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万福》 第1章 别打我手心好不好 元宵节方过,正是春寒料峭时,朱红宫墙处腊梅横斜,经风轻摇,浓香馥郁,高大的楸树枝桠半伸出红墙外,已然抽出了嫩嫩的新芽儿,一对苍头燕雀立在其上,机敏伶俐。 将近午时,嘚嘚的马蹄声打破了东宫门前的宁静,矜贵清绝少年身姿挺拔,着一身霁青色暗金云纹锦袍,腰窄腿长,高坐于骏马之上,身前倚着个裹着雪白狐裘斗篷的姑娘,径自策马进了大门去。 “太子殿下,七姑娘。” 内殿大门前,一众下人跪下行礼。 太子赵晢并不理会,只跃身下马,抬手将马上的李璨抱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泽昱哥哥……”李璨赖着不肯跟上前,脆甜的嗓音带着哭腔:“你听我解释嘛……”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生的柔白纤细,绾着双螺髻,莲瓣似的小脸透着淡淡光晕,鸦青长睫卷翘如蝶翼般扑闪,黑白分明的凤眸湿漉漉的,稚气未脱的模样像只沾着晨露的海棠花苞,惹人怜爱。 她唤的“泽昱”是赵晢的小字。 赵晢垂眸,淡淡瞥了她一眼,松开她不疾不徐的跨进了内殿大门。 李璨瞧着他背影消失,噘唇立在原地,磨磨蹭蹭的不想跟进去。 “姑娘,快进去吧。” 有下人小声劝。 李璨千般不愿,可又怕赵晢责罚,在门口迂缓了半晌,终还是不敢违逆赵晢,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慢吞吞的朝着殿内行了过去。 她自从两岁起,便受赵晢管教,到如今已然十二年了。 赵晢大她五岁,于她而言如师如兄,多年的严厉教导使得他在她心中积威甚重。 李璨轻车熟路的进了雅致贵气的书房,轻手轻脚的脱了厚重的狐裘斗篷,搁在熏笼之上,随后小心翼翼的站到了降香黄檀木精雕的书案旁,偷偷瞄了赵晢一眼。 书案上的公文堆积如山,紫铜鎏金狻猊炉,端溪砚,紫毫笔,样样精致,井井有条,瞧着疏淡风雅。 赵晢正垂眸翻着一本公文,一手提起紫毫笔去蘸墨。 李璨忙奉迎上去,捏着墨块在砚台中细细研磨起来。 赵晢提笔在公文上批阅着,长睫浓密,根根笔直覆下,鼻梁陡峭挺拔,菱唇不薄不厚,隐有珠玉的光泽,不过是简单寻常的书写动作,他做来却自有一番贵不可言的气度。 李璨瞧着他,总觉得他身上似有淡淡光华流转,叫她情不自禁就看的出了神。 直至赵晢换过一册文书,她才醒过神来。 赵晢一直不语。 李璨又磨蹭半晌,才轻唤了一声:“泽昱哥哥。” 赵晢没有抬头,只道:“站到这边来。” “我今儿个,只是想出去转转。”李璨乖乖站到他身侧,声音小小,底气不足,偷偷瞧他:“半路遇到的九公主……” “我不是在聚千阁接的你?”赵晢淡淡问。 “是九公主叫我去的,我才……”李璨心虚的很,声音小到自己都听快听不清了。 聚千阁是帝京城里秦楼楚馆中的佼佼者。 她从前是从未去过的,今儿个九公主非拖着她去,她也是心里头也好奇,半推半就的就跟着进去了。 李璨见他又不说话了,转了转灵动的凤眸:“泽昱哥哥,我只是一时好奇,才跟着去瞧瞧的,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 赵晢平日对她管教极严,莫要说是去秦楼楚馆了,便是闲来无事到勾栏瓦肆去转一圈瞧瞧热闹,回来也是要挨训斥的。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聚千阁虽也算好玩,回了东宫却没人替她挨打啊,她应该进去瞧瞧便出来的,这样就不会被抓个正着了。 “可曾吃酒?”赵晢合上公文,另取了一册展开。 “不曾。”李璨回的极快,语气却有些许飘忽。 赵晢闻言,终于自公文中抬起头来,清越的眸光扫过她衣襟处。 李璨低头,便瞧见自个儿薄柿色织锦薄袄上,几滴丁香色的雪泡梅花果酒液清晰可见,她心中懊恼,都怪九公主将酒盅斟的太满了! 眼见赵晢不费吹灰之力便拆穿了她的谎言,她顿时泄了气,耷拉下小脑袋,配上双螺髻上歪了一支的花冠,瞧着宛如一只打了败仗的小猫儿。 赵晢停手,轻搁下紫毫笔。 这声音不大,却将李璨吓得一个激灵,她一把牵住赵晢手,可怜兮兮的求饶:“泽昱哥哥,那都是九公主的主意,我不想去的……果酒我就只吃了一盅,下回再也不敢了……别打我手心好不好……” 她说着话,泪珠儿便顺着小脸往下掉,实在是怕的很。 赵晢并不多言,只抬手取过搁在书案另一侧的檀木戒尺。 李璨惊的松开他,飞快的将两只小手藏在身后,已然禁不住哭出声来。 赵晢不言,只朝她伸出手。 他的手冷白修长,骨节分明,手心总是带着淡淡的暖意,若是平日,李璨是很乐意将手放在他手心的。 但这会儿,她反而往后退了退,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赵晢抿唇,扫了她一眼,微微拧眉。 李璨情知逃不掉,抽抽噎噎的将右手放在了他手心。 “左手。”赵晢面无表情的开口。 李璨只好将左手换了上去,哭的更加伤心了。 留着右手,是怕她等会儿没法儿提笔做功课呢! “啪啪啪——” 赵晢站起身,握住她细嫩绵软的手,十五下手心一气呵成。 李璨早已痛的窝在他怀中,哭的不能自已。 “站好了。” 赵晢扶着她站直。 李璨泪眼婆娑的看自己高高肿起、近乎半透明的左手心,啜泣着小声抗议:“今儿个……为何打我十五?” 明明从前犯错都是打十下的。 赵晢心里头真的是半分也没有她的,否则能舍得下这么重的手吗? 她思量着,泪珠儿吧嗒吧嗒掉的更快了。 “敢做不敢当,意图将事情推在旁人身上蒙混过关,罪加一等。”赵晢面色淡漠,言谈间切金断玉般干脆利落。 他转身,自后头高架上取了一只小巧精致的青玉小药钵,搁在李璨跟前,撩袍重新落座。 李璨缓缓止了哭泣,打开钵盖,沾起清透芬芳的药膏涂抹在左手心,清凉之意缓缓透入肌里,疼痛顿时缓解了不少。 这三黄膏是她用惯了的,每回手心肿了,涂上这药膏,两三个时辰之内便能消了肿,恢复原状。 “我想回家去……”她搁下药钵,小声开口。 才挨了打,她连“泽昱哥哥”也不愿意叫了。 她垂着小脑袋,抿着柔嫩的唇瓣,雅青长睫沾着泪水湿湿的耷在一处,漆黑的凤眸眸光黯淡,眼尾红红,柔白粉嫩的小脸上泪痕残留,瞧着可怜巴巴的。 “去梳洗,再回来将《周礼》第三卷上次余下的半册誊写完再回去。”赵晢翻开公文,淡淡吩咐。 李璨闻言,险些又哭出来,泽昱哥哥就是半分也不疼她! 都将她打成这样了,还叫她做功课,真是太狠心了! 她心中不乐意,可又不敢反抗,只能噘着小嘴照着他说的,将婢女唤进来梳洗。 收拾妥当后,她坐到一旁的的小书案前,铺开宣纸,执起紫毫笔,一笔一划端端正正的誊写起来。 “若有不通之处,标注出来。”赵晢浅浅启唇。 李璨正恼着呢,故意不曾应他。 书房内安静下来,紫铜鎏金狻猊香炉轻烟缭绕,偶有书册翻动的声音,各自提笔的两人,瞧着倒是有了几分和谐。 “殿下。” 随从无怠的声音隔着楠木门传了进来。 “进来。”赵晢应。 “殿下,姑娘。”无怠行了一礼,瞧了瞧李璨,目露犹豫。 “但说无妨。”赵晢开口。 “是。”无怠低下头:“周姑娘在门口候着多时了。” 李璨闻言,不由停笔,周姑娘?辅国大将军家的嫡女周羡如? 她怎么在东宫? 这周羡如因着爱慕赵晢,一向瞧她不顺眼,每回瞧见她,总要与一众贵女一道明里暗里的挖苦她几句。 第2章 我在东宫也不过是个客人罢了 “何事?”赵晢语气淡漠。 无怠顿了顿:“周姑娘说,是来交殿下昨日布置的功课的。” 他此言落在李璨耳中,直如晴天霹雳一般,叫她心口一窒,怔在当场。 周羡如是来找赵晢交功课的? 既有教功课一说,那就说明赵晢确实也在教导周羡如了。 她眼尾才褪去的嫣红又缓缓泛起,徐徐转过小脑袋,凤眸湿漉漉的看向赵晢。 这些年,东宫受教导的姑娘就她一个,她自来以为,赵晢不会再教导旁人。 她心里是一直有赵晢的,但赵晢到底是如何想的,她并不知晓。 赵晢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谁也瞧不透他的心思。 赵晢起身,面上依旧是一贯的淡漠矜贵,丝毫没有与她解释的意思,径直抬步往外去了。 李璨看着他的背影,贝齿轻咬下唇,夷犹了片刻,丢下笔跟了上去。 书房外是暖阳弥漫的春日晌午,玉白的台阶在春光之下,入目莹莹。 廊外,周羡如一身藕荷色薄袄裙,外罩着一层薄纱衣,轻巧的朝着赵晢盈盈一拜,杏眼樱唇,端庄得体:“如儿见过太子殿下。” 李璨在赵晢身后,望着周羡如明媚的眉眼。 周羡如容貌气度都是不差的,这也不稀奇,毕竟是辅国大将军的嫡女,出身名门。 “免礼。”赵晢淡淡出言。 “殿下,这是如儿今日的功课。”周羡如上前,将手中的数页宣纸双手奉上。 赵晢并未接过,只朝着无怠抬了抬下巴。 无怠低头接过。 周羡如交了功课,退后几步,望着赵晢,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还有事?”赵晢淡淡问。 “如儿斗胆,想搬到澹蕤院住,这样离殿下近些,也便于如儿每日交功课。”周羡如抬起头,看向赵晢。 李璨闻言,小脸微微白了,唇瓣微抿,藏在袖中的小手也掐住了手心。 澹蕤院紧邻赵晢的寝殿,是她在东宫的住所。 虽她只是天气恶劣或实在太晚了,才会留下来住一回,但那院落确实一直是她的。 周羡如想要她的院子。 “那处有人住。”赵晢启唇拒了。 周羡如抬眼探了探头,看向他身后,粉面上露出几许笑意:“我知道,是李姑娘住在那处。” 李璨自赵晢身后行了出来,漆黑的眸子水光潋滟,直视周羡如:“不错。” “李姑娘。”周羡如含笑道:“我听闻你并不时常留在东宫,那样好的院子总是空着也是可惜,不如你便将那院子让给我吧?” “我在东宫也不过是个客人罢了。”李璨弯着凤眸笑了笑,转过柔白的小脸看向赵晢:“那院子到底谁住,还是太子殿下说了算。” 她相互牵着的小手藏在袖子下,再一次攥紧。 “殿下?”周羡如期待的望着赵晢。 “你先回去。”赵晢不曾应她。 “是。”周羡如虽不甘心,但到底不过才来两日,尚未摸透赵晢的性子,不敢太过放肆。 她屈膝行礼:“殿下,如儿告退。” “等一下。”李璨忽然出言叫住她。 “李姑娘还有事?”周羡如站住脚。 “那个兔子灯是我的。”李璨纤细白嫩的小手指了指她身后。 周羡如身后,一个婢女提着个精巧的三兔花灯,中间大兔子身侧带着两只小兔子,周身是以雪白皮毛糊就的,远瞧着栩栩如生,十分讨喜。 这个兔子灯,是前几日元宵节时,赵晢给李璨预备的。 “这个,原来是李姑娘的?”周羡如伸手接过那盏兔子灯,提在手中:“我方才路过澹蕤院时,瞧见这灯插在门口,觉得可爱便顺手拿着了。” 李璨提着裙摆下了台阶,伸出手去取。 不料,周羡如却一缩手躲开了她的手。 “周姑娘这是何意?”李璨蹙眉,下巴微微抬起。 “这个花灯,已经被我玩过了。”周羡如将花灯换到另一个手上,垂眸看着花灯,漫不经心的道:“传闻李姑娘是从来不碰别人碰过的东西的,这花灯做得这么精致,丢了怪可惜的。 不如就给了我吧,回头我让人去买个新的还给你。” 她不是商议,全然是在吩咐。 李璨在家里头也是娇生惯养的,自是受不住这气。 但碍于赵晢在,她不敢随意发作,只回眸去看赵晢。 她向来没什么怕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唯独在赵晢跟前乖巧的很。 周羡如也看向赵晢:“殿下,您不给我院子,我便将花灯拿走了,明日我会赔给李姑娘一盏新花灯的。” 赵晢微微拧眉,尚未言语。 周羡如当即便抢着道:“李姑娘,你瞧,太子殿下也默认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如儿告退。” 她说着朝赵晢一礼,便要离去。 “等一下。”李璨往前跟了一步,黑曜石般的凤眸中隐着愠怒,有几分稚气的小脸竟生出凛冽迫人的气势来。 周羡如一惊,总觉得这样的李璨很有几分像赵晢。 李璨自她手中取过兔子花灯。 周羡如回过神来,唇角轻蔑的翘了翘,都知道李璨怕赵晢,夺了灯又怎样?她还能耍什么花招不成? 其实,她并不稀罕这花灯,只不过是想杀杀李璨的威风罢了,且听婢女说这灯是赵晢让人做的,若能拿回去放着,自然也好。 她才想到这处,便听“啪”一声脆响。 是李璨将花灯摔在了地上。 她身娇体弱没多大力气,那花灯倒也不曾四分五裂,落在地上滚了两圈,似乎是有筋骨断了,成了个歪歪扭扭的破花灯。 李璨也不多言,抬步便走。 “你去哪?”赵晢嗓音清冽。 “我回家不行么?”李璨回头,抿着柔嫩的唇瓣,漆黑的凤眸中藏着倔强。 “功课做完了?”赵晢淡漠的问。 李璨僵在那处不言语。 “殿下,李姑娘,你们别因为这点小事闹的不快。 这事是我不好,我不该擅自动李姑娘的东西,我给李姑娘赔罪了。”周羡如露出一脸的歉意,落落大方的朝着李璨一福。 “嗯。”李璨垂着鸦青色长睫,不闪不避,生生受了她的礼:“这是你该赔的。” “李璨!”赵晢微微严厉:“进去。” 李璨抿着小嘴,不情不愿的进书房去了。 “殿下……”周羡如往前一步,看着李璨进书房去了:“李姑娘是不肯原谅我吗?不然,我再进去与她……” “下去,下回有课业让守门的下人拿进来,内殿是书房要地,等闲人不得入内。”赵晢利落的交代罢了,转身也进书房去了。 “是。”周羡如口中应了,杏眼之中却满是不甘。 书房要地,李璨能进?不过是仗着在东宫年代长而已,她也不是做不到。 书房内。 李璨靠着自己的小书案,垂着小脑袋,小脸白净剔透,卷翘的鸦青长睫覆下,眼尾泛红,柔嫩的唇瓣委屈的轻抿着,怔怔出神。 赵晢果真是半分也不在意她的,周羡如来东宫这么大的事,不曾知会她半句,方才周羡如抢她的兔子灯,他也不曾有半句相帮。 “过来。”赵晢开口。 李璨回过神来,起身走到书案边,垂眸低头站着,无精打采的,像只打了败仗的小猫儿。 “于人前,当如何?”赵晢翻着公文问她。 “于人前,当收敛心神,喜怒不形于色。”李璨老老实实的回。 “你做到了?”赵晢抬眸,扫了她一眼。 “没有。”李璨知道他说的是方才之事。 赵晢合上公文,另取了一本展开,口中道:“下回若再如此沉不住气,打手心。” “是。”李璨不敢造次,乖乖应下。 “去做功课。”赵晢吩咐。 李璨回到书案边,提起笔。 待她做完功课,外头已是夕阳西下了。 出了内殿,便见周羡如迎面而来。 李璨轻蹙黛眉,脚下一转,进了园子,沿着弯曲的莲塘,打算从园子绕着出去。 “李姑娘,你躲着我做什么?”周羡如却跟了上去。 “你有事?”李璨心里实在是不痛快,没什么耐心与她虚与委蛇。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教李姑娘,太子殿下给我取的这个小字,可还合适?”周羡如说着,将帕子上绣的字展给她瞧。 第3章 我不用你管 李璨微一抬眸,便瞧见两个绣的精巧的“若”字。 若若,赵晢起的吗? 倒是好听。 她不禁想起十岁那年,她曾闹着赵晢给她起小字。 赵晢只是板着脸叫她“不许胡闹”。 如今到了周羡如这,还挺干脆的。 她垂眸,鸦青长睫覆下,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黯了黯,到底是不同了。 “李姑娘怎么不说话?”周羡如含笑问,杏眼之中得意几乎藏不住。 李璨算个什么东西? 父亲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儿,上不得台面。 “周姑娘喜欢便好。”李璨想起赵晢方才在书房对她的教导,弯起凤眸,朝周羡如笑了笑。 周羡如见她还笑的出来,目光不由沉了沉。 李璨继续往前走。 周羡如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周姑娘还有事?”李璨蹙眉。 她便是涵养再好,也经不住这样挑衅,更何况,她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之人。 “也没什么,边走边说。”周羡如指了指前头。 李璨轻轻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心中的恼怒,若不是怕赵晢责罚,她这会儿便已然翻脸了。 “李姑娘,你在东宫多年,我不过才来了两日。”周羡如露出一脸的诚挚:“我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往后少不得请你指教,你可……哎呀!” 李璨耐着性子想等她说完,再回绝,然后赶紧躲远些。 可不料周羡如话说了一半,人猛地往前一冲,一下撞在她身上,两人一前一后,双双跌入莲塘中。 这才初春,河水冰寒刺骨,李璨沉入水中,叫冷水一激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过,她倒不大慌张,她是会凫水的。 五岁之后的每个夏日,赵晢都会带她去温泉行宫练凫水。 小时候的她害怕极了,不敢下水,更不敢叫水淹过脑袋,每回都要坐在水边哭半天。 赵晢待她严厉的很,她不肯下水,便要挨手心,半分也不容情。 即使如此,她也到七岁那年,才敢独自一人凫水。 后来练了几年,到如今已然算是炉火纯青了。 落入水中之后,她足下微微一蹬,便要凫上去。 便在此时,她察觉到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腰带,用力的将她往水底带。 耳边传来周羡如急切的嗓音:“李姑娘,你别怕……我救你上去……” 李璨一下明了,方才她还以为周羡如是脚下滑了,不慎推到她。 眼下才知,周羡如就是故意的。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不再往上凫,两手胡乱挥舞,打开了周羡如揪着她的手,一把抓住周羡如的发丝猛地往下一摁,自个儿则借力浮上水面,口中喊道:“救命……我……不会……” 趁机吸了一口气,又沉了下去。 周羡如呛了一大口水,见她四肢胡乱挥舞,毫无章法,不疑有他,再次伸手去拖她。 她自来便瞧李璨娇娇软软的一直跟着赵晢,十分不顺眼,今儿个就是打定主意,仗着自己会凫水,要将李璨好好淹一淹,再冻个半死。 都知道李璨体弱,要是上岸后能直接病死那更好了。 左右她也掉下水了,到时候咬死是不小心脚下滑了便可,就算太子殿下问责也不怕。 李璨瞧她再次伸手来,装作胡乱扑腾无意中躲过,两手抱住她的腰,将她往水下拖去。 周羡如起先还不怕,只扭着身子,想要挣脱李璨的手。 可后来,她气息不够了,下意识的张开了嘴巴,大量的河水往她口中猛灌,她彻底慌了,挥舞着四肢拼命挣扎。 李璨见她似乎有些吃不消了,手下便微微松开了些,足下轻蹬,悄悄换了一口气。 随后,周羡如也浮上了水面,她长大嘴巴,拼命吸气。 可不过才吸了半口,便又叫李璨一把扯进了水中,又灌了满满一大口的河水。 如此,李璨来回折腾了她三四回,见她像是遭不住了,这才松开手。 而她自个儿,本就体弱,河水又寒凉,这样折腾几番,也就没什么力气了,足下一蹬,平浮在了水面上。 两人在水中,时辰似乎极为漫长,但实则也不过才不到半刻钟罢了。 “快,快救姑娘!” 两人的婢女在岸上急的团团转,却没有人下水。 周羡如的婢女是知道自家姑娘想做什么,故意不救。 李璨的婢女们则是真的不会凫水,已然慌的去内殿叫人了。 此地离内殿不远,赵晢很快便闻声而来。 他扯了大氅,跃入水中。 李璨眼睁睁看着他先将周羡如拉到了岸边,才朝着她游来。 她眼中心中皆是一片酸涩,分不清自己脸上到底是水珠还是泪珠。 赵晢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带着她上了岸。 无怠忙递过大氅,赵晢接过,给她披上,便俯身去查看周羡如的情形。 “按压胸口。”他冷静的吩咐周羡如的婢女。 李璨发丝贴在额前,小脸冻的一片苍白,浑身瑟瑟发抖,看他心神都在周羡如身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抿着乌青的唇瓣,将身上的大氅丢在了地上,转身便走。 “殿下,姑娘走了……”无怠忍不住提醒。 “拦住她。”赵晢吩咐:“继续按!” 周羡如在婢女的按压下吐出不少水来,却还是不曾苏醒。 “姑娘,这样冷的天儿,您身子遭不住的……”无怠赶上去,挡在李璨面前,赔着笑脸:“不如先随小的去用热水泡一……” “走开。”李璨绕过他,足下不停。 赵晢要陪周羡如,尽管陪着好了,又何必叫无怠来敷衍她? 她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姑娘……”无怠既不敢走开,又不敢回去,只好一路跟着她。 他是一步三回头。 好在没走多远,他就瞧见自家殿下拿着大氅大踏步来了。 赵晢不由分说,抬手将大氅裹在李璨身上,俯身一把抱起,转身往寝殿方向去。 “放开我,我不要你管!”李璨揪着他衣襟拼命挣扎。 奈何她方才在水中耗费了体力,这点挣扎在赵晢来说,几乎可以忽略。 赵晢不理会她,吩咐无怠:“让人将周羡如抬回院子去,请个大夫。” “是。”无怠忙吩咐了下去。 进了寝殿,屏风后的浴桶中,早已有人预备好了热水, 赵晢俯身,将李璨连人带衣裳丢进热水中。 “我不用你管,我要回家。”李璨才落入水中便一个翻身,翻到桶沿上往外爬。 “不许胡闹!”赵晢捉住她,又将她丢入水中。 “哗啦”一声,溅的满地都是水。 李璨不屈不挠,又从浴桶另一侧往外爬,这东宫,她说什么也不待了。 赵晢冷着脸,抬腿跨入浴桶中,一把将她自桶沿上拉了下来。 李璨却还是不肯安分,挣扎的越发激烈,桶里的水又洒出去不少。 第4章 近乎本能的怕他 赵晢干脆一把将她捞入怀中,连带着她一道坐在水里,牢牢禁锢着她。 李璨挣扎不开,张着小嘴喘息,因着热水还有使了力气的缘故,她小脸上有了几分红润,沾着水珠更显莹白剔透,鸦青长发湿漉漉的一片凌乱,好像一只被迫洗浴随时想逃跑的小猫儿。 “你松开,我透不过气了……”她觉得胸口闷的很。 赵晢手下放松了些,却还是没有彻底松手。 李璨没了挣扎的力气,静静偎在他胸膛处,微微喘息。 两人衣裳都湿透了,紧紧贴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赵晢的耳尖悄悄红了。 李璨有了些力气,便忍不住动了动,想挣脱他的怀抱。 “别乱动。”赵晢一向淡漠的脸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微微往后让了让。 “请殿下松开,我不跑。”李璨推了他一下,语气生疏极了。 似乎是在八九岁之后吧,赵晢就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留恋他温暖的怀抱,有多喜欢他身上的冷甜香气。 但赵晢心里没有她呀,方才在莲塘中的举动说明了一切,才来了两日的周羡如都比她重要。 就算她没脸没皮,也要顾及靖安侯府的脸面的,赵晢不是她该留恋的。 赵晢缓缓放开了她。 李璨坐到了他对面,侧过小脑袋,黑黝黝的眸子湿漉漉的不肯望他,柔嫩的唇瓣轻抿,粉白修长的脖颈尽露,无辜却更诱人,好似春日枝头开的正好的海棠花儿,惹人流连。 赵晢移开目光,自水中起身,唤了婢女进来伺候。 李璨不看他,也不言语。 婢女们进来换了热水,伺候她沐了浴,待她擦干头发出来时,赵晢已然换上了一身中衣,靠在床头看书了。 李璨觉得身上热的难受,脑子昏昏沉沉的,脚下也一阵虚浮,扶着软塌站了一会儿,转过小脸朝着赵晢道:“殿下,我先回去了。” 她本想同赵晢将话说清楚,但身子似乎支撑不住了,下回吧。 “过来。”赵晢没有抬头。 李璨缓缓走过去,垂眉敛目,瞧着乖巧至极:“殿下还有事?” 赵晢自书中抬眸,微微皱眉,抬手探她额头。 李璨却往后躲了躲,却险些栽倒。 赵晢丢开书,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奶香夹杂着蜜桃的甜香气扑鼻而来。 她身上的甜香气平日都是淡淡的,一发热便会变得浓郁。 他微微皱眉,大手覆上她的额头,看向无怠:“徐景还未到?” 徐景是太医院院正,李璨的身子,打小是他调理的。 “应当快了。”无怠低头,小心翼翼的回。 “派人去催。”赵晢淡声吩咐,眸中隐着担忧。 “放开我。”李璨抬起小手,绵软无力的推了他一下,小脸泛起病态的酡红,漆黑的眸子泛起淡淡的雾气,迷蒙的望着他:“赵晢……我再不要你管了……” 赵晢垂眸看她,抿着唇一言不发。 李璨凤眸微阖,口中仍然小声却固执地道:“我要同你……一刀两断……去,去宫里……了断……” 赵晢的眸色更冷冽了些。 无怠看着自家殿下越发迫人的气势,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好在此时,徐景叫侍卫架着,匆匆来了。 赵晢侧过身,想将李璨安置在床上。 哪知方才还喊着要与他“一刀两断”的人,这会儿却两手死死拽着他衣襟不肯松开。 “殿下抱着姑娘也无妨的。”徐景开口。 赵晢抱着李璨坐正了身子,面上一片端肃,耳尖却又禁不住悄悄红了。 徐景伸出手,搭在了李璨的脉搏上,口中询问:“姑娘受凉了?” “落水了。”赵晢回。 “怎么这么不小心。”徐景皱眉:“这样的天儿,便是寻常人,落水也遭不住,更莫要说姑娘身子骨本就弱了。” 赵晢抿唇不言。 徐景收回手,抚须道:“姑娘入水陡然受凉,还用之前风寒的方子便可,我另外再开一副驱寒的方子。” 李璨用的方子,东宫是常备的,无怠立刻吩咐人熬汤药,又让人跟着徐景去抓药。 “好冷……泽昱哥哥……我好冷……”李璨紧紧抱着赵晢,小身子蜷缩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取被子。”赵晢吩咐。 加了两条被子,李璨还是一直喊冷。 “殿下,汤药好了。”无怠端着半碗褐色的汤药进来了。 赵晢扶着李璨坐起身,接过汤药,在唇边试了试才喂她,语气有了几分平日没有的润泽:“李璨,来,吃汤药。” 李璨近乎本能的怕他,即使是在浑浑噩噩中,也乖乖将平日死活都不肯吃的汤药吃了。 只是赵晢才搁下碗,她便张嘴吐了。 赵晢抱着她下床,等着婢女们收拾床铺,李璨却又开始喊热。 如此折腾,赵晢一夜未眠,第三回喂进去的汤药终于没有再吐出来,天蒙蒙亮时,李璨总算睡的安稳了。 赵晢却是不能睡的,起来整理妥当一切,便该上早朝了。 李璨浑浑噩噩的睡了三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直至第四日才彻底醒来。 身上还有些不舒坦,不过跟前几日比起来,不算什么。 问了婢女,得知周羡如至今还躺着呢,她心里痛快了许多,这一回她可不算吃亏。 趁着赵晢早朝的时辰,她早早的出了东宫。 前几日是一时气怒交加,她才有胆子对赵晢翻脸,如今事情过去好几日了,她才病了一场,又都是赵晢照顾的,若是说翻脸便翻脸,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她也没这个胆量,但周羡如的事是过不去的。 罢了,还是先离开东宫再说。 * 澹蕤院。 缠枝纹粉釉长颈瓶中插着新采摘的菟葵,筑花圆铜镜,楠木雕花梳妆台,垂坠的南丝窗幔高悬,瞧着雅致清新。 “姑娘,吃汤药。”吉祥端着汤药,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前。 “李璨那里如何了?”周羡如倚在床头问。 “李姑娘今儿个回府去了……”吉祥声音越发的小。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周羡一把夺过汤药碗,没头没脑砸在她身上:“出的什么鬼主意!” 让她去淹李璨,结果给李璨已经能回府了,她却还没有力气起床,真是岂有此理! “姑娘息怒!”吉祥连忙跪下。 “息怒什么息怒!滚出去!”周羡如越瞧她越来气。 “姑娘,您再怒也不能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如意端着另一碗汤药走进来:“再说,那日太子殿下可是先救的姑娘,还将这澹蕤院给了姑娘,姑娘可不能再心急了。” 周羡如听她说话,心里头舒坦多了,伸出手:“拿来。” 用了汤药,她将碗递了回去:“给我盯着李璨,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如意连忙应下。 * 李璨回了靖安侯府之后,在自己的鹿鸣院里一窝就是三日,成日出神,人蔫蔫的,饭也不吃几口。 赵晢给她安排的插花、焚香以及点茶的课业,隔日都是有宫里的姑姑登门教导的,她不曾推拒,但课业也上的没精打采的。 奶娘同婢女们都急坏了。 晨光的金芒散落在鹿鸣院,淡淡的薄雾即将散尽,李璨站在海棠树下,莹白娇嫩的小脸精致可爱,叫阳光衬的倒比树上的海棠花儿更娇嫩,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沾了芽叶上晶莹的露珠儿,抬到眼前细瞧。 “姑娘,您之前做的玉带钩好了,咱们去取吧?”大婢女糖球在一旁期盼的望着她。 李璨怔了怔才想起来,之前她得了一块极其稀有的南阳暖玉,于是画了个螭首玉带钩的图纸,交给了宝翠楼,让他们照着样子去做了,这几日倒是忘了。 “去取吧。”她缓缓转身。 归途中,她低头望着手心精致的玉带钩,触手莹润,做工精细,与她所想的一般无二,她甚至能想出赵晢带着这枚玉带钩的模样,只可惜,用不上了。 她心中酸涩难言,举起手,对着路边盛开的粉色荆桃花,想将玉带钩挂上去,既然用不上了,那她还留着做什么? “璨璨!” 赵音欢骑着马儿迎面而来。 来人是大渊九公主赵音欢,她与李璨一道长大,两人自来要好。 李璨抬眸,露出一抹笑意:“音欢。” “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赵音欢跃下马:“我去你家找你,门口的人说你出来了。” “嗯。”李璨微扬着唇角,轻轻点头。 “这是玉带钩啊?”赵音欢穿着男儿的长衫,眉目英气,抬手取过她手中的玉带钩,在腰间比划,口中随意的问:“好看,玉质也好,给六哥的吗?” “不是。”李璨凤眸黯了黯,微微摇头。 “好看诶,多少银子?在哪做的?我也去做一个。”赵音欢兴致勃勃的问。 李璨看着那个玉带钩,轻声道:“你喜欢?给你好了。” “真的吗?”赵音欢捏着玉带钩:“那我要好好想想还你个什么礼好。” “小九,你一个女儿家用这么好的玉带钩,简直暴殄天物,璨妹妹,不如卖给我吧?” 李璨正要说不用,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夺走了赵音欢手中的玉带钩。 第5章 往后,我不用你管了 “赵明徽,你还给我!”赵音欢瞧清来人,也不客气,劈手便去夺。 来人是镇王的独子赵明徽,与赵音欢是堂兄妹。 镇王是先皇最小的兄弟,年轻时戎马天下,当初曾替大渊立下汗马功劳,后来战场负伤,导致子嗣艰难,镇王到如今膝下也就只赵明徽这么一个独子。 赵明徽落地便被封为忠国公,实打实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璨妹妹,卖给我吧。”赵明徽高举着那玉带钩,躲闪着赵音欢,笑看向李璨。 他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双潋滟的桃花眸眼尾微挑,淡红晕染,笑声清若风吟,端的是舒朗磊落,蕴藉风流。 赵明徽年长她们两岁,与她们二人也是自幼相熟的。 “给音欢了,你们自己商量吧。”李璨弯着凤眸,眸底却没有笑意。 “别抢了,多少银子,我给你嘛。”赵明徽将那玉带钩拿到身前比划:“璨妹妹今儿个怎么不曾去东宫读书?” “不想去。”李璨掩下凤眸中的恹恹之色。 “早该如此了。”赵明徽大为赞同:“你说你一个女儿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你就是太听太子的话了。” “切,六哥叫你读,你敢不读?”赵音欢嗤笑了一声。 赵明徽分辨:“他那么凶,谁不怕他?” 他因为总带着这两个妹妹厮混,这些年不曾少被赵晢丢到他老爹跟前挨罚。 李璨同赵音欢瞧他这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八珍斋离这不远。”赵明徽叫她们笑得脸色微红,忙转过了话头:“那铺子里新出了点心,唤作‘银丝酥’,你们可想尝尝?” 八珍斋是家上好的点心铺子。 李璨原是不敢去的,但今日心中有气,也就不曾拒绝。 银丝酥小巧,内里是梅花香饼,外头密密的包裹着细而剔透的糖丝,另恰到好处的点缀着几粒白芝麻,捏在指尖,甜香气四溢。 李璨觉得,这名字起的真是恰如其分。 她张嘴咬了一小口,抿唇细嚼,只觉酥脆的糖丝缓缓化在舌尖,甜味丝丝缕缕在口中绽放,直至喉头,她舒爽的眯了眯双眸,由衷赞道:“好吃。” 一块点心吃完,她意犹未尽,手指凑到唇边,小猫儿似的将指尖沾的点点糖碎碎都吮干净了。 赵明徽将七七八八的碟子往她跟前推。 “姑娘……”大婢女糖糕自来沉稳周到,想开口劝阻。 却叫另一个大婢女糖果拉住了,糖果是个直来直去的,她打心底里替自家姑娘鸣不平,殿下都那样对她家姑娘了,姑娘违背殿下的意思,吃几块点心怎么了? 糖糕叫她拉住,暗暗叹了口气,也心疼姑娘,便不曾开口。 李璨鲜少有机会能如此放开吃甜点,就着清茶,不大会儿竟吃了六块不同的点心。 她满足的抚着小肚子,心里头似乎松快多了,往常一个月她也吃不了这么多点心的。 她爱吃糖,幼时几乎嗜糖如命,哪一日没有糖吃便要哭个不休。 那时候,她一口乳牙全是黑的,常常牙疼到夜不能寐,太医诊治总说是糖吃太多了。 加之她身子弱,动不动就要病一场,太医又说吃糖要节制,多食滋补之物。 后来,赵晢便再不许她吃糖了。 就连她平日用的糕点,赵晢都吩咐了小厨房不许放糖,真的一点也不好吃。 只有逢年过节,或是吃汤药之后,才能吃上一小块糖或是一小勺蜂蜜。 是以她平日馋糖馋的厉害。 虽吃饱了,她还是觉得回味无穷,糖的滋味儿,实在是太好了,总叫她欲罢不能。 门却忽然间被人推开了。 赵明徽脸色瞬间变了:“无怠?” 李璨同赵音欢惊的齐齐站起身。 三个人心里都清楚,无怠出现代表谁来了。 无怠不吱声,只是低头一礼,默默的退了出去。 赵晢缓步踏进了雅间,单手负于身后,漆黑的眸子寒芒四溢,疏疏宛如天边朗月,端严有度,清贵自持,清冽的眼神径直落在李璨的小脸上,淡淡启唇:“过来。” “我不。”李璨微微瑟缩,往后退了两步,眼尾泛红,莹白的小脸上满是抗拒。 赵晢抿唇望她,眸色淡漠凛冽。 李璨往后退了退,这是她头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公然反抗赵晢,没什么底气,后背紧贴着墙壁似乎能叫她心中稍稍安稳一些。 赵音欢缩了缩脖子,转过脸悄悄朝李璨使眼色,示意她快过去,六哥太可怕了,李璨怎么敢的? 赵明徽则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李璨叫赵晢望的浑身不自在,两只小手藏在身后搅在一处,垂眸硬着头皮道:“殿下,你走吧。 往后,我不用你管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去陛下跟前说清楚这都是我的意思,绝不叫陛下怪罪殿下半句。” 赵音欢同赵明徽闻言都惊住了,两人面面相觑,又惊奇的打量李璨。 这么多年,李璨见了赵晢,向来是没有“泽昱哥哥”不开口的,今儿个竟然唤他“殿下”? 而且,李璨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要是他们没理解错,李璨这是在公然反抗赵晢啊? 这可是天大的稀奇了。 “李璨。”赵晢淡淡启唇,嗓音清冽,依旧望着李璨。 这短短两个字,已然足够李璨魂飞魄散的了,巴掌大的小脸眼瞧着苍白了几分。 她定了定神,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说出来,就要断的彻底。 “殿下是没有听到我方才所言吗?”她侧过小脑袋,睁大了黑白分明的凤眸反问,实则眸底已然泛出了泪花。 若是仔细听,还能察觉她小嗓音有些微的颤抖。 赵音欢看着这一幕,暗暗咂舌,她还从未见过谁敢这么跟六哥说话的,李璨还是厉害,往后整个大渊她最佩服的人就是李璨! 赵晢微微拧眉,不再多言,抿唇大跨步上前。 第6章 一口咬在赵晢手背上 “我……我会进宫去向陛下请旨不用你教导的……”李璨黑曜石般的眸中湿漉漉的,眼尾泛红,宛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儿,连退数步。 “殿下!”赵明徽略一犹豫,起身壮着胆子往前抢了半步,将李璨护在身后,嬉笑道:“要我说,既然璨妹妹她……” “正月十二国子监开课,你未曾亲自去前去报到。”赵晢淡扫了他一眼,嗓音清冽,徐徐道来:“正月十四缺课一日。” “得,我不拦着了。”赵明徽让到一侧,同情的望着李璨,一脸的爱莫能助。 他明白赵晢的意思,若不让开,便要将他旷课之事告知他老爹镇王。 老爹虽只有他这么一个老来子,却不宠溺,反倒严厉的很,动不动便要家法伺候,是以他轻易是不敢在他老人家跟前造次的。 “璨璨,要不然你就跟六哥回去吧……”赵音欢小声劝说。 她这六哥,贵为储君,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且杀伐果断,毫不容情,她因带着李璨四处胡乱玩耍,不知多少回叫六哥的人绑到母后跟前,可没少挨打挨训。 她最怕六哥了,要不是担心李璨,她这会儿早便溜了。 “你已经管了旁人了,又何必来管我?”李璨眼圈更红了几分,退无可退的缩在墙角,泪意盈盈,瞧着可怜至极。 赵晢不言语,只伸出手去捉她。 “我说了我不跟你走。”李璨紧闭双眸,胡乱拍打他,却叫他一把捉住了双手手腕。 “放开我!”她拼尽全力挣扎起来。 可她生来体弱,没几分力气,且也没什么底气,而赵晢自幼习武,生的又高大,她那点力气在赵晢跟前,简直犹如蜉蝣撼树一般。 任凭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赵晢也是分毫不动,只垂眸淡淡望着她。 李璨从未敢这样反抗过赵晢,眼见逃不掉已是怕的魂飞魄散,红着双眸宛如一只叫人惹急了的小白兔,张嘴一口咬在赵晢右手手背上。 赵晢依旧纹丝不动,只微微抬了抬下巴,仿佛被咬的人不是他一般。 李璨尝到血腥气,惊的松开他,巴掌大的小脸满是仓皇无措。 赵晢面无表情,单手抽下身上的大氅将她罩住,俯身将人抗在了肩头。 他转身,赵明徽同赵音欢齐齐往后让了让,都瞧着他手背上那圈齿痕,有殷红的血渗出,在冷白色手背上显眼的很。 两人都生怕被迁怒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赵晢走到赵明徽跟前,停住了步伐,转向他。 “殿下还有事?”赵明徽壮着胆子问。 倒不是他想问,只是瞧这阵仗也逃不掉啊,倒不如先主动开口了。 “拿来。”赵晢朝他伸出手。 “拿?拿什么来……”赵明徽故作不知。 赵晢微微皱眉,唇轻抿,眸色冷冽,淡漠中带着些许不耐。 赵明徽无奈,只得取出那支螭首玉带钩,不舍的放在他掌心。 赵晢握住那支玉带钩,扛着李璨,转身朝外而去。 李璨脑袋朝下,伏在他肩头,整个人叫鹤氅没头没脑的裹着几乎动不了,唯一松快的两条腿还叫赵晢握着,整个人几乎半分动弹不得。 她挣扎了片刻,便觉胸闷,头昏脑胀的:“放开我,我难受……” 赵晢将她自肩上滑下,打横抱在身前,加紧了步伐。 李璨抬手在脸侧,将鹤氅撑起一块,轻轻喘息。 赵晢抱着她上了马车,将她安置在一侧,撩袍坐下。 李璨推开身上的鹤氅,白着小脸倚坐着,卷翘的长睫覆下遮住了黑曜石般放眸子,瞧着没精打采的。 她不开口,赵晢更不会主动开口,两人沉默了一路。 马车驶入东宫,糖果糖糕忙上前去扶着李璨下了马车。 “随我来。”赵晢淡淡丢下一句话,转身往内殿方向而去。 李璨望着他的背影,既委屈,又害怕,就着两个婢女的手站住,纤细绵白的小手捂着胸口,黛眉紧蹙。 “姑娘可是难受?”糖糕见状,忧心不已。 姑娘今儿个甜点吃多了,本就会不舒坦,殿下又这样。 姑娘一向是气不得的,尤其是才用了东西之后,若是动气便会呕吐。 李璨只觉胃中翻江倒海,难受的说不出话来,摆摆手往前走了两步,终究捱不住蹲下身呕吐起来。 “姑娘吐了!”糖果又着急又心疼,朝着赵晢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糖糕忙给李璨抚着后背顺气。 后头乌泱泱的一群婢女都惊住了,生怕糖果这样大叫惹恼了太子殿下。 赵晢顿住脚,回身。 李璨蹲在那处,直呕的眼泪都出来了,那些点心吃的时候倒甜,这会儿吐出来口中却全是酸的。 “水!”糖果扶着李璨回头吩咐。 两个负责端水的婢女忙将一盏清水送了上来。 “姑娘,来漱口。”糖果小心翼翼的将粉棠花釉的水盏喂到李璨唇边。 李璨就着她的手漱了口,才觉得胃中好受了些。 “殿下,您去扶一扶姑娘吧?”随从无怠瞧的于心不忍,小声劝了一句。 赵晢侧眸扫了他一眼。 无怠吓得低下头:“小的多嘴。” “可还能走?”赵晢重新望向李璨,淡声询问。 李璨缓缓站起身,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拭了拭唇,抬起黑白分明的眸瞧了他一眼,转过目光,抿唇不语。 赵晢也不多言,上前俯身抱起她,大踏步往内殿去。 内殿外,便是东宫的园子。 周羡如手中提着一只精美的香樟木铜包角雕花食盒,后头跟着两个贴身的婢女,立在一株高大的瑞香树畔。 这个季节,瑞香已然打了花苞,空气中隐约有阵阵暗香袭来。 她探出半个脑袋,便瞧见赵晢抱着李璨,大步流星的进内殿去了。 “姑娘,咱们也进去吧?”婢女吉祥小声开口。 周羡如回眸,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握着食盒把手的纤纤玉指关节一片苍白。 李璨凭什么得太子殿下如此厚待? 一个病秧子罢了!真要是入主东宫太子妃之位,只怕到时候连个嫡子都生不出来! “殿下交代过姑娘不得随意入内殿,你要害姑娘与那李姑娘一般挨殿下训斥吗?”婢女如意责备的望了一眼吉祥,她比吉祥要稳重体贴多了。 吉祥吓的缩了脖子,不敢再言。 周羡如听着这话,心里头倒是舒坦了些,赵晢对李璨的严厉,几乎是全帝京城都知道的,凭此便可推断赵晢对李璨无意,照顾她不过是圣意难违罢了。 她立了片刻,唇角微微翘了翘,心中有了主意。 “留个人在这,盯着李璨,什么时候殿下不在了,她一个人出来,去禀报我。”她吩咐了一句,转身干脆利落的离去了。 第7章 有何好争执的? 赵晢又让人请了徐景来。 徐景仔细诊过脉之后,言道李璨风寒未愈,又贪吃甜点,加之情绪不平,才会呕吐,也不曾开药方,只嘱咐这两日要吃的清淡些。 “下回若再在外头乱吃东西,连着赵明徽、赵音欢一道责罚。” 徐院正走后,赵晢立在榻边,望着李璨淡淡启唇。 “我知道了。”李璨垂着长睫乖巧答应。 这一番呕吐逃过了责罚,看这意思,是连咬他的账都一笔勾了,这回的难受倒也勉强能算是值得。 “我送你回寝殿去歇着。”赵晢俯身,再次抱起她。 “为什么不是澹蕤院?”李璨自来住在澹蕤院,也习惯在那处,即刻便察觉他的话不对。 她抬起清澈的眸子,望着李晢,心中已然隐约有了猜想。 “澹蕤院给周羡如。”赵晢抱着她往外走:“从今日起,你住西寝殿。” 寝殿,是太子每日歇息的住所。 寝殿又分东西,中间由一个正殿相连。 东侧为尊,是以,东寝殿为太子赵晢的居所。 西侧寝殿,一直闲置。 “为什么?”李璨仰着小脸望着他,漆黑的凤眸中隐隐泛出点点水光,唇角微撇:“那是我的院子!” 果然同她想的一样。 赵晢抿唇不言,只是抱着她前行。 “放我下去,我说了你别教导我了,我明儿个就进宫去同陛下说。”李璨揪着他衣襟借力挣扎起来,院子都没了,她还留在东宫自取其辱吗? 赵晢托着她肩头的手微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中,再挣扎不得。 只余下那只揪着他衣襟的手死攥着不松开,想锤他又不敢,直恼的抽抽噎噎的落下泪来。 无怠跟在后头直擦汗,慢慢放慢了步伐。 无荒同他一起,落在后头,小声道:“师父,姑娘跟着殿下那么多年了,殿下怎么不向着她,还将澹蕤院给了周姑娘。” “你懂什么,那是陛下的意思。”无怠瞪了他一眼:“再说,西寝殿不比澹蕤院好吗?” “西寝殿再好,也没有澹蕤院一个院子大啊。”无荒对他这样说可不大能理解。 “你以为西寝殿是什么人都能住的?”无怠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压低了声音:“那是未来太子妃的居所。” 无荒捂着脑袋,恍然大悟。 赵晢抱着李璨进了西寝殿,将她安置在遍镂雕花鸟的拔步床上,牙白色绸缎的床幔垂坠,由两侧的铜帐钩分悬着。 李璨落到床上,一下便坐起身来,抬着小腿便要下床,抽噎着道:“我要回家……” “李璨。”赵晢淡淡望着她,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右手手背上那一圈已然结痂的牙印十分显眼。 李璨本就怕他,加之瞧见那牙印,想起今儿个还胆大包天的咬了他一口,再叫他这样肃着脸一唤,顿时吓得紧紧抿唇,不敢再哭。 她迎着光望着赵晢,水洗过般清澈的眸子湿漉漉的,长睫沾着泪珠儿贴到一处微耷着,柔白娇嫩的小脸上挂着泪珠,可怜兮兮的宛如才经了风雨海棠花苞儿,惹人怜爱的很。 赵晢转眸看向别处,冷硬的吩咐:“先睡一觉。” “那我今日的功课不用做了吗?”李璨小声问。 回去她还是要回去的,进宫她也是要进宫的。 赵晢不仅教导了周羡如,还将她的院子也给了周羡如,她还留在东宫,那才叫没脸没皮呢。 从前,都是她一厢情愿,以为赵晢心里也有她,只是不善表达罢了。 眼下瞧他教导周羡如,与对她也没什么不同,她以为的关怀疼爱,不过是赵晢的公事公办罢了。 她在心里小小的叹了口气,终究是她多想了,罢了,往后不再念着这回事就是了。 “不必。”赵晢回了二字,转身去了。 李璨抱着缠丝纹的锦被,靠在枕头上,怔怔出神。 她不曾即刻便走。 她知道,赵晢一定会留人在门口守着。 所以,即使她睡不着,也要乖乖在这处待个把时辰,才能回家。 她抱着枕头靠在床头,想了许多。 小的时候,赵晢对她不是这样严厉的。 那时候的他,便不爱说话,她与赵明徽、赵音欢玩闹时,他常常负手立在廊下,小大人似的望着他们。 但他会给她预备各种小玩意儿,春日里给她做纸鸢,夏日里采莲蓬,秋日摘果赏菊,冬日里做陀螺,陪她打冰凌,教她骑马、打马球、玩推枣磨…… 长大之后,这些都没有了,他对她日益严厉,什么小玩意儿也不会给她预备,且再也不会瞧着她胡闹了。 她想着想着笑了,再细思量却又哭了,如今,周羡如来了,她该走啦。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她将糖糕糖果唤进来,换了身衣裳,双螺髻也重新绾了,处处整理妥当了,这才出了寝殿的大门。 “七姑娘怎么从殿下的寝殿出来了?”周羡如自一侧树后,缓步踱了出来。 她早得了信,在寝殿外头等候多时了。 “周姑娘身子好了?”李璨淡扫了她一眼,随意反问了一句,小脸上喜怒不显。 “好了,多谢李姑娘关心。”周羡如脸色还有些苍白,只觉得她这话是在嘲讽,暗暗咬牙:“只是李姑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这般无所忌讳,于李姑娘的名声不好。” 但见李璨淡然的气度直压她一头,不由挺直脊背,眸中露出势在必得的气势。 “不劳费心。”李璨轻抿粉嫩的唇瓣,抬步便走。 瞧周羡如这神情便知是来挑事的,她都打算离开东宫了,又有什么可与周羡如争论的? 再说事情虽因周羡如而起,但做决定人的可是赵晢啊。 她心里,并不多么的怪周羡如。 赵晢的选择如此,即使没了周羡如,也有王羡如、吴羡如,她与她们,有何好争执的? “啧,真是可怜啊,有些人认贼做母十多年,却还不自知呢。”周羡如团扇掩唇轻笑,往前跟了两步,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够李璨听到。 “你这话是何意?”李璨回眸,黛眉微蹙,望着周羡如。 第8章 娘的死是另有隐情吗 她凤眸之中,除了疑惑,并无旁的任何情绪。 赵晢教导她,处事定要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才能叫人瞧不出她心中所想,才好掌握先机。 但实则,她已然起了疑心,她知道,周羡如不是信口雌黄之人。 她眼前的母亲,并非是她的亲生母亲,而是继母。 继母贺佩蓉,是太师府的姑娘,自也是名门望族。 按说,以贺氏的身份,是不必做人续弦的,但贺氏的情形又有所不同。 贺氏与李璨的父亲李诚打小便认得,可谓青梅竹马。 李诚生的俊秀过人,年少时得帝京城里许多姑娘的爱慕,贺氏便是其中之一,两人可谓情投意合。 只可惜的李诚是个不争气,科考两次都不曾能中举,加之又是家中幼子,继承侯位无望。 眼看着贺氏年纪已然不小了。 当时,贺太师贵为当今圣上的太傅,自然看不上烂泥扶不上墙的李诚,便做主将女儿嫁给了与他平起平坐的王太保的嫡子。 在大渊,嫁娶自然是要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贺氏虽然不愿,却也不得不哭着上了花轿。 李诚见娶不着心上人,便心灰意冷了,也在家中长辈的安排之下,娶了扬州巨贾白家的女儿白月,也就是李璨的生母。 原本,事情到此已然算是结束了,贺氏与李诚本也不该再有交集,可孰知王家这嫡子竟是个短命的,成亲不过一年多,便得了急症而亡,连个孩子都不曾来得及留下。 而此时,嫁进靖安侯府的白氏已然生下了儿子李瑾。 李诚原本已然对贺氏死了心,这一年来与白氏新婚燕尔,对白氏也算是温柔小意。 可贺氏本是他的心上人,原本就铭记在心,如今年纪轻轻的守了寡,外头各种流言蜚语说她命硬,克死了夫君,贺氏成日以泪洗面。 他心中记挂,忍不住去探望,又不免心生怜惜。 他们两人原本心里头就都有彼此,如此一来二去的,有些事便顺理成章了。 可李诚已然娶妻,儿子都已经落了地,白家虽只是商贾之家,可财力惊人,加之又有家中长辈压制着,不是他李诚说休就休的。 后来,李诚想方设法在外头置了个宅子,将贺氏娶为了平妻。 事情是大操大办的,但李诚却没能露脸,城中人也只得知贺氏再次嫁人为妻,却不知所嫁何人。 这稀奇事传遍了帝京城,贺家也没人出来说什么,喜事是正月底办的,年底贺氏就得了个女儿。 人们议论的久了,也就不稀奇了,慢慢将此事搁置了。 四年间,贺氏得了两女一男。 在贺氏的儿子出生月余之时,靖安侯府的白氏有孕七个余月,仓促生产,血崩而亡。 白氏所生的不足月的女婴,便是李璨。 白氏去世之后,帝京城中人才得知,娶贺氏为妻的不是旁人,正是靖安侯府的小少爷李诚。 一时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李诚情深的,有说贺氏忍辱负重的,还有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至于那些难听的话,并无人敢提。 毕竟这两家一家是靖安侯府,一家是太师府,哪是他们能胡乱编排的?私底下还要悄声说呢,更别说明面上! 至于死去的白氏,除了扬州娘家人来,隆重操办了出殡之事,哭了一场之外,便再也无人提起了。 三个月之后,贺氏便顺理成章的进了靖安侯府的门。 贺氏进门时,李璨才三个月,自然什么也不懂。 这些年,贺氏待她极好,甚至隐隐胜过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李璨也信赖贺氏,母亲留下的嫁妆、铺子,这些年一直都是贺氏在打理着。 母亲当初的事情,她大略也听过,只觉得遗憾,也觉得母亲命苦。 她并未见过母亲,也无人在她跟前提起,她小时候曾追问过祖母同大伯母几回,问她们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祖母只说她母亲是极温柔懂礼之人,大伯母倒是说等她大一些,便细细说与她听。 她也私底下问过奶娘张嬷嬷,但张嬷嬷却摇头说来的时候,夫人便已经不在了。 她问了几回无果,后来也便不再问了,然对母亲的向往却一直深埋在心间,每年逢清明、中元,她也会用心的给母亲叠些金银元宝,以寄哀思。 且她的生辰便是母亲的难日,是以,她是从不过生辰的。 这几年她功课繁忙,也不曾再想起纠缠大人们问关于母亲的事了。 不过,继母平日贺氏对她精心呵护,疼爱有加,她心里也是拿贺氏当成了半个亲娘一般的,从未疑心过贺氏有什么坏心。 至于她那嫡亲的兄长李瑾,一直在扬州外祖家那处的书院求学,并不大回帝京来。 眼下,周羡如突然提起母亲的事,还话中有话,事情似乎不简单。 她忽然想起,周羡如的母亲与贺氏从未出嫁时便是要好的手帕交,周羡如这么说,想是听到了些什么? 周羡如笑望着她连连摇头:“你果真不知道,真是可怜可叹啊!” 李璨凤眸微微转了转,轻笑道:“我虽不是我母亲亲生,但我母亲待我胜似亲生,你休想信口胡诌,挑唆我们母女之情。” 她说罢了,转身便去。 她不曾与周羡如相处过,只大致知晓周羡如的性子。 大将军府的嫡女,总也算得上虎父无犬女,周羡如在家中自幼得宠,处事虽不说是直来直去,但手段都算是光明磊落的,性子也直爽。 她估摸着,这会儿她若是追问,周羡如定然拿乔不说。 但她转身就走,以周羡如好胜的性子,定然会忍不住说出来的。 果然,她才走了不过两步,便听周羡如开口了。 “你不会真以为,你亲生母亲好端端的一个人,随随便便就能早产血崩而亡吧?”周羡如又跟了几步,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 李璨不理会她,只往前走。 “你母亲生你头一日,是八月中秋,她用了晚饭去集市上看花灯,却见了红叫人抬着回了靖安侯府,血流了一路,过了子时生下了你。”周羡如见她不理,又往前跟了几步,口中不停的说着:“你难道就不好奇,她好好的一个人出去,瞧花灯时,到底遇见了什么才会那样?” 李璨站住了脚,听这话的意思,娘的死是另有隐情吗? 她不敢回头,她怕回头了周羡如瞧出她的迫切,再不肯说了。 第9章 从未敢用这种语气同赵晢说话 周羡如瞧她站住脚,再次跟了上来,眸中已然有了得意之色:“我告诉你,她遇见了你爹,你爹正陪着你现在的好母亲,带着李香楠姐弟三人,正在集市上看花灯呢。 当时一家人说说笑笑,欢欢喜喜,好不融洽。 你母亲一时气怒攻心,这才见了血,回家生了你就死了。 你猜,这事是巧合还是你那好母亲故意为之的呢?” 李香楠是贺氏的大女儿,虽说贺氏与周羡如的母亲关系要好,可小一辈的姑娘们却又不同。 李香楠姐妹仗着李璨亲娘留下的那些嫁妆和铺子,时不时便戴着各色价值不菲的新首饰在周羡如跟前或是在各色的宴会上招摇。 周羡如嘴上说不在意,实则有时候心里也不痛快,谁愿意自己总被旁人强压一头? 今儿个周羡如想着怎么给李璨添堵来着,不由自主便想起李香楠姐妹来。 李璨向来娇气的很,得知了真相,回去一定会哭闹,贺氏母女想再动李璨生母留下的那些嫁妆和铺子,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此,叫李家这些姐妹们狗咬狗去,看李香楠姐妹还如何再显摆。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反间计用的好极了。 “你休要胡言,我母亲出身名门,知书达礼,温柔敦厚,绝非是你口中所言之人。”李璨小脸上满是义正言辞,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 实则,她藏在袖中的手已然在微微颤抖,她死死的攥着拳头,用刺痛的手心提醒自己不可失态。 她的直觉告诉她,周羡如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周羡如闻言失笑:“李璨啊李璨,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你被人愚弄至此,却还甘之如饴,真是愚不可及! 你是没看见你那好母亲跟我母亲说起当年之事时笑的有多得意。” “我母亲如何,我心中有数。 周姑娘若再胡言,莫要怪我不客气。”李璨冷了小脸,瞥了她一眼,这回是真的去了。 “姑娘,李姑娘好像不信。”吉祥小声道。 “这种蠢货,为他人做嫁衣也是活该。”周羡如轻蔑的哼了一声,心中的警惕也下去了一大半。 本以为李璨叫太子殿下教导多年,有多高明呢,没曾想是个一点脑筋也无的,真是白费了太子殿下的辛苦教导。 李璨一口气行到内殿,推开了书房的门。 赵晢正在书房处置公文,听闻动静,不曾抬头,只训斥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我方才梦见我娘了。”李璨脆甜的嗓音有些颤抖,小脸发白:“我想去菩提寺,给娘做一场法事。” 赵晢抬眸,才瞧见她脸色不对,他再次低头看公文:“过两日我陪你去。” “不,我明日便想去。”李璨摇头,很是坚决。 她鲜少不听赵晢的话,更从未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但此刻,她心乱如麻,已然顾不了那许多了。 她曾听闻,娘跟前贴身伺候的两个婢女,都配到郊外的庄子上去管田地了。 是她娘陪嫁的田地,便在去菩提寺翻路边上,她要去找那二人问清楚,周羡如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赵晢沉寂了片刻道:“你先回去预备一下,明日我让风清带人送你去。” 风清是东宫的南军侍卫统领。 “好。”李璨应了一声,转身便去。 赵晢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他唤来无怠,吩咐了几句。 无怠匆匆去了。 不大会儿,他便转圜回来,行着礼道:“殿下,小的问清楚了。 那周姑娘在寝殿外与七姑娘说起当年姑娘生母白月在集市上撞见的那一幕,姑娘这样着急要去菩提寺,恐怕是想到庄子上找那二人查清当年事情的真相。” 赵晢沉吟片刻,淡淡吩咐道:“让风清明日出城一律听她吩咐。” “是。”无怠忙应下。 …… 李璨回靖安侯府,也不曾去祖母那请安,便径直回了自己的鹿鸣院。 她摒退所有下人,一个人坐于楠木雕花的软榻之上,仔细思索。 她顺着赵晢从前教她处置事情的法子慢慢的理清了思路。 倘若周羡如说的是真的,娘就是被贺氏蓄意害死的。 那么,贺氏除了带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出现在娘面前,除了这样刺激了娘之外,是否还做了别的预备? 稳婆是否有问题?大夫是谁的人?当日所用的汤药到底是催产的还是活血的? 血崩而亡到底是巧合,还是贺氏蓄谋已久? 贺氏有蓄谋的动机,娘不在了,贺氏可以光明正大的进靖安侯府的门,做李诚的正头娘子。 这么说来,在当时,娘便是贺氏进靖安侯府的绊脚石,或许还是眼中钉,肉中刺。 最后,还有一件她最不想考虑的事——祖母同大伯母到底知不知情? 这么多年,祖母同大伯母几乎将她捧在手心,她不信,几乎将她当做眼珠子的两个人,会刻意对她隐瞒她这件事。 那她们为何对娘的事三缄其口?是另有隐情?还是怕她知道当年之事? 她心中有了无数的疑虑。 眼下,只有找到娘跟前的那两个婢女,才能顺藤摸瓜,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姑娘,二夫人来了。” 糖糕外头敲门。 是贺氏来了。 李璨回过神来,伸手在脸上一抹,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泪流满面。 她心念急转,不过片刻已然做了决断。 她抬手取过帕子擦拭泪珠,起身迎了出去,扬声道:“母亲来了有什么可通传的?还不快将母亲请进来。” “七姐儿,今儿个回来的这样早,怎么不到我那处去坐坐。” 门被推开,贺氏满目慈爱,笑吟吟的牵过她的手,行到榻边坐下。 她穿着一身墨玉色的曲裾深衣,上以金丝银线绣着蝶戏牡丹,发髻绾成个侧斜的堕马髻,簪着绿雪含花点翠半钿,鬓边簪以几朵同色的压鬓花,瞧着通身华贵,举手投足间满是大家夫人的气度。 “母亲……”李璨一头扎进她怀中,落下泪来。 她心中有了猜疑,自然不想再与贺氏有半分亲近,但为了查出娘当初出事的真相,她必须这么做。 “怎么了这是?”贺氏见她哭了,不由满目心疼,紧紧拉着她的手,连声问:“是谁欺负咱们家七姐儿了?告诉母亲,母亲替你收拾他去!” “是……是周大将军府的周羡如……”李璨泣不成声。 她与贺氏亲近是假,伤心哭泣却是真的。 不管周羡如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么些年,她鲜少想起娘来,今日竟是在周羡如的提醒下,才想起查探此事,她这本就是大错,还是大不孝! 第10章 泽昱哥哥派风清带人护送我 “七姐儿快莫要哭了,可心疼死母亲了。”贺氏扶着她双肩,面上一片心疼,抬手替她拭泪:“周羡如进东宫受教的事,我也才知晓,她如何欺负你了?” 李璨想起周羡如所言,心中大痛,晶莹的泪珠儿顺着小脸大颗大颗的滚落,一时泣不成声。 “看将咱们七姐儿委屈的。”贺氏将她揽进怀中,连连轻拍她的背心。 “七姐儿,那周姑娘的母亲,与二夫人是至交好友,您有什么委屈,便告诉二夫人,二夫人定然替您去讨公道。”贺氏贴身的奚嬷嬷也在一旁开口劝慰。 奚嬷嬷是个独眼的嬷嬷,本是太师夫人跟前的大婢女,多年前为了救掉水的贺氏,被水中的芦苇刺瞎了左眼。 按说,这样面部有残缺的下人,多数大户人家是不会再用了。 但太师夫人却看中了她的忠心,将她放在贺氏身边,照料贺氏长大。 好在奚嬷嬷也只是左眼眼皮耷拉着,看着并不多么可怕。 “是呢,七姐儿快说吧,哭的母亲心都如同着了一般。”贺氏轻理李璨额前细碎的发丝。 “母亲……”李璨抬起柔嫩的小脸,凤眸红红,啜泣着道:“她说我倒不打紧,她却说母亲,我实在气不过……” “周羡如说我?”贺氏脸色微微变了变,看着她的眼神也飘忽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有什么值得她说的?” 李璨说这话,本就是用以试探她,说完便不露痕迹的打量她的神情,赵晢教过她,细微的神情骗不了人。 贺氏脸色变化虽细微,且不过转瞬便恢复了寻常,却未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再次掐住了自己的手心,几乎可以确定周羡如所言都是真的。 她垂眸,长睫被泪水打湿,伤心至极:“周羡如说,我娘亲是母亲害死的,说是八月十五赏灯,母亲故意领姐姐哥哥们出现在我娘亲面前,我娘亲才会气到血崩,生下我之后便撒手人寰……” 她说到此处,再一次禁不住泣不成声。 贺氏闻言,再做不出若无其事之态,扭头看向奚嬷嬷。 奚嬷嬷上前小心试探道:“七姐儿可是信了那周姑娘的话?” “怎么可能?”李璨猛地抬起小脸,抬起小手擦了一把眼泪,气恼地拔高了声音:“我自然要与她分辨,母亲待我极好,又是心地善良、温柔敦厚之人,怎么可能会做那样歹毒的事? 可她还说我愚不可及,说我被母亲哄骗活该,她气死我了……呜呜……” 她说着转过小脸,抱着贺氏的手臂哭着晃来晃去:“母亲,你快去找她母亲,替我出气好不好……” 她本就生的有几分稚气,说话很容易便叫人信服,这一番话语更是说的情真意切,宛如发自肺腑,叫人不得不信。 实则,她这样做,只是不想有后顾之忧。 这番话,她不说,以周羡如的性子,用不了多久便会说出来。 若是那样,贺氏定然会对她严加戒备,她再想要替娘报仇,可就难了。 眼下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她又是一副不谙世事,一心向着贺氏的模样,贺氏便只会将矛头对准周羡如,而不会太过忌惮她。 如此,她才有机会查清事情真相,筹谋着提娘报仇。 “好一个周羡如,我与她母亲是至交,平日对她也算是疼爱有加了,她竟敢如此信口雌黄,挑唆我与七姐儿的母女之情,真是岂有此理!”贺氏果然变了脸色,眸底满是怒意。 “周姑娘怎么能这样红口白牙的胡乱编排夫人。”奚嬷嬷跟着附和道:“夫人,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事儿得找周夫人好生说一说。” “是,预备一下,我去一趟将军府。”贺氏吩咐了一句,拉起李璨的手:“七姐儿可不能信了周羡如的胡言。” “怎会?”李璨抬眼望她,黑白分明的凤眸清澈澄明,满满都是对她的信赖:“若母亲是那样的人,祖母同大伯母又怎会不告诉我?” “咱家七姐儿聪慧,确实是这个理。”贺氏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额头,笑了:“我心里拿你比你两个姐姐还亲呢。” “我知道。 母亲,我明儿个想去一趟菩提寺。”李璨嗓音轻轻。 “怎么突然想起要去菩提寺?”贺氏不解。 李璨留意到她再次与奚嬷嬷对视了一眼。 她垂眸,长睫覆下,小脸满是感伤:“今儿个周羡如同我说那番话之后,我在东宫午休时便梦到娘亲了。 我想去菩提寺给娘做一场法事祈福,母亲,可以吗?” 她期盼的望着贺氏,凤眸亮莹莹的,像盛着两颗星辰,瞧着乖乖巧巧的。 “可以,七姐儿要尽孝,有什么不可以的。”贺氏拍了拍她的手,顿了顿道:“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出城去,我可不放心。 明儿个我正好得空,我陪你去。” “母亲不用担忧。”李璨摇摇小脑袋:“泽昱哥哥派风清带人护送我前去。” “那也好。”贺氏理了理她的衣襟:“你明日早些起身,做了法事还来得及早些回来。” “嗯,谢母亲。”李璨点头。 贺氏又同她说了一会儿话,见她言行举止皆与从前一般,这才安心起身离去了。 贺氏一走,李璨立刻便吩咐:“糖糕,让人跟上去盯着,看她是否派人出城。 若是有,便悄悄跟上去。” 她只知道娘的两个贴身婢女,都在城外东郊庄子上,旁的一无所知。 这事,不必问,贺氏莫要说是告知她,她就算提一句,也足够贺氏警惕的了。 她只能用这个法子。 明日她去菩提寺要路过那处,贺氏听了她今日那番话定然心虚,必会派人前去那庄子上打点吩咐。 如此,她的人跟过去,便能顺利的得知娘那两个贴身婢女如今大体的情形了。 怕只怕贺氏后来斩草除根了,再想查当年的事情可就难了。 眼下,也就只能等了。 直等到入夜,她派出去的人也不曾回来。 她吩咐下去,人几更回来,便几更来见她。 若是等到天明,她怕来不及预备。 她洗漱过后,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良多,难以入眠。 三更夜时,外头传来了叩门声。 今儿个在屋内当值的糖果一骨碌从床前的踏板上滚了起来,小声道:“姑娘,奴婢去开门?” “嗯。”李璨应了一声,坐起身来,未曾掀开床幔。 糖果点了蜡烛,开门去了。 不一会儿,便听脚步声回来了。 “姑娘。”是糖糕的声音。 “嗯。”李璨轻应了一声:“可是人回来了?” “是。”糖糕回:“奴婢都问清楚了,她跟着二夫人贴身的春梅去了东郊,到了一个叫上水庄的庄子。 春梅带者人去了一户人家,将那户人家的一个妇人带离了。” “带到何处去了?”李璨抬手,挑开了垂坠的床幔。 “带回府中来了。”糖糕低头回:“这会儿正关在最西侧的客房内。” “门口有人看着?”李璨问。 “是,留了一个小厮看着。”糖糕点头称是。 李璨失神,手滑落在床沿上,这个妇人,定然就是当初娘跟前的婢女了。 贺氏想的可真周到,将人带进府中藏着,她去庄子上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休想找到这妇人。 不过贺氏只留了一个小厮,应当不曾疑心她,将那妇人接回来,想也不过是贺氏处事谨慎罢了。 “姑娘……”糖果往前一步,满目关切。 糖糕也是一脸心疼。 她们两个,都是赵晢选的,对李璨自来一心一意,忠心耿耿。 “看看金瓜子还有多少。”李璨长睫覆下,思量了片刻,抬腿下床:“替我起身,我要去见那妇人。” 第11章 疯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赵晢很早便教过她。 想到赵晢,她抿了抿柔嫩的唇瓣,说来也可笑,她口口声声不用赵晢管了,可今日用的这些法子,竟无一不是从他那处学来的。 “姑娘,这才初春,夜里冷着呢。”糖糕小心翼翼的劝道:“人既然在府里,姑娘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姑娘,金瓜子只有这么多了。”糖果捧着黑漆的坛子,将里头的一小捧金瓜子尽数倒在了桌上,看向她:“要不然,等明日天亮了奴婢去二夫人那处取吧? 左右,姑娘要去菩提寺,要用金子也寻常。” 李璨闻言,唇角微微挑了挑,凤眸之中满是可笑与讥讽。 娘给她留下的嫁妆,可不只有几库房的死物,还有二十几家铺子,日日都在盈利。 这其中,以南门朱雀大街和东市子大街的两家大当铺生意尤胜,每日生意如火如荼,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她自落地,便不曾为钱财犯过愁,逛集市自来是想买什么便买什么,赏赐下人也都是一把一把的金瓜子,帝京城内许多店家都暗地里称她为“散财童女”。 贺氏在钱财上是不曾苛待过她的。 眼下想来,都是她的银子,贺氏不过是拿她的钱财充大方罢了,又何必小气? 贺氏掌管着她娘留给她的那些铺子,同她的两女一儿四人的吃穿用度样样都是她的。 若是换成她是贺氏,她也会对自己好的,装模作样便能换得无数钱财,谁会不愿意装? 怪只怪她这些年眼盲心瞎,叫贺氏这母子四人哄的团团转。 如今,她要用钱财,竟还须得同贺氏开口,贺氏可真会反客为主。 这些年,她要用金银,贺氏虽从未回绝过,却也在其中得了她不少感激与爱戴。 想起过往,她恨不能即刻便夺了贺氏的掌家之权,好叫他们母子四人再捞不到半分好处。 “姑娘,不如奴婢先去看看是哪个小厮吧?”糖糕提议。 两个婢女都忧心忡忡的望着她。 “好。”李璨点头了。 糖糕打着气死风灯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哈着寒气回来了。 “如何?”李璨望着她问。 “是一个叫康子的,他有个妹妹,在咱们院子做洒扫,我已经同他说了。”糖糕哈着手回。 这一趟算是没有白跑。 “走。”李璨没有丝毫犹豫。 * 客院门前,身材瘦小的小厮康子裹着被褥,蜷缩在门边,冻的瑟瑟发抖。 头顶上悬着一盏灯笼随风乱晃,门环上穿着根铁链子,握在他手中。 他是贺氏院子跑腿的小厮,因着是后来才去的嘉禾院,旁的下人都排挤他,只能做这些苦哈哈的差事。 远远地,瞧见一行三人来了,他忙丢掉被褥,起身行礼:“见过七姑娘。” 李璨微微颔首。 “开门吧。”糖糕吩咐。 “是。”康子扯开了铁链子,推开了门。 妹妹在鹿鸣院,他不能得罪七姑娘。 再说,里面那一位也不见得能说出什么来。 糖果在门口守着,李璨带着糖糕进了客院。 廊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勉强照亮四周。 午夜静悄悄的,屋子里一片黑暗,毫无声息。 李璨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这是不是贺氏给她设的圈套。 “姑娘,你在这处等着,奴婢去瞧瞧。”糖糕举起手中的气死风灯,行到门前,小声询问:“有人吗?” 她静等了片刻,并无人回应。 “我推门进来了。”她打了声招呼,手中使力,门“吱呀”一声开了。 “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们,不,不死……” 屋里传出惊恐的叫声,半夜听来,尤为惊悚。 糖糕吃了一惊,连退数步。 李璨却越过她,欲进门去。 “姑娘,等奴婢先进去。”糖糕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劝是劝不住的了,绝不能叫姑娘以身犯险。 李璨站住脚,安静的等在原地。 糖糕将手中的气死风灯远远的打在前面照亮,壮着胆子进门,点燃了屋里桌上大烛台的蜡烛。 “嘿嘿嘿……” 墙角处,怪异的笑声传来。 两人齐齐望向那处。 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墙角,正朝她们咧嘴笑着,脸上的污垢叫人瞧不清她的长相,若不是胸口微微鼓起,甚至分不清她是男是女。 “嘿嘿嘿……死了……都死了……” 她又一次笑了,缺了一颗门牙,使得她说话也不甚清晰。 李璨端详了她片刻,抬步朝她行了过去。 “姑娘,别去,这是个疯子,会伤人的!”糖糕也下意识护在李璨跟前,警惕的望着那个疯妇。 “无妨。”李璨推开她,缓步行了过去。 这处只有一人,想来,这是娘身边留下来的唯一证人了。 贺氏如此谨慎,她不信这妇人是真的疯了。 “别杀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不要杀……不……不……” 那疯妇害怕极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眼泪将面上的灰尘冲出两道浅浅的沟壑,看着可怖又可怜。 “你别怕,你认得我吗?”李璨蹲下身看她:“我是白月的女儿,我叫李璨。” “别……别过来……” 那疯妇两手半挡在面前,一脸惊恐。 “你是我娘的贴身婢女对不对?你能告诉我娘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吗?”李璨又问。 “不死……不能死……不死,不死……”那疯妇更害怕,拼命往墙角缩。 “我想知道我娘的死因,你能告诉我吗……”李璨又问了一句,漆黑的眸子中满是失望,这妇人看着不像是装疯卖傻,如此,到手的线索却又断了,这该从何查起? 她心中又焦急又无措,不禁落下泪来。 “姑娘,走吧。”糖糕不忍心,上前扶起她,也跟着抹了一把眼泪。 李璨不甘的回头瞧了瞧,叫糖糕扶着,正要踏出门槛去。 “姑娘……” 便在此时,身后那疯妇忽然口齿清晰的唤了一声。 李璨猛地转过小脑袋,心中一阵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去,蹲到那妇人跟前,小脸上满是急切与忐忑,小嗓音都有些颤抖了:“你,你是装的对不对?” 那妇人不说话,只用一双略微浑浊的眼打量着她。 李璨眸中藏着急切,却蹲着不敢动,也不敢再开口询问,生怕再吓着她,到时候什么也问不出。 打量了半晌,那妇人才再次开口:“姑娘可否给我看看后背?” “大胆!”糖果下意识的呵斥。 李璨推开糖果,问那妇人:“你是想看我后背的痣吗?” 那颗痣,其实并不算是在背上。 而是在她的后脖颈之下,脊柱骨的最上端正中央,是一颗朱砂痣。 这痣她生下来便有,这些年随着她长大而慢慢长大了些。 第12章 朱砂痣 妇人没有说话,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李璨转过身,示意糖糕。 糖糕上前,解开她领口的一粒盘扣,将后领翻了下去。 烛火轻晃,李璨莹白剔透的肌肤上,那红豆一般的朱砂痣惹眼的紧。 “是姑娘……”那妇人腿一软,跪了下来,眼泪止不住的滚滚而下:“姑娘,奴婢等了您十四年啊……夫人她……死不瞑目啊……” 她大张着嘴,嚎啕大哭,似有撕心裂肺的痛,要将这十数年的委屈与当年的冤屈一道宣泄出来。 李璨转过身,任由糖糕替她理好衣裳,她抿着唇无声的掉泪。 瞧这婢女的境况,这些年她一定吃尽了苦头,怪她没能早日察觉贺氏的真面目,护不住娘留下的人,却反而认贼作母。 “您别哭了,快些同姑娘说一说当年的事吧。”糖糕蹲下身劝那妇人道:“姑娘是悄悄来的,不能耽搁太久,以免被察觉了。” 妇人忧心李璨,即刻便忍着心痛,擦了眼泪,将当初之事说了出来。 这妇人就是李璨亲娘白月的贴身婢女,名唤青萝。 与她一起伺候白月的还有一个婢女,名唤青蔓。 她们二人,都是白家当初精挑细选来伺候白月的,两人从小跟着白月长大。 青蔓粗通医术,青萝精通人情往来。 白月自幼在蜜罐中长大,心地淳善,了无心机。 当初,靖安侯府为着替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当今天子筹谋,做主让李诚娶了白月,这才与白家联了姻。 白家原本是不愿意的。 奈何李诚相貌实在出众,白月对他一见钟情,家里头疼爱她,不忍逆着她的意思,也思量着多些陪嫁,她嫁进门也应当不会受委屈的,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起初一年多还好,白月也顺利的产下了嫡子,便是李璨的亲哥哥李瑾。 后来,便总听闻李诚与贺氏牵扯不清之事,白月总是郁郁寡欢。 再后来,她怀上了李璨,也肯听下人劝,愿意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那日中秋,李诚一整日都不曾回家,到了晚上,他贴身的小厮却回来了,到白月跟前说,李诚在集市上等她一道去瞧花灯。 白月原本心灰意冷,已然预备睡下了,听了小厮所言,便信了,欣喜的出门赴约。 “等到了集市,不曾走多远,便瞧见二老爷牵着两个女儿,贺氏抱着儿子,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青萝说着,又忍不住掉眼泪:“奴婢还瞧见那贺氏特意朝着夫人笑了笑,夫人当时便呆住了。 他们才走过去,夫人脸上便没了血色,蹲下身说腹痛,我们忙招呼人一道将夫人抬回了靖安侯府。” “可寻了稳婆?”李璨询问。 “夫人不缺银子,当时院子里便一直养着四个稳婆。”青萝擦着眼泪:“事出突然,我们抬着夫人回家,夫人血也流了一路,腹痛难耐。 稳婆们便张罗着,给夫人喂了补气力的汤药,只用不下去没一刻钟,孩子便出来了,小猫似的,哭声都极小。 还没来得及担忧孩子,稳婆们便都慌了,说夫人血崩不止……” 青萝说到此处,再次泣不成声。 “当时可曾请大夫查验过?”李璨追问。 “有,但那个大夫,应当也是贺氏的人,说夫人是产后大红,束手无策。”青萝啜泣道:“青蔓早给夫人把了脉,她是个急性子,当即便反驳说夫人吃的汤药里有活血之药,闹着要验。” “后来呢?”李璨往前一步,凤眸之中满是急切。 “后来,二老爷便回来了。”青萝回忆着道:“老夫人同大夫人也到来了。 二老爷二话不说,便让奴婢们都先出去,老夫人叮嘱我们就在院子里,她先收拾二老爷,回头有话要问奴婢们。 可到了院子里,便有人来说白家来人了,奴婢同青蔓如同等到了救星。 可一出院门,奴婢二人便挨了闷棍,醒来时,已然在上水庄了,奴婢除了头上有伤,旁的无碍。 青蔓她却被毒哑了……” “青蔓她人在何处?”李璨绵软纤细的小手死死攥紧。 “她……”青萝一直不停的流泪:“贺氏将奴婢二人分别给了两户庄子上的人家。 说的好听是嫁,其实就是看管起来,日夜有人看着,还要替他们干活,且他们对奴婢们动辄打骂。 青蔓她是个宁折不弯的,没几日便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 只余下奴婢苟且偷生,想着将真相告知少爷同姑娘……” “哥哥他……知道吗?”李璨想起哥哥,失落的垂下小脑袋。 她幼时,哥哥偶尔回来,要带她去扬州,她不肯。 她记得,哥哥也曾不许她与贺氏太过亲近,可她压根儿就不听。 后来,哥哥便不大理会她了,一年也难得回来一回。 “少爷不知。”青萝摇头:“第六年,奴婢生下第三个孩子,是个男孩,他们对奴婢的看管才放松了些。 奴婢听闻少爷回了帝京,寻了机会跑出去,想将真相告知少爷,可尚且未到东城门口,便叫他们抓住了…… 他们将奴婢好一顿毒打,锁在猪圈内,夜里,奴婢的大女儿悄悄来哭着叫奴婢快逃,说他们在商议要处置了奴婢…… 可奴婢当时遍体鳞伤,又饿的半死,哪还有力气逃? 于是便想起了装疯…… 可不料……贺氏她……她指使人来试探奴婢,将奴婢的二女儿活生生的掐死在奴婢跟前……” 青萝说到此处,哭倒在地,几欲昏厥:“姑娘……求姑娘替奴婢做主啊……” “你二女儿?你那婆家也不管吗?”李璨闻言,大为骇然。 虎毒不食子,这家人也太狠心了吧? 还有,贺氏平日瞧着端庄大方,时常教导她要心怀善意,每当城外有流民难民,贺氏总会施粥分粮——当然,用的是她的银子。 她当真不曾看出来,贺氏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奴婢那二女儿,是个横胎……”青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在奴婢腹中,憋闷的久了,落地便软绵绵的,三岁才会走路,却不会说话……那一家人都视她为累赘,可再如何她也是奴婢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李璨沉寂了片刻,问她:“青萝,你告诉我,这些事情,我祖母同大伯母知道吗?” 话问出来,她心好像也揪起来了一般,黑白分明的双眸紧盯着青萝。 青萝摇了摇头:“那日,老夫人大骂二老爷,甚至动了手,依着当时的情形,老夫人她们是不知的。” 李璨闻言,心一下便松开了,甚至热泪盈眶,还好,祖母同大伯母待她是真心的。 “青萝,你放心,这一笔一笔,我都会替娘、替你们拿回来的。”李璨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开口。 她没有让眼泪掉下来,莹润柔嫩的小脸上满是坚毅与果断的气势。 “好,好……”青萝流着泪点头。 “我娘可曾给我留下什么?”李璨又问她。 青萝想了想道:“此事,便要问宸婕妤了。” “宸婕妤?”李璨转眸略略思量:“你是说宸妃?” 宸妃是赵晢的母妃。 第13章 她怎么就被赵晢克的死死的呢 “是,婕妤如今已然身居妃位了。”青萝点头:“夫人与宸妃是至交,当时撑着最后一口气,给宸妃写了一封绝笔信,信上的内容,当只有宸妃知晓。” “谁送的信?”李璨问。 “当时,婕妤派来一个贴身的婢女,来护着夫人的,信是那个婢女带回去的。”青萝回道。 “好,我先去了,你且再忍耐些日子,等时机成熟,我会补偿你的。”李璨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站起身来,朝着糖糕抬了抬手。 糖糕分了些金瓜子给青萝,青萝想推拒,糖糕又推了回去:“藏好了。” “谢姑娘,姑娘一切小心。”青萝含泪,跟上去叮嘱。 “你也是。”李璨又回眸瞧了她一眼,出了屋子。 她心中,思虑繁杂。 娘给宸妃写过绝笔信? 她幼时,常在宸妃跟前,为何从来不曾听宸妃提起过? 赵晢知晓此事吗? 是不知晓,还是知晓却不曾告知她? “给你。” 出了院子,糖糕将余下的金瓜子丢给了康子。 “这是……”康子愣了愣,看着手中的东西,瞪大了眼睛。 “姑娘赏的。”糖糕回。 “谢姑娘,谢姑娘!”康子忙跪下连连磕头,心里头真是欢喜极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姑娘出来会给他这么多金子,府里总传七姑娘出手大方,看来果然如此。 李璨微微颔首,并未言语,赵晢教导她收买人心要恩威并施。 “往后贺氏那里有什么事,你可愿意告知我们姑娘?”糖糕俯视康子问。 康子一愣,听这意思,七姑娘是要与二夫人作对? 这……妹妹在鹿鸣院,七姑娘出手也大方,倒也不是不可。 他没犹豫多大会便道:“小的愿意,不过小的只是嘉禾院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厮而已,怕探听不了什么要紧的消息。” “无妨,我用人看的是忠心。”李璨说着,抬步便要离去。 “姑娘等一等。”康子忙出言:“小的这便有事禀告。” “何事?”李璨站住脚,回头脆声问他。 “小的知道四姑娘同五姑娘明日要去宝翠楼买首饰。”康子抬头回道:“预备参加雨水前的探春宴。” 他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他的顶头上司们争抢着护送四姑娘、五姑娘的活计,就为了点碎银子,还是跟着七姑娘好。 李璨微微颔首,转身去了。 …… 东宫。 寅时正刻方过,天色已然大亮,内殿的早春的单瓣荆桃开的极盛,清风带来阵阵鸟鸣,为沉寂的屋宇增添了几分生气。 赵晢绾着端正的子午髻,端肃矜贵,拾着白玉石的阶梯而上。 无怠跟在后头。 赵晢推门进了书房,取了一沓文书出来。 无怠正在内殿大门处,与一侍卫小声说话。 “何事?”赵晢启初唇询问。 他只随意站着,都显姿仪超拔,身上似乎笼着一层淡淡的光华,叫人自惭形秽。 “殿下,是七姑娘。”无怠低下头,在心里叹了口气:“姑娘昨儿个试探了贺氏。 贺氏心虚,派人去庄子上将白夫人原本的那个疯婢女接到靖安侯府的客院关着了。 姑娘连夜去问了那婢女,想是问出什么来了,姑娘屋子里的蜡烛亮了一夜。” 赵晢沉寂了片刻道:“让风清选个身手好的女下属出来。” “是。”无怠低头应了。 他猜,殿下面上冷冷清清,心里头实则应当十分在意姑娘吧,这不是生怕姑娘在贺氏手里吃了亏,要选人去保护姑娘吗? 主仆二人出了东宫。 “见过太子殿下。”李璨远远的行了一礼,几许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疏远。 她脸色有些许苍白,凤眸之下隐隐有青黑,显是不曾睡好。 卯时正刻,便要早朝。 赵晢几乎每日都是这个时辰出门,她知道,在门口能等到他。 她悄悄攥紧了手心,抑制住心底的害怕。 左右,她说了不要他教导了,也不进东宫的大门,只来他问几句话便走,他应当不会责罚她吧? 无怠惊的咋舌,姑娘今儿个竟对殿下行礼了,且连“泽昱”哥哥也不唤了。 这是真恼了。 他不由看向自家殿下。 赵晢淡扫了李璨一眼,不曾言语,接过门外随从手中马儿的缰绳前行了几步,冷白手背上那圈结了痂的小牙印极为显眼。 “耽搁殿下片刻,有几句话想问殿下。”李璨上前,心抑制不住砰砰直跳,抬起清澈澄明的眸想与他对视,却也只敢飞快的看他一眼。 赵晢跃身上马,端肃而坐,身姿挺拔,面无表情:“我去上朝。 你先去书房将今日的功课写了,有事回来再说。” 李璨还未来得及再开口,他便抬手扬鞭,策马而去。 随从们也随即上马,跟了上去。 李璨抬起蝶戏海棠的团扇扇着被马儿扬起的尘土,跺了跺小脚,恼的小脸都红了。 明明想好了见了他一鼓作气问完,而后便扬长而去的,可偏偏一见他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她怎么就被赵晢克的死死的呢? “姑娘,咱们进去吧。”糖糕瞧了瞧四周小声劝:“这处,不仅有不少下人与侍卫,还常有马车、轿子同行人经过,瞧着了不好。” 李璨赌气似的,重重提起裙摆跨进了高高的门槛。 “姑娘,内殿在那边。”糖糕见她往前殿走,不由出言提醒。 “我不想去做功课。”李璨噘着粉嫩的唇瓣,小脸上满是不悦。 她是来问话的,不是送自己来做功课的! “可是,殿下说了……”糖糕担忧的望着她。 “我不听!”李璨气恼的捂着耳朵,小脸都快要皱成一团了。 “殿下说了姑娘便要听吗?”糖果忍不住了:“殿下那样对咱们姑娘,咱们姑娘凭什么要听?” “你少说几句吧,殿下责罚姑娘的时候,你去替吗?”糖糕瞪了糖果一眼。 糖果撇了撇唇,也知道糖糕说的有理,不再分辨。 糖糕慢言细语的劝道:“姑娘,奴婢明白您不想要殿下教导,可姑娘还不曾求得陛下点头呢, 陛下没有下旨,姑娘就还得受着殿下的教导,若是不做功课,殿下回来还是要打姑娘的手心的……” “烦死了!” 李璨将手中的团扇砸在了地上,加快了步伐,朝着内殿而去。 “李姑娘来了。” 将近内殿时,周羡如挡在李她面前,杏眸明亮的望着她,笑着开口。 李璨心情不好,懒得理会她,径直绕过她往前走。 “李姑娘何必不理会我?”周羡如跟了上去:“往后,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受教导,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李姑娘难道想一直这样下去吗?” 李璨听的心中烦闷,却依旧不曾言语,只是加快了步伐,举步进了内殿。 “李姑娘,太子殿下今儿个又给我布置功课了,不如咱们一起写吧,也好做个伴。”周羡如跟了进去,笑的得意。 “好啊。”李璨推开了书房的门,走进去回身看她,凤眸弯成了小月牙:“那你进来呀。” 她留意到了,周羡如连白玉石阶都不曾敢上,只站在廊檐外,便知书房这样的重地,赵晢还未曾准许周羡如进来。 她心中事多,本不想理会周羡如,可这周羡如像只小狗似的追着她咬,那就随便气一气她好了。 周羡如果然生气了,漂亮的杏眸都红了,瞪着她道:“这样的天儿,书房里凉的很,李姑娘体弱,躲在书房里就不怕着凉吗?” “凉吗?”李璨两手左右扶着门,只探出个小脑袋来,凤眸弯弯,一张小脸生动极了:“我看,是周姑娘的眼热。” “你!”周羡如往前一步,伸手指着她。 李璨笑着合上了书房的门。 转过身,她面上的笑意瞬间消逝,慢吞吞的走到自个儿的小书案旁,在圈椅上坐下,没精打采的趴在了书案上。 她一点儿也没心思做功课,她只想找赵晢问清楚那封绝笔信的事,想起昨夜之事,她小小的叹了口气,陷入了思量。 如此,她微蜷着身子,小脸枕着自己的胳膊,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李璨自睡梦中惊醒,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看向门口处。 赵晢瞧她睡眼惺忪,微微拧眉:“怎的在这处睡?” “不在这处能在哪。”李璨转过凤眸,小声嘀咕:“澹蕤院都叫你给旁人了……” 赵晢行至她跟前,垂眸望着她:“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不小心睡着了……”李璨垂眸,卷翘的长睫轻颤,哪里有胆子敢再说一遍? 第14章 仰起小脸,牵住了他的衣袖 “去取账本来。”赵晢扫了她一眼,走向书案。 “你知道我娘给宸妃娘娘留下了一封绝笔信吗?”李璨站起身,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毫不转圜的开口问。 赵晢回眸望了她一眼,撩袍在书案前落座,取过一册公文展开,才淡淡回她:“先将今日的账目盘清了,再说旁的。” 李璨望着他,凤眸蒙上了一层雾气,眼尾泛红,粉嫩的唇瓣抿的紧紧的。 三天两头的盘账,盘账,盘了这么多年! 那都是东宫之前的旧账本了,盘来何用? 再说了,她今儿个没心思盘! 她僵在那处一动不动,赵晢也不理会她,只自顾自的批阅公文。 “过来磨墨。”过了片刻,赵晢开口。 李璨僵了一会儿,慢吞吞的走过去,拿起了墨条。 磨好墨之后,她自个儿去捧了一摞账本,搁在了自己的小书案上,又取来了算盘、账目纸,摆好了了笔墨,坐下来静心盘算起来。 她倒有心反抗赵晢,可瞧见他书案上那把檀木戒尺,她这心里头便犯怵。 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便先妥协了,待她盘好账目,问清楚娘的事情,再想法子进宫去求陛下,往后就再也不用受赵晢的管教了。 书房静谧,除了李璨拨动算盘珠子的声音,便只余下书册偶尔翻动之声。 两人在各自的书案前各忙各的,直至无怠敲门:“殿下,该用午膳了。” “嗯。”赵晢应了一声,搁下手中紫毫。 李璨手中动作微微顿了顿,这么快,都已经午时了吗? 随后,她又继续忙碌起来,左手在算盘上快速拨动,右手提笔,不时在账目纸上书写几下。 这么多年练下来,对于盘账一事,她已然十分娴熟了。 无怠推开了门。 无荒带着一众婢女,各个手捧黑漆雕金缠丝纹的托盘,其上托着各色佳肴鱼贯而入,依次将盘盏摆在楠木镂如意格的八仙桌上,随后有条不紊的退出。 只留无怠一人伺候。 大渊皇帝午膳份额为一百零八道菜式,太子份额是皇帝的半数,为五十四道。 不过,赵晢不愿铺张,除非东宫有客,否则,寻常之时,他午膳、晚膳也不过都是二十来道菜式。 他起身净手,到八仙桌边坐下,唤李璨:“来用膳。” “我不饿。”李璨拨着算盘,回了一句。 她心里有事,确实不饿。 就算饿,也不想同赵晢一道用膳。 同他用膳,不仅规矩大,还要被逼着吃各种不爱吃的绿蔬。 从前,她还是愿意吃的,因为她觉得,那是赵晢疼爱她,为她的身子着想。 但从周羡如来了之后,她便察觉赵晢对她压根儿不是她想到那样,所以,她不会再乖乖听赵晢的话了。 这会儿,她只想快快盘完账,问了想问的事,早点回家去。 “过来。”赵晢稍稍拔高了声音。 李璨只好放下手中的紫豪笔,起身净手,去八仙桌边坐下,全程不曾抬眸瞧赵晢。 她只捧起自个儿面前的青釉碗,提起牙白色的玉筷,挑起碗里色泽悦目的青粳米饭,放进口中,抿唇细嚼。 她不曾瞧桌上那些菜式,打算快快的将这半碗青粳米饭用完便搁碗。 赵晢扫了她一眼,取过她面前的小青釉盘,挑着给她布菜。 李璨停住玉筷,看着那小盘里一点一点多起来的菠菜、莴苣、莲藕、茭白……小脸跟着一点一点的皱了起来。 在赵晢手中的玉筷伸向那盘凉瓜焖羊肉时,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不要!我不要吃凉瓜……” 什么凉瓜,还不如叫苦瓜,苦的要死! 就是因为有这个凉瓜,她连羊肉都可以放弃不吃的! 赵晢并不理她,凉瓜还是入了小盘。 “用了。”他将小盘放在她跟前,端起自己的碗来。 李璨搁下玉筷,垂着凤眸,噘着小嘴,莹润的小脸上有了几分倔强,无声的反抗。 “嘚。” 赵晢手中的碗搁在桌上,声音有些重。 李璨一惊,惊惧的抬眸看他,却见他取了小碗,捏着汤匙,慢条斯理的盛山药人参乌鸡汤。 李璨垂眸,委屈的落下泪来。 “眼泪擦掉。”赵晢望着她,将半碗乌鸡汤也搁在她跟前。 李璨结接过无怠递来的帕子,擦着眼泪却忍不住啜泣起来。 她自幼跟着赵晢,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同他一道吃饭,便会被他逼着吃这些难吃的东西。 小的时候,他还会哄哄她,如今,便只会凶她! “姑娘。”无怠小声劝道:“这凉瓜虽苦,却可除邪热,解疲乏,还能清心明目,姑娘用一些,对身子有好处。” 李璨哭了片刻,这才重新提起玉筷。 绿蔬多数不好吃,凉瓜更是难以下咽,她不得不自己去盘中选一些平日爱吃的,诸如甜虾、海鱼还有炙羊肉这些,与绿蔬混杂,才能勉强下咽。 赵晢早已放下碗筷,却不曾离桌,让无怠取了本书,坐在八仙桌边翻着书边看着她。 无怠暗暗感叹,殿下为了让姑娘多用些饭菜,也是用心良苦啊! 足足半个多时辰,李璨才将自个儿跟前的饭菜尽数用了,乌鸡汤只吃了两口,她抬眸悄悄看了看赵晢,小声道:“我实在吃不下了。” “去静坐,看会书。”赵晢眼皮也没抬一下。 李璨起身,取了本书,在西窗边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书房里烧了地龙,暖融融的,她昨儿个一夜未眠,又才吃饱了肚子,靠着软榻舒坦的很。 不过翻了几页书,她小脑袋倚着榻,卷翘的长睫缓缓覆下,竟打起瞌睡来。 “起来,去消食。” 不知何时,赵晢已然站在了她跟前。 她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捡起掉落在地的书,站起身来。 赵晢伸手牵她。 她却将手藏在了身后,当先往外走,口中别扭的道:“我自己走。” 赵晢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微微皱眉,负手跟了上去。 春日,自是满园的生机与满枝的繁华,东宫的园子,遍地奇花异草,行走在其中,更犹如游览在画中一般。 李璨却对这上好的景致熟视无睹,一路去了园内的莲池。 池边有一个五角凉亭,她从前心中烦闷时,常在这处喂莲池内五彩斑斓的锦鲤。 而赵晢,也喜爱在这处眺望远处的景致。 她思量着赵晢到这处,心里或许会畅快些。 赵晢心里畅快了,她再问那绝笔信的事,应当便顺利了。 这个时节,莲叶儿才抽了细细的嫩芽,在碧波荡漾的莲池中随波轻摇,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李璨倚在亭内的栏杆边,接过婢女手中的鱼食,有一搭没一搭的丢给下面争食的锦鲤。 至于赵晢,她不用看也知,他一定是负手而立,正眺望着远处的春光。 她却不知,她背对着赵晢时,赵晢的目光其实都落在了她身上。 “泽昱哥哥。”李璨心不在焉的喂了一会儿鱼,终于想好了如何开口。 还是这样称呼他一下吧,否则,他一个不高兴,她就什么也问不到了。 她转身,抬起清亮的凤眸看他。 “嗯。” 在她转身之际,赵晢的目光投向了远处。 “你知道我娘留下绝笔信的事吗?”李璨走近了些,仰起小脸,牵住了他的衣袖。 “嗯。”赵晢垂眸,眼神在她细嫩绵白的小手上略了略。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上面写了什么?”李璨黑曜石般的眸子湿漉漉的,宛如初生小鹿般无辜,牵着他袖子的手,轻轻晃了晃。 平日里,若是赵晢兴致好,她这样撒撒娇,有些小事,他便不会与她计较了。 第15章 赵晢,你是不是没有心? “你不是已经查到了吗?”赵晢的清越的目光越过她,再次望向远处。 李璨怔怔地望着他,牵着他衣袖的手蓦地松开,凤眸之中聚起盈盈水光,张了张柔嫩的唇瓣,过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已是颤抖的几乎不成声:“你早就知道了?” 她不敢置信,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赵晢竟然早就知道她娘是被贺氏害死的,却又为何不告诉她?! “嗯。”赵晢轻应,并不瞧她,只道:“姨母将你托给母妃,盼你在喜乐无忧中长大,是以特意嘱咐母妃,不必告知你真相。 若贺氏实在欠妥,也须得待你及笄之后,才可将真相告知于你。” 因着宸妃与白月交好,赵晢自幼便称白月为“姨母”。 而李璨称呼宸妃,也是一样。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这十四年认贼做母?看着他们母子四人把持着我的铺子、肆意挥霍我的钱财?看着我像一个傻子一样,这么多年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李璨踉跄着连退数步,望着他早已泪流满面。 她看着他的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熠熠神彩,也没有了从前的倾慕与信任,有的只是心灰意冷。 她徐徐地后退,一直退到栏杆边,她还在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从来都不曾认识过的陌生人一般。 十二年,十二年的朝夕相处啊! 她以为,即使没有男女之情,赵晢对她,应该也有几分发自心底的疼爱的。 可不料,真相却是如此的残酷。 这么多年,哪怕是赵音欢、赵明徽那样的朋友,也不会忍心看着她就这样被贺氏几人哄骗吧? 赵晢却像一个看客一般,看着她将贺氏当成亲生母亲十二年! 赵晢,你是不是没有心? 她微微喘息着,布满泪水的小脸一片苍白,胸腔之中憋闷的很,浑身的力气仿佛正在被一丝一丝的抽去,让她无法站立,她伸手扶着身后栏杆,缓缓的滑坐在地。 赵晢快步上前,俯身抱她。 “你别碰我!”李璨嗓音尖锐,抬手欲推他。 只是,她抬起的手尚未碰到赵晢,便软软的垂了下去,纤细的身子也直直往地上栽倒。 赵晢眼疾手快,一把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口中吩咐:“无怠,着人去请太医!” 李璨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娘,她素未谋面的娘。 娘果真像祖母说的那样,温柔贤淑,娘轻轻的唤她“心儿、心儿”,嗓音好像天上的云朵,又软又轻。 她好开怀,真的好开怀,她终于见到娘了…… “娘,你会不会怪我,这么多年认贼做母,没有给你报仇……” 她依偎在娘的怀里,娘的怀抱又温暖又安逸。 “傻孩子,那些都不重要,娘只希望你过的好……” 娘抬起手,轻抚她的额头。 她谓叹了一声,娘的手好暖啊,暖的好像冬日里的太阳,又好像四月里的风,轻轻柔柔吹拂在她的额头上。 “不要……娘!不要走……”李璨偎在赵晢怀中,两手死死抱着他探在她额头上的手,在睡梦之中哭出声来:“娘,娘别走……心儿好冷……” “她发热了。”赵晢抬眸看床边的太医院正徐景。 “殿下别动,姑娘这会儿没意识,您便由着她吧。”徐景伸出手,去摸李璨的脉。 赵晢默然,垂眸看着怀里小脸通红的人儿,乳香夹杂着蜜桃的甜香气浓郁扑鼻,她抱着他的手,逐渐止住了哭泣。 无怠在一旁,也是一脸关切,无意中却瞧见自家殿下的耳尖染上了一点薄红,且还似有缓蔓延之势。 他忍不住悄悄笑了笑。 此时,徐景松开了手,又抬手看了李璨的双眸。 赵晢抬眸望他:“如何?” “敢问殿下,姑娘最近可是又受了寒?”徐景思量着问。 赵晢顿了顿道:“晌午,她在书房伏案小睡了。” “那就是了。”徐景点头道:“除此之外,还有陡然生怒引起肝气伤逆,气上而不下之脉象。 且下官细观姑娘瞳仁,又有悲愤气逆之色,因此而上焦不通。 姑娘受凉之后,本就伤寒郁结,再又悲怒交加,是而昏厥。” “如何诊治?”赵晢问。 “还用下官之前开的风寒药方,再辅以针灸。”徐景说着,开了自个儿的药箱。 他取出针包,边打开边道:“只是殿下需知,七情伤身。 姑娘原本身子弱,偶尔如此尚无大碍,若长此以往,不免伤及肺腑。 殿下还是要劝姑娘,平日情绪不可太过。” 赵晢颔首应下。 徐景走后,赵晢亲自给李璨喂了汤药。 无怠去书房将一应的公文都搬到了西寝殿,赵晢批阅着公文,直守着李璨到天色入夜。 李璨还是不曾清醒,发着烧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 赵晢守着她,夜里又给她喂了两回药,直至寅时将至,她才睡的安稳了些。 赵晢终于得已去东寝殿小憩了片刻,清早起身上朝前,他又去西寝殿查探了一番,才步履匆匆的去了。 待他回东宫,已然将近午时,才至大门前,便瞧见无荒伸长了脖子,正在大门口翘首以待。 “什么事?”他翻身下马。 自然有仆从接过缰绳,牵走了马儿。 “殿下,姑娘醒了,正闹着要回家呢!”无荒忙上前禀报:“您快去瞧瞧吧!” 赵晢闻言,便往寝殿方向而去。 无怠同无荒一路小跑跟着。 “如儿见过太子殿下。”周羡如迎面而来,朝着赵晢款款一礼。 “何事?”赵晢淡淡问。 周羡如望着他,杏眼亮晶晶的,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殿下,如儿听闻李姑娘病了,想同殿下去瞧瞧李姑娘。” “你与她相熟?”赵晢望着她,眼神淡漠清冽。 “那倒不是……”周羡如只觉得他眼神冷的很,叫她如置冰窖,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我只是想着,大家同在东宫受教,应当互相关照……” 她一时紧张,连一贯在赵晢自称“如儿”都忘了。 “周姑娘只需在澹蕤院做好功课,交给无怠便可。 东宫旁的事情,皆与周姑娘无关。”赵晢淡漠地打断她的话:“如若再有违背,莫要怨东宫没有你的容身之所。” “如儿不敢……” 周羡如叫他通身迫人的气势压的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朝他跪了下来。 赵晢不再做丝毫的停留,径直朝着寝殿方向而去。 “太子殿下当着就那么在意李璨吗?”周羡如回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几乎绞烂了手中的帕子。 “姑娘,太子殿下并不曾维护李姑娘啊!”吉祥同如意上前扶起她,口中讨好道:“依着奴婢看,殿下大抵是在朝中遇到了什么不如意之事,才会如此。” “如意,你以为呢?”周羡如看向如意。 她这两个贴身婢女,她更信任如意,只因如意说话做事颇有见地,而吉祥却毫无心机,甚至口无遮拦。 “奴婢以为,吉祥说的有道理。”如意低头回道:“方才,太子殿下只同姑娘说东宫的规矩,并未提起李姑娘半个字。” 吉祥悄悄撇了撇唇,如意就会捡着她的话说,这明明就是她先看出来的。 “走。”周羡如看着远处,赵晢已然在路的尽头,消失不见了。 赵晢踏入西寝殿。 殿内,婢女们跪了一地。 雕花拔步床前的踏板上,散着不少青釉碗的碎片,褐色的汤药流的满地都是,一片狼藉。 李璨斜倚在床头,小脸煞白,平日粉嫩的唇瓣也有几许干裂,瞧着憔悴又可怜。 糖糕正在床前,俯身小心翼翼的劝说着。 糖果端着一碗汤药,站的远远的,生怕这一碗也被姑娘摔了。 见赵晢进来,众人忙磕头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赵晢上前,接过糖果手中的汤药吩咐:“收拾一下,都下去吧。” 众婢女忙磕头,起身收拾了一番,退了出去。 第16章 赵晢不放她走 赵晢端着汤药,捏着银匙轻搅,缓步行至床前。 李璨望着他走近,眼尾微红,下意识的往后躲。 无论她告诉自己多少次,往后不必怕赵晢了,但一见他,却还是近乎本能的害怕,赵晢对她简直是血脉压制。 她小的时候,叫贺氏惯坏了。 若是有一个不顺她的意,便要哭闹,使性子,摔东西。 而贺氏不仅不阻止她,还滋长她道“七姐儿不高兴了,摔些东西也没什么的,左右咱们七姐儿有的是银子”。 后来,赵晢教导她,有话要好好说,不许胡乱使性子,更不许摔东西。 若有违背,便要打她手心的,也确实打过好几回。 这些年,她改了。 除了上回周羡如抢她的兔子灯,她摔了一次之外,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发脾气了。 赵晢在床沿处坐下,抬眸望她。 “你,你又要打我是不是?”李璨转过小脸看着床里侧,一咬牙将小手伸了出来:“你要打便打,打完放我回家。” 不就是挨打吗? 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这么多年,赵晢眼睁睁看着她认贼做母,赵晢对她连陌生人都不如。 挨了这顿打回家去,她以后就一辈子也不来东宫了。 手上一重,是赵晢将药碗放在了她手心。 他语气淡淡:“不烫了,用了。” 李璨看着那大半碗褐色的汤药,怔了片刻:“我用了,能回家吗?” “嗯。”赵晢颔首应了。 李璨仰着小脑袋,想将汤药一饮而尽。 可终究是高估了自己,喝到一半时,她便苦的想吐,眼泪顺着小脸直往下滚。 她从小就不肯吃汤药,从前病了,都是赵晢看着她,一口汤药一口蜜糖水,这样的一碗汤药要吃小半个时辰。 她想着过往,将剩下的半碗汤药硬灌进了口中的。 “我喝完了。”她强忍着口中的苦涩与胃间翻滚的呕吐欲,一只手擦眼泪,另一只手将空碗对着赵晢。 赵晢接过碗,取了一颗乳球狮子糖喂到她唇边。 李璨偏过小脑袋躲过了,眼尾红红:“请殿下先出去,我要起身了。” 太苦了,她快要抑制不住胃中的翻滚了。 赵晢不言语,修长冷白的手捏住她下巴,将糖喂进她口中。 下一刻,李璨便欲将糖吐出来。 以后再好吃的糖,只要是赵晢给的,她便不吃。 “不许吐。”赵晢眸色清冽,语气泠泠。 李璨红着眼圈瞥过小脑袋,不看他。 乳球狮子糖特有的香甜在舌尖化开,缓缓的驱走了口中的苦涩,顺着喉头往下,也抑制住了她胃中的翻滚。 “回去打算如何做?”赵晢问她。 “见机行事。”李璨垂眸,卷翘的长睫轻颤如蝶翼。 她本想说“与你无关”,但怕说出来,赵晢不放她走。 赵晢淡淡望着她,似乎对这四个字不甚满意。 李璨又换了四个字:“徐徐图之。” “说细些。”赵晢道。 李璨克制住心中的烦躁,小眉头微蹙,不情不愿的开口:“贺氏掌家多年,根深蒂固。 我若是直来直去,硬与她作对,必然打草惊蛇,想再动他们难于上青天。 他们有母子四人,而我只有一人,我打算逐个击破。 姜是老的辣,贺氏自然是最厉害的,所以放到最后。” 赵晢平日教她策略,常会将许多事如此细剖,讲与她听。 每回赵晢要她“说细些”,便是在考究她。 “打算由谁入手?”赵晢又问。 李璨黛眉蹙的更紧,耐着性子道:“李香楠虽颇为自负,但有几分算计,她最像贺氏。 李莱楠是中间一个,不如长女李香楠得重视,又不如幼子李术得宠,性子乖张,是最不得贺氏疼爱的。 若是有机会,就先从李莱楠下手。” 呵呵,贺氏可真会起名字,想男,来男,想来了个李术,她会让李术不学无术的! “嗯。”赵晢颔首:“你既要在家中,功课不能废,我安排了婢女,每日布置的功课让她送来。” 他说着,起身便要离去。 “我说了往后不用你管,我会去陛下跟前说清楚的。”李璨终于忍不住了,望着他的背影,喊了出来。 赵晢瞒了她这么多年,她恨他,她再也不想见他了,教导什么的,也不必了! “在你说清楚之前,依然归我管教。”赵晢足下微顿,没有回头。 李璨瞧着他出去了,气恼的将床上的枕头砸在了地上。 “殿下。”出了寝殿,无怠才敢开口:“您为何不告诉姑娘,白夫人当年还给您留了一封信……” 他瞧见姑娘同殿下闹,这心里火烧似的。 赵晢侧目淡扫了他一眼。 无怠一缩脖子,不敢多言。 * 李璨才回到鸣鹿院,贺氏便登门了。 “母亲!”李璨瞧见贺氏,便奔了过去,牵住她的手,凤眸弯成了小月牙,一如从前的亲热。 她知道贺氏的厉害,在贺氏跟前,她绝不能露出丝毫端倪。 “我的七姐儿。”贺氏一脸关切的打量她:“我听说你在东宫病了,可急死我了,怎么样?没事吧?可还难受?” “母亲不必担忧,只是不小心着凉了,吃了徐院正开的汤药,已然好的差不多了。”李璨笑着回。 “脸上都没什么血色,还是要好好养一养的。”贺氏心疼不已:“你娘做法事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我已经命人去菩提寺办了。” “谢母亲,母亲真好。”李璨凤眸盈盈的望着她,满是孺慕之情。 这些年,贺氏就是用这些“体贴”的手段,将她哄的服服帖帖的。 “母亲待你好,都是应当的。”贺氏笑道:“这家里,过的可都是你的日子。” “都是一家人,母亲做什么这样说。”李璨噘起小嘴,假意不满。 贺氏的高明之处,便在于此。 贺氏不仅暗地里侵吞她的财产,且还明着说,叫她心甘情愿。 不过那是从前了,往后,属于她的东西,她会一样一样拿回来的。 “过几日,就是探春宴了。”贺氏笑言:“你两个姐姐今儿个去预备了首饰。 到时候你身子应当也养的差不多了,不如一道去散散心吧?” “好。”李璨点头应了:“不过,我没有银子买首饰啦!” “我今儿个来,就是给你送钱来的。”贺氏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显,朝着婢女抬了抬手:“这个月,当铺那里的收益不高,先少给你些。 等年中的时候,庄子上那些良田、山林的供奉上来,再给你补上。” 往日,李璨忙于在东宫做功课,回到家中,也有各种课业要学,寻常的宴会一概都是回绝的。 只有如闻喜宴那样的宴会,太子赵晢会带着她去赴宴。 今儿个何故答应的如此爽快? “不碍事,够用就行了,谢谢母亲。”李璨朝着糖糕招了招手,笑着解释:“泽昱哥哥说,我明年就及笄了,也可多出门走动走动了。” 她能猜到贺氏疑虑,这个时候,赵晢是最好的挡箭牌。 糖糕上前接了黑漆雕金托盘。 “太子殿下说的对。”贺氏笑着点头:“如此,那你预备一下,到那日母亲带你同你姐姐们一道去。” “好。”李璨乖巧应了,起身送她:“母亲慢走。” “姑娘。”贺氏一走,糖果便忍不住开口:“这一回,二夫人送来的金瓜子,只有之前的一半,银票也是。” “先用着。”李璨不以为意:“替我更衣,我要去瞧祖母……” “姑娘,大夫人硌血了,老夫人请您过去。” 守门的小婢女在门口禀报。 第17章 泽昱哥哥告诉我的 李璨听了信,连衣裙都不曾来得及换,便匆匆去了大伯母的碧梧院。 “七姑娘来了。” 有婢女高声通传。 李璨进了里间,上前行礼:“祖母,大伯母。” 大伯母林淑宜乃是宁安候府的嫡女,也是正经的世族大家之女,人如其名,温婉贤淑,只一样不好,便是身子孱弱。 李璨年幼时,她身子还是康健的,后来病了一场,但早几年还好一些,时常能起身,也去李老夫人院中问安。 这两年,越发的不如从前了,尤其是换季时,十日倒有八日缠绵于病榻之间。 林氏膝下只得两子,为靖安侯府的长子与次子,一个十八,一个十七,皆已随父在军中历练。 她膝下无女,一直将李璨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心儿来了。”林氏靠在床头,含笑朝她抬手:“来,到大伯母这来。” 李璨的小名便叫“心儿”,是落地后她娘起的。 她笑的温婉,眼神慈和,只是面色蜡黄,一瞧便知身子虚弱的厉害。 “大伯母。”李璨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心儿才从东宫回来吗?”李老夫人怕她真哭出来,引得林氏伤心,忙寻着话儿问她。 她已过花甲之年,两鬓斑白,额上压着松花色镶珠团绣抹额,一身蓝灰色黑边圆领薄袄,外罩着深色的鹤氅,目色慈爱和善,言行间却有大家老夫人的华贵与威严。 “嗯。”李璨点头,乖巧的坐在床沿上询问:“大伯母,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我请徐院正来给您瞧一瞧好不好?” “不用。”林氏牵着她的手笑道:“你是在东宫,沾了太子殿下的光。 大伯母这身份,哪里担得起徐院正问脉?” “请他来,我多给他些银子就是了。”李璨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凤眸,说的认真。 “不用,这都是积年的老毛病了,不打紧的,娘和心儿都不用担心我。”林氏笑道:“硌出来的应当也是坏血,我心里这会儿好受多了。” “许是如此,不过,还是要请大夫来看一看。”李老夫人笑的勉强。 她在心中悄悄叹气,大儿媳妇这身子,只怕是好不了了。 “老夫人,大夫人,姑娘,二夫人来了。” 有婢女通传。 “快请弟妹进来。”林氏撑起身子。 李璨忙取过软枕,垫在她后腰处。 “咱们心儿就是贴心。”林氏慈爱的抚了抚她的小脸:“要是你大哥二哥,可没这么贴心的。” “要不怎么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呢。”李老夫人跟着笑言。 “娘,大嫂。” 贺氏踏进门来,屈膝行礼。 “来坐吧。”李老夫人淡淡招呼她。 当初,李老夫人是不同意贺氏进门的。 但拗不过李诚坚持,且贺氏又生下了儿子李术,便也就点头了。 这么些年,她对贺氏,说不上多亲热,也说不上多厌恶,只瞧她照应李璨起居尚可,算是慢慢接纳了。 但也只是接纳而已。 “大嫂觉得怎么样?”贺氏含笑,上前询问。 她穿戴整齐,端庄大方,保养得当,气色极佳,站在床前与病恹恹的林氏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已然无碍,劳烦弟妹挂怀了。”林氏摆摆手。 她是个好性子,对贺氏也是寻常心看待,要说交心是没有深交的,但贺氏既然进了门,又带来了三个孩子,她还是打心底里将贺氏当成家人的。 “大嫂说的哪里话,我来瞧大嫂,那不是应当的吗?”贺氏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手指粗细的白瓷盖瓶:“大嫂的这处的固神丹该快用完了吧? 这是我前些日子托人买的,今儿个早上才到,正巧这会儿过来,便带来了。” “有劳你了。”林氏含笑接过:“七八年了,一直劳烦你替我操心这固神丹,真是过意不去。” “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族里自然有人去观里求,大嫂同我就不必这样客气了。”贺氏笑着在圈椅上落座:“只要大嫂吃了身上能好受些,就都值得。” 她娘家贺氏一族老家在汉阳,汉阳的龙泉山上有一个十分有名的道观,名唤长春观。 这固神丹,便是贺家族人去长春观求来的。 李璨听着她们妯娌二人说话,好像忽然抓住了什么,心“砰砰砰”直跳起来! 七八年,不错,大伯母吃这个固神丹确实七八年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大伯母的身子才开始逐渐孱弱起来的。 在她七岁之前,是大伯母执掌靖安侯府中馈,她娘陪嫁的铺子、庄子上的良田等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大伯母在帮她管着。 后来,大伯母大病了一场。 贺氏便替她求来了这固神丹,说是固神补气的,一吃便吃到如今。 从前,她不知贺氏的真面目,自然不会乱想,也从未起过疑心,只当大伯母确实是自己身子弱。 可如今想起来,这事儿处处可疑,大伯母若不生病,身子康健,这掌家之权怎会落到贺氏手中? 大伯母身子孱弱,会不会就是因为一直用这个固神丹? 贺氏坐着说了一会儿话,便借口要盘账起身告辞了。 李璨既起了疑心,自然要探究。 “大伯母,这个固神丹吃了有效用吗?”她好奇的取过那白色的小瓷瓶,打开嗅了嗅。 “你还别说,真的管用。”林氏笑着道:“平日起早身上没力气,一吃这个,准有精神。 要没有这固神丹,我这身子骨恐怕还不如现在呢。” “这么神奇吗?”李璨将那固神丹倒在手心。 一粒一粒褐色的小丸子躺在他柔嫩的手心里,不过豌豆大小,十分均匀,有淡淡的药香散发出来。 “是呢。”林氏笑着点头。 “那丹药有什么好玩的?别沾了药气,快放进去。”李老夫人在一旁笑着训斥李璨。 “知道啦。”李璨应了,一粒一粒的将丹药往瓶子里装,手指缝里却偷偷的留了一个。 “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逮到什么都要瞧一瞧。”李老夫人笑骂。 “我还没及笄嘛,就是孩子。”李璨将瓷瓶还给林氏,扑到李老夫人怀中撒娇。 “我来看看,这张小脸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李老夫人笑着捏她小脸。 祖孙二人笑闹了一会儿,李璨坐直了身子,牵着她的手问:“祖母,我娘留了一封信给宸妃娘娘,为什么你和大伯母之前都不告诉我呀?” 李老夫人同林氏都不曾想她突然想起问这个,不由对视了一眼。 “你都知道了?”李老夫人问。 “嗯,泽昱哥哥告诉我的。”李璨点头。 她很想知道祖母同大伯母还知道什么,所以未曾明说她知道了什么。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当初你娘留下信的事,我同你大伯母是知道的。 只是后来,宸妃娘娘特意派人来叮嘱了,说你娘在信中说了,不叫你知道这些事,让我同你大伯母都不要告诉你。” 李璨点点头,明白过来,原来是宸妃不让祖母她们说给她听。 “你娘在信里说什么了?”林氏问她。 李璨看祖母同大伯母都一脸关切的望着她,便知她们二人确实不知情。 “就只说了请宸妃娘娘多多关照我。”李璨垂眸,卷翘的长睫遮住了她眸底的情绪。 这样一想便明了了,陛下下旨,让赵晢教导她长大,应当便是宸妃为她求来的恩典吧。 她没有说出信上所说的实情。 祖母年迈,大伯母体弱,都忧心不得。 这些事,就由她自己来慢慢收拾吧。 回鹿鸣院之后,她即刻便吩咐了下去:“糖糕,让人去请徐景,便说我风寒未愈,头痛的厉害。” “是。”糖糕领命,出去吩咐了。 糖果进来道:“姑娘,太子殿下给的那个婢女,跟着咱们回来了,您看可要给起个名字?” “人呢?”李璨问。 “奴婢去叫她进来。”糖果转身到门口去唤了一声。 片刻后,一个穿着利落短打的女子随着糖果进了屋子,朝李璨行礼:“奴婢见过姑娘。” “你会功夫?”李璨扫了她一眼,便察觉她与寻常婢女不同,目露精光,却耿直坦然。 “是。”那婢女点头:“殿下说会功夫送功课更快。” 李璨听到“功课”二字便头疼,皱着小脸道随意道:“行了,你便叫糖球吧。 糖果,给她做几身与你们同色的衣裳,要短打。” “是。”糖果应下了。 待徐景气喘吁吁的赶到靖安侯府,却见李璨一身薄柿色的襦裙,好端端的坐在屋内,正拼着七巧图呢。 “七姑娘……头不疼了?”徐景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胡子一翘一翘的。 这小姑奶奶,拿他逗趣呢? 第18章 以后没有赵晢撑腰了 “还疼……只是不那么疼了……”李璨黑白分明的凤眸狡黠的转了转,放下手中的小衣裳,转脸对着他。 她怕下回真病了,徐景不理她。 “姑娘脸色看着,确实还未曾痊愈。”徐景坐下,手抚山羊须,打量她的脸色:“请姑娘伸出手来。” 李璨捋起袖子,露出柔白纤细的手腕,搁在桌上。 徐景扶脉,垂目片刻抬手道:“姑娘已无大碍,若还觉头疼,之前我开的那个方子,再吃一日便可。” “好。”李璨弯着凤眸望着他,思量该如何开口。 “姑娘。”徐景顿了顿,瞧她笑的乖巧,小心翼翼的道:“下回若不是那么疼,可让婢女不必催的那样急。” 今儿个那婢女到他家,急切的说李璨头疼的厉害,他还当自己用错药了,吓得不轻。 这小姑奶奶一直养在东宫,身子娇弱的很,半分错怠不得。 还有太子殿下,别看总是冷冷清清的模样,真要是李璨在他手里出了什么岔子,只怕满门抄斩都是有的。 “徐院正。”李璨露出一脸甜笑望着他:“我能不能请你帮我看一个丹药啊?” “姑娘叫我来,原是为了这个?”徐景会过意来,笑道:“下回姑娘直说便是。” 他对李璨,也算是打心底里疼爱了。 毕竟,李璨是他看着长大的,且也与他的次女一般大。 “我怕你不理我。”李璨垂下长睫。 她以后没有赵晢撑腰了。 “怎会?”徐景笑道:“姑娘但有吩咐,我必不不辞。” “喏,就是这个。”李璨取出了那粒固神丹。 徐景接过,先托在手心仔细瞧了瞧,又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最后将那丹丸碾碎了,以指尖沾染了一些,放入口中,闭目细品。 李璨在一旁,睁大清澈的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宛如一只盯着猎物的小猫儿。 片刻后,徐景睁开了眼睛。 “如何?可有不妥?”李璨迫不及待的问。 徐景咂摸了一下,摇了摇头:“姑娘,此丹丸由人参、熊胆、黄狗肾、麝香以及蝉蜕等数十种激发体力之药融合而成。 身强力壮之人偶尔食用,并无不妥。” “那若是体弱之人每日食用呢?”李璨眨了眨清亮的眸子,偏着小脑袋问他:“能滋养身子吗?” 果然是这固神丹将大伯母害至那样的吗? “这激发体力之药,多数是山野村夫用的多。 譬如打猎遇上凶猛的猎物,要与之搏斗或是逃命时,吃上一粒,能激发身体的潜力,使之精神抖擞,浑身充满力量。”徐景细细解释道:“帝京城里,儿郎们若是蹴鞠或是打马球,体力不支者,也有偶尔偷食与之类似的丹丸。 不过,像姑娘这样体质孱弱者,若非万不得已,不可用此丹丸。 更莫要说长久服用,那便等同于一直透支体力,必将损耗身体根本。” 徐景如此解释,李璨自然明白过来。 当年大伯母大病一场过后,身子虚弱,贺氏趁机给她用了这固神丹。 因着固神丹激发了体力,大伯母用了之后身上轻松,便觉得这是好东西,是以长久用着了。 贺氏的用心当真是险恶至极。 “那若是有人长久用了,身子的根本还能补回来吗?”她嗓音清甜,带着几分稚嫩,轻轻的问。 徐景思回道:“那需得见了人,望闻问切才可做决断。” “我就直说了,是我大伯母,她吃这个固神丹已经七年多了。”李璨黑黝黝的眸子满是希翼的望着他:“徐院正能帮我大伯母看一看吗?” 徐景叫她这样瞧着,总觉得拒绝她像是一种罪过,低头道:“自然可以。” “谢谢徐院正。”李璨弯起凤眸,欢喜不已,吩咐身后的糖糕:“派人去,将大伯母请到我这处来,不要惊动太多人。” “是。”糖糕立刻吩咐了下去。 李璨微微转了转灵动的眸子,开口道:“徐院正,你给我大伯母问诊的事,可以不告诉别人吗?” “姑娘放心。”徐景忙回。 他自然不会乱说。 他身为太医院院正,时常会有达官贵人请他登门问诊,后宅之事,他多少知道避讳一些。 若今日说这个,明日说那个,那他这太医院院正之位恐怕早就不保了。 但太子殿下那里,还是要说一下的。 不过也奇怪,七姑娘向来无忧无虑,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怎么突然顾虑起后宅之事了? “心儿。” 林氏叫两个婢女左右搀扶着,进了屋子。 瞧见徐景,她有些惊讶,忙松了婢女的手见礼:“徐大人。” “大夫人身子虚弱,不必如此多礼了。”徐景忙起身回了一礼。 “大伯母,你怎么不坐软辇?”李璨上前搀扶林氏。 “坐什么软辇,我瞧着外头暖和,让她们扶我到园子里走一走,将好也晒晒太阳。”林氏走的远了,喘息微微的:“总躺在床上也不是回事。” 李璨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又取了小几放上去,给她支着身子。 “我心儿就是周到。”林氏看着她,很是欣慰。 “大伯母,徐院正答应了我,替你诊脉。”李璨弯起凤眸,朝她一笑。 徐景已然走了过来。 “怎敢劳烦。”林氏忙推辞。 “大夫人不必客气。”徐景手搭在她腕上。 林氏见他已然开始诊脉,也就不再言语。 徐景松手,又细致的观林氏的脸,查看了眼、口,断言道:“大夫人长久食用固神丹,中气近绝,心火炽盛,气血两亏,且胃阴亏虚,肝胆气滞,以致寒邪内堵,五脏气虚。 大夫人的身子骨,已然是孱弱至极。” 林氏闻言愣住:“徐院正是说,我身子孱弱是因常年用那固神丹?” “正是。”徐景极为肯定。 林氏看向李璨,想问什么,但见徐景还在,她又不曾开口。 “徐院正,那我大伯母的身子还能调理好吗?”李璨出言问。 “调理自是能调理的。”徐景回又道:“大夫人那固神丹是万不可再用了。 我给大夫人开一副固本培元的方子,先用三个月。” 他说着,自药箱中取出笔墨,边写方子边道:“大夫人身子已亏虚数年,想调理回来,也应徐徐图之,不是一日两日之功。 平日饮食,照常即可,万不可心急多食滋补品,会至虚补。” “好,多谢徐院正了。”林氏感激的点头。 送走徐景后,李璨吩咐糖果:“让人去抓药。” “悄悄去吧,别叫你母亲知道了。”林氏叮嘱,她笑的有些虚弱,慢言道:“你母亲当初替我求这固神丹,也是一片好心。 这么多年,一直麻烦她,本就怪不好意思的,我可不忍再叫她愧疚。” “照大伯母说的做。”李璨吩咐一句,靠着她坐下:“我也正有此意,大伯母悄悄不吃那丹丸便可,不必叫母亲知晓。” 大伯母一心为家中和睦着想,将贺氏当成自己人,却不知贺氏是故意为之。 不过,这样秘而不宣正合她意,一来大伯母身子弱气不得,二来不叫贺氏知晓,也可免得打草惊蛇。 亲自将大伯母送回碧梧院之后,李璨回鹿鸣院,换了一身衣裙首饰,进了家里的园子。 她那些铺子日进斗金,贺氏又是个爱花之人,家里的园子自然打理的不差,几乎可说一步一景。 她缓步徜徉在景致上佳的园子中,想仔细思索一番接下来的事。 “李璨,你在做什么?”一声厉喝,李莱楠自一侧冲了过来。 第19章 自然是故意的 “盼盼姐姐。”李璨扭头,脆生生的唤了一声。 “别叫我盼盼!”李莱楠嗓音尖锐,几乎憋不住怒火了。 她是贺氏的第二个女儿,在靖安侯府排行第五,今年十五,才将及笄。 她有个小名,叫盼盼,她姐姐李香楠的小名叫改改,她最厌恶旁人喊她小名,一听便知,是她娘想要男孩才这样起的。 李诚容貌出众,贺氏虽稍逊色,却也是不差的。 李莱楠肖似其母,生的一张富贵明艳的银盘脸,加之穿戴不凡,更显明眸皓齿,容光照人。 她是个冲动的性子,做事向来不计后果。 此刻,她憋着怒气,明艳的小脸稍稍显得有几分扭曲。 “五姐姐,对不起,我一时忘了。”李璨莹白的小脸上满是愧疚,凤眸之中满是不解:“不过,五姐姐为何这样生气?” “你是不是想动我的绿牡丹?”李莱楠面上怒气更盛。 李璨闻言瞧了瞧四周,她不知道何时竟在不知不觉之间便走进了牡丹丛中。 这才正月底二月初,牡丹花还不曾到开的时候,李璨也分不清哪一株是什么颜色的牡丹,她面前的这一丛好像就是李莱楠最喜爱的绿牡丹。 李莱楠爱牡丹,她十岁生辰时,贺氏花重金从洛阳买来这株极其稀有的绿牡丹。 李莱楠向来对这株绿牡丹爱若珍宝,每逢绿牡丹盛开,有那些夫人或是贵女上门,她总要领着人来这绿牡丹跟前来炫耀一番的。 不仅如此,她自个儿若是得空,一日来瞧三回也是有的。 可见她确实喜爱这株绿牡丹。 “五姐姐,误会了。”李璨扑闪着蝶翼般的长睫,软语解释:“我只是无意中走到这处而已。” 从小到大,李莱楠对她都是充满了敌意,每一回瞧见她都没有好脸。 之前贺氏总叫她不要理会李莱楠,说李莱楠没有坏心,她念着都是一家的姐妹,她也忙于课业,并不怎么在家中,所以不大计较。 眼下,已然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真相,她自然不会像从前那般不计较了,心中已然十分不快。 这园子都是她的银子建的,她有何处到不得? “什么叫无意中?”李莱楠压根儿不信:“家里园子这么大,你怎么不去瞧你那株宝贝兰花,偏要‘无意中’走到我这处?”她瞧见李璨这副娇娇软软的模样便来气,李璨就会露出一副柔弱的模样惹人疼爱,惹的家里个个长辈都偏疼她。 再细瞧李璨,身上穿的十二破交窬裙是流光溢彩的蜀锦所制,大幅背绣是一只灵动的小狐狸在漫花的山林之中,前襟绣着与之相呼应的翠枝与蝴蝶。 头上双螺髻上戴的是极为稀有的名贵玉种黄金玉所制的柿子花冠,光这一对花冠便价值万金。 李莱楠低头不想再看,却瞧见李璨连裙摆下微露的鞋尖上都坠着几颗亮晃晃的东珠。 她更来气了。 家里的长辈个个偏心李璨也就罢了,就连娘也偏心李璨,这样好的首饰衣裙,她都没有! 娘可是她的亲娘,娘偏心姐姐弟弟,她都可以不说什么,可叫她不能接受的事,在娘心里,她连李璨都比不过! 这叫她更厌恶李璨。 “五姐姐。”李璨故意往前凑了凑,牵着她衣袖,小脸上有几分纯真,又有些不知所措:“你别生气嘛。” “给我撒开!”李莱楠不客气的一把甩开她。 李璨踉跄了几步,恰到好处的露出了手腕上那只去年生辰外祖家送来的黄金玉猫爪手镯,这手镯入目温润,可爱精致,一望便知价值不菲。 李莱楠不就是嫉恨她有许多有银子也买不到的东西吗?那就给她好好瞧一瞧。 李莱楠看着那只手镯,眼睛都有些红了:“滚,别在我这处。” 她移开目光,怕压不住怒火。 “五姐姐,你别生气了。”李璨却偏凑近,莹白的小脸剔透无双,一双凤眸黑白分明,卷翘的长睫如蝶翼般扑闪,粉嫩的唇瓣微抿着,娇糯可爱至极。 “滚!”李莱楠再忍不住,抬起手一巴掌就要落在她脸上。 糖球早有防备,眼疾手快的握住她手腕:“五姑娘,我们姑娘不是你能碰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李莱楠一瞧,区区一个婢女,竟敢上前来阻止她? 简直作死! “这是我们太子殿下的意思。”糖球冷冷甩开她的手。 李莱楠一听她是太子的人,顿时哑火了。 李璨泪眼汪汪的转身,小嗓音带着委屈的哭腔:“五姐姐要打我,我告诉母亲去。” “七妹妹,你别去,我带你去集市玩。”李莱楠闻言大急。 娘不许她招惹李璨,这若是知晓了,一定会责罚她。 “真的吗?”李璨回眸看她:“去集市做什么呀?” “你不是要去探春宴吗?”李莱楠急中生智:“我带你去选衣裙首饰。” 她就知道李璨贪玩,说去集市一定能留住她。 “对哦。”李璨凤眸微微转了转,露出苦恼之色:“正巧泽昱哥哥叫我穿的简朴一些,我不知该买些什么样的衣裙首饰呢。” 李莱楠闻言,心中一动,顿时觉得机会来了,她怒气尽消,笑道:“七妹不常赴宴,不懂这些也是寻常。 我倒是略知一二,若七妹不嫌弃,我可以陪七妹去买。” 她在心中轻哼。 李璨这个蠢货,不常参加贵女们的筵席宴会,自然不知,在帝京城里,探春宴这样的宴会,说白了就是给姑娘们去比首饰比衣裙的,谁的首饰稀有珍贵,谁便是面上最有光的。 这一回,她要叫这个蠢货受尽嘲笑,看她还怎么抬起头来。 “好呀!”李璨一口应下,她抬眸看着李莱楠盘算的眼神,抿着小嘴笑了。 “不过,我可将丑话说在前头,我也只是略懂,若是买的不妥,你可不能怪我。”李莱楠又道。 她也得为自己打算,先将这话说了,到时候李璨遭人嘲笑,可就怪不得她了。 “怎会,五姐姐最好了。”李璨笑眯眯的牵起她的手:“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好。”李莱楠应了。 李莱楠因着李璨上当了,兴致大好,在集市上还给李璨买了一份羊头签吃。 李璨将那油纸包拿在手中一会儿,便给身后的糖果了。 赵晢自来不许她乱吃外头的东西,尤其是路边小贩所卖,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 倒不是她多么乖巧听话,而是她乱吃东西十回倒有四五回会难受,甚至病一场,所以没有尝过的东西,她是不大敢吃的。 李莱楠瞧见了,也只悄悄翻了个白眼,想想李璨过几日在探春宴上被众人嘲讽的情景,她心里就痛快,也不曾与李璨计较。 她领着李璨,不曾去李璨名下那一等一的成衣铺、绸缎铺,也不曾去宝翠楼,而是在大街小巷寻着那些不起眼的小店,选的东西打眼一看很是质朴,再细看,便看出粗糙了。 李璨假意什么也不懂,照单全收,且还对李莱楠感激不尽。 李莱楠心中骂她蠢货,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次日,李璨尚在睡梦之中,便被婢女们吵醒了。 “什么事?”她紧蹙黛眉,坐起身来困倦的揉眼睛。 “姑娘,方才园子里的人来报,说夫人在世时最喜爱的那株惠兰叫人铲了……”糖糕小心翼翼的回。 “重新栽种了吗?”李璨闻言,放下小手问。 “枝干、叶子都切碎了……”糖糕犹豫着回。 李璨小脸霎时便染上了怒意,气势迫人:“李莱楠,她怎么敢!” 那是娘进靖安侯府亲手栽种的惠兰,这几年,她一直都是亲手照料的,只有李莱楠才会做出这种丝毫不留余地之事! “姑娘不过无意间在那绿牡丹边上站了站,五姑娘她怎么能这样?”糖果同仇敌忾:“姑娘,咱们去找二夫人吧?” “不必。”李璨柔嫩的小脸已然恢复了寻常。 找贺氏,不过是不疼不痒的呵斥几句,又有何用? 她会自己讨回公道。 花没了,李莱楠就必须付出代价。 不过三日,探春宴便到了。 叫李璨意外的是,在这样无关紧要的宴会上,她竟见到了赵晢。 第20章 赵晢是陪周羡如来的 东郊外。 春日的马球场,绿草如茵,远处青山环绕,近处一池碧水,水边杨柳依依,野花簇簇,伴着啾啾鸟鸣,端的是踏青的好去处。 这是靖安侯府的马球场,有专人负责打理,可打马球或是蹴鞠,也可做练武场。 早在前几日,便有下人们来,搭好了帐篷,摆了桌椅,预备妥当了探春宴所用的一切。 “今儿个是谁家做东?”李璨瞧着马车外的景致,问随在马车窗口处的婢女。 “是咱们家。”糖果先回了。 李璨微微唇角勾了勾,贺氏倒是挺会拿她的银子做人情的。 离帐篷近了,便能闻听人语。 李璨提着裙摆,欲下马车。 忽闻糖果小声惊呼:“姑娘,太子殿下也来了。” 李璨闻言,顿住起身的动作,抬手将面前的帘子掀开一道缝隙。 即使在人群中,她也一眼便将那道端肃挺拔的身影望进了眸底,他负手而立,矜贵清绝,姿仪超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从容不迫不怒自威的气度。 李璨怔了片刻,小眉头微蹙,除了宫里,外头这些宴会若非必要,赵晢向来都不会亲临的。 今日为何来了此处? 便在此时,一身盛装的周羡如走到赵晢跟前,一脸明媚笑意的不知说了什么,赵晢微微颔首。 李璨心口微微窒了窒,松开了帘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晢是陪周羡如来的。 从前,她再如何撒娇痴缠想到这样的宴会上来玩一玩,赵晢都不曾应过她,只会将她关在书房,他批公文,让她做功课。 如今对周羡如倒是疼爱的很。 她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小脑袋,赵晢如何,都不关她的事了。 等有机会进宫,就去求陛下让她不再去东宫受管教就是了。 此刻,最要紧的是眼前的事。 她抛开纷杂的思绪,垂下小脑袋,看了看自个儿身上质朴的衣裙,撇着柔嫩的唇瓣,莹白的小脸堆起苦恼。 如今,她还归赵晢管着。 赵晢若是瞧见她穿成这样,等下不定要如何训斥她。 “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糖糕忧心忡忡。 “奴婢昨儿个就说,五姑娘不安好心。”糖果忿忿地道:“您瞧瞧这些姑娘夫人,哪个不是穿的绫罗绸缎,打扮的花枝招展?姑娘怎么能穿同咱们一样的绢布呢!” 她们两人连同张嬷嬷,今儿个清早是劝了又劝,奈何姑娘偏是不听,硬要穿戴五姑娘昨日领她买的衣裙首饰。 这若是下了马车,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这样简陋的马车,是谁家的?” 马车外,传来周羡如与几个贵女嬉笑的声音。 李莱楠站在不远处,看着那辆小而简陋的马车,忍不住笑了。 李璨真蠢啊,叫她坐这辆马车她还真坐了。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李璨这么好骗?若是早些知道就不等如今才捉弄她了。 李璨闻声,挑帘子俯身出了马车,抬眸环顾了四周一圈。 左侧的帐篷里,贺氏领着李莱楠,与夫人们聚集在一处笑谈。 几个贵女捧着纸鸢,要去空旷的草地上。 儿郎们都在高高的中帐处,赵晢已然端坐在中帐主位了,并不曾瞧她。 无怠小心伺候在他身后侧。 许是赵晢在的缘故,儿郎们并未高谈阔论,也不曾喊着打马球,都只小声说着话。 李璨瞧见她的好五姐姐李莱楠正站在不远处,笑望着这边。 她不用想也知道,周羡如是李莱楠叫来的。 想是李莱楠见她久久不下马车,怕她落跑了吧。 周羡如同几个贵女望着李璨,先是怔楞了片刻,接着便不约而同的掩唇笑了。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怎么穿成这样就来赴宴了……” “我娘的贴身婢女,穿戴都比这好……” “哪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吧?从前没有见过……” 围着周羡如的几个贵女故意大声议论。 她们本就巴结着周羡如。 如今周羡如进了东宫,受太子殿下亲自教导,听闻还将原本在东宫的李璨给挤走了。 这一下,她们更得卖力讨好了,周羡如或许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呢。 而李璨,已然出了东宫,难不成还能回去?再说太子殿下对她的严厉人所共知的,太子妃只怕是不可能的。 再说李璨父亲同周羡如的父亲,那可比不了。 虽说李璨有个大将军伯父,但那也只是伯父,又不是亲爹。 帝京这些贵女们,看着或是雍容华贵或是端庄大方,又或是天真烂漫,但其实个个心里头都有一把秤,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们量的一清二楚。 “你们仔细瞧瞧,这哪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姑娘?”周羡如杏眼转了转,生怕远处的人听不见,拔高了声音:“这是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啊! 不过,七姑娘,你是才从庄子上回来吗?” 众贵女们都捧场的笑起来,惹的几个帐篷里的人都瞧了过去。 “殿下,姑娘叫她们围住了,可要小的去看看?”无怠心中担忧,小声询问。 “不必。”赵晢抬眸淡扫了一眼。 无怠只好站住脚。 李璨就着婢女的手下了马车,端肃着一张略显得稚嫩的小脸,黑黝黝的眸子在周羡如面上扫了扫,嗓音清甜,语气却淡漠:“我从哪里来,就不劳周姑娘费心了。” 她穿的俭朴,一身牙白绢布旋裙,圆乎乎的双螺髻上簪着两支薄柿色的绢花,都不值钱。 但她瞧着娇娇糯糯的,举手投足气势不凡,这些寻常百姓的穿戴到她了身上,似乎也跟着变得金贵了。 周羡如杏眸之中闪过一丝阴霾。 她最厌恶李璨端肃的模样,与赵晢的神情几乎如出一辙,不是朝夕相处十数年之人,都不会有这么相似的神情。 “我也是关心七姑娘,怎么穿成这样就到……”她挑唇,露出笑意,上前一步。 “不劳费心。”李璨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径直朝着李莱楠走了过去。 李莱楠忙收了笑意:“七妹妹。” “五姐姐。”