,两人把几个铺子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满意地合不拢嘴,这可都是他们三房的产业啊,直看得两人想直接躺地上打几个滚儿。 临街的烤鸭铺里面的装修也已经到位,只是如今已是初夏天气,越来越热,从莱阳运鸭子过来,不论死鸭活鸭都不现实,所以开张的事不能操之过急,得先在本地找到稳定的货源,要不只能等秋后天气凉爽些才能开工。 好在不等他们开口,李成便主动为此事找上门来,这让姚二柱感激不尽。李成则不在意地摆摆手,老大的吩咐,他不过是下面跑腿的而已,再说姚家的铺子他们老大也是入了股的,尽一份力应当应分的事。 这边的铺子看够了,果儿带着包氏、黄娘子等人重新坐上马车去了云绣阁,姚三柱也兴奋地跟着上了车,自家的绣楼,那肯定要好好掌掌眼的。 包氏看着眼前装修得高大气派的二层绣楼,一颗心咚咚咚跳个不停,这以后就是她闺女的产业了,她是谁?她是闺女的亲娘!乖乖,也就是说,这绣楼相当于是她的了。 果儿上前指着大门上高悬的金字大牌匾念到:「云绣阁,娘觉得这名字怎么样?」 包氏看着面前比锦绣坊似乎更阔气的绣楼猛点头:「好听!我闺女起的名字,差不了!」 一行人进去后,才发现绣楼刚刚装修完,里面很多布置还没到位,高大宽敞却空荡荡的,包氏边走边拉着黄娘子小声嘀咕起来。 果儿回过头笑道:「你们先别急,我先带你们到后院安顿好住处再说,接下来有你们忙的时候。」 「就是,先到后院把东西放下来再说,待会儿有你们参观的时候。」 姚三柱身上扛着媳妇跟闺女的行李边往里走边四处张望,嘴上还不忘扒拉几句,瞧着他这幅样子包氏呵呵笑起来,一双眼睛盯着四处哪儿哪儿都看不够。 跟锦绣坊的布局差不多,云绣阁的后院也带着个两进的院子,每个院子都有大小七八间屋子,算是比较宽敞的。 果儿把包氏跟黄娘子等人都安排在铺子的后院,前面一进院子布置成绣娘们做工和招待贵客的地方,后院就用来住人。 因为这边住的都是女眷,姚三柱留在这里就不合适了,所以姚三柱参观完后还是需要回烤鸭铺那边去,新买的四间铺子里,就云绣阁和烤鸭铺带着院子,姚二柱带着男人都住在烤鸭铺,反正也就两个晚上,后日便要带着车队赶回去。 安排好住处,果儿带着包氏跟黄娘子到前面铺子里参观。 云绣阁定位的是高端路线,所以装修方面参照了锦绣坊的样子,一楼大厅专卖各种布料、绣品、装饰等,果儿特意叫人把一、二楼沿街的墙面窗户都扩大了很多,装上巨大的透明琉璃窗,这样白天时外面更多的光线照进来,铺子里采光更好,而且外面路过的客人一眼就能看清店铺里的陈设,一举两得。 窗户外面留着上木板的凹槽,每天收工后用木板把窗户封上,白天开业前取下来做生意。 二楼的布局则做了调整,从楼梯 上去用半透明的布艺屏风隔开,分成里外间,外间摆放着整齐的立体衣架,用来展示各种成衣。等开业后能挂在这里的成衣自然都是最顶尖的样品,无论是用料,还是设计上力求新颖华贵。 而里间则设计成内衣区,就是专门出售女性贴身衣物的地方。 这是果儿冥思苦想后做出的决定,很多衣服的样式参照了现代居家服饰的设计,在拐角处还特意用屏风隔出几个试衣间。 这种设计就有些大胆,在这个时代女子的贴身衣物都是极其私密的东西,是不耻给外人所看见的,稍微有条件的人家都是自己买回材料在家里做,外面很少有专门卖这些衣物的。 所以果儿在设计风格上大都选用的是保守且简单方便的样式,比如穿脱方便的睡衣,棉拖鞋,还有夏季的吊带裙,每种都设计出了不同款式的样品。 因为楼上的卖品性质涉及隐私,所以等开张后二楼仅限女性顾客上去,到时候雇几个伶俐的服务员专门值守在楼梯上下,指引顾客就行了。 弄清楚了绣楼的整体布局,包氏跟黄娘子便迫不及待地凑在一块儿开始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果儿看两人专注的样子,放心地回到后院自己屋子里,整理这次带过来的物品。 从特制的精木盒子里取出那幅双面绣砚屏,放在桌子上细细观赏,这砚屏是要送给某人的,本来想托二伯上次过来时顺便给捎上,可是看二伯来去匆匆的样子果儿颇不放心,这可是她来这世上所绣出的第一件双面绣,绝对不能有个闪失,所以还是自己带在身边保险。 只是明天还得找二伯,托他把砚屏给某人送过去,自己毕竟是个姑娘家,频繁找上门去不太合适。 姚二柱做事效率很高,拿到果儿送来的砚屏很快就给沈默送了过去。 只可惜沈大人又去军营练兵,他也没见到人,只好托门口值守的士兵送了进去,他牢记住侄女的话,郑重叮嘱那士兵这是沈大人要的东西,绝对不能有闪失。 那士兵一听哪有不慎重的,双手紧紧捧着盒子,小心翼翼送到了沈默办公的房间。 晚上回到住处,三层莲叶状的铜烛灯下,沈默盯着桌上的砚屏看了许久,内心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纵使他对于绣品再不懂行,也看得出眼前这幅砚屏上绣品的与众不同来。 常见的绣品都有个单反面,而这幅绣品却是奇特,两边的图样无论色彩还是做工竟然出奇的一致,摆在桌上无论怎么摆看上去都一模一样,分不出正反面来,如此独特的双面刺绣,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想起当初自己随手画的竹叶图,正是不知道该弄成什么样的绣品,才含糊地给小丫头只留了一个字,内心其实是对她有一种隐隐的期盼,没想到如今这份期盼竟然成真。 眼前这幅砚屏上的画面,似乎还是自己先前随手画成的竹叶图,可是上面竟多了两个莫名其妙的物种,看起来胖乎乎,憨态可掬的模样,像熊又不像熊,像狗不似狗的,还真是从未见过。 小丫头还真是屡次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上次因为她们突然来长陵做生意,问及原因姚二叔又解释得含含糊糊,他便心知有异,回头便吩咐心腹手下去调查,很快查清了小丫头在湖阳张家发生的事。 没想到小丫头年纪不大,志气倒是非常人可比,竟能无视进入张家这种世家望族的诱惑,如此刚烈的秉性让他又一次对小丫头刮目相看。 论他跟张子彭的交情自然深厚,当初从京城出来闯荡时无处可去,头一个便想到的是这个好兄弟。两人在一起那段日子,这小子在他面前,时不时就要提起果儿妹妹的名字,眼眸中抑制不住的流光溢彩,让人想不知道他的心思都难。 何况那还是个话篓子,把他跟小 丫头从初相识到后来的一系列交往,一一讲给他听,当初自己还调侃过他,也真心祝福他早日抱得美人归。.c 后来在莱阳城遇险,机缘巧合竟遇上小丫头,且还被她搭救,再后来,随着他对小丫头的事了解越多,越觉得不可思议。直到现在,小丫头过去的种种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眼神落到面前这尊造型精致小巧的砚屏上,他忽然不舍得把这东西送出去当寿礼了。 原本打算小丫头绣好以后,若是拿得出手,便拿出去送给一位远在京城的长辈当寿礼的。 这位长辈他应该叫姑婆,老人家以前待他不错,所以每年寿辰他都会精心准备一份寿礼前去拜寿,只是如今他人已不在京城,更要提前准备好,到时差人专程送一趟就是了。 这位姑婆平素喜爱花中四君子,还有收集各类精美绣品的喜好,眼前这幅砚屏若是送过去一定能入这位长辈的眼,只是现在他却舍不得了。 目光重新落在绣面上,看着上面两个胖乎乎的生物,怎么看都跟自己房间的格调不搭,沈默思虑良久,决定还是把这东西给姑婆送过去,她老人家一定很喜欢。拿定了主意,沈默把砚屏拿起来重新放进匣子里。 /87/87328/29204507.html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群小叫花 绣楼的事有了黄娘子跟包氏两人,果儿便能放下大半的心思,有时间跟着二伯去烤鸭铺,看这边的进展。 听二伯说烤鸭铺也准备就绪,这边乡下养鸭的人家虽然也不多,可有李成带路,接连跑了这么多天,还是找到了稳定的货源,所以烤鸭铺很快就能开张大吉了。 烤鸭铺跟云绣阁的布局差不多,都是占地一溜三间的大铺面,后面带着两进的小院子,这样做生意、住人两不误,最适合他们这种外地过来做生意的。 不同的是烤鸭铺只有一层的铺面,不过这也够了,他们做的各类美食除了自己店里零售外,大部分都是给城里各大酒楼供货,又不是自己开酒楼,所以也不需要特别大的铺面。 走进铺子,里面该准备的桌椅、柜台已经到位,几个穿着青衣短褂、肩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正在打扫卫生,果儿略略看了一会儿就跟着二伯去后院。 这边的院子也大,都是套着两进的小院,这样把前面一进的小院用来做厨房、仓库,还有伙计们的住处,后面的小院就住着主人家。 大林二林两兄弟过来后,就住在后面的院子里,不过这会儿兄弟两个都不在,被姚二柱派出去到乡下收购鸭子去了。 刚走出铺子后门,就听见走廊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姐姐,你回来了,好久都没看见你啦。」 果儿抬头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小花儿,小女孩此刻正一脸惊喜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看到小女孩瘦小的个头,身上穿着明显大了几个号的粗布衣裳,但是整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扬起的小脸上也有了些许肉肉,果儿也开心起来。 正要跟小花儿说话,又听见一个男孩的声音道: 「小花儿,哥哥都教过你了,要叫小姐。」 抬头一看,却见纪青一脸激动地走过来跟小花儿并排站着,恭恭敬敬地冲她喊了一声: 「果儿小姐。」 果儿见纪青稳稳地站在自己面前,身上的穿戴跟铺子里伙计们一样,都是一色的青衣小褂,只是小了一号,肩上还似模似样地搭着一条白围巾,瘦小的身体裹在这依然显得宽大的衣裳下,配上他那张稚嫩的小脸,让人觉得有些充大人的感觉。 再次见到兄妹两个,果儿自然高兴,她看着纪青问道: 「你的伤都好了吗?店里的活累不累?」 纪青感激地道:「回小姐的话,我的伤全好了,二爷特意照顾我,给我安排的活一点儿也不累,就是在外面跑跑腿,打扫打扫铺面,二爷说了,等我再长几年,有了力气会派***更重要的活,我一定好好干。」 姚二柱在一旁笑道:「这小子伤还没好利索就躺不住了,非说他可以干活,我就给他安排了些轻松的活先干着,省的他着急。」 纪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很有眼色地对小花儿道: 「小花儿乖,不要打扰二爷和果儿小姐谈事,跟哥哥进去。」 说罢对着二人又是一礼,拉着小花儿离去,小花儿懂事地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看了果儿一眼才跟哥哥离开了。 看这兄妹俩如今有了安定的日子,果儿心里自然欣慰,问二伯道:「小花儿还是跟她哥哥住在一起吗?」 姚二柱:「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纪青如今住的那个屋子里都是些半大小子,小花儿一个小女孩儿不方便,我让她跟着大妞她们住在另一间屋子里,大妞二妞都是女孩子,又彼此熟悉,这些日子小花儿都是大妞在照顾呢。」 果儿奇怪地看向二伯:「大妞是谁?」 却见姚二柱呵呵笑着,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道: 「那啥,果儿,有一件事还没跟你 说的呢。」 说着领着果儿穿过院子往前走,两人直接来到厨房后面,这里原本有一口井,所以当初装修的时候就搭了一个宽敞的木棚,地面还特意用青石板铺了一层,这样以后所有的鸭子就在这里宰杀处理,清洗起来也方便。 果儿走到跟前一看,不由又是一惊,只见棚子里此刻竟挤满了人,确切地说,是挤满了半大的孩子,或蹲或站着正专心地围着两个大大的木盆洗鸭肉,而地上并未见到乱七八糟的杂物。 见他们过来,孩子们都扬起脸用带着稚气的童声喊道: 「二爷,小姐。」 果儿微张着嘴巴忘了合上,她默默地数了数,这些孩子共有十三个,大都跟纪青差不多大小的样子,最小的看模样大约五六岁的样子。 为首的一个男孩站起来说道:「二爷,这些鸭子我们都已经弄干净了,您看看行不行,不行我们再多洗几遍。」 姚二柱上前看了看木盆里泡着的鸭肉,摆摆手道: 「行了,送到厨房去吧。」 几个大点的男孩儿高兴地抬着木盆往厨房挪去,剩下几个孩子很自觉地拿起笤帚跟水瓢冲洗地上的垃圾,行动井然有序,似乎都已经做习惯了。 这是怎么回事?果儿奇怪地看向姚二柱。 姚二柱叹了口气道:「都是些孤儿,跟纪青兄妹一样在外头要饭的小叫花子,没爹没娘怪可怜的,我心一软就都留了下来。」 姚二柱指着其中一个孩子说道:「呐,那个就是大妞,旁边那个也是个女孩子,叫二妞,自从这些孩子来了以后,我就让这帮小子们住一个屋,小花儿跟着大妞、二妞住另一个屋,唉,都是苦命的孩子。」 还真的是女孩子?果儿瞧向二伯指给她看的两个,身上穿的跟男孩儿一模一样,就连长相也看不出性别来,果儿不知该说什么了。 姚二柱低声跟果儿解释起来。原来,这些孩子都是纪青兄妹俩招来的。 纪青自伤好了以后就闲不住,姚二柱想着他在城里要了两年的饭,对这里的很多地方都熟悉,于是店铺里跑腿和打扫的活就交给他。 这孩子是个勤快的,每天跑进跑出的做了不少事,这让姚二柱很是满意,时间长了却发现这孩子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背着人。 开始他不以为意,后来听刘庆私下里告诉他,铺子后门外最近总有几个小叫花子,每到吃饭的时候就聚在那里,刘庆偷偷留意了几天,就看见每到吃饭的时候,纪青偷偷出门,从怀里掏出馒头、干饭给这些小叫花子吃。 刘庆特意告诉他,他盯得仔细,发现纪青没有多拿厨房里的吃食,每次拿出去送人的都是自己嘴里省下来的。姚二柱一听起初很生气,在纪青又一次出去送吃的时直接跟了出去。 门外的小叫花子见到突然出现的大人都吓了一跳,纪青也慌了,急忙给他跪下认错,说这些都是他的好朋友。 以前大家都是在一起要饭,现在他跟妹妹碰上了贵人生活安稳了,吃上了饱饭,可是他不忍心看着昔日的好朋友每天饿着肚子四处要饭,就跟他们说,谁要是讨不到吃的就到这里来等他,所以每天才会有不同的小叫花子等在这里。.c 姚二柱本来很生气,差点把他跟妹妹一起撵出去,可是那几个小叫花子见姚二柱连纪青兄妹也不打算要了,立马跪下来为他们求情,连声说以后再也不来找纪青,只求他不要赶纪青兄妹走。 小叫花子们说完话不等姚二柱再说什么,立马站起来跑远了,生怕连累了小伙伴的样子。 姚二柱见状心软了,回到院子里后,把纪青叫到跟前仔细问了这些小叫花子的情况,纪青说一共有十三个,最大孩子已经十四了,剩下的一个比一个小 ,最小的只有五岁,比小花儿大不了多少,这里面还两个女孩子,就是大妞和二妞。 「我仔细问过了,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有两个跟他一样也带着年幼的弟弟妹妹,怪可怜的。」 果儿慢慢点着头:「所以,二伯就使了个好心,全都留下来了?」 姚二柱又是挠着脑袋呵呵笑两声道: 「果儿你放心,二伯也不是滥好心什么人都收,把这些孩子收拢过来后我挨个问过了,他们都愿意跟纪青一样签活契,十五年内不能赎身的那种,而且这中间要是有人犯错,直接撵了。」 果儿听完这才放心一些,她不是心冷,虽然她也可怜这些孤儿,只是这世道人人都活得艰难,农夫和蛇的故事处处存在真实版,所以即便要帮助人,首先要考虑她们自己的安全问题,还有对方的品性是否值得帮助才行。 所以有些话必须要说明白:「二伯这是做好事,按说我不该说什么,可是二伯想想,你这口子一开,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小乞丐不断找上门,我们收留还是不收留呢?」 姚二柱正色道:「这个二伯已经考虑过了,我仔细问过纪青才决定收留这些孩子的,他们这帮小叫花子就这么些人,正因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讨饭的时候为了少受些欺负,才抱起团来互相照顾。 而且我也跟他们说过这事,以后即便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们也不能再收了,二伯知道量力而行。」 果儿松了口气,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既然已经把人都留下了,便尽可能给他们一个安稳的生存环境,不过除此之外,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对他们进行必要的教育,不光要引导他们具有自食其力的本事,更要让他们懂得心存善念,知道感恩。 就像当初之所以义无反顾地帮助纪青兄妹,就是因为纪青让他们看到了他知道感恩的一面,不顾自己的危险为他们示警。 两人转到铺子后门处,就看见纪青一手拿着抹布,一手领着小花儿站在那里,兄妹俩脸上的不安还没有完全散去。 见两人过来,纪青对着他们又是深深一鞠躬,这才拉着妹妹跑进铺子里继续擦拭桌椅。果儿明白,刚才自己跟二伯说的话,兄妹俩都听到了。 /87/87328/29204508.html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两只猫熊 回到屋里,果儿喝了一口晾凉的茶水,脑子里还想着后院那群孩子们,便问道: 「二伯,鸭子的货源联系的怎么样了?」 姚二柱:「差不多都解决了,有沈大人跟李大人帮忙就是不一样,这些天在附近乡下找到几户养鸭子的农家,签了长期供应的契约,我瞧着那几家目前养的数量,给咱们供应到年底没问题。有这段时间的缓冲,咱们就有时间准备自己养鸭的地方了。」 说到这里姚二柱欣喜地说道:「你当初拉沈大人入股这点做得太对了,前几日沈大人特意送过来几个下人的身契,是一家四口,也是养鸭、孵鸭的好手,有了这家下人,咱们自己在这边养鸭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呵呵,本来我还打算跑一趟牙行,自己买下人回来呢,有了沈大人帮忙,这下省了咱们好些事。 我已经在附近乡下看了好几个地方,出城往南有个李家村,那村子就在官道边上,离城比较近,我过去转了一圈,村里有一处院子挺宽敞的,是一户人家不要的废弃院子,我打算花些钱买下来修整一番,做养鸭的地方。」 果儿一听也高兴起来,既然在这里开起烤鸭铺,势必要弄一个自己的养鸭场,没想到某人还挺上心的,这回又是送过来几个合适的下人。 果儿:「二伯考虑得周到,等那边的屋子修整好了以后,不如就把这些孩子送过去专门养鸭子,毕竟他们年纪还小,留在铺子里帮不上多少忙,恐怕他们自己心里也不安,倒不如给他们一个合适的活计,生活也稳定。」 姚二柱眼神一亮,觉得这主意不错,赞同道: 「你这个主意好,等那边院子修整好了,就让他们去养鸭子,这活轻松些,对这些孩子来说再合适不过了,看他们一个个整天惶惶不安,老害怕我把他们给撵出去的样子,我这心里也不落忍。」 果儿想起那两个女孩儿,便说道: 「既然都签了契约,待会儿我跟大妞二妞谈谈,她们是女孩子,可以跟我去云绣阁,那里的工作更适合她们,当然,还是要她们自己决定。」 两人商量好后,姚二柱立即出去把大妞二妞叫了过来。 小花儿竟然也跟着两个姐姐过来了,果儿看着眼前并排站着的三个大小不一的女孩子,一个个面露惶恐地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是从她们袖子下紧紧攥着的小拳头可以看出内心的紧张。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个子最高的那个女孩鼓足勇气抬起头道:「我叫大妞,今年十一了,以前是跟着我堂兄一块儿讨饭的,刚才在院子里,个子最高的那两个就是我堂兄。」 大妞说完,看向把头埋的低低的二妞小声道: 「快说呀,别让小姐久等。」 二妞颤着声音道:「我叫二妞,我不知道几岁,我一直跟着大妞姐她们要饭,大妞姐给我起的名字。」 果儿看着这个身形单薄,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儿,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神看得她又是一阵心酸。 「那你的家人呢,那几个男孩里面可有你的兄弟?」 二妞摇摇头:「没有,我记得很早以前我是跟着娘一起要饭的,后来娘死了,我就一个人开始要饭,后来碰到大妞姐她们,就跟着她们一起了。」 小花儿怔怔地看着两个姐姐说完,似乎意识到轮到她了,于是学着姐姐们的样子开口道: 「我叫小花儿,我哥哥说我四岁了。」 说完小花儿瘪着嘴巴似乎想要哭出来。 果儿忙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哄着说道:「小花儿不哭,小花儿别怕,你这么听话,姐姐是不会赶你们走的。」 小花儿一听果儿说不赶她们走,使劲眨巴着眼睛,似乎要把 快要溢出来的眼泪给逼回去。 果儿见小花儿情绪平稳了,随手从桌上拿了个果子哄她吃,这才抬头对大妞二妞说道: 「放心吧,我把你们叫进来不是要赶你们走,你们已经跟我家签了契书,便是我家的下人了,在我们家干活要遵守的规定你们也都清楚了吧?只要你们老实本分,不偷懒,绝不会随意把你们再撵出去。」 大妞二妞一听,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老老实实站在那里。 果儿继续道:「我二伯跟你们说过了吧,等乡下的养鸭场修整好了,就送你们过去一起做养鸭的活。 可是我觉得你们是女孩子,一直跟着哥哥弟弟们生活在一起,现在还小不要紧,过两年长大了总有不便之处,不如你们跟我去云绣阁,那里也是我家的产业,做绣品生意,你们过去后先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若是聪明能干,说不定还能学到手艺成为一名绣娘,你们看呢?」 大妞、二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大妞说道: 「云绣阁我们知道,当初在街上讨饭的时候,纪青给我们指认过哪些是东家的产业,我们相信小姐,我们都听小姐的,小姐叫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果儿满意地笑了,低头看看怀中的小花儿问道: 「那小花儿呢,要不要跟着几个姐姐一起去云绣阁呢?到了云绣阁不用怕见不到哥哥,隔一段日子你哥哥就会来看你的。」 小花儿毕竟才四岁,根据上次的经验,果儿打算若是她不愿意跟哥哥分开,那就只能让她跟着纪青再生活几年,沈默送的那一家下人里有个中年仆妇,叫她多照顾些小花儿就是了。 小花儿眨巴着眼睛道:「我不知道。」 果儿只好把纪青也叫来,纪青一听却表示愿意让小花儿跟着她们走,他怕小花儿离不开自己,特意把妹妹叫到一边说了半天的话,这回小花儿乖乖地点头答应跟着果儿走。 于是回去的时候,果儿身边就多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小女孩,包括小花儿。 包氏看果儿出去一趟,竟领回来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很是诧异,再听了她们的来历,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果儿把几个女孩子交给黄娘子,让她看着给大妞和二妞分派工作,有道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目前她们在这里只能给绣娘们打下手,以后她们能学出个什么样子,就要看她们自己的悟性了。至于小花儿,毕竟还太小先留在这里好好长几年再说吧,包氏跟黄娘子都是心软的人,绝不会少她一口饭吃。 半个月后,云绣阁择了一个吉日开张了,姚二柱特意叫了一个戏班在门前舞狮子,加上鞭炮助兴好不热闹。 开张大吉,果儿安排绣娘们提前准备了精致的小礼品,丝帕、荷包、团扇等,只要顾客进门就有小礼品相送,一时间店铺里挤满了看热闹的客人。 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立了一个醒目的标志牌,上面写着「仅限女客」的字样,一左一右站着两名打扮利落的中年仆妇守在那里,再往上看去,二楼的楼梯口也守着两名仆妇。 守在楼梯口的仆妇只要有人询问,就会热情地介绍二楼所卖绣品的类别,并且会殷勤地把女客往楼上引。 如此一来,让本就为数不多,陪着家中女眷来的男客看得心里痒痒的,却也都守着礼数只在一楼看热闹。 包氏跟黄娘子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应酬客人,忙得团团转,果儿倒显得清闲一些,见各处都有条不紊,踱着步子慢慢下楼。 刚走到楼梯口,便看见门口一名男子走了进来,在这种女客居多的地方显得尤其突兀。 依旧是一副贵公子的打扮,高大健壮的身躯笔挺地站在那里,引得一众正在挑选绣品的女客含羞带怯地 偷偷望过来。. 没想到某人竟然能亲自到场,果儿忙走上前去招呼: 「沈大哥你来了,今天不忙公务了吗?」 沈默对小姑娘的称呼很满意,眼神环顾了一下四周道: 「今天云绣阁开业大吉,怎么也得过来捧场才行,看这样子还不错。」 果儿呵呵一笑,见铺子里人多,便招待沈默到后院客厅小坐。此举正合沈默心意,于是两人朝后院走去。 进了后院客厅坐下,果儿亲手为他斟满一杯铁观音茶,问起送过去的砚屏是否收到。 沈默:「收到了,绣得很好。」 说完又补充一句:「真的很好,想不到你的绣艺如此高超。」 虽然他并没有见到送东西过去的姚二柱,也没有听果儿说起砚屏上的绣品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但不知为什么,他笃定是小丫头的手艺,除了这个小丫头,世上谁人会那种标新立异的绣法? 沈默看向果儿的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看惯了他平板的表情,忽然露出这样的眼神,果儿竟有些害羞起来。 「哪里,是沈大人画的好」。 沈默一听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扬。 「对了,你绣的那两个物件......是什么东西」? 嗯?什么物件?果儿愣了片刻方反应过来。 「你说那两只....猫熊啊,是不是挺好看的?」 果儿硬生生把快要脱口而出的熊猫二字打了个颠倒。 沈默皱眉:「猫熊?」 果儿:「是呀,那可不是长得像小熊吗,可惜他娘舅是猫,所以像猫又像熊,呵呵呵。」 沈默眯起眼睛仔细回忆,似乎还真长得那么回事,不过对于娘舅是猫这个问题,沈默认为小丫头就是在鬼扯。 沈默暂且放下这个问题,转而问道: 「还是头一次见到那种双面一样的绣法,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绣艺如此精湛,不知师出何人?」 果儿早想过这个问题,于是更加谦虚道: 「哪里拜过师傅?要说有,那也是拜的我家大伯娘。从小我的绣艺都是跟着大伯娘学的,我娘也偶尔教过一点,她们都说可惜了我这么灵光的脑瓜子,偏绣艺上总没个长进。 幸亏沈大哥的这幅竹叶图简单,若是拿过来的是一副大作,说不定我现在还对着画面无从下手呢。至于那个双面绣的效果,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沈大哥真的觉得好?」 沈默定定看着她,直看得果儿心里一阵发毛。 /87/87328/29204510.html 第二百二十四章 镇店之宝 良久沈默道:「双面绣,这个叫法不错,如此独一无二的绣艺实属罕见,你不妨多绣几件出来,摆放在云绣阁里做镇店之宝,这样用不了多久,云绣阁的名气必定能成为业界翘楚。」 果儿眼前一亮,对呀!这个办法不错,在店铺里摆上一幅双面绣的样品,到时候云绣阁想不成名都难,可以试一试。 想到这里果儿略带兴奋道:「沈大哥说的极是,我这就好好想想,再做一副双面绣出来,多谢沈大哥提醒。」 说着果儿伸出一双白嫩的小爪子冲着沈默作揖。 沈默:「不必客气,不过真要谢我,不妨重新做一副砚屏给我,果儿有些傻眼,不过客气的话这人怎么直接就上杆爬了?不过脑子很快反应过来,狗腿地点头道: 「当然没问题,不知沈大哥这回想要什么画,还是竹子?」 沈默:「你看着办吧,我不挑。」 果儿:「......好吧。」 沈默抬头看一眼果儿头上:「我送你的银簪,还在不在?」 果儿下意识答道:「在。」 心里没来由紧张起来,他问这个做什么,莫非又要叫她...... 就在果儿脑子里天马行空时,又听沈默道: 「那个簪子,以后不要带了。」 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到果儿面前。 果儿不敢冒然接过,警惕地问: 「这是什么?」 沈默:「打开看看。」 果儿不情愿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对赤金百合花手链,上面一株株小巧的百合做得精致逼真,花心部分是一颗颗极小的金珠,果儿拿起来细看,金珠与花瓣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音,声量极轻却扣人心弦。 这种饰品价格不会很贵,但极考究匠人的手艺。 果儿:「为什么送我这个?」 「已经送你的东西却叫你不要再带,总得赔偿才是。」 果儿正待推辞,沈默挥挥手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 「若不喜欢,扔了便是,我一个大男人实在用不到这个。」 果儿再看看手里的小物件,的确挺喜欢的,便也不再推辞: 「那就谢谢沈大哥了。」 反正她也不白拿,还得再绣一幅双面绣给他不是么?至于私相授受的事,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人,没那么一板一眼。 对了,还有一件事还是当面道谢的好,想到此处果儿重新站起来施礼道: 「之前,在上姚村跟王家的事,多谢沈大哥出手相助。」 沈默剑眉一抬,小丫头竟然猜到了? 果儿看他的表情,心里更加笃定地道:「若不是沈大哥出手相助,以我们家的实力还真拿王家没有办法,果儿其实也没帮沈大哥多少忙,却得你诸多的帮助,果儿感激不尽。」 沈默嘴角笑意更浓:「不必多礼,真要感谢的话,尽心把生意做好,将来赚的银子多分我一些。」 果儿:......呵呵。 接下来的日子,果儿认命地把自己关在后院屋子里,重新拿起绣花针埋头刺绣。说实话对于刺绣她并不擅长,否则前世也不可能跟着师傅学了多年只学了个简单的皮毛。 不过眼下这两幅绣品一样都不能马虎,一个是要摆在店铺里做镇店之宝的,一定要做到一鸣惊人才行。 思来想去,决定绣一副大尺寸的缠枝海棠落地屏风,到时候放在云绣阁大厅门口。当然,以她的水平还是选择简笔画的画风,上面再填上几只翩翩飞舞的彩蝶,让画面看着生动灵活就可以了。z.br> 至于重新送给沈默的,还是砚屏吧,尺寸小,花费不了多长时间,而且有了上次的基础很快就能绣好。 既然他不喜欢卡通动物,那就另绣一幅山水画的好了。 别看就这两样东西,以她的龟速,估计等全部绣完怎么也到中秋了吧? 随着暑热渐渐散去,很快到了夏末秋初的季节,八月初的时候,姚家的烤鸭铺也热热闹闹地开张了。 沈默这边,看着重新送来的砚屏上浅淡却层次分明的双面山水绣,沈默满意地勾起了唇角,这回小丫头若是再心血来潮给他添上个卖萌的物件,他不介意让她再做一件出来。 果儿手上一大一小两副绣品终于全部完成,比预期的时间提前了不少,果儿还是很满意的。 包氏看着摆放在店铺中这幅楠木雕花缠枝海棠双面绣的落地屏风,心头止不住地得意。屏风一摆出来,立即引起前来购物的所有人的关注。 单看屏风上的刺绣,其实再简单不过,可是有谁见过这种两面一模一样的双面绣?让人无论从哪面看都看不出区别来。所以这架屏风做好以后一经摆出来,立刻就有人叫价想要买回家去。 可惜闺女早就交代过,这架双面绣屏风只做镇店之物,不打算卖出去,包氏面对顾客开出的天价报酬只能吞咽着口水一一谢绝,结果引得那些贵夫人不依不饶,纷纷说既有如此高超的绣艺,多做出来几幅就是了,甚至还有人当场要掏出定金订购。 没跟女儿商量好包氏可不敢接定金,不得不继续忽悠,那些贵夫人也不得不遗憾而归。 要说女儿的绣艺其实并不出众,能取巧绣出这种罕见的双面绣很不容易,这可是女儿苦熬了近一个月才绣出来的,真要这么快就卖出去实在可惜。 所以还要鼓励女儿多绣几件出来,练得多了手艺自然会有进步,熟能生巧嘛,到那时候,就可以考虑天价卖出去了一两件了,呵呵呵!想起刚才客人们报出的天价数字,包氏眼前仿佛看见一大堆金元宝在围着她转圈圈。 黄娘子在第一眼看到双面绣时便激起了强烈的求知欲,忍着内心的激动只能兴叹,她心里极其明白,她不过是受雇于云绣阁的一名绣娘,人家自身绝技不愿外传很说得过去,越是罕见的技法,主人越是不会轻易外传。 只是作为一名刺绣高手,碰到如此独特的技法而不能学,叫她怎能不抓心挠肺? 黄娘子的种种心思果儿都看在眼里,她之所以没有回应是因为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这么快就把双面绣的技艺传授下去,自从那架双面绣屏风摆出去,看到顾客们毫不吝啬的夸赞和购买欲,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双面绣还是要教给下面的绣娘们,这样他们云绣阁有了独一无二的绣技,更有利于日后的发展壮大。 不过要想学这门手艺,肯定是有条件的,除了要合她眼缘,再就是必须跟云绣阁签死契,否则冒然传授出去,将来很可能会落得为别人做嫁衣的下场。 果儿当着所有绣娘的面直言不讳把条件摆出来,绣娘们面面相觑,双面绣她们当然都很想学,可是一听必须签死契,又不敢冒然开口了,就连黄娘子,即便再想学,也要想清楚才行。 这些绣娘们绝大多数都是本地人,凭自身手艺进入云绣阁,签的都是几年的活契,但凡有一条活路,谁会愿意自卖自身,一辈子为奴为卑? 果儿见绣娘们无人上前应声也不失望,于她而言若真有人为了学到一种绣法便轻易卖身为奴,她反而会为对方所不值,双面绣再好不过是一种绣法而已,说不定有手艺高超的绣娘多研究一段时间,就能参出其中精髓而无师自通呢? 所以这种事急不得,果儿摆平了心态,接下来的日子她打算再绣几幅双面绣出 来,万一日后遇到一些麻烦事,说不定这东西就能派上用场,再不济做出来高价卖了也划算。 飞针走线的日子溜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秋收季。 姚二柱早在半月前就跟她们商量,秋收前要不要一起回家,对于以种田为本的老百姓来说,秋收可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所以姚二柱肯定要回去,长陵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不需要他随时盯在这里,他打算赶在秋收前就回去,以后这边的生意来送货时巡查一番就行。 大林和二林本就是跟着出来历练的,肯定要一块儿回去,还有当初跟过来的几名车夫,这回都一并回去。 至于其他人,比如元宝、刘庆,如今他俩可是这里的大厨,自然是要长久留下来的。 姚二柱过来问果儿母女的打算,包氏又开始心里纠结。 云绣阁的生意刚开张一个来月,眼看着生意走上正轨日渐红火,这个时候回去她万分舍不得,可是这里毕竟不是家里,迟早要回去的, 而且离家这么长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宝贝儿子了,不回去的话心里实在想得慌,唉!真是左右为难。 果儿则淡定多了,她没打算常年留在这边,所以等这里的生意稳定了肯定是要回去的,以后有需要过来住上一阵子就行,在她心里上姚村才是她们的大本营。 以后这里就交给黄娘子全权管理,黄娘子不愧是锦绣坊培养多年的人,在管理绣楼方面很有一套,云绣阁有她管着,果儿很是放心。 见包氏纠结万分拿不定主意,果儿开口劝道: 「长陵离莱阳城也就两三天的路程,娘要是放心不下云绣阁的生意,以后有机会了再过来就是。咱们这趟出来都这么久了,五林肯定想娘想得厉害。」 包氏听完后面的话立刻不再纠结,转而开始张罗回去要带的礼物。出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机会好好逛一逛省城,趁着这个机会给家里人买些好东西带回去,也不枉过来一趟。 三日后一切准备妥当,他们便动身往回走。 /87/87328/29204512.html 第二百二十五章 教弟 已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比起来时坐在马车上就舒服多了,掀开车帘享受着外面凉爽的秋风,四周广袤的田野里一望无际的金黄看不到尽头,这一切标识着秋收即将来临。 等他们一行人匆匆回来,家里已经做好了秋收的一应准备工作,只等着两日后就开镰收割,见他们回来,自然又是一番大呼小叫。 包氏一回来就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儿子,顾不得旅途劳累,上前搂在怀里心疼个不停,就差把衣裳给脱了好检查身上有没有少了一块肉,弄得五林一会儿就不耐烦起来,挣脱出娘的怀抱小马驹一样踏踏踏跑得没影了。 包氏笑骂了几句便不再管他,重新把自己收拾打扮一番,就抱着从省城买回来的各色礼物出门找人说话去了,除了给自家人买的稀罕玩意儿,还有村里几个关系亲密的媳妇,她也都准备了小礼物,这么长时间不在村里,攒了一肚子的八卦得好好找人过过瘾。 果儿到主院见过了老两口,回到东跨院收拾了一番,也带着一包袱的东西出去找皂儿她们了。几个月不见,小姐妹们比之前更加亲热,不知不觉玩到天擦黑,一起到主院用过晚饭,这才牵着五林的手回了自家院子。 