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 序章 我很喜欢、很喜欢他。 不论是那一潭清澈深远的眸畔,或是那轻扬的唇角,抑或是那如暖阳般的温柔相待。 都让我,心动、失控。 都说婚姻是恋爱的坟墓,但我想,暗恋才是最致人于死的漩涡。 一个不小心失了神,就再也爬不起来。 很疼呢,但是疼的时候也好甜呢,腻的我放不开手──无法狠下心脱离。 就这样沦陷。 儘管你我相识时,我恰是二八年华,而你正值而立。 我们不应、也不该。 在那一个末夏初秋,蝉声鸣鸣的季节。 我坠入,尔后堕落。 直到深陷情泥。 1.相遇始于一支籤 皮鞋踩踏在大理石的地上,稳重的响。 我倾耳侧听,最终发现,是喜欢的鸣响。 那是一个温暖的天。 步入夏日的尾,没了酷热的烈焰,秋天的微风徐徐的吹。 我坐在教室内,发怔的看着空无一物的黑板,模样痴呆。 上课铃声大响,瞬间拉回神游的我。 闔上了微张的嘴,我若无其事地拿出课表来看这堂课是上些什么。 物理。 大大的字样印在课表上,恍若恶魔邪佞的召唤。我一面深深叹息,一面认命的从书包摸出厚重的物理讲义。 从小到大,我最不喜欢、也是最不擅长的科目,就是数理类。 简直就像和我作对的剋星一般,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依旧是徒劳无功。 「吶吶,海澄,这节课是物理对不对?」 一阵甜腻的声音传来,是邻座好朋友,柔依,她一蹦一跳的踏进教室,绑成辫子的双马尾在身旁甩阿甩,模样就如同高一新生般青涩可爱。 事实上,我们就是高一新生,初来乍到这间学校没有多久,一张张的脸上都写满雀跃及生涩。 「对。」我看着她咧着大大笑容的脸庞,苦着一张脸回应道:「我只希望老师不要太刁鑽。」 「我也希望,物理就已经够可怕了,希望老师不要太烦人。」柔依耸耸肩,微微噘起了粉嫩的唇,一屁股跌回椅子上,从抽屉摸出一本跟我一模一样的讲义。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在这声呼喊过后是一阵学生踏着纷乱脚步回到位置上的声音,不一会,门口映上了一道黑影,一个高大的影子无声的踏进教室。 全场肃然安静,静的连一根头发掉了都嫌吵杂。 老师放下背包,自顾自地拿出讲义及一叠文件,对于如此沉寂的教室不予置评。 「我是李华昍。」 良久,他转过身去,拿起了粉笔华丽的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温沉的声音从齿间溜出,配上他微微回头的一抹浅笑。 清风应景的从窗边吹进,掠过了他的顏,挑起了微微的轻呼。 原先是静然的教室掀起一阵窃窃私语,我微微蹙起眉,扭过头朝旁边看了看,果不其然见到有些女生悄悄红了脸,交头接耳的议论。 零碎飘散在空气中的,就是夸讚这物理老师长得帅、物理课可以大饱眼福了。 而一旁的柔依更是夸张地从头红到脚,紧咬着下唇的她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饿虎扑羊。 「这个字,」台上的老师依旧风度翩翩,似乎对台下的议论不以为意、或是习以为常,他唇角含着一抹笑容,指着「昍」字和蔼可亲的说道:「和宣传的宣同音,别乱念。」 语末,他还亲自为那个字加点了注音。 「好了,我介绍完我自己了,我现在需要一位小老师。」 老师轻轻拍走手上的粉笔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镜下的双眸扫过了全场,唇角笑意不减。 简短的几句自我介绍,他的形象已经奠基在所有人脑海中。 因此这句话像是把锅炸了一样,有不少人举起了手,还举的特高、特直,深怕老师没有看到自己似的。 其中又以女生居多。 「哎哎,我都还没有说小老师要做什么事情,你们就急着举手,不怕工作量大到你无法承受吗?」 「老师,不怕啦。」其中有一位女生大笑着回应:「当帅哥老师的小老师,做死也甘愿啦。」 听到这句话,不只全班哄堂大笑,就连老师也低低的笑出声来。 低沉的音,微微鼓动了耳膜。 「这位同学。」他咳了声,满目笑意地看向发言的女生:「我可以把这句话当作是在恭维我?」 「可以啊当然可以,那老师,我是不是可以当你的小老师?」她再接再厉的反问。 老师微抿起唇,状似考虑了一下,眉梢高高的挑起。 「当然,」他先说了两个字,在那女生要尖叫时举起了手:「不可以。」 「吼──老师你很奇怪欸──」 全班再一次的大笑,配上她哀怨的抱怨,老师露出了两排牙齿,无声爽朗的笑着。 说帅哥老师其实也不为过,毕竟在学生的心中,物理老师通常不是老头就是中年秃,谁知道会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呢? 「好啦,我来说说小老师的工作。」老师清了清嗓,敲了敲讲桌,示意全班安静下来。 「其实也不多,就是单纯的帮我排考试、收收讲义、然后我需要的时候准时出现。」 「记着,我最讨厌别人迟到。」 视线兜转了一圈,将所有的人扫了遍,在他的眼神滑过脸颊的霎那,总觉得带起一阵微微的热烫。 他伸手拿起一旁的籤筒摇了摇,唇角扯起一道弧度。 「以示公平,想当小老师的来抽籤,谁抽到的数字最大,谁就来当我的小老师。」 话语刚轻轻落下,班上的人像跑百米一般的衝到台前,唯恐自己没有抽到自己想要的籤一般挤到狭窄的讲台前,难民似的抽起了籤。 太夸张了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饿了好几天在抢食物吃呢! 「海澄。」一旁的柔依扯了扯我的衣角,在我转过头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她时,语带撒娇的说道:「陪我去抽籤嘛。」 一瞬间,我以为她的身后有一条尾巴,正左右晃着对我示好。 「小姐,讲台在你前面。」 面带笑容,我提醒着她位置在第一排的事实。 「哎不管,走吧抽籤!」收起了諂媚的笑容,柔依嘖了一声,不由分说的把我从座位上拖起来:「老师我们也要抽籤!」顺带着精力充沛的宣告。 「不是、一步而已欸!」我踉蹌着被她拖到台前,下一秒,籤筒晃到我的面前。 「同学,抽一支籤。」老师摇了摇手上的籤桶,那笑容漾在他白净的脸上。 「我没……」「抽啦海澄。」 正想回绝时,柔依却在一旁鼓譟着要我抽籤,在她的挤眉弄眼及老师的笑容下,我叹了口气,伸手从所剩无几的籤桶中抽出一支。 反正那么多人抽籤,几乎全班的人都出来抽了,总不可能真的让我抽到最大的吧? 耸耸肩,我拿着籤退到一旁,摊开手掌往里头瞄了一眼。 大大的数字映在我的眼中,我耸耸肩,果然,我就是个陪……等等。 我不可置信地瞪着出现的数字,在看清楚的剎那,万头草泥马在心中驰骋而去。 老天爷您耍我吧?全班那么多人出来抽,居然还让我抽到最大的数字? 「来,没人要抽了齁。」就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偷偷跟一旁的柔依换籤时,老师收起了籤桶,朝着我们这些候选人望了过来:「那现在大家排成一排,亮出你手上的籤。」 瞬间,我忽然有种老师像个在玩耍的小孩,而我们是藉由命运被他挑选的玩具的错觉。 而且还是自愿被挑选,儘管我不是。 「同学,你的籤。」 就当我无声地在心中吶喊时,一双乾净的皮鞋映入我的眼帘。 他正站在我的面前,摊开他的手掌,笑的极令人动容。 我心一横,将我的籤放到他的手心上,在听见他倒吸一口气后,我听见他说。 「欢迎你成为我的小老师。」 接着一抹温儒的笑,轻轻印了上来。 在这一个徐暖的天,一支籤从此将我们的生命打结。 2.如戏的人生就该演戏 「海澄──你也太幸运了吧!」 下课鐘声大响,柔依趴在桌子上呼天抢地。 「那不然小老师给你当好了?」 收拾着桌上的书本,我看了她一眼,真心诚意地说道。 「不行!」原以为柔依会欢天喜地的接受,不料,她却义正严词的拒绝了我,甚至还一本正经地板起脸。 见我一脸错愕,柔依神秘兮兮地靠了过来:「你想想,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我点了点头,她再接再厉地说道:「那你去找李老师时,我是不是可以跟你去?」 皱起眉,我再度点了点头,就当要纳闷的问她这其中的关联时,她快乐的拍了下手,兴奋地说道。 「那就对了!我可以跟你去找李老师!这样我就可以多看看帅帅的李老师了呀!」 「而且我还不用做小老师的工作!喔吼!我真是聪明!」 ……还真是、聪明? 傻了眼的摇摇头,我一面抓起柔依的手,一面往教室外头走去。 「去哪呢?我亲爱的海澄?」「厕所啦!」「我以为要去找帅哥老师呢!」「阿阿阿你够了!」 高中一年级,刚开学一个星期。 柔依是暑训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当时活泼的她吹散了班上一片沉寂,率先拉近了陌生人间的距离。 这样的她很快就获得很多人的喜爱,可以说是开心果也不为过。 后来,我与她的位置比邻而坐。 「你叫温海澄对吧?」 她弯着一双眼眸,小小的酒窝陷了下去。 「我是孙柔依,请多多指教!」 白嫩的小手伸了出来向我示好,我露出浅浅的笑,伸手回握。 「请多多指教,柔依。」 在那之后,也不知道有着什么魔力,柔依和我开始一同上下课。 明明她在班上可称为人气王,但偏偏,就属我们俩最好,好似在上高中前就认识了一般。 她是个很有趣又很活泼的女孩,与我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常常都是她嘰嘰喳喳地分享着所有的大小事情,而我在一旁听。 「海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啊?有、有啦,你说下次要找李老师问问题对不对?」 挽着我的手松开了,柔依鼓起了双颊,双手叉腰的瞪着我看。 「那是前前前前一个话题了啦!」 咦?已经说完那么多话题了吗? 「抱歉柔依,我分心了!」我连忙合起手掌,眨着双眸,语带歉意的道歉。 「下不为例喔!亲爱的海澄。」双颊消了气,柔依再度挽起我的手,快乐地迎向人生大道。 喔不,是前往学务处的大道。 「你想好要填哪一个社团了吗?」 「我想填戏剧社,你呢?」 新生入学第一週必须自行到学务处登记想要参加的社团,在新生训练时就已经有各社团的学长姐们卖力招生,就是希望能有更多的学弟妹加入。 而当时最吸引我的,就属戏剧社。 也并非喜欢演戏,仅仅只是想要当一个写剧本的人,让演员把那一字一句的剧情活灵活现的给演出来。 「那海澄要去戏剧社的话,柔依也跟着去戏剧社!」 「真的?」 「嗯!真的!」 「两位学妹是想要报名戏剧社吗?」 就当我们一搭一搭的聊着天时,身后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又有型的的女生带着一抹笑意,问道。 红色的学号,是学姐。 「学姐好!是的,我们想要报名戏剧社!」 一旁的柔依朝气蓬勃的打了招呼,令搭话的学姐愣了下,接着掩嘴笑了出来。 「真是有朝气的学妹,你们好,我是戏剧社的社长,潘芷苓。」 「社长好!」 一听见学姐的职称,这回我们两个倒是异口同声了起来。 「别那么拘谨。」依旧是笑的优雅,芷苓学姐示意我们跟着她走:「学务处有点远,你们一年级的教室跟各处室都是离最远的,下课时若是要去处室要早点出来,不然可能会来不及回去上课喔。」 「真不知道为什么处室要设立在那么远的地方。」 芷苓学姐像是偷偷吐槽一样俏皮的笑了一下,试图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短短三句话间,芷苓学姐已经在我的心里烙下了「可爱」的印象。 「学务处到了。」娟秀的字样印在木牌上,转过身,芷苓学姐递给我们一人一份资料:「这是戏剧社内的组别分配,也有各组介绍说明,学妹们有空时可以先看看,期待之后在社内看见你们呦!」 「谢谢芷苓学姐。」 乖巧地向学姐打了招呼,目送学姐离开后,柔依摇了摇我的手。 「我们也去报名吧!我已经等不及要加入戏剧社了!社长看起来人超好的!」 她的眼眸盈满笑意,像是夜空的星光一样点点闪烁,我点点头,徐徐弯起了眸,伸手推开学务处的大门。 「报告,我们来报名……」「啊!帅哥李老师!」 够了喔,刚才上课就已经够幸运了,怎么现在还在走运呢! 我想我一生的运气,都是用在遇见你。 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发现这一件事情。 3.那颗糖 「我们的小老师怎么好像不太开心?」 走在前头的李老师微微侧过头,笑吟吟的瞅了我一眼,唇齿间溢出一句关心。 我只是觉得人生有时太过美好也不是个好办法,稍微感到有点无奈。 没有说出口,我只是扯开一个笑容,耸了耸肩。 报名完社团后,我与柔依跟在李老师的身后走向他的办公室。 不为什么,就因为李老师一句:「我忘了先给你考卷。」再加上柔依殷殷期盼的小眼眸。 于是我恍神了几秒,然后挣扎着说出:「那我们现在跟着老师去拿吗?」这句话,因而得到了李老师赞同的点头。 而当下说出这句话的我不晓得是带着何种宗错复杂的表情。 「报告老师!海澄本来就都会面无表情,她没有不开心啦!」还未做出适合的回应,柔依已经快快乐乐地搭上话了:「她今天可是最幸运的人呢!可以当到李老师的小老师。」 「喔?」他语调上扬,眉梢抬起:「当我的小老师真的是幸运的事情吗?」 「当然是囉!」柔依跩了下我的手臂:「海澄你说是不是?」 「是、是,毕竟那么多人想要当老师的小老师,会抽到最大座号的我今天可以去签乐透了。」 弯起笑,我真心诚意地说道。 想到当下是真的让人错愕,却又带了点无奈,明明我打从心底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去当小老师,却被开了一个玩笑。 李老师颇具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接着一语不发的转开办公室的门,走进一室不小的空间。 「李老师,你的办公室是独立的呀?」 柔依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顺便将我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嗯?对。」 他似乎对于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奇怪,但也回应了我们的疑问。 学校的老师居然都是独立办公室吗? 这个疑问在我们看见桌子上的立牌后得到了解释。 烫金的牌子上印着高雅的图腾,贵气的包围着六个字──科主席/李华昍。 光这六个字,就让柔依的表情变成超级崇拜的光芒,彷彿下一秒就要衝上前,先跟李老师要个签名合照再说。 主席同权威,这是在入校第一天时就听见学长姐如此说着。 这也难怪李老师的办公室是独立的了。 「找到了。」 就当我们还沉浸在震惊跟崇拜之际,李老师拿着一叠白花花的考卷从书柜后走出来。 也太多了吧,这不是才期初而已吗?开学第一天耶老师! 「这些先寄放你那边,你看着进度帮我安排考试,安排好再来跟我说。」 「……好,我了解了。」 接下沉甸甸的一大叠考卷,我努力的让自己的嘴角不要下降得如此严重。 「李老师!你是要拿考卷谋杀我们吗?」一旁的柔依却没那么客气了,她直接垮着一张脸,哭丧着说道。 「我没有?」 明明是一句否定的话,但他却上扬了语调,眉眼间隐含着笑意。 明明就有。 「好了,快回去吧,要打上课鐘了。」 「是……。」柔依委屈的噘起唇,伸手拉开了门,回头说道:「李老师再见。」 我看着她宛如八点档女主角一样的表情,好笑的跟着踏出办公室。 「啊、小老师等等,我有个东西忘记给你。」 听见李老师的叫唤,我疑惑的回头,看着李老师弯下腰拿了什么东西后,走到我的面前。 「见面礼。」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我,笑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希望我的小老师,嘴甜些、生活也甜些。」 静静躺在手心上的,是一颗七彩斑斕的糖果。 目光与笑意对上,我从他那一双眼眸中找到了自己的倒影。 「老师,你给我那么多考卷,我的生活大概只剩下苦涩吧?」 最后在那双眼眸的凝视下,我毫不留情地吐槽了一句。 那颗糖,不仅甜、还微微带着酸。 4.关于笑容那件事 「你不喜欢李老师吗?」 正午,学校的楼顶天台,柔依听说了校园圣地之一的美景天台后,便拉着我、嚷嚷着要到浪漫的地方吃一顿午餐。 不得不说,学校当时在建设时倒是挺用心的,一个小小的校园居然可以有十大圣地排名,还真的挺有一套。 因此这圣地之一的天台,中午时段即使顶着烈阳,也充满了穿着制服、拿着便当的学生们。 「不是不喜欢。」挖了一口饭,嚼了嚼后吞下去,慢悠悠地开口:「他太引人注目了,压力太大。」 「是他压力大又不是你压力大。」柔依皱着眉头,用力地吸了一口冰凉的饮料。 ──然后华丽的大咳起来。 「就说吸慢一点。」早已见怪的怪的我放下便当,处变不惊的塞给她一张卫生纸,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她的背,试图缓和她剧烈的咳嗽。 这个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柔依总是喜欢狠狠地吸一口冰冰凉凉的饮品,据本人说,这有助于醒脑,还会透心凉。 只是十次有八、九回会呛着就是了。 「但是很凉嘛。」喘过气后,柔依笑呵呵的看着我说着。 「受不了你。」无奈的耸耸肩,我继续埋首于吃光手中的饭。 「接续刚才的话题!」她蹦跳了一下,收起手中早已见底的饭盒,笑吟吟的盯着我瞧:「李老师那么多小老师,你压力大个什么劲?」 对阿,我在压力大什么呢? 「下意识抗拒光芒强烈的人?」我眨眨眼,困惑地看着柔依。 「见鬼了,你这个问题看我做什么?问问你自己呀!」与我对望的她扮了一个鬼脸,伸手戳向我的胸口。 「孙柔依,性骚扰。」 「唉呦都是女生,你有的我也有,计较呢你。」 「不一样好吗!」 「大小吗?对啦,你是比较大啦,那我蹭一口行不?」说完,还真的双手扑了过来,吓得我丢下便当盒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的逃跑。 「孙-柔-依!」 「对了,李老师当时是不是有拿给你什么东西?」 被柔依追了一阵子后,她终于气喘吁吁的投降。 抹了下额头上渗出的汗,我无力的坐倒在凉亭里的椅子上。 「有,一颗糖。」 仰头喝下清凉的开水,我看着不远处的建物,学校的二馆。 「糖?三岁小孩子吗?」柔依不可置信的砸了砸嘴,晃着一双白皙的腿。 「他说,希望我嘴甜一点。」 听见我这句话,柔依整个人转过来看着我、用一种五味杂陈的表情,最后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李老师是在说你脸臭是吧?」她笑得很欢,一串银铃的笑声渲染了天空。 「可能是?」浅浅的弯起嘴角,瞇起了双眼,我无语的笑了。 太有感染力的笑声,整个世界好像被点亮了起来。 「我们海澄真的是该多笑笑。」偏过头,柔依依旧笑的像个孩子:「你看你,笑一个多漂亮,简直就是倾国倾城。」 「我很常……摆臭脸吗?」 「也不算摆臭脸,只是严肃了些?」 是吗? 我摸摸脸,稍微感到有点不自在。 「但是没关係,这是你的特色嘛!」抓起我的手,柔依将我的手包覆了起来:「你就是你,是正经的温海澄,要是你哪一天突然笑的如沐春风,那大概是谈恋爱了吧?」 「什么谈恋爱,说什么笑话。」嘴角失守,我回以一个笑容。 「我会试着多笑笑?」推了推自己的脸,我说道:「至少别再让李老师以为我过得很苦。」 「好!海澄加油!」像是要给我鼓励般,柔依张开双手,给了我一个满满的拥抱。 柔依并不是第一个人如此告诉我,在她之前,我已经收过不少人如此跟我说过,他们总说我看起来不好相处,脸色总是很严肃,会让人犹豫要不要靠近,但在真正相处过后,却又会发现我并非一个难相处的人。 个性使然,也或许是一些因素所导致,儘管并非出自本意,但次次听见还是会上心。 所以他给我糖,希望我过得快乐些,总感觉又有些合情合理,是吗? 5.那个家(1) 我讨厌李老师吗? 下午的课程,我一面心不在焉的上课,一面思考着柔依的问句。 像是用刀子刻在心上般,只要脑袋一停下思考,这句话就跃然而出。 简直是要逼自己给出一个正确答案一般。 「开学第一週让大家轻松点,今天就先上到这里,让你们提早下课。」 「谢谢老师──」 国文老师的开恩让全班鼓譟了起来,一声谢谢老师响彻云霄,令台上的老师不禁莞尔。 「放学了!」 早已收拾好书包的同学肩搭着肩衝出教室,一瞬间的欢笑声洋溢在整个室内,满室的沉闷一扫而空。 「海澄!明天见!」一旁的柔依流利的甩上书包,回头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爸爸已经在门口等我了,所以我先走囉!」 「嗯,再见。」将一缕发丝勾到耳后,我弯起笑容回应她。 「明天也要去找李老师喔──」 真是三句不离李老师……。无奈地目送她消失在门后,我把注意力移回自己的课桌前,将一本又一本的书塞进墨蓝色的书包内。 靠上椅子、背起书包、步出了教室,几许清风吹过,带着缓缓下山的太阳。 温黄的色调染上湛蓝的天,将白色的建筑罩上一层衫。 昭告着放学的鐘声在此时响起,我听着逐渐热腾的校园,快步的走出学校。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儘管学校并未位于市中心,但马路上仍然是车水马龙。 我是真的讨厌李老师吗? 右手按上心口,我捫心自问,最后默默地从齿间併出一声笑。 我不讨厌他。 真的不讨厌,怎么会没来由地去讨厌一个人呢? 只是下意识的想将太过耀眼的人推开而已。 「我回来了。」 旋开门锁,推开了家的大门,扑鼻的是一阵饭菜的香气。 「澄澄回来啦?」后头的厨房探出了妈妈的头,她拿着饭勺、穿着一身红通通的围裙对着我笑,「先去洗手,来吃点心。」 「好。」 把书包整齐的放在楼梯旁,我将凌乱的发丝束成一束,走到厨房准备吃点心。 「堂姐跟堂妹还没回来吗?」看着桌上的三个布丁,我问道。 「还没,我的澄澄是最早回来的。」用力地翻炒着锅内的食材,妈妈在一片抽油烟机的轰隆声中嘶吼着回我。 挖起一小勺布丁,软绵的口感让我舒服的瞇了眼,一口接着一口,一下子就吃了个光。 「好好吃。」舔了舔嘴唇,我覬覦着剩下的两个布丁,却被突如其来的欢呼声打断了妄想。 「哇!是布丁!」「温玲寧,去洗手。」 堂姐轻轻的从堂妹的头上搧了下去,堂妹──温玲寧则是喔了声,乖乖地跑去厕所洗手。 「伯母好,我们回来了。」「回来就好,洗手吃点心吧。」 堂姐──温妃霏噙着一抹温婉的笑容,礼貌的道谢。 「堂姐。」眼见无望再吃第二个,我从位置上起身,打了招呼后便离开了餐桌前,把吃过的碗拿到水槽洗。 「妈,我先去房间写作业,吃饭时间我再下来。」 「去吧去吧,我也快煮好了,等你爸爸还有叔叔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低低的应了声,我离开了厨房,与吵吵嚷嚷的玲寧擦身而过,抓起放在楼梯旁的书包就快步的跑到位于三楼的房间。 熟悉的梔子花香使我松了口气,关上门,阻绝了楼下的吵吵闹闹。 我们家是与堂姐一家住在同一间透天厝,爸爸跟叔叔是一同创业的,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了间小餐馆。 而住在一起好像是根据爷爷的意思,妈妈曾浅白的说过,并未对此做过太多的解释。 总之,两家人同住在同一个四层透天,二楼房间归叔叔一家,三楼房间归我们家,一楼及四楼属于公共空间。 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小孩,但也拜住一起所赐,从小我就不缺玩伴。 妃霏堂姐大我两岁,现在高三,是个叔叔及婶婶会拿来讚不绝口的优秀小孩,乖巧、懂事、优雅,最重要的是会读书。 她是我们家族的长女,国中时是全校第一名,也是社区里第一个考上第一女中的人。 还记得当时一放榜,家里的恭贺声不断、鞭炮声也响了好一阵子,叔叔及婶婶更是骄傲得不得了。 可是妃霏堂姐的脸上从来不见笑容。 『姐姐,你不高兴吗?』国一的我懵懂的看着大人的欢呼,拉了拉静静待在一旁的堂姐。 『没有,姐姐没有不高兴。』依旧是温柔的笑,堂姐拍了拍我的头,引起我一阵皱眉。 『不可以碰头。』嘟起了嘴,当时的我抓住了堂姐的手,却被反抓了回去。 『我们澄澄,以后一定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知道吗?』 一知半解的我张了张嘴,最后点了点头,『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 加深了脸上的笑意,没有回答,记忆中的堂姐蒙上了一层悲伤。 有时候,身不由己。 这是过了三年,现在的我所想到的答案。 人生很多时候,不喜欢的事情也得做,喜欢的事情却不能做。 6.那个家(2) 晚上七点,饭桌前。 全家人、包含叔叔一家围着圆桌吃着晚餐。 「寧寧多吃点,看你是不是又瘦了?」坐在对面的婶婶拚了命的往玲寧的碗中夹菜,堆得像小山似的。 「妈咪,我还没吃完,先让我吃完嘛!」小学六年级的玲寧笑的眼睛弯了起来,似是抱怨、又像撒娇般地说道。 「你的伯母是不是又在放学时候塞给你点心吃了?」婶婶语调上扬,瞟了眼坐在我身旁的妈妈:「就说那些垃圾食物不要吃太多,会变笨的。」 「婶婶。」轻轻地放下筷子,我弯起一抹笑容,直勾勾的看着正要发难的婶婶。 「澄澄,不要多说话。」一旁的妈妈在桌脚偷偷的踢了下我的脚,小声地说道。 「我记得你昨天从外面买了一大桶炸鸡给玲寧吃,依我看,那才是真正的垃圾食物。自己做的布丁,已经没有了化学成分,怎么能说是垃圾食物?」装作没有听见,我继续说着。 「呦,这是怎么了?小孩子都可以教训大人了?」嫣红的唇不屑的撇了撇,婶婶挽住了一旁的叔叔:「老公,你说这像话吗?」 「你也该适可而止。」谁料,叔叔却淡漠的说出这句话,看见自己的老公没有为自己说话,婶婶一阵青白的脸令我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好啊,你们温家就知道欺侮我。」婶婶用力地起身,碰的声把椅子给掀了翻:「我嫁进温家可不是要让你们这样对待的,既然这里容不下我,那我也就不多留了!」 语末,婶婶还真的就丢下了碗筷,气愤的离开了饭桌,最后又是一声巨响,房间门被甩上了。 无聊,真没斗志。 我重新执起碗筷,夹了块肉放到母亲碗里,「妈,多吃点,你煮饭辛苦了。」 「好。」欲言又止的神情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我微微一笑,继续吃着手中的饭菜。 这一顿饭,依旧沉闷,没有人想要打破,也没必要打破。 自我有记忆开始,餐桌上就是如此,再怎样不习惯,也被逼迫着麻木了。 家人开始一个接一个离席,我收拾好餐盘,从正要开始洗碗的母亲手中拿走了菜瓜布。 「我来收,你去休息吧。」 顿了一下,母亲似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因为妃霏堂姐的靠近而化为云烟。 「好,那妈妈先上楼。」 让母亲先离开厨房后,我开始刷洗起成山的碗盘。 「澄澄,我也来帮你。」妃霏堂姐笑的温婉,完全不将刚才衝撞她妈妈的事情放在心上。 「我才刚骂了婶婶、你的妈妈?」挑起眉,我提醒着。 「没关係,我妈妈刚才也酸了伯母、你的妈妈。」眨眸,堂姐笑语。 闻言,我不禁噗哧一笑,这么说好像也没错,是不是扯平了呢? 「姐姐们在笑什么?我也要听笑话!」肩上一沉,扑鼻的是玲寧身上才会有的薰衣草香,她软绵绵的声音洋溢着少女才会有的快活。 「我们说,玲寧是小贪吃鬼,而且怎么吃都吃不胖!」我打趣道。 「我才不是贪吃鬼,澄澄姐都乱说话!对不对呀姐姐?」玲寧皱着一张小脸,转头寻求妃霏堂姐的庇护。 「对,你不是贪吃鬼。」妃霏堂姐弯着一双美丽的眸,「你是贪吃小猪。」 在玲寧哭丧着脸中,我和妃霏堂姐笑的东倒西歪,最后各自用力地抱了玲寧一下。 「澄澄姐。」嬉闹过后,玲寧坐在一旁眨巴着眼眸,「你不要不喜欢我好不好?」 「玲寧乖乖的,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冲掉手上的泡沫,我疑惑的看着她那张小脸。 「澄澄姐不会不喜欢我就好。」松了口气,玲寧跑了过来,张臂抱了我一下:「我要去写功课了!」 眼看着玲寧的身影离去,妃霏堂姐也转过身来看着我。 「抱歉,刚才在饭桌上……」「姐姐没有做错事情吧?」 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歉疚的表情,我伸手揉了揉那紧皱的眉心。 「做错事情的不是你,你不用感到抱歉,即使她是你的妈妈也一样,我没理由接受,你也没必要如此。」 「而且如果真的要道歉,也应该是我向姐姐道歉,因为我衝撞了婶婶。」 妃霏堂姐咬了咬下唇,最后走过来给我一个拥抱。 「你很勇敢,跟我不一样。」 「姐姐,我的勇敢是你教出来的,记得吗?你曾经告诉过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因为别人而退缩,甚至放弃。」 「我不像姐姐一样会对别人百依百顺,这是我的缺点,但也是我的优势。」 「我会保护我的家人、也会保护你以及玲寧。」 「即使天塌下来,我也会用我的胆识扛着。」 / 收拾好厨房后,我安安静静地回到房间,拉开了窗帘,盯着外头的星星发呆。 我讨厌跟叔叔一家人住在一起。 婶婶是一个富家千金,而叔叔并不是太有钱,听大人们说,当初两人在一起时可是天雷勾动地火,一个愿嫁一个愿娶,就这么轰轰烈烈的结了婚。 然而婶婶是一个非常懒惰的女人,而且非常的会嫌弃任何的事物。 妈妈煮的饭她嫌弃,但她从来不会下厨;叔叔及爸爸赚的钱她嫌少,但她从来不懂得开源节流,成天只知道花钱及吃喝玩乐;妃霏堂姐的成绩从来没办法入她的眼,只要不是第一名或是一百分就是坏小孩。 更遑论我,我从小就不被婶婶所喜爱,她说我野蛮、不讲道理、成绩差劲,这样的人以后一定没办法成就大业。 婶婶唯一喜欢的人,是玲寧。 玲寧一个笑容就可以让婶婶快乐的飞上天,软言软语个几句就可以把她哄得服服贴贴,而成绩好坏在玲寧身上完全不适用,我从未看见婶婶用高标准来对待玲寧。 但这样也好,至少在温家,还有一个快乐的孩子。 这一栋房子,因为婶婶,一直垄罩着一层灰黑,没有人挥散的开,就连叔叔也一样。 我常常在想,叔叔会不会很后悔结婚呢? 但这个答案大概只有叔叔本人会知道了,在我的眼里,叔叔就是个纵容婶婶一切陋习的共谋。 而我的妈妈及爸爸,即使对婶婶有意见,也不太会当面说些劝諫的话来影响家里的气氛。 也许是顾及妯娌关係,也许是顾及兄弟情面,即使这些在我看来都是在为自己的懦弱找藉口,但又能如何? 他们是大人,有自己的一套处理模式。 我们这些小孩是管不着的。 所以我,温海澄,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抗衡这一切。 7.那个日日昍老师 时间悄悄的溜去,转眼间三週过了,迎来高中期间最令人动容的时刻──社团时间。 由于第一个星期要让新生选社团的关係,社团时间直到开学第三週才正式开课,而今日正是第一次的社团课。 选择戏剧社的我们在一阵兵荒马乱后,终于来到位于学校最后一栋的剧场、戏剧社的社课地点。 「海澄!你看你看,最左边那排的那个学长好帅啊!」柔依拉着我的衣角,在我耳边窃窃私语着说道。 「那是副社长,卓尉垣。」 芷苓学姐笑咪咪的挤入小小的座位,硬是把我们两个给挤了个开。 「卓尉垣可是演戏组的喔,想要有进一步接触就得到演戏组了,怎么样?亲爱的柔依学妹想加入吗?」 「社长,我本来就是演戏组的。」眨巴着无辜的双眸,柔依回答道。 芷苓学姐愣了下,接着开怀大笑了起来。 「看看我这记忆,我都忘了只有海澄是剧本组。」芷苓学姐一面笑一面把手搭上柔依的肩:「那亲爱的柔依,你知道你现在的位置是剧本组吗?演戏组的该去找卓尉垣报到了喔?」 「抱歉!我马上去找副社长报到!」在芷苓学姐微笑的凝视下,柔依慌慌张张的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我们的周围。 「好了!那我的组员就是剩下……一个!」 「一个?!」 我看了看四周,果然如同芷苓学姐所哀号的那般,整个剧本组就只剩下我,以及面如死灰的芷苓学姐。 「海澄。」突然,芷苓学姐握住了我的双手,双眼诚恳哀戚,「写剧本不好吗?为什么卓尉垣那里人满为患,而我这里却是没有小猫呢?嗯?」 「这个……」这什么楚楚动人、凄凄凉凉的脸蛋啊!活像是被拋弃似的! 其实芷苓学姐也是演戏组的吧!我傻了眼的在心里头想着。 「既然是这样也没办法了。」拭了拭不存在的眼泪,芷苓学姐眨了眨眼眸,唇角扬起:「海澄,我们两个一肩扛起写剧本的重责大任吧!」 「……好?」我带着不确定的答应了下来,只见芷苓学姐蹙起了眉,伸出纤细的手指摇了摇。 「不行喔,海澄你太没有气势了,应该要大声地说:好!」她双手叉腰,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来,跟着我说一次!」 我偷偷覷了下四周,确定周围的人都离我们有一段距离后,才鼓起勇气的效仿芷苓学姐的模样,双手叉腰,定定地喊了声:「好!」 「这样才对。」芷苓学姐满意地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从背包中拿出一叠资料。 「我们这次发表会被学校要求的主题是孩子的哭嚎,挺诡异的主题,我们先来讨论一下要怎么呈现以及内容走向。」 孩子的哭嚎?我接过芷苓学姐递给我的资料,看着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印在白花花的纸上,没有特别的限制,只是要社团成果发表时演出我们所想的「孩子的哭嚎」。 「真的是越出越奇怪了,处室的老师是不是换了一批新血啊,根本跳脱世俗了。」喃喃唸了一阵子后,清亮的眼睛转过来看着我:「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喔!」 「悬丝偶如何?」 「悬丝偶是被丝线控制的那个表演吗?」 思考了一阵子,一朵笑靨绽了开来,我被那笑容的主人拉入一个满满的拥抱中。 「这个好!果然我没看错人,海澄真的是个人才呀!」只差没有亲下去了,芷苓学姐兴奋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安抚似的轻拍她的背。 「只是出来个小小灵感,我们后续还有浩大工程要做呢。」提醒着说道,果不其然看见她停下了欢呼的动作。 「也是啦。」稍微冷静下来的学姐放开我,下一秒把资料全部收进包包里,「不过,还有时间呢!我们先来培养一下感情跟默契!」 「好啊。」笑笑着回应,我也依言收起了资料,「怎么培养呢?」 「就从我们的风云人物开始!你们的物理老师是不是华日日呀?」笑咪咪的,芷苓学姐问了最近一直听见的名字,只不过……。 「华日日?」我忍俊不住,笑了出来:「这是私底下的绰号吗?」 「对,那个字有够奇怪,还有人会叫他『那个日日昍老师』呢。」 闻言,我再次笑了出来,果然那个字太奇怪,就算老师说别乱念,还是有人会乱取的呀。 「你觉得那个日日昍老师如何?」挤眉弄眼的,学姐神秘兮兮地靠过来:「听说你是他的小老师,对吧?」 「对,但是,他只是个拿考卷杀死小老师的日日昍。」我认真的说道。 「哎,我们日日昍果然还是这么认真,难怪就算长得帅也依旧单身。」芷苓学姐叹了口气,语气颇有痛心孩子不长进的感慨。 不过…「日日昍没有女朋友?也没结婚?」这也太令人意外。 「海澄不知道吗?我们日日昍老师是个工作狂,好像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他都不在乎,就连吃饭也一样随兴。」 居然是个就连吃饭也随兴的人,工作狂倒是能从他的办公室找出些许蛛丝马跡,上次去办公室时才看见他正一脸仓皇的扶正一旁堆到快倒下的一叠书而已。 而当时老师看见我愣在门口时,还露出了小孩子做坏事被抓到的表情,一面乾笑的请我帮忙把书扶好,才不会压死自己。 「怎么样,海澄有兴趣吗?」笑得眼睛弯弯,芷苓学姐问道,「我们日日昍可是很抢手的喔,但是海澄如果有兴趣的话,姐姐我可以帮忙啦。」 「学姐跟日日昍很熟吗?」听见这句话,我倒是好奇了,听芷苓学姐的口吻,好像跟日日昍很熟悉一样。 「算熟?」学姐托着腮帮子,眼珠上吊着转了转,「我从高一就当他的小老师,高二读了自然组后又是他教,然后再度当了他的小老师。」 「偶尔跟他开开玩笑他还会回我,所以还算熟啦!」 眉开眼笑的芷苓学姐将手指放在唇边,眨了一边的眸子,「不过我没有喜欢日日昍,纯粹喜欢当个情报员,海澄要是想要追老师的话,大可以对我放心呦!」 「学姐,我才没有要追老师。」无奈的撇撇唇,虽然对日日昍没有那么抗拒,但是追老师什么的,我才想也没想过。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芷苓学姐大失所望的表情实在太过戏剧化,让我再次笑了出来,这短短的下午时间,就被学姐逗笑了那么多次。 「海澄笑起来很好看,要多笑笑。」突如其来的,芷苓学姐说道,带着我最无法抗拒的温柔笑意,「虽然认识你不久,但是每次看见你都是一脸严肃,一开始我还在想,怎么有这么跩的女孩子,真不讨人喜欢,可是越靠近你越觉得你并非这样的人,也许你是被什么绑住了吧?但是千万别绑住笑容呀,笑容是你最珍贵的宝藏呢。」 心里头暖暖的,害我的眼眶有点发热,我弯起唇,乖顺的点了点头。 「海澄,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再怎么困难,天都会有人扛着的。」 天都会有人扛着的,那扛着天的人,谁来帮忙呢? 「学姐,我还想听听日日昍的事情,你能说给我听吗?」 最后,我眨掉不应该流出的液体,笑着转移了话题。 而芷苓学姐仅是笑了笑,没有戳破我拙劣的演技,开始神秘兮兮的说起日日昍的故事来。 8.他的笑意盈盈 我站在华昍的办公室前,抿了抿唇瓣,看着手中的考卷,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是第一次我自己一个人来到华昍的办公室,以往都有柔依相随,她的热热闹闹总会冲散我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但从今往后大概只剩下我会踏入这里了。 执起手,我终究是往那厚实的木门敲了敲,在听见一声请进后,我鼓起勇气转了门把。 「这是第一份小考考卷,今天早上早自修考的,下一份我预估下星期同时间考,如果老师你上课没有聊太多天的话,这个星期可以上完下一章节。」 一叠考卷啪的一声放在华昍凌乱的办公桌上,他抬起头,眼中尽是点点笑意。 「我的小老师这是在兼职秘书吗?居然还会催促我的上课进度?」 「从你拿一大叠考卷叫我按时程安排考试的那一刻起,我觉得你就把我当成祕书了。」微微一笑,我诚实地回答。 「那你把这个身分做的还挺称职的。」抿了抿下唇,他节股分明的指头规律的敲着桌面,转头拿了一份考卷给我,「帮我改考卷。」 华昍笑脸盈盈的递给了我,还真的把我当成他的秘书使唤了? 「老师。」我顺从的接过,甜腻腻的喊了声老师。 他挑起一边的眉毛,等着我讲出下一句话。 「我、不、要。」一字一句的说清楚后,我稍微用了一点点力气的把考卷放回他的桌上。 放回他的桌上可真是便宜他了,要是可以,我还真想要直接甩在他的脸上。 华昍欣喜的脸可说是直接凝结在脸上,他叹了口气,幽幽的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蓝天。 「那好吧,我总共接了十个班的课程,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改十来份考卷,改到我的手都要发炎了,中午也为了改考卷都没怎么吃,要是有人来帮我那该有多好……。」 『日日昍可是工作狂,他很常为了公事而没有定时吃饭,之前还有一次在课堂上因为胃痛而不得不中止上课呢!』 没来由的,我想到那天芷苓学姐告诉过我的、关于华昍的事情。 无奈的抹了抹自己的额头,我拿起那份考卷,再从他的笔筒里抽出一隻红笔,拉了张椅子坐在他的办公桌对面。 「别演戏了,我帮你改就是了。」 「真的?」一听见这句话,华昍立刻转了回来,满满的喜悦溢于言表,「真的是太感谢我们的秘书小老师了。」 「老师,你对每个小老师都是这样吗?」皱起眉,我接过他递上的答案卷,一题一题的对起了答案。 「当然。」华昍说道:「这样我才可以减轻自己的负担嘛。」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是特别的,要是传出去感觉会没完没了。 那日,听了芷苓学姐说了不少关于华昍的事情后,原先的排斥早已荡然无存,反而还有一丝丝的好奇,对于一个凭自己实力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他,感到强烈的好奇。 但是在另一面又有一个声音在拉锯着自己,我是一个学生,好奇老师的私事做什么呢? 「对了,你那同学、叫什么名字来着?活泼好动的那个女生……。」「孙柔依。」 「对,孙柔依。」他又笑的一派爽朗,「她今天没跟你来啊?」 「没有,她对你的热情减退了。」 柔依自从上了第一次社团课后,便从满嘴李老师变成整天卓尉垣的喊,因此也渐渐不跟着我来到华昍的办公室了。 「我的魅力消失了吗?」华昍若有所思的撑着下頷,眼神中透露着失落。 「老师,你也该适可而止。」淡淡的,我指了指他无时无刻散发出魅力的眉眼:「已经有粉丝后援会了,要是老师你再继续对同学放出更多的电,我怕哪天就会有许许多多的同学来对你示爱了。」 语毕,他秀气的眸畔染上一层浓厚的笑意,我皱起眉,正要开口问他到底在笑什么时,华昍说道。 「小老师,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老师,你抱着你的考卷做梦去吧。」 最后,我丢下改到一半的考卷,砸了句冷冷的话给他后扬长而去。 谁要爱上你?真是个自恋鬼。 9.其实是特别的 「海澄海澄!你看,这是卓尉垣学长给我的!」 中午吃饭时间,一样的浪漫天台,一样吵吵闹闹的柔依,不一样的话题主角。 「卓尉垣?他给了你什么?」 这才开学没多久,我的身边就已经要发展爱情故事了吗? 「糖果!他说,看见我就想到糖果,所以今天特别带了一颗糖果来给我。」 柔依白嫩的手掌中躺着一颗兔子造型的棒棒糖,外型可爱俏皮,确实跟柔依给人的感觉很像。 「明明都是糖果,日日昍是说我脸臭,卓尉垣却说你可爱。」 「日日昍?」「嗯对,那个李华昍。」 柔依歪了歪头,想了一下后笑吟吟的说道:「你好像没有那么排斥李老师了耶。」 「多多了解后,好像也不是那么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将吃完的便当盒收到餐袋里头,瞇了瞇眼,享受着一阵阵吹过来的风。 「咦?」一阵静默之后,柔依咦了一声,指着对面的建筑物,「海澄你看,那个窗户后面的人,是不是李老师啊?」 日日昍?我坐起身子,走出凉亭后朝着柔依指的方向看过去。 在二馆的四楼,有一扇唯一开着的窗子,风轻轻的撩开窗廉,里头的人隐隐若现。 「好像是,如果照方位来看,那里确实是日日昍的办公室。」 比拟了一下与教室的位置,我回道。 就当我们还在观察那扇窗子时,里头的人影逐渐清晰,白色的衬衫与墨色的西装裤,日日昍拿着手机靠在耳边,走到阳台接听电话。 一层楼的高低差,当他一走到阳台,我和柔依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笑容。 「李老师笑的太灿烂了吧?是在跟女朋友说话吗?」与我对看的柔依惊诧的说。 「不过我听芷苓学姐说,他没有女朋友。」我摇摇头表达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管他有没有女朋友。」耸耸肩,我移开视线,转过头去拿起自己的便当盒,「芷苓学姐要我今天中午开始到学务处处理文书,你先回去吧,我差不多要过去了。」 「遵命!」柔依笑呵呵的扑了上来,在我身上用力的蹭了一把后,抓起一旁的提袋快乐的扬尘而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往后身后覷了一眼,就在短短的这段时间,日日昍已经不在阳台上,原是敞开的窗子也紧紧地闭上。 / 「纠察队回来后,他们会开出红蓝单,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把违规事项登记在本子上,再把红蓝单分开,红色是要送去班级的,蓝色是要留着做存底的。」 午休时间,在冷气吹到凉颼颼的学务处里,芷苓学姐井然有序地把散乱成一团的红蓝单登记、分类,一旁的我用心地记下每一个步骤,并且试着帮忙把资料整理完成。 「刚开学的单子会很多,新生不熟悉规矩、旧生还没有收心,所以单子会特别的多。」芷苓学姐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四周后悄声说道:「纠察队那帮人都趁这时候开超多单子,好赚自己的业绩。」 「趁火打劫?」我有模有样的蹙起眉,低声说道。 「对。」芷苓学姐一个认真的气音说完,怔愣了一下,接着眉心一舒,噗哧笑了出来。 「想不到你也有顽皮的时候。」她眼中含笑,挑起秀丽的眉眼打趣着说。 「芷苓师傅调教的好。」眨了一边的眸,我收拾起桌上最后一张红单,用了一旁的长尾夹固定起来。 「走吧,去送红单囉!」芷苓学姐收好桌上的东西后,快快乐乐地站起身来,靠拢了椅子喊着。 静静的长廊上,我和芷苓学姐两人安安静静的发送着红单,就当我正想着,活泼的芷苓学姐会不会憋不住时,一旁的人受不了似的开了口。 「我不行了,我一定要说说话。」她满脸憋屈,才过了三分鐘,就好似过了三年一般。 「芷苓学姐,我问你哟。」一面将红单塞入教室门前的信箱,我一面随口问道,「日日昍是不是都会奴役小老师改考卷啊?」 想到那天就真心无语,真没有想到他也是个戏精,该不会他也身兼戏剧社的指导老师吧? 「日日昍?改考卷?」芷苓学姐疑惑的重复,接着摇了摇头,「没有,我当了他那么久的小老师,我可是连一张考卷都没有改过。」 「咦?可是他说,他都会请小老师帮忙改考卷,自己才不会太累。」 这就奇怪了,明明他是这样跟我说的,应该不会是我听错才对。 「不可能,日日昍这个人,就算是累到快要升天也不会请别人帮忙,固执的像头牛一样。不过,你会这样问,是因为他请你帮他改考卷吗?」 我困惑的看见芷苓学姐疑惑的脸,只好先一五一十的说出当天的情形,只见芷苓学姐一面听一面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心,最后竟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我的傻海澄,你跟他的关係可说是进步神速呢。」 「胡说些什么呀学姐!」 笑出一口白牙,学姐抽走我手中的红单,一把塞进一旁的信箱中,还来不及阻止,她就牵起我的手,快速地朝反方向回去。 「等等!那些红单……」「幸福要紧,管他红单做什么呢!」「什么幸福?学姐你别乱来啊!」 慌乱的挣扎中,学姐停下了脚步,猛的一停令我煞车不住,撞上了她的背,疼的我胡乱的揉着鼻子。 「华日日!开门!」芷苓学姐纤细的手把门板敲的咚咚响,再一次来不及阻止的我灰头土脸的站在她身后,想着要是华昍问起该怎么回答。 过了半晌,当芷苓学姐再度举起手、大有要把门板敲坏的气势时,厚实的木门开了。 「呦,华日日!」笑咪咪的,一点也不觉得直接说出私底下的绰号有什么不好的学姐活泼地打了声招呼。 「李老师好。」乾笑着,我从芷苓学姐身后探出头来,看着华昍一脸无奈的脸。 「就知道是你,要做什么?」似乎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华昍开口,朝着我望了望,「海澄是你做坏事的接班人啊?」 「老师,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做的都是正正当当的事情,哪来的坏事呢?」 「就你最会一派胡言。」摇摇头,华昍将门打开了点,「进来吧,你的嗓门太大,我怕吵到其他休息的老师。」 「噗。」「华日日!」 忍着笑意,我跟在学姐身后进了办公室,木门在身后被轻轻关起,华昍拉了张椅子示意我们坐下。 「有什么事情吗?这位吵闹的芷苓同学?」 「欸老师,我告诉你,我们家海澄真的很认真很可爱,是个很上进的女孩子。」芷苓学姐开口,一派认真的说着。 「然后?」华昍看了看我,又将眼神放回她身上。 「虽然她平常会严肃了点,但她对自己很要求,私底下也是很活泼的。」 「学姐……」「安静,大人在讲事情。」 被学姐嘘了下,我哭笑不得的看着华昍,后者只是耸了耸肩,似乎也莫可奈何。 而且我们才差一岁吧!什么大人在讲事情。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华昍似笑非笑的问道。 「海澄是我最喜欢的学妹,才华洋溢又长的漂亮,我说老师,你要对她好一点喔,知道吗?」 「就这样?你中午午休不睡觉就是跑来说这个?」挑起一边的眉梢,华昍双臂环胸,不甚满意的神情让学姐瞬间陪起了笑容。 「我就怕你不小心吓跑我们学妹,而且她现在可是我们戏剧社的剧本团支柱,所以我才来请你照顾她阿!」 「知道了知道了,反正再怎样她也没你难对付,全世界敢这样对老师说话开条件的就只有你了。」 看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我的心底莫名的暖了起来,却对于这种事情感到匪夷所思,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飞快的斗嘴,从我的事情变成聊聊日常。 「那我们家海澄就交给你了!华日日!」 「这位同学,你的成绩还掌握在老师我的手中,你确定还要这样说话吗?」 「哎呀老师我错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嗯?」 有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感觉真不赖。 10.摺纸游戏 吃过晚饭后,我趴在书桌前,无意识的戳弄着桌上的玩偶。 明天又有华昍的课了。 今天中午午休结束前,我们从华昍的办公室出来后,芷苓学姐千交代万交代,如果以后有遇到甚么问题,千万别客气,一定要去找华昍。 虽然是答应下来了,但思来想去,总觉得我还是不会主动去找他,毕竟对我来说,他也仅仅是一位只会教我一学期的物理老师。 芷苓学姐跟华昍之间,似乎也不单单只是比较好的师生关係。 不过,想这些做什么呢?说穿了,也不太关我的事情。 但是华昍又给了我糖果,还不止一颗,这次直接给了我一袋。 『我吃不完,秘书小老师帮我吃。』 极烂的理由。 但是当他弯着温和的笑意时,我总是无法拒绝。 算了,就当好人日行一善吧。 「海澄,你现在有空吗?」 房门被轻轻敲了敲,我起身打开门,看见妃霏堂姐抱着一叠色彩斑斕的广告纸站在门外。 「教你摺纸好吗?」 她带着抱歉的笑意,让我看清楚手中的广告纸──是补习班的宣传单。 我点点头,让妃霏堂姐进了房间。 吃晚餐的时候,婶婶一如既往的挑剔,不过这次挑到了我的痛楚上来。 她带着怜悯的口吻,问我是不是没钱补习,所以数学才会考不好。 我的数学不好是眾所皆知,因此我并未反驳,但是这让婶婶骄恃了起来,拚了命的嘲讽。 「谢谢婶婶的开示,我现在告诉你,我不用补习,也可以考到及格以上。」 最后,我只是淡淡地放下碗筷,拋下这句话后扬长而去。 冷静下来的我后悔莫及,我在说什么傻话?国中时,我补了三年的习,把补习班的考卷全部都写过了一遍,应该要有所进步的成绩却仍然停滞不前、甚至倒退。 当时的我认真到连老师每每看见成绩都是一句没关係,该挨打的份全都充公成零。 但是真的太痛苦,三年来让我萌生一种「把钱砸进水里」的倦怠感,因此一上高中,我毅然决然停掉了所有补习。 「纸船、纸鹤、纸飞机,你还想要学什么?」 对上妃霏堂姐的眼眸,我笑了笑,伸手把广告纸全都整理成一叠,塞到桌底下。 「我知道是婶婶要姐姐你送上来给我的,没关係,我收到了,这样姐姐你就可以交差了。」 看见她瞬间瞪大的眼眸,我知道我猜对了。 妃霏堂姐不会无缘无故就拿一堆补习班的广告纸来,说要教我摺纸。 同住在一个屋簷下的婶婶也知道我不补习的背后情形,也因此才会用力的往这个痛处踩,甚至叫妃霏堂姐拿补习班的宣传纸给我,摆明是要让我难堪。 但是坚强如我,怎么会因为这小小的伎俩就垮台? 只是感到非常的厌烦罢了。 我好厌倦这样的生活,好厌倦这样的婶婶。 「姐姐,你不曾想过要逃避吗?」 疲倦的揉着太阳穴,我看着眼前如陶瓷般精緻的玻璃娃娃,心中產生的深深的怜惜。 妃霏堂姐的头发就像洗发精广告一样,又黑又长又亮,柔顺的像是假的一般,她的皮肤因为不常晒太阳的关係显得非常白皙,双眼皮下是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像极了婶婶。 然而,在这如此漂亮的脸蛋下,藏着深深的忧鬱。 「我想逃。」妃霏堂姐终于不再笑了,她的嘴角被满满的压力狠狠地往下压,「但是我又能逃去哪里?」 「是我太懦弱,从以前就不敢反抗,所以才会造就今天的我。」 「我放弃了我的梦想,选择走向这条道路,既然都走到快结束了,那就走完这一程吧。」 「等我考完学测就好,一切就都结束了。」 高三生的压力非同小比,我倾身,用力的抱住她纤弱的身子。 我想起她曾经放弃的事情。 「姐姐,等你考完学测,下一个学期,要不要看表演呢?」 我听见我这么说着。 「我加入了戏剧社,你没有完成的,我先帮你实践一点。」 「等到你上大学了,你再去完成更大的愿望。」 在我怀中的她愣神许久,最后点了点头,泣不成声。 「会好的,终有一天一切都会结束的。」 「谢谢你,代替我完成我不能完成的梦想。」 我听见妃霏堂姐喃喃囈语,带着浓浓的悲伤及深深的绝望。 真的会结束吗?我默默地想着。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不远的后来,结束的方法会如此激烈且令人心碎。 11.过往曾放弃的 『演戏?你别笑死人了,你以为你长的多漂亮可以去演戏?』 『傻子才会不读书跑去报名什么没出息的戏曲学院,你觉得这个很有出息吗?邀你一起去的那些朋友会赔你一个人生吗?不会,他们巴不得你堕落,这样他们就可以拥有好的成就。』 『就说你以后就会感谢我现在对你那么严苛了,还有脸跟我提说要演戏?还不给我滚回去读书?』 妃霏堂姐三年前,放弃了她的演员梦想。 当时的她面临选择高中的情形,一心想要加入戏曲学院的她提出了她的想法,却被婶婶无情的痛斥一顿。 所有不堪入耳的字眼、我听得懂的亦或是我听不懂的,在那一刻全部灌进了妃霏堂姐的耳朵里,她才多大?国三。 就连玲寧都感觉到不对劲,跑到我的房间央求我帮帮姐姐,最后我选择把玲寧放在楼上,我一个人下楼查看情况。 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具体来说,那是他们家的家务事,我似乎帮不了什么忙,当时的我也才国一,懂个什么? 残存的记忆中,婶婶的房间轰隆隆了好一阵子,最后在妃霏堂姐的哭泣声中停止。 『哭什么哭?难道我有说错吗?要哭滚去旁边哭,反正你这种优秀的成绩,就只能给我填第一女中!』 『要是没给我填第一女中,我还真的是白养你了,你这个赔钱货!』 房门外的我最终没有勇气去敲那一扇门,只能乾站在门外侷促的等着,不知道该有何作为、也不明白要有什么作为。 那天家里没有其他大人,只有婶婶在这个家作威作福,当里面的声响平息后,眼前的门开了。 是妃霏堂姐哭红的双眼及形同枯槁的面容。 那一刻,我倒退了几步,对于她一夕之间转变的容貌感到非常的吃惊。 连一个勉强的笑容都没有办法弯起的她朝着我伸出手,像是在汪洋中浮沉的人找到了救命的浮木。 而我也就这么承接了下来,担着她瘦弱的身子,一步步地走到今日。 对于其他事情的印象再怎么模糊,我想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是,妃霏堂姐那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哭嚎,像是要把心肝脾肺全都哭出来才甘愿,听得我也是一阵阵的鼻酸。 后来我曾经想过要帮妃霏堂姐改掉志愿序,但是那好像是机密似的,婶婶把一切都打理的隐密又妥贴,乳臭未乾的我想勾也勾不着。 『那是他们家的事情,你少管。』 『我们管好自己就好。』 而当我去告诉爸爸妈妈时,他们也仅是告诉我别多事,直接了当的划清界线。 于是我知道,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无论是妃霏堂姐的笑容,或是她的梦想,亦或是我的处事作为。 都在那一个剎那、一个瞬间,毁灭殆尽。 后来的我,开始捍卫自己、捍卫我的家人、捍卫已经不想反驳一切的的堂姐。 如此荒谬,却又是如此的令人心痛。 / 「秘书小老师?上课了喔?」 眨了眨眸,一双手在面前挥了挥,手的主人正是华昍。 「回魂,不然我要请道士来做法了喔。」 紧接在这句话后的,是一阵笑声。 我赶紧揉揉双眼,用行动表示自己清醒了。 「看来是不用招魂了,来,上课。」 华昍又看了看我后,便转过身去回到了讲台上,翻开讲义准备开始讲课。 然后台下传来一阵哀号。 「叫什么?都要期中考了耶同学,你们现在才刚上到第二章前面,太夸张了吧?」华昍无奈的看着一片哀鸿遍野,语气中有着诸多抱怨。 「老师,谁叫你前面都在聊天打屁,现在可好了,快要期中考了,要赶进度了吧?」坐在第一排的我悠悠哉哉地回了句给面前的他,果然瞧见了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们的秘书小老师都这么说了,看来老师我是真的失职,以表歉意,老师我从现在开始绝不哈拉,一定把你们的物理都教到上通天文下通地理!」 「省省吧,你认真个十分鐘就会开始聊天了。」 听见他壮气豪放的誓语,我又是一阵凉凉的回应,果然后方传来不小的笑声,吃吃作响,听的华昍是一阵尷尬。 「不说了不说了,上课上课。」 华昍这个人,常常在该上课时不上课,下课了才要多上一题,常常搞的大家一阵无语。 是一个非常不按理牌出章的人。 「对了,校庆的时候,高一生应该要办园游会的摊位吧?你们班准备要办什么呢?」 看吧,这才过了五分鐘,华昍又要开始聊天了,刚才我说十分鐘还真是高估他了。 看见我带着一抹被我料中的表情看着他,华昍乾咳了一声,笑呵呵地转回去黑板继续抄题目。 「老师,我看你快憋坏了,要不先来聊聊吧?嗯?」 「秘书小老师,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次做的真好。」 华昍快乐的回过头,非常乾脆的扔下讲义及粉笔,大有要聊天到下课的气势。 「老师!你觉得卖茶叶蛋如何?」「老师老师,卖手摇饮呢?甜汤?」 随后,全班像是炸了锅似的,开始讨论起园游会的筹办及细项。 「海澄,我们的班导师应该不是李老师吧?」一旁的柔依纳闷的凑过来,拿起一支笔随意的在我的课本上画了图案。 「不是,但再这样下去,真正的导师就要被遗忘了。」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班会课处理吗?怎么会是物理老师带着我们处理呢? 看了看华昍,后者正神采飞扬的跟班上同学讨论着园游会的内容,我摇摇头,盖起了本堂课百分之百不会再用到的讲义,随他去了。 12.接住了 「老师,这是今天早上考的小考。」 果不其然,这一堂物理课,又在聊天中响起了下课鐘。 我抽出抽屉里早自习时考完的考卷,递给了讲桌前的他。 「秘书小老师,我的东西拿不回去了,你跟我走一趟吧。」他看了看桌上的一堆物品,带着一点无奈的口吻向我说着。 「好。」这回我倒是很乾脆地应了下来,若是要让他自己一个人拿回去,那他大概得跑第二趟才会拿的完。 所以上课怎么可以带那么多东西呢?而且平常都会带一个提袋的他怎么今天就没带了? 「我的提袋坏了,所以只好捧着这些教科书到处跑了。」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华昍耸耸肩,整理好讲桌上的东西后便离开了教室。 我连忙跟在他身后。 华昍的脚步很快,我落在他的后头,盯着他的后脑勺看,这时才发现他的头发其实非常凌乱,一样的白衬衫跟墨色西装裤,踏出清脆步伐的皮鞋,打扮始终如一,但就那头凌乱的软发,让人好想要去把他梳理整齐。 手痒。 我皱起眉头,偷偷拧了下自己的手掌,告诫自己不要白目地衝上前去把那一个鸟窝头给梳开。 「我要先去五楼的实验室拿个东西,但我办公室上锁了,就麻烦我们秘书小老师先跟我去一趟五楼囉?」 驀,他转过身来,正巧对上我死死盯着他看的双眼,我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等等,五楼?! 早知道我就不要跟你走这趟!我中午吃饭前再送过去也可以啊! 恨恨地瞪着转过身的华昍,我心中是千万个不情愿,五楼耶!我们教室在三楼,等于我得先爬两层楼到达实验室后,再往下一层楼,绕过中庭到达华昍的办公室,最后再绕一圈、往下一层回到自己的教室。 今天运动量已足够。在脑海中描绘了下路线后,我下了这一个结论。 但是再怎么哀怨,头都洗一半了,路程都走一半了,还是得把他给走完。 华昍进了实验室后,很快地拿了东西出来,让他手上又多了一叠书籍。 「老师,需要帮忙吗?」基于善良的乖孩子形象,我开口问道。 「这倒是不用,都麻烦你走这一趟了,再让你拿这些重物我会不好意思。」 华昍拨了拨眼前的碎发,扬起了一抹笑意。 「好,那老师快走吧,我怕等等上课迟到。」 「迟到没关係,我再开个证明单给你就好。」 你这句话是在教唆我上课迟到吗? 对于华昍有时突如其来的话语,常常令我哭笑不得,哪里有老师会这样说话的?就他,像是从火星搬来的人类一样奇葩。 「对了,你们班的……小心!」 嗯?小心什么? 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我小心什么,还正在走楼梯的我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楼梯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般,空荡荡的、让我踩了一个空。 完蛋了,我要跌倒了、而且我今天穿制服裙……还是在华昍面前跌倒! 知道自己要摔下楼梯的那一瞬间,我死死的闭起了双眼,抱紧手上的考卷,准备迎接全身性的疼痛。 「碰──匡!」 ……怎么回事? 迎接我的不是因为撞击而產生的疼痛,是一阵东西散落一地的巨响,以及一个温暖的拥抱。 等等……拥抱?! 我睁开眼睛,惊讶的发现华昍吃痛的脸近在咫尺,是他接住了我,就在那一个剎那。 心脏突然剧烈的奔腾起来。 「没事吧?」他担忧地看着我,使劲把我给托了起来,等我可以自己站稳后,华昍弯下腰开始捡起散了一地的东西。 「我、我帮你捡。」 回过神后,我赶紧跟着蹲下身来,收拾着地上的教科书以及教材。 好丢脸。 我摀着自己热腾腾的双颊,吶吶的连一声都不敢吭,只是低着头,跟着一语不发的华昍走回他的办公室。 他接住了我。 