李璨朝她甜甜一笑。 李莱楠在心里骂了一句傻子,亲热的伸手牵过她:“走,我带你去娘那里。”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李璨当众出丑的模样了。 周羡如走上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 “七姐儿。”贺氏自帐篷里出来,瞧见李璨的穿戴,顿时变了颜色,加紧两步挡在李璨身前:“好孩子,快随母亲来。” “姑母。”李璨却朝着帐篷里头,脆生生的高唤了一声。 “真的是我家心儿。”李诗本就望着这处,听李璨唤她,不由皱眉,与一众大家夫人一道行上前来。 李璨的姑母李诗,是李老夫人的长女,嫁入了平宁候府为媳。 她随了过世父亲的性子,为人古板严肃且执拗,凡事最是讲究规矩。 她怀着儿子时,丈夫与公公不幸齐齐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 这么些年,她不曾改嫁,一人支撑起偌大的公府,孝敬婆母,照应儿子,无一不亲力亲为,且后来又将长大的儿子送上战场,如今已然是边关能独当一面的小将领了。 李诗有情有义,任劳任怨,却又刚直不阿,这样的女子,哪怕是乾元帝提起时,也是有几分钦佩的。 是以李诗在帝京这些夫人、贵女们当中,很有几分威信。 李璨与李诗这个姑母,并不算亲近。 她日日忙于做功课,不常得空与家中亲眷相见,加之李诗为人不苟言笑,她每次见了李诗,都是乖乖行礼,再敬而远之。 印象中,她这个姑母爱穿深色的衣裙,戴的多数是琥珀色的首饰,将脖颈处都裹得紧紧的,总是板着脸不会笑,但她能察觉,姑母对她还是疼爱的。 “诸位先坐,我带七姐儿去马车上说几句话。”贺氏露出几分笑意招呼了一句,拉着李璨便要走。 “站住!”李诗方才面上还挂着客套的笑意,瞬间冷脸,呵斥了一声。 她翻脸,是从不分场合,也不分人的。 场中顿时一静。 李诗上前,自贺氏手中一把牵过李璨,冷眼睨她:“二弟妹,你就是这样照顾我们心儿的?” 第21章 赵晢怎会记得她的琐事? 贺氏大度的笑了笑:“大姐,我对七姐儿如何,是众所周知的。” 她并不惊慌。 她对李璨的好,不是一星半点,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惊慌的? 李诗将李璨往身前拉了一把:“这就是你所说的好? 白月留下了多少铺子,不用我细数给你听吧? 你让心儿穿成这样,坐那样的马车,来探春宴?” 此言一出,场中更静。 那些夫人们都开始纷纷对视,交换眼色。 众所周知,李璨不是贺氏亲生的,性子飞扬跋扈,又奢靡无度,唯独在顾氏这个继母跟前却乖巧听话,平日又有太子教养,从来不叫贺氏操心,还将那么多铺子都交给贺氏打理,等于白白给了贺氏大把白花花的银子。 这些年,贺氏挥金如土,过的繁花似锦,在场的夫人们当中早便有不少眼红的了。 见此情景,已然有人开始悄悄幸灾乐祸了。 “大姐,旁的不说,娘可以为我作证,七姐儿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是家里头最好的。 探春宴之前,我还特意给七姐儿送了银票,便是给她买衣裙首饰的。”贺氏说着,慈爱的看向李璨:“七姐儿,你告诉母亲,好端端的你怎么买了这样的穿戴?” “是五姐姐替我选的。”李璨凤眸清澈,小脸转向李莱楠。 众人闻言,也都看向李莱楠。 “是,明明是你自己说要穿的简朴一点的。”李莱楠叫众人望着,有些心虚的分辨。 知女莫若母,贺氏一瞧李莱楠的神情,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她心中气恼,说了多少次不要动李璨,这孩子就是不长记性,这么多年,毫无寸进。 “对呀。”李璨乖巧点头。 贺氏才来得及松了口气,正要说是她们两姊妹逗趣呢。 便见李璨小脸满是认真地道:“我平日在家中也这样穿戴。” 她生的有几分稚气,黑白分明的凤眸纯净澄明,说话很容易便叫人信服。 这一下,众人终于忍不住议论开来。 “这也实在太不像话了,好歹人家亲娘留了那么多铺子与嫁妆……” “看到没,这就是继母……” “从前这个七姑娘也不出来,贺氏成日说自己待她多好,却不想在家里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啊……” 这些夫人们当中,自然也有心生疑惑之人,不尽信李璨的话。 不过那都不重要,先议论议论风光了这些年的贺氏再说。 贺氏才舒出的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脸色都有些变了,但依旧端庄持重:“七姐儿何故如此说?是谁教你的?母亲可不喜欢说谎话的孩子!” 这话她自然要辩驳的。 莫要说她管着李璨那些东西,就是李璨什么也没有,她作为继母,也是不能亏待了李璨的。 苛待继女的名声若是传出去,那她的儿女都别想谈亲事了。 李璨睁大凤眸望了她一眼,眸底的惊惶恰到好处,小手不知所措的抓紧了李诗的手。 “心儿不怕。”李诗往前踏了半步,挡在李璨身前,冷脸道:“贺佩蓉,敢做不敢当是不是? 你若是养不起这个孩子,就把她娘的东西都还给她!” “大姐,七姐儿一定是同我逗趣呢。”贺氏勉强笑了笑:“我自来疼她都来不及呢,怎会苛待?” 她心中暗恨,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隔层肚皮,胡乱栽赃张口就来。 “你少来。”李诗压根儿不吃这一套,理了理李璨的衣襟:“心儿等会儿随姑母去集市,姑母给你买衣裙首饰。” “谢谢姑母。”李璨凤眸亮莹莹地望着她,乖乖点头。 “姑母,你不能听信七妹妹一面之词。”李香楠自贺氏身后上前,屈膝一礼。 她是贺氏的长女,模样有几分随了李诚,身姿纤细,温婉可人,贺氏教导的好,她言行举止很是落落大方。 “我不听她的,难道听你的?你看看你们母女姊妹身上穿戴,再看看心儿的穿戴。”李诗轻哼了一声,面沉如水:“你们母女,一丘之貉,方才李莱楠都承认了,是她带心儿去买的衣裙。 现在你又站出来狡辩,你们姊妹,有何不同?” 李香楠愣了愣,她确实每次宴会都会盛装打扮,但娘也没亏待过李璨啊! 她只不过想说句公道话,不曾想姑母却将话儿说到了她头上。 娘说的一点也没错,祖母那边的人都偏帮李璨。 她心中暗暗恼怒。 但众目睽睽之前,对着长辈,她自然不会发怒,依旧端着大家贵女的姿态,低头不卑不亢的道:“姑母,我只说事实。 之前,七妹妹虽不大赴宴,但多多少少也是出来过几回的。 大家应当都见过那时候七妹妹的穿戴,仔细想一想便知,娘与七妹妹,谁说的话可信了。” 贺氏见大女儿如此进退有度,心中很是有几分欣慰,这个孩子没有白费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很有她当年的风范。 那些夫人贵女们便都思量起来,有人便想起李璨之前赴宴的穿戴都是十分名贵的,好几回李璨赴宴过后,有不少贵女打听她衣裙首饰是买的何处的。 “我家七姐儿年纪还小,有几分顽劣,今日是与我闹着玩呢。”贺氏见火候差不多了,才笑着打圆场。 她开这个口,自然不是因为疼爱李璨,而是为了体现她的端庄大度。 今儿个这事,自然不能算是过去了,不过眼下不是说清楚的时候,等回家后再到婆母的萱鹤院去好好理论。 “可是,我之前赴宴的穿戴都是东宫预备的呀。”李璨的扑闪着卷翘的长睫,嗓音宛如江南的新菱,又脆又甜,径直驳了李香楠方才所言。 众人又是一静,都转头看向中帐主位坐着的赵晢。 赵晢搁下茶盏,清越的眸光淡淡掠过李璨的小脸。 李璨转过眸子不看他,长睫覆下,眼尾微微泛红,柔嫩的唇瓣微微抿起。 她从前赴宴的穿戴,多数是无怠捧到她跟前的,也有几回,是她自己预备的。 赵晢要说实话,她也认了,左右她今儿个不是针对贺氏。 “殿下……”无怠站不住了,他可是看着姑娘从小长到大,他不忍心看姑娘如此。 赵晢不曾言语,也不曾瞧他。 无怠会意,高声道:“七姑娘之前赴宴的穿戴确实都出自东宫。” 李璨不禁抬眸瞧赵晢,心中闪过一丝迷惘。 赵晢垂下眸子,依旧是清贵自持的模样,似乎并不在意无怠说了什么。 李璨低头,往李诗身侧贴了贴,心中嗤笑了一声,她多虑了,赵晢自然不会开口,他日理万机,怎会记得这些关于她的琐事? “之前赴宴,七姐儿……”贺氏自然还有话说。 “行了。”李诗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此事,探春宴过后,我会带心儿回去母亲跟前问清楚的。” “大姐如此说,那自然好,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贺氏话语说的掷地有声。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快别多说了,免得叫人笑话……” “走吧,咱们到那边去看看……” 边上的夫人们瞧够了热闹,见话也说的差不多了,纷纷开口打圆场。 “心儿,你随姑母来……”李诗牵着李璨往马车处走。 “七姑娘。”无怠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李璨回眸,便见无怠端着一个黑漆雕金托盘,上头摆着衣裙与首饰盒子,朝着李诗一礼。 “客气了。”李诗回了一礼。 “这是之前殿下马车上备的姑娘的衣物,一直在马车上放着。”无怠将笑着将托盘递过去。 糖糕忙上前接了:“多谢。” 片刻后,李璨换了衣裙,由李诗牵了回来。 李璨犹如换了一个人一般,甜白色蜀锦三裥裙裙摆绣着灵动的扑蝶小猫儿,发髻上簪着两支小巧玲珑的青金玉小橘子花冠,贵气却不张扬,直衬的一张小脸宛如明珠生晕,黑白分明的眸子轻眨,柔嫩的唇瓣微微扬起,乖巧又生动。 一些个夫人就在附近,悄悄打量她的眼神就像在瞧着个镶百宝的金娃娃。 谁不知李璨家大业大?虽说现在由贺氏把持着,但若是出嫁肯定要带到婆家去的,家里头有嫡子到了年纪的,心中不免开始盘算了。 已然有人招呼李诗,李诗叮嘱李璨几句之后,又上前去应酬了。 “这才像是靖安侯府嫡出的姑娘呢。” “人家娘留下的东西,一辈子也穿戴不完,只可惜有那么个继母……” “嘘,小心隔墙有耳……” 李璨听着这些话儿,面上依旧是天真烂漫的模样,心里头却悄悄笑了。 虽说今日这事不是冲着贺氏,但于贺氏的名声终归还是有些损害的,也不算一无所获。 她百无聊赖的四下里望着,就是不瞧赵晢。 这些年,她被赵晢拘着做功课,不得出门,连朋友都没几个,若是赵音欢在就好了。 “璨妹妹。” 正思量间,赵明徽自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个大大的鹞鹰纸鸢,笑眯眯的牵过她的衣袖:“走,我带你去放这个会吹哨子的纸鸢。” 中帐内,赵晢抬眸,冷冽的眼神一寸一寸剐过赵明徽牵着李璨衣袖的手。 第22章 轻而易举的将她禁锢在怀中 “会吹哨子的纸鸢?”李璨凑近了,好奇的瞧那纸鸢。 “对,咱们去那边空地上,我展开给你瞧。”赵明徽拉着她,行到空地处。 他蹲下身,将纸鸢铺在地上,又将中间十字骨架细细的穿好。 “这不就是普通的纸鸢吗?”李璨瞧来瞧去,除了做工精细之外,她丝毫不曾瞧出这纸鸢有什么特别之处。 “等着瞧吧,哥哥我的好东西在这呢。”赵明徽朝她得意的露齿一笑,取出一个荷包,将里头东西抖落出来。 “这是什么?”李璨也蹲下,捏起一个来瞧。 是红木制的,好像一个个圆柱形的小铃铛,有她两根手指那么粗。 “这个,叫葫芦哨。”赵明徽性子极好,笑的舒朗:“等哥哥我一个一个装上去,再放到天上,就会响了。” “真的吗?”李璨半信半疑,举起一个葫芦哨,噘起小嘴吹气。 赵明徽大笑:“不是那样的,你来帮我装,两个人快一点。” “好。”李璨点头。 她学着他的动作,将葫芦哨一个一个安在纸鸢的骨架上。 灿烂的阳光下,远山近水,春景无限,俊俏的少年郎与娇糯的小女儿家蹲在碧绿的草地上,头挨着头,嬉笑着忙碌同一件事,美的犹如一幅叫人不忍破坏的画。 但偏有人要打破这幅画。 “李璨,随我来。”赵晢面无表情,只唤了一声,便朝着马车去了。 李璨捏着葫芦哨的小手顿了顿,蹲着不曾动。 “你不去吗?”赵明徽回头望了一眼,见赵晢走远了,小声询问她。 “不想去。”李璨垂下凤眸,小眉头轻皱。 “你不去,会挨手心的。”赵明徽又回头瞧了瞧,凑近些道:“你去一趟,他要教训你,你乖乖认了就是,他不会在这里打你的,我在这儿等你。” “忠国公,你能帮我进宫一趟吗?”李璨抬眸望着他,忽然问了一句。 “你这么叫我我也帮不了你啊。”赵明徽连连摆手,看了看赵晢马车的方向:“我又不上朝,怎么帮你?” 李璨瞧见无怠来了,不再多言。 “姑娘,您快过去吧。”无怠忧心的望着李璨。 李璨蹲在那处,轻垂眉眼,不言不语,她心里头又怕又恨,不想单独面对赵晢。 “姑娘,求您了,您别为难小的……”无怠面露哀求。 “快去吧。”赵明徽也帮着劝:“去晚了,他可真要打你手心了。” 他不忍心看李璨受罚。 李璨站起身,随着无怠往马车处去。 周羡如与几个姐妹说着话儿,眼角余光却都在赵晢身上,眼见赵晢将李璨叫去了马车上,她的手不由暗暗捏紧。 她看李璨那不情不愿的模样心中真是气恼万分,她若是有这福气跟着赵晢,在东宫关着书房门朝夕相处,出门赴宴还能同乘一辆马车,她情愿承受赵晢比这更严厉十倍的管教。 婢女们扶着李璨上了马车。 “见过太子殿下。”李璨生疏有礼,低头在最远处的角落坐下,拘谨守礼的垂着眉眼,丝毫没有方才同赵明徽在一处时的生动自在。 “可知错?”赵晢抬眸,淡淡望着她。 李璨长睫轻颤,藏在袖中的小手也微微颤抖,心里怕的厉害,清甜的桑叶不觉带上了哭腔:“不知。” “回东宫。”赵晢淡淡启唇。 “我不去东宫!”李璨闻言顿时红了眼眶,赵晢带她回去,肯定是要打她手心。 她心里头又慌又怕,又气又恼,抬手便要挑帘子下马车去。 赵晢探身捉住她手腕,轻而易举的将她带到身前,禁锢在怀中。 “我知道,知道错了!”鼻尖嗅到他身上清冽的香气,李璨闭着凤眸,不敢挣扎,眼泪打湿了覆下的长睫,瞧着可怜至极。 “错在何处?”赵晢嗓音清冽。 “我不该,不该构陷母亲……”李璨不敢睁眼。 她抽抽噎噎,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头却不服,晶莹的泪珠儿顺着柔白的小脸直直的往下滚。 贺氏害死了她娘,还挥霍着她的钱财,她让贺氏四人逍遥了这么多年,现在报仇难道不应该吗? “不是此事。”赵晢松开她手腕,语气又冷了些。 李璨啜泣声一顿,泪眼婆娑的看了他一眼,不是此事?那还有何事? 赵晢抿唇,一言不发。 李璨起身坐到一旁,悄悄看了他两眼,还是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方才除了针对贺氏母女,她并没有做旁的。 “今日之内,将《仪礼》誊写三遍。”赵晢淡淡吩咐。 “我不。”李璨闻言,登时又哭了起来:“赵明徽就是给我看个纸鸢怎么了?那些姑娘和男儿们来探春宴,不都是这样玩的吗?我为何就不可?” 赵晢一说誊写《仪礼》,她就明白过来,是她方才与赵明徽独处不合规矩了。 其实,这样的宴会,有长辈们在,姑娘、儿郎们只要不避着人,不太过亲密,大家一道放个纸鸢,不算失礼的。 但赵晢自来对她管教极严,这些都是不许的,但凡她有一丝越矩,便要罚她誊写《仪礼》或是《家仪》,一写就是三遍五遍。 赵晢抿唇不言。 李璨知道他言出必行,也不指望他收回成命了,她片刻便不哭了,起身道:“晚上我会誊写好,让糖球送过去。” 她说着,便欲下马车。 “脸拭干净。”赵晢泠泠出言:“誊好了亲自送来。” 李璨站住脚,取出帕子。 “若再如方才那般,便誊写六遍。”赵晢淡漠的警告。 李璨负气,不理会他,俯身出了马车。 “璨妹妹,快来!”赵明徽已然将那纸鸢放上天了,正在缓缓松线升高。 他一直留意赵晢的马车,见李璨出来了,忙大声招呼。 周羡如同李莱楠还有几个贵女围在一旁,原本七嘴八舌的,这会儿见了李璨,不约而同的都不说话了。 “你那哨子也没有响呀?”李璨走上前,站在赵明徽身旁,小手搭在额前,抬眸看天上的纸鸢。 “别急,等再飞高一些,风还不够大。”赵明徽笑着解释,抽空打量了她一眼,低头凑近了些小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李璨轻轻摇了摇头。 “羡如,你不是说李璨上马车准是挨训斥的吗?”韩御史家的嫡出千金韩素素笑问:“我看她怎么好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太子妃的位置,谁不想要? 她父亲是御史,她的出身也不低,只可惜比不得周羡如那个武夫父亲,不能进东宫去受太子殿下亲自教导。 若说起来,琴棋书画,插花点茶,周羡如有哪一样比得过她? 周羡如不过是仗着父亲会打仗罢了。 “你仔细瞧。”周羡如笑了一声:“你看她的眼睛里,还有眼尾处,是不是红红的? 这就是哭过了,只不过在人前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罢了。” 她说着话儿,越发得意起来。 “我七妹妹只是怕你们笑话而已。”李莱楠看着李璨,一脸同情,假惺惺的道:“七妹妹可真可怜。” “羡如,太子殿下平日不会也是这么对你的吧?”韩素素掩唇轻笑。 “怎会?”周羡如即刻扬声道:“我去东宫这些日子,太子殿下从未训斥过我一回。 今儿个我去请殿下陪我来探春宴,殿下都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 其实,这桩事她也挺意外的,只是壮着胆子去试试,却不想就成了。 太子殿下的心思真是非常人能够揣度的。 “殿下之前可是从来不陪李璨去无关紧要的宴会,对你可真好……” “羡如,将来你飞黄腾达了,可莫要忘了我们呀……” “那还真是与对李璨不同……” 贵女们众星拱月般将周羡如围在中间,周羡如杏眼望向李璨,一张粉脸满是笑意。 李璨只是离她们稍远,微风一吹,什么话都听的一清二楚,但她并不曾理会,只当是不曾听到一般。 “别理她们。”赵明徽小声宽慰她。 “嗯。”李璨朝他粲然一笑。 此时,便听韩素素轻呼:“羡如,太子殿下怎么走了?不等你一道回东宫吗?” 第23章 我奢侈无度,挥金如土 韩素素此言一出,众贵女不由抬眸,齐齐望着赵晢的马车毫无停留的离去了。 周羡如面上有些挂不住,顿了顿露出几分笑意道:“殿下宵衣旰食,日理万机,我也怎好在这样无关紧要的宴会上耽搁他的时辰? 所以来的时候,我特意乘了自己的马车,就是怕耽搁殿下的公务。” 这样,既解了眼下的尴尬,也很好的解释了赵晢为什么不带她同乘,可谓一举两得。 “原来如此。”韩素素笑了笑:“羡如,你还真是贴心呢。” “那是应当的。”周羡如若无其事的回。 “呜呜——” 半空中的鹞鹰纸鸢发出一阵阵哨声。 “快听,响了吧!”赵明徽得意的看李璨,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真的响了!”李璨惊奇不已。 这哨声虽说不是十分好听吧,但胜在新奇。 她可从来不曾见过纸鸢会吹哨子的。 “喏,给你拿着。”赵明徽将线团递给她。 李璨抱着线团,扯着纸鸢,暂时忘却了那些繁杂的事务,莲瓣似的小脸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甜笑。 赵明徽见她笑,也不禁跟着笑了。 …… 探春宴散后,李诗径直带李璨去了集市,给李璨买衣裙首饰。 李诗是真心疼这个侄女,几个铺子下来,选出了不少合眼缘的衣裙首饰。 但李璨一件都不曾收。 她知道姑母是一片好心,可姑母选的东西,每一样都同姑母自己身上穿的相似,衣裙不是降红色,就是灰褐色,要么就是抢眼的绯色。 首饰更全是些花儿配着草儿叶儿的,虽然样样价值不菲,但却一点也不好看,她实在喜欢不起来,后来便借口说累了,与李诗一道回了靖安侯府。 李璨与李诗踏入萱鹤院之时,贺氏已然在李老夫人这处抹了小半个时辰的眼泪了。 她知道李老夫人待她不亲近,素日除了问安,诸事都是不打扰李老夫人的。 当初,李老夫人不许她进门的事,她一直记着,心中也憋着一口气。 这些年,对李璨好,虽装模作样居多,但也是为着在李老夫人跟前争口气。 她一直纵着李璨,实则是想捧杀,思量她对李璨好,李璨自己不争气,那可怪不得她了。 可惜,李璨一直由东宫教养着,虽性子骄纵了些,做事却知道拿捏分寸。 这些年,她竟不曾寻到李璨一丝错处。 今儿个在探春宴上,李璨那样冤枉她,叫她颜面尽失,她怎能不揪住这次机会,好好在李老夫人跟前说一说? 且婆母也不是公道之人,样样都偏向李璨,今日之事确实该好好说道说道。 李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之上,皱着眉头,神色端严。 “这么些年,您老人家也是瞧在眼里的。”贺氏以帕子轻拭泪珠:“我这个做继母的,何尝敢怠慢了七姐儿半分? 可她今日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冤枉我苛待她,我这心里就跟刀惋过一样……” 她说到这处,抹着眼泪泣不成声,不着痕迹的打量李老夫人的脸色。 李老夫人说话不紧不慢,气度不凡:“这件事情,确实是委屈你了,等心儿回来,我来问一问。” 她这嫡亲孙女性子如何,她心里是有数的,做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母亲,七姐儿就像我自己的孩子,偶尔犯一次错倒也就罢了,没有母亲会真正同自己的孩子计较。”贺氏又接着哭道:“可大姐她怎能当众众呵斥我。 我好歹也是您的儿媳妇,还执掌着府里的中馈,大姐那样半分颜面也不给我留,叫我的脸往何处搁……” “早知道怕脸没地儿搁,就对心儿好一点。” 李诗牵着李璨,进了屋子,径直打断了她的话。 “大姐。”贺氏起身行礼。 李诗不理会她,朝着李老夫人一礼:“娘。” 就算没有今日这回事,她下来也是不待见贺氏的。 她这人,为人极为固执保守,虽然当初贺氏是李诚明媒正娶在外面的宅子里的,如今也登堂入室做了靖安侯府的主母多年,但在她眼里,贺氏就等同于外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她就是打心底里瞧不上贺氏。 任谁说破了天去,她的想法也不会更改丝毫。 是以,这些年,她几乎是不大理会贺氏的。 “诗儿回来了,都坐下吧。”李老夫人面上露出笑意,朝着李璨伸出手:“心儿,到祖母这来。” “祖母。”李璨松开李诗的手,走过去牵着她的手。 “你母亲来我这处哭了半日了。”李老夫人慈和的望着她:“你同祖母说说,为何要那样去赴宴?又为何要说在家里穿戴也是一样简朴?” “祖母说探春宴上的事吗?”李璨眨了眨清澈的凤眸小声问。 “七姐儿,可是母亲哪里亏待你了,你心中对母亲不满,才故意那样?”李老夫人还未来得及回,贺氏便继续抹眼泪道:“你同母亲说,母亲一定改。” “母亲待我很好,我也不想那样的呀。”李璨转眸看着她,小脸满是真挚与为难。 “大姐,你听到了吗?”贺氏眼泪流的更快,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那不想那样?”李诗望向李璨,皱起眉头:“那为何还是那样做了?” 贺氏暗笑,李诗这个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李诗厌恶她,她还厌恶李诗呢!谁稀罕! 不过李诗这人也有个好处,就是公正无私。 看李诗板正的脸色,就知道李璨这顿教训是跑不了的了。 “姑母,我真不想那样的。”李璨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无辜的望着她:“是五姐姐教我一定要那样做的。” 姑母板着脸虽也可怕,可她却是不大买账的。 毕竟,她常年在赵晢跟前,被赵晢严厉教导惯了,寻常人对她压根儿没有丝毫的压迫力。 李诗闻言,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你五姐姐是如何教你的?” 李老夫人则笑看了一眼贺氏,虽什么也不曾说,可意思却明了的很——就知道心儿不是那样的孩子。 贺氏端庄的脸色不大好看,胸口气闷,婆母就是偏心李璨! “五姐姐说,外头人人都说我奢侈无度,挥金如土。”李璨扑闪着长睫,细细的回道:“她说我难得去赴宴一次,一定要让她们对我有所改观。 那些衣裙、首饰都是五姐姐替我选的,五姐姐还说,若是旁人问起来,我一定要说在家里也是这样穿戴,这样外头的人才会相信我不是传说中的那样。 还有那辆马车,实在太小太破旧了,我不想用,五姐姐说我必须要用那辆马车。 我说怕母亲瞧见了不许,五姐姐就出主意说,叫我留到最后再去赴宴。” 这些年,贺氏母女确实不遗余力的在外头宣扬她骄奢张扬。 不过,自然不是明着说的,而是以各种宠溺疼爱的口吻说出来的,显出她们母女对李璨的疼爱,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李璨之前一心扑在功课上,并未深想过,如今细细想来,贺氏对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用心的。 贺氏听了李璨这番话,才明白过来,晌午她让婢女来请李璨,李璨缘何传话让她们先走了。 她心中霎时起了一团火,这个五丫头,教导了她无数次做事说话前要多多思量,她却还是如此的蠢笨,简直朽木不可雕也! “对不起,母亲。”李璨朝着贺氏施礼,小脸上都是真诚与愧疚:“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外头人继续那样说我,没有细细思量……” “你有什么错。”李诗上前,一把牵过她,冷冷看着贺氏:“是有的人,纵容女儿欺负我们心儿性子单纯,不谙世事。 贺佩蓉,这事儿,你不会打算就这么算了吧?” “五丫头如此的捉弄妹妹,自然该罚。”贺氏咬咬牙,朝着身后的婢女吩咐:“去,将五姑娘请来。” 这个五丫头,做事不动脑子,没有分寸,叫过来训斥一番,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见过祖母,大姑母,娘。” 不过半刻钟,李莱楠便进了屋子,行礼时悄眼打量着眼前几人的神情。 “跪下!”贺氏这会儿瞧见她便来气,开口呵斥。 第24章 想如何教训她都成 “好端端的,娘为何要我跪?”李莱楠明艳的小脸扬起,满面不服。 “骗你七妹妹穿戴成那样去赴宴,你还敢说好端端的?”贺氏气不打一处来:“还不给我跪下?” “那是李璨自己要穿的。”李莱楠扭头,耿着脖子瞪着李璨分辨。 “我只是说泽昱哥哥叫我别穿的太奢华了,我又不懂怎么穿戴,那些衣裙首饰都是五姐姐亲自替我选的……”李璨怯生生的往后躲了躲,凤眸泛起一片水光,小嗓子带上了哭腔:“五姐姐,你别瞪我,我害怕……” 她本就生的娇弱稚气,这会儿泪眼汪汪可怜兮兮,更是叫人心疼。 “李莱楠,你就是这样当姐姐的?”李诗往前一步,将李璨护在身后,一脸冷然的小脸望着李莱楠。 李莱楠害怕的往后退了退,这个姑母总是寡淡着一张脸,喜欢责罚人,她从小便怕。 “还不给你七妹妹赔罪?”贺氏呵斥。 “七妹妹,对不住!”李莱楠心中不服,但瞧李诗板着脸的可怕模样,硬是不曾敢反驳。 “身为姐姐,如此欺辱家中妹妹,还丢人丢到外头去了,可不是赔个罪就能算了的。”李诗扫了李莱楠一眼,丝毫不为所动:“当请家法。” 李璨半躲在她身侧,柔嫩的唇瓣几不可查的翘了翘,这次选姑母帮忙是对的。 “不必了,五姐儿做的不对,我自会教导。”贺氏站起身来,面色端然。 “你舍得动手?”李诗掀了掀眼皮。 贺氏一言不发的走到李莱楠跟前。 “娘……” “啪!啪!” 李莱楠话还未说出口,贺氏照着她那张明艳的脸庞就是两记巴掌,又脆又响。 李莱楠捂着脸,不敢置信,愣了片刻大哭着跑了出去。 李璨望着她的背影,两巴掌一株蕙兰,还是便宜了李莱楠。 贺氏用力的握了握有些麻的手心,抬眼直望向李诗:“大姐,这般可满意了?” 这两巴掌,她心疼极了,却又不得不动手。 她心中清楚,她若是不动手,李诗动起家法来,可比这狠多了。 她出手了,应当也能让李诗不再纠缠。 “尚可,但你也有错。”李诗一板一眼,不依不饶:“女不教,母之过。 李莱楠敢如此对待心儿,还是你平日不曾教导好,若非你滋长,李莱楠哪来那样的胆量? 所以,你该自罚。” 李璨心中意外,悄悄瞧了她一眼,姑母待她如此好,叫她心里暖暖的,再看姑母板着的脸,似乎也比平日瞧起来柔和多了。 “自罚?大姐待叫我如何自罚?”贺氏变了脸色,她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她已经打了女儿,李诗竟还要罚她?真的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倒也不必动手。”李诗抬起下巴:“就罚闭门思过三日吧。” “好,好,就依大姐。”贺氏脸色铁青,朝着李老夫人一礼:“母亲,媳妇先回院子去了。” 闭门思过三日,这不是罚她,这是羞辱她! 李诗这个老寡妇,最好是别落在她手里! “这样的事,若再有下次,你就将心儿的东西都还回来。”李诗望着她的背影,警告一句。 贺氏没有回头,她怕忍不住撕了李诗那张棺材脸! “你也不怕开罪了她。”李老夫人缓缓开口。 “我怕她做什么,我与她互不待见也不是一日两日。”李诗牵着李璨:“心儿没有娘,我是做姑母的,自当照应些。” “谢谢姑母。”李璨抬手抱着她手臂,小脸上有了几分从前没有过的亲近与信赖。 今日之事,她确实是算计好了利用姑母,却不想姑母如此真心疼她。 她实在不该再与姑母生疏。 “跟姑母这么客气做什么?”李诗瞧她娇糯可爱,面上不由有了几分笑意。 “姑母,原来你会笑呀?”李璨凑近了瞧,小脸上满是惊奇。 “你这孩子,我又不是木头,怎么不会笑?”饶是李诗严肃,也叫她逗的忍俊不禁。 李老夫人也跟着笑了:“行了你们姑侄两个,诗儿既回来了,晚上留下陪我用膳吧。” “姑娘,教习焚香的嬷嬷来了,正在姑娘院子里候着呢。”糖果进来禀告。 “我要回院子去做功课啦。”李璨松开了李诗的手,依依不舍:“姑母,我上完课业,再来陪你用膳。” “去吧。”李诗点头应了。 李璨又与李老夫人打了声招呼,这才提着裙摆踏出了门槛。 …… 嘉禾院。 贺氏坐于紫檀木软榻上,面前站着叫婢女强行架来的李莱楠。 “盼盼,今日之事,你可知错?”贺氏放下茶盏开口。 “我何错之有?是李璨那个小贱人害我!”李莱楠双颊红肿,耿着脖子尖声回。 “我与你说过多少回?”贺氏一瞧她这死不悔改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也拔高了声音:“叫你这几年先别招惹她!你倒好,丢人丢到外头去了!” “是她先挖我的绿牡丹的!”李莱楠强词夺理。 “你还敢撒谎,事情我都查清楚了,她不过是无意驻足了片刻,你便讹上去了。”贺氏指着外头:“倒是你把她照顾的蕙兰挖了,还切碎了,你以为你干那些事,我不知道?” 李莱楠哭喊道:“那也是她先惹我!你偏心姐姐弟弟也就罢了,你还偏心李璨,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 “你这个混账!”贺氏气的又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早任由你自生自灭了!” “你又打我,你就不配做我娘!”李莱楠再次转身跑了出去。 “逆女,给我拦住她,请家法!”贺氏气的不轻。 “夫人呐,夫人息怒!”奚嬷嬷忙拦住她。 “教了这么多年,还是毫无寸进,真真是气煞我了。”贺氏叫她扶着坐了回去。 “五姑娘就那性子,受不了委屈。”奚嬷嬷宽慰道:“等夫人的当铺开起来,就不必再对七姑娘客气了,到时候五姑娘想如何教训她都成。” “别说是五丫头,这么多年我也忍耐够了。”贺氏叹了口气:“也是时候该预备起来了。” 从她掌管着李璨的铺子开始,她便在盘算着多开些铺子了。 她娘家虽也是高门大户,但财力远不如靖安侯府,子女又多,她出嫁时的陪嫁,只有一个不起眼的首饰铺。 如今,利用李璨的银子,她已然另开了三家铺子,一家茶楼。 她一日的收入,也还算是可观。 但比起当铺的日进斗金,却又差远了,是以她一直想开当铺。 不过,开当铺可不是那样容易的,不仅衙门那处要打点,那些混迹于市井之人,也要打交道,还要有不菲的财力。 “夫人都预备好几年了,也确实差不多了。”奚嬷嬷的独眼里满是赞同的光芒。 “还欠缺一些,但铺子可以开始打听起来了。”贺氏道:“白氏留下的那两家当铺,是城里最大生意最好的,得找一个大铺子,才能替代这两家当铺。” “这事前几年不易,如今对夫人是顺理成章,易如反掌。”奚嬷嬷讨好的道。 “那是,那两家当铺人都换成了我的了。”说起这个,贺氏也是颇为自得:“到时候如何,还不是我说了算?” * 李璨在萱鹤院用过晚膳之后,替祖母送了姑母李诗出了门,才回到鹿鸣院。 “取了我的功课,去东宫。”她吩咐了一句。 赵晢让她誊写《仪礼》三遍,她一遍也不曾誊完。 不过她不怕,今儿个下午有焚香的功课,还陪了姑母,写不完赵晢也不会责备她。 但赵晢给她立了规矩,不曾做完的功课,到了时辰必须要到他跟前去交代一遍。 守门的婢女随后跟了进来:“姑娘,院外来了个叫康子的小厮,说是有要事要同姑娘说。” “让他进来。”李璨在廊下转身。 第25章 她才不要听他的 “小的见过姑娘。” 康子一进院子便跪下了,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李璨站在廊下,垂眸望着他。 “不敢冒犯姑娘。”康子还是不敢抬头。 “无妨。”李璨语气淡淡。 康子这才大起胆子,抬起头来,只敢望了李璨一眼,心中连连惊叹,那晚灯笼下昏暗,他不曾看清七姑娘长相,眼下一瞧,他快惊呆了,七姑娘生的这样绝色,这大概便是传言中的天人之姿吧! “何事?”李璨眸光清澈,落在他脸上。 她需得看好了他脸上细微的神色,才能分辨他说的是否是实话。 “五姑娘叫二夫人带到嘉禾院,又挨了一巴掌,哭着跑出去时,小的听五姑娘咒骂姑娘您了,还说一定要叫姑娘得不了好。”康子老老实实的回。 “嗯。”李璨轻轻颔首:“还有旁的事吗?” “还有二夫人今儿个吩咐下来,要小的们在集市繁华地段寻摸,看可有大一些的门市售卖。”康子又回道。 “贺氏又要开铺子?”李璨微微蹙眉。 “这个,小的不知。”康子摇头。 “赏。”李璨吩咐一句。 糖果立刻抓了金瓜子来给康子。 康子捧着金瓜子磕头谢恩,却不曾像上回一样欣喜若狂,反而欲言又止的。 “你还有事?”李璨自然瞧出来了。 “姑娘,小的愿意终身效忠姑娘。”康子再次磕头:“只是小的的卖身契还在二夫人手里……” “无妨。”李璨明白了他的意思:“此事,我会安排妥当。” 这事儿确实必要,康子的卖身契在她手里,才能安心为她办事。 “谢姑娘,谢姑娘。”康子这才欢喜起来,连磕了几个头。 康子走后,李璨上了马车。 外头天儿已然黑下来了,奢华的大马车不紧不慢的行在长街上。 李璨透过窗口帘子的缝隙,走马观花的瞧着长街上一盏接一盏的灯笼。 外头风有些大,空气似乎也是湿润的,像是要下雨了。 她小小的叹了口气,若是可以选,她不想见赵晢的。 下了马车,糖糕将整理好的宣纸放在她手中,叮嘱道:“姑娘,您好好同殿下说。” 李璨不曾言语,进了内殿,行到廊下。 “姑娘。”无怠行礼,替她推开了书房的门。 “见过太子殿下。”李璨行至书案边,屈膝行礼,鸦青色的长睫轻垂,将宣纸奉上,生疏有礼:“今儿个下午有焚香课业,陪姑母在祖母屋子里用了晚饭,是以三遍《仪礼》不曾誊出来。” 她垂着小脑袋,柔嫩唇瓣轻抿着,像只不桀骜不驯的小猫儿。 “放这。”赵晢正批阅公文,并未抬头。 “那我先退下了。”李璨又行一礼,转身便走,心中酸涩的厉害,凤眸泛起水光,湿漉漉的。 她从未想过,她与赵晢会到今日这地步。 “等一等。”赵晢叫住她。 “殿下还有事?”李璨若无其事的回过身,低垂的鸦青色长睫却颤抖的厉害。 “今日探春宴之事,你可觉得自己有何不妥之处?”赵晢淡淡扫了她一眼问。 李璨怔了怔,轻摇小脑袋:“没有。” “去拿蒲团。”赵晢又提起笔,口中淡淡吩咐。 “我不跪!”李璨宛如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儿,皱起小脸退了两步:“李莱楠算计我,我不过是将计就计,叫她受到应有的惩罚罢了,我何错之有?” 赵晢动不动就要罚她跪,她已经不是从前了,往后她才不要听他的。 赵晢搁下笔,抬眸望她,目光清冷:“你可知你的身份?” 他这样一说,李璨顿时没了方才的气焰,心虚的垂下小脑袋。 她是靖安侯府的嫡女,是当朝太子亲自教养长大的姑娘,穿成那样去探春宴,确实有损家中颜面,也有损堂堂太子的威仪。 她不是没有思虑这些,只是才知晓了娘亲的死因,一时抑制不住心中的恨意,才有意为之。 “可知错?”赵晢问。 “祖母并没有怪我。”李璨两只小手藏在身后,微耿着脖颈,看向别处:“太子殿下若是嫌我有损您的尊严,大可去陛下跟前说不再教导我。” 她说着话,轻轻撇了撇唇角,明明这就是她眼下求之不得的,却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 “过来。”赵晢冷冽的扫了她一眼。 李璨走上前去,紧咬着贝齿,伸出手去,倔强的转过小脸,任由泪水打湿了长睫。 赵晢要打就打,就当还他这么多年的教养之恩了,往后他们一刀两断。 “好生思量该如何做,明日早起誊写完再回去。”赵晢将那几页宣纸放在她手中。 李璨睁大凤眸看他,她那样说话,赵晢竟然不打她? 赵晢起身,取过大氅替她裹上。 李璨别扭的让开:“我自己来。” 赵晢出了书房门,她迈着小步伐,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为什么经了那样的事之后,赵晢还是丝毫未变,待她一如从前?他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她是无法与从前一般了的。 而且,她并不想住在东宫,但又不敢开口说要回家去,怕挨手心。 翌日,东方才泛起鱼肚白。 李璨便叫赵晢自床上唤起来,只吃了一盏清水,就随他去了园子里练功。 赵晢自幼习武,剑法尤其好。 园内繁花似锦,矜贵清绝的少年郎手持长剑,身姿挺拔,剑影纷飞之中轻盈若燕,挥洒间少年英气尽显。 李璨在不远处练功,不知不觉中便瞧的出了神。 直至赵晢收了剑,取过帕子边拭汗边朝她走来,她才恍然回过神来,慌忙摆开了架势。 她练的是一套强身健体的功夫,名唤《长寿功》,据说是道观传出来的,练的久了便能强身健体。 去年,赵晢有一回出去公干一个半月,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回来后便教了她。 但她更喜爱睡懒觉,偶尔住在东宫住才会被迫起来练功,平日几乎是从来不练的。 所以,说起来学了有一年多了,这套功夫有些动作她还是做的不熟练。 赵晢在一旁手把手的指点她,直练的大汗淋漓。 两刻钟后,两人回寝殿各自沐浴后,一道去了内殿。 李璨用了一盏牛乳,又被迫用了一小碗鸡丝燕窝粥,还有半块不甜的点心。 “去院子里走一走消消食,再去书房誊写。”赵晢起身:“晚些时候,徐景来请平安脉。” 李璨应了一声,知道他要去上朝了。 赵晢走后,她自个儿在内殿的院子里转了转,东瞧瞧,西瞧瞧,觉得什么都比坐在书案前誊写《仪礼》有趣的多。 这般磨磨蹭蹭,直至徐景到来。 徐景自然不能进书房,李璨领着他,在内殿正厅坐了。 “姑娘身子平安。”徐景松开手:“平日调养的膳方,都在用吧?” “嗯。”李璨垂着鸦青长睫,敷衍的轻点小脑袋。 “那就好。”徐景抚须,叮嘱道:“姑娘切不可因膳方不合胃口便一点也不用,那些都是对身子有好处的。” “知道了。”李璨应了,问他:“徐院正,为何我大伯母自用了汤药后,身子还不如从前了? 这几日一直在床榻之上,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一直想问徐景此事来着。 “大夫人才停了那固神丸,头一个月是要如此的,姑娘不必忧心。”徐景回道:“可用老参切片,每日清晨醒来含半个时辰,能补气安神,复脉固脱。” “好。”李璨点头应下,转过小脸吩咐:“糖果,记住了,今儿个回去之前先去一趟种善堂。” 种善堂也是娘留给她的,是一家医馆,也抓药,有位老大夫在大堂坐诊。 她这会儿才想起来,因着医术精湛的老大夫不好寻,种善堂的人倒是不曾如何换,应当是这些铺子当中难得还独属于她的,也是时候该去看看了。 第26章 泽昱哥哥,我冷…… 赵晢回东宫时,已然到了午膳时辰。 李璨身不由己,又被逼着用了一顿不爱吃的各色绿蔬,随后被迫去园子里消食。 下午接着回书房誊写《仪礼》,赵晢则在书案前处置公务。 李璨今儿个起的早,练功也累了,又不曾午休,赵晢在这儿她也不敢乱动,这会儿吃饱了肚子,倚着书案写着写着便困倦起来,到后来干脆枕着宣纸睡着了,半晌也无动静。 赵晢起身,望着她熟睡的小脸,向来淡漠的眸色微微柔和了些,抬手将她抱起。 睡梦中的李璨伸出纤细的手臂,下意识的抱住了他脖颈,小脑袋埋进他怀中蹭了蹭,小小的嘤咛了一声。 赵晢抱着她,行至榻边,俯身将她安置在软榻上,替她解了外裳。 李璨蜷起小身子抱着自己,口中含糊不清的嘟囔:“泽昱哥哥,我冷……” 赵晢取过一旁的薄锦被,替她细细盖上,她才又睡的安稳了。 赵晢取了帕子,轻轻拭去她小脸上沾着的点点墨痕,这才回到书案前,再次翻开文书。 李璨再次睁眼,撑着小身子坐起来,便瞧见赵晢立在书案前,提笔像是在画着什么。 “泽昱哥哥,什么时辰了?”她揉着眼睛问。 “刚过未时。”赵晢不曾瞧她,手中的笔在纸上忙碌。 李璨听他说话,顿时一惊,方才一时睡的懵了,只当还是从前时,又唤回了之前的称呼。 她不肯言语了,起身坐到小书案前,提起笔来。 “将外裳穿上。”赵晢淡淡吩咐。 李璨不吱声,搁下笔起身取了外裳,套在了身上。 可这衣裳像同她作对一般,盘扣衣带乱成一团,她理了半晌也理不清,站在原地皱着小脸,都快哭了。 “我能叫糖糕进来给我穿吗?”她转过小脸问赵晢。 “过来。”赵晢搁下笔。 李璨抿着柔嫩的唇瓣,走了过去。 赵晢抬手,替她理好了外裳,垂眸一颗一颗系上盘扣,又对好衣带。 李璨抬眸望着他,他笔直的鸦青色长睫低垂着,神色淡漠而专注,即使是伺候人的动作,在他做来都有一股难以言表的矜贵自持之态。 她鼻尖嗅到了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心抑制不住的“砰砰”直跳,好像装了无数只小兔子,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间跳出来一般。 “好了。”赵晢松手,转身回到书案前。 李璨手抚着心口,回到自己的小书案前,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 她提笔匆匆将余下的一页多《仪礼》誊写好,交到了赵晢跟前,才瞧见了他画的似乎是一副堪舆图。 赵晢冷白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几页宣纸,缓缓翻看。 李璨看到他停手了,小声问:“我能回去了吗?” “嗯。”赵晢微微颔首。 李璨转身便往外跑。 “好生走路。”赵晢在后头低斥了一句。 李璨噘了噘小嘴,放慢了步伐,规规矩矩的走了出去。 * “姑娘,医馆的门怎么关了?”糖果在马车外,惊讶的开口。 李璨闻言,挑开马车窗口的帘子往外瞧,果然瞧见种善堂的铺板合上了,只在角落处留下一扇未曾关紧,可容一人进出。 “糖球,进去瞧瞧。”李璨吩咐了一句,又道:“扶我下去。” 糖果、糖糕连忙上前扶她。 李璨下了马车,往前行了几步,仰起小脸看种善堂的招牌。 “姑娘。”糖球自医馆里头走了出来:“是六少爷在里头。” “李术?”李璨微蹙黛眉,抬步行了进去。 医馆内,因着合了铺板的缘故,光线有些昏暗。 “王大夫?”李璨走近了,轻唤了一声。 医馆内,老大夫王新河领着三个伙计,与李术僵持着。 “东家姑娘,您可算来了。”王新河一瞧见李璨,几乎老泪纵横,拱手行礼。 几个伙计也忙跟着行礼。 “李璨,你来得正好。”李术见她来了,往前一步大声道:“今儿个你哥哥我想要这株千年人参,你给不给吧?” “将门开了。”李璨不曾理会他,扭头吩咐了一句。 三个伙计与婢女们上前,片刻间便将门铺板尽数取了,医馆内顿时亮堂起来。 李璨这才看向眼前的李术。 李术养的白白胖胖的,圆圆的脸盘半分也不像父亲李诚,倒是十足的随了他舅舅。 “李璨,我问你话呢!”李术见李璨不回他,不由不满。 他比李璨大了一个余月,是家中幼子,深得李诚夫妇宠爱,要什么向来都是张张嘴的事,听闻平日在族学内也是横行霸道的。 李璨与他交集不多,但他要看中了她什么,她是从来都不曾拒过的。 “王大夫,怎么回事?”李璨看向王新河,脆声询问。 “东家姑娘。”王新河捧起一个精致的楠木雕花包铜角的盒子,缓缓打开:“六少爷他想要您拿来的这株镇店之宝。” 他已经年过半百,发丝斑白,面上也有了岁月的沟壑:“姑娘若是不来,老朽可险些保不住姑娘这价值万金的宝贝啊!” 木盒内,铺着雪白的绸布,上头搁着一支已具人形的参。 这参是她十岁生辰时,外祖家送来的贺礼当中的一件,号称是千年老参,实则多少年并无人知晓确切数字,不过确实是支价值不菲的老参就是了。 这人参她原本打算给祖母滋补身子的,祖母却说眼下用不上,让她先放在自家的医馆做个镇店之宝,也算是个招牌,她便放到这处来了。 “李璨,你到底给不给?”李术对于今儿个不同寻常方李璨很不满,极为不耐的又问了一句。 “不给。”李璨接过木盒,口中干脆的拒了。 “李璨,我告诉你,父亲回来了。 我拿这人参,可是给父亲用的。”李术眉毛都竖了起来,瞪着她:“你敢不给就是大不孝!” 李璨轻笑了一声:“六哥,要送给父亲,我自己不会送吗?用得着给你去做人情?” 李诚巡河回来了? 她倒是不曾听闻。 李诚是个从五品的清河掌司,时不时便要到外地出巡,察看监管河道清淤、排水泄洪,一年倒有半年不在家中。 “拿来吧你!”李术见她不打算给,劈手便去夺那木盒。 李璨眼疾手快,一把将那支老参自木盒中取了出来。 “找死!” 李术得了个空盒子,不由恼羞成怒,一把将那木盒朝着李璨丢了过去。 “姑娘!” 医馆内,婢女们的惊呼连成一片。 因着李璨与李术离的极近,就守在一旁的糖球都不曾来得及出手。 好在李璨反应机敏,矮身侧脸闪躲,但那木盒的铜包角依旧将她的左侧脸颊擦出了一道血痕。 “姑娘流血了!” “快,快扶姑娘起来……” 糖糕领着婢女们上前。 糖果却捡起那楠木盒子,口中骂道:“敢砸我家姑娘,我砸死你!” 她可不管什么六少爷不六少爷,姑娘就是她的天! 李术见状不好,也不多说,转身便跑了出去。 “你去照顾姑娘,交给我。”糖球朝着糖果丢下一句话,追了出去。 李璨叫婢女们扶了起来,只觉得左侧眼下火辣辣的痛,痛的她泪眼汪汪的,她不由伸手去摸。 “姑娘,碰不得。”糖糕捏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拭面上的血痕:“王大夫,快取药粉来。” 李璨本就娇气怕痛,那帕子碰一下伤口,她泪珠子便簌簌的往下掉。 “这伤不深,姑娘若是能忍住,还是别用药了。”王新河看了两眼那伤痕处:“药粉虽能止痛,却容易叫疤痕留的更久。” 李璨正欲说话,便瞧见李术灰头土脸的叫糖球揪着后领推进门来。 糖球毫不客气,一脚踢在李术膝弯处:“跪下,给姑娘赔罪!” 李术“噗通”一声直直跪了下来,口中痛呼叫骂。 李璨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糖球,便听门外一声惊呼:“隋隋!” 是贺氏来了! 第27章 赵晢朝她伸出手 李术的小名叫“隋隋”,和璧隋珠的隋,由此名可知,李诚夫妇有多珍视这个小儿子。 “快起来。”贺氏一把扶起李术,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 “爹,娘!”李术立刻大声告状:“李璨让婢女打我!” 李诚随后走了进来,皱着眉头:“怎么回事?” 他虽年过三十,却依旧是面冠如玉,言行举止一派儒雅之风,自成风流。 “爹,你快教训她!”李术指着李璨,敢不给他东西,还敢让婢女追他,让他下跪,该打! “是六哥先打我的。”李璨扬起下巴,莹白幼嫩的小脸上,殷红的擦痕极其惹眼。 “爹去出公差这样辛苦,我让你把那株老参拿出来给爹补身子,你不肯,你是大不孝!”李术指着她,理直气壮:“我身为兄长,教训教训你活该。” “李璨,我离家多日,你越发不懂事了。”李诚皱眉:“还不快给你六哥赔罪。”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赔罪。”李璨撇过小脸,倔强的回。 她想忍着不哭,可心里头委屈极了,晶莹的泪珠子抑制不住的顺着小脸往下滚,李诚也是她的父亲,为什么从小到大从来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只要遇上事便都是她的不对? 李诚皱着眉头,一时也不曾再斥责她。 却听贺氏劝道:“二郎,隋隋不过是跪一下,挨了这婢女几下而已,你快别责备七姐儿了,她还是个孩子,一时使小性子也是有的。” 李璨长睫上挂着泪珠,泪眼朦胧的扫了贺氏一眼,贺氏简直其心可诛,这哪是劝阻?这分明是拱火呢! 之前遇上这样的事情,贺氏都是这样劝父亲的,只是从前她不曾细想过,如今可算明白了父亲为何一直不喜她了。 “什么叫‘不过是跪一下’?男儿膝下有黄金,能随便跪吗?使小性儿也要看什么事情。 李璨,你看看你母亲多大度,你还不快些赔罪!”李诚闻言,果然拔高了声音:“真是不懂事,越大越不像话。” “我没有错。”李璨依旧倔强地不认错。 她也不指望李诚替她撑腰。 从小到大,李诚从不在意她,几乎每回看向她都是在训斥她,李诚的疼爱,永远都只落在贺氏给他生的三个孩子身上。 她不过是个没娘的、无关紧要的七丫头罢了。 “李璨,不要叫为父再说第三遍!”李诚脸色难看起来。 他这人,没什么大本事,家中门庭又有大哥撑着,也没太大的担当,却是个好面子的,唯一的好处就是无论对谁都是出手大方。 当着贺氏和众多伙计家仆的面,李璨半分不给他脸面,不免叫他觉得面上挂不住,大有恼羞成怒之势。 “二郎,七姐儿她性子犟,我看就罢了吧!”贺氏去拉李诚。 “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犟!”李诚一把甩开她,望着李璨疾言厉色:“李璨,赔罪!” 李璨垂眸,柔嫩的唇瓣抿的发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来人,给我把七姑娘绑回去,家法伺候!”李诚怒了,大声吩咐。 “谁敢!”糖球一个箭步,护在李璨跟前,一把捊起衣袖:“谁敢动我们姑娘一下试试!” “反了你了,一个婢女,竟敢如此嚣张!”李诚勃然变色,挥手吩咐:“给我拿下。” 就在家丁与小厮们蠢蠢欲动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马儿被疾速勒住的嘶鸣。 医馆内,众人都不由朝外望去。 煌煌天日下,矜贵的少年郎手握缰绳,身姿挺拔,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光风霁月,矜贵自持,清冽淡漠的目光缓缓扫过李诚与贺氏的脸。 “见过太子殿下!” 李诚一惊,忙领着一众人跪下行礼。 赵晢不言,转眸看向医馆内。 李璨半倚在柜台处,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泪珠,殷红的痕迹触目惊心,漆黑的凤眸满是泪意,鸦青色长睫叫泪水打湿了耷在一处,柔嫩的唇瓣倔强的紧抿着,宛如一只受了伤却不肯退缩的幼兽。 “过来。”赵晢朝她伸出手。 李璨泪珠子顺着莹白无瑕的小脸滚落的更快了,一瞧见赵晢,只觉得心中的委屈几乎自胸口奔涌而出,她咬着牙不叫自己哭出声,慢腾腾的出了医馆的门,走到赵晢的马前。 赵晢俯身,修长有力的长臂一伸便将她抱起,让她面朝着他坐于马上,抬手解了身上的大氅将她裹住。 李璨小脑袋埋进他怀里,两手抱着他劲瘦的腰身,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香气,只觉得委屈至极,终究禁不住泣不成声。 赵晢再次看向李诚,眸色冷冽,气势迫人。 “太子殿下……”李诚出了一头的冷汗,慌忙解释:“李璨这孩子顽劣,当街欺辱兄长,下官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将她带回家去小惩大诫……” “李大人是要代本宫行管教之职?”赵晢居高临下,淡漠的打断他的话。 “下官不敢!”李诚连忙磕头。 赵晢不再理会他,调转马头,带着李璨策马而去。 可怜无怠带着一众下人,才追上来,却又要跟着跑回去。 “我就说叫你作罢了,你偏不听。”贺氏扶起李泓,体贴的给他整理衣衫:“她在东宫长大的,哪容得你教训?” “在东宫长大的也是我的女儿!”李诚闻言,更为光火:“你且等她回来的!” 贺氏口中宽慰着,眸底闪过几分满意,这辈子选李诚,真是选对了,确实好拿捏的很。 * 赵晢将李璨带进了书房,让她在软榻上坐下。 无怠忙送了热水与细纱布进来。 赵晢不言不语,以细纱布蘸了热水,俯身细细替她擦拭伤口。 李璨心中委屈,伤口又痛,漆黑的眸子中,晶莹的泪珠子像无止境一样往下掉。 “不许哭了。”赵晢皱眉,语气清冷的训斥。 “不要你管。”李璨扭过小身子不看他,柔嫩的唇瓣微微撇着,委屈的小模样叫人心疼。 赵晢将手里的细纱布丢到水中,站直了身子,语气冷冽:“这几日先留在东宫。” “我不要!”李璨睁大双眸,想也不想便拒了。 她才不要和赵晢在一道! 贺氏那一家子不是东西,赵晢也不是什么好人,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她认贼做母十多年?还养了个成日针对她的周羡如在东宫之中。 她想到便觉得膈应,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 赵晢抿唇不言,撩袍坐回书案边,将手边紫檀木的戒尺拿起,重重的搁在一侧。 第28章 师出无名 “啪”的一声响,吓得李璨小身子一颤,再不敢顶嘴,倚在软榻上小声啜泣,她心里头有无数个不服气,生生不敢说出来,实在委屈的很。 “不许哭,眼泪擦掉。”赵晢侧眸,扫了她一眼。 李璨果真不敢再哭出声了,却还是无声的淌眼泪,抿着小嘴克制哭声的模样看着更可怜了。 “无怠。”赵晢将公文往前一推,唤了一声。 李璨赶忙擦眼泪。 “殿下。”无怠进门来。 赵晢看了他一眼,不言语。 无怠一转眼,便瞧明白书房内的情形,殿下这是又哄不住姑娘了。 他转身出去了片刻,提着个精致的雕花楠木盒回来了。 这木盒没有盖子,能瞧见盒子里花花绿绿的一堆,像是衣裳布料。 “姑娘。”无怠将木盒放到李璨跟前:“这个是集市新出的‘泥孩儿’,可有趣了,姑娘看看……” 李璨朝那木盒内看去,入眼便是一个胖乎乎的泥娃娃,脑袋上绾个圆圆的小揪揪,瞧着憨态可掬。 她望了一眼,便被吸引了心神,忘记了哭泣,伸手将那个泥塑的娃娃取了出来,叫她意外的是这娃娃竟还有胖乎乎的四肢,她不由睁大了黑漆漆的凤眸,来回翻看。 “姑娘,这个四肢是可以拆下来的。”无怠在一旁解释:“这盒子里有小衣裳、小裙子,还有花冠、簪子,姑娘可以给它穿戴。” “原是这样玩的?”李璨起了兴致,随手拈起一件小裙子,在泥娃娃身上比划起来。 “先去洗脸。”赵晢泠泠出言。 李璨抿着小嘴,趁他不注意,偷偷瞪了他一眼,去洗了脸才重新进来,坐在软榻上玩泥孩儿。 直至日落西山,李璨才察觉,赵晢今儿个不知是忘了还是大发慈悲,竟不曾给她布置功课。 如此,她不情不愿的叫赵晢拘在东宫三日,脸上的伤结的痂几乎快要掉了。 这一日晌午,她随着赵晢自寝殿往内殿去时,在园子里遇上了周羡如。 李璨才想起来,这几日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寝殿,倒是不曾瞧见周羡如出现。 看情形,周羡如是特意等在这处的。 “如儿见过太子殿下,李姑娘。”周羡如屈膝,盈盈一拜。 “免礼。”赵晢淡淡出言。 李璨站在他身后侧,垂着小脑袋,只当周羡如不存在。 耳畔半晌不闻两人说话的声音,她不由抬眸,便瞧见赵晢正望着她,眼神淡漠清冽。 再瞧周羡如,竟仍然屈膝行礼,面上含笑,也正望着她。 显是在等她回应呢。 “周姑娘客气了。”李璨回了一礼。 她低头悄悄撇唇,知道赵晢看她是嫌弃她不懂礼道,但周羡如与她是平起平坐的,行不行礼都不拘的,赵晢至于如此护着吗? “殿下,我是特意在此等李姑娘的。”周羡如笑吟吟的开口。 “有事?”赵晢问。 “下个月就是上巳节了。”周羡如杏眼中满是真挚:“我想邀李姑娘一道去集市上,采买上巳节进宫穿戴的衣裙首饰。 顺带上次我不小心害的李姑娘落水,我也想给李姑娘赔个不是。” 上巳节,皇后要行亲蚕礼,帝京大户人家的正室夫人与嫡出的姑娘们都要进宫去观礼。 那么多的夫人、姑娘们聚集在一处,穿戴自然尤为重要了。 “不必了。”李璨微微欠了欠小身子,礼貌周到的拒了:“上次的事,我不曾放在心上。” 这样,赵晢总没话说了吧? “李姑娘真不去吗?”周羡如杏眼睁的滚圆:“我可是听说,你四姐姐一掷千金,买下了宝翠楼的镇店之宝,就是为了上巳节进宫做准备呢。 李姑娘若是一点也不准备,到时候可要被比下去了。” “不用了,周姑娘自便吧。”李璨实在没有耐心在这处虚与委蛇,扭头朝赵晢说了一声:“殿下,我先去做功课了。” 她心中烦闷,李香楠一掷千金,掷的是谁的金? 从前不知真相,都是一家人,她并不大计较。 但如今,杀母仇人的女儿用她的银子,叫她不在意,她做不到! 赵晢淡漠的扫了周羡如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周羡如站在原地,一张粉脸阴沉至极,几乎咬牙切齿,她有无数的法子收拾李璨,可就是无法接近李璨。 “姑娘,您别急,太子殿下不可能一直带着李璨的。”婢女如意看穿了她的心思,上前宽慰:“姑娘总会有机会。” “回院子去。”周羡如转身快步去了,步伐略重。 内殿。 李璨行到廊下,转过小身子,面对着赵晢,鸦青长睫轻颤:“太子殿下,我想回家去。” “进来说。”赵晢步伐不停,进了书房,在书案前落座。 李璨小步跟了进去,站在书案边。 “想拿回铺子?”赵晢翻开公文,淡淡询问。 “是。”李璨轻点小脑袋。 她的心思,瞒不过赵晢。 “打算如何做?”赵晢问。 “请祖母、姑母做主。”李璨小声回。 赵晢不言语。 李璨悄悄看了他一眼,赵晢这个时候不开口,便等同于说此事她有思虑不周之处。 但她不觉得自己说的不对。 这几日,她也仔细思量过了,其实她大可不必慢慢图谋。 她想拿回的是自己的东西,本就是理所当然,只要她提出来,有祖母同大伯母做主,贺氏没理由不松口。 “我想不到。”她垂着小脑袋,两只小手在身后搅在一处。 “师出无名。”赵晢淡淡启唇。 李璨黑白分明的凤眸眨了眨,思量了片刻明白过来。 贺氏替她管着铺子这么多年,虽然从中得了无数好处,可她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此事,反而还得感激贺氏替她操劳。 若是这样硬生生的就要拿回铺子,虽然是梦拿回来,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日后不免叫人诟病。 所以叫做“师出无名”。 “我去铺子里查账。”她很快便有了法子。 “哪个铺子?”赵晢提笔蘸墨。 “当铺。”李璨首先想到的便是进项最大的两家当铺。 “两家一起?”赵晢扫了她一眼。 李璨说不出话了,她查一家,贺氏定然能将另一家的账目甚至值钱的东西都搬走。 “风清和他手下的人给你用一日。”赵晢提笔,落在公文上:“对付仇敌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借刀杀人。”李璨鸦青长睫扑闪:“若对方人多,可用反间计,使其自乱阵脚。” 赵晢微微颔首,淡淡吩咐:“回去仔细思量,哪日要人自己来领。” 李璨若有所思,缓步走出书房。 无怠随后便进来了:“殿下,那边已然使九公主得了消息。” “人来了?”赵晢淡淡问。 “九公主方才已然在门外转了一圈了,想必姑娘出去便能遇见九公主了。”无怠笑着回。 赵晢垂眸,微微颔首。 第29章 砸烂她这小破院子 “璨璨!” 李璨的马车驶出东宫没多远,就听到马车外头有人唤她。 “赵音欢!”李璨纤细的手指挑开马车窗口的帘子,弯眸朝外看。 就瞧见赵音欢一身男装,骑在马上,正满面笑意的看着她呢。 “你怎么在这里?”李璨觉得奇怪。 赵音欢害怕赵晢,寻常时,赵音欢是不敢到东宫附近转悠的。 她才出来,赵音欢就追上来了,自然是特意在外头等她。 “还不是为了找你。”赵音欢勒住马儿:“你们快停下来,我要上马车。” 马车听话的停下了,赵音欢就着婢女的手,上了马车。 “去土市子街。”赵音欢吩咐了一句。 马车重新驶动起来。 “是有什么事吗?”李璨凤眸轻眨,好奇的看着赵音欢。 土市子街是条老街,位置在帝京城偏东北,并不多么繁华,她依稀记得,那条街道上有许多年代久远的树木,绿树如茵,幽静的很。 “我跟你说。”赵音欢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今儿个清早,我错过了一个卖蛐蛐儿的货郎,就骑马去追。 追到了土市子街的一个巷子里,你猜我遇到了谁?” “谁呀?”李璨叫她说的好奇极了。 一时也确实想不到,她认识的人当中,会有谁到那个地方去? “你爹。”赵音欢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张口便说了出来。 “我爹?”李璨怔了怔:“他到那里去做什么?” 她父亲李诚平日除了公干,就是出去与同僚、朋友吃酒,有时候也悄悄的去勾栏瓦肆,似乎也去过妓馆。 这些都是之前,婢女们闲谈间她听到的。 李诚不关心她,她也不关心李诚,但她还是觉得李诚的性子,不会去那样清幽的地方,除非是有什么事。 “保管你做梦也想不到。”赵音欢得意洋洋:“你爹在那里养了个年轻貌美的外室,还大着肚子,看样子得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真的假的?”李璨陡然睁大了凤眸,剔透的小脸上都是不可思议。 她爹李诚可是帝京城里出了名的好男儿,对继母贺氏千依百顺,平日出去吃酒也不忘买些小玩意儿回来哄着贺氏。 内宅虽然养了一个妾室,但那也是贺氏的婢女,是贺氏当年怀李香楠时给的。 这么多年,李诚的后宅,就不曾有过新面孔。 如今,李诚回家几乎是不进妾室的院子的,除了偶尔在外头过夜,便都宿在贺氏院子里。 夫妻二人看起来也是琴瑟和谐,恩爱有加。 这样的李诚,会背着贺氏养外室? “千真万确,我哄你做什么?”赵音欢拍拍她的小手:“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会不会是误会?”李璨思量了片刻,猜测道:“可能是帮朋友照顾的?又或者,只是认识?” “我就怕是误会,这说出去谁信?”赵音欢立刻道:“所以,我特意让婢女去打听了。 周围邻居说,常常瞧见你爹来的,你爹就是那女子腹中孩子的父亲,不是外室是什么?” “先去看看。”李璨托着莹白的小腮,若有所思。 若这是真的,那把这外室往家中一接,贺氏等人不就自乱阵脚了吗? 到时候,她拿回铺子会顺利许多。 “姑娘,到土市子街了。”糖果在外头说话。 “往前走。”赵音欢跳开窗口的帘子,探出脑袋:“走到前面的交叉路,往北拐。” 马车又缓缓驶动起来,顺着赵音欢的意思,七拐八绕的停在了一个小巷子前。 “下来,我带你去。”赵音欢下了马车,伸手去扶李璨。 李璨下了马车,扫了一眼,小巷幽深,两侧有高大的香樟树,树上不时有阵阵鸟鸣,倒是个静养的好去处。 “这里。” 赵音欢伸手拉起朱红门上的门环。 “谁啊?” 门内有人应。 赵音欢不吱声,继续叩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脸庞黝黑的婢女打开了门。 “你们……找谁?” 那婢女起先面色随意,但细一瞧面前的两位姑娘,顿时瞪圆了眼睛。 这是哪里来的两位姑娘?不会是天上下来的神妃仙子吧? 这位穿男装的倒还好,也就是气势迫人些,旁边这位才了不得,她不识字,想不出什么话来夸赞,只觉得娇贵的无法形容。 “找你家主子。”赵音欢开口。 “我家主子不见外人。”那婢女回过神来,顿时警惕起来。 “圆圆,是谁来了?” 里头,传出一道女子的声音,甚是婉转动听。 “靖安侯府七姑娘。”糖果忍不住了。 一个外室,竟敢将她们姑娘关在门外? 惹恼了姑娘,看她不叫糖球砸烂她这小破院子。 里头静了片刻,随后,朱红色的大门开了。 一个眉眼妩媚大着肚子的女子扶着腰迎了出来,吃力的朝着李璨一福:“奴婢杨柳,见过七姑娘。” “不必多礼。”李璨凤眸微转,大致扫了她一眼。 忽略硕大的肚子,杨柳确实身姿袅娜,人如其名。 “姑娘,快请进来。”杨柳忙往后让。 李璨抬步,迈进了门槛,随意扫了一眼,这是间不起眼的一进小院,除了那个脸盘黝黑的婢女,没有瞧见旁的人。 她暗暗摇头,此地虽然环境清幽,但却很简陋的很。 杨柳在一旁悄眼打量她。 这姑娘小脸莹白剔透,黑黝黝的凤眸清澈澄明,甜白蜀锦前后都是大幅彩绣小兔,配着同色的小桃子花冠,鞋尖上坠着明晃晃的东珠,纤细绵白的小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团扇,瞧着娇娇软软,言行举止却从容不迫,气度不凡。 再仔细瞧,就连团扇下面坠着的玉坠,也是一颗稀有的红玉雕琢的小兔子,她越瞧越是自惭形秽,都说靖安侯府富裕,看样子果真如此。 “七姑娘。”她忽然朝她跪了下来:“求七姑娘帮我!” 她不管这七姑娘是怎么发现她的,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她只管求助。 她知道,李璨不是贺氏亲身的。 在她看来,继母就没有对继子女真心的,李璨与贺氏之间,一定有矛盾。 求李璨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来帝京这些时日,她一直想见李璨,只可惜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今儿个李璨自个儿上门了,她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你这是做什么?”李璨垂眸望着她,微蹙小眉头。 “不瞒姑娘,杨柳不想在这处待了,这处犹如一个牢笼,老爷总也不来,奴婢成日一个人在这处,还不如回芜州去。”杨柳低下头,凄楚的落下泪来。 “姑娘,请坐。” 糖果已然去屋子里取了一把木椅,擦拭的干干净净,垫上软垫,请李璨坐下。 “你先起来吧。”李璨吩咐一句,提着裙摆坐下,才捏着团扇问:“你与我父亲,是如何认识的?” 第30章 派人去东宫 原来,这杨柳原名叫杨三娘,今年十八了。 她是李诚下属的女儿,他们一家人定居在芜州,她是被自己的父亲安排在李诚身边,照顾李诚的起居,一来二去的,李诚便收了她,算起来,她跟着李诚已然三年多了。 去年她有了身孕,李诚才将她带回帝京来,安排在这个小宅子当中。 “你去年就来这里了?”李璨伸了伸小腿,随意的靠在椅背上。 “是。”杨柳跪坐在地上:“七姑娘,奴婢不怕吃苦,哪怕住在这里一辈子,也不算什么。 奴婢只想腹中的孩子能过的好一些,才求姑娘帮着进府。” “既是为了孩子,不如等你生下孩子,我替你抱回靖安侯府?”李璨轻摇团扇,黑白分明的凤眸微微弯起,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杨柳心猛的一跳,瞬间有一种被李璨看穿心思的感觉,她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真看不出,这娇娇软软的七姑娘竟如此厉害。 她说的当然不是实话,她是为了她自己,怀孩子也是为了自己能进靖安侯府,有孩子傍身地位自然稳固。 要不然,她好端端一个豆蔻年华的黄花闺女,为何要跟着李诚那个年纪的人? 要知道,李诚的最大的孩子,也才比她小了一岁。 当然,她不否认李诚模样生的风流儒雅,但女子嫁人,看的可不能光是外表,她看中的是李诚出手大方,且还出身靖安侯府。 这几个月她吃不好睡不好,就是一直思量着能如何进靖安侯府的门。 孩子在外头生下来,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子,不会被任何人所承认,只会被欺辱耻笑。 但若能进了门再出生,好歹也是个庶子,是能上族谱的。 庶子虽不算尊贵,但与外室子之间可是天壤之别。 “奴婢求姑娘,帮奴婢入府。”杨柳跪直了身子,一个头磕了下去。 她也有几分聪慧,估摸着李璨是不满意她的不坦诚,干脆实话说了出来。 “想让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我不需要你给我好处。”李璨站起身,团扇随意搁在下巴处:“但是,你至少得拿出诚意来。” 这个杨柳,她是势必要弄进府的,但必须握在她手中,否则,若是被贺氏反过来利用了,她岂不成了给自己找不自在? “七姑娘。”杨柳再次磕头:“杨柳身无长物,也没有东西抵给姑娘。 但杨柳向姑娘发誓,只要姑娘帮杨柳入府,杨柳这条命都是姑娘的。” 她也明白,李璨这是信不过她,但她也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让李璨信任。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李璨往前踱了一步,团扇轻摇,低头俯视了她片刻,忽然问:“你有卖身契么?” 杨柳一愣,回道:“有,当初我父亲亲自写的,我画了押,交到老爷手中了。” “那就好办了。”李璨团扇在小手上一拍:“你将卖身契拿来给我,我帮你进府。” 杨柳只犹豫了片刻,便低头道:“请姑娘容我几日。” 她片刻便想明白了,去了靖安侯府,要针对她的人定然是贺氏,与李璨并无多大冲突。 她只要不得罪李璨,李璨就不会对她如何。 