已经八岁的五林极不情愿地想要甩开她,无奈果儿抓得死劲,姐弟俩都明白回去后要面对的是什么,只是一个心里憋着火,另一个则心虚地盼望爹娘好歹回来一个。 包氏是在村里一个关系亲密的媳妇家里吃过晚饭才回来的,如今 以她的身份,走出去村里谁家不是捧着的?又是带着礼物从省城回来,那些相好的媳妇们巴不得她在自家多留一会儿,自然招待得格外尽心。 等包氏心满意足回来的时候,在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果儿拍着桌子的训话声。 「还有脸跟我犟,你倒是说说这回秋考怎么回事,你的书是怎么读的?三林哥就不说了,人家四林跟六林都升到了丙级班,怎么就你不及格还在丁级班?你说你一天到晚有没有用工?」 包氏一听就知道闺女又在教育儿子了,掀开门帘,就看见姐弟俩端坐在炕桌旁,气氛中早没了白天刚回来时的亲热劲儿,五林把小脑袋埋的低低的,老老实实听着来自老姐的训斥。 包氏明知故问:「怎么了这是?」 五林见包氏回来,像见到救星一般伸手拽着包氏的袖子想要站起来,被果儿毫不留情地一把拽住。 「干嘛去?给我坐好了!」 五林只好蔫头巴脑重新坐下,但还是翻着小眼睛不时朝娘传递着求救的眼神。 包氏心疼地坐在儿子身边,五林立马小哈巴狗似的蹭啊蹭啊整个人都拱进了包氏怀里。 果儿板着小脸看他们母慈子孝了一阵,才没好气地指着欠揍的小东西道: 「你问他,下午见了四林、六林,我问功课时才知道,学馆里举行秋考了,四林跟六林考进了丙级班,三林哥更有出息,秋考成绩不错,升到乙级班去了。就剩他一个,没考过!现在还在丁级班混呢。」 包氏一听不以为意道:「我当啥事呢,没考过就没考过,五林还小又这么聪明,下次好好考不就得了。」 五林从包氏怀里探出小脑袋,偷偷给果儿抛了个鬼脸。 就知道是这样,果儿此刻有些后悔,跟他讲什么道理,她应该趁包氏还没回来前,把这小东西先揍一顿再说。 「他还小?人家六林比他更小,六林咋就考上了?」 包氏顾左右而言他:「你刚才说三林考上乙级班了,这么说三林明年岂不是要考童生了?」 当初几个孩子进学馆后她听果儿介绍过,学馆里每年有两次升班的机会,只要通过考试就行,儿子现在就读的丁级班是最基础的启 蒙班,越往上越难考,乙级班是预备考童生的学子就读的班级。 果儿点头道:「嗯,三林哥读书一直都很刻苦,这次能考上乙级班,我爷奶他们都高兴的不得了,还有四林跟六林两个,爷奶还给了他们三个奖励呢。你再问问他,考上了个啥?」 包氏一听老两口给了那三个林奖励,心里有些不痛快了,把怀里的儿子扒拉出来正色问道: 「臭小子你是咋回事,咋叫四林、六林超过你了呢?你知不知道你爷奶给他们奖励的银子,可都是你亲姐辛辛苦苦挣来的,到头来都给人家挣去了,你这个亲弟弟竟然啥都没得上。」 果儿不禁扶额,亲娘啥时能改了这套调调? 包氏想起下晌在作坊里的情形,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围着她,听她大谈特谈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哪个不是羡慕嫉妒地冲着她流哈喇子?恭维奉承的话一波接一波送过来,包氏听得无比惬意。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话题慢慢偏到她家几个读书的小子身上,莲绣说起学馆里的秋考,夸姚家几个小子有出息,当时她还沾沾自喜与有荣焉,感情这里头没她儿子啥事? 包氏想到这里看向儿子的眼神也有些不满起来,五林赖在娘怀里绞尽脑汁编着理由。 果儿接着添火道:「娘,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五林不能再惯着了,该管教时就要管教,不然等将来四林六林他们都出息了,各个考上童生,当了秀才老爷,到时候你再后悔都挽了。」 包氏不禁头疼起来,按说这孩子脑袋挺聪明的,论起耍心眼,出鬼点子,四林、六林两个合起来也斗不过他,可是学业上怎么就比不过那两个呢?唉! 果儿趁着包氏愣神,直接伸手把五林从她怀里揪出来,三下五除二掏出他小书包里的书本,命令他滚回里屋温习去,临睡她要检查背诵,若还是背不过,哼哼! 五林一个激灵,凭他的小脑袋自然能体会到姐姐最后那两声哼哼所包含的深意,万般不情愿地抱起小书包进了里屋。 包氏有些脸发热,这本来是她当娘的应该操心的事,可谁叫她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冲儿子吼呢?讨好地对果儿道: 「好啦好啦,这么长时间不见好不容易才团聚,别总是对你弟弟凶巴巴的,咱五林聪明着呢,他现在还小有些贪玩,等过个两年懂事了,你再看,指不定学业上有了大出息,把四林六林甩好几个班呢。」 果儿很想跟娘探讨一下比起四林六林,五林到底哪里小的问题,可是看着包氏一副息事宁人「算了算了」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听屋子里的小人半天没动静,果儿直接吼起来: 「还没开始,找揍呢?」 立刻传来五林叽里呱啦的读书声。 打发了儿子,包氏想起下晌听到的种种八卦,眼珠一转问道: 「听作坊里的人说,小草她爹,就是那个吴有田,偷偷上门来找过你姑姑?」 小草她爹?吴有田? 果儿乍一听到这话,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人的名字,这么长时间都快把这号人给忘了,此刻见娘说起不由诧异道:z.br> 「吴有田?他来干什么?」 包氏撇撇嘴:「能干什么,后悔了呗,看到咱家现在日子过得水涨船高,来求你姑姑原谅他呢,真不要脸,还拉着小草说事。」 果儿:「后悔了?不是说他后来另娶了吗?难道说又和离了?」 要不怎么能来找姑姑跟小草母女。 包氏的表情尽是轻蔑,哧了一声道: 「哪有,他后娶的那个尤氏还好好在家呢,他是偷偷跑来的。」 果儿半张着嘴 巴若有所思,想起白天见到姑姑跟小草时的样子,看不出跟往日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说吴有田闹的这一出对姑姑影响并不大。 包氏也颇为感慨,日子过得真快,眼看着麦穗和离回家都快两年了,这两年里母女俩的变化不是一般的大,麦穗现在帮家里管着绣工作坊里的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反而显得越忙越有精神,脸上的愁苦不知什么时候再也看不见。 大约是常年不下地劳作的原因,麦穗脸上的皮肤也变得白嫩起来,整个人明显比两年前年轻多了,加上那温婉和顺的性格,村里那些好事的大婶大妈老想给她保媒。对了,麦穗今年好像二十七、八岁了,不过表面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还有外甥女小草,再也不是以前瘦骨伶仃的小可怜,不但个头蹿高了不少,性子也愈发活泼起来,跟她娘一样的白嫩好看。 果儿八卦的因子被调动起来,目光炯炯盯着包氏,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包氏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讲了起来。 据说某天麦穗带着小草赶集回来,半路上「正巧」碰到了也来十八里铺赶集的吴有田。不过对方显然是早就等在那里的,看见麦穗母女俩过来,冷不丁从路旁的一棵树后窜了出来。 麦穗先是吓了一跳,等看清是吴有田后,便冷了脸拉着女儿准备离开。吴有田去上前拦住去路,一改往日凶巴巴的模样,一味地对着她说着讨好的话。 麦穗当然不想跟他纠缠,拉着女儿就想离开,可吴有田那个不要脸的缠着不放,还说他想小草了,所以特地来看看她们母女,还从怀里掏出零食往小草口袋里塞,吓得小草躲在娘身后不敢露头。麦穗气得直接骂起来。 当时路上还有来来往往赶集的人,很快就有同村的妇人看见了,大家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对着吴有田一阵挖苦嘲笑,那吴有田才悻悻离开。 /87/87328/29204514.html 第二百二十六章 吴有田 母女俩正说着话,姚三柱掀开帘子回来了。 「呦呵,这么晚还没睡,在聊啥呢?我说你们娘儿俩,在外头处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处够,说起话来还没个完?」 包氏见丈夫回来,贤惠地下炕去倒了杯茶水给他放在眼前。姚三柱有些受宠若惊,这样的待遇以前何曾有过?夫妻两个有日子没见了,这会儿彼此相看两顺眼。 「还能说啥?就说麦穗那事呗。」 包氏把茶水递到丈夫手里,顺势坐到他身边。 姚三柱喝了媳妇倒的茶,惬意地砸吧砸吧嘴,才顺着媳妇刚才的话题道: 「小样儿的,也不看看咱家现在什么势头,他吴有田要真敢找上门来,姚三爷可不是吃素的,铁定替咱妹子好好出口气。」 包氏见男人神气十足的样子,不由轻斥道: 「省省吧,哪儿用得着你出面?哼,那姓吴的也是瞎了狗眼,也不看看咱家如今的日子是啥样,竟然还敢舔着脸找过来,吩咐几个下人都能把那货给打扁了。」 说完包氏噗嗤一声笑了,待笑完后才接着道: 「我今儿听好几个人说,吴家如今的日子可热闹了,一家人见天的摔盆子打碗都没个消停的时候,闫家塘的人只当看戏,还说那尤氏的娘家人也是奇葩,动不动拖家带口地跑上门去打秋风,那吴家老虔婆被气病了好几场,哼!叫他们当初作,现在想起咱麦穗的好来了,真是活该!」 果儿恍然:「原来如此,这么说那吴有田又想要跟现在的媳妇和离了?」 包氏跟姚三柱同时白了女儿一眼,包氏道: 「想什么呢?和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他吴家已经和离过一次,这回再要和离,乡亲们的唾沫都能把他家给淹了,再说了,就凭尤氏跟她娘家那彪悍的劲儿,吴家要敢提出和离,尤家人可不会像咱家当初那么好说话,非把他家给拆了不可。」 姚三柱:「对,拆之前还要先把所有的东西都倒腾到他们家去。」z.br>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越发热乎,半天才住了嘴。 包氏悠悠叹息一声,看吴家日子过得不消停她们自然心里痛快,如今小姑心里早就不在乎吴有田这个人了,不过话说回来,小姑人到底还年轻,长的又温婉可人,这两年总有人明里暗里打听她,和离过怎么了,和离过照样行情看好,只要小姑点头,还能挑挑拣拣呢。 只是小姑心里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嫂子们私下里都劝过多少回了,还有外头那么多想要给她保媒的婶子、大娘,偏偏就不见她松口,难不成真要一个人过下去? 包氏想的脑子都打结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无奈道: 「也不知麦穗是怎么想的,我跟大嫂二嫂都私下劝过她几回了,还有咱爹娘,都急的什么似的,偏这妮子打定主意说她这辈子不打算另嫁人,还说她有小草就够了,唉!」 姚三柱:「谁说不是?唉!」 果儿很有眼色地跟爹娘打了个招呼,进里屋检查作业去了。留下夫妻两人相对无言,对于麦穗的想法他们实在理解不了,算了,洗洗睡吧,有日子没在一起了。 转天就开始秋收了,家里的大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缺席,所以姚三柱和姚四柱两兄弟也被老爹从城里招回来,虽然如今用不着他们亲自下地干最辛苦的活,但是必须全程参与。 今年家里又添了不少地,再加上一个大庄子,姚老爹带着几个儿子跟长工们每日早出晚归下地收割,忙的不亦乐乎。 农忙时节家里几个作坊都停了,工人也放了假回去各自忙地里的庄稼,村里即便很多人在姚家作坊干活,可是自家地里那一亩三分地也绝不敢荒废了,所以这个时期的乡下 ,到处一片热火朝天的收获景象。 今年姚家收获粮食可谓是大丰收,除了上姚村的土地,庄子上收获的粮食,在姚老爹的统一运作下也全都运了回来,外院的空屋子全都堆放的满满的。 家里存了这么多的粮食,姚老爹依旧不同意把粮食卖出去,说是家里人眼见着越来越多,得多存些粮食,万一遇到天灾人祸,家里有粮心不慌,几个儿子无可奈何只能听老爹的。 幸亏姚铁柱有先见之明,提前叫人在家里挖了专门储存粮食的地窖,否则加上去年的粮食,家里的空屋子都要放不下了。 作坊里放了假,麦穗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屋子里,低头研究手里的毛绒玩具。果儿这丫头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多新奇的东西?真是越看越觉得好玩,连她一个大人都喜欢,何况孩子们? 这几日趁着作坊还没有开工,她要把这些玩具好好研究研究,想想开工后怎么安排才好。 对了,作坊里的布料不多了,得跟大嫂商量再进一批布料,还有毛绒玩具肚子里面的填充物也要大量准备,果儿说用地里收割下来的麦秆就行,把麦秆搓成一团绑结实了填充进去就可以。 麦秆这东西乡下有的是,以往都是被用来当柴禾烧的,现在又是秋收季节地里多的是这东西,只要派人把地里的麦秆都收集起来存放好就行,在买上一些包麦秆的粗纱布就行了。 麦穗正研究得仔细,小草从外面回来,喊了一声「娘。」 麦穗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女儿的目光柔得能溢出水光。 「去哪里玩了,到现在才回来,都快长成大姑娘了,你姥姥家这些天忙着呢,你可不能给他们添乱。」 话虽带着埋怨,脸上则是满满的笑意。 小草如今已经满十岁了,在一家人的疼爱下性子变得活泼了许多,搁在往日她早麻溜地爬上炕赖在娘身边,这会儿却像个做错事的样子立在那里不敢上前。 麦穗见女儿这幅样子不解地问道:「怎么了,跟谁吵架了吗?」 女儿的性子从小懦弱,哪怕回来这两年也从来没有跟小伙伴们起过冲突,可是这幅模样分明是有事。 「娘,我......我刚才见到我爹了。」 小草讷讷地小声说了一句。 麦穗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沉,想起前些日子在外面碰到吴有田的事,半晌低声问道: 「你爹?你是说他来咱村里了?你在哪儿见到的?」 小草见娘脸色沉下来心里更是忐忑,她悄悄捂了捂口袋,里面有她爹硬塞给他的两块绿豆糕。 「就在......村后的小树林边,我跟豆儿几个去那边玩,我爹悄悄把我叫过去的。」 麦穗:「......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爹说,他想我们了,来看看,还叫我不要忘了他。」 小草没说的是,吴有田还告诉她过几天还会过来看她,因为过几天是她的生日。 麦穗目光往下,看到女儿的小手紧紧捂着衣裳口袋,皱眉问道:「口袋里装得什么?」 「没......没什么。」 小草见娘发现了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乖乖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块绿豆糕。 麦穗一见越发沉下脸来:「你爹给你的吧?」 小草低下头不敢吭声。 麦穗很想教训女儿一顿,可她素来在女儿面前温和惯了,又不愿在女儿跟前说前夫以及那一家人的坏话,半晌把女儿拉到自己面前说道: 「以后不许接他的东西,也不要再见他了。」 小草懂事地点点头,她并没有忘记以前在闫家塘过 的日子,可是她毕竟只是十岁的孩子,即便以前亲爹待她再不好,心里也记得那是她的亲爹,现在亲爹来找她,还说想她和娘了,小草心里的天平自然向亲爹那边移了一些。 爹还跟她说,要她看好了娘,要是娘给她找了后爹,那她们娘两个就惨了,后爹会想尽办法骗走她娘的钱,还会打她骂她,嫌弃她是个拖油瓶。 虽然这些话她并不相信。 再怎么着,还能比以前在自己家里时更惨?这里可是姥姥家,不管姥姥、姥爷,还是舅舅、舅妈每个人都对她和娘很好,谁要是敢欺负她们,几个舅舅肯定会保护她们的。 可是,她也不想要后爹。 吴有田回到家,先是朝自己住的西屋方向看了看,发现跟平时一样门关着,这个点儿那婆娘多半都带着儿子在屋里头睡觉,不到吃饭的时候是不会出来的,便挪脚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吴老太跟大儿媳古氏正忙着烧火做饭,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出来一看,见是小儿子回来了,撇着嘴瞅了一眼西屋的方向,朝儿子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回上屋。 母子俩轻手轻脚回到上屋,吴老太把门关好,转身悄声问道: 「咋样,今天见到麦穗没有?跟她说了没,她咋说?」 吴有田气闷地坐下来道:「没见到人,说什么说?」 吴老太一脸惋惜:「又没见到人?这麦穗也真是,怎么就不出门赶个集,串个门子啥的,要不你下回直接去她家里找她,就说是去看小草的,你是小草的亲爹,亲爹去看亲闺女谁也说不上个啥。」 吴有田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没去过?上次我就这么说的,还没见到人就被作坊里一群泼妇给打出来了,还有上上回,刚到她们村口,巧不巧的被她大哥给撞上了,二话不说就要动手,要不是我跑得快,又得一顿揍。」 吴老太一听立刻火了:「这群狗拿耗子的东西,你找你媳妇儿关他们什么事儿?一个个跟看门狗似的。」 说完又埋怨儿子道:「你也是,上次好不容易见到麦穗,怎么不把话都跟她说明白了,让她知道你打算休了那个泼妇,把她们母女接回来? 麦穗到现在都没有再找人另嫁,八成心里还放不下你,到底你跟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又生了一个女儿,你只要加把劲,哄得麦穗回心转意,这事就有门儿了。」 吴有田冷冷地看了亲娘一眼不想再说话,上次他是见到麦穗母女了,可麦穗压根不想理他,还没等他舔着脸说几句话,就被上姚村的人撞见,仗着人多势众对他一阵冷嘲热讽,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来,麦穗看着他被那些人羞辱,一句都不吭一声。 再说,休了尤氏那泼妇,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87/87328/29204516.html 第二百二十七章 节礼 休了尤氏,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知道他娘的打算,想着麦穗性子柔顺,只要他放下姿态好好哄几次,说不定麦穗就能看在女儿的份上心软,愿意跟他回来重新过日子。.z.br> 到时候,再借着老丈人家的势把尤氏那泼妇给休了,泼妇的娘家再能胡搅蛮缠,还敢跟如今的姚家叫板?他们要真敢硬上,正好叫老丈人把他们一家子投入大牢去。 这两年他真是被尤家人给折腾怕了,三天两头上门来打秋风还不算,稍有个怠慢,就躺在地上耍无赖,说他们家为富不仁,眼看亲戚都要饿死了竟忍心见死不救,从老到少一家子不要脸! 还有那个泼妇,以前没过门时在他面前装得柔情似水,成了亲,生了儿子后便原形毕露,后来越来越过分,整天呆在家里什么活都不愿意干,还能厚着脸皮指挥他娘跟大嫂给她们母子洗衣裳,就连儿子的尿布都逼着他娘动手洗。 还有他这个丈夫,只要有半点没伺候到,就能扑上来在他脸上挠。 再不济就抱着儿子扬言要跳河,整的他们家人现在只要出门,就会被村里人指指点点看笑话。他真是受够了,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麦穗那么贤惠、能干的媳妇,他怎么就越来越看不上眼了呢?愣是鬼迷心窍看上尤氏那个阴险的泼妇,这回要是麦穗肯原谅他,等休了那泼妇,就把麦穗母子两个接回来,以后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再有老丈人家的帮衬,不愁将来发不了财。 母子俩正各想各的美事,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尤氏尖利的声音: 「大嫂,怎么饭还没做好呢?婆婆呢?又跑出去东家长西家短了,一大把年纪也不知道害臊,成天在外面叽叽歪歪,坏我名声,简直蠢到家了,也不想想她把我名声搞臭了,对他儿子跟孙子有什么好处?老不死的贱东西!」 吴有田母子两个在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气得脸发青,却都不敢出去跟她叫骂,这泼妇可是个豁得出去的,但凡他们敢骂回去,那泼妇肯定又要没完没了地嚎丧,到时候又是一堆看笑话的人。 再说他刚才回来的时候是偷偷的,要是给泼妇知道他回来却没有先去看她母子俩,反而躲到上屋还关起门来,又是一场大闹。 母子俩静悄悄躲在屋子里大气都不敢喘,等尤氏骂骂咧咧端着饭菜从厨房出去,回到自己屋里,吴有田才老鼠似的溜出去,装着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去了西屋。 几日后小草再一次捂着口袋出现在麦穗面前。麦穗一见女儿这个样子,马上猜出来是怎么回事,顿时气得一把拉过女儿从她口袋里掏出一把麦芽糖。 麦穗愤愤地把麦芽糖扔到地上,毫不留情对女儿说道: 「如果你真的很想念你爹,不如这样,娘让人把你送回吴家去住一段日子,好不好?」 小草从来没见过娘生这么大的气,一听娘竟然要把她送回吴家,想到家里奶奶、大伯娘几人当初打骂她的嘴脸,顿时吓得哭了出来,双手紧紧抓住娘的衣袖,可怜巴巴哀求不要送她回去,她永远都不要回到吴家。 麦穗见女儿害怕了心疼得要命,可还是狠下心不去哄她,冷着脸看着她哭了一阵,才替她擦干眼泪,语重心长道: 「小草,咱们如今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是因为姥姥家对不对?不论是姥姥姥爷,舅舅舅妈,还是你表兄表姐她们,每个人都对咱们掏心掏肺的好,我们就要知道感恩,不能把他们的好当做理所当然,还给他们添麻烦。比如,你跟你爹偷偷来往,就是在给他们添麻烦,他们知道了必须得面对很多问题,你愿意给他们添麻烦吗?」 小草抽噎着摇头:「我不愿意给姥姥姥爷添麻烦。可是,我爹说,你要给我找个后爹,我会很惨的 。」 什么? 麦穗一听气得撕了吴有田的心都有,别说她如今根本没有另嫁的心思,就算有,也不是他吴有田能说三到四的,对女儿说这种话他还有个当爹的样子吗? 麦穗压下心里的火气,跟女儿郑重其事保证,她绝不会给她找个后爹的。母女两个说了半天的话,直说的麦穗也泪眼汪汪起来。 她跟女儿说的都是心里话,可是世俗的观念是容不下被休弃或者和离的女人带着孩子独自生活,这样的女人要想在人前抬起头来,往往只有再嫁这一条路,当真能终身不嫁带着儿女独自生活的少之又少,而且还要有靠得住的娘家帮衬才行,否则别说很容易被人欺负,就是村里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你。 若是放在以前姚家还一穷二白的时候,麦穗要想留在家里肯定是却千难万难,不是家里爹娘兄弟不肯收留,而是她不愿给家里增添负担。 这两年随着娘家的日子越来越兴旺,她跟女儿也生活得越来越安稳,上门想给她保媒的不比几个给侄子侄女们保媒的少,可是如今随着手里攒的银子越来越多,她的心境已经变了,她对自己跟女儿的未来很有底气。 她都已经打算好了,等秋收完,就找大哥二哥帮忙给她在村里买一片宅基地,然后她用自己这两年攒的银子把院子盖起来,带着女儿搬过去,再立个女户,看谁敢瞧不起她孤儿寡母? 至于吴有田,她如今半点都不想再他有瓜葛。 今年的秋收又跟中秋节攒在一块儿,自从姚家逢年过节开始给工人发送节礼,到现在就没有断过。 今年的中秋礼姚家准备的比较简单,每人两斤卤鸭肉,两斤王记点心铺定制的月饼,两只活鸭,再添上两件尺头就可以了,相比以往发的虽简单却一点儿也不薄,而且跟周围十里八乡的东家比起来,没有比他们家更丰厚的节礼了,大家无人不满意。 这回没有发松花蛋跟现成的烤鸭,一来正值秋收作坊里都放假了,没多少人手准备这些熟食的;二来如今在湖阳和长陵两地都开了杂货铺,松花蛋卖的更加紧俏,简直供不应求,所以今年的节礼中就把松花蛋给去掉,改为发放尺头,工人拿回去可以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做几件新衣裳,更加不错,所以,不但没有工人对今年的节礼不满,还很是感激,他们遇上了好东家。 另外,还特意给长陵的沈默和李成二人准备了丰厚的节礼,派人早早送了过去。而以往给聚香楼和锦绣坊的节礼,则跟送给别的有生意来往的商家一模一样,以后跟张家就是普通的商业往来了。 为此姚家特意早早就派人给这两家把节礼送了过去,就是怕人家还跟往常一样送厚礼过来。 话说穆大娘和张掌柜收到姚家的中秋节礼后,一看就明白了姚家人的意思,并不想跟张家有诸多攀扯,两人都忍不住暗暗感慨。 虽然他们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原委,可是他们七少爷自从上次被家里召回去,就再没来过莱阳城,两人心里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都是活到半老的人精,哪能猜不到中间那点儿道道,果儿姑娘再天资聪慧,终究在家世上低了身份,对于世家望族来说,儿女亲事门当户对,是顶顶重要的事。 唉!可惜了果儿姑娘,就不知七少爷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秋收忙完后,大林的婚期也定了下来,程先生和程娘子想要多留女儿一段日子,所以就把日子往后拖了拖,姚家就是再心急也得顾及未来亲家的心情,最后两家商定婚期放在明年开春。 皂儿的婚事也正式定下了,陈家也盼着儿媳妇早早进门,所以等忙完秋收两家就正式下定,陈家送过来的彩礼诚意十足,四件上好的尺头,一对赤金镯子,一套银头面,两坛女儿红酒,两对活鸡活鸭,另配了几样王记买来的 上好的点心,最后还用红封包了四十两纹银。 这份彩礼放在如今的姚家人眼中真的不算什么,不过凭陈家的条件,能置办出这么一份彩礼来不可谓不丰厚,显见是诚意十足的,姚家这边对此很是满意。姚铁柱跟何氏当即决定将来给女儿的嫁妆要更丰厚一些才成。 果儿凑完家里的热闹,又一头扎进作坊里,埋头设计各种玩具去了。 如今除了陈木匠那边生产的木质玩具,绣工作坊也开始大量生产毛绒玩具了,村里妇人和男人都有做工的机会,都有钱赚,很快整个上姚村又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果儿设计的这些玩具其实都是直接抄袭后世的作品,除了卡通版的小狗、小猫、小鸡小鸭等,还有古人没有见过的企鹅、熊猫、愤怒的小鸟之类的新鲜玩意儿,大家都觉得稀奇有趣,果儿便放心不少。 毛绒玩具的用料就多了,除了平常的布料,还进了些兔皮、羊皮之类的皮子,用来做高档货品,做出来后效果更好,这样价格自然也各有不同。 工人们还是流水线合作,分工明确,剪皮毛的只剪皮毛,缝纫的只管缝纫,这样工作起来效率明显提高,而且杜绝了手艺短时间内外传的问题。 第一批毛绒玩具很快做出来,除了少量一部分送到莱阳城,其他的全部送出去,湖阳和长陵两地的市场更大,生意比这边可要红火多了。 果儿跟皂儿姐妹俩从外面回来,一路说着话往主院走去,正要跨上台阶,正好碰到四婶白巧儿,她刚从陶氏屋子里出来,挺着个大肚子,眼见快要生了。 /87/87328/29204517.html 第二百二十八章 抓贼 看见果儿跟皂儿两个准备进屋去,白巧儿上前讨好地一笑: 「果儿回来了,快回屋歇歇,小姑娘家家,成天从早忙到晚怪辛苦的。」 说罢伸手要替果儿掀门帘。 果儿见她挺着个大肚子还要上前给自己掀门帘,忙不好意思地紧走几步道: 「四婶小心些,快要生小弟弟了,四婶也要多休息。」 皂儿在后面也应声说了一句要她多注意的话。 白巧儿并不看向皂儿,见果儿肯跟自己说话脸上笑容更甚,她低头抚了抚肚皮道: 「还不知道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呢,只求将来能跟他果儿姐姐一样,又聪明又讨人喜欢就好了,果儿倒是说说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呵呵,都好,都好。」 果儿有些尴尬地回了一句,这种适合问三、四岁小孩子的话题她实在不感兴趣,本来就是客套几句而已。 果儿说罢拉着皂儿进屋子里去,擦肩而过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白巧儿几眼,见她脸色还好,只是一段日子不见脸上似乎流失了许多胶原蛋白,看起来比之前憔悴了不少,加上怀着孕整个人显得有些邋遢。 想想也是,自从上次四叔把她接回来后就去了铺子里,等闲都不回来一趟,白巧儿怀着身孕,每天还要在婆婆陶氏的眼皮子底下立规矩,讨生活,可想而知日子过得如何。 毕竟怀着身孕,陶氏再不喜欢她也不会短她的吃喝,她还盼着早日抱上小孙子呢。只是长期住在一个屋檐下,婆婆要诚心想磋磨儿媳,法子多的是,定叫你有苦说不出,脾气上来对着她吼上几顿都是轻的,没多久白巧儿就被磋磨得失去了往日的光鲜。 不过这个四婶是个能屈能伸的,白天顶着陶氏无休止的折腾愣是做到了骂不还口,抽空竟然还托何氏给她捎了些绣活回来做,凭自己的努力也挣了些私房钱在手里,性子也变得越来越乖巧柔顺。 如今他们两口子都没有了月银,家里的进项再多跟他们四房没任何关系,白巧儿要想手里有钱花,只能靠自己挣。 想到这里果儿不禁暗暗佩服,她这个四婶能屈能伸,算得上人中翘楚。 进了里屋,陶氏正一个人端坐在炕上,面前的笸箩里堆满了缠好的线团跟纳好的鞋底子。 皂儿、果儿上前道:「奶,我们回来了。」 陶氏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今家里的活有下人干,她除了每日盯着自己不顺眼的人(比如白巧儿),或者是新进来的下人较劲,其余时间便是坐在炕头给自己和老伴儿做衣裳,纳鞋底。 虽说自家就是开绣工作坊的,这些针线上的活有的是人帮她做,可别人给做的鞋子哪有她自己做穿起来舒心?尤其是老头子的鞋袜,小辈孝敬的归小辈孝敬,身上穿的大部分还是她自己做出来的。 陶氏一抬头见两个孙女回来,立刻喜得脸上皱纹全都挤在一起:「回来了?快,快上炕歇着。」 招呼着孙女,一双利眼则透过窗户朝外往去,随即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来: 「你们四婶刚说了啥?」 那表情变化既快又自然,看得果儿忍俊不禁。 话说陶氏这两年对她们几个孙女的态度转变不可谓不大,记得刚穿过来的时候,陶氏的笑脸从来只会给儿子、孙子们,家里几个孙女面对这个奶奶无一不是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一件事惹她老人家不高兴,招来一顿臭骂都是轻的,动辄扣下一个杂粮窝窝只能饿肚子。 现在嘛,估计陶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着以前看不上眼的孙女们时,跟见到孙子一般也能笑得慈眉善目,可见其心态平和了不少,尤其是面对果儿时,那表情绝对称得上慈祥和蔼。 .z.br> 果儿拉着皂儿一起在陶氏身边坐下,道: 「四婶没说啥,就说奶一个人在屋里,叫我们陪您多说说话。这是小姑叫我给您捎回来的小葱花卷儿,她刚蒸出来的,您快趁热尝尝。」 说着果儿把手里提着的小篮子放到炕桌上,取出里面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几个花卷来。 陶氏看着还冒着热气的花卷,再一听是自己闺女叫捎过来的,不由更加舒心,乐呵呵道: 「你姑整天忙着作坊里的事,还知道蒸了花卷送过来,真是。那啥,叫厨房晚上多做几样吃食,给她们娘两个送过去,你姑人本分,总不喜欢带着小草过来一起吃饭,自己有点啥好的还不忘给我们两个老不死的送过来,唉,都是孝顺的孩子。」 陶氏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心里却是熨帖的。 说完自己女儿,刚想张嘴掰扯几句老四媳妇这几天的种种表现,忽然意识到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两个孙女,不是儿媳,便咳咳了两声打住话头,随便问了几句作坊里的事,皂儿跟果儿两个拣着高兴的事说给她听,祖孙三个倒也聊得其乐融融。 夜深了,一条黑影趁着夜色鬼鬼祟祟溜进上姚村,熟门熟路摸到老宅大门前。 黑影正是吴有田,他这两天一直在村口徘徊,伺机想要见到麦穗或者女儿小草,可惜等来等去不但没见到麦穗,就连小草都没有露过面,没办法,他不能一天到晚啥都不干一直躲在这里守株待兔,便决定今晚上铤而走险再次上门。 到了老宅跟前,吴有田见大门紧闭,先是上前试着推了推,结果大门从里面拴上了根本推不动,后退几步往墙上左右看看,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到高高的青砖墙面,连个可以攀上去的地方都找不到。 「没事修这么高墙头干嘛,防贼呢?」 吴有田不满地在心里嘀咕着。 老宅之前在姚四柱成亲时大修过一次,特意把四面的院墙推倒,全部换成高大的青砖墙面,就为了以后开了作坊能做到万无一失,说白了可不是防贼呢? 吴有才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能让他攀爬的地方,无奈只好来到大门前,深吸口气举手敲门。 麦穗忙了一天,晚上给自己跟女儿烧了一大锅热水刚洗完了澡,叫女儿先去睡了,自己趁手把两人换下来的衣裳也洗了晾在院子里,收拾完这一切,正准备熄灯睡觉,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不太清晰的敲门声。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来又听了一会儿,确定是有人在敲自家的门,不由心下狐疑,这么晚了会是谁过来? 重新穿上鞋子,拉开门往院子里走去,走到大门边才出声问道: 「谁呀?」 见外面没人回答,麦穗心下更加狐疑,这样子敲门肯定不是自家人,于是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吴有田哪敢回答,只能继续轻轻叩门,他更怕把左邻右舍招来。 麦穗倒是没有丝毫的害怕,老宅三面都是邻居,稍微有个动静只要她一喊,左邻右舍都能听见。 「再不说是谁,我喊人了。」 门外总算传来吴有田淅淅索索的声音:「是我,麦穗,我来看你....跟小草,我想你们了,你开门叫我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麦穗听清他的声音不由火起,最近这混蛋三番四次出现在她们母女的视线中,先是路上偶遇,接着偷偷接近女儿,后来竟然厚脸皮跑来找她,被作坊里的姐妹们你一言我一句给骂出去了,没想到他还没死心,趁着天黑又过来了。 现在的麦穗可不是当年那软弱可欺的性格,对于这个渣前夫她是半个眼都看不上,于是不客气地大声道: 「吴有田,怎么又是你?我 跟你都和离了,没什么可说的,你赶紧离开,要不然我真喊人了!」 吴有田见麦穗忽然拔高嗓门吓了一大跳,他紧张地四处看了看,黑漆漆的幸好没什么人,这才转过脑袋对着门缝继续小声哀求: 「麦穗,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不待见我,可我真的挺想你们娘两个的,还有小草,上次我跟小草在村口见了一面,这孩子挺孝顺的,她也说想我这个爹了,麦穗,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先开门放我进去,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娘俩的,你放心看完了我就走,麦穗,我跟你说哎呦哎呦......」 吴有田正抓心挠肺诉说衷肠,忽然耳根子一热,有人大力揪住了他的耳朵向后扯去,疼得他龇牙咧嘴不管不顾大声叫唤起来。 很快,左邻右舍听见动静把门都打开围拢了出来,就听见姚铁柱洪亮的嗓门响起来: 「哪里来的贼,竟敢偷到咱老姚家来了,看老子不打折你的腿!」 接着就听见另一个人的惨叫声和拳头砸在人身上沉闷的噗噗声,有贼! 这种声音大家都很熟悉,很快有人燃起了火把,待看清打人的那个竟是姚铁柱,也不管地上这个是谁,二话不说纷纷上前帮忙。 吴有田身上挨的拳头更多了,他顾不得许多大声喊道: 「别打了,别打了,是我,你们家姑爷,小草的亲爹!」 姚铁柱一听他竟还敢自称姑爷,更气了,嘴上骂了几句上前抬起脚使劲踹过去,没一会儿吴有田没了刚才的声音,只剩下哼哼唧唧的哎哟声。姚铁柱这才叫大家都住了手,可别真把这家伙给打死了。 姚铁柱用脚踢了踢缩在地上哼唧的人:「不长眼的贼,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来偷东西,等着,大爷我立马叫人把你绑了,先捆上一夜明一早儿送衙门去。」 吴有田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抓住姚铁柱的一只裤腿,努力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脑袋亮出来: 「别,别,自己人......大舅哥......是我,吴有田......」 姚铁柱当然知道他是吴有田,闻言直接又是一脚: 「打的就是你!谁是你大舅哥?你大舅哥在尤家村呢,要不要我给你指个方向?」 吴有田赶紧接着求饶:「别,大舅......我不是来干坏事的,我就是想我女儿了,小草是我闺女,就算我跟麦穗和离了,你们也不能不叫我见自己亲闺女,天下没这个理儿。」 