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我的心就是一阵的乱跳,如果刚才他没有接住我,现在我大概会是前往保健室的路上。 说到底,还是得谢谢他。 「那个、老师……」「先进来放东西再说。」 什么嘛!你不知道开口需要很大的勇气吗?这样还要共处一室,真的很尷尬阿……。 万念俱灰的我在心里碎念,却仍是乖乖的跟着华昍进了办公室。 东西放在他的桌子上后,我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偷偷覷着正在整理东西的他。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秘书小老师,帮个忙。」 就当我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华昍抬起头来看向我,并朝我招了招。 闻言,我靠了过去,顺从的接过他递给我的药盒,看向他曲起的手肘。 完蛋,我让老师受伤了。 华昍的手肘有着擦伤的新伤痕,肯定是刚才为了接住我而去撞到的,毕竟当我回过神时,华昍的背正抵着一大片墙,要是我自己摔出去,肯定把脑袋撞晕。 「不要露出歉疚的表情,这点小擦伤没什么,擦点药就好了。」 他勾起一抹安抚的笑容,「但这个位置比较难上药,就麻烦你了?秘书小老师。」 我点点头,打开了药盒,找出了可以使用的药物及棉花棒后,轻轻的为那不浅的伤痕擦上药。 徐徐的风从未关的窗户吹了进来,带入一室的暖阳,我抬头,碰上华昍凝视着我的眼眸,不禁一怔。 阳光为他染上了一层清亮,我就这么愣在他平淡的眸景中。 啪答。 心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传了出来,像是东西裂掉的声音。 是什么呢? 我不明白。 「谢谢你。」他轻声说道,淡淡的口吻,柔柔的音色。 然后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 13.活动前的部署 我愣在他不曾出现的温柔神色中。 「不、不可以碰头!」 当我惊觉我被一个可称得上陌生人的男人碰触到时,我全身打了一个颤,慌慌张张的退了开。 「抱歉。」 华昍收起了那张温柔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歉意的面容。 「是我踰矩……」「不不不,没事的,只是我不喜欢被别人碰到头……。」 连忙打断他的话,我紧张地扭着衣角,对于剧烈跳动的心脏及罕见的结巴感到非常的不解。 「总之!刚才真的很对不起,让老师受伤了,我先回去上课了!」 一口气的说完这些话,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故作镇定的踩着步伐,终究是在关上门的那一剎那狂奔离去。 刚才怎么了?仓皇中,我努力的思考着,却怎么样也没办法从浑沌的脑袋中想出个所以然。 从来没有过这种令人不安的感觉,心中泛起一阵阵不曾出现过的涟漪,我不晓得、也不愿意去知道那是什么。 现在的日子很平静,却也有很多事情需要烦心,不想要再增加一件事情徒增烦恼。 反正,他是老师,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甩甩头,我在穿过偌大的中庭的圆环时放缓了脚步,长吁了一口气,我小心翼翼的靠近栏杆,将头探了出去。 学校的设计一向令人匪夷所思,像是我现在驻足的这个地方,呈现一个圆环且篓空的形状,阳光从最上方照射到一楼,白色的墙面让整个沉闷的校园看起来明晃晃的。 要我说的话,是有点像是罗马竞技场的建物。 看了底下人烟稀少的人三三两两的走过,我收回了目光,快步的跑回教室。 / 「好!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们班园游会要卖的东西就是各式各样的松饼,还有饮品类!」 班会课,台上的班长带着大家讨论着校庆园游会要卖的东西,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下,总算有一个定案。 「那我们现在来分组,就分成宣传组、松饼组、饮料组,分组採志愿序,有人有问题吗?」 「海澄海澄,我想要去宣传组做海报,你要不要一起?」柔依看了看组别,转过头来问我。 「也行,那就宣传组。」我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班长!我跟海澄要到宣传组!」一听见我的答覆,柔依立刻举起手来,精力充沛的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孙柔依你的嗓门真的很大声,你又不是坐在最后一排,喊那么大声做什么?」班长皱了皱眉,语气中有着开玩笑的鄙夷。 「班长,那我这样说话可以吗……」「来,下一位喔。」 班长直接华丽忽略故意用气音说话的柔依,而柔依则哼了哼,笑嘻嘻的坐回位置上。 校庆园游会,黎星高中、也就是我现在就读的这所高中,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传统,高一办园游会,高二跳啦啦队,高三直接玩到毕业。 所有的活动都落在高一及高二,高三生因为校方表示要好好准备学测及指考,所以除了毕业旅行以外其他活动一概非主办。 「海澄,卓尉垣学长要我通知你。」柔依想到什么似的阿了声,接着拿出一张通知单递给我:「圣诞节时社团要举行一个小型校园活动,这几个星期的社团课会讨论细节,他要我们高一生先想一下有没有什么想法。」 「圣诞节?现在居然就要开始讨论了?」我惊诧的接过通知单,上面标明了讨论的时间、地点以及讨论事项。 「对,看看我们家尉垣学长多认真,做事一向超前部属,真香!」柔依一脸陶醉的捧起双颊,眼中闪烁着可疑的星星光芒。 「真香?」「对,真香、阿不不,是真可靠!」 好笑的看着柔依摀起嘴巴,红通通的脸蛋写满了惊慌失措,下一秒乾脆直接拉起身后的外套盖住头,直接来个视而不见。 好一个鸵鸟心态。 我笑笑的转向黑板的方向,从抽屉中摸出笔记本,开始思索着「悬丝偶」这齣舞台剧的构想。 当初会脱口而出悬丝偶,是因为想到了妃霏堂姐。 她的人生就像是被操纵的布偶,手脚无法自由摆放,任凭丝线一拉一扯,摆出操偶人想要的模样。 然而这样的悬丝偶,太过于悲情、过于无力,不能与「孩子的咆哮」相提并论。 那如果,丝线断掉了呢? 想到这里,我微微一笑,笔尖开始游移在空白的纸上。 要是丝线断了,那就用尽全力挣脱开吧。 14.地下事业 「喔?那日日昍有没有跟你们提议摆射气球的摊位?」中午,在学务处内,芷苓学姐听完当日华昍在课堂上与我们聊园游会聊的津津有味时,笑笑着问道。 「射气球的摊位?你是说像夜市那种的吗?」 「对阿!那时候日日昍就是这样跟我们提议,最后还真的实现了!」 芷苓学姐笑着说出当时的情况。 「而且他那时候还教我们做坏事喔,他说,如果我们想要赚钱,准心就要调偏一点,这样基本上就会骗到超级多钱、啊不,是赚超级多的钱。」 「准心?是瞄准时会出现的红点点吗?」 「对对对!就是那个,你看看我们日日昍都教坏小孩。」 「所以学姐班上后来有这样做吗?」 「当然有!人家都跟我们说赚钱的秘密了,怎么可能没有照做呢?」学姐笑到弯起眼睛,最后实在憋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起来。 「那时候还有客人来问我们是不是偷偷调准心,为什么会怎么打怎么偏?结果啊,我们班的枪王一本正经地拿过枪,直接咻咻咻的打了三发,结果全都正中红心!」 我彷彿可以想像的到当时那位客人一脸灰溜溜的样子,但要是那人知道实情,肯定是要气到七窍生烟的吧? 看着因回忆而笑的猖狂的学姐,我深深感叹着世道真是如此险恶。 「后来那个人不信邪的又继续砸钱下去,却依旧怎样都没办法打中,最后玩到园游券全都空了,才失魂落魄的离开。」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学姐想到这里,又不禁噗哧一声笑了一下:「他真的是我们宰过最大隻的肥羊。」 「那个人真惨。」我在心里默默为那位肥羊默哀了一秒。 「是真的惨,但是也因为这样,我们班是当时赚最多钱的班级。」学姐想了想,接着叹了一口气:「往事总是令人回味无穷啊……高二之后就没有遇到那么疯的班级了,大家都把读书当作吃饭一样,非常非常努力的在读书呢!」 「学姐是读三类组的班级吧?感觉好厉害。」 高二之后会依照各自的意愿分成自然组及社会组,社会组即为一类组,其中自然组又分成二类及三类,二类就是1般的自然组,而三类则是为了进军医学相关科系而设立的班级。 也因此,三类组的学生人数比起一、二类组还要来的更少,不过也比起其他组多读了一科生物。 「哪里厉害了?只是比别人还要累的多。」芷苓学姐噘起了唇,颇有不以为意的感觉。 「你之后想读哪一个组呢?」撑着颊,她转过来看我:「虽然现在才上学期刚要期中考而已,不过你大概有想法了吧?」 「社会组。」毫不犹豫的,我直接了当的回答:「我的数理类差到不行,我去自然组的话,大概是直接被当光光吧?」 「喔?你是数理类很差的小孩啊?」芷苓学姐惊诧的睁大双眼:「那要不要补习?我知道一间补习班很厉害喔!」 果然,依旧是提出补习的建议吗? 我抿起唇,将我国中三年的惨况告诉了芷苓学姐,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微张着嘴,听完了那一段风风雨雨的日子。 「太夸张了吧,你是不是上辈子跟数理科结仇啊?」 「我大概上辈子杀了很多数学家吧?」我打趣着说道:「所以,补习班大概对我也没有用吧。」 「不过海澄,我说的那间补习班很神秘的,它像是地下事业一样藏在一个很隐密的地方,从来不对外宣传,但是依旧会有学生到那里补习,听说是只要肯学习,雉鸡都会变凤凰耶!」 「学姐,你都说像是地下事业了,我怎么还敢去呢?」这什么形容啊!哪有帮补习班打广告还说它像是地下事业的? 「……也是。」抓了抓短俏的头发,芷苓学姐思索着:「不管,反正如果你有需要,就到这里去吧!」 芷苓学姐从笔记本撕下一张纸,在那上面写下了几个字后,拉过我的手将纸张塞进我的手里。 「那间补习班没有名字吗?」纸张上只有一串电话及住址,并没有看见补习班的名字。 「都说是地下事业了,怎么可能会有名字呢?」嘻嘻一笑,芷苓学姐转了下眼珠,想到什么似的拍了下手:「而且,你要是读自然组,就可以被日日昍继续教喔!社会组可是没有日日昍的课呢!」 华昍……。 我不禁想起头上那一下温暖的重量,以及那温柔的神色。 「哇,海澄,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脸那么红呢!」一旁的芷苓学姐吓一跳的伸出手,轻轻将手覆上我的脸。 相比起她冰凉的掌心,我的脸显得如此炙热。 「没、没事,可能是冷气不够强,感觉稍微热了点。」我乾笑着拉开学姐的手,心虚的覷着她怀疑的眼光。 芷苓学姐耸耸肩,接着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你说没事就好,学务处冷气吹够了,我先回去班上啦?」 「啊好,学姐再见。」举起手,我向学姐挥了挥,看着她一蹦一跳的推开门,消失在视线中。 看了看手上的纸张,我小心翼翼的把它整齐的摺起后塞进口袋,拍了拍未退热意的双颊,跟随着学姐的步伐,离开了学务处。 15.声 当熟悉了一切的步调,时间的齿论就会越转越快,快的让人想要回到陌生的怀抱。 期中考的前一週,班上形成了两种奇怪的交错氛围,一是期待着期中考后的校庆园游会,二是为了升上高中后的第一次段考而紧张。 「数学数学数学!这是什么可恶的东西啊!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喧闹的下课时间,柔依捧着画满各种公式的数学课本,仰天哀号。 我抿起唇,望着自己桌面上同样写满各种天文数字的本子,幽幽一叹。 完蛋了,我有一种会被当到死的预感。 「周靖轩!你这学霸行行好,教一下吗?」看见班上的数学小天才周靖轩走过去,柔依一把拉住了他,苦苦哀求的说道,只差没说要以身相许来报答恩情了。 「我看你还是把精力留在其他科上吧?你的数学小考每次都考个位数,大概没救了。」悲天悯人的看着拉住自己的人,周靖轩带着怜惜的口吻拍了拍柔依的脑袋,接着伸手把她死命拉着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剥离。 「周靖轩!」柔依张牙舞爪的从座位上跳起来,一蹬一跳的攀附在周靖轩的身上,像五爪章鱼般整个人黏了上去:「你不教我我就不下来!」 「你很重!」虽然体格看上去非常的精实健壮,但再怎么说柔依也是同样年纪的人,周靖轩碰的一声撞上讲桌,吃力的撑住身体,这才没让两人在教室摔成一团。 「救命!会出事啦!」他求救的眼神与我对上,我无奈地看向他,举起课本,眼神告诉他代价是要教我算数学。 周靖轩连忙疯狂的点起头,只求赶快把孙姓章鱼从身上拔开。 「孙柔依,卓尉垣学长来了。」 咻的一声,柔依一溜烟的踏回地球表面,拍了拍衣服后,满脸期待又害羞地看向门外。 门外谁都没有。 「阿,可能是我看错了,我以为刚才经过的是卓尉垣学长。」 诚恳地弯起眸子,我朝着对我吹鬍子瞪眼睛的柔依合起双掌,真心诚意的说道。 「好啊澄澄!你居然帮着周靖轩欺负我!」 柔依鼓起帮腮子,不满的抗议道。 「哎呀亲爱的柔依,你要是把周靖轩给勒毙了,他怎么教我们算数学呢?你说是吧靖轩?」 带着笑容,我扬起眉毛,盯着在一旁呼呼喘气的周靖轩。 「是是是,救命恩人是得教的,至于小泼妇就算了吧!」周靖轩说完,一溜烟地衝出教室,不顾柔依仍在原地又叫又跳的,活像是被追债一样逃之夭夭。 耸耸肩,我摸出书包里的梳子,将有些散乱的马尾拆了下来,重新梳理了一遍。 「哼!小气鬼!」追不上的柔依骂咧咧的回到位置上,一把拿走我放在桌上的梳子,用力地扯着自己打结的发丝。 「孙柔依,不要这样粗鲁的对待你的头发。」抚了抚回归整齐的发,我制止了一旁的人虐待自己的举动,最后乾脆抢过梳子,帮忙柔依梳开。 「澄澄真好!」柔依将头往后仰,对着我笑出一朵笑靨,我无奈地把她的头扳正,碎念着要她乖一点。 「澄澄妈妈我要绑公主头!」结果柔依却得寸进尺,一面晃着双腿一面嗲声嗲气的撒着娇。 「绑双马尾,你的公主头没三分鐘就会被你搞得像疯子一样,最后还不是要我帮你重绑。」我没好气地戳了下她的脑袋瓜,满意的听见她哀哀叫的声音。 于是柔依哼哼笑了一阵子,乖乖地让我绑了双马尾在她的头上。 「澄澄真的好像妈妈,我当你女儿好了!」 「不要,我的女儿要是这么皮,真的会想把她丢出去。」 午休时间,热辣辣的太阳照的温度又上升了几度,班上终于开了久违的冷气,就是想要睡一顿好觉。 然而我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抬起头,我看着一片安稳的教室,轻轻的拉开椅子,带着手机偷偷溜出教室。 热空气在我踏出们的那一剎那席捲而来,我顿了下,悄悄的关好门,迎着热浪走在寂静的长廊上。 心中毫无目的,脚下却似是有指定的地点般不断的往前走,而我也就这么顺着感觉穿过安静的空间。 最后,我来到了天台。 张望着四下无人的天台,我挑了一个最舒服的遮阳伞躲了进去,伞下是一张透明的水晶桌,围绕着桌子的是一张张洁白的长沙发。 学校都不怕这白晃晃的东西被弄脏吗? 我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靠着椅背舒服的瞇了眼睛,望着被阳伞遮住一半的天空,将思绪凝结在此时此刻。 偶尔这样子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什么都不想,也不去思考任何事情,倒是件很悠哉的事情。 清幽的氛围,偶尔传来几声蝉鸣,几隻麻雀飞过,也带走了我的清醒。 眼皮越来越沉重,我挪了挪姿势,头一歪,放任自己被席捲而来的睡意拖进无尽的深渊。 伴随着黑暗的,是仍叫得响亮的蝉鸣,以及一声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 「……秘书小老师,醒醒。」 华昍? 「我不要帮你改考卷……自己改啦老师……。」 我咕噥着,侧过身子换了个姿势,捲曲在沙发上想继续入眠。 沙发? 猛地睁开眼,刺眼的光芒让我瞬间遮住了眼睛,又白又亮的世界让我的脑子跟着空白了几秒,才慢慢看清楚眼前的轮廓。 「我没有要叫你改考卷,起床了,上课鐘要响了。」 华昍坐在右手边的沙发上,用着好笑的表情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里?」我惊吓的拉开距离,揉着眼睛丢了个问句。 「我在办公室的阳台看见你翘掉午睡,原本要去通风报信的,但还是先过来看看。」华昍耸耸肩,说道:「谁知道我一走上来,就看见有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大中午的,你睡在这里不热吗?」 「不热,这里刚好,还有蝉叫声,很好。」咕噥着,我敲了敲自己还没清醒的脑袋,站起身来向华昍鞠躬。 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我弯起了嘴角。 「谢谢你没有通风报信。」我向他说道:「我先回去上课了。」 语末,我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机,走出了凉亭。 我原本是想要快点离开他的视线的,谁料华昍竟随后跟了上来,与我并肩走着。 我疑惑地抬起头,他低下头来轻轻笑了一下。 「我怕我们秘书小老师再一次摔下楼梯。」 听见这一句话,一股尷尬及热意衝上脑门,我撇开头,加快了脚步,直接甩掉了想要跟上来的他。 「我才不会再摔一次!」 16.Night Bar 自从周靖轩答应要教我们数学后,期中考前的放学时间,我与柔依都留在教室恶补数学,直到警卫七点要赶人为止。 也因此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回到家中,迎接我的是冰冷的空气及妈妈特地留下来的饭菜。 我总是一个人安静的待在厨房用餐,一面配着该复习的科目,草草结束一日的最后一餐。 「澄澄姐姐,你今天好晚回来。」 一如同前几日的独自用餐,玲寧却从门口探进一颗脑袋瓜,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情。 「姐姐今天在学校读书,怎么了?晚餐时发生什么事情吗?」 玲寧覷了覷身后,小心翼翼的将厨房门关上,在轻手轻脚的跑到我身边的位置坐下。 「姐姐最近都不跟我说话,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像还会自己偷偷的哭,我问她怎么了,她都不告诉我。」玲寧带着担心的表情说着。 「而且姐姐开始会发呆,以前她都不会发呆的,这几天我常常看见姐姐坐在书桌前什么都不做,直到半夜了还是同一个姿势。」 「怎么办澄澄姐姐?」 我皱了皱眉,想着最近妃霏堂姊的神情,却因为这几日太过专注于自己的课业,因此想也想不起来。 「那姐姐现在在哪里?在房间吗?」 玲寧摇摇头,「姐姐去补习了,她今天要补到十点半才会回来。」 我转过身,将碗里的饭菜全部吃了个乾净,接着一面收到流理台清洗、一面听着玲寧说着最近妃霏堂姐的各种不寻常。 莫名地哭、比平常还要早出晚归、心神不寧……玲寧掰着手指头细数着,忧心的神色溢于言表。 「澄澄姐姐,你会帮忙吧?」 将碗筷收拾好,我回过头,看着矮了我一个个子的她,轻轻地笑了笑。 「我会,所以玲寧别担心了,先回房间写作业好吗?」 「好,谢谢澄澄姐姐。」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仍是张开手臂抱了我一下,就咚咚咚的跑离视线。 送走玲寧后,我关了厨房的灯,回到自己的房间。 头疼。 大字形的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脸上传来冰冷的触感,我贪恋着这样的感觉,似乎可以将烦恼透过这样的动作来得到缓解。 妃霏堂姐的举动可说是在预料之内,谁能够忍受如此高压的日常、而从来不会有任何波动? 除非是死了。 但是现在的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挣扎的张开眼睛,摸索着被我扔在一旁的手机,滑开页面,流畅的点开与妃霏堂姐的对话框,指尖犹豫的停了下来。 说是在上课,她应该会记得关静音吧? 『姐姐,你今天补习结束几点?我去找你好吗?』 出乎意料的,几乎是在讯息传出的剎那,就出现了已读字样。 我吓了一跳,赶紧从地板上爬起来坐正,揉揉眼睛再看清楚自己是否有看错。 错不了,妃霏堂姐真的马上看了讯息,而且她还马上回了我。 『我翘课了。』 天要塌了是吗?一向努力刻苦、隐忍吞声的妃霏堂姐跟我说她翘课了? 像是要跟我证实似的,妃霏堂姐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在我接起的那一剎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在耳边炸开。 我彻底的懵了。 「澄澄!」妃霏堂姐细柔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如此张狂,她试图在一片吵杂中表达她的兴奋,「我真的真的翘课了!」 我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惊诧的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就只能听着妃霏堂姐继续嘶吼着,顺道将我心中温柔贤淑的影像给深深撕开。 但是为什么,我却感到一丝丝欣慰? 「澄澄你要不要来?这个nightbar真的好好玩!」 听见这个邀约,我不禁哑然失笑。 姐姐你不是还未成年吗?自己进去就算了,还想邀请一样未成年的我进去酒吧? 「澄澄你快来玩吧!我要去跳舞了!」 在一阵欢呼声后,电话被切断了,留下一脸错愕的我瞪着逐渐暗掉的手机。 这个讯息来的太突然,快的让我无法顺利思考。 愣神了几分后,我拍拍自己的双颊,起身换下身上的制服,将随身物品收进包包里,轻手轻脚的离开家中。 我不是真的要去酒吧里头玩,只是担心她会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是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一向循规蹈矩的人逼到如此绝境? 循着地图上的路线,我骑着脚踏车,穿过寧静的社区,逐渐接近繁华的市区。 静然与热闹仅仅相隔一条街,鼓足了勇气跨过去,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七彩斑斕的霓虹灯在蜿蜒的黑夜中旋转,我在灯火通明的闹区寻寻觅觅,终于看见nightbar的招牌。 在这迷人的地方,nightbar显得似乎太过低调,没有醒目的灯光打转,黑色为主的大门几乎隐没在黑夜里,远远看着根本不起眼,更不会知道这其实是让人狂欢用的酒吧。 「小妹妹,你是来找人的吗?未成年不能进去喔。」 厚实的门在我盯着瞧时被推了开,一位穿着成套西装的男人带着亲切的笑走了出来。 「我等人。」我回以一个笑容。 男人点点头后,便带着专业的笑回到了店内,在他开门的那一剎那,我竖起耳朵来听,果然稍稍听见电话中的喧腾。 我拨打了妃霏堂姐的电话,在响铃一阵子后便转入了语音信箱,我叹了口气,倚着墙滑起手机来。 九点半,骑楼下的人们来来去去,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夜的生活才刚开啟了序章。 「咦?」 一个疑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惊诧的瞪大眼睛。 「秘书小老师?」「李老师?」 同时脱口而出的叫唤,我拍拍身上的衣服,看着华昍急匆匆地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想进酒吧玩?」 他紧锁的眉心洩漏了他的担忧,我噗哧一笑,摇了摇头。 「我堂姐在里面,可是我进不去。」想了想,我朝他露出请求的表情:「老师可以进去帮我带她出来吗?」 「我?!」 华昍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你在开玩笑吗」地看着我。 「麻烦您了!」 我心一横,直接九十度弯下腰来,附带非常诚恳又宏亮的声音。 「你真是……起来起来,这样子搞得好像我是坏人一样。」 「那老师你帮不帮?」 「帮帮帮!你快点头抬起来!」 听见他答应要帮忙,我迅速的站直身体,粲然一笑。 「谢谢老师,我堂姐叫做温妃霏,长这样。」 我点开与堂姐的合照,递给华昍看,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我看起来像是会乱跑的人吗?」 「倒不像。」华昍哼哼笑了一下,「比较像是会坑人的孩子。」 耸耸肩,我看着他走进酒吧,在原地的我仰着脖子想要窥看那神秘的禁地,却仅仅瞥见昏暗的色调。 再次打了堂姐的电话,依旧是得到语音信箱的回覆,我叹了口气,疲惫的闔起双眼。 明天还有小考,下一个星期要期中考。 我仍就有许多还没读熟的部分,夸下豪语说要考及格的数学也是遥遥无望。 一股莫名的烦躁感油然而生。 「呀!澄澄来了!」 熟悉的嗓音带着陌生的语调,我睁开眼,看见妃霏堂姐笑靨如花的走出来。 此时她的光采夺目,像是飞离笼子的金丝雀,闪耀动人。 「澄澄,我今天很开心喔!」 她的眼神清亮,高了我一个个子的身子软绵绵的靠在我身上,陌生的香味窜进鼻腔,刺鼻醒目,却又高雅端庄。 「姐姐,你喝酒了吗?」我蹙起眉,伸手摸了摸她带着红晕的颊。 「没有──我只喝了甜甜的饮料而已。」「秘书小老师。」 就当我烦恼着要如何把妃霏堂姐带回家时,协助我找到人的华昍开口唤道。 「我送你们回家。」他满脸严肃,眼神写满着不容反驳,「她这个样子,你没办法带她回家。」 抿起唇,最后我点点头,在华昍的示意下,将咯咯直笑的妃霏堂姐搀扶着离开nightbar。 这个夜晚太过漫长,像是永无止尽般的延伸,逼的人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脚步是否踏错,进而迷醉或疯狂。 她的笑声逐渐破碎,若是沉沉睡去倒令人放心,但偏偏却发出了细碎的呜咽,像是要小心翼翼的隐藏,又不小心偷溜出来的悲伤。 在驾驶座的华昍时不时从后照镜看了看我们,我轻轻抱着躺在我膝上的人,撇过头去,眨掉了多馀的水气。 我其实真的好害怕。 17.仙人掌 那一夜彷彿是一场突然其来的倾盆大雨,令人措手不及,却在晴天后烟消云散,不留任何一点痕跡。 那天,华昍开着车送我们回家,我央求他停在还有走一条街才会到家的转角,拗不过我,他依着我的要求将我们放在前一个路口。 后来,我们谁也没有开口提过那天的事情。 就连妃霏堂姐也在隔日恢復原先的模样,歉疚的跟我说不会再有下一次。 她说她只是一时被朋友怂恿才会到nightbar,以后不会再去了。 儘管我心中百分之百肯定她依旧会去那间酒吧,但我仍笑笑地说没关係。 就像一场梦一样,只是这场梦似乎还没有醒来,只是造梦者依旧装睡。 尝过甜的孩子是不会想要再回去吃食无滋味的食物的。 期中考,如我想的一样,只有文科是顺利拿分的,其馀的数理科就连及格都可能达不到。 儘管考后的第一天还未看见所有分数,但心中隐隐就有个底。 「澄澄!你的手机响很久了,你不接吗?」一隻手抓着手机在我面前晃着,我回过神,盯着手机的来电显示。 华昍? 我赶忙接起电话,唤了声老师。 「秘书小老师,你们班的物理成绩单出来了,有空先来领。」 电话那头的他似乎正在翻着纸张,刷刷刷的声音伴着他的嗓音流淌进耳里。 「好,我现在过去拿。」 掛上电话后,我看了旁边的柔依,她正一脸疲倦的打了呵欠,我连问都还没问出口,她就先趴了下来,捲走外套表示自己要去与周公相会。 我耸耸肩,自个儿的靠上椅子,离开了教室。 「李老师,我是海澄。」来到了办公室,我敲响木质的门扉,在听见一声请进后,将门推了开。 他办公室的窗帘大开,明亮的阳光照得室内一片清亮,华昍坐在办公桌前,鼻樑上架着从未见过的眼镜,神情严肃认真。 似乎是将手中的事情忙到一个段落后,华昍吁了一口气,深了个懒腰后才抬起头来看我,扬起了一个笑容。 我的呼吸轻轻一滞。 「来,成绩单在这里。」华昍抬了抬眼镜,从一旁抽出成绩单来递给我。 「你的分数有点可惜。」他弯了弯唇,说道:「你是不是数理科不好?」 我看了眼成绩单,原是想要云淡风轻的看过自己拿了几分,却在瞥见分数的剎那错愕的瞪大双眼,将纸拿的离自己近些,想证实不是自己看错。 「五十九分?这什么天打雷劈的分数?」我不禁脱口哀号。 华昍饶富趣味的看着我,修长的指头在桌上规律的敲着。 「我也很想知道你怎么能考这种分数。」他笑语。 「我考前没拜拜。」无力地垂下双肩,我苦笑着喃喃:「而且我上辈子大概得罪很多科学家。」 说完,我转身就想离开,却再次被华昍叫住了脚步。 「你有在种植物吗?」华昍右手飞快地转着钢笔,若有所思地拋了句话过来。 「没有,怎么这么问?」我疑惑的回问。 「那正好,这盆给你。」似是快乐的转过身去,再转回来时,他的手上多了一盆盆栽。 「仙人掌?你这次是在讽刺我身上都是刺、靠近不得吗?」看见仙人掌的那一剎那,我瞇起眼睛,连话都带着酸味。 五十九分都让心情够差了,华昍这是在火上浇油? 「不不不你误会了。」带了点慌乱的华昍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好像下一秒我就会拿起盆栽然后奋力地往他身上丢一样。 「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疲倦,想说让你驱驱小人。」 明晃晃的笑脸,我心中再度一滞。 「有那么明显吗?」 「不明显,只是上课会稍微分心、会若有似无的叹气、偶尔会不小心对我摆出差一点的口气。」 「就像你刚刚一样。」 他带着满脸的笑容,说出来的话瞬间让我消了火。 「那分明是很明显好吗?」我垂下眉眼,抿了抿唇瓣。 但他却笑得更灿烂了。 「海澄,事情都会过去的。」突然,华昍一改轻快的语调,用着正经八百的声音说着。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这么努力,一定会好转的。」 我静静的看着无比认真的华昍,轻轻扬起一抹笑容。 「老师,我没事。」 「通常,说没事的人过的最不好了。」他打断我还未说完的话,眉间含笑:「但我希望你是那一个过得很好的人,希望你是真的如同你说的没事。」 我语塞,踌躇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不管你有没有事情,这盆先帮我顾着。」 华昍站起身,拿起桌上小巧的盆栽,走到我身前,煞有其事的将它递到我面前。 「我是植物杀手,就连这种多肉植物都种不活,为了这小植物好,我们秘书小老师先帮老师顾着好吗?」 我看着眼前小巧的仙人掌,最后将它接了过来,稳稳地托在掌心。 「知道了。」我顺从的点点头,眼神撞进他清亮的眸中:「为了不让这可怜的植物被凌虐致死,我就大发慈悲的先接手它的生命了。」 华昍笑了,嘴角高高的扬起,眼睛弯成了新月。 「那就麻烦你了。」 18.分崩离析的前奏-1 「这仙人掌是刚出生还是营养不良啊?」 放学时间,柔依坐在散落着一堆海报的社办地上,捧着那盆仙人掌东瞧西瞧。 「与其相信它被残忍对待,我还比较愿意相信它是刚被移植栽种的小仙人掌。」 我从园游会要用的海报中抬起头,说道。 「好可怜,小仙仙你要好好长大喔!」 柔依一脸怜悯的对着仙人掌说话,甚至还帮他取了个绰号,我不禁莞尔。 「孙柔依,你赶快画海报,你的工作效率真的有够差的。」 「小仙仙乖,你看你妈妈多残忍,都这样对待你的乾妈。」 「孙柔依,我不帮你画了喔!」 将一旁的废纸揉成一团,我轻轻往柔依的脑袋丢去,满意的看见她气鼓鼓的瞪视后,我将手中的海报举起来给她看。 「我写完字了,剩下的涂鸦给你。」 「澄澄妈妈的字真漂亮!这里还要写字,就再麻烦你囉!」 交换了彼此手中的海报,我认命地抓起笔桿,继续帮海报写上大大的字样。 「学妹们,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社办的门被刷的一声拉开,芷苓学姐跟卓尉垣一前一后的进了社办。 「社长好,副社好。」 我稍稍挪动散乱的物品让其他人能好通过,出声打了招呼。 「最后一堂课老师提早放学,我们就先过来了。」 「而且社办有冷气嘛。」 柔依笑呵呵地说道,眼神不住地往卓尉垣的身上飘去。 我轻轻一笑,装作没看见的继续画海报。 「你们两个做的海报还挺漂亮的。」芷苓学姐蹲了下来,翻看着已经完成的海报:「害我想要麻烦你们做圣诞节活动的宣传海报。」 闻言,我抬起头来看向她。 「圣诞节已经决定好要办什么活动了吗?」 「决定好了,你们知道freehug吗?我们打算要让大家戴上可爱的纸箱头套,站在路中央给人温暖的freehug喔!」 芷苓学姐快乐的提高音调,双眼闪闪发光,像是已经预见了那美好的光景。 「真的会有人来抱抱吗?」我不禁纳闷。 「相信我,一定会的啦!」她拍拍胸脯说道:「在飘着雪的圣诞夜,身边都是成双成对的人们,大家互相依偎取暖,身为终结单身小天使,理应要将我们的温暖送给同样单身的彼此,对吧?」 我默默地眨了下眸,过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潘芷苓,你看学妹尷尬的表情,什么终结单身小天使,你先终结你自己的母单再当小天使好吗?」 卓尉垣好气又好笑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他说完后,各递了一瓶饮料到我们面前。 「喝点饮料休息一下,等等再继续做。」 「谢谢学长。」 放下笔,我与柔依接过饮料后,便跟着两人走到位于窗边的沙发区。 「期中考考的如何?成绩应该出来一半以上了吧?」 才刚陷入柔软的怀抱,芷苓学姐便轰了一个炸弹过来。 炸的我们体无完肤。 「爆掉了。」柔依眨眨眼,无辜的吐出三个字。 「数理全坏了。」我跟着说道。 坐在我们对面的两人露出些许复杂的表情,接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关係,还有期末考,期末考认真一点就不会被当了。」 「学姐,柔依考三十分,我考二十五分,这样真的有救吗?」 这下子换成学长姐被炸弹炸到了。两人的表情勘比戏剧,吃惊及错愕交错在他们脸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们数理真的那么差啊?」 卓尉垣搔搔头,面有难色的看着我们俩。 「你们这个分数,十之八九要重补修了。」他说:「但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帮你们恶补一下?」 一听见卓尉垣热情的自荐,柔依瞬间亮起双眼,一面偷偷扯着我的衣角,一面带着羞涩的表情点点头。 「那下星期开始每週一三五放学,来社办,我帮你们补一下。」 卓尉垣说这句话时,满载笑意的双眼是落在柔依身上,彷彿这是两个人的世界一般,无视于一旁还有其他的人。 芷苓学姐清了清嗓,睨了卓尉垣一眼后,起身将我拉到一旁去。 「学姐想要说什么吗?」 我被芷苓学姐一路拉回原先画海报的地方,疑惑的随着她的动作坐在地板上。 「你真的不考虑去我之前告诉你的补习班吗?」 芷苓学姐忧心忡忡的问道。 「我想再试试看。」 我咬咬下唇,最后这么回答。 「如果期末考还是那么惨,那我会考虑去学姐你推荐的那间补习班。」 芷苓学姐深深的看着我,伸出手握了握我的双臂。 「知道了,你加油。」 「那你愿意帮社团画圣诞节的海报吗?」 话锋一转,芷苓学姐嘻嘻一笑,从一旁的架子上抱了一捆海报纸下来。 「好。」这次没有犹豫,我直接答应了下来,「那我能放学时借用社办吗?」 「当然可以!都麻烦你画海报了,还不借用社办就太残忍了。你就在这里画,别带回家哦,带回家太累人了。」 勾起唇角,我点点头,感谢她的贴心。 后来的放学时间,我都窝在社办涂涂画画,柔依则是偶尔来帮忙,偶尔到一旁让卓尉垣教她数学。 十二月的天气冷颼颼的,天黑的也更快,每每到了要回家的时间,外头总是一片漆黑。 「澄澄,你自己回家没有问题吗?」 柔依与卓尉垣肩并着肩站在一块,她担忧的回过头来问着。 「没事,别担心我,赶快回家吧。」我将下巴埋进高领的大衣内,催促着要两人赶快离开。 「那你回家小心,明天见哦!」 柔依戴着手套的小手朝我挥了挥,接着转过身去,跟着卓尉垣说说笑笑的离开。 目送两人离去后,我迈开腿,往家的方向走去。 家,最近闹的非常不安寧的家。 不同于以往的死气沉沉,最近的家可说是热闹滚滚。 但也非好的热闹,而是互相吵骂的热闹。 具体上在吵些什么我也不清楚,毕竟目前无关我们小孩子的事情,因此暂时不会延烧到我们三个姐妹身上。 然而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澄澄、快走!」 刚转开家门的锁,里头就传来一阵尖叫声,以及一个急促的声音。 还未反应过来,手腕上便传来热意及拉扯,我忍不住跟着那股力气跑,踉踉蹌蹌的再度奔回街上。 「你有种就不要给我回来——你这个不肖女!」 慌乱中,我稍稍回过头,意外看见张牙舞爪的婶婶正尖锐的发出怒吼,狰狞的表情使我不禁狠狠一抖,慌忙转过头不再多看一眼。 拉着我跑的是妃霏堂姐,她身上的衣着单薄,脚下的鞋子还是穿着室内拖,头发凌乱不整,但却使劲的拉着我跑开,像是要摆脱可怕的梦魘一般。 「等、等等……妃霏堂姐,停一停……」 身上的东西重的我再也跑不动,我忍不住伸手反抓了对方,出声制止她继续向前奔跑的动作。 妃霏堂姐果然停了下来,但她没有转过来看我,而是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停在原地。 我喘过气后,脱下身上的大衣,将大衣披到妃霏堂姐身上,接着走到她面前,意外看见她惨白的双颊掛着泪痕及深浅不一的红印。 我不禁伸手抚上冰冷的面颊,但却被妃霏堂姐扭头躲了开。 「不要碰。」她的声音却出奇的冷静,眼神清冷。 「我很脏。」 19.分崩离析的前奏-2 妃霏堂姐的淡漠使我一怔,她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神色却比平常还要来的刚毅。 「姐姐,你在说什么。」 我皱起眉,再次试图牵住她的手,这次她并没有躲开,而是将眼神躲至一边。 「我很脏……我说我很脏。」 「是不是婶婶又随便拿你出气了?」 她咬紧下唇,惨白的唇瓣渗出血丝,我慌忙伸出手去掐住她的下頷,要她松开。 「你倒是说说话啊!」 她一脸淡漠的模样让我更加的慌张,我使劲地晃着她的双肩,恐惧随着血液漫流全身。 「我……。」 妃霏堂姐无神的眼珠缓缓聚焦在我的脸上,她浑身打颤,最后脱力的跌坐在柏油路上。 「对不起、一切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骯脏、我该死、我是个没用的人……。」 她开始近乎歇斯底里的哭嚎,一面语无伦次的哭喊着,一面狠狠扯着自己的一头青丝,像个撒泼的孩子一样闹腾。 我被眼前逐渐失控的局面吓得傻在原地,直到她激动的指甲刮痛了我的脸,才清醒似的回过神,伸手紧紧抱住眼前使劲全力在发洩的她。 「姐姐、妃霏姐姐,你没有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我一面胡言乱语的安抚,一面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激烈起伏的背,她的狂吼逐渐变成不成音调的哭泣,惹得路过的人不住驻足查看。 鼻头一酸,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我用力的拥住怀中瘦弱的身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一夕之间就变得如此失控。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哭喊的声音逐渐沙哑,到最后甚至连想要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手机的讯息提示音响起,稍稍拉回一丝丝薄弱的意志,我从口袋捞出手机,瞥了眼传讯息的人。 是妈妈。 『婶婶离开家了,妃霏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吸了吸鼻子,冰凉的空气唤回了冷静,我抹开眼前的水雾,拨通了电话。 「妈,妃霏堂姐在我这里,你说婶婶离家出走了吗?」 『短时间不会回来了,外面冷,你先把妃霏带回来休息,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快速的通完电话后,我看了看怀里憔悴的人,她早已没了昔日的光彩,灰濛濛的影罩着她了无生机的脸。 「姐姐,我们回家。」 回家的路上比平常还要长远,妃霏堂姐宛若一具行尸走肉,似乎真的成了悬丝偶般,被我这个操纵者牵引着走在冰冷的街道。 屋子内亮着橙黄的灯光,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爸妈焦急的神色,看见身后的人憔悴的模样,他们震惊的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于是我扶着妃霏堂姐走回她的房间,以往一尘不染的空间在此刻似是遭了小偷一般的脏乱,我推开眼前的障碍物,让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她能顺利坐在床上。 「姐姐。」 我站在她的面前,抚摸着她了无生机的面颊,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用尽全力的抬起眼睛来看着我。 「……我好累。」 她主动靠向我,发洩过后的她似乎回復了些理智,她用着所剩无几的力气虚弱的说着。 「姐姐先去洗澡好吗?洗完澡后就睡觉,其他的都不要想。」 没有回应,她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后起身,拖着蹣跚的步伐消失在房门后。 我大致的整理起散乱的房间,让她回来能顺利的找到安歇的床铺,整理完后,便快速的走到客厅去,看着满脸忧容的大人们。 叔叔、婶婶及玲寧都不在,只剩下爸跟妈待在安静的客厅。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压抑着内心的焦躁及怒火,我开口问道。 「详细情形只有妃霏还有你婶婶知道,我们听到声音的时候,妃霏已经拉着你离开了。」 抹着疲倦的脸,妈妈说道。 「你婶婶赶走妃霏后,就怒气冲冲的回到房间收拾行李,不一会就把玲寧连拖带拉的带走了。」 「去哪?总不可能是流浪吧?还有叔叔呢?」 「他们回娘家去了,玲寧一直不肯,但最后还是被带走。而你叔叔赶回家时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现在正赶去你婶婶的娘家。」 我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我在心里吁了一口长气。 「这次还要袖手旁观吗?」我轻轻地问道:「那一年的姐姐已经被逼死了,现在的她就快要再死一次了,我们能不能帮帮她?」 眼前的爸妈沉默,我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得来的依旧是令人窒息的眼神。 「难道一定要有人死了,才要出手协助吗?我们难道不能再早一点吗?」 「澄澄。」妈妈开口说:「不是我们不帮忙,我们当然也会尽全力协助,但是问题在于他们家。」 「他们拒绝帮忙,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我是看见了他们深深的无奈,但眼见所珍惜的事物即将毁灭殆尽,害怕失去的痛苦蒙蔽了我的双眼及内心,最后,我一语不发的离开现场,深怕自己失控的发疯。 跨越不了懦弱这一条线,就没有人能够真正协助彼此。 就连我自己也一样。 失眠了。 凌晨三点,我毫无睡意地躺在柔软的棉被中,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寂静的只剩自己的呼吸。 好想找点人来说说话。 我拿起一旁矮柜上的手机,点开电话簿的页面,一行一行的看着我能联络的人。 没有人,现在凌晨三点,我还能联络谁? 指尖停留在一组号码前,心头轻轻一颤,有股想要拨出的衝动迫使我瞬间关闭了页面。 不行,太荒唐了,怎么可以现在拨给他? 先不论他是谁,现在的时间依照常理大家都已然就寝,我有什么资格去扰人清梦? 再次地滑开页面,那组号码依旧静静的躺在原处,心中有一个感觉是要我拨出电话,那一头一定会有人接住我。 嘟──嘟── 「秘书小老师?」 温润的声音带着惊诧,我一凛,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老师……。」 只唤了对方的称呼,我再也忍不住,紧握着电话嚎啕大哭。 就连厚重的棉袄都无法温暖我的心,怎么就轻轻五个字,心头便暖成灾难了呢? 20.图一片短暂安寧 熟悉的闹铃声唤醒了我载浮载沉的意识。 我撩开沉重的眼皮,指尖努力的伸长,关闭床头柜上叫的正欢的闹鐘。 脑袋好沉。 坐起身来,恍惚间我似是压到了一件事物,回过头,我看见了还亮着萤幕的手机。 昨日的种种情形在脑海中逐渐清晰,瞬间拉回所有的意识。 华昍。 昨天在失控中接住我的是华昍。 看着依旧显示通话中的页面,我拿起手机凑向耳边,小声的喂了一声。 「……。」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我移开手机,乾脆的切断通话,打算到学校时再找个机会向华昍道歉。 下定决心后,我俐落的翻身下床,赤裸的足接触到冰冷的地面时瑟缩了一下,倒是将自己更扎实的拉回现实。 快速的梳洗一遍后,我背起书包离开了房间,直直地往妃霏堂姐的房间走去。 敲了敲门后,得不到回应的我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她安稳地躺在床上,蜷曲的身体严实的包裹在厚被子里。 「姐姐。」 我走向前,轻轻晃了晃早应起床准备上学的人,她嚶嚀了一声,红肿的眼皮缓缓睁开。 「……现在几点?」 「六点四十五,姐姐不是要去搭公车吗?这样会迟到的。」 没有想像中的慌乱爬起,妃霏堂姐只是呻吟了声,捲走被子背向了我。 「我头好痛,想请假……。」 她闷闷着说道。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未摸到过于正常体温的温度,幸好没有发烧。 「我知道了。」 帮她拉拢好被子,我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在离家之前,我先跑去找了妈妈,请她帮忙妃霏堂姐请假,在得到同意及允诺会好好看顾妃霏堂姐后,我快步地离开家中。 十二月的空气冰冷的让人忍不住缩紧身体,我一面搓着手试图让自己暖和,一面看着腕上的錶,为了让自己不要迟到而加快脚下的步伐。 嗶──嗶── 一阵喇叭声由一旁路边停车的休旅车传出来,我疑惑的看向那台车,直到车窗摇了下来。 「秘书小老师。」 车窗后竟是华昍,他神色疲倦,深深的黑眼圈昭告着天下昨晚并未适当的休息,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尷尬了起来。 「老师,我要迟到了,学校见!」 一说完,我脚底抹油的便想开溜,却听见身后传来关门声,接着便是锁住车门的声音。 「你在我耳边鬼哭神号了一整夜,总该跟我表示些什么吧?」 他提着公事包,长腿跨没几步就追了上来,与我并肩走在一块。 「老师,你放着你的车不开,要用走的去学校吗?」 「别转移话题,你昨天到底怎么了?」 抿抿唇,我拉紧了书包,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我们家的家务事,抱歉惊扰到老师休息,不会有下次了。」 思索后,我决定先道歉再说。 「我不是要你道歉。」华昍无奈地说着:「我是想帮帮你,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我……。」 「秘书小老师,你都愿意在半夜打电话给我了,这时候就不要再支支吾吾了。」 「换个方式说吧,为了补偿老师我彻夜未眠的陪伴,你就用昨天发生的事情来换?」 「哪有人这样的!」 我不禁抗议的看向他,他满载笑意的眼神回看着我,似乎是在说:我就是这样,你又能奈我何? 「海澄。」他的眼睛弯着温润的笑,一字一句真切地说着:「我是认真的,你发出了请求的讯号,我就会伸手帮你。」 「若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从何下手,所以如果你愿意了,欢迎随时来找我。」 「我从不吝嗇关怀。」 他认真的语调倒是让我无所适从,浑身都觉得不对劲,因此只是草草应了声,胡乱地答应下来。 幸好,校门口就在眼前。 「记得,你不是一个人。」 他意有所指的丢下这句话,便快步地走进校园,一路亲切的向学生打招呼,不一会就消失在人群中。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只是不晓得该如何开口说罢了。 再者,跟一个物理老师说不是太奇怪了吗? 摇摇头,我甩开所有让我烦躁的思绪,一头栽入忙碌的生活中。 我明白逃避并不能确实的解决问题,但现在的我,却只想着要如何避开。 也许当一隻鸵鸟是我前世的心愿吧? 自那天之后,我推掉了所有活动及无关课业的邀约,就连社团原先要绘製的海报,也在苦苦哀求芷苓学姐后得到带回家画的允许,因此在每天的放学,我总是抱着所有的物品,搭着公车返回家中,目的就是为了要好好的看着妃霏堂姐,不让她有机会再受到不该受的折磨。 也许有点过度,但这是我唯一能让自己安心的办法,儘管听上去是有些自私的。 妃霏堂姐也开始主动寻求帮忙,她告诉我她在学校有找辅导室的諮商师帮忙自己,因此情绪相对稳定许多。 而华昍在那之后也未曾追问我当天的事情,我也就顺水推舟的假装遗忘,毕竟过了这一个学期,我们两个就会没有瓜葛,下学期没有他的课,而再来要选择社会组的我也有极高机率不会碰见他。 这样就好,我们的一切就到这个学期为止。 逐间逼近圣诞节的日子里,妃霏堂姐的情绪也在諮商下逐渐稳定下来,玲寧因为上学的关係而返回家中,而婶婶依旧待在娘家没有回来,这样的现象对我们所有人都是松了口气,至少我们得来短暂的和平。 「姐姐。」 一如往常的在晚上六点踏进家门,我看着妃霏堂姐神采奕奕的脸唤了声。 「澄澄。」嘴角牵起了笑容,她洗过手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提前送你圣诞节礼物。」 我伸手接过,发现是一个小吊饰,上面还刻印了我的名字缩写。 「姐姐自己做的?」我抬起头来看向她。 「对,美术课老师教我们做的,还喜欢吗?」她眨了眨眼,语调轻快。 「喜欢。」仔细的收起吊饰,我衝着她笑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对了姐姐,我圣诞节那天没办法那么早回来,社团有活动要办,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傻澄澄,我已经快要成年了,自己在家当然可以。」 妃霏堂姐笑得温婉,简直就像回到一开始的她,这样的情形也让我欣慰的松了口气。 「谢谢我们澄澄这段日子的帮忙。」她拉过我的手,握在手心中磨蹭:「以后不会再有一样的事情发生了,我保证。」 「真的辛苦你了。」 我摇摇头,眼眶感到有些酸涩。 「姐姐能好好的就好,我不辛苦。」 儘管那天的事情我再也没有过问,妃霏堂姐也没有主动提起,但眼见我们的日常逐渐走回原先的步调,就更让我害怕知道隐藏在背后的秘密。 一定会在某天知道真相,只是我不愿意破坏和平的现状。 在很久很久的后来,每每当我回想起我现在的想法,都感到极度的自我厌恶及懊悔。 就算每个人都说那不是我的错,我依旧深陷在罪恶中无法自拔。 但现在无知的我毫不自知。 21.Free Hug 圣诞节当日中午饭后,我与柔依匆忙收拾了所有物品来到社办。 由于前阵子都未好好的参与社团的活动筹备,因此我向芷苓学姐表明自己愿意在freehug活动中担任双倍的纸箱人。 所谓纸箱人,是将纸箱包上漂亮的包装纸,并在上面画上表情及挖开能见路的小洞,纸箱的其中一面需要裁切出一个洞,让人的头可以塞进去,变成纸箱套在头上的纸箱人。 「澄澄来,先试戴看看这个纸箱。」 芷苓学姐递了一个粉色包装的纸箱给我,我依言接下,转了正确方向后,准备要将纸箱套上。 「澄澄等等,你的眼镜要拔下来,不然会卡住。」一旁的柔依连忙阻止了我,她伸手将我的眼镜拿起来,眼前瞬间模糊一片。 「抱歉阿,因为纸箱的洞太大会摇晃,所以要委屈你们戴眼镜的了。」 「那我们走路时看不见路……。」 「放心放心,会两两一组,因为视野很窄,怕你们会有危险,所以这次的活动会是两两一组,你只要负责走到定点,张开双手让人抱就好。」 我点点头,将纸箱给套了进去,过程中果真如同芷苓学姐所说,纸箱的洞有点窄,就连我的发束也卡了一阵子,是柔依手忙脚乱的协助下才完整地套上。 「还真的看不见路。」 纸箱内黑压压的,唯独的光亮是两个做为看路的小孔,但是视野非常的不佳,再加上近视有一定深度的我没有眼镜的辅助,简直跟盲人没两样。 「澄澄你有听见我说话吗?」柔依站到我面前,小小的脸对着洞口瞧。 「听见了。」我加大音量回道。 「那你可以拿下来了!我们走到定点再戴上去!」 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纸箱拿下,一离开纸箱的空间,我立刻大口呼吸。 「你有进去过吗?里面真的有够闷的。」我戴回眼镜,抹了把脸上渗出的薄汗。 「有,超闷,所以我才自愿当引路者。」 「……。」 休息了一下后,芷苓学姐集合了全社团的人,开始叮嚀起活动的规则,确认大家都已经牢记后,她发给每一组一个大袋子,里头有着各组的轮班时间、地点以及完成freehug后所要发给客人的小糖果。 当所有人都检查自己的东西并未遗漏后,所有人便吆喝一声,浩浩荡荡的离开社办,开始往指定地点移动。 我与柔依及另外三组人马被分配在位于学校一楼的中央水池,由于中央水池的人潮预估会是最多的,因此这一区域分配较多的人力。 一开始还在思考,会不会有男生不敢抱女生,或是女生不敢抱男生的情况,结果是我们想多了,套上头套后,似乎男女的距离就减少许多,有些人先是喊了声可爱,接着便在引路人的热情邀约下来了一个拥抱;有些人则是先在一旁犹豫不决,后来看见其他同学一个个靠过去,便也鼓起勇气靠了过来,怯生生地讨得一个拥抱。 整个活动下来,整个广场热闹非凡的,人潮可说是没有间断,也许是因为社团课时间,不同于以往上课的安静,沸沸扬扬的宛若圣诞市集一般。 「澄澄加油!我们剩下最后一次值班囉!」 柔依欢快的拍了下我的手,腕上的錶显示下午五点半,是放学时间,也昭告着来到了我们最后一次的轮班。 「嗯,走吧。」 塞了一颗糖果在嘴里,我摘下眼镜,在柔依的带领下走回值班的定点,继续送出一个又一个地拥抱。 放学时间的人较为多,即使隔着纸箱依旧能听见外头的人声鼎沸,我不断地重复张开手臂、拥抱、合照、鞠躬的步骤,直到世界稍稍安静。 「老师老师!圣诞夜来个freehug吗?」 就当我想要到一旁坐着休息时,柔依热情的欢呼引起了我的注意。 老师?玩这么大的吗?老师也会愿意来玩freehug吗? 我在纸箱内腹诽,但碍于拔下眼镜后的视力,即使我想要看清楚外面的人是谁也是徒劳无功。 「免费拥抱?」 「对!老师你没有对象吧?在这寒冷的圣诞夜来个抱抱如何?」 这声音,怎么觉得有点耳熟? 挥舞着双手,我连忙摆出了拥抱的动作,静静等待那位「老师」的决定。 「抱抱完还有糖果喔──!」 「老师你就抱一个嘛!」 一旁的人也跟着鼓譟着,纷纷喊着抱一个、抱一个。 「好好好,我就抱一个。」 有人牵住了我张开的手,引领着我走向他的怀里,温热的触感使我一怔,连忙收拢了双手环抱住对方。 也许是因为男老师的关係,他不轻不重的虚环了下我的身子,一旁的摄影人员连忙捕捉画面,仅仅几秒,他便退回了安全距离。 「圣诞freehug暖你心,甜甜糖果送给你!」 团队喊出了口号,嘻嘻哈哈地送出了糖果。 「……好,谢谢。」 「老师再见!」 我伸出手挥了辉,接着拉了一旁的柔依。 「时间到了吗?我好像快窒息了。」 待在纸箱内久了,真的会有种缺氧感。柔依连忙把我带回临时休息室,协助我将纸箱脱掉。 「快闷死了。」 我大口大口的吸着氧气,拿起水壶补充大量的水分,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欸海澄,你知道刚才是哪位老师吗?」 柔依一面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去社办,一面笑嘻嘻地问我。 「亲爱的柔依,我在纸箱内跟瞎子没两样,我怎么会知道呢?」 好气又好笑的,我回答道。 「可是你不觉得声音很耳熟吗?」 「是有点耳熟,但是有点难分辨……我认识吗?」 「认识,当然认识。」嘿咻一声,柔依将所有东西扛到肩上,锁上临时休息室的门后准备走回社办。 「就是李老师呀!李华昍老师!」 晚上八点半,社团内依旧热闹非凡,在freehug活动结束后,全社团的人留在社办欢庆活动的结束及圣诞节。 我听着台上的学长姐咿咿呀呀的唱着歌,一面吃着他们所准备的甜点,一口草莓蛋糕融化在嘴里,幸福的瞇起了眼。 一声铃响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将盘子里的食物扫了个精光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澄澄姐姐,你在哪里?」电话那头传来玲寧着急的哭腔,我心一凛,推开了椅子,远离了吵杂的人群。 「姐姐还在学校,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情了?」 「妃霏姐姐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她!」玲寧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听见这句话,我逼着自己冷静,儘管我的心脏就快要从胸膛夺出。 「玲寧,你先不要哭,你听姐姐说。」嚥了下口水,我想着妃霏堂姐可能会去的地方,「妃霏姐姐的房间有一个大柜子,你有没有去看过?」 「有,我把家里都找过了,大柜子、仓库、小阁楼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姐姐……」 那妃霏堂姐还会去哪里? 「玲寧,那姐姐现在去外面找妃霏姐姐,你乖,你先去跟你妈妈还有爸爸说,好吗?」我连连哄着,一面快速的走回座位,将东西胡乱的塞进背包里。 「好……澄澄姐姐你会帮我把姐姐找回来吗?」玲寧吸着鼻子,我的脑海中浮现她哭红的脸颊。 「会,澄澄姐现在就去把姐姐找回来,你乖乖的待在家,如果你想念姐姐,就去姐姐的房间里面坐着,好吗?」 掛上电话后,我在人群中找着芷苓学姐的踪跡。 「学姐,抱歉,我临时有事情,今天要早退。」穿过了重重人群,我抓住正在观看表演的芷苓学姐,急匆匆的跟她说了句话就想离开。 「等等,你怎么了?」「学姐抱歉,我真的没有时间了,我回头再跟你说。」 甩开芷苓学姐抓住我的手,我抱歉的弯下腰,旋即快速的奔向门口,离开了校园。 妃霏姐姐会去哪里?我想着以前她跟我说过的地点,一面点开手机地图想着路线。 酒吧。 一个声音告诉了自己,我心里戈登一声,转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现实总是来的比美好还要快,上一秒我还沉浸在庆功宴的快活,下一秒就接到宛若晴天霹靂的消息。 你不是说不会有下一次了吗?为什么那么快便反悔了? 现在的你在哪里? 拜託、拜託,千万不能有事情……。 算我求求你了。 22.突破心防(1) 常听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屡屡听见我总是一笑置之,但此刻当我想起这八个字,心下却是一阵阵恶寒。 毕竟今日的我眼皮跳了一整天,情绪也比平常还要感到焦躁,要止住自己无止尽的坏联想,可说是束手无策。 「温妃霏今天有来吗?」一到酒吧,我二话不说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划破了一片寧静。 我惊愕地与调酒师对视,原以为里头会有着震耳欲聋的重低音,结果竟是一片安然寧静,彷彿是家高级餐厅般优雅。 我靠在吧檯边,急切的呼呼喘气,狼狈的样子在这空间内显得有多粗俗。 「妃霏今天没有来。」吧檯内的男人摇了摇头,递了杯水给我,「怎么了?妃霏逃家了吗?」 没有来这里?我接过他递上的水咕嚕嚕的喝空,试图从纷乱的思绪中抓出可能的地方。 「妃霏逃家其实不意外。」男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承着忧虑:「光看她妈妈那不讲理的样子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她妈妈?」我皱起眉头,难不成婶婶来过这里吗? 「对,上次她来闹场过。」男人擦拭着高脚杯,轻轻的将它放至一旁:「她先是来这里找人,发现妃霏之后连拖带拉的要把人扯走,妃霏的女伴上前阻止她暴力的行径,却也跟着被拖下水,一起被骂不检点。」 「毕竟还是有些人觉得这种感情不见光,妃霏又不会去争辩,那她也只好逃了。」 随着一杯又一杯的冷水下肚,我慢慢从他的词句中拼出了模糊的轮廓。 婶婶当日撞见了她进了酒吧,原先仅是要将妃霏堂姐带走,却发现了她的性向是女性,于是她开始泼妇骂街似的将人连拖带拉的扯回家中,不仅仅在酒吧中闹场,还在回家后毒打了妃霏堂姐一顿,最后将人赶出家门,正巧被我撞见当天的情形。 难怪当天,妃霏堂姐会哭着说自己很脏。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拿起一旁的纸巾,我从口袋拿出原子笔凌乱的写了一串号码后塞给他:「如果看见她请通知我。」 男人带着忧心的眉眼朝着我点了点头,我轻轻扯动嘴角,再度衝入了无边际的夜色。 我还能去哪里找? 冰冷刺骨的风吹的我心寒,我摀着混乱的脑袋,艰难的走在空荡的街上,漫无目的、诚惶诚恐。 这条街道本来就是人烟稀少吗? 是不是就像你的世界一般,杳无人烟、显得凄凉又沧桑? 「温海澄!」 刺眼的光芒逼得我停下脚步,一台机车停在我的面前,我瞇了瞇眼,一个人影从光的那方朝我走来我。 逆着光,却显得如此浩大。 「华昍……」我迟疑着叫出面前带着全罩式安全帽的人,掀开镜照的他拧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抓住了我的手。 