而且,卖身契放在李璨那处更好,免得李诚被贺氏逼迫拿出来,那她的去留岂不是全拿捏在贺氏手中? “好。”李璨干脆利落的应了:“你预备妥当了,到集市上的种善堂去说一声,我会让人来找你的。” “是。”杨柳磕头。 “走吧。”李璨招呼一直等在一旁的赵音欢。 “奴婢送姑娘。”杨柳就着圆圆的手起身。 “不必了。”李璨回眸,朝她弯眸一笑:“你身子重,好生养着吧。” 上马车前,她吩咐糖糕安排一个人手去种善堂候着消息。 “璨璨,你是越来越厉害了。”一上马车,赵音欢便扯着她笑:“方才那气势,拿捏的太好了,我都险些对你跪拜了。” “你少来!”李璨拍了她一下,笑道:“再如何,也不能跟你这个公主比气势。” “罢了吧。”赵音欢叹了口气:“比起礼仪气势,我还真是不如你。” “姑娘,回家去吗?”糖果在外头问。 李璨还未来得及回话,赵音欢便抢着道:“回什么家,咱们去马球场。” “我不去……”李璨皱起小脸。 因着娘的事,还有与赵晢之间的事,她心里头烦闷的很,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安静的待着。 “是不是六哥又罚你了?”赵音欢单手搭在她肩上。 “嗯。”李璨垂眸,卷翘的长睫遮住了她眸底的复杂情绪。 这几日,赵晢倒是不曾惩戒她,但拘着她也不算是对她好吧? “那就更要去啊!”赵音欢拍她一下:“我还约了赵明徽,一起去散散心,到那里心里就痛快了。” “好。”李璨应了。 “笑一下。”赵音欢抬手挑她下巴:“不要总板着脸,跟六哥似的。” 她说着话,忽然睁大了眼,手触了触李璨脸上浅浅的伤痕:“你这怎么受伤了?” “是我六哥打的。”李璨微撇着唇。 想起那日的事,她心中还觉得委屈。 “可恶。”赵音欢一巴掌拍在马车壁上:“等下回我见了他,替你收拾他。” “不用。”李璨抿着柔嫩的唇瓣。 她自己会收拾的。 到了马球场,婢女们上马车给她换了一身马球服。 下了马车,环顾四周青山碧水,翠绿的草地,缤纷的野花,心旷神怡,确实叫她的心境好了不少。 “小九,璨妹妹。”赵明徽骑在马上,高声招呼她们。 “牵马来!”赵音欢扬声吩咐。 下人牵了马来,后头还牵了一头矮矮的小毛驴。 李璨骑马向来都是赵晢带着,她独自一人打马球,只敢骑个儿不高的小毛驴。 “璨妹妹,你多大了,还骑毛驴。”赵明徽自马上跃了下来,拿着两根滕杖笑着走近:“你打什么马球,你该叫打驴球。” “不打了。”李璨听他笑话自己,顿时垮了小脸,转身欲走。 “诶?璨妹妹别生气啊!”赵明徽追上去:“我跟你说着玩的,你别生气。” 李璨撇过小脑袋不理他。 “我错了,我骑马带你打好不好?”赵明徽凑过去哄她。 李璨轻哼了一声,抿着小嘴强忍着笑意。 “那我给你这个。”赵明徽自袖袋中摸索了片刻,取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来。 “是什么?”李璨终究还是孩子心性,也不是真生气,忍不住凑近了瞧。 “你看地上。”赵明徽将那小玩意儿展开,两只手牵动手里的东西。 李璨看向地面,就见地上一个唱戏的小人影,四面三角靠旗、两把长剑清晰可见。 “这是皮影戏的皮影?”李璨凤眸亮了。 “算是吧。”赵明徽合上皮影递给她:“皮影就是光光这个形状的皮子,这五官还有穿戴可是我自己描了很久的呢。 给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好。”李璨乖巧的应了,接过来打开翻来覆去的看,颇有点爱不释手的意思。 “喂,你们两个,还打不打了?”赵音欢骑在马上,远远招呼他们。 “来了。”赵明徽应了一声,拉过李璨的小手:“走,你跟我骑马,咱们两个打她一个。” “等一下。”李璨站住脚,细细叠那皮影:“我收起来。” “随便一卷就行,不会坏的。”赵明徽有些嫌弃的望着她翘着兰花指娇娇的小模样,但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走吧。”李璨收好皮影。 赵明徽先扶她上了马,自个儿随后翻身上去,坐在了她身后,递给她一根滕杖,叮嘱道:“等会儿,你负责扰乱赵音欢的心神,我来击球。” “好。”李璨觉得有趣,嘻嘻笑着应了。 今儿个天朗气清,李莱楠也来打马球。 她穿着马球服,引着几个贵女、儿郎的往前走,打算到另一块草地去,看着马球场内玩的开怀的李璨,她朝着贴身婢女招了招手,低声吩咐:“派人去东宫。” 第31章 赵晢这分明是要挟她! 李璨三人打了小半个时辰的马球。 “不玩了!”赵音欢抬着滕杖指着他们,不满的指责:“你们两个打我一个,不公平!” 李璨坐在赵明徽身前,笑的东倒西歪的,她身子弱,从未在马球、蹴鞠上胜过赵音欢,此刻见赵音欢急了,真觉得有趣极了。 赵明徽扶着她肩,跟着一起笑的前仰后合。 “你们再这样,我生气了!”赵明徽气恼的丢下滕杖。 “你别生气,咱们下来玩蹴鞠嘛!”李璨忙止住笑提议。 “好啊!”赵音欢闻言跳下马儿,一脚将筑球踢的老远:“现在就开始。” “快,快!”李璨伸手推赵明徽。 “姑娘!姑娘……” 等在马球场边上的婢女们似乎在唤她,她压根儿不理,只一叠声的催促赵明徽。 赵明徽跃下马儿,抬手一把将她抱了下来。 李璨撒腿便跑,赵音欢跑的比她快多了,一脚将筑球朝着球门踢过去。 李璨见状,半路改道,一个前跃扑在了筑球上,一边喘息一边笑。 一双精致云纹暗金靴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趴在筑球上,抬起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语气中不无得意:“赵明徽,你看我厉不厉害?” 眼前的人毫无动静。 李璨忽然觉得不对,眼角余光恰好瞥见赵音欢站在不远处,正抬手拼命朝她示意。 她心中一跳,不由仰起小脸,便瞧见赵晢冷着脸负手立在她跟前,正俯视着她,漆黑的眸子清冽淡漠,寒芒四溢,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李璨心中一颤,自地上站起身来,将两只小手藏到了身后。 赵晢什么时候来的? 方才在马上似乎听见婢女们唤她了,难道是那个时候? 那他们三人在马上笑闹赵晢都看见了? 她越思量越是心中不安,不如先发制人? “太子殿下有事?”她抬眸看了赵晢一眼,实在没有勇气与他对视,又转开了目光。 赵晢望着她,面上古井无波。 李璨不自在的揉了揉额头,她身上穿的是柘染色的折领窄袖马球服,手肘与膝盖处都是灰,凌乱的发髻上沾了几根细长的绿草叶儿,额前的碎发因着汗水的缘故贴在额头上。 她方才胡乱擦汗,莹白剔透的小脸上沾上了几道脏兮兮的指痕,垂着小脑袋站着,瞧着像只在草丛中打过滚的小猫儿。 “过来。”赵晢启唇。 “我之前说了,不用太子殿下管了。”李璨垂眸,鸦青长睫轻颤,站在原地不肯动。 “来人,护送九公主同忠国公回去。”赵晢淡淡吩咐。 正打算悄悄溜走的赵明徽与赵音欢齐齐站住脚,两人对视了一眼:“……” “我跟你走好了吧?你别迁怒旁人。”李璨闻言,往前行了一步,她抿着小嘴,凤眸之中满是气恼。 赵晢这分明是拿惩戒赵明徽和赵音欢要挟她! 赵晢也不多言,转身便往外走。 李璨垂着小脑袋,跟了上去。 “咱们能不能想个法子,帮帮李璨啊?”赵明徽望着李璨跟在赵晢身后垂头丧气的小模样,觉得十分可怜。 “想什么法子?”赵音欢也同情的望着李璨的背影:“除了父皇,谁能管得了六哥?” 赵晢接过随从手中缰绳。 李璨不曾瞧他,径直往自己的马车那处行去。 “过来。”赵晢语气淡漠。 李璨站住脚,抬起清亮的眸飞快的瞧了他一眼,往后缩了缩,口中小声回绝道:“我衣裳脏了,不敢污了太子殿下的衣衫。” 赵晢只淡淡望着她,不言语。 “姑娘,快去吧,别惹恼了殿下……” 糖糕扶着她小声劝。 李璨垂着小脑袋,咬咬牙,还是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李璨!”赵晢语气凛冽迫人。 李璨脚下顿住,不敢再走。 赵晢上前,俯身一把抱起她安置于马上,随后跨上马儿,手握缰绳,将她拥在怀中,策马而去。 东宫,内殿书房。 赵晢撩袍坐于书案前,李璨跟进去,站在了书案边。 “自己说吧。”赵晢翻开书案上的书。 李璨脸上脏兮兮的,发髻一片凌乱,两手背在身后,垂着鸦青长睫,噘着小嘴还是不服气:“我没有错。” 赵晢抬眸望她。 她惊的往后退了一步,口中分辨道:“我们是三个人,我又不曾与赵明徽独自待在一处。” “你与他共乘一骑,举止亲密。”赵晢眸色微寒,嗓音清冽。 “那又如何?”李璨偏着小脑袋:“你方才不也骑马带我了?” 小时候不都是这样玩的吗? 再说,就许赵晢照顾周羡如,给周羡如起小字,就不许她玩? 凭什么? “我奉旨教导你。”赵晢微微拧起眉头。 “殿下放心,等上巳节进宫,我会去陛下跟前请旨的。”李璨望着他,漆黑的眸子湿漉漉的,心里头是密密麻麻的酸涩。 奉旨奉旨,赵晢只会讲这一句。 在他眼里,他们之间,除了奉旨,似乎没有旁的了。 赵晢抬手取过紫檀戒尺。 李璨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晶莹的泪珠儿顺着小脸滚了下来,无论她对自己说多少次不怕赵晢,只要一看到他拿戒尺,她便禁不住发憷。 “手。”赵晢出言。 李璨抑制不住,藏在身后的手握紧,低着头小小的哭出声来。 赵晢霍然起身。 “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李璨吓得连连后退,再不敢辩驳。 在打手心跟前,所有的怨恼都可以暂时抛却。 赵晢捉住她右手,她拼命挣扎。 “啪嗒!” 赵明徽给她的小皮影人自她袖中飞了出去,落在一旁的地面上。 那小皮影人叫赵明徽涂画的色彩鲜明,惹眼的很。 “捡起来。”赵晢松开了她。 李璨哭着将小皮影人捡了起来,慢慢走到赵晢跟前:“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打我手心……” “哪里来的?”赵晢澹清的眼神落在那个描绘精致的小皮影人上。 “是……赵明徽给的。”李璨不敢撒谎,抽噎着告饶:“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错哪了?”赵晢望着那个小皮影人,眉目沉沉。 “男女大防,我不该和赵明徽嬉笑玩闹……”李璨边说边擦眼泪,那本就斑驳的小脸更是叫她擦的花成了一片。 “还有呢?”赵晢又问。 第32章 毕竟人在东宫的屋檐下 “还有……还有……”李璨偷眼看他。 她想不到还有什么错处了。 瞧见赵晢盯着她手中的小皮影人,她恍然明白过来:“还有不该要赵明徽给我的东西。” “下回若是再犯当如何?”赵晢问。 “若是再犯,当打手心。”李璨啜泣不止。 “去梳洗。”赵晢折返回书案前坐下。 李璨逃过一劫,转身便快快的往外走。 “东西放下。”赵晢开口。 李璨足下一顿,不舍的看了一眼手里的皮影小人,转身走回书案前,将皮影小人放在了他书案上。 赵晢望着她出了书房,搁下手中的书,取过那个小皮影人展开瞧了瞧,清湛的黑眸之中满是凛冽的寒意。 李璨沐浴过后,回了书房。 她换了一身玉涡色的轻便蜀锦旋裙,双螺髻重新绾了,簪着小巧的玉蝉花冠,小脸洗的白白净净,恢复了一贯的莹白柔嫩。 “太子殿下。”她小小的唤了一声,嗓音清清甜甜,悄悄看了一眼书案,不由失望。 她的皮影小人果然不在了,一定是被赵晢丢了! “换回称呼。”赵晢盯着书,面无表情。 “泽昱哥哥。”李璨心中不愿,却只能妥协:“我能回家吗?” 她在心底暗暗发誓,等她求到陛下的圣旨,就再也不理赵晢了! “背诵。”赵晢将一本小册子推到她跟前。 “这一本,全部背完要好几日。”李璨瞧见了那小册子上的《家仪》两字,试探着道:“我都好几日不曾回家了,祖母会担心的。 不然,我带回家去……” 有周羡如在,她不想待在东宫了,还有每当想起娘的事,她便更不想一直与赵晢在一道。 “前两日,无怠派人去你家中说过了。”赵晢翻过一页书。 李璨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了,只好认命的取过书册,怏怏的坐在了自己的小书案前默诵起来。 可怜她躲过了手心,却躲不过背诵整册《家仪》的惩罚,叫赵晢又拘在书房三日。 * 清早,李璨跟着赵晢在园子才练完功。 赵晢拧了帕子,拉过李璨,给她拭脸。 李璨乖乖仰着小脸,任由他擦拭,她自个儿则卷着袖子,将绵白细嫩的小手浸在热水中搓了搓,举起小手来给赵晢擦。 他们二人,以及边上伺候的下人,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自幼,赵晢就是这么照顾李璨长大的。 “姑娘。”糖球远远地走了来。 “什么事?”李璨抬眸问。 “杨柳的婢女送了这个到种善堂。”糖球将东西双手递到李璨跟前。 李璨接过扫了一眼,是杨柳的卖身契。 看样子,杨柳还是有几分诚意的,竟直接将这东西拿来了,这个人,她收下了。 “收好了。”她将卖身契递给一旁候着的糖糕,转过黑白分明的凤眸看赵晢:“泽昱哥哥,我今日能回家了吗?” 这几日,赵晢除了上朝,就在书房处置公务或是看书,昨儿个傍晚已然看着她将一小册《家仪》背诵出来了。 在先前的气恼过后,两人看似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但其实在李璨心里,他们之间有了一根永远拔不掉的刺,等上巳节进宫,她一定会去求陛下的。 眼下的听话乖巧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用了早膳。”赵晢将手中帕子丢入水中。 早膳过后,李璨漱过口之后,接过无怠递来的帕子拭唇,站起身道:“泽昱哥哥,我先回家去了。” “嗯。”赵晢也起身,淡淡叮嘱:“你用人时,叫糖球来领。” “好。”李璨扑闪着长睫应了。 赵晢既然给,那她就用。 不用白不用,就当是她之前挨了那么多手心的补偿。 * 靖安侯府,嘉禾院。 贺氏坐在桌前翻着账本,拨着算盘盘账。 李诚整理妥当衣冠,便往外去。 “二郎今日休沐,又去何处?”贺氏开口问。 “我去集市转转,中午约了友人去酒楼用饭,就不必等我了。”李诚不曾回头。 “二郎,等一等。”贺氏叫住他。 “夫人还有事?”李诚回头看她。 “二郎。”贺氏搁下笔,上前挽过他:“你此番回来,总往外头跑,可是外头有相好的了?” “胡言什么?”李诚有些激动:“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心慌了。 此番回来,杨柳的肚子快七个月了,他心中记挂,又不敢将人弄进家中来,不免跑的频繁些。 岳丈大人身居高位,他可不敢胡乱造次。 他虽有个大将军兄长,但他自己到底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实在是立不住。 “爹,娘!”李术忽然闯了进来。 贺氏忙松开李诚,笑着训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进来也不叫人通报?” “爹!”李术一瘸一拐的走到李诚跟前:“李璨回来了,爹快去教训她! 她害的我的腿疼了这许多日子!” 那日,糖球一脚踢在他膝弯处,他身子又重,那样高高的跪下了,便伤到了膝盖,还在家中躺了两日才能走路。 他心里恨毒了李璨,这几日特意派人在大门口守着,只要李璨一回来,便要叫爹去找她算账。 种善堂那事已经过去几日了,李诚心里的气早便消了,他对李璨虽有不喜,倒也不至于李术一喊,他便去将李璨打一顿。 再者说,这会儿他心里还记挂着杨柳,也没心思去寻李璨算账。 “爹,你怎么不说话?”李术急了:“娘,爹是不是不想给我报仇?” “自家兄妹,说什么报仇?”贺氏呵斥了他一句,扭头朝着李诚道:“二郎,照理说,我是做继母的,不该开这个口。 但七姐儿她既然叫我一声母亲,我也该当的起才好。 七姐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点也不给你这个做父亲的留脸面,那性子,也确实该说她两句。 不是说隋隋是我的孩子我偏向他,七姐儿对我如何都不打紧,但你可是她的亲生父亲。” 李诚叫她这么一说,果然拱上火来:“我这便去教训她!” “二郎。”贺氏又拉着李术跟上去劝:“你别动怒,到那好生说,叫七姐儿给隋隋赔个不是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动手……” 第33章 恨不得将李璨抽筋扒皮了 鹿鸣院,小书房里静悄悄的。 莲花狻猊鎏金香炉轻烟缭绕,祥云香橼盘中点心精美,五彩釉的长颈瓶里新采的单瓣荆桃花还沾着露珠。 李璨端坐于书案前,三指斜执紫毫笔,卷翘的长睫低垂,漆黑的眸子专注的盯着笔尖,落笔如云烟。 她从东宫回是回来了,功课却还是要照做的。 今日赵晢吩咐她誊写《六韬》前十页,她打算早早写完叫糖球送去东宫。 “姑娘……” 喧闹声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打乱了小书房的宁静。 “怎么回事?”李璨抬眸,看向门边分站的糖糕、糖果。 两人正欲查看,便叫进门的一众人推开了。 “姑娘,奴婢拦不住……” 守门的婢女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下去吧。”李璨不曾怪她。 她抬眸扫了一眼,瞧见李术高昂着头颅,靠在李诚身旁,一脸的狗仗人势,便知道,这一家三口是秋后算账来了。 “你好好跟孩子说。”贺氏拉了一把李诚,又笑着朝李璨道:“七姐儿你别怕。” “李璨,上回在医馆,你让婢女打伤你六哥哥。”李诚的胡子翘了翘,开了口:“当时是太子殿下带走了你,我不好不给太子殿下脸面,便暂时不曾追究你。 今儿个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给你六哥哥赔个不是,为父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他每回看到这小书房里头东西样样金贵,心里头便不爽利,不说旁的,光书案上这个镇纸,价值都是他那块镇纸的十倍。 跟这个小书房里的东西比起来,他觉得他那书房里的东西都像是破烂。 可偏偏还说不得,一说起来,李璨便要说都是扬州外祖家送的,要么就是太子殿下给的,将他嘴巴堵的死死的。 “父亲,我上回便说了,那件事情不是我的错,是六哥哥先打我的。”李璨搁下笔,扬起小脸气恼的反驳。 “你六哥到现在腿还伤着,你赔个罪怎么了?”李诚皱起眉头,眼底满是不耐。 他还想早些解决了此事,好去瞧杨柳呢,这七丫头就是不讨喜。 “那我脸上还有疤痕呢。”李璨手触了触小脸上那道浅浅的疤痕。 “逆女,还敢顶嘴!我就问你赔不赔罪!”李诚怒了,伸手指着她。 “我不赔。”李璨往后退了一步,红了眼圈,委屈的撇着唇瓣。 她也是李诚的孩子,为什么李诚要这么偏心呢? 她小的时候,也很想要父亲抱一抱疼一疼的,后来才渐渐明白,父亲不可能抱她疼她的。 而现在,她好像也不需要了。 “逆女!”李诚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过书案上黑白玉螭纽镇纸,便要打她。 糖球一个箭步抢上前,便要对李诚动手。 李璨朝着糖球使了个眼色,绕过书案,一把抱住贺氏的手臂,惊恐的哭道:“母亲,救救我!” “二郎,你有话好好说!”贺氏皱着眉头,一脸焦急的开口劝说。 她原本想等李璨挨了打,再出来做好人的,不想李璨竟一上来便缠上她了。 这情形她也不好不开口。 “你让开!”李诚握着镇纸指着她:“这逆女这样忤逆,都是你纵容的!” “二郎……”贺氏还待再劝。 “让开!”李诚手持镇纸上前。 糖球跟在他身后,一张脸紧绷着,真若是姑娘在她跟前被打伤了,那她也不用回殿下面前复命去,直接自裁得了。 “父亲,你这样对我,我不替你瞒着母亲了!”李璨小嗓音带着哭腔,小脸转向贺氏告状:“母亲,父亲背着你,在外面养了外室!” 贺氏不由看向李诚。 “李璨,你再胡说八道!”李诚闻言,顿时气急败坏,一把将镇纸朝着李璨砸了过去。 李璨躲到贺氏身后,大声道:“母亲,我说的是真的,我见到那个女子了,就在土市子街的巷子里,肚子里都有宝宝了!” 贺氏回头看她:“七姐儿说的是真的?” “真的。”李璨伸手在小腹前比划:“肚子这么大了!” 她有几分稚气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一双黑曜石般的凤眸清凌凌的,看人时既真挚又无辜,半分也不像在说谎。 这事儿,她已然思量过了,若是单独告诉贺氏,贺氏不见得会让杨柳进门,而单独与李诚说,也不起什么作用。 必须当着这夫妇二人的面说出来。 她正思量着寻个什么机会开口呢,这两人便找上门来了。 那她自然要抓紧机会呀。 “夫人,你……”李诚已然出了一头的汗心中惶恐。 这事他无比小心,处处提防,真不知李璨是如何知晓的? “七姐儿说的,是真的?”贺氏语气平静,并未发怒。 但李璨分明瞧见,贺氏的手在微微颤抖,显然气得不轻。 “夫人,你听我说……”李诚想解释,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用,脸色真是难看的很。 他狠狠剜了李璨一眼,这个七丫头,真是叫他厌恶,他这会儿恨不得将李璨抽筋扒皮了! “真的有身孕了?”贺氏问。 “是有……快七个月了。”李诚低下头。 “这样的喜事,二郎怎么不早告诉我?”贺氏面上露出喜悦之意,往前走了一步。 “你……你不生气?”李诚不敢置信。 “生什么气?”贺氏笑道:“家里添丁进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说咱们这么大的家,都多久没有添人口了?土市子街是吧?我这便去将她接回来。” “夫人……”李诚打量着她,像不认识她一般:“我还当夫人会生气……” “生气当然生气了,有身孕的人怎么能住在外面?应当接回家来好好养着。”贺氏脸一板:“下回有这样的事,你要是敢瞒我,我就真生气了。” “再不敢了。”李诚喜出望外:“那咱们现在就去?” “好。”贺氏爽快的应了。 李璨凤眸之中闪过笑意,贺氏真不愧是太师之女,这大家女的气度果真是恰到好处,李诚竟半分也不疑心,难怪被拿捏了半辈子。 李诚夫妇二人各怀心事,竟真就如此丢下李术去了。 “爹,娘!”李术唤了一声,无人理他。 他气恼的回头瞪李璨。 “看什么看?”李璨睁大凤眸,抿着小嘴瞪了回去。 “李璨,你这个该死的!”李术气的回身要打她。 糖球往前一步,站在他身前。 李术之前吃过糖球的亏,自然不敢造次,气哼哼的冲着李璨道:“你给我等着,早晚收拾你!” 丢下一句狠话,他怒气冲冲的去了。 李璨立在书案前,思量了片刻吩咐,抬手吩咐道:“糖糕,让人去盯着,等杨柳进府了告诉她,让她拖住贺氏。” 杨柳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到,也就不必进门了,进了门也是被贺氏磋磨死。 到得晌午时分,前头便送了信来,说新进门的姨娘给主母敬茶时,不知怎的茶盏就落在肚子上了,腹中痛的厉害,这会儿正请了大夫,在正厅里闹腾呢。 李璨得了信,弯起凤眸笑了,杨柳还真不曾叫她失望。 她干脆利落的吩咐:“糖球,你将功课拿去东宫,顺带叫风清将人带来,我到四通当铺门口等你们。” 第34章 倒是给我省事了 李璨的马车慢,到南朱雀大街等了没多久,风清便骑着马儿带着人到了。 “姑娘。”风清跃下马,拱手行礼。 “带了多少人?”李璨问他。 “回姑娘,三百人。”风清回。 “分一半的人去东市子大街的四达当铺,不许任何人进出。”李璨抬手吩咐。 “是。”风清很快便安排了下去。 李璨扬起小脸,朝着当铺看了过去。 这当铺坐落在南朱雀大街最繁华的地段,木匾上“四通当铺”四个烫金大字在和煦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东侧以高杆挑了一块桌面大小的描金的“当”字,迎风翻飞,显眼又气派。 李璨背着小手,带着婢女们踏入了当铺。 风清不由多望了几眼她的背影,暗暗咋舌,姑娘真不愧是殿下带大的,这动作这气度,与殿下简直如出一辙。 “守好了。”他吩咐了一句,跟了上去。 当铺内,一切陈设皆是黑漆梨木,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柜台设的极高,李璨踮起脚尖,都瞧不见柜台里头的情形。 赵晢给她讲过,当铺的柜台是故意做成这样的,为的是使来当东西之人进门便觉低人一头,到时候当铺便好压价了。 当铺内,有一个主顾,正靠在柜台栅栏处,与一个伙计说话。 “你们掌柜的呢?” 糖球开口问。 “掌柜的不在铺中,姑娘要当什么?”那伙计调头看了一眼李璨,心道这不知是谁家的娇娇女,当个东西还带这么多婢女,怕也是辉煌不了几日了。 他在这当铺里见的多了,沦落到来当东西的,又有几个还能翻身的? “将人请出去,关门。”李璨在大堂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风清上前,将人请了出去。 “诶?我说你是谁家的小丫头,敢如此胆大妄为?”那伙计自柜台内转了出来:“你当不当?不当出去,在这儿胡闹,小心我报官抓你!” “将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李璨不想同一个伙计费口舌。 “嘿,我说你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铺子?”那伙计拔高了声音:“我告诉你,这可是靖安侯府的当铺!” “那又如何?”李璨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靖安侯府的七姑娘知道吗?那是太子殿下亲自教养的,谁见了不得磕头行礼? 这就是她的当铺,你在这胡闹,小心她让人割了你的脑袋!”伙计说着话儿,一脸的趾高气昂:“我看你小小年纪不容易,便不与你计较了,快走快走!” 说话间,又有三个伙计走了出来。 李璨轻轻笑了笑:“四通当铺,掌柜的与伙计都是三年才告一次假,你们掌柜的若是这会儿不在铺里,那掌柜这位置也该换人了。” 这是当铺里的规矩,为了防止当铺里的人夹私或者贪污,多数当铺都是如此。 那伙计正要说话,便见一中年人走了过来,沉声问:“可是东家姑娘来了?” “你认得我?”李璨站起身来,扫了他一眼。 这人生的高高胖胖,白面无须,微抬下巴,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意思。 “区区便是这当铺的掌柜,名唤陈生财。”陈生财低下头,却仍然是一副主人家的神情:“姑娘突然驾临,是有什么事?” “我自己的当铺,我不能来瞧瞧?”李璨好笑的望着他,眉眼微弯起,却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自是能的。”陈生财不卑不亢:“那姑娘请坐,我命人奉茶。” “不必了,我去库房看看。”李璨说着,便往前行。 “姑娘可有二夫人的信物?”陈生财却往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看我自己当铺的库房,需要旁的的信物?”李璨伸出纤细嫩白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是。”陈生财点头。 “那我若说我要盘账呢?”李璨两手背在身后,肃起小脸,威严尽显。 陈生财低头不看她,口中回道:“那需得二夫人亲自开口,我才能取出账目,请姑娘不要为难我,我只是个掌柜,姑娘有什么事,尽可同二夫人说去。” “我若非要瞧呢?”李璨黛眉挑起,漆黑的凤眸中酝酿起怒意。 “那就只能请姑娘莫要怪罪了。”陈生财抬起头来,全然不将她放在眼中:“我等只是奉二夫人之命行事。” 方才那四个伙计,都站在了陈生财的身后,牢牢堵住了去往后院的路。 “风清。”李璨轻唤了一声。 风清抬了抬手,一队人身着甲胄手持常见的侍卫走了进来。 “东家姑娘这是何意?”陈生财的脸色变了。 “拿下。”李璨懒得与他废话,抬步便往里去。 “姑娘……” 陈生财还待再说,却叫那些侍卫堵住了嘴。 侍卫们很快便从陈生财的住处搬出来两大摞半人高的账本,摆在了李璨跟前。 饶是李璨聪慧敏捷,面对这许多的账本,也觉得头疼,这许多的账本,靠她一个人,只怕是一个月都算不完。 她随手取过最上头一册,翻看了几页,放了回去,又将另一摞最上头一本也拿起来翻看。 “姑娘,要不请几个账房先生?”糖糕在边上询问。 这么多账本,可别将姑娘的身子累垮了。 李璨不曾言语,丢下账册,又看了两摞的第二本,立在那处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她回头瞧了一眼:“甲号库房,是哪一间?” 风清环顾了一圈四周,指着东首:“应当是这边第一间。” “打开。”李璨抽出一本账本,翻开看了一眼,进了甲号库房。 她将账本打开,一一对照库房里的东西,莹白的小脸上露出笑意:“倒是给我省事了。” 这两摞账本,一摞是真账,里面所记物件、出入银两一律清晰明了,有迹可循。 而另外一摞,应当是贺氏为了应付她查账,指使陈生财做的假账,里头不仅许多物件不曾入账,银两的出入也是不合情理的。 “风清,看好这里,我去四达当铺。”她丢下账本,径直出门上了马车。 四达当铺的情形,与四通当铺一般无二。 只是掌柜的要识趣些,瞧见情形不对,主动招了,并交出了真假账本。 “将账本都装上,回家。”李璨一扬小手:“糖糕,让人去请姑母来。” 她吩咐下去之后,心里头又有了些许愁绪。 有这样的证据在手,倒是不愁铺子拿不回来了,只是这两大当铺人都不能用了,伙计倒也罢了,一时半会的,叫她到何处寻两个能干的大掌柜去? 第35章 姑娘怎么直呼殿下的名字 “姑娘。” 马车驶动起来,李璨听闻风清在外头唤她。 “你怎的不曾留下来守着?”李璨小手挑开窗口的帘子望他。 “他们守着便可,属下护着姑娘。”风清一笑,问她:“姑娘如此一来,可要重新聘大掌柜的了。” “你有人选?”李璨偏着小脑袋打量他,风清平日也不是话多的人呐。 “人选倒没有。”风清道:“属下倒是知道两个极为贤能的大掌柜,就是无人能聘的到。 属下觉得,姑娘可以一试。” “是赵晢的意思?”李璨不著痕迹的揣度他的神色。 “不不。”风清连连摆手:“殿下只叫属下听姑娘吩咐,旁的一概不管。” 他心砰砰直跳,殿下说了不许让姑娘知道是殿下的安排,他都拐这么大弯了,姑娘竟还能一下猜出来! 也太难哄了! 还有,姑娘怎么直呼殿下的名字? 李璨注视了他片刻,见他神色没有什么异常,才道:“什么贤能大掌柜,这么难聘?” 风清悄悄松了口气,方才险些叫姑娘看穿了,他顿了顿道:“就在南郊外,属下只是听来的传闻,旁的一概不知。” 他可不敢多说了。 “好,回头我去瞧瞧。”李璨微微颔首。 回到靖安侯府。 “七姑娘。” 门口的小厮远远地便招呼。 李璨自马车窗口处探出半个小脑袋。 “给七姑娘请安。” 几个小厮跪下磕头。 “让他们起来吧。”李璨环顾了门口一圈,眼神落在糖糕身上。 “都起来吧。”糖糕会意,上前问:“大姑奶奶回来了吗?” “未曾见。”为首的小厮忙回。 “新来的姨娘那处如何了?”糖糕又问。 “请了大夫,还不曾出来呢,二老爷给安排在了沉香院。”小厮回道:“二老爷同二夫人应当还守在那处。” 糖糕回头瞧李璨。 “赏。”李璨淡淡出言。 糖果抓了金瓜子分了下去,喜的小厮们连连磕头。 “先进去,等大姑母来。”李璨条理清晰的吩咐:“让人去请祖母,再去瞧瞧大伯母可能起身,若是可以,一并请来。” “是。” 糖糕应了,一一吩咐下去。 李璨下了马车,让人将一摞摞账本搬进了偏厅,思量着又吩咐道:“风清,你让人将那两个掌柜的都押过来,但是先不用出面,我让进来的时候再进来。” “是。”风清应了。 “心儿。” 叫李璨意外的是,祖母同大伯母一个都不曾到,贺氏倒是先来了。 “母亲。”李璨弯着凤眸,朝她一笑。 看样子,贺氏在家中的眼线也不少呢,这么快便得了消息。 “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账本?”贺氏打量着那四摞半人高的账本,心中觉得不好。 “母亲,您先别着急。”李璨小脸含笑,上前挽住她一如既往的亲热,却恰好拦住了她上前查看的脚步:“我让人请了祖母和姑母,等她们来了,再细说。” “不会是铺子里的事吧?”贺氏试探道。 实则,她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李璨并不回她,朝着糖糕道:“去,取用具来,我要点盏茶给母亲吃。” 大渊人尤爱茶,于吃茶一道有诸多讲究。 最简单的泡茶都有四道工序,点茶更是工序极其繁复。 要将茶饼在茶磨中碾成碎末,放入建盏之中,分数次注入滚水,以茶筅击打,直至茶沫色白如雪,咬住盏沿,经久不散,方为上佳。 在大渊,读书人与大户人家的夫人姑娘若是不会点茶,那是要遭人笑话的。 赵晢在李璨五岁时,便为她寻了擅长此道的师父,她天资高,又习练多年,对点茶一道早已是挥洒自如,可谓登峰造极。 她不仅能点出经久不散的茶沫,甚至还能在茶沫上提字作画。 不过,眼下是为了拖住贺氏,自然不必要拿出那么好的技艺来。 李璨高挽起衣袖,端坐于小几前,鸦青长睫低垂,漆黑的眸子紧盯着手中的动作,莹白剔透的小脸上满是专注之色。 贺氏盯着李璨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几乎坐不住,数次想起身去确定这些账本是不是那两家当铺里面的。 但又一思量,无论是不是,东西已经搬到这里来了,她看不看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便不曾动,心里头是又急又恼,李诚给她弄了个外室回来,一进门便挑事,事情还不曾解决呢,七丫头竟也开始作妖,今日她可真是背时运。 李璨忙碌到一大半时,李诗扶着李老夫人进了偏厅。 “娘,大姐。”贺氏起身行礼。 “祖母,姑母,请恕心儿无礼。”李璨手中不停,口中告罪。 这茶点的时候,半分也不能停顿怠慢了,否则,便不成样子了。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李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又朝着李诗道:“今日你有口福了,心丫头点的茶是一绝。” “嗯。”李诗望着李璨,面上难得有了几许笑意与赞许。 李璨将点好的茶分入小盏,朝着糖果招手。 糖果上前,端过茶盘,将茶盏分到几人跟前。 “祖母,姑母,母亲,请。”李璨起身,依礼请茶。 李诗吃了一口茶,点头道:“心儿在太子跟前,果真教养的很好。” 李老夫人含笑点头。 四人吃茶,只有贺氏吃的没滋没味的。 “心儿叫姑母回来,不只是为了吃茶吧?”李诗早已瞧见了一旁那一摞摞的账本。 “是。”李璨小脸含笑,再次起身:“祖母,姑母,昨儿个泽昱哥哥说我该学着盘铺子里的账目,我思量着,也没有旁的地方好去,便去了自家的四通当铺。” 这种事情,推赵晢出来再来是再合适不过了。 “嗯。”李诗同李老夫人都望着她,等着下文。 贺氏的手却悄悄捏紧了。 “却不料不查不打紧,一查却查出了大事。”李璨朝着那一堆账目抬手:“这些账目,有真有假。 真的便是当铺里平日所用,假的怕就是做了为应付查验而已。” 她说着话儿,糖糕糖果便取了一真一假对应的账本,分给在场三个查看。 贺氏也接了两侧,手都在微微发抖。 李诗翻了几页,便将账本拍在了桌上,横眉冷眼:“贺佩蓉,心儿娘留下的铺子,一直都是你在管着,这事儿,你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李璨坐回去,端起茶盏小小的抿了一口,唇角微微翘了翘,姑母开口了,接下来几乎就没有她什么事了。 “怎么会这样?”贺氏一脸的不敢置信,举起手中的假账本:“他们平时给我瞧的,就是这本账啊,竟然还有一本真的,七姐儿不拿出来,我也不知情。” 李璨一听这话便明白过来,贺氏这是打算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两个大掌柜身上。 真是好一招弃卒保帅呀! 第36章 接姑娘去东宫 李诗闻言,轻哼了一声,眉头都立起来了:“我不用算全账都能看出来,若是六七年都是这样的账,这其中贪的银子可够再开两家这样的当铺了。 区区两个掌柜的,有这么大的胆子?” “是啊,他们怎么有这么大的胆?”贺氏放下手中的账本,起身道:“七姐儿,你等着,我这便去将他们带来,好生问清楚。” “母亲,不必劳烦了。”李璨脆声开口:“风清的人已经把他们带过来了。” “带来了?”贺氏与奚嬷嬷对似的一眼,脸色终于忍不住变了变。 “风清,将人带进来。”李璨扬声吩咐了一句。 侍卫们便押着陈生财同另一个掌柜进门来了。 四达当铺这个掌柜的,是个识趣的,进门便跪了下来。 陈生财却不肯跪,还要昂着头道:“我是帮二夫人做事,七姑娘不该这样对我!” “啪!” 他话音刚落,奚嬷嬷便给了他一个大耳光,余下的那只独眼恶狠狠的瞪着他:“二夫人是叫你们好好管着当铺,而不是叫你们在当铺里做硕鼠! 你们竟敢贪墨这样多的钱财,简直是不要命了,可曾为你们家的妻儿老小考虑过!” “你这独眼老毒妇,闭嘴!”李诗一听,便觉得不对劲,猛然站起身。 奚嬷嬷这分明是在拿妻儿老小威胁这两个掌柜的。 奚嬷嬷闻言,独眼扫了那两个掌柜的一眼,退回了贺氏身后。 贺氏面色稍稍好看了些。 尽管有李诗断然开口呵斥,但也已然晚了。 陈生财僵了片刻,也跪了下来。 “你们二人,做下这样的错事,可有什么话要说?”贺氏面色冷凝,一副大家妇的端正做派。 “贺佩蓉,这件事,你极有可能是主谋。”李诗上前,丝毫不留情面:“所以,这事由不得你来问。” “大姐,请问吧。”贺佩蓉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 “你们,若是说了实话,我可以让你们七姑娘不追究。”李诗开口,直切要害:“若撒谎包庇,那就只能见官。 你们自己,倒也罢了,只是你们那些家私是要抄了赔给你们七姑娘的。 你们,也是该为妻儿老小考虑。” “确实。”贺氏紧跟着道:“妻儿老小的性命,可都握在你们手里。” 李诗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李璨明白,这两个大掌柜家人应当是握在贺氏手里,不得不认罪,而贺氏也是无法被指证的。 不过,她也不曾想就此推翻贺氏,贺氏若是这么好对付,她也不会被蒙蔽这么多年了。 她今儿个只想拿回所有的铺子,能达成这个目的便可,旁的都来日方长。 两个大掌柜的跪在那处,都出了一头的汗。 最终还是陈生财先开了口:“我认罪伏诛。” 另一个掌柜的则以头抢地,瘫软在地上。 “带去衙门。”李诗一挥手,回身坐了回去,看向贺氏:“二弟妹,都知道心儿的铺子,就数这两家当铺生意最好,如今在你手底下经管,两家当铺都这样,我看心儿的那些铺子,你还是都还给她吧。” 李璨闻言,小背脊顿时微微挺直了,有个正直的姑母是真好啊,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开口,姑母便按部就班的替她张罗了。 “我也不曾想到,他们竟是那样狼心狗肺的人,我给的聘金可并不少。”贺氏露出几许愤慨,又惭愧的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没脸再替心儿管着铺子了。 只是,二十多家铺子,一下子给七姐儿,我只怕七姐儿一下子管不了那么许多。” 她说着,忧心忡忡的望李璨,仿佛真的为她担心。 “东宫的账目与铺子,还有各项打点一向是我盘的。”李璨望着她,黑眸清澈,小脸带着笑意:“泽昱哥哥说,盘来盘去也就那些账目,没什么新意,我这才去当铺盘账的。” 她这话意思总够明了了吧? 她不怕盘账,就怕没账盘,而且这可是太子的意思。 她就不信贺氏还敢不给。 “七姐儿既然能承担,那自然是最好的。”贺氏很干脆点起身道:“等我今日将手头的事情安排一番,明儿个便让各个铺子的掌柜的都来,将账目盘一下,交给七姐儿。” 她并不是多气恼,只是有几分可惜,毕竟这两大当铺每日进项不小。 既然两大当铺的银子没了,其他铺子那点鸡零狗碎的银子,她也看不上。 好在这六七年,她也捞够了,正打算自己开一家当铺呢,李璨此举算是推了她一把。 况且,李璨那两家当铺,一时半会定然找不着大掌柜的,就算找到了,也得一年半载才能摸清门路。 她趁着这个机会将当铺开起来,往后还需要用李璨的银子么? “谢过母亲。”李璨含笑一福。 瞧贺氏这不伤筋不动骨的模样,便知道这些年贺氏早已叫她这些铺子喂饱了,她还须得想个法子,叫贺氏将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才好。 “母亲,大姐,你们先坐,我后头还有事,便先去了。”贺氏招呼了一声,便匆匆去了。 她还得去沉香院瞧瞧杨柳的情形,李诚在家中,有些地方她必须照应到。 “心儿,一下将铺子接过来,你忙的过来?”李老夫人替李璨忧心。 “我先试试。”李璨上前挽着李老夫人,小脑袋枕在她肩头嘻嘻笑道:“实在不行,不是还有祖母同大伯母吗?” “你祖母年纪大了。”李诗不赞同的望着她:“你大伯母身子骨不好,你年纪也不小了,明年就及笄了,也是该自己先管起来了。” “是。”李璨乖巧的应了。 “还有当铺的要两个大掌柜的。”李诗想起来问道:“你打算去何处聘请?” “南郊是不是有两个大掌柜的,很难请出山?”李璨轻眨凤眸,想起来风清的话来。 “这个,我确实有耳闻。”李诗道:“但你不见得能请的动,不如我去集市上为你物色物色。” “也好。”李璨轻点小脑袋应了,心中盘算着还是去南郊走一趟,万一成了呢? “姑娘,无怠来了。”糖果通传。 “让他进来。”李璨抬了抬纤细绵白的小手,其实她并不想见无怠。 无怠是赵晢跟前的人,他来肯定是赵晢的意思,她现在是半句也不想听关于赵晢的话。 但偏偏祖母同姑母在,她不好太过,也怕祖母忧心,只好一见。 “老夫人,大姑娘,姑娘。”无怠进门行礼。 “无怠,什么事?”李璨问。 “殿下让小的来接姑娘去东宫。”无怠回。 “什么事?”听说要去东宫,李璨顿时睁大了凤眸看他,宛如一只警惕的小猫儿。 “小的瞧着,似乎是为了今日的功课。”无怠低头,又道:“还有姑娘上巳节进宫用的衣裙首饰,也已然预备妥当了,想请姑娘去一试。” 第37章 泽昱哥哥,你还吃吗 “知道了,我晚些时候自己去。”李璨摆了摆小手。 她见赵晢,能晚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无怠满脸为难。 “你去吧。”李老夫人笑着抬手:“这里,让你大姑母先替你整理一番。” “娘疼孙女,倒是会替我找事。”李诗埋怨了一句。 “你若不肯,我来替她。”李老夫人板起脸来:“这些东西,我可也会,心儿是你亲侄女,叫你做点事情推三阻四的。” “我也不曾说不帮。”李诗便让步了,到底是自己的母亲,自当敬重孝顺。 一路上,李璨都在思量,今儿个清晨做的功课到底有何错处。 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应当没有错漏,约莫是字迹潦草了? 进内殿时,恰逢周羡如自里头出来。 “李姑娘。”周羡如朝她福了福。 李璨不曾言语,也朝她一福算是回礼了,错身便走。 “李姑娘。”周羡如叫住她,朝着自个儿的婢女手中指了指:“殿下赏了这比刹国进贡来的西瓜,李姑娘可要尝尝。” “多谢好意,不用了。”李璨扫了一眼那托盘上的几瓣红瓤绿皮的西瓜,十分养眼,却叫她堵心。 比刹国在南方,每年春日都会进贡各色鲜果来帝京,陛下便会分赏下来给皇子与重臣们。 往年,东宫的鲜果都是由她先选了,余下的赵晢再赏赐下去。 这一回,赵晢却都不曾告知她,便先将西瓜给了周羡如,果真是与从前不同了。 她垂眸,端肃着小脸自周羡如跟前走了过去。 周羡如看着她的背影,杏眼之中满是算计,她倒要看看李璨在东宫还能留多久。 无怠替李璨敲开了书房的门。 李璨小步迈了进去,垂着小脑袋:“泽昱哥哥。” 无怠也跟了进来。 “过来。”赵晢在书案前,抬眸扫了李璨一眼。 李璨听话的行了过去。 赵晢领着她,走到楠木八仙桌前。 李璨漆黑的凤眸不由亮了,桌上满满当当的托盘,上头摆着各色的鲜果,樱桃、蜜枣、金杏……还有十几颗荔枝,搁在青釉碗里,用细碎的冰镇着。 但不过片刻,她便耷拉下了小脑袋,方才她已然瞧了一遍,什么都在,唯独没有了西瓜,赵晢一瓣西瓜都不曾给她留。 “除了樱桃、蜜枣,可还想要旁的?”赵晢问她。 “我要西瓜。”她垂眸,堵气的开口。 “这个季节,你能用西瓜?”赵晢抬眸望她。 “我就要。”李璨偏过小脑袋,声若蚊蚋,却倔强的很。 西瓜寒凉,她小时候每回用西瓜都会腹泻,是以便不大用了。 但到了炎炎夏日里,她也还是能吃几口的,赵晢却一点也不顾她,将西瓜都给了周羡如,哼。 “不许胡闹。”赵晢微微拧眉。 李璨噘了噘唇瓣,不敢顶撞,可心里总归还是不服气的。 “将樱桃同蜜枣留下,其余分赏下去。”赵晢吩咐无怠。 “是。”无怠招呼了人进来,将托盘一样一样端了出去。 李璨盯着那碗荔枝。 这个季节荔枝稀少,又金贵难运,从遥远的比刹国运到大渊帝京,所剩的并不多,分到东宫,大抵也就这十来颗吧。 这种紫皮的荔枝,已经有几年不曾在贡品里见着了,李璨依稀记得它莹膜淡粉,瓤厚多汁,入口即化,十分美味。 赵晢行到她身侧,淡淡道:“随我来。” 李璨悄悄吞了吞口水,不舍的自荔枝上移开了眼神,这可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好吃的。 不过,赵晢不曾说给她,她绝不会开口要,她可是有骨气的人。 她想着,挺直了小脊背。 赵晢取过书案上的宣纸,选出几页递给她:“侧锋使用过多的字,我都圈出来了,每个字练五遍。” “哦。”李璨接过宣纸,在自己的小书案前坐下,挽起衣袖磨墨。 眼角余光却瞧见赵晢不曾在书案前坐下,反而到后头去了。 她不由竖起耳朵。 四周一片安静,并没有听到旁的动静,她想回头瞧一瞧,又不大敢,只好忍着好奇心继续磨墨。 她提笔时,赵晢那处终于传来了动静。 似乎就在八仙桌旁,轻微的响声她一下便猜出来了——是剥荔枝的声音。 赵晢在吃荔枝? 鼻尖隐隐嗅到荔枝的清甜香气,她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努力平心静气,三指斜执紫毫笔,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身后细微的动静就不曾停过,李璨努力排除杂念,手中不停。 “泽昱哥哥,我写好了。”她站起身来,特意不曾看赵晢那处。 荔枝好香,真的好香!她怕忍不住。 “过来。”赵晢淡淡启唇。 李璨走近了,只觉得荔枝的香气更浓郁了,她还是不曾抬眼,但眼角余光已然瞧见了桌上一堆荔枝壳儿。 她柔嫩的唇瓣微微下撇,黑曜石般的眸子中泛起委屈,赵晢将荔枝全吃了?一个也没给她留? 好啊,好一个赵晢,西瓜给周羡如,荔枝自己吃了,那还叫她来做什么? 赵晢抬手,将一只青釉碗搁到她跟前。 李璨不禁睁大了双眸,白白嫩嫩的荔枝肉泛着水光,堆雪砌玉般搁在碗里,诱人至极。 赵晢又递过来一双玉筷。 李璨接过筷子,受宠若惊,七八岁之前,赵晢都是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她的。 但后来,他便越来越严厉了,严厉到她瞧见他便害怕,也不怎么亲自照顾她了。 今儿个这是怎了?良心发现了?还是因为瞒着她关于娘那件事,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愣着做什么?”赵晢净完手回来,将碗放入她手中,捧了一本书,坐在一侧翻看。 李璨坐下,夹了一块荔枝肉,放入口中,大大的凤眸瞬间眯起,甘甜多汁,鲜美得不可名状,真太好吃了。 她一口接一口,吃的畅快,很快碗里的荔枝肉就快要见底了,她才想起来,赵晢还一口都不曾吃。 赵晢平日是不大吃甜的,他应当不想吃吧? 但若是不客气一下,她又觉得过意不去。 罢了,还是走个过场吧,毕竟眼下还未彻底决裂,也看在他方才帮她剥荔枝的份儿上。 “泽昱哥哥,你吃。”她挑了一块大而饱满的荔枝肉,夹起来去喂赵晢。 她一双凤眸清澈纯净,盯着那块荔枝肉,想着一会儿这块荔枝肉进口,一抿之下爆汁的苏爽口感。 却不料赵晢微微倾身,竟就着她的筷子将那块荔枝肉含进了口中,抿唇慢条斯理的轻咽了下去。 虽只是随意吃一口东西,却也矜贵难言。 李璨惊愕的睁大了双眸,看看空空如也的筷尖,再看看一脸清冷的赵晢,莹白的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这……这是她用过的筷子呀! 从她慢慢长大之后,赵晢便说男女有别,不肯再与她像小时候那么亲密了。 赵晢今儿个是怎么了?不会是还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不曾告诉她吧? 赵晢一脸淡漠的看着书,眼角余光瞥见她震惊的小模样,黑眸之中悄悄闪过点点笑意。 “不吃了?”他淡淡问。 李璨如梦初醒,又吃了一块,抬眸迟疑的问他:“泽昱哥哥,你还吃吗?” “不用。”赵晢翻了一页书:“当铺的事如何了?” 第38章 赵晢就在她身侧,却全然无动于衷 “我查到了假账目,有姑母帮我,贺氏已经答应将铺子都归还于我了。”李璨停住玉筷,垂下长睫:“但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在乎,这些年,她已然占够了便宜。” “你打算如何?”赵晢问。 “我要叫她将银子全吐出来。”李璨睁大黑白分明的凤眸,小脸上有了怒意。 “想到法子了?”赵晢语气淡淡。 李璨放下碗,不自觉的往前凑了凑:“泽昱哥哥,你是不是有法子?” 虽然,她不想与赵晢和好,但若有好法子对付贺氏,她还是愿意先委曲求全的,能屈能伸嘛,这也是赵晢教她的。 “自己想。”赵晢又翻了一页书。 李璨垮了小脸,将碗往跟前推了推。 “若对方无懈可击,当如何?”赵晢淡淡问。 “当从她身边的人下手。”李璨说出这话来,思量了半晌才道:“泽昱哥哥,你说我父亲在外头,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杨柳住的那个小院子,虽瞧着不起眼,但在寸土寸金的帝京城里,也是要不小的价钱才能买下的。 依着李诚大手大脚有多少花多少的性子,是攒不出那许多银钱的,难道,他受贿? 可他一个管江堤的,谁能给他送银子? 赵晢不曾再开口。 李璨却想到了要问谁,这些事情,杨柳不是应该一清二楚吗? “泽昱哥哥,我回去了。”她想到,便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探寻此事。 “寝殿预备了上巳节进宫的衣裙,先去试试。”赵晢出言吩咐。 “好。”李璨应了,起身去了寝殿。 她回来时,无怠守在内殿外头。 一见她便上前小声道:“姑娘,岐王来了。” “他来做什么?”李璨凤眸轻眨,疑惑的问。 “给姑娘送荔枝来了。”无怠小声道:“正在里头,与殿下说话呢。” 岐王赵旬是皇五子,三岁时失了生母,后一直养在皇后膝下。 李璨一直随着赵晢长大,虽不管朝中之事,但耳濡目染的,也隐约知道岐王一直觊觎太子之位。 她是赵晢带大的,自然一心向着赵晢,更遑论她还暗暗思慕赵晢了,是以岐王虽然常常对她示好,她对岐王却是避而远之的。 “我悄悄瞧瞧。”李璨走到门口,探过小脑袋去瞧。 便见赵晢正在背对着她站在廊下,与岐王说话。 赵旬其实生的也不错,他身材修长,唇红齿白,细长的眉眼总是含着温润的笑,言行不凡,举止高雅。 他瞥见了门口那个毛茸茸的头顶,眸底细碎的光芒微微闪烁,不动声色的开口:“六弟,父皇如今什么心思,谁也摸不透。 倘若父皇给六弟与周姑娘赐婚,六弟应吗?” 李璨本想看一眼便回避,听赵旬问这个,自然挪不开脚了,她缩回小脑袋,脚下却未动。 “父皇有旨,莫敢不从。”赵晢语气听起来平淡无波。 李璨凤眸轻垂,心里揪了一下。 赵旬笑了笑道:“那六弟可曾想过,娶了周姑娘,璨妹妹当如何呢?” “李璨于我,犹如亲妹。”赵晢语气淡漠清冽:“便是没有旁人,我也不会娶她的。 女儿家重名节,这样的话五哥往后还是不要随意说的好。” 李璨听他此言如切金断玉般干净利落,斩钉截铁,只觉脚下一软,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步。 幸好她眼疾手快,把住了门框。 “是璨妹妹在那里吗?”赵旬拔高声音,笑问了一句,意味深长的看了赵晢一眼。 赵晢回眸,瞧见大门处那一抹甜白色的裙摆半露出来了,他轻轻抿了抿唇,面上毫无波动。 “是我。” 不过转瞬,李璨便收起了酸涩与失态,小脸露出甜甜的笑意,迈进了内殿,行至廊外,朝着赵旬见礼:“见过岐王殿下。” 不管她与赵晢如何,她还是希望赵晢好的,她本就不曾对赵晢表露过心思,更不可能叫赵旬看出端倪。 “璨妹妹客气了。”岐王接过随从手中的玉碗:“早闻听璨妹妹爱用荔枝,我这份,给你了。” “谢岐王殿下。”李璨双手接过,扫了一眼,数目与赵晢的那一份似乎是一样的。 “不客气。”赵旬笑着伸手抚她的脑袋。 李璨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瞥了一眼,赵晢就在她身侧,却全然无动于衷,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赵旬收回举在半空的手,半分也不尴尬,笑言:“璨妹妹还像小时候一般怕生。 东西既已送到,那我就不久留了。” 李璨垂眸行礼:“恭送岐王殿下。” “璨妹妹不必客气,改日若是得空,可到我府中去坐坐。”赵旬笑着挥了挥手。 赵旬一走,李璨的小脸顿时垮了,抬步便往外走。 “去哪?”赵晢拧眉。 “回家。”李璨足下不停。 “碗放下。”赵晢吩咐:“明日再来用,将樱桃同蜜枣带回去。” “不用了。”李璨转身,垂着眸子,卷翘的长睫轻颤,俯身将玉碗搁在廊下地上:“这个算我还你的,殿下的东西还是给周姑娘吧。 功课我会让糖球按时送来的。” 她说罢便转身去了。 赵晢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黑眸之中神色复杂难言。 李璨躲在马车里,哭了一路,这么多年的暗暗倾心终究是错付了。 妹妹? 做不成夫妻,还当什么妹妹?还不如一刀两断来的痛快。 上巳节也没多少日子了,等进宫她便去求陛下恩典,一定要与赵晢划清界限,再不往来! 马车停下时,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珠,若无其事的就着糖糕、糖果的手下了马车。 “姑娘,您没事吧……” 糖糕心细,瞧见她眼眸红红,柔嫩的小脸上都是红红的指痕,显是擦眼泪擦的。 “没事。”李璨当先而行。 糖糕与糖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忧心忡忡。 姑娘进内殿,她们并未跟进去,不知道姑娘同殿下到底说了什么。 但看情形,只怕是又闹别扭了。 “姑娘,是不是殿下他……”糖糕壮着胆子,试探着开口。 “以后别在我跟前提他,谁再提半句,立刻发卖。”李璨嗓音清甜,娇娇糯糯的,可语气却不容置疑。 “是。”糖糕不敢再开口。 “去库房取一盒鹿茸片,去瞧瞧新姨娘。”李璨足下顿了顿,吩咐了一句。 * 杨柳倚在榻上,圆圆在一旁给她揉腿,另外还有两个婢女守在身侧。 她如今进了门,可不比从前了,跟前的婢女一下从一个添到了十个,她不免有些飘飘然。 不过,她也不是个傻的,知道这里头定然有贺氏的人,她表面阖目假寐,实则便是在思量如何将内贼一网打尽。 突然听人通传李璨来了,她忙起身迎了出去,躬身行礼告罪:“不知七姑娘前来,未曾远迎……” “你既已进门,便不是外人,不必如此客气。”李璨朝杨柳微微笑了笑。 对于杨柳今日的表现,她很满意,她回眸瞧了一眼身后的糖糕。 糖糕立刻上前,将手中精致的木盒双手奉上:“听闻杨姨娘身子不适,这鹿茸片是我们姑娘的心意。” “这怎么好意思……”杨柳眼睛都亮了。 听闻鹿茸是上好的滋补之物,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是什么样,这七姑娘出手这么大方的吗? “不必客气。”李璨摆摆手。 “姑娘快请进来坐。”杨柳迎着她,进了屋子,面上喜滋滋的。 她知道,这间院落在靖安侯府算不得什么,但于她而言,依然是好到极致了。 “都下去吧。”李璨挥手打发了婢女们,开门见山的问:“杨姨娘,我问你,我父亲在芜州治水,可是收受过贿赂?” 第39章 劳烦太子殿下 “七姑娘何故如此问?”杨柳听她问这个,不由惊讶。 “你回答我便可。”李璨心中烦闷,便没什么耐心,小眉头微微皱着。 “姑娘也知道,在见姑娘之前,我是什么样的身份。”杨柳见她不耐,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道:“那样的事,老爷是不会同我说的。” “替我留意吧。”李璨站起身,扫了她一眼:“管好你的嘴。” “姑娘放心。”杨柳忙起身送她。 出了沉香院,外头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且还下的不小。 李璨心中更不痛快,她心情不佳,居然连老天爷都同她作对,好端端的便下起雨来。 “姑娘。”糖糕忙撑开雨伞上前。 “不用。”李璨推开了她。 “姑娘这样会受凉的。”糖果心疼又担忧,也上前劝。 李璨不理会她们,抬步迈入了雨幕之中。 雨点落在脸上、身上,凉丝丝的,是从未有过的舒坦。 她一路淋着雨走回了自己的鹿鸣院。 雨点落在舒展的芭蕉叶上,格外响亮。 春已深,院内的垂丝海棠已然开成了一片粉色的云彩,夺目的很。 李璨仰头瞧着那些盛开的花朵,泪珠子和着雨水自小脸上滑落,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她哭了。 “我的小姑奶奶,您怎么能这么淋雨?”张嬷嬷叫糖果拉出来,瞧见了她浑身衣裙都湿透了,直吓得魂飞魄散,忙取了薄斗篷上前给她披上,口中连连吩咐:“快去,快去打热水。” 李璨被簇拥着进了屋子屏风后头。 两刻钟后,她自浴桶中起身,鸦青色发丝湿哒哒的滴着水珠,一身雪肤沾着点点花瓣,莹莹耀目,小小的人儿真如院中海棠一般又香又软。 糖糕用长巾轻柔细致的为她擦去身上的花瓣与水珠,糖球上前,替她穿上雪白的中衣衫。 两人扶着她,自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李璨推开她们,自个儿斜斜的倚在榻上,任由她们擦拭发丝。 “姐儿可难受?”张嬷嬷轻轻试她的额头。 “嬷嬷,我没事。”李璨开口,小嗓子却有些哑。 “还说没事,声音都变了。”张嬷嬷心疼不已,又哄着她:“姑娘,奴婢让人预备了姜汤,姑娘用一些……” “不吃。”李璨蹙眉,闭上了眼睛。 她自幼不喜生姜的味道,何况连红糖都没有。 张嬷嬷只能叹气,望向糖糕、糖球。 糖球转了转眼珠子,走到桌边道:“姑娘,用一块涟漪水晶糕吧?这可是……这点心再搁要坏了。” 她捂住唇,好悬,险些就说出“这可是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这句话了。 真要是说出来了可不得了,姑娘正在气头上,还不知会将她如何呢。 “丢掉!”李璨心烦意乱,起身上了床:“你们都下去吧。” “姑娘,您头发才半干……” “下去!”李璨一把将床幔扯了下来。 张嬷嬷摆了摆手示意,三人带着一众婢女,守在了外头。 深夜,雨已然停了,天边孤星闪烁,万籁俱寂。 静谧的闺房内,传出细微的轻唤:“来人。” “姑娘。”当值的糖糕就坐在床边的踏板上打盹儿,即刻便惊醒了。 她忙摸过火折子掌灯:“奴婢来了。” “我头疼。”李璨嗓子有些哑。 糖糕忙朝着外头唤:“嬷嬷快来,姑娘头疼。” 张嬷嬷同糖果不放心,今夜两人都在外间守着,闻声便进里间来了。 糖糕已然挑起了床幔。 “姑娘。”张嬷嬷上前,摸了摸李璨的额头:“像是发热了,奴婢让人去请太医吧?” “不用,就是白日里吹了风。”李璨裹着锦被往外挪了挪,声音小小:“嬷嬷替我揉一揉。” “好。”张嬷嬷在床沿处坐下。 李璨乖巧的将小脑袋靠在她腿上。 张嬷嬷替她轻柔太阳穴,口中哄道:“姑娘,还是请太医来瞧一瞧吧,倘若是风寒,也好早些开副药吃……”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晌,不曾听闻自家姑娘有丝毫回应,低头一瞧,好笑又心疼:“这就又睡了。” “嬷嬷,这样下去,姑娘肯定要发热的。”糖糕忧心不已:“又不让请太医,可如何是好?” “不然,让人去请太子殿下吧……”糖果提议。 虽然她不愿见殿下对姑娘严厉,但姑娘能快快的吃汤药好起来才是最打紧的。 “不许去!”阖目昏昏欲睡的李璨闻言睁开了凤眸:“往后,你们谁敢私自去找他,便不要回来了。” “是。” 糖糕、糖果连忙应下。 李璨只觉得脑中一阵一阵的抽痛,嬷嬷摁一摁似乎能缓解一下,她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下人们都轻手轻脚的散开,各归各位。 将近寅时,天边为数不多的几颗星隐去了踪迹,已然到了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 静谧的闺房中,传出细细的啜泣声。 “姑娘?”糖糕已然醒了,忙凑上前去瞧。 李璨并不理会她,还在啜泣着。 糖糖糕伸手一探,脸色大变:“嬷嬷,姑娘发热了。” 张嬷嬷与糖果很快便进来了。 “嬷嬷,您摸摸。”糖糕面上已然有了焦急之色。 张嬷嬷伸手,瞧着自家姑娘委屈的啜泣,鼻子不由一酸,姑娘这是受了多少委屈啊?做梦都哭成这样。 “快,请太医。” 随着她一声令下,整个鹿鸣院一下便亮堂起来,婢女们虽忙碌,却都井井有条,各司其职。 先到的是李老夫人,她起身听闻孙女发热了,心中记挂的和,便叫婢女扶着匆匆来了,连早饭都不曾用。 徐景也很快便到了,这么些年,半夜为李璨出诊已然有无数次了,他并不觉得奇怪。 他只稍稍摸了脉,便知李璨是受了凉,开口询问:“老夫人,上回给姑娘开的风寒药可还有?” 李老夫人看向张嬷嬷:“当有的吧?” “有。”张嬷嬷忙回。 “便煎那个药给七姑娘吃。”徐景吩咐道:“七姑娘有心火,可泡些金银花茶来吃,金银花茶汤也可用来擦拭身子,退热祛火有些用处。” “好,有劳徐院正了。”李老夫人起身相送:“老身送徐院正” “您老人家可是这靖安侯府的老祖宗,亲自送我不是折煞我了吗?您老留步,守着姑娘要紧。”徐景摆摆手,提着药箱去了。 药熬好时,已然是旭日东升了,今儿个倒是个晴天。 李老夫人带着一众下人,在床边给李璨喂汤药。 她是什么法子都想尽了,一群人个个急的一身汗,还是一滴都不曾喂进去。 李璨发着高烧,却也近乎本能的抗拒吃汤药。 “去请太子吧。”李老夫人无奈了。 * 赵晢进了鹿鸣院的大门,一路上婢女们跪了一地。 他径直推门进了屋子。 “老身见过太子殿下。”李老夫人一见他,忙起身欲行礼。 “老夫人不必客气。”赵晢抬手扶住她,一向淡漠的脸上有了几许润泽。 “劳烦殿下,真是过意不去。”李老夫人引着他到床边:“药都热了几遍了,就是一口都不肯吃。” 她见赵晢身上还穿着朝服,便知他是才散朝还未来得及回东宫换衣裳,心中便有了几分欣慰。 当初便瞧太子是个好的,果然如此。 赵晢望向床上。 李璨小小的一团,抱着被褥蜷在床里侧,披散的发丝一片凌乱,小脸埋在被褥中,中衣缭乱之中,露出半只水萝卜似的白嫩手臂,莹莹耀目。 第40章 小脑袋钻到他怀中 赵晢微微拧眉,俯身上前,床幔内都是她的甜香气,显是烧的厉害。 他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入手滚烫,大手又伸过去,握了握她绵软的小手,却是冰冰凉凉的。 他转身,看了无怠一眼。 无怠立刻明白过来,上前笑道:“老夫人,瞧姑娘的情形,这热只怕一时半会儿是退不下来的。 老夫人不妨回院子去歇着,此处交由我们殿下便可。” 李老夫人正要推辞,却见无怠正朝她使眼色呢。 于是,她话到嘴巴又改了口,微微颔首:“如此,便有劳太子殿下了。” “老夫人客气了。”赵晢回:“这是我的分内事。 无怠,替我送老夫人。” 出了屋子,无怠才笑着行礼道:“老夫人有所不知,我们殿下脸皮薄,若老夫人在,他不好意思亲自动手照顾姑娘。” 李老夫人颔首:“老身知道。” “那老夫人先回去歇着,等姑娘好转一些,可还等着老夫人照顾呢。”无怠又笑道。 “好。”李老夫人笑着应了,就着婢女的手去了。 屋子里。 赵晢已然坐于床沿处,扶起李璨靠在他怀中,另一只手端过汤药,先放到自己唇边试了试,才喂到李璨唇边。 “李璨,来,将汤药吃了。” 语气竟是极少有的温润。 “不要……不要……”李璨小脸烧的一片嫣红,一把推开了触到她唇的碗。 “啪!” 赵晢不曾料到她有此举,一个不察,碗叫她推的掉到了床边的踏板上,滴溜溜滚了几圈,竟还没碎,只是里头褐色的汤药已然洒了个一干二净。 李璨转过小脸窝在他怀中,小声啜泣起来。 “无怠,再熬药。”赵晢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句。 无怠守在外间,很快便应了。 “泽昱哥哥……不要……”李璨不知梦见了什么,哭的伤心极了:“为什么……” 赵晢将她揽紧在怀中,眸色沉沉。 李璨渐渐不哭了,却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打温水来。”赵晢将她安置在床上,俯身挽起她宽松的中衣袖子。 李璨两只白生生的藕臂露了出来。 赵晢俯身,将帕子浸入温水,拧的半干,擦拭她的手臂。 这个,是李璨六岁那年高烧好几日不退,他在医书上学的。 这个法子若用在四肢上,效用会更好,但李璨大了,不方便那样了。 汤药熬好了,他又喂了两回,李璨却一口也不肯吃,只是昏昏沉沉的睡。 若赵晢硬唤她,她便又抱着他哭的伤心,他只能再缓一缓。 无怠回去取了公文来,赵晢便在床边,边批阅公文,边照顾李璨。 入夜,也不知是不是清醒了一些,在赵晢再次开口后,李璨终于靠在他怀中,吃下了半碗汤药。 “泽昱哥哥……”她手捂着心口,小脸紧皱:“我好苦……” 赵晢取出一颗乳球狮子糖,喂进她口中。 李璨含着糖,便安稳下来,乖乖依偎在他怀中。 赵晢小心的想放下她,李璨却死死拽住他衣襟,不肯撒手。 赵晢只好将她揽在怀中,轻拍后背,等她睡熟了,才将她安置在床上,又俯身拧了帕子给她擦拭了一遍手臂。 随后,才去沐浴。 他沐浴回来,再瞧李璨,已然睡的极熟了,小脸一侧鼓起一个小包,显然那颗乳球狮子糖还在她口中。 他俯身,大手捏住她软乎乎的两腮,拿捏住力度轻轻一握,迫使李璨张嘴,取出了那颗糖。 “痛……”李璨一把扇在他手上,委屈的摸自己已然被捏出红痕的小脸。 赵晢净了手,喂她吃了几口清水,这才算是暂时安宁下来,捧了本书倚在床头,不时的以温水给她擦拭手臂。 如此,到了半夜。 赵晢再次唤醒李璨,给她喂了汤药。 他再次附身放下李璨时,李璨极其自然的抱住了他的脖颈,口中委屈的嘟囔:“泽昱哥哥……别走……” 赵晢顺着她的动作,侧躺下,想等她睡熟了再抽身。 谁料她却得寸进尺,他一躺下,她便如同一只慵懒的小猫找到了舒适的憩息地一般,小脑袋钻到他怀中,两条纤细的腿也自然而然的盘在了他身上。 赵晢感受到怀里的香软,他僵在那处,一向清冷的脸红了许久。 李璨对他,还如同小时候一般,丝毫不设防。 这一日一夜亲力亲为的照顾,他自然是极累的,揽着温香软玉,他竟在不知不觉之间睡了过去。 翌日清早。 “殿下。”无怠在内间门口探了探头。 赵晢闻声睁眼,便瞧见李璨近在咫尺的小脸,小脸上的嫣红已然退却了一些。 他动了动,李璨似乎是察觉了他的动静,小脑袋往他怀中贴了贴,菟丝草一般紧紧缠在他身上。 “殿下?”无怠又喊。 他也知道殿下累,也心疼殿下,可没法子了,再不起来便耽搁早朝了。 “嗯。”赵晢轻应了一声,挑开床幔,若无其事的下了床。 “小的伺候殿下起身。”无怠慢进来伺候他穿戴。 殿下怎么脸红了?耳尖更红,简直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了,殿下是与姑娘同床共枕叫他撞见了,害羞了吗? 他一时不曾忍住,笑了笑。 “你笑什么?”赵晢面色端肃,侧眸清冷的瞧了他一眼。 “没,没什么。”无怠忙转开话头:“殿下,姑娘如何了?” “比昨日好些了,还发热。”赵晢回。 “那殿下下朝先回东宫歇会儿吧,姑娘这处,小的盯着,糖糕她们不会偷懒的。”无怠小声劝说。 “不必。”赵晢拒了,挑开床幔看了一眼李璨,才匆匆去了。 如此,到第三日晌午。 李璨烧退了,人也清醒过来,抱着锦背,倚在床头。 “姑娘睡了这么久,一定很饿吧?”糖球笑道:“姑娘想吃什么?奴婢让人去买。” “我想吃冰镇雪泡梅花酒。”李璨靠在床头,手抚着心口,想了想回。 她小脸有几分苍白,唇瓣也不似平日粉润,不过两日多,下巴似乎又尖了些。 “姑娘,您不能吃酒……” 糖果与糖糕对视了一眼,犹豫着开口。 “去买。”李璨上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微皱黛眉:“果酒又不是烈酒,我心里燥,就想吃那个。” 凭什么赵晢不许她吃,她便要放弃那么美味的果酒? “李璨,你方才说要吃什么?”赵晢嗓音清冽,手负于身后,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 第41章 俯身,替她穿鞋 李璨一见他,顿时垂下长睫,抿着小嘴,拉过薄锦被裹着自个儿,小脸朝着床里侧躺了下来。 她红了眼圈,赵晢那日在内殿廊下所言,字字句句犹在耳畔,她不想见他。 “坐起来。”赵晢在床沿处坐下。 李璨不敢不听,又撑着小身子坐起来,垂着发丝凌乱的小脑袋不言不语。 “可知错?”赵晢嗓音清冽的问。 “我都病了好几日了,不曾去东宫招惹你的周姑娘,又何错之有?”李璨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小脸,眼圈更红了。 知错知错,赵晢在她面前好像就会说这一句。 “我说你此番是如何受凉的?”