姚铁柱不善言辞,一听他还敢找理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便下意识又抬起脚来,吓得吴有田抱着身子拼命往后缩去。 /87/87328/29204519.html 第二百二十九章 立女户 麦穗早在听见外面的动静时便开门出来了,这会儿见大哥又要打,便走出来挡住: 「等一等,大哥,让我跟他说几句。」 麦穗本不想出来,可是听吴有田口口声声拿女儿说事,觉得自己还是跟他说清楚的好,绝了他的念想。 麦穗走上前冷冷地看着地上这个男人,半晌说道: 「你说你想小草了,这话你自个儿信吗?你以前是怎么对待女儿的自己心里没个数?所以别拿女儿说事,你就直说吧,三番四次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有田有气无力地手捂着身上的伤处,可怜巴巴冲着麦穗道: 「麦、麦穗,你听我说,我真的是想你们母女两个了,所以想过来看看你们,谁想到被咱大哥误会了,麦穗,我们先进屋去好不好?有话慢慢说。」 吴有田被这么一群人围着浑身都不自在,他更怕一个不小心又被群殴一顿,再说只要麦穗肯让他进去说话,他就有信心说服她,因为麦穗还是以前那个心软好哄的媳妇。 只是他没看出来,麦穗此刻看他的目光除了嫌弃还是嫌弃,她提高声音道: 「想进我家的门?吴有田,你没这个资格!我出来见你不过是想把话跟你说清楚,你我已经一刀两断,我不管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最好离我们母女远远地,不然,我就叫大哥把你捆了直接送到你现在的老丈人家,告诉他们,你跑到我这里来说尤氏的坏话,还说要休了尤氏,想来你老丈人会好好教你做人的。」 吴有田不妨麦穗会说出这种话来,心里一咯噔,真要被他们送到尤家去,他还不被那群人给生吞活剥了? 吴有田:「这话咋说的,麦穗,我真的是知道错了,我以前太混蛋,做了对不住你们娘两个的事,麦穗,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你......」 麦穗不等他说完,忽然拔高声音道: 「我呸!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任你们捏圆搓扁的麦穗?我只后悔当初自己太懦弱,才被你们家人欺负那么多年,现在我跟女儿好不容易过得像个人了,你竟敢跑来破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麦穗转身对姚铁柱道:「大哥,他既然嘴硬,我看不用把他送去尤家,不如把他捆了明天一早送衙门去,就说他对我们家怀恨在心,想要半夜来烧了咱们家作坊,被当场逮了。」 吴有田大惊,这什么时候的事儿?这年头火烧别人家的财产是重罪,闹不好是要坐牢的,他绝对不能认1 「麦穗,你怎么......我没烧过你们家作坊,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哪!」 他惊得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 麦穗看他终于害怕了,冷笑道:「就喷你了,怎么着吧?」 麦穗说着从一个乡亲手里拿过火折子递给姚铁柱:「大哥,把这个放到他身上,这就是他要烧我们家作坊的证据,还有这么多的人证都看见了。」 众人这时也都反应过来,纷纷点头道: 「对,大家伙儿都看见了,都可以作证,他就是来烧作坊的,被咱们给抓了个现行,把他送衙门判个重罪,省的三天两头过来恶心人。」 吴有田见周围的人也都开始睁眼说瞎话,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像不认识似的盯着麦穗道: 「麦穗,你咋变成这样了?你咋能这么狠心?」 麦穗别过头去不再看他,省的把自己给恶心到了,接着说道: 「这么多人作证,你都要烧我们家作坊了,还敢怪我狠心?」 众人纷纷在旁添油加醋,一副捉到了放火贼的架势,吴有田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嘴里语无伦次地冲着麦穗和姚铁柱求饶,口口声 声保证他再也不敢来打扰母女两个了。 可惜他的求饶声只换来周围更加讽刺的嘲笑声。姚铁柱见他被吓唬得差不多了,这才悄悄在妹妹耳边道: 「你真要把他送官?放心,只要你点头,大哥都依你,明天就把这怂货送衙门去。」 麦穗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暗暗给大哥使了个眼色道: 「吓唬吓唬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他不再来纠缠,暂且饶了他这一回。」 姚铁柱心里有数了,走到吴有田跟前大声警告了一番,最后说道:「我告诉你,就你这样儿的,如今给我妹妹当垫脚凳都不配!今儿且饶了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再敢踏进我姚家的门,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吴有田顾不得身上的被揍得生疼,努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姚铁柱替妹妹谢过众人,大家这才意犹未尽各自散去,兄妹两个也一起回了老宅。 麦穗这才有空问道:「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过来,你知道吴有田要来?」 姚铁柱摆摆手道:「碰巧而已,我哪儿知道那怂货会来?」 姚铁柱吃过晚饭,想起白天跟大山说的在外招长工的事,索性离睡觉还早,就独自出门去找大山商量,回来的时候顺便拐到老宅这条路上,正巧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趴着老宅的门缝不知道在干啥,起初真以为是碰上贼了,不由心头火气,他倒要看看哪里来的贼,竟敢胆大包天偷到他们家来了。 蹑手蹑脚走进,听清那絮絮叨叨的声音才知道是吴有田这小子。姚铁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姓吴的最近不知怎么回事,频频上他们村来,本来他就怕这东西打的是妹妹的主意,打算找机会好好教训一顿,此刻见正好送上门来了便不再客气,上前揪住耳朵,只当不清楚是谁,结结实实先揍一顿出口气再说。 麦穗明白过来,她还以为大哥事先知道吴有田要来,特意过来帮忙的。再一想,大哥要是事先知道,家里其他人肯定都知道了,没理由就大哥一个过来才对。 姚铁柱四下打量着妹妹住的屋子,见屋子里收拾的齐齐整整,炕也烧得暖烘烘的什么都不缺的样子,心下比较满意,想起刚才的闹剧,颇有些不放心地道: 「要不,你还是跟小草搬到大宅去住吧,也好有个照应,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女儿住在这里,万一出个什么事可咋办?就像刚才,万一真给那姓吴的翻墙进来,你不小心吃了亏那麻烦可就大了。」 麦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大哥,咱家老宅院墙修的那么结实,周围又挨着左邻右舍的,别说等闲不可能进贼,就算进来了,我只要喊一嗓子,就能把人统统喊过来,能出什么事儿?大哥放心吧。」 说到这儿,麦穗正色道:「不过,妹子真有事要麻烦大哥。」 姚铁柱:「你说。」 麦穗咬咬嘴唇,沉默片刻道:「其实,之前我跟你们都提过的,就是想请你们帮我在村里买一块宅基地,我想自己建宅子,立女户,大哥,我没跟你们说笑,我是认真的。」 说罢麦穗双眼定定看着自家大哥,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她想要自己建宅子,立女户的事,她跟爹娘、大哥,二哥都透漏过,可是他们都是想也不想便一口否定,还劝她安心住在家里不要胡思乱想,他们哪里知道她根本不是胡思乱想,而是真有这个打算。 虽然家里不论爹娘还是兄嫂,没有人对她们娘俩长期住在老宅里有意见,且大家都觉得她完全可以踏踏实实住下去,可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住的并不踏实。 像她这种和离回来的女子,还能在娘家庇护下生活的这么安定,她很知足,可是,总有寄人篱下的感 觉,随着日子越来越长,底下的侄子侄女们渐渐长大,若干年后总要再次提起老宅的归属问题,她不能占着娘家的房子一辈子。 既然已经想好了不再嫁人,那么建宅子,立女户是最好的法子,这两年她一直帮家里管着老宅这两个作坊,家里给的月银、分红每样都少不了她的一份,如今手里攒下的银子越来越多,完全可以买得起宅基地,建一座属于自己的院落。 麦穗见忠厚老实的大哥一脸为难,继续道: 「大哥,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你们都对我们娘俩好,可是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能仗着你们对我好,就心安理得地一直住在这里,这两年家里给我的月银还有分红我都攒着,现在已经攒够建宅子的钱了,完全可以独立出去,你就帮帮我吧。」 姚铁柱见妹妹竟然还惦记着自己建宅子的事,不禁认真在心里把这事掂量了一遍,按说,这事放在他们家里不是啥难事,可在他们的想法里,妹妹年纪轻轻,就这么一辈子不嫁人实在心里不忍。 半晌皱眉道:「你这妮子,怎么劝你你都不听呢?是这,我明儿先问过咱爹娘,咱爹娘要同意,大哥就帮你。」 麦穗一听忙高兴道:「哎,我都听大哥的。」 麦穗知道这事她大哥肯定不敢做主应下来,可是只要大哥也能替她说话,加上二哥,爹娘最终一定会同意的。 姚铁柱第二日就去找了老二商量麦穗的事。姚二柱早就知道麦穗有这种想法,私心里一开始也是不赞同的,跟所有人的想法一样,他也觉得妹妹那么年轻,跟前又只有一个女孩子,还是重新找个男人嫁了,过正常的日子最妥当。.. 可是在麦穗找他说了几次后,他的想法渐渐变了,既然妹妹打定主意不愿再嫁人,倒不如支持她的决定,以后妹妹带着外甥女还是生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有个什么事自有他们当哥哥的出面照应,只要她们母女生活得自在,不嫁人就不嫁吧。 姚二柱打定了主意,当即跟大哥一起去找老两口商量。 果儿很快听说了昨晚的事,觉得姑姑现在越来越有主见了,不过对付吴有田这种人还是心软了些,若换成是她,铁定叫吴有田后悔不已,既然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不用客气,就诬陷他了,怎么着?狠狠地治他一次,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胡搅蛮缠? 不过对于姑姑想要划宅基地,立女户的事,果儿是举双手赞成的。 虽然姑姑一直住在老宅家里不会有人反对,可是姑姑能做出这一决定,说明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清楚的规划,既然不打算以后另嫁,想要自己立起来,她们这些家人应该支持才对。 几日后,姚铁柱、姚二柱两兄弟提着礼去找了村长姚福田,商量给麦穗买宅基地,立女户的事。 /87/87328/29204521.html 第二百三十章 添妆 在这个女子没有任何地位的时代,女子只能依附于男子生存,除非家族实在没有可以依靠的男子,才有可能被允许立女户。 可是也不是所有没有依靠的女子都能自立女户,这其中还是有很多苛刻的条件,要走更多的官府程序,甚至有的地方女户需要承担的赋税都超过了正常的男户,就是为了杜绝女子想要独立做主的心思。可往往不论哪朝哪代,都有那些不甘屈服,拼了命也要挣脱身上束缚,愿意自立门户的女子。 麦穗的幸运在于她有真心疼她的爹娘、哥嫂可以依靠,不用她事事出面,在村里交了钱划好宅基地,没多长时间她跟女儿的户口就落了下来,女儿吴小草正式更名为姚香草。 考虑到麦穗家里就母女两个人,两兄弟特意替她挑了一处村里别家不要了的老宅基地,这样的宅基地往往就在村子里,两边都有现成的邻居,这样更加安全一些。 姚家挑中的这块废弃不久的宅基地位于村南,是村里一户人家嫌住的宅子年久失修,便在村里重新买了一处大的宅基地,而原有的这个院子就由村里收回了,抵了一部分的宅地钱。 像这种以旧宅子抵钱的情况在村里并不多见,只要有,很快就有人愿意出手买下来,所以在价格上往往比划新的宅基地还要高一些,可对于麦穗来说这笔钱实在不算什么,所以很快交了银子,办完了手续。 趁着秋收结束,家里的长工大都闲了下来,姚铁柱带着人开始夜以继日替妹妹盖房子,修整新院子,忙活了快两个月,终于在第一场大雪下来之前把一切都建好了。 麦穗的新家并不大,是个方方正正的小四合院,但是在果儿等一干小辈们的热心参谋下,整个院子建起来后显得很是赏心悦目。 材料用的是跟姚家大宅一样的青砖黑瓦,院子里大部分的地方铺上了青砖,四周的院墙特意加的高高的,后院里按麦穗的要求,辟出来半亩地的菜园子,两边还垒了鸡窝跟放置闲物的柴房。 主屋是一溜三间大瓦房,两边还各有三间的厢房。按麦穗的想法,将来给小草招个上门女婿,再生下孩子都不用再盖屋子了。 现在正值冬季,院子里除了新栽上的几棵光秃秃的皂荚树,柿子树树,再没有别的植物,可麦穗给院子里几个角落都留了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只等明年春天再栽上一些花花草草,还有后面的菜园子,只要好好收拾,到时候整个院子一定会大变样。 眼下天气正冷,新宅子刚刚修好还需要晾一段日子才能搬进去住,所以麦穗跟女儿年前还住在老宅里,等过完了年,明天春暖花开后再搬进去住。 忙完了麦穗的事,离过年也不远了,果儿跟着皂儿和荚儿去了一趟大丫家,给大丫送添妆。 大丫跟张虎子的婚事准备在过年前就办了,两家这些日子正忙得不可开交,果儿还听说前阵子张虎子家跟村里某户人家换了院子,大约是为了离大丫家更近些,以后便于互相照顾吧,真看不出这张家人对这门亲事这么上心。 果儿心里这么想着,便随口问了出来。 皂儿跟荚儿两个脚下一顿,皂儿看着果儿道: 「果儿,待会儿到了大丫家,你可别提虎子家换院子的事,等回去了我再跟你慢慢说,其实,这不是什么好事。」.z.br> 果儿闻言一愣,但见马上就到大丫家门口了,便识趣地点头称是。 傍晚时分,大丫家里还挺热闹的,果儿姐妹到的时候,正碰上村里几个要好的姐妹也过来送添妆。 乡下人互相送添妆比较简单,关系一般的往往都是几个枣馍,几个鸡蛋就可以,家境实在不行的就在自家菜园子里揪几把时令蔬菜,也没人会说什么。 关系好的则具体 看自家的条件,不外乎是一块尺头、一对枕巾、桌布、门帘之类的绣品。关系要好的小姐妹们之间,往往送的是自己绣的鞋垫、帕子之类,尽到自己的心意就是。 果儿对大丫姐妹的印象不错,这两年她们姐妹一直给自家干活,本本分分,最重要的是嘴巴还紧,不该说的从来不在外面乱说。 作为小姐妹,果儿一时想不出自己该送些什么,问了皂儿跟荚儿,姐妹几个一商量干脆合在一起送,便准备了一对镶着珍珠的绢花,一套床上用品,包括枕巾、被套还有床单等,都是上好的布料。 这样的添妆一拿出来,在小姐妹中间自然是独一份的,看得大家人人羡慕。果儿笑眯眯地跟大家说,只要是她们家作坊的小姐妹,将来出嫁她们都会来添妆的,一句话说的小姑娘们兴奋地小脸通红。 当然,这只是果儿几个小姐妹送的添妆,姚家作为大丫跟虎子两家的东家,还另外给两家送了三十斤米面、一扇猪肉,另外还各添了一份礼钱,两家人心里感激地什么似的。 果儿坐在大丫家的炕上,随手捏了几颗瓜子磨着牙,细心地发现大丫脸上的笑容似乎带着勉强,她偷偷用胳膊碰了碰皂儿,冲她眨眨眼。 皂儿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果儿便识趣地继续吃瓜子。 大丫娘在外头叫大丫二丫,应该是外头又来人了,大丫二丫歉意地跟小姐妹们赔了几句不是,出去迎人了。 皂儿这才问其中一个叫小梅的姑娘道:「小梅,你家跟大丫家挨着,大丫奶奶这几日可还来闹腾?」 小梅闻言朝外头看了看,确定大丫姐妹一时回不来,才转头小声道: 「咋没来闹?昨晚上还过来闹腾呢,骂的可难听了,要不是乡亲们都站在大丫这一边,我看她奶能扑进来砸东西呢。」 什么情况?胡李氏?果儿不解地问: 「大丫家不是跟她奶家断亲了吗,难道又开始来往了?」 小梅一脸地不屑道:「怎么可能来往?都断亲了,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这哪里是亲奶,绝对是后奶才能做出来的事儿!」 「谁说不是呢,竟然能想出叫大丫把亲事让出来给她孙女招弟?也不想想人家虎子哥愿不愿意换新娘子呢,就招弟那德行,又懒又蠢的跟她娘一个样,谁会看上她呀?」 另一个小姐妹也插话进来,听得果儿眼睛都瞪圆了。 「招弟是谁?」 皂儿解释道:「大丫她堂姐,就是她大伯的女儿。」 果儿想起来了,大丫的爹在胡家排行第二,胡李氏家还有两个儿子,也都成家各自生了一堆孩子,记得好像是有一个跟大丫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叫做招弟的,在她印象中,这丫头长得又矮又胖,还喜欢欺负大丫二丫几个。 皂儿:「可不就是那个招弟?也不知道胡李氏脑子咋长的,大丫娘一家既老实勤快,对她们又孝顺,却怎么都看不上,一颗心都偏到另两房人身上,可瞧着这两房的人没一个勤快能干的。」 见果儿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小梅继续压着嗓子说起大丫家这几日的八卦事。在姐妹们七嘴八舌中,果儿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这两年虎子跟大丫两家人,都在姚家作坊里打工,大丫家就不说了,虎子跟他娘自从接下了养鸭子的活计,一直都干得很好,手上挣了些银子,两家如今都盖了新房,家里家外焕然一新。 虎子的爹因为这两年药食跟得上,身子骨也比以前好多了,天气好的时候,甚至可以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一走。 虎子家跟胡李氏两家原本是邻居,虎子家条件变好以后,日子比以前宽松了不少,还花钱把家里修整了一番,结果就入了胡李氏一家的眼,她家的大孙女招弟比 大丫大了几个月,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虎子,只要虎子在家就堂而皇之上门去,缠得虎子跟她娘烦不胜烦。 胡李氏跟招弟的娘看见了,非但不阻止,反而异想天开,想要招弟嫁给虎子,让大丫另觅亲事。 打定了主意,胡李氏便施施然找上大丫娘,先是摆出一副笑脸,假模假意地关心大丫一家过得好不好,然后就直接提出要求,说什么本就是一家人,即使分出来单过也是断不了的血亲,招弟比大丫大了几个月,哪有姐姐还没嫁人,妹妹先成亲的道理,这不符合规矩,所以虎子这门亲事不如让给招弟,等招弟嫁给虎子后,再给大丫另找户好人家。 大丫娘气得直哆嗦,她就是性子再软弱,自己女儿的亲事却不糊涂,当即拒绝了胡李氏的要求。 胡李氏见一贯胆小懦弱的大丫娘竟然敢顶撞她了,当即发作起来,在大丫家又是哭又是骂,惹来了一大群看热闹的,所以这事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 可这回大丫娘不管胡李氏怎么闹,就是不肯答应她,大丫也气得够呛,可事关她的亲事她反而不能多说,那胡李氏一张嘴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根本不顾忌大丫是她亲孙女。 见再怎么骂也不见大丫母女低头,胡李氏干脆带着大儿媳直接去了虎子家。 在虎子家这婆媳两个已经完全不顾脸面了,拉着招弟,硬说虎子在招弟跟前不规矩过,坏了她孙女的名声,张家就得负责把人娶进门,否则就跟他们家没完。 果儿被小姐妹们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皂儿无奈地看着她道:「就是你跟二叔去外面做生意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果儿:「怎么都没听你们说起过。」 皂儿无辜地看着她:「我以为你知道。」 果儿是真不知道,就连她娘包氏,只要回到村里就东家长西家短地四处串门八卦,回来竟也没跟她说起过。 果儿:「那后来呢,虎子家最后怎么解决的?」 皂儿叹了口气:「还能咋解决?找村长给主事呗,胡李氏婆媳几个太能闹了,可是她们再闹也站不住理儿,村里没人信她们的话,最后村长出面把他们家狠狠教训了一顿,说是再敢胡说八道,来年村里徭役下来,她们家出双倍的劳力,这才让她们家消停了些。 只是因为这件事胡李氏一家记恨上了虎子家,成天在院子里指桑骂槐,还故意隔着院墙往虎子家扔脏东西,真是要多恶心人有多恶心人。最后虎子一家没办法,才跟村里另外一家把院子给换了,一家人搬到村西,才暂时消停下来。」 /87/87328/29204522.html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四奶奶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把院子换了。果儿记得虎子家的院子是今年春天刚修整过的,当初她们还拿这个事打趣大丫,说虎子哥修房子是为了赶快娶大丫进门,却没想到原来是被胡李氏一家闹腾的。 「换了也好,要是不换,等大丫一嫁过去还得跟胡李氏做邻居,这日子往后更不得安宁了。」 一个小姐妹说道。 果儿:「虎子家换到哪儿了?」 小梅:「也在村西,离大丫家不远,就是翠儿她大伯家,大家都说翠儿她大伯家占大便宜了。我听我爹娘说了,两家院子的面积差不了多少,可是虎子家的房子包括院门都是刚修整过的,翠儿她大伯家却只有几间破草屋,这么一换,可不是占大便宜了?」 一个小姐妹有些不赞同地道:「可是这是虎子家求着人家换的,人家翠儿她大伯要不是看在虎子家房子修的好,也不可能这么痛快就答应跟他们家换院子,总得得点好处才划得来,这叫各取所需,我听我爹娘是这么说的。」 果儿一想也明白了,好像是这个理儿,虎子家看似吃了亏,可是从此远离了恶邻居,大丫以后嫁过去也能安生好多,说不定翠儿她大伯一家搬过去以后,被胡李氏一家记恨上没了消停日子过呢,人家在这当口肯跟虎子家换院子,总得叫人家落上点好处才行,要不人家凭啥跟他家换院子? 小姐妹们正低声说着话,外面大丫二丫忙完走进来,大家一看忙住了口,转而说起了喜庆的话。 大丫是个很有眼色的,看姐妹们的小表情就猜出她们刚才在说什么,于是不介意地说道: 「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我跟虎子哥的亲事是早就定下来的,不是谁说换就能换去的,而且虎子哥把院子也换了,以后我们都不往那边去,省了不少事呢。」 大丫话说的轻松,其实一想起虎子家因为自己家这摊子破事,连刚修好的房子都跟人换了,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只能暗暗决定等自己嫁过去以后,一定好好孝敬公婆,把日子重新过起来。 大家都看向大丫,见她一脸平静似乎真的不在意的样子,才有人试探着问道: 「大丫姐,听你奶......哦不,听胡李氏放出话说,等你们成亲那天别想顺顺当当的,万一那天她们真的再闹,可怎么办?」 大丫无所谓地缩缩肩:「随便她吧,村里人都看着呢,我就不信她再闹还能把招弟闹成张家新娘子?」 皂儿跟着劝慰道:「就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到时候村里人自会替你们出头的,断不会让她们在你们大喜的日子里胡搅蛮缠,传出去咱上姚村的名声都给带坏了。」 皂儿说完,小姐妹们想想也都觉得是这个理儿,便跟着说起了宽心话。 小姐妹们又说了一阵便告辞回家了,果儿重新套上自己来时穿的那件水蓝色,顶上带兔毛的斗篷准备出门,村里的小姐妹们直着眼睛看了半天。 最后小梅忍不住说道:「果儿,你这件大衣裳真好看,穿在身上上一定特别暖和吧?」 果儿没想到她们会夸自己这件斗篷,这还是去年做得呢,不过穿上确实暖和。 果儿朝小梅几个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其他小姑娘包括皂儿跟荚儿,身上穿的都是或长或短的棉袄,只有她身上这件斗篷,在一堆小姑娘中的确很是打眼。 不过小梅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她,不如今年给家里几个姐妹一人做一件羽绒的,边上镶一圈毛皮的斗篷,这里的冬季寒冷又绵长,多一件保暖的斗篷,出来走动的时候就好受多了。 想到这里果儿暗暗决定,等回去就把斗篷的样式画出来交给姑姑,眼下作坊里正在赶制羽绒服跟羽绒被,抽空再做出来几件斗篷并不费事。 果儿姐妹出来时,大丫亲自把她们送到门口。 「大丫姐快回去吧,这几天天气太冷,小心些别着凉,过几天就要当新娘子了。」 皂儿见大丫只穿了一件薄棉袄出来送她们,忙让她赶紧回去。 大丫笑着点点头,还是坚持站在那里看她们走远才转身回去。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走在回家的路上,果儿心里想着刚才听到的糟心事,怪不得大丫这么早就愿意跟虎子成亲,恐怕也是被她那个极品奶奶闹得,怕夜长梦多吧,唉,她才不要这么小就嫁人,十五六岁的年纪,放在现代还是个中学生呢。 回到自己家的院子,果儿正要往屋里走,迎面从屋里出来两个妇人,这两人果儿都认识,是村里的冯三媳妇跟张嫂子,两人看见果儿回来,都不自觉地点头哈腰道: 「果儿姑娘回来啦,快进屋歇着,果儿姑娘辛苦了。」 面对两人过分的热情果儿无奈地苦笑,如今村里这些大婶大娘,姑娘媳妇们,各个见了她都毕恭毕敬的,比在姚家其他人面前都要有礼,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只好笑着跟两人说了句客气话,便赶紧进了屋。 包氏正四平八稳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嗑瓜子,面前的八仙桌上摆放着几碟招待客人的干果点心。 现在家里来找包氏串门的那些妇人,只有关系特别亲近的才会被让进里屋,坐在炕上说话,其余的都是在堂屋招待。果儿看这情景,就知道包氏跟刚才那两人也就是一起聊聊八卦的交情。 见闺女回来,包氏招手叫她到跟前坐下,顺手抓起一把瓜子放到她面前。 「娘,大丫跟虎子快要成亲了。」 包氏嗑着瓜子嗯了一声。 果儿:「听说胡李氏搅和得厉害,虎子家受不住都跟人换院子了。」 包氏继续嗑着瓜子:「可不是,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果儿忍不住问道:「那咋没见你回来说呀?」 包氏有些愕然:「没说么?我记得我说过了呀?对了,跟你大伯娘她们几个说了好几回。」 果儿无奈犯了个白眼。 包氏吐出嘴里的瓜子皮,看着女儿一脸神秘地道: 「大丫家那事都不是啥新鲜事了,你知道刚冯三媳妇那俩过来跟我说了啥不?」 「啥?」 果儿很捧场地问了一个字。 包氏撇了撇嘴,凑近女儿道: 「四奶奶那老货,又出幺蛾子了。哼!也不瞅瞅自己家几斤几两,学着咱家开起作坊了,我呸!就她铺的那么个烂摊子,说是作坊都抬举她了,我倒要看看她最后能成个什么事儿。」 「四奶奶开作坊?什么时候的事儿?」 果儿一听就觉得不靠谱。 包氏:「可不是,听冯三媳妇说这几天在村里找了几个人,学着咱家进了些布料,说要做毛绒玩具的买卖。」 果儿有些愕然,这毛绒玩具看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光外面的毛皮都不是一般的料子,算是贵重物品了,四奶奶舍得买那么贵的原材料,跟她家抢生意?除非脑子坏掉了。 看女儿一脸不信的表情,包氏噗嗤一笑,把手里吃剩的瓜子扔进盘子里,道: 「我刚听说也不信,四奶奶大概是被槐花的事给刺激的不轻,听说现在变得神神道道的,整天没事盯着咱家的作坊,见咱家做的玩具买卖很是红火,眼红的难受就想要分一杯羹呗。 真的,你当刚才冯三媳妇跟张嫂子说我才信的?其实昨天她家小儿媳孙氏就偷偷来找过我,跟我说她婆婆忽然买了许多布料,还在村里拉了几个跟咱家不对付的妇人去她 家,摊子都铺开了,准备做跟咱家一样的毛绒玩具。 哼,说是毛绒玩具,孙氏说她婆婆一寸的毛皮都没买,说那玩意儿太贵,打算用其他布料代替,我倒要看看,她们这几个老货到最后能做出个什么东西来。」 果儿一听孙氏也偷偷过来透了口信,心里便相信了大半。在果儿看来,四奶奶家也就孙氏是个明白人,表面上听婆婆的话不跟她们家来往,可是背地里一有机会就过来讨好她娘,还有大伯娘她们。而且孙氏这人还有个优点,很少说假话,所以但凡她说出的,包氏跟果儿都信。 不过四奶奶要做毛绒玩具倒是个稀奇事,果儿止不住要给四奶奶的勇气点赞了,其实随着家里的玩具生意日渐红火,市面上已经出现了仿版的毛绒玩具,表面上看跟她们家做出来的极相像,但这种情况仅限于那些有一定规模的作坊或者绣楼,平常人家想要做仿品出来卖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对于这一点果儿早有心理准备,仿冒这种事情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无法避免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出自己的品牌,而且不断推陈出新,让顾客只认准自家的东西才是王道。 好在目前仿冒的只有毛绒玩具,木质的玩具还没有出现仿版,因为木质玩具需要一定的木工手艺,并不是普通人想做就能做出来的,而且所摊的成本比较大。只是暂时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所以她还是要想办法不断推出新品才成。 可是怎么想都觉得四奶奶这事不靠谱。 果儿:「不是说她孙女槐花一直都没找到吗,她不忙着找孙女,还有心思跟咱家别苗头?」 包氏又是一声嗤笑:「早就不找了,谁知道槐花跑哪儿去了?找了半个多月一点消息也没有,也就放弃了。槐花这丫头你说也够精的,跑之前竟然知道把四奶奶的私房钱全都卷走,呵呵呵,听说四奶奶后来气得大病了一场,真是活该。」 果儿叹了口气,转而好奇地问道: 「四奶奶都拉了谁跟她做玩具?」 包氏更加不屑了:「还能有谁?咱村里但凡手艺好,干活不偷懒的都在咱家作坊里挣钱呢,谁会没事去凑她那个热闹?自然都是些咱家看不上的呗,听说有兰子她娘、她嫂子,还有胡李氏婆媳。呵呵呵,真是王八配绿豆,啥人找啥人。我倒要看看,就凭她们那些人,能做出个啥东西出来?该不会最后做出个四不像出来吧?」 说到这里包氏笑得更加不屑,就凭四奶奶找的那几个人,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们会成事。 /87/87328/29204524.html 第二百三十二章 栽跟头 包氏笑得更加不屑,且不说那些妇人的手艺,就说她们姚家作坊里做得那些玩具,哪样不是闺女手把手的教大家,然后流水线完成,一个毛绒玩具前后至少经过了十几个人之手,就凭四奶奶随便拉的那几个人,可不就是只能做出个四不像了? 「你说,咱家羽绒被的生意那么好,她咋就没想着仿冒呢?要是她敢连羽绒被也仿冒那可就热闹大了,就凭她那叩门的架势,估计整个鸭子的毛都能一点儿不浪费地塞进被子里去,然后......呵呵呵呵!」 包氏越说越乐呵,去年家里的羽绒生意刚起步,城里就有绣坊模仿她们家也弄出了羽绒服跟羽绒被,结果不但没赚到钱,还赔了名声,包氏一想起来就乐得不行,若是羽绒的生意四奶奶也敢参和进来,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笑话呢。 包氏说笑了一通,给自己倒了壶热茶咕嘟咕嘟喝了几杯,把嘴巴一抹,跟果儿说了一声,便起身去找何氏跟刘氏继续串门了,四奶奶家这么有意思的事,她得找人好好说上一阵。 晚上回来,包氏便带回了更确切的消息,四奶奶竟然找了十几个人在她家做玩偶,据说有胡李氏婆媳三个,兰子娘婆媳两个,还有另外两家的几个女人,这几家人都是当初姚家作坊看不上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几天,四奶奶又是大量买布料,又是拉人去她家干活的事被村里人知道的,大家对四奶奶这种明目张胆的不要脸行为气愤不已,聚在一起张口就骂个没完。 四奶奶做这事一开始还避着人,后来见事情败漏干脆破罐子破摔,站出来振振有词道: 「我家做什么***们屁事!市面上现如今卖玩偶的多了去了,难不成都是照着他家的样子不成?有本事让天下所有人都别做玩偶卖,吃独食别撑死了。」 包氏见四奶奶竟然还敢站出来胡说八道,也有些沉不住气想要怼回去,何氏跟刘氏都劝着她不要去跟那老婆子计较,且看她能做出个什么东西出来再说。 要说在这一带大规模地生产玩具,也就姚家这一家,只是这世上不论什么生意,只要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很快便会有跟风的,所以当姚家的玩具生意日渐红火后,不光城里很快又了仿冒的,就连乡下赶集的集市上,都有心思灵巧的妇人仿着她家的几样卖得红火的玩具,用普通的布料代替做出似模似样的玩偶出来卖,有的人家做出来后自己不摆摊,而是低价卖给走街串巷的货郎,换几个零花钱。 对于这些事果儿都不在意,别说这些乡下妇人仿出的粗糙玩偶,就连城里那些卖仿版的果儿也不惧,玩具不是日常必需品,普通老百姓肯掏钱给孩子买回去的没多少人,所以从一开始果儿便给自家玩具定位的是走高档路线,专挣富人的钱,所以认准目标,能走得长远才是王道。 大丫成亲的日子很快到了,因为婆家娘家一个村住着,还离得不远,因此两家早就商量过成亲的路线,虎子牵上一辆牛车,从大丫家接了新娘子,绕着村子半圈回到虎子家就行。 之所以是半圈,是因为村东那几条巷子靠近胡李氏家,为了避免麻烦,那几条巷子就不去了。 两家平时都是和气本分的人家,在村子里人缘都不错,因此成亲这天很多人都上门去给两家帮忙,一大早鞭炮声,贺喜声不断,整个村子都显得喜气洋洋。 只可惜热闹的场面很快被破坏了,虎子牵着挂满大红花的牛车刚停到大丫家门口,胡李氏便从旁边扑了上来,嘴里口口声声喊着她死去二儿子的名字,也就是大丫的亲爹撒泼谩骂,叫死人爬出来看看这对无情无义的母女,不敬长辈,踩着亲堂姐的脸嫁人,这是要逼死他亲娘亲侄女。 虎子顿时气得双目喷火,恨不得直接赶着牛车压过去。胡李氏才不把这个少年放在眼里, 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一口一个小***地骂起来,哪有姐姐还没说亲,妹妹倒着急嫁人的道理,直骂的周围的人都看不过眼,纷纷指责。 有位年纪跟胡李氏差不多的大娘见闹得太难看,好心上前劝道: 「老糊家的,你说你一把年纪了咋不知道给自个儿留点脸面?非要这么闹腾图个啥呀,你就是再闹,难道能把今天的新媳妇变成你家招弟?好歹大丫也是你的亲孙女,何必闹得这么难看,赶紧起来,像个当奶的样子。」 「可不就是,人家孩子大喜的日子,你也闹了半天了,该回去歇着了。」 又有人在旁劝和。 胡李氏停下哭嚎把眼一瞪:「要你们多事?我们胡家的事不用你们多嘴。」 有人提醒道:「胡大娘,你该不是老糊涂了忘了吧,人家已经跟你家断了亲了,当初你们可是收了人家母女养老银子的,还在村长那里签过字,你这是想不认账咋地?」 「对呀,早就断了亲的咋还没完没了?我就纳闷了怎么你家那么多人,就你一个人在这儿闹腾呢?按说你这回是为了你孙女招弟,可咋也不见招弟的娘出来跟你一块儿闹呢,人家母女俩躲在家里,就把你一个派出来丢人现眼?」 帮忙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直说的胡李氏一张老脸青红交加,一会儿一个颜色。说来也是,胡李氏在村里胡搅蛮缠不讲理的名声人人皆知,而胡家的男人,从胡老头到两个儿子,都是遇事不爱露脸,只会缩在家里不吭声的主,胡李氏在这儿撒泼打滚都闹腾半天了,也不见胡家其他人出来一个。 村里几位主事的老人也不客气地训斥胡李氏,可这胡李氏就如滚刀肉一般,直接躺倒牛车底下要死要活,扬言大丫今日要想出嫁,就从她身上跨过去,蛮不讲理的泼妇嘴脸被她发挥的淋漓尽致。 眼看拜堂的时辰都要错过,最后还是村长姚福山出面,一句话不多说,直接指挥几个有力气的中年媳妇,把胡李氏四脚朝天给抬起来扔回自己家门口去。.. 胡李氏被几个人抬着无法挣脱,还一路使劲仰着脖子骂个没完,大丫娘气得坐在屋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丫头上顶着大红盖头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攥着一条帕子翻来覆去地撕扯,都快要撕成碎片了。她恨不得上前撕了胡李氏那张臭嘴,可那老婆子偏偏是她的亲奶奶,即便断了亲也不是她这个小辈能顶撞的,否则她的名声就没了,除了忍着她什么都不能做。 闹腾了大半天,大丫跟虎子的婚事总算顺利进行,大家伙都跟着松了一口气,虽说从此胡李氏家的名声更加不堪,可人家自己不在乎,那就不是事儿了。 话说四奶奶找人在家里做玩偶,热火朝天做了一阵子后觉得差不多了,便让两个儿子用担子挑到城里的铺子里去卖。 结果可想而知,像这种一看就不值几个钱的劣质玩偶没有几家铺子看得上眼,两个儿子在城里转悠了几天也没卖出去多少,最后眼看积在手里的越来越多,四奶奶做主低价卖给了走街串巷的货郎。 那些货郎哪个不是精明人,看四奶奶家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玩偶,又是一副急于出手的样子,于是趁机压价,四奶奶又被气得底朝天,忙活了那么长时间,到头来一个玩偶也就两三文钱。 