「上车,我带你去找。」 他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从车厢中拿出一顶安全帽,轻轻的扣在我的头上。 「我可以……」「你不行。」 喀擦一声,他扣好了安全帽的扣环,直视着踌躇的我,华昍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这个鬼样子要我怎么把你放着一个人游走?如果芷苓没有打给我的话,你打算一个人找到天亮吗?出事了怎么办?」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是上车,我带你去找,第二就是我拖着你上车,然后把你送回家。」 「我上车,你带我去找姐姐。」 抹了把脸,我手脚并用的跨上后座,在椅垫的最尾端坐定后,双手紧紧握着后面的把手。 「手给我。」前面的他微微偏过头,将他的手向上翻起,催促着晃了晃。 我不明所以的将手轻轻搭上,一触碰到掌心的瞬间,华昍严实的握起,拉着我的手横到他的腰间。 「抓这里才安全,你抓后面又哭的乱七八糟是想要摔下去吗?」 「才不会摔下去!」我不禁出声反驳。 「你好吵,抓好。」 华昍下一秒就催动油门骑了出去,我反射性的撞上他厚实的背,惹的他飘来一句碎念,大意就是要我抓好,才不会被甩出去。 于是我悄悄地伸出手,扭紧他的衣角,看着街景在一旁狂奔。 「你姐姐学校是不是第一志愿?」 「对。」 一阵子后,他在姐姐学校附近的街口停下,这街口与刚才的街道截然不同,此处热闹滚滚,到处可见揹着书包的学生嘻笑玩耍。 「走吧,去找找。」 他脱下安全帽,伸手过来俐落的也将我的帽子给脱了下来,一脱下帽子,我便急匆匆的走上街,四处张望着寻找有没有她的身影。 我走进她所待的补习班,每一间的老师都摇摇头告诉我今天她没有到过此处,找了一间又一间,直到最后一间都获得了落空的讯息。 脱力的蹲在墙边,我将脸埋进双掌,试图调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她还能去哪里?这个世界就这么大,还能够去哪里? 「别急。」 双肩一沉,华昍温声说着,却引起我大大的反弹。 「我怎么能不急?」抬起头,我看向他清澈的双眼,像是要一吐为快的咄咄逼人。 「我的姐姐、那个最需要陪伴的姐姐一声不响的消失了,她不见了,我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要我怎么不急?」 「我甚至连她为什么受委屈都不知道,你要我怎么不急?」 他定定地看着我,一语不发,就这么任着我对他咆哮,好像我才是老师,而不是他的学生。 就当我们僵持之际,从口袋里传来了电话铃声,拉回我些许的理智,我拿出手机,看见了来电显示后,连忙接通了电话。 「玲寧,怎么了?找到姐姐了吗?」 「澄澄姐,伯母说姐姐在民和医院,刚刚大人都跑出去了,剩下我在家……。」 听见玲寧哭泣的语调,不禁让我的心又悬了个高,我艰难地站起身,就连语气都显得颤抖。 「为什么在民和医院?姐姐她……。」我下意识地拉着一旁的衣袖,感受到有个臂膀稳稳的托着我。 「我不知道,澄澄姐、我好怕。」 「玲寧不要怕。」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鼓励似的哄着:「玲寧明天还要上课,你乖,先去洗个澡好吗?洗澡后,姐姐就会回到家了,再等等好吗?」 托着我的手引领着我往前走,我随着步伐机械的走着,一面用尽全力说服玲寧先去做该做的事情。 掛断电话的那一剎那,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鑽进我的脑中,倒是唤醒了我不少意识。 「老师,我……」「上车,我带你去民和医院。」 这一次我不再推托,我接过安全帽戴上,上车后也紧紧拉着他的衣角。 「老师,拜託快一点。」 唯一我说出口的话,是这句请求。 疾驶在深夜的街道,两个人皆是一路沉默,我不断地在脑海中想着她会到医院的各种可能,却害怕的一一自我推翻。 没事的,妃霏堂姐一定没事的。 一到达民和医院,我咚一声跳下车,将安全帽塞给华昍后,便头也不回的衝进急诊室。 「请问,有没有一个叫温……」「海澄?你怎么会过来?」 就当我要询问柜檯的护理师时,身后熟悉的叫唤让我直接回过头与对方对上视线。 「妈。」我赶忙跑向惊讶的她,急切地问着:「妃霏堂姐呢?」 妈忧心忡忡的抚了抚我的额,轻轻叹了口气。 「没事。」她说:「命捡回来了,但……」 妈带着慌张的我走向病房,消毒水的味道让我头昏脑胀,推开门,洁白床单上的人正安静的坐在上面。 「妃霏姐。」 她的头上包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穿着病服的她显得弱小,瘦弱的身子像是要被服装给吞噬般。 她转过头与我对上视线,小巧苍白的唇张开,却是咧出一个大大的笑。 「啊!是澄澄来了耶!」妃霏堂姐笑得像个孩子一般,惨白的脸颊浮出淡淡的粉:「澄澄你看,这是你跟我喔!我们两个一起在玩盪鞦韆!」 我错愕的看着眼前宛若孩子的她,接着扭过头与早已知道情形的妈妈对上视线。 「妃霏记忆退化到六岁了。」妈的眼中含着深深的忧虑,却看出一丝丝的欣慰:「她现在正在快乐的年纪中玩耍着。」 23.突破心防(2) 我坐在床沿边,看着正在玩耍中的妃霏堂姐,心中百感交集。 「澄澄你看。」她拉了拉我的衣袖,笑得极为动容:「你穿粉红色的洋装,我穿蓝色的洋装喔!我们都是穿最漂亮的顏色,对不对?」 我用力的弯起唇角,点了点头。 「澄澄不喜欢粉红色吗?」她突然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想要把娃娃的衣服拉下来:「澄澄不要哭,我帮你换蓝色。」 我哭了吗? 抬手,我拉住那双颤抖的手掌,妃霏堂姐停下了动作,茫然地看着我。 「我喜欢粉红色。」吸了吸鼻子,我轻轻触碰着她打点滴的地方,「痛不痛?」 「不痛!妃霏是勇敢的小朋友,不怕痛!」 看见她拍胸脯的豪语,我破涕为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你好棒。」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把糖果,塞进她的手里:「奖励勇敢的小朋友,这些糖果给你吃喔。」 「澄澄真好!」她喜孜孜地握紧掌心的糖,小脸凑了过来,啾的一声在我的脸颊亲了一口。 失笑,我望着她笑吟吟的面容,心中的酸涩蔓延到四肢。 「我们来许个愿好吗?」抹了抹脸颊,我强迫自己带着笑容:「今天是圣诞节喔,我们跟圣诞老公公许一个愿望,是乖小孩的话就会达成愿望喔。」 「真的吗?」她的双眼亮了起来,下一秒,她将糖果塞进枕头底下,紧紧地闭起双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彷彿真的是在许愿一般。 你许了什么愿望呢? 轻抚她消瘦的脸颊,我静静地望着她认真许愿的模样,她睁开眼,毫无杂质的眼神弯起,笑得快活迷人。 是最纯粹的美好。 「我希望澄澄可以开开心心的。」她歪着头,将刚才许的愿望大声地分享出来。 「我希望澄澄不要哭,每天都带着最可爱的笑容,要跟我一起玩!」 鼻头一酸,我按耐不住地将她拥入怀中,她不明所以的回抱着我,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不哭不哭,澄澄不要哭,妃霏抱着你,让你不再哭。 这句她从小哄着我的句子,却让我哭得更烈了。 「那是我女儿,你凭什么干涉我?滚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的争吵拉回我们的思绪,我离开了满怀的温柔,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门外是虎姑婆。」她瑟缩着身体,拉紧了厚重的棉被,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不要开门,外面是坏人。」 那是婶婶的声音,却被妃霏堂姐说是虎姑婆。 若是在以前,我大概会大笑个好几声,再指着婶婶的鼻子讥讽一番,但如今的我只点燃了我满满的怒意,恨不得让这声音从此消失。 不让她再有机会将一个人毁灭殆尽。 「我去把虎姑婆赶跑好不好?」伸手把她散乱的发丝拨了开,我笑了笑,起身走向门口,刷拉一声打开惨白的门扉,与外头张牙舞爪的人四眼相对。 妈妈用尽全力阻拦要闯进病房的婶婶,当我一踏出门时,看见的便是两人拉扯的画面。 婶婶对我怒目而视,我轻轻将门带上,回眼瞪着她看。 「是你。」她咬牙切齿的从口中併出怒吼:「是你让我女儿变成那样的!」 「傻子也看的出来造成这一切的人是谁。」无语,我静静地回嘴。 「就是你──是你把她变成这样的──」 婶婶挣脱那双扯着自己的手,她大手一扬,一个重重的耳光甩在我的脸上。 我木然地承受着这一掌,在她的尖叫嚷嚷及妈妈好久不见的怒吼中再次看向她狰狞的脸,扬起了一抹病态的笑容。 「疯子,难怪连妃霏都说你是虎姑婆、是坏人。」 「你再说一次,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王萍千你够了没有?」 正要反唇相讥,一向温顺的妈妈突然大叫了婶婶的名字,一面用力地将婶婶往后推,在她撞上墙的那一刻狠狠地往她脸上甩了一巴。 啪的一声,响亮的让所有人全惊愕的张大了嘴。 「你有好好对待过妃霏吗?她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出气筒、也不是你的摇钱树,你这个疯子,根本不配当一个妈妈!」 「小孩子有什么罪过?考第一名又怎样?是同性恋又怎样?那是她的人生,你凭什么要不断的掌控着她?你以为你是她妈妈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又为她做了些什么?没有,你只顾着玩、顾着花钱、顾着到处交际!」 「还有,我女儿是你能打的吗?你有什么资格打她?不过说出实话你就受不了了,你就这一点能耐吗?」 妈妈一连串的爆吼让我在后面大笑出声,像是一个疯疯癲癲的女人一样,我摀着热辣辣的脸,蹲在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疯子,全部都疯了。」婶婶大声地喃喃,她一双又圆又大的眼充满了恶毒及一丝恐慌,见状,我站起身来,往前站到她的面前。 「是啊,疯了。」我擦掉眼角的眼泪,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全部都被你这个疯子逼疯了。」 我躲开了她伸出来要扯我头发的手,使尽全力的仰天大笑,我回头看了每一个大人精采绝伦的脸,轻轻一晒,头也不回的奔离让人冻的发颤的医院。 「我是她的老师,这是我的电话……」 再也不想管身后是谁替我收拾了这一摊烂摊子,我现在只想要逃离这一切,走得越远越好,才不会让自己成为下一个失控的疯子。 为什么做错事的人还可以讲得如此理直气壮? 把一个好端端的人逼到走投无路,她为什么还可以那么气定神间的说她是自己的女儿? 她到底为什么?到底凭什么? 夜早已深了,几经一番折腾,现在的时间早已超过了十一点,我漫无目的地直直往前走,遇到交叉便往右转,想要让自己在这熟悉的地方迷路,最好能够狠狠地迷失。 最后,我看见了河堤,看着没有路的尽头,我怔怔的望着一片无限展延的黑,却无法举步往前的尽。 「呵。」 齿间併出一声笑,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颤抖的无法再向前迈步,于是我索性放脱了力,颓然坐倒在柏油路上。 啊,如果这里是世界的尽头,那我能否就这么在这里待到我人生的尽头? 一个身影静静的在我旁边坐下,不用转头,就能知道一旁的人是谁。 一定是华昍吧,这么糟糕的样子就被他看见了。 「你辛苦了。」 温沉的嗓音飘散在空气中,我与他中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他凝视着远方,一语不发的跟着沉默。 「我只是,真的想要保护我所爱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让话语像流水般稀哩哗啦的流洩而出。 「我看着姐姐痛苦,看着她在家里被精神折磨的对待,我真的非常的心疼,明明也是她的孩子,为什么她要这样对待自己的骨肉?」 「我能做的也做了,能帮的也帮了,我甚至求救了爸妈,但是我得到是什么?直到真正出事情了,大家才要积极的去面对。」 「我也是很消极,如果当时我有多问一句,多关心个几句,是不是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我甚至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无从理解,只是心好痛,对于这一切感到非常的无力,我不明白我还能做些什么,似乎现在做些什么也太迟了。 「海澄。」 「你做的够好了。」 机械的转过头,我看着那一潭清亮的眸,他虽欲言又止,但眼神却透漏着坚定。 「你已经尽了全力,剩下的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不是你的错,造成这一切状况的不是你。」 「老师,你知道些什么呢?」 哑然失笑,我竟对着一个不知道家里情况的人诉苦,而他居然还能反过来安慰我。 「我知道,在我面前的学生,是一个比谁都还要善良、比谁都还要尽全力在过生活的人。」 「这样认真的人,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心痛到不知所措。」 在他宛若暖暖包温柔的文字中,我的心逐渐被酸楚盖上,世界突然模糊了起来,那一片漆黑似乎不再是展延的让人害怕。 好像有一个港湾,在黑夜中逐渐清晰,让漂泊的船,可以轻轻靠港,安静的休憩。 好像有一盏灯,微微的亮起,澄黄的灯火微微摇曳,引领迷途的人走向安心的地。 「你可以哭,用力地哭,如果你需要拥抱,我可以暂时借给你。」 摘下眼镜,我伸出手跩住他的衣袖。 「你转过去。」 他依言转过身后,我转了半圈,将自己的背与他的背轻轻相抵。 然后屈起膝盖,哭得泣不成声。 下一个圣诞节,我们都会很快乐的。 对吧? 24.癒合 寒风渐袭,我静静地窝成一团,靠在华昍的背上,感到一丝舒心。 就像是背后有个人可以依靠一样。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愣,突然惊醒般跳起身来。 华昍疑惑的转了过来,我低下头对上他充满不解的视线,脸上热辣辣的,寒冬似乎不冷了。 「想回家了吗?」 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拋了句话过来。 「嗯。」 抬起手腕,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二点半,这么晚的时间,确实是该回家了。 「走吧,我带你回家。」 华昍勾了勾手,率先走向马路,循着来时的路走回去,他一路沉默不语,而我也就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噠、噠、噠,寂静的街道上只有我们踩在路上的杂音,在空旷中显得异常吵杂,令人不由得分心。 「别多想太多无谓的事情。」 走在前头的他打破了寧静,悠悠地拋来一句话。 「你是学生,很多事情就连大人都无法解决,你又能如何?」 「对自己好一点,你只是一昧的在对他人好,但你又什么时候对自己好了?」 这几句话听的不甚滋味,我停下脚步,驻足在原地看着他,而他也同样停止了步伐,转过身来看着我。 「老师,你懂什么?」 像个只会说教的大人一样,用着自以为关心的口吻,说出自以为贴心的话语。 他举步靠近,高大的身躯站在我的面前,微微倾身,与我平视。 我倔傲的直视他的眼眸,无所畏惧。 「我懂。」他说:「因为我也遇过一样的事情,也做了跟你一样的选择,却换得跟你一样的结果。」 华昍的眼神澄澈透光,他紧紧盯着我看,像是把我看穿一般。 我不禁动摇了坚忍的内心,微微一颤,我屏住气,听着他继续娓娓道来。 「我们都是爱着别人胜过爱自己,也因如此,当事情无法照着自己所想迎刃而解时,就会陷入懊恼的死胡同,最终沉沦而放逐自我。」 「我不希望我的学生也变成这样,感觉太痛苦、太折磨。」 「太让人不忍直视。」 像羽毛般轻柔的语,徐徐飘落在心尖,我松开了攥紧衣角的手,肩膀垂了下来。 「我该怎么做?」 彷彿,看见了一丝脱离泥沼的希望,我带着期盼的希冀,颤抖着问了句。 「放下。」 他扬起了唇,站直了身体,模样泰然。 「什么都别管了,从今往后,做一个只管自己的温海澄。」 半夜一点,我回到了家。 推开家门,眼前的灯火通明令我怔愣在原地,原以为家中会是一片黑暗及寂寥,结果却是两个转忧为喜的面容。 「澄澄。」 妈妈从沙发上起身,大步走向我,将我搂进满满的拥抱中。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闭起眸,紧紧回抱着妈妈轻颤的身躯。 「李老师送你回来的吗?」爸爸走向窗边,望了望外头,问着。 「嗯,他看我进屋就回去了。」 离开妈妈的怀抱,我笑了笑。 「快去洗澡,洗完赶快去睡觉了。」 我乖顺的点点头,在举步踏上阶梯的那一刻转过身去,看向松了一口气的他们。 「我们。」我润了润乾涩的唇瓣,轻声说道:「都会回归正常生活吧?」 爸妈愣了愣,最后泛出一丝苦涩的笑。 「一定会的。」 如果时光倒流,我们重新再来过一次,还会走向如今的结局吗? 会。 因为我依旧会挺身而出,依旧会奋不顾身,依旧会想要保护及拯救一个人。 但我依旧会是个由肉身做成的凡人,没有神力可以挡下所有灾厄,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所爱的一切再次分崩离析。 我曾埋怨过家人,为什么不出手帮助? 然而转念一想,如果真的如我所想帮忙了,事情真的会照我想要的剧情走下去吗? 不尽然吧。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格外的鬱闷,我们总是精心想好每一次的步伐,却往往遭到无法预期的玩笑绊了一跤。 跌疼了,人也清醒了不少,心也被掏空了一些。 也许这就是人生,没有永远的傻气,只有不断迎面而来的当头棒喝。 是时候该长大了。 妃霏堂姐一家离开了这个社区。 他们匆匆忙忙的搬离,在这期间婶婶从头到尾没有现身,只有叔叔一个人带着玲寧打包着行李,以及我们一家协助着整理,最后目送着他们离开。 「澄澄姐姐。」玲寧临走前拉着我的衣袖,双目满是捨不得:「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我给予了她一个满怀的拥抱,塞了一张写着自己联络方式的纸条给了她。 「要好好长大,知道吗?」 她最后终是在上车时掉下了眼泪。 而我则是幽幽一叹,心中的一块滞闷随着扬起的尘嚣逐渐飘散。 像是挥别了过去。 荏苒时光,一学期纷纷闹闹的过去。 在期末考中,我的数理科依旧维持着不及格的水准,丝毫没有一点要增加的跡象。 我看着当初芷苓学姐给我的纸条,娟秀的字跡写着地下补习班的电话及地址,心中泛出了一丝犹豫。 这一次要试试看吗? 我想起那天问了妈妈对于补习的看法,她只是微微一笑,鼓励的跟我说。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这次会如何?」 「反正尝试过后要是不行,那就再停止阿。」 是阿,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大不了,就再跌一次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25.补习(1) 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在补考中度过。 如我所想,我的数学及物理一起拿到了不及格的分数,必须在寒假时进行补考,如果补考再没有通过,就得要等暑假的重补修。 我真心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要踏入重补修的命运。 物理课最后一次上课时,华昍问我是不是已经准备好要补考。 他明晃晃的笑脸实在让我想要在他脸上招呼一拳,特别的惹人厌。 但又没办法真的对他生气,毕竟把成绩考糟的人是我。 「我大概是很想要上你的物理课,所以才让成绩糟到需要重考吧?」 于是最后我如此跟他说。 他的笑容凝滞在脸上,换我带着胜利的笑容回敬给他。 「开玩笑的,物理这种东西还是离我远一点好了。」 「老师你也是,这学期过后我们就再也不见了。」 高一下学期,生活重新开始。 看着取代物理及生物、多了化学及地科的课表,一股算不上是失落的感觉悄悄溜出。 明明应该要开心没有了物理这烦人的学科,为什么心下却有些空荡荡的? 我不明白。 「海澄,你上次补考有过吗?」 柔依香软的身子捱在我的肩膀上,她带着呜咽的凄楚音调,哭诉着。 「孙柔依,我跟你一样没有过,我们两个是不是要一起抱头痛哭一下?」 装哭的她停下了抽鼻子的声音,身上的重量离了开,她凑到我面前,惊诧的表情一览无遗。 「你没过?我以为你会过欸!」 「你到底哪里来的感觉是我会过?」 没好气的笑了笑,我戳着她的额头,将她推远一点。 「我以为李老师会额外教你……。」 华昍会额外教我? 「你傻了吗?」我笑出声来,慵慵懒懒的深了一个懒腰:「你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她微张开嘴,无辜的眨了眨眸。 「你在学期末那时不都一直往李老师的办公室跑吗?我以为你是去恶补你的物理耶。」 「只是去帮他跑腿、改改作业而已,他才没有额外救我。」 自从妃霏堂姐那事过后,我有一阵子的依赖期,会莫名的想要往他的办公室走,偶尔就会想要找他聊聊天,一开始的他还会觉得惊诧,时间一久,我与他倒也是习惯了。 只要一间下来就会去找他,帮他改作业也好,登记成绩也罢,只要能够让我转移注意力,我都会去做。 华昍也没将我推开,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吧?多一个人来帮他做事情,何乐不为? 当时也有问过柔依要不要一起去,但她也总是摇摇头,便埋进书堆里读书,嚷嚷着一定要考高分,才能跟卓尉垣匹配。 说到卓尉垣,他可是屡屡拿校排前三名的人,这也难怪柔依想要奋发向上了。 不过这勤奋跑办公室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上学期一过,我就再也没有理由去叼扰他。 我们从此是平行线,各自回归自己的日子。 「那真是太可惜了。」 听见华昍并未在其他时间教我作业,柔依夸张的叹了声。 「哪里可惜了,如果他真的教我了,现在就没有人可以陪你走重修之路了呢?」 「海澄,你也要确定多教你,你就会过啊。」 看着那天使般的微笑,我莫名的痒了拳头。 「孙柔依,你欠揍了是不是?」 「澄澄妈妈饶命啊!我真的知道错了!」 「澄澄,你说要补习的事情考虑得如何了?」 笑闹了一阵,柔依从背包拿出一大包饼乾,拆开包装后塞了块饼乾到我嘴里。 咸甜的香味在口中四溢,我伸长了脖子,从她手中再叼走了一块。 「要去试听了。」嚼了嚼,我嚥了下口水,说道:「那天我打电话去问过了,我明天晚上要去试听数学。」 「有兴趣一起来吗?」 柔依疯狂的摇起头,笑瞇瞇的搭上我的肩。 「请加油!我有我亲爱的卓尉垣学长可以教我,目前还用不着去补习。」 ……。 「所以你跟卓尉垣在一起了?」挑起眉,我问。 「还没有啦,但我觉得不远了。」柔依娇羞的扭着衣角,脸上泛起一丝少女的羞涩红晕。 「卓尉垣很抢手的,你可要多多加油啊。」 我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 「我知道!所以我会努力让自己成绩更进步的!」 「……笨蛋,不只是成绩好吗。」 但是沉浸在曖昧中的她根本听不进去我所说的话,现在的柔依一心只想要让自己的成绩变高、变好、变的可以跟卓尉垣并齐。 但是所谓的相配,并不仅仅是成绩吧。 柔依是一个善良又单纯的女生,就像小花一般的纯净,而卓尉垣是一个校霸万人迷,轻轻一个眼眉就足以造成一阵翻腾,两人相比之下,简直就像是豪门遇上了平凡,也许注定就是一场轰轰烈烈。 我们都不晓得结果会如何,但只希望这一切的过程都能平安幸福。 嚐过甜头的孩子会想要一嚐再嚐,但过头了,也许就会在某一刻被收回了糖,只剩下满腔的涩。 我不晓得自己是从何时总是会冒出这种想法,像是歷经沧桑的人一般,但儘管我只是一个正值清纯年华的人,如此看来的自己显得自大又可笑。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整个世界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对我而言没有太多的色彩,有的仅是淡淡的顏色,往昔的饱和似乎都尘封在记忆里头。 是不是我太过颓靡,才会让自己陷入自怨自艾的泥沼中而无法自拔? 无论如何,这样的我对于自己感到非常的陌生。 我想要找回自己。 找回以前那一个可以恣意大笑、无忧无虑的自己。 可是,你在哪里呢? 我真的,有办法找回你吗? 26.补习(2) 「妈,我出门了。」 晚上六点半,我背着背包,搭着公车准备要去补习班试听数学。 循着手机上的地图,我看着街景服务,疑惑的看见地址附近并没有一间长得像补习班的建筑物。 从公车上下来后,我沿途找着,直到看见一间咖啡厅的门牌与纸条上相符才停下脚步。 「学姐给错了吗?」 在我喃喃自语的同时,咖啡厅的门叮铃一声打开了。 我与那张洋溢着笑的脸对上视线,惊得合不拢嘴。 「学姐!」 芷苓学姊穿着一身素色的围裙,笑吟吟的站在店门口。 「今天要来试听的就是你吗?」 她伸手拉过我的手腕,将我带进了咖啡厅里,扑鼻的香气带回了我一丝思绪。 「对,我是来试听,但是这是咖啡厅……。」 「嘘,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她眨眨眸,带着我流畅地穿过座位,推开尽头那扇非请勿进的门,将咖啡香四溢的空气阻绝在外。 「走上去吧。」 指着一旁的楼梯,芷苓学姐推了推我的肩,眨了眨眸。 我迟疑的看了她一眼,在那鼓励性的眼神下一步步走上阶梯,直到看不见她的笑顏。 我不会是被卖了吧? 一股待在陌生环境中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我害怕一个人待在一个不熟悉的空间,也担忧着未知的道路。 现在的我就像一个惊弓之鸟,大抵只要有人轻轻朝着我呼一口气,我就会失声尖叫并且夺门而出。 楼梯的最后一阶连接着一扇木质的门,我举起手,再三深呼吸后,终于轻轻推开了门。 门后,只有零星的两个学生,以及在最后方的大办公桌上的一位女人。 「是今天来试听数学的新生吗?」 关上门后,那女人站了起来,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意。 「是,我是来试听数学的。」 顺从的点了点头,我看着她从抽屉拿出遥控器,接着走向后方的教室。 「你稍等一下,我先去开个冷气。」 女人留下一个安抚的笑,瘦小的身子一转,她就这么扔下我,转身进入后方的教室。 侷促不安的在原地等着,我悄悄瞟了眼一旁的黑板,意外看见应该是要贴满考卷或是行事历的黑板上,却是被各种涂鸦占满版面。 其中最多的是小狗,上头画了各式各样品种的小狗,有的坐着、有的趴着、有的站起来摇尾巴,模样俏皮可爱。 我被一张张的图画吸引,一路往右默默看过去,讚叹着绘画者的功力。 就当我沉浸在欣赏涂鸦之际,门被轻轻推开及关上,我向一旁靠了靠,没去注意来人是谁。 反正都是陌生人。 但那身影却在我身后停住,高大的身躯垄罩着我,不禁给我一阵压迫感。 不是还有空位可以过去吗?难道我挡到他了? 转过身,我正想要确认自己是否真挡住了对方的去路,却在见到那人的脸时,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华昍!」「嘘。」 好一阵子不见的他正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神采奕奕的嘘了我一下。 我连忙摀起嘴,不让自己的声音打扰这安静的空间。 眼前的他依旧是平常的装束,白色的衬衫与墨色西装裤。 但是……。 「你不能在这里吧?」 学校老师是不能在外面兼差的,华昍总不会连这都不知道? 「所以是秘密。」 闻言,我下意识的点点头,明白地在嘴边打了一个叉叉。 所以这是设立在咖啡馆上方的原因吗? 不对,照理来说他应该只是个员工而已,大概也只是凑巧。 他弯起了眸,唇角高高扬起,掠过我的身侧,从主任桌上抽起一张纸,将它递给了我。 「填完。」 华昍眨了下眸,说道:「填完会有惊喜。」 这要有什么惊喜?蹙起眉,看着手中的纸张,不意外的是要填个人资料的学员资料卡。 耸耸肩,我提起笔填上了资料,毕竟就算是我不填,华昍也早已知道这上面的一切。 填好单子后,我交给了他,看着他满意地看了眼,最后收到抽屉里面。 「走吧,我带你进教室。」 「等等。」 我叫住他转身要走的步伐,他疑惑的回过头,我绞着衣角,不确定的问。 「你教数学吗?」 华昍一愣,回神后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我拧起眉毛,不悦的看着他笑欢的脸。 「我教物理,数学老师等等就会到。」 「你不要紧张,看你的脸白的跟什么一样,这里很安全,你很安全,我也一样。」 看着他坚定的脸,我莫名的缓了躁动的心跳,点点头,我跟着他重新举起的步伐,走到了尽头的教室。 门一推开,闹哄哄的声音随风灌了进来。 我迅速的撇了班上一眼,黑压压的人群让我趋于平稳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人声鼎沸的空间几乎使我窒息。 好想逃。 「怎么了?」 见我停下脚步,华昍转过身来询问。 我环住自己的身体,觉得脑袋晕晕的,好像快要呼吸不到空气一样。 「身体不舒服吗?海澄?」 华昍伸手拍了拍我,我一惊,瑟缩地往墙上靠去。 「我没事。」 嚥下唾沫,我搓了搓自己的双臂,摇了摇头,不自觉地把头低下。 「好。」华昍点了点头,指着教室第一排的座位。 「你坐那里,我等等先拿一份考券给你写。」 我依言走到他指定的位置坐下,一路上不断的深呼吸,试图想让自己紊乱的心停下。 「海澄。」 坐定后,我听见华昍的声音,靠得很近,近的令我不禁抬起头,发现他正站在面前。 眼神与眼神,只有三十公分。 「有事情随时找我,我在外面。」 「我在。」 风的喧嚣静止了。 27.不明所以的靠近 他的出现带给我一阵惊慌,却也予以我一个安定。 我不喜欢人群,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尤其在一个陌生环境中,当我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时,就好像被丢入没有尽头的大海一样,让我溺得喘不过去。 因此当我看见他出现在面前时,好似看见了浮木一般,我死命的抓着,然后再也松不开。 时间到了总会好的。 我总是如此告诉自己,然后贪恋着每一次与他相遇的机会,我看着他的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看着。 直到有天,听见他的声音,就能想起他上扬的眉梢。 这时的我才惊觉,我靠的太过近,近的该抽开身。 但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我在那间无名补习班待了下来。 数学老师是一个活泼逗趣的男人,矮胖的身材让他似乎只要穿上红色的衣服就会变成圣诞老人,倒是挺亲近的。 他上课的方法很有趣,并不像我以前所接触的那般死板,而是以生动的方式教学。 虽然不知道对我有没有效,但不妨一试。 只是这也就代表日子会越来越忙碌。 每次一到补习班,迎头而来的便是小考考卷,只要没有拿到及格的分数,就得在下一次上课前再约一次补考时间。 想当然,我便是每次补考的座上宾。 开学后的生活,便因此而开始越来越忙碌,几乎是三天两头便往补习班跑。 「你什么时候要来补考?」 又是一次的不及格,心已麻木的我看着华昍手上的单子,他正笑吟吟的要登记我的补考时间。 「后天,放学后。」我横了幸灾乐祸的他一眼,哼了声。 「好,那就五点来。」他画了一个格子,把纸本凑到我跟前:「画押。」 在我签上名字时,他悠悠的说着。 「你什么时候才会有不来补考的一天阿?你每次都榜上有名欸。」 「还是你乾脆固定日子来写考卷好了?」 我将纸笔塞进他的怀里,没好气的望进他弯弯的眉眼。 「老师你还是尽早习惯。」 「我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没有例外。」 他耸耸肩,将补考名单塞进一旁的资料夹内。 「你以后要走哪一组?社会还是自然?」 像是要跟我间聊似的,他悠悠哉哉的喝了口茶,靠着墙开啟下一个话题。 「这还用想吗?」抬腕,我看了看时间,十点半,他差不多要开始打扫了。 学生们早已陆陆续续离去,剩下三三两两的人还在收拾着自己的物品,我将背包丢下,坐回位置上,托腮看着要跟我聊天的那人。 每次都因为订正考卷而比其他同学而迟离开,甚至数学老师都先离开了,我还在跟考卷拼命。 最后都是华昍抓过我的考卷,耐心的一一为我解题。 「这么说,你是打算进去社会组了?」 「不然我去自然组多缴学费吗?」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拿起一旁的抹布,擦拭起桌面的脏污。 「快打扫,我帮你擦桌子,其他你自己做。」 华昍笑笑的,终于离开身旁,到仓库去拿取扫具,让我轻轻松了口气。 有时在跟他聊天时,总会不自觉的闭了呼吸,不晓得为什么,就是很莫名的秉住气,搞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 呼吸阿。每次都这样在心里暗骂自己,干嘛不呼吸呢?像个傻子一样。 就同陪他整理补习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像是一种习惯,突然有一天,就拿起了抹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然后一起拉下铁门,各自往不同方向离去。 好自然,但想起来也特别彆扭。 「说真的,你可以考虑自然组。」 华昍靠了过来,抽走我手中的抹布,扔到一旁去。 「搞不好你的数学会以光速般突飞猛进,还有时间,你就考虑一下。」 闻言,我笑了笑,拉起背包后跟着他踱向门口,在分别前回头给了他一个笑。 「不要做梦了,我已经死了要学好数学这条心,要让数学跟我有缘,等下辈子吧?」 28.微光 「你等我,我送你回去,现在时间很晚了。」 「不用麻烦了,老师辛苦了!」 「温……。」 华昍的声音被我用门板阻隔,我咚咚咚的走下楼,奔向咖啡厅的店门,叮铃一声推开玻璃门后,踏入微凉的街。 深夜的路上,行人零星,我拉紧背包,润了润乾涩的唇瓣,举步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寂静的空气被一阵脚步声扰乱,微微撇过头,一个高大的陌生人影正在逐渐靠近,时针已步入十一点,我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不会吧?真的被我遇上了吗? 当我正胡思乱想时,那陌生人越靠越近,近的我心脏逐渐提到了嗓子眼,想着要是对方做出了攻击举动时,我该如何尖叫求援。 「温海澄,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手腕被一个温热的掌心握住,我瞪大了眼,顺着手腕的力量转了一个方向,馀光瞥见那陌生人压低了帽沿,擦肩转进下一个巷子内。 「所以为什么拒绝我送你回去呢?」 温沉无奈的嗓音自头顶落下,抬头,华昍卷气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忧。 「我……。」「我不会放心让一个学生自己走夜路回家。」 他放开了我的手腕,退了一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你走前面,我走在你后面,看着你进家门我就离开。」 踌躇了一下,眼看华昍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只好转过身去,乖顺的与他一前一后的走。 可是背后有一个人盯着的感觉实在不怎么舒服,因此走了一段路后,我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着他。 「嗯?」 「老师、你可以走我旁边吗?」彆扭的说着,我的眼神飘忽:「有一个人在后面盯着实在很奇怪……。」 闻言,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轻轻笑了一声。 「知道了,走吧。」 看着他迈出步伐,我连忙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只是,出自于老师对学生的关心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我在心里思忖着。 「以后要是晚了,就让我送你回去。」 华昍偏过头,清亮的眼神与我对视。 「身为老师有保护学生的义务,即使其他人并不这么认为,但这是我的坚持。」 「行吗?」 「你都说是你的坚持了,我能反驳吗?」 皱了皱眉,我反问。 「不行。」他笑出一口白牙,在漆黑的夜空下闪闪发光。 瞬间,好像有一抹曙光划开了寂寥已久的黑夜。 悄悄的被撕了开来,光亮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一点一滴地渗透。 就像植物有向光性一般,我开始追寻着光芒前行,直到尽头才发现,那光亮是我碰不着的地方。 触手可及,却如同咫尺天涯。 「澄澄,你去验收音控跟灯光,我去验收演员。」 昏暗的舞台后,我抱着一叠资料,匆忙的在人群中打转。 戏剧公演的时间为每学年的下学期,约四月底五月初之间,而如今仅剩下一个月。 随着戏剧公演的日期逼近,验收的排程也就越来越紧凑,所有人的步调也逐渐加快,紧绷的心情感染了整个空间。 「来,所有演员就定位,我们配着音乐走一次。」 前台的芷苓学姐严肃的指挥着,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她下指令。 「好,演员就绪,三、二、一,走!」 沉闷的乐声响起,舞台上的灯光昏暗的照出一个稀薄的人影,那人影被许多丝线缠住,似乎一举一动都靠着线来移动。 伊呀的声音划破背景,一张了无生机的脸机械的抬起,惨白无神,名为灵魂之窗的眸似是被掏空了魂。 空气显得如此凝滞,像是被谁涂上了一层厚实的黏胶,让在场的所有人挣不开。 像是慢慢地将人押入死亡的边界。 「卡,音乐为什么没有下?温海澄你那边出什么状况?」 一阵斥责声让我瞬间回过了神,我惊醒似的扭过头去查看,才发现音控正手忙脚乱的检查设备。 「对不起社长,硬体设备出问题了!」 将资料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我跟着蹲下身来找寻着让设备出问题的地方,却跟着其他工作人员做出一样的动作──盯着杂乱的电线发呆。 太乱了吧!这要从何找起阿! 「现场休息十分鐘,劲安你这设备组组长快过来看状况!」芷苓学姐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听见这声音,寂静的现场像是活过来一样,瞬间人声鼎沸。 「借我过借我过,就说了电线不要缠成这样,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劲安学长从台下抱着工具箱衝了过来,所有人一致的让出一条道路,让专业的设备组长检查状况。 趁着这个空档,我躲到休息室去喝水休息,打算闭目养神一会。 「澄澄,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补习班?」 芷苓学姐的声音跟着闯了进来,我睁开乾涩的眼,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对,我今天五点要去补考,怎么了吗?」 「那正好,我今天也要去咖啡厅,一起坐车去吧!」 「好。」点了点头,我答应了下来。 于是社团排演结束后,我与芷苓学姐一同准备前往补习班。 走到公车站后,我停下脚步,看了看公车时刻表,查看下一班的公车还要等待多久。 「澄澄?你在看什么?」 抬头,只见离我有一段距离的芷苓学姐不解地皱起眉头,朝我招了招手。 「不是要搭车……过去吗?」 迟疑了一会,我跑向不远处的她,被她笑咪咪地牵起手,拉着走离公车站。 「才不是搭公车呢。」她俏皮地眨了眨眸,笑道:「是搭专车,喏,你看,就是前面那台白色休旅车。」 往前一看,一台白色休旅车停在路边,看着竟有些眼熟,但却又想不起是谁的车。 「学姐的家人吗?」我有些退缩,毕竟是不熟识的人,贸然搭车是不是太过于莽撞? 「算是家人?」她看出了我的退却,笑着揽过我的肩,紧紧的、不让我有机会脱逃。 「相信我,你也认识的!」 还未想出怎么拒绝对方,她就呼拉一声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脑袋就这么叹了进去。 「嗨,日日昍。」 她的笑语盈盈,我却是震惊连连,曾经见过这台车子的记忆也随之蜂拥而来。 是华昍的车。 「上车,愣着做什么呢?」 芷苓学姐一推一拉,就把我给塞进了车子里,连拒绝的馀地都没有,当我回过神时,人已经好端端的坐在了副驾驶座。 脸颊的温度随之飆高,心脏顿时像跑完百米般快速跳动,差点让我喘不过去来。 「海澄,你刚刚是用跑的过来吗?」 一旁的华昍纳闷的看向我,伸手将冷气温度又调降了一些。 「华日日你不要一直看澄澄,我们澄澄脸皮很薄,会害羞啦!」 后座的芷苓学姐嚷嚷着说道,催促着华昍开车。 「知道了,安全带系好,不要害我吃罚单。」 一路上,只有芷苓学姐嘻嘻哈哈的聊天声及华昍的应答,我一路望着窗外,试图抚平心跳。 不过这也让我不禁疑惑了起来。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係呢? 29.他的过往 你们是什么关係? 看着芷苓学姐眉飞色舞的与华昍聊天,心中有一股不明所以的黏腻浮了上来。 让我对面前的情形感到有点烦躁。 「澄澄,你说是吧?」 笑咪咪的面容转向了我,我一愣,手中的杯子突兀的敲上平滑的桌面。 「澄澄有心事吗?看起来像是想要问问题喔?」 芷苓学姐伸手在我面前挥了辉,我轻轻一顿,因这句话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是,我真的想问。 「学姐和老师是什么关係呢?」 话语就这么溜了出来,当我意识到时,芷苓学姐正带着促狭的笑意看着我,而华昍则是一脸无奈。 这是什么意思? 「澄澄。」芷苓学姐握住了我的手,语带真诚:「你听了千万不要吓到喔。」 闻言,我不禁更为紧张,眉头不禁微微的皱了起来。 「看你紧张成这样,我实在很想再逗逗你。」笑靨如花,芷苓学姐抚了抚我的头发,接着瞥了一眼华昍,「但日日昍大概会想杀了我。」 被这句话弄得更一头雾水,我轮流看着两人,正要发问时,被她的一句话给打消了念头。 「他是我哥。」 原来是哥哥阿……什么?! 「老师是学姐的哥哥?」 我瞪大了眸,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篤定的学姐。 「可是你们又不同姓氏……。」 「我是被收养的。」 此时华昍又丢了一个更大的炸弹过来,炸得我下巴简直要闔不拢。 「对,就是这样,详细情形就交给日日昍你自己跟澄澄说,我要先去工作啦!」 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芷苓学姐拍拍我的肩,给了我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后,就这么蹦跳着走了。 什么跟什么……。 偷偷覷了一眼华昍,看见他轻轻嘖了一声后,眼神与我对上。 「走吧,上楼。」他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饮料及背包,率先离开了现场,直直往楼梯走去。 我摸摸鼻子,跟着收拾了所有东西,在离开前不忘又忐忑地看了芷苓学姐一眼。 而她只是笑笑着,用嘴型跟我说了句没关係。 于是我抱着不安的心情跟了上去,在百般挣扎后终是说了。 「老师,如果你不想说也是没关係的,毕竟那也有点……隐私来着?」 正在整理东西的华昍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唇角轻轻弯起。 「没事,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他将所有东西归位,抱着一叠考卷在位置上坐下。 「过来坐,你还记得你是要来写考卷的吧?」 他一派轻松的话让我稍稍降了提起的心,我规矩的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将铅笔盒从书包中拿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握紧了笔。 华昍抽出了一份考卷,将它递给了我,接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要奔赴沙场的士兵吗?表情这么严肃做什么?」他指了指我的脸,轻轻笑着。 「我就是……忍不住。」嘀咕了几声,我摸摸脸,直接无视于他打趣的视线,就这么一头栽进考卷里。 儘管我一个字都看不懂,真是该死的数学。 「我是孤儿。」 就当空气再度冷却时,他拋出了一句话,打破了寧静。 「据说是一出生就被放在孤儿院,我连我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养母及养父,也就是芷苓的父母。」 华昍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羽毛一样。 「芷苓的妈妈她一直很想要一个儿子,我从小就一直渴望一个妈妈,在我十六岁那年,因为一个机缘认识了芷苓她妈妈,而那时的芷苓一岁。」 「芷苓她妈妈在得知我是孤儿后,便开始给予我更多的关怀,当时的我还仅是心存感激,殊不知在一年后,我正式被他们一家收养,成了他们的孩子。」 「但我没有改掉姓氏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姓是孤儿院的院长奶奶给的,我不希望改掉我的姓氏,因此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很幸运遇见了那么多善良的人,所以我更加的努力,想要让自己更有能力让曾为我付出的人都能享福。」 儘管他说用三言两语来说出过往,但却能从中听出这隻字片语中的辛酸。 说没有遇到难题吗?一定有的吧。 这也难怪他会是个工作狂,就是想要藉由工作让自己的能力发挥,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同时也赚取更多的钱,来报答所有对他有恩的人。 「我不想让任何人失望,所以才会那么努力的鞭策自己。」 华昍微微一笑,清幽的眸弯起。 「但也是这种个性害了我,说到这里,我再跟你说一个好笑的事情。」 他倾身向前,将手附在嘴边,像是要说悄悄话一般。 我好奇的凑了过去,听见他用极为轻微的声音说道。 「我所有交过的女朋友都是因为受不了我这种个性而分手的。」 ……。 「老师,这很重要吗?」 我瞬间感到头很痛,到底哪一个老师会突然跟学生说自己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啦? 「我以为你会想要知道。」华昍眨了眨眼,无辜的表情着实让人拳头痒。 「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会觉得我会想知道?」皱起眉,我忍住挥一拳的衝动,「所以你现在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不敢交,怕误了对方,女孩子的清纯年华可有限啊。」 听他这么说,我不禁飞出了一句吐槽。 「不,老师,你是因为怕再被甩,所以才不交女朋友的吧?」 看他一脸「可恶,被你说中了」的表情,我实在很懒得再跟他说下去,头一低,再次将自己甩进数学的迷雾中。 留下他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着说现在的小孩真不有趣。 有时候,华昍还真的不像是个老师。 但怎么感觉这样的他,好像有点可爱? 会这样想的我大概是疯了,一定是数学惹的祸,让脑袋都不清楚了。 30.再见过往(1) 「戏剧公演的贵宾券?为什么要给我?」 四月初,戏剧公演的票正式开卖,我看着芷苓学姐塞到我手上的票,疑惑地问道。 「哎,这《悬丝偶》的构想不是因为你那姐姐吗?」芷苓学姐眨了眨眼,说道:「想说给你个贵宾券,邀请姐姐来如何?」 听见这句话,我心中轻轻一滞,呼吸静静的缓了下来。 「怎么了?」 见我缓缓收紧了手掌,芷苓学姐伸出手在我面前挥了挥。 「我姐姐。」抿了抿唇,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她搬走了。」 她的心也一起搬走了,看见这齣戏,大概不会想起什么吧。 「原来是这样。」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接着将那张券稳稳地塞在我手里:「那你就看要邀请谁吧!毕竟你是这齣戏的幕后功臣,总得要向你表示些什么吧?」 眼看无法推拒,我点点头,将那张票妥善的收了起来,老老实实地道了谢。 「我才该谢谢你。」芷苓学姐难得一本正经的收起玩笑,神情认真地看着我:「有你真的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你想法多、做事负责不拖泥带水,跟你在一起相处又很自在。」 「你是一个很认真过生活的人,而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唇角漾起一抹笑容。 「就算之后我不社团了,你也要挑起大樑啊!」 听见这句话,我才真正感受到时间的消逝。 这一个公演结束后,也正式宣告一年的过去,芷苓学姐升上高三后就不会再有社团活动的时间,而我也不再是高一的新生,而是开始要迈入为人生拚搏的高二生。 这时的我才恍然惊觉,时间流逝的让人措手不及,虽然还未感到惊慌,但也着实让人不知所措。 「放心,你一定可以的。」 「我相信你。」 在她盈满笑意的眼眸下,我看见了我的倒影。 徬徨、却带着希冀;感到退却,但仍想要展翅高飞。 最后,那张票我给了华昍。 「这什么?」他接过了票券,左右翻看了一下:「你们公演的票阿?」 「对。」我一面拿起他桌上的考卷翻开,接过他自然递上的答案纸后,俐落的改起考卷来。 「邀我去看?为什么?」 抬头看向华昍疑惑的脸,我皱起眉头,思考着该如何说。 「原本是要给妃霏堂姐。」我斟酌着用词,解释着:「但是现在也用不着给她了,但是芷苓学姐要我收着,给我想给的人,所以我就想到你……。」 话说到后面,我看见他饶富兴致的笑容,让我的眉头皱的更深。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在他的面前打了一个大叉叉,义正严词的说道:「不管你在想什么那都是你多虑了,我就是这张票不知道塞给谁,所以就想说你可以帮我消化掉,就这样。」 华昍耸耸肩,将那张票收进抽屉里,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要做什么?」 「要是你说了什么还得了,拜託千万不要说出来,不管你到底想了什么。」 「不说就不说,你真的很奇怪。」 他笑出一口白牙,笑得我心脏轻轻顿了下,我蹙起眉,不解的将手按上胸口。 「怎么了?」 我看着他带了点不解的视线,突然兴起一个念头。 「你让我做太多事情了。」我哀怨的指了指面前的考卷,噘起了唇:「现在心烦气躁的,胸口也闷闷的,有点不舒服。」 华昍愣住,他支吾了几声后,慌慌张张地伸出手,将我手上的红笔及面前的考卷给清了空,起身走向一旁的茶水区,手忙脚乱地倒了杯热水递到我面前。 「你休息一下。」他略显慌乱地说着:「我改就好,你去旁边休息。」 看见他这样子,起念想捉弄他的我反而愣住了。 他太傻了吧。 这是我第一个想法,但紧接着在这之后的,就是一阵好笑、却又带了点罪恶。 「老师……。」「你不要说话,去沙发上坐着。」 他抓住我的手肘,引导我走向沙发上,华昍将我按上沙发后,满意的点点头,指着我说着。 「你好好休息,等等要是真的不舒服、没办法回去上课我再帮你签证明,然后送你去保健室。」 这下倒是换我哭笑不得了。 经过一番好多歹说,华昍好不容易才相信我只是在跟他开玩笑。 在他质疑又担心的眼神下,我咬着牙硬是做了几下开合跳给他看,证明自己真的不会走到一半晕倒,他才有点放下心。 「秘书小老师,你是不是胆子肥了?」 紧接着在这之后的就是他咬牙切齿的抗议,华昍瞇起眼睛,大有要拿考卷淹死我的气势。 「阿哈……老师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谁知道你会这么认真……。」 「嗯?」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一秒认输的我垂下头,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糟糕,这种事情好像会玩上癮,但是再玩下去可能会变成放羊的小孩,我看还是偶尔一次就好。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这次就不跟你计较。」 华昍摆摆手,一脸看看我是如何宽宏大量的表情,让我一抬头就直接笑出声来。 「笑什么?需要记过吗?」他瞬间皱起包子脸,逗得我笑得更欢。 「老师。」我一面笑一面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水:「你真的很会开玩笑。」 华昍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秘书小老师,我可没有在开玩笑,老师是真的有点生气。」 嘴上虽然说的振振有辞,但是他白皙的脸颊却泛出了尷尬的薄红,让我一愣,忍不住在下一秒笑的更猖狂。 「是是是,老师真的很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 带了点讨饶的语气,我示好的将合起的双掌放在唇上,睁着眼看向他。 「……咳,知道了,你快点回去上课。」 华昍顿了下,眼神从我身上离去,在他说完话的下一秒,上课鐘声响起,我拿起放在一旁的资料,走向门边,回过头向他挥了挥手,笑吟吟的说了再见。 「快走快走,下不为例。」 他故作兇恶的压低嗓子,却仍是惹得我再次笑出来,我赶忙在他说下一句话之前溜出门,扣的一声将门关上。 他,真的还挺好笑的。 31.再见过往(2) 戏剧公演转眼间到来,当日清早六点,所有社团的人便精神抖擞的集合在社办。 不,还是有睡眼惺忪的,例如柔依。 「孙柔依眼睛打开,你这样一直点头我怎么帮你绑头发?」 推了推面前打着瞌睡的人,我无奈地捏住她的双颊,将白嫩的脸颊肉捏出红红的一片。 「痛痛痛!澄澄你怎么捏我啦!」 「为了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只好出此下策了,你坐好,乖,结束后的庆功宴要去吃烧烤喔。」 「我要吃肉肉肉肉肉肉──」 一提到食物,柔依立刻端端正正的挺直腰桿,双眼炯炯有神的直视镜子。 「小柔。」 就当她正哼哼唱唱的晃着腿时,卓尉垣带着弯弯的眉眼,从梳妆间的门口走了进来。 小柔? 看着镜子中的柔依一阵惊慌及害羞,心里大概也知道这两人发展到哪里了。 「柔依,你的头发我绑好了,记得不要太兴奋就弄乱喔。」 识趣地收拾手上的妆发用具,我带着一点调侃的笑容眨了眨眼,向卓尉垣打了声招呼后,在柔依红到天边去的双颊及挥舞的粉拳中离开了梳妆间。 「紧张吗?放心、有我在……。」 只听得见这一句话跟她的一声嚶嚀,我把门轻轻掩上,耸耸肩后独自回到音控室。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正式交往,但这样看来也不远了。 正式演出时间为早上九点,在这之前除了妆发外,还要将所有的设备调整好,也包括最后的正式彩排。 儘管我并不是站在舞台上的人,但身为音控的一员,还是多少会觉得紧张。 毕竟也是团体中的螺丝钉,出一个差错,都代表整个团队的失误。 「澄澄,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啊?」 伊呀一声,闔上的门被推了开,芷苓学姐端着两杯冒着热烟的饮品走了进来。 「有人需要妆发吗?我帮柔依梳妆好了,现在正间着。」 芷苓学姐递上了其中一杯热饮,浓郁的可可香气扑鼻而来,我接过,向她道了谢。 「不用谢,不是我请客的,是日日昍。」芷苓学姐摆摆手,啜了一口热可可。 「咦?日日昍?」 「是阿,我吵着让他请客的,毕竟是哥哥嘛,疼爱妹妹不是应该的吗?」 「原来是这样。」点点头,原先莫名提起来的心沉了下去,就当芷苓学姐又要说些什么时,门再度被风风火火的推了开来。 「社长,排演了啦,你还在摸鱼阿?」 一票社员闹哄哄的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把芷苓学姐从位置上拖起,眾星拱月似的架了出去。 「哎我这不是才刚休息一下嘛!你们这些人太不人道了吧!」 看着这有趣的情景,我笑了出来,在芷苓学姐的哀号及一群宛若绑架犯的吆喝声中,音控室再度回归寂静。 只剩下热可可香甜的气息捲席在四周。 「我忘了说!」 碰的一声,门被轰然推开的巨响吓得我从座位上弹起来,芷苓学姐狼狈的探进一颗脑袋,大声说道。 「你的热可可是他说要请的,不是我吵来的喔!」 「社长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谁请客不重要,还是你庆功宴要请客啊?」 「别别别,走吧我们去彩排!」 拌嘴的声音逐渐远去,满室的热闹瞬间降回了寧静。 只剩下吃惊的我,以及忽然强烈跳动的心脏。 当丝线纷纷剥落,轻柔的掉落却发出骇人的巨响,人偶似是被注入灵魂般,炸开了五彩的光芒。 不靠操偶人操控的偶,原来可以活得比从前更耀眼。 原来一个偶眼中的光芒,可以既精彩又绚烂。 所谓的美丽,大概就是这一个剎那吧。 这一个活得像自己的瞬间,激昂的让人热血沸腾,感动地使人热泪盈眶。 为每一个努力的模样喝采。 「乾杯!为我们的完美公演乾杯!」 晚上七点,在市区的一间烧烤店,全社团的人激动地举起杯子,高声的喊道。 庆功宴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事情,就算大家已经累得剩下半条命,但一听见庆功宴时,每一个人都举双手同意,接着浩浩荡荡的出发扫荡美食。 大概就是一个即使累死也想要先撑死的概念。 「大家开心归开心,今天的庆功宴除了要狂欢以外还要做一件正事阿……」 「吼!社长!你真的很会破坏气氛耶!什么事情要挑在庆功宴的时候办阿!」 芷苓学姐一开口,马上被底下的社员闹哄哄的拌嘴顶回去,闹的她捲起手中的纸便往对方的身上招呼。 「就一点简单的事情而已啦!赶快解决我才能卸任!」 「抓到!原来是自己要偷间!猴──社长要当薪水小偷──」 「薪你个大头鬼,你倒是给我薪水啊!你这个臭王八蛋!」 不用几句话,所有人很识相的转过去吃烧烤,留下芷苓学姐和传说中爱慕她却屡屡惹她生气的社员吕项霖激烈的你一言我一语。 不打不相识大概就是在说他们吧? 「滚滚滚,不做正事就滚到一边去,省的我心烦。」 这场仗最终是在吕项霖嘻皮笑脸的投降中谢幕,听见他们打闹结束的声音,所有人像是约好似地,纷纷转过头来,等待芷苓学姐说所谓的正事。 「废话不多说,正事就是要选下一届的干部,我对下一届的干部人选只有一个要求而已。」 话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最后把眼神移到我的身上。 我不禁兴起了逃离的衝动。 「亲爱的海澄学妹,你一定得接一个干部的位置喔,毕竟学务处文书组的孩子,就是所谓内定的干部人选了!」 这时候我真讨厌我该死的直觉,我就知道不会有好事。 在她宣布与我来说如同晴天霹靂的事情后,芷苓学姐笑吟吟的坐回我身旁。 「学姐,你设一个圈套让我跳啊?」 看她笑的如沐春风,让我不禁朝她哀号。 「哎呀,毕竟当初学务处主任有说,要进学务处的人都要是干部,我们都是这样被培育出来的。」 看她一脸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欺骗你的表情,真让我觉得自己在一年前就已经误上贼船。 「那学姐你当初怎么没有说呢?」 「因为当初我的学姐也没有说呀!」 看着她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我不禁深深感叹世道之险恶。 「你想想,如果当初直接跟你说的话,你会答应进学务处吗?」 「当然不会!」 脱口而出的剎那,她得意的笑容让我瞬间尷尬了起来。 「其实当初会选择你,也是觉得你有能力,我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 她笑弯了眸,说着。 「你只是缺了一个能展现自己的舞台,就算你不当社长,当一个副社长也足够了。」 「可是我看见我们海澄有点小小的野心,真要做干部的话,一定不会甘于做副位吧?」 她的尾音落下,落在我的心上,落的人不知所措,像是突然赤裸裸的被摊在阳光下,而我就这么傻在原地。 「所以澄澄,你考虑一下吧?」 她在烤盘上烤好了肉捲,语带笑意的将香喷喷的食物放进我的碗中。 「就当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用新的身分、迎接新的学期。」 「……学姐,我怎么觉得你很适合去灌别人心灵鸡汤阿?」 32.再见过往(3) 「喔?你这次数学的分数居然差一点及格?」 高一的最后一次期末考隔日,我拿着跟同学私底下对完答案的考卷,坐在补习班办公室外等着华昍。 「还真的有那么一点进步。」 我百思不解的看着那张考卷,反覆观看后塞给迎面走来的他。 「还是你帮我再检查一次?搞不好我改错了,大概不是56分,是36分才对。」 「……。」 华昍带着奇怪的表情盯着我,最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我瞬间皱起眉头。 