赵晢微微拧眉。 李璨闻言,低头不语。 她自然知道,是淋了雨才受凉的,但那又如何?关赵晢什么事? “下回若再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打二十下手心。”赵晢肃着脸警告她。 李璨撇了撇唇,转过小脑袋不理他。 “听见不曾?”赵晢语气严厉起来。 “听见了。”李璨声若蚊蚋。 耳畔传来碗勺碰撞的声音,鼻尖嗅到若有若无的香气,她心中不由一动,这味道好像是? “转过来。”赵晢淡淡出言。 李璨转过小脸去。 赵晢将一盏茶酪放在她手中。 茶酪是茶与牛乳混制的,茶酪既有茶的香气,又有牛乳醇厚的口感,十分美味。 但李璨一想到这里头不曾搁糖,便没什么胃口。 “我不饿。”她怏怏的想将茶酪搁到床头的小几上。 “用掉。”赵晢的语气,不容置疑。 李璨垂眸,晶莹的泪珠儿便掉了下来。 赵晢凭什么怎么凶?凭什么连她吃不吃东西都管着?就凭他说拿她当妹妹吗? 她就不想吃。 “姑娘。”无怠见状,大着胆子开口:“今儿个这茶酪,里头个搁了糖的,您尝尝。” 李璨啜泣着,捏起勺子在盏中轻轻搅了搅。 赵晢抬起帕子,替她拭去了小脸上的泪珠儿。 李璨用了一小勺茶酪,果然甜丝丝的,虽不能与冰果酒比,但她自来对甜的东西毫无抵抗力,方才轻皱的眉头便缓缓舒展开了。 赵晢瞧着她将一盏茶酪用罢了,才起身离开。 * 上巳节这一日,旭日东升,李璨在啾啾鸟鸣声中睁开了双眸,轻唤:“来人。” “姑娘醒了?”糖糕挑开床幔,踮脚挂起。 “姑娘,东宫送的这身上巳节的衣裙,真漂亮。”糖球取过衣裙展开,眼底都是喜爱:“姑娘您瞧。” 甜白色的蜀锦里头应当是合了暗金线,含粉含光,大幅彩绣,绣着一只灵动娇憨的小鹿。 李璨扫了一眼,尽管上回试的时候,已然见过一回了,她还是觉得这身衣裙漂亮,甚合她的心意。 但想起赵晢那日所言,她便有些兴致缺缺了:“不穿这个。” “啊?”糖果不舍:“这样漂亮,姑娘不穿,怪可惜的……” “你喜欢,你穿好了。”李璨没好气的下了床:“今儿个替我绾近香髻,寻一身相配的衣裙便可。” “奴婢这便去取。”糖球忙将手中的那身衣裙搁在了软榻上。 糖糕则去唤来了专事绾发的婢女糖画。 “糖画。”李璨坐在铜镜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这近香髻,我是用得的吧?” 她怕不合规矩,又叫赵晢挑出错处来。 “姑娘放心吧,帝京许多姑娘绾这个发髻呢。”糖画小声的回。 “嗯。”李璨放心了。 待她梳洗妥当,用了一盏牛乳,守门的糖豆一路跑了进来禀告:“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嗯。”李璨捏着帕子拭了拭唇,站起身来。 赵晢便进门来了。 “见过殿下。”李璨心中别扭,见了他生疏的很。 赵晢抬眸望她,目光微凝。 小丫头一身荼白色蜀锦的曲裾十分合身,将纤细窈窕的线条恰到好处的勾勒出来,鸦青发丝绾作近香髻,莹白的小脸敷了薄粉,柔嫩的唇瓣一点朱红。 这样的她,似乎在一夕之间脱去了从前的稚气,通身都是女儿家初初长成的明艳娇贵,仿若春日枝头盛放的海棠,引君流连采撷。 李璨垂着小脑袋,从他身侧往外走,口中道:“殿下陪着周姑娘便好,不必来接我的,我自己有马车。” 每逢进宫,赵晢都会来接她。 但如今与从前不同了,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将衣裳换了。”赵晢泠泠出言。 “为什么?”李璨不服。 赵晢一言不发,牵着她便往里间去。 “我这衣裳怎么不妥了?”李璨还在垂死挣扎。 赵晢面无表情的俯身脱了她的绣鞋,将她抱起坐于软榻上。 不过片刻,便除去了她身上的曲裾,替她换上了东宫预备的衣裙。 最后俯身,替她穿鞋。 李璨望着他。 他笔直的长睫覆下,神色淡漠,即使是伺候人的活计,他做来也是从容不迫,矜贵难言。 他垂眸专注的模样,叫她心砰砰直跳,不禁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赵晢照顾她都是这样亲力亲为的,赵晢也不会凶她,更不打她手心。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赵晢说男女有别,不该过分亲近,且也待她越发严厉了。 她有时候挨打了会想,是不是有人偷偷将待她好的那个泽昱哥哥给换走了? 瞧着眼前这一幕,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让人进来,重新绾发。”赵晢牵着她下了榻,吩咐糖糕。 糖画重新走了进来,在铜镜前给李璨绾了平日常绾的双螺髻。 “殿下,用这对花冠可好?”糖画选了一对牡丹金玉花冠,恭敬的询问。 “不必。”赵晢自身上取出一对花冠,亲手簪在了李璨圆乎乎的发髻上。 李璨睁大双眸瞧,是一对青金玉雕成的精致小狐狸花冠,与东宫预备的衣裙正匹配,只一眼,她便喜爱上了。 赵晢扫了一眼铜镜里,小丫头又恢复了平日稚气未脱的小模样,他才抬手再次牵过她。 李璨随着他出了院子,东宫的马车便等在院外。 赵晢先将她抱上了马车,自个儿再撩袍欲上。 李璨抬手,挑开了马车帘子,下一瞬,她转身便从马车另一侧往下跳。 幸好糖球便在另一侧,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脸都吓白了:“姑娘!” “李璨!”赵晢一向清冷的面色剧变,正欲去查看。 “李姑娘,怎么了?”马车帘子被一双素手自里侧挑开了,周羡如的脸露了出来。 赵晢的面色瞬间恢复了寻常。 “让人去套马车。”李璨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口处几乎喷薄而出的委屈与恼怒,平静的吩咐。 “李姑娘做什么套马车?”周羡如探出半个身子,含笑道:“太子殿下的马车大的很,李姑娘不一起吗?” “不必了。”李璨扯了扯唇角。 “殿下特意来接李姑娘,李姑娘却不肯上来,岂不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片好意?”周羡如笑着伸手去牵赵晢:“殿下,您快上来。” 赵晢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她的手,扫了一眼一旁瑟瑟发抖的车夫。 “殿下……”那车夫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小的只是去方便了一下……” 第42章 乖乖任由他抱下马车 “殿下,您别怪他。”周羡如开口道:“如儿只是收了父亲的家书,在想着该如何回。 父亲在家书中问如儿,殿下待如儿如何。 如儿这才到殿下马车上来的,思量着到时候回家书便可说殿下待如儿极好,还让如儿乘坐东宫的马车入宫的呢。” 她有这个胆量悄悄上了赵晢的马车,自然早已想好了说辞。 如今她有父亲撑腰,谁与争锋? “送周姑娘入宫。”赵晢面无表情,淡淡吩咐。 那车夫连滚带爬的上了马车,扬鞭便催马:“驾!” “殿下,您不同如儿一道走吗?”周羡如忙问。 赵晢并不理会她。 那车夫生怕他怪罪,恨不得再生出几匹马来,片刻便跑了个没影儿,周羡如再想说什么,已是没有机会的了。 李璨看也不看这处的情形,带着婢女们,远远地走开了。 “周姑娘上马车时,说是殿下的意思。”几个东宫侍卫自暗处行了出来,跪在赵晢跟前请罪:“属下等轻信,请殿下责罚。” “一人去领三十军棍。”赵晢眸色凛冽的吩咐,随后转身朝着李璨所在之处而去。 李璨缓缓站住脚,想着方才那一幕。 车夫去方便了? 亏赵晢想得出这么敷衍的借口。 堂堂太子殿下的马车,他不点头,周羡如能不知不觉的爬进去? 真当东宫侍卫是吃素的? 赵晢想娶周羡如,想待周羡如好,直接点便是了,倒也不必如此羞辱她。 赵晢在她身侧站定。 李璨往边上让了让,正当此时,马车来了。 李璨就着糖球的手,上了马车。 赵晢随后跟上。 李璨坐在了临窗处,透过窗口帘子的缝隙,看着外头。 本想叫他下去,想想还是做罢了,不自讨苦吃了。 “下次不许再那样往车下跳。” 良久,赵晢出言。 “好。”李璨眼圈微红,将心底的委屈强压了下去,乖巧应了。 虚情假意的关怀,不过是因担着管教她的活计,怕她出事陛下不悦罢了。 不过也无妨。 赵晢很快就不用这么累了,她也不用一出接一出的看周羡如的戏码了。 等会儿进了宫,她去殿下跟前求恩典,到时候大家都轻松。 马车内,又沉寂下来。 直至马车停下,赵晢才再次开口:“知道进宫当如何?” “知道。”李璨长睫垂下,低眉顺眼:“当谨言慎行,处处小心。” 赵晢不再多言,先下了马车,转身抱她。 李璨也不反抗,乖乖任由他抱下马车牵着,左右这是最后一次了。 “先去凝和宫,母妃想见你。”赵晢牵着她进了宫门,口中告知。 “嗯。”李璨点头。 进了后宫的巷子,不时便遇见一些个内监与宫女。 李璨知道,他们面上瞧着恭恭敬敬的朝赵晢磕头,实则都在偷偷打量她。 这个时候的她,便不是她了,而是静安侯府的脸面。 她不能给祖母同大伯父他们丢脸。 她小脸端肃,言行举止皆是靖安侯府嫡女的气派,跟在赵晢身侧,虽不如他气势迫人,却也自有一番端雅的气度。 大宫女纳福早早便守在凝和宫的大门外了,瞧见二人携手而来,面上不由有了笑意。 “奴婢见过殿下、姑娘。” 她屈膝行礼。 赵晢微微颔首,李璨则乖巧的唤了一声:“纳福姑姑。” “不敢当。”纳福面上笑意更浓:“殿下,姑娘,快随奴婢进来,娘娘可一早便等着了。” 李璨抬起清亮的眸子,扫了扫凝和宫朱红色的大门,上头的铜钉在阳光下闪闪耀眼,总叫她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她常常随着赵晢进宫玩耍时。 宸妃自来得宠,初进宫被封美人时,便赐居在这凝和宫里,这么多年,一直居住在此。 那时候,赵晢去太学念书,她便随着宸妃在这凝和宫内殿玩耍。 她记得,宸妃总给她各色好吃的,哄着她唤“母妃”。 抛却不曾告知她娘那件事的真相,不可否认,宸妃是极其疼她的。 “心儿。” 李璨才不过行至院中,宸妃便已然迎到了廊下,笑着朝她伸手。 “姨母。”李璨借此自赵晢手中抽出小手,上前牵住了她,小脸露出笑意。 “几个月未见,我心儿又长高了。”宸妃满目疼爱的打量她,又摸了摸她的小脸:“也不像从前那样瘦了,最近身子可还好?” 她生得一双极明媚的眼,面上笑意爽朗,依稀可见年少时的风华。 “挺好的,姨母呢?”李璨弯起凤眸望她。 “姨母能有什么不好?”宸妃牵着她进了正殿,疼爱的笑道:“姨母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长街纵马的一把好手,可不像你身子这么弱。” 李璨轻轻笑了笑,不曾言语。 宸妃微微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后头面无表情的儿子:“泽昱,你去忙吧,心儿先在我这处坐会儿,待观礼时,你再来接她。” “嗯。”赵晢也不多言,便转身去了。 “好孩子,来坐这儿。”宸妃牵着李璨,在金丝楠木的绣榻上坐下:“告诉姨母,怎么不高兴了?是不是你泽昱哥哥欺负你了?” 她瞧这孩子,方才笑的勉强,不似从前那般无忧无虑了。 “姨母……”李璨一时抑制不住,更咽着落下泪来。 宸妃顿时心疼坏了,忙给她拭泪:“怎么了?别哭,什么事你给姨母说。 泽昱那个臭小子,你别怕他,回头姨母收拾他。” “不是他。”李璨摇了摇头:“是娘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年姨母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努力克制住情绪。 她同赵晢之间的事,她自己能解决,不必要叫长辈跟着操心。 “你都知道了?”宸妃惊了惊。 “是。”李璨捶一下小脑袋:“周大将军家的周羡如在东宫住,她母亲与我继母交好,她说了些话,我起了疑心,便自己查出来了。” “你泽昱哥哥如何说的?”宸妃问她。 “他说,是母亲留了书信,不叫告知我。”李璨抬起红红的眼,望着她:“姨母,是这样吗?” “是。”宸妃叹了口气,面露哀伤:“姨母不该瞒着你,可也没法子。 当初你年幼,还要在你继母手中活下来,虽有泽昱看顾,但也难免不周。 姨母想着,报仇的事等你长大了也来得及,便做主听了你母亲的拜托,不曾告知你真相。 我本也打算等你明年及笄,便与你说此事,却不料你已然查出来了。 这事儿,也怪姨母没本事,不能将你养在跟前。” 她说着,也落下泪来。 年少时的好友被害,她却要纵着凶手拿着好友的钱财逍遥多年,她心中也不好受。 “不,不怪姨母。”李璨想忍着不哭,泪珠儿却滚的更快:“姨母也是为了保护我……” “心儿不哭了,你现在知道真相了,也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宸妃又替她拭泪:“她毕竟出身高,又有三个子女傍身,你不能急功近利。” “我知道的。”李璨乖巧点头,也抬手给她擦眼泪:“姨母也不哭。” “娘娘,姑娘好容易进宫一趟,娘娘不哄着姑娘,怎么还陪着掉眼泪呢?”一旁的纳福笑着相劝:“娘娘预备了那许多零嘴,快叫姑娘去尝一尝吧。” “对,心儿,姨母给你预备了好吃的,快来。”宸妃牵过李璨,朝着膳厅去。 赵晢回来时,李璨正脱了鞋,懒散的斜倚在榻上玩华容道,陪宸妃说话。 宸妃在一侧亲手剥着雪白的荔枝肉,时不时的喂她一口。 “母妃。”赵晢拧眉开口:“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李璨闻声忙放下玩具,坐直了身子。 第43章 挣脱不开他的手 “瞧你凶神恶煞的样子。”宸妃起身,在铜盆中净手:“她还未及笄,她不是孩子,你是吗?” “即使未及笄,也不需要人喂着吃。”赵晢淡淡反驳。 “心儿难得来陪我一回,我就宠宠她怎么了?”宸妃斜睨了他一眼。 “鞋穿上。”赵晢望向李璨。 李璨伸脚欲下榻。 纳福同另外两个大宫女就在一侧,见状忙上前给她穿了鞋。 赵晢牵过她。 李璨回眸,依依不舍:“姨母,我先走了。” “去吧。”宸妃随着他们往外走,直将两人送到凝和宫大门处。 目送着两人走远了,她还立在那处。 “娘娘,别瞧了。”纳福同纳喜左右扶着她往回走。 “泽昱那个不开窍的,待心儿那样严厉。”宸妃忧心不已:“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娘娘多虑了。”纳福笑道:“从来到走,殿下都牵着姑娘。 依着殿下的性子,若是心里没有姑娘,能这样牵着姑娘在宫里行走吗?” “这话也有道理。”宸妃点头:“只是这孩子心思深,也不知他到底如何想的,心儿那样好的孩子,可不要叫旁人抢了去才好。” “不会的。” 两个宫女都笑着宽慰她。 * 御花园内,太液池畔,青草离离,一树树梨花洁白如雪,苍松挺拔苍翠,重峦叠嶂的假山之后,依稀传来沥沥水流之声。 朱色宫墙掩映其中,隐约可见金色殿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李璨随着赵晢一路行来,但见各家夫人、姑娘,朝廷大臣皆是三五成群,或立或坐,执手笑谈,等着亲蚕礼开始。 众人见了赵晢,都纷纷行礼,也不免多看李璨一眼。 李璨挺直小脊背,由赵晢牵着,旁人朝赵晢行礼,她便稍稍退让,言行举止拿捏的恰到好处,仪态端方,气度从容。 亲蚕殿门外,几个贵女簇拥着周羡如,正说笑着。 “莱楠,你不是说你七妹妹最是跋扈无礼吗?”周羡如望着李璨由赵晢一路牵来,指尖慢慢攥紧,笑问了一句。 “我不曾说过。”李莱楠同那些贵女也瞧见了李璨牵着赵晢的手,她笑道:“我只是说我家七妹妹年幼,活泼好动罢了。” 她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说出那样的真心话? “五妹,不得胡言。”李香楠轻声呵斥了一句。 她是贺氏自幼悉心调教出来的,自然明白在外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即使厌恶李璨,她也不会表现在明面上。 李莱楠暗暗撇了撇唇,李香楠仗着母亲宠爱,总是对她一副教训的面孔,自以为是! “香楠,你别生气,李璨确实年幼,毕竟她还未及笄。”周羡如笑了一声。 这姊妹二人,明明厌恶极了李璨,却偏要装作疼爱的模样,真是一个比一个更能装。 即刻便有贵女桃讨好道:“即便不曾及笄,在如此的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儿牵着手走,也不妥当。” “那可是太子殿下。”有人酸溜溜的道。 “太子殿下也是男儿,李璨就是不知检点……”首先开口的婢女拔高了声音。 此时,赵晢牵着李璨已然走近了。 周羡如上前含笑行礼:“太子殿下。” 旁的贵女也都跟着行礼,大气不敢出一口,也有胆大的,敢偷偷瞧赵晢一两眼。 赵晢微微颔首:“有事?” 李璨不曾言语,想将手抽回来,找个角落待着,等乾元帝出来再来说话。 可一路上她挣扎了数次,赵晢就是不动声色,也不松开她,到处都是人,她又找不到机会开口说话,只能抿着小嘴强忍着。 “如儿没有事。”周羡如含笑道:“是皇后娘娘与娴妃娘娘在正殿内,要见李姑娘。” 说起“娴妃”二字,她与有荣焉。 因为娴妃周羡倩是她嫡亲的长姐,上个月还是二品的贵仪,这个月便封了一品娴妃。 而且,皇后娘娘体弱,皇上还给了娴妃协理六宫之权,且连今日如此重要的亲蚕礼,也都是娴妃一手操办的。 她知道,这都是父亲在边关厮杀换来的。 她相信,等父亲凯旋归来之日,必将是她嫁入东宫之时! “嗯。”赵晢应了一声,手中依旧牵着李璨。 行进院内,便见一个高大的祭台,这便是先蚕台。 先蚕台正南方,设一个硕大的三足巨鼎,其余三面,皆种植桑树。 赵晢带着李璨,绕过先蚕台,进了亲蚕殿。 周羡如一直随在赵晢的另一边身侧,赵晢却未有牵过她的意思。 “见过母妃。”赵晢拱手行礼。 “臣女李璨,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娴妃娘娘。”李璨终于得已抽回小手,屈膝行礼。 皇后元瑛身着皇后礼制明黄凤袍,端坐于高位之上,含笑抬手道:“太子来了,李家的姑娘,快些起来吧。” 她方才正与娴妃说着话。 她生的容貌秀雅,身姿瞧着清瘦,脸色微微苍白,双目有慈爱悲悯之色,却也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谢皇后娘娘,谢娴妃娘娘。”李璨再次规规矩矩行礼,才站直身子。 “嫔妾见过太子殿下。”娴妃起身,朝着赵晢一礼。 她的容貌与周羡如有几分相似,生得一张银盘似的富贵脸,好似那国色天香的牡丹,年纪轻又不曾生过孩子,在容貌上比皇后倒是胜了一筹,可比起气度还是稍稍逊色的。 赵晢微微颔首。 李璨立在他身侧,垂首不语。 赵晢三申五令的教导过她,在宫里能不言语便不言语,若非要言语须得三思而后言,后宫里的嫔妃,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妹妹,你过来。”娴妃朝着周羡如招了招手。 “是,娴妃娘娘。”周羡如应了,小步行了过去。 在宫里,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自是不能径直唤“长姐”的,会叫人觉得没规矩,传出去对她对长姐都没什么好处。 “你与李家姑娘同在东宫受教导,你来说吧。”娴妃的眼神落在李璨身上,略带了些打量之色。 她自进宫,便备受恩宠,后宫四妃,她年纪最小,却能将其他三人压着,自然难免骄傲。 不过,她自认也是有几分手段的。 “是。”周羡如应了,含笑看向李璨:“李姑娘,等一会儿亲蚕礼时,要四个贵女向皇后娘娘跪献蚕茧。 咱们同在东宫受教导,理当相亲相爱,互相扶持。 是以我求了娴妃娘娘,分与你一个位置,到时候你我二人并列为皇后娘娘献茧如何?” 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她不信李璨不动心。 皇后、娴妃同周羡如的目光,都落在李璨脸上。 李璨自然不会应。 周羡如有这么好心待她?才怪!不知又设了什么圈套等她去钻。 就算周羡如真是好心,她也不会应,赵晢自来不许她出风头。 她正欲开口拒绝,便叫赵晢拉过手腕,他往她身前踏了半步,面色端肃的开口:“娴妃,亲蚕礼献茧虽在后宫,却是国之大事,届时文武百官与嫔妃命妇以及各家贵女都会进来观礼。 李璨年幼,且生性顽劣,难当此任,娴妃还是另择她人吧。” 第44章 护在她跟前 李璨垂着长睫,抿着唇瓣,面上乖巧听话,心中早已气恼不已,暗暗发誓今儿个一定要求陛下,无论如何也不要赵晢管了。 她明明可以自己拒绝的。 赵晢偏要这么说她,说什么“生性顽劣,难当此任”,分明就是拐着弯的说她难登大雅之堂! 她不能,周羡如却能,这不就是摆明了说她不如周羡如吗? 哼,偏心偏到没边了。 “太子殿下,我瞧李姑娘从进这个门起,礼仪规矩做的皆是一等一的。 这都是太子殿下悉心教导出来的,殿下就不必太过自谦了吧?”娴妃笑道:“何况,李姑娘与羡如往后还要在一个屋檐下受教导,多多亲近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算是看出来了,赵晢确实护着李璨,到底是打小带出来的,难免护着些,她也能理解,难怪妹妹吃味了。 她今儿个就替妹妹给这丫头点教训。 “她前日风寒初愈,只怕在亲蚕礼上失礼。”赵晢面色不变,依旧背脊挺直,半挡在李璨身前。 李璨极为配合的掩唇咳嗽了两声,娴妃如此坚持要她去献茧,她更确定这姊妹二人不安好心了。 与赵晢的事可以先放一放,眼下还是逃了这差事要紧。 “我瞧李姑娘气色……”娴妃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此事,还欲再说。 “行了,娴妃妹妹。”一直不曾言语的皇后娘娘此时开了口,大度的摆了摆手道:“既然这孩子身子不便,便另选他人吧。” “是。”娴妃暗恨,却也不敢反驳,只道:“但臣妾已然将此位置留给了李姑娘,这仓促之间,去哪里寻一个合适人选去?” 赵晢不语,李璨垂着小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左右不是她去就是了。 “不如,就给李姑娘的四姐姐吧!”周羡如笑着提议。 李香楠区区一个从五品官的女儿,也配与她平起平坐,称姐道妹?还成日戴着那些名贵的首饰在她跟前招摇。 今儿个收拾不到李璨,就收拾李香楠,左右靖安侯府里,就没一个好东西。 “李姑娘以为如何?”娴妃看向李璨。 “臣女不敢妄议。 只能告知娴妃娘娘,四姐姐自幼由母亲悉心教导长大,言行举止、规矩礼仪都是极好的。”李璨垂着卷翘的长睫,嗓音脆甜,徐徐道来。 靖安侯府的姑娘,在外头用的是一张脸,她自然不会说李香楠不好,就好比李香楠姐妹不会当众直说她不好一样。 此事,由李香楠来也好。 左右,她与贺氏母子四人已然是不共戴天,娴妃同周羡如若是收拾了李香楠,那自然是好。 若是李香楠不被收拾,而是将献茧礼做的极好,那对靖安侯府来说,也是好事,祖母也会觉得脸上有光的。 “那就让李四姑娘来吧?”娴妃看向皇后:“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此事既是你一手操办,便由你做主吧。”皇后摆了摆手,垂着眸子,不甚在意的模样。 “那便如此安排吧。”娴妃面上笑着,暗地里却咬着牙。 这皇后,明明方才才管的事,这会儿又拿出一副不问世事的姿态。 这后宫里就没有哪个有这一位会变脸的,贤德大度的名声要了,事情也管了,最后还说这事儿是她定的? 后头的宫女上前,小声在她耳边提醒。 娴妃站起身来:“皇后娘娘,吉时快到了,请娘娘到先蚕台行祭拜礼。 羡如,你领着那三人,到后头去换衣裳吧。” 先蚕礼必须由皇后亲自去先蚕台祭拜,再回亲蚕殿,当众捉茧阅视。 眼见皇后与娴妃去了,眼前的赵晢也动了,李璨便往后退了退,打算离赵晢远些,等会儿找个角落站着便是。 “你去何处?”赵晢回眸。 “殿下去忙吧。”李璨抬起清澈澄明的眸,看了他一眼:“我站在最边上,不会给惹事,也不会给殿下添麻烦的。” 就算惹了事,也不关赵晢的事了。 “过来。”赵晢抬手,淡淡出言。 李璨垂下小脑袋,噘着小嘴不乐意。 赵晢也不多言,走过去牵住她,出了亲蚕殿。 李璨挣脱不得,只能任由她牵着,到了祭台之下。 此时,方才在外头的人已然全都进来了,照着规矩一队一队分站。 李璨随着赵晢站在最前头,她回眸瞧了瞧,乌泱泱的这么多人,她若是真自己站在角落里,大概就只能看见许多的后脑勺了。 不过,她并不想看亲蚕礼,从前看过许多次了,便是皇后祭拜、祷告、焚香这些事,没什么新鲜的,一点趣味也无。 此刻,她在队列后头瞧见了赵音欢的脸,赵音欢正冲她使眼色呢。 她不免多瞧了两眼,有些想笑,耳畔便传来赵晢的声音:“站好了。” 她只好转过小脸去,面朝祭台。 祭拜很快便开始了,这些事,无论是皇后还是伺候的宫女内监,都做过许多次了,一切都井井有条,并无任何错漏。 所有的事情按部就班做过,便已然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到了进亲蚕殿,皇后亲自阅茧之时。 李璨瞧见,周羡如领着三个贵女,其中一个便是她的四姐姐李香楠,四人都换上了一样的蚕母服,蚕母服为图蚕茧丰收的好兆头,都由银线织就,在阳光下比蚕丝更亮,闪闪耀目。 但李璨觉得,这衣裳瞧着亮晶晶的,穿着一定很不舒坦,她的衣裙穿插暗金丝暗银线的都是外裳,有时候不小心还会觉得硌人,更遑论这衣裳通身都是银丝织的,就隔着一侧里衣,碰在身上能舒坦? 她瞧见李香楠的右腿似乎蹒跚了一下,但很快便调整了过来。 她好奇的看李香楠走过的地面,并未见有什么蹊跷。 赵晢牵过她,进了殿内,后头乌泱泱的人都跟着鱼贯而入,依着规矩,分立在大殿两侧。 皇后端坐在正中央的宝座之上,明黄凤袍煌煌,神色端庄肃穆却又不失温和典雅。 礼官依着规矩,高唱:“躬桑礼始——” 便有数名宫女,手持桑叶枝,依次送到皇后跟前。 皇后便抬手,将其上的桑叶一一采下,放在一旁宫女手托的竹编之中。 这过程,持续了大约一刻钟,大殿之内鸦雀无声,只有桑叶被采摘的声音。 李璨立在赵晢身侧,小手还在他手中牵着,并不敢乱动,但一双灵动的眸子已然闲不住的,四下闲瞧起来。 眸光略过侯在一旁的周羡如四人时,忽然瞧见李香楠的脸色似乎不对,有些苍白,额头上还见了汗,像是在忍着什么痛苦。 她不由多瞧了两眼,并未看出什么端倪,但却望见站在李香楠身侧的周羡如唇角微微勾着,似乎有几分得意。 李璨不禁忧心的看了一眼李香楠,盼着她能撑住。 她倒不是心疼这个继姐,只是不想叫她丢了靖安侯府的人,到时候祖母难过。 “皇后阅茧礼——”礼官再一次高唱。 李璨提心吊胆的手望着李香楠随其余三人,手托黄铜茧钵,里头盛满了雪白的蚕茧,走向皇后的高坐。 李璨睁大双眸仔细瞧,看出李香楠似乎是右腿不适,走路时不大能抬高,不过还好李香楠是个能忍的,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端倪的。 第45章 赵晢低声训斥她 “献茧——”礼官再唱。 周羡如四人跪下,手中茧钵朝着皇后,高捧至齐眉处,献上蚕茧。 皇后只手捉茧,神色端庄专注,将蚕茧一一验视。 李璨瞧见李香楠跪下之后,似乎舒了口气,便不大担忧了,李香楠应当不会当众丢靖安侯府的脸。 又是小半个时辰,皇后终于做足了礼数,放下最后一个蚕茧。 “亲蚕礼毕——” 随着礼官高唱,一年一度的亲蚕礼结束了。 李璨特意留意李香楠的右腿,察觉她脚踝那处渗出点点血迹,再瞧周羡如带笑的脸,心里的厌恶便更深了些。 周羡如原本想害的人是她啊! “诸位辛苦了。”皇后俯视,环顾众人一圈。 下头百官与家眷们忙称不敢。 “听闻娴妃预备了午膳?”皇后看向娴妃。 “是。”娴妃起身,笑道:“晚些时候,请诸位移步大庆殿,与陛下一道共用午膳。” “谢皇后娘娘,谢娴妃娘娘……” 众人行礼谢恩。 李璨本站的有些累了,闻言精神一振,等会儿便能见到陛下,与他陈情了。 “不知此番,娴妃妹妹前日报给本宫的预算可够?”皇后问的随意。 “回娘娘,臣妾在大庆殿设宴,用的并非娘娘给的预算,而是臣妾的体己。”娴妃站起身,一手由贴身宫女扶着,一手扶额,轻轻一笑。 “娴妃如此贤惠大方,是我和陛下的福气。”皇后含笑,很是欣慰。 李璨看着这两人,面上一片融洽和煦,瞧着比亲姐妹都亲,实则两人都将对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日日都想除之而后快。 她扭过小脑袋,看赵晢。 赵晢是太子,日后等他继位,后宫也会如此吧? 她想了想,她既不想做这种忍气吞声的皇后,也不想做娴妃这样跋扈张扬的宠妃,所以,她今日的选择是对的。 “你又想做什么?”赵晢低声训斥她:“好生随着我,不许乱跑。” 李璨点了点小脑袋,还弯起黑白分明的凤眸朝他笑了笑。 随便赵晢怎么训斥,她无所谓了,左右他管不了她多久了。 赵晢见她笑了,微微拧眉,漆黑的眸底极快的闪过一丝狐疑。 大庆殿。 殿内两侧,数百张筵席用的黑漆小几已然摆设妥当,上头安置着精致的描金果盘,果盘内堆着各色鲜果。 李璨一见之下,不由想起她丢在东宫没拿的樱桃来,还有那碗荔枝,也想起了那日之事,赵晢说拿她当妹妹,还说即使没有周羡如也不会娶她。 她越想越恼,一把自赵晢手中抽回了小手,用另一只手擦了擦,又揉了揉。 赵晢不防她突然抽手,侧眸瞧她:“过来坐。” 他的位置,自然是高坐下的上首第一位。 李璨抬眸一瞧,便见赵晢的位置后头,安排了两张小几。 左侧,周羡如已然落座了。 之前,向来都只有她跟着赵晢坐的,眼下要跟周羡如平起平坐,还在右首低她一等。 她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僵在那处不肯往前走了。 “殿下。”周羡如朝着赵晢一福,便上前去牵李璨:“李姑娘,过来呀,今儿个我们一起坐。” “我想去女席坐。”李璨躲开她的手,抬眸看赵晢。 赵晢看了一眼身后的无怠。 无怠忙上前,搬起李璨的小几,靠到赵晢的小几旁,口中笑着同周羡如解释:“周姑娘,七姑娘身子弱,有许多忌口,殿下得看顾着她一些。” 周羡如面上的笑意瞬间便凝固了,瞧了一眼赵晢,笑着点头:“应当的。” 赵晢垂眸,面无表情的牵过李璨。 李璨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周羡如瞧着这一幕,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左首为上,长姐特意为她安排了这个位置,就是为了压李璨一头。 可谁知道李璨竟然可以贴着赵晢、与赵晢并列而坐,她也有心想将小几挪过去。 但思来想去,还是不敢,毕竟尊卑有别,她主动凑过去同无怠动手性质完全不同。 李璨坐在那处,百无聊赖的抬眸看对面。 这个时候,人已然都来的差不多了,她瞧见李香楠的小几空着,她扫了一眼殿内,也不曾瞧见李香楠的身影。 她朝着糖糕招了招手。 进宫不是去旁的地方,一人跟前只能带一个下人。 因着糖糕性子稳妥,是以她自来都是带糖糕进宫的。 “姑娘。”糖糕俯身。 “李香楠呢?”李璨问。 “四姑娘那身蚕母衣抽丝了,她右脚脚踝处叫银丝线勒破了皮,入了肉,流了好多血,疼痛难耐,先回府去了。”糖糕小声回。 李璨在心中轻哼了一声,周羡如姊妹二人下手还真是狠。 “陛下驾到——” 随着内监尖细的声音,大殿内顿时一静。 乾元帝赵岭头戴通天冠,一身柘黄龙袍,他已过知天命之年,蓄着短须,迈入门槛,行走间龙章凤姿,天家威仪尽显。 紧随在他身后的便是娴妃周羡倩,穿着华裙,一张富贵明媚的脸上堆着得体的笑意。 “见过陛下——” 殿内众人齐齐行礼。 “免礼。”乾元帝赵岭兴致颇好,在大殿正中央高处的宝座落座,俯视了众人一圈,含笑抬手。 “谢陛下。” 众人谢恩。 “都坐吧,方才亲蚕礼皇后累了,回后宫休息去了。”乾元帝颇为随意的道:“今儿个娴妃做东,朕与众位卿家尽兴。” “谢娴妃娘娘!”众人又谢过之后,才敢落座。 “开席——” 随着内监的一声高唱,宫女们便在席间穿梭起来,各色佳肴流水般送到各人跟前。 乾元帝兴致好,不时与大臣们说笑。 下头众人胆子都大了起来,开始互相敬酒,大殿内一时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李璨捏着筷子,一点胃口也无,周围闹哄哄的,周羡如一直瞧她,瞧的她极为不痛快。 赵晢又让人将她跟前的甜点撤了,甜点也就罢了,要紧的是还撤了她最爱吃的蟹斗。 蟹性寒凉,平日赵晢是不许她碰的。 到了秋日里蟹多时,也只半个月才许她吃一只。 如此,她更迫切的想求殿下开恩了,到时候她就可以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了。 她看向与大臣谈笑风生的乾元帝,思量着该如何寻个机会开口。 “陛下,您看臣妾的妹妹,多可怜啊。”娴妃找准机会,掩唇笑着开口。 乾元帝便朝着赵晢那处望了过去。 赵晢正应付一个敬酒的大臣。 李璨乖乖巧巧的坐在他身侧,手中捏着筷子,望着跟前的小几,似乎是在想吃什么。 而周羡如在二人身后侧坐着,目光落在身前的二人身上,虽不说多落寞,但看着总归有些可怜的。 乾元帝的目光在周羡如脸上扫了扫,不曾言语。 “陛下。”娴妃轻柔的唤了一声,轻轻推了他一下。 “怎么?”乾元帝扭头望她,似笑非笑:“你已经把持了朕的后宫,还想叫你妹妹把持东宫不成?” “臣妾不敢!”娴妃银盘似的脸瞬间白了,忙起身跪下:“陛下恕罪!” 如此,大殿内便是一静,人人都抬眼看向高座处。 乾元帝瞧了娴妃片刻,忽然笑了,伸手扶她:“娴妃不必如此害怕,朕不过同你说句玩笑罢了。” “陛下真风趣。”娴妃露出笑意,眼底残留着心有余悸。 只有她自己的知道,方才那片刻间,冷汗已然湿透了她的里衣。 “你妹妹叫什么来着?”乾元帝看向周羡如。 “羡如。”娴妃忙回:“周羡如。” “周羡如。”乾元帝微微颔首。 “陛下叫臣女?”周羡如放下筷子起身行礼。 “你在东宫如何?可还住的适宜?”乾元帝面色可亲的问。 “回陛下,臣女在东宫住的极好,太子殿下将东宫顶好的澹蕤院赏了臣女。”周羡如含笑回:“且太子殿下教导功课也好,每日都给臣女布置新的功课,臣女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不错。”乾元帝再次颔首:“若是有何不适,便与朕说。” “这……”周羡如瞧了瞧李璨,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第46章 不想再受太子殿下管教了,求陛下成全 “怎么?”乾元帝笑看了李璨一眼:“可是心丫头欺负你了?” 李璨幼时,常在宸妃跟前。 彼时宸妃得宠,乾元帝去凝和宫去的频繁,那时,赵晢在太学忙碌,常不得空。 而李璨生的眉目如画,又生动讨喜。 李璨倒是代了他,在乾元帝同宸妃跟前膝下承欢了。 从那时起,乾元帝便一直便唤李璨“心丫头”,这么些年,也未曾改过。 只是随着李璨长大了,进宫的机会少了,倒是见面了。 李璨闻言,抬起清亮的眸看向周羡如。 “怎么会?”周羡如忙摆手:“李姑娘是极好的,只是臣女粗鄙,不配与她交好。” 此言一出,大殿内更静了。 乾元帝也不曾开口。 众人虽不说话,却都偷偷的对视了几眼。 他们人人都曾听闻李家这个七姑娘一直养在东宫,性子飞扬跋扈,吃穿用度奢靡无度,寻常宴会自来是不愿意露面的。 眼下,听周羡如的意思,传言无误? “周姑娘何出此言?”李璨站起身来,清甜的嗓音瞬间传遍了整个大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轻抿着唇瓣,从容不迫,小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一双清澈澄明的眸子只将周羡如望着。 自周羡如进东宫,便一直在挑衅她,她已然一忍再忍,周羡如却还要当众如此说她,她自不会忍气吞声。 周羡如早知她不是个好惹的,自然想好了说辞,一脸焦急的解释:“李姑娘误会了,我并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我是觉得我自己不够好,无论是规矩礼仪,还是各种功课,我都无法与你比肩,所以我才说不配。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的,毕竟我一去东宫,你便将澹蕤院让给了我。” 这话就值得细思量了。 东宫最好的院子,让不让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李璨说了算的。 至少得东宫那一位同意。 说不准,还得上头这一位点头。 底下的多数大臣眼底都有了思索之色。 心思活络之人已然想到了,莫不是上头这一位有让周羡如做太子妃的意思? 看势头,很像啊! 不过也不一定,上头这位的心思一向捉摸不定,可难猜的很。 “那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你不必谢我。”李璨自小几后走了出来,行到大殿中央,单腿屈膝跪了下来:“陛下,既然周姑娘将话说到这处了,心儿有一事想求陛下恩准。” 赵晢抬眸望她,一向淡漠清冽的眸底划过一丝波澜。 “哦?”乾元帝笑问:“何事?” 他看着李璨,觉得有趣。 当初稚嫩懵懂的小姑娘好像在一夕之间长大了,言行举止之间规规矩矩,瞧着竟都是太子影子。 确实是太子带大的。 “太子殿下公务繁忙,这些年教导心儿,也颇为辛苦。”李璨垂眸,长睫轻颤:“如今,心儿已长大,明年便要及笄了。 眼下,又有周姑娘进东宫受教导,心儿不忍心见太子殿下日日如此辛苦操劳,想自请不再去东宫受太子殿下教导。 望陛下恩准。” 她说这些话,心如同叫针刺了一般密密的疼,但语气却坚定执着。 赵晢面无表情,冷白修长的手握着筷子,指关节处,一片苍白。 “这么说,你是心疼太子?”乾元帝笑道:“你如此心疼他,朕不如给你们赐婚如何?” “不要!”李璨慌的双膝跪地:“心儿只是不忍见太子殿下操劳,才有此言,心儿对太子殿下,并无男女之情。” 赵晢心里没有她,她也不想一厢情愿,自取其辱。 而且,她大伯父手握重兵,她若是应承此言,乾元帝疑心重,必然会猜疑赵晢想娶她,是否有谋反之心。 她只想离赵晢远远地,并不是想害他。 赵晢见她惊慌失态,眸底寒光凛冽,隐隐酝酿着一场风暴。 “那就是兄妹之情?”乾元帝笑问,他看了赵晢一眼,眼底略过一丝满意之色。 太子果然安分守己,无愧他的信任。 “心儿不敢。”李璨磕头。 她区区一个从五品清河掌司的女儿,何德何能敢与太子称兄道妹? “你有什么不敢?”乾元帝笑道:“叫朕来猜一猜。 你今日有此求,莫不是因为太子平日对你太过严厉了,恰好有人进东宫,你想趁机脱离太子的管教,好自个儿逍遥去?” 李璨垂着小脑袋站在那处,无言以对。 乾元帝这么说,也没错,她确实不想再被赵晢事无巨细的管着了。 “无话可说了吧?”乾元帝笑道:“太子对你严厉,朕早有所耳闻。 但你要知,严师才能出高徒,你小时候便有几分顽劣跳脱的,常与音欢一道闹个没休,叫朕头疼。 太子对你管教严厉,也是为你好。” “但是心儿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如小时候一般顽劣了,求陛下成全。”李璨再次单膝跪下。 听起来,陛下并没有点头的意思,她心中焦急,长睫轻垂,终忍不住落下泪来,晶莹的泪珠儿顺着小脸直往下滚,委屈至极。 “瞧这样,真的是太子给你委屈受了?”乾元帝瞧了一眼赵晢。 赵晢面无表情,垂眸望着跟前小几上的酒盅。 “太子殿下对心儿管教太严厉了……”李璨啜泣着道:“心儿每日要学许多功课,还要练字、盘账。 早起还要练功,还要被迫吃自己不喜爱吃的东西,若是不听话,太子殿下便要打心儿手心…… 心儿真的不想再受太子殿下管教了,求陛下成全……” 她说着,抬起小手擦眼泪,话儿说的颠倒,显是有几分急了,委屈的像个哭着找大人告状的孩子。 乾元帝面上笑意更浓,看向赵晢:“太子,你来说说,此事当如何?” 照理说,十四岁的丫头,早该春心萌动了。 但看起来,心丫头对太子确实没有半分动情,反倒满是怨怼,瞧情形倒是真想脱离太子的管教。 只是不知太子是何心思? 赵晢走到李璨身侧,拱手行礼,清贵自持:“儿臣但凭父皇定夺。” 李璨听着他清冷淡漠的语气,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赵晢不说话,她也能猜到他定然会这么回。 “心丫头一定要走?”乾元帝看李璨:“你若走了再后悔,可是不成的。” 这二人互不动心,倒是有趣。 “我不后悔。”李璨抬起小脸,眸色坚毅。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乾元帝沉吟了片刻,道:“此事还是不成,你还在东宫吧,好歹也要叫太子将你教养到及笄再说。 否则,你大伯父回来,朕没法交代啊!” “心儿会管好自己的。”李璨不甘心的哀求:“求陛下了。” “得了吧,你别以为朕不知,全帝京除了太子,谁能管得了你?”乾元帝哈哈大笑。 “陛下……”李璨哪里肯就此罢手? 她还待再说。 “行了。”乾元帝抬手打断她的话:“别说了,太子,快将她带下去吧。” 圣意难违,李璨不敢再说。 赵晢俯身,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扶起。 李璨随着他往座位处走,心里头是既气恼又害怕,泪珠儿顺着莹白的小脸,直滚滚的往下掉。 陛下让周羡如去东宫,赵晢又处处护着周羡如,这不就是在为二人将来赐婚做准备吗? 那她留在东宫,只会影响他们二人相处,陛下应当就是想让她早些离开东宫才对。 本以为只要她开口,今日之事十拿九稳,所以才鼓足了勇气,说了赵晢那么多的不是。 可谁知道,陛下竟然不准! 这一下晚些时候出了宫,赵晢不得将她两只手心都打肿了? 第47章 泽昱,给心儿赔礼 筵席将散时,外头礼官来报:“陛下,宸妃娘娘求见。” “宸妃?”乾元帝挑眉:“请她进来。” “是。”内监低头退了出去。 片刻后,宸妃孟若菲走了进来。 李璨望着宸妃,漆黑的眸中有着小小的疑惑。 宸妃低着头,言行举止谨小慎微,与平日同她在一道时判若两人,没有爽朗的笑意,那双极明媚的眼眸也垂着,只余下低眉顺眼了。 李璨努力回想小的时候宸妃在乾元面前的模样,似乎每回都是乾元帝一来,宸妃便不笑了。 她不解,难道做后妃就要这样,收敛自己原本的心性吗? “见过陛下。”宸妃屈膝行礼。 “宸妃不必客气,怎么不早些来?”乾元帝笑着招手:“过来,既来了便与朕饮一盅。” “臣妾用过午膳了。”宸妃低头拒了。 “宸妃姐姐,陛下请你来饮酒,这可是圣旨,你怎么能不尊呢?”娴妃掩唇轻笑。 话儿说的轻飘飘的,可却含着挑衅与挑唆。 李璨黛眉微皱,娴妃可真是恃宠而骄,她并无子嗣傍身,只是仗着父亲得用,这一时的荣华其实算不得数的。 宸妃可是太子生母,她竟也敢挑衅。 “陛下知道,臣妾不善饮酒的。”宸妃抬眸,看向乾元帝。 她眸色平和,既不犀利,也不落寞。 “是,宸妃来是有事?”乾元帝望着她的脸,眸色竟有些复杂。 宸妃言辞温善,目露回忆之色:“臣妾来这一趟,是想求陛下,让臣妾接心儿同太子到臣妾那处去,一道用顿晚膳。 臣妾今日见了他们,不禁想起从前,算起来,已然有大半年不曾与他们一道用膳了。” “准了。”乾元帝颇为爽快的抬抬手:“泽昱,心儿,你们随宸妃去吧。” 赵晢同李璨起身离席。 此时,后头的周羡如也跟着站起身来,她望了一眼娴妃处。 娴妃暗骂她沉不住气,却也不甘心自己的妹妹就这么被撇开。 她训斥道:“妹妹,宸妃娘娘可不曾邀你,你站起来做什么?还不快坐下?” “回娴妃娘娘。”周羡如行礼道:“臣女是坐太子殿下的马车来的。 倘若太子晚上才归,臣女不知当如何回去。” 这话一出来,底下有不少人又不免动心思,才教导短短几日便共乘一辆马车了,看来太子确实对周羡如不一般。 “原来如此。”娴妃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乾元帝的神色,笑道:“陛下,不如这样吧。 臣妾的妹妹如今也在东宫受教导,当不算是外人,不如叫臣妾的妹妹也一道去凝和宫吧?大家坐在一道熟悉熟悉,也是极好的。” “宸妃意下如何?”乾元帝看向宸妃。 宸妃扫了一眼周羡如,柔柔的道:“陛下知道,臣妾一向不喜见生人的。” 这话,就是在说她压根儿不认识周羡如,又怎会招待? 此番言语无异于一个大巴掌,打在周家两姐妹的脸上,叫她们的神色都有了片刻的凝固。 “宸妃娘娘……”娴妃甚至站起身来。 “娴妃娘娘,罢了吧。”周羡如低下头:“是臣女没有这个福气。” “我会派人送你回去的。”娴妃瞧乾元帝面色似乎有所阴沉,遂坐下身,压住了怒火。 父亲来信说,要尽可能的拉拢宸妃,妹妹成为太子妃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她一直不曾在意,在她眼里,宸妃年老色衰,见了陛下只会磕头行礼,陛下应当早对她没什么兴趣才对。 眼下看来,宸妃也不简单。 宸妃的儿子能成为太子,想来也绝非偶然。 “你们两个,随宸妃去吧。”乾元帝站起身,似乎有些扫兴:“诸卿都酒足饭饱了,也就此散了吧。” 说罢了,他当先去了。 众人也都纷纷起身,往外行走。 李璨随着赵晢跟在宸妃身后。 边上有人蹭了她一下。 她转头,便瞧见赵音欢的笑脸。 “璨璨,晚些时候若是得空,去我那处玩一会儿。”赵音欢语调爽利的开口,眼神却瞟着赵晢。 李璨轻点小脑袋答应:“好。” 赵音欢见赵晢不曾看过来,飞快的将手中的东西塞到李璨手中,压低声音:“我和赵明徽给你的。” 她说罢了,若无其事的加快步伐去了。 李璨侧眸,瞧见赵明徽朝她露齿一笑。 她握住手心的两颗乳球狮子糖和一块贡品黄玉绵糕,也忍不住朝他笑了,转过小脸,就撞上赵晢冷冽的眼神,惊的她瞬间便收敛了笑意。 出了大庆殿,走了一阵子,便不见旁的人了。 宸妃走在最前头,随从们远远的跟着。 “心儿,来。”宸妃转身,朝着李璨招手。 李璨走过去,乖巧的任由她牵着手。 “今日在大庆殿内,你说的都是实话?”宸妃问她。 李璨抬眸看她,点了点头,也不知为何,眼中便有些酸涩。 宸妃回头瞪了一眼赵晢,心疼的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李璨摇了摇头,心中一时酸涩难言。 进了凝和宫,李璨不想一直面对赵晢,便推说困倦了,想歇一歇。 宸妃对她,自然没有不应的,当即便命纳福带她去侧殿歇着了。 李璨一出去,宸妃便变了脸色,一把拉过立在一旁的赵晢:“你这个不开窍的,给我过来,坐这!” 赵晢皱着眉头,任由她拉到圈椅前,推着坐下。 “我把心儿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对她的?”她指着赵晢,气呼呼的开口。 方才在大庆殿那个温和婉约的宸妃,仿佛并不是她。 赵晢垂眸,抿唇不言。 “喜爱吃的东西全都不许她吃,每日做那么多的功课,动不动就要打手心,还把她的院子给了那个姓周的。”宸妃见他不说话,越发的生气,伸手戳他额头:“你到底在想什么?” 赵晢端坐着,依旧不言语。 “你给我起来。”宸妃抓住他手腕,将他拖了出去:“去,给心儿赔礼。” 赵晢也不反抗,任由她拖着,推进了李璨休息的侧殿。 宸妃一把合上门,“咔哒”一声落了锁:“今儿个不和好,你们谁都别出来。” 她转身大步回了正殿,端起茶盏来,一口气饮了一盏茶。 “娘娘别生气,殿下管教姑娘,也是为了姑娘好。”纳福递过帕子给她,小声劝解。 “好什么好。”宸妃一把将帕子摔在一旁的桌上:“都是赵岭那个狗东西,成日疑心这个疑心那个,我儿才会如此谨慎……” “娘娘,娘娘!”纳福几人脸都吓白了,忙去捂她的嘴。 指名道姓的骂当今天子,除了她们家娘娘,怕也是没第二个。 * 李璨本倚在床头,阖目出神,这些时日所遇之事,实在太多。 她脑海之中纷纷杂杂,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 耳畔传来门合上的声音,她睁开双眸,便见赵晢走了进来。 她一下便坐直了身子。 赵晢走到一旁塌边坐下。 李璨垂眸不看他,心里头已然开始害怕了,她今日当众说了赵晢那么多不是,赵晢是来惩戒她的? 第48章 赵晢的怒火 赵晢半晌不语。 李璨受不住这种煎熬了,她朝着赵晢摊开手心,小嗓音有几分颤抖:“你是要打我吗?那里有镇纸,你用那个打吧。” 她卷翘的长睫轻颤,漆黑的眸子湿漉漉的,眸底泛出点点泪花,像只无措的小鹿,咬着牙在心里头告诉自己,早晚都逃不掉,打便打吧。 离及笄还有大半年,也不知还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摆脱赵晢的管教的? 赵晢淡淡望着她:“今日之事,有何心得?” 李璨小手僵在那处,她说了赵晢那么多不是,赵晢竟问她什么有什么心得? 什么心得? 她该有什么心得? “下回不要做没有把握的事。”赵晢告诫。 “是。”李璨小手还伸在那处,偷偷瞧了他一眼,小声问:“那你不打我了?” 赵晢抿唇,不曾言语。 李璨赶忙收回了手,松了口气,又逃过一劫。 “赵音欢给了你什么?”赵晢问。 李璨一惊,赵音欢给她东西时,赵晢明明不曾瞧她的,怎么,他脸侧也长了眼睛吗? “拿来。”赵晢伸手。 李璨噘着小嘴,将两颗乳球狮子糖放在了他手心。 “还有。”赵晢淡淡望着她。 李璨含着泪花,将那一块黄玉绵糕也拿了出来。 “下回,不许要赵明徽的东西。”赵晢眸色凛冽。 “凭什么?”李璨忍不住了:“赵明徽是待我好,我为什么不能要? 到时候我还礼给他就是了。” 贡品黄玉绵糕,比乳球狮子糖还少见,一年都吃不上一回,里头全是黄糖,吃在口中绵软柔滑,回味悠长,十分难忘。 她藏起来,还打算回去细细品尝呢,就叫赵晢给没收了。 “我说过多少回了?男女有别!”赵晢稍稍拔高了声音。 “那又怎么了?你不是照样对周羡如好吗?”李璨看着那块吃不上的黄玉绵糕,恼怒的话儿脱口而出:“大不了,我以后嫁给赵明徽好了。” 那不就不必避讳了? “李璨,你再说一遍!”赵晢身上气势陡长,黑眸之中迸发出冷冽的寒意,语气凛凛,泠泠俯视着她。 李璨小手撑着床,晶莹的泪珠子顺着小脸往下滚:“说就说,怎么了? 赵明徽至少不凶我,不打我,我们又是青梅竹马,我嫁给他他还能陪我玩……” “李璨!”赵晢双拳攥紧,胸膛微微起伏,眸底有显而易见的怒火。 他平日无论何时都是淡淡的,像是没有情绪一般。 李璨从未见过他如此怒火中烧的模样,惊惶的缩到床角,苍白着巴掌大的小脸,哭都不敢哭了,赵晢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她的脑袋给拧下来? 赵晢转身,宽袖无意间将床头小几上的细颈花瓶甩落在了地上,他瞧也不瞧,大步走到门边,抬手一扯。 “啪嗒!” 黄铜锁叫他扯的一分为二,门开了,露出纳福惊讶的脸。 “你有事?”赵晢眸色凛冽的望着她。 “奴婢不是偷听,奴婢是……是陛下来了……”纳福吓得话都说不好了:“陛下来陪娘娘用晚膳,娘娘让奴婢来请殿下同姑娘。” 她手心都是汗,太子殿下怒起来,这气势竟半分不输陛下,她自幼伺候宸妃,到后来入宫一直追随,除了陛下,还未曾叫谁吓成这样过。 “奴婢先退下了。”她忙行了一礼退了去。 赵晢在门边负手立了片刻,面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端肃,转身去床边唤李璨:“父皇来了,随我出去。” 李璨还未从惊惶中回过神来,他便伸手将她抱到床边,俯身替她穿上绣鞋,牵过她往外走。 李璨心中忐忑,偷偷打量他,见他神色与寻常无异,这才稍稍安心。 赵晢牵着她跨过大殿高高的门槛,便松开了她的手。 李璨小脸已然恢复了寻常乖乖糯糯的模样,随着他上前行礼。 “不必客气了,都来坐吧。”乾元帝笑着抬手。 两人谢过之后,各自落座。 李璨平日胃口本就一般,方才又与赵晢闹了一通,更是没有丝毫的胃口,坐在那处应付着吃了几口,听乾元帝同宸妃说话。 宸妃垂眉敛目的伺候乾元帝,又换做了温柔若水的模样。 “太子。”乾元帝看向赵晢:“你看周家的丫头品性如何?” “儿臣教导她,时日尚浅,不甚了解!”赵晢淡淡的回。 乾元帝意味深长的道:“那往后,你多留意些,可说不准要长久的相处呢。” “是。”赵晢应下。 李璨抿了一小口牛乳,转着漆黑的眸子,看看乾元帝,又看看赵晢。 “心丫头看朕,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乾元帝看向她。 “陛下要给泽昱哥哥赐婚吗?”李璨眨了眨清亮的眸子,好奇的问。 她知道,乾元帝是在试探她,也是间接试探赵晢。 这个时候,她若是没有话说,才会叫乾元帝疑心。 乾元帝大笑:“你倒是看出来了。 不过,到那个时候,你泽昱哥哥就要顾着太子妃了,你可吃味?” “我可不吃味。”李璨睁大凤眸看他:“那等有了太子妃,陛下可以不让泽昱哥哥再管我了吗?” 她小脸莹润,凤眸之中都是迫切与渴望,丝毫看不出心底的酸涩。 “好。”乾元帝大笑:“待你泽昱哥哥娶了太子妃,就不叫他管你了。” “谢陛下。”李璨凤眸弯弯,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接下来,乾元帝便不曾再有试探之言了。 待出凝和宫时,天色已然大黑。 赵晢牵着李璨在前。 糖糕挑着气死风灯,在一侧照亮。 克勤跟在最后。 走着走着,李璨便有些跟不上赵晢的步伐了。 宫里地方大,来时已然走了一趟,观亲蚕礼时,又站了许久。 这一日下来,她实在累的够呛,这会儿已然是体力不支了。 赵晢侧眸瞧了她一眼,手下微微使力,将她往身后拉了一把,在她身前蹲下。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李璨见他要背她,不由心中一酸,抬步便要绕过他。 赵晢伸手,勾住她两条小腿,往前一带,李璨便伏在他背上了。 “抱稳了。”他淡淡叮嘱一声,缓缓起身。 李璨自身后抱着他脖颈,小脸贴在他脸颊处,眼泪不争气的滚落在他衣襟上。 “不许哭。”赵晢语气不似平日冷冽。 “嗯。”李璨应了一声,小脸埋在他肩头蹭眼泪。 远处的亮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她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出宫,赵晢每次都会这样背着她。 “泽昱哥哥……”她轻声呢喃:“若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她叹息了一声,小脑袋倚着赵晢,沉沉睡了过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儿。 * 清早,李璨在东宫西侧寝殿醒来。 “姑娘,早上老夫人派人来了。”糖果伺候她起身,口中便说开了:“问当铺的掌柜的的事,说都半个来月了,不能再拖了。” “嗯。”李璨也惦记此事:“等会儿我说一声。” 用早饭时,她与赵晢说了此事。 赵晢不曾多问,点头应了。 用过早饭之后,李璨便动身了。 她不曾回家去,而是径直出了帝京城的南大门。 婢女们一路问路,出城往南又行了半个时辰,才算找到了那两个掌柜的所居之处。 李璨站在相邻的两个院子前吩咐:“糖球,看看哪一户家中有人。” 她未曾来时还以为,两个掌柜的是住在一起相依为命的呢,如此一瞧,都是各自有家业的。 那应当不难请吧? 毕竟他们要养家糊口,多使些银子不就成了? 第49章 将他变成你的人 东侧屋子的门开了,一个中年妇人穿着粗布衣,端着一木盆的衣裳,走了出来。 “这位夫人,请问此处是有两位大掌柜的吗?”糖糕上前,颇为客气地问。 “早不做那营生了。”那妇人摇摇头,放下木盆,弯腰在院内的井内打水。 糖糕回头看李璨。 李璨微蹙黛眉,轻轻抬了抬小下巴。 “您能让我们姑娘见见二位掌柜的吗?”糖糕又接着道:“我们姑娘是很有诚意的……” “姑娘,请回吧。”那妇人看了李璨一眼,坐下来开始洗衣裳。 “我们姑娘可是靖安侯府的嫡女,你怎么这样无礼……”糖果忍不住开口。 “糖果!”李璨呵斥住她。 想要请掌柜的,可不是拿身份压人的事儿。 那妇人却抬起头来。 李璨微微蹙眉,想解释。 那妇人却开口道:“你说什么?靖安侯府的?排行第几?” “七姑娘。”糖果已然说出来了,也就不管那么多了,张口便回。 “七姑娘!”那妇人的脸色变了,猛地起身,走到竹篱笆边,仔细地打量李璨,口中喃喃自语:“果真……果真像……” 她一把拉开了竹篱门,躬身行礼:“七姑娘,快请进,奴婢不知是七姑娘来了,失礼了。” “你认得我?”李璨打量她,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姑娘,我们是夫人的人啊!”那妇人红了眼圈,朝着屋子里着急:“二伢子,快去叫你爹他们回来,便说七姑娘来了。”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自屋子里出来,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那妇人搬来凳子擦干净,请李璨坐了,这才细细道来。 原来,这两个大掌柜的,都是李璨的母亲白月当年从扬州带回来的人。 他们被贺氏赶出当铺之后,无处可去,便在城外置了家。 因着契约都在白月的手中,这些年也不曾事过二主。 “奴婢那当家的,曾去府上寻过姑娘几回,都叫二夫人挡回来了。”那妇人道:“最后一回,还打伤了他的腿,回来养了好些日子呢。”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李璨莹白的小脸上满是动容:“但是你说的契约,我并未见过。” “姑娘想是不曾留意过,回去好生找一找,一定有的。”那妇人很是肯定。 说话间,两个庄稼汉模样的人带着另一个妇人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进院子来了。 两人领着一众人,见了李璨便跪。 “小人白奉见过姑娘!” “小人白原见过姑娘!” 李璨一听这姓便全信了方才那妇人的话,这两人都随了娘的姓,也就是外祖家的姓,只有娘从扬州带来的人,才会改姓白。 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了。 李璨给了他们三日时间,收拾整理妥当,去接管当铺。 她也要快些回去,将那些卖身契都翻出来,仔细瞧瞧。 李璨走后,白奉问那妇人:“你如何同姑娘说的?没将那位爷说出来吧?” “放心,我只字未提。”妇人忙宽慰他。 实则,当初白月出事,贺氏把持了白氏所有的铺子。 那些普通的铺子也就罢了,只要投个诚,贺氏还愿意放过。 他们这两个当铺的大掌柜,可就不容易了,当初叫贺氏驱赶的惶惶不可终日。 后来,那位姓风的爷便出现了,给他们银两,又帮他们置办了家业田产,让他们在这处休养生息,自给自足。 前些日子来说,七姑娘过阵子会来寻他们,让他们不要多言旁地,回去替姑娘管着当铺就是了。 他们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 东宫,内殿。 赵晢叠着一封书信,往信笺里放。 风清在一旁恭敬地回话:“属下回来时,姑娘的马车已然往南郊去了,有糖球跟着,应当能顺利找到两位大掌柜的。” “嗯。”赵晢微微颔首:“李术的事,她知晓了?” “这……”风清低下头,很是为难:“属下不敢提,姑娘太过聪慧,上回提掌柜的事,姑娘就险些猜出来是殿下的意思了……” 赵晢给信笺封蜡的手微顿,抬眸淡漠地扫了他一眼:“无人可用?” 风清缩了缩脖子,有人,手下有一堆人呢,可谁去说不都是一样?不还是跟您老人家脱不开干系吗? 赵晢不再理会他,垂眸盯着手中的动作。 风清求助的看向无怠。 无怠看了一眼自家殿下,小心地提醒道:“风清大人,姑娘新收了一个叫‘康子’的小厮,你可以将他变成你的人。” 往后,有什么话从康子嘴里传给姑娘,那不是简单又方便吗?姑娘还不会起疑心。 风清闻言,眼睛一亮,还真是,他怎么一时没想到呢? “属下这便去。”风清朝着赵晢一拱手,转身匆匆去了。 “殿下,周姑娘的功课拿过来了,殿下可要过目?”无怠看着自家殿下将手中信笺封好了,才小心翼翼地问。 赵晢扫了他一眼,微微拧眉,似乎有些不耐。 “小的来。”无怠忙取过那些功课,到一旁批阅去了。 * 李璨的马车平稳地驶进了靖安侯府的大门。 “姑娘。”糖球在窗边轻声禀报:“奴婢瞧见康子了,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李璨挑开马车帘子,便瞧见康子在不起眼的角落处,正张望着这里呢。 “停车。”见四下无人,李璨叫住了马车。 “姑娘。”康子看了看四周,跑上前来。 “什么事?”李璨问道。 “二夫人方才回娘家去了。”康子小声道:“贺家那个庶子将恭顺王府的世子打成了重伤,到如今还昏迷不醒呢。” “这不是前几日的事吗?”李璨微微挑起小眉头。 这件事,她早有所耳闻了。 恭顺王府说起来是个王府,实则早已落魄了。 因着恭顺王在先帝幼时,曾救过先帝的命,先帝在位时,也是风光一时的。 只是恭顺王子嗣单薄,到如今,数十年过去,凋零的只剩下一对孤寡婆媳与世子曹继之这么一根独苗苗。 乾元帝要念着恭顺王府救过先帝的旧情,未曾收回王府的封号与俸禄,但实则,谁都知道恭顺王府如今已然是日落西山了。 除非曹继之有大出息。 只可惜,曹继之叫母亲与祖母宠成了正经的纨绔子弟,仗着祖上的荫封与产业,成日在帝京城里斗鸡走犬,游手好闲,半分正经事也不做。 是以,这一回贺家若是愿意出力,贺家这庶子重伤曹继之,恐怕也只是小惩大诫罢了。 “姑娘有所不知。”康子压低声音道:“今儿个贺家人又上门来了。 贺家人走后,二夫人将六少爷喊到院子里去训斥,小的听了一耳朵。 原来是六少爷先同恭顺王世子因为要哪个旦角儿上台唱戏起了冲突,指使贺家那个庶子动手的,六少爷后来也动了手。” “也就是说,打伤曹继之的始作俑者,是李术?”李璨黑黝黝的眸子望着康子,眸底隐有思量。 若是如此的话,这其中便有文章可做了。 贺氏吞了她那么多银子,要回来的希望不大,但若是能叫她使出去,也是极好的。 左右,无论给谁,她不想便宜了贺氏母子几人。 “正是。”康子点头。 “赏。”李璨挥了挥手,一路思索着往自个儿的院子走。 康子见她走远了,忙将金瓜子塞进怀中,回身到了前厅的拐角处。 “大人,您看这样说可还行?”他躬着腰询问风清。 “很好。”风清赞许的道:“往后都这样,既然姑娘赏了你,我就不赏了。” “不用。”康子连连摆手:“大人告诉小的这些消息,小的感激还来不及呢!” 成日刺探不到有用的消息,他都觉得愧对姑娘。 更何况,姑娘赏得够多了,他哪能贪得无厌呢。 “不错!”风清拍了拍他的肩:“好生做,东宫不会亏待你的。” “是。”康子目送着风清离开,挺直了胸膛,目露骄傲。 他如今可是东宫的人,身份非比寻常了。 第50章 哪里还有什么情意可言? 回到鹿鸣院。 李璨坐在软榻上,思量了片刻,吩咐道:“去,将李术才是罪魁祸首之事散播出去,务必要传到恭顺老王妃耳中。 多说些可去敲登闻鼓的话。” 敲登闻鼓便是告御状了,真到了那一步,任谁只手遮天,李术也是要下大狱的,曹继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李术流放三千里都是轻的。 敲不敲登闻鼓,就看贺氏是舍得银子还是舍得儿子了。 无论是吐出银子还是李术被捕,于她而言都是好事。 “是。”糖糕立刻安排了下去。 “姑娘,大夫人来了。”守门的糖豆匆匆跑了进来。 李璨赶忙起身迎了出去,搀扶住林氏,漆黑的眸子中满是心疼:“大伯母,你身子虚弱,有什么事让人来叫我去就是了,怎么还自己走过来呢?” “停了那固神丹之后,前些日子,身上重得厉害。”凌氏慈和地笑道:“这段时日,每日含你送来的老参,身上倒是松快多了,气力也恢复了不少。 徐院正也说,该多下来走动走动,有益于身子恢复。” 李璨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侧眸打量她:“还真是,大伯母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 从前,大伯母的脸色总是蜡黄蜡黄的,人也瘦得几乎皮包骨。 这些日子,倒是养好了些,面色虽然不是多好,但也只是苍白,比之前有光泽多了。 “是呢,这可都要谢谢你这孩子。”凌氏拍了拍她的小手。 “大伯母就像我的亲娘一样,做什么要对我这么客气?”李璨抱着她手臂,偎依在她肩头撒娇。 “那大伯母就不客气了。”林氏笑了:“我听说,你那两家当铺的掌柜还不曾定下?可要大伯母找人去替你请两个靠得住的?” “不用了,大伯母,我今日去南郊请到了两个大掌柜,那两人是我娘原先用的。”李璨说起这个想起来:“糖果,你去将库房的那些契约拿过来,我瞧一瞧。” “是。”糖果取了钥匙去了。 “是你娘留下来的人?可是姓白?”林氏问。 “是。”李璨轻点小脑袋:“一个叫白奉,一个叫白原。” “那应当是靠得住的。”林氏放心了,看着她:“那如今,你打算自己管着铺子?” “不然呢?”李璨噘了噘小嘴:“祖母年纪大了,我不忍心叫她老人家操劳,大伯母身子又弱,我也不好意思向您开口呀。” 她其实是不愿意自己管着这些的。 那么多的铺子,要管那么多的人,还要盘许多的帐,她每日还要做赵晢布置下来的功课,那就一点闲暇都没有了。 她想想就头疼。 “你若是放心的话,大伯母替你管些日子,等你及笄了或是出嫁,再还给你?”林氏含笑望着她。 “那敢情好。”李璨有些犹豫:“可是,大伯母的身子……” “如今,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倍。”林氏笑道:“人有了精神,成日里闲着也不是回事,也觉得闷得慌。” “那好,大伯母先帮我管着。”李璨凤眸弯成了小月牙,欢喜得很:“不过大伯母身子若是吃不消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哦。” “放心吧。”林氏笑道:“那就说定了,明儿个我将铺子里的掌柜的与伙计们都召集到一处,该留的留该去的去,你可有异议?” “既然交给大伯母管,那自然都依着大伯母的意思办。”李璨笑嘻嘻地点头。 “傻孩子,就不怕大伯母也贪墨了你的银子。”林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 “大伯母不会的。”李璨蹭了蹭她的手心,满脸信任。 “你呀,明年就及笄了,还像个孩子。”林氏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对了,当初你母亲接手你的这些铺子,有十万两银子的本金,是给的现银票,眼下你将铺子接回来了,这笔银票拿回来了吗?” “嗯?”李璨睁大了黑曜石般的眸子:“还有这回事?” 她并不知晓。 “傻孩子,这么多铺子趸货,不需要本金吗?”林氏好笑地道。 “那我晚些时候便去要。”李璨来了双眸亮了。 “你可不要误会大伯母是挑唆你与你母亲。”林氏温言细语道:“只是既然是将铺子都拿回来了,哪怕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该清算还是要清算。 后头哪怕再送,那是你们母女的情意。” “大伯母,我懂。”李璨乖巧点头,心里头却轻哼,她同贺氏,哪里还有什么情意可言? 只有仇恨。 除去过往被她昧去的银子,贺氏母子几人休想再占到她一个铜子儿的便宜。 林氏离开之后,桃儿一摞契约捧上前来,李璨仔细翻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了白奉与白原的契约,两人都是白家的家生子。 白家有专门给家生子读书的地方,就是为了长大后管着各个铺子。 “这些,都拿去给大伯母。”李璨吩咐。 大伯母有了这些,就知道那些铺子里谁用得,谁用不得了。 用过午饭后,李璨小睡了一会儿,起身上了插花的课业。 才得了空,外头便传了消息来,说贺氏回来了。 “去嘉禾院。”李璨不曾犹豫,带着一众婢女便出了鹿鸣院。 * 嘉禾院。 贺氏坐在屋内的主位上,手肘支着桌子,单手扶额,满脸的疲惫。 奚嬷嬷给她揉着太阳穴处,口中宽慰:“夫人别太焦心了,那庶子不都应了,这事他一力承担吗?” “他承担,他就担个罪名。”贺氏来气:“银子不还是要我出?我不仅要赔银子给恭顺王府,还得给他银子。 术儿这孩子,真是太不争气了。” “六少爷还小,等大一些就好了。”奚嬷嬷只能这么劝了。 “你说,这事情怎么都堆到一处去了?”贺氏埋怨道:“七丫头好死不死的也来凑热闹,将铺子都收回去了。 开当铺的银子,本就还欠缺一些,这一赔,哪里还能够?” 若再拖个一年半载的交回当铺,她遇上眼下这事儿,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到时候夫人看着,再借些银子周转一番就是了。”奚嬷嬷劝道。 “不是自己的,哪有那么方便。”贺氏一阵头疼:“而且恭顺王府那里,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银子。” “夫人这些年,三十万两银子总有吧?”奚嬷嬷小心地问。 “也就那么多。”贺氏叹了口气,她对这个贴身的嬷嬷,倒没什么好隐瞒的。 开家当铺,勉强够本金。 “夫人,七姑娘来了。”有婢女进门通传。 贺氏侧头看奚嬷嬷,奚嬷嬷将手从她头上拿开道:“七姑娘突然来做什么?” “先瞧瞧,让七姑娘进来。”贺氏吩咐一句,站起身。 奚嬷嬷忙上前,替她整理衣裙。 “母亲。”李璨莹白的小脸带着甜甜的笑意,跨进了屋子。 “七姐儿怎么来了?”贺氏迎上去笑道:“今儿个,我到你外祖家去了,带了你爱吃的海虾回来,让人拿到厨房去了,晚上便能吃了。” “谢谢母亲。”李璨笑吟吟地朝她一福。 贺氏忙扶住她,嗔怪地道:“跟母亲客气什么?快来坐,我点茶你吃吧?” “母亲不必客气了。”李璨拦住了她:“我说件事儿便走。” “什么事,你说。”贺氏慈爱地注视着她。 “今儿个,我从东宫回来,泽昱哥哥问我当铺的事情如何了。”李璨小嗓音软软糯糯的,徐徐道来:“我说,母亲将账目都交给我了,掌柜的我也找好了。 