最后四奶奶到底挣没挣钱不得而知,却是被她拉去干活的兰子娘和胡李氏婆媳几人,因为从迟迟拿不到工钱,索性跑到她家院子里跟她吵了好几架,跳着脚大骂四奶奶黑心。 当初拉她们过来做活的时候,说好的给多少多少工钱,可怜她们丢下自己家里的活,没日没夜给四奶奶干,到头来说不做就不做了,工钱却一文没有,每人给几个玩偶了事,真亏她想得出,感情她们累死累活这么长时间,就是给自己做了几 个玩偶回去! 四奶奶这回栽了个大跟头,本就被丈夫儿子埋怨心里堵得不行,见她们来闹也不示弱,反过来骂这些人手艺不精,害得她浪费了那么多布料,现在东西卖不出去,她还没找她们赔布料钱呢。 双方吵了好几天,四奶奶说死拿不出钱来给她们。那几家女人没办法,只好自认倒霉,拿了些卖不出去的玩偶回去。 这件事在村里被众人足足笑话了好长时间,都说四奶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见四奶奶在村子里露面。 包氏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逢人就说得津津有味,果儿听过后便抛之脑后了,眼下正是做羽绒被,羽绒服赚大钱的时候,她可没时间净听这些笑话,得盯着作坊里的人好好制作今年的羽绒制品。 今年做好的东西除了留出一小部分给锦绣楼以外,其余的都运到长陵去,那边到底是省城,有钱人更多,云绣阁的羽绒生意从第一批东西运过去,一直好的供不应求。 当然,送第一批羽绒制品过去的时候,果儿便特地给沈默和李成各自准备了一套羽绒被和羽绒服,想必二位大人收到后会很满意吧? 长陵指挥使司,沈默手抚着刚送来的羽绒被,脑子里闪现出小丫头灵动狡黠的小表情。回莱阳也有几个月了,中间连一封信都没有,他还以为小丫头已经把他抛之脑后了。 还算是有良心,有了新鲜东西知道想着他,据说这种鸭绒做的被子和衣服去年在莱阳城卖的特别火爆,表妹沈莹成亲时,舅母就给她准备了好几套羽绒被陪嫁过去。 这被子摸起来又轻又有舒适感,还有这套很合他尺寸的夹袄,据说也是用鸭绒做出来的,真有小丫头说的那么好么?他倒要试试看。 /110/110998/32008015.html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兰子 白巧儿在一个飘着雪花的冬夜里生了,是个胖乎乎的儿子,陶氏喜得立马叫厨房里煮了六个荷包蛋给白巧儿端过去。以前家里日子艰难,几个儿媳生了孙子,便奖励一个荷包蛋吃,当然,若是生了孙女,连一个也没有。 如今家里条件好了,老两口虽说对这个儿媳妇很不待见,但是对刚降生的孙子却丝毫没有怠慢,早早叫人买回来一个用纯银打造的长命锁,给孙子戴在身上。 姚四柱从城里赶回来,看见炕上胖乎乎的那坨骨肉,冷峻了大半年的脸上终于裂开了缝,有了些许笑意,白巧儿看着几个月未见的丈夫,眼泪止不住顺着眼角打湿了枕巾。 家里长辈们都给这个小婴儿准备了洗三礼,果儿也准备了一副挂着铃铛的银手镯送了过去。 当了母亲的白巧儿性子愈发沉稳,每日待在自己屋子里奶儿子,天气好的时候还抱着小婴儿去老两口面前讨喜,陶氏见她不再起什么幺蛾子,看在小婴儿的面上也不再给她脸色瞧了,偶尔还肯指点她几句育儿经验。 看到自己的骨肉姚四柱自然是欢喜的,这两天他回来后一直守在儿子跟媳妇身边,心里所有的郁结,在看到这团肉乎乎的小东西后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话说哪家没有烦心事,只要媳妇以后安安分分的不再起什么幺蛾子,他更愿意好好守着她们娘俩过日子。 这两天不去铺子里,在家他也闲不住,便往老宅作坊里跑了几趟,眼见外头天都黑透了,才跟麦穗告别往回走。 刚走出老宅不远,路旁似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四柱哥。」 姚四柱脚步一顿,寻着声音望过去,就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过来,头上用一条大围巾裹得看不清脸,虽然穿着臃肿,但还是看得出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女人把遮在脸上的围巾往下扒了一截,露出整张脸略显激动地说道:「四柱哥,是我。」 看清女人的面容,姚四柱表情有些怔愣: 「是你?」 来人却是几年不见的兰子,他曾经的青梅竹马。 兰子也显然很激动:「四柱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你过得还好吗?」 姚四柱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半晌动了动嘴唇: 「你怎么在这儿?」 兰子上前一步说道:「四柱哥,我半个月前就回娘家来了,我不敢去你家找你,知道你在老宅忙,我就一直在这儿等你,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四柱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内心忽地窜出一股酸楚,只觉得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意,曾经受伤的右腿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紧紧攥起隐藏在袖子下的大手,他冷冷问道: 「你想跟我说什么?」 兰子见他肯搭理自己,心里不觉一喜,脸上则哀怨道: 「四柱哥,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怪我,我不怨你,当年是我不懂事害得你受苦,可我心里也不好过,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说罢兰子朝四周看看,他们站的地方正是风口处,刺骨的寒风带着示威的哨音直往人身上钻,冷得人站不住脚: 「四柱哥,这儿说话不方便,你跟我来。」 说着兰子伸手想要拉住他的手。 姚四柱却后退一步道:「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罢,很晚了,我媳妇儿还等着我家去呢。」 兰子潸然泪下:「四柱哥,我就跟你说几句话,你都不愿意听吗?难道你忘了,我们小时候......」 忽然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打断了兰子的话: 「四柱,怎么还不回去,这么冷的天,跟谁在这儿说话呢?」 两人都吓了一跳,待看清过来的人是麦穗,才略松了一口气。麦穗走上前,看见兰子也吃了一惊: 「兰子,怎么会是你?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麦穗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姚四柱正要张口解释,兰子抢先说道: 「麦穗姐,我们没干什么,我跟四柱哥就是说几句话,四柱哥正要送我回去。」 说罢兰子朝姚四柱走进几步,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姚四柱,似乎等他点头承认的确是这么回事。 麦穗清冷的目光看向自家弟弟,姚四柱慌得连连摆手道: 「姐,不是的,我们是突然碰上的,我没说要送她回去。」 「四柱哥......」 兰子伸手想要拉住四柱的袖子,麦穗眼疾手快把他往自己这边扯了过来,她不再理会兰子,直接对姚四柱说道: 「都这么晚了,巧儿跟孩子都在家等着你呢,这么大人了做事还没个分寸,兰子家就在前面,几步路的事还需要你送?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媳妇久等。」 姚四柱听四姐这话说得不客气,一下子脸都红了,有些结巴地说道: 「我知道,我,我这就回去,这么冷的天,姐你也赶紧回去,别冻着了。」 说罢再不看身边的兰子,转身大步走远。 兰子看着姚四柱远去的背影,几年不见,当年那个瘦弱总带着羞涩笑脸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长成让她遥不可及的威武汉子,瞧这走路步伐稳重的架势,谁看得出他其实是个跛子? 直到看不见远去的人影兰子才回过神来,一转头却看见麦穗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兰子不由有些讪讪: 「麦穗姐,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和离回了娘家,你的命真好。」 兰子说这话是真的羡慕麦穗如今的日子,可听在麦穗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压住心里的不喜说道: 「你倒是会夸人,头回听说和离的女人命好的。」 兰子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麦穗姐,咱俩有好几年没见了吧,我瞧你倒比以前更显年轻呢,记得小时候我常到你们家去玩,麦穗姐对我可好了。」 兰子一副追忆往昔的表情。 麦穗:是啊,那时候哪里知道这是个白眼狼。 麦穗心里腹诽着,说道:「听说你回娘家小住,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对了,我四弟媳妇刚生了个儿子,白白胖胖的可讨人喜欢了,四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等孩子过满月,你要有心的话也来吃杯满月酒。今儿这天够冷的,没啥事赶紧回去吧。」 说罢麦穗转身往回走,对于这个当年害了她弟弟一条腿的女人,麦穗没有任何好感。 兰子一个人呆站了半天,才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家。 兰子娘见她出去这么久才回来,还一副跟丢了魂似的样子,不由出口骂道: 「出去这么长时间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长气性了回了婆家去呢。都已经被休了,可别跟个蠢货似的还想着回去。」 兰子心里一堵,气恼地说道:「我知道自己已经被休了,不用娘整天提醒,那个......我见到他了。」 兰子娘没听明白:「谁,你见到谁了?」 兰子:「四柱哥。」 兰子娘不说话了,半晌才看着兰子说道: 「你这是在怪我?怪我老婆子当年眼皮子浅,看上那金家有钱,巴巴地断了你的好姻缘把你嫁到金家去,结果害了你?」 兰子:「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兰子娘:「那你耷拉个脸给谁看?当年金家上门求亲,你自己不是也同意甩了姚 四柱,嫁给金家老四吗?现在后悔了,也不能全赖在我身上,我还不是为了你嫁过去后能过上好日子,为了你哥能娶上媳妇?」 兰子转身进了屋子,她不想再跟娘说下去了。 兰子娘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看女儿进了里屋,她也就闭了嘴。这件事她早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要是早知道那姚老三家祖坟上会冒青烟,短短几年发了家,当初怎么也不可能断了女儿这门好姻缘,还害得女儿嫁进金家那个虎狼窝,白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兰子进了屋子,直接在炕上躺下了,她被休回家的事还没有传出去,村里目前没几个知道的。可以后她一直住在娘家,这种事迟早会传出去。 她回来这几天也没闲着,早就把姚四柱这几年的事打听的差不多了,越打听心里越难受的要命。 当初她看上了金家有钱,为了五两银子的彩礼,她不顾跟姚四柱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背着他偷偷跟金家老五相亲,悔婚另嫁,最后害得姚四柱遭到金家的算计赔上了一条腿。 当初她另嫁金家心里也很不好受,可是谁让四柱家拿不出大笔的彩礼呢,那个时候哪个姑娘不想嫁到家境殷实的好人家去,不用为吃穿发愁,还能帮衬上娘家? 只是没想到,嫁过去后才知道不是有钱就算得上是好人家,她的婆家很快教她认清了这一点。 婆家一共五个儿子,在当地人称金家五虎,听起来很威风,可是在他们那一带人人提起金家五虎都会躲着走,因为这一家子包括她的丈夫都不是好相与的主,且家里也不是干正经生意的。 她的公公早年当过响马,后来带着几个儿子在城里跟人合伙开了个赌坊,成天打交道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过的是跟人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狠辣生活。 靠着这种生意金家挣下了一份家业,买了几十亩良田,那时候不知底细,以为嫁到这样的人家就是来享福的,从此吃穿不愁,谁知道这家几兄弟都不是人,把媳妇当牲口使唤。 兰子刚嫁进金家的第二天,大嫂在盛饭时不小心撒了一勺饭在桌上,就被大伯子揪着头发拖到院子里劈头盖脸一顿毒打,打完还被勒令跪在院子里整整一天。 婆婆还嫌不解气,又命几个小儿子轮流用鞋底子在大嫂脸上抽,第二天大嫂顶着肿胀成猪头一样的脸照样下地干活。 她当时吓坏了,她的丈夫却在一旁嘻嘻笑着,告诉她这是他们家的规矩,嫁进他们家的儿媳妇都要守好规矩,要是不听话就得挨打。 /110/110998/32015879.html 第二百三十四章 苦媳妇 很快她便知道,在金家这种打媳妇的事不过家常便饭,几个儿媳妇每天天不亮就在婆婆的监督下爬起来做家务,下地种田,稍微有个不慎就会被那一家***打脚踢的教训。 村里人谁不知道金家的媳妇难做,除了在家里跟下人一样伺候好公婆跟丈夫,外头那几十亩地都是几个儿媳妇在干,金家的男人从来不下地干农活,不论哪个媳妇,稍微有一点不和公婆和丈夫的心意,就会招来一顿毒打,常常是兄弟几个一起动手的下场。 没过多久她便因为一件小事惹了婆婆不高兴,被金家兄弟五个拉到院子里打得爬都爬不起来。她是被几个嫂子搀回房去的,在几个嫂子的劝说下,她很快认清了现实,从此老老实实给金家当牛做马,尽心伺候丈夫,平日里小心谨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盼着有一天能回娘家。 可惜金家的媳妇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跟着丈夫回娘家一次,她第一年回娘家的时候,对着娘家人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丈夫就在旁边,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样的日子一熬就是几年,几个月前金家几兄弟因为赌坊里的纠纷,竟在外面失手打死了人,此人是外地来的一个客商,家里很有钱,当时金家几兄弟就被那客商的管家告到衙门。 这种事要放在平时,赌坊的主人往往出面赔一笔钱了事,可这回他们提到了铁板上,被打死的那个客商家里有些背景,当即花更多的钱打通了衙门里的关系,整个赌坊都给一窝端了,连同金家几个兄弟,除了老大消息灵通提前跑了,其余四个全都被关进了大牢。 两个月后金家兄弟四个,有三个被判处了死刑,兰子的丈夫因为年龄最小被保下了,判了个流放荒漠之地,不久就被官差押送走了,跑掉的金家老大也成了被通缉的犯人。 金家这件事一出,当地村民无不拍手称快,从此村里少了一个大祸害。 兰子的公婆也是个狠角色,在案子判下来之前为了救儿子出来,把家底都掏光了,还卖了所有的田地,眼看几个儿子没一个捞出来,干脆关起门来不再管,反而把主意打到几个儿媳妇跟孙女身上。几个儿媳跟孙女常年受到家暴,一个个性子早被磨得战战兢兢,即便金家几个男人都出了事也不敢在公婆面前放肆。 金家老两口冷不防卖掉了平日最懦弱的老三媳妇跟七岁的孙女。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把人卖了,其实还因为老三媳妇娘家早没人了,即便卖了她们也没人出来为她们说话。 只是这一卖,另外几个儿媳被吓得不轻,偷偷一合计,趁着一天夜里一起跑回了娘家。 金家老两口因为身边没了为虎作伥的儿子,加上卖了老三媳妇跟孙女本就理亏,剩下几个儿媳的娘家人联合起来闹到金家,最后逼得金家老两口代儿子写了休书,几家人这才把各自的女儿接回了家。 金家老两口狠辣了一辈子,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示弱,儿媳可以走,但孙子孙女都是金家的种,一个也不准带走,几个嫂子都是忍着与儿女分离的痛苦离开的。 兰子嫁过去这几年,却没有生下一个孩子,所以她从婆家回来的时候比较痛快,卷了包袱直接走人,不像几个嫂子那么痛苦。 其实她怀过孩子。嫁过去没几个月就怀孕了,可惜刚怀上时她没有任何经验,自己都不知道,大热的天在地里拼命除草干活,晚上回来还被丈夫压在炕上一顿折腾,很快第一个孩子就被折腾掉了。 婆婆自然不会怪自己儿子,只对着她破口大骂,说她是离不开男人的***,不知道节制把孩子都给折腾掉了。 婆婆这一吼她就糟了大罪,被丈夫撕扯着头发拖到院子里打得昏了过去。后来又怀上过两次,结果还是没几个月就掉了,这一点上她的丈夫其实比几个哥哥还要狠。 想想这几年过的日子,兰子止不住浑身发颤,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不寒而栗。 兰子娘悄无声息进了里屋,见兰子背对着躺在炕上抹眼泪,就知道她又想起以前的苦日子,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她坐在炕沿,压低声音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金家,眼下算是完了,三个被判了死刑,很快就要被砍头,老五被流放,可金家还有个逃跑在外的老大,说不准啥时候就又回来了,且金家那两个老不死的啥事都没有,家里还有一堆孙子孙女,老话咋说的?祸害遗千年,万一几年后金家缓过劲来,不认那休书可怎么办? 娘觉得吧,你去找四柱是对的,四柱这孩子当年可是对你死心塌地,性子又老实,说不定到现在心里还放不下你,要是......能成的话,即便将来金家翻过身来,咱也不怕他。 再说了,四柱跟现在的媳妇儿关系不咋样,年头白家人闹得那一出,最后姚家愣是跟他们断了亲!要不然四柱也不会成天待在城里,几个月都不回家一趟。你也是嫁过人的,有些事不用端着,你要有本事,就主动凑上去,要能叫四柱重新看上你,就是你的造化了。」 兰子娘低声说了半天,兰子好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只是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 回到娘家后,她几乎夜夜从梦里惊醒,她实在怕极了,怕她的丈夫突然被释放回来,到时候要是不认她被休了的事,那她是不是又得回到那个地狱中去? 不,她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到金家了,这段日子想了又想,只有重新嫁人,才可能彻底摆脱金家。 只是这回要好好谋划,要么嫁的远远地,让金家人找不到她,要么就嫁到能护住她的人家。娘说的对,眼下,对她有情,能护住她又不惧金家的,除了四柱哥家还有谁?所以,她还得想办法让四柱哥重新接受她才行。.z.br> 他娶的那个媳妇,叫白巧儿的,并不得四柱哥的喜欢,村里都传白巧儿的娘家因为偷了姚家的制作方子,两家都闹得断了亲,就这样的关系,只要她加把劲,说不定四柱哥真的能回心转意,重新跟她好上呢。 不过她心里的盘算并不打算跟娘说,这回她要自己谋划自己的未来。 姚四柱回到家里,打了盆热水洗了洗手脸,又换了外面的衣裳,去掉身上的寒气,这才进到里屋趴在炕上看熟睡的宝宝。 如今他跟媳妇都住在新宅,不是独立的院子,就在老两口的主院里腾出一间厢房给他们,当初他把怀着身孕的白巧儿从娘家接回来后,就去了铺子里再不回来,白巧儿跟在婆婆身边开始立规矩,陶氏便做主让白巧儿暂且住在厢房,方便她随时调教。 现在刚生下孩子,大冷的天再让他们一家三口搬回老宅去,怕给孩子过了寒气,所以老两口做主让他们继续住在这里,等明年天气暖和了,正好麦穗也搬去了自家的新宅子,再让他们一家三口搬回老宅去不迟。 姚四柱对这样的安排不置可否,眼下他是有子万事足,只要为了儿子好,住在哪里都行。 白巧儿看着丈夫只顾趴在孩子跟前看不够,伸出手拽住他的袖子柔声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过饭了吗?我给你在柜子里留了些点心,你要不要再吃些?」 姚四柱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媳妇,随即低下头继续盯着儿子道:「吃过了,今天是回来晚了些,以后我尽量早点回来,这小子白天有没有闹?」 见他问到儿子,白巧儿笑着说道: 「怎么没有?脾气可大了,稍微伺候的迟了些,扯着嗓子哭得快把屋顶都掀了,不过只要吃饱喝足可乖了,一个人咿咿呀呀地能玩上好半天。」 白巧儿说起儿子的趣事,脸上 的笑容更像抹了蜜一般,姚四柱稀罕地看着儿子的小脸蛋,耳边听着媳妇温柔的话语,很快把刚才的小插曲丢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日沈默忽然带着几个手下骑着快马出现在姚家门前,慌得姚家众人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一行人到的时候正是黄昏,又下着雪,沈默便决定在这里住上一夜,明日再走。好在沈默一如既往地低调,在众人面前并不摆官爷的架子,跟谁说话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举止,让众人感慨不已。 沈默:「姚二叔不用客气,出来办差,顺道来莱阳城看望舅舅一家,想着你们家的羽绒被是个好东西,这趟过来打算亲自挑上几床被子带回去,快过年了,总有几门要紧的亲戚提前备些好礼,羽绒这种稀罕东西正合适。」 姚二柱一听他想要羽绒被,一时高兴地合不拢嘴: 「沈大人说的是,我们家的羽绒被可是再好不过的好东西,瞧瞧如今省城的云绣阁里,送过去的羽绒被、羽绒服都卖的断了货了,沈大人想要多少,要什么样的,只管说,咱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客气。」 果儿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厅其乐融融的热闹场面。 果儿上前见了礼便矜持地坐在旁边并不多言,长辈不问不说话,一派乖乖女的形象。 沈默只在她出现时看了几眼,之后便只专心跟姚家众人说话,可果儿偏偏感觉到周边一股莫名的气场,把她从头到脚罩在里面,让她无法忽视,也没听见二伯在喊她。 直到姚二柱再次出声,果儿才后知后觉,一抬头见大家都在看她,还有些莫名其妙。 姚二柱:「果儿丫头,在想什么呢?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跟你说话你都听不见一样。」 果儿这才明白是自己失态,忙讪笑道:「没什么,我在想该给沈大人准备哪些被子好。」 沈默直直看过来,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似寒星闪过,声音温和道: 「刚才姚二叔还说托果儿替我准备挑选,也不用多,十床被子足够,至于其他的果儿看着办,价钱好说,从我的那份里扣除便是。」 果儿这回听清了,莞而一笑道: 「好说,沈大人不挑就好,我就看着给大人准备了。」 /87/87328/29257329.html 第二百三十五章 年礼 谈好了羽绒被的事,果儿起身准备去作坊那边亲自挑选,不妨沈默也站起身来。 「既是我要的东西,不妨我们一同去作坊里看看也好。」 说罢一马当先往外走去,果儿随即跟上。姚二柱还在想要不要也跟着过去看看,被沈默带来的手下笑呵呵拦下来继续吃酒。 外面,雪花在寂静无声中越下越大,天色已经黑下来,可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倒能看得清路。 一大一小两个轮廓明显的身影走在乡间的小道上,高大的那个身影披着玄色的水貂皮大氅显得身量高挑坚阔,果儿则依旧披着她的宝蓝色斗篷,在某人的陪衬下显得娇小玲珑。 沈默刻意放慢脚步走在迎风的一面,替小丫头挡住了大半的风雪,果儿顿觉迎面而来的阻力减少了不少。 歪头看了一眼果儿身上的斗篷,沈默皱眉问道: 「穿这么单薄,冷不冷?」 果儿正低着头专心看路,闻言道: 「我这斗篷是羽绒的,一点也不冷呢,对了,沈大哥,上次送过去的羽绒被跟羽绒服你都试过了没有,可觉得好用?」 没人的时候,果儿自觉又把称呼改了过来,这让沈默心里十分受用。 「自然很好。」 沈默不自觉摸了摸身上穿的羽绒里衣,这东西比起棉花做的袄子,的确好上太多。听小丫头说她身上的斗篷也是羽绒的,遂放下心来说道:.c 「前不久得了些上好的毛皮,做斗篷应该很合适,过阵子我会让人送过来,就当是对你的奖赏。」 果儿如今对他的脾气摸得差不多了,闻言也不跟他客气: 「那就谢谢沈大哥了。」 沈默忽然停下,居高临下看着果儿道: 「其实,我是从湖阳过来的,几日前子彭成婚,娶的是他舅家的表妹,作为他的义兄,我自然要过去贺喜一番的。」 沈默声音低沉,黑眸定定看向果儿,似乎要看透她听到这话的反应。 果儿并不知道张子彭成亲的消息,闻言抬起头,不带一丝波澜地看过去。 果儿:「是吗?之前去府城的时候听张家二夫人说起过,只是不知道具体成亲的日子罢了,那位年小姐我见过,长得可好看了,配张七少爷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对于果儿来说那段少不更事已如过往云烟,明知道他们表兄妹迟早喜结连理,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只是在乍一听到这话,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刺痛了一下。 自从两家关系淡下来后,除了必要的生意往来,再没有了往日的亲密,像东家少爷成亲这种大事,没有主人提前授意,张掌柜和穆大娘便不会私下把他成亲的事宣传出去。 沈默定定看着她,对上果儿风轻云淡的目光似乎很是满意,不自觉伸出手,替她轻轻拂去落在肩头的几朵雪花。 果儿心头一颤,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掩盖住脸上的表情,没话找话道: 其实沈大哥不用专程跑过来一趟,只要沈大哥去云绣阁打声招呼,那边的羽绒被任你挑,沈大哥是股东之一,黄娘子会给你最大优惠的。 沈默:「你这里更便宜。」 果儿无语地扫一眼沈默这身华贵的水貂皮大氅,还有头上束发的玉冠在雪夜下更显得水头十足,你会在乎这点钱?撒谎都懒得找个好借口。 看着小姑娘一双灵动的黑眸犹如小狐狸一般乱转,沈默嘴角又是一弯:「年前打算去长陵看生意吗?」 若是去的,说不定能同行。 果儿却摇摇头:「不去了,年后再说吧,有二伯过去盘账就行。」 天寒地冻的 ,越往北天气越冷,她可不想委屈自己出去受那份苦,不光是她,年前包氏也不打算过去了,有二伯带着两个堂兄在外面跑,她乐得清闲自在。 沈默略有些失望,状似随意地朝她靠近两步,替她挡住大部分的风雪,一只大手落在她斗篷上,开始揉搓她头上,肩上零散的雪花。两人的距离更加贴近,一丝暧昧的气息从指缝间流出在两人中间萦绕开来,果儿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却不想沈默手上极快地将那零散的雪花揉搓成一团,忽然一抬手朝旁边弹去。 果儿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哎呦一声,一旁的暗处传来一个女人明显吃痛的惊呼声。 果儿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谁在那边?」 拐角处的阴影里一个人捂着脑袋走了出来: 「别,别动手,是我。」 果儿睁大眼睛看着这个用大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半天没认出这人是谁。 女人心下直呼倒霉,远远看见这两个人过来就赶紧躲起来怕他们看见,够悄无声息的了,却还是被突如其来一颗石子给弹到了脑门上,打得她生疼。 兰子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冲两人陪着笑道: 「果儿姑娘,我是你兰子姐,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 果儿眼睛睁得更大了,她怎么在这儿? 果儿对这个害自己四叔瘸了一条腿的女人并无好感,兰子这几天好像一直住在娘家,前两天她就碰到过一次,当时并没有多加理会,这会儿又是这个样子出现在她面前,更加不愿跟她说什么。 兰子怯怯地看了一眼站在果儿旁边这个高大冷冽的男人,心里实在发怵,刚才射向自己的那颗石子肯定是这个男人干的,此时她绝对不敢往前凑。 兰子继续笑着解释:「我出来散散步,正好看见你们在这里说话,没想着打扰你们,正打算回去呢,那个,我就先走了。」 兰子讪讪地说了几句便知趣的转身走了。 等她走远果儿才轻声问道:「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沈默:「比我们早,不过她刚才站的地方应该听不清我们说了些什么。」 刚才他一颗心都放在身边这个小丫头身上,竟然没有及时发觉不远处竟躲着一个人,沈默愈发皱眉。 果儿奇怪地朝兰子的方向看去,不明白这么冷的天,她能在这里等什么人,不过这跟她没什么系,所以很快不放在心上了。 两人不再说话,继续朝作坊那边走去。 到了作坊里,发现除了姑姑,竟还有几个女工没有回家,这些日子因为加班加点做羽绒,有些女工想要多挣一些钱,晚上便会自愿留下来多干一会儿才走。 果儿指挥她们把做好的羽绒被按不同的尺寸跟面料抱出来一些,两人很快挑中了几床羽绒被,因为沈默打算明日一早就离开,果儿便叫人直接包裹起来,送到新宅那边去。 沈默亲身体验了羽绒服的好处,这东西穿在身上既轻便又保暖,来时还有着不若给军中大量订购的打算。现在实际一了解,才知道不可能,起码眼下根本不可能。 且不说羽绒的价格昂贵,以姚家目前的生产规模,也只能作为高档商品在绣楼里出售,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到长陵没几日,沈默便差人给上姚村送来了几马车的东西,号称提前来送年礼。 只是这份年礼过于丰厚,除了长陵那一带的土特产,京城那边上好的蜂蜜、锦缎,几头宰杀好的肥羊,还送了一车北地出产的珍贵毛皮,质地、颜色均属上乘。 随之送来的单子上写的清清楚楚,哪些是送给老两口的,哪些单送果儿姑娘,还有哪些毛皮不值几个钱可以做毛绒玩具的,如 此大手笔的年礼让姚家众人颇为震撼,直夸沈大人重情重义,不拿他们当外人。 果儿看着这些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也是半天回不过神来,离过年起码还有一个来月,他们家的年礼还没提上日程呢。不过既然人家已经送来了,她们自然要投桃报李,准备更丰厚的回礼送过去就是。 果儿很快接受了眼前的好东西,仔细检查一遍,先把所有的吃食都料理了,比如那几罐子上好的蜂蜜,省城特有的点心,给几房都分了出去,剩余适合做菜用的直接送到厨房,不必存着。 值得一提的是,果儿竟然在这堆好东西里面发现了一匣子成熟的玉米棒!这可是稀奇的东西,沈默在单子上特意嘱咐说这匣子的玉茭是送给她的。 果儿仔细回忆,在古时玉米有很多俗称,比如御麦、棒子、苞米、金豆等等,沈默说的玉茭指的应该就是这几根玉米了。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她还没见过庄稼地里有玉米这种作物,她特意问了姚老爹跟大伯二伯他们,这几个庄稼汉都不认识此物,沈默送来的这几根玉米棒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数了数,数量并不多,一共也就七根,可见物以稀为贵,把这几根玉米棒小心收到她自己的屋子里,等空闲了再好好琢磨该怎么开发利用才好。 除了玉米,最叫果儿稀罕的还是那几头宰杀好的肥羊,据送东西过来的人说,这些肥羊都是从北地草原上运过来的,内地等闲买不到。 这个时代可以食用的肉类普遍是猪肉,还有饲养的鸡鸭鹅等家禽,牛马之类是绝对不能宰杀的,想要吃羊肉都很不容易。而沈默送来的这几只肥羊,看肉质便能叫人垂涎欲滴,这可是他们这里难得的美味,有钱都没处买去。 果儿深觉好羊肉不能浪费,最过瘾的吃法就是做成烤羊肉,还有涮羊肉好好享用他几顿才好。 烤羊肉、涮羊肉这两种吃食在北方草原上很常见,但草原上牧民们的吃法都是简单豪放型的,往往把羊肉切成大块用盐巴煮着吃,很少放其他调料,在果儿看来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还有果儿在酒楼里接触到的羊肉食谱,多是爆炒、炖煮等常见的做法,来自现代的果儿做梦都想吃一回后世的经典美食涮羊肉,以及回民街上那种用柳条串着的大块羊肉串,架在烤炉上烤得滋滋响,隔着老远都能叫人垂涎欲滴。 想起后世的烤羊肉和涮羊肉,果儿不禁哈喇子直流,脑子里立马飞速旋转起来,她要把后世的两种美食配方好好回忆出来。 /110/110998/32039053.html 第二百三十六章 纠缠 有了想法立即付诸于行动,果儿开始着手准备豆酱、红油、花椒、枸杞、冰糖、八角、桂皮、白酒等等一大堆调料,然后扎进厨房里,带着月娘捣鼓起来,没几日,便炒出了香味扑鼻的火锅底料。 最棘手的底料弄出来后,果儿命人把冻得硬邦邦的羊肉取出来,专门挑了几个壮年下人,用刀把羊肉小心地削成一片片极薄的肉片,然后把肥羊身上最嫩的地方切成麻将大小的小块,用调料腌制起来。 大冬天的没有更多丰盛的绿菜,果儿便多准备了些扒地菠菜、 大白菜、豆腐、萝卜之类这个季节能弄到的配菜洗干净切好,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晚上便开始指挥一家老小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涮羊肉跟烤羊肉。 当久违的味道再次充斥在唇齿间,果儿鼻子一酸激动地差点落下泪来,多久没有吃到这种熟悉的味道了。 这顿羊肉宴直吃得全家人两眼泛红光,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羊肉,顿时让他们觉得以前的吃法简直把肉都糟蹋了。 姚三柱吃饱喝足,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打着饱嗝,不忘伸着脖子跟果儿说道: 「真他娘的好吃!我说果儿,要不咱家开年后也弄个酒楼出来,别的不说,就这两样吃食,铁定赚翻了,到时候咱又是独一家。」 其他人听了也都纷纷赞成,把目光看向果儿跟姚二柱两人。 果儿见大家伙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一激动也翻腾起来,可是再一想,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别的不说,单这羊肉就不容易长期供应,这可不是本地家养的羊,像这种草原上奔跑的羊要想供应内地酒楼,没有长期且稳定跑北方的商队是不行的。沈默送来的这几只羊,据说是北地的军中好友特意给他弄过来的。 还有这火锅底料,果儿根据脑子里的记忆东拼西凑一锅炖做出来,其实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不如等有机会请某人吃一回,若某人也有开酒楼的想法,那便万事好商量了,只有解决了羊肉供货的问题,再开酒楼也不迟。 等姚二柱年前出发去外地盘账时,果儿特意做了一坛火锅底料,附上一张涮羊肉跟烤羊肉的做法单子,托他带给某人。 做完这些,果儿就把这事暂时抛到脑后,除了羊肉,还有其他的好东西等着她处理呢。 白巧儿生了孩子,姚四柱回到村里一晃半个多月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这段日子他除了在家陪着媳妇跟儿子,就是到老宅作坊里帮忙,晚上再从老宅赶回去。 这日忙完,他刚要回去,麦穗在背后喊住了他: 「四柱,等一下。」 姚四柱回头:「姐,还有啥事儿?」 麦穗走上前看着他,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 姚四柱不解地道:「姐,有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干的绝对给你弄得妥妥当当。」 麦穗摇摇头:「不是我的事,我是想问,这几天,你有没有再碰到兰子?」 姚四柱心里咯噔一下,还真让他姐给说着了,这几天他似乎每天都能碰到,不过两人并没说上几句话。村里就这么几条路,走在路上总有碰到熟人的时候,不是上前跟他搭话,就是兰子那边有人停下问两句,所以两人还真没机会单独相处过。 