「你到底对自己多没有信心?」 「我是对数学没信心,我对我自己可是很有自信的。」 「好好好,你说的都好。」 期末考后的补习班显得特别清间,似乎学生们都是来到一处放松的地方,准备迎接高中第一个暑假。 这时间也就这么匆匆的过去,偶尔有点波澜兴起,但浪花终是会回归海平面。 「你确确实实是56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吗?」 华昍放下红笔,将画满笔跡的考卷推还给我。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说不开心是骗人的,以往都是吊车尾的分数,这一次居然可以因为补习让分数差一点及格,可说是史无前例。 「看你进步的那么快,是不是稍微长了点信心了?」 「有归有,但还是提心吊胆的,感觉这次老师是不是出题比较佛心?」 「温海澄,你就不能认真地看看你自己的进步吗?」 我笑看着他一脸无奈,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最后选了自然组还是社会组?」 将桌上的东西全扫进书包里,我神情愉悦的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一个空间,却被他的问句拖住了脚步,让我停顿了会,再次转过身来与他对视。 「当然是社会组,总不会因为一次数学在及格边缘就觉得自己是自然组的料吧?」 笑吟吟的望着他深沉的眸,当我脱口而出的剎那,他眼中的光芒似乎微微的熄了盏光。 是我多虑了吗? 「我知道了。」 华昍的语调平稳,嘴角保持着上扬的弧度,他挥了挥手,下一秒转身进了教室,消失在我眼前。 有股黏腻的鬱闷悄悄的黏上心头,我不解地摇摇头,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推开门,咚咚咚的跑下楼,闯进夜色中。 夏日的夜晚,只需要一阵清风,带起唧唧的蝉鸣,就会吹进那敞开的心。 而且是在悄悄、浑然不觉中。 「澄澄,约好明天去剪头发喔!不要迟到了。」 「知道了,明天卓尉垣应该不会到吧?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澄澄!」 仰躺在柔软的床舖上,我看着柔依的讯息笑出声来,彷彿可以看见她气急败坏、却因害羞满脸通红的样子。 下一秒,她就直接打了视讯电话过来。 「温澄澄!你很过分耶!」 在镜头前直接开怀大笑,我看着她果然鼓起的双颊,伸手戳向萤幕。 「柔依,我只是说出我的心愿而已。」 她哼了哼声,眼眸却含着喜孜孜地春光,让我的好奇心不禁倍增。 「我真的挺疑惑的,你们到底有没有在交往?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你们互相喜欢吧?」 柔依支支吾吾了一阵子,她一下咬紧下唇、一下伸手拿了一旁的娃娃起来揉捏,让我看了是一阵好笑。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还是你不想说也没关係。」 「不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我喜欢他,他看起来也是喜欢我吧?但是我们谁都没有说,所以是什么关係?」 她一脸纠结疑惑,皱起的眉头可以拧死一百隻苍蝇。 「亲爱的柔依,这就叫做曖昧,你没听过一首歌吗?曖昧让人受尽委屈……。」 「那怎么办?」 「说出来如何?」 她像是被惊吓到的小兔子,眼睛瞪个老大,好像我说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一样。 「不说出来就只会是被动地等待,你就会一直煎熬在这里而已不是吗?」 「是也没错,可是如果他其实不喜欢我呢?」 柔依一脸焦虑慌张,这情绪似乎透过萤幕给传达到我身上,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坐起身子,认认真真的跟她说起这话题。 「感情就是有失才有得,说与不说都各有利弊,不说、你们就会维持现状,谁先说了,就有可能改变。」 「而说出口的剎那,就代表着日后依定会有所不一样,至于是哪一种不一样,真还得看你们两个真正的心意。」 「你能感觉的到他喜欢你,而我也能看出他喜欢你,但我毕竟也不是当事者,这种问题还是只有你们自己才能解决。」 柔依轻轻咬着下唇,神色认真,不一会,她抬起头来,与镜头中的我对望。 「果然是澄澄,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 「其实只是说别人的事情挺容易罢了,如果我自己遇到,也不能保证会像现在这样理性又从容。」 说别人的事情总是能说得头头是道,彷彿自己真的是专家一样,然而若是哪一天我也遇到相同问题,我能如此爽快吗? 我不晓得。 「喜欢,是什么感觉?」 没头没脑的,我咕噥了一句。 萤幕上的柔依疑惑的眨着眸,半晌后说道。 「就是在你眼里,他的举手投足都发着光,全世界就属他最亮眼,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摘了下来放在一旁,也只会相形失色。」 「还有,酸酸甜甜就是喜欢的代表词吧。」 原来是这一种感觉吗? 可是……「孙柔依,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文雅了?这种话从你嘴巴说出来真的很奇怪。」 「温澄澄,你真的嘴巴很坏!」 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种仪式感,往常不太会注重的我,今年却跃跃欲试。 那日柔依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嘀嘀咕咕的说要找一天去整理她那一颗毛躁的头发,她一面玩着,一面随口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剪头发。 想了想,我便直接答应下来。 「妹妹想要剪什么样的头发呢?」 常听人家说,失恋的女孩子都会去把头发剪超短,像是整个人焕然一新一样。 我失去了一些事情跟心,失去了从小相伴的姐妹,失去了那一个会张牙舞爪的自己,失去了一点点的自己。 随着时间,缺憾逐渐的弭平,沉寂后的天空似乎逐渐清朗,满佈乌云的灰黑悄悄被白皙取代。 「设计师姐姐,你觉得都奉顺的发型适合我吗?」 我点开手机,将昨夜找寻的图片递给设计师看。 「挺不错的,你想要剪那么短吗?依你的脸形剪起来应该会挺好看。」 设计师比划了一下,确认了我想要剪的短度,便开始着手操刀,准备用她的手施展魔法。 「妹妹你有剪过短发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那怎么会突然想要剪短发呢?还一次剪那么短。」 她一面飞快的动着剪刀,喀擦喀擦的声音不绝于耳,一面与我间聊着。 「就,想要长大吧?」 「想要以一个新的感觉,迎接新的阶段。」 设计师听完笑了,她对我说了句加油,嘴角弯弯的。 「澄澄!你以后都剪短发好了!」 逐渐橙黄的天空,柔依与我踏出了发廊,望着彼此的模样。 「好看吗?」 抚摸着凉颼颼的脖颈,我拿出随身镜子照了照,觉得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 「嗯!很俏丽,真的很适合你!」 柔依摸了摸及肩的头发,表情若有所思。 「虽然我很想要剪短,但我还是真的没有勇气,澄澄你太勇敢了吧!」 笑了笑,我挽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向下一个目标。 「不是勇敢,只是一个衝动,一个改变的衝动。」 如果等我准备好了再去做,也许就显得太迟,如果刚刚好有一个衝动,那就放手去做。 再见,过去的温海澄。 加油,未来的温海澄。 33.你无所求 「结果我的物理还是被你给教到了。」 又是一个初秋,蝉声逐渐在鸣啼中消散,夏日的尾悄悄离去。 在高一结束前,我原以为我和华昍就仅如此的缘,但上天开了一个小玩笑,让我们在补习班相遇,紧接着又告诉我,高二的学校生活又要与他交会。 课表上的理科大幅减少,书本也比自然组的还要简易许多,然而物理这门课的授课教师,却是大大写上李华昍这三个字。 「怎么?不开心?」 一样的办公室,一样敞开的窗,一样温文儒雅的笑,及那双弯弯的眉眼。 「开心开心,又当你的小老师了当然开心。」 随口跟他回应着,我熟门熟路的打开他办公室里的木柜,拖出了一叠考卷。 「我先拿期中考前的范围,你说是上到第三章第一节吧?」 「对,果然是我们秘书小老师,做事越来越可靠了。」 华昍坐在位置上,一手转着笔,一手托着腮帮子,模样好不愜意。 「不过,你最近不是应该要很忙吗?当一个社长可不轻松。」 「阿……你说这件事啊。」 嘿咻一声把考卷全搬了出来,我抹了抹微微渗出的汗,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 「才刚开学而已,不会那么忙,而且芷苓学姐给的资讯非常充足,所以只要依照行程表走就好。」 「芷苓确实在做这些事情上挺不错的,真难想像一个粗线条、做事不经大脑的人会有这么一面。」 「噗。」 听见华昍这么说芷苓学姐,我不禁想着,要是她听见这一番话,肯定会气得跳脚。 「笑什么,我可是说认真……」「李老师──」 就当我笑得乐不可支、而华昍正要认真的比手画脚时,原是掩上的门被推了开,一个奶声奶气的娃娃音突兀的闯了进来。 「薛可薇?」 她穿着改过的短版制服裙,眨着一双水灵的眼,红扑扑的双颊漾起一抹大大的笑。 「啊!社长也在!」 「你们认识?」华昍轮流看了我们两个,了然似的「啊」了一声。 「戏剧社,对吧?」 「对!社长是个很可靠的人喔!」 薛可薇将双手交握,崇拜的放在颊边,眼中闪烁着少女漫画中才会出现的光芒。 真是怪了,活生生的人眼中,真的会有点点星光吗? 「你夸张了,我们才刚上了第一次社课而已,怎么就看的出来、我很可靠呢?」 轻轻笑了出来,我说完后才意识到这句话似乎过于尖锐,这才搔了搔颊,带着歉意的看向她。 「抱歉,我不是故意……。」 「社长果然是个帅气的人啊。」 我错愕地看着她更加崇拜的表情,窘的把眼神投向一旁看戏的华昍。 「所以,薛可薇同学,你是来我办公室追星的吗?」 轻轻咳了咳,华昍成功将薛可薇的焦点转移到他身上,在听见华昍的问句后,薛可薇小跳步的走跳过去,歪过头看着他。 「我是来找老师的!下一节课是我们班的物理课,我来看老师有没有东西需要帮忙拿。」 华昍微微蹙了一下眉,速度快得像是我的错觉,他堆起了满脸笑容,摆了摆手。 「东西我自己拿就可以了,不多,又不像是化学老师还要带器材做实验。」 他一面说着,一面整理起自己的背包,不一会便把所有东西背在自己身上,笑容可掬地走向我,拿起了桌上一半的考卷。 「走吧,快上课了,可薇你先回教室,跟大家说先预习一之二小节。」华昍说完转向我:「我先跟你去班上放考卷。」 「我也可以帮学姐的忙!」「不用了,这里的考卷两个人搬就行,而且我还有事要交代他们班。」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华昍就快速地回绝了薛可薇,而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尷尬旋即被满满笑容取代。 「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囉!老师等等见,社长掰掰!」 待薛可薇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华昍关上了门,往着相反方向前进。 我连忙抱紧了手中的东西,亦步亦趋的跟上。 「她是你的小老师吗?我说薛可薇。」 华昍瞟了我一眼,淡淡的嗯了声。 「一样抽籤决定的,她这次是抽到最小的号码。」 「你不喜欢她吗?」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鐘,但总觉得华昍对她的态度似乎挺客套的。 「嗯?怎么这么问?」 没有正面回应,华昍微微弯起嘴角,反问了一句。 「一种感觉,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多心了,毕竟是新生、还不熟,所以才会看起来生疏吧?」 自顾自的嘀咕着,我抬头望了望他,而他刚好低下头来,眼神与我交会。 「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那么自在的进出我的办公室吗?」 「不就是上学期芷苓学姐吵吵闹闹的把我带到你面前,而后来我们又在另一个地方有交集吗?」 「这么说也没错,但若是我不想,也是可以将你拒于千里之外。」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为什么呢?若是觉得我烦人,倒是能将我一脚踢开的。」 喧哗的班级转眼就在眼前,华昍沉默着走了进去,亲切的与同学打了招呼,我跟着将考卷放下,看着他热络地跟男同学笑着聊了几句,接着跟着他走出教室。 「因为我觉得你无所求。」 转过身,他噙着一抹好看的笑容,眉眼又弯成了新月。 「无所求?」皱起眉头,我不解地咀嚼这一句话。 「对,我看了太多带着目的接近我的人,只有你,没有让我感受到任何希望。」 「所以才让你待下的。」 上课铃声噹噹噹的响起,他抬了抬手,随兴的向我挥了几下,背过身去,三两下便消失在眼前。 快地向是一阵风,儘管我们走来时如此之慢。 我对他无所求吗? 这样是不是代表,我都不能对你有所求了呢? 可是怎么办,我好像有一点点地在意,一点点的希冀,不知曾几何时,心跳开始越来越不属于自己,脑海中也开始自动地描绘你的轮廓。 你说我无所求,倒是提醒了我,我心中那一丝丝的贪婪。 华昍,你是在提醒我,不要越矩的吧?否则你可以在看穿我后,瞬间就将我彻底忽视,不过当一个会看眼色的明白人,这点我倒是会做得挺称职。 所以放心吧,现在的我一样对你无所求,只是对你依赖而已,时间到了就会好了。 对啊,时间到了总会好的。 34.她说当局者迷 「我真的真的觉得我很幸运!」 午餐时分,热热闹闹的天台,柔依捧着自己的中餐,没来由地用充满陶醉的脸讚叹了句。 「没头没脑的在说些什么?」 咀嚼着嘴里的菜餚,眼神习惯性地飘向对面的建筑物,找到唯一敞开的那扇窗。 「你看,我们两个居然还同班,而且物理还是被李老师教到!全社会组八个班,就只有我们班是李老师教耶!」 「你不是早就对华昍没了兴趣,只专注在你的卓尉垣吗?」 「哎,但是有帅哥就是生活的乐趣嘛,你想想,物理课多无聊,如果今天是一个地中海还教,我们还会过得那么快乐吗?」 她振振有词的说着,不忘手上还有食物的多扒了几口饭,弄得整张脸像个小花猫一样,让我瞬间有看见幼儿园小朋友的错觉。 「吞下去再说话,你一边吃一边讲、饭粒都喷出来了。」 抽了张卫生纸给她,我将自己手中的饭吃了乾净,将桌面给收拾乾净后,仰头倒进沙发的怀抱中。 「说真的,李老师真的是一个不错的人耶,人帅又风趣,对人又好,感觉就是个会顾家又疼老婆的人啊!」 柔依囫圇吞枣的把饭盒给吃了光,心满意足的将东西整理好,蹦的一声也跟着倒在另一个沙发上。 「你是从哪里看出他会顾家又会疼老婆的?」我啼笑皆非的望着她,只见柔依翻了个身,睁大眼与我对视。 「就是一种感觉啊!举个例来说,你会觉得那个秃头地理老师顾家吗?」 「他那个人小气又龟毛的不得了,脾气又臭又硬,能结婚吗?」 一想到那位地理老师就反胃,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所以嘛,这就是一种感觉,我看人一向很准的!」 柔依伸了一个懒腰,舒服的瞇了眼。 「但就算他顾家又疼老婆,也不关我们的事。」 我道破了这项事实,而她却一估溜的爬起身来、睁大着眼,把头摇的像波浪鼓一样。 「亲爱的澄澄,你这个想法就大错特错了,有爱就追,谁管他是老师还是校长!」 「……。」 「我跟你说,李老师真的很抢手,根据本人我的小道消息,今年一年级的新生中有一个学妹好像发誓说要追到李老师耶!」 柔依神秘兮兮地靠了过来,下巴靠在我的腿上,仰着头、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 「你的小道消息听起来很不靠谱。」 「没礼貌!」柔依哼了声,「而且那个学妹你也认识,就在我们社团,讲话嗲声嗲气的,不过已经有一票男生开始献殷勤了。」 听她这么一说,脑子里顿时出现一个面孔,虽然不知道是否真如我所想。 「是叫……」「真是说人人到,你往你的右边看,就是被那一团人簇拥的那位学妹。」 柔依抬了抬下巴,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了一群闹哄哄的人,而在人群的中央笑得灿烂的人,就是今日才刚见过面的学妹。 薛可薇。 「人家可是善用自己先天的优势在交际的,澄澄,听妈妈一句话,要追李老师可要好好下一番功夫阿,妈妈看好你!」 「孙柔依你胡说八道什么,谁你女儿啊!」没好气的捏了她的双颊,满意的听见她哀哀求饶后,我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 ……。 「不对,我根本没有要追华昍啊!你胡乱说些什么?」 看见她幽怨却又带着促狭地笑,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因此忿忿地掐了她的腰际,无奈的看她笑的乱七八糟。 「澄澄,你的脸超红,还说没有!」 「太阳晒的啦,你这笨蛋。」 就在我们打打闹闹时,面前的阳光被影子微微遮挡,我停下了动作,看着从不远处走过来的人。 她带着笑容,精緻动人,姣好的脸蛋被太阳晒的红扑扑的,像颗娇艳欲滴的红苹果。 「社长好,副社好。」 薛可薇乖巧地打了招呼,一双圆圆的眼眨呀眨。 「学妹,你也来天台吃午餐啊?」 望了望她手中的餐盒,及她身后一票人手中的东西,我笑着回道。 「对呀!听说学校天台的风景非常好,可薇一来看,果然名不虚传,所以就上来吃中餐了!」 她笑意盈盈的说着,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阿」了一声。 「社长,这礼拜的社团课是不是要分组了?分成剧本组跟演戏组?」 「没错,你想好要哪一个组别了吗?」 「想好了!」薛可薇把手上的饭盒交给旁边的朋友,蹦蹦跳跳地走过来,一把牵起我的手。 「社长在演戏组,可薇当然要去演戏组囉!」 她笑得灿烂、笑得风情万种、笑得身后所有人如痴如醉。 但我却產生一阵恶寒,彷彿那双充满无邪笑意的眼中,并不如眼前见的一般单纯。 「好,欢迎你加入演戏组。」 最后,我勾起嘴角,说道。 「我不喜欢她,她看起来真的不安好心。」 社办内,我与柔依一边整理社员名单,一边间聊着。 「别多想了,搞不好只是错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薛可薇的名字排进演戏组的名单。 「其实我还有听说,她以前在学校的风评真的不好。」 柔依拿了一旁的饮料大吸一口,将整理好的名单推给我。 「不过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如果澄澄你有兴趣我再去打听!」 「没兴趣,你别浪费时间了,你这次带的是剧本组,如果在过程有发生什么问题再问我。」 「知道了──社长大人!」 柔依笑嘻嘻的说完,从抽屉里拿出歷年剧本开始翻阅起来。 但是翻没多久,她碰的一声闔上本子,再次拿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看着我。 「做什么?你这样看我会让我心里毛毛的。」 「说实在话,师生恋真的没有什么不好。」 「孙柔依,你再说一次我真的会扒了你的皮。」 翻了一个白眼送给她,我做势要把手伸过去捏她。 「我说认真的啦,我姐姐就是这样啊!」 柔依认真的跑过来,挽住我的手,连拖带拉的把我带到沙发休息区,将我安置在沙发上,再塞给我一瓶饮料。 「你姐姐?你说那个小辣椒孙柚希姐姐吗?」 「对阿,她跟她之前的学生在一起了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柚希姐……。 「柚希姐不是……幼儿园老师吗?这样年纪不会差太……多?」 我迟疑着开口,而柔依愣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的拍了下手。 「姐姐她是在大学时期当营队老师时候认识姐夫的,那时候姐夫小六,后来姐夫长大了,听说还到我姐姐上班的地方殷勤追求,吃了好多苦才终于追到我姐的。」 「那这样不算师生恋吧?」 「算阿,哪不算,都称一声老师了,上次见面还看见姐夫改不了口的叫了声孙老师呢!」 柔依吃吃笑着,像是想到他们甜蜜的模样,托着腮笑的好不快乐。 「但是柔依,我真的真的没有喜欢华昍,你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看着她笑的欢,我戳了戳她的额头,试试能不能戳破她的幻想。 「没关係,现在没有,以后搞不好会有啊!」 我无奈地掐紧她的脸,把她的脸像麵团一样揉成各种形状。 「到底为什么都会这样说我喜欢他啦,你眼睛还好嘛!」 「澄澄。」柔依用那被挤得像一颗包子的脸嘟着嘴说话,但她说的话一字一句清楚的传入我的耳中:「有时候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现在不知道没关係,终有一天你会发现的。」 35.荒唐的心跳声 当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想到特定一个人,心情好也想与他分享、心情差也会想找他诉苦,张眼也是那人的模样,闭眼依旧是那张容顏,那恭喜你,你恋爱了。 这是柔依那日义正严词告诉我的。 「我知道你无时无刻想着卓尉垣,但我心中可没这号人物。」 当时的我面带微笑,伸手弹了她的额头,戳破她乱七八糟的思考。 若要说在意,那还真有一个人最近挺让我在意。 她无时无刻在我面前瞎晃,无论我在哪总能听见她一声甜腻的叫唤。 「社长──」 就是这声、在这声音之后,用不着我转头,就会有一个香水味猛烈的闯入我的世界,接着是一个扎着漂亮发型的身影,她会甩着发丝、用着最闪亮的笑容、带着一整票的追随者,浩浩荡荡地来到我面前。 「你有什么事情吗?」 薛可薇亲暱的伸手挽住我,连拖半拉的将我带离班级。 「可薇就是想跟社长亲近亲近,因为社长真的很帅嘛!是可薇心中的榜样喔!」 她轻轻鼓起双颊,眼神水亮的看着我,一边拉着我向前走。 「而且可薇看社长跟李老师很要好,所以我想要找社长一起去找李老师!」 薛可薇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问题?谁会莫名其妙去找一个学姐嚷嚷着说要一起找老师? 「可薇。」 我挣脱了下,将她的手从身上剥离,她不解的歪着头看向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举动。 「你后面有很多同学等着跟你一起去找李老师,我自己也有私事,你这样我会很困扰。」 薛可薇张着大大的眸,一瞬间泫然欲泣。 不是,你这是演技派的吧! 我无言地看着她身后的人七手八脚地涌过去安慰她,一边对我投来指责的视线,我不禁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对不起,是可薇不好,我不应该打扰社长的。」 她抽抽噎噎的道歉,惹得我好像是千古罪人一般。 「不是,欸学姐,可薇就是一片热忱,想要跟自己喜欢的人亲近一下,你就连这机会都不想给她吗?」 人群中的其中一个男生自以为仗义的跳出来说着,其他人连忙跟着附和。 「不是的,小姜你不要怪社长,都是可薇太自私了,没有考虑到社长的感受。」 薛可薇连忙红着眼眶解释,却让那些人对着我更加指手画脚。 真是够了。 「我说,你们这些学弟妹。」 我尽可能的耐着脾气,沉下脸来,一字一句清楚着说着。 「你们想要眾星拱月我不反对,想要宠她、爱她我都没意见,但是请你们搞清楚好不好?被莫名剥夺下课的是我、被莫名从教室拖走说要去找华昍的也是我,你们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还有你,薛可薇,我不在乎为什么你会一直黏着我,但是拜託,久久来一次我可以接受,就是不要三天两头就往我这里走,说真的,我不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原因非得来找我,但是这个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了。」 他们静默下来,只剩薛可薇的抽泣声及仍不能平息的指责视线,我叹了一口气,伸手指了不远的长廊。 「要去找李老师请自己去,就剩下不远的路程了,这小段路应该可以自己来吧?」 语末,我深深地看了一眼所有的学弟妹,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们的视线。 转个弯后,我正想要仰天无声的长啸一下,却在张开嘴的剎那,惊见一个面带笑意的人。 「华──」「嘘。」 他焦急地在我喊出名字前打断了我,接着跩起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我拉走。 最后,我们两个走到学校的天台,华昍才将我的手松开。 「神秘兮兮的,在做什么?」 我转动了被抓到有些红的手腕,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躲人啊。」他一派轻松的耸耸肩,往一旁伞下的沙发坐下。 「你不知道薛可薇有多可怕,只要被她抓到,她可以说到上课鐘响了都不为所动。」 华昍似是抱怨的皱起眉头,不寒而慄似的打了个颤。 「看来,她就像传闻说的想要追你。」 跟着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出这句话时,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一点沉重。 也是,被莫名的拉来拉去,谁的心情会好? 「拜託,不要开玩笑了,现在的高中生都在想些什么?」 他头疼的抱住自己的脑袋,眼神哀怨。 我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办法,谁叫你长那么帅,还是个单身汉,任谁看到都会想追吧?」 「长得帅还真是个困扰。」华昍拍了拍自己的脸,接着将眼神放到我的脸上。 「不过,秘书小老师这么说,是也想追我吗?」 闻言,我不禁一愣,心中轻轻的滞了一下,看着他明晃晃的笑脸,我豁然站了起来。 「谁、谁要追了?」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要飞快的反唇相讥的,但我却停住了。 甚至脸上出现不曾有过的热意。 「太阳好大,我要先下楼了,再见。」 搧了搧脸颊,我虚虚的瞪了他一眼,快步地离开伞下。 我这是落荒而逃吗?不算吧?就是天气太热,想要赶快下楼避暑而已。 「欸,秘书小老师,我开开玩笑阿,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华昍快步地追了上来,嘴角咧的开开的,相对于我的慌乱,他显得如此从容不迫。 「我就想上厕所不行嘛!你回去你的办公室啦!」 于是在他满载着笑的眼神下,我转身拐进一旁的女厕,抵着掩上的门扉,我摀着胸口,试图平抚荒唐的心跳声。 我迷惑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将这一连串不像自己又脱序的行为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是怎么了? 回到班上后,柔依带着怜悯的眼神递给我一块巧克力。 「可怜的澄澄,被一个疯女人搞得晕头转向。」 咬碎了巧克力,香甜又带着微苦的气味充斥着,我定定地看着柔依,直到她不解的一掌拍向我。 「你快把我看穿了,我脸上沾到什么吗?」 我摇摇头,张了张嘴,从她手中再叼走一块巧克力。 「我觉得我最近好奇怪。」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会心悸,不知道自己焦躁又忧虑的感觉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薛疯子吗?」 「可能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她?」 苦恼的抓了抓头,我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柔依。 从一开始听的心不在焉,到听见华昍后逐渐专注,最后柔依把嘴给张成了o字形。 「李老师真的这样跟你说?开玩笑问说你是不是也要追他?」 见我点头,柔依嘖嘖称奇的拍了拍手,一边喃喃念着「妙、真妙」。 「依我看,我觉得你跟李老师之间已经超过师生的情谊了。」 「你想想,你觉得他会这样跟我说吗?还是会这样跟薛疯子说?」 「都不会对吧,所以代表,他只会跟你说这种话阿。」 「这不是超出师生感情,不然是什么?」 柔依笑的曖昧,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还有你说你的心突突乱跳吧?还有没办法像平常一样理直气壮地反驳?」 「我亲爱的澄澄,你久违的少女心回来啦!」 柔依激动的捧起我的脸,兴奋得像是要尖声叫出来一样。 「我就说你会喜欢上李老师,这下不就被我说中了吗?」 36.对,我喜欢你 大概雷劈下来都没有我现在的心情这么震惊。 脑袋昏晕晕的,在那之后的课程,老师说了些什么我一概不知道,我陷入了所谓怀疑的迷雾中。 这就是喜欢吗? 淡淡的甜、微微的酸,听到薛可薇大声嚷嚷时的不是滋味,看见他的笑容时那一阵阵的心悸。 这是喜欢吗? 总是会不自觉地朝他办公室走,即使没有事情要找他,也会鬼使神差的敲敲他的门。 中午在天台吃饭总是望向那扇唯一开啟的窗,脑中浮现他揭开窗帘,走向阳台的模样。 这是喜欢吗? 手掌按向胸口,我闭起双眼,听着自己的心跳,耳里传来几声蝉鸣,这个夏日的尾端、秋天降临之前的声音,很静、很轻。 悄悄的像是要把人的心事偷偷的剥开,让人诚实地揭开闭上的双眼,直视自己的心。 我是否真的听见了呢? 迷迷糊糊的跟着下课鐘声收拾书包,跟着人潮走出了校园,跟着熙来人往的人群走在车水马龙的路上。 「欸,是社长。」 肩头被拍了一下,我从一团浑沌中回了神,转过头,看见的是早上哭着离去的那人。 又是你。 我淡漠的看着眼前的薛可薇,她咬了咬下唇,彆扭的开口。 「对不起,社长。」她低下头,双肩垂了下来。 她身后的人识趣的退了几步,退到听不见我们说话的距离,偷偷的打量着我们。 「头抬起来,这样很像我在欺负你。」 叹了口气,我伸手扶起她,却在她抬头的剎那,看见她弯起一抹可说是从未见过的笑。 以往她总是掛着甜甜的笑容,眼中是满满的柔软及活泼,但现在我所见到的,是一个充满挑衅、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不像是我看过的薛可薇。 「社长。」 她倾身向前,在我耳边吐气如兰。 「我知道你喜欢李老师。」 「同样的,我也喜欢。」 「我说过了,我会不择手段的追到李老师。」 「所以以后,还请多指教了,社长。」 ……。 她这是中二病发作吗?劈头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薛可薇……」「不不不、嘘,亲爱的社长请别否认。」 她又伸出那双手拉住我,眼底的出现一抹狡诈的光芒。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你喜欢他,既然如此,我也要明确的告诉你,我是认真的。」 没有要给我多说的机会,她撒了手,脚尖向后一点,拉离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只见她又弯起跟平常无异的笑容,彷彿刚才的她是我的错觉一般。 「谢谢社长的宽宏大量!」 薛可薇歪过头,双手握拳放在脸颊旁,摆出一个引来不少目光的动作。 「可薇会继续努力的!」 好似刚才的一切的话语都不是她说出来的一般,她绽出一朵大大的笑靨,蹦蹦跳跳的回到不远处那团追随者的怀抱中,还不忘招呼的回过头一路对我挥手,好像我们两个刚才做了多亲密的情报交易一样。 等她吱吱喳喳的声音逐渐远去后,我才缓缓的回过神,盯着脚尖,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是不是在无意间惹到一个疯子了? 而且那个疯子,刚才是在对我宣战吗? 氤氳的咖啡香气唤回我的思绪,我随着本能的动作,一步一步的踏上通往补习班的阶梯。 一阶、两阶。 柔依跟薛可薇的话语在心中交错着发酵。 四阶、五阶。 我不禁开始思考,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我其实很在意华昍? 七阶、八阶。 如果说那份在意,其实名为喜欢。 十阶、十一阶。 而喜欢的感觉,就是看见他就会心悸、会在脑中描绘他的轮廓、期待着每一次的相会。 第十五阶。 所以,推开门后,他会在那里吗? 会在那里,带着我脑海中的那抹笑,等着我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用力的推开门扉。 「阿,你来啦?」 他就站在那,弯着眉眼衝着我笑,唇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高挑的身子佔满了视线。 不,是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佔满了我思绪的每个角落。 只是我迟钝的现在才发现罢了。 从一开始的那支籤、他喊了我秘书小老师、妃霏堂姐的变故、家里的分崩离析、补习班的相遇……到如今的我再次成为他的小老师。 或许在他将摔下楼梯的我接住后,我的心,也一併的被接住了。 「吃糖吗?最近又补了新货,好像是日本的糖,挺好吃的。」 华昍在我手心塞了一颗糖,就如同当初的见面礼就是一颗酸酸甜甜的糖一般。 一切好似从未变过,变的只有我藏起来、不愿直视的心。 早在不知不觉中,我开始追随着他的身影,一切的发生都是如此自然,好像本该如此一般。 「海澄,你发什么呆?就算我真的很帅,也用不着这样看着我吧?」 眼前的人也是自始自终的自恋,我不禁噗哧一笑,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是,就是你太帅了,所以才让我移不开目光。」 拆了糖、送进口中,清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我的笑容也渐渐扬起。 我果然,还是太迟钝了。 「唉呦,我们海澄什么时候嘴那么甜了?」 华昍愣了一下,似乎没预料到我会这么说,而事实也是如此,我从来、不会对他说这种话。 接着他又笑的让人目眩神迷,指了指一旁的座位要我坐下。 「但是该写的考卷还是该写啊,这份是你的,快点写吧。」 执起了笔,我一面写,一面偷偷覷着与平常一样,在我身旁落座的他。 一切都跟平常一样,不一样的只有我。 只有我在现在这一刻突然发现,我其实喜欢你。 对,我喜欢你,华昍。 早在不知不觉中,因着你的笑容、因着你的一举一动,糊里糊涂的陷入。 因为是你。 37.薛疯子的义正严词 「薛疯子都那么嚣张跟你呛声了,你还不去办公室宣示主权?」 纷纷闹闹的下课时间,柔依一听完薛可薇的夸张行径,下巴简直要合不拢了。 「宣示什么主权,你脑子是不是不清醒。」 「话不能这样说阿,你既然都知道你喜欢他了,那总要有所行动吧?」 柔依的音量大的让我瞬间跳起来摀住她的嘴巴,我一面死死按着她的嘴、一面给予她惊慌失措的眼神。 「你是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嘛!」 在她呜呜的抗议后,我才不甘心的放下手,看着她拍着憋红的脸呼呼喘气。 「去他那要做什么?我又没有事情要找他。」 见她顺过呼吸后,我幽幽叹道。 没事就往老师的办公室跑,感觉就挺奇怪。 柔依带个古怪的表情看着我,彷彿我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话。 「果然恋爱使人变笨,我亲爱的澄澄,我不记得你之前有那么多问题可以问他耶?」 「你三天两头看不见人,一下课就窝去他的办公室,你别跟我说这些你都没有发现喔?」 我有这样吗? 搔了搔颊,我尷尬地回想着前些日子自己下课时会跑去哪。 「不对,我明明有时候下课会去图书馆。」我义正严词的为自己反驳。 「跟高一来比,你去图书馆的次数递减了好吗?」 柔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嘖了一声后,她伸手从我的抽屉里拿出物理讲义,另一隻手不由分说的捉住我,将我连拖带拉的拉出教室。 「机会是自己创造的,而且你只要带着一本讲义,跟他说你勤奋好学,我相信不管是哪一个老师都会张开双手欢迎你的。」 柔依笑呵呵地挽住我的手,力气大的像是怕我逃脱一样。 「可是我没有问题要问他……。」 「我们澄澄真的变好笨,你没听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吗?你只是拿一本讲义当障眼法,光明正大地去找他罢了。」 在她的起鬨怂恿及我的犹豫不决下,那扇熟悉的门扉映入眼帘。 也许是因为面对了自己,现在站在这扇门前,我竟感受到微微的颤抖,却又参杂着些许期待。 门后的他,一如既往吧? 「李老师。」 还不等我反应,柔依已经敲了敲门,在得到一声请进后,她旋开门把,同时将我推了进去。 「老师……。」 我尷尬地与他面面相覷,不禁用力抱紧手中的讲义。 「怎么了?你带着讲义,是有问题要问吗?」 华昍推了推眼镜,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在我胸前的本子。 「李老师,教室太吵了,而且澄澄好像对物理有很深的仇一样,怎样解都解不开,但我也不会,所以才来找老师帮忙!」 柔依笑嘻嘻的替我说了一连串的藉口,一面按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往前。 「那有什么问题,老师我的义务就是要让学生融会贯通,你就尽量问,我保证把你教到会。」 华昍又笑出了一口白牙,他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皮鞋踩着清脆的声响,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我不禁低下头,看着他那双擦得发亮的鞋子。 「你怎么那么安静?」 在他出声询问后,我才惊觉空间内只剩我们两个,柔依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然悄悄离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我就是在想……上课前不知道能不能问完。」 最后,我拉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回应了他。 『你以后有问题就直接过来问,数学也可以问我。』 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温澄澄,你收敛一下你的笑容,像个小花痴一样。」 柔依拿着点名本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我的头,将我打回神。 「我哪有。」 摸着自己的脸,我替自己反驳。 「但是看你这样真好。」柔依话锋一转,笑嘻嘻的揉乱我的头发:「以前的你根本不会有这种表情,现在这样看上去真的比以前好多了,像个青春的高中生。」 「……。」 以前的我到底是什么模样?她这么一说让我更好奇自己以前的模样。 摇摇头,我将这些事情全先拋去脑后,试图专注在等一会的社团时间。 「社员们都要来了,今天要正式进入课程,胡言乱语晚一点再说。」 「是的社长!」 自从那次薛可薇上演一齣精采的变脸宣战戏码后,她便不再天天往我这跑,仅是会在路上偶然相会时,给予我一个灿烂的笑容及甜腻的问候。 但眼神丝毫没有笑意。 这样的她让我感到阵阵恶寒,儘管非常不想要再遇见她,但就身处在同一个学校、还待在同一个社团,交集还是必然。 「社长好!」 思及此,那声如梦魘般的嗓音从社办门口传了过来,薛可薇身后依旧跟了一大群人,瞬间浩浩荡荡的塞满整个空间。 「请到现场的社员来签名,签完名后到剧场内依照组别就坐。」 柔依拿着点名板,将社员引到一旁去签名,不出我意料的,薛可薇脱离了队伍,直直朝我走来。 「吶,社长。」 她歪着脸庞,精緻的脸蛋扬着灿烂的笑。 「你知道李老师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饼乾吗?」眨眨眸,她说着:「我们家政课准备要烤饼乾,可薇想要送给李老师吃,但是不知道他的口味,所以可薇来问问你。」 想了想,我最终转过头,想要装作没看见的忽视掉眼前的人,却被她一手跩住,强迫我与她对视。 「社长,你就那么讨厌可薇吗?」 薛可薇紧紧揪着我的衣襬,大大的双眼积满了泪水,彷彿下一秒就会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 「薛可薇同学,进到社团要先签到,难道你连这样的规则都遗忘了吗?」 柔依站了过来,摆出我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她冷声质问着。 而这一刻,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只是……想要问问而已。」 斗大的泪珠一滴一滴的莫入尘埃,那一瞬间,我的心中升起一股厌烦。 甩开她的手,我反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想也不想就连拖带拉的将人拉出社办。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用不着再哭了。」 松开她,我一屁股坐向一旁的石椅,托腮看着眼前演戏成癮的人。 她绝对可以去上演八点档大戏,这样的人才没有被挖角真的太可惜了。 「欸,薛可薇,能不能请你不要动不动就哭?这样子到底能吸引到什么?同情?安慰?还是促使大家拿着矛头指向我?」 薛可薇擦掉脸上的泪痕,只是三秒间的事情而已,她脸上又掛着狡诈的笑容。 变化之快速,我都要怀疑她有精神分裂。 「社长,我只是想要把我人生中的绊脚石移开而已。」 绊脚石?我吗? 「谁叫你也要喜欢李老师?」薛可薇用指头捲着胸前的发丝,漫不经心的开口:「你会阻碍到我跟他的发展,所以我非把你从我眼前移开。」 「我说,薛可薇,你是不是奇怪的电视剧看太多了,所以才会那么中二?」 一个忍不住,我不禁吐槽道。 听见我这么说,她的动作顿了一下,瞇起眼来看着我。 「我中二?」 她一步步逼近我,直到与我只剩十公分的距离,我伸手想要将她推开,却被她粗暴的扣住手腕。 「我只是想要得到幸福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你是白痴吗?幸福不是这样取得的,你以为你这样做,李老师就会喜欢你,跟你幸福的过一辈子?」 「不要傻了好不好,撇除掉身份是师生、这种事根本不可行以外,你这是强迫吧?你以为你只要步步为营就可以得到爱吗?少作梦了。」 她恶狠狠的眼神在一瞬间出现了迷惘,但也仅一剎那,薛可薇将我的手松开,用力的推我一把,让我踉蹌着从椅子上摔下。 幸好是草皮,但这么一撞也是感到有点疼。我揉揉自己的腰际,看着她蹲下身来,冷冷的眼神与我对视。 「我没有在作梦。」 「梦是拿来实践的,而我的梦,是李老师。」 薛可薇伸手抬起我的下頷,我清楚的看见自己在她眼神中的倒影,而她亦同。 「而且论身份,我们两个不都一样吗?」她嘲讽着:「我跟他是师生,你跟他就不是师生了吗?」 「你是绝对斗不过我的,我向你保证,最后笑着赢得他的人,会是我。」 「以后还请多指教了,我亲爱的情敌。」 我要喜欢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38.生日快乐,华昍 喜欢你,从来不在我的预料之内。 但在发现后,只想让你成为我未来的蓝图之最。 儘管我们如此遥远。 「你好像有进步,你看你的分数。」 又是一场刚考完试的战役。 我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看着华昍递给我的考卷,一瞥,艷红的笔刷写着大大的80分。 嗯,好像挺不错的。 ……等等。 意识到考卷上的数字竟是从未拿到的分数后,我吓的从座位上跳起来,反覆确认着考卷上的名字是不是有写错。 没有错,是我的考卷、是我的笔跡,但是这上面的分数……。 「老师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眼花了有改错?」 他一脸无语,对着我就是叹一口气,接着转过身,不理我了。 真没礼貌。 撇了撇唇,我喜孜孜的反覆看着手上的考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受打从心底油然而生。 「最近写课本的习题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痛苦了。」 想了想最近的上课状况,以往的数学课总是我的死穴,不是数学爬起来打我就是数学爬起来揍我,把我弄得天昏地暗,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但是这几日的数学课本,在我翻开的剎那,总会看见已经写满各种算式的页面,要说是梦游写的也不可能,因为我不会梦游,若要说是别人帮我写的,那更说不通,谁还拿别人的数学课本去算阿? 所以说来说去,是我自己进步了吗? 「你知道你每天算的数学习题,都来自一些明星学校吗?」 华昍似乎是不忍心看我一个人在旁边胡乱思考,他抽了份考卷给我,指了指上面的标题。 一连串看下来,斗大的标题都写着北、中、南的各种名高中的段考试题字样。 「难怪我每次考试都不及格。」 抓到让我几乎天天到补习班报到的元兇了,就是这些考卷! 「但也还好有这些考卷,你现在不觉得写自己的课本很轻松吗?」 华昍笑了,不知道是在笑我的傻样,还是笑我的迟钝。 「那为什么以前的我,无论如何努力,都还是原地踏步、甚至退步呢?」 不解的皱起眉头,明明以前也是很努力写的,为什么就与现在不一样? 「这你还不懂吗?」华昍的手指朝下点了点,意有所指。 「因为你不是在这里呀。」 他留下那句话后,就起身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留下位置上的我。 若说当年我就坐在这个位置上,也能提早得到收穫的果实吗? 不知道,也无从知道,毕竟时间无法倒转,因此想了再多似乎也无意。 在等待上课的时间,我趴在桌子上,望着可说是空荡的教室。 奇怪,平常这时间教室应该要几乎塞满人了,怎么这时间点,教室竟是人烟稀少呢? 像是要回应我的疑惑,教室的门被一阵喧哗闯了开,一行人包含数学老师在内,浩浩荡荡的端着一个大蛋糕走了进来。 蛋糕? 「班长快、点上蜡烛,然后小文你去叫你们物理老师。」 数学老师抹了一把脸,忙不迭地下指令,眾人净空了教室中间的桌子,虔诚的插上蜡烛,点上一盏盏的火光。 「同学,今天是你们物理老师生日。」 见还是有许多同学一脸疑惑,数学老师好心的告诉我们眼前的情况。 「等等你们物理老师来的时候,我们帮他庆生一下。」 所以,今天是华昍生日? 门口又传来一小阵骚动,班长连忙端起大蛋糕,小心翼翼的退到一旁,待他稍微藏起身体后,老师啪的一声关起电灯,同时间,门咿呀一声打开了。 「嗯?」黑暗中,华昍的声音格外的明显,藉着微弱的光线,他的脸似乎盈满了疑惑,又带着些许了然。 在数学老师打着拍子,同时数着一、二、三后,教室内响起了生日快乐的歌声,班长这时也端着蛋糕,正式的出现在他眼前。 在这摇曳的烛光下,我清楚地看见,他漾着宛若孩子的笑,在一片歌声中,微微笑瞇了眼。 驀,凝视的目光被他所捕获,华昍澄澈的双眼在此刻显得如此迷人,世界瞬间停止了喧哗,所有的声音嘎然停止,好似有一盏灯,只打在我与他的身上。 黑夜之中,尽头的光亮,唯独他佇立在那,是我的心之所向。 也许是气氛的陪衬,有一股衝动衝向了我的脑门,我在这一刻更加深切的明白,我有多喜欢眼前的人。 一曲歇,他率先移开了视线,在眾人的起鬨下,他许了愿望,接着噘起唇,吹熄了烛光。 吹散了那一片寧静。 眨眨眸,我在一片光亮中回过神,为刚才的失神感到不知所措。 「来来来,寿星切蛋糕!」 华昍接过数学老师递上的蛋糕刀,数了数室内的人数,接着仰头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依我的判断,各位同学知道,这一片蛋糕要切几度才可以呢?」 ……。 谁切蛋糕还在算度数的?你乾脆拿量角器来量、来个要求精准好了。 见没有人回答,华昍兴致勃勃、又充满骄傲的说:「是十六度喔!这一片蛋糕只能切十六度!」 还用空着的手,俏皮的比了一个小小的度数。 黑暗真的会把思绪扰乱吧?我刚才眼中的那人是套了什么滤镜?为什么会跟现在的模样截然不同? 在心中疯狂的吐槽自己刚才心中的想法,我轻轻嘖了嘖,抬眼望下了他,却再次被他抓到了视线。 ……该死,就算灯亮起,我的心跳依旧会因为他而加快。 「海澄。」 华昍的声音越过人群,轻轻唤醒了我。 「要不要来切蛋糕?」 他噙着笑,对我发出邀请。 但我却在瞬间便做出了拒绝的回覆,我摇了摇头,对他说:「不要。」 「你不会切蛋糕吗?」他略显惊讶得睁大眼。 「我不是不会。」撑着颊,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眉眼含笑:「我只是比较想要看看,你是怎么把每一块蛋糕都切成完美的十六度。」 瞬间,此起彼落的爆笑填满了室内,我在一片起鬨中看着他微微红了耳根,咕噥着这年头的孩子真不可爱。 对,我们是不可爱,但你的反应,倒是挺可爱。 最后,他当然没有每一块蛋糕都是完美的十六度。 一样的人群渐散,一样的分工合作,一样的他与我。 「秘书小老师,你最近是不是学会调侃我了?」 华昍拍走了手上的灰尘,伸手拿过我的抹布,走到洗手台去清洗,一面丢了句极为委屈的问句。 「我哪有。」 拼了命想要压下嘴角的微笑,我望着他的背影,悄悄的笑弯了眼。 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填满了自己。 「明明就有。」 他哼了哼,甩掉了手上的水珠,示意我将背包背上,接着便熄了灯,一前一后的走下楼。 所有的动作就像是约好的一样,我自然的站在门口等着他从对街将车开到面前,接着自然的躦进副驾驶的座位,自然的扣上安全带,等着他载着我前往目的地──家。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理所当然,彷彿这本该如此。 珍珠白的车子停在家门前,我一溜烟的下了车,在进家门之前敲了敲他的车窗。 他摇下车窗,车窗后是那盏光。 「老师。」 我望进他的一抹深潭,潭中映照着我的影,而他眼中亦然。 「生日快乐。」 我知道我看见的那盏光,名为李华昍。 39.灵魂遗失在他的笑容中 于是,我的生命中,诞生了一组特别的数字。 在那之后,无论是要设定密码,或是要玩猜数字游戏,只要跟数字有关,我毫不犹豫地,会说出1024这四个数字。 因为是他的生日,因此意义非凡。 而那日,我从同学的口中推测出了他的年龄。 今年的他三十三岁,而我十七岁。 我们恰巧,差了一个二八。 「禁恋?」 中午的学务处内,我拿着组长交给我的主题单,疑惑的看着坐在对座的组长。 「对,禁恋,戏剧社这次的公演主题。」 来不及问候老师们是不是都没热血过一回青春,组长抢着先解答了我的疑惑。 「我们这次有蒐集学生的意见,而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禁忌的恋爱这类似的提案一直出现在学生们口中,所以最后才会被採纳当作定案。」 「老师你们就不怕我们演出什么十八禁的作品吗?」 我忍不住吐槽,真不愧是校风开放的学校,就连这也都如此信任我们这些正值蠢动时期的少男少女。 「不怕阿,反正你们不该看的也都会看,叫你们要点未满十八不得进入、你们偏偏会点已满十八不是吗?」 组长一脸「我是过来人,早就看透你们了」的样子,让我笑了出来。 「怎么样,我有说错吗?」笑哼哼的看着我,组长双手环胸:「反正这次定案,你去问问你们社员,他们铁定有一堆鬼点子。」 「现在的小孩可是各种新奇古怪的主意都有,只是有没有憋着没说而已。」 于是,这张让我匪夷所思的公演主题单,在下一次社团课时正式亮相。 「总之,我们现在要开始讨论关于禁恋的主题方向,让剧本组可以安排时间讨论跟写出剧本,在他们写剧本的时间内,表演组继续练习基本训练。」 白板上洋洋洒洒的写着这次剧本的主题,我环视眾人,等待着底下的社员做出回应。 将全场都扫视了一遍,不偏不倚的就又对上她的视线。 薛可薇轻轻地举起手,唇角也微微弯起,似是信誓旦旦地等着我去叫她。 「请说。」 淡淡的朝她看了眼,我不轻不重的说了两个字。 总觉得,我会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就像是在应证我的想法,薛可薇落落大方的从座位上起身,抚了抚裙子上的皱褶,待全身都摸了遍后才优雅的张开嫣红的唇。 「可薇觉得,我们现在的身分很适合演一种禁恋。」 她弯起一抹更深的笑容,白皙的脸凹下了酒窝,眉眼弯弯的,她说着。 「我们何不尝来个师生恋呢!」 像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她带着天真的笑靨大声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接着环视眾人,接受着一票人的眼神洗礼。 「我附议。」 「我也赞同!」 紧接着便是许多手举起的画面,彷彿刚才的话是加了蛊惑,以薛可薇为中心的人群开始举起了自己的手,深怕台前的我没看见大家多拥护她似的。 「手放下。」 淡然的看着底下的骚动,指尖轻轻扣着桌面,我静静地凝视一个个坐立难安的社员,直到他们缓缓放下手,渐渐安静,还来一室的沉静。 「还有其他提议吗?」 示意一旁的柔依写下提案,我环顾着满室的人,直到有一个人举起手,才打破了寧静。 「同性爱也是一种禁恋。」 刷刷的笔刷声快速地记下新的提议,而在这之后,没有了更多的声音。 组长不是说,现在的孩子都很有想法?怕不是对现在的孩子有错误的认知吧? 「师生恋、同性恋,我再提议一个,师生加上同性恋,够禁忌吧?」 勾了勾唇角,我自己挥笔写了第三个提案上去。 也许是先前薛可薇直接对我挑衅,现在的我只要一看见她,心中就会燃起火苗,分不清是厌恶或是想要优过于她的好胜。 「三个提案,讨论三分鐘后来表决。」 仅仅是好胜心作祟,我也不太在乎结果到底是如何,谁输谁赢都不太是我关注的点,只是那一个过程让我想为自己出一口气。 即使最后表决的结果出来是输给了她,我也不太意外。 「不对,我还是觉得很讨厌。」 说什么不在乎,不,我在乎的要命,只是碍于面子才展现的风度翩翩。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我抱着抱枕,皱着眉看着桌前忙碌的人。 「讨厌什么?物理?」 华昍狐疑的从书堆抬起头,镜片下的双眸与我对上视线。 「讨厌薛可薇。」 我不服气的咕噥着,声音不大不小,他刚好听得见。 他轻笑,高挑的身子站了起来,端着杯子踱到我身旁,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她惹你了?」 眉眼含笑,我看着他满脸八卦,差一点就都说了出来。 「对,惹我了,都是因为你。」 「我?」 见他一脸莫名其妙,我在心里嘖了一声,摆摆手表示没事。 「哎,她就缠着我说喜欢你,时不时展现出对我有敌意的样子,看了就讨厌。」 「那为什么她会缠上你?」 「还不就是我……。」 喜欢你阿。 「她说我看起来跟你很好,所以老是缠着我,说要跟我打好关係,意思是要我在你面前说说好话。」 「最好可以像芷苓学姐一样,换我把她送到你面前。」 抚了抚脸,我嚥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但我这么解释也不为过,毕竟薛可薇也曾经如此对着我说。 「你打算这么做吗?」 静静地望向我,华昍不知何时收起了笑,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发牢骚的我。 「当然不,我是白痴吗?她一看就不怀好意,我赶她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顺着她的意?」 气鼓鼓的发洩完,我才发现自己在老师面前说了什么惊人之语,连忙转头一看,他的眼底又浮现了熟悉的笑意。 「呃……我只是……。」 「我们秘书小老师真是聪明人,我果然没看错人。」 讚许似的点了点头,他的嘴角高高扬起,像是恨天太高一样,翘成一个圆弧形。 「薛同学上次也有来找过我,说是家政课多烤了饼乾,要拿来请我吃。」 「拒绝也不是,收下了我又不是很想吃,你知道的吧?我不太爱甜,所以才都把糖给你,但是收都收了,要怎么办?」 「幸好你们那嗜甜又爱串门子的化学老师来了,多亏了她,才帮我解决了那一份饼乾。」 华昍自顾自嘮嘮叨叨的说了一堆,从一开始的小老师到后来的饼乾事件,最后还说了节日都会收到薛可薇的小卡。 「其实真的有点不堪其扰,但是又不能直接对她说什么。」 他苦恼的样子让我为他感到哀伤,但又爱莫能助,且看着他皱眉噘唇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滑稽,让我不自觉一直盯着他看,唇角悄悄弯起。 「你笑了。」 察觉到我的视线,华昍看向了我,在面对面的瞬间,他指着我的嘴角,叫道。 「真是,怎么可以笑老师呢?我可是真的很苦恼的。」 嘴上抱怨着,但他眼底也尽是笑咪咪的神色。 「不过,你笑了就好。」 他站起身来,走回他的位置,从抽屉抓出一把糖,回过身来放到我的手上。 望着手上又被塞满了糖,我感到些许困惑。 「你不是说你不吃甜,那为什么每次你的座位都有糖果?」 思忖了一番,他连在思考都是皱起眉头,像是这问题考倒了他一样。 「因为我喜欢看糖果?」 「糖果亮晶晶的样子很好看。」 ……。 抽了抽嘴角,我装作没听见的站起身,上课鐘声恰巧响起,我抓起自己的东西,挥了挥手就想离开。 关上门之前,华昍急急忙忙叫住了我,让我从门缝中探了头回去,看他抓了抓头,开口对我说道。 「对了,我都忘了跟你说,你剪短头发很好看,很适合你。」 然后笑出明晃晃的白牙,让我再次遗失了灵魂。 ──遗失在他的笑容里。 40.考卷 时间快的就像水流一般,匆匆一晃眼,期中考结束了。 「这次期中考,全班数学分数最高的人有让老师我意外到。」 「不过也挺欣慰的,看来真的有努力下功夫读数学阿。」 留着大波浪捲发的数学老师抿了抿艷红的唇,一双波光荡漾的眸在底下的我们之间流转。 数学老师是学校数一数二的美女老师,火辣的魔鬼身材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男孩子的心思,听说在老师们中也有许多单身的男老师热烈的追求着。 「九十五分,只错了一题,表现真的很好。」 拿起了最高分的考卷,数学老师媚眼抬起,扫视了一圈后,凝视在我的眼眸中。 接着高高扬起了唇角。 「温海澄,出来领考卷。」 班上顿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在这私语后,如雷的掌声响起,弄得我头脑发昏,错愕的看着台前的老师。 「我?」 在她连番催促下,我推开椅子,惊疑不定的走上前,在她笑吟吟的笑脸下接过考卷。 将卷子转到正面,视线缓慢的移到红色的数字上,然后诧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货真价实的九十五分,一分不差。 「表现很好,从高一看你到现在,真的进步很多。」数学老师笑咪咪的拍了拍我的肩:「继续保持,来,我们继续发考卷。」 浑浑噩噩的坐回位置,我才有了自己居然考班上数学第一名的实感。 「我们澄澄真棒!」柔依崇拜的从一旁凑过来,用力的抱了我一下,接着她贼头贼脑的将嘴巴凑到我的耳边,悄声说了句悄悄话。 「看来真的是爱的加持喔,李老师肯定很欣慰。」 「孙柔依!」 这句话倒是瞬间让我清醒了,我将考卷胡乱塞进抽屉,趁着同学们上台领考卷的时间,对着柔依的脸颊一阵揉捏。 「痛痛痛,对不挤是我乱说话啦!」 直到她眼角渗出了些许泪珠,我才放下了手,给了她警告的一眼。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亲爱的澄澄,是饭可以多吃吧?」 「……闭嘴。」 噹啷噹啷的下课铃大响,敲醒了一片瞌睡,带起了一阵吆喝。 我从抽屉抓出那张考卷,踟躕着。 「去啊,为什么不去?」 邻座的柔依依旧是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犹豫,她朝我笑了笑,伸手拿走了考卷。 「这么高的分数,他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然后看见他高兴的样子,我们澄澄一定也会超级开心。」 随着她的话语,我的脑海中自然地浮现他的脸,浮现他上扬的嘴角、眉梢。 他会用温柔的嗓音,带着惊喜跟意外,说:「真的假的?」 然后眼睛笑得更像一弯新月。 「走吧,我正想打发时间呢,今天我就跟你跑一趟好了!」 柔依轻快的嗓音落地,挽住了我的手,牢牢地抓住。 接着古灵精怪的笑出一串铃鐺,拖着我走出教室。 连着那张考卷一起。 「李老师!」 咚咚咚的敲响了门,柔依在得到一声请进后用力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被阳光衬托出暖洋洋的华昍。 「李老师我跟你说,我们澄澄……」「等等。」 在她要劈哩啪啦的说出原委时,我瞥见在华昍座位的旁边,似乎有一个人影正低垂的头坐在那,而那背影正隐隐啜泣着。 是女生。 华昍深锁着眉头,深沉的眼神与我对上,我颤抖着走向前,应证自己所见并非假象。 瞬间,我们彷彿是多馀的人,闯入了不该进的地方。 错愕、疑问及烦闷一下子黏上了心头,我朝那背影伸出手,碰触到削薄的身子。 正面与正面相对,哭红的双眼可怜的像是被遗弃的兔子,但在我眼里,宛若长着一对翅膀的红眼恶魔,赤裸裸地向我挑衅。 「你也哭够久了,薛可薇。」 平淡的语调,生硬的情绪,薛可薇仰着头,轻轻扭开我的手,将眼神又放回华昍身上。 「可是老师,可薇真的很难过。」 