泽昱哥哥便问我,当初那些铺子的趸货的本金可曾拿回来,我这才知道,原来还有十万两银子的本金在母亲这处呢。” 贺氏听她说到这处,面上的笑意有些许的凝固。 李璨装作看不出,扑闪着蝶翼般的雅青长睫道:“我正为丝绸铺同首饰铺没有银子趸货忧心呢,这可救了我的急了。” 贺氏一时说不出话来。 若是千儿八百两,还成,十万两银子一下拿出来,那她当铺可就要开不成了。 李璨是不是故意的? “母亲?”李璨绵白的小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您什么时候将银子给我呀?” 贺氏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惊怒,笑道:“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七姐儿容我些日子可好?” 第51章 等及笄了就一刀两断,哼 李璨偏着小脑袋思量:“母亲想要几日呀?三日够不够?” 贺氏笑得勉强:“母亲尽快。” “那好。”李璨应了,又道:“母亲要快些呀,不然泽昱哥哥问起来,我没法回,他要罚我的。” 她很清楚,这种时候,提赵晢是最好用的。 “好。”贺氏笑着应了。 李璨也不愿与她多说,心中厌恶却要假意亲热,实则也是累的。 她又软糯糯的说了几句,才借着做功课的名义离开了。 贺氏送她,在廊下看着她提着裙摆出院门去了,后头的婢女乌泱泱的跟了一大堆,一巴掌拍在廊下的朱红柱子上。 “夫人仔细手。”奚嬷嬷忙拉过她的手查看。 贺氏却抽回手,怒气冲冲的进了屋子。 “夫人息怒啊。”奚嬷嬷跟了进去。 “这该死的小贱蹄子。”贺氏咬牙,并不多么大声,眼底却全是恶毒与厌恶:“我接管了铺子,亏待过她吗?现在说拿回去就拿回去,还惦记着那十万的本金。 我还不疼她吗?就算是装,又有几个人能装到十几年如一日的?” “是七姑娘不识趣。”奚嬷嬷忙附和道:“夫人您是长辈,替她操劳这么多年,她孝敬您不是应该吗?” “可不就是这个理?”贺氏握紧了拳头:“管了这么些年,铺子完整无缺的还给她了,还想如何?” 奚嬷嬷转了转那只独眼问:“夫人,您这么多年,真的就只有三十万两银子傍身吗?” 她总有点不信。 七八年,依着她估算,怎么也要有双倍的银子到手的。 “不然呢?”贺氏叹了口气:“这些年,开那几家铺子,本钱不是钱吗?还有我娘家那里,你也知道的,他们没多少进项。” “是,是。”奚嬷嬷连连点头,又有愁绪:“那这怎么好?七姑娘非要,夫人也不好不给啊?” 她这才想起来,贺氏掌家这几年,算是连带养了贺家那一家子,还包括送礼拉拢讨好岐王赵旬。 贺氏叹了口气,不曾言语。 “娘。”四姑娘李香楠迈进门来。 “改改来了。”贺氏朝她抬手,也不曾起身。 李香楠的小名儿,就叫改改,这是大渊民间起小名的法儿,意思是下一个孩子改为男孩。 “娘,岐王殿下派人来,说晚些时候来寻女儿。”李香楠垂下头,娇羞都写在脸上。 “是吗?”贺氏面上总算见了笑意:“那你可要好生陪着岐王,若是嫌府里没趣,就到集市上去。” “是。”李香楠点头,轻声道:“但是,娘,我那里没多少银子了。” 贺氏听她说起银子,便不大笑得出了,起身进了里间,过了片刻,取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李香楠。 李香楠低头一瞧,不由皱眉:“娘,才一千两,够做什么的?” 要知道,她平日在宝翠楼买件首饰,都是三千两起的。 一千两,娘是打发叫花子呢? “如今不比从前了。”贺氏满脸的官司:“你弟弟惹下祸端,还悬而未决。 今儿个七丫头又来要银子,铺子都被她收回去了,娘如今没有进项,往后都省着些花吧。” “七妹妹来要银子?”李香楠皱眉,眸底是与她端庄大方气度不符的厌恶:“她要银子做什么?娘给她了?” “四姑娘有所不知。”奚嬷嬷上前,细细解释了李璨来要银子的缘故。 “这银子,娘不必给。”李香楠眸底厌恶更浓:“替她管了这么多年的铺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眼下将铺子完整的拿回去就不错了,还想要银子?” “可那是本金,不给七姑娘说不过去。”奚嬷嬷道。 “无妨。”李香楠摆手,看向贺氏:“娘将此事告知爹便可,爹自然会去收拾那个小蹄子。” 贺氏目露思索:“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你爹……” 说起李诚,她心里更燥的慌。 自打那个杨柳进了门,便折腾个不休,每日不是说头疼脑热,就是说下腹坠坠,将李诚骗到她那处去歇着。 这些日子,她各项事务纷杂,还不曾能腾出手来收拾杨柳。 出了嘉禾院,李璨行了一程,慢了步伐。 “糖糕,晚上让小厨房做翡翠三鲜羹。”她思索着吩咐。 “姑娘要请老夫人来吗?”糖糕笑着问。 翡翠三鲜羹是李老夫人最爱用的菜式。 “嗯。”李璨微微点头:“叫她们再看着做些祖母爱吃的。” 她方才仔细思虑过了,这十万两白银,贺氏若想赖账,唯一能倚仗的就只有李诚了。 而对付李诚,有祖母就足够了。 傍晚时分,夕阳映红了半边天,也给鹿鸣院满庭的垂丝海棠染上了一层金芒。 李璨听闻李老夫人来了,欢喜的迎了出去。 “祖母。”她嘻嘻跑上去,一把抱住李老夫人。 “这孩子!”李老夫人叫她推的往后退了一步,搂着她笑骂道:“多大的人了,还不稳重!” 李老夫人贴身的卫嬷嬷笑道:“七姑娘还小,还未曾及笄呢,” 李璨嬉笑着附和:“就是。” “还好意思就是。”李老夫人嗔怪的瞪她一眼:“不瞧瞧离及笄还有几日?” “有一日算一日嘛。”李璨扶着她,进了屋子。 糖糕立刻领着婢女们,将菜式一样一样摆上了桌子。 “祖母。”李璨起身,亲手给李老夫人盛了半碗翡翠三鲜羹:“请。” “同祖母还这样客气。”李老夫人笑了,眸底满是欣慰。 “这是孝道。”李璨认真的回。 “你也用吧。”李老夫人提起玉筷,问她:“这几日功课如何?” “还能如何?”李璨捏着筷子噘了噘小嘴,不满的道:“我不想去东宫受管教了。” “别说孩子气的话。”李老夫人问她:“这次怎么这么大气性?可是殿下给你委屈受了?” 那日在大庆殿,她可将这孩子与太子之间的别扭看的一清二楚。 “我就是被他管够了嘛。”李璨朝她弯起凤眸:“旁的,能有什么委屈?” 她是有委屈,但不想告知祖母。 祖母年纪大了,该安享天年,不该为她的事情操心。 “你呀,就是个孩子脾气。”李老夫人笑道:“往后一日一日的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任性。 太子他是国之储君,在那个位置上,许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你要学会体谅他。” “我知道的。”李璨乖乖点头应下,唇角却悄悄撇了撇。 体谅赵晢? 她才不要体谅他! 等及笄了就一刀两断,哼。 “老夫人,姑娘,二老爷来了……”糖豆跑进来。 话还未说话,便见李诚一脸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桌边的祖孙二人齐齐抬头。 “母亲。”李诚没料到自家老母亲竟在女儿这,忙拱手行礼。 脸上的怒意迅速化为恭敬,看着有几分滑稽。 李璨抿着小嘴忍住了笑意,贺氏果真叫她料到了,李诚也真是叫贺氏拿捏的死死的,这就上赶着来给贺氏出头了。 “二郎,你这风风火火的,又到心儿这处做什么来了?”李老夫人一见他,面上的笑意便收敛了,化为端肃持重。 “母亲。”李诚看了一眼李璨,不敢发怒:“儿子今日回来,听佩蓉说,七丫头跑到嘉禾院去要十万两银子。 儿子想来问问七丫头,她母亲替她管着那么多的铺子整整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当不起这十万两银子吗?” “爹。”李璨嗓音清甜的唤了一声。 “你别叫我爹。”李诚一甩袖子,气大的很。 “你怎么同孩子说话的?”李老夫人沉声呵斥。 李诚又缓和了脸色道:“母亲,您不能纵着她,她太不像话了。” “爹。”李璨皱起小脸:“我就算是找最好的账房先生,一年也才要一百两银子,可以将我所有的铺子的账目都管得清清楚楚的。” “那外头的账房先生,能跟你母亲比?”李诚伸手指着外头:“靠得住吗?” “一个不能比,也许靠不住,但是我可以多请几个,互相监督。”李璨小手托着雪白的嫩腮,眼圈仍然红红的,看着有几分可怜:“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更何况,这七年以来店铺所有的利润,都已经在母亲手里了,母亲连当初铺子的本金都不肯给我了吗?” 第52章 自然而然的将手放入了他手心 “李璨,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李诚一下子便跳了起来:“这些年,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顶好顶贵的,那些利润都花在你身上,你还敢说都在你母亲手里?” “李诚!”李老夫人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李诚的气焰一下便下去了,躬身道:“母亲别生气,是这丫头太气人了,儿子一时没忍住……” “铺子的利润都花在心儿身上了?”李老夫人冷着脸道:“我怕你说这话丧良心,你媳妇同那三个孩子,吃穿用度从哪里来的?逢年过节往贺家成马车的送礼,使的谁的银子?你平日在外头大手大脚的,用的又是哪里来的银子? 你媳妇倒是得了孝顺的名声,心儿不说,我老婆子也不提,合着你这么大个人,心里头竟一点数都没有?” 李诚叫自家老母亲这么一呵斥,自然不敢顶嘴,但心里头还是不服气。 就算他也用了这银子,那又怎么了? 他是李璨的老子,李璨难道不该孝敬他吗? “祖母,您别动怒。”李璨偎着李老夫人,红着眼圈,委屈的望着李诚:“原本这么多年的利润,我并未想盘算。 但爹既然这么说,这账目还是要盘一下的。” 原本想着,叫贺氏将银子都赔出去,利润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可依着李诚的意思,贺氏白得了她那许多银子,她还要感激不尽? 这不是蛮不讲理,忘恩负义还反咬一口吗? 所以,她凭什么吃这个亏? 她改主意了,贺氏吞她的银子,她要全拿回来。 “你还有脸盘账?”李诚拔高了声音:“你母亲自己铺子的那点体己,都贴给你了。 真若是盘账,你还不知要赔多少银子呢!” 李璨简直叫他气的想笑了,李诚是真的不管账目的事,贺氏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真若如李诚所言,她那些铺子都利润都不够她花销的,那还开铺子做什么? 李老夫人脸色很不好,正欲开口。 李璨拉住了她的手,先开口了:“既然如此,爹愿不愿意盘账?” “你说盘就盘?”李诚瞪着眼睛:“七八年的账目,你盘的清?” 盘账,是不可能盘账的,他再不问事也知道,李璨的两家当铺进项不少,他这些年花的也痛快,真要是盘账肯定要倒贴银子给李璨的。 “我倒可一试。” 门口,赵晢单手负于身后踏进门来,清贵自持,姿仪超拔。 “见过太子殿下。” 李诚吃了一惊,忙躬身行礼。 李璨也扶着李老夫人站起身,欲行礼。 赵晢前行几步,抬手拦住了:“老夫人不必客气。” 李璨也就不曾行礼,实则,除了闹别扭时她故意朝赵晢行礼,旁的时候,她都是不向他行礼的。 赵晢漆黑的眸子微转,清冽的目光落在李诚身上:“李大人,免礼。” “谢殿下。”李诚这才站直了身子,小心的问:“殿下方才说……” 赵晢瞧了一眼无怠。 无怠清了清嗓子,立刻道:“太子殿下奉旨教导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如今七姑娘年岁渐长,可掌管回其生母留下的嫁妆与铺子。 太子殿下既奉圣旨,自当仔细清点财物与账目,交于七姑娘之手,方可不辜负陛下对太子殿下的信任。” 李诚出了一头的冷汗,听这名目,这账是非盘不可了? 李璨望着赵晢冷白如玉的侧脸,眸色不由的柔和了些。 赵晢是看在旨意的份儿上,但确实帮了她大忙。 若是换成她自己来,虽说最后也有信心能达成目的,但必定要多出许多波折来,且还要祖母同大伯母跟着操心。 这会儿,她看赵晢,又不像前几日那样叫她气恼了。 “李大人,当不会叫本宫为难吧?”赵晢望着李诚,语气淡淡。 “不,不会……”李诚见他连自称都用起来了,哪里敢拒绝? 只能在心里暗骂李璨只会找太子撑腰。 “无怠,你带人留下。”赵晢吩咐一句,朝着李老夫人道:“老夫人,东宫还有事务,先告辞了。” “殿下慢走。”李老夫人忙往前走了一步,推了一下李璨:“快去送送殿下。” “泽昱哥哥。”李璨跟上去,自然而然的将手放入了他手心:“我送你。” “今日的功课,不曾送过去。”赵晢牵着她跨出门槛,垂眸扫了她一眼。 “家中事情多嘛。”李璨晃了晃他的手,话语间娇娇的,不自觉便含上了撒娇的意味。 赵晢抬眸,直视前方:“明日来东宫做功课。” “我不想去。”李璨小脸上满是不情愿,也有借口:“我要看他们盘账。” “这些事,交给无怠便可。”赵晢微微抿唇。 “我不想见周羡如。”李璨松开了手,声音小了些,却更坚决。 “明日来。”赵晢不多言,丢下三个字便走了。 “讨厌!”李璨对着他背影小声骂了一句,又嘀咕道:“我要收回方才对你的心软!” 翌日,起身用了早饭,她便欲动身去东宫,虽说不情愿去,但也知道违背不了。 糖球走路带风,跑进屋子:“姑娘,奴婢方才遇见康子了。” “说什么了?”李璨不由问。 “康子说,昨儿个夜里,二老爷同二夫人好一顿闹,二夫人埋怨二老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二老爷又反过来说是二夫人贪得无厌,若给了姑娘铺子的本金,不就没查账目这回事了吗?”糖球一边笑一边说:“二老爷说不过二夫人,气的摔了二夫人房里几个花瓶,连夜歇去柳姨娘院子里了。” 李璨绵白的小手掩着小嘴直笑。 糖果在一旁直拍大腿:“该!” “姑娘,走吧。”糖糕给李璨裹上薄斗篷,叮嘱道:“你们两个,在院子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提。” “知道。”糖果脆生生的应了。 “如今这时节不冷了,就不用裹这个了吧?”李璨不想披着斗篷。 这都快立夏了,谁还披这个? “姑娘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吗?”糖糕慢言劝道:“这些日子春深了,天儿是暖和起来了,但早晚寒气逼人的,姑娘还是要当心些,否则,风寒了可要吃苦汤子呢。” “好吧。”李璨想想汤药的滋味儿,便妥协了。 出了鹿鸣院,她在前头,一众婢女跟在后头,浩浩荡荡的往外去。 “七姐儿。” 行至半途,园子边的小径上,贺氏迎了上来。 她一早就在这处等着李璨了。 “母亲,您这么早就在赏花呢?”李璨小脸绽出一抹甜甜的笑意,走上前去拉住贺氏的手。 她猜,贺氏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绝对不是偶然,应当是想让她别盘账目吧。 “是。”贺氏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光景,她哪有心思赏花? “母亲,您怎么了?”李璨偏着小脑袋,端详她,黛眉微蹙,担忧的开口:“您脸色怎么这么差,没睡好吗?” 贺氏正欲开口说话。 李璨却又道:“糖糕,让人去小厨房吩咐一声,中午炖一盅银耳莲子羹给母亲安神滋补。” “七姐儿……”贺氏还欲开口。 她心中气更不顺,李璨如今是越发的小气了,从前给她安神,取的都是库房的大灵芝,如今就只肯给一盅廉价的银耳莲子羹? “母亲,您不用同我说谢谢。”李璨拦住了她的话儿,不给她开口道机会,瞧着她,黑黝黝的凤眸之中都是孺慕之情:“我可是您的女儿,孝敬您是应当的。” “七姐儿确实孝顺。”贺氏只好顺着她的话说。 “如此,女儿便先走了,去晚了泽昱哥哥要责罚我的。”李璨朝她弯眸一笑,便松开她的手迈着小步子去了。 奚嬷嬷瞧见她走了,不由大急:“夫人您怎么不提啊?奴婢去替您叫住七姑娘。” “不必了。”贺氏望着李璨离去的方向:“大势已去了。” 她方才想开口之际,忽然明白过来,就算是提了,李璨也是要听赵晢的,她提了也没有用,倒不如不开这个口。 “那可如何是好?”奚嬷嬷焦急万分。 “银子在我手里,我说没有,即使是太子殿下又能如何?”贺氏也算是急中生智,方才与李璨说话时,她心里有了主意,眸中,也重新有了胜券在握的光芒。 * 东宫。 李璨一路蹦蹦哒哒的进了内殿,今儿个不曾遇到周羡如拦路,她心情不错。 这个时候,赵晢应当还在早朝,她快快的做完功课,等他回来交了,便可回家去了。 她想着,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双腿并拢跳了进去。 踉跄了两步站稳,她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睁的圆溜溜的,傻住了。 赵晢正端坐在书案前提着笔批公文,无荒捏着墨条给他磨墨呢,两人听闻动静,齐齐抬头看她。 第53章 在他唇角处亲了一下 “泽昱哥哥……”李璨好不尴尬,莹白的小脸缓缓浮起一层淡粉,宛如花儿慢慢绽放。 赵晢微微皱眉:“成何体统?” “我,我重新进来。”李璨转身,快快的退了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甩了甩小脑袋,把方才的事情忘掉就可以了。 酝酿了片刻之后,她小脸端肃,一只小手提着裙摆,规规矩矩的跨进了门槛,轻唤了一声:“泽昱哥哥。” 无荒忍笑忍的手都有些抖了,七姑娘还是有趣,若不叫殿下管着,怕是比这还要好玩些。 赵晢垂眸,看着眼前的公文:“今日学《礼记》,将新的篇章先习练一遍。” “是。”李璨乖乖去取了《礼记》。 回身,却瞧见小书案上搁着个珐琅彩的精致小盖碟,她伸手去提起盖子,口中不由问:“这是什么?” 赵晢笔尖微微顿了顿,不曾言语。 “黄玉绵糕!” 还是两块! 李璨又惊又喜,伸手就去捏。 “净手。”赵晢淡淡开口。 “哦。”李璨答应一声,跑去在洗脸架上的铜盆里洗了手,回到小书案边,捏起一块黄玉绵糕,咬了一小口。 糕点香糯有嚼劲,黄糖特有的甜在舌尖花开,充斥满整个口腔。 她大大的凤眸满足的眯成了小月牙,小脸上满是陶醉:“好好吃,泽昱哥哥,这是哪里来的?” “父皇赏的。”赵晢随意的回。 无荒看了他一眼,只敢在心里嘀咕,这哪是陛下赏的?分明是您老人家吩咐风清,让人千里迢迢从拢右特意带回来的。 李璨坐到小书案边,很快便取过另一块黄玉绵糕,咬了一口。 她懒散的斜倚在椅背处,将那块咬了一小口的黄玉绵糕举到眼前,小声嘟囔:“好好吃啊,真舍不得吃完……” 赵晢清冽的嗓音传来:“坐直了。” 李璨一个激灵,便坐直了身子,鸦青长睫扑闪了几下,起身凑过去,将黄玉绵糕往赵晢跟前送了过去。 “泽昱哥哥,给你吃。”她弯着凤眸露出一个奉迎的笑。 “你用吧。”赵晢微微躲过了。 “好。”李璨又咬了一小口,笑眯眯的望着他批公文。 “盘点账目的事,你打算如何?”赵晢问她。 “嗯?”李璨怔了怔:“泽昱哥哥不是留了无怠在那处带人盘吗?” “盘出账目,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如何?”赵晢停住笔问她。 “要回银子。”李璨脱口道。 “如何要?”赵晢问。 李璨扑闪着长睫,一时不知该当如何回了。 还能如何要啊?找贺氏要呗。 但赵晢要的显然不是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如果真是这么简单,他也不会问出来。 “银子在她手里,她若不给或是说都用掉了,你当如何?”赵晢又问。 “那怎么办啊……”李璨想不出来了,漆黑的眸子直望着赵晢:“那不是同集市上那些无赖相同吗?是不是就要不回来了?” 她曾听闻市井之中有人便是如此的赖皮,借了银子死使光了之后,拿不出银子还,也不跑也不赖账,就是不还。 倘若贺氏如此,她也没法应对呀! 贺氏毕竟是她继母,不还银子,她还真不能将贺氏如何。 “相似,却也不同。”赵晢手中继续批公文:“市井无赖是真没有银子。” 李璨听他如此一点拨,瞬间明白过来:“我知道了,贺氏的银子,都在钱庄!应当从钱庄下手!” 赵晢不再言语。 李璨却又为难起来,苦恼的皱起小脸:“可是,钱庄的人也不听我的呀!” 赵晢还是不言不语。 “有了!”李璨星子般的凤眸一亮:“我可以报官呀!报官之后,京兆尹一定会将此事一管到底的……” 赵晢抬眸扫了她一眼,继续批阅公文。 “但是……这样不妥呀……”李璨说着说着,小小的眉头又皱到了一处:“若是报官,此时非得弄得人尽皆知不可,到时候,靖安侯府的名声就没了,祖母一定会很难过的……” 赵晢不理会她,垂眸在公文上奋笔疾书。 李璨站在一侧,噘着小嘴,只苦恼了片刻,瞧见赵晢端肃的侧脸,瞬间便有了主意。 “泽昱哥哥。”她凑近了,抱住了赵晢的左臂,小声开口:“你帮我好不好?” 赵晢乃是太子,只要他开口,京兆尹那些官员衙役一定能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且绝不外泄半句。 赵晢笔尖微顿,不曾言语。 “泽昱哥哥……”李璨嗓音娇娇的,两手抱着他手臂晃来晃去,一双凤眸湿漉漉的,宛如初生小鹿般纯净无邪:“你就帮我吧,好不好?好不好?” 她还是四五年前这样同他撒过娇。 后来,他越发的严厉,动不动就要打她手心,她也气恼,便不肯同他如此了。 今儿个也是吃了黄玉绵糕,她心情好,觉得赵晢肯给她吃这个,兴致应当也不差,试一试或许就成了呢? 赵晢可是太子,他点点头都够她跑断腿的,能求他却反而自己跑,那才是傻子呢! 赵晢叫她晃的无法写字,停住手中的紫毫笔,目露思索。 李璨见他不曾直接拒绝,更得寸进尺,钻到他怀中,坐在他腿上,两只绵白的小手攀着他脖颈,仰起小脸看他。 赵晢单手虚扶在她后腰处,目光转向别处,不与她对视。 李璨又晃他:“泽昱哥哥,好不好?好不好嘛! 这事儿我本就占理的呀,又不曾叫你徇私。” 她知道,赵晢作为太子,一向是励精图治,秉公行事的。 她也不敢叫他徇私枉法,毕竟,其余几个皇子可都眼巴巴的盯着这太子之位呢。 “晚些时候,我让风清去办。”赵晢淡淡应了。 “谢泽昱哥哥!”李璨见他答应了,顿时欢喜忘形,凑上去,像小时候一样,在他唇角处便亲了一下:“泽昱哥哥,你真好。” 小时候,她常常这样亲赵晢的。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赵晢就变了,告诫她不可以如此,她心里很难过,但也没有再做过了。 这会儿,心中本来忐忑,却不想他竟然应了,也是一时太欢喜了,才忘了之前的不快。 “不许胡闹!”赵晢呵斥,嗓音却不似平日清冷。 软甜的触感似乎还在唇角处残留,带着她特有的乳香蜜桃香,又夹杂着黄玉绵糕的香气,惹的他耳尖瞬间便红了。 这点点薄红犹如引子一般,在他一向清冷的面上蔓延开来,缓缓漫过他的脸颊,直至脖颈处。 李璨听他口气并不严厉,便不大怕,一脸认真的道:“我没有胡闹,泽昱哥哥之前说,女儿家长大了,不能胡乱亲外头的人,尤其是男儿。 我就只亲了祖母、大伯母,还有泽昱哥哥,泽昱哥哥不是外人吧?” 她说着,又抬起黑曜石般的眸子看他。 “去做功课。”赵晢面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好。”李璨自他怀中滑下来,乖乖坐回了自己的书案边,铺纸提笔。 无荒这个时候才捏着墨条,缓缓站起身。 方才姑娘亲殿下,吓得他手都在抖了,这哪是他能看的? 幸好他机智,将磨条“掉”在了地上,“捡”了这么半晌。 李璨做了功课,赵晢又抽空细细给她讲了今日所习内容。 “这一篇。”赵晢将书翻了一页:“明日来背诵。” “这么多,不可以分两日吗?”李璨噘起了小嘴,满脸的不乐意。 “再讨价还价,便背完回去。”赵晢漠然转身。 “那我现在能回去了吗?”李璨站起身,自然不敢再多言。 “嗯。”赵晢应了一声。 李璨忍住开怀,规规矩矩往外走。 “姑娘等一等。”无荒忙叫住她。 “什么?”李璨回眸。 “这是给姑娘新预备的衣裙,过几日闻喜宴穿的。”无荒托起黑漆雕金盘。 李璨扫了一眼,上头有衣裙,还有个精致的小木盒,想来装的是花冠。 她也不曾在意,便叫糖糕进来接了,左右东宫预备的东西都很稳妥就是了。 马车才到靖安侯府门口,守门的小厮便迎了上来。 “七姑娘可回来了,四姑娘、五姑娘可在这里等了姑娘许久呢。”他点头哈腰的,堆着满面笑意。 “嗯?人在何处?”李璨挑开窗口的帘子,往外瞧。 第54章 赵晢向来不许 她心中好不奇怪,李香楠同李莱楠找她做什么? “小的去叫。”小厮忙进门去了。 李璨也下了马车。 她正欲跨进门槛呢,李香楠同李莱楠便自大门内迎了出来。 “四姐姐,五姐姐。”李璨嗓音脆甜的招呼她们,屈膝行了一礼,软糯又周到。 赵晢教过她,面对有敌意之人时,无论什么情绪都不能放在脸上。 “七妹妹回来了。”李香楠一脸温婉,伸手扶住她:“自家姐妹,不必这么客气。” 她贤淑的神情,看起来同贺氏如出一辙,真不愧是贺氏大小亲自教养出来的。 李莱楠没有说话,但也不曾表现出敌意,或者说,将敌意强行隐藏了下去,看着李璨。 “姐姐们找我有什么事吗?”李璨转了转清亮的眸子,望着她们,一如从前的单纯无辜。 “也不算什么事。”李香楠慢言细语道:“我们听闻,霓裳阁新到了一批彩晕蜀锦制的衣裙,便等着妹妹回来,一道去看看呢。” 她说着,以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李莱楠。 霓裳阁是帝京城里最豪华的成衣铺,东家生意做得极大,东海的鱼皮衣或是西域的骆驼裘,又或是北方的辟邪狼皮衫,在霓裳阁里都能买到。 李莱楠便开口附和:“是啊,七妹妹,彩晕蜀锦是这个月才出的新布料,外头没得卖,听闻只有宫里的娘娘才能制上一两身呢。” “这么名贵吗?”李璨睁大了黑黝黝的凤眸。 方才,无荒给她的衣裙,好像就是这种布料吧?她未曾多留意。 等会儿回院子可要记得仔细瞧一瞧。 此刻,她不用多想也明白这两姊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想来是贺氏如今手头紧张了,这两人等在门口诓骗她,想让她去霓裳阁给她们买衣裳。 这样的事情,她们从前可不曾少做。 每回,跟这两姊妹出门,无论买什么,都是她使银子。 “是。”李莱楠瞧见李璨这软糯无辜又讨喜的模样,便忍不住心中烦躁。 李香楠怕她坏事儿,赶忙开口:“这不是快要到闻喜宴了吗?七妹妹衣裙应当也还不曾预备吧?正巧一道去瞧瞧。” “好呀。”李璨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捉弄捉弄她们也好:“两位姐姐,我们走吧。” 李香楠亲热地挽住了她,而李莱楠是个宁折不弯的,配合李香楠和颜悦色的哄骗李璨,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致了。 正欲各自上马车,便听策马之声朝着这处而来,三人不由都抬头看。 便见岐王带着一众随从,策马而来,到得靖安侯府门前,勒住了马儿。 “见过岐王殿下。” 三人齐齐行礼。 岐王赵旬自马上跃下,手持马鞭,走到三人跟前,清俊的面庞上带着随和的笑意,朗声问:“你们姊妹三人,这是要去何处?” “回岐王殿下,我带妹妹们到霓裳阁去瞧瞧。”李香楠低下头,含羞带怯的回。 李莱楠瞧她扭捏的模样,暗暗撇了撇唇。 李璨站在一旁,垂眸看着自个儿的脚尖,她是东宫的人,赵晢向来不许她与旁的皇子走得近。 再说,这五皇子看她的眼神总是奇奇怪怪的,她不喜欢。 “璨妹妹做什么低着头?这么害怕我吗?”赵旬含笑望着她,满身的温文尔雅。 他看着李璨,眸色温润,暗处却藏着极大的野心与极深占有欲。 小丫头生的不错,嫩白的小脸仿佛一掐就能出水,容颜虽还有几分稚嫩,却能瞧出日后定然是极盛的,再看穿戴也都是顶尖儿的,赵晢将这丫头养的真是好。 不提这丫头有个值得他费心拉拢的伯父,单看这容色,也值得他用些心思啊。 “不敢。”李璨垂着小脑袋小声回。 岐王的目光叫她心生反感。 “七妹妹胆小,殿下可不用同她一般见识。”李香楠含笑解围。 “嗯。”赵旬颔首,握着马鞭的手负于身后,扫了李香楠一眼:“这会儿我也无事,陪你们一道去吧。” 看了李璨,再看李香楠,便觉出不如了。 当然,李香楠的容色也是不差的,但同李璨比起来,就是少了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不曾打小在东宫养大,少了金尊玉贵的气质吧。 李香楠双眸亮晶晶的,险些抑制不住欣喜:“殿下请。” 李璨不言不语的上了马车。 霓裳阁,欢门彩楼下人来人往。 帝京许多达官贵人家,都在这处买衣裳布料。 李璨在婢女们的搀扶下,踩着脚杌子,下了马车。 守在门口的伙计立刻飞跑进大堂去了。 李璨捏着团扇,半遮着小脸,站在原地等李香楠同李莱楠,赵旬也跟了上来。 才走了不过几步,霓裳阁的女掌柜便迎了出来:“七姑娘来了,快,里面请。” 霓裳阁这掌柜的姓胡,是个人到中年的妇人,个头不高,生的一双大眼睛,有些微的外鼓,嘴唇涂着厚厚的口脂,鲜红鲜红的,一见李璨便露出和善的笑意,仿佛一个邻家大姐,瞧不出丝毫生意人的精明。 “四姑娘,五姑娘,这位爷,快请。”她八面玲珑,回头招呼了赵旬三人。 赵旬身为岐王,又是堂堂男儿,自然不会亲自到这种地方来买衣衫,胡掌柜的不认得他,也不奇怪。 后头的李香楠同李莱楠心里头都有些不痛快。 胡掌柜的什么意思?亲手扶着李璨进去,对她们就是不咸不淡的招呼一句,她们平日买的东西少了吗? 李香楠本就心思不肯外露,又是在心上人岐王面前,更不敢露出分毫不悦。 李莱楠则是为了接下来的衣裙强行忍气吞声。 “近日可有什么稀罕好物?”李璨捏着团扇,淡淡询问。 “有一身自北方来的熊皮制的褙子,冬日里老人家用来御寒是顶好的了。”胡掌柜忙回,又问:“我差人取来,给姑娘瞧瞧?” “不必了。”李璨轻摇小脑袋:“替我送到家中去吧,留着祖母冬日里用。” “是,是。”胡掌柜忙不叠声的应。 七姑娘买东西就是爽快。 “听说,你们家来了一批彩晕蜀锦制的衣裳?”李璨小声询问。 “是。”胡掌柜回头瞧了瞧,见那三人离的不近,这才压低声音道:“那些,都是小有瑕疵的,这样稀罕的好东西,自然是尽着宫里,姑娘看不上的。” 她知道,这姑娘自来穿的都是宫里的衣裳,她只敢卖顶好的衣裙给这姑娘。 有瑕疵或是不值钱的东西,她都不敢拿到这姑娘跟前来,怕污了这金娃娃的眼睛。 “我替两位姐姐问的。”李璨回眸瞧了瞧。 “那,姑娘还到楼上去?”胡掌柜询问。 “嗯。”李璨微微颔首。 楼上,有贵客专用的雅间,分里外间。 外间备着茶水点心,里间是换衣裙之处,里头设有梳妆台、铜镜一类女儿家用的东西。 李璨才在桌边坐下,李莱楠便迫不及待的吩咐:“掌柜的,将你家这回新来的彩晕蜀锦衣裙都拿来试试。” “是。”胡掌柜应下,很快到门口去吩咐了。 几个女伙计捧着衣裙上楼来,悉数堆在一旁专用的桌上。 李璨大略瞧了瞧,倒也不算多,约莫十来身。 李莱楠取过一身,展开在身上比了比,便进里间去了。 李璨瞥了一眼,便见这孔雀蓝蜀锦上似有一层彩色光晕,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深沉的颜色硬生生带出几分富贵的意思。 她恍然大悟,难怪叫彩晕蜀锦。 “七妹妹,你不试吗?”李香楠也挑了一身,关切的看李璨。 “姐姐们挑就好了,我有。”李璨黑黝黝的凤眸弯成了小月牙,笑的一脸纯善。 李香楠不再客气,姊妹二人轮换着将十几身衣裙都试了一遍,只余下两身衣裳丢在一旁,其他的竟都看中了。 “每一身都好看,七妹妹,不如你替我选一身吧?”李香楠眉目含笑,期待的望着李璨。 这一招,她们之前用过许多次了。 李璨大方,从来都是说既然都好看,那便都要了吧! 第55章 李璨值得一娶 “四姐姐既然都喜欢,那便都要了吧。”李璨回的,依旧的从前的话儿,黑曜石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有点太多了吧。”李香楠因为赵旬在,面上露出些微过意不去的神情。 但其实,她心里头还算是满意。 往后,同李璨一道出来,都要像如今这般,多多的买些东西,为以后打算。 如今,母亲是不肯拿出银子了,盘账的事,后面还不知会如何。 或许以后就没有从前那么能随心所欲的买东西了。 若母亲真的将银子都赔出去,那她买东西大概只能靠李璨了,以后还要多多与她交好才是。 她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从前就多买些花冠头面一类的东西攒着,她每回去参加各色的筵席,所用的首饰都是不同的,也不曾想到李璨还有将铺子、银子收回去的一日。 “不多。”李璨弯着凤眸,嗓音脆甜:“四姐姐国色天香,就该多买些漂亮的衣裙来配。” “七妹嘴真甜。”李香楠脸色微红,看了一眼赵旬,指了指那些衣裙:“掌柜的,叫人拿去整理一下,替我送到家中。” “我也一样。”李莱楠跟着吩咐了一句。 “是。”胡掌柜心中暗暗震惊。 不消说,定然又是七姑娘付银子,从前只要是这姊妹三人一道来,都是如此的。 不过,今儿个七姑娘这手笔也太大了些。 李璨望着她又叫了女伙计进来,将衣裙捧了出去,唇角轻扬。 “诸位,这衣料娇贵,我得下去教导她们如何整理。”胡掌柜的笑着打了声招呼:“失陪一会儿。” “去吧。”李香楠抬了抬手。 姊妹二人这才坐下,少少的用了些茶与点心,说了一会子话。 过了刻把钟,胡掌柜的去而复返,笑着道:“二位姑娘所选的衣裙,都已经在熨烫整理了,这账……” 她看了一眼李璨。 李璨垂着鸦青长睫,盯着茶盏里头上下浮动的茶叶,似乎十分有趣,并不理会她。 李香楠同李莱楠见李璨不吱声,都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 赵旬也抬眸,含笑看着李璨。 小丫头,有点意思。 靖安侯府的事,他也算是有所耳闻吧。 这小丫头若真能将那些铺子嫁妆都捏在手里,那可就更值得一娶了。 “七妹妹。”李莱楠沉不住气,开口提醒:“掌柜的叫你付账!” “嗯?”李璨抬起黑曜石般的凤眸,莹白的小脸上满是迷惘:“二位姐姐买东西,为何叫我付账呀?” 胡掌柜一听这话,脸都有些白了,看着李香楠姐妹道:“二位姑娘也知,这衣料金贵,一旦熨烫沾水,是概不退换的。” “不曾说要退。”李香楠忍住心底的燥意,看向李璨,维持着面上惯有的温婉娴雅:“七妹妹,我们没有带银子,不如你先付账,我们回去还你如何?” 万万不能在赵旬面前丢人,否则,想要这岐王妃的位置可就更难了。 先哄着李璨,回去还不还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也没有银子呀。”李璨皱起小脸,满面的苦恼的小声嘟囔:“母亲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都不给我银子使了。 就连打赏下人的金瓜子,我都没有多少了。” 她瞧李香楠面上若无其事,握着茶盏的指关节都发白了,还有李莱楠,更是什么都藏不住,眼中已然有了怒意,心里头便偷偷的笑。 她就要看这对姐妹如此。 “李璨,你什么意思?”李莱楠几乎咬牙切齿。 也就是赵旬在,她忍着不曾拍桌子。 “五姐姐,你别凶我,我真没有银子……”李璨扑闪着雅青长睫,黑白分明的眸子泛起湿意,可怜兮兮的望着李莱楠。 李莱楠瞧她如此,更是怒火中烧,便要忍不住拍桌子了。 “五妹妹。”李香楠拽住她,看向胡掌柜:“掌柜的,能否容我们回去取银票?” “四姑娘、五姑娘,留一人在此便可。”胡掌柜半低着头,态度依旧恭敬克可亲。 但这其实不算是让步,拿了银子来,人才能走。 否则,那么多的衣裙可是一大笔银子,她做掌柜做十辈子都赔不起。 李香楠与李莱楠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底瞧见了为难。 她们自家知道自家事,眼下去母亲跟前,是万万要不来银子的,这可如何是好? “调皮。”赵旬含笑望着李璨开口,语气温润,眸色柔和。 李璨只觉得叫他如此看着,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也不知为何,除却身份的缘故,她对赵旬似乎有一种出自本能的厌恶。 “我来吧。”赵旬看向胡掌柜:“我的随从在门外,你去找他,便说是我的意思。” “是。”胡掌柜松了口气,下楼去了。 “岐王殿下,二位姐姐,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李璨见赵旬愿意给银子,没什么好戏看了,便有些兴致缺缺,干脆起身告辞了。 这个时候,正巧去集市转一转。 “殿下,这银子算我们姐妹借的,待回去我会取了,再还给殿下的。”李香楠红着脸开口了。 赵旬待她如此大方,只当是心里有她的,她心忍不住砰砰直跳。 “不急。”赵旬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他出手,只不过是给李璨看看,既然李璨走了,那他也没必要这么大方,毕竟他的银子还有更要紧的用处。 李香楠愣了愣,他说的是“不急”,不是“不必”,也就是说,这银子还是要她还的? 出了霓裳阁,目送着赵旬策马走了,李香楠姊妹二人上了马车,李莱楠便忍不住了。 “李璨这个小贱人,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她满脸的深恶痛绝:“是不是故意让我们在岐王殿下跟前丢脸?” “不管她是不是故意,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李香楠皱着眉头。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李莱楠恼怒的道:“说什么没有银子,她头上那一副花冠,抵那些衣裙都绰绰有余了。” 李璨从前为给她们买东西,带的银子不够,又不是没有做过,再做一次又如何了? “好了,你别说了。”李香楠想起赵旬还要她还银子,心中烦躁:“一直发脾气也解决不了问题,你还不如安静的想一想如何收拾她。” “你不是尽得母亲真传吗?”李莱楠闻言,顿时将矛头对准了她:“你倒是想个法子收拾她啊?” 她厌恶李璨,同样也不喜欢这个亲姐姐。 母亲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李香楠身上,对弟弟李术也是宠爱又加,唯独对她,不冷不热的。 她心中早有不快,这个时候自然隐藏不住。 “李莱楠,惹你的人是李璨,你对着我发什么疯?”李香楠不肯相让:“你这不是敌我不分吗?” 李莱楠怒哼了一声,破口骂道:“你才发疯,我看你不仅发疯,还发春! 可惜,岐王不将你放在眼里,买几件衣裙还要你还银子。” “李莱楠,你……你……”李香楠心里本就不好受,还叫她如此羞辱,顿时羞愤不已,忍不住哭了起来。 李莱楠见她哭了,便冷哼一声撇过脸看着马车外,不再言语。 马车停在靖安侯府门口,姊妹二人都叫婢女们扶着下了马车。 “二位姑娘开开恩吧,奴家只想见见府上的老夫人,奴家母子真是自边关来的……”一个中年妇人,衣着朴素,身上背着行囊,手扶在左侧石狮子上,一见两人遥遥便跪了下来。 边上一个望之十七八的少年忙扶那妇人,口中劝道:“娘,您快起来,没有人会应的,咱们还是回去吧。” 这少年生的发黑似墨,面冠如玉,一双丰神毓秀的眼,眉目如画,玉树临风,身着玉白长衫,虽不见多奢华,但行动间却自有一股读书人的儒雅隽秀,端的是一副极好的容貌。 “他们又来了……”李莱楠看着那少年,怔怔出神。 第56章 她好久没有见赵晢对她笑了 “走吧。”李香楠拽了一下李莱楠。 李莱楠回过神,甩了一下手,自个儿往大门处去了。 李香楠在心中轻哼,李莱楠自来就是如此的不讲理,明明羞辱了她,还好意思生气? 她跟了上去,走了一段路,见四下无人,抬手让婢女们退远了些:“妹妹,你若真想收拾李璨,就听我说。” “你有主意?”李莱楠果然慢下了脚步。 她恨毒了李璨,要能直接掐死李璨最好,只可惜她做不到。 她又没什么好主意,要说计谋,还是得看李香楠的。 “方才门口那个儿郎,模样极其出众。”李香楠再次开口。 李莱楠顿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笑话我是不是?” 她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可谁让那个儿郎长的那样好看?她只是看看又没有做别的,李香楠想趁机笑话她? “怎会?”李莱楠站住脚:“我的意思是,那儿郎的样貌,丝毫不输太子殿下,只不过文弱了些。 他们不是说他们是大伯父手下副将的遗孀,你想法子让李璨知道,依着李璨的性子,必然会帮他们。 到时候两相往来,一来二去的,李璨与他见的多了,自然会动心。” 那母子二人,来了不止一回了。 只是母亲这些日子心烦,无心相见,且靖安侯府这么大个门庭,时不时的便有人借着各种由头来打秋风,莫要说是母亲了,就连她也是不全信的,谁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万一李璨不心动呢?她可是跟着太子殿下长大的。”李莱楠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一想到将李璨配给那个穷酸妇人做儿媳妇,她心里头便觉得爽快。 只可惜了那样貌出众的好儿郎了。 “心不心动,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的。”李香楠压低了声音:“只要他们有往来,那就足够了,不是吗?” 李莱楠愣了愣明白过来,到时候栽赃、泼脏水还不是随她?李璨那个蠢笨的,就会哭,有嘴也说不清楚的。 这个法子,可行,她就说出谋划策,还得是她这个姐姐。 “方才我在马车上,不该那样说你。”她觉得过意不去,硬邦邦的说了一句。 “这算什么?咱们是亲姐妹,我怎么会那么斤斤计较?”李香楠挽住她,亲热的很,一副端庄大度的模样。 实则,她心里在冷笑。 李莱楠时常说李璨蠢笨,她自己何尝又不是呢? 那个儿郎,何止于只能对付李璨? 对付李莱楠不也一样好用吗? 李莱楠骂她那样难听,以为一句歉意的话就没事了? 何况李莱楠一直如此,她已经忍李莱楠很久了,还不是看在是亲姐妹的份儿上? 李莱楠竟敢那样羞辱她,她收拾李莱楠,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姊妹二人各怀心思,挽着手亲热无比的往后院去了。 * “璨璨!” 赵音欢骑着马儿,风风火火而来。 李璨团扇半遮着小脸,走在长街上,听闻有人唤她,不由回眸,顿时弯眸笑了:“赵音欢。” 赵音欢自马上跃下,得意洋洋:“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你怎么知道?”李璨好奇。 “我去你家寻你了,门口的小厮说你同李香楠她们一道去霓裳阁了。”赵音欢解释:“我去了霓裳阁,却又被告知你已经走了。 我一想,这集市上你还能去哪啊?肯定到宝翠楼看首饰了,便来这处找你,果然被我撞着了吧?” “是是是,顶数你最聪慧。”李璨叫她得意的模样逗的直笑。 “首饰有什么好看的?”赵音欢拉过她小手:“我带你去聚千阁……” “我不去。”李璨一把抽回来小手:“上回去那,我可挨了十五下手心,你别害我。” “我本也不想叫你。”赵音欢压低声音:“只是近日新来了个小倌倌,眉眼之间,像极了六哥,我想叫你去瞧瞧。” 李璨闻言,将信将疑:“真有人长的像泽昱哥哥?赵音欢,你骗人吧?” “这我骗你做什么?”赵音欢闻言,皱起眉头:“你就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吧?再说这是看一下就戳破的事,我有必要骗你吗?” 李璨蹙起黛眉想了想,赵音欢除了在赵晢每回抓她的时候跑的快了些,好像还真没有骗过她。 “姑娘……”一旁的糖糕忍不住劝:“别怪奴婢多嘴,那地方,去不得的,殿下若是知晓了……” 那还得了? “你别管!”赵音欢朝着糖糕一甩手,打断了她的话,看着李璨笑道:“璨璨,你别怕,我出来的时候打听过了,六哥带人出城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真的?”李璨意动了。 她真好奇,想瞧瞧同赵晢长的相似的人是什么样。 “真的。”赵音欢斩钉截铁的点头,又拉过她:“走,我骑马带你。” 李璨叫她扶着上了马,赵音欢轻快的一跃而上,抖动缰绳,马儿便行走起来。 虽不是飞奔,但也比马车快了不少。 糖糕几人一脸愁绪的跟在后头,这可怎么好? “我跟你说,等会儿你就点那个小倌倌。”赵音欢贴在李璨耳畔,小声告诉她:“他虽然同六哥长的像,但是他绝对不会冷着脸训斥你。 你叫他做什么他便会做什么,可听话了。” “那我可以叫他笑吗?”李璨偏过小脑袋问她。 她好久好久没有见赵晢对她笑过了。 赵音欢哈哈大笑:“这还不容易?除了周公之礼,你什么都可以叫他做。” “什么周公之礼?”李璨黑黝黝的眸子中满是迷惘:“睡觉的礼仪吗?” 不是都说睡觉是去见周公吗?那周公之礼定然与睡觉有关联? “是。”赵音欢强忍着笑。 六哥真是将璨璨管的太严了,都十四了,竟然对周公之礼还一无所知。 “睡觉有什么礼仪?”李璨好奇不已:“泽昱哥哥为什么没有教过我?” 赵音欢忍笑忍的好不辛苦:“他没有教过你吗?那你们有没有在一张床上睡?” “小时候有。”李璨轻轻摇摇小脑袋:“现在没有,泽昱哥哥说,我们都长大了,男女有别,不可以睡在一起。” “那他定然是藏了私,不肯教你。”赵音欢偷笑到身子一抖一抖的:“你回去问问他,为什么不教你。” 她一想六哥那一脸的清冷端肃,被璨璨问这样的问题,就觉得实在太好笑了。 若不是怕李璨看出端倪不肯问六哥,她可就要忍不住放声大笑了。 “你不能告诉我吗?”李璨微微蹙眉:“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好像不是什么好话呢?你都笑的浑身颤抖了。” 赵音欢见被她识破了,干脆笑了出来:“璨璨,你也太聪慧了,这都瞒不住你。 啧,这样吧,等会儿我给你找本书,你看看就明白了。” “好。”李璨点头应了。 还有书专门讲解,那应当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东西吧? 到了聚千阁,两人下了马。 “遮住脸,在这等我。”赵音欢抬高了李璨手中的团扇,叮嘱了一句,便先进门去了。 过了片刻,她便出来了,头上戴上了一顶帷帽,手中还拿着一个,戴在了李璨脑袋上,牵过她的手:“走。” “二位来了,请进,奴家这便带人来。” 阁主姓柳,五官容貌并不出众,但胜在身姿曼妙,着一身朱红轻纱,行走间娉婷袅娜,惹人注目。 “不必了,就要前日新来的那个雁行,我还要之前那个望明。”赵音欢熟练的吩咐。 “好。”阁主应了,又问:“二位可是要最上等的厢房?” “自然。”赵音欢想起什么来,凑到阁主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放心。”那阁主以手掩唇,娇笑着应了:“回头便给客官送过来。” 李璨虽然是第二回来了,但对周围的一切还是新奇的很,随着赵音欢往前走,一直目不暇接的打量,这里头进出之人,都是衣着光鲜不凡的,可惜都遮着脸,认不出是谁来。 第57章 小时候的赵晢 厢房门推开,层层轻纱垂坠,推开轻纱,里头一片富丽堂皇,从千工拔步床到软榻,铜镜到梳妆台,桌椅、箱笼、凭几等等,无一处不精致华贵。 虽比不得李璨闺房的东西样样名贵,但总体而言,要比帝京大多数人家女儿闺房的东西贵重了。 “二位请坐,可要我唤婢子前来伺候?”柳阁主含笑问。 “不必。”赵音欢手一指:“糖球,你来站你家姑娘身后。” 她虽说贪玩,但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李璨的安全还是要护住,否则叫六哥逮住了,可不是送到母后跟前那么简单了。 “是。”糖球应了一声,站在了李璨身后不远处。 赵音欢挥手将其余的人打发了,便拉着李璨各自在小几前坐下。 很快,便有样貌秀气装扮可人的婢女端着各色菜肴呈上。 “人来了。”柳阁主领着两个男儿,穿过层层纱幔,行至二人跟前。 李璨抬眸,那二人便跪下磕头。 “雁行见过二位姑娘。” “望明见过二位姑娘。” “抬起头来。”赵音欢抬了抬手。 那两个男儿便抬起头来。 “二位尽兴,奴家先退下了。”柳阁主含笑行了一礼,款款退去。 “璨璨,快瞧。”赵音欢推了李璨一下。 李璨透过眼前的帷纱,看向跪在小几处不远的男儿,眉眼处,竟真与赵晢相似,可惜嘴唇与下颚处不像,虽也俊美,但比起赵晢来,不止逊色了一筹。 尤其是在气度上,那更是全然没法儿比,赵晢哪会这样卑躬屈膝的乖乖跪着。 “如何?是不是很像?”赵音欢凑近了压低声音问。 “有几分相似。”李璨小声回:“让他将鼻子往下蒙住。” “好。”赵音欢笑着吩咐下去。 雁行果然蒙住了下半张脸。 “好了,过来伺候吧。”赵音欢打量了一眼,颇为满意。 雁行与望明各自各自分开,跪在二人的小几两侧。 望明与赵音欢熟识,跪下之后便与赵音欢说起话来了,又提起酒壶斟酒。 雁行大抵真的是新来的,跪下之后,便有几许无措的开口:“雁行伺候姑娘。” “不必跪着。”李璨微微蹙眉。 就算是生的像赵晢,但这副模样也实在叫她难以联想到赵晢身上去。 雁行跪着,不敢起身,无助的看望明。 “你看他做什么?”赵音欢笑道:“叫你起来,你便起来。” 雁行这才站起身来。 “你笑一下。”李璨仰起笑脸看他,身姿与赵晢也有几分相似,这么站起来,倒是像了。 雁行顿了顿,朝她笑了一下。 李璨望着他眸中的笑意,恍惚间真像是见到了赵晢的笑,好几年了,赵晢总对她板着脸,冷冷清清的。 这笑险些叫她湿了凤眸。 “你坐下吧。”她对雁行不那么挑剔了:“不必紧张,平日如何眼下便如何。” “是。”雁行坐下,又朝着她笑了笑。 李璨望着他生涩腼腆的笑意,仿佛瞧见了小时候的赵晢。 赵晢幼时便端肃,但待她是极好的,对她笑时,也总带着些羞涩。 这么多年,她都快忘了赵晢笑起来的模样了。 “愣着做什么?斟酒。”赵音欢招呼。 “我不能吃。”李璨摆手。 “六哥又不在家,你怕什么?少吃一点,等会回去往院子里一躲,睡一觉,神不知鬼不觉。”赵音欢极力劝她。 李璨便妥协了,她抵御不住这甜滋滋的果酒,吃过一回之后,便再难忘记了。 雁行给她倒了一盅,端起来想喂她。 “不用。”她连连摆手,往后闪躲。 看的赵音欢哈哈直笑:“雁行会不会唱小曲儿?” “会。”雁行回。 “你去执拍板,唱一个来听听。”赵音欢朝望明抬了抬手。 很快,雁行便伴着清脆的拍板声,唱起了《行香子》。 一曲毕,雁行也比之前稍稍放开了些。 “来,斟酒!”李璨搁下酒盅吩咐。 雁行乖顺的上前取过酒壶。 李璨看着他的眉眼,将他想成赵晢,心中好不痛快。 熟稔之后,李璨便自在多了,靠坐着询问雁行会不会什么乐器。 雁行低头回:“筚篥、笙、埙、琵琶和箜篌,这些都会。” “去吹个埙来听。”李璨抬了抬小手。 她吃了几盅果酒,已然赵晢抛诸脑后了,兴致勃勃的吩咐。 “是。”雁行自然照做。 糖球在后头看了许久,见自家姑娘只是与这个叫雁行的说说话,听听小曲儿与乐器,并未有旁的过分亲密的举动,心里头也松了一口气。 否则,殿下回来若是问起来,她怕是不能再留在姑娘跟前了。 再看看九公主,拿自己的酒盅将那个望明灌的双颊红红,啧,九公主是真洒脱。 “客官,你要的东西。”柳阁主进门来,笑着将一个红绸布包着的东西放在了赵音欢手中。 “什么?”赵音欢吃了不少酒,已然不记得进门时说的事了。 “您看看便知。”柳阁主退了出去。 赵音欢取过那红绸布,察觉到里头是一册书,顿时明白过来。 “给你。”赵音欢拆都不曾拆,径直连红绸布一道递给了,凑到她耳边坏笑:“讲周公之礼的书册。” 李璨接过去,解开了红绸布,便见书封上四个大字,她口中小声念着:“《花营锦阵》?” 手里头便要去翻开看。 “别看!”赵音欢一把捂住:“这个,你回家去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看。” “这样吗?”李璨转过清澈澄明的眸子望她:“为什么?” “看了你就知道了。”赵音欢笑着敷衍她。 “你是不是又捉弄我?”李璨总觉得她不对劲。 “我捉弄你做什么,你信我的准没错,我害过你吗?”赵音欢抢着将那红绸布又包了上去:“咱们现在先玩,你晚上回去看也来得及,这么多年你不是都不懂吗?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那好吧。”李璨便依了她,抬手欲将那本书册递给身后的糖球。 “别!”赵音欢又拦住了她,凑在她耳畔叮嘱:“你就自己拿着,而且得贴身收藏,千万不能给第二个人瞧见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李璨越发的心痒痒,巴不得这会儿就打开瞧一瞧这书里到底写的是什么。 “回去看了就知道了,快收起来。”赵音欢笑着将那书册往李璨袖袋里塞:“你袖袋有点小,留意着别掉了。” “好。”李璨应了。 “咱们来斗蛐蛐儿,要不要?”赵音欢邀她。 “你带蛐蛐儿了?”李璨问她。 “当然了,这能离身吗?”赵音欢立刻吩咐婢女:“去,将我的蛐蛐儿取来。” 赵音欢的蛐蛐儿,可宝贝的很,分别用两只竹篾编制不过两指大小的笼子装着,此外,还有一只玉制的蛐蛐罐。 斗蛐蛐时,便将蛐蛐儿放进这罐子中,以草叶尖儿撩拨。 “你要这只鸳鸯牙,还是要项头套?”赵音欢接过草叶儿,递给李璨,口中询问她。 鸳鸯牙的那只蛐蛐儿,两只大牙的颜色不同。 而项头套则是一只粗脖子蛐蛐儿。 “我要鸳鸯牙。”李璨不加思索的便选了那只看起来更漂亮一些的。 “你可别后悔。”赵音欢捏着草叶儿去逗罐中的蛐蛐儿,口中笑道:“你选的那个,可是中看不中用。” “那我也要中看。”李璨也学着她,用草叶尖儿去逗蛐蛐儿。 之前,赵音欢也教过她几回斗蛐蛐儿,不过,她不是多么喜爱这事儿,今儿个也是玩性起了,才陪赵音欢玩玩。 两只蛐蛐儿很快便叫她们逗弄的在罐子里打起来。 “去咬它啊!笨死了,胆小鬼,白长这么大个儿!”赵音欢急的直跺脚。 “鸳鸯牙,好样的,再咬它!”李璨与她脑袋靠着脑袋,给自己的那只鸳鸯鼓劲儿。 “这位爷,这里面是贵客,您真的不能……”外头传来柳阁主劝阻的声音。 “让他们都退下,我们爷找了人就走。”另一道声音传来。 “无怠!” 李璨同赵音欢齐齐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眸底看出了惊恐。 第58章 泽昱哥哥,我错了 “快,躲起来!”赵音欢的第一反应是拉着李璨,躲到床后头的角落里。 “你站在这儿别动。”她快速的叮嘱了一句,转身便往外走。 “那你呢?”李璨担忧不已,一把牵住她的袖子。 赵晢来了,她本是没有胆量躲起来的。 但是,赵音欢这样安排了,她这会儿也慌了神,便听话的由她拉了过来。 “你是不是吓傻了?”赵音欢回身快速的道:“只要六哥找不到你,他不会管我的,你躲在这里别出声,我来应付他。” 李璨泪眼汪汪的点头,想起上回的十五下手心,今儿个她是一错再错的,这回恐怕要加倍惩戒,她心里怕的紧。 “没事,我能应付过去。”赵音欢拍了拍她的手。 李璨松开手,让她出去了。 赵音欢走出去将糖球推到了纱幔后,快快的假意坐下,门便被人推开了。 雁行同望明瞧见来人气势不凡,忙跪在了角落里,低着头不敢出声。 赵音欢装作一脸惊讶,站起身来:“六哥怎么到这样的地方来了?” 赵晢注视着她,眸色冷冽淡漠,身上气势迫人的紧。 “见过六哥。”赵音欢假模假样的行礼,又抬手:“六哥既然来了,不然就坐下……” “李璨在何处?”赵晢语气清冷地打断她的话。 “璨璨?我不知道啊。”赵音欢露出一脸的无辜,摇了摇头:“我出来就到这里来了,今儿个并不曾去找璨璨。 六哥,你去靖安侯府看了吗?” 赵晢不理会她,垂眸看了看另一个空着的小几。 “这个,这个是我给这两个小倌预备的……”赵音欢吓得心一跳,正想解释一番:“诶?六哥你去哪?这里就我一个人,里面没有人的……” 赵晢压根不理会她,径直往里头去了。 不过片刻,便站在了李璨的面前。 “泽昱哥哥……”李璨偎在墙角,一双凤眸湿漉漉的,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像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小猫儿。 “过来。”赵晢眸色冷然。 “我不……”李璨反倒往后缩了缩,恨不得背后的墙生出一个洞来,让她藏进去,再也不叫赵晢找见。 赵晢也不多言,往前两步,伸手牵过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李璨右手叫他牵着,便伸出左手推他,挣扎之间“啪嗒”一声,袖间的书册掉在了地上。 李璨光顾着挣扎,倒没有觉得如何。 反而是站的远远的赵音欢脸色瞬间白了,心中拼命的祈祷赵晢别在意那本小小的玩意儿,赶紧拉着李璨走吧! 但许多时候,往往天是不遂人愿的。 赵晢俯身伸手去捡那本册子的时候,赵音欢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心中只有4个字——“我命休矣”! 赵晢去掉了红绸布,看到书册封面的四个字,眉头微微皱了皱,松开了李璨的手,翻开了一页。 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书册被重重的合上了,赵晢难得拔高了声音,一向澹清的眸子染上了怒意:“谁给你的?” “赵音欢给我的……”李璨又躲回了角落,泪珠儿顺着小脸直往下滚。 那本书册怎么了? 方才赵晢打开,她只来得及扫了一眼,不能看太清楚,只能察觉好像是画册,但画的什么并未来得及看清。 赵晢转眸,看向赵音欢,只一息的功夫,他便收敛了怒意,可眸色却凛冽凌厉,可怕至极。 “六哥,我错了!”赵音欢认错干脆利落:“你别生气,璨璨她还没看呢……” 赵晢不理会她,伸手牵过李璨。 李璨情知逃不掉,啜泣着泪眼婆娑的跟着他从角落走了出来。 赵音欢看着他没有回头的意思,伸手拍着心口,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不要此时,赵晢淡漠清冽的声音响起:“将九公主带回东宫,杖责二十,连同这个,一起送到母后跟前!” “别啊!”赵音欢心突突直跳:“六哥,你只是奉旨管教璨璨,你可管不了我!你怎么能打我呢……” 这么多年,六哥都是让人将她有送到母后跟前,还从来不曾惩戒过她。 赵晢并不理会她,牵着李璨径直出门去了。 风清带着人上前,拱手道:“九公主殿下,在下奉命行事,还请九公主莫要怪罪。” 他说着一抬手吩咐:“带走。” “别!别!”赵音欢连连摆手,拦住了东宫侍卫上前:“风清,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忍心动手打我?” “在下只是奉命,九公主莫要怪罪。”风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也不想做这事,动了手就得罪了九公主,可不动手太子殿下一定会怪罪的,他还是得听太子殿下的。 唉,如今这差事是越发的难当了。 “你别打我,我给你银子,还有,这聚千阁的姑娘我随你挑,要不让那个花魁陪你一晚上如何?”赵音欢不遗余力的动摇他,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那可还是个处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九公主,您又不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性子,若是敢徇私,在下往后也不用留在东宫了。”风清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干脆利落的打断她,一挥手:“带走。” 赵音欢还要说话。 风清放慢了脚步,小声道:“九公主,这外头到处都是耳朵,您若是不想泄露身份,还是别说话的好。” 赵音欢顿时闭上了嘴巴。 她身为公主,到这种地方来玩,本就不是光明正大的,若真是叫人察觉了,传出去,岂不是有碍皇室的名声? 不说别的,母后一定会先结结实实的教训她一顿。 “走。”风清一挥手,一行人加快了步伐。 赵晢先将李璨抱上了马车,自个儿撩袍跟了上去。 李璨俯身进了马车内,缩在左侧的角落里,小声啜泣。 赵晢不瞧她,端坐在主位,眸色淡漠,目视前方。 马车越往前走,李璨心中就越害怕,哭的也就越大声。 今儿个,赵晢恐怕是真的怒了。 连赵音欢都要挨打,那她,岂不是要被打死? “既去了那样的地方,怕有何用?”赵晢转过眸子,淡淡的望她。 李璨长长的鸦青色的睫毛叫泪水打湿了,可怜兮兮的耷在一处,莹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珠儿,听赵晢如此问她,更是泣不成声。 马车停了,李璨啜泣声断了片刻,今日回东宫路途似乎特别近,只这么片刻便到了。 赵晢将她抱下马车,牵着往内殿去。 “泽昱哥哥……”李璨想到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便赖着小身子不肯往前走,几乎泣不成声:“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去那样的地方……我发誓……” “上回,你是如何说的?”赵晢垂眸望着她。 “我今儿个也不想去的。”李璨哭着回:“是赵音欢说……那里有一个人,长得特别像泽昱哥哥……我就想瞧瞧……” 赵晢微微拧眉。 李璨又接着哭道:“我就想……看他笑一笑…… 我好久好久……没有见泽昱哥哥对我笑过了……呜呜呜……” 她越说越是心伤委屈,扑进赵晢怀中,抱着他的腰痛哭起来。 赵晢垂眸,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眸底情绪复杂至极,不过也只片刻,便恢复了一贯的矜贵淡漠。 “殿下。”风清带着人,上前行礼:“属下将九公主带回来了,可要寻个僻静处……” “不必,带到内殿来。”赵晢牵着李璨往内殿走。 “六哥,你不会真要打我吧?你不怕母后生气吗……”赵音欢这会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已然慌了。 风清可不管她说什么,一挥手,手下便将九公主押进了内殿。 无怠安排人,摆上了行刑的长凳。 赵音欢被摁在了长凳上头,这下更慌了,口中又是告饶又是威胁要去父皇跟前告状。 “嘴堵上。”赵晢淡漠的吩咐:“行刑。” 李璨不敢替赵音欢求情,又不忍看她挨打,抹了把眼泪转过小身子要进书房去,却叫赵晢拉住了。 她抬起红红的眸子看赵晢。 赵晢淡漠的望着赵音欢处,语气凛冽:“看着。” 第59章 要泽昱哥哥陪我睡 风清的手下取来了行刑的板子。 “呜……泽昱哥哥……”李璨一双绵白的小手捂着双眸,慌乱又惶恐:“别打……至少该换个嬷嬷打吧…… 赵音欢她是女儿家……呜呜……” “呜……”赵音欢极力抬头,无比赞同的连连点头。 她可不考虑什么男儿家女儿家的,要紧的是嬷嬷婢女什么的,下手能轻一些,真要叫这些侍卫打,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风清看向赵晢。 赵晢面无表情,并未有任何示意。 风清顿时会意,扭头吩咐:“打!” 两个手下听令,毫不留情的挥着板子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打起来。 赵音欢痛的泪水滚滚而下,奈何口内被棉布堵住了喊不出声,只能在喉咙间呜咽。 “别打了,别打了……”李璨两手捂着眼睛,也跟着哭:“呜呜……泽昱哥哥快叫他们住手……” 赵晢面无表情的负手而立,全然无动于衷。 赵音欢挨足二十下,趴在长凳上一动不动,口中的布被取掉了,她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拿不出,只是疼的掉眼泪。 她落地便是公主,又是正宫嫡出,打小无法无天惯了,便是偶尔闯了祸,皇后也是小惩大诫,从不曾下过狠手教训她。 今儿个算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挨的最重的打。 李璨听板子的动静停了,才张开手指,从手指缝里偷瞧,见赵音欢象牙白的长袍腰臀部鲜血淋漓的,更是吓得小脸泛白。 她心里头是既同情又气愤,赵晢……赵晢怎么可以将赵音欢打成这样?太过分了,太狠心了! 可惜,她的恼怒只能藏在心里,想偷偷瞪赵晢一眼,却恰好撞上他的目光,那凶巴巴的眼神瞬间化为无措与惊慌,心虚了垂下了小脑袋。 “送进宫去。”赵晢转身,进了书房。 李璨不敢不跟上去,只能回头瞧了一眼,赵音欢那斑驳的背影叫她迈进书房门槛的小腿颤了颤。 内殿院子里,只余下无怠与无荒二人。 “师父,九公主伤的那么重,皇后娘娘若是怪罪下来可怎么好?”无荒凑到无怠身侧,小声替自家殿下担忧。 “无碍,你当殿下为何不肯换人行刑?那两个侍卫手底下都是有准头的。”无怠望了一眼内殿大门:“九公主只是个皮外伤,瞧着可怖,实则无碍。 再说,这事儿是九公主理亏,吃些教训也该。” “原来如此啊!”无怠恍然大悟,又道:“但若是不大疼,九公主怕是不买账。” “殿下又不在意那个。”无怠压低声音道:“殿下是吓唬姑娘呢。” “啊?”无荒傻愣愣的张着嘴。 “啊什么啊!”无怠扬手一巴掌拍着他脑门上:“都说的这样直白了还拐不过弯来。” 无荒委屈的捂着头,我若是什么都懂,还用得着拜您为师吗? 赵晢进了书房,便拉开书案边的椅子,撩袍落座。 “泽昱哥哥……”李璨跟到书案边,小声唤他。 赵晢不理会她,抬手欲去取公文,怀里却忽然钻进来一团香软,他手一顿,虚扶在她后腰处。 “泽昱哥哥……”李璨抱着他脖颈,凤眸湿漉漉的,眼圈红红的,小心翼翼的望着他,鸦青长睫还残留着泪水,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猫儿。 她瞧赵晢伸手,像是要取戒尺,顿时胆战心寒,急中生智,一头扎进了他怀中。 “做什么?”赵晢移开眸光,语气冷硬。 “我知道错了……”李璨听他语气硬邦邦的,心里更怕,小手抱紧了他脖颈,噘起柔嫩的唇瓣凑上去,在他唇上用力的亲了一口:“我亲亲泽昱哥哥,泽昱哥哥别打我好不好……” 赵晢浑身微微一僵,从耳尖到脸颊再到脖颈,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但只不过瞬间,他眸色便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清冽,大手拉开李璨,垂眸望她:“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李璨见他似乎又生气了,凤眸中含着泪花却不敢哭出来,脆甜的小嗓音带着哭腔:“是从前,这样亲亲,泽昱哥哥便不生气了……” 小时候是这样的。 还有她不敢说出来的,前些日子她亲了他一口,他便答应帮她了。 她察觉亲亲他,再撒撒娇似乎有用。 “下次不许胡闹。”赵晢垂眸吩咐:“去将《仪礼》取来,今日背后半册。” “好。”李璨闻言,喜出望外,当即便从他腿上下来了。 她半分也不敢嫌弃背诵半册《仪礼》太多了,心里头满是不必挨打了的欣喜,到书架边取书去了。 但书到手,看着那厚厚的一册,她便又有些想哭了。 这哪是今日能背的完的? “下回,若是再去聚千阁那样的地方,今日的赵音欢便是你的下场。”赵晢取过公文展开,语气淡淡。 “我不敢了。”李璨声音小小,捧着书册乖乖巧巧。 她想起赵音欢离去时的惨状,便不寒而栗,哪里还敢再造次? 赵音欢伤成那样,大抵要在床上趴好些日子吧?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再进宫,去探望她? 书房内安静下来。 赵晢批阅着文书,李璨捧着《仪礼》默读。 起初,她牢牢记着自己今儿个是犯了错的,坐的端端正正的,就怕赵晢一个不高兴,还是要责罚她。 但读着读着,她便歪了小身子,手里的书倒还是捧着的。 可后来,她不知不觉的便倚在了小书案上,小脑袋枕在自个儿手臂上看着书,一双自来清澈澄明的眸子逐渐迷蒙起来。 她今儿个一早做了功课,又同李香楠姐妹周旋,后来又去聚千阁,还叫赵晢给逮着了,最后眼睁睁的瞧着赵音欢挨了打又有些吓到了,实在是累极了。 这会儿,外头天已然黑了,她也支撑不住了。 “啪嗒”一声轻微的声响——是她手中的书合上了,她鸦青色浓密的长睫覆下,彻底的睡了过去。 赵晢侧眸瞧了她一眼,加快了手中的动作,随后搁下笔,起身上前。 他取过鹤羽大氅,覆在她身上,这才俯身轻轻抱起她。 “不要……”李璨却迷迷糊糊的小手扯着他衣襟哀求:“泽昱哥哥,别打我……” “不打你,睡吧。”赵晢轻拍她,低声安抚。 李璨似乎是松了口气,两条纤细的手臂自然而然的攀上了他的脖颈,小脸偎在他怀中,小猫似的蹭了蹭,安稳了下来。 赵晢垂眸望着她莹白如玉的侧脸,眸色柔和了些,细致的替她裹好大氅,这才抱着她往外去了。 他抱着她到得西寝殿,俯身将她安置在大床上。 再想起身抽身而出,李璨却不干了,两手抱着他脖颈不肯松开,口中睡意朦胧的嘟囔:“不走,要泽昱哥哥陪我睡……” 赵晢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抬手想将她纤细的手臂自脖颈处拉下来。 “我不要……”李璨呜咽起来,小嗓音带上了哭腔:“泽昱哥哥不走……” 赵晢起身的动作再次停住。 “姑娘不曾睡熟,要不殿下再哄哄吧?”无怠在后头小声劝。 赵晢不曾言语,顿了片刻,李璨迷糊间往他身上攀,眼见着要掉到地上了。 赵晢再次抱住她,往床里侧送了送,侧身躺在了她身侧。 无怠悄悄笑了,抬手放了床幔,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赵晢一躺下,李璨便如同菟丝草一般缠了上来,小脑袋贴在他胸膛处,枕在他手臂上,一只小手拽着他衣襟,另一只小手抱着他的窄腰,两条腿也盘在了他腿上。 