麦穗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咋回事,她沉下脸来说道: 「四柱,兰子这女人不简单,听说她婆家出了事,你离她远点儿,别被缠上惹得一身骚,别忘了你现在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姚四柱顿时脸红起来:「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那个,我心里有数。」 麦穗:「你心里有数就好,天晚了,赶紧回去吧,别叫你媳妇等急了。」 麦穗知道她这个弟弟是个嘴笨的,见他心里清楚也就不再多说,让他回家了。 一个人走在路上,姚四柱心里琢磨着儿子离满月还有十来天呢,要不要回铺子里去看看,等儿子满月前再回来。眼看到年关了,铺子里生意正是最红火的时候,虽然安排了得力的人在看着,还有他三哥在旁盯着,总觉得还是自己抽空回去干几天心里才更踏实。 一路走一路琢磨,冷不防被人堵了个正着。 兰子用手扒下围在脸上的围巾,满眼激动地看着他道: 「四柱哥,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 姚四柱慌得朝四周看去,好在这会儿天擦黑了,村里没几个人出来溜达,他重新看向兰子语气生硬地道: 「兰子,这么冷的天你不待在家里你等***啥?天晚了,我还要回去看媳妇跟儿子呢。」 说罢他想要绕过兰子继续走,兰子却赌气似的挡在他面前,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姚四柱无奈压低声音道:「兰子,你这样子要叫人看见了,对你名声不好,你到底有啥事非等我不可?你说吧,我听着呢。」 兰子红了眼眶:「四柱哥,我现在哪还有什么名声?我一个被婆家休了的人,到哪儿都遭人嫌弃。」 兰子最近一直待在娘家,又几乎天天出来在村子里晃,时间长了村里的婶子大娘们自然会打听,所以很快村里就传开金家出事,她被婆家休回娘家的事。 姚四柱眉头皱得更紧了:「金家的事我听人说了,可是这事我帮不了你。」 兰子带着哭腔道:「我又不是想求你管金家的事,四柱哥,我好命苦,当初在金家的时候,那家人都不是人,他们刻薄媳妇,现在我回了娘家,又得天天看着哥嫂的脸色过日子,我这心里的苦不知道该跟谁说去。」 兰子说着说着真掉下泪来。 姚四柱见她一哭立马没了主意:「你快别哭了,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这样子要被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把你咋的了,这误会可就大了,别哭了,啊?」 他说着紧张地朝四下看了看,真怕被村里人撞见说不清了。 兰子只顾低头擦着眼泪,抽抽搭搭的声音更加委屈: 「四柱哥,我知道我当年对不起你,可是有谁体谅我的苦?当年我是被爹娘跟哥哥逼的,我其实并不想跟你分开,他们看上金家那五两的彩礼钱,逼着我不许见你,我当时真想从家里逃出来,想让你带着我离开这里,咱们俩跑得远远的......」 姚四柱听着她委委屈屈的诉说,一颗心陡然冷了下来,他想起当年他听到兰子另外定亲的消息,急得跑去找她,却在林子里亲眼见到的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当时他分明看到兰子被那个男人拉着手,一张粉脸透着羞怯的笑意看着那个男人,那一幕刺痛了他的眼睛,气得他不管不顾冲过去跟那个人打在一起,最终,他遭到最狠的报复,瘸了一条腿。 当他躺在炕上不能动弹的时候,兰子却坐上花轿成了别人的新嫁娘。 想到那不堪的往事,姚四柱的心更加如坠冰窖,他闭了闭眼,语气颇不耐烦地道: 「行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天很晚了我得赶紧回家去。」 说着他又往旁边挪开一步想要绕过去,兰子见他这个动作有些急了,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哀哀哭道: 「四柱哥,你别走。」 姚三柱穿着暖和的羊皮大氅,晃晃悠悠从另一条道上走过来,很快就发现前面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听声音似乎有女人在叫四柱的名字。 姚三柱狐疑地又往前走近几步,等看清面前的两个人,他不由脱口而出: 「老四,兰子? 你们俩这是在干啥?光天化日的拉拉扯扯不怕被人看见哪?」 姚四柱被突然闯过来的三哥吓了一大跳,他抽搐般地往后面退了几步,张口结舌道: 「不,不是的,三哥,我正要回家去,碰上的。」 兰子好不容易逮着了人,她倒是不怕被谁撞上,可她没想到会是姚三柱,见四柱哥一副急于跟她撇清关系的样子心里暗恨,于是出声道: 「三柱哥,我们俩没干啥,就是说几句话。」 姚三柱走上前去斜眼看着这个女人,心里嗤笑一声道: 「原来是兰子呀,听说金家几个男人杀了人都下了大狱,你被婆家休了?哎呦,这可不是啥光彩的事,你要心里委屈回家找你娘,你嫂子好好说说,你找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大男人在这儿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被休回娘家,就迫不及待找下家了。 不过也不对呀,你要找下家应该找那些光棍儿,我家老四最近刚抱上儿子,可没空帮你这个忙。」 姚三柱说话毫无顾忌嗓门又大,不一会儿就引得旁边又有人晃过来看究竟。 兰子被他几句话说的又羞又臊,委屈的眼神看向姚四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姚三柱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对姚四柱道: 「大冷的天儿你在外头还没待够啊,你忘了你这条伤腿不经冻,小心晚上躺在炕上又疼得睡不着觉,走,一块儿回去。」 说着上前搭着老四的肩膀,姚四柱早就不想站在这里了,闻言忙迈开脚跟着三哥往回走去,不再看兰子一眼。 兰子见姚三柱竟然提起姚四柱的伤腿,不由心虚地打了个寒颤,直到那哥俩走远都没敢抬起头来。 两兄弟走在路上,姚四柱张嘴想要解释: 「三哥,刚才真不是我......」 姚三柱:「得了,跟我解释有个屁用,兰子那女人为啥这两天总找你,我不信你不清楚,别怪三哥没提醒你,那女人害你瘸了一条腿,跟咱家算是结了仇的,别傻乎乎拎不清楚!」 姚四柱:「我知道,我没打算理她,我......」 姚三柱懒得听他说话,打断道: 「不是,就离那女人远点儿,对了,当初你三哥在村里被刘寡妇缠上的事,你知道吧?」 姚四柱点点头,这事当时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他自然听说了。 姚三柱:「老四,兰子为啥找你我不信你不清楚,你要不想也跟你三哥一样惹一身骚的话,警醒着点儿。」中文网 两兄弟说着话到了自家门口,姚三柱别有深意地拍了拍姚四柱的肩膀自顾回了院子。 /110/110998/32047260.html 第二百三十七章 捍卫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村里有了闲言碎语,传的是兰子跟姚三柱两人又缠到一起的事,白巧儿在家里坐月子都听见了几句。 这天晚上姚四柱回来,儿子已经吃过奶在炕上睡得昏天黑地,白巧儿躺在被窝里肩膀一耸一耸的,似是在哭的样子。 姚四柱小心地越过儿子小小的身子,躺下掰过她的身子,只见媳妇双眼红肿地望向自己。 姚四柱心里一紧:「好好地这是咋了,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惹娘生气,娘骂你了。」 他想不出除了自己的娘,还有谁能叫媳妇哭得这么伤心。 白巧儿一听这话更伤心了,感情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不断做错事的。 「娘没骂我,是我自己心里难受。」 姚四柱更糊涂了:「好好地你难受什么?」 白巧儿一脸委屈地看向他: 「相公,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姚四柱:「怎么会?」 白巧儿咬着嘴唇,可怜巴巴道: 「我都听说了,你从前的青梅竹马,那个叫兰子的,又回头找你了,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她?我知道我之前做了许多让你不喜的事,你心里烦我,正好她回头找你了,我是不是该给她腾地方了?」 白巧儿说着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的更加厉害,她用手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那模样让姚四柱更加心疼不已,他着急道: 「你胡说什么?兰子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跟她那是八百年前的事了,眼下我有媳妇有儿子,日子过得好好的,没想着换老婆!」 白巧儿见他有些急了,见好就收,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道: 「真的?那她要是一直缠着你呢?你会不会心一软,为了她把我休了?」.z.br> 姚四柱气得想要打人,一张脸憋得红到了脖子根: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再说一遍,我跟兰子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媳妇是你,我不会为了个外人把你休了的,你这是不信我!」 白巧儿见他急了,忙擦了把眼泪道: 「我信你,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信,以前是我太蠢做错了事,现在我们儿子都有了,我现在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再理那个兰子好不好?」 白巧儿翻身做起,柔软的身子贴住他的,脸上的泪水直接曾在了姚四柱的脸上,姚四柱没再说话,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媳妇,两人久久不愿分开。 第二日下晌,小丫鬟避着人,蹬蹬蹬跑到白巧儿屋里说了几句。白巧儿给儿子喂过了奶,叮嘱小丫鬟在她屋里看着,自己则爬起来洗脸梳头。 取出许久未打开的梳妆匣,对着黄花镜在脸上细细末了一层脂粉,挽好整齐的发髻,插上两支坠着金珠子的淡黄色绢花,再配上一对桃花型的金耳钉,镜子里一张粉脸立马显得光彩照人。 昨晚她故意在丈夫跟前示弱惹他怜惜,现在嘛,她要用另一种姿态来捍卫自己的婚姻。 站起身换了一件新做的棉绫夹袄,胭脂红的面料上用银线绣着大朵的海棠,领口、袖口都镶着一圈白色的兔毛,衬得她捂了一冬的肤色更加白里透红,她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打扮,一张粉脸嫩的能掐出水来,比往日更添了一份少妇的妩媚柔美。 随手套了一个锦缎料子,上面同样缀着兔毛的暖袖出门了。她并没有走远,快到老宅的那条拐弯路上,就碰到了躲在树后徘徊的兰子。 白巧儿嘴角激起讽刺的笑意,端起架子缓步走到兰子面前,扬起下巴用凌厉的眼神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妇人。 兰子只比姚四柱小了几 个月,可是几年来的困苦生活让她看上去特别老气,比姚四柱还要大几岁的样子。一张冻得皴裂的脸庞黑里透红,是那种乡下人特有的坨红,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粗布棉袄,脖子上还是那条用来保暖的大花围巾,整个人土里土气,白巧儿一下子放心了不少。 兰子则吓了一大跳,待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不由自主想要往后躲去。 她其实也不愿意总守在这里,可是姚四柱不像村里其他汉子,冬日里无所事事满村乱窜,这段日子他一直都是两点一线,上午从新宅出门到老宅作坊里,天黑前再从老宅回到新宅,中间连个弯都不带拐的,想要逮住他只能选在这个没人的拐角处守株待兔。 「你是?」 兰子狐疑地看着面前的少妇,心里猜测这是哪家的新媳妇。 白巧儿不屑地看着她声音凉凉道:「你就是兰子?我男人是姚四柱。」 兰子被惊得后退了好几步,她之前很少有机会回娘家,好不容易回来后正碰上白巧儿坐月子,所以两人压根没见过面,听她娘说白巧儿长得还算不错,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而且看这样貌,她娘话里的水分也太多了。 白巧儿看她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嘴角的讥笑更加明显: 「听说,当年就是你害得我相公瘸了一条腿?」 兰子也沉下脸来,她现在最不愿听到的就是这一句,白巧儿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白巧儿也不看她的冷脸继续道:「还以为至少是个看得过眼的风流少妇呢,今日一见,啧啧啧,」 白巧儿故意停下来,眼光上下扫视着兰子,兰子被她看得一阵羞臊,恨不得转身就跑,但她生生忍住了。 白巧儿:「听我男人说最近村里不太平,老有那不要脸的***跟他来个偶遇啥的,我今儿没什么事,出来转一圈儿,顺便看看是什么样的***想打我男人的主意,这位婶子要不跟我一块儿去老宅坐坐?」 白巧儿脸上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句句不留情面,大冷的天兰子脑门上竟然渗出一层细汗,她想过无数次跟白巧儿对上的场面,可面对如此光彩照人的白巧儿,张口唤她「婶子」,不由得她不自惭形秽,身子不自觉地向后缩着: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我......」 白巧儿步步紧逼,压低声音道:「别呀,好不容易遇上了,咱俩好好说说话,我也想知道当年我男人是瞎了哪只眼睛,栽在你这么个货色手里。听说你被婆家休了,怎么,想要跟我男人破镜重圆?也不看看你有几斤几两,论年岁、长相你现在哪点能吸引住男人,出门都不照照镜子的吗? 我白巧儿再不济也是老姚家明媒正娶,坐着花轿跟姚四柱拜堂成亲的,你想勾搭他,就凭你这一脸的褶子,还是当年害他瘸了一条腿的底气?」 白巧儿越说越利索,兰子气得浑身如筛子般抖个不停,她是真没有想到白巧儿不但年轻貌美,而且还牙尖嘴利,这一番话说得太狠让她毫无招架之力,等白巧儿快要贴到她身上时,再也受不了拔腿跑了。 白巧儿冷冷地看着她远去的方向,心里涌起一股快意,她今天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是要在兰子跟前露露脸,好好挫挫她的锐气,谁曾想对方这么不经打击,她还没怎么着呢,就撤退了。 白巧儿不屑地撇撇嘴,都走到这儿了,不如再贤惠一些,到老宅去接自家男人,两人一起回去,也叫村里人都看看,她白巧儿跟男人关系好着呢。 白巧儿一路朝老宅走去,刚走到门口,正好碰到姚四柱从里面出来,忽然看见白巧儿,他立时眼睛睁得老大,紧跑几步上前训斥道:「你咋跑出来了?这么冷的天,你还在坐月子不能冻着知道不,赶 紧跟我回去。」 说着上前拽住白巧儿的手就往回走去。白巧儿受了男人训斥,却一点也不恼心里反而喜滋滋的,男人还是疼她的。 年前的日子注定忙碌,今年除了家里的作坊、铺子还有庄子几处产业,还多了外面的几处生意。盘完了家里的账目,姚二柱便带着大林二林出发到湖阳、长陵等地盘了一圈账目,到年跟前才回来。 果儿翻看着桌子上一摞摞账目满意极了,其中云绣阁的买卖最让她喜上眉梢,从开业至今也就半年的时间,云绣阁除了本身的绣品生意,今冬送过去的羽绒被跟羽绒服,在长陵的贵人圈子里大大出了一次风头,稳稳赚了一笔。 长陵省城的有钱人比起莱阳城的,花起钱来只有更加豪横,有的人家先是凑热闹买了两床羽绒被回去,没几天便再次上门,一买就是十几床,连带着羽绒服也销量暴涨,往往这边的货物一运过去,没几天就售卖一空。 可惜今年家里即便大量收集鸭绒,也是早早就结束了今冬的买卖,再要想这几样好东西,只能等明年了。不过看这样子,明天的时候就不是她们一家有这种稀罕物品了,古人的模仿能力不容小觑。 果儿:「沈大人那边的红利都送过去了吧?」 姚二柱声音洪亮道:「当然!放心吧,沈大人那三成利早就送过去了,还有咱们准备的年礼,沈大人很是满意,咱们能在省城扎下根来,多亏了有沈大人这个靠山,自然不能有丝毫慢待。 对了,你让带过去的那坛子火锅底料,还有单子都是我亲自送到沈大人手上的,当时沈大人便叫厨子拿去料理,还邀我跟他们一起吃了一顿呢。嘿嘿,这么好的东西一进他们嘴里,各个吃得没空说话了,那李成大人连连夸你是个才女呢。」 果儿:「他们喜欢就好。」 姚二柱:「那是,不光沈大人,还有他那些属下各个吃得撑了肚子,都说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沈大人还说了,赶年前还能给咱们送过来几只肥羊呢。」 果儿满意地点头道:「这个好,又能好好吃几顿涮羊肉了。」 「对了,这是沈大人给你的信。」 /87/87328/29275592.html 第二百三十八章 玉米种子 姚二柱说着从怀里掏出信交给果儿,果儿接过并不急着看,放进衣袋等回去再拆开不迟。 说完了高兴的事,姚二柱话锋一转道: 「对了,你不知道,这趟我们刚到省城,就听铺子里的掌柜跟我说,有无赖上门挑衅的事。」 果儿心里一紧,还真有上门挑衅的? 姚二柱:「可不是?愣说在咱们烤鸭铺买了不干净的烤鸭,回去吃死了人,当时几个无赖把人抬在木板上在咱家铺子前大肆闹事。」 姚二柱细细说了起来,那几个无赖抬着「死人」,在姚家铺子前大吵大嚷,立马聚集了好多人看热闹。好在掌柜的经历的事多,一面好言好语跟那些人周旋,一面偷偷派伙计去了指挥使司。 很快李成带着几个手下赶了过来,先是好声好气安慰那几个人,保证一定给他们个满意的交代。 那几个无赖一见竟然来了几个军爷,就有些发怵了,李成也不多说,叫人抬了一口棺材过来,指挥手下当即把那躺在木板上的「死人」装进棺材里,盖上棺材板,直接用钉子欲将棺材板钉死。 结果出乎意料地,那死人腾地自己从棺材里跳了出来,口口声声喊着军爷饶命,围观的人顿时哄笑出声。那些人不过是想讹人,算计他们,可没想着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李成却是当即翻了脸,指挥手下把那些人全都绑了送进衙门,临走还不忘说一声「也不打听打听,指挥使司罩着的地盘还敢来寻滋闹事」,从那以后,很多人都知道姚记的生意背后靠山强硬,也就没了上门滋扰的了。 果儿听得一颗心七上八下,最终落回原处,做生意上面有人罩着就是好,否则就凭他们普通老百姓,想要把家里的生意做大,自是千难万难的。 离上姚村不远的官道上,停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车夫张平无奈地看着站在外面一动不动,快成望妻石一样的少爷,无精打采地歪坐在车辕上。也不知少爷准备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离得这么远什么都看不见,天都要黑了。 而此时,望妻石少爷目光呆呆地望着上姚村的方向一动不动,平素俊逸温润的脸庞写满了落寞。 张子彭这次是带着新婚的妻子回门,顺便盘查生意,这才有机会独自出来。 可是近乡情更怯,眼看就要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儿,他却不敢再往前去,只好叫马车停在这里,对着远处遥遥相望。 这个时候,果儿妹妹在干什么?这么久没见,她有没有想念过自己,有没有怨过自己? 张子彭呆呆站在那里思绪翻涌,内心空荡荡的不敢想也无力再想,只能痴痴地望着那个方向,从他这个角度依稀能看到果儿家院墙的一角。 他以为果儿妹妹一定会体谅他的难处,他以为只要他坚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一定能说服母亲跟家中长辈们,同意他娶自己心仪的女子为妻,可是现实却残酷地告诉他,这不过是他的妄想而已。 母亲直接被他的话气得昏了过去,父亲叫人把他软禁在自己院子里思过,就连疼爱他的祖父祖母也没有松口,后来母亲亲自过来告诉他,已经和年府换了庚帖,年前便会办完他和凤娇表妹的亲事。 他的一厢情愿终究抵不过家族的力量,被迫迎娶了不爱的女子,如今,除了心灰意冷徒留遗憾,他还能做些什么?再去求果儿妹妹,向她诉说衷肠,然后求她答应做自己的平妻吗?如今就算家里肯放他出来,他也没有勇气再出现在果儿妹妹面前了。 也不知站了多长时间,张平再次上前轻声劝道: 「少爷,很晚了,再不回去路上就要耽搁了,少夫人还在家等着呢,您现在是年家的姑爷,回去太晚了不合礼数。」 他这趟是带着新婚 妻子三朝回门的,自是不能再住在张家别院,所以便在年府住下,回去太晚的确不合适。 张子彭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大概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吧?这段日子他痛定思痛,她要的自己给不了,还是不要再到她面前去打扰了,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果儿妹妹,日后得遇良人,真的能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满姻缘。 姚家宅院,晚上回到自己屋子,屋里的火炕已经被下人烧得热烘烘的,整个屋子都带着一股热气。 果儿看了一眼摆放在炕尾处的几个浅盘子,里面的水也添得足够。 当初建宅子的时候,果儿并没有挖空心思去弄接近于现代版的取暖设备,她不是理科生,对于这些复杂的东西有心无力,所以更倾向于这种暖烘烘的热炕。 为了解决空气加湿的问题,便在炕尾处专门隔出一个角落,冬季火炕烧起后便在这里摆放几个盛水的盘子,利用火炕的热度来自然加湿,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果儿梳洗了一番,躺到炕上惬意地背靠着一个硕大的软枕,待姿势舒服了这才拿出沈默的信,打开看了起来。 这回的信一改往日简约风格,写了有好几张,开头便告知果儿,他已经跟着莫大将军回京述职,估计年后才能返程。 这让果儿有些始料未及,还以为过年兴许能见到他呢,他是亲舅舅沈大人乃莱阳知县,过年总得到舅舅家来拜年的。 果儿低眉继续看下去,信中提到上次送过来的肥羊,果真如果儿猜想的那样,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商队往返跑肥羊生意,所以要想开酒楼做大涮羊肉的生意,目前不太好办。 不过沈默在信中提到一处地方,说是离长陵不远的横山地区,那里山大沟深,草木肥沃,当地不少农户以养羊为生,那里的羊肉比起其他地方滋味鲜美不少,等他回来的时候捎上一些送过来。 若是此地的羊肉可以的话,那就不用费力组建商队,千里迢迢从北地草原上贩羊过来了。 此法甚好,果儿暗暗点头。 接着又解释了玉茭(玉米)的事。当初果儿托二伯送过去的单子上顺便问了几句,她很好奇这东西是从何处得来的。 沈默在信里寥寥数语解释,此物乃是京城大户人家后花园种植的观赏植物,据说是几年前从海外引进来的种子,他瞧着新奇,便弄了几根送给她玩的。 观赏植物?果儿揉揉眉心,记得以前好像看过一本书,说是古代最初的玉米明朝时期从海外运进中原,起初并不是作为粮食来种植,而是被达官贵人当做一种稀罕的观赏植物,种植在自家花园里供人欣赏的。 因为玉米这个东西自身成长的规律,只有大量种植才能彼此互相传递养分,长势旺盛颗粒饱满,而被种在花园里用来欣赏的玉米,大多只是稀稀疏疏种在巴掌大的地方,等到玉米成熟的季节所得到的果实自然没有多少,且大多都是干瘪的。所以最初很多年,玉米的食用价值一直不能被发掘。 真是太可惜了!不过现在既然到了她手里,自然不能跟古人一样暴殄天物。 玉米可是一种高产量且耐寒的粮食作物,一旦种植成功,绝对是一件了不得的民生大事,至少能解决老百姓一部分的温饱问题,想到这里,果儿不禁心里燃起一把火,激动得攥紧了小拳头。 前世的她从小在乡下跟着爷爷奶奶种田,玉米这东西是每年都接触的,所以要想重新种植起来对她来说不是难事,等到明年春季,就先从自家这一亩三分地上开始试种。 想到激动处,果儿干脆跳下炕,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袋子打开,把放在里面的几根玉米棒一一取出来细看。 显然这几根玉米是沈默特意挑选过的,个头不 算小,上面的颗粒还算饱满,果儿暗暗吸口气,把玉米全部拿出来,开始一粒粒小心地剥下来。 七八根玉米棒不一会儿就剥完了,去掉不能用的一些干瘪颗粒,竟也剥了小半袋子,提起来掂了掂,估计能有个两三斤的重量,这么点种子只能种一亩多一点的地,怎么够? 想起沈默最后在信里说的,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写信给他,将信送到莱阳驿站就行,那里有专门往各地军营送信的信差。 果儿咬着嘴唇思索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再跟他讨要一些玉米,这样来年就可以多种一些了。 沈默是跟着莫大将军的队伍回京的,时光荏苒,据他上次离开一晃便是两年,这次回来,沈默并没有跟着莫大将军进京,而是随队伍驻扎在京外驻军大营。 安顿好驻地后,接下来的日子便闲适一些,趁着不是很忙,他先去了京城郊外不远的红叶寺。 这次回来他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办,最主要的一件就是打算把他母亲的坟从寺庙迁出来,护送回莱阳,让母亲魂归故土。 这是母亲临终前交代过他的,当时他势单力薄,因为伯府种种干扰未能如愿,不得不将母亲的棺椁孤零零下葬于郊外红叶寺,这次既然回来,就将此事办妥,以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几年前义无反顾从伯府离开时,他的父亲,晋安伯赤红着脸告诫他一旦踏出伯府,就永远不准再回去,他就当从没有这个儿子。 这句话沈默直到现在犹记于心,他曾暗暗发誓,此生若再回伯爵府,便是为亲生父亲祭灵之时。或许,即便到那个时候也是回不去了吧。 如今再次回到故地,沈默心中已无半分涟漪。既然回来了,便趁此将母亲的坟迁回去,从此再无牵挂。 莫府,莫百行在前厅摆酒招待自己的几名心腹手下。 酒过三巡,莫百行放下手中杯盏一脸肃穆道:「本将军在外几年,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彭老元帅大力举荐,这种时候真的不想回京,本将军宁愿血战沙场马革裹尸,也不想呆在这京中安逸之地看他们窝里斗。」 大将韩当接话道:「将军不必烦心,彭老元帅能举荐大人,这应该是您重新起复的好时机。」 莫百行点点头,看向三人反问道:「朝廷要对北狄全面迎战了,你们以为这次为什么招我回京述职?」 沈默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但还是问道:「为何?」 /110/110998/32059347.html 第二百三十九章 金童玉女 莫百行:「近两年北狄滋扰中原越发猖獗,近日送回京城的战报尽是北狄蛮夷进犯我朝边关的,之前彭老元帅就已经私下跟我透漏过,这次朝廷再次调遣大军前往北狄战场,由老元帅亲点战将,今日朝会上,老元帅正式向圣上请缨出战,圣上已应允,老元帅命我为前锋将军,不日我便跟随大军前往。」 说到这里莫百行大手重重一拍桌面:「本将军蛰伏几年,等的就是今日的机会,这次重返沙场,不破北狄乱军,誓不还朝!」 几人一听立即站起来抱拳道:「属下愿追随将军,一同前往北狄战场,誓死效忠!」 莫百行欣慰地看着眼前三个心腹爱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道:「韩当和王戈随我同去,沈默,你得留下。」 韩当和王戈二人一听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几人同时看向沈默。 沈默情急问道:「大将军为何......」 莫百行安抚地看向他:「凭你们几个的本事都是上阵杀敌的猛将,可是长陵是我们苦心经营了几年的地盘,绝不能拱手送与他人。我若是把你们都带去边关,朝中势必会另派人去接手长陵军务,那这些年我们的苦心经营岂不是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所以,我们走了以后,长陵这边就靠你了。」 沈默:「长陵驻地将军可以另派人留守,属下还是跟着将军前往战场最好。」 莫百行主意已定,不容分辨道:「你便是我选定的人,此次远去边关,长陵交到你手上我才放心。你不必多说,我已经写明奏折呈送上去,提拔你为长陵副指挥使,这点人情面子云老元帅不会不允,有他老人家在上面周旋,你的委任不日便可下来,有了这个头衔,以后更加方便你行事。」 韩当和王戈一听都哈哈笑着恭喜沈默即将升迁,沈默却是心中失望,若能选择,他更愿意跟随大军一同前往边关,但还是拱手道: 「属下谨遵将军之命。」 莫百行瞅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小子心里想什么,可是说句不好听的,边关战事不是那么容易结束的,以后你有的是机会前去战场,眼下圣上身体欠安,朝廷势力分割愈发动荡不安了,咱们必须未雨绸缪才行,长陵驻地就交给你了。」 沈默只有点头称是。 说完了正事,莫百行哈哈一笑道:「你小子,今年二十有五了吧?你放眼瞅瞅,哪家子弟像你这个年纪还孤身一人的,你既是我的属下,少不得我得替你操心操心。」 沈默没想到莫将军脑回路转的这么快,只好顺着他的话回道: 「将军,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重,属下如今功未成名为就,不想为此事分信。况且,军中比我年龄大却未娶妻的将士比比皆是,我不着急。」 莫百行把眼一瞪,指着另两人道:「说的什么话!别人我管不着,你们几个是我身边的人,你瞅瞅他们两个,比你年长不了几岁,早已娶妻生子,就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不着急我着急,我跟你说,就凭你小子这品貌、身手,我要是有合适的女儿定会招你为婿,哈哈哈!」中文网 韩当和王戈见大将军挑起话题,便你一言我一句也调侃起沈默,几人朝夕相处关系甚好,说话很是随意,韩当甚至提出要把他的妻妹介绍给沈默。 莫百行摆摆手道:「这事还用不着你们两个为他操心,沈默,实话告诉你,是有人看中你,托我老莫保媒的,此人你应该认识,便是京中按察使洪大人,他的幼女年方二八,正是说亲的好时候,洪大人对你一直印象不错,这次回来一见到我,便问过了你的情况。」 沈默急的站起身道:「大人万万不可。」 莫百行皱紧眉头,他是个急脾气,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见这小子竟然不识好歹直言推辞,便 有些烦躁,牛眼一瞪道: 「怎么,有妙龄的千金小姐能看上你就不错了,就凭你小子这岁数,难不成你还挑三拣四起来?你倒是说说有何不可?」 沈默沉声道:「属下谢将军厚爱,只是实不相瞒,我心里已有属意的女子,曾许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所以只能谢将军厚爱了。」 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莫百行眼神一亮:「真的?你小子可莫要诓我。」 沈默:「绝不敢欺瞒大人。」 韩当好奇问道:「不知是哪家女子,能叫沈老弟如此放在心上?」 沈默淡笑:「她家长辈兄弟皆不在军中,只是平常百姓而已,所以你们并未知晓。」 莫将军试图再劝:「你如今算是孤家寡人一个,既然在本将军麾下做事,少不了我要替你操点心。大丈夫想要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应了我保的媒,做了洪大人的乘龙快婿,日后的前程自是不在话下。」 说罢莫百行双眼炯炯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沈默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将军说笑了,大丈夫该凭自己的本事历经沙场,而非靠着岳家,我只愿如将军当初之英勇。」 莫百行哈哈大笑,站起来拍着沈默的肩膀道:「既如此,我便回绝了洪大人就是,想不到你小子也有开窍的时候,只是可惜了这一门好亲事。」 沈默但笑不语。 莫百行见他意已决,便也不再多劝,只吩咐下人继续摆酒,难得有如此畅快的时候,几人打算一醉方休。 翌日,沈默再次进城去拜见了一位长辈,这位长辈是他生母的远房表姑,他一直叫姑婆,老夫人夫家姓李,如今李府的家主是老夫人的长子,目前在京城翰林院任侍读学士,官阶从四品。 当年母亲沈氏跟着父亲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进了伯府为妾,在京城只有这位表姑一个亲戚,只是碍于母亲妾室的身份,并不能时常出入伯府前去探望表姑,双方只能书信来往。 李老夫人怜惜沈氏远离故土与人做妾,得知她日子过得不好,便时常会派人送些银两、药品之类的东西接济一二。正因为如此,晋安伯的正室夫人周氏,才不得不收敛一二,不敢对他母亲明目张胆地欺辱。 对于沈默来说,李老夫人于他与母亲是有恩的,所以即便这几年远离京城,依然会在她老人家生辰时千里迢迢送来贺礼,以表自己的心意。 李老夫人对于沈默突然上门来拜见自己高兴的不得了,她一叠声地吩咐下人端茶倒水,还把沈默唤到自己跟前,拉着他的袖子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末了感叹道: 「好孩子,难得你一直记挂我这个老太婆,什么时候回京城的,怎么不提前差人送信过来说一声?」 沈默:「刚回来两日,这次是跟着莫大将军一起回来的,军务在身不好擅离职守,所以到现在才来拜见您好人家。」 李老夫人:「好,好,几年不见又壮实了不少,越来越像个大将军了,看到你如今的出息,我也放心了,你九泉之下的母亲也该瞑目了。」 老人家激动地颤颤巍巍,又问道: 「这次回来住在哪里?你可是回了伯府?」 沈默面色冷淡道:「姑婆应该知道,几年前我已与伯府再无瓜葛,如今我在郊外大营暂住,等军营的事务一了,过些日子便返回长陵,所以这次回京城并不会久呆。」 李老夫人怅然到:「钟瑾,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自己想清楚,自己做主便好,只要记得,不管你是伯府公子也好,入伍从戎也罢,咱们的情分是不会断的。」 沈默轻声提醒:「姑婆,您老人家又忘了,我已经改随母姓, 如今叫沈默。」 李老夫人这才觉察自己叫错了,忙自嘲道:「对,对,沈默,瞧我这记性,又叫错了。」 两人坐定后,沈默指着自己送过来的两个大箱子笑道: 「这次回来,侄孙没什么好东西孝敬您老人家,不过几床羽绒被倒是个稀罕物,还请您老人家笑纳。」 老夫人没听懂沈默说的什么被,笑呵呵道: 「好好,你这孩子有孝心,上次送我的那个猫熊砚屏,实在是个好东西,我派人走遍京城各个绣坊,都没有见到过这种双面刺绣,这次的被子却不知有什么稀罕的地方?」 沈默:「您老人家晚上盖着试一试就知道了。」 老夫人:「那感情好,今儿晚上我就试试。不过你跟我说说上次那个砚屏,那双面刺绣实在是罕见,你也知道我老太婆素来就喜欢这些上好的绣品,京城都买不到的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默见姑婆对上次送来的砚屏赞不绝口,不禁嘴角一弯笑道: 「长陵新开了一家云绣阁,这双面绣可是云绣阁的镇店之宝,等闲不对外卖出的,我也是托了一个朋友才弄到,能入姑婆的眼,我便安心了。」 一番话说的老夫人更加开怀。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隐约传来女子的声音,李老夫人随口问身边的嬷嬷: 「可是慎儿这丫头回来了?」 贴身的李嬷嬷笑盈盈道:「回老夫人,是表小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进来一个身材适中,大约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女子身披一件雪狐领织锦羽锻斗篷,一张莹白的鹅蛋脸巧笑倩兮,精致的眉目间流露出一股书卷气息。 女子进门后随手解下斗篷递给身旁的小丫头,露出里面翠绿色绣金线花蕊的比肩。 似乎才发现屋子里有其他人,女子抬头看见坐在老夫人旁边的沈默,俏脸微微一怔,有些羞涩地垂下眼帘,双手交握款款朝老夫人走过来行礼。 「外祖母,慎儿不知您这里有客在,真是失礼了。」 叶慎儿声音柔柔的,带着少女的娇嗔,李老夫人慈爱地招招手,示意她上前去。 「无妨,你好好看看他是谁,小时候你们两个没少见过面,这一晃几年过去,可不要生疏了。」 叶慎儿这才转头朝沈默看去,随后恍然道: 「原来是钟家表哥,几年不见钟表哥愈发气宇轩昂,慎儿都有些不敢认了。」 说罢叶慎儿上前几步朝沈默屈膝见礼,沈默忙站起来回礼。 李老夫人看着面前一对如金童玉女一般的年轻人,乐得更是合不拢嘴。 /110/110998/32064072.html 第二百四十章 晋安伯 老夫人看着二人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见外,沈默,前一阵子慎儿还跟我提起过你呢,可见她一直是记着小时候你这个玩伴的。」 