「再难过也没办法弥补事实,数学不及格就是不及格,下次再努力就好。」 平板的说着既定的事实,华昍的手飞快的在键盘打着字,眼神从未离开过萤幕。 所以是考不及格,跑来找华昍哭诉? 真是可笑。 「一次不及格就哭成这样,那你下一次再不及格是不是要去跳楼?」 「有时间在这里哭,不如回去把你不会的弄懂。」 冰冷的语气连说出口的我都感到惊诧,而华昍的眼神终于离开的萤幕,带着些许惊讶的望向我,柔依则是拉了拉我的手臂,似乎怕我就这么跟眼前的人打起来。 若是可以,我挺想要直接朝她脸上招呼的。 「社长成绩好,怎么会懂常常不及格的痛苦?」 她哭红了鼻子,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我,控诉着我不食人间烟火。 「你怎么又知道我成绩好了?」 感到好笑的翘了唇角,我摊开了考卷,贴近她的眼前,满意地看着她倒退一步。 「这是我从国中以来第一次数学及格,在这之前我从来没离开过三十分,你觉得我成绩好吗?」 「不是哭就能解决问题,如果哭可以让成绩好,那我肯定已经哭瞎了。」 慢条斯理的将考卷摺好,我看着她忘了掉眼泪的眼睛,弯了唇角。 「而且你数学不及格不是应该找数学老师哭吗?李老师是物理老师,你找他做什么?」 伸手抹了脸颊,薛可薇的眼中浮现了一抹不甘,但也仅一瞬。 「可薇知道了。」下一秒,她朝我深深一鞠躬,表现有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谢谢社长指教。」 要不是先前已经被她警告过,我还真的会以为眼前的人是一个上进又有礼貌、前途大有可为的青年。 但她就只是个疯子而已,货真价实的。 最后她足尖一点,像阵风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所以,你来找我炫耀?」 一阵尷尬的沉默后,华昍开口,眼神又回復了我所熟悉的笑意。 见状,我松了口气,跟着绽开了笑。 「你看,全班第一名耶!」 乐不可支的把考卷递到他面前,我炫耀着。 「就说你做得到吧?怎么样,现在总该相信自己了吧?」 他端详了考卷,没几秒又拧起了眉毛,指着我唯一错的那一题。 「而且你这题根本不该错,我那天不是教过你了吗?温海澄同学?」 从一旁抽出了一张空白纸,华昍刷刷刷的在纸上写出计算过程,接着拿到我跟前,要我好好看看。 看完后的我,只能尷尬的朝他笑笑,果然是学过的题目。 「哎,不是阿老师,这样才有进步空间嘛!」 华昍没好气地横了我一眼,接着弯下腰开了最后一层抽屉,从里面拿了一把东西后,连着考卷一起塞到我手上。 「那你下次要考一百。」他笑出一口爽朗,说道:「这样才显得你有进步啊。」 「没有这样的,谁知道下次我会不会这么好运阿!」 抗议归抗议,我老实的接过考卷,跟一把亮澄澄的糖果。 每每看见糖果,总会觉得自己像是被当孩子一样对待,但又觉得,似乎也挺好。 刚刚好你喜欢看糖,而我恰巧喜欢糖。 「不管,就这么说定了。」 而会喜欢,也许是因为你的笑容就似糖。 41.女主角之位 「看吧,就说这种喜悦一定要去找李老师,我们澄澄才会快乐啊!」 捧着一把糖,我着迷的望着闪耀着光的包装,嘴角上扬。 柔依伸手揉了我的头发,蹦蹦跳跳的拉着我往教室的方向走,顺道帮还沉浸在快乐中、可能会不小心跟别人擦撞的我开啟一条净空的道路。 「好啦,亲爱的澄澄我要跟你说正事了,你收一下你刺眼的笑容。」 听见这句话,我连忙将手上的东西塞进口袋里,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她。 「社团的新戏剧本已经出来了,这星期五上社团如果没问题就可以选角色了。」 她滑了滑手上的手机,将画面转向我。 「目前结局有两种,一个直接就是快乐结尾,一个则是偏向开放性结局。」 萤幕上的流程图明确的指出故事线,快乐结局之处写着师生两人最后牵起对方的手,而开放性结局则是在女学生告白后,留下了令人遐想的空白。 「所以这结局是准备让大家讨论表决吗?」 一字一句的读过,我思考着这两个结局到底谁会赢得多数支持,一面跟柔依讨论着。 「对,然后也要选主角出来了。」 「说到角色,澄澄你想要演吗?上一次你是剧本组的,没有演到戏,这次你有想要上去演吗?」 我吗? 「我应该会是导演吧?我如果下去演,谁来控场跟指挥阿?」 将手机还给她,我说着。 「纸本印出来再给我看,星期五就直接讨论跟选出演员了。」 「时间算了算也差不多,之后还有校庆、公民训练,大家应该分不了那么多心思,早点把事情处理了也好。」 柔依后来偷偷问了我,觉得这次谁来担任女主角比较好。 我思忖了下所有的社员,依照平时练习的表现提出了几项人选,最后都被柔依一个一个打回票。 「我有预感,这次大家投出来的女主角一定不会是你讲的这些人。」 夺过笔,她将名单圈了起来,在圆圈的外头写下三个字。 薛可薇。 「她肯定会要,而那些人肯定也会让她成。」 于是在星期五的人员提名上,我极为不意外看见薛可薇扬起的那抹自信的笑容。 「可薇想要挑战、女主角的角色。」 带着羞怯的神色,与那张狂的眼神相撞,薛可薇举起了纤细的手,双颊泛红。 「还有其他人想要吗?」 我依照着平时的表现点了几位人选,却见每一个社员都轻轻摇了摇头,婉拒了提议。 或是说着自己想要当其他角色,不想要担纲女主角。 台下逐渐沉默,没有人再吭任何一声。 见状,薛可薇的笑容逐渐夺目,彷彿她是最大的胜利者。 「我想要提名。」 一个社员举了手,我看向他,认出他是最常跟在薛可薇身边的跟班之一,简祈安。 他细长的眸闪烁,嘴角翘起,带了点放荡及挑衅。 「请说。」 「我想要提名社长你。」 话语一落地,我微微蹙起了眉,底下的社员窃窃私语,开始议论了起来。 「社长来演好像也可以耶。」「对阿,不一定要薛可薇。」「可是薛可薇那么……。」「嘘,别说了。」 于是我抬起了手,所有人见状便安静了下来。 「比起女主角,我想有更重要的任务要由我来做。」 「所以谢谢你的提议,简祈安同学。」 「社长你是怕跟薛可薇竞争输了,会丢脸吗?」 简祈安说完,自个儿轻蔑的笑了出来,以他及薛可薇为中心的几人,也跟着稀稀落落的发出笑声。 厌烦。 当下的我心中只浮现了这两个字,让我厌恶的想要将眼前的人一一抹去。 「丢脸的是你,简祈安同学。」 我听见我隐隐燃烧的怒火促使我开口,自己的声音似乎比平常还要生冷,表情似乎也比平常还要来的严肃。 因为那些訕笑的人,瞬间僵硬了脸。 「一个没有主见的人,即使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卖命,你喜欢的人也一丁点都不会回应你。」 「相信我说的话你听得懂,对吧?」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简祈安眼底摆明就是喜欢薛可薇,又仗着自己顏质稍微比其他人高出一点,就自詡为护花队的队长了。 因此他会无脑的帮自己喜欢的人出头,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简祈安轻浮的脸转瞬间变了调,就当他想要站起身来朝着我闹事时,薛可薇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要他不要衝动。 我轻笑出声,没有再多说话。 「既然没有人要提名了,那现在来表决。」 「表决方式採取匿名制,现在每个人拿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你是同意薛可薇担任本次公演的女主角,或是不同意,写完后交到台前的箱子里。」 「全程不公开,请放心写下自己的想法。」 柔依紧接着帮忙填空了沉默的空白,她连忙将选角色的流程接着走下去,才让整个社团不至于停止了时间。 其实,就算不照传统的投票行程走,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次的主角人选。 而结果一出炉,果然不负所有人所想,这次的女主角,就是薛可薇。 社团课结束后,她噙着骄傲的笑容,一扭一摆的走到我面前,甜腻腻的喊了声社长。 「你为什么不想要当女主角?」 她眨着双眸,表情极为无辜,好似我没有跟她竞争就是怕了她一样。 「因为有一个比女主角更重要的位置适合我。」 我回了她一个自信地笑,伸手拿了桌上的名单,在自己的名字后方写上大大的两个字。 「导演。」指着那两个字,我拍了拍她的肩:「以后还请多配合了,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最优秀的女主角。」 「请咬牙撑下去啊,要是不够优秀的人站上不属于她的位置,最后是会狗吃屎的。」 想要让对手矮自己一阶,就要学会让自己胜出对方。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的实力?」 她瞇了瞇眼,眼神中带着嘲讽。 「我相信阿。」跟着弯了眸,我说着:「毕竟你在我面前、在你的崇拜者面前,甚至是在李老师面前,你都是不同的面貌,这样的演技是浑然天成的,所以我非常相信你有潜力。」 「只是能不能达到我的标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薛可薇的眼神终于不再笑,又变成那一双带着狠劲的眼神,下一秒,她伸手用力推向我,而来不及防备的我则踉蹌了几步,最终撞上一堵墙。 「说不过我就动手动脚,你这样子真的很狼狈,像个失败的斗鸡。」 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笑声,放纵自己笑出声音来,毫不掩饰自己对眼前人的一片嘲笑。 「你!」 薛可薇指着我的鼻子,忿忿的跺了几下脚,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接着掩着面一路跑出了社团教室。 见状,我笑得更加猖狂了。 想必,她是出去外面继续告状了吧?对着她那群拥护者,对着不清楚事理的人。 用她梨花带泪的表情楚楚可怜的泣诉,说她委屈、不甘,说自己只是想要演好这角色,却被羞辱。 没有人羞辱她,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自导自演,甚至是自取其辱。 只是外面的人没有人在乎罢了。 大家想要的,只是能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可以在茶馀饭后嚼嚼舌根,促进自己的人际。 仅此如此。 「秘书小老师,你好兇。」 带着笑意的语调闯入了我失神的片刻,我讶然的看向声音的来源,见到华昍那张一派轻松的笑意。 「你这样子真的不怕得罪人……喂等等,你怎么哭了?」 摸了摸脸颊,掌心触及一片湿意,我一愣,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 「可能只是,太累了吧。」 在他急急忙忙穿梭在室内、喃喃着要找卫生纸时,我将脸埋进掌心,闷闷的说了句。 「其实真的好累,我只是想尽本分而已。」 「但怎么偏偏那么多人来阻碍我呢?」 42.梦里梦外都是救赎 我原以为我不在乎,但那一根稻草落下时,终究是面临崩塌。 「热可可?」 华昍等我终于收起莫名涌出的泪水时,沉默地将我带到他的办公室。 我看着他喃喃着要我坐好休息,接着便抓起背包离开了办公室,留下我一人独自失神。 而他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堆东西。 我疑惑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陶瓷杯,小碎步的走到阳台清洗,接着又回到橱柜前,打开了悬在墙上的系统柜,从里头拿下一包冲泡式的粉末。 撕开、倒入,热水哗啦啦的淋落,一股香甜的热可可味道四溢,填满了整个空间。 「芷苓跟我说,她心情不好就会想要喝热可可,所以就丢了一整盒在我的办公室。」 轻轻放在了桌上,将杯子推到我面前,他在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眼神中有着探询。 「还好吗?看见你哭我是真的吓了一跳。」 「毕竟你才刚意气风发的把人骂跑,这样的反差谁会想的到?」 捧起了微温的杯子,杯缘抵在唇边,轻啜了口,蔓延在口中的是甜而不腻的香。 「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心情很差,看她跑出去的那个瞬间,身体好像也跟着被抽离了。」 「然后就提不起劲来,而你就来了。」 莫名的心情低落,明明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等等。 「今天是几月几号?」 猛地抬起头,我掰着手指头数着。 「今天?11月10日,怎么了吗?」 果然。 似乎是要映证我所想的事情一般,下腹突然间开始闷疼,我按着肚子,端着杯子站起身,与他困惑的眼神相对。 「杯子……我洗乾净再拿来还你。」 「我先走了,谢谢老师。」 十分鐘后,我无力地趴在教室内,哀怨的揉着肚子。 果然是生理期来了,难怪会莫名其妙涌上一股委屈跟心酸,还会掉眼泪。 根本不像是平常的我。 「澄澄!芷苓学姐来找你了!」 缓缓地偏过头,一片迷茫中,我用力眨眨眼,柔依在我面前挥了挥手,指着门外。 吃力的撑起身子,戴起眼镜,世界陡然一片明朗,芷苓学姐就站在门外,亲切地对我招手。 「好久不见阿澄澄!」 如同过往的活力,芷苓学姐一靠近我就给了我一个满怀的拥抱。 「社团经营得如何?有我那宝典是不是事半功倍呢?你们最近要准备公演的排戏了吧?需要我去支援吗?我现在很间喔!」 接着她连珠砲似的,劈哩啪啦地问了一堆问题,弄得我脑袋都疼了起来。 「学姐,一个一个来啦。」 我不禁抗议道。 芷苓学姐尷尬地笑了笑,终于停下了连续的发问,她端详着我的脸,接着皱起了眉毛。 「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我生理期刚来,确实不太舒服。」 点点头,我承认了现在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很适合进行所谓的社交或是任何需要站起来的场合。 现在的我只想要躺着,当一坨烂泥巴。 「这样不行,我带你去保健室躺着休息好了,你这样等等晕倒怎么办?」 语末,她伸手就要抓住我,听见保健室三个字,我连忙瑟缩了一下,这才没有被她碰着。 「我、我在教室休息一下就好,我不想要去保健室。」 指了指座位,我硬是挤出一个笑容,而芷苓学姐狐疑的看着我,似乎疑惑我为什么不去保健室。 「我不喜欢保健室。」 咕噥着,我用着细小的声音覆在她耳边说道。 愣了一会,芷苓学姐脸上浮现一抹困惑,闹得我很是尷尬。 「你好奇怪,人家都是喜欢躺床,就你说不喜欢。」 耸耸肩,她推了推我,将我推进教室内:「去吧,那你先休息,我等等再来看你。」 还来不及让我说出下一句话,芷苓学姐脚尖一转,飞也似的离开了。 望着她转眼变成残影的身子,我收回视线,拖着越来越闷疼的的身体,重新回到了位置上。 然后在一片吵杂声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最后一节课怎么过的,恍惚间,我听见了柔依的呼唤,听见她告诉台上的老师我身体不舒服,听见老师说了句没关係。 接着我便放弃与残存的意识搏斗,放任自己被拖进一片深沉的汪洋中。 那是一片不见尽头的蓝色汪洋,迷茫间,一个身影缓缓浮现,我见到了好久不见的妃霏堂姐。 她带着温煦的笑容,张手说要拥抱。 还未触及她,她的身影却是逐渐淡去,我看见了我自己不断的追逐、不断地奔跑,直到她变成一缕轻烟。 我醒不过来。 汪洋随着她的身影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展延的黑,无边无际。 毛骨悚然的笑声刺耳的响起,一双红色的瞳孔赫然出现,带着狡诈及邪恶。 甜腻腻的声音呼喊着,那一声声都是我最不想要听见的音色,带着蛊惑、带着最纯粹的恶意。 薛可薇咧开艷红的唇,张狂的扑来,撕裂了大地。 我听见自己的尖叫声,但是,我依旧醒不过来。 一丝、两丝,澄黄的暖透过了黑,一丝一缕的覆盖,直到取代。 噠、噠、噠。 清脆的声响宛若救赎,一声声的响着。 噠、噠、噠。 皮鞋的主人停在了面前,仰头,我拚了命的想要看清楚他的轮廓,拚了命的。 他逆着光,高挑的身影显得如此浩大,好似在这世界中,是我的救赎。 他停下了脚步,轻叹。 「海澄。」 我看见了他的笑意,是我最喜欢的那一抹温存。 温儒的嗓音、低沉的唤着,唤着我的名,令人醉心。 好近的距离,好近的你。 然而我伸出了手,却碰不着你。 无论是在梦里或梦外。 「澄澄你醒醒、醒醒。」 「秘书小老师?」 随着最后一抹光淡去,我终于抓回了我的意识,挣扎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两张担忧的面孔。 柔依,还有华昍。 华昍? 甩甩头,我呻吟着爬起身,疑惑的张开嘴,发出了连自己都惊愕的嘶哑。 「澄澄你先喝口水。」柔依将我的水壶递给我,贴心地转开盖子。 抿了抿乾涩的唇瓣,终是在喝完水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环顾了四周,却发现教室内只剩下我们三个,仰头望了眼时鐘,发现现在竟然已经来到了放学时间。 我睡掉了整节课。 「芷苓跟我说你身体不舒服,叫我来载你去补习班。」他紧蹙着眉心,将手上的东西塞到我怀里:「她还叫我拿这个来给你。」 是暖暖袋。 怀中顿时一片温暖,我感激的向他道谢,而他仍是紧皱着眉。 「没关係的,我已经习惯了。」 每个月都会经歷的,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我朝他勾起嘴角,试图安慰他。 「你今天还能写考卷吗?还是你要改时间?」 「我能写,我没那么娇弱。」 收拾起书包,我将该带的用品全扫进书包里,转眼间就将桌子收得一乾二净。 「那走吧。」 再次确认我不至于半路失去意识后,华昍率先走出了教室,而柔依跟我则跟在他的后面。 「澄澄你真的不要紧吧?」挽着我,柔依写满了整张脸的担忧。 「我真的没事。」拍了拍她的手,我说道。 「那我陪你等李老师。」 我们与华昍在电梯前分手,就像之前芷苓学姐带着我坐上他的车一样,这一次换我跟柔依走到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在路口等待着华昍。 「看你跟李老师感情那么好,我就放心了。」 柔依漾起一抹笑容,眼睛弯了起来。 「我们澄澄,可不能输给那个薛疯子阿,你说是吧?」 闻言,我不禁哑然。 「她吗?」 迎着微微吹起的风,脑海中浮现梦境中那一双宛若地狱的眼睛。 「从一开始,她就输了吧。」 「只是像噩梦一样缠着而已,时间到了,就会醒了。」 是阿,就像噩梦一样。 在这段噩梦结束之前,兴许还会有许多次黑暗悄悄降临吧? 只要不被吞噬就好,光明终究是会驱逐灰暗。 是吧?至少现在的我,是这样想的。 43.仓库 「不对不对,剧本里的女主角是怀抱着紧张的心情靠近老师,你演出来的简直就像是饿虎扑羊,我看这下子老师远远的看见女主角就要闪开了。」 叹了口气,我紧盯着台上的薛可薇,眉头从来没有松开过。 「对不起,请再给可薇一次机会!」 她诚挚的弯下腰来,深深的鞠了躬,忙不迭地道歉。 「真的不知道看见你这样子,当初投票给你、看好你的人心里现在是怎么想。」 我揉了揉眉心,疲惫的摆了下手:「全场休息十分鐘,十分鐘后所有人验收第一幕。」 照理来说,薛可薇应是不会构成问题的,但不知道怎么搞得,她今天频频出状况,搞得同样的段落一再的重新练习。 就连平时总是笑脸吟吟的社团老师也不再弯着嘴角,而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轻不重的叹了声。 「道具组准备的怎么样?」 喝口水后,我走到后台巡视道具组的进度。 「都还在进度内,不过有些素材快要用完了,仓库好像也所剩不多。」 组长庄琳琳从道具堆内走出来,将一张清单递给了我。 「这些是我们清查后觉得需要补充的材料,可能要麻烦器材组的添购。」 「仓库内都翻过了吗?毕竟距离我们上一次整理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许会被塞到角落?」 「有大致上翻过了,但里头实在太杂乱,有可能会漏掉。」 跟庄琳琳确认了进度没有问题后,我看了看手上的清单,决定有空时自己去一趟仓库检查。 「澄澄,十分鐘到了,准备开始排演囉!」柔依远远的朝我大喊,听见声音后,我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儘管休息十分鐘,薛可薇似乎也没有调整好自己的步调,依旧排演的不像是平常的她。 直到社团课结束,她似乎都心不在焉,也没了平常的嚣张跋扈,整个人倒是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薛可薇。」 当眾人零零散散的要离开,我叫住了正要被簇拥而出的她。 薛可薇回过头来,唇角扯了扯,她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人先离开,逕自踱步到我面前。 「看见我这样子,你满意了吗?」 她的眼中蕴含着一点怒意及不甘,我困惑着她这些情绪,理应来说,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我、或是其他指导者才对。 「不满意。」我皱着眉头,看着她愣了一瞬:「你今天状况那么差,我要怎么满意?」 张了张嘴,她嘲讽的弯起眉眼。 「看见我被眾人韃伐,被老师指责,你看我这个样子,不满意吗?」 「我要的是一个完美的团队,还要有好的演技、素质的演员,你这些行为在我眼中,我当然不满意。」 忍着想要对她翻白眼的衝动,我一字一句的说着。 「于公,你这些行为对团队就是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于私,我不想要与你有任何私人牵扯,因此这些都不构成『我满意你的行为』或是『我对于你被韃伐感到得意』,你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是你的事情,不要把它套用到我身上。」 「我不知道你是发生什么事情才导致今天失常,但是希望没有下一次,否则我会认真考虑要让其他更适合的人来担任女主角。」 「我一向说到做到,不要拿这种公事来挑战我的底线。」 鏗鏘的字句落地,薛可薇的脸色从轻浮转为不屑,她哼了哼声,嘴角轻扯。 「随你。」 接着她没有再说一句话,逕自踱步就走,一摇一摆的离开社团教室。 真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把火隐隐在心中燃烧,我拿起水瓶猛灌水,试图消弭自己的怒意。 「别理她,薛可薇那个人就是嘴贫。」 柔依全副武装的从另一头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 「我姐今天要带姐夫回来,所以我要先走了。」 大大的给了我一个拥抱,互道再见后,柔依一如往常的蹦蹦跳跳出了门,消失在眼前。 而我转身收拾东西时,看见了刚才道具组给我的素材缺乏清单,看了看腕上的錶,我决定先自己去一趟仓库看看,确认仓库内是不是还有没有被找到的素材。 「不是吧,这里怎么乱成这样?」 仓库的灯一亮,里头的情形让我震惊的站在原地──简直就像是遭遇炸弹侵袭,几乎可以说是残破不堪了。 说残破不堪好像有点离谱,但这一个灰尘堆积的空间内,真的就像是废墟一样。 咳了几声,我挥挥手试图挥去肉眼可见的尘埃,但越挥却是越聚拢,甚至还搞得自己灰头土脸。 ……算了,不管了,先来找东西要紧。 拿出口袋中的单子,我依序从架子上的分类找了起来,一面专心地做着记号,将缺少的素材另外列了一张细节。 「奇怪了,彩球这种东西怎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呢?是谁又公器私用了吗?」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也许是因为仓库内亮着灯,因此让我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当我再抬起头来看时间时,时针已经转到了六点。 「剩下一点点了,不然把这里看完好了。」 看着剩下最后一个柜子,我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将它也翻遍,顺道整理一下,才不会又掛一个心在这上面,让自己屡屡想要回来整理。 于是当我整理完后,又过了半小时。 「好啦,终于结束啦。」 心满意足的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道具组所需要的材料,虽然找出了的数量不多,但至少不是空手而回。 轻轻哼着曲调,我准备打道回府,从排列的柜子中走出来时,我看见已经闔上的门,皱起了眉头。 我记得我进来的时候,因为空气太糟,为了流通空气所以没有把门关上。 是风太大所以把门关上了吗? 但是,就算是风把门关上,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吧? 心中升起一股异样感,我快步走向前,伸手转动门把、拉了门扉。 ──那一扇门,文风不动。 怎么回事? 我用力地摇了摇,再转了转把手,门就像是被卡死似的,一动也不动。 「外面有人吗?」 拍了拍门,我喊道。同时也悲哀的想起,仓库位在戏剧楼的地下室后侧,平常根本不会有人经过这里,更何况是现在这时间,晚上六点半。 现在该怎么办?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滑着联络人名单,拨了柔依的电话,却沮丧的看见萤幕最上方显示着没有讯号。 不要慌,一定可以出去的。 深呼吸,吐气,我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身体却是焦虑的在门口团团转。 尝试了各种方法,最终还是把自己弄得更加疲惫及慌张,抹了抹脸,我再次拍了拍门,喊着有没有人可以来帮帮忙。 依旧没有人应声而到,有的只是一阵阵死寂,彷彿是在笑我的徬徨无助。 最后,我抱着背包,无力的坐倒在地板上。 心中的慌张越来越大,像是涟漪一般一圈一圈的盪漾,就快要将我的理智线给淹没。 恐惧先生正在吞食着我的内心,无视于我的哀鸣,正残忍地将我一点一滴的撕裂。 求求你了,谁来都好,有谁可以把我弄出去吗? 44.星星点亮了世界 十二月初,还没有冷气团的气温并不是太低,但也足够让入夜的地下室缠上一阵阵的冷意。 搓搓手臂,我转开保温瓶想要喝点温水,却沮丧的发现里头早已没有剩下半滴水。 肚子应景的咕嚕叫了起来,指针早已走过了七点,外头依旧静的恍若世外桃源。 若这里真是世外桃源也罢,但偏偏这里是裹着一层灰尘及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仓库。 不过幸好仓库的灯还是亮着的,若一切陷入了黑暗,那我大概也没办法冷静的坐在地上等待──会先绝望的不知所措,然后想起许多鬼故事自己吓自己。 起身,我再次拍了拍门板,用着已经没有力气的声音问了句「有人在吗?」,就算知道这时候学校大概该走的人都走光了,但于情于理还是时隔一段时间就拍拍门板,赌看看会不会有那么一个凑巧。 我今天应该要去补习班补考的,算了算时间也超过了快一小时,华昍应该发现了吧?发现我蹺掉了补考。 在他没看见我后,是不是会打电话给我呢?望着依旧没有讯号的手机,他就算打了一百通,我也接不到半通电话。 所以我会怎么样?平常不会有人来戏剧楼,我会不会就这样饿死在这里? 不会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回想到一开始,这扇门是怎么被反锁的? 绝对不会是自然的被关上,就算被关上也至少能撞的开,但是经过刚才我耗尽所有力气去拿着工具撞门,发现这不仅仅是被关上这么简单。 也许在这扇门的背后,已经被人用东西堵住了也说不定。 被人?我皱起眉头,对于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意外。 也许这是有人恶作剧,想要把我关在里面吗? 那那个人是谁?我来到仓库前,社团的人都已经走光了,会是谁呢? 「……温海澄!温海澄你有在这里吗?」 脑海中一个人影正要呼之欲出,却被一个闷闷的声音打了散,我竖起耳朵,惊讶的看着那扇门,疑惑着是不是有人正在外头唤我的名字。 「温海澄你在这里吗?」 像是在印证我的耳朵还没有失去功能般,那声音又更清楚了些、也更靠近了些。 「这里!我在这里!」 确认不是在做梦后,我站起身来猛拍着门,一面敲的咚咚响,一面大喊着。 我就在这里,请不要离开,请来、找到我。 先前的冷静早已荡然无存,我害怕着这得来不易的一丝希望就这么消逝,因此更加用力的拍着门板,用着乾哑的嗓子喊着,急迫的心情让心脏越跳越快,嘴唇颤抖着,激动的心情逐渐淹没了自己。 「该死,是谁那么没公德心,把门口堆的整个都是杂物啊?」 是华昍的声音! 门外开始传来搬动东西的声音,又沉又重,我听着这些声音,终于松了口气的跌坐在地上。 我得救了。紧绷的脑海中只剩下这四个字,摀着胸口,我把脸埋在双腿间大口换气,彷彿溺水的人被救上岸一样。 说不慌张吗?在这等待的过程中,一分一秒都是一种煎熬,手机没有讯号、没有网路,在无法取得任何外界联系下,我能做的只有乾等,等着看看自己是不是够幸运,可以被找到。 这样看来,我还是幸运的吧? 喀擦一声,门锁被撬开了,我靠着柜子半瘫着,眼见那紧锁的门渐渐被打了开。 再打开一点……再开一点就好,是不是再开一点,我就可以看见华昍那张带着焦急的愁容? 「海澄!」 终于,门被完全的推开,华昍高大的身影瞬间佔满了视线,我仰头望着他,那一双深潭的眸写满了深深的忧心,而在视线交会的瞬间,那一抹忧愁如云烟般消散。 「你还好吗?」 他蹲下身来与我平视,紧皱着眉头问了句。 但我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想告诉他我很好、我没事,想开玩笑地告诉他:我人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然而我的舌尖品尝到了苦涩,话语还未说出口就已经随着唾沫嚥回咽喉。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我紧抿着唇将自己的手搭上,一触及那一掌心的温热,心中的空泛被猛烈的酸涩填满,乾涩的双眼涌起了湿润──就像是浪潮一般,我被冲刷上了岸,而在岸上接住我的,是一如既往的他。 于是他再一次地接受了我,再一次的将从高处坠落的我接了满怀。 「没事了。」 他温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宽厚的手掌一下又一下的轻拍我的背脊,我呜咽着,在他的怀里。 「现在都没事了。」 「我在。」 那一句我在,又再次让眼泪氾滥。 这时的我才明白,原来我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么坚强。 我其实,真的很害怕。 于是我揪着他的领口,靠在他的身上,在他无声的安慰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没来补考我就觉得奇怪,你不是那种会翘课的孩子,结果今天居然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电话还都打不通。」 「后来我想到你们今天是社团课,所以我就问了芷苓,芷苓说社团不可能留到那么晚,为了确认还打了电话给孙柔依。」 「后来孙柔依有说你好像要去仓库找东西,不过这时候应该都要离开了才对,只是你没有来补习班就很不寻常,因此我只好自己跑一趟。」 车上,华昍嘮嘮叨叨的说着事情一连串的经过,我沉默着,啜饮他帮我准备的热可可。 在回补习班前,他先带我回了趟办公室,说是要替我压压惊,所以泡了壶热可可给我。 『这温水瓶以后给你用,你不是生理期来会不舒服吗?我办公室会放芷苓之前准备的热饮,你要是有需要就来找我。』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海澄,你今天还可以写考卷吗?还是我先送你回家,你之后再补?」 停红灯的时间,华昍转过来问我。 「没关係。」微微一笑,我说:「我好多了,还可以写考卷。」 「真的?不要勉强,生命只有一个,考卷有很多张。」 好冷,这什么冷笑话吗? 唇角不禁失守,我笑着睨了他一眼,换来他的一弯新月。 「看你这样子是真的能写考卷,我就不囉嗦了。」 车子慢慢驶进了巷子内,滴滴的倒车声后,他顺利的将车子停进停车格里。 「下车吧,我请芷苓帮你准备了一些点心,你应该什么都还没吃,先去吃完了再上来写。」 听见这番话的我又是一愣,有一股暖流包覆了心,让我瞬间又有了哭泣的衝动。 沉默的下了车,我关上车门,跟着他一前一后的走向咖啡厅。 在他推开门前,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拉了他的衣襬,华昍停下了脚步,微微回过头来看,与我的视线交会。 「那个。」抿了抿唇瓣,我吶吶的开口:「谢谢你,老师。」 于是他笑了,点亮了夜空,点亮了我的世界。 「不客气。」 在那一口白牙下,他温沉的嗓音轻柔的溢出,听在耳里是说不出的动听,儘管只有三个字。 但却比任何的歌声都要来的好听,大概是因为,那是他说的话吧? 45.日有所思 「谢谢你,老师。」 他笑得一派爽朗,微微皱起的眼角溢出了满满星光,他向我伸出手,轻轻牵住。 我看着自己被他牵起的手,心脏开始奔腾了起来,脸颊不争气的泛起红,睁着眼凝视着他。 「不用多谢。」 他的指腹在我的脸上摩娑,温儒的嗓音饱含着蜜意,俊俏的脸稍稍靠近,彼此之间缩短到了曖昧的距离。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最后一个音落在头上,轻轻的、悄悄的,像是羽毛一般搔过心口,痒痒的,又令人着迷。 「老师……。」 一声老师含糊在嘴中,华昍又更靠近了些,带着迷人的笑意。 于是我坠入,尔后堕落,直到深陷情泥。 「你看。」 紧紧握着我的手,他空着的手腾空拿出了一个天鹅绒的盒子,看起来典雅又高贵。 对上我疑惑的视线,他轻轻揭开盖子,随着阳光的折射,一枚闪闪动人的戒指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这是……。」 我惊讶得合不拢嘴,酸楚及满载的欢愉淹没了理智,他为什么要拿出戒指?是要……给我的吗? 「我爱你,海澄。」 天上的星尘为什么会羞愧的闭起眼?大概是因为最美的尘光都尽收在他的眼眸中,浩瀚、又闪亮,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当他说出了爱,我彷彿置身在名为幸福的河流中,冰凉的水沁人心脾,无与伦比的快乐及感动叫人沉醉。 「我也喜欢你,老师。」激动的情愫让喉咙都乾哑,我迎向他眼中的光芒,颤抖着唇、一字一句的说着。 「嘘。」 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唇瓣,他诱惑似的哄着。 「叫我的名字,嗯?」 冰凉的戒指套到了我的左手中指上,昭示着我正一步步的被套牢,心甘情愿的。 双手搭上了他的肩,我将我自己交予他,而他接纳着我、完完全全地。 「华昍。」 我听见我的呢喃,饱含着爱,轻轻闭上了眸,我任由自己醉入最嚮往的怀抱,紧紧依偎着,捨不得与这温热分离。 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吧? 滴滴滴、滴滴滴……。 清晨的闹铃恼人的在床头柜闹着,阳光穿过了窗帘,掀起了一室清亮。 挣扎着抬起眼,我迷糊的伸出手,先按掉了闹鐘,接着无神的瞪着已经亮起的天花板,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原来是梦吗? 轻轻一笑,我抓起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在厚重的被子里叫嚷了起来。 天啊!我怎么会梦到他呢!还是梦到他跟我告白! 我蹬着被子,胡乱地在床上滚着,直到差一点掉下床才停止了这举动。 好害羞,但是又好兴奋,这是什么感觉?甜蜜?我觉得自己的心脏胀的快要炸开,满腔的喜悦及激动灌满了身上每一处的血液。 直到妈妈在房门外大喊着要我起床、快点来吃早餐,我才摀着胸口,压着突突乱跳的心脏,一估溜的爬起来洗漱。 四十分鐘后,我穿着一身制服,迎向了期末的第一束阳光。 「所以你上星期五被关在仓库?我的天啊,到底是哪一个丧尽天良的疯狗啊?真的是会下地狱耶!」 「你小声一点啦,超级大声耶。」 「怕什么,反正那些人都那么嚣张了,我这么大声也是刚、刚、好而已!」 阻止不了柔依的气极败坏,我摸摸鼻子,转身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另一件事情。 「我管你做什么梦,你做什么梦都可以,重点是那个王八蛋兇手……等等,你刚刚说你梦到什么?」 果然,八卦是没有人可以抵挡的,柔依一开始还嘀嘀咕咕的碎念,后来当她听清楚我说的话后,仓库的事情直接被她拋诸脑后,抓着我开始拷问着梦境内容。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果然是这样啊……不过他也太暖了吧,热可可是哪一招?超级、浪漫!」 柔依一脸羡慕的说着,「他」已经变成我们之间称呼华昍的代名词,就怕不小心被有心人给听了去,进而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浪漫吗?」我回想当日的场景,只感受到了一阵寒意:「我真的不敢想像,要是他没有来,我现在会不会安然无恙。」 毕竟隔日就是假日,学校理所当然不会有人。 「所以说到底还是那个该死的疯子阿,到底是谁,该不会就是那位吧?」 眼角馀光瞥向一旁,柔依挽起袖子,一副要去找人清算的样子,却在她口中的「那人」转过来四目相对后,又假装无视的转移视线。 「疯女人,真的是疯女人。」 喃喃地碎语,柔依背对着走过来的薛可薇,满脸的不满及厌恶。 「社长,你还好吗?」 甜甜的嗓音尖声响起,人还未到,声就先来,薛可薇抱着满满的担忧踏步而至,一双眼眨呀眨,似乎想要把自己的眼球给眨下来。 「可薇听说上星期五社长被关在仓库了,怎么样?没有受伤吗?」 语调中饱含着忧虑及焦愁,她伸手想要拉我,却被我轻轻避开。 「不劳你费心。」淡淡地看着她,我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消息这么不灵通?现在才收到吗?那你的线报可要好好更新了。」 「社长您在说什么呀?」歪着头,薛可薇无辜的摆出娇弱的姿态:「可薇怎么会很早收到消息呢?是刚刚才听说地,可薇只是想要关心社长而已。」 撇了撇唇,我笑了笑,满是嗤之以鼻。 「好了,不要再自导自演了,整个社团除了你,还有谁会做出这种垃圾事情?」 于是我看见薛可薇咬紧下唇,泫然欲泣的模样。 「哭吧,我猜你下一秒会泪奔而去,然后跑去找你的支持者,说你只是想要关心却被无情抨击,还被误会是兇手,我说的对吗?」 一瞬间,她倒是忘了哭泣,也许是在想着要如何才能解套,但最后也只是抽抽噎噎地在我面前落泪。 「我真的没有,社长你不要误会可薇……可薇根本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仓库的门反锁,甚至外面的东西还倒下来压住……。」 「欸,薛可薇。」 听见她梨花带泪的哭诉,我不禁气笑了。 「我从头到尾都只有说,我被反锁在仓库,请问你是怎么知道外面还有东西压住的?」 她怔愣了一秒,接着哭得更加喘不上气,她一面大口大口地呼吸,一面稀哩哗啦的流着眼泪,嘴里嚷嚷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简直吵得要把天花板掀翻。 「好啦,闭嘴了,不管是不是你,你都没有必要呼天抢地。」 柔依不耐烦地转过来,露出我前所未见的狰狞表情,就连说话也不像平常的她。 「人还活得好好的,没必要哭得像是办丧事一样,走开走开,要练演技去旁边练,我们这里要做其他事情。」 炸了锅似的,在柔依极为不客气地说完这句话后,那群观望的拥护者瞬间蜂拥而至,一面投以指责的视线,一面哄着他们的娇贵公主离开这里。 当他们一个个离去,我不禁兴起了想要肃清社团的念头,这样的环境实在是太糟糕,让人完全提不起精神去做正事。 「社长。」 揉着眉心,我抬眼看见其他干部及社员,他们的眼中写着忧虑,抿着唇似乎是在想该如何说出下一句话。 「我没事,不用担心。」 「我们永远挺你!」 总务组长红着眼眶,握着拳头向我喊了这句话,不禁让我错愕了一下,接着失笑。 「那学妹算什么?敢这样欺负我们社长,真的是天理难容!」 「对阿对阿,仗势自己看起来漂亮就欺负人吗?明明社长最漂亮了!她看起来全身上下都超假的!」 「真的是以为自己是公主吗?看她那个样子就讨厌,尤其她吵着当女主角结果都演不好,好想要把她换下来。」 于是干部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了起来,越说越激动,甚至还有人开始爆起薛可薇的料来。 说她在班上也会指使别人做事,或是把别人踩在脚下欺侮,遇到喜欢的人就会巴着不放,嗲声嗲气的把人哄得服服贴贴。 所以她也并非真心喜欢华昍,只是因为看上了他,所以才想将他收拢于掌心。 话语间,我明白了这项事实,这让我想到了以前的皇帝坐拥三千佳丽,薛可薇是想要当现代女皇帝吗? 原来她比我想像中的更加噁心,儘管这七嘴八舌中,分不清哪一些是事实,而哪一些是加油添醋,但我坚信话语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跡可循。 「社长,以后她要是在明目张胆的欺负你,我一定会帮你出气!」 「对!也算我一个,忍气吞声只会让她更加嚣张,而且凭什么我们要让她欺负?当我们是没有脾气的吗?真是气死我了!」 望着这一群义愤填膺的人,我感激的走上前,一个一个抱了他们。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在他们真心诚意的鼓励下,我感激地向他们说道,心口被温暖填满,好似都不怕未来可能会有的险恶了。 而这一起仓库事件,大家心知肚明始作俑者是谁,即使当事人不承认,也没办法抹灭所有人对她的反感。 因此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下,我们迎来了寒假,走过了春节,悄悄的来到了下一个学期。 下一个学期的到来,正式昭告着公演日期的迫近,每个人都上紧了发条在努力,偏偏团队中若是有老鼠屎,只会坏了这一锅好粥。 而这颗老鼠屎,偏偏又超级大颗。 简直要人不要活了。 46.我爱你,就足够了 公演日子在即,社团开始变的紧绷,无论是演员、幕后的工作者、服装组、道具组,都一个个绷紧了神经,只为想要演出最好的那一幕。 就连薛可薇也罕见的没有多找碴,只是偶尔会露出不耐烦的疲态,哄的身边的人一个个捶肩端茶,恍若在伺候一国公主。 只要不影响到所有人的进度,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睁隻眼闭隻眼,但偏偏,她也许是认为这样的日子太过枯燥,因此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只要想要做出坏事,眼珠子就会放的特别大,一双眼咕嚕嚕的转着,仔细的凝视每一个死角,似乎就想要从中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坏事。 「可以休息一下吗?」 就如同现在,当所有人都在马不停蹄,她却是微微蹙眉,双手按上心口,台下的人刷的一声将目光落在我及她身上,探询着。 「我不太舒服。」 这已经是今天排练以来第五次喊暂停了,我不耐的想要开口,却被指导老师先一步说话。 「同学,你要是真不舒服,麻烦你回去休息。」老师严肃的说道:「身为一个演员,该有的态度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你又是女主角,这么任性的态度会想要让我把你给换下来。」 薛可薇僵在原地,连带着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指导老师是一位资深的女老师,平时总是笑咪咪的,从不见她发脾气,就算有演员出了错误,她也是耐心的一再提点及传授,因此所有人都对她又敬又爱。 「你不要以为公演日期快到了,我就不敢换主角,我告诉你,我心中自有可以替换的人选,而且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会比你这不像样的态度来的好。」 因此她这样生气的样子,我们都还是第一次看见,不说高一的社员有多惊讶,就连二年级的干部们也都相继愕然。 能把一位从不发脾气的老师惹到说出重话,这大概也算是薛可薇的另类里程碑? 「我知道了,老师。」抹了把脸,薛可薇微微颤抖着唇,眼眸中流转出了哀求:「我不会再犯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有了老师这番话,她倒是安分了许多,硬着头皮也将这次的排演给排完,才总算让有些落后的进度补了上。 所以为什么不好好做事就好?非得要大家说出不好听的话? 还是她喜欢被骂? 「我看她那样子虽然超级超级不开心,但是老师讲完我就觉得她像个小丑一样。」 华昍的办公室,我舒服地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热可可,嘰哩呱拉的说着社团发生的事情。 华昍就坐在他的位置看着书,偶尔抬头应个几声,有时还会打岔我问一些问题,然后笑笑着回应。 「你这学期没她的课了对吧?所以就不用再看到她了?」 「嗯,就是这样。」 我悄悄的闭上嘴,打量起他认真的眉眼,他的头发一如既往的带着凌乱,眼镜底下的双眸低垂着,挺立的鼻与紧抿的唇,看着看着,我不禁神往。 不知道他那张性感的唇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我想起我曾梦过他的那一幕幕,他的五官在梦里似乎清晰过头,才能无时无刻扰了我的心神,每当我回想起,心脏就会无法控制的碰碰乱跳,脑子也逐渐变的混沌,大小角落都是他的身影。 他荼毒我真深,深的我无法自拔,只能放任自己堕落。 我塞了一颗糖果到嘴哩,清甜的糖香化开,我满足的瞇起眼,瞥见一旁的手机亮起,上头写着您有新讯息的提示。 【柔依:澄澄你在哪?紧急事件!快看这连结!&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gt;<a href=" target="_blank">】 我疑惑地点开讯息,按下了连结,网页带我到了黎星高中的黑特网站,而那一篇贴文的一行大大写着:有卦吗?听说有男老师在跟女学生交往? 我心中一顿,忙不迭地往下看,字里行间中隐晦的说着,有一位堪称xx界的权威男神,似乎与女学生有过于密切的往来,请问这是真的吗? 而底下的留言区像是炸了锅一样,开始有人揣测,有人蹲点,有人高喊着似乎知道是谁。 而让我心中泛起更大不安的,是一则留言。 【庄翔:不会是在说自然科的某人吧?大家高喊好帅的不就只有一位吗?还有那女学生是不是某社社长?哎呀我做梦梦到的,我梦醒了,大家自便阿。】 偏偏他的按讚数及回应最高,因此也被推到了留言的最顶,随着大家越讨论越烈,我的心彷彿坠入了冰窖。 不行,这样子不行,会害到华昍的。 抬头覷了桌前的他一眼,我喝空了早已凉掉的可可,起身把杯子洗乾净后放回架子上。 「怎么了?」他似乎感到困惑,以往我都会在他这里待到午休结束,而现在午休才刚进行到一半,我便急于离去。 「我想到有一些事情没有做。」乾笑着,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给他:「今天就先回去了,老师再见。」 顶着他疑惑的视线,我转开门把,张望后确认四周并没有人后,赶紧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澄澄,这里!」 拐了个弯,离开了办公室区域,我听见柔依的声音在角落轻轻喊着我,因此循声过去跟她会合。 她的小脸皱成了包子,看到了我后松了口气,却又在下一秒蹙起眉,抓起我的手便往天台走。 「这该不会又是薛疯子做的吧?」 一到了无人的天台,我与她躲进了阳伞下,坐在沙发上讨论着。 「不知道,但这会扯到华昍……我不想要连累他。」 看见那则贴文,我第一个想法是华昍可能会因此被影响,这明明是我一个人的暗恋,是不可告人的事情,却因此可能让他陷入困境。 这对他不公平。 握紧了拳头,我的脑袋乱糟糟的,现在已经有人故意挑起了风波,摆明就是衝着我来,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而毫无作为。 可是实际上该怎么做,我却毫无头绪。 「怎么办。」 我与她相望,眼中所见皆是苦恼及忧愁,虽然没有被明确的起底,但是这些碎言碎语已经足够让人找寻,被彻底挖出大概都是迟早的事情。 「我看,我这阵子还是先不要去找他了。」 搓了搓手,我说道。 脑中闪过了他的笑,那张凌乱的桌面总是有他埋首的影,沙发前的茶几总有几颗糖,而架子上则多了一个杯子。 他说那是我可以用的杯子,只要我想要,都可以自己来。 看来这些都只是短暂的幸福而已,现在恍若惊弓之鸟,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在一瞬间抽离我的生活。 就如同此时此刻。 儘管捨弃掉这些会让我难受,但我更不希望因此而波及到他。 我不希望,他有一分一毫的闪失。 我承受不起。 随着黑特网上那则贴文的瀏览数越来越多,我走在路上似乎都能听见认识抑或是不认识的人讨论着,这一切都让我好想要尖叫,要他们都闭上嘴,能不能不要再挖下去了? 恐慌使我失去了心绪,我明白自己在赌一场属于潘朵拉的爱恋,是禁忌的、不可告人的,而如今盒子似乎就快要被一群人用尽所有方法撬开,当盒内迎来阳光的霎那,我也将如同见到光的吸血鬼般灰飞烟灭。 我主动闪避起华昍,就连在补习班也害怕见到他,就担心是否连看似安全的补习班内都含着邪恶的眼,正准备要将我与他的互动给公诸于世,得意洋洋地揭开一切。 「你最近比较忙吗?社团是不是很忙?」 就连华昍扔来这一句问句,我都只能含糊着顺应他的话,跟他说,是,我真的很忙。 他只是看了我很久很久,久的我差点就要告诉他为什么,但我没有,因为他在下一秒把视线移了开。 我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也泛起酸涩。 对不起,是我擅自喜欢你,却又自私的推开你,把自己弄得心神不寧,害怕自己伤害了你。 即使你,根本不明所以。 在这次的公演中,女主角杨伊瑟对男主角孙諭说:「我爱你是千真万确,不能爱你也是无庸置疑,所以请让我离去,我会将这份感情连同自己一同锁进海底。」 我彷彿能懂伊瑟心中如巨浪般的疼痛,因此当我看见薛可薇排练时的表现,频频让我皱眉。 没有感情、没有张力,她演的只是伤心,而不是千刀万剐的痛。 「卡。」 这是第十次喊暂停,我丢下稿子,在一票人的注视及薛可薇的错愕下站上台,淡声说了句我来。 于是所有人就定位,与我演对手戏的演员收起错愕的情绪,示意可以开始。 「我爱你是千真万确,不能爱你也是无庸置疑。」 我听见我的声音比我预想的还要冷静,却带着一丝丝的颤抖,拳头鑽紧了衣襬,毫无费力的,眼眶中蓄满了泪花,稀薄却倔强,只愿意让它留在眼眶中,而不愿落下。 因为我想起了他,想起了他的脸,他的笑,他的温儒嗓音。 彷彿站在我面前的并不是社员、是华昍,而我正在对他告白,也对自己懺悔。 「……所以请让我离去,我会、将这份感情连同自己一同锁进海底。 「永不见光。」 现场静的连一根头发掉下都会让人惊醒,男主角忘了台词,仅是带着哀伤的眼眸凝视着我,我轻轻向后退,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他才恍然似的接下台词。 「天塌下还有我扛着,要是你、想要沉进海底,那我、也随你化为泡沫。」 他迫切的踏了一步,我摇摇头,足尖再次向后点。就这样就好,刚刚好,我能注视着你,而你回头就能看见我,这才是我们该尽的本分。 所以够了,不要再往前。 「你是我偏执的青春。」 张嘴,泪水终于划过脸颊,晶亮的泪珠被地心引力牵引而落,我恍若听见一声破碎的声音。 是水珠散开,也是心被四分五裂。 「老师,这样就够了。」 我爱你,这样就足够了。 眾人反对的挞伐,我承受就足够了。 你只要安全的活着,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47.心口的痛比划伤还疼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趁还能收拾残局前,赶紧把一切都导回正轨。 我的梦醒了,在霎那间,因此这些不该有的通通都要收起来。 让所有的梦都回到深夜,让所有事情都回到正轨。 我是如此天真的想着,独自一人舔舐着伤口,退回到自己该待的位置。 「社长。」 不知道是谁鼓了第一下掌,接着如雷般的掌声让我大梦初醒,抹掉了脸上的泪痕,我微微一笑,接受了所有人的欢呼。 走下台后,指导老师给了我一个讚许的笑容,随即要大家自主练习,并排定下一次的验收时间。 我坐在一旁喝着水,薛可薇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叫了声社长。 我抬头看着她,没有多做回应,而她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嘴角噙着令人不寒而慄的笑。 「社长的表演真的让人动容,可薇也真想要学学。」 薛可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萤幕,朝我露出一个怜悯的笑容。 「只是可薇恐怕学不来?毕竟社长看起来……像是亲身经歷似的。」 手机萤幕转向了我,我看见了那则打乱我生活步调的贴文,那一瞬间,我懂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你不要拿华昍来做文章,垃圾。」 咬着牙,我瞪视着她满是不在乎的脸,薛可薇的笑容瞬间张狂了起来,她仰头大笑着,像极了展开翅膀的恶魔。 「可薇可是什么都没有说阿,社长,你的反应真的太太太太太让人起疑了!」 她笑得眼角都渗出了泪,彷彿在她面前的我是个可笑的存在,我再也受不了的站起身来,一语不发的想要离开这里,离开有她在的空间。 我怕我会窒息,或是失控将她弄到窒息。 「你怕了?」 她格格的声音尖锐又刺耳,旋即化为一声叹息,在我掠过她的瞬间,她冰凉的手指抓住了我的后颈,硬是将我给拖了回去。 「你是怕,李老师被开除?还是你会因此背负骂名?或是……两个都怕?」 被她这么掐着,我只能以僵硬的姿势看着她,被掐住的感觉真的很糟,像是任人宰割的动物,只能被动着等死。 「垃圾,你要就针对我,不要动他。」 薛可薇轻蔑的笑了,像是我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她再次用力地掐紧我,狠狠的将我丢回沙发上。 「针对你吗?好啊。」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美工刀,喀拉喀拉的推出刀片,锋利的刀片在灯光下折射着寒光,映照着她狰狞的脸。 「不用害怕,社长。」 她抓住我的手,我奋力地想要挣脱,却被她用踩着高跟鞋的脚给踹了回去,痛得我眼冒金星。 「痛的不会是你,你只需要承担后果就好。」 我还来不及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当我眨掉因痛而泛起的泪光后,在我面前的薛可薇收起了刺眼的笑脸,转而变成一张木然的脸,接着她高高举起美工刀,用力地往自己的手上划了下去。 「阿──」 我与她的尖叫重叠,她一面病态的笑着、一面尖声大叫,凄厉又让人感到恐惧,随着这一声声的叫声,她的美工刀又划在了自己的脸上。 疯了,她疯了! 我伸出脚踹开她,而她应声而倒,一阵慌乱间,我听到了不远处的人群闻声而来的脚步声,来不及管那么多,我慌慌张张的抢过她手上的美工刀,防止她再次伤害自己。 但这才是我最愚蠢至极的地方,当我夺过美工刀时,她哭花了妆的脸上泛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接着更大声的哭泣,甚至还开始浑身颤抖,彷彿她的面前站的是一个杀人犯一样。 而她装作恐惧的对象,正是拿着美工刀的我。 「澄澄!」 柔依的一声惊叫让我回过了神,于是我看见了眼前的所有人正带着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等等,不是我……。」「社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的梨花带泪,身上的伤痕累累;我的呆若木鸡、手上拿着名为凶器的美工刀,眾人的眼神来回打量,接着矛头全都指向了我。 「我不过是、想要学习,你怎么能、怎么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顶着所有人的挞伐目光,我心中的积怨再也忍不住,垂下来拿美工刀的手,我仰头大笑了起来。 「我才想要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爱谁到底关我屁事,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麻烦?我就只想要好好过生活不行吗?你到底是哪根葱,为什么要来扰乱我的生活?你到底凭什么? 「你们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兇手吧?如果我说不是呢?你们有谁相信我吗?」 他们的沉默使我更加的厌恶眼前的一切,我举起美工刀,所有人都倒退了一步,眼神都变得警戒。 「知道薛可薇的伤痕怎么来的吗?」 我高高举起自己的手,以及美工刀,在柔依变了个脸、扑上来阻止前,举着美工刀的手重重落下,一道刀口划在了我的肌肤上。 好痛,但这些都不及心上的痛,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失控,但我怕清醒后的我会为了自己没有出一口气而后悔着,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想,全都凭着心中的一口恶气来一吐为快。 当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气,薛可薇的脸呆若木鸡,我扬起了笑容,又往自己的手上划下去。 「看,就是这样,然后下一秒尖叫哭泣,把你们这群偽君子给吸引过来,好让我成为眾矢之的。」 双手颤抖着,疼痛麻痺了我的思考,我卸除了所有的面具,做回最原始的自己──她如何对我疯,我就怎么疯回去。 「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好了。」 用力眨眨眼,感到有些头昏,我扔下刀子,渗着血的手臂举起,随着我的动作,所有人的目光跟着移了过去,在看见天花板上的东西后,薛可薇倒吸了一口气。 「对,这里有监视器。」我露出了鄙夷的表情,说道:「我会把监视器录像公开,到时候再来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柔依扶住了我没有受伤的那一侧,带着我离开这一群噁心的人类。 「你们这一群偽君子,真的是噁心至极。」 不知道是谁通报了教官,在我艰难的走到休息室进行包扎后,教官的哨音传来,接着是一群混乱的脚步声。 「同学,能请你说明一下情形吗?」 我嘶了一声,因为柔依正在帮我清理伤口,她说幸好伤口不深,又喃喃着为什么我要那么不爱惜自己。 「教官,我们事情发生的那里有监视器,我想要申请调监视器影像。」 喝了口水,我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稟报教官,也向教官提出了监视器的影像请求。 得到了教官的应允后,我老实的道谢,并目送着教官离开休息室,他离开前也叮嘱我赶快去医护室包扎,而我则是说了声好。 「我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柔依气鼓鼓的拍了下我的大腿,痛得我哀哀叫了起来,一面向她投以哀怨的视线。 「痛啊!我当下真的是被气昏头了嘛!」 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我看着自己被包起来的那隻手,柔依的手还真的很不灵巧,包扎都可以弄得歪歪斜斜,看得我好想要重新包扎一次。 「真的是……以后不可以在这么做了!我还以为我的心脏要停止了。」 柔依的咕噥被碰的一声开门声给打断,她看向我身后的门,而我用探询的目光问她我背后是谁。 只因为根本不想要动全身上下任何一根寒毛,只要稍微动了一下,受伤的手就会开始抽疼。 柔依站起身来,拍了拍我没受伤的那隻手,接着掠过我出了休息室,顺手关上了门。 「所以是谁站在我后面?」 困惑的皱起眉,我不耐的询问。 「是我。」 记忆中的温柔嗓音参杂了不明的情绪,轻轻两个字,瞬间勾起了我所有的思绪。 我说要推开,他却靠了上来,彷彿在嚷着,不要离开。 他走到我面前,没有坐下,而是蹲了下来,视线落在了我那被包扎到丑丑的手臂上。 华昍一语不发,伸出手,轻柔地将纱布一圈一圈地拆开,最后露出了怵目惊心的伤口。 他拿起一旁的医药箱,重新上了药,偶尔指尖刷过了我的肌肤,微温的触感逐渐烫伤了我的胸口。 一股酸涩的暖流逐渐包围了我,在这静謐的氛围下。 他的手很巧,至少比柔依包的还要漂亮,包扎完成后,他垂着眉眼,看着那隻被他包过的手。 接着他抬起头,深沉的眼底映照着我的影子,我看见了自己,而他也看见了我。 「很痛吧。」 没有问句,是一句肯定,看着他的双眼,我扯起了笑容,双眸瞬间积满了泪。 「嗯。」 痛啊,很痛。 痛的是,心上宛若被刀割过般的痛,比起手上的伤口,当我决定要自己黯然神伤时,那一刀又一刀简直让我生不如此。 我还是做不到。 做不到将你推开,做不到安静的喜欢你,做不到让一切回到原点。 因为即使我跑回了原点,你依旧站在那里。 而我依旧会,爱你。 48.人群效应 「你不问我为什么弄成这样吗?」 华昍说要送我回家,不让我去补习班写考卷,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下来。 流淌着轻音乐的车内,华昍一语不发,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不问。」 