床幔垂坠,柔和了外头的烛光,屋内一片宁静,远处,隐约似乎有初夏的蝉鸣。 赵晢垂眸,望着李璨熟睡的小脸,抬手替她理了理额边的碎发,这才拉过锦被,替李璨细致的盖妥当,阖上了双眸。 这一夜,李璨睡的极香甜。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赵晢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哄她入睡了。 他的怀抱,有他身上特有的清冽香气,犹如山海环抱一般叫她觉得温暖舒适安心。 梦境实在太真实了,以至于李璨醒来后,对着空荡荡的另一半床出了半晌的神。 “姑娘,醒了吗?”糖糕小心翼翼的声音自床幔外传了进来。 “嗯。”李璨回过神,轻应了一声。 “殿下请姑娘起身,去园子里练功。”糖糕松了口气。 姑娘醒了就好,若是不曾睡醒被打搅了,姑娘的起床气可是很大的。 “好。”李璨踢开锦被,放开了那个叫她依依不舍的梦,揉着眼睛吩咐:“替我起身。” 第60章 娇娇的牵住了他的手 初夏时节,东宫的园子里头繁花似锦,各色花朵竞相绽放。 朵朵蔷薇开成了的花墙前,栽着香味浓郁的栀子,中间有一块空地,边上高大的柿子树枝繁叶茂,下面挂着个缠着花蔓的秋千。 树下,摆着桌椅,桌上有清茶。 这便是赵晢每日练功之处,那秋千自然是李璨的。 在东宫,倘若不练完功,赵晢是不许她用早膳的,只许用清茶,李璨也早都知道规矩的。 她来了之后,边活动手脚,边目不转睛的瞧着赵晢将一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的,好生羡慕。 待她摆开架势时,赵晢放了长枪,来纠正她。 他额前细密的汗珠在初生的朝阳下折返出细碎的光芒,矜贵清绝的五官与顶天立地的男儿气概叫李璨几乎移不开眼。 “专心些。”赵晢淡声提醒。 李璨回过神来,莹白的小脸上有了点点羞赧,脱口道:“泽昱哥哥,你舞长枪好漂亮,能不能教我呀?” 赵晢抬手纠正她的动作,口中淡淡回:“等会练完功,你先去试试那杆长枪能不能拿得动。” 李璨噘起小嘴,不乐意了:“就不能给我做一个轻一些的吗?” 她当然拿不动了,不教就不教嘛,何至于故意为难她? “先练好长寿功再说。”赵晢垂眸,轻轻踢了踢她的小脚。 李璨乖觉的将脚尖往里收了收。 一套长寿功下来,她也出了一身的汗。 赵晢看向无怠。 无怠立刻抬手吩咐。 婢女们捧着铜盆、帕子、香夷上前。 赵晢取了帕子,浸了水,给李璨洗脸。 李璨乖乖仰着小脸,待他擦拭妥当了,才自己洗手,洗过之后,又将两只绵白的小手举起来对着他。 赵晢又仔细的给她擦了手,口中吩咐:“去喝水。” “好。”李璨正巧渴了,便到树下桌上端起清茶来喝。 赵晢洗罢了,丢下帕子吩咐她:“回去沐浴。” 他说着,便率先往回走了。 “来了。”李璨应了一声,噘了噘小嘴,赵晢都不等她的。 她打算再喝两小口便跟上去。 便在此时,一个婢女匆匆而来。 李璨望着那个婢女,微蹙黛眉,这不是周羡如跟前的那个如意吗? 看见这个婢女她才想起来,这些日子她每日都来东宫,竟没有再见过周羡如了。 周羡如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事叫赵晢关禁闭了吧?她幸灾乐祸的想。 她端着茶盏,瞧着如意对赵晢说了什么,还往她这处瞧,又说了几句。 赵晢面色如常,似乎只回了几个字,如意低着头退了下去。 李璨这才放下茶盏,跟了上去,牵住了赵晢的手。 赵晢不语,牵着她回了寝殿。 两人在东西殿分别沐浴换了衣裳,赵晢又牵着李璨去偏殿用早膳。 李璨因着瞧见如意,想起周羡如,没了一早的好兴致,也没什么胃口,草草用了几口燕窝鸡丝粥,便搁下勺子:“我饱了。” “用了。”赵晢取过乳盏,搁在她跟前。 “我真的饱了……”李璨不情愿的噘起小嘴,为难的很。 这牛乳又没有糖,她真吃不下了。 赵晢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李璨不敢造次,乖乖端起乳盏,小声问:“那我用了牛乳,可以回家去吗?” 赵晢停住玉筷:“背诵完《仪礼》再回去。” 李璨小脸瞬间垮了,那么厚的半册,得背到什么时候啊? 赵晢搁下碗筷,依旧端坐,看着她将牛乳用完了。 “我去朝中,你自己去书房。”赵晢起身,吩咐一句。 “知道了。”李璨应了。 赵晢走了,无怠是跟着去的,只余下无荒照应李璨。 “无荒。”李璨慢吞吞的往内殿走,口中问他:“无怠都回来好几日了,怎么我家中的账目还没算完?” 赵晢用惯了无怠,无荒有许多伺候不周之处,是以无怠在靖安侯府带人算了几日账目之后,便被调回来了。 “大抵是账目太多了,算的慢吧。”无荒挠了挠头:“殿下既然重新派了人去了,姑娘不必忧心。” 李璨哪里忧心那个?只想快些将银子都拿回来,看贺氏母子几人怎么办。 “糖球。”她微微侧过小脑袋,唤了一声。 “姑娘。”糖球应声上前。 “市井流言传的如何了?”李璨询问:“曹继之的祖母可曾有所表态?” “暂时尚未。”糖球摇了摇头,又补充道:“不过,那流言已然愈演愈烈,估摸着是快了。” “那就好。”李璨心下一安。 这一回,为了背诵《仪礼》后半册,她叫赵晢拘在东宫整整四日,每日睁眼《仪礼》,闭眼也是《仪礼》,还要被逼着用各色不喜爱吃的绿蔬,也不得空玩各种小玩意儿了。 日子难熬的很。 她算是明白了,赵音欢是挨了一顿痛快的打,她却是被钝刀子割肉的惩罚,这几日的苦,不都是去了一趟聚千阁换来的吗? 不过比起挨打,她还是喜欢钝刀子割肉,至少不疼嘛。 第五日清早,李璨早早的便起身了,昨儿个晚上她背完了《仪礼》,原本想连夜回去的,赵晢不许。 她只好又在西寝殿睡了一夜。 今儿个她惦记着早些回去,也想趁着赵晢不曾起身,躲过练功。 可谁知,才出了寝殿的大门,迈出门槛,便瞧见赵晢在廊下负手而立,似乎是在等她。 她小脸上的欢快瞬间凝固,乖乖上前唤了一声:“泽昱哥哥。” “随我去练功。”赵晢不曾瞧她,抬步下了玉白的石阶。 “等等我嘛。”李璨小跑了几步,娇娇的牵住了他的手。 赵晢就着她,放慢了步伐,过了片刻开口道:“周汉青又打了胜仗。” “我知道呀。”李璨睁大凤眸,不解的望他,昨儿个无怠进书房送信,她听到了。 不知他为何又忽然提起这个。 赵晢却抿唇,不曾再言语。 两人练完功。 赵晢拧了帕子给李璨拭脸,口中询问她:“今日回去,知道当如何做?” “知道。”李璨弯着清澈的凤眸,嬉笑着点头。 她心里头很痛快,终于要将娘留下的东西都拿回来了。 “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自己能处置?”赵晢又问。 “能。”李璨将绵白的小手浸入温水中,笑的更欢了。 有什么为难的?都推在赵晢身上不就好了?赵晢这挡箭牌不用白不用。 她才不为难呢。 “走吧。”赵晢丢下帕子,牵着她往外去。 赵晢骑马,李璨上了她的马车。 马车出了东宫的大门,李璨便唤:“糖糕,糖果,你们上来。” 马车停下,糖糕糖果上了马车。 “坐这。”李璨小手轻抬。 待她们坐下,李璨便斜着倚在糖糕怀中,脚翘在糖果腿上。 糖果笑着道:“姑娘,奴婢拿香膏给您搓搓手吧。” “嗯。”李璨阖目养神:“给我揉揉头。” 糖糕动作轻柔的给她摁压太阳穴,口中询问:“姑娘今儿个真打算将银子都拿回来吗?” “都拿是拿不回来了。”李璨声音有些轻:“有多少先拿多少吧。” 赵晢的人算了半个月才下来,这七年所有铺子的总收入有两百多万两呢。 但贺氏所存的银两,才不过三十余万两。 除却贺氏一家子奢靡的吃穿用度,还有不少入了贺家,约莫是喂了岐王的多。 也难怪岐王会对李香楠青眼有加了。 “那姑娘可不能心软了。”糖糕劝道。 “不会。”李璨不曾睁眼,只淡淡回了两个字。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她恨不得将贺氏除之而后快,又怎会有半分心软? 第61章 叫她瞒着赵晢 靖安侯府。 李璨缓步行至嘉禾院,身侧,糖糕替她撑着伞,另一侧,糖果摇着团扇,后头一众婢女浩浩荡荡的跟着。 嘉禾院门前,远远地便能瞧见一众人站着。 李璨走上前,站住脚。 “见过姑娘。”东宫东军侍卫统领月明率先行礼。 后头几个侍卫也跟着行礼,另有几位账房先生,手中捧着厚厚的账本,不方便行礼,便都躬身以示敬重。 “进去吧。”李璨移步。 “七姑娘。” 嘉禾院门前,奚嬷嬷带着几个婢女,拦在了嘉禾院门前,恭敬的行礼。 “奚嬷嬷出来了正好,去同母亲说一声,我找她有事。”李璨嗓音脆甜的吩咐,莹白的小脸上带着娇糯的笑意,凤眸弯弯,看着乖巧的紧。 “七姑娘见谅。”奚嬷嬷低着头,用仅余的那只独眼偷偷的瞟她:“二夫人昨儿个下午从集市上回来便病了,正歇着呢。 七姑娘有什么事,改日再来吧。” 实则,这些日子,贺氏已然到存银子天下钱庄去了好几回了,想将银票换成现银,搬到郊外去藏起来。 可那天下钱庄也不知是怎么弄的,说要周转,让她耐心等待几日。 最近十数日,她跑了四五趟,却一两银子都不曾能拿回来。 这不是昨儿个下午她又去钱庄了吗? 可钱庄还是那句话,就是暂时拿不出现银,等有了银子会第一时间知会她。 她在钱庄发了一大通的火,若每个人到钱庄去取现银,都是这样退推三阻四,那这钱庄还开什么?她放了话,再不拿便衙门见! 钱庄的人好像自认理亏,答应三日之内,给她个说法。 她这才回来了。 可眼瞧着那七年的账眼下是越算越明白了,李璨恐怕不日便要来要银子了,她一时情急,别无他法,只好躺在床上装病了。 希望能将这三日熬过去,将银票换成银子藏起来,到时候李璨想要如何算,便如何算。 她也不抵赖,只是拿不出银子罢了。 “母亲病了?”李璨露出一脸的担忧:“怎么不曾听说?” “也是昨晚才觉得头疼的……”奚嬷嬷回。 “糖果,让人去请大夫。”李璨吩咐一句提着裙摆,跨进门槛:“母亲既然病了,那我更得进去瞧瞧了。” “七姑娘,二夫人她要静养……”奚嬷嬷忙跟了上去,却又不敢伸手拉她。 “我知道的,我不会吵到母亲。”李璨转眸,朝她展颜一笑。 奚嬷嬷脸色僵了僵,想再拦,却没有借口了,也不敢碰她,满帝京都知道,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最是金娇玉贵,等闲人哪能碰她? 她心中焦急,谁知道一回头就见月明带着几个帐篷先生,捧着账本也跟了进来。 她忙跳起来拦住:“你们这些男儿,怎么也跟着进来了?这是内院后宅,哪是你们能随便……” “奚嬷嬷。”李璨转过小脑袋出言:“他们不会跟进去的,他们把账本放在廊下,便会退出去。 你也不必担心他们的人品,他们都是东宫来的。” “是。”奚嬷嬷叫“东宫”两个字压的透不过气来,不敢多言。 “就放在这处吧。”李璨走到廊下,随意的伸手一指。 月明取出单张的文书,呈在手中:“这是总账数目,请姑娘过目。” 糖糕上前接过。 “辛苦你们了。”李璨含笑朝他点头。 “不敢。”月明躬身道:“属下带人到院外候着,姑娘若有事,尽管派人来吩咐。” 他说着,干脆利落的转身,几个侍卫同账房都跟了上去,身上的甲胄撞击发出铿锵之声。 奚嬷嬷听的心惊胆战的,见李璨已然转身进了门,只好也跟了进去。 “母亲。”李璨一进里间,便行至床前,露出一脸的担忧之色:“您怎么样了?生病了怎么也不派人去我那处说一声?” “只是有些胸闷头疼,并无大碍。”贺氏靠在床头,一见她胸口真闷了,头似乎也真的隐隐作痛了,她硬扯出一抹笑意:“这点小事,怎么好叫你忧心。” “母亲身子有恙,女儿该当尽孝的。”李璨在床沿处坐下,抬眸不经意的扫量房内的摆设。 这屋子雕梁画栋的,桌椅软榻、梳妆台铜镜无一不精致奢华,旁的不说,单床头悬着床幔的两个孔雀纹帐钩,瞧着亮晃晃的,竟都是纯金的,可见这摆设多华贵了。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些可也都是她的银子买来的呀,只可惜,不能搬走。 “你自个儿身子就弱,母亲怎么舍得?”贺氏看着她,一脸的心疼:“万一过了病气,那可不好。” 她说着,掩唇咳嗽了两声。 “嗯。”李璨深以为然的点头,又笑道:“不过,我看母亲气色还好,应当无碍。 等会大夫来了,看看就知道了。” 贺氏压根儿就不曾病,却还要点头客气:“叫七姐儿忧心了。” “对了,母亲。”李璨朝着糖糕伸手,糖糕将那页文书双手捧上前去。 李璨接过,递到贺氏跟前,言笑晏晏:“泽昱哥哥的人,已经将账目算得明明白白的了,总账都在这里,请母亲过目。” “七姐儿过目了便好。”贺氏见她果然提起此事,面色不由得僵了僵,又露出几许笑意。 “我已经看好了呀。”李璨指着那文书上一处给她瞧:“喏,除去了我支出去的银子,还余下二百八十八万两。” 她抬起黑黝黝的眸子,笑的很是纯真无邪:“母亲替我管着铺子,这么多年,也极是辛苦。 八十八万两的零头,我就不要了,母亲给我二百万两的银票便可,折成金锭子也成。” 她放下文书,偏着小脑袋看着贺氏,极是通情达理:“母亲以为如何?” 贺氏脸色的血色退了几分,勉强笑道:“七姐儿有这样的孝心,母亲很是欣慰。” 她手里头拢共才余下三十多万两银子,这些年,从她手里使去的银子,竟然有二百多万两吗? 她仔细想起来,也是差不多的,因着用的不是自己的银子,他们夫妇二人和几个孩子无论买什么东西,都是只挑贵的,外头的那些夫人姑娘,只瞧得眼睛都直了。 娘家那处,她前几日拿了账来仔细的盘了盘,这些年也拿走了一百余万两,这个账目还是对得上的。 只是银子,她肯定是拿不出来了。 “那母亲打算给我银票还是给我金锭?”李璨黑白分明的凤眸睁得大大的,清澈澄明,问的认真。 贺氏只觉得叫她眼神一眼望进了心底似的,心虚的转过了眼:“七姐儿,母亲对不住你……那些银子,都用掉了,你也知道,这家里头里里外外的这样大的开销……” “家里头,不是有公中吗?家里原本也有铺子呀,还有大伯父同父亲的饷银。”李璨偏过小脑袋,皱起眉头望着她:“不会哥哥姐姐们平日用的都是我的银子吧?五姐姐说不是呀,用的都是母亲自己铺子里挣的。” 贺氏有些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扯出一脸干巴巴的慈爱来,笑着哄她:“七姐儿,你从前也说过,拿我当亲母亲一样,也拿你哥哥同姐姐们当是最亲的。 他们也拿你当亲妹妹,都是一家人,用一用你的银子,应当不打紧吧? 毕竟?往后你们都大了,母亲也老了,照顾不了你了,你哥哥姐姐们还能好生照顾你呢。” 在她看来,李璨就是个未长大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哄一哄便妥了。 只是这回的事有些大,又有太子殿下的意思在里头,所以才有些棘手。 不过,好好哄一哄,应当也就无事了。 “嗯。”李璨一张莹白的小脸,上满是深以为然:“母亲说的有道理,我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我也不想盘账,多麻烦呀! 可是上回进宫,陛下同宸妃姨母,还有泽昱哥哥都在,宸妃姨母特意问了这件事,陛下叮嘱了太子哥哥的。 所以,这银子我非要不可呀。” 看样子,贺氏还想叫她瞒着赵晢,那她就扯一扯陛下的大旗吧! “母亲也知道,这里头有陛下的意思,却是也是母亲欠你的。”贺氏耐心的哄她:“但是母亲现在拿不出银子,你看这样,母亲手里不是还有几个铺子吗?往后母亲慢慢还你好不好?” 第62章 气的吐血了 “嗯。”李璨乖巧的点头:“我知道母亲没有那么多银子,只有三十八万两银子在天下钱庄,京兆尹都已经帮我盘好了。 那我就先拿这些银子吧,还有一百六十二万两,母亲以后慢慢还我。” 贺氏闻言,盖着薄被的胸脯剧烈的起伏,面上血色几乎褪尽,张口想说话。 李璨却站起身来,微蹙黛眉,满目忧心的道:“母亲的身子看起来真的很糟糕,糖糕,去催一催,看看大夫怎么还没来。” “是。”糖糕快步到门口去了。 糖球往前一步,与糖果并列,护在李璨身后。 “既然母亲身子有恙,就不必同我一道去钱庄了。”李璨小小的叹了口气:“那处,有京兆尹的人在,我自己去一趟便可。” 只是,泽昱哥哥那里要紧等着我去交差呢,我不能陪着母亲了。 等晚上,我回来了再来瞧母亲。” 她说着,还体贴的吩咐:“糖果,替母亲拢一拢被子。” 糖果上前俯身,动作稳妥又细致。 “好了。”李璨退到床前的踏板下,朝着贺氏一礼:“母亲,女儿不孝,先出门去了。” 她又吩咐立在一旁的奚嬷嬷:“等会大夫来开了方子,一定要让母亲好生歇息,差什么药便到我的药材铺去取。” 她说罢了,不再多留,带着婢女们行出里间去了。 奚嬷嬷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床上的贺氏,跟了上去:“老奴送七姑娘。” 她跟到外头廊下,瞧着李璨被一众婢女簇拥着,走出了嘉禾院的大门,这才转身急匆匆的进了屋子。 “夫人……”奚嬷嬷一进屋子,便疾步去到床边。 “小贱人!”贺氏可算缓过心头的一口气来,一把抓起床头的凭几重重的摔在地上,破口骂道:“枉我对她那样精心呵护,不然她能平安长到如今这样大?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是大家闺秀,平日说话都是温和的,便是气恼也绝不会骂出这等泼辣之言。 这会儿实在是气的狠了,便口不择言了。 她多年的苦心经营,多番筹谋,才预备开个当铺,银子竟全都叫李璨弄了走。 其实,早几年她也开得起当铺,只是当初,娘家急着用银子,她便顾着娘家了。 还有,那时候她掌管李璨的铺子时日尚浅,若突然就开了当铺,家里的老婆子难免疑心,这才拖延了几年。 谁知这一拖,竟拖成了两手空空,她怎么能甘心? “夫人呐!”奚嬷嬷跳着脚躲开了她砸下的凭几,上前握住她去抓床头长颈花瓶的手,口中急劝:“您息怒啊!这以后可没银子买了!” 贺氏闻言,果然停住了动作,收回手一拳砸在锦被杀,双目通红:“这个小贱人,当初命大活下来了,就不该放过她!养到如今倒反咬我一口!” “夫人一定要息怒啊!”奚嬷嬷握着她的手,心疼不已:“夫人就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先不要说夫人过的桥比七姑娘走的路都多,单说夫人膝下的哥儿姐儿的,也够七姑娘喝一壶的了。 她今儿个能拿走,明儿个夫人还能拿回来,怕什么?” 贺氏听话她的劝,深吸了几口气,好容易才将气怒强压了下去。 “夫人,大夫来了。” 门口,有婢女小心翼翼的来报。 “打发了吧。”贺氏哪有心思应付,挥了挥手。 “请进来。”奚嬷嬷松开了她的手,劝道:“夫人呐,你这样的气恼,还是要大夫看一看,奴婢才能安心。” “嬷嬷。”贺氏很是感动:“这么多年,还是你待我最真心。” “那不是应当的吗?”奚嬷嬷取过软垫,垫在她后腰处。 大夫进来把了脉,只说肝火有些旺,倒不曾说旁的,开了一副泻火的方子。 奚嬷嬷打发了人去抓药,主仆二人关了门在房内,商议着如何能掰回此事。 约莫个把时辰,李莱楠从外头闯进门来,气怒交加:“娘,李璨不知道从哪买了一副及其稀有的青金玉首饰,还藏着掖着不给我看。 娘快给我些银子,我也要买!” “哎呀!”奚嬷嬷一听这话,情知不好。 她才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床上原本安静的贺氏猛然扑到床边,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来! “娘!”李莱楠吃了一惊,忙跑到床边查看。 “快,快请大夫!”奚嬷嬷急忙吩咐。 “这该死的天下钱庄!”贺氏趴在床沿处缓了片刻,顾不上唇角的鲜血,破口骂了一句。 原来,她在天下钱庄,不仅存了银子,还存了几副及其罕见的贵重头面首饰,掌柜的许了她不小的利息,这些东西她放在家中也不方便,也就存了。 青金玉本就是极其罕见的,其色是在大渊正室才能用的青色,里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金色,十分端庄贵气。 再加之青金玉质地较脆,在雕琢之时,极易毁坏,一副青金玉的头面,说价值万金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她攒着这头面,是为了给大女儿以后出嫁戴,毕竟大女儿有希望进岐王府,出嫁时总要穿戴不凡才配得上。 却不想天下钱庄不仅将银子都给了李璨,竟还将首饰也给了李璨,连这套最贵重的都拿出来了,其他的自然不必说了。 这样一来,贺氏便起不来了,这回倒是真的病了。 * 李璨取了银子,回家便去了大伯母林氏的碧梧院。 林氏正在院子里慢踱着散步。 她如今身子比之前好了许多,走路已然不用婢女搀扶了。 “大伯母。”李璨凤眸弯弯,脆生生的唤。 “心儿。”林氏回眸,见她来很是欣喜,温婉的面上露出柔柔的笑意:“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说着,便要迎上来。 “大伯母,您别走,我来。”李璨抬腿奔了过去,扶着她,莹白柔嫩的小脸上满是甜甜的笑:“我早回来啦,都出去一趟了。” “是吗?”林氏抬手替她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眸间满是慈爱的笑意:“怎么想起来大伯母这了?” “来。”李璨朝着糖糕招手。 糖糕将一叠银票送了上来。 “大伯母。”李璨接过银票,悉数放在林氏手中:“你不是帮我管着铺子吗?这些银票是泽昱哥哥帮我盘账,才从嘉禾院拿回来的。 里头有铺子的周转银子,都放你这了。” 林氏将银票翻看了两眼,吃了一惊:“这么多银子,大伯母可不能……” 她忙想还给李璨。 “大伯母替我保管嘛。”李璨抱着她手臂,黑白分明的双眸之中都是诚挚与孺慕之情。 “不成的,这么多银子,要不然,先放在你祖母那儿吧?”林氏同她商议。 “不用,一事不烦二主。”李璨连摆小手,扑闪着鸦青长睫道:“再说祖母她年纪都大了,不好再叫他老人家操心的。” “你呀。”林氏刮了一下她翘挺的鼻尖:“那我就替你管着了?你自己留了没有?” “嗯。”李璨用力点头:“我要用,就来伯母这儿取,不用留。” “好。”林氏应了,笑着道:“我做好账目,到时候一个月拿到你那处去给你看一回。” “不用,我信得过大伯母的。”李璨轻摇小脑袋,不应。 “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事儿。”林氏笑道:“照理说,你也不小了,这些事都该你自己管着。 若是现在一点也不问这些事,将来出嫁了,一下接手可怎么忙得过来?” “好吧。”李璨知她说的有道理,只好乖巧的点头答应了。 “大夫人,七姑娘。”有婢女进了院子,上前行礼:“嘉禾院传消息来说,二夫人吐血了。” “吐血了?”林氏惊讶:“早上才听说身子不适,怎么突然就这么严重了?可曾请大夫?” “请了,大夫正在诊断。”那婢女回。 李璨抬起凤眸望着林氏:“大伯母,咱们一道去瞧瞧吧?” 她心中轻哼,贺氏也太不经气了吧?她只是拿回了本属于她自己的东西,贺氏就被气的吐血了。 她忽然想起来,贺氏欠她的一百六十二万两银子还不曾写凭据呢,正巧拿这件事再去气一气贺氏,若能一下气死,那才好呢! 第63章 你要杖毙她,就先杖毙我 “走吧。”林氏牵着她。 “大伯母,等一下。”李璨朝着糖糕抬手:“笔墨。” “快来,笔墨伺候。”糖糕忙吩咐下去。 即刻便有婢女送上小几、绣墩,铺设好文房四宝。 糖球当即蹲下磨墨。 李璨出门,这些都是有专伺候笔墨的婢女保管跟随着,随时可用。 李璨在绣墩上坐下,提起笔来。 “你要写什么?”林氏含笑,站到她身侧瞧。 “大伯母看了就知道了。”李璨抿着小嘴笑,三指斜执紫毫笔,行云流水般在纸上落下两个隽秀工整的小楷字。 “借据?”林氏惊讶:“谁借了我家心儿的银子?” “糖糕,你说。”李璨垂眸写字。 糖糕便上前,将账目算了多少,拿回来多少的银子一一说与林氏听。 林氏听罢了,直惊的脸色都变了:“这七年多,你母亲竟使了你这么多银子? 会不会还有银子在别的钱庄?” 李璨搁下笔,将写好的借据拿起来噘起小嘴吹了吹,凤眸露出些许思索之色,遂朝着婢女们吩咐道:“你们都先退下。” 如今,大伯母身子好些了,该将贺氏的心思透露一些了,免得大伯母没有防备之心,吃了贺氏的亏。 林氏瞧她肃着小脸的模样,也知道事情不简单,伸手牵起她:“到底怎么回事?” “大伯母。”李璨望着她,小声道:“我怀疑,那固神丹是她故意给你吃的。 将你的身子越吃越差,支撑不住家中的事务,她才好顺理成章的掌管了后宅,也接过了我的那些铺子。” 林氏的面色惊疑不定,思量了片刻道:“心儿既这样说,大伯母也就不瞒你了。 其实,从知道我的身子是用固神丹的缘故,我心里就起了疑。 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拿不出证据。” “原来大伯母也猜到了。”李璨小手握紧了她的手:“那以后,一定要多多防备她,但是不要叫她察觉了。 等大伯母身子再好一点,再将家中中馈拿回来。” 林氏望着她道:“你祖母那里,可要说一声?” “祖母本就不喜她,若是知晓了真相,定然更加厌恶,心里头也不痛快。”李璨微微转了转黑黝黝的眸子,摇了摇头:“先不说吧,别叫她老人家操心。” “也好,我也是这个意思。”林氏点头,看向她手中的借据:“这个,你要怎么开口?” 毕竟,说起来还是一家人,还是尽量不撕破脸皮的好。 “我又不想这样。”李璨笑了,黑曜石般的眸子中闪过点点狡黠:“这都是泽昱哥哥的意思。” “你呀。”林氏笑着抚了抚她圆乎乎的发髻:“走吧。” “姑娘,杨姨娘去嘉禾院探望了。”糖球上前来,小声禀告。 李璨扶着林氏,扬着小脸笑意盈盈:“大伯母,咱们从园子里转一转过去吧?” 杨柳大着肚子,自然是不想出意外的,这个时候还到贺氏跟前去招摇,自然是为了讨好她。 她自然领情,也该为杨柳留点时间发挥嘛。 她想着朝糖球招了招手:“将杨姨娘去了嘉禾院的消息传到父亲那处。” 林氏含笑,只当不曾听见一般,随她一道往外走。 二人在园子里不紧不慢的转了一圈,才去了嘉禾院。 “弟妹,感觉如何了?” 婢女通报过后,李璨扶着林氏进了屋子,林氏开口,关切询问。 李璨不曾言语,抬眸扫了扫杨柳。 杨柳正一手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一手端着茶盏,站在贺氏床前的踏板上,一脸的做小伏低。 “我无碍。”贺氏忙坐起身:“大嫂怎么起来了?快坐,您身子弱……” 她瞧见林氏身旁的李璨,心中便恨的厉害,又见林氏身子比从前好了不少,如今竟能起床行走了,更是暗暗的咬牙切齿,心里头堵得厉害。 今年她真是流年不利,这些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全都逆着她的心意来。 “大伯母,坐这。”李璨扶着林氏,到圈椅边。 “吃了徐院正开的药,如今好多了。”林氏落座之后,才看向杨柳:“杨姨娘怎么站在这处?” 贺氏看了一眼奚嬷嬷。 奚嬷嬷便道:“回大夫人,杨姨娘自个儿要尽姨娘的本分,为二夫人侍疾。” 侍疾是杨柳自己提出来的,她不过是答应了而已,就算是老夫人来问,她也不理亏。 “那怎么只端着,不上前呢?”林氏抬眼,又望了一眼杨柳:“双着身子,怪累的。” “回大夫人。”杨柳低下头:“二夫人说茶水太烫了,让奴婢端着晾一晾。” “杨姨娘,二夫人可不曾一定要你端着,你不是自愿的吗?”奚嬷嬷转过脸,用那只独眼看着杨柳。 “是。”杨柳低着头:“伺候主母是奴婢身为姨娘的本分。” “杨姨娘明白就好。”奚嬷嬷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杨柳正对着内间的门,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立刻跪下,将清茶捧到贺氏跟前:“二夫人,这茶不烫了。” “这才多大会儿?怎么会不烫了?”奚嬷嬷还未折腾够她,俯身去拉她。 杨柳却借着她的动作,将手往上一抬,半烫不烫的茶水悉数泼在了她自个儿的头脸上。 “哎呀!” 她“惊呼”了一声,手里一松将茶盏扔了,顺势坐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哭起来。 “你……”奚嬷嬷正要说话。 “柳儿!”李诚一个箭步跨上前,一把将她拉开,俯身去扶杨柳:“你没事吧?” “老爷……”杨柳抱着他腿,不肯起身,哀哀的哭道:“奴婢知道,奴婢只是个姨娘,是卑贱之身…… 但奚嬷嬷也不能这样对奴婢啊……奴婢再卑贱,肚子里也还有老爷的孩子啊……” 她年纪轻,本就最得李诚的欢心,如今又大着个肚子,更是成了李诚的心尖尖。 听她这么一哭,李诚可心疼坏了,起身便给了奚嬷嬷一巴掌:“刁奴!” 他虽不是武官,但到底是武将世家出身,平日时常习练拳法强身健体,手上是有把子力气的。 这一巴掌下去,奚嬷嬷的脸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迹。 “三郎……”贺氏一惊,撑着身子坐起。 “拖下去,仗毙!”李诚正在气头上,压根人不理会她,大声吩咐。 “二夫人,救命……”奚嬷嬷吓得面如死灰,高喊救命。 “你要杖毙她,就先杖毙我!”贺氏掀了被子,自床上下来,却因腿上无力,一下坐倒在杨柳的身旁。 “二夫人!” 奚嬷嬷同几个婢女齐齐出声。 屋子里哭声、骂声、叫声一时混杂在一起,乱糟糟的一团。 “都闭嘴!” 李诚怒喝了一声。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只余下杨柳在低声啜泣。 “都别闹了。”林氏知道,再不开口便有些不大合适了。 李璨偎着大伯母的椅背,瞧着这热闹,只觉得有趣极了,抿着小嘴强忍着笑意。 “大夫人,奴婢并不曾使那样大的力气。”奚嬷嬷多精明,见众人静下来,忙给自己喊冤。 “大嫂,您说句公道话。”贺氏坐在地上抹眼泪。 她心中羞愤不已,她活了半辈子,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的狼狈。 这杨姨娘,等她身子好了非得好好磋磨磋磨她不可! 还有李诚,竟敢如此待她!她可也不是好欺负的! “先扶二夫人和杨姨娘起来。”林氏吩咐。 贺氏的两个贴身婢女立刻上前,扶起贺氏。 李诚则扶起了杨姨娘,低声询问。 “杨姨娘腹中可有不适?”林氏看着杨柳问。 “暂时倒是没有。”杨柳摇了摇头,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看着既狼狈又可怜。 她很清楚就算装作腹痛,也会被大夫戳穿,不如不装。 “没事就好。”林氏微微颔首。 “大嫂,这刁奴一直自认高人一等,该当拉出去……”李诚望向奚嬷嬷,面上满是怒意。 奚嬷嬷处处护着帮着贺氏,他烦奚嬷嬷不是一日两日了,今儿个这老婢还敢对他的柳儿下手,这还得了? 第64章 泽昱哥哥呢? “好了你。”林氏打断他的话,目色柔和,言行间端庄温婉:“既然杨姨娘没事,你也打了奚嬷嬷一巴掌,这事便罢了吧。 奚嬷嬷毕竟是弟妹跟前贴心的人,弟妹如今又病了,你不好这样喊打喊杀的。” “看在大嫂的面上,今日便饶了你这刁奴。”李诚转过脸,瞪着奚嬷嬷:“还不赔罪?” “杨姨娘,对不住,老奴给您赔罪了。”奚嬷嬷跪下磕头。 她心中屈辱又愤恨,跟着二夫人这么多年,一直过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折辱和委屈? 杨柳不理她,只是靠在李诚怀里哭:“老爷,奴婢要回院子去……” 奚嬷嬷看她娇柔造作的模样,险些将后槽牙都咬掉了,今日这一巴掌可不是挨的,她要杨柳这个窑姐儿一样的贱人十倍奉还! “大嫂,我先走了。”李诚同林氏说了一声,看都不曾看贺氏,便搂着杨柳去了。 贺氏微微喘息了片刻,怒火才逐渐平息下来。 婢女们蹲下,轻手轻脚的将地上收拾了。 “母亲,杨姨娘怀着孩子呢,您别与她一般见识。”李璨这才迈着小步上前,小声劝慰,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将她望着,满满的都是同情。 贺氏如今是瞧见她便心烦,又叫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心中更是烦躁不已,却又不好发泄出来。 她端出平日的慈爱姿态道:“傻孩子,我怎会与她一般见识?我是你父亲的正妻,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母亲不生气就好。”李璨闻言,小手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 贺氏瞧她凤眸清澈,情真意切的模样,心里头便觉得将那些银子都拿回来还有指望,毕竟这丫头自个儿是个蠢的,将银子拿回去也不过是因为陛下和太子的意思罢了。 “要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同母亲开口了。”李璨朝着糖糕伸出手。 糖糕立刻将借据双手递上。 “七姐儿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贺氏还未瞧见那宣纸上的字,端庄大度的一笑。 “就是这个。”李璨将借据举到她面前:“我取了银子去东宫,同泽昱哥哥说,母亲眼下没有银子,余下的我可以等。 泽昱哥哥却问我有没有借据……” 贺氏瞧见“借据”二字,只觉得心口又是一堵,喉头隐有腥甜之气,几乎又要吐出一口血来。 一百六十二万两银子,这借据若是认了,她拿什么还? “母亲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生气了?”李璨噘起小嘴,叹了口气,一双黑黝黝的凤眸湿漉漉的,满是无辜与无奈:“我也不想这样?我哪里会信不过母亲? 可是若是不拿借据去,泽昱哥哥一定会又打我手心的。 母亲你就帮帮我吧,我一定不催你还我银子的。” 她说着话儿,长睫扑闪,露出些哀求之色来。 “七姑娘,您这也太咄咄逼人了吧?您才将钱庄的银子……”奚嬷嬷在一旁,捂着红肿的脸忍不住开口。 “奚嬷嬷。”林氏抬眸,淡淡打断了她的话:“才挨了打,便该谨记做奴婢就要好生守住奴婢的本分才是。” 她这话,不可谓不重。 她已然知道自己之所以缠绵病榻多年的真相,对贺氏不好翻脸,对一个老奴自然不会太客气。 “是。”奚嬷嬷低下头,不敢再言。 “我……”贺氏咳嗽了两声,倚在了床头处,摆了摆手,瞧着虚弱至极:“只怕是不能提笔……七姐儿不如改日吧……咳咳咳……” 她说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用母亲提笔。”李璨弯起凤眸道:“我知道母亲身子有恙,早替母亲写好了名字,母亲只要在名字上摁个手印便成。” “咳咳咳……”贺氏见状,真猛烈地咳嗽起来,只觉心头气血翻涌,气怒至极。 “取印泥来。”李璨朝着糖球招手:“你来。” 她可拉不过顾氏,糖球力气大,让糖球来。 “得罪了,二夫人。”糖球也不客气,一把拉过贺氏的右手。 贺氏下意识的挣扎。 可糖球可是习武之人,一抓一捏之间,都是有技巧的。 任由贺氏拼劲全力,那右手也如同长在了糖球手中一般,任由她将大拇指沾了印泥,重重的摁在了借据上。 “好了,姑娘。”糖球松开贺氏的手,将借据呈上。 “糖糕,收好了,等会儿可以去东宫交差了。”李璨很是欢喜,朝着贺氏福了福:“谢谢母亲。” “大伯母,咱们走吧?”李璨下了踏板,站回林氏身侧,伸出小手扶她。 “弟妹,我带了些滋补品来,在外间,你记得让人收一下。”林氏站起身,笑得温婉:“对了,你身子这样弱,不如我将那固神丹分一些来与你用?一吃便有精神的,身上也轻松。” “不用。”贺氏摆手,想也不想就拒了:“大嫂身子弱,留着慢慢用吧,我过几日便好了。” “好。”林氏眸底有了寒凉之意,面上却半分不显,依旧笑吟吟道:“那你好生歇着,我和心儿就不打搅你了。” 这几句试探,固神丹的事,她心里算是彻底有数了。 “大嫂走好。”贺氏强憋着一口气,从牙缝中勉强挤出四个字。 奚嬷嬷欲跟上去送。 林氏停住脚道:“你好生照应二夫人吧,不必送了。” 奚嬷嬷便站住了脚,听见外间关门的声音,才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唤:“二夫人,您怎样了?” “这个小贱人,我……”贺氏猛地起身,拿过一旁的玉枕,便要砸下去。 奚嬷嬷忙伸手拦着。 谁知道贺氏手扬到一半,僵在那处。 “二夫人!”奚嬷嬷忙夺过玉枕。 贺氏一口气上不来,重重的倒回了床上——竟是气的昏厥过去了。 * 翌日。 因着要去参加闻喜宴,李璨难得起了个大早,将功课做完,交由糖球送到东宫去了。 她出了小书房,信步走到院子里的海棠树下,仰头瞧着树上新结的一串串小巧玲珑海棠果,心情很是愉悦。 入了夏,日头晴好,天空万里无云,且又暖风和煦,舒坦的她微熏似的半眯着眸子。 “姑娘,您瞧东宫给您预备的这身衣裙,好漂亮啊!”糖果在廊外,远远地将衣裙展开给她瞧:“姑娘今儿个就穿这一身吗?” “拿过来我瞧瞧。”李璨睁开眸子瞧了一眼。 远远地,只瞧出是一身旋裙,清爽的甜白配着活泼的绯红绶带,因着是彩晕蜀锦的缘故,在日头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来了。”糖果应了一声,走上近前:“姑娘您瞧。” 李璨细瞧了一眼,原来那绯红绶带是与裙头一瓣瓣红瓤西瓜绣花相匹配的,入目便觉清新活泼。 “嗯。”她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小脑袋。 东宫预备的衣裙首饰,向来都甚合她的心意。 “姑娘,花冠也是与衣裙相配的。”糖糕捧着楠木盒上前。 “这个好看。”李璨小手取过一个花冠,举到眼前细瞧。 小巧圆润的玉制西瓜正对着阳光,红瓤黑籽皆是玉,莹润生辉,讨喜得紧。 “那就这个了。”糖果笑了。 糖糕道:“姑娘再歇一会儿,便要进去梳妆了,等会儿殿下要来接姑娘的。” 每回要去赴宴,太子殿下总是亲自来接姑娘的,她们也早已习惯了知道该如何预备。 “嗯。”李璨想起赵晢,漆黑的眸子微微弯起。 昨日要回银子,又让贺氏在借据上画了押,这一回,赵晢总该夸一夸她了吧? 她在院子里又玩了刻把钟,才进屋子梳洗换衣。 整理妥当,李璨起身,对着铜镜照了照,随手拿过暖玉篦子篦自个儿额前毛茸茸的碎发。 “姑娘,您仔细一些,别将发髻弄乱了。”糖糕笑着叮嘱。 “我有数。”李璨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手上的动作。 外间,传来糖豆的声音:“姑娘,无怠来了。” “只有无怠吗?”李璨搁下玉篦,出了里间。 “奴婢只瞧见无怠,还有东宫的马车。”糖豆如实回道。 “走吧。”李璨不曾在意。 估摸着赵晢应当是在马车里,不曾下来吧。 出了院门,无怠正守在门门口,忙上前行礼:“姑娘。” “免了。”李璨随意挥了挥小手,就着糖球的手,踩着小杌子上了马车。 她抬手挑开马车帘子,探进半个小身子,才打算进去坐下,却僵在了那处。 马车里空空如也,赵晢并不在里头。 “泽昱哥哥呢?”李璨退后一步,回身俯视无怠,黛眉微蹙。 “殿下先去了延和园。”无怠低着头,声音不大:“着小的来接姑娘。” “和周羡如?”李璨微抬下巴,小嗓音脆甜,语气却冷。 无怠迟疑了一下,回道:“是……” 第65章 赵晢惜字如金 李璨柔嫩的唇瓣微微抿了抿,干脆利落的提起裙摆,便欲下马车。 糖糕几人忙上前扶她。 李璨脚一落地,便扭头往回走。 “姑娘,您去哪?”无怠慌了神。 这若是接不到姑娘,回去殿下不得拆了他的骨头? “你不用忧心。”李璨站住脚,小脸端肃,黑曜石般的眸子中的点点委屈不过瞬间便隐了下去:“我回去换身衣裙,重新梳妆后,会乘自家的马车去延和园。 你若是等不及,大可先走。” 她说罢了,又继续往前走。 她才不要穿东宫的衣裙、乘东宫的马车!她讨厌赵晢! “姑娘,姑娘……”无怠跟着她,却拦不住,情急之下一头跪在了她跟前:“姑娘,若是再重新梳洗,时辰便来不及了,小的求您,求您了,别为难小的……” 这若是去晚了,他可要受罚的! 李璨站住脚,撇过小脑袋不语。 无怠哀求的看糖糕。 糖糕上前扶住李璨,慢言劝道:“姑娘,闻喜宴那么多人,去晚了不好。 不然姑娘先将就穿着,等一回来,奴婢们便给您换了这身衣裳,好不好?” “我坐自己马车。”李璨顿了顿,出言。 她也知道,去晚了李香楠姊妹一定会不遗余力的编排她,恐怕以后名声会更难听。 她不为自己,也要为祖母同大伯母,还有靖安侯府的名声考虑,时辰是肯定不能耽搁的。 “好,好。”无怠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密密的汗珠。 “去,让姑娘的马车过来。”糖糕赶忙吩咐下去。 * 闻喜宴是新科进士们的宴会,为皇帝御赐,三年才得一回。 因着许多人家喜爱在新科进士里头挑女婿,这闻喜宴也被当做是相看宴。 帝京许多达官贵人家都会在这一日费劲心力的将家中适龄的女儿送去参加闻喜宴。 新科进士前程似锦,这一来说不准便是与将来的权臣结了亲,那好处与风光可是无限的。 参加闻喜宴的未婚男女,只要在宴会上彼此有了那样的意思,待宴会结束,男方便可择日请媒人登门,商谈亲事了。 所以,宴会上也会有比试,算是给这些少年男女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华。 而比试什么,自然是由主事之人说了算,今年便是赵晢主事。 李璨到延和园时,各色的马车玲琅满目,已然几乎停满了栓马处。 见有马车来,当即便有下人上前引路,将马儿停到空置的栓马柱边上。 李璨就着糖糕的手,下了马车。 “姑娘。”糖果将团扇双手递上。 李璨接过,半掩住莹白的小脸,走出了栓马处,抬眸瞧了瞧四周。 延和园是皇家园林,其中花木迤逦,廊亭错落,一带清流贯穿整个园林,远处可见假山叠嶂,花木葱笼,真可谓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她不禁想起赵音欢来,小小的叹了口气,以往这样的宴会,赵音欢总会陪她一道的,今日却要卧床养伤,她还不能去探望,真是可怜。 闻喜宴设在这样的地方,自也是为了显出陛下的隆恩。 李璨缓步行至大殿处,提起裙摆迈过高高的门槛,便见周羡如叫一众贵女众星拱月般围在廊下,正在说话。 她的四姐姐、五姐姐都在其中。 一众男儿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说笑。 两厢时不时偷偷的瞧一瞧,也很是有几分意趣。 李璨来的晚,她一踏入大殿的门槛,众人便都不自觉的望了过来。 整个院内,忽然都静了一下。 小丫头身量纤细,虽在众目睽睽之下,言行举止却从容不迫。 大抵上因为走了路,她幼白粉嫩的小脸漾起一层淡淡的粉,捏着团扇的小手娇娇的翘起个兰花指,软糯中带着几许稚嫩。 小脸虽说团扇半掩,但能瞧见一双凤眸黑白分明,清澈干净的宛如初生的小鹿一般,由这一双眸子可想见团扇半遮住处,定然也是夺人心魄的美。 再瞧她穿戴,衣裙并不似那些贵女繁复,轻便飘逸,鸦青色的发团上也只簪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红瓤西瓜花冠,并不如何珠光宝气,可样样可见金贵不凡,贵气逼人。 “这是谁家的姑娘?” “你去问一问……” “若这姑娘能却了扇,让我得见真容,我愿为她赋诗一首……” 男儿们已然议论开了。 周羡如见状,推开跟前的贵女,笑着上前:“李七姑娘,你怎么到这会儿才来?” “怎么?”李璨行到她对过站住脚,微挑黛眉:“周姑娘改做闻喜宴司礼官了?” 大渊治国,以仁孝为本,礼义传家。 这样盛大的宴会,都会有司礼官记录往来之人可有迟到早退或是不合礼仪之举。 李璨此言一出,贵女们当中便有人吃吃笑了起来。 而那些男儿们则更不客气,有几个笑的很是大声。 “我不过是关心李七姑娘罢了。”周羡如回眸,身后的笑声立刻止住了。 这群该死的东西,敢嘲笑她? “李七姑娘,你这身衣裳真好看,花冠也精致。”韩御史家的韩素素上下扫了一眼李璨,含笑开口:“是在哪里买的?我逛遍了帝京所有的成衣铺,都不曾见过这么好颜色的彩晕蜀锦呢。” 她虽也围着周羡如,可心中一直不服,也瞧不上周羡如一个武夫的女儿都能如此风光,是以明里她捧着周羡如,暗里却对她使了不少绊子。 她这话,看着像是羡慕李璨,实则是为了气周羡如。 且还能挑起周羡如与李璨之间的矛盾,她便可在一旁看热闹了。 “多谢韩姑娘夸赞。”李璨淡扫了韩素素一眼:“韩姑娘的衣裙也很好看。” 她径直不曾回韩素素的话,并不因为旁的,只是不想提赵晢半句。 韩素素叫她看的心中一跳,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半分也没藏住,这另她大为惊讶! 怎么可能? 李璨就是个只会使银子、会哭、会挨太子殿下训斥的蠢货,性子张扬为人跋扈,这可都是她两个姐姐亲口传出来的意思。 她再瞧李璨,又是平日娇软稚气的模样了,方才那眼神似乎是她错了,但她却起了疑心,难道李香楠姐妹说的,都不是真的?李璨竟藏的这样深? “李七姑娘大抵是乘马车太慢了,才会来的这样晚。”周羡如掩唇轻笑:“还是太子殿下的马快。” “进殿——” 此时,礼官高唱了一声。 李璨不曾理会周羡如,小手捏起裙摆,跨入了大殿内。 赵晢的马快? 呵,周羡如不就是想炫耀赵晢骑马带她了? 她才不稀罕! 殿内两侧,男女席相对,中央的高座之上,赵晢正端坐着。 他鸦青长发绾的是惯用的子午髻,一身霁青坦领暗如意纹长锦袍,唇瓣微抿,黑眸澹清宛如深井寒潭,毫无波澜,淡扫之间,动人心魄。 李璨并未瞧他,趁着后头一众人行礼,也无人留意她,礼都未行,便径直走到自个儿的小几前坐下了。 “免礼,坐。”赵晢淡淡启齿。 众人这才分坐两侧。 “见过太子殿下。”赵明徽匆匆进门来,朝着赵晢行了一礼。 赵晢微微颔首。 赵明徽落座之后,许多女儿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生的俊朗,性子也好,家世更是不必说,是许多世家女儿倾心的对象。 但他对那些爱慕的目光浑然不觉,只是左右望了望,瞧见李璨,眼睛顿时一亮。 但再看看赵晢,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终于,礼官上前与赵晢禀告各项事宜了。 赵明徽立刻自随从手中取了个雕花的精致的小木盒,上前去递给了李璨。 他俯身,凑到李璨耳畔小声道:“璨璨妹妹,我今日进宫去瞧小九了,她叫你不要忧心她,她伤不算重,很快便会好了,到时候出来找你。 这个里头,是她拜托我给你买的小玩意儿,你拿回去玩。” “好,谢谢你。”李璨凤眸弯弯,乖巧的应了。 “客气什么?”赵明徽瞧她好像小猫儿一般的乖巧,手痒的想抚一抚她的小脑袋。 不过他自然知道这样的场合不合适,笑着站直了身子:“我先去坐了。” “好。”李璨轻点小脑袋。 她很好奇小木盒里到底是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但这会儿也不是拆开的时候,便朝着糖糕抬手:“收好了。” 赵晢听着礼官的言辞,清冽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个雕花木盒,并未有片刻停留。 “太子殿下,寿王殿下带着王妃来了。”一个侍卫进殿通禀。 “请。”赵晢面色不变,惜字如金。 第66章 唯独她没有 李璨随着众人一道望向门口。 寿王李晈是皇次子,也是所有的皇子当中与赵晢走的最近的一个。 寿王先踏入了高高的门槛,他身量瘦削,着一身靛蓝暗金袍,眉目五官生的皆是上佳,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看着有几分孱弱,目含笑意,很随和的模样。 后头跟着的是寿王妃吴东苓,她身量微微丰腴,肤白若雪,一身黛绿十二破交嵛裙,粉面含笑,与寿王正相配。 “六弟。”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二人行到殿前,双双行礼。 “二皇兄二皇嫂不必多礼。”赵晢抬手:“坐。” 左侧上首,早有人安排了小几,寿王牵着寿王妃分别落座。 殿内之人,多多少少都在悄悄打量寿王妃。 这寿王妃可是有过往之人。 她是徽安伯父的嫡女,自幼便与寿王定下了亲事。 可惜不过几年,她父母双双病重早亡,她便教养在了祖母与庶出的叔父跟前。 好在寿王与她两情相悦,因着这个缘故,祖母同叔父婶娘待她也算尚可。 如此,到了婚嫁之年,寿王登门提亲,一切都顺顺当当,本以为当了寿王妃,日子会更好。 可不料成亲前半年,陛下派寿王去拢西查一个贪官。 寿王竟就此一去不复返,后来便传来噩耗,说寿王在拢西叫人给害了。 吴东苓闻讯,自然是伤心欲绝,可这个时候却有人传说寿王是叫她给克死的。 毕竟那么多年,寿王都平平安安的,同她定了婚期才没多少日子,就丢了性命,这事儿说与她无关,谁信? 这流言愈演愈烈,吴东苓身心俱疲,每日以泪洗面,叔父婶娘生怕她嫁不出去,便做主匆匆给她寻了个婆家。 那人家门第倒不低,但不如徽安伯府,嫁的也是个嫡子,是着急给家中老祖母冲喜,才配的这门亲事。 但成亲之后,那家的老祖母也还是去了,那户人家便怪吴东苓没用,加上之前命硬克夫的传言,吴东苓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叫那一家磋磨的都快不成样子了。 但她身为女儿家能如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她是个没有爹娘的人。 只能忍气吞声。 成亲第三年,生下了儿子。 谁知孩子才满月,寿王便带着满身的伤痕回来了,人比从前瘦了一大圈,身子也无比孱弱,还患上了心疾。 他得知吴东苓过得不好,便去与她撑腰,但他如此,却更叫吴东苓那夫家诟病。 吴东苓便提出和离,那户人家到底惧怕寿王,便应了,孩子自是不给她的。 吴东苓和离次日,寿王不顾虚弱的身子,跪到乾元帝跟前苦求了一整日,直至昏厥。 乾元帝出于无奈,也是心疼这个儿子,勉强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如此,二人算是成就了良缘,但寿王也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娶了这样的妻子,身子又孱弱,这辈子注定只能当一个闲散王爷了。 众人看吴东苓,眼神中都藏着些异样的。 李璨却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妥,大渊又不是不许和离再嫁,只不过吴东苓再嫁之人是堂堂寿王,才会遭遇这些人别样的看待。 她眼里的吴东苓很果敢,天下没有几个女子能做到如此的,如今,吴东苓同寿王又恩爱,这不是比从前好了许多许多倍吗? 再说了,寿王又不嫌弃吴东苓和离过,用得着这些人越俎代庖的去操心? 寿王夫妇才落座,便又有人来传:“太子殿下,岐王定下来了。” “请。”赵晢依旧是淡淡的一个字。 岐王进门,一身牙白锦袍,姿容出众,眉目含笑,说不出的儒雅随和,清俊风流。 他一进殿,众人的目光都从寿王妃身上移到了他身上,不少姑娘悄悄红了脸。 相较于赵晢的不食人间烟火,岐王赵旬这样芝兰玉树的王爷显然更易得姑娘们的芳心。 岐王扭头看向李璨,和煦的一笑。 李璨垂眸,只当是不曾瞧见。 一旁的李香楠却当赵旬是瞧她呢,不禁双颊绯红,含羞带怯,一张粉面上满是女儿家的娇羞。 岐王落座后。 赵晢起身,举起青玉酒盅,黑眸淡淡环顾一圈,嗓音清冽澄朗:“今日,本宫受命于父皇,特设闻喜宴,恭贺诸位金榜题名。 愿诸位来日皆是青云坦途,官场之上不忮不求,有守有为。” 他言罢,举起酒盅一饮而尽,言行举止间姿仪超拔,从容不迫。 “谢太子殿下!” 殿内众人齐齐起身,举起酒盅同饮。 “坐吧。”赵晢抬手,淡淡道:“诸位不必拘谨,尽兴便好。” 众人这才重新落座。 起先,大殿内的声音很小,虽然赵晢说“不必拘谨”,可是谁又敢真的不拘谨,大声的谈笑风生? 好在岐王赵旬一直在儿郎们席间穿梭,不时说笑两句,十分平易近人。 众人胆子也就大了,大殿内逐渐喧嚣起来。 李璨垂眸,绵白的小手捏着筷子,瞧着小几上各色的菜肴,没有丝毫的胃口,只想草草应付了此间之事,便回家去。 “姑娘,您的芙蓉蟹羹。” 左侧,有婢女在给李莱楠上菜。 李璨闻声,抬起眸子,便见那婢女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芙蓉蟹羹放在了李莱楠跟前的小几上。 再瞧旁人,个个都有,唯独她没有。 一定又是赵晢! 赵晢不许她常吃蟹肉。 她抬手搁下了筷子,心中委屈又愤懑,抬眸悄悄瞪了赵晢一眼。 赵晢本就不苟言笑,在这样的场合坐着,更是克己复礼,单手握着酒盅,瞧着却还是贵不可言。 她垂下鸦青长睫,心中更气恼了几分,赵晢这样欺负她,还像个没事的人一样,他到底有没有心? “敢问姑娘是谁家的姑娘?” 面前忽然有人朝她问话。 她抬起清亮的眸子,有些惊愕:“你问我吗?” “是,冒犯姑娘了。” 这儿郎本就朝她作揖,听她问话,腰弯的更甚,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是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李璨倒没有觉得如何,糯糯的回了他。 她还是头一回在闻喜宴上被男儿如此问,有点稀奇的打量着那个男儿。 这就是相中她了吗? “谢姑娘。”那儿郎又是一礼,远远的退了去。 李璨转眸看向赵晢,见他还是方才的模样,不由气闷。 “今儿个是闻喜宴,这么多青年才俊齐聚一堂,怎能没有歌舞助兴呢?”周羡如站起身来,一脸的巧笑倩兮。 “怎么?周姑娘要舞一曲?”岐王赵旬饶有兴致的笑问了一句。 他本意是想娶周羡如的,但他察觉父皇对其父周汉青有些不对,周汉青提什么父皇都应,这绝不是什么特殊的荣宠,或许反而会出大事。 反倒是李璨,这么多年一直养在太子身边,大将军李谚虽说只是她的伯父,但却拿她当亲生女儿一般,且容色又盛,还是娶李璨更稳妥些。 “舞蹈可要瞧香楠的,如儿只能歌一曲助兴。”周羡如看向李香楠,她倒不想给李香楠出风头,但没法子,她的舞姿实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李香楠腰肢细软,最擅《飞天舞》,她站起身来,款款一礼:“香楠愿献舞一曲,只是《飞天舞》一人不能成行,可有人愿意助我?” “这《飞天舞》小女子幼时曾学过,愿意献丑……” “我也略会皮毛…… “算我一个吧……” 贵女们纷纷起身,这么绝佳的展示自身的机会,谁也不愿意错过了。 李香楠选了几人,下去换衣裙去了。 此时,又有几个贵女站起身,说愿意抚琴奏乐,聊以助兴。 赵晢颔首应了。 不大会儿,大殿内便一片莺歌燕舞,觥筹交错,每个人看起来都是极开怀的。 李璨小手托腮,望着李香楠与一众贵女身着飞天舞裙身姿曼妙,翩翩起舞,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赵晢并不曾要她学歌舞,不过,也不曾阻止她。 她小时候曾闹着要学舞蹈,赵晢还给她请了一个教习舞蹈的姑姑,但她只学了几日便因为腿拉的太疼了而不肯再学了。 赵晢也不曾勉强她,只说不想学就不学了。 所以,这些歌儿舞蹈的,别的姑娘家都多少会一些,就只有她是一丁点也不会的。 由此可见,赵晢确实是半分也不在意她的吧,否则怎会任由她不学这些? 她兴致缺缺的瞧着,一曲歌舞的功夫,又来了四五个打听她是谁家姑娘,还有问她芳龄几何的。 她都叫糖糕打发了,一个两个是有那么些新鲜有趣,但多了她便只剩下烦心了。 第67章 赵晢正眸光泠泠的望着她 一曲舞毕,乐声停了,大殿之中一时喧哗起来,闹哄哄的都是赞叹与喝彩之声。 李璨只觉得头疼。 赵晢待大殿内稍静,才缓缓开口:“可有人为方才一曲一舞作赋?” 大殿内顿时一静,众人知道,他这是出题了。 不过片刻,便有一男儿起身:“在下不才,愿意一试。” 儿郎们都有好胜之心,更何况是在闻喜宴上,又当着这许多姑娘的面,谁也不服输,有一人站出来之后,后头吟诗作赋的人便络绎不绝了。 李璨又瞧了瞧赵晢,赵晢只瞧着吟诗之人,众人也都一样。 她心中一动,趁着此时无人留意她,不如先走。 她起身,提着裙摆,蹑手蹑脚的往后打算退到墙边不起眼处,便可以偷偷溜出去了。 她身侧的李莱楠倒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不过只是瞥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了。 李莱楠厌恶痛恨极了李璨,才不想管李璨,巴不得李璨早点滚回家去,好让那些儿郎们的目光多落在她身上一些才好。 “去何处?”赵晢清冽的嗓音响起。 李璨一惊,抬眸便见赵晢正眸光泠泠的望着她,大殿内其余众人也都看了过去。 “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告退了。”李璨站直了身子,微微转眸,胡乱寻了个借口。 赵晢尚未开口,便听周羡如笑道:“李姑娘不会是怕了晚些时候的比试吧?” 她眸底有几分得意,言下又有挑衅之意,她虽然不曾随赵晢坐在高座上,但她是贵女们当中坐的离赵晢最近的。 而李璨却是坐在人群当中的,孰轻孰重,自然一目了然。 闻喜宴中午是宴席、歌舞,吟诗作赋。 宴席过后,便是结伴游园,彼此有意的男女可以借此机会先说上话儿,脸皮薄羞于在宴会时问姑娘是哪家的男儿,也可趁着人少打探打探。 游园过后,帝京这些贵女们还要回大殿比试一番,譬如点茶、焚香,又譬如挂画、插花,至于到底比什么,那便要看赵晢的意思了。 李璨闻言只淡淡扫了周羡如一眼,轻轻抿了抿唇瓣,并不言语。 周羡如瞧她这神色像极了赵晢,只觉刺目无比,当即又要开口。 赵晢语气清冷:“坐回去。” 李璨只好垂首,又坐了回去。 “六弟。”寿王赵晈起身,含笑道:“我敬大家一盅。” 他起身,便将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二哥随意。”赵晢微微颔首。 寿王举起酒盅道:“今日闻喜宴,能来的都是金榜题名的青年才俊,我敬诸位一盅,愿诸位日后青云直上,早日成为朝廷的股肱之臣。” “谢寿王殿下。” 众人齐齐起身,举起酒盅。 宴席继续,众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李璨硬生生又坐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散席了,她等着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起身。 “姑娘。”糖果扶着她,小声问:“奴婢扶您出去转转?” “我要回家。”李璨神色坚定。 “但是殿下他……”糖糕欲言又止。 她知道姑娘其实也明白,殿下不许的。 “他去了哪里?我自己去同他说。”李璨抬眸,漆黑的眸子中满是坚定。 “应当是与寿王殿下去了后殿。”糖糕回。 李璨不再言语,跨过高高的门槛,沿着回廊朝后殿而行。 “姑娘。”无怠正在殿门口守着。 “我要进去。”李璨小脸平静。 “小的去通传。”无怠忙应。 片刻后便出来了:“姑娘,太子殿下请您进去。” 李璨小手提着裙摆,跨进了门槛去。 “见过太子殿下,寿王殿下,寿王妃。”她小脸端肃,垂眉敛目,规规矩矩的向屋子里的三人行礼。 三人跟前的茶几上,才上了热茶。 “免礼。”寿王与寿王妃都眉目含笑,十分和善的望着她。 赵晢望她,眸色清冽淡漠:“何事?” “我想回家去。”李璨鸦青长睫轻颤,垂眸盯着眼前的地面,抑制住心底的委屈与惧怕。 “何故?”赵晢语气不变。 “身子不适。”李璨小声回。 “去请徐景。”赵晢朝无怠吩咐。 李璨闻言,着急抬眸:“不用。” 赵晢望着她,不言不语。 李璨又垂下眸子,声音更小了:“只有一点点难受,回去歇一歇便好了,不用麻烦徐院正。” “那便是无碍。”赵晢语气淡淡。 “我就是想回去。”李璨着急了,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瞪他。 赵晢就是欺人太甚! “不许胡闹。”赵晢语气冷冽。 “我就要回去。”李璨眼圈红了,性子也上来了,撇过小脑袋不看他。 “李璨。”赵晢淡漠的眸中有了些许严厉。 李璨又害怕又委屈,晶莹的泪珠儿顺着小脸往下滚,倔强的咬着唇瓣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不许哭。”赵晢从她面上移开目光,冷冷吩咐:“下去。” 他还是一贯的语气,切金断玉般的干脆利落,叫李璨不敢不听。 李璨缓缓转过身,不情不愿的往外走。 “眼泪擦掉再出去。”赵晢又在后头开口。 李璨站住了脚。 糖糕忙上前,捏着帕子给她拭泪。 寿王赵晈望着李璨迈出门去了,才回眸看赵晢,掩唇咳嗽了两声,缓缓慢言道:“六弟,李璨年纪也不小了,你如此对她,是否太过于严厉了?” “她还未曾及笄。”赵晢也收回目光。 “明年不就及笄了。”赵晈笑着拍他肩:“我劝你还是别管的太严了,在帝京这些贵女中,我瞧李璨已然的顶好的了。” “是啊。”寿王妃吴东苓掩唇笑着附和:“人家毕竟是女儿家,你这样严厉,只怕到时候要后悔。” “我后悔什么?”赵晢垂眸,若无其事的望着眼前的茶盏,耳尖却悄悄红了。 “到哄不住的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什么了。”吴东苓与赵晈对视了一眼,二人面上皆是笑意更盛。 “二皇嫂!”赵晢垂着笔直的长睫,微微拧眉,唇瓣微抿,瞧着像是不悦了。 “你瞧他,耳朵都红了,还口是心非呢。”吴东苓靠在赵晈耳畔轻语。 “好了。”赵晈笑看着赵晢:“六弟脸皮薄,咱们就不取笑他了。” 赵晢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神色间仍然是一片端正肃然,若无其事,可脸上却抑制不住的染上了一层薄红,直蔓延至脖颈处。 “六弟,我同你二皇兄可都是为了你好。”吴东苓笑道:“往后,可不能再对人家那么严厉了,否则你以后可真要后悔的。” “我有数。”赵晢搁下茶盏轻声回了一句,转过话头问:“皇兄皇嫂今日怎的想起来赴宴?” “你皇嫂闲来无事,便说来瞧瞧热闹,也看看今年有几对能成好事的。”赵晈有几分苍白脸上依旧笑吟吟的,话回的也随意。 三人坐着吃了半盏茶,说了一会儿话,无怠又进来了:“二位殿下,王妃娘娘,岐王殿下来了。” 赵晈与赵晢对视了一眼:“请他进来。” “六弟,二皇兄,二皇嫂,原来你们三人躲在这处吃茶,真是好兴致啊,怎么不叫我一道?”岐王赵旬走了进来,一手持着折扇,一派的儒雅随和,春山如笑。 “散席时,我本是想叫五弟。”赵晈又咳嗽了两声:“但见五弟与人说话,我便不曾打扰。 快来坐。” “谢过二皇兄。”赵旬也不曾客气,便合上折扇,上前落座了。 婢女即刻送了茶上来。 “我方才瞧见李璨从这处出去了。”赵旬抬眼笑看着赵晢,眸底藏着试探:“她来找六弟的有事?” “不过问些功课的事。”赵晢淡淡回。 “我以为什么事呢。”赵旬身子前倾,望着赵晢笑的意味深长:“我瞧六弟近日周大将军的嫡女周羡如走的极近,但李璨也一直是带在跟前的,这两个姑娘,不知谁最终能成为东宫太子妃?” 他说罢了,端起茶盏吃了一口,目光却不曾离开赵晢的脸,生怕错过了他脸上任何细微的神情。 赵晈与吴东苓闻言,也都看向赵晢,想听他如何回。 第68章 六弟,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李璨 “此事,父皇自会做主。”赵晢端起茶盏,面上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赵旬不死心:“那这两位姑娘,六弟中意哪一个?” “看父皇的意思。”赵晢依旧回的滴水不漏。 “我还是开门见山吧。”赵旬放下了茶盏,坐直了身子道:“我来这一趟,就是想问一问六弟,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李璨?” “五皇兄何故如此问?”赵晢不解的望他。 赵晈与吴东苓也都望着赵旬。 “不瞒六弟。”赵旬道:“我于李璨有意,若六弟也有意,我便不与六弟争了。 毕竟她从小随着六弟长大,六弟又是太子,我身为兄长自当让着些。” “五皇兄若真于她有意,便该当到父皇跟前去提此事,请父皇赐婚才是正经。”赵晢启唇,语气淡淡,并无丝毫多余的情绪。 赵旬自他面上,瞧不出分毫端倪,遂回道:“六弟既如此说,那便是于李璨无意了。 去父皇跟前提此事,我会酌情考虑的,这样说,六弟没有异议吧?” 去父皇跟前提想娶李璨?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李璨是靖安侯府最受宠爱的嫡女,是大将军李谚最疼爱的侄女,还有万贯家财,另外还有个扬州巨贾的外祖家,到父皇跟前去说他想娶李璨,那不就等同于赤裸裸的告诉父皇,他野心勃勃,觊觎那无上的位置吗? 莫要说他不敢如此做,放眼他这几个兄弟,又有谁敢如此做的? 他想得到李璨,唯一的法子便是让李璨先思慕他,两人两情相悦,到时候去父皇跟前提起来也算是名正言顺,这亲事倒还有几分希望。 旁的,都不必谈。 “五皇兄自己看着办就是。”赵晢起身:“我去安排一下比试事宜,二位皇兄,失陪了。” * 李璨沿着回廊,一路出了大殿。 外头,人早都三三两两的散开了,门口并无几人。 有几个不曾去寻姑娘说话的儿郎,在外墙跟脚处谈笑风生。 李璨也不曾留意那些人,左右都是她不认得的。 “姑娘,咱们去小溪那处看看可有小鱼小虾吧?”糖糕小声哄李璨。 “奴婢也想去。”糖果紧跟着道。 “好。”李璨答应了。 方才哭了一下,她已然宣泄了心里的委屈,暂时算是消了气。 这会儿反正也不能回去,看婢女们抓小鱼小虾也挺有趣,那就去打发打发时辰好了。 “璨妹妹。”赵明徽清朗的声音传来。 “嗯?”李璨回眸,见赵明徽迎面而来,墙边几个男儿皆看着她:“赵明徽,你怎么不去玩,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这儿等你啊。”赵明徽走近了望着她,满面舒朗的笑意。 “等我做什么?”李璨不解。 “过来。”赵明徽回身,朝墙边几人招手:“那些是我在国子监的同窗,他们想认识你……” “改日吧。”李璨微微蹙眉,断然拒了,转身抬脚便走。 她心里头烦得很,哪有心思应付这些不认得的人? “诶?”赵明徽不曾想她会如此,顿了顿扭头朝着那几个同窗道:“小丫头使性子了,你们自个儿玩会儿,我去瞧瞧。” 他说着,紧跑了两步,追上李璨:“璨妹妹,你去哪儿?” 李璨回眸,见他那几个同窗不曾跟上来,小脸上神色微微松了松。 “你怎么好像不高兴?”赵明徽不等她回答又问她:“是不是太子又训斥你了?” “嗯。”李璨垂眸,点了点头,小声道:“我想去小溪边转一转。” “太子不就那样吗,这些年你还没习惯? 我陪你你一起去小溪边吧。”赵明徽见她可怜,便想哄哄她:“我去抓鱼虾给你看。” 他说着,扭头便吩咐身后的随从:“守真,去马车上取我的抄网与鱼饵来。” “是。”守真转身一阵风似的跑了。 “你还带了东西?”李璨睁大清澈的眸子望着他,觉得有些好笑:“你今儿个,就是预备来捉鱼的吧?” “哪里。”赵明徽得意的回道:“我是知道这园子里除了捉鱼捉虾,没有旁的好玩的。” 延和园虽说是风景如画,可也架不住他来的次数多了,总能见到的东西,自然便觉得没什么出奇之处了。 但下水捉鱼摸虾,他倒是乐此不疲的。 “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李璨同他说话,心里的气不知不觉便消了。 “那当然了。”赵明徽想起来笑道:“你身子弱不能下水,今儿个倒是有个好玩的了。” “什么?”李璨听他说有得玩,凤眸不由亮了。 “我给你的东西呢?”赵明徽问她。 “什么东西?”李璨扑闪着蝶翼般的长睫怔了怔。 “我今儿个来时在大殿里给你的,你忘了?”赵明徽提醒她。 李璨顿了顿才想起来:“你说那个,我还没看呢。” 她小脸转向糖糕:“东西呢?拿来我瞧瞧。” 今儿个叫赵晢气得不轻,竟忘了赵明徽给了她一个木盒的事。 “先不急。”赵明徽朗声笑道:“等到了小溪边再瞧也不迟,那可是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的,你保准喜欢。” “真的呀?谢谢你。”李璨闻言不由弯起凤眸,盈亮眸子里都是期待。 “快走。”赵明徽催着她,自个儿当先在前头引路。 他来这延和园次数多,这溪流的哪一段好捉鱼虾,他一清二楚。 很快便带着李璨穿过了园子,到了一处僻静所在。 这里四周都是葱葱郁郁的竹子,其中夹杂着一些南天竹,正在盛放的季节,开着一些白色的小花一堆一堆的簇拥在一处,虽不如旁的花万紫千红,但瞧着也是别具一格的。 前头,已然传来了水流声。 “到了。”赵明徽回身隔着衣袖拉过李璨的手腕:“快来。” 他所以有时候吊儿郎当的不着调,但也知道姑娘家的手不能随便牵,那是冒犯。 平日里与李璨相处时,他都会留意的,所以他每每见赵晢那样忌讳他带着李璨玩耍,心中便很是不忿,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正人君子的男儿了好吧? 李璨由他拉着手腕,快走了数步,便到了小溪边。 这处,虽是个隐蔽之所,但因为在园子里,也是时常有人打理的。 四周以石头围了一个平台,十分的平坦却又不湿滑,眼前便是清澈见底的小溪,耳边是阵阵鸟鸣,确实是个幽静的好来处。 “你们,把你们家姑娘的东西设在这里。”赵明徽朝着糖糕她们吩咐。 “姑娘,这不妥,国公爷是男儿,殿下若是知道了……”糖糕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她也心疼姑娘被殿下那样对待,可若是因为心疼姑娘,便纵着姑娘同忠国公在一道胡乱玩耍,殿下若是得知了,姑娘回去不又要受责罚吗? “将东西摆上来。”李璨不理会她,径自吩咐。 “姑娘……”糖糕还要再劝。 “好了,你别说了。”糖果打断了她的话:“你又不是不曾瞧见,殿下是怎么对咱们姑娘的。 姑娘散散心怎么就不行了?