叶慎儿听老夫人这么说,不觉俏脸微红,拽着老夫人的袖子撒娇般说道: 「外祖母又笑话人家了,表哥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说不定都不记得我这个表妹了。」 沈默正色看过去,这位从小待在老夫人身边的远房表妹他当然有印象,记得以前每次过来看望她老人家,都会碰到,不过,少年时的他也是性格内敛,并不喜在人前多说话,更不善于跟女子打交道,所以每次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并没有过多接触。 见有女眷在内,沈默站起身告别:「时候不早了,军营事忙,我需得尽快赶回去,等这边事情办完,我会将我母亲的坟迁走,若是能抽出空来的话,我尽量过来跟您老人家当面告别。」 李老夫人本想留他用过饭再走,可是一听他提到军营,还真怕耽搁了他的正事,便点头应允,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这才叫身旁的嬷嬷送他出去。z.br> 叶慎儿盯着沈默的背影直至消失,明媚的眼眸流露出失望,继而期许的神情。她不自觉摇着嘴唇,整整三年了,好不容易再次见面,他似乎真的不记得自己这个人。 「外祖母,钟表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听您老人家说起过?」 叶慎儿依偎着老夫人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 李老夫人看着她正色道:「慎儿,他如今已经改随母姓,名唤沈默,你以后莫要再叫他之前的称呼了。」 叶慎儿一愣,很快明白过来,钟瑾表哥,不,沈默表哥当年发生的事情她多少听外祖母说起过一些,现在听他改了姓名也不觉奇怪,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人还是原来那个人,还是她默默喜欢了多年的人。 只是三年未见,这个表哥的性子竟还跟以前一样,不苟言笑,眼里看不见她。 老夫人看着外孙女脸上变幻不断的表情,心中一动,她问道: 「慎儿,你莫不是对他有意?这几年眼看你已及笄,到了说亲的年纪,祖母为你相看了几家你都不满意,记得你曾说过心里早有属意之人,莫非,这个人竟是你沈表哥?」 叶慎儿闻言一张俏脸更红了,她羞怯地低下头,紧咬着嘴唇不再答话。 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宽慰地笑道: 「傻孩子,在外祖母面前没什么可害羞的,你与他说是表兄妹,其实一表三千里,不过拐了几个弯的亲戚罢了。 只是有些事你要明白,三年前他就已经跟晋安伯府闹翻,看如今这架势,伯府以后他是不会回去了,没了世家公子这层身份,日后他只能凭自己的能力挣出一片天地,不过这孩子眼见着是个有大志气的,你可要想好了,若你真的属意与他,那外祖母倒是可以帮你保这个媒。」 李老夫人说着,怜爱地抚摸着叶慎儿娇嫩的双手,她这个外孙女从小失去母亲,在外做官的父亲很快娶了继室,且这个继室还是亲家母的侄女,女婿嫡亲的表妹。 深宅大院里,没有亲娘庇护的孩子大多活得艰辛,李老夫人伤心之余,便叫儿子接回外孙女,从此抚养在自己膝下。 这些年慎儿的父亲一直在外地做官,因为政绩平平,想要调回京城的希望便很渺茫。 在慎儿及笄之后,她特地去信提及外孙女的婚事,女婿很快来信表示,慎儿既然养在外祖母膝下,她的亲事全凭外祖母做主,最好是在京城给她找一户官宦人家嫁了。 老夫人接到信便操心起慎儿的亲事来,嘱咐儿媳带着她出去交际了几次。 只可惜慎儿的身份摆在那里,父亲在 外地任从六品地方官,在京城这个世家贵族云集的地界上只能说是小户人家,要想嫁到高门大户中去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嫁给一个不得宠的庶子,或者直接做妾。 这些都是李老夫人不能容忍的,所以只能在低品阶的官宦子弟中为外孙女慢慢相看。 这一年来老夫人左挑右选的,倒是也相中了两三家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子弟,可惜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成。没想到这丫头今日见了沈默,倒是露出不一样的小女儿态来,这让老夫人怦然心动,若是能把这两个孩子撮合到一块儿,那可真是天上掉下的好姻缘。 以前沈默是伯府的子弟,即便是个不受宠的庶子也是高攀了,所以她没想这么多,可是眼下不一样,如今他已与伯府断绝关系,据说在军中还挣了个正四品的武将身份,绝对是个有出息的,外孙女若是能嫁给他,那她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打定主意,老夫人望着外孙女的神情愈发慈爱。 武将任命的诏书下来,在朝为官的晋安伯,很快知道了自己那个孽障升迁,且已经回到京城的消息,他当即沉下了脸。还真是孽障,回来了竟然不知道告诉他这个老子一声,真打算不认亲老子了。 闷闷不乐回到府里,晋安伯把自己关在书房独自发闷气,想着如何降服这个让他头疼不已的孽障。 晋安伯府子嗣不济,几个女儿不算,膝下除了一个嫡长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庶子长大成人,想当年他的生母沈氏,那是多么温柔如水的一个女子,怎么生的这个孽障却是一身反骨,半点都没有继承沈氏的优点呢? 伯府是三代承袭,当年他老子打下的江山,他承袭后算是当了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伯爷,在朝中不上不下沉浮这么多年,政绩上并没多少建树,所以直到现在不过在户部任了个闲职。 好不容易给嫡长子请封了世子,长子在仕途上的成绩却还不如他,除了沉迷酒色,正事上半分作为没有,凭他的老脸好不容易给长子在礼部寻了个差事,长子却半分不放在心上,眼看快到而立之年,整日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眼看晋安伯府在朝中的人脉每况愈下,若是再不想办法做出点成绩,得上面看重,只怕用不了几年,这偌大的伯府很快就会彻底没落。晋安伯早早为伯府的将来发愁。 听说那孽障出去后便从戎到莫大将军麾下,且这几年在军营混得不错,莫大将军对其很是看重,短短几年时间便混出头来,今日吏部的任命已经下来,这小子已经是从三品的副指挥使了,保不齐日后还会更加出息。 晋安伯这一辈子,后院里虽说妻妾无数,可惜儿子却只有两个, 而且两年前那个孽障因为他母亲的事对整个伯府怀恨在心,更是翻脸不认他这个亲生父亲,扬言与整个伯府断绝一切关系。 如今那孽障在军中已然得势,从三品的副指挥使,比他这个老子的职位还高了几级,再过上几年说不定更加飞黄腾达。到那时候若有朝一日他闭上眼睛,那孽障想要对付日渐落魄的伯府,简直跟捏死一个蚂蚁那么简单。 不,为了伯府的将来,晋安伯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了。 翌日,晋安伯出现在郊外军营中。他是来劝沈默跟他回家的。 沈默正忙于练兵,听到副将来报,他想也不想道: 「让他回去,军营重地不要放闲杂人等随便进入!」 说罢直接领兵纵马飞驰而去。 「闲杂人等」晋安伯哪敢随便离开,仗着他堂堂伯爷的身份硬是留了下来。只是这一等便是大半天,直到黄昏时分才看到那孽障大步而来的身影。 晋安伯急忙迎了上去叫了声:「瑾儿,几年不见你的气性倒是愈发见长了,叫为父在这里等了你大半 日。」 沈默冷冷地看着他,一双寒眸没有丝毫温度。 晋安伯拿着父亲的架子继续说道:「你赌气了几年,如今回来了这气也该消了吧?俗话说的好,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为父今日亲自来接你回家,以后你可不能再任性妄为。」 沈默冷冷开口:「敢问伯爷是沈某什么人?」 晋安伯气结:「你这臭小子,我是你亲爹你说什么人?当年老子不过说了几句气话,你还真不认亲爹了不成?」 沈默依旧语气冰冷:「伯爷莫不是忘了,当初你当着整个伯府亲口说出,从此再不认我这个儿子的话,即便你忘了,我却忘不了。」 见他提起当年的事,晋安伯早就后悔不已,长叹了口气道: 「傻小子,那都是我当时说的气话,不过是想教训你一番,你是我的亲儿子,这世上哪有不认自己儿子的道理?」 沈默不想再看到眼前这个人,转过身去与他隔开距离: 「晋安伯可知我母亲的坟埋在何处,这两年来可有去为她烧过一次香?可曾想起过她是因何去世的?」 「你,」 晋安伯刚想发火,想起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硬是忍了下去。 「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怨恨我之前对你们母子不好,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为父这回诚心想要接你回家,你切不可再任性下去,想来你姨娘也不希望看着你,跟自己的亲老子反目成仇。」 「够了!」 沈默见他还有脸拿自己的母亲说事,厉声打断道: 「晋安伯还是请回吧,我如今姓沈不姓钟,我母亲当初是怎么被你们冤枉而死,我记得清清楚楚,不是你说过去就能过去的,既然你不愿给她公道,便没有资格叫我回去。」 晋安伯终于怒了,手指着沈默恨恨道:「你这个孽障,我看你能拗到何时?」 沈默眼神愈发冷漠,他冲站在一旁的副将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进了营帐。 晋安伯想要追上去,却被一旁的两个副将拦住,不客气地请他离开,晋安伯气得拂袖而去。 营帐中,沈默解下盔甲坐在案桌前,面前摆放着属下刚刚送进来的餐饭,练了一天的兵,此刻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疲累。 /110/110998/32068541.html 第二百四十一章 已有婚约 他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张口叫过「父亲」了,很小的时候,他经常躲在暗处,看着父亲对着长兄百般宠爱,万般呵护,小小的他心里只有羡慕的份。他多么渴望父亲能像对待兄长那样对待自己,能夸自己几句。 为此,他很努力很努力地读书,争取能让父亲看到自己。可是就在他好不容易被父亲夸奖一次,心里如灌入蜜糖般雀跃的时候,回到母亲的小跨院里,却看见母亲拖着一身的伤从大夫人那里回来。 母亲抱着他流泪,却从不对他说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聪慧的他感觉到只要他被父亲嘉奖,母亲便会受伤,且一次比一次重,记得有一次母亲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整个右腿几乎被废了。 下人们说是母亲犯了错,被大夫人派人打了板子,他气不过跑去找大夫人理论,却被大夫人阴恻恻警告,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害得自己母亲受苦,谁让他在父亲面前邀宠,只要伯爷夸奖他,他的母亲就得挨板子,就得在她这个伯夫人面前磕头下跪。 从那以后,他学会了藏起自己的锋芒,再不敢在父亲面前展示自己的聪慧。 后来他入了书院,以为凭自己的努力总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将来若是能考个功名某得一官半职,以后分家出来,就可以带着母亲过清净的日子。 谁知他才刚考过童生,有一天,他的兄长却买通书院里的下人,栽赃他偷了先生最喜爱的一块端砚,以至他声名狼藉被书院除名,赶了出来。 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他彻底明白了,伯府容不得优秀的庶子,只要他稍微表现出色一点,他跟母亲都会遭殃。 他们母子遭遇的这一切,他以为父亲不知道,后来才明白过来父亲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一直装着不知道而已。之后的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直到有一天他偷偷跟着府里的一个护卫学武,才算从颓废中渐渐清醒过来,从此他咬紧牙关,每日夜里偷偷练武,想要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足以保护自己的母亲不受欺负。 只是不久以后,更大的灾难向他的母亲袭来,等他匆匆赶回去时,看到的便是满目的狼藉,母亲浑身是血被绑在凳子上奄奄一息。想到那久久不能忘怀的惨痛场面,沈默心中一阵刺痛。 这个年只过了一半,朝廷大军便开拔前往北狄战场,沈默也要赶回长陵去了,临行前先去红叶寺给母亲做了一场法事,打算去李府拜别了姑婆后,就扶着母亲的棺椁返回。 沈默到了李府,李老夫人知晓他这次离去,就不知几年后才能回来,想起自己拿外甥女,心里对沈默更是万般不舍,索性直接开口提了他跟慎儿的事。 「慎儿是我的亲外孙女,从小在我跟前长大,她自幼丧母,是个苦命的孩子,如今到了说亲的年纪,她父亲那头这么多年对慎儿不闻不问,曾写信说过慎儿的婚事全凭我这个老太婆做主,今日我便倚老卖老一回,想给你们两个牵个红线。」 说罢老夫人眼含希翼地看着他。 沈默没料到老夫人会突然跟他提这个,一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夫人只当年轻人不好意思,也不催他只含笑看着。 沈默很快反应过来道:「姑婆的好意侄孙不胜感激,只是侄孙却没这个福气,舅舅已经给我定下一门婚事,侄孙万万不敢再自作主张,所以只能跟姑婆告罪了。」 沈默话音一落,忽然内室里传来珠帘清脆的响动声,沈默见老夫人并未说话,也只当没有听见。 老夫人似乎没有听到内里传来的声音,只是遗憾地看着沈默道:「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可惜了,不过你如今就你舅舅一个长辈亲人,他为你操心婚事也是应该的,不知对方是什么样的家世,姑娘人品如何?」 沈默:「我如今孑然一 身,并不奢望娶高门贵女为妻,舅舅说的这门亲事,不过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子,家里是做生意的。」 面对莫大将军,沈默可以毫不犹豫说出自己已经心有所属的话,可是面对李老夫人不能这么说,内宅老夫人更加注重女子的品德,若他在老夫人面前说出那番话来,给老夫人误会私相授受可就不好了,所以他扯出舅舅这个长辈,老夫人便不好再说什么。.z.br> 李老夫人听完颇为失望地看着他道:「原本想着你尚未娶妻,又是我看着长大的,配我这个外孙女是再合适不过的好姻缘,却没想你已经有了亲事,唉,也是我们慎儿没这福气。」 沈默忙道:「姑婆哪里的话,慎儿小姐聪慧可人,又貌美无双,只要姑婆留心,定能为她寻得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是我配不上叶小姐。」 又说了一会儿话,沈默起身告辞。 李老夫人等人走后,才在嬷嬷的搀扶下起身回了内室。内室里,叶慎儿坐在软榻上双眼红红的,显然流过泪。 见老夫人进来,叶慎儿可怜兮兮地望过来。 老夫人怜惜地上前搂住她:「好孩子,你刚才也听到了,咱们晚了一步他已经定下亲事了,唉!姻缘的事天注定,不能强求,你放心,外祖母定会给你留意一门上好的亲事,不会叫你委屈了去。」 叶慎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落下来。 「外祖母,我不要,我从小就喜欢他,即便他走了几年,我也一直没有忘记过他,他怎能不声不响就定亲了呢?我不相信。」 李老夫人心疼地替她擦着眼泪:「说什么傻话,他的年纪在那儿摆着,别人像他这么大岁数,孩子都已经上私塾了。他到现在还未娶亲即便他不在意,他的舅舅也会着急替他寻上一门亲事的。听外祖母的,把他忘了吧。」 叶慎儿边哭边道:「他若一直没有回来,或许我会把他忘了的,可是为什么他要回来这么一遭?」 老夫人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忍不住又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当年你们都还小,又相差好几岁,外祖母都没往这方面想过,也没见他对你有过心热的时候,你怎么偏偏就看上他了呢?」 叶慎儿紧紧咬着嘴唇不做声,她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忘掉,她真的好委屈。 上姚村,果儿正在自己屋子里翻着一本话本子打发时间,五林吭哧吭哧从外头跑了进来: 「果儿姐,快,李大人来咱家了,还带来了几只肥羊呢。」 果儿闻言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这么快就把羊肉送来了?她还以为得等到年后了。 果儿:「只有李大人一个吗?送来多少羊肉?」 五林:「还带着两个军爷,骑马来的,宰好的肥羊一共有三只,我数过才来跟你说的。」 上次送过来的几只肥羊,因为果儿弄出来的新鲜吃法太馋人,全家人接连享用了好几顿,加上分出来一些肉送给几家亲戚的,如今早就一点不剩了。眼看又有肥羊送过来,五林不用人说便撒丫子跑回来报信。 果儿整理一番身上的穿戴,便带着雀跃的五林往前院走去。 大伯、二伯正陪着李成说笑吃茶,见到果儿进来,李成爽朗地冲着她道: 「果儿姑娘,奉我家大人之命,又给你送来了几头宰好的肥羊,我不急着回去,你叫人把那肥羊收拾了,晚上不用做别的,咱就吃涮羊肉,还有烤羊肉。」 果儿笑道:「感情李大哥这次来,是惦记上我家的做的羊肉了。」 李成呵呵一笑大方承认道:「那可不是?咱们都自己人了,我可没跟你们见外,上次姚二哥带过去的那些调料,涮出来的羊肉那叫一个香啊。 可惜狼多肉少,兄弟们吃了两顿就没了,这不,大人吃得高兴,便吩咐我再给你们送过来几只,我这一有空就立马来了,就剩下这么几只,可别被那边的厨子给糟蹋了。」 李成这番毫不见外的话,听在姚家两兄弟耳中异常舒服,当即命人把肥羊送去厨房,准备晚上的羊肉盛宴。 果儿眨巴着葡萄眼:「沈大人从京城回来了?」 李成:「不是,大人临走前吩咐的,不过也快回来了,大人这次回来有重要的事要办,大概不能上你们家来坐坐。」 李成把沈默为母亲迁坟的事大略说了一遍,并没有细说沈默的家世,只说大人的母亲本是莱阳人氏,过世已有两年,这次算是魂归故土。 几人对沈默的家事从未打听过,现在听李成一说才知道一些,这里的风俗是为亲人迁坟,自然不能到别家做客。 毕竟是沈大人的家事,李成说什么他们听听就是,绝不多问。 等厨房的人过来说涮羊肉的锅子已经在主院前厅里准备妥当,便纷纷起身挪步去了主院。 李成不眨眼地看着果儿坐在一个特制的烤炉前,手里娴熟地翻转摆弄着串好的羊肉,当特制的调料撒上去的时候,用竹签子串着的大块羊肉立即冒出滋滋的响声,随之而来那诱人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惹得他尽管已经吃饱了涮羊肉,依旧馋的口水直流。 好不容易听果儿说声「烤好了」,李成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拿起一串羊肉放进嘴里嚼开了,连吃了好几串这才腾出嘴巴连赞好吃,比在长陵弄出来的还要好吃。我就说,要想吃到最美味的涮羊肉,烤羊肉,还得来找果儿姑娘。 他带来的两名护卫正吃得眼冒红光,闻言顾不得说话,只连连冲众人点头。终于吃得肚子滚圆再也撑不下了,几人才打着饱嗝停了手。 /110/110998/32072823.html 第二百四十二章 长孙媳 李成懒洋洋瘫坐在椅子上,对果儿说道: 「我说果儿姑娘,我李成以前只佩服我家大人,现在,加上一个你!」 果儿被他夸得有些脸红:「李大哥又取笑我。」 李成呵呵笑道:「绝对是真心话,上次我就跟我家大人说过,你小小年纪便能折腾出这么多新鲜玩意儿,实在不是一般的聪慧,大人还告诫我不许在外人跟前夸你,说什么深闺女子名声太盛绝非好事,不过眼下没有外人,都是自己人,哥哥我说的是大实话。」 果儿心里一动:沈大人告诫过?不过此举正合我意,真想不到某人还挺细心的。 李成:「对了,还要谢谢你上次送我的那套羽绒被,那玩意儿真是好东西,比起棉被简直太舒服了,还有我身上的这套羽绒服,眼下这个季节穿上它骑马过来,比以前好受多了。」 说着李成拍了拍身上,里面的这套羽绒服是他这次过来的时候特意穿上的,还真比厚厚的大棉袄保暖得多。现在的果儿在他眼里就跟天上的仙子下凡一样,哪哪儿都透着仙气儿。 果儿对李成的话但笑不语,手下不停翻烤着羊肉串,直到没人再跟她要了才停下来。 她用温润的毛巾擦干净双手,冲着李成腼腆一笑道: 「李大哥喜欢就好,要不这趟回去时顺便给嫂子也捎回一件?嫂子见了一定喜欢。」 李成听她说道「嫂子」,脸上突然露出害羞的表情,有些支吾道: 「别瞎说,我还是单身呢,你没嫂子。」 果儿:「这样啊,那恕我说早了,等以后李大哥有了嫂子再说吧,呵呵呵。」 李成冲她翻了个白眼:「那你可有得等了。」 李成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当初因为家里穷得快要揭不开锅,整天吃不饱饭才离家入伍的,后来跟了沈默,慢慢在军中崭露头角,直至升到如今的千户职位。 远在家乡的父母亲人也算跟着他这个千户大人沾了光,慢慢过上了衣食不愁的日子。可是要说娶妻生子,这几年他一直在军中服役,哪里有时间解决个人问题? 果儿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扬起小脸不在意地道: 「没关系,李大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不妨说说,我跟云绣阁的黄娘子说一声,她手下竟是心灵手巧的绣娘,到时候挑好的给你留意着。」 果儿一番话说的李成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拉倒吧,小丫头你今年贵庚啊?还给我找娘子。」 在姚家休息了一夜,翌日一早,李成一行便告辞离开了,姚铁柱和姚二柱两兄弟将他送到村口官道上。 李成有又往大门内开了一眼,才依依不舍地分身上马,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似乎多了一个俏丽的小身影挥之不去。 冬去春来,人们又开始了一年的忙碌。 姚家先是麦穗母女乔迁之喜,一家人帮着她们母女两个搬入新宅院,接着操办了大林的婚事。 程小樱身为秀才的女儿,跟在父亲身边读过几年书,绝对称得上知书达理几个字,这一点让她从定亲开始就被婆家的人所看重,说到底姚家从根子上属于庄户人家,能娶到一个会识字的新媳妇进门,那是非常值得炫耀的荣光。 姚家长孙娶妻,自然是分外热闹,如今全村大部分的人都靠着给姚家打工过上了好日子,遇上东家办喜事,自然纷纷上门出力,提前几日就在村里摆开了流水席,到了正日子,新郎骑着高头大马,一路上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将长孙媳妇程小樱娶进了门。.c 翌日一对新人起个大早,程小樱主动去厨房给全家人煮饭,虽然家里如今有下人,还有专门做饭的厨娘,可是 在女儿成婚前,程娘子就特意叮嘱过,新妇一定要给公婆煮第一顿饭。 程小樱不敢忘记母亲的叮嘱,早早起床去厨房忙活开了。 大林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咧着合不拢的嘴跟在媳妇身后蹭进厨房,主动蹲在灶下帮忙烧火,小两口红一起做了一顿像模像样的早饭,把饭菜装进食盒又一起送到主院。 主院里早已坐满了一屋子的长辈,见小两口端着食盒进来都笑呵呵看着一对新人。 陶氏对这个孙媳妇越看越满意,忙不迭招呼两人赶紧放下食盒小心累着,回头不忘指挥几个看热闹的孙女上前帮忙摆盘子,嘴里还教导着几个孙女以后要跟着嫂子好好学,秀才家出来的闺女,比你们会识字,比你们能干,瞧这几样小菜做得,闻起来就香。 陶氏喋喋不休,便是何氏这个正经婆婆都插不上话,不过何氏向来是个温婉的性子,见婆婆对新进门的儿媳妇百般满意,心里只有更欢喜的份儿。 长辈们一番夸奖,程小樱粉脸更是羞得通红,不自觉想要把身子藏到大林身后去,大林则笑得像个憨子。 看着小夫妻甜蜜恩爱的样子,长辈们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结果就是送给新人的红包一个比一个丰厚。 刘氏坐在那里看着这对小两口,再看一眼自己家的二林,心里不由更加着急起来。年前开始丈夫出门都会带上大林跟二林两个,说是让他们早早接触家里的生意,尽早历练有好处,对于这个她当然极其赞同。 如今二林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自大林定亲后,上门给二林说亲的媒人越发多了,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上心,挑挑拣拣这么长时间,愣是没遇到合适的。私下里跟孩子爹商量了几回,孩子爹却一点儿也不着急,说什么再等几年也不迟的话。真是,急死她了。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丈夫回来,刘氏又说起儿子的婚事,姚二柱还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样子:你慢慢相看,咱二林不怕等,即便再挑个几年也不晚。 刘氏:...... 初春季节虽暖乍寒,果儿计划在春耕前跟着二伯的车队去长陵一趟。 包氏一听要去长陵立马来了精神,这么久没过去,也不知云绣阁在黄娘子的经营下怎么样了,虽说年前盘账云绣阁的账目清清楚楚,生意称得上是蒸蒸日上,根本不用担心。 可包氏尤其怀念那里的氛围,所有的绣娘包括黄娘子都对她恭敬有加,称呼她一声「二夫人」,除了自己闺女她就是云绣阁的第二东家。 所以这趟出去,包氏显得比果儿更加热心: 「闺女,趁着现在家里不太忙,是应该出去转一转了,黄娘子是个能干的,可云绣阁那么大的绣楼,咱们做东家的还是要时常去住上一阵子,亲自看着才妥当。」 果儿:「娘说的是,那这回娘还是打算跟我一起去长陵?」 包氏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当然,总不能闺女整天辛苦在外头奔波,我这个当娘的却在家里闲着,咱娘俩是一条心,以后你去我就去。」 果儿:「好吧,娘乐意就好,对了,东柳街的绣品铺你这两天过去看了,比之前怎么样?」 见女儿问道东柳街的铺子,包氏道: 「放心吧,当初把铺面交给晓红管着,算是交对人了,这丫头是个能干的,眼见着铺子的生意越发好了,我还寻思着要不要增添些贵重的绣品也摆到铺子里卖,说不定生意还能更好。」 果儿摇头:「还是不要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这间铺子当初开的时候定的是中档路线,面对的顾客是普通百姓,如今好不容易在那条街上做出名声,就接着做下去,没必要改变定位。 包氏见女儿直接否定了她的想法心里有 些失望,但很快又想开了,铺子里的事向来闺女说了算,生意上听闺女的准没错。 包氏想起一件事,便道:「还有个事儿,晓红家里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当初定亲的时候晓红让媒人跟婆家说了,等成亲后还想在咱家铺子里继续挣钱,婆家不能拦着,她婆家对此没意见。」 果儿对铺子里那两个姑娘印象也不错,尤其是晓红,性子稳重人也精明能干,闻言道: 「那就好,即便她婆家以后反悔,不同意她再出来抛头露面也不要紧,咱们现在手里有的是人脉,不怕招不到合适的人手。」 其实在这个时代,大户人家才会注重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繁文缛节,普通百姓家里,为了生计哪有那么讲究的,新媳妇嫁过去还能给婆家挣钱,稍微明白事理的婆家都不会傻到拦着不让出去。 母女俩正说着话,何氏带着两个女儿上门来了。 包氏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大嫂你们来了,快里面走。」 何氏笑着道:「想着你们这会儿在屋里,就过来说说话。」 果儿看见皂儿跟荚儿两个,也亲热地迎了上去,众人一起进了里屋围着炕桌坐下,果儿要去倒茶,被何氏拦住了。 「不用麻烦,我们吃饱喝足过来的,听说你们过几日要去长陵,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不知能不能行?」 见何氏说的委婉,果儿道:「大伯娘不必客气,有事直说就是。」 包氏也随口说道:「就是,都是一家人大嫂尽管开口,什么商量不商量的。」 何氏慈爱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荚儿,对两人说道: 「是这样的,你们也知道荚儿这孩子从小喜欢刺绣,这些年除了我这个半吊子师傅,也没个正经师傅教导过,就自己在家瞎琢磨,没事拿起针线绣个帕子,鞋样什么的。 前几天这孩子又跟我提起这事,我想着咱家自己开着绣楼,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给她在绣楼里寻个手艺好的绣娘当师傅,好让她正经学学这门手艺,也算是了了她自己的心愿。」 /87/87328/29300064.html 第二百四十三章 绣娘 果儿跟包氏闻言同时看向荚儿,都是一家人她们自是知道,荚儿性子腼腆,平时没事就喜欢拿起针线做绣活,可都没往请师傅这方面想过。 皂儿也适时说道:「三婶,果儿,我们可不是突然想到这个主意,荚儿她一直都喜欢刺绣,咱们姐妹几个中就数她的绣活最好,荚儿跟娘其实说过好几次了,这次好不容易我娘才答应帮她跟你们开口的。」 荚儿坐在那里静静听着娘和姐姐说话,害羞地小脸泛红,见大家都看向她更觉得不好意思了。 包氏呵呵笑道:「大嫂的意思是想要给荚儿寻个绣娘正经拜师?这事好办,等我们这次去了长陵,跟黄娘子说一声就是,云绣阁里有的是手艺好的绣娘,师傅不难找。」 何氏闻言欣喜道:「那就多谢三弟妹肯帮忙了,对了,我特地让荚儿带了几件她平时绣的绣品,想托你们带过去让师傅们看看,这孩子可值得教?」 说罢看向荚儿道:「快拿出来叫你三婶看看。」 荚儿害羞地一笑,把紧紧抱在怀里的小包袱松开放在桌面上,拿出里面包着的两个绣帕,一对枕巾,还有一双银线绣梅花的鞋样子来。 果儿凑上来细看,这几件绣品都是簇新的,上面用各种颜色的丝线分别绣着缠枝海棠、团花金菊、红梅映雪等图样,其中一个枕巾上还添了一对飞舞的彩蝶,姿态活灵活现很是拿得出手。 果儿自认绣艺一般,但她见识过不少好东西,荚儿的这几样绣品,跟她这个年龄的其他女孩子比起来,算是很出色的了,能绣出这样的东西绝对称得上心灵手巧。 包氏跟果儿细细看过后很应景儿地夸了几句,荚儿一张小脸更红了。 何氏见两人夸奖女儿心里也高兴: 「弟妹,果儿,要是觉得这事可行,那就麻烦你们从中给牵个线,也不求荚儿能学出什么名堂,孩子喜欢就当是圆了她一个心愿。」 果儿葡萄眼转了一圈说道:「荚儿姐,其实不用我们替你把这些绣品带过去,不如这次你跟我们一起走,到了长陵,请黄娘子为你挑选一个合适的绣娘教导你就成了,要不这来来回回的反而浪费时间。」 包氏一拍手掌:「对呀,既是咱自家的绣楼,让孩子直接跟着我们一块儿过去就成了。」 荚儿听了,眼睛顿时亮晶晶地看向何氏。 何氏其实心里本就有这种想法,可是她怕贸然提出来给果儿添麻烦,所以才想着先送几样绣品过去,现在听果儿娘俩一说,哪有不乐意的,忙张口道: 「那感情好,只要你们不嫌麻烦肯带着这笨丫头过去,我求之不得呢。」 果儿闻言伸手搂住荚儿道:「我们荚儿姐可不是笨丫头,她是我们姐妹中绣艺最好的一个呢,荚儿姐,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去长陵呢?」 荚儿哪有不愿意的,她激动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只一个劲地点头。 几日后,一行人跟着送货的车队到了长陵。 下了马车,荚儿抱着自己的大包袱,站在高大气派的云绣阁门前,激动地仰头看了半天,直到果儿喊她,才醒悟过来跟着走了进去。 里面正在营业,黄娘子收到她们过来的消息,早带人守在店门外,等马车停下,便上前问安,一面吩咐人拿行李。 果儿一路慢慢走进去,见大厅里各处招待客人的绣娘们柔声细语,井然有序,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包氏则端着身子放眼巡视了一遍,然后才满意地对旁边的黄娘子道: 「绣坊打理得不错,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得到主家赞许,黄娘子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 「娘子过奖了,这是我应尽的本分。」 众人到后 院略微修整了一番,包氏便匆匆跟着黄娘子去了前面铺子,果儿不急不忙带着荚儿在各处转了一圈,初来乍到先让她熟悉熟悉环境。 翌日,果儿带着荚儿到黄娘子面前说明来意。 黄娘子昨天就听包氏说过了,闻言习惯性地站起来上下打量起荚儿。 荚儿初来乍到本就有些紧张,现在被眼前这位气质不俗的妇人上下打量心里更是不安,局促地搓揉着双手。 黄娘子微微一笑,上前拉起她的手声音柔和地说道: 「荚儿姑娘不必紧张,你是果儿姑娘的堂姐,到了这里咱们便是一家人,不过,姑娘既有学手艺这份心,那我免不了要考教一些了。」 说着黄娘子抓着荚儿的一双手放在眼前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荚儿紧张地屏住呼吸却不敢抽回手去。 云绣阁开张前,果儿见识过黄娘子挑选绣娘的场面,明白这一行的规矩,不是会两下针线就能称之为绣娘的。 比如在这绣楼里做工的女子都可称呼为绣娘,其实她们的身份是不一样的,真正意义上的绣娘,是具有一定刺绣技艺的女子,且在刺绣方面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而能成为这一行顶级绣娘的,至少需要有十年以上的手艺,且有过人的绣艺才行,像那些入行不到两年的,只能称之为学徒,平常在绣坊里做的都是打杂的工作。 而考教绣娘,最重要的便是要有一双光滑细腻,没有任何瑕疵的双手,包括手上的指甲长短都是有规定的。 这里可不是莱阳老家的绣工作坊,做的是寻常绣品,只要针线手艺过得去就行,即便是做最高档的羽绒被,重要的是针脚细腻,并不需要在上面绣出多么精美的图样来。 所以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绣娘,首先过的第一关是拥有一双保养得当的纤纤玉手。 姚家这几年的日子今非昔比,平时家里的粗活都有下人去做,她们家几个姑娘,一双手早就不像几年前那般枯瘦、粗糙,而是变得细皮嫩肉。荚儿过了几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日子,她的一双手也保养得完全看不出往日的痕迹。 黄娘子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看向荚儿的目光愈发温和。 「姑娘的手还行,既打算学刺绣,以后便要更加注意保养,绣娘这碗饭可不是人人都能吃上的。除非,姑娘只是一时兴趣。」 荚儿一听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是真心想要学刺绣,就像,就像娘子这般。」 荚儿说完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咬着嘴唇又害羞起来。 黄娘子依旧是得体地笑着:「我明白了,姑娘才刚来,不用着急,我看你的绣品算是不错,我这就给你引荐一位师傅,你跟着她好好学上一段时间,只要姑娘肯用心,日后必有长进。」 荚儿听完黄娘子的话一颗心总算放回原位,眼神中带着期翼的光彩道: 「真的?谢谢黄娘子,我一定好好学。」 交代了荚儿的事,果儿放松下来,问黄娘子道: 「那三个孩子,大妞、二妞跟小花儿她们如今在做什么,这几个月以来她们表现如何?」 尽管自己比大妞大不了多少,可果儿称呼她们孩子一点都不觉得违和。 黄娘子闻言道:「她们都很好,大妞、二妞我让跟着绣娘们打下手,先学最简单的裁剪;小花儿年纪还小不敢让她拿剪刀,就让跟在旁边看着,这孩子很是乖巧,咱们绣坊人人都喜欢逗她说话。姑娘要不要见见她们?」 果儿想起小花儿那惹人怜惜的小身影禁不住也露出一丝笑意。 「这就好,这会儿不着急,晚饭后你让她们三个来找我。」 吃过晚饭,大妞二妞带着小花儿来到果儿屋子 里。 三个小姑娘白天就见到果儿一行人,可是她们知道不能随便上前打扰,所以都没有主动凑上前。 几个月未见,三个小姑娘似乎比原先胖了一些,性子也变得稳重从容起来,见了果儿跟荚儿坐在那里,忙上前屈膝见礼,态度谦卑。 看来黄娘子把她们教的很好,果儿心里默念了一句,转头跟荚儿说道: 「荚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大妞她们。」 几个女孩子都是性子温和的,很快彼此熟悉起来。 果儿问大妞几个:「你们来这里有段日子了,可还适应?」 