他淡淡地回答,眉眼从未离开前方的路况。 「你想说自然会说。」 华昍没有这么冷淡过,至少我没有见过,在这跟他相处的一年半以来,他总是带着弯弯的笑,眼神含着光亮,唇角笑意味减半分,说话也自带一股活耀的气息。 这种平淡如水的回应及面容,我都还是第一次见到。 因此我移开了视线,不再多说一句话,任由自己处在这彷彿没有在流动的空间中。 家门前的巷子转眼就在眼前,他一样停在了老地方,我一样解开了安全带,却不小心碰到伤口,轻轻的倒抽一口气。 华昍听闻我的气音,整个人转过身来,眉头深锁,淡淡地叫我坐好别动。 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从驾驶座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座的位置开了车门,率先帮我拿出背包,接着扶着我下车。 原本要跟他说,我可以自己来的,但接触到他深潭般的双眸,那句话瞬间缩了回去。 「伤口记得不要一直碰水,不要太激烈去做大动作,好好顾好伤口,家里有药记得定期换。」 一口气交代了所有事情,华昍顿了下,眼神终于看向了我,与我四目相对。 「还有,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他开口,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叹息,他抿了抿唇,再次望着我的手臂。 「没有人值得你这么做。」 我回到了家中,忍着疼痛将自己好好清理了一遍,接着坐在床沿,盯着手上的伤口发着呆。 现在回想当下所发生的事情,我也觉得自己实在太过于衝动,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可以拿着美工刀果断地划伤自己?想来都觉得当下是疯了。 这也许是人的反射动作?理智线断裂时虽然没有听见「啪」的断裂声,但也足以让自己做出失去理智的举动。 我拿起手机,看见柔依除了传来担忧的讯息外,也贴了一个连结给我,我点了进去,依旧是那促成整件事情的黎星高中黑特网,不一样的是,这则贴文的风向大逆转,甚至将薛可薇的恶行恶状全都爆了出来。 【惊天动地大八卦!高一清纯妹私底下是个超级绿茶! 学校有一个会用自己的名字来称呼自己的妹子是个超级公主,专门卖手摇饮的,最夯的產品是又甜又腻又是劣质茶叶的绿茶,我是没喝过啦,但是看超多人在喝的,好好奇这味道,有没有人可以分享? 阿听说绿茶妹平时在班上真的会使唤人欸,当所有人都是僕人喔!长太丑还会被讥笑说是不是被卡车辗过,喔不是她自己说的啦,是她旁边的人说的啦,绿茶妹那么清纯可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 话说上次不是说有男老师跟女学生在一起的卦?那也是绿茶妹自己造谣幻想阿,真的是笑死人了,不要自己被老师拒绝就要杀了对方好吗?人家老师清清白白,被你泼一身脏水也真的很衰欸,帮老师qq。 最后一件事最夸张,绿茶妹公然拿美工刀威胁某社社长耶,自己像疯子一样割伤自己,还大哭大闹说是社长伤害她,哇我真的是大开眼界,到底是怎样的人可以精神分裂成这样? 好啦不要说我抹黑啦,监视器影像都出来了还想狡辩阿?当所有人都瞎了眼睛吗?真的是欠倒掉欸臭绿茶。 对啦我说的就是你,姓什么薛丁格的猫的那女的,你各位自己看清楚了阿,不要总是跟错车,要就跟我这班车啦,情报都对的绝对不会错啦,底下补充喔啾咪。】 就如同上次那则贴文一样,底下依旧是蜂拥而至的人,清一色全都在爆料关于薛可薇的恶劣行径。 【嘉惟:她就是仗着自己漂亮所以横行霸道阿,就是个霸凌者,妥妥的。】 【尚雅:真搞不懂为什么现在的男生都喜欢这种样子的,明明就超级假,却被拱的像是女神一样,瞎了眼是吧?】 而若是有帮薛可薇说话的,则是全都被冠上了「亲友团」的称呼,一起接受大批网友的洗版。 还没全都看完,我就受不了的关掉页面,心中感到一股厌弃。 这就是所谓群眾效应,在网路上,大家恣意地在键盘上敲打,有些人审视言行,但更多的是毫无顾忌地想打就打,彷彿因为罩着一层面纱,就好似不用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似的。 即使今日薛可薇的行径再过分,这样子的言论不就等同于变相霸凌? 是,我们这些先前被霸凌的人会想要出一口恶气,因为我们不应该如此无辜受害,那其他旁观者呢?啦啦队?加油团?看风向跟着发言的墙头草? 这现象畸形,但似乎又合理,在这一点的合理中又存在着不合理,站在不同的立场想这一件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人多、嘴杂。 我对她感到厌恶,因为她的所作所为伤害到了我,对我造成了影响;而我也不否认,当我看见这则贴文时,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好起来。 我应该要感到开心不是吗?她终于被揭开了所有丑陋的面目。 然而我只感到了空虚,还有一点悵然。 好像受害的我们,只是另一群恶魔,仗着正义而恣意的胡作非为着。 周末过去,星期一一到了学校,旋即感受到不太一样的气氛。 不认识的人正在交头接耳,彼此交换着眼神,当我走过,那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嘎然而止,直到我完全离开了,才又轻轻地飘出来。 恍惚间,一些破碎的字眼悄悄鑽进了耳朵里。 家暴、自杀、跳楼、送医、幸好没事。 「澄澄你来啦!」 一踏进教室,柔依大声的打了招呼,班上所有声音一瞬间停了下来,好几双眼睛一齐凝视着我。 不自然的不只柔依与以往相比显得大上许多的嗓门,还有那些沉默。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想到刚才一路走来大家的窃窃私语,有个直接告诉我事情有些蹊蹺,于是我直接了当地开口问了柔依,然后见到她探询的眼神。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同学们渐渐围了过来,彷彿这里有可狩猎的猎物,眼神中都带着闪闪的渴望。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路走来,学校气氛很奇怪。」 柔依拉着我坐到位置上,一旁的同学跟着靠拢,只见柔依深呼吸,嘴巴一开一闔,一字一句的说出惊人的话语。 于是我就像彩排好的剧情一般,愣住,接着沉默,然后是铺天盖地的不知所措。 「昨天薛可薇回家被她爸爸家暴,听说她后来闹着要跳楼。」 「最后她被强制送进了医院。」 在他人的耳语中,我知道了一些关于薛可薇的事情。 她爸爸长期酗酒,只要喝醉了,就会动手殴打她跟她妈妈,但是平时没有喝酒时,又会对着她们懺悔,也呵护有加。 她的家庭教育告诉她,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要尽全力去争取,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旁人的眼光,都要将为自己的目标而努力。 她曾经因为身材及长相被霸凌,于是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漂亮、变得成为大家口中的「美女」,然而当她真的走到了那一个位置,她的心态也随之变成另一个模样。 种种因素造就了我所看见的她,那一个会对人言语霸凌、关係霸凌,却夺得大家拥戴的那个薛可薇。 很可恶,但是可恶中带了可悲,她仗着自己的声势满足心中的缺憾,用极端的方式来博得爱,然而实际上的她,只是个孤零零的人而已。 「想什么?想的那么专心?我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乱糟糟的脑子被华昍的叫声给中断,我抬头,看着他带笑的眼眉。 「我在想薛可薇的事情。」 华昍挑起眉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抿抿唇,一股脑地将所有事情及我乱七八糟的想法给倾洩而出。 「所以你觉得,大家都因为这件事变成怪物了吗?就像薛同学那样。」 轻抿了口杯中的茶,华昍在我说完后拋了问句给我。 「大概是吧,我一方面觉得这样的变相霸凌不好,但一方面似乎又觉得会这样想的我很奇怪。」 他轻轻笑了出来,双腿交叠,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自己的下頷。 「你有没有看过一部韩剧叫《恶魔法官》?」 闻言,我摇摇头,华昍毫不意外的耸耸肩,起身走向自己的位置,刷拉一声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来。 我接过他递上来的纸,看了上面写的两行字。 「怪物不是被製造出来的,而是沉睡中的怪物,自行甦醒了。 只要,有一个好的藉口。──《恶魔法官》」 我半懂半疑惑的看着他,他说道。 「这世上的人类都可以做选择,今天他们选择让自己心底沉睡的恶魔醒来,成为跟薛同学一样的恶魔,那是他们的选择。」 「就像你可以选择不要看那些贴文,可以选择不要与他们一样,这也是你的选择。」 「所有的人类都是在选择下过活,同样道理,当人们抓到了一个藉口,就会紧咬着不放,综而言之,他们会选择抓着这个藉口变成了恶魔。」 咀嚼着他的话语,我似乎能知道华昍想要对我说什么。 「整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能阻挡薛同学对你做出任何事情,你也无法选择让大家不成为恶魔。」 「大家都是自詡正义,终归一句:那都是自己的选择。」 一阵沉默,空气中突然传来华昍微微地叹气声。 「不是都叫你从今往后什么都别管了,做一个只管自己的温海澄吗?」 恍惚间,他无奈的眉眼似乎与那一夜的沉静重叠,曾经他在昏黄的路灯下,同样带着这一抹疼惜,要我别再管了。 别管了,管管自己吧,自私点。 「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你打算怎么做?伤口还疼着吧?」 华昍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我包扎起来的手,问道。 我的选择吗? 「我不会原谅她,但也会放过她。」 「就到此为止吧,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49.空缺的女主角 在他的一席话,而我终于想通后,办公室内又回归一阵沉默,我突然想起那一日他的淡漠,于是抬起头,问了他一句。 「不过,你那天为什么对我那么兇?」 只见华昍带了点错愕的回看我,指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我?」 「对,你啊,你那天的脸就像阎罗王一样,超级可怕。」 他微微一顿,唇角渐落,最终抿成了一条线。 「因为觉得你傻。」 华昍的眼眸静的毫无波动,一双深沉的眼眸紧紧地凝视着我,将我带入另一个世界般。 「就算再怎么生气,你就不想想有人可能会心疼吗?」 心疼?或许我可以解读为,是你会心疼吗? 闻言,我不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微微低下了头,些许不甘的咬着唇瓣。 「我当下没考虑那么多……真的是太生气了。」 我气自己总是被她耍得团团转,我气自己让一个社团的气氛如此污浊,我气自己为什么明明可以偷偷喜欢,却被她架着要公诸于世。 在所有的愤怒堆叠及累积下,才会造成了衝动的局面。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 华昍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我面前,一把澄亮亮的糖躺在他的掌心,递了上。 「收下,然后快去忙吧。」 怀里被他塞了一兜糖,华昍说着。 我茫然的抬起头来,他的眼眸淡去了沉寂,覆上了一层微光。 「你们社团应该会乱糟糟吧?听说薛同学不是女主角吗?这下子是不是要换人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猛然想起公演的事情,我连慌忙回过神来,握紧了摺着光的糖,在他含笑的凝视下,匆促的跟他说了声再见,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关上门前,我轻轻一望,瞥见了他落下的唇角。 以及低垂下的眼眉。 「老师,这下子该怎么办呢?我们没有预备女主角,可是薛可薇短时间应该是回不来学校了。」 从华昍的办公室离开后,我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给指导老师,老师听完后,沉吟了半晌,接着说她思考后会再给我回覆。 简略的通过电话后,我回到教室,迎面就是柔依带笑的脸庞,以及满桌子的食物及饮品。 「这些都是什么?」 皱起眉,我看着自己桌上堆满了各种食物,其中还参杂了一张张的小卡,拿起其中一张来看,发现是社团的干部所写的内容。 「看看你做人多成功,你不在的期间,社团的人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一个跑来说要给你东西,喏,就是桌上这些,有些放不下了,我还收在我这呢!」 随着柔依的解释,我逐一看了一张又一张的小卡,眼眶逐渐泛热。 「大家都很关心你。」 柔依从身后抱住了我,脑袋轻轻靠在我的左臂旁,微微晃了晃。 「澄澄,你当女主角吧?」 「蛤?」 这什么突如其来的话?我把柔依从身后拨开,定定地看着她。 「我没有在开玩笑,对这角色最清楚的不就是你了吗?你想,我们社团还有谁适合演这角色?别说形象了,公演就快要到了,谁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么庞大的台词给背起来?」 柔依拉着我坐回位置上,一面细数着,一面握紧我的手。 「而且你上次的即兴演出大家有目共睹,丝毫不会逊色,而且你又是导演,大概是所有人里面对剧情最瞭若指掌的吧?」 「别闹了,这太荒唐……。」 「难道你希望公演取消吗?」 柔依彷彿质问的语调让我瞬间抿起了唇,她也闭起了嘴,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我不希望公演取消。」 良久,我叹了口气,说道。 「但是这个要求,我怎么做得到呢?只剩下两个月、不,扣除一些时间还不到两个月,你要我将所有剧本背起来?就算我真的对剧情瞭若指掌,很多的表情、语调、肢体动作等,真的不是一夕之间就能达成的。」 柔依点点头,表情诚恳。 「我知道,但你再想想看,你觉得,现在社团里面有人可以挑这大樑吗?」 我明白柔依的意思,柔依一定也懂我的焦虑,就像她所说的,我思及了所有剩下的社员、幕后工作人员,确实没有一个人是适合这角色。 「我还是得先问老师的想法,毕竟老师可能有……说曹操曹操到,我接个电话。」 才正巧说到老师,老师便打了电话过来,我一面滑开屏幕,一面走到外头接通了电话。 「海澄,你有意愿接女主角吗?」 「……蛤?」 补习班的吊扇在头上旋转,写完考卷的我望着它转过一圈又一圈,直到头昏眼花。 「所以你为什么要看到头晕?」 对座的华昍把考卷推给我,似笑非笑的问道。 「我在思考人生,人生好难。」 哀怨的揉揉鼻子,我抓过已经改好的考卷,又是一阵叹息。 「社团的公演,大家要我去演女主角,老师也问我要不要演。」 「那就去演啊。」 「……你说的还真轻松。」 嘀嘀咕咕的把头埋进考卷里订正,脑袋里一分为二,一半正飞快地想着该如何计算,一半正想着公演的事情。 社团老师那通电话,跟柔依说的相差无几,大意就是问我要不要当女主角,也说了跟柔依一样的理由。 ──除了你,老师想不到还有谁适合,而且你上次的表现老师很满意,再努力一点,把剧本背起来,我想就可以了。 「我真的做得到吗?」 「你做得到阿,你现在写得算式是对的,小心不要计算错误就好。」 ……。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 在算出来的答案旁画上井字号,我把订正好的考卷推回去给华昍。 华昍笑笑着接过,上扬的唇角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你就这么不看好自己吗?依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个会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孩子,所有事情只要没有尝试过,你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闻言,我噗哧一笑,仰头笑了出来。 「老师,你怎么好像比我还了解我自己啊?」 华昍无奈的捲起考卷,朝我的头轻轻一敲,不轻不重,敲得我心头轻轻一颤。 「我是认真的,你居然还笑成这样。」 他目光柔和,星辉点点散在他墨色的眼眸中,带了点无奈、也带了点认真。 「那。」 被他的目光所惑,我扬了扬唇,一句话来不及经过审视便溜了出来。 「我演,你要来看吗?」 轻哼的笑从他齿间流出,像猫爪一样,挠过了心口,掀起涟漪。 「好。」 华昍微微侧过头,灯光衬的他温柔又迷人。 像是蛊惑,那一字一句不轻不重,碾进耳里是说不出的好听受用。 「你演,我看。」 在他凝着笑意的脸庞,我一张嘴,便是让自己主动掉进圈套。 心甘情愿。 50.向你告白 夜里。 从他的笑容中潘然醒悟后,我把自己埋进了柔软的被子中,闷着声大叫。 我就这样开口把自己给卖了!因为他那抹勾人的笑!我……真是要疯了。 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出来江湖,债总是要还的,这可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对,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 映着床头的灯光,决心面对现实的我翻开剧本,深深吸一口气后,开始从头读了起来。 越往下读,我的心就越静,随着剧情的折转,主角们的情感流动,恍惚间,我好似见到了华昍的影子。 「同学,鞋带松了。」 他一张嘴便是浸了蜜的嗓音,微微弯起的眼眸,菱角分明的线条招来了不少视线,在他面前的,是红着小脸的女学生。 细若蚊吶的应了声,她靠着墙,轻轻蹲了下,指尖颤抖着打了结,再回过神时,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仅仅是一个结,就将两人的平行线紧紧交缠。 她再次见到他,是在课堂上,龙飞凤舞的板书,口沫横飞的叙述,抑扬顿挫的嗓子让台下的学生各个振笔疾书,她也不例外。 直到她的追逐着他的眼神被一双闪着光的眸所捕获,世界在那一刻静止,只剩下心跳在喧嚣。 唇角扬起,是挑起了谁的心思? 恋爱或许就是如此,酸酸甜甜,一个微笑就能飞天,仅是抬起了手,说了声「嗨」,就好似得了全世界。 他的一频一笑,可以牵起她的心神;他的举手投足,可以让她魂牵梦縈。 想念很深、烙印很痛,夜里是谁偷偷躲起来伤神,又在黎明升起时想起那抹笑容,因而再度踏上找寻爱的路途? 所有的幻想终究是会破灭,啟唇,唸嚅着什么,所有的话语都凝结在唇角,在他的眼眸里,她见到一样的星光。 与她无异的点点璀惨,却蒙上了一层遗憾。 他说,对不起。 她以为她是义无反顾,却发现是无法前行的双向奔赴。 磨人,却是捨不得,无法洒脱的拋下,最终只能两败俱伤。 于是她想逃了。 她再也给不起,也等不起。 你是我偏执的青春,也是我执着的禁恋。 往后,只要我爱你,就已足够。 读完了剧本,我重重的叹了口气,仰身将自己重新摔进床铺。 好难过。 眼角不知何时渗出了泪,指尖顺着抹去,我弯起了嘴角的弧度。 心中好苦,好涩,彷彿自己真的就是剧本里的女主角,深入其境的感受到她的挣扎、她的爱,以及她的苦。 原先剧本在订定时,是想要让这部戏有个好结局,或是开放性结局,然而在经过所有社员的讨论,以及老师从中调节下,这齣剧最后变成悲剧收尾。 他走了,而她也走了,背对背的彼此,终究是无法将心紧贴着心。 我不禁思考,未来的我们,或许就会如同这两人一般吧。 并肩却显得遥远,我们明明互相牵引,却是无法企及的羈绊。 思及此,我想,我一定能演出好这一个角色。 也或许并非演出。 只是如实呈现罢了。 「澄澄你休息一下,你看剧本看太久了!」 「当初是谁要我当女主角?我得赶快恶补阿,否则开天窗该怎么办?」 似笑非笑的睨了眼忧心忡忡的柔依,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要她不用担心。 「没事,我累了我会自己休息,你快去帮我验收其他人,快要总验了,让他们绷紧神经。」 社团内,随着公演时间的逼近,每个人逐渐收起了玩闹的神色,气氛逐渐转而严肃。 在薛可薇事件落幕后,整个社团总算比较像一个社团,而不是像个人秀,这现象倒是让所有人松了口气,也快马加鞭的将所有落后、或是需要补强的进度都补上。 我也不惶多让的,在每一次的休息时间,抓着剧本被稿,也在老师有空时不断去请教演出的技巧。 所幸,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上,就这样匆匆忙忙,一次验收过了一次验收,终于,公演的日期到了。 我终于,要站上那一个镁光灯聚焦的舞台上。 将自己剖开,赤裸裸的摊出自己的真心。 演出前,我穿着一身净白的制服,顶着已经画好的舞台妆容,走到休息室外吹风。 凝望着蓝天,我的思绪逐渐寧静,几朵白云抹在天边,阳光徐徐穿透,映入我的眼帘。 华昍会在台下,他会在贵宾席的位置,会在我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摀着胸口,我抿抿唇,感受到胸膛热得发烫。 一想到他坐在台下,用那双带笑的眼眸观看演出,我的心脏就不受控的加快了鼓动,脸颊也逐渐攀升热意。 「澄澄,原来你在这里,我们准备要开演了,你得要去准备!」 休息室的后门被推开,露出柔依一双眼睛,她走过来,拉了拉我的手,又紧紧的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知道你现在应该比较想要他来抱你。」促狭地笑了笑,她放开我,替我理平衣服的皱褶。 我无奈一笑,柔依挽起我的手,带着我一步步走回后台,一步步离舞台越来越近。 「走吧,去演给他看。」 布幕,缓缓拉开了。 「同学,考卷。」 孙諭的嘴角是一抹温存,如冬日的阳。 「同学,成绩单。」 他总是一弯笑顏,如高掛的新月。 「老师,你为什么总爱叫我?」 是谁带了点年少的期盼,蠢蠢欲动的芽想要破土而出? 「老师,难道你……。」 一样的弧度,一样的你,一样的日子,一样的岁月静好。 杨伊瑟那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于是调平了差一点失衡的天秤,两人在天秤的两端相互拉扯,或轻或重,总能配合得宜。 所有假象的平衡,都是为了蓄满勇气,在艷阳高照的那日,公诸于世。 镁光灯聚集在台上,我理当是看不见一片漆黑的台下,只专注于眼前的戏剧,专注的演出「杨伊瑟」,但我轻轻一瞥,却是精准的与他相对。 不是孙諭,而是与台下的他相对。 那一刻,所有的气息都凝结,闪耀的镁光灯似乎并非照在孙諭身上,而是照在我与华昍的周围。 太静了,静的像呼吸都是杂音,我徐徐的吸了一口气,定定地将那一道目光抓住,唇齿间的情感流淌而出。 「老师,我喜欢你。」 就在不知不觉间,我喜欢上了你,喜欢上你秀气的眉眼,喜欢上你温沉的嗓音,喜欢你每一次喊我、唤我。 「曾几何时,我开始追逐你,追逐着你的身影,追逐着你的笑容。」 「追逐着,我所不能碰触的你。」 如果,可以碰一碰你,那该有多好?好像这一切就不会是虚影,而是真实的你真的存在呢? 「伊瑟。」 在那满载着忧愁及遗憾的双眼,他啟唇,落地的是一句对不起。 我不禁想道,如果站在面前的人是你,是不是也会如此狠心的说了声抱歉? 思及此,唇角不受控的轻扬、又落,扬是因为自嘲,落则是遗憾。 以及排山倒海而来的心酸。 「老师。」 华昍就在台下,闪闪的眼眸静静的回视,不转、不移,就这么望着,将我的心给望出一块缺。 「你是我偏执的青春。」 晶亮的泪珠轻巧滑落,不带一点痕跡,只带走了千疮百孔的心。 你偷走了我的心脏,我也偷走了你的爱。 那一个不能说出口,只能永远埋葬的爱。 「只要我还爱你,这样就足够了。」 颤颤地扬起唇角,此时此刻的心脏像是被撕裂一般,喧嚣的叫着疼。 「我们,再也不见。」 厚重的幕落地,隔开了我们紧紧相连的眼神,如雷的掌声响起,放肆的拉回我的心神。 一张卫生纸偷偷塞进我的手里,我反射性的将脸上的泪痕给拭净,随着布幕再次拉开,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台前,向台下深深一鞠躬。 戏演完了,但谁的心思还在? 是我。 是无法抽离悲伤,也无法将心脏要回来的我。 「澄澄辛苦了!你好好在这里休息一下,剩下的我来打理。」 掩不住的兴奋跟欢快,所有人都卯足了干劲,七嘴八舌的聊着方才的演出,面各司其职的忙碌着。 而我则是被所有人强迫坐在安静的休息室,好好的休息,要我好好享受这全员给予我的特权。 推辞不住,我也就这么受了下来,一面摺着手边的衣物,一面放肆的放松自己。 我好想见他一面,现在就想要。 「澄澄,你看看是谁来看你!」 门外传来柔依惊喜的声音,门被她碰的一声打开,在她笑瞇瞇的将一个人推进来,高大的身影含着一抹无奈的笑。 「孙同学,还敢推老师啊?」 在他无奈的话语过后,门被柔依一面回嘴一面关了上。 我吃惊的望着他,直到他闷闷笑出声来。 「看到我有那么惊讶吗?我可是一直坐在台下观赏呢。」 华昍拉了把椅子坐下,眸里含光。 「我知道,我有看见你。」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漾出释怀的笑容,总觉得心头如释重负,好开心。 「你演的真的很好,我差点都要哭出来了。」 假装在眼角拭泪,华昍说道,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笑了出来。 「你好夸张。」 「哪有夸张,你不知道你逼哭了台下多少人,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杨伊瑟落幕了,她跟孙諭没有牵手,而是分道扬鑣。 但温海澄跟华昍的戏还在继续,我眨了眨乾涩的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老师,那些话可是对你说的,你知道吗?」 他的笑意凝结,眼眸闪过一丝不明所以的情绪。 我垂下眼眸,低喃了句。 「我喜欢你。」 51.偷偷藏起来 我听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满是不确定的呼吸、我与他的,交缠,静静地等待一个爆发的契机。 「海澄。」 轻轻的一声唤,好柔、好轻,怕话语将人碰碎了,所以才像羽毛般柔情。 我抬眼,看见华昍眼睫微歛,神情似是无措,我不禁哼笑出声。 唇角高高扬起,那一声笑让他抬起了头,眼眸倒映着对方的影子,他是怔然,我是妄笑。 「你……。」「骗你的。」 支手托腮,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微微窜起热意的耳根,被逗乐的笑出声来。 虽然,我好想要告诉你,我确实喜欢你,但是不行啊。 华昍,你再等等我吧,还不是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无论是我们的身份,还是我的资格,都还不足以跟你并肩。 看着他愣住的脸庞逐渐被唤醒,华昍的眼睛微微瞇了起来,似是想要对我发难,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整个人好憋屈,让我好想要继续欺负他。 「不过老师,我在排练的时候,真的是想着你排练的。」 我用淡淡的口吻告诉他,而他又闪过了一丝无措,好似他是正在被戏弄的良家妇女,而我是妻妾满室的员外。 「秘书小老师,你不要再糊弄我了。」 最后他抿起唇,满是无奈的举手投降。 格格的笑出声,惆悵的心情早已荡然无存,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一瞥,满是他无可奈何的温柔,笑着笑着,眼角偷偷渗出了泪。 这样就好,我们维持这样刚刚好的距离,我恰巧可以戏弄几句,而你正好可以接住我的胡作非为。 我用藏起来的喜欢,换来一点点的任性,对你撒泼,偷偷闹一点脾气,再稍稍的哄哄,从兜里拿出一颗你爱看的糖,交换一抹我喜欢的甜。 「老师,我这次没有糊弄你。」 清了清嗓,我伸出手,身体轻轻靠向前,指头点了点他的手臂,他的视线移转,与我的眼眸相会。 轻轻一触,像是春天的柔风,吻了娇嫩的的花。 「谁叫你长那么帅,社团老师说,想要有带入感,就把全校最迷人的老师当作对象,然后练习。」 眨着眼,我说道。果不其然看见他的眉角稍稍挑起,带了点沾沾自喜的骄傲。 「真的?」连语调都上扬,满是洋洋得意。 「真──的!」 讨好的笑了笑,华昍的表情从手足无措到松了口气,接着似有埋怨的横了我一眼。 「真是的,你胆子肥了是吧?居然敢拿我开玩笑。」 他越是想要装作一本正经,越是让我止不住唇角的上扬,我一面嘻嘻哈哈的赔罪,一面把休息室内的东西收好,摆出一副忙碌的样子。 你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心思单纯,忍不住就想要亲近,想要对你踰矩。 「这不是因为老师你跟学生没有距离吗?要是你臭着一张脸,我才不敢呢!」 拌嘴,玩笑,这些全都会是我们的记忆,我不知道会不会是唯一,但至少,我拥有过这段快乐。 只要还能站在你身边,无论身份为何、无论距离多远。 只要还能站一起,还能看见你的脸庞弯出一抹寧然的笑,就好。 「澄澄!要暑假了!我的天啊!」 连连惊叹的加重语气,柔依瞪着大大的眼睛,一旁经过的周靖轩因着这拔高的语调而顿了下脚步,皱起了眉头,抬手就是往柔依的额头拍下去。 「你真的很吵,放暑假前还不快恶补数学吗?小心没暑假。」 我放下手上期末考的笔记本,笑看着两个又打在一起,打从之前柔依缠着周靖轩教数学,而周靖轩虽然嘴上嫌弃,但偶尔还是会教个几题后,两人就时常互呛对方,斗鸡似的斗个没完。 「你才没暑假!你全家都没暑假!」 「sorry这位数学小笨蛋,我可是准备拿班前三的人,怎么可能没暑假?」 「周靖轩你这浑蛋!」 然后又在吵吵闹闹的声音中,追打出了教室。 我无奈地摇摇头,抬腕看了下錶,离上课还剩下五分鐘,于是我靠上椅子,慢慢走出教室外,准备去上个洗手间。 一走出教室转了个弯,我没听见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倒是看见了意外的景象。 是好久不见的卓尉垣学长,呆愣在一旁的是方才还在闹腾的柔依,以及不明所以的周靖轩。 「小柔……」「不要碰我!」 卓尉垣伸出手想要碰触,却被柔依一把甩了开,她总是笑吟吟的脸庞早已歛下,紧皱的眉头下满是愤怒。 「你听我解释。」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不就是个备胎而已吗?」 柔依微微倒退了一步,正当卓尉垣要往前、试图再拉柔依时,一旁的周靖轩回过神,向前一跨,挡在了两人中间。 「柔依已经说不要碰她了,你还不明白吗?」 这是什么情况?柔依不是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卓尉垣吗? 我满腹疑惑的走了过去,拉了拉柔依的袖子,她转过身,一见到我便瞬间红了眼眶。 她不想要哭出声,因此死死咬着嘴唇。见状,我拍拍她的肩,抬头与卓尉垣对视。 「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了,但是现在看来不适合说任何话。」我抿抿唇,牵起柔依的手,向卓尉垣说道:「学长还是请回吧。」 周靖轩则是叉着手站在原地,直到卓尉垣轻轻頷了下头,转身离开后,才带着些许担忧地走回来。 「喂,孙笨蛋,你……」「闭嘴啦,讨厌鬼。」 柔依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挽住我的手,一跺脚,连拖带拉的把我拉走,留下错愕又欲言又止的周靖轩。 我跟着柔依急促的脚步一路走到了天台,她一路上沉默不语,直直走到了最角落的阳伞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接着她叹了口气,眼泪稀哩哗啦的流了下来。 「澄澄,我失恋了。」 她一面嚎啕大哭,一面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好不容易将原委全都拼凑出来,我得知一个结论──卓尉垣根本是时间管理大师,帅帅的外表哄的女孩一个个服服贴贴,但在这文质彬彬的外表下,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说什么不想要给我压力,所以没有公开关係……明明就是方便他拈花惹草,满嘴都是狗屁话!」 气呼呼地骂了几个字,柔依又呜呜大哭了起来,眼泪像是坏掉的水龙头,关也关不住。 「我还傻傻的以为他是在保护我,哇我真的是蠢蛋耶,坏男人鸡鸡会烂掉啦!」 我尷尬的看了眼四周,幸好四下并无人,否则她这大声嚷嚷、诅咒对方生殖器的话语,肯定引来侧目。 「但是,柔依,这些我怎么都不知道?」 她哭了半晌,终是抚了抚胸口、歇了下来,在这空档,脑中突然有一个疑惑,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柔依眨眨哭红的眼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眼神游移。 「你跟他打得正火热嘛……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没有必要张扬……。」 见我皱起眉头,柔依讨好的蹭了上来,一双红兔子眼扑闪着,脸上还有未乾的泪痕。 「你真的很不把我当朋友。」 抱怨了几句,我看着她傻笑着的脸,张开手,任由她投入我的怀抱,而她将脸埋在我的肩头,再次流出眼泪。 「以后不要总是自己憋着,我也不是那种见色忘友的人,还是在你眼底我是这样的人啊?」 拍着她因抽噎而起伏的背,我深深叹了口气,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 「幸好你发现得早,男人再找就有了,你的期末考可是一次就没了呢。」 于是她停止了哭泣,一双红肿的眼睛抬了起来,忿忿地瞪我一眼。 「你很煞风景!」柔依嚷嚷着抗议。 「我这不是在救你的期末考吗?我记得我前几天还有听到,周靖轩要你把习作、讲义全都再写一遍,你写完了吗?」 于是紧接在她呆愣之后的,是恍若响雷般的尖叫声,树上的鸟都被吓得飞远,天空划破了一道口子。 看着她面如死灰的脸,我轻轻地笑了。 「那男人值得你放弃课业吗?说你是笨蛋你还不信,真是彻头彻尾的傻。」 后来,柔依免不了挨了一顿周靖轩的碎念,但周靖轩还是挺有义气的贡献出自己的放学时间,留在教室帮柔依恶补数学。 于是在那之后,放学时间的我都会在柔依哀怨的眼神目送下离开教室,手机顺带还会收到她所传送的哭泣贴图,每每都让我感到好笑。 她大概也后悔当初缠着周靖轩教她数学了吧?周靖轩可是出了名的严格,都要怀疑他的志业是要当一名老师了。 「下礼拜要期末考了,你准备好了没?」 又是埋头苦算数学的夜晚,开着冷气的补习班内,我从书包拿出外套,披向自己的肩头,试图阻挡一阵阵的寒意。 「我觉得,没有准备好的一天。」 没有抬起头,我回应着华昍的问句,他闻言轻轻一笑,不可置否的哼了哼。 「学海无涯,你这么想也是没有错。」 冷气机「嗶」了一声,我稍稍抬眼,看见华昍拿着遥控器,将冷气的温度给稍微调高,接着若无其事地放回原位,转身进了后面的教室。 我微微弯起唇角,继续写着题目,笔尖的声响与寂静相容,交缠碰撞着,最后染出一行又一行的算式。 高二就像一点又一点的意外所集合的一年。 我原以为,我与华昍的缘分仅止于上一个年度,却不料,羈绊似乎比想像中还要远,不仅再次遇上,甚至还措手不及的喜欢上。 喜欢从来不在意料之内,但现在的我,只想要成为未来的不可或缺。 接了社长之位,与一群人一同扛起了一个社团,遇上了令人唏嘘的她,虽然过程中跌了跤、受过伤,但至少,我们现在都还在原地,完好无缺。 「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 他的话语闯进了我的思绪,手下一空,考卷被弯着眉眼的他给抽走,红笔流畅的在那上面舞动。 「想你啊。」 撑着颊,转着笔桿,我挑起唇角,看着他没好气的瞟了我一眼。 「想我再多出考卷给你是吧?」 他反唇相讥,眼底染上一层因为自己反击而浮现的骄傲,我心底默默发笑,开口又说了一句。 「好啊,多出一点考卷。」停顿了语气,我微微靠向前,语气放轻:「正巧可以跟你多待一些时间。」 果不其然,他的脸瞬间窜上一层薄红,我气定神间的向后靠着椅背,恍若调戏良家妇女得逞般的两般贵族,脸上满是笑意。 自从发现,自恋的华昍其实脸皮很薄,又常常禁不起逗弄后,我便会有意无意的调侃他几句,甚至有时候会有错觉,以为我们的性别对调了。 我在心里默数三秒,三、二、一……。 「我要去买东西,你有要买什么吗?」 华昍豁然起身,眼神从来没有落在我身上,他带了点慌乱、却又假意镇定的去拿自己的皮夹,一面问道。 「没有。」我淡淡落了两个字给他,正当他偷偷松了口气,准备要往门外走时,我再次开口。 「如果你的心可以卖,那请帮我买回来。」 于是,他落荒而逃了。 我们相识在那一个徐暖的秋,蝉声还未歇,馀韵依旧在树枝上繚绕。 你高挑挺拔的身影,用了一支籤,闯进了我的生命,霸道的打了结。 于是我开始追逐着你,被动、主动,最后心动。 如今来到了第二年夏,我们都已不是当年最纯粹的模样,多了点交集、多了些靠近,我不断地往前想要追上你,即使知道你很遥远,大抵是天上的星星,我依旧想要与你并齐。 你的温柔眉眼、微弯的薄唇、菱角分明的线条,一点一点地刻画在我心上;我还记得那一声声响,踩在地板上,皮鞋的主人总是穿着一身白衬衫与西装裤,与你的性格不同,是一身拘谨的服饰。 华昍,你会等我吗? 等我毕业、等我考了大学、等我踏过你的足印,走到与你相同的位置。 如果那时,我依旧喜欢你,而你依旧会承接我的胡闹。 届时,你可以把我的心,给一併拥入怀吗? 52.秋色暖暖岁月正好 高中三年级,所谓少男少女的青春年华正准备将其燃烧到最为亮眼。 用什么来烧?酸涩的眼睛、发疼的手、打着呵欠的嘴,以及纸上一字字染上的成绩。 「不行,救救我,这题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解。」 咬着笔桿,眉头紧蹙,平常都嘻笑玩耍的人们,此刻的眼神皆是肃穆,张嘴闭口都是课业,其他的玩乐?得了,晚点再说。 「学海无涯这四个字真的很机车,我总觉得我们这样子读书,考试还是考得很差啊!」 身后的同学正在解题,柔依从一旁冒了出来,一头靠在我的肩上,唉声叹气。 「孙柔依,我已经听你抱怨这句话超过十次了,模拟考就要到了,快点背啦。」 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柔依也是满腹委屈,她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书里,顺道拉上了外套,将自己给盖了个严实。 所谓高三炼狱大概就是这个情况,无止尽的考试,小至课堂上的小考,大至全国的模拟考,以前听见「考试」还会紧张,现在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所有人都收了心,桌上是一本又一本的书本,原子笔不知道写完了几枝,立可带週週换新,紧绷的氛围一传十、十传百,就连最不正经的同学都安分的摆了一本书在桌上。 「好闷,我要去图书馆。」 终于是受不了班上停滞的空气,我盖上书本,从书包里拿出了皮夹及手机,扔下了满室闷然,转而踏上走廊。 高三生活压力大,图书馆成了我的避难所之一,儘管知道考生所看的书尽量以课内为重,然而有时太过于逼迫自己似乎也只会是反效果。 图书馆的空调凉爽,正巧也阻绝了外头微闷的气温,秋天的风并非带来清爽,相反的,有时只会让人觉得烦闷。 学校图书馆的小说区在二楼,我刷了学生证进入,脚步踏上了柔软的地垫,里头静的只剩下翻书声,三三两两的学生靠在沙发上、坐在单人桌前,每一个人都低着头,沉默地翻着书籍。 我最喜欢的位置是在二楼的角落,有一个可以席地而坐的小平台,那平台铺着木质的地板,也因此放了告示要大家脱鞋子才能进入,为了保持乾净。 熟门熟路的来到小说区,我挑了一本书,张望着那处小角落没有人,便开心地走了过去,却在平台的鞋柜旁看见一双皮鞋。 皮鞋?学生们通常不会穿皮鞋,在学校跑跳蹦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穿皮鞋呢? 所以会是老师吗?瞧了瞧,又觉得这双鞋很眼熟,只是小角落没有人,那…… 「秘书小老师,你怎么也来了?」 一个微弱的气音从背后传来,我吓得抱紧书本,瞬间转过身,瞪大眼看着身后的人。 「老师!」 看清楚来人是华昍后,我拍拍胸口,埋怨的喊了声。 他无声的笑出两排牙齿,眼睛弯了起来。 「吓到了?」 「何止吓到,我魂都没了。」 他扬了扬手上的书,赤着脚踏上了平台,招招手示意我也进去。 「原来是你,我还在想说谁把鞋子放在这,却没看见人。」 「我去拿书了,刚好都没人,我懒得穿鞋。拜託,皮鞋真的很难穿。」 「……那你为什么要穿皮鞋?」 「帅啊。」 我翻开书本,不理他的沾沾自喜跟小抱怨,留他一个人在窗边嘀嘀咕咕。 「不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办公室不好吗?」 过了不久,我猛然想起他在这里会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一般来说,老师通常都会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即使是来图书馆借书,也鲜少会在图书馆内看书,更何况是现在我们身处的这小角落。 「你不觉得这里很有气氛吗?」 他偏过头来看我,阳光从他身侧的透明窗户穿过,将他镀上一层微光,他的笑容更显明亮。 我别开视线,不敢直视那闪得发亮的笑顏。 心脏再一次的不受控制,怦怦地跳了起来。 「所以我才来这里。」 小声地嘀咕了句,我悄悄又覷了他一眼,被他捉个正着。 「阿,所以我们秘书小老师也喜欢这里啊。」 尾音上扬,托起了一个笑语,轻轻又把我的心给牵离。 牵到他那里,驻扎。 「很喜欢。」我抿抿唇,悄声说着:「因为很安静,也很舒服。」 然后转过身,与他相视,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一丝光亮,转瞬间。 「最近读书读得怎样?剩一学期,你有把握吗?」 话锋一转,他舒服地靠在墙上,支手撑着窗框、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老师,你能不能不要开这壶,这真的不是一个好话题你知道吗?」 叹口气,我放下手中的书,恋恋不捨的看了封面一眼,才再次转过去看他。 「你现在是准考生,我不跟你说考试、说什么?」 他略感疑惑的脸正经地不得了,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光,总感觉华昍有点……木头? 不禁感到啼笑皆非,他总是认真的对待每一件事情,好似就连聊天也一样。 「说考试、说考试。」我深深吸了口气,挪动身体到他的对面,依样画葫芦地靠墙坐好。 「老师,我就是为了逃避考试才跑出教室的,你就行行好,先放过我嘛?」 闻言,他愣了一愣,接着笑出一口白牙。 「秘书小老师,你这样不行啊,身为准考生,怎么可以这样呢?」 「老师……。」 无力的垂下肩膀,我瞅了他一眼,唇角噘起。 「好好好、放过你。」 华昍举起手上的书本,翻开了页面,笑说:「不谈课业,我们现在安静看书。」 他说完便微微低下了头,看起了书来,我见状,连忙伸长手,也拿过自己借的书,迫不及待的开始了啃书之旅。 于是在洋洋光亮的小角落,我们各据一方,对坐着,安静的只剩翻书声。 刷、刷,一页翻过一页,我栽进了书中的世界,直到看见【全文完】三个字。 闔上了书,我心满意足的动了动脖子,抬起头正想要叫他,华昍的睡顏却意外地掠入我的眼帘。 睡着了? 伸手,轻轻在他面前挥了挥,安稳的鼻息像我昭告着他正熟睡着,手上的书本歪歪斜斜的靠在怀里,另隻手就垂在身侧。 岁月静好。 脑中突然跳出了这四个字,看着他紧闭的眼眉,微张的双唇,再往下看是解了第一颗扣子的衬衫,隐隐约约还看的见锁骨,诱人。 好美,好像一幅画。 我悄悄拿起手机,点开了相机,鬼使神差的调好角度、按下了快门。 眨了眨眼,我的脸颊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之后瞬间升高了温度,却又捨不得删除照片,因此也就闭紧了嘴,跳出相机页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手机收起来。 然后凝视着他,怔怔出了神。 如果时间可以静止,那想必会如此时此刻。 一切都美好的叫人发疯。 53.一切都是缘分 那张照片被我锁在需要密码才能解开的相簿中。 学生的手上有老师的照片已经令人费解,更何况这还是在对方睡着时偷拍的,也因此,我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就连柔依也没有说出口。 只要我一个人知道、看到,就好。 华昍后来怎么醒的?当我又翻开下一本书时,他突然狠狠抖了一下,接着睁开了眼睛,对不到焦的双眼迷茫又无神,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于是他彻底的醒了,带着薄红的双颊,醒了。 「一个不小心就……你怎么没把我叫醒?」 他尷尬地埋怨了声,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清了清乾哑的嗓。 「看你睡得很熟,所以没有叫醒你。」 于是他拨了拨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散落一地的书,带了点窘迫、说自己准备要离开了。 我笑着目送他离开,那场面倒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第二次模拟考悄悄的绑架了我们,仓皇又让人窒息,日復一日的写题、背诵、检讨,都在啃蚀着心性。 也同样啃蚀着我们的活力。 「同学,高三了,老师知道读书很重要,但是要有健康的身体才能上场打仗啊!操场三圈跑起来!」 「老师──不要啦──」 「三十圈!」 体育课,在体育老师笑里藏刀的威胁下,全班闭起了嘴,哀怨地走向操场,迎接炙热的太阳。 超级热,简直要融化了,不是说好秋天会是秋高气爽吗?看来地球暖化真的很严重,现在热的依旧像是夏天。 还是日正当中的夏季。 「累死了,我讨厌跑步啦,老吴干嘛这样整我们呜呜呜。」 柔依在我旁边呼呼喘气,抹了把汗后放慢了脚步,却在接收到老师远方传来的吆喝声后,惊跳了下,接着连拖带拉的把我拉着走,嘴里一面嚷嚷着。 「你嘴巴省点力气,把你的精力用在跑步上吧。」 啼笑皆非的看了她一眼,我反手握住她的手,在她的连声哀号中迎向三圈的终点。 「超累,老吴你不要瞎折磨我们了,考生真的禁不起折磨。」 被称作老吴的体育老师笑出了一口白牙,在小麦色的皮肤下更显亮眼,他戴上了太阳眼镜,从一旁捞出一颗球,抬手就往男生们砸去。 「来啦打球了,其他人要休息自己找地方休息,老师我就不勉强你们打球了。」 于是在一阵欢呼及吆喝声中,全班四下散开,各自去找自己的事情做了。 「打混摸鱼!摸澄澄这条鱼!」 「……。」 我们像大部分的人一样,走到草场旁其中一棵树下乘凉休息,柔依在我坐下后,顺势将头放到我的腿上,还舒服的蹭了蹭,直接躺起了膝枕。 「馁,澄澄,你想要考哪里?」 沉默了一会,柔依仰着头,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问道。 我想要考哪里吗? 「公立的,我现在只想要考公立的。」 「科系呢?」 垂眸思忖了好一会,我这回是真的答不出来了。 「如果我说,我没有方向,会不会很夸张?」 柔依张了张嘴,偏过头思考了一下,接着对上我的视线,轻轻开口。 「我其实也没个底,对于要考什么感到很茫然。」 读书、考试,这些在学生中是习以为常的字词,然而在这些的背后,却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未来想要怎么做,通通都是一团谜。 好像有人偷偷地抹上一层雾,让人看不清,脑子里都是浑沌,不晓得自己所想所望。 问我想要读什么科系吗? 此时此刻的我还真的一点儿也答不上来,儘管我现在高三,正要面临选择的关卡。 我依旧一无所获。 这样的我,是否从未看清过自己想要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手上的笔轻敲桌面,深锁的眉显示对我脱口而出的发言感到不满。 「我不知道要读什么系。」 他一愣,接着噗哧笑出来,严肃的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释然的脸。 「你傻阿,你想要好挑校系,那你就得先把成绩衝高。」 「这样就会是你挑学校,而不是学校挑你。」 他撑着颊,想了想后又说道。 「现在不知道读什么,那就慢慢想,等你考完试还有一段时间,那时候再来想也不迟。」 「现阶段你最需要的,就是把成绩衝高,越高越好,对你才有利。」 华昍拿了一张白纸,在上面涂涂画画,最后推到我面前,点了点上面的图样,是一座山跟一个人。 「你看,人站在高处,你身边的人越少,相对你的选择就在脚下,似乎伸手就可得。 当你站在山腰,你可以向上看、也可以向下,这时候就会有无法摘取的渴望,也会有垂手就能获取的目标。 可是当你在山脚下呢?你能做的仅仅只有仰望,看看有没有谁可以伸出手来拉你一把,但通常,都还是得靠自己爬上去。」 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描绘着他所画的山,简略却清楚,明明白白的昭示这世道的生存法则。 残酷却现实,无论在何种场合、身分,都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现在,你想不清就别想了,努力把成绩考高就对了。」 他一双眼睛正经又带着鼓舞的色,我弯起嘴角,被他的一席话莫名的热了眼眶。 「老师。」我笑笑着说:「你要不要改行当辅导老师?你好像很适合说这些话。」 华昍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笑成一条线。 「不过,你当时是考哪一间大学?为什么会想要当老师?」 我放下笔,被他挑起了好奇心,突然想知道他当初为什么想要从事这行业。 他撑着颊,眼珠子转了转,似是被勾起了回忆。 「我觉得是一种缘份吧。」 转开水瓶,他喝了几口水,清了清嗓,娓娓道来。 「我当初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当老师,当年半算是为了报答养母的养育及栽培,再三评估后,我进了师范学院,就这样一路走到今天。 我是没有梦想的人,就只求安稳过日子,老师这份职业对我来说,就是一份工作,一份安稳、刚好能温饱的工作。 所以你说,我当初为什么想要当老师吗?我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吧?我刚好还能胜任这份工作,而一个机缘就让我走了下去。」 华昍之前说过,他并不是太聪明,所以总是拚了命的去学习;也因心中怀抱感恩,想要报答对自己有恩的人,因此才会更加倍用力地去生活、去赚钱、去活着。 他当老师,并不是因为志业或是志向,也并非教育爱,就仅仅是刚刚好适合、刚刚好走到了、刚刚好待在这一个空位。 所以在这位置上恰巧发挥自己的专长,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海澄,真的不要想太多。」 他一贯的温煦又照亮了世界。 「现在没有头绪,那就先把能做好的事情做好,剩下的再来打算。」 因为即使想破头,也没办法得出个结论,那不如让自己拥有可以选择的机会。 「好。」 我回以一个笑容,说了声谢谢。 他的唇角静静绽出一抹弧,悄悄攀上心头,发芽、滋长。 「考卷拿出来,我们来检讨第二次模拟考。」 …… 于是,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苦着脸的我、准备审判的他以及桌上那该死的考卷。 讨厌的高三。 54.男朋友、女朋友 我听见互动干戈的声音。 不是士兵们短兵相接,是比这更激烈的交锋,恍若要将整个世界夷为平地,地平线的烈焰烧得通红,天边被染上张狂的艳丽,而这空前绝后的战场,在倒数五十天的教室内开演。 睁眼闭眼都是课本上的文字,枕戈寝甲是日常,在跟谁打?椭圆曲线西格玛,或是苏軾韩愈苏东坡,抑或是朱一贵吴三桂沉葆楨。 日復一日,彷彿就待在了地狱中,生无可恋。 「休息一下,海澄。」 为了让自己有被督促的感觉,我自愿天天到补习班报到,若是没有写考卷,就是翻出自己的书来自习,华昍也就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有时还会替我解答。 「再一下下,我把这里看完。」 我头也不抬的咕噥了句,萤光笔画上了本子,还来不及看下一行,被压在掌心下的书本被一个重力拉了过去,我反射的伸出手,扯住了书的一端。 我茫然地看着突然把书抽走的华昍,他带着无奈及困惑,再次扯了扯书要我放开。 「你为什么要这么拚?一天当中,你有好好休息过、给自己喘息吗?」 紧促的眉头昭示他的不解及忧心,他放开了手,我将书收了回来,安分的闔上。 「我有休息。」 嘟囔着,我站起身子动了动,这次是真的坐了太久,因此全身都觉得紧绷。 「还不够,考生除了读书以外,还要好好照顾好身体,才会有好的精神跟体力来备考。」 华昍碎碎念了几句,踱步来踱步去,最后双手一拍,不容置疑的看向我。 我一怔,看着他再次抽走我的课本,义正严词的说了句── 「走,我带你去玩。」 蛤? 「老师,你有没有搞错,现在倒数五十天了耶!」 我不禁抱怨,伸出手就想要抢回书本,华昍却将书本举过头,让我想勾也勾不着。 可恶,这讨厌的身高限制! 「就是剩下五十天了才要带你出去玩,相信我,就算你今天坐在这里到十二点,你的级分也不会瞬间变成满级分。」 是不会变成满级分,但至少会多一级分吧! 「喔对,也不会多一级分,因为你现在脑袋已经打结了,再怎么读都是读不进去的。」 他彷彿看透我心底的吐槽,洋洋得意地又补充了句。 「你今天没课吗?」 于是我转而提起他今天是不是有课要上,不料,他的眉梢挑的更高,似乎觉得我说的话仅是在垂死挣扎。 「你忘了吗?今天是快乐的星期五,我没课。」 我还真的是忘了这回事。 「带你去个地方,明天开始我会尽全力帮你,你要读到死我就把补习班的灯开到你说要睡觉,行不?」 华昍收起玩笑的神色,话语认真,又带着一丝如羽般的轻柔。 是属于他的温柔,然不仅仅属于我。 「说好了?」 我带了点迟疑,伸出手比了个六。 他愣了下,接着失笑着、也跟着伸出手。 「嗯,说好了。」 小指相勾,拇指相印,我绽开了笑,而他也是。 好像偷偷的,又离他近了一点,是吗? 「好香!」 华昍带我去的地方,是一处灯火通明、有着此起彼落喧嚷的夜市。 下了车,我关上车门,看着一旁喧腾的夜市,不禁想到,自己对于夜市的经验可说是一隻手都能数出来。 平时家里的大人都忙,外食的机率也相对较低,家的附近也没有夜市,仅有几次是恰巧出去玩,在其他县市所逛的夜市。 「你想要随便吃吃,还是想先吃一点正餐再去随意吃?」 「你有推荐的店家吗?」 「我知道有一间挺不错的火锅店,要去试试吗?」 「好!」 在他的推荐及导览下,我们率先将夜市给走了遍,顺道还玩了几局射飞镖,他的准头很好,还拿到了一隻娃娃,而我就不用多说了,只能说是惨不忍睹。 只是那隻娃娃真的很大隻,他拿着都显得突兀,我说要帮忙,他仅是忽略了我的提议。 于是最后,我们先回了一次车上,把那隻娃娃扔在后座,才再次出发去吃饭。 「到了,就是这间。」 我跟着他的脚步停在一间人声鼎沸的火锅店前,华昍熟门熟路的走进店里,脚下的步伐毫无犹豫,直直地往角落僻静的位置走去。 「来,看看有什么想要吃的。」 他流畅的抽了菜单,推到我面前,然后自顾自的拿起一旁的餐具跟卫生纸,将餐具仔细的擦一遍后,再垫了张新的卫生纸放到我面前来。 我还真没想到他是如此细心的人。 隔着菜单,我偷偷覷着他垂下来的眉眼,悄悄的弯起笑,心中泛出一丝微甜。 「他们家的海鲜锅我很喜欢,如果你敢吃辣,那可以叫麻辣海鲜或是泡菜海鲜。」 华昍率先在单子上点了一锅麻辣海鲜及单点一盘猪肉,我则是犹豫半晌后,点了他推荐的海鲜锅。 「我先吃看看原味,要是真好吃,下次再来试试别的。」 他收走了单子,笑着说了声好,接着起身去点餐。 我趁着这时候四周张望着,发现这间生意真的挺好,我们进来前还有其他空位,现在已经座无虚席。 「这间的汤头用料实在,我从以前吃到现在味道从未变过,老闆跟老闆娘他们人也都很客气,所以我常常推荐这间给认识的人。」 华昍走了回来,将帐单压在桌边,我这才发觉他已经买好了单,就当我要还钱给他时,他摇摇头,要我把钱收好。 「等你考上了再请我吃饭。」 他眨了眨眼,说道。 不一会,我们点的餐陆续上桌,香味顿时四溢,瞬间就吸引了我的五官。 锅内的汤滚滚熟透,小心翼翼的盛了一勺清汤,吹凉后抿了一口,清甜的汤头顿时攻佔了味蕾,我惊讶的顿了下,又迫不及待地品尝下一口。 「真的很好吃耶。」 「我没骗你吧?」 他夹着肉片在锅内涮了涮,接着越过了锅子,将煮熟的肉片放在我的碗里。 「吃吃看辣的,要是合你口味,下次再来吃。」 在他殷殷期盼的眼神下,我夹起肉片送进嘴里,他点的是麻辣,花椒的香气顿时充斥在口中,又香又麻,让我瞬间下定决心、一定要再来吃这间火锅。 「好带劲,怎么可以那么好吃!」 摀着嘴,我忍不住讚叹。 「阿妹阿,温叨欸汤头系母系真的很好吃?」 就当我还沉浸在不可思议的感叹中时,老闆操着浓重的台湾国语走了过来,一面在我们桌上放了一盘麻辣鸭血,一面笑咪咪地问汤头是不是真的好吃。 「好吃,真的好吃!」 我竖起了大拇指,老闆见状笑得更乐了。 「来,鸭血也是我们的招牌啦,请你们吃齁,阿男朋友下次还要带女朋友来捧场馁!」 老闆轮流看了看我们两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惊觉他话里误会了我们的关係,正要开口,却被华昍打断。 「老闆,我常常带朋友来馁,阿你都不记得了喔?」 「记得啦记得啦、你上次还带你妹妹来啊,那个高高的、笑起来很水的女生阿。」 像是被提起了往事,老闆跟华昍开始一搭一唱,聊起了往事,也互相调侃对方。 于是我装作没有听见刚才老闆所说的话,默默地动起了筷子,在他们聊天的期间,享受起眼前的佳餚。 男朋友、女朋友。 一定是因为这里是火锅店,所以我才会感受到脸颊温度逐渐抬升,越是想要不去在意,那句话倒是偏偏挠上了心。 我们这样子,是不是真的很容易被误会呢? 「老闆说的话别在意。」 一面吃着,一面分神想着,华昍不知何时结束了对话,转过身来拋了句话给我。 「他就是古道热肠,没别的意思。」华昍斟酌着用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张了张口,说不出来。 「没关係,我不在意。」 吞下嘴里的食物,我摆摆手,回应道。 就算是被误会,除了一些尷尬外,我倒觉得佔了华昍一点便宜。 毕竟,我喜欢他。 「对了,吃饱后我带你去爬山。」 「……蛤?」 有没有搞错!我欲哭无泪的看着他幸灾乐祸地笑,爬什么山!现在是晚上耶老师! 55.脚下一片璀璨 华昍果然带我去爬山。 吃饱喝足后,他开着车,一路向上开,经过了蜿蜒的道路,我望着窗外的夜景,看着景象逐渐穿过了树林,最后在一处停下。 「下车,再来要用走的,车子上不去。」 喀擦一声解了安全带,他关掉了空调,伸长了手从后座捞出一个背包,示意我下车。 我依言走了下去,入夜的树林微凉,风吹过来甚至还感到有一丝丝的冷,毕竟这时已经十二月,没道理在高处还不觉得冷。 「你要是怕冷就带着外套,但等等要走一阵子,也或许身体就会暖和。」 见我都准备好了,他率先离开停车场,而我收紧背包跟了上去。 我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伴随着脚步声的只有风抚过树叶的沙沙,万籟俱寂,我脑海中浮现了这四个字。 彷彿是闯入寧静的不速之客,深怕扰了谁,因此更加地放轻脚步,还嫌自己製造的声音吵杂。 「手给我,等一下你右脚踏右边凸出来的石头,左脚蹬上来这个平台。」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华昍拉回了我的思绪,抬头,他站在一个高处的石岩上,正对我伸出手,催促的晃了晃。 我看了看眼前崎嶇的路,深深吸了一口气,递出自己的手,双手相握的剎那,他收紧手掌,温热又厚实的感触让我一瞬间心猿意马。 专心阿温海澄。 我在心里吐槽自己,接着依他所说,在他的帮助下,借他的力攀上了耸立的岩,站稳脚步后,我往后瞧了瞧,对于爬上来的高度感到心有馀悸。 「来,快到了。」 确认我已经踩好后,他松开了我的手,我下意识地握紧残留那馀温的手掌,握紧、又张开,最后紧紧鑽住。 再上去的路崎嶇不平,两旁的树木向着石子路挤压,簇拥出细窄的一条小径,路面像是被登山者踏出一条路,若久未有人烟,兴许又会回归一片原野。 盯着华昍的脚跟看,我一刻也不敢落下,踩着他踏过的足印,直到他停下了脚步──连忙煞车,差一点鼻尖就要抵上他的背。 「过来这里,小心旁边的树枝。」 华昍又向我伸出了手,我没有犹豫的搭上,他指引我跨过一些石头,最后到了山缘边。 「来,坐下。」 他撢了撢大石上的灰尘,让我坐了下来,也跟着坐在一旁,我俩并肩。 「为什么带我……」「你往下看。」 他眼中盈满繁星,指了指前方,我转过头去看,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 我们身在山上的峭边,脚下是一片星火燎原的灯黄瀰漫,城市的喧嚣被尽收眼底,彷彿我们是天上的神仙,正在看尽人间的华。 「好美。」 「很美,但很孤独。」 我讚叹了句,华昍悠悠接了口,他凝视着前方,唇角微啟。 「人站在越高处,身边的人就越稀少,就像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有如金字塔的顶端,坐拥无数、却相对寂寞。」 「那为什么人们总是要往上爬?」 「因为是人人所仰头景望的地方啊。」 金字塔是尖的,越是向上,就是人所称羡的菁英份子,相对的人也是越少。 「海澄,你认为的成功是什么样子?」 轻轻一语,飘盪,凝成了一个问号,接着啵的一声,又成一片寂寥。 「并不一定要爬到最上面才是成功,你知道吗?」 成功是什么样子呢?也许会有人说,家财万贯、财源广进、儿孙满堂等,人人称羡,竖起了大拇指才会是成功吗? 那我所认为的成功又是什么模样?现阶段的我,大抵是认为考上国立大学,让爸爸妈妈开心,那就是成功了。 「我认为阿,只要对得起自己,没有任何遗憾跟亏欠,那就是成功了。」 见我没有回应,华昍自顾自地说道。 「不管是站在高处,还是繁华的地带,站在哪里都好,只要生活过得快乐、觉得自在幸福,那就好。 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位置,尽了全力后,老天爷自会给你一个属于你的位置,有时候,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一定能得到,但不努力一定得不到。 海澄,我们尽全力就好,你不愧对自己,那一切就够了。」 他温声沉言,我沉默相对,一字一句落在心上,一笔一画的刻下,接着繚绕,久久不散。 「我那么努力,只是想要追上你而已。」 我听见我自己静静地开口,迎上他带了点诧异的目光,微微一笑。 「你是很好的榜样阿,想要跟你站在同样的地方看看世界,看看这世界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 他失笑,移开了目光。 说出这些话使我的心如擂鼓般怦怦直跳,明明是低温,我却觉得双颊发烫。 「你想要追上我,我不会阻拦你。」 「但是你要记得阿,每个人眼底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 如果我能够追上你,有足够的资格跟你并肩看世界,即使我们所看的世界不一样,那又如何? 有你在身边,无论身在高或低,都是最快乐的吧? 我们又看了一阵子的夜景,才慢慢下了山。 他送我回家,一路上沉默相对,窗外的景飞快的掠过,看着看着,我逐渐被带走了思绪,感觉轻飘飘的,接着被黑夜带走了意识。 浮浮沉沉的,最后归于一片平静。 一切安静地让人感到安心,却又理所当然地令人不踏实,在这反覆的折腾后,我挣扎着梦醒,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停下的街景。 「醒了?」 微哑的嗓自一旁响起,我揉揉眼睛,侧过头,他慵懒的表情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抱歉,不小心就睡着了。」 「没关係,这样证明我开车技术很好,可以让人安心入睡?」 伸了伸懒腰,华昍开了车门下车,我见状,也赶紧将东西收好,跟了下去。 抚平了衣服的皱褶,我拉好背包,正要向他道谢及告别时,他抓着那隻大型娃娃到我面前,晃了晃。 「我带走也没意思,这隻给你吧。」 他的脸从娃娃旁凑了出来,带着爽朗的笑,眼睛都弯了起来。 于是我伸手接过,将娃娃抱在怀里,对他说了声谢谢。 「不谢不谢,记得明天开始补习班报到?」 华昍笑笑着,见我带了点疑惑的表情,他又补充说道。 「我跟你答应过的,你要读到三更半夜,我就把补习班的灯开到天昏地暗。」 这么说……倒是有这么一回事。 「好,我知道了。」 顿了下,我再次与他视线相对,扯了扯唇角,我抱着娃娃向他弯下腰。 「谢谢老师。」 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他怔然,然后一笑。 如沐春风。 56.喜欢的眼神 他果然没有食言。 自那天之后,他果然不催我回家,反而会在事情做完后,默默在一旁坐下,接着拿过我堆在一旁的习题,在空白处一一解题。 就这样一来一往,他温声解惑,我紧追考题,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五十、四十、三十、二十、十天……。 「个位数的日子,开始背你所写下的重点笔记。」 倒数九天的深夜,华昍一面拉下铁门,一面对我说道。 我应了声,拉紧了外套,寒风阵阵,吹的人心底发寒。 「考试那天,你怎么去考场?」 对耶,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还没安排那一天要如何去考场的事情。 「嗯……坐公车?我还没看好路线,但坐交通工具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闻言轻轻一愣,接着带了点莫可奈何的笑了。 「这样吧,我送你去考场,如何?」 风儿吹拂,凉意更甚,他笑容温煦,如暖阳。 「你带我去考场?」 我斟酌着他的提议,于私,我当然有意愿,且恨不得开口马上答应,但于其他情理上,我倒是犹豫了。 「考生应该要心无旁鶩的准备上战场,怕你漏了东西或是漏了心神,我不收钱,怎么样?」 ……不是收不收钱的问题。 「我就送你到试场的前一个入口,如何?」 像是看穿了我的疑虑,他贴心的补了句。 我想了半晌,他也不催,就是走在身侧,帮我开车门、等着我坐进去,然后发动车子,平稳的开往回家的道路。 到家前,我下定了决心,望着逐渐缓下的景,开口吐了句。 「好,那就麻烦老师了。」 你既给了我机会,那我便不客气地接下。 因我知道,这有多得来不易。 学测考试当天,华昍依约要送我去考场。 于是我起了个大早,将所有东西再次检查了一遍,带着不安的心情吃了早餐,望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直走到了约定的时间。 系紧了鞋带,推开家门,外头被太阳晒成一片清亮,一步一步地走着,我走到巷子口,转角处就停着那台珍珠白的休旅车。 他靠在驾驶座的门旁,低着头滑着手机,修长的指头飞快的点击着萤幕,专注的恍若与世隔绝。 「老师。」 轻轻一唤,我笑看着他,华昍轻轻一顿,抬起头来看向我,唇角弯起一抹笑。 「早,准备好考试了?」 「大概?」 坐进了副驾驶座,紧紧地将背包抱在胸前,我垂下头盯着脚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如雷鸣般响着。 「别紧张。」华昍一面注意着路况,一面侧过目光来看了我:「你已经准备好了,大不了就考指考。」 「……你确定你这是安慰吗?」 我一瞬间都想要出拳揍一旁的他了。 「我是说认真的耶,你不是非公立不可吗?」 除了非公立不可外,我还想要考去你曾经读过的那所学校。 我想要,走到跟你一样的地方,在那里骄傲地跟你并肩,也许这样我就会有勇气,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那一天在山上,他所说的话,我反覆的咀嚼好多次,在夜深人静时。 我的成功,也许便是能与你举足并重,站在同样的高度看着这世界、迎向更多的未来。 我不知道之后会是如何,但至少现阶段的我,要拿到开口跟你说「喜欢」的入场券。 而那张门票,大抵就是考上你曾经待过的地方,我才能心无旁鶩、填足勇气。 路程并不是太远,沉默着,车内流淌着轻轻的音符,华昍车上的音乐有极高的机率都是拨放轻音乐,第一次注意到时着实让我挺讶异。 其他时间就已经够吵杂了,这短短的路程拨放轻音乐应该不为过? 这是他当时回应我的话,甚至在那之后还会问我有没有推荐的乐曲,最好是可以让人安定心神的那种。 真的是特别的让我再一次喜欢上他的与眾不同。 「我中午来接你?还是你要跟同学在附近吃饭?」 随着考场越来越近,窗外的人群渐多,华昍停在不远的地方,转头过来问我。 「没关係,我跟柔依去吃就好。」 华昍点点头,示意我下车,于是我松开安全带,将背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俐落的下了车。 「那我下午再来找你。」华昍从车子的另一侧绕了过来,与我面对面。 他勾起一抹温煦的笑容,带着安抚及相信。 「好好考,我知道你可以。」 语末,他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揉揉我的头,却在半空中僵住,连带着面容也浮现了犹豫。 大概是想到了,我不喜欢被别人碰头这件事吧? 于是我伸出手来,轻轻抓住他腾在半空中的手,然后静静地放在自己的头上,并朝他弯起一抹笑容。 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为了你打破一切。 也或许,你是唯一能让我敞开一切的人。 大掌在头上轻轻的揉了揉,我瞇了瞇眼,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耳根似乎也有泛红的跡象。 在他放下手、正要离去时,我忙不迭地扯住了他的衣角,叫住了他。 「可以跟你,要一个拥抱吗?」 我看见了他的犹豫,当我正要尷尬的说自己是在乱讲话时,华昍转过身来,大手一捞,我旋即被抱了一个严实。 抱了一个满怀,儘管只有几秒鐘,但却足够让我的心脏跳出胸口。 「快去考试吧。」 拉过我的手,他塞了一个东西在我手里,推了推我的肩,要我快进去考试。 我依依不捨地看了他一眼,终是向他挥了挥手,道别。 跟着人群走进了校门,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侧过头去,看见他停车的那处已没了熟悉的车辆后,我摊开手掌,看着他塞给我的东西。 是一个用绳结编成的小巧吊饰,跟吊饰掛在一起的是写着「心想事成」的压克力吊牌。 真是,他这样子要怎么让我不心动?就好像是在谈恋爱的少男少女一样,为对方挑选着礼物,然后塞到手心中。 握紧了手上的吊饰,我看着涌动的人潮,轻轻弯起了唇角。 一定,会很顺利的。 「终于考完试了──!」 「烧课本!」 结束了为期两天的学测,考场内洋溢着解脱的氛围,所有人脸上都漾着兴奋的表情,蹦蹦直跳。 「澄澄!我在这里──」 从人群中东张西望,我到了与柔依约定好的地点,耳里听见她的呼喊,却四处寻不着她的影子。 「真是,那个孙呆子就只会站在原地大喊。」 一旁传来了一句碎念,是皱着眉的周靖轩,然而在他不耐烦的眼中,我意外的捕捉到一丝丝宠溺。 「走吧,我知道那孙呆子在哪。」 低头看了我一眼,周靖轩拉了我的手一把,直直穿过了人群,就在要碰着柔依的前一刻,我反手跩住了他,让他疑惑地回过头来,带着困惑的表情。 「我问你。」嚥了下口水,我鼓起勇气来问:「你是不是喜欢柔依?」 周靖轩显然被吓着,他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彷彿被雷劈到一般。 「啊!找到你了!……周靖轩你怎么也在!」 还没听见周靖轩的回答,柔依先一步闯入了我们之间,她挽起我的手,一脸防备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想要拐我们家海澄!」 「……。」 只见周靖轩瞬间一脸转黑,又好气又好笑的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在柔依额上弹了一个暴栗。 「周八蛋!我跟你势不两立!」 柔依跳脚着奔向他,两人开始在人群中穿梭,玩起了你追我跑的游戏,还在原地的我感到一阵无奈,连忙迈开步伐追了上去。 这两人,看着看着,总觉得有谱阿。 尤其周靖轩的眼神,是藏也藏不住的宠爱。 也许本人并不自觉,但在旁观者的眼中,确实是如此。 或许,我看华昍的眼神在不自觉中,也是像他这样吗? 57.最后一里路,老天爷说要带点酸 学测考得如何? 柔依说,普普通通,能写的就都写了,其他希望能猜中。 周靖轩哼哼笑了下,就被柔依狠狠瞪了一眼,再撞了一个拐子。 我呢? 能发挥的都发挥了,至少有把握基本分,至于能不能达到我的理想?那都是命了,也都是后话。 考完了大考、迎接了寒假,新年接着热闹来临,劈哩啪啦的爆竹声除旧布新。 我许了新年愿望。 我要考上曾经他在的大学。 希望未来的一切都是顺利、平安且顺心,无论是我、他、或她,任何人都是。 希望,我能披上与他同样的衣裳,扬着自信的笑容站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轻轻喊一声── 「学长。」 开学,高三下的生活是等待,等着成绩、等着填志愿、等着繁星、等着放榜……等着等着,时间一天又一天的过。 成绩放榜,几家欢乐几家愁,我则是看着成绩单上的级分,久久不能回神。 「澄澄──我觉得我考得好像还不错!」 柔依的声音将我唤了回来,她凑近,跟着瞧见我手上的成绩,然后惊呼出声。 「你考得比平常还要好太多了吧!澄澄!」 「你小声一点!」 我赶忙制止她的嚷嚷,再次看了看自己的成绩。 「但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去他走过的地方。」 听见我的嘟囔,柔依摸了摸鼻子,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背。 差点没让我喷出一口血来,这力道大的像是谋杀。 「管他的!你就给他报下去啊,谁知道呢?搞不好就真的会中!」 想了又想,她又接着说道。 「而且没有又如何?你不是跟我说过吗?所谓的相配,并不只是成绩或成就,只要有两颗互相吸引的心,就是相配。」 她模仿着我的语调,语重心长的比手画脚,我不禁失笑。 我是这么跟她说过,在她当时为了卓尉垣而失心疯的读书时。 风水轮流转,如今变成我是那因为「喜欢」而疯狂的女人。 「所以,就填看看吧?反正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是如何,不如就衝了。」 她笑得欢快,彷彿这是一件不足以烦忧的事情,似乎也让我的心情没了那一份太过沉重的负担感。 我原以为我的高中最后一段生涯,会在这淡淡幸福的围绕中渐渐落幕,但上天笑我太傻,终究还是走了一遍酸。 儘管高三下的课业不重,甚至与其他学期相比可说是轻很多,少了大考的压力,似乎恼人的压力就都少了一大半。 我依旧会去补习班报到,社会组的数学开始学微积分,然而在补习班内从来不分社会组或是自然组,因此对一开始的学习我来说,还是颇有挑战性。 这也代表,我依旧得常常报到补考。 「看来学测后,我也没少遇见你。」 华昍抽了一份考卷给我,笑了笑。 闻言,我埋怨地轻轻瞪了他一眼,认命的从书包拿出铅笔盒,开始算起了lim极限。 「我要去拿影印的考卷顺便买东西,你写完就等我一下,要休息自己休息,知道吗?」 这里没有其他人,理所当然这段话是在对我说,于是我抬起头,看他拿起了背包跟手机,准备要出门的姿态。 「好,会有其他学生来吗?」 会这么问,也是因为之前常常发生被他使唤发考卷给其他来补考的学生,因此总是在他要出去前,先询问清楚。 「没有,今天应该只会有你,还有上化学课的学生。」 想了想,华昍说道,接着对我挥挥手,噙着一抹笑,随着开闔的门板,消失在门后。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头驀然紧缩,手中的笔也不自觉地握紧,当我意识到时,甚至还轻轻颤抖着。 为什么呢?看见他离去的背影,瞬间感到不捨及一丝的恐慌,好像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会是最后一次见着,甚至还浮现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见到他。 不会的,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兴许是因为生理期的关係,所以才特别的敏感及多愁善感吧?他只是离开一下下而已,等一等就会回来了。 摇摇头,我拋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埋下头,继续写着考卷上的考题。 直到那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划破了笔尖沙沙的声音,化学老师凝重的表情及紧握手机通话的模样掠过我的面前,碰的一声甩上了门,接着是达达远去的匆促脚步。 我讨厌我不安的直觉,因为它从来,没有失准过。 「同学,今天你们先回家,老师这里要处理一点事情,我们之后再补课。」 化学老师再回来时,率先进了后方的教室,我听见他让里面的学生都先回家去,接着走了出来,对着我欲言又止。 「海澄,你也先回家。」 放下笔,我抿起唇,定定地回望他。 「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 化学老师张了张嘴,似乎苦恼着要如何说明,最后摇摇头,叹了口气。 「说来复杂,这件事以后再说,你先回去吧。」 「是李老师吗?」 他点点头,神色复杂,手机铃声打断了我欲再次开口的动作,他匆忙接起,对着电话那头喊了声「主任」,接着走到后方的教室说起了电话。 所以华昍怎么了?他还在外面吗?是发生车祸吗?还是什么事情? 满腹的疑云使我焦躁不安,我烦闷的收着桌上的东西,看着学生一个接一个离去,最后老师关了教室的灯,转身见我还在,眼神带了点诧异。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这样的感觉让我感到非常的焦虑,我试图想要帮忙,儘管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你知道他是学校老师吗?」 斟酌了下,化学老师开口,我皱着眉点点头,当然知道他是学校老师,而且还是我的老师,所以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他时,才会如此的……惊讶。 剎那,我似乎知道这一切的混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不成…… 「他被查了,就在刚刚。」 58.为了谁而折腰 一切都来的措手不及。 有人去检举了华昍,检举他在校外兼职,恰好相关人员来稽查时,华昍又出了门,抱着一堆考卷回来跟他们打了照面,想抵赖也逃不掉。 当时我慢吞吞地收拾了所有东西,脑子里乱糟糟的,迷迷糊糊地要离开时,华昍率先推开了门走进来,看见我时是一怔。 接着无奈地弯了嘴角的弧度,沉重。 「抱歉,我今天没办法载你回去……。」 「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一点点也好,再微小的事情都行,我想要帮帮你,儘管现在的我看起来多不自量力。 华昍张了张嘴,最后摇摇头,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来。 热气裊裊,蒸熏了视野。 「这是要给你的,你先回去吧。」 香甜的热可可,却让心头发酸发疼。 我愣愣地接过,他的眼神凝满了忧虑跟杂乱的情愫,眼见四周无人,我鼓起勇气,凑向前,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眼神染上了惊讶,却也没有放开,就是任着我握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一个衝动,想要牵牵他的手,好似这样就能给他一点安慰? 也或许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厢情愿。 「老师……。」 「没事的。」 他是察觉了我的担心吗?眼眸是如此的温柔,掩盖了那先前的种种复杂,一波水中仅承载着安抚,看得我心头的慌乱逐渐平息。 「我会处理,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空着的那隻手伸出来,轻轻地覆盖在我的头上,揉了揉。 「我可是大人啊。」 在那之后,我开始见不着华昍。 学校还是会见到,只是常常扑了空,办公室内总是空无一人,如以往杂乱的桌子、柜子证明他还有到学校,只是不见人影。 即使是见到了面,也是相对两无言,疲惫显而易见,却总是要撑起笑容,告诉我没事,只是期中考要到了,所以忙了点。 而我也开始忙碌,大学入学第一阶段放榜,我有幸过了几间学校的第一阶段,包括他曾在的那间,这是个好消息,也稍稍打起了我的精神,开始更加努力的准备备审资料。 当我告诉他这消息时,他惊讶地笑了,然后恭贺了我,要我好好准备面试。 「加油啊。」 他如此说道,温热的掌心再次按了上来,奖励的揉了揉。 我瞇起眼睛,像一隻被顺毛的猫,舒服的差点打起呼嚕。 匆促的脚步推着我们不断前行,像是回到了认识前,我安分地过着学生的生活,上完了课,该补习的时候就补习,该补考就去补考,一切好似都照着轨跡走,只是原先交织的道路,有一条分岔了。 以往一进到补习班,都会见到他和煦的笑及温声的叫唤,如只剩下电风扇嗡嗡旋转的声音,以及一片死寂。 安静地写完考卷、订正错题,然后向数学老师说了再见,再一个人走在喧哗的街头,乘着夜色回家。 直到有一天,那辆珍珠白的车子再次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站在我面前。 「上车。」 他的顏一如既往,而我心酸的差点落泪。 「你最近都在哪里?」 他载我去市郊外的一座公园,僻静。 「不能说,说了就不是秘密了。」 华昍弯着眼,伸指摇了摇。 因为他的事情,补习班瀰漫着乌烟瘴气,原先较少出现的主任,也出现的越来越频繁。 我只知道,上物理课的学生,都到了秘密基地去上课。 所以华昍还是有在教课,只是在另一个地方,他们说比较安静的地方。 但是我见不着他,也不知道他在哪,屡屡只要想到这里,就会次次感到心慌。 「我现在是地下老师耶,很酷吧?」 「……哪里酷了。」 闷闷地回了他一句,华昍偏过头来,凝视着我。 「你不在补习班,那里变得好无聊,大家都死气沉沉的,提不起劲来读书。」 「我的光环那么大啊?」 他似笑非笑,我无言相对。 我也不晓得,是不是只有我有如此的体会,但是我确确实实是这么感觉。 「面试准备得如何?开始在面试了吧?」 「嗯,目前好像都还挺顺的,应该。」 「尽力就好,好好加油啊。」 话题又再次中断,清凉的风吹过身侧,一隻鸽子从空中飞了下来,一跳一跃的凑近,不怕人似的,歪着小小的头靠了过来。 「好可爱。」 我不禁喃喃出声,小鸽子好似听的懂一般,又更靠近了些。 一旁传来窸窣移动的声音,温热的气息悄悄覆上,我疑惑的转过头,撞进了一弯深潭中。 我们的距离是如此的近,彷彿还能细数他又长又翘的睫毛,我喜欢他的眼睛,好漂亮、好优雅,书生的卷气在他身上崭露,不阴柔,而是一种贵族般的贵气。 静止的时空就是这个样子吗?让人想要就此沉醉,别醒了,就这样直到死去。 拍翅声震碎了滞留的时空,我眨眨眼回过神,脸颊窜起了热意,华昍澄净的眼眸泛起了一丝微妙,接着微微拉开了身。 气氛顿时缠绕着曖昧,我别开眼,他垂下眸,谁也没先开口,任着指针一点一滴流逝。 「老师,我希望我能帮助你,但是我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半晌,我挣扎了下,终于把心底的盼望告诉他。 华昍沉默,我的脚趾头紧张的在布鞋里蜷曲,双手也不自觉的握紧,既紧张又带了点期待的等着他的回应。 「海澄。」 华昍的声音低沉,掠过了耳旁,我微微颤慄。 放在椅子上的手被温热的掌覆盖,我惊讶的转过头,捕捉到他眼底一闪即逝的裂痕。 仅一剎那,就被往昔的笑意所埋葬。 「这样就好。」 他啟唇,唇齿间流露出了一丝丝眷恋,尾音略略扬起又落,最终停在了心上。 「一切都没事的。」 直到夜深人静,他才驱车载我回到了社区。 「别想太多了。」 停下车,华昍握着方向盘,吁了一口长气。 「这件事我会担着,你好好准备大学,对我来说,你考上大学,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是吗?我只要做到这样,就可以了吗? 抿了抿唇,我点点头,答应下来,而华昍则是勾起了一抹笑容,满意的頷首。 「老师再见。」 于是我向他道别,恋恋不捨的下了车,在脚尖要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左手手腕被一个强而有力的力道扯了过去,迫使我回过身,瞪大了眸看着他。 「谢谢你。」 他轻声呢喃。 黑夜中,他一双眼睛闪着光芒,掌心的热度炙热,如同在我胸口燃烧的阵阵烈焰。 好像越矩了,但却想要在更靠近他一点,再一些,我是不是就能碰触到他的心? 「……华昍。」 我在心里唤了千百回他的名,在这一刻悄声淌出,眼前泛起氤氳,模糊的是他的面。 「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近乎是乞求,我说道。 「好。」 而他答应,也是一口应允。 我从不希望,他有一分一毫的差池。 即使是半分,我都会感到窒息般的难受。 终是跟他告别,走进巷子里,我没有听见他发动车子离开的声音,反而听见了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我浑身一僵,回头看了巷子口的人。 「爸。」 爸爸带着狐疑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我,再看了看他身侧的车子,是我刚才下车的那辆车,也就是、华昍的车。 我小跑步靠近,挽住了爸爸的手,想要将他带离现场。 「今天那么早下班吗?」 我微微笑着,发出了疑问,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回家拿个东西,等等还要去餐厅……他是谁?阿,是不是之前那位老师?我好像有一点印象。」 爸爸使劲的朝车子里猛瞧,喀答一声,我拉着爸爸微微退了开,驾驶座的车门开啟,在那之后的,是慢慢走出来的华昍。 「温爸爸好,我是海澄的老师。」 他笑容可掬,而爸爸也笑着打了声招呼。 「海澄让您多费心了。」爸爸轮流看着我们,将被我紧拉着的手抽开,接着拍拍我的肩:「爸爸想要跟老师说一下话,你回去帮爸爸找东西,是我的食谱书,快去。」 我踌躇着,直觉告诉我不能这么做,却又想不出办法留下来,或让华昍离开。 「海澄,快去吧。」 华昍温声催促着,我看着他,而他再次扬起安抚的笑容,挥了挥手示意我回家去。 眼见无计可施,我才不甘情愿的慢慢离开他们身边,不时回头覷着两人开始对话的身影。 最后,我看见华昍,对着爸爸深深鞠了躬。 总是挺直的腰板,在此刻,折了下来。 59.她说青春无敌 懨懨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 那日,我问爸爸,他对华昍说了什么?为什么会让华昍对自己鞠躬? 爸爸笑笑着回应:「你都只看见你老师对我鞠躬阿,怎么就没看见老爸也感激地向他弯腰呢?」 对此,我半信半疑,我杵在原地看了好久,得到的只是华昍最后的扬长而去。 「我们女儿长大了阿。」 后来,爸爸感叹了句,眼底是不明所以的情绪,还来不及问是什么意思,他先一步消失在眼前。 留下我心中一团疑云,越扩越大,简直快要把我吞噬。 「老师,我爸那天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埋首于案前,手上的笔却是静止,彷彿只是装模作样。 「老师?」 华昍依旧没有回应,我皱起眉,要无视人也不是这样吧? 「李老师!」 「有、有……怎么了?」 他惊慌失措地抬头,我愣住,他这是真没听见我在叫他吗? 「你没睡好吗?我叫了你好几次了,都没有回应。」 华昍略感疲态的揉了揉眼睛,桌上的文件散乱,彷彿他的心情。 而他也没有心思整理,就这样放任自己乱糟糟。 又归于一片沉默,华昍幽幽叹了口气,起身抱了一叠文件,跨步离开了座位。 「我要去交资料,你等等快回去上课。」 眼睛盯着门板,他拋了句话给我,接着转开了门把,头也不回的步了出去。 一句「好」都还没说出口,我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总觉得心中有一块也随着他消逝。 华昍没有看我,一眼都没有,瞧也没有瞧。 我感受到深深的不对劲,他不曾这样,彷彿我是这空间的不速之客,而他急于逃离。 那一夜、手腕上的温度、悄悄拉近的距离,这一切似乎都是假象;只有在那氤氳中,他歉然地笑及恍若告别的语气,才是真实。 我做错了什么? 我带给他困扰了吗? 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回了很久很久以前,不,甚至比我们认识之前更远。 好像在笑我,笑我的傻、我的笨、我的一厢情愿。 我该怎么做? 华昍。 「澄澄?你哭了吗?」 「没有。」 「骗人,眼睛鼻子都红红的了。」 柔依的担忧溢于言表,我看着她,鼻头发酸。 眼睛也是,心脏也是。 又酸又胀,窒息一般。 「我觉得华昍离我好远。」 「我好害怕。」 环抱着自己的双臂,我将最近所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包含华昍在补习班教课的事情被知情人士爆料、那一日他对我说的话、他的一切一切……。 「我以为我们拉近了,结果却是无止尽的向后坠。」 我把脸埋进了双掌中,脑袋好混乱,所有的情绪杂在一起,再一次的,我害怕我会失去我所珍视的人。 明明我已经努力了,为什么我爱的人总是会一个一个离去呢? 「澄澄,我去帮你揍他好了。」 柔依沉着声音,恶狠狠地说道,我不禁一愣,接着噗哧一声,被她滑稽的表情逗得哼出声。 「笑啦?」 柔依无奈地扁了扁嘴角,挽住我的胳膊,紧紧的。 「你不也说了吗?他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烦得很,所以才会有这些反常吧?」 「等他一阵子吧,让他静一静,你就带着好消息去见他。」 她绞尽脑汁的想要安慰我,甚至还不惜扮鬼脸,试图要逗我笑。 「谢谢你。」 儘管那股酸还缠绕着,但我衷心地说道,高中这三年,有柔依这个好朋友在身边陪伴,真的非常、非常的快乐。 人的一生中,能有几个知己好友? 我真希望,我们的友谊可以歷久弥新。 「不过,你有想过要跟他告白吗?」 冷不防,柔依问了句。 「你想,我们要毕业了,现在他只是因为忙碌你就如此失落,那毕业后呢?你怎么办?」 是阿,我们就快要毕业了,届时的我又该如何? 如果我毕业了,我们没有了师生的关係……不,是变成曾经的师生关係。 那么,我会有机会吗? 「不对,他又不一定喜欢我。」 脑中突然浮现了这句话,我脱口而出,看见柔依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我是觉得……他应该也喜欢你。」 柔依斟酌着用词,慢慢地掰着指头细数。 「只是碍于身分,才会那么隐晦吧?」 「但是就算他不喜欢你又如何?你就是当作给自己的一个礼物,至少有说有机会,要让他知道啊!怎么能让恋情无疾而终呢!」 话锋一转,柔依如此说道,接着她大喇喇地岔开腿,双手用力往自己腿上一拍,意气风发地喊了句── 「青春无敌!有爱就该大声说!」 阳光似乎更大了些,照耀着她的身影,把她晒得满身金亮。 好像即将要出帆的船长,对着自己的水手大声信心喊话。 青春无敌……是吗? 我真的可以向你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吗? 我,足够资格吗? 60.我好,他就好 有一齣日本电影叫做《老师,我可以喜欢你吗?》。 那日柔依传了讯息给我,跟我说了这部电影,光看着剧名就让我萌生观看的想法,而实际上我也这么做了。 结果是让我哭到稀巴烂的开头。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恋爱是什么。」 「只要一想起这个人,我的心就温暖起来。」 「即使他不理我也好,我只想继续喜欢,我最喜欢的人。」 「他是一个我不应该喜欢的人。」 「在这世界上并没有不应该喜欢上的人。」 岛田响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我的眼泪氾滥,她爱着伊藤先生,奋不顾身去追求初恋的模样,深深撼动了我。 我喜欢她的样子,羡慕她的勇气,也钦佩她的衝劲。 也许有人会说,这就只是个电影,就只是个被唯美化的畸恋,是在鼓吹师生恋的美好。 但,喜欢这件事情,曾几何时变成有是非对错了呢? 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为什么要得到世人的应允,才能光明正大地说喜欢? 并不是因为他是老师,我就喜欢他,而是因为他这个人,我才会喜欢。 喜欢一个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我们似乎就真成了平行线。 忙得没空见他,或许也是害怕见他,怕见到他对我的不理不睬,或是冷漠以对。 走廊上遇到,他逆着阳光,噙着浅浅的笑意,却并非对我,而是一如既往地疏离。 他对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弧度。 一声「老师好」卡在口中,他的眼角凝着柔情,成了我们最遥远的距离。 我收藏着他每一次的笑容,直到成了脑海中最深刻的烙印,如今这一抹我所珍视的宝藏,无法触手可及。 会不会那曾经都只是过眼云烟,都只是我的假想罢了,那一切的一切,仅是曇花一现。 痛得想哭,眼泪却是乾涸,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喜欢上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呢? 他好远,远的让我心慌,一点点地靠近就足以让我开心的手舞足蹈,然而当退后的剎那,又是陷入了地狱般的囹圄。 我害怕失去他,却又眼睁睁的看着他离我而去,伸出手,就连一片衣袖都抓不住。 像是个被拋弃的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颤抖的脚步踏出、又缩回,踟躕着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就连接到了录取大学的简讯,都只是徬徨的愣在原地。 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跟他分享呢。 我好想你,华昍。 我想念,以前会对着我笑的那个你。 「澄澄!我跟你考上同一间大学!」 柔依接到大学录取通知的时间,是在吃中餐的时候,被抽屉内的震动声打断吃饭的她,一面皱眉一面碎念着,将手机给摸了出来,在点开页面的剎那,她手中的汤匙「噹」的一声掉了下去,嘴巴张成了o字型,然后是一句尖叫。 「真的?」 我放下汤匙,转身去接过她递上来的手机,成阳大学的录取通知大喇喇地摊在面前。 「太棒了!我们又可以继续见面了!」 「孙呆子,你也读成阳阿?」 柔依欢欣鼓舞的在座位上手舞足蹈,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的,是周靖轩。 「也?你这什么让人感到恐惧的用词?你不要跟我说,你也读成阳喔?」 柔依机警的竖起耳朵,警戒的看着来者,而来人则是笑了笑,跟着亮出手机页面。 「同学,真巧,我们同校同系又同班呢。」 「我不要阿──!」 听到周靖轩在未来四年还会跟自己同班后,柔依从原本的欢欣鼓舞变成死气沉沉。 「不是,他怎么就跟我同班了呢,这不对吧!」 我笑笑着看着她独自碎念,满脸的不解及悲痛,而周靖轩本人则是快乐的逍遥去了。 临走前还丢了句「该不会我们以后变成同桌吧?」下来,让柔依整个人瞬间石化。 「我的人生毁了、毁了。」 她喃喃自语,欲哭无泪。 「没有那么糟吧,至少有一个认识的人,也好过独自在新环境?」 而且对方还喜欢你。我在心里偷偷想着,搞不好未来,我会看他们牵手也说不定? 「是这样没错啦,但是但是但是他是周靖轩欸!那个总是欺负我的周靖轩耶!」 柔依止不住的嘟囔,似乎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宛若晴天霹靂。 「不过,成阳在北部,我们这样不就是要北漂了吗?」 「唔,好像真的是这样。」 我们的家乡,也就是现在我们脚下所踏的地方,是小岛的南端,而成阳位于北端,还是最北端、最繁华的城市。 「那这样你就见不到他了!你有跟他说你录取成阳了吗?」 「这倒是……还没。」 毕竟我们几乎已经快要一个月没有认真地打招呼,因为他突然的冷淡相待,让我在错愕后產生了退缩,即使想要靠近,也望着他却步。 「他不是跟你说,你考上大学就是对他最好的帮忙吗?」 听见我没有将已经考上大学的事情告诉华昍,柔依惊讶地张开嘴,接着轻轻推了下我的头,满脸的莫可奈何。 「你们好像是闹彆扭的小情侣,明明关心的要命,却谁也不找谁。」 「八字都没有一撇,哪来的小情侣。」 她装作没有听见我的嘀咕,逕自握住了我的手,接着起身,用力地将我从位置上拉起。 「我说过了吧?青春无敌,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去贯彻人生只有一回的轰轰烈烈!」 「喂,等等啊!」 这场景似曾相似,之前柔依也是拉着我,带着第一名的数学考卷衝去找华昍,她总是带着我闯开各种关卡,那一道道我跨不去的坎,都是她牢牢地抓着我,奋不顾身的飞越。 「李老师!李──老──师──!」 她用力地拍响门板,闹得整个走廊咚咚响,我好笑地抓住的她手,摇摇头制止了她。 「你是想要把所有老师都吸引过来吗?亲爱的柔依?」 「抱歉抱歉,我一时太激动了、阿,李老师!」 正当我们你一言我一语时,眼前的门被人打开,出现在那门后的,正是华昍。 他满脸倦意,眼中却含光。 也含笑,那一抹我眷恋无比,捨不得也离不开的笑。 「是你们啊。」 他让开了路,招招手让我们进去,柔依嘿嘿一笑,跩着我的手就踏了进去。 「打扰了。」 华昍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轻轻一顿,嘴角吐出了三个字,然后移开目光。 好怕再看下去,心底的话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全都倾吐出来。 「怎么了?三年级了,总不会又有物理的问题?」 「当然不是,老师你觉得我们像是勤奋努力的学生吗?」 「海澄比较像是勤奋向学啦,至于孙同学你……倒是有待商确。」 柔依哼哼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看了看萤幕后,倏地站起身。 「完了,我忘记这节下课要去搬毕业纪念册。」柔依歉然一笑,推了推我:「海澄你跟李老师说吧,我先去学务处,不然等等又要被周靖轩念了!」 「等等、我跟你……」「不需要,你的事情赶快跟李老师说,我们回头见!」 于是她不顾我的错愕,向华昍说了声再见后,如同来时一般,风风火火的衝了出去。 于是室内回归一片寧静,静地让我不知道将眼睛放哪。 「那个、老师……」「热可可吗?」 我正想要找个理由塘塞,华昍却先一步站起身来,走向后方的柜子,拿下了那之前的杯子,熟练的泡起了热可可。 于是甜香四溢,勾起了我所有思绪,甜的、酸的、涩的,瞬间五味杂陈。 他的桌上还是摆了一篮亮澄澄的糖果,晶莹剔透。 「来,给你。」 烟雾裊裊,他在对面坐了下来,双腿交叠,好整以暇。 「最近好久不见了,大学考得如何?有上榜了吗?」 你也知道好久不见吗? 轻轻一晒,我端起热可可,轻轻啜了口,香甜攻佔了味蕾,瞬间抚平了焦躁不安的心。 「有,我上榜了。」 我对上他的双眼,盈盈一笑。 「成阳大学,你曾经也在那读过,对吧?」 华昍一愣,接着併出了欣喜的表情,眼中闪闪发亮。 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你考上了?」 我着迷的看着他的表情,「嗯」了一声,扯开了唇角。 「考上了,正取。」 「哇,那你接下来就可以好好的玩了,就快要毕业了,多把握点时间跟同学相处,你们再来就各自奔飞了,相聚的机会就少了。」 他嘮嘮叨叨的说着,一面说一面将桌上那篮糖推到我面前。 「挑几颗去吃,这是日本的糖喔,进口货。」 「老师,我都要被你餵胖了。」 听我这么一说,华昍一愣,接着皱起眉来看了看我,接着摇摇头,嘖了声。 「你哪里胖,你是不是在追求什么极致纸片人的身材?你这样就很好了,一点都不胖。」 像极了说自己孙女不胖、要多吃点的阿嬤。 「老师,你最近都好吗?」 吸了一口气,眼见气氛似乎没有前几周那么紧绷,我脱口而出,心下的话溜了出来。 他显而易见的疲惫让我打从看见他的那刻,就想要哭泣,黑了一圈的眼周、比平常还要苍白的皮肤,甚至本就没有赘肉的脸颊,也消瘦了不少。 他到底都经歷了些什么? 「看到你考上了大学。」华昍笑了,眼睛弯起,如新月。 「一切都好了。」 于是轻声呢喃,使我再次坠入。 他说,我好,他就好。 那么,我喜欢你,你是否也喜欢我? 61.驪歌鸣鸣,飞扬的是谁的心? 第一年的蝉鸣,我遇上了他。 脚步声清脆响亮,踏着、踩着,最后走入了心里,猝不及防。 甚至在当时,他静悄悄的,让我毫无察觉。 第二年的蝉鸣,我再次遇见了他。 在学校,在不应该在的补习班,他都在那,高挺的身影静静的佇立,彷彿在对着我招手,告诉我,那是我可以歇息的港湾。 于是我掌舵,随着水波迎向前,却发现他咫尺天涯,然而我早已深陷。 在无法自拔的泥泞中,我迎来第三年,从原先的不确定及逃避,到最后的肯定及陷入。 他已经成了我的不可或缺。 现在,我将要走入下一个阶段。 第三年的蝉鸣,我能不能,牵着他走向下一个蝉鸣之季呢? 华昍,我考上了你曾经待过的地。 现在的我,是不是稍稍有点资格,对你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了呢? 「毕业快乐!」 驪歌鸣鸣,会场内满是别着胸花的毕业生,相拥、相泣、相视、相笑。 「海澄呜呜呜,毕业快乐……。」 身旁的柔依已经哭得不成模样,她的眼泪渲染了我的情绪,不禁让我也跟着红了眼眶。 「我们不是还会再见面吗?你哭成这样害我也想要哭了。」 啼笑皆非,却更多的是离别的酸涩,她嚎啕大哭的样子实在太过悲情,让我一面掉着眼泪、一面感到莫名的好笑。 「不一样啦呜呜呜,我们都要北漂了……。」 一旁的周靖轩受不了的皱起眉头,从包包里翻出一叠卫生纸,伸手就是往柔依的脸上按。 「你真的好吵,吵死了,哥不是会跟着你去同校同科系当你同桌吗?」 「你滚啦讨厌鬼,谁要你当我同桌了!」 于是两人又开始在一旁打情骂俏了起来,在旁人看来是如此,不过在柔依眼哩,可能真的是在吵架? 柔依当时看我喜欢华昍的眼神可是看得很准,然而周靖轩藏也藏不住的眼睛,她却是瞧也没瞧见。 「不想管你了,讨厌鬼,哼!」 看来是吵输了,所以柔依嘟着一张嘴,伸手就是挽过我的手,这回倒是被周靖轩闹得停了眼泪,只是变成轻轻一抽一噎。 「澄澄,我们就要离开了,你要跟他说吗?」 她悄悄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右前方,我一抬头,随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瞥,望见他那一抹身影,安静的斜靠在一旁,头似乎还微微向前倾,彷彿打着瞌睡似的。 「去说嘛。」 她小声咕噥,点了点我胸前的胸花,意思是,我们都毕业了。 「青春无敌,有爱要大声说。」 我笑了笑,没有回应她,接着从口袋拿出手机,滑开屏幕点了几下,悄悄的将萤幕面向柔依,然后对她嘘了一声。 萤幕上,是华昍那日沉静的睡顏,柔依一见,眼睛瞬间瞪了老大。 「你什么时候暗藏了这张!不对,你们进展已经到睡同一张床了吗!」 她激动地用气音喷了我满脸,我好笑的关掉萤幕,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 「我要衝一波。」眨眨眼,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给了她承诺,也给自己一点鼓励:「就算结果不如我所想,我也要勇敢一次。」 然而这时候,总是不断鼓吹着我,起鬨着要我告白的柔依,在此刻却是张了张嘴,表情带了点犹豫。 「如果,我是说如果。」 良久,她嚥了嚥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 「如果他真的拒绝你,怎么办?」 我笑了,心下极为洒脱,彷彿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 「没关係,反正至少要让他知道阿。」 「有告诉他就好了。」 我是如此天真的想着,浑然忘了曾经得自己也是如此天真,然后忘却了这背后的危机,最后摔得自己遍体麟伤。 但我当下是真心认为,没关係。 我只是想要告诉他,我喜欢他,至于结果,都无所谓。 典礼结束后,柔依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在我耳边说了声加油。 我点点头,笑了笑,然后退开了身,挥挥手,准备去找华昍。 手机震动了起来,我拿起来一看,正是他打来的。 「老师。」 他的声音淌进耳里,带着慵懒间散,也带着微微的笑。 「恭喜毕业。」 他轻哼了声,而我紧抓着手机,快步地往学校天台走去。 我和他约在那里,他当时问我,要做什么?而我仅是告诉他,有话想对他说。 华昍闻言仅是嗯了声,低哑的嗓音哼了声「好」。 「你在等我了吗?」 「嗯,在天台,不过你要告诉我什么?惊喜吗?」 「说了就不好玩了,你等等,我现在过去。」 「慢慢来,别摔着。」 他一如既往地温文儒雅,即使在这之前,我们几乎是降至冰点,他不找我,我也不主动找他。 但突然的,有一天,我们又再次地搭上线,好像那中间的空白并不存在。 偶尔,我会感觉到不对劲,然而却又说不上来,好像只是我自己多心了。 也或许,是我故意视而不见,仅是在欺骗自己,谎称这一个美好的平衡假象。 于是我做足了勇气,仅仅是想要在我离开前,不留一丝牵掛的悬念。 我不知道你答案为何,即使是否定,也总会让我死心。 然而这世上总有太多的意外,不论是你的回话或是先前的信誓旦旦。 过不了多久,我看见了他,他就站在天台的栏杆前,清风吹起,掠过他的耳侧,吹乱了他的发。 他是我心中最美的一幅画,从来都是如此。 也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他微微偏过头,清澈的双眼捕捉到了我,嘴角扬起,修长的身影转而靠在栏杆上。 「老师。」 我眷恋着每一次喊他的时刻,短短两个字,我留恋着,最后淌出,凝在空中。 「想说什么?」 他的眉眼总是温煦含笑,我没有见过他生气,仅有一次他蹙紧了眉头,让我心疼地想要为他抚平。 「老师,我要去成阳了。」 他挑起眉,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张了张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金黄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黄,耀眼、让人无法直视。 他一直都像颗太阳一样。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耀着我前行。 我侷促的扭紧了衣襬,看着那张使我不断追寻、百折不饶的脸庞。 「老师,我喜欢你。」 颤抖着唇,我终是将这句话说出口,我迎向他眼里的光,再一次的将他刻在了心上。 起风了,风吹起我的裙摆,吹乱了华昍的碎发,他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我看,欲言又止。 「海澄。」他唤了我的名字,如此小心翼翼:「我知道。」 我不禁一喜,却疑惑地见到他眼中的歉然。 「但是对不起,不能是我。」 一句话,顿时让我茫然无措,眼前的他,慢慢地糊成一片。 为什么不能是你? 「你还有太多的年华要走,不值得在我身上停留。」 「三年够久了,海澄,你还有很多的三年,而我没有。」「那又如何?」 即使眼前的他糊成一片,我依旧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至少在未来的日子里,有一大部分有你相伴相随。」 用力眨去快要溢出的泪水,我告诉自己,不能哭。 不是都已经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了吗? 不是说,没关係,只要我将心意传达到,那即使没有回应,也没关係吗? 但为什么……现在的我恍若坠入冰窖之中?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是一抹歉疚,也是一点慌乱。 「我已经、毕业了……考上你曾经在的学校了,这样的我,还不够资格吗?」 「我已经,好努力、好努力了阿。」 讲着讲着,我低下了头,拼命忍住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溃堤,我小声的呜咽,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个逃跑的念头浮现。 逃吧,逃开这丢人的现场。 于是我艰难地转身,一步、两步,已经无心再思考这么做到底妥不妥当,现在的我,只想要离开。 我果然,还是太过天真,我的心,依旧不是铁打的,依旧是血肉之躯。 「海澄!」 那一声声的脚步声急促地响起,华昍高声喊了我,伸手握住我的肩头,用力地将我跩入他的怀里,属于他的气味扑至鼻尖,我不禁一个恍神,踉蹌的愣在他的怀中。 「我拜託你……求你了,不要爱我,你能不能恨我?就恨我没办法回应你,好吗?」 华昍抱得很紧,紧到我以为我会就此死去,但我没有,我清楚地听见他自私的请求。 我不能爱你,但你要我恨你吗? 颓然一笑,我奋力地挣脱他的禁錮,酸楚充斥着胸膛,呛糊了双眸。 「我做不到!」 用力的抹去眼中的泪,新的泪花又再次涌上,我一面擦,一面大声地嚷嚷。 「你知道吗,爱你很痛,但又捨不得放手,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想要你、想要的要疯了…… 但是华昍,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温柔又深情,我像个傻瓜似的、自以为你也喜欢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哪一天,会变成一连串的泡沫。 华昍,你以为我就会恨你吗?」 紧紧抓着胸口上的衣襟,我扯落了那一朵毕业胸花,艷红的花蕊彷彿是在笑我,笑我的自以为是、笑我的年少轻狂。 笑我的爱,一点都不值得。 「我恨不了你,我只会更没有办法的深陷、直到哪一天真正的毁灭。」 世界在旋转,他好似伸出手,而我用力的甩开。 「我爱你,那怕现在的我身心俱疲,我依旧爱你。」 「爱的痛彻心扉。」 那一朵胸花,轻轻掉落,染上了尘埃,蒙上了一层灰黑。 在转身离开前,我早已哭得不成人形,我艰难地迈开步伐,再也没有勇气去看他一眼、听他一句话,只想要就此从他眼前消失。 你是我的世界,而我的世界早已崩塌。 再见了,华昍。 再见了,世界。 62.那之后(华昍视角) 她离开了。 再次踏进补习班,已听不见她稚气的笑声。 再次回到座位上,已看不见她鬼灵精怪的眼睛衝着我笑。 当所有的学生回到家,剩我在里头打扫时,再也不会有人趴在桌子上等我。 或是拿着抹布,左擦右擦,一面叨念着要我快点。 再也、不会有那张纯净安详的睡脸。 再也不会有人坐在副驾驶座,偷偷覷着我,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接着偷偷红了脸。 当初从补习班离去的人是我,她红着眼睛,像小白兔一样,吶吶的问,你会回来吗? 我说,会。 然而当我回到了原处,却亲自将她推开。 于是,她真的不在了。 第一眼见到她,她毫不起眼。 但这样不起眼的学生,却是莫名地让我上了心。 抽籤时,她摆明是被隔壁的朋友给拉了出来,却不好,真让她当了小老师。 她懊恼的样子,看得都想发笑。 她眼底有着倔,也有着顽固,明明才是个高中生,却像个歷经风霜的大人。 但终究还是没有歷练的孩子,无意间,我见到她垮了。 她眼中的光芒一点一滴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及求助,那一盏光就即将熄灭,而我,情不自禁的护住那抹微光。 这一切彷彿过于自然,像是谁在牵引,让我跟她有所羈绊。 甚至忍不住地再三靠近,当理智回过神来时,她眼中的光彩染上了另一层顏色。 是虹彩,她眼中的光清晰可见,七彩的,带着拼命想要隐藏的恋慕。 明明知道要退开,明明知道无论是往前或是后退,她都会受伤。 但,我控制不住地往前,牵了她。 然而有一个人告诉我,我们不可以。 他说,不行,我绝对不会同意。 他说,她还有好大的岁月,你捨得将她的年华绑在身边? 他说,算我求你了。 以爸爸的角度求你了,放她走吧。 像是鬼魅的低语,一夜又一夜的在耳边缠绕,日復一日地在叫嚣。 我像个胆小鬼一样,逃开了。 少女终究是鼓起了勇气,那一朵胸花刺眼夺目。 像是害怕扎了彼此,我推开了她,心脏被人拧着扭转,那不仅仅是疼。 是绝望。 于是艷红染上了尘埃,泪珠点燃了毁灭的序幕。 她决绝的背影多么让人心疼,伸出手,却是抓了一片徒劳。 我是失职的老师。 对不起,海澄。 我,喜欢你。 于是当芷苓怒气冲冲地向我兴师问罪时,我一个字也无法辩解。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她语气激动,低啐了口,伸出手揪住我的衣领,像是晃李子树一样晃着我。 「你如果从来没有想要给她一个结果,你凭什么要自私的将她绑在身边? 你明明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女生,她都说过已经一无所有了,你还将她从高处拋下吗? 她很痛、痛得快要死掉,你还可以这么悠哉地坐在这里,装作若无其事吗?」 紧抓着领子的手因愤怒而颤抖,我感到其所未有的窒息,不是因为她的动作,而是她的话语。 每一字一句都张牙舞爪的揪着我的心脏,千刀万剐,拼凑后再次重生。 我疲倦的闔上眼,伸手握住了芷苓的手,迫使她停下动作。 「我爱她。」 我终究是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我爱她,我比谁都还要爱她。」 是阿。 我喜欢她那双眼睛,喜欢她每一次对我笑的模样,喜欢她总是对我嘮叨着今天又做了些什么。 喜欢她勇敢直闯的衝劲,有点愚蠢,却傻的可爱。 我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是我的学生,而是因为她是温海澄。 她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温海澄。 芷苓松开了我的衣领,倒退着撞上一旁的柜子,发出了巨响。 我跌坐在地上,几十年来没有掉过的眼泪蓄满了眼眶。 「李华昍,你说什么?」芷苓带着颤抖的音,不敢置信的问了句。 「我说我爱她。」我把脸埋入掌心,压抑着哭声,却止不住越来越发疼的心。 真的、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爱她是真的、不能自私的爱她也是真的。 她就算说没关係,也会有人说她不行,我也不想要、让她有机会受伤。 「海澄。」 紧咬着唇,现在的我才发现,满脑子都是塞满了她的身影。 大大小小,无处不是你的身影。 「李华昍你疯了。」芷苓气恼的呻吟:「你既然爱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太爱了。」 深深吐了一口长气,我说道。 「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爱而绑架她的人生,她还有繽纷的大学生活,她还得出社会闯荡…… 如果我牵着她的手走,走的好也罢了,若走不好呢? 她浪费了如此珍贵的时间在我身上,原本可以去认识更好的人,却因为我而让她失去累积人脉的机会,怎么办? 你想,如果结婚呢?我要她一毕业就将她绑回来吗?还是要等到几十年后?」 微微喘着气,我无力地将眼神聚焦在芷苓复杂的脸上,她看着我,最后嘴角扯了扯。 「你就只是胆小而已。」 她冷冰冰的砸下一句话,接着扬长而去。 胆小吗? 自嘲的哼了声,我不可置否地笑了。 我寧可胆小的将她拋下,也不愿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分差。 如果,海澄。 当你闯荡一番后,我们还对彼此有所眷恋。 那么届时,能相约未来吗? 63.围墙情谊 我没有等到他的任何消息。 那一日丢人的现场,我想也不想要再回想。 他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时间一日又一日的过去,我从无时无刻看着手机,到索然无味的扔下。 他是不会找我了。 当我意识到了这件事情,我人已身处异地。 窗外的景色不断地转动,搅乱了我的思绪,全都糊成了一片。 就像我的人生,再一次蒙上了灰黑。 上大学后,我有好一段日子提不起精神。 总是在思慕,总是在想念,总是在无时无刻,又想起他的笑顏。 这是相思病吧? 明明对方对我一点心思都没有,我还在一人黯然神伤个什么劲呢? 我总是告诉自己,要拋下,要离开。 但只要一想到要向他说再见,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下来。 离谱到我自己都想要嘲笑自己,笑自己的痴迷,笑自己的无法自拔。 算了吧。 反正人生就都糊成一团了,那就算了吧。 我浑浑噩噩好长一段时间,让我的大学人生,简直像是快转一样。 即使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拚了命工作、跑社团、读书,试图就这么将他忘记,当人群散去,深夜来临,眼泪就会再次沾湿衣襟。 枕头溽湿了好几回,低名啜泣总是回盪,我越是不想,越是无法自拔。 我背着他的电话号码,望着那一张他沉睡的顏,总是在他生日当月,更加魂不守舍。 是迷恋,似乎也是一种罪。 爱上不该爱上的人之罪。 所以我不奢望自己有一天可以重见光明,于是有一日,心脏像是死去一样,没有波动。 小鹿死去了,不再跳动,也回天乏术。 柔依说。 我变得好可怕,变成一个没有笑容的人,天天就只知道工作,简直像是不要命了。 她说。 要是早知道会如此,当初就不应该鼓吹我去告白。 而我笑了笑,没回应。 于是一眨眼,我披上了学士袍。 我要,再次回乡了。 「澄姐,出来玩!」 将我拉出泥沼的,是姜予。 「欸,我们都要各自回老乡了,你怎么还鬱鬱寡欢?捨不得我这天下第一美男子?」 噗哧一声,我掛断了电话,拿起了斜肩背包,随意梳了几下头发,便走出了租屋处的大门。 「呦,我们澄大美女终于愿意出来啦?」 姜予头上掛着一副超大墨镜,浮夸的打扮像是害怕被疯狂粉丝跟踪的超级偶像。 「我们姜予,为什么又是这夸张的装扮?」 淡淡的口吻,我伸手,他乐的一笑,挽住了我。 我们紧紧挨着,相依相偎,旁人看来就是对情侣。 「澄姐,你有所不知,这是时下最流行的装扮,而且我这不是害怕被星探看见吗?我就捨不得澄姐一个人嘛。」 「就你最会胡言乱语,省省吧,这次又是怎样了?」 「还是澄姐最棒了。」 姜予笑了笑,将我一拉一带,推向了一旁的墙。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动作,他壁咚了我还不够,一张俊脸靠我越来越近。 「老太婆的眼线在跟踪我,借我挡一挡。」 低语呢喃,他的声线极为好听,有着成熟男人的风韵,也有着调笑的风骚。 「今天怎么还?」 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我将两人的距离缩短,他的胸贴紧着我的身,唇角摩娑过对方的脸。 「转角有一间烧烤店,我请你。」 「成交。」 于是我们交缠着呼吸,彷彿是对佳人般,他的手扶着我的腰侧,而我搂着他的脖颈。 直到那道监视的视线消失,姜予才放开了我,一把将我拉起。 「真是,老太婆真的是不死心耶,都说了我自己会看着办,却还是照三餐来骚扰我。」 无奈的拉下嘴角,姜予的脸黯淡了下来,头低低的,直直抵上了我的肩。 我没有多说话,只是用力的抱紧他,很用力的。 我们都是有伤口的人,所以互相舔舐,互相扶持。 他拉我出泥沼,而我也接他于高楼。 我们,都伤。 姜予的性向一直被家里的人所阻饶。 他是妥妥的同性恋,只是他的家人认为他只是病了,所以千方百计地让他相亲,让他去接触女生,也开始安排了好多眼线,无时无刻都在监视他。 第一次遇到他时,他站在高楼的围墙边。 风一吹,他的身体摇摇欲坠,我看着那一抹身影,心中莫名有了衝动。 而我的衝动,让我也踏了上去,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一同站在围墙上,相对无语。 「想跳吗?」 「不想。」 「那为什么站上来?」 「因为我想。」 听见我的回答,姜予笑了。 莫名其妙的,他自顾自地开始说起自己,说的自己全身颤抖,在风中哭得乱七八糟。 「我只是想爱一个人。」 他哭着喊出这一句话,对着天,对着广无边际的世界。 「爱一个人很难啊。」 我低语,跟着掉了泪。 我们都只是想要爱一个人,怎么整个世界都在告诉我们不能爱? 「你叫什么名字?」 「温海澄。」 「好好听的名字,像海一样漂亮。」 「那你呢?叫什么名字?」 「姜予,别人会对我予取予求的予。」 「姜予,你想要对我予取予求吗?」 「说什么傻话,我喜欢的是男人。」 「我知道。」 偏过头,我对上他含着泪花的视线。 「所以你可以对我予取予求阿。」 当时的我说出了这句话,而他顿了下,接着了然的笑了。 「又哭又笑,真难看。」 「我可是天下第一花美男,怎么会难看?」 我伸出手,稳稳地放在他面前。 「要牵吗?」 他盯着看了半晌,良久,他才把手搭了上来。 「牵一辈子?」 「白痴,我爱的是爱着女人的男人。」 换我,吐槽他了句,而他一笑,紧紧握住。 「澄姐,那你有什么故事呢?」 他清澈的眼睛倒映着我的身影,显出疲态的我的身影。 但我摇摇头,扯开唇角。 「我没有故事。」 我喃喃说道,心中有一个影子浮现。 而我将那影子强行压回,不让他再来扰乱自己。 「我也,不需要故事。」 于是我们牵着手,跳了下来。 双脚落地的剎那,他对我一笑。 「那你有酒吗?」姜予弯弯眼睛,另一隻手直直指着自己的胸口。 「我有好多故事想说。」 64.归乡 「澄澄!欢迎归乡!」 拉炮声响起,眼前一个一个都是过往所认识的人,每个人脸上都逐渐有了岁月的刻痕。 「芷苓姐。」 我走向咖啡店门前的她,给了她一个拥抱。 真的好久不见。 「你现在的工作在这里了吧?所以可以常常见到你了吧?天啊我快要想死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她一如既往地嘰嘰喳喳,而我笑笑着听着她一言又一语,挽着我的胳膊就往店内走,一点也不管其他人是不是也有话要说。 「芷苓姐,你真的是麻雀,人家澄澄从北部奔波回来已经够累了,你还不放过她吗?」 