大妞抬头道恭敬地回答:「回小姐的话,我们一切都很好,黄娘子吩咐我们跟着绣娘学习裁剪,我们学了好长时间了,前几日黄娘子还夸我们了呢。」 果儿点头表示满意:「除了裁剪,你们平日还做什么?」 这回二妞先开口:「我们还整理布料,学打络子,还有打扫屋子,一点儿也不累。」 大妞、二妞自从来到这里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在这里见到的人和事都是她们以前无法接触到的,每天看着心灵手巧的绣娘们,用自己的双手绣出一件件精美绝伦的绣品,心里羡慕的不得了,她们也想有朝一日成为这样有本事的绣娘,所以很珍惜现在的日子,对面前的小姐只有万分感激。 果儿看向小花儿,小姑娘一双懵懂的眼睛清澈透明,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果儿故意逗她道: 「三妞,你呢,都学了什么东西?」 小花被问蒙了,张口酝酿了半天,依旧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道:「我不叫三妞,我叫小花儿。」 果儿哈哈笑起来,她拉过小花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那小花儿说说你喜欢这里吗?」 小花儿点点头道:「喜欢,这里有好多姐姐,还有婶子,她们都对我很好呢,我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 果儿笑道:「怪不得,我摸着小花儿的肚子圆圆的,那你在这里想哥哥吗?」z.br> 小花儿:「想,几天前我哥哥还来看我了,还给我带肉包子吃呢,哥哥说让我在这里听话,我可听话了。」 小花儿的话逗得女孩子们都忍不住笑起来,屋子里的气氛更加融洽。 果儿歪头看着大妞二妞道: 「要不,我帮你们重新取个名字吧?」 大妞、二妞总是土气了些。 大妞、二妞听果儿这么说,想也不想直接点头道: 「好啊,我们听小姐的。」 果儿:「你们姓什么?」 大妞转着眼珠子想了半天,最后说道:「我记得堂哥说过,我们好像姓阮。」 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流浪,身边的小伙伴都叫她大妞,忽然被问起姓氏,还真有些陌生。 果儿:「这样啊,不如你们就叫晓兰,晓青,怎么样?」 阮晓兰,阮晓青,两个女孩子嘀咕了一阵,这名字好听又好记,两人都欢喜地连连点头: 「多谢小姐。」 小花儿也高兴地直拍手,都有一个「小」字,这下她跟两个姐姐的名字连在一起了。 /87/87328/29304358.html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夜探成瘾 晚上,果儿跟荚儿躺在一张床上。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到了晚上还是很冷的,当初买这个绣楼的时候,就发现屋子里没有火炕只有床,冬季没法像在家里那样,躺在烧得暖烘烘的热炕上睡觉,两姐妹干脆挤在一张床上睡,身下铺着厚厚的棉褥子,上面盖上羽绒被,倒也不觉得冷了。 果儿:「荚儿姐,你以后就在这里踏实住下,既然来了就好好学下去。不过,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比如说想要到达一个什么程度?」 荚儿仔细想了一阵,轻声道: 「我没想过,我现在就只想好好学,黄娘子说了,每个人的造化不同,同样的绣艺,有的人学会可能需要三年,而有的人一年就能学会,我不知道我能学到什么程度,可是我会很努力的。」 小姑娘暗暗下着决心,脸上的表情不复往日的羞涩,眼神也变得坚定。 果儿握紧她的手给她打气道:「我觉得你在这方面挺有悟性的,好好学几年,说不定真能闯出一番天地来,荚儿姐,我看好你。」 得到果儿的鼓励,荚儿眼神更加明亮,她不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可是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接下来的几日,果儿把家里各个铺子都转了一圈,了解了每个铺子的生意情况,眼下正是城中富户采买衣料,大肆做春装的好时候,她打算趁着这些时候多推出一些时新的衣裳样式出来。 还有那双面绣,有时间的话再做上一两件存上。原先放在云绣阁备用的几件双面绣,抵不住省城几位权贵出面强买都已经卖掉了,当然,有指挥使司这个大靠山,卖出的价格不菲就是。 所以她得抓紧时间再绣出来一两件才行,要不然等下次过来,可能连镇店的那件大屏风都保不住了。 云绣阁,晚上吃完饭,果儿跟荚儿凑在一块儿说话,索性把大妞,不,把晓兰、晓青跟小花儿三姐妹叫过来,人多说话更热闹。 荚儿已经跟这三姐妹混熟了,而三姐妹也很喜欢这位性子温柔的姑娘,大家坐下交流自己的学习成果,说着说着话题就偏到一边去了。 晓兰三姐妹从小跟着哥哥们乞讨流浪,日子虽然过得心酸,可她们也到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果儿姐妹没有见识过的事情。果儿一番引导,三姐妹便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见到过的有趣的事当笑话讲出来听,听得果儿姐妹笑个不停。 果儿笑够了问道:「你们去过那么多地方,最远到过哪里?有没有去过南方,或者是京城?」 晓兰摇摇头道:「南方最远我们去过褚州,京城没有去过,到了长陵这里,认识了更多的流浪儿,我们就在一块儿乞讨,一直都没有离开了。 不过我知道狗蛋去过京城,狗蛋是跟我们一起的小伙伴,现在在乡下跟我堂哥他们一块儿喂鸭子呢。以前他跟我们炫耀过好几次去过京城的事,还说京城可大了,那里的人也都很有钱,见到讨饭的小叫花子,从来都是给钱的,还说他不止一次讨到过银子呢,哼!真够吹牛的。 我堂哥问过他,京城那么好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他就哼哼唧唧说不出来了。」 「哈哈哈......」 女孩儿们笑得前仰后倒。 晓青问道:「果儿小姐,你去过京城吗?」 果儿:「没有,我其实最远也就来的长陵,不过,以后我肯定会去京城的,我们家的生意会一点点往外发展,说不定若干年后,我会在京城买铺子,做生意。」 果儿扬起小下巴,信心满满地说道。 见几个女孩儿满眼羡慕地看向她,果儿大方地一挥手:「你们不用担心,现在只管用心跟着绣娘们学习,说不定到时候我还会在京城开更大更 好的绣楼,到时候把你们都接过去,在那里生活。」 「真的?」 女孩们被她描绘的蓝图吸引,眼中都冒出希翼的光彩。 果儿也想起一个笑话,津津有味地讲起来: 话说一个穷乡僻壤的土财主头一次进县城,回去后跟村里的乡亲们炫耀县城的繁华,有人问:你见到县太爷了没? 那土财主得意洋洋地说:当然见到了,县太爷很客气,请我去他家歇脚,还请我吃了一顿饭呢。 真的?县太爷请你吃的啥? 土财主:炸油饼子,炒鸡蛋。好家伙,炸了满满一大盘子的油饼子,一大碗炒鸡蛋,管够吃! 众人艳羡道:那你可吃美了。 土财主更加得意:当然,人家县太爷多有钱,天天都是炸油饼子炒鸡蛋,想吃多少吃多少。 女孩们听了笑个不停,谁也没有听到窗外传来轻微的声音。 又聊了一会儿女孩们散去,荚儿也回了隔壁自己的屋子,果儿一个人坐在灯下毫无睡意,索性取出裁好的纸张铺了满满一桌,埋头对着上面的草稿描补起来。 头顶忽然投下大片阴影,果儿脑子慢了几拍,待反应过来抬头,就见某人已经好整以暇坐在对面。 果儿顿时没脾气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眼神暗沉扫向来人。 沈默自觉理亏,见小姑娘看过来有些心虚地低咳了几声: 「丫头来长陵好几日,怎么连个信都不传给我?」 果儿:还用传信吗?您老人家会不知道?这第几次了,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当然,心里再恼恨,还是调整了一下情绪,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表情说道: 「本应该去拜访沈大哥的,可是怕你公务繁忙,不敢贸然打扰,想着过两日再去的。」 幸亏给荚儿姐另安排了屋子,若是不小心撞在一起,那可就说不清了,想到这里她又赌气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你几时过来的?」 「你刚才讲笑话的时候。」 果儿:...... 沈默见她依旧绷着小脸,知道她又恼了自己,嘴角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寒潭般深邃的眼眸直直看过去,像要把眼前的小姑娘看进心里去,几个月不见,似乎又张开了一些。 两人就这么盯着彼此看了一会儿,果儿脑子才转过弯来,急忙垂下眼帘,语带委屈地低声说道: 「那个,沈大哥,以后有事您能否青天白日现身,我家有大门的。」 沈默故作镇定地说道:「是我鲁莽了,白日公务确实繁忙,忽然想起你上次给我写信,提到玉茭种子的事,便过来告诉你,玉茭种子我帮你弄到了一些,明日一早便命人给你送来。」 果儿眼睛一亮,年前她收到沈默送来的那几根玉米棒便起了贪心,厚着脸皮写信给他,委婉地表达了想要更多玉米种子的想法,难道说还真弄来了? 看着女孩儿终于转变情绪,亮晶晶的葡萄眼看向自己,沈默心里舒了口气,不枉他几乎把京城里交好的亲戚同僚都跑遍了,最后总算弄到一袋玉茭种子。 沈默:「没想到你喜欢那东西,我这回带给你的种子足够你种好几亩地的,你是打算把你家花坛都种上吗?」 果儿不赞同地看过去:「哪里会种在花坛,那可就浪费了,沈大哥不知道这是上好的粮食作物吗?种好了的话可是比小麦、水稻还要高产,这是普及民生温饱的大事,没想到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竟然把如此好的农作物当做花卉来种植观赏,那才叫白白浪费呢?」 哦? 沈默对此倒真是一无所知。 「高产 的粮食作物?谁跟你说的,你又是在哪里见过?」 果儿狡黠地转动着眼珠子,犹如搜肠刮肚找理由的小狐狸: 「好像是在书肆买书的时候,在一本杂书里看到过的,唉,可惜当时不懂事,没有把那本书买下来,记得是一本介绍外洋事务的杂书。」 沈默对小姑娘这番借口丝毫不信,但也不会戳破,顺着她的意思接口道: 「那倒是可惜了,真没想到书肆里还有卖这类杂书的,下次见了一定要买下来。」 果儿点头表示同意:「对,不过,我当时大略翻看了几页,记得上面有记载如何种植玉米的方法,所以想着试一试。」 沈默眉头一挑:「玉米?嗯,这个称呼倒也不错。既是这样,你只管拿去种,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果儿挑眉一笑,等着吧,她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沈默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小表情心情也愉悦起来: 「这次从京城回来,顺便又带了几只肥羊,不知我有没有这个口福,能吃到果儿亲手做的美食。」 果儿现在满脑子的玉米种子,心情甚好地一扬下巴道: 「这有何难?沈大哥想要吃羊肉的话,明日我叫人出去采买调料,等弄好了调料便可以请沈大哥享用。 不过,绣楼这边都是女子,恐怕不太方便,不如我们改到烤鸭铺那边,正好约上我二伯他们,吃涮羊肉、烤羊肉顶顶重要的是气氛,人越多越热闹,羊肉也越发好吃。」 见小姑娘说得高兴,沈默嘴角笑意更浓:「那就这么说定了。」 翌日,沈默果然早早派人送来了一个大袋子,果儿打开细细查看一番,又抬起来掂了掂,心里对某人昨日冒失的行为有所舒缓,有了这些玉米种子,她便可以大展身手了。 「果儿姑娘,沈大人命我提醒姑娘,别忘了明日的饭局。」 那位送玉米过来的护卫说道。 果儿:「......好的。」 放好玉米种子,果儿立即叫来一个厨娘,列出做羊肉要用到的调料单子,吩咐她立即出去买回来,做涮羊肉烤羊肉的调料是件很费时的事,看来今天得在厨房呆上一天了。 /110/110998/32087317.html 第二百四十五章 买庄子 果儿跟二伯坐在铺子里盘账,去年外边这几个铺子陆续开业,独有的生意就是好,玩具买卖、烤鸭卤肉,还有云绣阁的生意目前都很不错,收入也趋于稳定,到现在不但收回了所有成本,账目上还略有盈余,这让果儿欣喜不已。 果儿心里盘算着手头的盈利,斟酌着说道: 「二伯,我想在长陵这边买个庄子?」 姚二柱有些吃惊地道:「丫头,才刚回了一点本你又想把钱花出去了?不如等过段日子再说吧,咱好不容易在这边站稳了脚跟,还是多操心铺子的经营,买庄子啥的不用这么着急,再等等。」 姚二柱心里想的是求稳,也舍不得把刚赚回来的银子马上再撒出去,现在他有些理解家里老爹为啥守着粮食不让卖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成果,放在那里拿眼睛看着心里也踏实呀。 果儿却不是这么想的,她的脑子带着二十一世纪的思维,与其把大把的银子换成银票压箱底,不如拿出来钱生钱呢,这个时代的钱庄,存钱可没有利息一说,当然,要是想跟钱庄借钱那就另当别论了。 果儿:「二伯,咱们挣钱不就是用来花的,何况又不是乱花,买了庄子放在那里,每年田地里的出息又是一笔收入,这是实打实的好买卖,二伯您想想家里那个庄子,年前盘账您还说有机会要多买几个庄子呢。」 姚二柱肉疼地在心里扒拉了一阵,罢了,也是自己目光短浅,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这种事还是听侄女的没错。 想通了这一点,姚二柱咬咬牙表示同意了。 果儿打了个响指,说通了二伯那就好办了,不过她知道买庄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如赶明儿叫纪青先跑一趟指挥使司,拿了某人的帖子再去牙行办事,那些人见了上头贵人的帖子肯定会尽心尽力。 当然,这次有多大能力就办多大的事,尽手头上现有的银子挑选庄子,不需要某人财力加盟。 那日为了某人涮羊肉吃得尽兴,她在旁边又是布菜,又是亲自烧烤地伺候了大半天,总算换来他老人家几句「不错」的话,现在不过是收点利息回来,副指挥使的名头,不用白不用。 纪青得了果儿的嘱咐很快跑了一趟指挥使司,顺利拿到沈默亲笔写的帖子,又跟着姚二柱去了牙行看庄子。 铺子里当初收的那帮小乞丐,除了纪青都派到乡下去养鸭了。纪青因为口齿伶俐腿脚也勤快,而且他在这里流浪两年,对长陵城的环境非常熟悉,因此被姚二柱看中留在铺子里,如今专门管外出跑腿的差事。 牙行这次的办事效率极高,不出两日便帮着他们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庄子。庄子不大,也就三百多亩地,带着一个小别院,几户下人,最重要的是价格竟然格外叫人满意。 话说省城的土地价钱比莱阳城贵上许多,上好的庄子一亩地至少足足多出一两银子的价格,且往往有价无市,很难碰到合适的庄子。 他们这次的运气实在是好,看中的这个庄子,地是上好的庄稼地,周围水利方便,带着的小别院跟那几房下人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最重要的是价钱划算,据说庄子的主人急于出手,所以价格定得很低,恰好赶上他们要买,于是捡了这个大便宜。 姚二柱也没想到会碰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把庄子里里外外一番仔细查看,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当下付了定金,催促牙人赶紧去办妥手续,生怕跑慢一步被别人抢了先。 牙人拿了银子呵呵笑道:「姚二爷别急,这庄子绝对跑不了,您银子都付了不是?」 说罢牙人笑呵呵拿着银子去办事了。 办妥了手续,姚二柱拿着盖有官印的地契放在果儿面前,眉飞色舞把他今天买地的好运气细细说了一遍,末了才有空捧着桌上的 茶壶喝起来,今日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果儿却听得皱起眉头,这也太巧了些,莫不是穿越女的福利,到哪里都有光环罩着? 总觉得哪里不对。 指挥使司,牙人毕恭毕敬站在沈默面前回话。 「大人,您吩咐小的办的事,小的都已经办妥了,那庄子低价卖给姚家,官契上写的是姚果儿的名讳。」 说罢,牙人把一张银票双手捧着放在桌面上。干牙人这么多年,这种事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碰到过,牙人早已见怪不怪。 沈默满意地点点头:「办的不错。」 牙人惶恐地从一旁副将手里接过赏钱,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方退了出去。 这个庄子是沈默一年前置办的,接到果儿让纪青传过来的信,他便有了这个想法,小丫头既然想买庄子,恰好他名下有,不妨暗中送个人情也不错。 接下来的日子果儿便待在云绣阁里埋头做事,除了推出今年的春装样式,还绣了两副砚屏的双面绣,砚屏尺寸不大,费不了多久的功夫,从时间上来说正合适。 谷雨将至,春耕来临,姚二柱早早带着车队回去了,看着荚儿渐渐熟悉了这里她也算放心下来,她要赶回去种玉米。 想起沈默的不好伺候,她还是叫纪青去送了一封信,告知他自己跟包氏准备回莱阳的事,省的以后又被某人按个不辞而别的罪名。 原本跟二伯商量好了,家里到时派几个长工赶马车过来接她们回去,启料到了走的那日,李成骑着一匹马蹬蹬蹬到了她们跟前。 潇洒地跳下马,李成走到果儿母女面前,先是抱拳跟包氏打了个招呼,随后咧着嘴边笑边解释道: 「婶子,果儿妹妹,我们大人知道你们今日启程,特意命我一路护送你们回去。」 包氏闻言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哎呦,沈大人真是太热情了,那怎么好意思呢。」 这位大人脾气真好,竟然叫自己婶子,呵呵呵。 果儿皱起眉头看向李成道:「不用麻烦李大哥了,我家派了马车过来,这一路上我们也走熟了,不会有事的。」 李成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果儿妹妹不用客气,其实我这趟去莱阳还有别的事,我们大人派我去给沈县令送公函,还有私信,即便不跟你们同行,我也是要出这趟差事的。」 说罢一双小眼睛饱含深意地看向果儿。 果儿直接忽略了他对自己的称呼,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再纠结,虽说这条路走顺了,可是多一个穿戎装的在旁边更加保险。 一辆马车一匹马晃悠悠走在路上,包氏如今做马车的不适感还是比较明显,走了不大一会儿,就掀开帘子趴在车窗上,把脑袋伸出来透气。 李成骑着马走在旁边,见包氏掀开车帘以为她有什么事,忙上前问候。z.br> 包氏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晕马车而已。 李成:「那无妨,我跟您说说话,您就不那么难受了。」 两人便拉起了家常。 包氏跟他说了没一会儿话题便转到沈默身上。 「李大人,你们沈大人今年二十好几了吧?来长陵这么多日子,也没有拜访过你们大人的家眷,怪失礼的?」 李成:「我们大人今年二十有五,说起来孤家寡人一个,还没有娶妻呢,所以婶子不必觉得失礼。」 包氏觉得有些诧异又问道:「是吗,沈大人这么大岁数还没有娶亲,那应该定亲了吧?」 李成摇头:「没听说大人订过亲,不过婶子,这没什么奇怪的,像我们这些吃军粮的常年待在军营里,二十好几娶不上媳妇的多的是了,像我,今年 二十二了也还没有娶妻呢。」 说罢,李成一张脸微微泛红,小眼神不好意思地朝马车里瞅了瞅。 包氏一听李成也没有娶上媳妇,不禁热心道:「嗨!你早说呀,咱们云绣阁好几个未定亲的大姑娘呢,各个都是手艺上好的绣娘,可惜身份上是低了一些,也不知道李大人能不能看得上?」 转而想到李成千户长的身份,包氏又说到:「不过李大人堂堂千户长,我们云绣阁的绣娘确实有些配不上,等以后有了合适的婶子给你留意。」 李成闻言忙摆手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还一事无成,有道是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我不着急,等过两年再说不迟。」 包氏不赞同地看着他:「李大人谦虚了,您都做到千户长的官位了,哪里是一事无成,也是,说不定日后李大人的好姻缘还在后头呢,就凭你现在的身家,即便大户人家的小姐也配得上。」 李成害羞地低下头:「婶子这是瞧得起我,我不急,真的不急。」 (加更一章,新年快乐!) /110/110998/32090755.html 第二百四十六章 种玉米 果儿坐在马车里,无聊地听着她娘和李成说话,马车上颠簸,想要看书打发时间都不行,除了跟人说说话也没有别的消遣的办法,心里开始琢磨起回家种玉米的事。 到了中途歇脚的小镇,车夫是跟着姚二柱来往过几次的老人,熟门熟路把车停在经常歇脚的客栈前打算去订房间,李成麻利地跳下马背,把马绳丢给迎接出来的店小二大步走进客栈。 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李成朗声对掌柜的道:「定三间上房,一间通铺。」 不等掌柜的说话,后面的车夫忙跑上前来阻拦: 「李大人万万不可,出来时我家二爷给过我住店的银子了,不用您破费。」 包氏跟果儿也走了进来,包氏一见这阵势也上前道: 「是呀李大人,你一路护着我们,这吃饭住店和该我们来负责才好,哪能要你掏钱呢?真是折煞我们了,呵呵呵。」 说罢包氏上前麻利地拿起桌上的银子往李成怀里塞,李成见状也不争抢,又去吩咐小二把菜单拿出来准备点菜。 果儿无语地看着三人为谁付银子你争我抢,那车夫是姚二柱提前嘱咐过的,见这位大人跟自家太太明着抢他的活计,急的脑壳上都冒出汗来了。 接下来的两日几人的相处方式依然如此,每到一处歇脚的地方必是一番你争我抢,客气的不得了,等到了莱阳地界,三个人倒是比出发前熟稔了不少,车夫感慨地对李成道: 「李大人,我还真没见过像您这么平易近人的当官儿的呢,您这样的人品一准儿官运亨通,飞黄腾达!」 包氏此时对李成印象已经很好,听他这么说也凑趣道:「那是肯定的,李大人一表人才又有本事,肯定前途无量。」 李成谦虚地摆摆手,啥量不量的,能给婶子留下个好印象,他就知足了。 李成一直把他们送到上姚村口,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打马离去。 到了家门口,果儿便叫人把车上那袋玉米种子搬下来,给她送到东跨院去,这东西来之不易,在播种前她要亲自看着才放心。 春耕已经开始了,姚铁柱带着人先把庄子上的地都种了下去,剩下村子那些地,打算这两天就开始播种。 主院里,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好奇地看着果儿摆放在桌子上的一盘子玉米种子,半天没人吭声。 听侄女口若悬河说了半天,姚铁柱将信将疑地开口问道: 「这......玉米真能当粮食?」 「当然!」 果儿肯定地点点头。 姚老爹也迟疑地道: 「这玩意儿......咱见都没见过,真的能吃?」 果儿再点头。 姚老爹皱着眉头思量半天,又问道: 「就算能吃,可是咱从来没有种过,万一要是种不出来......」 姚老爹实在担心,孙女把这盘种子夸得跟朵花儿似的,不就是想劝他们拿出十几亩地去种这种从没见过的东西,万一要是种不出来,那地可就白瞎了,那得耽搁多少口粮?想想姚老爹就心疼的不行。 果儿:「爷,不会种不出来的,这可是沈大人特意从京城弄回来的金贵种子,加上上次送来的,一共四十多斤呢,按一亩地两斤半种子的话,只要十八亩地就够了。」 果儿对于种植玉米很有信心,且不说前世她亲自种过,这东西本身就很好种植,不但耐旱、耐寒、还耐贫瘠,换句话说就是不挑地方,好养活,给点儿生存空间就能生根发芽,只要稍微勤快一点儿,完全不必担心种植不成功。 只是众人一听她说十八亩地心里俱是一颤。 姚铁柱 试图再劝:「果儿,种地的事你不懂,先不说这玩意儿能不能种出来,就算种出来要是不能当粮食吃,那可咋办?」 果儿明白要想让长辈们一下子腾出十八亩地,来种植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确实困难,只能清清嗓子接着劝道: 「种玉米其实不难,咱家常年种地肯定能种出来,人家沈大人也说了,这玉米在京城有人吃过,即有人吃过那就不用担心。」 众人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果儿看了一圈不禁有些挫败。 姚二柱开口道:「爹,大哥,我看要不就听果儿的,腾出十八亩地种玉米,果儿都说了,这玉米能吃,既然能吃咱还怕啥?种子撒下去总有收获,不会浪费地的。」 姚老爹不成想老二竟然也支持,不由狠狠瞪了这儿子一眼,十八亩地,万一要是种不出来,这得耽搁多少粮食呀! 果儿知道万事开头难的道理,何况是土地当做命跟子的庄户人家,于是她打算退一步。 「爷、大伯二伯,要不这样吧,咱家拿出十亩地,剩下的我跟我娘说好了,种到桃花村那边去。」 听女儿提到她,包氏便开口附和道: 「对,回来的路上果儿跟我商量过了,我打算把我那片地腾出来几亩种玉米。」 包氏如今对女儿的话言听计从,虽然她对玉米这东西也是心存疑虑,可是既然女儿说行,还说保证不会让她吃亏,她便选择相信女儿,没犹豫多久便答应下来。z.br> 如今她手里来钱的渠道越来越多,去年一年除了月银、分成,另外云绣阁的买卖独算在果儿名下,果儿给自己娘亲自然不吝啬,又是额外一笔报酬。 如今她早还清了当初买地借女儿的银子,年前回娘家时,瞅着机会又买了十亩地,一并交给她两个兄弟打理。如今她名下已经有三十亩地了,腾出来八亩地还是很容易的。 听包氏这么一说,姚老爹跟姚铁柱又不好意思起来,姚老爹咬咬牙道: 「那倒不用,不就十八亩地吗,咱家又不是腾不出来,要种就都种一块儿,省的到时候果儿丫头来回跑,就这么说定了,老大,你明儿就去地头,看着划出来十八亩地,种玉米!」 姚老爹松口,于是这事很快敲定,姚铁柱在离村最近的那片地划出来十八亩。玉米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划出的地离村子近一些以后伺候起来也方便。 阳春四月,谷雨过后,其他农作物都陆续种植完成,姚家开始了玉米的种植。 划出的这十八亩地姚铁柱叫人提前施过肥了,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便在果儿指挥下领着长工们开始翻地、下种,把舀在碗里的玉米种子一粒粒洒在地垄上,后面的人再合上地垄,就算种了下去。 姚铁柱对这片玉米地伺候得格外精心,天天跑到地头来查看几遍,生怕有个差池,若不是侄女一再强调玉米属于耐旱植物不能浇太多水,他早就叫长工们把这片地浇了好几遍了。 终于盼到地里的幼苗破土而出,姚铁柱才算松了一口气。等幼苗再长出一些,按照侄女教的拔掉多余的小幼苗,只留中间长得最粗壮的,这样玉米会长得更快更好。 风和日丽的下午,上姚村地头走来一位身穿葛青色步步高升团花茧绸直缀的中年男人,那人身后还跟着两名年轻的随从,三人一路走一路放眼地头四处观望。 不一会儿来人到了姚家这片玉米田边。只见禾苗深处一群汉子一字排开,蹲在田间正在给麦苗除草,沈县令站在田边观望了一会儿,确定眼前这一片应该就是外甥说的姚家的玉米地,回身制止身后的随从不再跟着,自己迈步走进田里。 姚铁柱正带着长工低头专心除草,没有注意到身后走过来的人。 沈县令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田垄上已经长到一尺来高的幼苗,姚铁柱这才发觉,转头看着来人皱起眉头。 「你是?」 沈县令温和地看着他问道:「这位兄弟,你这田里种的可是玉茭?」 姚铁柱看来人一身乡下富绅的打扮,气质儒雅态度也谦和,便客气地说道: 「这不叫玉茭,叫玉米。」 沈县令想起外甥在信中提过的名字,点头附和道: 「对,玉米,这就是玉米?没想到长势甚好。」 他蹲下来伸出手去抚摸着眼前青色的叶苗。 姚铁柱更加疑惑:「这位老爷找人还是?」 沈县令抬头看着他呵呵一笑:「在下唐突了,我外甥叫沈默,他曾写信告诉我说你们家种了玉米,趁着今日有空闲我便过来看看。」 姚铁柱见他提到沈默并自称是其舅舅,立马觉得亲切起来: 「原来你是沈大人的亲戚,失礼,真是失礼了。」 沈县令见他面目憨厚,说话铿将有力,手上的小锄头还一刻不停地锄着地,对其顿生好感,两人便在地头随便聊了起来。 这些玉米种子都是沈大人送的,眼前这位老爷又是沈大人的舅舅,姚铁柱便毫不隐瞒地跟其介绍起玉米的种植。 两人蹲在玉米地里聊了半天,累了便直接坐在地上休息片刻,沈县令也不避讳,随着姚铁柱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水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方站起身来朝四周看去。 此刻骄阳渐渐下去,微风习习,远远望去田间到处都是耕作的农人,穿梭在一片青绿中,沈县令看了一圈只觉得身心舒畅。 因为今日有客人来,姚铁柱吩咐长工们几句,自己带着沈县令出了田间。 姚铁柱:「沈老爷,既然来了一定要到家去坐坐,沈大人是个好官,对我们家是有恩的,您是他舅舅,我们更应该好好招待。」 沈县令正有此意,见他这么说也不推辞,呵呵笑着随他往姚家大宅走去。 一进姚家,迎面便碰到姚二柱,一听来人是沈默的舅舅,姚二柱立马愣在哪里,他脑子转了又转,没错,他明明记得沈大人的舅舅只有一位,乃是本城的沈县令,莫非这位...... 姚二柱狐疑地看看大哥,姚铁柱莫名其妙,闹不清平日里爽朗的老二咋突然不吭声了。 姚二柱冲着沈县令双手作揖,试探地问道:「沈大人的舅舅乃是咱们莱阳城父母官,敢问您可是县令沈大人?」 /110/110998/32090756.html 第二百四十七章 表妹来袭1 沈县令笑着点头。 姚二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草民拜见县令大人。」 姚铁柱后知后觉,方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这件天大的事,腿一软也跪倒在地。 沈县令忙弯下腰想把这哥俩搀扶起来,姚二柱顺势站了起来,可怜姚铁柱两条腿软的半天起不来。 兄弟俩毕恭毕敬请沈县令来到主院,老两口知道家里来了县太爷,表现比姚铁柱好不了多少,扑通一声跪下口呼「青天大老爷。」 慌得沈县令忙上前搀扶起老人家,一面呵呵笑着道: 「老人家快快请起,我外甥跟你们彼此相熟,你们可不能跟我见外了,今天我就是来走亲戚,串门子的,呵呵呵。」 沈县令始终一副平易近人的态度,也不自称「本官」,见县令大人丝毫没有摆官架子,姚家人渐渐放平了心态,变得更加热情,姚老爹连连叫厨房被饭,打算好好招待县令大人一番。 众人安定坐下来后,沈县令说起了来意,问道: 「沈默信中说这玉米能当粮食,这要是种植成功了,老人家,这可是为天下百姓立了大功一件,到时本官自会上奏朝廷,把你们的功劳报上去。」 姚老爹赶紧拱手说道:「看大人说的,这都是沈大人给的机会,孩子们也觉得新鲜就试着种下去,只是咱们也是头一回种这种稀罕玩意儿,还不知道能结出个什么瓜来呢,不过大人请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种。」 沈县令点点头:「那本官就拭目以待了。」 因是招待县令大人,家里的男人自然都过来作陪,何氏等人在摆好饭桌后自觉地退了出去,姚二柱偷偷叫媳妇刘氏去告知果儿一声,看那丫头要不要过来见见县令大人。 刘氏哼哧哼哧跑到东跨院把事情一说,果儿也颇觉意外,她迟疑着问道: 「二伯母,县令大人来咱家,可曾特意提到过我?」 刘氏想了想:「这倒没有。」 果儿心里琢磨,可能沈大人并没有告诉沈县令姚家有她这号人,既然县令大人并未特意提及,那自己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打定主意便跟刘氏直说不过去了。 刘氏见她确实没有去见县令大人的打算,便点头道:「也好,那我就过去跟你二伯说一声。」 因天色不早了,沈县令在姚家并没有久留,吃过饭便带着随从匆匆回了县城,临走时又特意嘱咐众人好好种植,等玉米收获的时候,他会带着县衙的人亲自来称亩产量,所以在玉米收获之前一定要保证不能让产量受损。 姚家人郑重点头,姚老爹带着一众儿孙恭敬站在姚家大门前,目送县令大人离开后,方挺起腰杆喜气洋洋回了自家。 天爷!县令大人竟然来他们姚家了,跟他们一块儿吃饭,还说了半天话,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此刻的姚老爹只觉得走路都有些晕乎乎。 一辆马车随着人流缓缓进入长陵城,赶车的小厮转头对车里面喊道: 「小姐,娘,咱们进城了,是先找一家客栈呢,还是直接问路去指挥使司?」 听见儿子的声音,叶嬷嬷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道: 「直接去指挥使司吧,等找到沈大人,或许他会给我们安排住处的。」 小厮道了一声好嘞,便架着马车继续往前驶去。 马车里,叶慎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有了褶皱的衣裳,不安地对叶嬷嬷道: 「嬷嬷,我这个样子太狼狈了,待会儿怎么见表哥?要不还是先找一家客栈休息一夜,明日再去找表哥不迟。」 连续赶了十几日的路程,好不容易快要见到人了,叶慎儿只想光鲜亮丽地出现在表哥面前。 叶嬷嬷 安抚地看着她道:「就是这样才叫小姐去见沈大人的,等沈大人看到小姐为了他一路上风尘仆仆,或许才能更加体会小姐对他的一番情义。」 一旁的贴身丫鬟小环也劝道: 「小姐,还是听嬷嬷的吧,咱们就这个样子找上门,说不定沈大人见了小姐,会更加心疼小姐呢。」 叶慎儿想想也对,便不再做声,这一路上马不停歇地赶路,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且不说,中途还险险遇到一次抢匪,若不是运气好恰巧碰到一家镖局押送货物路过,出手救下她们,还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呢。 不过眼下这一切都值了,等见到表哥就好了。 赶车的小厮一路打听,好不容易到了城内指挥使司那条街上,远远望去,那威严的大门还有门口守卫的士兵让人望而却步,小厮忙止住缰绳不敢再往前去。 叶嬷嬷从马车里伸出头来往前看了看,对儿子说道:「就把车停在这里,你上前去问话,就说咱们是京城来的,找沈大人,报上李府老夫人的名号。」 小厮应了一声从娘手上接过几块碎银,跳下马车朝门口的兵士走过去。 不一会儿小厮就垂丧着脸回来了。 「娘,小姐,那守门的军爷说沈大人不在,这段日子一直待在郊外军营练兵,什么时候回来就说不定了。」 「什么,在郊外军营?」 车上的三个女人面面相觑。 叶慎儿道:「嬷嬷,现在怎么办?」 叶嬷嬷想了想无奈地道:「还是先找个客栈歇下吧,眼看快要天黑了,咱们这会儿找出去的话肯定来不及,只能等明日一早,去军营找人了。」 叶慎儿颇觉失望,只好道:「好吧,听嬷嬷的。」 几人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又给叶嬷嬷的儿子在一楼要了一间下等房,暂时安顿下来。 屋子里,叶嬷嬷跟小环伺候着叶慎儿梳洗完毕,叶慎儿懒懒地歪倒在床榻上,精致的柳眉轻蹙,一双纤手无聊地摆弄着散落在胸前的青丝。新 自从做了这个大胆的决定,她带着嬷嬷跟贴身伺候的小环,由嬷嬷的儿子架着马车,就这么从京城跑出来,一路上提心吊胆近半个月,总算是有惊无险赶到了长陵。没想到运气不好,竟然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表哥。 叶慎儿悠悠叹道:「我们这么不辞而别,也不知外祖母会气成什么样子?」 叶嬷嬷和小环对望了一眼,心想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用,当初两人可是都苦口婆心劝过小姐的,无奈小姐根本听不进去,一心一意要偷跑出来。 可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叶嬷嬷心里暗叹一声,走上前去坐在床边,伸手轻轻给她捶着双腿道: 「小姐,咱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老夫人是小姐的嫡亲外祖母,即便再生气,等我们以后回了京城,小姐好好给老夫人赔个不是,想来老夫人看到小姐得偿所愿,也不会过多为难小姐的。 眼下只能先找到沈大人,等见到沈大人,若是沈大人心里有你,肯疼惜你,这事就圆满了。」 叶嬷嬷怜爱地看着自家小姐,心里其实不无担忧,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跑出来,那位沈大人心里有小姐倒也罢了,要是没有,小姐这番行为便是毁了自己的名声,所谓奔为妾,聘为妻,那沈大人若不是个靠得住的,将来负了她们小姐,更是无法再回头。 只可惜小姐根本听不进她这个奶嬷嬷的劝,一意孤行非要跑出来,小姐是她一手带大的,自从没了亲娘,便是她这把老骨头始终跟在小姐身边,无论小姐做什么,她既然劝不动,那就全力帮她,再不济,最后还有京城老夫人在。 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 候,自己厚着脸皮回去求老夫人就是了,想来老夫人看在祖孙一场的份上,会心软伸手拉小姐一把的。 叶慎儿:「嬷嬷,你说明日表哥见到我,他会怎么对我?」 