「哎,柔依你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这群小孩通通都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柔依一把将我从芷苓姐手上抢过来,变成两人各据一边,紧紧缠着我不放。 「真是,你们两个简直半斤八两。」 周靖轩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他一把抓住了柔依,率先将胡乱叫着的柔依给带去一旁。 然后用唇堵住了她的叫嚷。 「好闪,闪瞎我了,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啊!」 芷苓姐哀号着摀起双眼,我格格一笑,被眼前的闹剧逗得止不住笑声。 「澄姐!天下第一花美男来接你了!」 一个响亮的口哨声响起,所有人停下了闹腾,直直望向门口那突然出现的人。 我笑了笑,在眾目睽睽下走向了姜予,十指相扣。 「澄澄、你……。」 芷苓姐掉了下巴,说出来的话都结巴的不成完整的一句话。 「阿,我还没介绍。」 现在只有芷苓姐还不知道情况,于是我笑吟吟的挽着姜予的手,走向前。 「他是姜予,是我的……」「男朋友。」 我睨了姜予一眼,正要说些什么时,眼角馀光瞥见不远的一道墙后,似乎有着一个影子。 而在姜予说出「男朋友」这三个字后,那角落传来的东西掉落的声音。 收回目光,我再次紧紧抓住姜予的手,扬起了笑。 「是,他是我男朋友。」 「澄澄、他不是……唔。」身后传来柔依疑惑地呼喊,尾音却是一个曖昧的轻呼。 看来连周靖轩也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帮忙堵住柔依的嘴。 是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一间咖啡厅,是芷苓姐家的店面,因此会有「他」也不足为奇。 只是,时间过了那么久,早已经心如止水了。 早就不会再因为谁,而青涩的跃动。 「这样啊。」 芷苓姐的唇角微微落下,却又努力的撑起弧度,转身拿了架子上的咖啡杯。 「来吧,姐请你们喝饮料,想点什么都点,我请客!」 「芷苓姐,不用忙了。」我婉拒了她的好意,现在的我感到些微的如坐针毡:「我们还有下一个行程要去,下次我们再约其他地方吃饭吧。」 芷苓姐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最后放下杯子,迟疑地说了。 「这样啊,好吧,那我们下次再约囉?」 「嗯,下次我们约市中心好了,去那里玩玩。」 笑笑着向她说再见,姜予抓着我的手,亲暱地将我带出店外。 对于身后灼灼的目光视而不见。 「欸,这样好吗?」 柔依在我们踏出店外没多久后,牵着周靖轩追了上来,撞了我一个拐子。 「什么?」 「少装了,李老师就站在后面的角落,你应该也有察觉吧?」 抿起唇,周遭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柔依发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整个人不知所措。 「谁是李老师呢?」 深呼吸过后,我看着柔依惊愕的双眼,扯开了唇角。 「我不认识他。」 接着收回目光,牵着姜予的手,离开了咖啡厅。 我不认识他。 我甚至,后悔认识他。 「澄姐,要去喝酒吗?还是买回家喝?」 「我们去海边,我想要去海边。」 心中升起了一片海,大学这四年,姜予总是带我去看海,他心情不好,我们看海,我心情不好,我们看海。 似乎「看海」这件事情已经成了习惯。 「那你要不要乾脆跟我去玩?」姜予眨眨眼,说道:「我有认识一个哥哥在海边开民宿,那间民宿很棒喔,你要去的话,我们现在回去打包行李,等等就出发。」 原本要拒绝,但却在话要说出口前硬生生嚥下,转而思量后,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 「那现在先送你回家,中午我再去接你,我们先吃午餐后再去海边,如何?」 「你说的都好。」 随意地回应了他,姜予喔了一声,踩下了油门,方向盘一转,转了个方向,直直朝我家开去。 「所以,那间咖啡厅,是他开的阿?」 一阵寂然后,姜予开口,语气沉稳。 叹了口气,我揉揉眉心,轻轻嗯了声。 「也不算吧,反正他刚刚在那就是了。」 我淡然地哼了声,耸耸肩膀,扭开了水瓶的瓶盖,仰头喝下。 「澄姐,虽然你看起来很帅、很洒脱,可是你知道吗?我看着你,从不觉得你有哪一天的笑容是真心的。」 姜予顿了顿,彷彿在想着要如何跟我说。 「但是那王八蛋真的应该要教训一下,所以在你气消之前,我可以继续当你的烟雾弹,就像你当时帮我一样。」 车子转进了巷子口,姜予踩下煞车,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转过来看我。 笑弯弯的双眸,他伸指握住我的下頷,摩娑着。 「我们澄姐,真的很让人捨不得呢。」 姜予这个人,如果不是同性恋,我还真的会喜欢他。 简单了打包三天的行李装备,我跟姜予来到了海边的民宿。 「宇哥!你的小姜予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一到了民宿,姜予便大喇喇的闯了进去,似乎极为熟悉似的,朝着里头大声嚷嚷。 不一会,一个高壮的男人从布帘后走了出来,嘴角噙着一抹笑,脸上是带着莫可奈何。 「我们姜予这次带了客人来啊?还是个美女?」 低沉浑厚的嗓音,他朝着我伸出手,而我也伸手相握。 「我是秦海宇,是这间民宿的老闆,姜予是我学弟,承蒙你照顾了。」 「秦老闆好,是姜予照顾我了,我才没有照顾他。」 秦海宇笑了笑,一口白牙闪闪发亮。 「如果没有照顾他,那肯定也是惺惺相惜吧?姜予不会主动带人来这里的,除非是他在意的人。」 他说完,绅士的接过我手上的行囊,接着拿了把椅子给我坐下。 「姜予,通通搬去靠海那间,你自己就随便挑一间住。」 「宇哥你偏心!我就想住靠海那间!」 「靠海那间是漂亮小姐的,你已经住很多次了,让一让。」 「好嘛好嘛。」 于是姜予拖着所有行李走了,剩下我跟秦海宇坐在吧檯前,他在里头条着饮料,而我看着他俐落的动作出神。 「你是温海澄对吧?」 香甜的果香随着他递上的高脚杯扑鼻而至,秦海宇坐了下来,手上也端着一杯。 「对,秦老闆怎么知道?」 他耸肩,笑着指了指刚才姜予离去的方向,而我瞬间了然。 「你可以跟那小子一样,叫我宇哥就好。」 秦海宇笑的时候,脸颊会有个浅浅的酒窝,看久了,倒觉得他有种可爱的感觉。 「姜予那小子,常常跟我说起你,他说有机会一定要带你来,他果然不是食言的小子。」 「他都,说了些什么?」 我不禁好奇起来,忍不住问了他。 秦海宇微微弯起唇角,没有回应我,而是站起身来,往吧檯外走。 「不是要看海吗?」秦海宇伸出手,像我招了招:「走吧,不等那小子了,我带你去一个漂亮地方。」 也许是一股魔力,秦海宇给人的感觉特别的舒心。 因此我鬼使神差的,跟着秦海宇一起离开了民宿。 65.民宿老闆秦海宇 那片海无边无际,彷彿我可以不断地往前,永远有路会为我打开。 秦海宇一路上没有说话,而我也没有开口,就这样子一前一后,踏在海边的沙滩上。 心静了下来,蓝天连着蓝海,我不禁怔怔地凝视,出了神。 「你的眼睛,果然就像大海一样。」 一旁驀地传来他的嗓音,我回头看着他,疑惑着他说出口的那句话。 「很清澈,却也是深不见底。」 唇角微勾,秦海宇在沙滩上坐了下来,然后躺下。 我也跟着坐了下来,环抱着自己的身子。 脚趾头慢慢被沙子覆盖,我蜷了蜷,往更深的地方埋入。 「藏了很多,从不跟别人说,你的情绪似乎都被包了起来,用那一贯的冷漠跟疏离。」 他喃喃自语,似乎是对我说,也似乎是自己在囈语。 「在你的心底深处,还爱着他吧?」 轻轻哼出了一个笑声,我拨弄着沙,慢条斯理。 「早就忘记心脏是怎么跳动了,还谈何爱?」 秦海宇的表情彷彿完全不意外我的回应,他仅是淡然地笑了笑。 「只是假装遗忘。」 他的声音蚀入了皮肤,淌进了血液中,勾起我一阵颤慄。 「变色龙可以因为环境而改变顏色,人类有时候就像隻变色龙,但不仅是因为环境而藏住自己,人啊,可能的原因太多了,所以才显得复杂。」 「宇哥。」 我叫住了他,眼神落在地平线上。 「你怎么能说的头头是道?明明,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 秦海宇嘴角的弧度扬高,他的眼神瞟了眼我们来时的方向,幽幽开了口。 「因为你跟那小子之前的模样,如出一辙。」 我在那片寂静的海边,待到了夜色低垂时。 「澄姐──我带了香喷喷的烤肉来喔!」 由远而近地呼喊,我收回了心神,看着姜予捧着满满的食物奔来。 「你慢慢走,小心摔着。」 说完这话,我心下一个恍神,总觉得这句话过分熟悉。 好像有谁,也曾经这么对我说过。 「宇哥牌烤肉!我来这总爱叫宇哥烤肉给我吃,他的烤肉真的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肉。」 姜予嘴里咬着一串肉,将手上满满的食物塞到我手上。 我拿起了一串,咬了口,鲜嫩的肉汁及炭烤香四溢,味蕾瞬间被占据。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超好吃的,他有没有考虑摆一个烤肉摊?」 我由衷的讚叹,意犹未尽的将手中的肉串吃了光,伸手又拿了下一串。 姜予笑了出来,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吃着一大盘烤肉,因为过于好吃,所以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澄姐,喝点汽水。」 「你知道烤肉配汽水是最差的组合吗?小心诱发癌基因。」 「哎,就知道,宇哥说要给你果汁。」 我接过他从身侧拿出来的果汁,扭开瓶盖喝了口。 「宇哥他,叫你不要想太多。」 「什么?」 「他说你的肠子要打结了,这样会得大肠癌。」 「……这句话是你说的吧?宇哥看起来不是这种人。」 「可恶,被你发现了,我们澄姐真的是很机灵。」 轻笑,我吃饱喝足的擦了擦嘴,仰头躺了下来。 「有些人,要失去过一次才会懂得珍惜,而有些人是爱上了就会珍惜,失去了也会眷恋,澄姐你就是后者,所以才会一直在原地打转。」 「刚刚好,他是前者那种浑蛋,所以他可以狠心拋下,虽然我问过你,他是不是有特别的理由?只是你不清楚,所以也没办法探讨。」 姜予放低了音,慢慢地说着,我皱起眉头,伸手去摀住他的嘴,迫使他停下。 「你什么时候学会对我说教?」 瞇起眼睛,我隐忍着心中的蠢动,冷冷地发问。 姜予举起双手,一双桃花眼写着无辜。 我缩回了手,他无奈地开口。 「是宇哥说的,他说你在求救。」 姜予的手指直直地指着我,即使是身处在微暗的海边,他的眼中依旧清澈的倒映出我的身影。 「他说你眼中的冰霜,已经裂开了。」 「只是在等一个人告诉你,你可以这么做。」 我跟姜予在海边的民宿流连了一个星期,这期间,我总是看着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宇哥的手艺极好,无论是哪一餐,他从不落下的丰盛招待,也让我尝到许多料理。 这也难怪姜予会常常往这跑,这里根本就是人间天堂。 「澄姐,我们今天要回程喔,你不是准备要开始上班了吗?」 房间门被转开,姜予探了一颗头进来,对着在阳台看风景的我喊道。 「好,下午回程吗?」 「对,宇哥说中午再请我们吃一顿大的。」姜予嘻嘻一笑,对我挥挥手就将门再次关上。 我将视线再次转回大海,宇哥安排的这间房间面向大海,放眼过去就是一整片连着蓝天的广阔。 就算待在这里一整天,我也可以继续坐在原处,望着这一片景色。 我拿出相机,调好光圈,指尖放在快门上,对焦、喀擦。 相机无法全部捕捉我对这片大海的喜爱,但至少,还能够留一片忘怀。 这几日,宇哥对我所说的话总是时不时的在脑中播映,有时候会感到烦躁、有时候却又觉得,他似乎在提醒着我些什么。 想到这里,我又坐不住了,随意梳了梳头发,我拿着相机,脚下踩了一双凉鞋便走出房门。 当我走到大厅时,宇哥正好从外头拎了大包小包回来。 「饿了?我正要开始准备中餐。」 他有朝气的向我笑了笑,我抿了抿唇,摇摇头表示自己还不饿。 「那先来一杯果汁吗?我出去前打好的,放在冰箱,你自己拿。」 他忙碌地将带回来的食材分门别类,我依言走进吧檯里,打开了冰箱,从里头拿了一罐果汁出来。 「宇哥,你为什么说我在求救?」 一面啜饮着,我一面问道,宇哥直起弯着的腰,向我瞅了一眼。 「你不就正在求救吗?」 良久,他才给我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惹得我微微皱起眉,想要从他那里听到更多。 「是因为回到了家乡、见到了他,所以才会觉得心里压了块大石吧?在这之前,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已经痊癒了呢?看不见伤痕、感受不到疼痛,对于任何事情都心如止水,还以为自己从今之后要当仙成佛了。」 「可是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出现了裂痕,因为他出现了,他还在原处,而你因为他的出现而感到瞬间的恍神、儘管当作不在意,但你伸手拉了个挡箭牌,几乎是反射性的,也昭告着──心底深处,还有他。」 宇哥的声音低沉、徐缓,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忙碌,嘴里却是清楚的娓娓道来。 我的心脏也随着他的音调而起伏,思绪飘渺,他的身影逐渐被唤醒,从云烟裊裊、变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世上有太多的造化弄人,你啊,放不下、也飞不动,这四年看似往前了,却是踟躕在原地,你现在有了工作、有了学歷,但你最嚮往的是什么呢?你的心脏正在给你答案。」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贴上双颊,眨掉了眼眶中的氤氳,再长长的吐了口气。 「宇哥,你会通灵吧?」 我试图打趣,却发现自己的胸口传来好久不见的酸涩。 宇哥微微一笑,将我眼前已经喝空的杯子,斟满了香甜的果茶。 「我只是想对你说。」 「你可以放胆去做,世俗的眼光算什么?你是要跟全世界结婚吗?」 66.再次说了对不起 我没有因为宇哥的话,而回头找他。 那一周的散心,让我的思绪清明的不少,回家后,我将那片海的照片全洗了出来,一张一张的收起、或是贴在墙上。 「温老师,六年级的作文放在这里,他们下次上课是星期六早上。」 「好,我知道了。」 我找了份补习班的工作,当起了作文老师,当初在成阳大学读的是教育系,因着对中文的兴趣而去辅修了中文系的课,也拿了些相关证照。 然而我不想要当一般的学校老师,比起当体制内的老师,我更喜欢这种仿间的补习班,除了可以自己调时间之外,也可以利用剩下的时间做其他事情。 例如,去剧团里演出,或是当剧团幕后的推手。 高中时的社团让我对戏剧这件事有了兴趣,也开始逐一摸索,最后待在了现在所待的青年剧团。 日子依旧忙碌的转、匆忙的过,假日时,姜予会找我出去喝酒,他会带我去舞池狂欢,准确来说,狂欢的只有他,我是负责接送他的司机。 「澄姐!今天一样在老巷口,我今天要不醉不归!」 「你哪一次从里面出来是清醒的?」 「澄姐,你就不能不要吐槽我吗?」 于是晚上九点,我站在约定好的巷口,等着姜予开车过来。 我拉了拉身上的小外套以及斜背包,姜予曾嫌弃过我这一个小背包,他说,这么小是能装什么?中看不重用。 我当时回他,装我的内涵,然后遭得他一记白眼。 「澄姐,上车。」 不一会,他的轿车就停在了眼前,车窗摇了下来,出现姜予那张依旧浮夸装扮的脸。 我笑了笑,指着他脸上的大墨镜。 「大晚上的,你戴墨镜开车?危险驾驶?」 他在我上车后将眼镜摘了下来,露出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摇下车窗才戴的,我怕被星探看中。」 「少来了。」 在他滑着手机看导航的片刻中,我总觉得身后有一道视线在不远处凝望,闹的我浑身不对劲,然而当我回过头去看,却是什么也没见着。 「姜予,你八字重不重?」 「嗯?不知道,有帅哥要跟我合八字吗?」 「……我是觉得车后座好像有什么,总觉得不太对劲。」 姜予乾笑了声,跟着瞄后面一眼,然后搓搓手臂,喃喃自语着佛祖菩萨耶和华。 「别吓我了澄姐,我禁不起吓的。」 他哀怨的噘起唇,系好了安全带,双手扶上方向盘,油门一踩,乘着夜色奔驰而去,也将那恼人的视线甩开来。 「可我刚刚真的觉得有人盯着我们看。」耸耸肩,我摆摆手:「不过也搞不好是星探,你不是一天到晚嚷嚷吗?哪天真的红了,我可是要跟你要签名照的。」 「澄姐你别取笑我了,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谁知道?也许有一天会成阿。」 酒吧内,震耳欲聋的重低音雷鸣着心,五光十色的灯光闪烁,男男女女成群着狂欢。 我坐在看台上的小包厢,手里拿着一杯野莓香气的无酒精饮品,细细一輟,香甜的果香留存在唇齿间,眷恋着。 姜予在舞池中摇摆着身体,跟着一旁的男女,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在一起舞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的事情搞得我晕头转向,原本我能待在里面等到姜予玩完一轮,现在的我盯着眼前被我在无意识中喝空的杯子,感到有些烦闷。 想要离开这个空间──这是我唯一的想法。 我向舞池内的姜予挥挥手,他的眼神正巧看了过来,见我在对他招手,他向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接着便朝我走了过来。 「澄姐,怎么了?」 大汗淋漓的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在一旁坐了下来。 「我想要出去外面透透气,你玩完再打电话给我。」 姜予「喔」了一声,眼神在我身上打转。 「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深深吸了口气,「只是觉得有点烦闷,想出去外面走走。」 确认我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后,姜予把车钥匙给我,交代了我几句话后便转身再次进了舞池。 我抽了张纸巾在嘴上按压,收拾了下背包后,乘着喧闹的人群,离开了五光十色的酒吧。 夜晚的风徐凉,我看了看四周,转身拐进一旁的便利超商,打算买一罐水来醒醒脑。 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心情闷闷的,也许是来这里之前,那道陌生、却熟悉的视线,儘管不知道是谁,却让我上了心,总觉得,我应该知道那是谁。 会是他吗?在咖啡厅造成那一声闷响的他。 在大学期间,我描绘过无数次可能与他相遇的情景,我想着,他会来找我吗?他会不会因为将我推开而感到后悔?他是不是会打电话来呢? 然而,一天又一天,一日又一日,接着一年又一年,四年过去,他音讯全无,而我渐渐淡忘。 ──也许,只是刻意淡忘,他从来不曾消失在我的心里,只是被我锁在最深处,害怕见到,却又瞇着眼睛窥视。 我不是不曾想过要去认识别人,只是在每一次的相识后,都成了点头之交。 而往往,都是我先退开。 我坐在超商外的长椅上,一面喝着冰水一面发呆,看着眼前的车辆一台又一台的呼啸而过。 皮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关紧矿泉水,从包包里摸出手机,来电显示是芷苓姐。 「澄澄!这个假日要出来玩吗?去市区?」 才刚喂了一声,芷苓姐活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好笑的按低音量,说了声好。 「那我安排行程吗?顺便连柔依一起叫过来,就我们三个女生玩!」 「周靖轩那小子就叫他去旁边,女朋友出借几天。」 芷苓姐连珠炮的说着,似乎一面打着字,耳里传来她飞快敲着键盘的声音。 「好,那就让芷苓姐安排囉?」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记得假日两天的时间空下来,搞不好我会带你们去外县市玩呢!不过……你人在外面吗?怎么感觉有点吵?」 「对,我出来玩了,跟姜予。」 说出这名字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电话那头的芷苓姐似乎微微吸了口气。 「你那男朋友阿。」她微微一顿,小心翼翼地开口:「海澄,我一直想要问你,你……愿不愿意见他一面?」 下意识的握紧手机,我揉揉眉心,心脏随着她的话而落了下。 「芷苓姐,有什么理由非见他不可呢?」 我想了想,最后摇摇头。 「没有理由吧?当初可不是我先推开的阿。」 芷苓姐吶吶了几声,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最后叹了声。 「我知道,但澄澄,当初真的有苦衷。」 闻言,我微微笑了声。 「那就让他过去吧,没关係。」 于是芷苓姐最后又叹了声,跟我说了句抱歉,然后又提醒了几句假日出游的注意事情,接着便掛了电话。 我望着逐渐变暗的手机,嘴角落了下来,因为她的问句而涌上一股又一股的酸涩。 自回到这里后,原本封好的心似乎又慢慢的崩解。 拚了,命的想要再次压下,却只见它不断地涌上,叫嚣着要我直视。 我还喜欢吗? 紧紧咬着下唇,我抱住了头,脑子里乱糟糟的。 脚步声由远而至,最后停下,我低垂着头,没有去理会。 「海澄。」 恍惚间,有一个声音轻唤,我愣了愣,搓了搓耳朵,没有回过头去看。 古人云,相思成疾,就是这感觉吗?耳里的风声都像是他在轻喊,空气中的温度恍若他的怀抱。 「海澄。」 那声音再次唤了我,这一次,一个温热的身影在一旁坐下。 我僵硬的不敢回过头,深怕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缩紧了身体,我靠向另一边,试图离旁边的人远一些。 「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就如同当初他推开我时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对不起? 心一冷,我因他说出了道歉的三个字而燃起了微微的厌恶,转过身去,长椅的另一端坐着的人,果然是他。 他的眼睛因我的动作而瞪了大,彷彿感到不知所措。 「海澄。」 他又一次喊了我,在那短短的两个字间,我听到了一丝眷恋。 细微的彷彿只是我的错觉。 「李华昍。」 没有细想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冷冷地喊了他的名字,而他是一愣。 「为什么道歉?上一次你向我道歉是因为拒绝我,这一次呢?」 华昍张了张嘴,神情染上一层歉疚。 「四年来,我都想对你说抱歉。」 「我以为我推开你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错了,我后悔了。」 看着他的模样,我倒是感到有些讽刺。 「所以呢?你现在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唇瓣抿起,他状似犹豫,又似难以啟齿,踌躇过后,华昍说道。 「我想见见你。」 我无可抑制的笑出声音,双手摀住了脸,他这句话来的是时候吗? 若是在过往的日子哩,我大概会热泪盈眶,然后哭着说我也是吧?只是都过去了,现在听见这句话,我只感受到满满的讽刺。 「李华昍,你好自私。」 「你可以说走就走,现在说想回来就回来吗?」 华昍嘴角微微颤抖着,睁大了眼似乎想要说些甚么,却在挣扎过后歛下。 「海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最后他喃喃,而我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低下头。 心脏闷到像是要窒息。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当初是别上胸花后才被你拒绝,那我们就不是因为师生关係而解散。」 「我已经不是那一个会哭哭啼啼的高中生了,而你在我眼里也不是会让我追着跑的老师。」 「我们早已经没有这层束缚了,为什么你还要对我说对不起?为什么你就不能明白地向我说呢?」 我对上他抬起来的视线,他的眼底是水光,而我的眼中倒映着他。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是因为还有期待吗?是因为想要听他说些什么呢? 还是因为,我依旧,对他存在着眷恋吗? 是这样吗? 67.追求 他的眼眸,再一次留在了我的心上。 「澄姐,走了,今天没什么好玩……的。」 在我们两人谁也没说话,仅是无语地望着对方的时候,一旁酒吧的门被姜予推开来,他带着微醺的步伐嚷嚷,见到华昍时,表情是一愣。 「亲爱的,他是谁。」 然后贴了上来,双手挽住我的胳膊,双眼瞇起,眼神充满不善。 就连称呼都改了,我该说他机灵吗? 「走吧,我们回家。」 我淡淡地向姜予说道,而他点点头,转身就将我跩走。 像是逃避着什么,这一段路走得挺快,好似是为了避开身后灼灼的视线般,不一会,我们已经一左一右上了车。 我熟练地发动车子热车,姜予姜副驾驶座的座椅调低,舒服地躺了下来,被我念了句「系安全带」后才爬起身来,乖乖系好安全带。 「就是他吗?」 车子平稳的开在回程的路上,姜予懒洋洋的拋了句话过来,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平静的望着我。 「今天没玩开阿?」 「没有,今天该来的没来,所以我就出来了。」 车里又静了下来,剩下音响传出的音乐填补了寂静,姜予轻轻吐出一个音,懒洋洋地动了动唇。 「这样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澄。」 姜予认真的时候总是只会用一个字来叫我,见我不答,他也没有多说,耸耸肩又再次躺了下去。 现在这不是我想要的吗?那什么才会是我想要的呢? 「姜予,我现在很乱,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想。」 「你确实不需要多想,只要跟着你的心走就好了。」 「我每一次都在跟着心走,可是怎么办?下场总是我自己遍体鳞伤。」 「那你问过他,当初为什么拒绝你吗?」 「他刚刚说了,他认为这是对我好。」 握紧了方向盘,我哼笑出声,是阿,我可没有听错,他说他的拒绝是为我好,但事实真是如此吗?我这四年来,真的过得很好吗? 「也许有你不知道的内情吧?」 「你怎么站在他那边阿姜予?」 不满他不断的为华昍说情,我偏过头去瞪了他一眼,换来他无谓的耸肩。 「我只是刚刚看着你们,总觉得这其中好像被隐藏了些什么罢了。」 回到家中,我见到灯火通明的客厅时是一愣,见到沙发上的爸妈时更是大大的不解。 以往这时候,他们应该是刚从餐厅回到家中,准备洗澡休息了才对,怎么两人都已经洗乾净了,还坐在客厅一面吃水果一面看电视? 「今天这么早回来啊?」 我放下背包,走去厨房洗洗手,接着走回客厅,跟着在沙发上坐下。 「我们女儿也长大了。」 妈妈感叹了句,接着插了块盘子里的苹果给我,我笑笑接过,却被爸爸接下来的话给噎了下。 「有喜欢的人了吗?」 「咳咳……爸,你在说什么?」 艰难的嚥下苹果,我喝了口水顺了顺气,惊疑不定的看着气定神间的爸爸。 爸爸笑了笑,没有多说话。 「有喜欢的人可以跟妈妈分享,对方长怎样?帅吗?」 反倒是妈妈凑近身来,笑瞇瞇的缠上了我,连珠炮似的追问,好像我真有喜欢的人一样。 「妈,我没有喜欢的人。」 好笑的塞了块苹果给妈妈喋喋不休的嘴中,她咀嚼着,一面用着不相信的眼神打量着我。 「真的?」 「真的。」 于是她耸耸肩,感到没趣似的靠回沙发上,一面向爸爸咕噥都是他乱说话。 「我们女儿,曾经有喜欢过谁吗?不然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谈恋爱呢?」 爸爸一问,我听着这问句,倒是一时回答不上来。 是阿,有喜欢过人阿。 只是就走散了,心脏也离家出走了,找不回来了。 「都长大了,有时候互相喜欢也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谁知道呢?缘分是谁也说不准的,趁年轻,去谈几场恋爱吧。」 爸爸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完这些话后,就端起了桌上的碗盘走到了厨房,而妈妈则是叮嚀了我早些睡觉,便也离开了客厅。 没来由的在说什么? 客厅回归一片寂静,我吐了长长一口气,眼睛一闭,瘫倒在沙发上。 姜予说,随着我的心走,爸妈说,趁年轻去谈个恋爱。 芷苓姐说,能不能见见他?柔依甚至质问我,你这样真的是最好的吗? 而他说,他很想我。 天花板上的吊扇旋转着,我发愣地盯着看,直到头昏眼花才闭起了眼睛。 那我的声音呢?我所想要的是什么? 我摀着胸口,隔着衣物感受到跳动的心脏,一样的酸胀,却似乎……好似有一些些的期盼? 我,是在期待吗? 「妈,我要出门了。」 「好,路上小心,今天餐厅会开到晚上,你如果不知道吃什么可以来餐厅。」 「我知道了。」 接过妈妈递上来的点心盒,我离开了家,准备去上周末前的最后一次班。 上班的地点因为在市区,停车位少之又少,常常面临到没有停车位可以停的情况,无论是机车或是汽车,因此在发现那附近有公车站后,我毫不犹豫的就拋弃自己骑车,转而搭公车上下班。 还来不及等我走到公车站,才刚出了巷子,我就被拦住了去路。 而迫使我停下脚步的,是那台再也熟悉不过的珍珠白休旅车,以及那一抹頎长的身影。 以及那略高的音频,轻轻唤的一声。 「海澄。」 我与他僵持在巷子口,我往左边想要绕过他,他就往左边靠上,而我又朝右边走,他不屈不饶的又挡了住。 「你是没事情可以做了吗?」 我抬头看着他,冷冷地问。 「有事情。」华昍耐心地说着:「送你上下班这件事情。」 ……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上下班,不劳你费心。」 我深吸一口气,就在他要张嘴说些什么时,一股脑儿地就往一旁的空隙跑过去,眼角瞥见他伸手想要拉住我,却落了个空,就当我在窃喜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急促地传来,震耳欲聋,吓了一跳得我就这么愣在街道中间── 然后被一股力量用力地向后拉,跩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出巷子口要看路,毛毛躁躁的,你这样会出事。」 后背抵着他的胸膛,他的双手紧紧箍着我,我能感受到他激烈跳动的心脏,以及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声音。 我用力拍开他的双手,转过身去轻轻推了他一下,他不可置信的退了两步,眼神从未离开我身上。 「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关你的事情吧?李先生。」我淡淡地说着,礼貌地向他轻浅鞠了躬:「谢谢你。」 他错愕的站在原地,而我则趁着他恍神的空档,拍拍衣袖后走出他的视线,这一次我学乖了,在巷口看了看来车后才走出去,没再发生刚刚的莽撞。 他就这么间吗?大白天的就来堵人? 不对,他怎么会知道我是这时间上班? 思及此,我感到深深的不对劲,因此在上了公车后,我坐在位置上拿出了手机,拨通的电话。 几声铃响后,电话那头被人接起了。 「喂?澄澄?你不是要上班了吗?」 「是不是你把我的上班时间告诉华昍的?」 「……蛤?你那边好吵,讯号不太好耶,喔靖轩在叫我了,我晚点打给你喔!」 电话被掛断了。 根本不需要再确认,柔依分明心虚的回应就已经昭告了,就是她告诉华昍我的上班时间。 我无奈地看着变暗的萤幕,将手机收进包包哩,心想着,就算是下班后,我一出补习班的门口又再次看见那台车子,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因此当珍珠白的车再一次映入我的眼帘时,我心如止水,麻木地看着他站在一旁,带了点无措的小表情。 然后再次喊了我,似是怕我又衝到马路上,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没有强硬地挡住我的去路。 揉揉眉心,我叹了口气,再犹豫了半晌后,主动往他在的方向靠近了些。 「说话。」 他愣了愣,似乎没有料想到我会主动对他说话,虽然不怎么客气。 「我送你回去。」 华昍观察我的表情,侷促的说着。 「不用,我还要去其他地方,你有话快说,不然我要走了。」 「我可以送你去。」 他马上毛遂自荐,见到我绷紧的表情后又补了句:「……不行吗?」 彷彿是我这比他矮了好几截的小个子再刁难他似的,表情说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华昍,我不想要无故的接受你的好。」 「对我来说,你现在不过是故人,不是吗?」 「所以给我一个理由,让我有办法接受你现在的提议跟要求。」 「否则我要走,也不要拦下我。」 我抓紧了背包的肩带,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说了出来。 华昍澄澈的眼睛凝视着我,修长的腿朝我迈进一步,路灯打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微微的亮。 啟唇,他开口,在那一张一闔中,我错愕的听见他说的话。 「海澄,我想要追回你。」 「以李华昍的身分,认真的追求你一次。」 「你,愿意吗?」 68.被他所尘封的 週六一早,窗外的太阳正烈,街道的景色奔驰着。 「干,我不知道他那么勇猛欸!」 芷苓姐用力地拍了方向盘,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爆了一个粗口。 「所以他这是跟你告白吗?天啊,李老师也太直接了,我欣赏!」 「你们两个……。」 坐在后座的我无奈地哀叹一口气,前座的两个女人痴痴地笑着,彷彿已经想到了美好的未来。 「怎么就没有人问问我的感受?」 我咕噥着,芷玲姐从后照镜瞥了我一眼,眼睛笑瞇瞇的。 「那亲爱的澄澄,你的感受是什么阿?是不是心头小鹿乱撞呢?」 「才没有。」 「阿,我那呆头鹅大哥终于开窍了,也不枉费他心心念念那么久了。」 「芷苓姐,八字都还没一撇,你说得太快了。」 我持续抗议着,但也没漏听她所说的话。 她刚刚是说,心心念念吗? 她说的是华昍? 这个疑问,我在当晚得到了解答。 原本只是说好要去市区玩,结果因为我们三个这两天都是有空间的,所以就决定去比较远的地方,直接来个两日游。 芷苓姐订的饭店式温泉饭店,吃饱休息一阵子后,我跟芷苓姐相约去跑温泉,而柔依则说她要先去跟周靖轩通电话。 「真舒服。」 芷苓姐讚叹,一面将自己的身体全浸了下去。 「澄澄,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不一会的安静,芷苓姐靠了过来,收起了一派的轻松玩笑,一脸正经的望向我。 「好,我其实也在想,芷苓姐你大概有想要跟我说什么。」 拿下额头上的毛巾,我轻轻说道。 「有些事情好像还是得让你知道,虽然华昍不让我说,他说这没什么好说的。」 「跟你今天早上说,他一直心心念念这一件事情有关吗?」 「关係可大了,他真的是个笨蛋。」 兴许是泡在池子里太久,因而感到有些头昏,我们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面先坐上了岸,剩下双腿泡在池子里。 「当年你爸爸找过华昍,要华昍放开你,让你去好好上学。」 芷苓姐一开口,便丢出了一个震撼弹,我惊讶的纽过头去看她,发出了惊呼。 「什么?我爸爸找过华昍?这件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只是被华昍下了封口令,而且你们当时就已经闹翻了,我想你应该也不会想要听见吧。」 我错愕地听着芷苓姐娓娓道来,说着当时爸爸要求华昍放过我,而华昍最后答应了爸爸的请求,因而慢慢疏远我、推开我,也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她还说,华昍从来没有放下过,只是碍于已经接收了请託,所以只能等我回到这一个县市,才能继续做打算。 「可是,他连一通电话、一封简讯都没有给我,要我怎么相信呢?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阿。」 「我跟他说过,叫他至少要给你一个交代,但是他的脾气你也知道,像牛一样,还说什么这就是跟伯父的约定,所以真的四年来一通电话都没有。」 太可笑了。 我的心头浮现了这四个字,就因为我不知道的约定,我思念辗转了四年。 若真如她所说,这四年来的朝思暮想,岂止我一人? 「抱歉,跟你说了这些,但华昍他对你确实是真心的。」 芷苓姐叹了口气,伸手拍拍我。 「至少我见他真的哭了好几次,这世界奇观我都忍不住想要录下来了。」 高三接近尾声时,华昍确实有一阵子,对我非常的冷淡。 当时因为他面临补习班被查,因此忙得焦头烂额,我将他的疏离归类于忙碌,不断地催眠着自己,那种种明摆着有异状的情况。 我忽然想起一个画面。 华昍那一日载着我去逛夜市,回到家后,在巷子口遇上了爸爸。 而后来,华昍对着爸爸鞠了躬。 会是那一次吗?在那之后两人都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彷彿都只是我的错觉。 芷苓姐对我说了一整夜的故事,关于他、他的度日如年、他的默默等待。 太傻了。 明明都是想要往前走,却怎么就被束缚住了呢? 因此,当我再一次见到他时,我无法对他理直气壮。 「早安。」 他依旧带着笑容,依旧是上扬的唇角,依旧是微微弯起的眼眉。 我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像是被剥夺了语言的人。 「上车吗?还是陪你搭公车?」 他拉开了车门,耐心地等着我,而我张了张嘴,最后默默地走了过去。 上车、关门、系安全带。 华昍也坐进车内,发动车子、开了音响,然后转过身,望着我。 「你……」「你……」 我们两个同时叫了对方,下一秒互相愣在彼此的眼眸中。 轻轻笑了笑,他神色比上一次见着时还要轻松了些,而他要我先说。 于是我抿了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被我爸威胁过吗?」 华昍愣住,似乎我说了些可笑的话,因而感到困惑的微微挑起眉头。 「芷苓姐说……」「阿,那件事啊。」 一听见我说出芷苓姐,华昍立刻了然的松了眉心,撇过头去似乎咕噥着芷苓姐是大嘴巴。 「那也不是威胁,就是你爸爸想要保护你而已。」 「毕竟你当时是学生,而我是老师,我们又差了那么多岁,你爸爸会担心是正常的。」 他云淡风轻,听在耳里却是一阵阵的心酸,所以他就因为这原因,四年断了联络吗? 「所以你跟我爸做了约定,然后一点消息都不跟我说?」 「跟你说了就不是约定了,不是吗?而且这样,你又怎么能果断地离开?」 「那你知道就因为这个约定,我这四年来过的有多徬徨吗?你以为我真的能瀟洒地说走就走吗?」 「海澄,我也一样。」 他温声说道,一隻手离开了方向盘,越过来轻轻牵住我的手。 而我没有抽开,就这么任他牵着。 「我没有停止过思念,我甚至一而再的后悔自己推开你,但是伯父的话犹言在耳,我不得不、也说服自己等待你归程。」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可能就此不回头吗?难道你就那么肯定,这四年来不会再有人住进我心里吗?」 「想过,怎么可能没有想过。」 华昍牵着我的手摩娑着,眼神中带了一点遗憾与悲伤。 「但若是如此,也没有关係,只要你能幸福就好。」 「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但当我看见你挽着一个男人的手出现,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我忌妒你旁边的人不是我,也恨自己当时没有坚持将你留下,更厌恶这中间的时间没有好好关心你。」 他说了一会,我才意会过来,他所说的人是姜予。 「所以我才很对不起你,总觉得,我好像还是浪费了你的时间,浪费了你的青春,我是多么的不值得、不值得你这么去喜欢。」 「虽然迟了,但我还是想要问你。」 车子停靠在一旁,他解开安全带,转过身来凝视我。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的眼底全是碎光,满载柔情,是我曾经见过的,也是我所爱慕的。 我喜欢他眼底的光彩,如今才明白,彼此眼底都是相同的喜欢。 「海澄,现在的你,幸福吗?」 华昍轻声开口,温柔的嗓音流转,这一次,停在了心上。 69.是喜欢还是习惯 幸福吗? 什么才是幸福呢? 高中时,他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一种幸福,那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是如此的深刻,也烙印在了心上。 然而就这样子庸庸碌碌过了四年,在毫无音讯下,我念、我痛、我疼、我想,独自一人朝朝暮暮,却未曾想过要主动去再一次的接近他。 兴许是想过要拨出那通早已熟记的电话号码,然每每都在犹豫下终止了动作。 因为他对我说,别爱我。 他说,走吧,去飞、去闯。 犹言在耳,也因此一次次的放下手机,又躺回枕上独自泪流。 而四年后,他再一次的出现。 我的心,却忘了怎么跳动。 「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幸福。」 我望着他的眼眸,空荡荡的心在他眼前摊露。 「已经,忘了当初的感觉了,华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喜欢你。」 「喜欢这件事,好像被我用尽力气尝过一遍后,便遗失了。」 于是他的一双眼睛蒙上了一层悲伤,含着温情,他静静地开口。 「没关係。」 他颤颤地伸出手,大掌落在了头上。 「我可以等你,等你愿意向我走来。」 「在这之前,我还是会用行动告诉你,我喜欢你,海澄。」 就像往昔一样,他仍是有着无限的包容,对我。 于是,心脏微微地跳了一下,轻的就像是我的错觉。 下车后,他就像前几日一样,等到我走进去公司才准备开走,但他今天却跟着我下了车,喊住了我。 我回头,不解地看向他。 「你记得你跟我借过一次拥抱吗?」 华昍迈开腿,走向前,在我面前三步的距离站定。 恍惚间,我似乎知道他说的拥抱是什么,是在说学测那一天吧?他载我去考场,而我要进去前,羞涩的跟他讨了个拥抱。 「记得。」 顺了顺发梢,我点点头,而他弯起了嘴角。 「那,我现在可以跟你要个拥抱吗?」 华昍微微倾身,单手在我面前摊开,像是邀请,也是询问。 抿了抿唇,我看着他的手,以及那双带笑的眉眼,眼眶腾上了热意。 「现在不行,也没有关係。」 兴许是看出我的犹豫,他放下了手,嘴角笑意不减,依旧风度翩翩。 「快进去上班吧,下班再来接你。」 华昍柔声说着,向我挥了挥手,接着转过身,慢慢走回车上。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离去,微微举起了手,又静静地放下。 我还没有准备好。 至少在面对他的邀请时,还是会感到踌躇、犹豫。 现在的我,对他还存在的是喜欢,还是只是一种习惯? 在那之后,他依旧风雨无阻的接送我,即使我再三告诉他,我可以自己上下班,他仍是会站在巷子口,噙着温润的笑容等着。 这情形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久的都快变成了习惯,从原先的推辞、拒绝到后来的顺理成章,他皆是一贯的煦然。 「温老师,最近接送你的人,是你男朋友吗?」 坐在补习班的柜台,一旁的行政老师崔安悠一面盯着电脑,一面拋了句话过来。 「长的挺帅的,而且对你真好。」 「不是、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 他是什么呢?我在脑海中思索着,华昍现在对我来说,是什么身分? 「不是男朋友啊?好可惜,那也是在追求你的人吧,这种男人好像不多见了,还会记得喜欢的人的生理期,上次你不是刚好来了,他还像是感应到一样,送了热可可过来吗?」 崔安悠感到可惜的叨叨说着,她悬了个身,从柜子上拿了一包东西递给我。 「说道他我又差点忘记,刚刚你去上课的时候他有来过,留下了这包给你。」 我接过她递上的袋子,拆开了包装,在那晶亮的袋子中,是一把澄黄的糖。 「那什么?喔?是糖果,这色泽好漂亮!」 崔安悠好奇的凑过来,发出了惊呼。 「这是他最常放在桌上的糖。」 所有的回忆一点一滴的涌上,随着那一颗颗的糖儿,他的笑、他的眉眼、他的拥抱……。 啪答。 曾经在一缕微光中,我也听见了这一个细微的声音。 当时他接住了我,在转角的楼梯,接住的不只是我摔下楼的身,甚至,还接住了心。 啪答一声,当时也是如此,我从未细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现在回首看来,是我自己的内心所发出来的。 按上胸口,微微的热意盈满了手,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放任自己的内心失控。 嗨,小鹿。 死掉的那头心上鹿,好像活过来了。 「爸,你还记得我高中时,你曾经见过的一个老师吗?」 回到家后,我决定将一切的事情问出口。 最让我在意的,无非就是芷苓姐说,华昍曾被爸爸找过的事情。 在厨房忙着清洗碗筷的爸爸转过头来瞅了我一眼,似乎带了点疑惑。 「哪个老师?班亲会见过的吗?」 他关上水,将手上的水珠擦乾,示意我到客厅坐着说。 「不是。」嚥了下口水,我斟酌着用词:「是之前会送我回家的那位李老师。」 爸爸了然的「阿」了一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华昍是谁。 「他常常来啊,都快要忘了他是老师了。」 还来不及问那些往事,爸爸先说了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华昍一直有来找爸爸?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蛤?」 这下子我是真的满脸震惊了,爸爸现在又在说些什么话? 见我一脸茫然跟惊讶,爸爸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小子现在还没追到你吗?是他太逊还是你太挑?」 于是换我哭笑不得了,我吸了口气之后,諂媚的端了杯饮料到爸爸面前,央求他说清楚,到底又有哪些事情我不知道。 「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晓得阿。」 清了清喉咙,我跟着他的动作坐正,拉长了耳朵,听着爸爸说着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过了那么久,他还喜欢你,我也没有理由再反对,那小子确实在这四年都会来店里走走,一开始我还没给他好脸色,想着也许这样他就会自己离开,结果呢?他倒是走的更勤了,逢年过节也都不忘过来送礼什么的。」 「当年我是真的怕你傻傻的就被拐走,确实对他说了些重话,他虽然有试图跟我沟通,但身为爸爸的我怎么听得下去?最后跟他说了,只要你好好过了大学,其他我都不管了。」 「结果他还真的信守了承诺,整整四年都没有找你,我刚刚不是说他会来店里走走吗?他也拜託我们不要告诉你,都是因为他说,这些都是约定好的。」 爸爸顿了下,苍老的双眼染上一层歉疚。 「我不知道你们是互相喜欢,甚至还觉得是他想要拐走你,海澄,爸爸跟你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无论你是接受他或是拒绝他。」 「我跟你妈都已经知道他了,也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其他的,都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我静静的听着爸爸娓娓道来,在他鉅细靡遗的诉说下,热意染上了眼眶,我垂下头,偷偷擦去眼角渗出的泪。 是我太过自以为,我只看的见表象,根本不知道他在背后做了多少努力,却自以为我爱的更多、受的伤最痛。 到头来,都是他在背后默默的承受吗?在我埋怨他,对他產生失望的时候? 在我……自怨自艾的时候。 他果然是我见过最傻、最笨的人,就连约定过去了,还是没有告诉我这一些事情。 他都站在原地,从来没有走过,反而是我走了,甚至还想要继续推开他。 「海澄,爸爸问你,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对他是喜欢还是习惯,但是听见这些事情后,我的心好酸,好想念他,有一股衝动想要找他,想要拥抱他。 就像前些年一样,想他想的快要疯掉。 脑海中,再一次的塞满他的身影,大大小小,无处不在。 「习惯跟喜欢,要怎么分呢?」 我喃喃自语,爸爸闻言笑出声音来。 「我跟你妈,是习惯也是一种喜欢。」 「喜欢,是能变成一种习惯的,你习惯有这人在身边,习惯对他有念想,谁不是从喜欢走成习惯的呢?没有人会是到死都会有少女般的怦然心动吧?」 「所以习惯,也是一种喜欢阿。」 70.蝉儿糖儿,咖啡与可可(终) 我现在就想要找他,现在就想要。 「我要出门。」 儘管脑子乱糟糟的,但我想,现在的情况,比起用脑袋思考该怎么做,用心的衝动来执行,似乎才是对的选择。 「这么晚吗?」 爸爸看了眼时鐘,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当我以为他要拒绝时,他站起身来,将我的随身包包递给我。 「去吧,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眼眶泛起了雾气,我接过了背包,紧紧握着手机,急匆匆的闯入夜晚的街道。 我知道他会在哪里。 就在那一个氤氳冉冉的咖啡厅,他会在那栋楼的上方,不是补习班的二楼,而是三楼。 我曾旁敲侧击的问他,三楼是做什么的?当时他对我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并没有正面回答。 后来我亲眼看见,他睡眼惺忪的从三楼走下来,甚至是在走上三楼后,换了一套全新的衣服。 芷苓姐也说过,平时他会住在那里。 我找到了自己的摩托车,催动了油门,在安静的街道上奔驰,想念催着我更加用力的转动油门,恨不得马上就站在他的面前。 想他,念他,就像往昔一般,简直叫我疯狂。 李华昍,你这个笨蛋。 为什么要将我蒙在鼓里?为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为什么,要独自一个人承担,还要将所有笑容展现在我眼前? 在已经打烊的咖啡厅前停下了摩托车,我焦急地拿出手机,颤抖着指尖滑开屏幕,找到他的电话号码,拨出。 「快接电话……华昍……。」 焦虑的蜷着指头,电话那头的拨号声嘟嘟的响,最后变成了电子女音。 我不死心的再拨了一次,依旧得来一样的回应。 你在哪里? 华昍,你在哪里?我来了、我在这里,我好……想你。 「海澄?」 身后传来他惊愕的呼唤,我旋过身去,看见他提着袋子站在不远处,满脸写着惊讶。 「华昍。」 在那一瞬间,我的心彻底的崩塌,心下软的一蹋糊涂,我站在原地,望着他掉着眼泪,最后再也抑制不住的放声大哭。 噠噠的脚步声慌乱的响起,咚的一声,我听见东西落地的声音,下一秒,我被跩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是我熟悉的气息,是记忆中的柔情,还有在那耳边轻声安抚的低音。 「别哭了、别哭了……。」 我张开手,用力的圈住他的腰身,在他的怀中泣不成声。 「我在这里,我回来了,不走了,不走了。」 他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我,随着他的动作,我逐渐变成了抽噎。 「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闷声在他的怀中抗议,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就怕他再一次从我眼中消失。 「你都知道了?」 他略感诧异的问,接着了然的喔了声,一隻手放在我头上揉了揉。 「这些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对不起,我应该要早点去找你的。」 他喃喃低语,而我用力地摇摇头。 「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自私,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自以为你薄情……。」 脑子糊成了一片,只知道我现在好想要紧紧抱着眼前的人,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说对不起、说谢谢、说想念。 说,我喜欢你,我还喜欢你,依旧喜欢你,甚至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可是这些话到了嘴边都成了呜咽,破碎的不成一句话,甚至连说出一个字都费力。 「没事,没事,一切都没事了,别哭了。」 华昍松开手,双掌覆上了我的脸颊,不断轻柔的拭去那滚落的泪。 我们就这样双双看着彼此,在眼眸中找寻自己的身影,面容扑上微热的气息,在一片模糊的眼前,他澄澈的双眼越来越清晰。 唇被轻点了一下,似是试探的点水,却猛地在胸口再次燃起酸楚。 朝思暮想,思思念念,都在此刻毫不保留的展现。 我主动凑向前,双手向上用力扣住他的脖颈,双唇交叠的那瞬,我尝到了眼泪的咸,尝到了酸,尝到了……橘子糖的甜。 我想起了次次记忆中的那一颗颗糖,也想起了他所说的话。 他爱看糖,却不吃糖。 「你不是……不吃糖吗?」 他亲暱的刷过唇瓣,唇贴着唇呢喃。 「因为太想你了。」 「光是看着糖还不够。」 「因为太想念,所以才吃糖。」 他一下又一下的轻啄,双手搂紧了我的身子,他抱的很紧,就像分离当时的拥抱,紧的我简直快要死去。 橘子糖的香气填满了思绪,手掌覆上他的颊,轻轻摩挲。 而他厚实的掌心捉住了我的手,凑至唇边,手背留下一吻。 「海澄,我喜欢你。」 他是如此真挚,是如此的珍惜着,他正摊开了他的真心,邀请着我入住。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在哪,我都喜欢你。」 「那么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吗?」 我用力的点点头,在他漾开的笑意中破涕而笑,华昍再一次的把我揽入怀中,在我的耳边不断说着谢谢。 我才要谢谢你。 谢谢你,华昍。 你曾是我的青春,也将会是我的未来。 这一辈子,我们一定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然后再相约来世,你说可好? 鸟声啁啾,清晨的阳光透过了窗,撒在床边。 我微微睁开眼,在一片迷濛中,我见着了他温煦的睡顏。 我曾经也看过这一张纯净的脸,在那一方角落,一样盈满了暖煦的阳。 指尖在空中描绘着他的轮廓,描着这一张我最喜欢的脸,再一次的把他牢牢记着。 似乎看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腻。 睫毛轻颤,华昍微微动了下,双眼微微睁开,还带着未清醒的睡意,双手却是先将我给抱了过去。 他蹭在我的颈边,痒的我笑出声来。 「你说,我在做梦吗?」 我轻声说着,闻言,华昍抬起头,勾起了笑。 「是梦的话,我们都别醒了,好吗?」 噗哧一声,我咯咯笑出声来,在他同样盈满笑意的眼中坐起身,朝他伸出手。 「不行,我要醒。」 「我要清醒着爱你,直到生命尽头那刻的来临。」 华昍伸出手来与我十指相扣,另隻手揉了揉我的头,语带宠溺。 「好,我们要一起到老。」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第一年,他乘着蝉声,一步步地走到面前。 第二年,我们在不自觉中走向彼此,却害怕的踌躇在原地。 第三年,差一点牵着的手散了,拥抱着不被世俗看好的喜欢,分道扬鑣。 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第七年。 一晃眼,这是我们的第八年。 这一次,我们带着不一样的故事,带着不一样的自己,重新走回彼此的身边。 我们唯一不变的,是爱着彼此的那颗心。 在那一声声清亮的蝉鸣,一颗颗澄黄的糖儿,一缕缕的咖啡香混合着可可甜中,彼此追逐着彼此的脚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爱你,李华昍。 后记、献给青春 献给风景中缺席的人,献给追逐爱的你与你。 我是麻糬没囉,又到了一本书的后记,我又再一次脑袋空空,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后记可能有雷,如果还没看完的小可爱可以先按退出喔,啾咪。 对我来说,这是一段很漫长的旅程。 五年前,这本书就已经有了雏型,前后版本修改了不下十次,用过第三人称、也用过第一人称,用过顺叙、也用过倒叙,甚至还有两人视角版。 我笔下的孩子,都有我的一片灵魂,或多或少,我都把我的心给瓜分给了他们。 我常常说,温海澄是我最宝贝的孩子,这句话我大概还会重复超多遍,因为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她带走了我好多的心,她把我过去某一个时期的心给带走了。 孩子,我爱你,但是对不起,我也拿你来治癒自己。 听过艺术治疗吗? 小孩子会用画画来紓压,他们会用顏色、用形状、用比拟画法等,来抒发他心中的恐惧、压力或是不知所措。 画画是治疗的良药,但也有人不用画画来治疗,因为不画画。 对我而言,我就是个没办法用画画来治疗自己的人。 后来我发现,我用写来疗癒自己,我不画、但我写。 把一切都倾尽于墨,染上,尔后爆炸。 温海澄,就是我的药。 虚虚假假,真真实实,抓一点经歷、参一点想像,我在我的国度遨游,在我的梦里想像。 在我的记忆中,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曾经离我好近,却在某一剎那化成一缕烟,消逝。 而当我再一次遇见,却是不復从前。 李华昍,是我的梦境,他美好,却遥不可及。 一辈子,都只会是一场梦。 这是一场华丽的赌注,而我们的代价都是生命。 恋爱何尝不是在赌博呢?倾心于谁,那谁的眼神又追逐着谁? 青春,若是能谈一场酸酸甜甜的恋爱,总感觉似乎不赖,但偏偏,暗恋的机会似乎更多啊。 倘若可以我喜欢你,而你刚好喜欢我,那就太好了。 若是我喜欢你,你还没有喜欢我,那也没关係,至少我曾经喜欢过。 可是偏偏我喜欢你,所有人却说我不可以,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有什么是不能爱的吗? 秦海宇说:「去爱,你是要跟全世界结婚吗?」 说实在,写起来真的很爽快,但是这种洒脱的人往往都是伤过最痛的,喜欢,真的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吗? 每个人的答案不尽然相同,是也好、不是也好,没有关係,大家都可以保有自己的信念。 《蝉鸣》在写的过程中,我遇到了质疑日日跟澄澄年龄差距的人。 说实在,我当下挺难过,但我走出来了。 vivi告诉我,我是自由的。 创作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我沉淀了下,最后释怀。 在我的世界中,他们不会因为年龄的问题而不相爱,他们的相爱,是立基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无关年龄、无关职业、无关身分,就只因为他们是李华昍跟温海澄。 李华昍,就是喜欢温海澄,因为在他的眼中,她这一个人闪闪发亮。 温海澄,就是喜欢李华昍,在她的眼底,李华昍就是李华昍,即使他今天变成咖啡厅打杂工,她也会喜欢。 这样就够了。 我知道他们相爱就好了。 我是自由的,他们,也是自由的。 现实生活中,遇到这种问题其实会很棘手。 说到这里了,我来说说师生恋好了。 只要两人不是在权力不对等的情况下(就是还存有实质的师生关係),我都不会反对师生恋。 其实如果两人已经没有实质师生关係,那就已经不成立师生恋了,就只是一男一女在谈恋爱,旁人是在喊什么烫。 校园中,学生的心智确实有时候还不成熟,我不推崇老师让学生那么靠近自己,因为老师要自保,真的要自保,如果真的有缘,不会因为这样就断掉的,毕竟还是要先以课业跟生计为重。 所以若是毕业后,真的还喜欢,再来追求也不迟,这时候我会认为,两人就是已经回到对等的关係,学生没有成绩被掌握,老师也没有理由用权力胁迫。 只是,通常世俗还是会觉得不行就是了,我心好累。 至于年龄吗,我觉得不会是问题啊好好笑,又不是说两个人同年龄就会有一样的思想,不可能两个人年龄一样就不会吵架吧? 所以别再推给年龄差了阿,又不是跟你在一起,又在喊什么烫。 他们的故事不会只停在这里,而是会一直走下去。 所以还会看到华昍跟海澄吗?会,而且绝对不刀,只撒糖,把糖当免钱的来撒。 就在隔壁新书《年华日日如海澄》,看出来小心机了吗,两个人的名字合成一本书名了,我好快乐。 《蝉鸣》发不了太多的糖,我全放到这本了。 这本是以小章节的方式来更新,每一篇故事基本上可以独立来看,就是类似小段子的样子,所以篇幅不会到太长,除非那一篇比较长一点。 也会以第三人称来写,大部分,少部分会以不同人的第一人称来写,不过都会标註在最前头。 如果喜欢华昍跟海澄,欢迎继续来找他们玩。 谢谢所有来看过的人,无论是轻轻一点便离去,或是从头陪伴到尾,我都感谢你们。 谢谢你们丰富了他们的生命,也谢谢你们让我知道我不是孤独的。 要感谢的人太多了,所以看到这里的人,听见了吗?我真的很感谢你。 谢谢温海澄、李华昍、孙柔依、潘芷苓、温妃霏、温玲寧、薛可薇、周靖轩、姜予、秦海宇、温爸、温妈。 也谢谢跟自己和解的自己。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青春。 我们下一本书见。 2022.08.09麻糬没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