想到明日就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了,叶慎儿一颗芳心既忐忑又不安,万分纠结起来。 叶嬷嬷为了让她宽心接着劝道:「莫要担心这么多,小姐正当二八年华,又长得一副花容月貌,那沈大人据说今年都二十有五了,再说小姐好歹也出身官宦人家,舅舅乃翰林院侍读学士,对沈大人又是一片痴心,他只要不瞎,就能看见你的好。」 小环也在旁边插嘴道:「是呀小姐,嬷嬷说得对,小姐这么美,沈大人说不定早就对小姐动心了。」 两人的话叫叶慎儿不安的一颗心渐渐平复,她抬头对叶嬷嬷道:「夜深了,嬷嬷也早点去休息吧,明天还要陪着我出城呢,这一趟出来,真是辛苦嬷嬷了。」 叶嬷嬷:「我的好小姐,都是老奴该做的事,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倒是小姐为了那沈大人吃了这么多的苦,老奴看着都心疼,但愿沈大人见到小姐后能不付小姐对他的心意。」 说罢嘱咐小环道:「小姐胆小,晚上值夜警醒着些,等小姐睡着了你再打盹儿。」 小环屈膝行礼:「是,嬷嬷。」 (加更一章,新年快乐!) /110/110998/32095297.html 第二百四十八章 表妹来袭2 郊外大营,沈默一身戎装威风笔直地站在那里,冷厉的双目鹰一般盯着正在校场上上下翻滚的士兵,一个属下从外面走过来恭敬地报告: 「副使大人,军营门外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小厮,还有一名嬷嬷,说是从京城过来的,想要见您。」 沈默一听京城,下意识以为是李府老夫人派来的人,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老夫人派来的人会有什么急事,竟然寻到郊外大营来了?于是开口问道: 「可有问他们姓什么,有什么事?」 属下答道:「问过了,那位嬷嬷说她们家小姐姓叶,说是专程来找大人的。」 属下说完垂下眼帘遮住自己骨碌碌乱转的小眼神,一位小姐,来找他们的副使大人竟然找到军营里来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稀罕事儿。 沈默一听是位小姐眉头便皱在一起,印象中他所认识的小姐,姓叶的,只有李府养在老夫人膝下的那一位,可他跟那位叶小姐仅仅是认识而已,并未有过其他交集。 沈默盯着校场中训练的士兵纹丝未动,旁边的属下见大人并未说话便在一旁默默等着。 半晌沈默道:「你说车上有个嬷嬷?」 属下:「是。」 沈默:「把那嬷嬷叫进来。」 属下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叶嬷嬷跟着人走了进来。沈默定睛看过去,并不是李老夫人身边的那几个见过的嬷嬷,于是看着来人上下打量。 叶嬷嬷谦卑地走到沈默跟前,先是屈膝行了一个礼,然后才开口道: 「沈大人,老奴跟着我们小姐冒昧从京城赶来,只为投奔大人,还望大人见我们家小姐一面。」 沈默一听叶嬷嬷的话心中更是诧异。 「你是谁?你口中的小姐又是何人?」 叶嬷嬷依旧恭顺地低着头说道:「老奴是小姐身边的奶嬷嬷,我们小姐闺名叶慎儿,是京城翰林院侍读学士李大人的外甥女,自幼养在李府老夫人身边,之前大人去李府拜见老夫人时,应该见过我家小姐几面。」 说罢叶嬷嬷稍稍抬起头站在那里,任眼前这位气势凛冽的将军上下打量。 沈默扫视一眼身边的几个貌似都在认真关注练兵,实则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听墙角的属下,又问道: 「你们从京城出来?可是李府出了什么事?老夫人可知道?」 叶嬷嬷苦笑道:「大人切勿担忧,李府并未出任何事,即便有事也不可能派一个深闺小姐出来给您报信,实在是,还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沈默脸上的神色彻底冷下来,他眼神严厉地扫一眼周边,喝到:「退后!」 几个属下顿时笔直地朝外围迈出几步,给两人腾出说话的空间。 沈默这才转过头盯着叶嬷嬷道:「你可以说了。」 叶嬷嬷被他刚才突然的一声命令吓了一跳,抬眼便看见一道冷冽的眼神朝自己射过来,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叶嬷嬷愣是觉得一股寒气直扑过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面对站在自己面前这位身着戎装,器宇不凡的年轻将军,叶嬷嬷不敢再兜圈子,硬着头皮说起来: 「回大人的话,我们小姐其实是不得已,从李府私自跑出来的,老夫人慈爱,做主给小姐寻了一门亲事,乃是京城一位官家公子,人品、学识、相貌俱佳。可惜我们小姐早已心有所属,哪怕对方再好也无法接受。 于是跟老夫人表明心迹,可是老夫人执意要替小姐接下这门亲事,我们小姐忘不了心上人,又无法说服老夫人改变心意,只能一狠心跑出京城,千里迢迢来找她的意中人。」 沈默听到这里,心中隐隐猜到几分, 可是毕竟有些不太却确定,一个闺阁小姐会做出如此大胆的行为,于是佯装不解地问: 「你们小姐既是来寻意中人,怎么跑到长陵军中大营来了?莫不是你们小姐那位意中人在这军营之中?」 叶嬷嬷见她说了半天,沈大人似乎还是不明所以,干脆抬起头来直说道: 「沈大人,我家小姐的意中人,就是大人您呀!我们小姐几年前便对大人您情根深种,这几年一直惦记着您,好不容易盼到又跟您见了一面,便再也放不下了,大人,难道在您心里,对我们小姐没有一点情义吗?」 沈默彻底听明白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冷冷转过身去,压低声音道: 「这位嬷嬷慎言,你可知你刚才那番话若是叫旁人听到,会害了你家小姐终生?在李府沈某曾对老夫人据实相告,沈某已有婚约在身,不敢耽搁你家小姐的前程,既然老夫人做主为她定下良缘,还请嬷嬷护着她速速返回京城,此事沈某保证绝不会泄露出去。」 叶嬷嬷感叹道:「老奴岂会不知我们此番行为意味着什么?可是我家小姐对大人一片痴心,为了大人拼了名声不要,也要千里迢迢来到大人身边表明心意,还请看在我家小姐对大人一片痴心的份上,出去见见我家小姐,老奴给您磕头了。」 说罢便直接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站在远处的属下虽然听不清他们说的话,可是不妨碍他们一直关注这边的一举一动,见那老嬷嬷竟然给沈大人跪下,更是好奇地要紧,却见他家大人并没上前把人扶起来,反而退后一步又说了几句什么,那老妇人似乎脸色惨白,身子抖得快要跪不住。 沈默说完不再管仍跪在地上的叶嬷嬷,转头叫人送她出去。 叶嬷嬷见自己好话说尽苦苦哀求半天,沈大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心里慌乱得不行,她想要接着哀求,无奈哪里抗得过孔武有力的士兵,很快就被两个士兵请了出去。 叶慎儿坐在马车里正等的焦躁不安,却听见外面传来声音,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望去,只见两个士兵架着嬷嬷从军营里出来,很快来到马车前,把人往车前一丢粗声粗气道: 「副使大人吩咐,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滋扰,你们赶紧回去!」 在士兵的厉声催促下,小厮哪敢说话,慌忙扶着叶嬷嬷上了马车,驾车而去。 车里,叶慎儿焦急地问道:「嬷嬷,你见到表哥了吗?他怎么说?为什么他没有出来见我?」 面对小姐一连串的发问,叶嬷嬷面色晦暗,颤着声音道: 「小姐,你跟老奴说实话,沈大人是否跟你表示过爱慕之意?」 叶慎儿一愣,不答反问道:「你见到他了,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叶嬷嬷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初小姐执意要出走,她曾试探过这句话,小姐只说沈大人心里肯定有她的,现在看来,原来真是一厢情愿。 叶嬷嬷:「小姐,该说的我都说了,可是看沈大人那态度,应该是不会见你的。」 「什么?怎么可能,他竟然如此狠心?」 叶慎儿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她为了表哥连女儿家的名声脸面都不顾了,就这么飞蛾扑火般寻找过来,原以为自己这番行为多少会令他感动,她也自信只要给她和表哥单独相处的时间,表哥一定能感受到她的好,从而对她情根深种。 几人一路沉默回到客栈里,叶嬷嬷这才把军营里两人说的话一五一十说给叶慎儿听,末了劝道: 「小姐,老奴一辈子阅人无数,今日见面,看得出那位沈大人心里并无小姐,且人家已经有了婚约,事已至此,小姐还是听老奴一句劝,咱们回去吧。」 叶慎儿倔强地转过 身去道:「我不管,既然已经找到表哥,连面都没有见到,哪有轻易回去的道理?我就在这里等着他,等他从军营回来,我再去找他,说不定他看我痴心一片,会回心转意接纳我呢。」 叶嬷嬷无奈道:「可人家都已经定了亲事,即便他对你回心转意,万一日后不能娶你为妻,到时可如何是好?」 叶慎儿眼前又浮起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咬咬牙道:「他不是还没成亲吗?只要表哥见到我,我不信他会对我毫不动心,总会有办法的。」 自己豁出脸面不要,冒着得罪亲人的风险千里迢迢追到这里,连面都没见到便要她打退堂鼓,叫她怎能甘心? 主仆二人争论了半天,仍是叶嬷嬷败下阵来,罢了,在做这件事之前她已经苦口婆心劝过数次,怎奈自家小姐一句也听不进去,事已至此为了小姐的终身大事,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叶嬷嬷斟酌着说道:「小姐既然拿定主意,那咱们便在这里多待上一阵子,想办法让小姐见沈大人一面。到时小姐可要机灵一些,最好叫他身边的人觉得你们郎情妾意,只要跟他多接触几次,难免会传出佳话来,这样他就必须给你一个交代。」 在叶嬷嬷心里,她的小姐年轻貌美惹人怜爱,又是官家小姐的身份,配伯府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绰绰有余,只要两人多接触几次,不怕沈大人不动心。 到时候只要两人有了牵扯,她便返回京城去找老夫人负荆请罪,求她老夫人出面为小姐做主,沈大人一直对老夫人恭敬有加,肯定会听老夫人的话,到时候,小姐的心愿就算达成了。 郊外军营,练了一天的兵,沈默回到营帐,简单地梳洗一番便上床休息了,睡下后想起白天发生的事,这会儿才有空闲仔细琢磨是怎么回事。 可惜才想了一会儿就有些烦了,不管那嬷嬷说的是真是假,与他何干?倘若她们再来,不见就是。沈默很快把此事抛到脑后。 /110/110998/32095298.html 第二百四十九章 表妹来袭3 几日后,郊外大营的校场内,沈默正忙于指挥士兵练习射箭,忽见一名属下过来报说: 「副使大人,上次那位嬷嬷又来了,说是大人的表妹前来求见。」 沈默闻言脸色顿时如冰冻一般,想也不想摆摆手道: 「不见,让门口的守卫将她们赶走!」 属下应声而去,过了片刻又回来报说她们不肯走,且那位小姐下了马车,就站在军营门口,扬言不见到表哥就不回去。 沈默眼神瞬间暗沉,随手抓过一名士兵手里的弓箭,站稳身形,对准远处的箭靶射出去,嗖、嗖、嗖,几只箭羽带着凌厉的呼哨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瞬间扎进远处的箭靶中。 沈默放下弓箭头也不回说道:「那就让她等着。」 叶慎儿今日特意打扮得精致迷人,轻纱拂面,袅袅婷婷站在军营门口,脉脉含情的一双美眸流露出破釜沉舟的坚毅。 她耐着性子在客栈等了多日,始终不见表哥从军营回城,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跟耐性再等下去,于是带着嬷嬷再次到了军营前,不顾女儿家羞耻下了马车,决心今日一定要见到表哥。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她等了又等,始终不见表哥从里面出来。 叶慎儿忍着羞愤站在那里,她实在想不到自己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表哥竟然还能狠下心来不闻不问,就让她抛头露面一直站在这里,忍受着门口一群粗俗士兵垂涎欲滴的目光。 好想逃回到马车上去,可是她怕这次要是逃了,以后就更见不到表哥的身影,只能咬着牙静静地立在那里。 此时快到午时,头顶的骄阳越升越高开始热烈地释放出暖意,渐渐地,叶慎儿额头渗出一层细汗,纤细窈窕的身影有些摇摇欲坠。 校场内的沈默似乎忘了刚才属下报说的事,一心一意投入训练,大约一个时辰后,又有属下匆匆跑来报说,那位小姐晕了过去。 沈默微微挑眉:「还在门口?」 属下赶忙回答道: 「是,跟来的小厮和那位嬷嬷把小姐扶到马车上去了,但是并未离去。」 沈默想了想,沉声道:「把那小厮捆起来,告诉她们,再不走便拿那小厮治罪,派我们的人护送她们回去,把她们住的地方围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们再踏出一步!」 「是!」 属下应声而去。 马车里,叶慎儿已经摘掉了脸上的面纱,绯红的面色不知是羞的还是被太阳晒的,她睁开眼睛,正要问嬷嬷那些士兵有没有把她晕过去的事报进去,忽听外面似乎有人过来。 叶慎儿以为表哥终于出来了,赶紧闭上眼睛重新躺下。 没想到过来的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走过来后为首的士兵麻利地一挥手,立刻有几名士兵走上前二话不说把小厮绑了,然后十几人围上来,押送一般将马车掉头往城中而去,马车里叶慎儿主仆两人吓得紧紧抱在一起不敢吱声。 可怜的小厮被绑在马车后,为了不被马车拽的摔倒只能拼命地迈开双腿跟上,中途还得不时回答周围这些军爷的问话,只要他回答稍慢些,这些军爷便会不客气地朝他屁股上踢去。 晚上,领头的士兵回来向沈默报告,把他们查到的消息一一回禀。 沈默听后心情愈发不悦,没想到那嬷嬷上次说的竟然都是真的,这位叶小姐还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上次自己跟那个嬷嬷已经说得很清楚,她们应该知难而退不再来骚扰自己才是,不成想还真有些麻烦,看在姑婆的份上,此事少不得他插手管一管了。 为了不叫她们再次跑到军营来闹笑话,沈默派人把她们直接软禁在客栈里,又给京城李府写了一 封信,人是从李府跑出来的,又是娇滴滴的深闺小姐,还是李府的人亲自过来接回去妥当。 写好了信,沈默命人快马加鞭立刻送往京城,只是长陵相距京城路途较远,即使骑快马来回也要十几日的时间,沈默安排好诸事便不再理会。 只是苦了被软禁在客栈的叶慎儿主仆几人,她们不知道沈默会把她们怎么样,房间门口总有士兵把守,她们连院子都去不了,每日里只能待在房间里惴惴不安。 就在她们等得快要崩溃的时候,李府来人了。竟是李老夫人的长孙,叶慎儿嫡亲的表哥李大公子。 京城李府,寄养在老夫人膝下的表小姐突然离家出走,老夫人接到消息一口气没上来便晕厥了过去,阖家上下顿时又急又气。 谁能想到素来端庄娴雅,知书达理的表小姐会一声不吭做出这种事情来,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李府的姑娘们就得赔上名声,别想嫁到好人家去了。 情急之下李大人只能派下人悄悄出去寻人,怎奈这些日子一点音讯也没有。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却收到沈默送来的信,知晓了表小姐的去处,李大人赶紧命自己的长子,李府大公子带着下人赶到长陵去善后。 李大公子一路疾行到达长陵后先去拜访了沈默,两人坐下详谈一番,很快弄清了事情原委,李公子只觉得丢脸,站起身连连跟沈默赔不是。 「表妹实在是任性,前段日子我娘跟祖母替表妹寻了一桩好亲事,启料表妹似乎不愿,祖母想着表妹年幼不懂事,她好好劝解一番必能劝得表妹接受这桩婚事,启料,表妹跟祖母说她心有所属,求祖母成全。 那时,我们并不知道表妹的心上人会是...... 总之祖母第一次训诫了表妹,且叫母亲尽快为表妹定下那桩婚事。谁也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表妹表面上不再说什么,竟然会一声不吭直接留书一封,带着贴身嬷嬷跟丫鬟离家出走了。 祖母当时便气得昏厥过去,可惜表妹留的书信上只说去找她亲生父亲,还让祖母不必再去寻她。 后来我们寻到表妹的亲生父亲那里,才知道她并没有回去。」 说到这里,李大公子嘴角扯出明显的讽刺。 他们寻到她的亲爹那里后,她那个奇葩亲爹跟继母一听女儿不见了,当即翻脸,拉扯着他说什么好好的女儿白白送给他家,竟然被他家给弄丢了,狮子大开口跟他们要赔偿,又是钱财又是仕途提了不少要求,否则就要闹到京城告御状! 就在两家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沈默的书信传到,简直是救了他们家于水火。 在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等把这个不省心的表妹接回去,就说服祖母叫她跟着亲生父亲回自己家去,以后如何便不再跟他们李府相关了。 沈默:「令表妹跟她身边的下人现在暂住城中客栈内,我派了人一直在那里守着,这段日子她们并未出客栈一步,李兄尽可放心。只是不知你打算何时接她回去?」 李大公子自嘲一笑说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家中长辈们还等着呢。」 沈默:「如此,那我来安排。」 叶慎儿见到自己的亲表哥时吓得面色发白,身子一软险些晕了过去,叶嬷嬷哆嗦着上前又要磕头认罪,被李大公子命人绑了起来。 因是在客栈里,这件事不能闹得人尽皆知,李大公子当即命人把主仆几人都绑了,堵上嘴塞进马车,跟沈默再次告罪之后便带着人回了京城。 叶慎儿被李家带回,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这就不关沈默的事了。 他很快把这事抛之脑后,闲暇之余不禁想到,那丫头现在不知在干什么? 果儿对沈默这边发生的事自然一无所知, 这段日子她忙得很,看着五林督促他考学上进呢。 四林、五林上次秋考的时候就已经过了丙级班的考核,顺利升了一级,唯独这臭小子,到现在还蹲在基础班混,简直不要太丢脸了。 为了督促五林上进,顺利考过学院里安排的春季考核,果儿专程搬到东柳街的绣品铺子住下,每日等五林下学回来,便盯着他背书练字,温习功课。 姐弟两个几乎天天上演鸡飞狗跳的戏码,在果儿棍棒加蜜枣的双重攻击下,皇天不负苦心人,这次春季考核,五林终于险险考进了丙级班,又跟四林六林坐在一间教室里了。.. 姐弟两个都松了一口气。 五林心疼自己终于脱离了魔掌,果儿欣慰之余却是更加郁闷,别家穿越女摊上的亲兄弟,只要进了学堂念书,那一个个铁定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别说秀才、举人的功名手到擒来,到最后保不齐就是个状元、探花啥的。 可看看自己摊上的亲弟弟,果儿表示心好累。反观三林、四林跟六林的学业,尤其是三林,真应了那句话:好笋都在别人家! 罢了,先这么混着吧,所谓行行出状元,说不定将来这小子开了窍呢?或者说是别的什么星转世也不错。 s:加更一章,新年快乐! /87/87328/29319591.html 第二百五十章 卖嫩玉米 家里自从种下玉米,姚铁柱恨不得一天到晚住到田间,比伺候亲老子还可劲儿地伺候这些庄稼,功夫不负有心人,眼看着玉米逐渐长成比他还高,一棵棵粗壮的杆子上都结了青皮包裹的玉米棒,大多数结了两根,也有结了三根的。 眼下正是吃嫩玉米的好时候,这种没有任何化学肥料照顾过的好东西,一定很香甜。 趁着日头快要下山天气凉爽些,果儿拽着皂儿、豆儿,一人提着一个小竹篮去玉米地摘玉米了。 三姐妹说说笑笑出现在地头,一眼望去,一人高的青纱帐密密匝匝站在眼前,玉米杆子上那包裹着几层青皮的棒子看着就诱人。 果儿走进去,挑了一个大个的玉米棒子,从青皮的尖端轻轻撕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长得饱饱的玉米粒。 用指甲在颗粒上轻轻掐了几下,里面嫩嫩的玉米浆便挤了出来,浆水不稀不稠,嗯,这样的嫩玉米正适合煮来吃。 果儿前世就喜欢吃煮玉米,自然知道怎么挑。那种外表圆滚,顶头尖尖,外皮翠绿且不干燥的玉米棒,直接掰下来准没错。 正在教两个姐妹怎么挑玉米,姚铁柱火急火燎跑了过来,一看几根玉米上明显被撕开的口子,不禁心疼地道: 「你们这是干啥呢,好好地咋祸害起庄稼来了?」 果儿笑道:「大伯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呢,麻烦你帮我划出一片玉米地,从今天起,我要天天来掰嫩玉米。」 姚铁柱一听她还要天天来,心疼地问道:「这玉米还没长好呢,你掰它干啥?」 果儿:「吃呗。」 姚铁柱越发目瞪口呆,果儿笑道: 「大伯放心,我可不是来祸害庄稼的,我是来尝鲜的。这玉米可不是只有成熟后才能吃,现在就可以吃了,今天晚上咱们就吃煮玉米,我保管你们吃了会喜欢。 咱家今年种了十八亩,我也不要多,大伯你看着划出来三亩地,咱们就在这三亩地上掰嫩玉米。」 姚铁柱睁大了眼睛:「三亩地?你吃得了三亩地的嫩玉米?」 果儿:「除了自家吃还可以卖啊,大伯你看着吧,从现在起这些玉米就可以给咱家赚钱了。」 姚铁柱恨不能把这三个丫头直接赶回家去,他提醒道:「果儿你难道忘了?之前县令大人来咱家做客,不是说过,等玉米成熟的时候会带着县衙的人过来称亩产量吗?你现在要掰玉米吃,那以后可咋跟县令大人交代?」 果儿:「所以才要大伯看着划出来三亩地,专门卖嫩玉米,剩下十五亩的地就不能再动了,留到玉米完全长成,这样赚钱、称量两不误,也不耽搁来年的玉米种子。」 见侄女铁了心要掰玉米,姚铁柱纵然心里还是舍不得,但他知道听侄女的准没错,咬咬牙亲自看了一圈,最后把离家最近的三亩地划出来,指给果儿看。 果儿看过后便领着皂儿跟豆儿不客气地钻进青纱帐,专挑大个的玉米掰下来,装进篮子里。 篮子并不大也就能装七八根玉米棒,不一会儿姐妹三个的小篮子都摘得满满的。 回到家里,把几篮子的嫩玉米送到厨房,叮嘱下人把玉米一个个从青皮叶子里扒出来,再把上面的长须清理干净,铁锅洗涮干净不沾一点油性,倒进大半锅水就可以下锅煮了。 叮嘱好下人煮玉米的过程,接下来便是安静地等在一旁。大约两刻钟的功夫,便能闻见一股久违的味道从铁锅里一丝丝冒出来。 晚饭桌上,煮熟的嫩玉米装在盘子里端上饭桌,那香甜的味道随着热气不断扑进鼻子,果儿早已馋的紧,伸手拿了一根不客气地啃起来。 众人看着她吃得香甜满足的样子那里按捺得住,纷纷 伸手捞起一根学着她的样子吃起来,很快没人说话了,只听得见轻微的咀嚼声。 品尝过嫩玉米的滋味,全家人除了满足,提了几个月的心也彻底放下了,这玩意儿不但能吃,还很好吃,重要的是还能吃饱! 姚二柱:「果儿,你叫你大伯圈出三亩地的玉米,这嫩玉米打算怎么卖?」 果儿冲二伯眨眨眼睛:「二伯先说说呗。」 姚二柱宠溺地瞪了侄女一眼,看了一圈众人说道: 「这么好的东西不愁卖不出去,跟以前一样,挑几家关系好的酒楼送过去,教他们怎么煮怎么吃就成了,至于价钱嘛,咱们先定个数,一斤卖多少钱合适。」 说罢看向果儿。 果儿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像这种稀罕物,有的是钱多的大爷爱尝鲜。 果儿:「这个不论斤卖,按个卖,一个五十文。」 纵然大家心里有准备,还是被果儿说出口的价钱吓了一跳。 姚老爹看着桌上吃剩的玉米棒子有些结巴地问道:「丫头,这也、也太贵了吧?」 陶氏捧着手里还没啃完的玉米棒也出声道: 「是呀,这玩意儿再好吃它也不是肉,卖的这么贵,没人买可怎么办?」 果儿胸有成竹:「放心吧,爷、奶,几十文钱对普通人来说是贵了些,可是对那些有钱人可就不算啥了,玉米这东西是大家从未见过的稀罕物,那些有钱人谁不爱尝个鲜?要是价钱定得低了才不划算呢,所谓物以稀为贵嘛。」 姚二柱点头道:「是这个理儿,这样吧,明天我就叫人先摘两筐送到城里,看看行情。」 果儿:「二伯,你跟那些酒楼掌柜的说,他们可以煮熟后一根切成三、四段来卖,便于顾客尝鲜,至于他们一段或是一根卖多少钱,咱们不管,咱们反正是五十文一根卖给他们。」 姚二柱痛快点头:「好,就这么定了。」 家里唯二拿主意的两个人达成一致,其他人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翌日姚二柱便带人摘了两大筐的青玉米送去城里,半下午便匆匆赶回来了。 姚二柱把怀里的几吊铜钱还有一堆零散铜板放在桌面上,看着众人不敢置信的眼神开口道: 「都卖出去了,今天摘了一百四十五根玉米,五十文一根,一共卖了七千二百五十文钱,都在这儿呢,我专程让他们付的铜板,哈哈哈!」 众人闻言,这才高兴起来,竟然真的卖出去了,大家瞅着桌上的一大堆铜钱,简直比看见银票还要叫人稀罕。 姚二柱:「我只跑了聚香楼跟一品香两家酒楼,找到掌柜的把玉米一亮相,几句话一说,两家掌柜的便痛快拿了几根到厨房去试着煮了,尝过以后都是二话不说便成交了,一家要了一筐,说是等卖完后看行情再联系咱家。」 果儿:「下次给我爹和四叔他们捎几根过去,他们在城里管着铺子,还没吃上呢。」 陶氏一听孙女的话,也想起了另外两个小儿子,忙道: 「对对,咋把老三老四给忘了,下次去城里送玉米可记得给他俩也捎过去几根。」 姚二柱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应是,今儿光惦记着卖玉米了,两个弟弟完全没想起来。 两日后,聚香楼跟一品香两家的掌柜便亲自跑到上姚村,来商量收购嫩玉米的事。 张掌柜是老熟人了,只是许久没联系,突然再次登门,姚家人想起之前那件别扭事,脸上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可张掌柜是什么人,一下马车便直扑过来,态度热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跟以前一样又说又笑。 众人坐定后,张掌柜率先开口道:.. 「之前我就说过,但凡是你们家弄出来的新鲜东西,我们聚香楼绝对捧场,这回那煮玉米,我们两家是尝到了甜头,我们也商量过了,这次上门就是想跟你们家达成协议,想着这批嫩玉米专供我们两家酒楼,几位看可好?」 说罢笑眯眯的眼神看向姚家兄弟两个,坐在一旁的一品香掌柜的也是满脸笑容等着他们说话。 嫩玉米在两家酒楼推出后,他们按照果儿说的把煮熟的玉米切成小段卖,一根玉米切四段,一段卖五十文,四段就是二百文,看起来挺贵,可是能上这两大酒楼来吃饭的都是不差钱的主。兜里都不缺这几个铜板,出于好奇很快有人掏出一、二百文买下几小段尝鲜。 只要有人带头,后面就好说了,所以只一两天,玉米这东西就在两家酒楼火了起来。 两家的掌柜都是常年做生意的精明人,一根嫩玉米进价五十文,煮熟后卖出去一根就是二百文,窥见了商机哪肯轻易放过,两家坐一块儿一合计,便早早找上门来了。 姚铁柱姚二柱听他们这么说,心里也很是乐意,玉米卖的这么贵,他们原本也没打算找那些小酒楼,能在这两家消化掉也省了他们好多事,于是谈话的气氛愈发和谐。 张掌柜:「不知这好东西你们种了多少?不过你们放心,我们来时已经商量过了,有多少我们要多少,这样你们也不用找其他下家,两下便宜。」 即便他们两家消化不掉,还可以运到别处高价卖掉,总归不能丢掉这笔好买卖。 玉米的事姚二柱不欲跟他们多说,心下一盘算便含糊说道: 「嫩玉米种了三亩,大概一亩能得八九千根的样子,算下来刚好够你们两家卖一个夏天,卖完就没有了。」 两家掌柜相互对视一眼,当即拍板把这事定下来,并且声称不用他们送,每隔一日他们会派自家的伙计赶车来取。 /87/87328/29319592.html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过明路 送走了客人,陶氏坐在炕上拍着胸口惊呼: 「天爷,一根玉米五十文,竟然还真有人买!这可真是天上掉钱给咱们拣哪,老大、老二你们快算算,三亩地的嫩玉米咱家一共能挣多少钱?」 姚铁柱成天泡在玉米地里,从玉米结出来就已经数过好几遍了,闻言道: 「这个我清楚,地里的玉米每亩地差不多4000株,每株能接两到三个棒子,可惜我没能数清过,你们算算,呵呵呵。」 众人不由笑出了声。 果儿可不想费这个脑子,她笑嘻嘻看向大嫂程小樱,程小樱拿出算盘摆在桌上噼里啪啦一阵拨动,最后抬头报出数字: 「爷、奶,一亩地按出产九千根算的话,三亩地大概能收两万七千根,如果咱们全部都卖掉,等卖完大概能挣一千三百多贯钱,也就是一千三百两银子。」 众人:...... 程小樱一番话让屋子里静默了片刻,继而才一个个长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半晌陶氏一拍大腿不可置信地喊起来:「天爷,头一回见识种地还能发财的!这哪是种庄稼,这是种金豆子啊!」 刘氏也在一旁感叹道:「可不是咋地,这要是把十八亩地的嫩玉米全都卖了,这得挣多少钱呀?种八辈子地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包氏更是捂着胸口直叫唤:「哎呦喂,我可后悔死了,当初你们舍不得腾出那么多地种这个金疙瘩,我说就种到我在娘家的地里头,当初要是真种到我那地里头,闺女,是不是这会儿发财的就是我了?」 一句话说的满屋子都笑起来。 果儿安慰道:「娘别急,等明年闺女铁定给你的地里头种满金玉米。」 包氏盯着闺女:「这可是你说的!」 果儿笑着道:「当然,不过明年的嫩玉米可就不一定是这个价了,所谓物以稀为贵嘛,到了明年,县衙很可能会在全县推广这东西,地里头种的多了,价钱自然就降下来了。」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只是一时太兴奋没人刻意去想而已,现在被果儿一说出来,大家便不觉得有多激动了。 姚铁柱琢磨起来:「要不,以后咱家都不吃嫩玉米了,全都卖了换钱。」 果儿听得好笑,她故意说道:「不行,明天我还想吃嫩玉米呢。」z.br> 姚铁柱憨憨一笑:「果儿想吃呀?那好吧,明儿再给你掰两根回来。」 果儿扑哧一笑:「掰两根?咱家这么多人两根够谁吃呀?上回咱们吃嫩玉米都没叫上我姑跟香草呢,还有我爹、四叔、在城里上学的几个兄弟,这么多人还没尝过呢。 再说,亲戚邻居们都知道咱家今年种了这金贵东西,少不得眼馋。我还想给我姥姥家送几根过去,让他们也看看眼界呢。」 姚二柱附和道:「说的也是,咱家现在不缺那几个钱,自家种的玉米,想吃就吃不用省着,还有亲戚朋友一大堆,少不得每家送去几根尝尝鲜。」 众人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儿,乡下人更注重人情往来,远的不说,几个媳妇的娘家,还有村里他大爷爷、二爷爷几家,可不都得送去几根才能全了这人情? 就是想想多送出去一根嫩玉米,相当于损失了五十文钱,大家心里又肉疼得厉害,大约这就是痛并快乐着吧? 姚老爹忍痛说道:「该送就送,等今年秋收后玉米下来,有了更多的种子,明年咱多种些就找补回来了。」 其实他们心里很清楚,明年的嫩玉米要想卖这个价钱就不可能了。县令大人已经亲自来看过,对这件事很重视,还说过等秋收下来会带着人来称重,测量亩产量的事,如果亩产量好的话,县衙会将几年的 收成都买去做种子,来年鼓励更多的老百姓种植玉米。 所以明年这个时候,很可能莱阳县到处都能买到嫩玉米,价格自然就会降下来。 不过,果儿打算明年在长陵的庄子上也种起玉米,这样明年在长陵那边还能高价卖一回嫩玉米。 只是眼下还有一件事要尽快解决,那就是她们家卖嫩玉米挣钱的事,得尽快报给县令大人知道才行,若是叫县令大人从其他地方得知这件事,对她们姚家肯定不好。所以,这事得尽早在县令大人跟前过明路。 想到这里,果儿出声提醒了一句。 众人一听都想起来,对呀,当初县令大人可是说的清楚,要他们一定护好收成,现下他们自作主张卖起了嫩玉米,县令大人要是怪罪下来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姚二柱:「要不,我明儿一早就去一趟衙门,求见县令大人,把事情说清楚,咱们只划出来三亩地的,其他地头的都不动,对以后测量亩产量不会有影响,想来县令大人不会说什么吧?」 果儿若有所思地道:「二伯不急,咱们还是好好想想这话怎么说?你去求见县令大人,直接说咱家为了挣钱,自作主张划出三亩地卖起了嫩玉米,求县令大人谅解?这话好说不好听呀。」 姚二柱看向侄女道:「那咋办?」 侄女能这么说,心里一定有了主意,所以姚二柱才这么问。 果儿看向一旁坐着的包氏说道: 「不如走夫人路线,让我娘跑一趟,求见县令夫人,带上咱家的嫩玉米请夫人尝尝鲜,说不定夫人尝过咱家的嫩玉米心里喜欢,下次还想尝呢?那这事就好办了,中间这话怎么说,娘应该没问题吧?」 包氏一听让她去见县令夫人,立马爽快地拍着胸脯道: 「没问题!放心吧,求见县令夫人的事包我身上,正好我打算明儿去铺子里看看,两件事一并办了。」 众人一听都觉得这法子不错,既能让县令大人知晓这事,还能跟县令夫人拉上关系,又是好事一桩。 包氏问道:「闺女,明天你要不要跟娘一块儿去?」 果儿摇摇头,她现在对于拜见这些深宅大院的贵夫人没多少好感,有人能代劳的事,她就不掺和了。 翌日,包氏带着两筐嫩玉米坐着马车往县城去了。 包氏进城后先去的烤鸭铺,正好姚三柱也在铺子里,见自己媳妇过来忙呵呵笑着迎上前道: 「呦,正想着我媳妇儿咋这么长时间还不过来看看,心里正惦记得慌,可巧我媳妇儿就来了。」 说着伸手去服包氏下来。 包氏嗔了他一眼道:「油嘴滑舌,我不在跟前你心里指不定多自在呢。」 两人插科打诨几句,包氏也不要车夫帮忙,指挥自己男人从车上搬下一筐嫩玉米送进后院去。姚三柱看着这筐绿油油的玉米棒子纳闷道: 「玉米熟了?不是说到秋后才能熟的吗?」 包氏又嗔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呀,这是嫩玉米,特意带来给你们尝尝鲜的,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 两人进了后院,姚四柱也出来见了三嫂,包氏把她进城要办的事情简单跟兄弟俩说了,又叫来做饭的厨娘,跟她细细嘱咐一遍这玉米怎么煮熟,嘱咐她等几个林下学回来煮给他们吃,然后重新坐上马车急急火火赶去县衙后院求见县令夫人去了。 到了县衙后院,叫开门,包氏对守门的婆子说明来意,又上前塞了几个铜板,那婆子便叫她们先等着自己进去通报了再说,等那婆子再回来,便开门放包氏进去了。 下晌包氏便从城里赶回村里。 包氏坐下后迫不及待地跟大家讲起来:「事情办妥 了。」 一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来,包氏慢条斯理喝完一杯凉茶,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然后略带得意地跟众人慢慢说起来: 「我见到县令夫人了,啧啧啧,真不愧是官夫人,那气势,那派头,往那儿一坐就是官夫人的架势。 不过跟我说话挺和气的,跟我拉了好一会儿家常,话赶话的就说到玉米的事了,我把带过去的嫩玉米送上,告诉她这东西好吃的紧,在城里的大酒楼卖的可贵了。 夫人听了当即叫伺候的下人带去厨房煮了几个,尝了以后直说好吃,还说要把剩下的送去湖阳给她闺女尝尝,沈小姐如今正好有了身孕,送些新鲜吃食过去给她开开胃。」 果儿眼睛一亮:「沈姐姐怀孕了?这可是件好事。」 包氏:「可不是,沈小姐都嫁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好不容易怀上一胎,县令夫人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还跟我说起你们俩当初怎么要好来着,还给我问起你的事情,问我你有没有说婆家,我看那样子八成是想给你保媒呢,呵呵呵。」 姚二柱见包氏话题开始扯远,不由插话道: 「三弟妹,咱家卖嫩玉米那事你跟县令夫人咋说的?」 包氏思绪又被拉了回来,说道: 「实话实说呗,夫人直夸嫩玉米好吃,还问我怎么种出来的,说话间我就把这事说出来了,还求夫人跟县令大人说说情,十八亩地咱们只划出来三亩卖,那十五亩地收成坚决不会动,铁定一根玉米都不会少。 夫人说不过小事一桩,这玉米本就是我们家自己种的,只要不耽搁县令大人吩咐的正事,别的叫我尽管放心,她会跟县令大人说的。」 包氏越说越得意,拉着几个妯里接着聊起跟县令夫人那些事儿。 果儿则想起那个热情单纯的县令千金沈莹莹,也是沈默的表妹,从她嫁人以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去年她跟着二伯去湖阳的时候,原本打算等生意上的事告一段落,便上门去见一见的,可惜当时因为跟张家的事弄得很不愉快,让她无暇顾及其他而匆匆离开,并没有登门拜访。 现在,听娘说县令夫人想要送女儿嫩玉米,果儿心里一动,不如明日掰些玉米派人即刻送往湖阳给沈姐姐,县令夫人送是娘家的爱护,她这边送的就是小姐妹之间的情分了。 沈姐姐正怀着身孕,嫩玉米这东西是粗粮,营养丰富,在前世是公认的保健佳品,正适合孕妇的口味。 只是这玉米不好储存,天气又热,掰下来即使裹着青皮也保存不了几天的新鲜度,再往后味道就差劲多了,所以要送的话就得派人快马加鞭送过去才行。 除了沈姐姐,长陵的那几位也不能忘了,都要送一些过去的,还有...... 果儿越想需要送的人越多,哎呀,这么多需要送的,得少挣多少钱? /87/87328/2931962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