这有什么错?” 她说着便吩咐后头的婢女:“你们几个,过来将小几摆上。” “糖果说的对,这根本就没做错。”赵明徽笑着从守真手中接过东西:“再说了,这里又没有旁人,太子怎么会知道?除非你们去报信。” 他说着,蹲下身摆弄起抄网来。 “奴婢不敢。”糖糕忙道。 她看了看自家姑娘,忧心忡忡,却也不敢再劝了。 婢女们上前,将小茶几小杌子在平坦处摆了下来,倒茶的倒茶,撑伞的撑伞,李璨出门一向是这么气派,东西预备得十分周全。 李璨提着裙摆,在小杌子上坐了下来,看赵明徽将鱼饵搓圆了放在抄网中。 “这样就能抓到鱼虾吗?”她很好奇。 “对啊。”赵明徽点头,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对吧,以前不是听你说你的婢女们抓过吗?” “对呀。”李璨认真的点了点小脑袋:“但是,她们是徒手抓的呀。” “徒手抓?”赵明徽站起身,将抄网举起来瞧:“那能抓几个?今儿个你看我的。” 他说着,将衣袍掖到腰带上,俯身卷起裤腿。 “姑娘,奴婢能下水去吗?”糖球瞧见那清澈见底的小溪,早都心痒了,眼见着赵明徽要下水了,她忍不住开了口。 “去吧。”李璨不大在意的摆了摆手。 “我下水了。”赵明徽说了一声,抬步欲下水,忽然想起来又放下抄网回身:“对了,快将我给你的东西拿出来,我先帮你弄好了再下去。” “哪来。”李璨看向糖糕。 糖糕自一个婢女手中接过那个精致的木盒子,双手递了上去。 赵明徽将木盒放在小几上打开,将里头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 李璨惊叹的睁圆了黑黝黝的凤眸:“这是专门用来玩的吗?好小啊,好有趣!是不是可以用这个自己煮东西吃?” “对啊。”赵明徽摆弄着那些东西。 他取出来的,是一个小巧的铜制锅灶,那锅也就只有李璨两手合起来那么大,还有更小的锅铲、汤匙,此外还有几个相配的碗、碟,所有灶台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可是要烧什么呀?”李璨歪着小脑袋看那个灶膛:“这么小,柴火根本放不进去吧?” 第69章 陡然听闻赵晢的声音 “看我的。”赵明徽在木盒底翻出指节大小的一块黑黢黢的石头来,得意洋洋的给她瞧:“用这个。” “这是什么?”李璨从未见过此物。 “这叫石碳,也是集市上才出来的新玩意儿哦。”赵明徽取出火折子吹了吹,问她:“可有火油?” “拿火油。”李璨看糖糕。 糖糕招手,立刻有婢女将火油送了上来。 火油也像那块石炭一样,黢黑黢黑的,极易点燃,但点燃时会产生浓浓的黑烟,不适合家中照明,只能在外头救急的时候用。 赵明徽将火油浇在石炭上,用火折子点燃,塞进那个小小的灶膛之中:“行脚的商人说这一块压的极为结实,能烧一天呢。” “水。”李璨伸手。 糖果递过水盏。 李璨将水倒进小锅中,盖上了锅盖,凤眸睁的大大的,稀奇得不得了:“这样就可以了?” “我去捉鱼虾给你煮。”赵明徽拿起抄网,下了水。 李璨乖乖坐在岸边,一会儿瞧赵明徽同糖球在溪水中忙碌,一会儿掀开小锅盖瞧瞧锅里的水,只觉得有趣极了。 至于之前的委屈与气恼,这会儿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姑娘,水开了。”糖果蹲在一旁提醒。 李璨看看锅灶,木头的小锅盖缝隙出冒出许多水汽来。 “赵明徽,这个怎么弄?”李璨哪里弄过这些东西,压根儿不懂,远远地问赵明徽。 “姑娘,水开了就可以将东西放进去煮了。”糖果告诉她。 “赵明徽,你抓到了吗?”李璨着急的起身到水边瞧:“可以煮了。” “有几只虾了。”赵明徽举起抄网来瞧:“先煮。” “奴婢这儿也有。”糖球伸手。 “放这里面。”赵明徽将抄网伸过去,乐了:“这么多,你还捉了一条小鱼?可以啊你!” “奴婢小时候经常下河,这些都不在话下。”糖球笑的憨直。 “来。”赵明徽光脚上了岸,挑了一只大的河虾拎着长钳子递给李璨。 李璨伸了伸手,却又缩了回去,往后躲了躲:“我不敢。” “胆小鬼。”赵明徽笑话她,将抄网递给糖果:“拿着,璨妹妹你将锅盖掀开。” 李璨伸出白嫩的食指,其余几只手指都翘着,食指指尖飞快地在锅盖上戳了戳,发现并不如何烫,才敢真去掀。 “你快点呢!”赵明徽瞧着她娇娇翘起的兰花指,可着急了,连声催促:“不烫的,瞧你,这小手可宝贝的很。” “那肯定了,万一烫坏了不疼吗?”李璨小心的拿开锅盖,放在一旁,口中回他。 赵明徽抬手,将十来个河虾丢进锅里,底下的河虾肉眼可见的红了,上头的却往锅外蹦。 他赶忙拿起锅盖压住,却还是跳出来两个。 李璨瞧着直觉得好笑有趣极了:“我来帮你。” 她说着取过小筷子,夹住一只河虾。 赵明徽开了锅盖:“快!” 李璨将河虾丢了进去,赵明徽眼疾手快的将另一只也捉起一并丢进去,一把盖上了锅盖。 小锅“咕嘟咕嘟”的煮了一会儿。 “好了吗?”李璨捏着筷子,没什么耐心的问:“怎么还没好?” “马上就好了。”赵明徽开了锅盖瞧了瞧,又盖上片刻打开:“可以了。” 他取过筷子,将煮好的小河虾捞出,放在李璨跟前的小碗里。 “这能吃吗?”李璨蠢蠢欲动,又有些不放心:“真的煮熟了?” “不然呢?”赵明徽好笑:“方才催的是你,现在不敢吃的也是你,你的小命可宝贝着呢。” 李璨嘻嘻的笑,夹起一只河虾,吹了吹。 “放心吧,这种虾生炝都能吃的。”赵明徽又道。 “姑娘,您别用手碰,烫的。”糖果道:“您先放一放,等会儿奴婢给您剥。” “就你们家婢子娇贵,主子更娇贵。”赵明徽嫌弃不已,伸手取过李璨跟前的小碗,三下两下便几粒剥出白嫩的虾肉来,又将碗放了回去:“喏,吃吧。” “谢谢你,赵明徽。”李璨夹起一粒虾肉放进口中,有些惊喜:“唔……鲜甜,还挺好吃的。” “那当然了。 我说,你成日喊我赵明徽,我可是喊你璨妹妹的,你就不能喊我一声哥哥?”赵明徽剥着虾随口幽怨道。 不远处负手而来的赵晢闻言,足下微微顿住,澹清的眸子透过葱郁的竹叶缝隙,望着小溪边毫无察觉的二人。 无怠跟在自家殿下身后,瞧着他负于身后捏成拳的手,心中暗暗祈祷“姑娘可别乱叫”。 李璨闻听赵明徽之言,有些过意不去,语气软糯的嬉笑道:“我不是叫习惯了吗?你小字叫什么来着?” “看,连我小字都不记得。”赵明徽更不满了。 “你说嘛,这次我好好记住。”李璨凑近了一些,扑闪着鸦青长睫望着他。 她大大的凤眸微微弯着,含着笑意,清澈澄明的眸中带着点点真挚之意,宛如初生小鹿般纯净无瑕。 “璨妹妹的眼睛真好看。”赵明徽脱口道。 “什么?”李璨轻轻眨了眨眸子。 “我怎么突然说这个?”赵明徽也莫名其妙,不过下一瞬便将这事儿抛诸脑后了,正色道:“记住了,我小字叫惟澈。” “哦,记住了。”李璨轻点小脑袋,乖巧的唤他:“惟澈哥哥好。” 青竹边,赵晢负于身后的拳头“咔”的一声,轻响了一下。 无怠看着李璨,急的出了一头的冷汗,小姑奶奶,你倒是往这里看一眼呐! “璨妹妹好乖。”赵明徽也不知怎的叫她脆甜的小嗓音这么一唤,只觉得心中的舒畅难以言表:“还是这么叫好听,下回都这么叫,对了,你小字叫什么?” 他说着,抬手将虾肉放进她碗中。 “我没有小字呀。”李璨又吃了一粒虾肉,微微眯了眯眸子。 “你没有小字?”赵明徽也不曾多想:“我给你起一个吧?” “好呀。”李璨糯糯的点头答应,又嘱咐道:“那你要想个好听一点的。” “咔!” 赵晢紧握的拳头又响了一下。 后头的无怠急的直擦汗。 “姑娘,不可!”糖糕连忙阻止:“女儿家的小字可不能任人胡乱起,只有父亲或是夫婿才可以起的。” 这若是起了,她们都得提着脑袋去见太子殿下。 “这样吗?”李璨扬起小脸看糖糕,她倒是不知此事。 “哦,对。”赵明徽点头,捏着一粒虾肉:“糖糕一说我想起来了,是不能乱起。 乖妹妹,再叫我一声。” “惟澈哥哥。”李璨脆甜的唤了一声,凤眸弯成了小月牙,赵明徽可真有趣,这有什么好听的? “真乖,来,张嘴。”赵明徽再次被取悦到,捏着虾肉喂她。 李璨是叫赵晢喂大的,与赵明徽又相熟,也不曾多想便张了口。 “李璨!” 赵晢自竹后行了出来,双眸冷冽,眸底寒芒四溢,周身冰寒的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见过太子殿下。” 下人们顿时跪了一地。 李璨虾仁才入口,陡然听闻赵晢的声音,吓得将那粒虾仁整个吞了下去,好在也没有多大,倒是不曾噎着。 她与赵明徽齐齐侧过脸。 “太子殿下。”赵明徽赶紧擦了擦手,起身行礼。 赵晢不理他,漆黑的眸子只望着李璨。 李璨站起身,也不曾行礼,便垂着小脑袋站在那处,眼尾泛起嫣红。 “殿下。”赵明徽见她似乎是害怕,便站直了身子道:“闻喜宴本就是容许男儿女儿家一道玩耍的,您不能因此惩戒……” “来人,送忠国公回镇王府。”赵晢淡淡打断他的话:“将忠国公今年在国子监的缺的课业一一说与镇王听。” “是。”风清上前,朝赵明徽抬手:“国公爷,请。” “太子殿下,我父亲年迈,您忍心叫他老人家……”赵明徽一听要去老爹跟前,顿时急了。 赵晢扫了风清一眼。 风清心中一凛,忙掩住赵明徽的唇,将人硬拖着走了。 “随我回去。”赵晢望着李璨,淡淡吩咐一句,缓缓转身。 李璨不曾犹豫,也不曾哀求,唇瓣微微抿着,低头跟了上去。 糖糕与糖球对视了一眼,姑娘今儿个怎了?竟不曾害怕求饶? 第70章 她再也不要心悦他了 李璨随着赵晢往回走。 在园子里遇见不少结伴而行的少年男女,纷纷朝着赵晢行礼。 赵晢只是微微颔首,便径自走过。 李璨跟在他身后,惹来了不少羡慕的目光。 回到后殿,赵晈夫妇已然离开了。 赵晢才转身,李璨便垂着脑袋将绵白的小手伸了过去:“你打吧。” 赵晢望着她不曾言语。 “打完放我回家去。”李璨声音小了下去,带着委屈的更咽和倔强。 赵晢就会欺负她! 赵明徽带她玩有什么错?要被他那样对待? 她好不容易才开怀一些,赵晢凭什么就让人带走了赵明徽? 就许他处处同周羡如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蛮不讲理!她再也不要心悦他了! 赵晢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向前走。 李璨头埋的更低了,晶莹的泪珠儿顺着莹白的小脸“吧嗒吧嗒”往下掉,她不敢抬眸看,赵晢是要去拿戒尺吗? 手上忽然一热。 她抬眸惊愕的望去,赵晢竟将她的手放在了铜盆中的热水里搓洗,又取了帕子浸水拧干,垂眸细细的拭她小脸上的泪珠儿。 李璨怔住了,鸦青长睫湿漉漉的耷在一处,凤眸湿漉漉的望着他。 “可知错?”赵晢淡淡问。 李璨回过神,看向别处,抿着唇瓣倔强的不肯开口。 她何错之有? “李璨。”赵晢微微拧眉,松开了她的手,神色严厉起来。 “你不用多说,要打就打,不打我回去了。”李璨撇过小脸,后脑勺对着他。 旁人家的姑娘都能与男儿玩,凭什么她不能? “殿下,大殿内都预备好了,人也都回来了。”无怠进门来回:“您可要移步?” “嗯。”赵晢微微颔首。 无怠出去候着了。 赵晢望向李璨:“随我去,等下比试点茶。” 李璨站着不动,也不理他。 赵晢走了几步回身,眸色沉沉:“过来。” 李璨噘着嘴,低头跟了上去。 二人进殿之时,那些姑娘儿郎们已然分立在两侧了,大殿之内,黑漆小几排的整整齐齐,上头放着点茶的用具。 一进大殿,李璨小脸上便没有了委屈之色,抬眸凤眸直视前方,虽娇糯稚气,言行举止却显仪态万方,靖安侯府嫡女的气势显露无疑。 她抬眸便瞧见周羡如站在女儿家们这一列的最上首,昂着修长的脖颈,正笑看着她。 她从周羡如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不怀好意,垂眸装作不曾瞧见周羡如的笑,举步站到了李莱楠的下首,这是她该站的位置。 赵晢落座后,微微抬手。 礼官便高声道:“请姑娘们依着今日午宴时的位置落座。” 一众贵女纷纷上前,在先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李璨不经意间又瞧见周羡如望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她微微蹙眉,周羡如到底在笑什么? “请姑娘们细茶点茶用具可有遗漏。”礼官又高声道:“若有不妥,及时更换,比试开始后再提出换用具的,一概不论。” 李璨垂眸扫了扫眼前的点茶用具,茶碾、细筛、建盏、茶筅、茶盏、小炉还有水壶、茶饼,一样不少,她轻轻点了点小脑袋,深吸了一口气,预备等会儿好好点一盏茶出来。 既然参加了比试,那她用的便是靖安侯府的脸,是祖母、大伯父他们的脸,一定不能给他们丢人。 她跟着赵晢,极少参加宴会,贺氏母女将她的名声传的很是不好听,什么骄满奢逸、不学无术,都是有的。 若能赢了这场比试,贺氏母女的这些话自然便没有人信了。 见没有人要更换点茶用具,礼官转头看向赵晢。 “开始。”赵晢淡淡启唇。 礼官转头高唱:“两柱香的时辰,斗茶开始——” 随着这一声开始,长香点燃,贵女们一个个都低头忙碌起来。 李璨抬手取过茶饼,掰碎了搁入茶碾之中,轻轻推动,茶饼便慢慢化为茶末。 她垂着鸦青长睫,小脸上都是专注之色,动作不紧不慢,却犹如行云流水,直叫对面许多儿郎瞧的舍不得移开眼。 仔细预备好茶末,便可开始点茶了。 李璨抬起小手,取过建盏,心中却是一跳——这建盏分量不对! 建盏也叫黑建盏,其黑如墨,十分厚实,拿在手中是很有分量的。 也因为厚重,更能存得住热,会令点的茶口感更饱满,所以被专门用来点茶。 李璨手中的这个建盏分量却轻的很,她仔细瞧了瞧,才察觉这根本就是一只薄薄的黑色瓷盏,只不过外表做的与建盏相似,不拿在手中仔细瞧,完全看不出什么差别。 有人将她的建盏换成了瓷盏! 瓷盏不存热,想点出好茶是极为不易的。 最要紧的是她的手可经不住烫。 点茶时,在建盏内注入滚水,要趁水滚之时,左手握盏,右手持茶筅飞快的搅拌击缶,才能点出好茶。 建盏厚重,能存热但传热也慢,握住盏口上方,并不会被烫着。 但这种薄瓷盏却恰恰相反,传热是极快的,若强行点茶,岂不是要烫死她? 她抬起眸子,看向上首的赵晢。 赵晢居高临下,姿仪端肃,眸色淡漠,一派清贵自持,半分也没有瞧她的意思。 李璨垂眸,心中既气恼又委屈,负气抬手将磨好的茶粉倒入了那个瓷盏中。 赵晢自来持正不阿,秉公行事,她还是别开口自讨没趣了吧。 就不信这瓷盏真能烫死她。 她提起小炉上的水壶,顺着盏沿注水,她特意少放了一些水,但握住瓷盏时,还是被烫的瞬间红了眼圈。 再看上首赵晢漠然置之的模样,她咬紧了牙关,取过茶筅,飞快的搅拌击缶。 瓷盏留不住热,她须得以极快的速度击缶,否则点出来的茶会太过寡淡,茶沫也不会丰富。 点茶一共分为六汤,便是六次注入滚水,李璨这会儿所做的,才不过是第一汤而已。 接下来五汤,每次搅拌击缶要求各不相同。 李璨小脸通红,满头满面都是细密的汗珠,她却只盯着自己手里的动作,再没有抬起头来过了。 赵晢的眼神掠过她,眸底极快的闪过一丝情绪,终还是归于平静。 周羡如数次抬头,都见李璨埋头,点茶点的极为认真,因着角度的缘故,她瞧不见李璨脸上的神情,心中惊疑不定。 李璨怎么一点也没有痛苦的样子? 瓷盏是她亲手换上去的,难道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烫手?看李璨也不是皮糙肉厚的人啊! 李璨在第六汤过后,终于松了牙关,左手的疼痛叫她险些昏厥过去。 她咬着唇瓣,开始分茶。 她这盏茶点的是极好的,茶汤上一层厚厚的茶沫,细腻厚重,宛如堆雪,边沿处紧咬茶盏,没有丝毫间隙。 一般而言,寻常的大家贵女点茶能到这一步,已然是极致了。 但赵晢对她严厉,教习点茶的姑姑也夸她天赋极高,她自八岁后便开始研习在茶汤上写字作画了。 写字比作画更精细,她左手疼的厉害,这会儿右手都是抖的,字是写不成的了,只能勉强作画。 因着手疼,她速度也慢下来,停下最后一笔,第二柱香也恰好灭了。 “时辰到——”礼官高唱:“请姑娘们离席。” 李璨起身,朝着糖糕伸手。 糖糕忙上前扶她,小声问:“姑娘怎么了?” 方才,她也瞧出自家姑娘不对劲了,可闻喜宴啥上的斗茶不是小事,她一个奴婢自然不敢打断,只能在一旁心急如焚。 李璨瞥见依旧端肃清贵的赵晢,微微摇了摇头:“没事。” 她随着那些贵女们,又站在了一侧,手疼的一直不停的出冷汗。 “收——” 随着礼官一声令下,婢女们上前,将茶盏收了上去,单独分放在托盘之中,如此,便分不清哪一盏茶是谁点的了,但托盘下是标注了各个贵女的名字的。 “献花——”礼官又唱。 儿郎们一人拿着一朵芍药依次上前去,觉得哪一盏茶点的好,便将芍药放在那托盘之中。 很快,李璨的茶盏边芍药便堆的满满当当的,甚至有几朵掉落在地上。 几个礼官聚在一处,很快便有了结果,请过赵晢的意思后,便有礼官高唱道:“本次闻喜宴斗茶,靖安侯府……” “等一下,我不服!” 就在礼官要说出名字时,周羡如忽然站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第71章 赵晢竟如此公然偏袒 赵晢看了无怠一眼。 无怠会意,上前道:“周姑娘,礼官并未说出今日拔得头魁者是靖安侯府的哪位姑娘,您何故不服?” “不管是靖安侯府的哪位姑娘,都不可能有我点的好。”周羡如抬着下巴,颇为自信。 李香楠同李莱楠心中都是一阵暗恨,这该死的周羡如仗着个大将军父亲,平日总爱压她们一头也就罢了,这样的场合说话,竟也要踩她们一脚,真是太过分了! 无怠瞧了瞧李璨那堆满芍药花的托盘:“但是,周姑娘您得到的花并不是最多的。” 不是最多的这话还是往好听了说,实则周羡如所得的花不过两三朵,还都是爱慕她之人盯着她的茶盏流转到什么位置,特意献上花儿才得来的。 “我若是没猜错,花得的最多的那一盏茶应当是做的样式最好看吧?”周羡如踮脚朝着茶盏摆放的方向瞧。 无怠回头看赵晢。 赵晢微微颔首。 无怠便道:“诸位姑娘若有不服者,皆可上前查看。” 周羡如第一个上前,有人打头,其余姑娘也都好奇的跟上去瞧。 只有李香楠同李莱楠不曾上前。 虽然礼官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她们心中有数,此番拔得头魁者一定是李璨。 李璨点茶点的好,家里的老祖母不知道夸过多少回了,从前她们在外面暗示李璨不学无术,也不过是仗着李璨不曾在外头露过手罢了。 两人都知,今日之事后“李璨不学无术”这种意思的话可不能再提了。 “这怎么可能是咱们这个年纪的人能做到的?太好看了……” “我输的心服口服,看我那盏茶,已经不咬盏了……” “到底是靖安侯府哪个姑娘点的,是李璨吗?不愧是太子殿下带大的……” 李璨点的那盏茶,细腻厚重的茶沫宛若牛乳,浮于茶汤之上,边缘紧咬盏沿,已然这么半晌,热气都开始散了,却仍然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 雪白的茶沫之上,以绿色的茶汤描绘出一只生动活泼的梅花鹿,周围伴着垂坠的柳枝,远处草木依依,不过寥寥数笔,却将所有的东西都勾勒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周羡如望着那盏茶不曾吱声,众贵女则围在那处小声议论。 “周姑娘还有话说?”无怠笑着问。 不是他向着七姑娘说话,比点茶,在场绝无人是七姑娘的对手。 “自然。”周羡如往前一步。 “各位请退回去。”无怠躬身,朝着其他贵女示意,又朝李璨道:“七姑娘,夺魁的茶是您的,请上前来。” 李璨将痛的钻心的左手虚虚拢在袖中,小步走上前。 “周姑娘,请指出您点的茶来。”无怠客气的开口。 “那一盏。”周羡如伸手一制。 无怠立刻将那茶盏取上前,将李璨的茶盏也取了出来,两只茶盏放到了一处:“周姑娘请讲。” 周羡如所点的茶,茶汤色泽也是上佳的,但仔细瞧,茶沫边缘处咬盏已然不是那么紧致了,可见她点茶的技艺与李璨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的。 “我承认,李姑娘点的茶比我的好看。”周羡如大大方方的开口:“诸位将花都给了李姑娘,也情有可原。 但是,诸位可曾想过?”周羡如扭头瞧那些儿郎:“这些表面功夫,只不过是好看罢了。 点茶最要紧的是什么? 自然是好吃了。 茶好吃,做出些花样来锦上添花自然好。 但茶不好吃,就算真做成花儿,也是无用。 太子殿下,您说是不是?” 赵晢眸光掠过李璨有几分苍白的小脸,微微颔首:“也有道理。” “所以,我想请殿下尝一尝,我与李姑娘这两盏茶,到底谁的吃起来更好。”周羡如见赵晢向着她,双眸都亮了,含笑屈膝行礼:“忘殿下恩准。” 赵晢朝无怠抬了抬手。 无怠立刻将两盏茶各取了一汤匙,送到他跟前。 赵晢分别尝了,细品了片刻道片:“周姑娘所点的茶入口饱满,生津回甘,更胜一筹。” “我不服。” 一旁垂眸一言不发的李璨扬起泛白的小脸,漆黑的眸子直视赵晢,唇瓣抿的微微发白。 她手痛的厉害,本不愿开口与周羡如争辨,周羡如要赢便赢好了,左右公道自在人心。 但不想一向清冷寡淡的赵晢竟如此公然偏袒周羡如,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她不信同样的茶饼、同样的水,周羡如点出的茶会比她的更好吃。 “你可尝尝。”赵晢望着她。 无怠忙取了小汤匙递上去。 李璨先尝了自己点的茶,再尝周羡如的那一盏。 她抿着唇瓣细品时,周羡如在一侧望着她,眸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一般。 李璨搁下汤匙,接过糖糕递来的清水盏,漱了口才淡淡道:“周姑娘的茶确实口味比我的要好。” 方才她错怪赵晢了,赵晢倒是没有偏袒周羡如的。 “你服了吧?”周羡如得意的笑了。 “周姑娘作弊,我自然不服。”李璨抬起清亮的眸子,淡漠的扫了她一眼:“若是给我一样的水,我可以点出比这好吃数倍的茶。” “你什么意思?”周羡如脸色变了变,立刻恢复了寻常:“这是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我如何作弊? 李姑娘比不过我,大方认了便是,倒也不必如此栽赃。” “我是不是栽赃,周姑娘心中有数。”李璨声音不大,她没什么力气与周羡如辩驳。 “李姑娘。”周羡如冷了脸色:“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污蔑我。 今日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可要请太子殿下给我做主的。” 李璨望着她,轻轻笑了笑:“周姑娘真叫我说?” “你说!”周羡如心一横,开口。 她心中则是一跳,瞧李璨这神色,倒像真是能品出水的滋味来。 这怎么可能? 水吃着不都是一个味道吗?她反正分辨不出来。 只有从小吃好水之人,或是吃茶几十年的老人,才能分出水质的高低,她也是从爷爷那里才得知可以借此取胜的。 李璨怎么可能知道! “我若是没有猜错,周姑娘点茶所用之水,应当取自峡江。”李璨手实在太痛,缓缓踱了几步,唇齿微动,从容不迫,嗓音脆甜如玉落珠盘:“峡江水分上、中、下三种。 上游之水称为上水,上水太清,用来点茶会使茶粉沉底,点出的茶口感寡淡。 下游之水称为下水,下水太浊,点茶时会使茶粉在水面上打转,难以下沉,点出的茶有浊气,口感生涩。 唯有峡江中段,两岸青山相对出之处取来的中水,汲取了天地间的中和之气,点出来的茶口感浓稠,回味甘甜,入口犹如米汤般顺滑,且极易咬盏。 周姑娘今日所用的,便是这中水。 而我们其余人所用的,是死水,也就是井里的水,点出的茶汤自然不能同中水点出的口味比,请太子殿下明鉴。” 她说罢了,望了赵晢一眼。 她自己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从小一直吃中水点的茶。 靖安侯府中有取水处,专门负责从峡江运回中水。 她话音落下,大殿内先是静了片刻,很快众人便都小声议论起来。 “老天爷啊,我只知道吃茶,谁知道点茶的水还有这么多讲究……” “合着我只吃过死水点的茶……” “不是,那峡江中游的水是不要银子,可峡江在千里之外啊,取水、运水总要不少银子,什么家底的人能天天用中水点茶……” “周姑娘,可有话说?”赵晢淡淡启唇。 大殿内顿时静了下来,人人都望着周羡如,看她要如何说。 “李姑娘,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总要有凭证吧? 你说我用的是中水,可能拿出证据?”周羡如心里头已然慌了,面上却不改色。 “我没有证据。”李璨抬眸直视她,浑然不惧:“周姑娘若自认被冤枉了,大可请京兆尹的人来细查一番,若是我冤枉了周姑娘,我愿给周姑娘当众磕头赔罪。” 周羡如见她言谈间赵晢一般气势摄人,一时竟叫她震的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太子殿下。”李璨转过小脸,抬眸看赵晢:“闻喜宴是陛下御赐之宴,周姑娘在闻喜宴上做下这等作弊之事,是否当受惩戒?” 第72章 一口咬在了他胸口处 赵晢淡漠的望周羡如:“你还有何话说?” “我……”周羡如粉面上神色有些许的僵硬。 她自家知道自家事,自然不敢真让京兆尹来查。 这事,往大了说是欺君之罪,往小了说,区区一场斗茶比试,还作弊,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若是承认了,她的名声怕是要不大好听了。 她看向自己的婢女。 “姑娘,对不住,都怪奴婢,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换了姑娘的水……” 远远站着是婢女如意忽然上前,跪倒在地连连认错。 李璨瞥了如意一眼,毫无兴致,主子犯了错,拿婢女顶罪,这样的伎俩在帝京贵女们当中是惯用的。 “如意,你为何要这样做?”周羡如心下一松,疾言厉色的质问。 “奴婢……奴婢上次听老太爷说中水点茶好吃,一心想姑娘能拔得头筹,才趁着回大殿时人少,将水换了……”如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落下泪来:“姑娘恕罪!” 李璨闻听此言,再想想周羡如方才几次三番的笑,心中大抵猜到了,她那建盏应当也是那时候被换掉的。 周羡如斥责道:“太子殿下在此,你求我恕什么罪?” “太子殿下,奴婢知罪,求太子殿下饶恕……”如意膝行了数步,朝着上首连连磕头。 “拖下去,杖责二十。”赵晢面无表情的吩咐。 即刻便有人上前,将如意拖了下去。 如意知道哭求也无用,流着泪被拖了出去。 “周姑娘管教下人不力,罚闭门思过一个月。”赵晢再次开口。 “是。”周羡如行礼应了。 这个惩戒对她而言算作不痛不痒,反正她如今住在东宫的澹蕤院,她喜欢在那处。 “宣吧。”赵晢淡淡吩咐。 礼官转身朝外,高声道:“今日闻喜宴斗茶,夺得头魁者为靖安侯府嫡出七姑娘李璨——” 大殿内儿郎们那一侧响起一片喝彩声。 姑娘们的神色则有些复杂,有羡慕的,有嫉恨的,也有不在意的,不一而足。 李璨却半分喜意也无,垂眸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闭门思过一个月也叫惩戒吗? 呵。 左手实在疼的厉害,赵晢又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不曾听进去。 只听得礼官高唱:“闻喜宴闭——” 身旁的贵女们开始往外行走,李璨抬了抬手,糖糕忙扶住了她:“姑娘,是不是身子不适?” 她瞧姑娘的脸色比方才又差了不少,忧心的紧。 “先回家。”李璨抬步。 “姑娘能走吗?”糖糕担忧不已:“不然,奴婢去叫糖球来背姑娘?” 大殿地方不够,贵女们进来,跟前都只能带一个婢女。 “不用。”李璨就着她的手往外走。 她手痛,身上也没什么力气,走得便慢,等到栓马处时,旁人的马车都已然走光了。 “姑娘。” 糖球将上马车的小杌子摆在她跟前。 李璨扶着糖糕的手,正欲抬脚。 “姑娘。”糖糕往右侧瞧,小声提醒她。 李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瞧见赵晢大跨步而来。 李璨当即撇过小脸,踩着小杌子快快地上了马车,口中小声吩咐:“走。” 马车不曾动,前头的帘子被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挑开,赵晢俯身进来了。 李璨坐在主位上不曾动,转过小脸透过窗口帘子的缝隙看着外头,忍住心中几乎喷薄而出的委屈,语气平静疏远:“太子殿下有事?” “回东宫。”赵晢朝外吩咐,随后在一侧坐了下来。 马车行驶起来。 李璨垂着小脑袋坐着,白着一张小脸,一动不动,也不言语。 她不想去东宫,但也知道反抗也无用,随他吧。 “可是身子不适?”赵晢清清冷冷的开口,带着暖意的手探上了她光洁的小额头。 李璨倔强的侧头,躲开了他的手,满身抗拒:“没有,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她抗拒的姿态叫赵晢的眸色化作一片冷冽。 马车里彻底静下来。 李璨的左手藏在袖中,这会儿静下来,只觉得左手火烧一般锥心刺骨的痛,额头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倚在那处,几乎坐不住。 “李璨。”赵晢拧眉,伸手将她抱入怀中:“到底哪里不适?” 李璨挣扎起来,但她哪还有力气? 很快便只能倚在赵晢胸膛处,微微喘息。 赵晢又探她额头。 她没有再挣扎,垂着鸦青长睫,只倔强的抿着泛白的唇瓣。 马车到了东宫,赵晢抱着她下了马车,吩咐无怠:“去请徐景。” 无怠应了一声,忙朝着无荒挥了挥手,快步跟了上去。 赵晢径直抱着李璨进了东寝殿,俯身将她安置在祥云拔步床上。 “我想回家。”李璨挣扎着坐起身,欲下床。 “李璨。”赵晢拧眉,抬手拉她。 李璨左手叫他一碰之下钻心的疼,她将左手藏到身后,泪珠儿却抑制不住的顺着小脸往下滚。 赵晢有所察觉:“手怎了?” “不要你管!”李璨往床里侧躲了躲。 赵晢伸手一把捉住她手腕,掀起袖子,眸色瞬间凝了凝。 李璨原本柔白细嫩的五指指腹上满是大大小小的透明水泡,掌心也是一片红肿,整只左手手心已然是不成样子了。 “怎么弄的?”赵晢的语气一如往常的清冽,黑眸之中却隐有怒气翻滚,仿佛正悄悄酝酿着一场风暴。 “有人……将我的建盏换成了瓷盏……”李璨已然哭开了,便止不住泣不成声了。 烫伤真的太痛太痛了。 她生来娇气,能忍这么久不哭已然是极致了。 赵晢取过帕子,替她拭泪,眸底恢复了一贯的古井无波。 李璨瞧着他还是平日的模样,泪珠儿不由滚的更快了,她就知道,赵晢不心疼她,她都烫成这样了,赵晢还是无动于衷! “可知是谁换的?” 待她哭声逐渐止住,赵晢问她。 “知道又如何?”李璨闻言强止住哭泣,语带讥讽的道:“闻喜宴斗茶作弊,也不过闭门思过一个月罢了。 烫伤了我这无足轻重之人,不值一提。” 赵晢抿唇不语。 李璨也不再说话,心中只觉得无比讽刺。 “太子殿下,姑娘。”徐景背着药箱走了进来。 赵晢微微颔首:“过来。” “姑娘哪里不适?”徐景放下药箱,便上前去。 赵晢拉过李璨的左手,送到他跟前。 徐景吃了一惊:“烫的这样严重,这……” 他想问怎么弄的,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这些事那是他能问的? “如何处置?”赵晢问。 “下官取银针,扎破这些水泡,而后每日涂上药膏养着便可。”徐景转身去药箱去针包去了。 李璨一听要扎针,顿时往床里缩:“不要,徐院正,别扎我……” 她自幼体弱多病,动不动便要针灸,从小到大不知道被扎了多少回,一瞧见银针就怕得不得了。 “姑娘别怕,挑破了好得快,没有多疼的。”徐景宽慰她。 “我不要。”李璨快快地窝到了床角落处,一脸抗拒:“我涂药膏就可以了。” 徐景无奈的看赵晢。 赵晢也不多言,上床伸手去抱李璨。 “我不要,我不要……”李璨右手胡乱拍打他。 赵晢一把将她捞起,三下两下便牢牢禁锢在怀中,将左手伸到徐景跟前。 李璨叫他将小脑袋摁在胸膛上,半分动弹不得,又是害怕又是气恼,隔着薄薄的衣料,气急败坏的一口咬在了他胸口处。 第73章 一圈小牙印 赵晢闷哼了一声,垂眸瞧了她一眼,手上力道半分不曾松开。 徐景不敢迟疑,握着银针手速飞快的将李璨指腹那些水泡一个一个挑破,将碧色的膏药抹了上去。 “这个膏药,一个时辰用一回,手不要沾水。”徐景语速极快的叮嘱,接着道:“殿下,下官再开一副药方,给姑娘吃上三副便可。” “嗯。”赵晢微微颔首,松开了李璨。 李璨一骨碌滚到一旁,捧着小手哭。 徐景快快的开了方子,回头道:“殿下,下官将方子带出去给无怠。” “嗯。”赵晢应了。 门轻轻合上了。 赵晢侧眸看向李璨。 李璨捧着小手,抿住唇瓣泪眼婆娑的往后缩了缩,小声啜泣。 “还疼?”赵晢牵过她手来瞧。 李璨瞧了一眼自个儿的手,更委屈了:“你把我手腕捏青了……” 她伸手去抚了抚,原本莹白无瑕的纤细手腕多出来几道青红的指痕。 其实,手心涂了膏药之后,便透进来一股清清凉凉的感激,并不怎么痛了。 她哭是因为心里委屈。 赵晢望了一眼,起身去取了活血化瘀的红花膏,坐在床沿处给她抹上,细细的揉搓散淤。 李璨看着自己皱巴巴像块破布一样的手掌心,哭的更厉害了。 “不许哭了。”赵晢取过帕子,给她拭泪。 李璨也哭的有些累了,垂着眸子抿住了唇瓣,小脸上显出几分疲态来。 赵晢将她揽入怀中,继续替她揉搓手腕。 李璨倚在他怀中,起初身子还是僵硬的,但慢慢的小脑袋便偎到他胸膛处去了。 半晌,也没有动静。 赵晢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儿。 小丫头黛眉轻皱,浓密的鸦青长睫覆下,上头还沾着点点泪花,小嘴委屈的微微撇着,呼吸均匀平稳,显是睡着了。 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眉心,又坐了一会儿,待她睡熟之后,才轻轻将她安置在床上,仔细替她盖上薄锦被。 他下了床,唤了无怠进来:“更衣。” 无怠忙取了衣裳来伺候。 “哎呀!” 待赵晢上裳褪尽,无怠顿时吃了一惊,殿下冷白胸膛上那一小圈伤痕实在太显眼了,他忙道:“殿下受伤了,小的让人去请徐……” “不必。”赵晢低头瞧了瞧自个儿胸膛处那圈小小的牙印:“小伤无妨,取药粉来。” 无怠取了药粉来,替他清理伤口上药,这才察觉这伤口竟是一圈牙印。 他想都不用想便知,这一定是姑娘咬的了。 他看着殿下端肃清绝的脸有些想笑,但强忍住了,这会儿若是笑出来,殿下不得将他脑袋拧下来? 不过最近姑娘也确实是厉害的很,上次才将殿下手背给咬了,今儿个又咬胸口,生多大的气啊这是? 他利索的给赵晢上完药,换了一身衣裳。 赵晢垂首整理腰封,口中道:“叫风清来。” “是。”无怠应了。 赵晢回眸瞧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李璨,抬步出了寝殿。 他在廊下立着,风清不过片刻便来了。 “殿下。”风清拱手行礼。 “如何?”赵晢淡声问。 “属下仔细盘问过了。”风清低头:“斗茶之前,只有周姑娘与她的婢女说丢了首饰,提前进过大殿,换了周姑娘自己小几上用来点茶的水,周姑娘确实无可抵赖。 除此之外,属下还查出另一件事。” “说。”赵晢抿唇。 “周姑娘跟前的如意进去找首饰出来之后,曾给另一个婢女吉祥一只建盏。”风清回道:“吉祥趁着无人留意时,将那只建盏丢到了外头的花丛中,叫一个洒扫的婢女瞧见了。” 他说到这处,顿住了,抬眸看了赵晢一眼,顿时低头。 他明显察觉到赵晢身上的气势凌厉起来,那威势压的他几乎抬不起头来。 …… 李璨在睡梦中,察觉有人在动她受伤的手。 她睁眼,便瞧见糖果跪在床沿处托着她的手,糖糕正小心翼翼的给她涂着膏药。 她轻轻眨了眨眸子,醒了醒神,抽回了小手。 “姑娘醒了?” 糖糕同糖球齐齐抬起头了。 李璨单手撑着床坐起身来,掀开锦被,不言不语的便抬腿欲下床。 这是赵晢的床,她才不要睡。 “姑娘去哪儿?”糖糕忙抬手扶她。 “回家。”李璨垂着眸子回。 “姑娘,您不能回去。”糖球道:“殿下说了,您养好了伤才能回去。” “他人呢?”李璨问。 “殿下在内殿书房处置公务。”糖球回。 糖糕紧接着道:“姑娘,您睡了一下午,天都要黑了,一定饿了吧? 奴婢让人预备了姑娘爱吃的甜虾鲜菇粥,姑娘先吃两口垫垫肚子吧。” “还有茶酪,也是姑娘爱吃的。”糖球已然去门口,端着托盘进来了。 “奴婢喂姑娘好不好?”糖糕端着青釉小碗上前,捏着汤匙轻搅着里头的粥。 “不想吃。”李璨皱起小脸。 “姑娘中午便不曾吃几口,这会儿再不吃,要饿坏的。”糖糕小声哄她:“姑娘先吃一口尝尝合不合胃口,好不好?” “是啊,姑娘……”糖球也跟着劝。 “我说了不想吃。”李璨撇过小脸。 “姑娘……”糖糕继续劝。 “别说了!” 李璨恼怒的清斥,“啪”的一声脆响,青釉碗叫她挥落在地上,应声而碎,虾粥洒了一地,寝殿内一时粥香四溢。 她原本心里头就不痛快,又听她们二人喋喋不休的,便彻底失了耐性,这两人烦死了! “姑娘,您别生气……” 糖果吃了一惊,忙开口劝。 “姑娘手没事吧?”糖糕则忧心。 李璨心里头燥的很,皱起小眉头道:“你们若真心疼我,便去买盏蜜沙冰回来给我吃。” 蜜沙冰是一种冰雪饮子,将冰块磨成细碎的冰粉,装在小碗中,上头淋上蜂蜜、红豆沙,再配以西瓜块等各色鲜果果肉,冰凉甘甜,炎炎夏日吃来十分解暑。 每年一入夏,大渊集市上便会有各色的冰雪饮子出售,李璨最喜爱的就是这蜜沙冰了。 糖糕、糖球面面相觑。 “姑娘,这还不曾到盛夏,您身子弱,这时节吃不得冰的。”糖糕小心翼翼的开口:“那茶酪也清凉解渴的……” “姑娘,您尝一口,今儿个殿下……”糖球将茶酪端了上来,但不曾敢走到近处。 “不吃。”李璨黛眉皱起,恼怒道:“我说了我要吃蜜沙冰,听不懂? 你们都听赵晢的,往后就留在东宫好了,别跟着我……” 门忽然被推开,赵晢面色淡漠的行了进来。 李璨的话戛然而止。 “太子殿下。” 糖糕、糖球连忙行礼。 李璨没了方才的气焰,没什么底气的撇过小身子不瞧他。 赵晢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吩咐道:“收拾一下,下去吧。” “是。” 糖糕俯身收拾,糖球也忙放下手中的碗,上前帮忙。 两人很快便退了出去。 赵晢端起盛着茶酪的青釉碗,走到床边,撩袍坐在了床沿处,轻搅汤匙。 李璨鼻尖嗅到了茶酪的香气,察觉肚子竟然不争气的饿了。 茶酪其实很好吃的,是点好的茶与牛乳混制的,其中既有茶的馥郁,又有牛乳的甘香,再加上糖又香又甜,那滋味可真是绝了。 但赵晢平日给她吃的茶酪,都是不加糖的,她自然爱吃甜,没有甜味的茶酪,她觉得吃在口中寡淡的很,便不大爱吃。 “过来。”赵晢声音不大。 李璨不敢不听,慢吞吞的转过小身子,虽然面对着他,却没有抬眸看他。 赵晢凑近了些,将一汤匙茶酪喂到她唇边。 她不情不愿的张口。 但茶酪才一入口,她便忍不住眯了眯眸子,今儿个的茶酪竟是加了糖的,是甜的! 茶香乳香交杂在一处,凉丝丝甜蜜蜜的顺着喉头往下滑,可真太好吃。 她小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勉强,抬眸望着赵晢。 第74章 大手裹住她细腻绵软的小手 赵晢面色淡漠,不言不语,只是一汤匙接一汤匙的喂她。 不过片刻,李璨便将一碗茶酪吃的一干二净,她抿了抿唇瓣上的甜意,意犹未尽:“还有吗?” 赵晢起身,将碗搁在桌上,语气清冷:“没有了,起来用晚膳。” “小气鬼。”李璨瞪着他背影小声嘀咕。 赵晢到门口,唤了婢女进来伺候她起身。 无怠吩咐婢女们将晚膳摆进了寝殿内。 “可以让糖糕喂我吗?”李璨在桌边坐下问。 赵晢头也不曾抬:“不可。” “为什么?”李璨气呼呼的抬起左手:“我手受伤了。” “你提筷子用左手?”赵晢抬眸淡扫她一眼。 李璨噘了噘小嘴,在心里骂了他一句,提起了筷子,环顾了一眼桌上的菜式,心里头暗暗窃喜,今儿个竟没几样她不喜爱吃的绿蔬,运气可真好。 而且,还有一道她极爱吃、平日却吃不上的菜。 赵晢提起筷子,给她布菜。 李璨咬着筷尖,悄悄望了他一眼,小声道:“我想吃那个芙蓉蟹斗。” 中午在闻喜宴上没吃着,晚上再不吃,她就要馋死了。 赵晢不曾言语,取过小碗给她盛了大半碗。 李璨凤眸顿时抑制不住的弯了弯,但笑意很快便收敛了,太张狂了赵晢又要训斥她的。 这一顿饭,她用的很是香甜。 “到院子里去转转。”赵晢起身,口中吩咐她。 “哦。”李璨不情愿的跟着起身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才下了台阶,门口便传来喧哗声。 “太子殿下,我要见太子殿下……” “你等一下,我去禀报!诶!你别进去……” “放开我,我有急事,我家姑娘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那也要等我禀报……” 李璨听出来了,是周羡如跟前那个叫吉祥的婢女与守在门口的无荒在争执。 她抬眸看着赵晢高大挺拔的背影。 “让她进来。”赵晢朝着无怠吩咐。 无怠便到院门那处去了。 很快,吉祥便跑了进来,一头跪在赵晢跟前哭道:“太子殿下,您快去瞧瞧我家姑娘吧……” “出什么事了?”赵晢垂眸,眼底毫无波澜。 “姑娘她……”吉祥哭的更厉害了:“她在院子里闲来无事,便想骑殿下今日赏着骑去闻喜宴的那匹马儿,那马儿不知怎的惊了,将姑娘从马背上颠了下来,姑娘她受伤了……” 李璨闻言微微蹙眉,黑黝黝的眸子转了转,周羡如不是说是赵晢骑马带她去赴宴的吗?怎么又是骑的赵晢赏的马儿? 不对,周羡如当时说的是“还是太子殿下的马快”,并未直说与赵晢共乘一骑,但周羡如显然是故意这么说的,好让众人都以为她是乘着赵晢的马儿去赴宴的。 她看着赵晢的背影,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叫她讨厌了。 “请大夫了么?”赵晢问。 “已经派人去请了,姑娘疼的厉害,殿下快去瞧瞧吧。”吉祥哭道。 “可知伤在何处?”赵晢足下未动,只是又问了一句。 “奴婢不知,只瞧姑娘一下抱着左臂……”吉祥回道。 “你去不去?”赵晢回眸看李璨。 李璨唇角忍不住翘了翘,走上去将小手放在了他手心。 赵晢大手裹住她细腻绵软的小手,就着她的步伐不紧不慢的往外走。 吉祥赶忙起身,到前头带路去了,请到了太子殿下,她心中才算松了口气。 如意挨了二十大板,这会儿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她一个人真是不好拿主意,又怕惹怒了主子,能请来太子殿下,那自然是最好的。 澹蕤院离寝殿并不远,出了寝殿不曾走多远,耳畔便传来周羡如的哭声。 李璨听周羡如哭声的嗓音都变调了,猜周羡如一定伤的不轻。 同为女儿家,她若不是痛的实在忍不住,绝不会让自己哭的这么难听。 吉祥快步推开了澹蕤院的大门,高声道:“太子殿下来了!” 周羡如的哭声立刻小了下去。 吉祥躬身伸手:“太子殿下请!” 赵晢牵着李璨跨过门槛,缓步进了屋子。 周羡如正侧蜷缩在榻上,发髻凌乱,脸色苍白,想是才擦去泪水,眼下还有红痕残留。 几个婢女在榻边一脸焦急,束手无策,一见赵晢进来,忙跪下行礼。 “太子殿下……”周羡如强忍着疼痛开口,声音都在颤抖。 “哪里疼?”赵晢问。 “左臂……”周羡如脸色煞白,额头上才擦去的汗珠又密密麻麻沁了出来。 “大夫来了。” 门口有婢女传。 “快请。”吉祥忙开口。 大夫进来,先向赵晢行了礼,这才开始替周羡如查验左臂上的伤。 不过片刻,便放开了手。 “如何?”赵晢问。 “殿下,这位姑娘小臂处骨头折了。”大夫低头回道。 “骨头折了?”周羡如泪水涟涟。 难怪这么痛! 她长这么大没这么痛过! “如何处置?”赵晢又问。 “骨头折了,小人须得将这位姑娘的断骨扮回接住,以木板固定,每日吃汤药静养,至少三个月断骨才会长好,勉强复原。”那大夫回道。 赵晢望了一眼无怠。 无怠上前笑道:“劳烦大夫动手。” “来个人扶着这位姑娘坐起来,会有些疼,姑娘忍一忍。”那大夫如是说道。 吉祥忙伸手欲扶起周羡如。 “太子殿下。”周羡如却推开她的手,眼含泪光,楚楚可怜的看着赵晢:“如儿好害怕,太子殿下能不能扶着如儿?” 虽然手臂上钻心的疼,但她心智可还清晰的很,这个时候,正是博取赵晢怜爱的最好时机。 李璨下意识的想将手从赵晢手心抽出来,赵晢一定会答应的。 “男女有别。”赵晢握紧了她的小手,带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李姑娘难道就不是女儿家吗?”周羡如眼泪滚落下来,看着二人牵在一处的手。 “她不同。”赵晢淡淡道:“她从小随我长大,犹如亲妹。” 李璨起先听他说“她不同”时,心里头还是一甜,但听他后头的话,便又恼了。 她从赵晢口中听见“亲妹”这两个字便头疼。 她努力想抽回手,她才不要做什么“亲妹”! 赵晢丝毫不动声色,手便如同长在了她手上一般,分毫不动。 李璨折腾了片刻便没了力气,恼的撇过小脸去不看他。 周羡如瞧赵晢神色坦荡,又想起今日闻喜宴上赵晢是向着她说话的,事发后对她的惩戒也轻,想来对她是有几分意思的。 她想着,心中便有了喜意,连带着手臂上的疼痛似乎都缓解了许多。 “咔擦!” “啊!” 大夫摸索清楚周羡如左臂骨头的走向,猛地一用力,将骨头复回原位。 周羡如痛的惨叫了一声,一时汗如雨下。 大夫取过木板、绷带,细细包扎,口中叮嘱道:“这几个月,姑娘最好是卧床休息,这条手臂千万不要碰到压到,否则骨头便会长歪,终身无法纠正。” 包扎妥当之后,大夫又取了一小瓶子丸药:“这个,早晚各两粒,能缓解些姑娘的疼痛。 切记不可多服,多服伤身子的。” 吉祥应了,抬手接过,忙给周羡如喂了两粒。 李璨瞧这丸药是有用的,大夫才走不过片刻,周羡如脸色便缓和了不少。 “太子殿下……”周羡如虚弱的开口。 “可好些了?”赵晢问。 “好些了……”周羡如正欲说但还是疼。 赵晢便道:“那便好,无怠,晚些时候去库房挑些滋补之物送来。” 周羡如见赵晢如此关心她,面上有了一丝红晕,目光转向李璨,眉目间含了炫耀之意:“我听说李姑娘今儿个也受伤了,殿下不如将我的滋补品分一些给李姑娘吧。” 赵晢侧眸看李璨。 “不必了,周姑娘伤的重,留着慢慢用吧。”李璨清澈的凤眸弯成小月牙,抬起受伤的左手瞧了瞧,朝她露齿一笑,不紧不慢的道:“说起来,也不知是咱们有缘分,还是老天爷有眼,我今儿个伤的是左手,周姑娘断的也是左臂,我同周姑娘还真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呢。” 周羡如叫她说的脸色不由变了变,她怎会听不出李璨这话是在讥讽她?说老天爷有眼,就是说她今日摔折了左臂是害她李璨烫伤遭了报应! 李璨怎么会知道那建盏是她换的? 第75章 俯身抱起她往外走 “泽昱哥哥,我好累呀,想回去睡。”李璨说罢了,也不等周羡如开口,转过莹白的小脸扑闪着鸦青长睫看向赵晢。 “嗯。”赵晢应了,朝着周羡如道:“你好生歇着。” “殿下……”周羡如瞧他欲牵着李璨离开,心有不甘,可又不知该用什么借口留下他。 她一时怨恨,狠狠地瞪着李璨的侧脸。 李璨抬眸与欲她告别,恰好撞见她来不及收回的凶狠眼神。 她凤眸狡黠的转了转,足下停住,攀住赵晢的手臂,小脸凑上去蹭了蹭,娇娇的语气带着困倦:“泽昱哥哥,我走不动了,要抱……” 赵晢不曾言语,松开她的手,俯身抱起她往外走,面上瞧着还是一片端肃清贵,耳尖却悄悄的红了。 李璨两手抱住他脖颈,从他肩头处探出小脑袋,看向倚在软榻上的周羡如,弯起亮盈盈的凤眸冲她甜甜一笑,嗓音脆甜语调软糯:“周姑娘,我先走了,你保要重呀!” 眼下,她和赵晢的恩怨可以放一放,先气一气周羡如再说。 周羡如哪经得住她这样挑衅?果然瞬间变了脸色,那模样瞧着像是恨不得立刻从榻上跳起来将她撕碎一般。 李璨见状,下巴枕在赵晢肩头,小脸上笑意更浓了。 出了澹蕤院,李璨便松开了抱着赵晢脖颈的手,板起小脸道:“我下来自己走。” 赵晢依旧不语,俯身将她放在地上,抬手牵她。 李璨却扭身躲过了:“我自己走。” 她说着紧走了两步,不与赵晢并行。 赵晢便随在她身后,不紧不慢。 两人各自回了东西寝殿。 李璨沐浴后,将华容道、鲁班锁、九连环、泥偶儿那些玩具一股脑都抱到了床上。 她左手不能乱碰东西,便披散着一头鸦青发丝,趴在枕头上单手玩华容道,两只粉白小玉足翘起,宽松的中衣裤腿滑下,露出两条水萝卜般嫩嘟嘟的小腿,自在的晃来晃去。 “太子殿下。” 婢女们忽然行礼。 李璨吃了一惊,才来得及放下腿打滚儿坐起身,赵晢便已然眸色清冷的立在床边了。 “糖糕、糖果,快来把东西都收走。”李璨心虚的推了推华容道的底盒,小声道:“我都说了,不要拿这么多玩具到床上来,她们又忘了……” 赵晢爱洁,自小便给她立规矩,不许她将玩具搬到床上玩。 但她沐浴好了,就喜欢在床上玩这些东西,玩累了便睡,左右婢女们会将东西收走。 她本以为今儿个时候不早了,赵晢应当洗洗便就寝,不会再来她这处了,她才有胆将东西都搬上床,谁知竟失算了。 糖糕、糖果忙上前将东西都收走了。 赵晢倒是不曾训斥李璨,只转头瞧了一眼无怠。 无怠端着黑漆雕金托盘上,含笑上前来:“姑娘。” “又要吃药?”李璨瞧着托盘上的药盏,小脸瞬间垮了。 “姑娘,有红糖水的。”无怠宽慰她。 赵晢先替她理了理发丝,才取过汤药,捏着汤匙轻搅着吹了吹,舀起一匙在唇边触了触。 糖糕忙端起红糖水,在一旁候着。 李璨皱着小脸,吃了一匙苦汤子,含在口中难以下咽,小手捂着心口,几欲呕吐。 “姑娘,快咽下去。”糖糕忙将糖水送上前。 李璨勉强将苦汤子咽下,赶忙吃了一口红糖水,这才算是缓解了口中的苦涩。 如此,一匙汤药,一匙糖水,喂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将汤药悉数喂下。 赵晢搁下碗便起身去了。 这汤药似乎有安神的作用,李璨用下不一会儿便困倦了,自个儿抱着锦被睡了。 赵晢折返回来。 “殿下,姑娘睡着了。”糖糕小声道。 “嗯。”赵晢吩咐:“下去吧,隔一个时辰唤我。” “殿下,您明日还要早朝,还有那么多公务,上药的事不如就交给婢女吧……”无怠心疼的望着他。 “殿下放心,奴婢们会做好的。”糖糕忙开口。 “不必。”赵晢不再多言,前行几步,挑开了垂坠的床幔。 无怠同糖糕几人见状,知道再劝无用,便都低头无声的退了出去。 床上,李璨侧着身子,小脸埋在锦被之中,只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 赵晢望着她,眸色带上了一丝柔和,坐到床上,取过药膏仔细的替她上了药,又拉过锦被叫她露出小脸,整整齐齐的拢好,这才倚在床头,阖上了双眸。 夜里头无怠果然照着时辰,一个时辰唤他一回,给李璨上药。 李璨一直睡到清早,他起身去上朝都浑然不觉,瞧手上药膏涂的均匀,半分也没有痛意了,只以为是糖糕她们给上的药。 因着手上这伤,李璨被拘在了东宫,赵晢说养好了伤才许她回去。 他连着照顾了她三夜,总算她这次身子争气,不曾发起烧来,后头便让婢女们照顾着上药了。 李璨这几日不用做功课,又瞧不见周羡如那个叫她心烦的,除去每顿饭要吃不爱吃的东西,还有每日清晨要早起练功之外,她觉得这日子过的也还算是惬意。 但这天儿一日比一日热,晚上入睡时,赵晢说会寒气入体,只许她在房内放一盆冰,她便有些想溜回家了。 好在手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借口说想祖母了,要回家瞧瞧。 赵晢倒也不曾拦她,便放她回去了。 * 李莱楠盼了数日,总算等到李璨从东宫回靖安侯府了。 得知李璨回来之后,她便不顾火辣辣的日头,乘着马车出了门。 她的马车直奔帝京东郊外。 这处多是穷苦人家租住的居所,里头来往之人,穿的皆是摞着补丁的粗布衣。 偶尔也有路过的无赖地痞瞧着李莱楠的大马车,两眼放光,但看这马车的气派,再看旁边跟着的随从,便也知这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必然不好惹,自是不敢上前来。 马车停在窄巷的路口,李莱楠团扇遮面,下了马车,沿着不大平整的青石板路进了巷子。 巷中有几个穿着破烂甚至不着寸缕的孩童在嬉戏玩耍。 李莱楠的贴身婢女阿凌上前去问了几句,回身朝着李莱楠道:“姑娘,就在前面。” “走。”李莱楠走了几步,便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正在门前晾晒衣裳,细瞧眉眼,赫然正是那日在靖安侯府门口求见老夫人的那妇人。 “五姑娘,您身娇体贵的,怎么能到这样的地方来?”那妇人抬眼见李莱楠,不由惊讶,随后便热情的招呼:“快来,快请进来坐。” 她露出满面笑意,虽已人过中年,但容貌却是不差的,如今瞧着,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容貌定然出众。 她抬眸之间不留痕迹的打量李莱楠,眸中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精明。 上回,她去靖安侯府门前求见老夫人,这五姑娘想是见他们母子可怜,送了他们些银子,还告知他们求七姑娘才有用,但七姑娘近日不在家中,让他们回住处来等着。 她瞧这姑娘看自家儿子的眼神,估摸着当是不会骗他们母子的,她果然没看错,这不,五姑娘今日不是来了吗? “我不进去了。”李莱楠站住脚,她才不愿意进这破屋子呢,勉强隐藏住眼里的嫌弃,笑道:“我特意来这一趟,是为了告诉韩姨,我家七妹妹回来了。 你想见我家祖母,就到门口去候着,见了七妹妹便求,她同祖母亲近,大伯父大伯母又一向疼她,你只要说出你们的身份,她绝不会置之不理。” 她怕韩氏不去,为了显出诚意,才亲自跑这一趟。 “那可真要多谢五姑娘了。”韩氏对她行礼:“只是不知七姑娘生得何等模样?” “我与姐姐,你都见过了,七妹妹你见了自然会认出来。”李莱楠不愿在这地方多留,说罢了便道:“话已经送到,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着,朝屋门方向瞧了瞧,便欲回头走。 韩氏那个儿郎陈念礼模样确实生的出众,她每回瞧见都会忍不住多瞧两眼。 不过,她也没有旁的想法,她是靖安侯府的姑娘,与这样的人家自然是天壤之别,绝不会有什么纠葛的。 “冬儿!”韩氏朝着屋子里唤:“五姑娘来了,你快出来送一送。” 第76章 一见难忘! 陈念礼是冬日里生的,便有个小名儿叫冬儿。 “娘。”陈念礼应声而出,依旧是眉目如画,隽秀清雅的模样,瞧见李莱楠便垂眸拱手行礼:“五姑娘。” 李莱楠见他礼数周到,面上不由便见了笑:“你客气了,我先回了。” 她说罢了,转身而行。 陈念礼站直了身子,微皱眉头,不大想跟上去。 韩氏在他背心处拍了一下。 陈念礼无奈,只得跟了上去:“在下送送姑娘。” 李莱楠侧眸看他,笑着道:“你同我说话,不必如此客气。” “在下在下”的,听着怪生疏。 “应当的。”陈念礼不瞧她,只陪着往前走。 李莱楠悄眼瞧他,直至马车旁,陈念礼目送着马车离开,这才转身回家。 “送走了?”韩氏笑的意味深长。 “是。”陈念礼皱眉:“娘,您别这样瞧着儿子。” “我儿容貌生的好,才叫那五姑娘留意,否则到如今还没有人帮我们母子呢。”韩氏笑道。 “娘,别这样说。”陈念礼红了脸,抬步往屋子里去。 “你做什么去?”韩氏问他。 “儿子自然读书去。”陈念礼回头,不解的望她。 “今儿个不读了,收拾一下,去静安侯府门口等着,方才五姑娘来说,那七姑娘回来了。”韩氏边说边解了身上的围裙。 “娘以为,那五姑娘说的话可靠吗?”陈念礼总觉得,李莱楠帮助他们母子,好像是怀有什么目的的。 但到底为了什么,他又说不清楚。 “可不可靠的,试了才知道,又不用花银子,去看看能怎么样?”韩氏进屋子,将围裙放下。 “娘若是依着儿子,咱们便如此,如今这个书院也不是不能读……”陈念礼实在不想再去低声下气的求人。 他是读书人,虽然贫苦,但也讲究气节。 自己的母亲三番四次的去跪在别人家门口,却还被人置之不理,他心中是既气愤,又心疼。 靖安侯府的族学,不去也罢。 “书院是能读,可是要花银子啊,你爹不在了,靠着娘这两只手浆洗衣裳,哪里能够你读书买墨的?”韩氏叹了口气:“你爹的抚恤银子又能支撑多久? 再说,你将来是要有大出息的,不能总住在这样的地方。” 陈念礼闻言沉默了。 “就再去一遭,求求那七姑娘再说。”韩氏拍了拍他的手:“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也不少了什么。 你别心疼娘,这没什么的。” “怪儿子无用。”陈念礼低下了头。 “胡说什么,我儿子最有用了。”韩氏拍了他一下:“赶紧收拾东西,咱们去守着。” 陈念礼应了。 * 李璨回到靖安侯府,便先去见了祖母。 李老夫人自来宠着她,早预备了蜜沙冰,只等着她回来呢。 她吃了一碗蜜沙冰,陪着祖母说了会儿话,心满意足的回了鹿鸣院。 夜里头非让婢女们在房里放四盆冰。 婢女们自然拗不过她,只得依言放了。 但睡着之后,她又被冻醒了,抱着薄被喊:“糖糕!将冰盆撤了。” 好冷啊! “还是太子殿下说得对,这时节夜里头一盆冰便够了。”糖糕带人进来撤冰盆,想笑又不敢。 “谁说的?”李璨隔着床幔反驳:“我这屋子小,一盆就够了,西寝殿那么大,起码要两盆。” “是。”糖糕哪里敢同她争,可别又恼了:“姑娘可要奴婢再取一床被子?” “不用了。”李璨打了个哈欠:“下去吧。” 回到家中,虽然赵晢有吩咐,但李璨清早压根儿就不肯练功的,除非是吃的撑住了,为了缓解难受才会练一会儿。 这段时日在东宫早起惯了,今儿个本想睡懒觉的她,也还是早早便醒了。 她磨磨蹭蹭,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婢女们捧了早饭上来,她吃了两口便觉得没胃口,总还想着蜜沙冰的香甜滋味。 “走,去集市上逛逛。”她丢下筷子起身。 叫婢女们去买,一定会被她们啰嗦,不如自己去,也趁着早凉逛一逛集市。 她的马车驶出靖安侯府大门时,外头忽然有人喊:“马车上是七姑娘吗?奴家求见七姑娘……” “停车。”李璨闻言蹙眉,抬手挑开马车窗口的帘子问:“什么人在喊?” “奴婢去问问……” 糖糕也不知,正欲抬步去。 “姑娘不必理会。”守门的小厮上前道:“那就是个打秋风的,之前来了好几回,前些日子倒是不来了。 昨儿个不知吹什么邪风,又来了,还说要等七姑娘您呐。 夜里头倒是回去了,只是天不亮又来了。 小的们只当这么热的天儿,姑娘不会出来,这才没理会他们,姑娘您先去吧,小的们这就把人赶走……” “七姑娘,七姑娘……”韩氏拉着陈念礼,朝着马车那处去,却叫几个小厮拦住了。 她哭道:“奴家不是打秋风的,奴家是李大将军手下副将的遗孀啊……” “让他们退下。”李璨听闻这二人可能与大伯父有关,当即便吩咐了一句。 糖球立刻上前喝止住那几个小厮。 李璨就着糖糕的手,下了马车。 韩氏直直跪下了,陈念礼瞧见了李璨,立在那处,久久回不过神来。 眼前的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穿戴不凡,莹白的小脸犹如娇嫩的花瓣,一双生动的凤眸好似黑曜石一般,唇瓣微抿,明明是个娇娇糯糯带着几分稚气的小姑娘,言行举止之间却又有说不出的气势与贵不可言。 她背着阳光,身上似有金芒夺目,叫他几乎不敢直视。 一见难忘! 韩氏察觉儿子不对,忙扯了扯他扶着她的手。 陈念礼这才回过神来,正欲行礼。 “不必了,起来说话。”李璨扫了陈念礼一眼,心中也微微讶然。 这儿郎真是生的一副出类拔萃的好样貌,简直可与赵晢媲美了。 才不是呢,比赵晢好看,哼。 至少人家看着就是个温润如玉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哪里像赵晢那么清冷了,还动不动便责罚她。 陈念礼便扶韩氏起身,韩氏却推开他,执意跪着。 她悄悄看李璨,只一眼便移不开目光了,这姑娘容貌极盛,穿戴又尽皆是她认都认不出的材质,真如个镶了百宝的金娃娃一般,惹人喜爱啊! 容貌上比那四姑娘、五姑娘胜了不止一筹! 李璨看向糖糕。 糖糕便问守门的小厮:“怎么回事?” 领头的小厮便回话了:“依这妇人所言,她的丈夫是大老爷手下的一名副将,去年年下辽军突袭来州,他为大老爷挡箭身故。 大老爷为了报恩,自然要照拂他们母子,她说大老爷的意思是咱们府上接纳他们母子,让她这儿子到咱们府上的族学来读书。 但府上是二夫人当家,二夫人不肯见,说这些年来府上打秋风的人多的是,若人人都见,她得忙成何等模样?” 李璨闻言,略略思量,望着韩氏道:“你们可有我大伯父的信物?” 大伯父身为武将,领兵打仗最要紧的是军心,若此事是真,靖安侯府自然该接纳这对母子,视为亲人。 不论事情是真是假,也不该毫不查问,便置之不理。 若真是大伯父救命恩人的家人,如此置之不理,往小了说于道义不和,往大了说便是动摇军心,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贺氏如此,莫不是存了故意之心,想陷大伯父于不义? “有,奴家有大将军的亲笔信一封。”韩氏忙解了身上行囊,取出一封用帕子层层包裹的信笺来,双手呈上。 糖糕忙接过,展开送到李璨跟前。 李璨垂眸细看了片刻,抬手去扶那妇人,口中歉然道:“韩伯母,快请起。 家母每日事务繁忙,怠慢了韩伯母,实在对不住。” 她仔细瞧了,信上确实是大伯父的字迹,且有大伯父留书一贯用的暗笔,上头细述了这妇人姓韩,儿郎名唤陈念礼,其父确实为救大伯父而亡故了。 既救了大伯父,那便是他们全家的恩人,对于恩人的家眷,靖安侯府绝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贺氏此番真是大错特错了。 韩氏见李璨信了,拉着陈念礼再次掩面哭泣。 “快请韩伯母与这位少爷去祖母那处。”李璨即刻便吩咐下去:“去请大伯母,也到祖母那处去。” 第77章 收回掌家之权 有李璨发话,那些小厮们哪还敢拦着韩氏母子? 立刻便让开了道。 糖糕派了人为韩氏母子引路。 李璨也不去集市上了,上了马车直奔萱鹤院。 “祖母。”她未进门,便远远的唤。 “我瞧瞧,是谁来了?”李老夫人听闻她的声音,叫卫嬷嬷扶着,笑着迎到门口。 “祖母。”李璨上前牵住她的手,小脸上是难得的郑重:“我有要紧的事。” “什么事?”李老夫人不由问。 “我方才想去集市上,去遇见家门口有一对母子。”李璨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见说了出来。 “竟有这样的事?”李老夫人也变了脸色:“那信件呢?” 糖糕忙上前,将信件奉上。 李老夫人接过,仔细的瞧了一遍,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是你大伯父的亲笔信,那对母子人呢?” “我已经留下婢女引路了,马上就到祖母这处。”李璨回。 “我让人去请你大伯母。”李老夫人即刻道。 “不用了,祖母。”李璨笑道:“我已经让人去请了。” 李老夫人赞许地抚了抚她的发髻:“你如今作事,已然很是周到了。” 李璨抿着小嘴,笑得得意:“那自然了。” 祖孙二人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见婢女们引着韩氏母子自院子门口走了进来。 “这位便是老夫人吧?奴家见过老夫人。”韩氏上到廊下,朝着李老夫人便跪拜了下去。 她见陈念礼一直站着,抬起一只手去拉他:“冬儿,快跪下,拜见老夫人。” “不必了,不必了。”李老夫人连忙抬手,吩咐婢女:“快扶起来,请进来坐。” 进了屋子落座,韩氏悄眼打量这富丽堂皇的屋子,再看李老夫人华贵端严的姿态,便禁不住有点自惭形秽。 她在故乡,也认得几个贵妇人的,本以为靖安侯府也就比那些人家家中好一些。 进来一瞧才知,这帝京的大户人家哪是那边陲之地的人家能比拟的? 往后,她定然要冬儿多下功夫读书,一定要在这帝京城里扎下根来。 “陈少爷也坐吧。”卫嬷嬷取了圈椅。 陈念礼清俊的脸又红了:“不敢当。” 李璨瞧他脸红有趣,挽着李老夫人笑道:“既是恩人之子,往后便是咱们府上的少爷了。 祖母你说是不是?” “嗯,有道理。”李老夫人含笑点头。 “娘。”林氏就着婢女的手,匆匆而来。 “大伯母来了。”李璨松开李老夫人的手,笑嘻嘻的去迎林氏。 “来坐。”李老夫人抬了抬手:“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林氏看了一眼韩氏同陈念礼。 韩氏忙又起身行礼。 林氏自然免不得与她客套一番。 李老夫人将李谚的亲笔信给她瞧了。 林氏捏着信沉吟了片刻道:“如此,便请韩姐姐同贤侄在我们家中住下吧,家里头有客院。 族学那里,我会安排的。 之前多有不周之处,还望韩姐姐海涵。” “这多不好。”韩氏忙道:“住在家中就不必了,我们在东郊外租了个住处,可以住在那里。 只求大夫人让孩子在族学里读书便可。” “东郊路远,贤侄早出晚归的读书也不方便。”林氏温婉的道:“既是恩人,往后便是一家人,韩姐姐实在不必客气。” 她做事说话周到细致,瞧韩氏母子穿着朴素,只字不提东郊是贫苦居所之事,只说路遥不便。 “如此,便谢过老夫人、大夫人同七姑娘了。”韩氏拜谢,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不必客气。”林氏上前扶了她一把,吩咐自个儿的贴身婢女道:“丹青,你亲自带韩姐姐与贤侄去客院,该预备的一样不可少。” “就照着六少爷的份例预备。”李老夫人叮嘱了一句。 “是。”丹青应了,客气的引着韩氏母子出门去了。 “让人去叫贺氏来。”李老夫人朝着卫嬷嬷抬了抬手。 这贺氏,真是越发的不像话了,家中中馈只怕是不能再叫她握在手中。 “好在韩氏不是咋咋呼呼的性子。”林氏也就怕:“倘若她将此事宣扬出去,只怕没今日这么好收场。” “你身子骨不好,我欲将掌家之权收回来,我就先管些日子吧。”李老夫人沉吟道:“待你身子康健些,再交由你。” “我身子如今好了许多,也能管过来了。 娘这么大年纪了,该颐养天年。”林氏不赞同道:“怎好还叫娘操心这些事?” “你身子骨能行?”李老夫人不放心。 “能的。”林氏笑看了一眼李璨:“我这些日子,可吃了心儿不少滋补品。” “那你就先管管看。”李老夫人也不想过问这其中的事:“若身子吃不消,便同我说。” 林氏含笑应了。 “娘,大嫂。”贺氏进门行礼。 她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气色看着不是很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看着有几许憔悴。 “门口的事,都听说了?”李老夫人望着她,语气平静。 “是。”贺氏低着头回道:“这件事,是儿媳疏忽了,下回一定会留意。” “这样的事情,没有下回了,倘若那韩氏将事情传扬出去,你知道你大哥会如何吗?”李老夫人直视她,语气平静却有气势:“你大嫂身子已然好转,你将家中账本掌印收拾一番,今日便给她送过去吧。” “娘,儿媳只是这些日子身子不适,才会行差踏错……”贺氏不甘心。 若是从前,手里握着几十万两银子,李璨的铺子、掌家之权她都可以不要,可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若是再不握紧掌家之权,往后去哪里搜刮油水? “正是你身子不适,才要好生休养。”李老夫人摆摆手,打断她的话,也不打算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倦了。” “是。”李璨上前扶着林氏,笑嘻嘻的招呼贺氏:“母亲,走呀。” “好。”贺氏瞧她满面单纯,不谙世事的模样,勉强笑了笑应了。 或许,往后只能骗这丫头的东西了? 才出了萱鹤院,前头便有婢女跑了来,气喘吁吁的:“二夫人,二夫人,恭顺王府的曹老夫人上门讨说法来了。” “什么?”贺氏一惊。 李璨扶着林氏,抿着小嘴悄悄笑了,看样子前些日子散布出去的流言起作用了呢。 “那曹老夫人将人都抬来了,二夫人快去瞧瞧吧。”婢女焦急不已。 贺氏紧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来,转身朝着林氏道:“大嫂,如今是你当家了,这事儿得劳烦你走一趟。” 林氏既然要接过掌家之权,那这烂摊子就丢给她处置好了,她这几日正愁没有银子赔给恭顺王府,恰好借机抽身。 “嗯。”林氏点头,不曾推辞:“去瞧瞧。” 正厅里。 曹老夫人坐在客座首位,小几上搁着热茶。 曹继之躺在板舆上,被安置在正厅的八仙桌上,几个小厮围在一旁守着。 “曹老夫人。” 林氏与贺氏齐齐见礼。 李璨也跟着行了一礼,但不曾开口,这个时候,不会有人留意她。 她悄悄打量曹老夫人,这曹老夫人瞧着好生威风呀,虽年事已高,鬓发斑白,但眉目之间却精神矍铄,望人时有一股凌厉之意。 真不愧是能独自撑起恭顺王府的人呐,祖母同她比起来,可随和太多了。 “二位夫人有礼了。”曹老夫人站起身,回了一礼。 李璨起先瞧她,总觉得她会起身吵闹,这会儿见她如此有礼,更觉得她不简单,这曹老夫人能撑起偌大的王府,想来的确手段过人。 倒要看看她今儿个如何说? “不知如今贵府上如今是谁当家?”曹老夫人扫了林氏同贺氏一眼:“贵府的六郎又归谁管教?” “老夫人请坐。”林氏含笑开口:“府上事,我今日才接过,六郎是弟妹亲生的,自然归她管。” “那好。”曹老夫人看向贺氏:“二夫人,你儿子将我孙儿打成这样,老婆子我今儿个就是上门讨个说法的,你打算如何?” 第78章 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老夫人。”贺氏露出几分笑意道:“您家继之出事时,我术儿确实在场。 但上一回,在我娘家,我便同老夫人您说清楚了,那日,我家术儿并未动手。” “可我怎么听说,贺家那个庶子敢动手,便是听了你儿子的话?”曹老夫人抬头望着她,眉眼之中有几许盛气凌人之意:“后来,你儿子更是亲自带人动手,将我的孙儿打成如今这样。” “这些,都是市井流言,若是真的,我绝不会不认。”何氏半软半硬的道:“但就算是到京兆尹,打官司,老夫人说话也要讲证据不是?” 她能不承认便不承认,倒不是替这个家考虑,只是若认下这件事,她儿子的名声未免难听,她身为李术的母亲,也会遭到诟病。 “你这么说,就是欺我孙儿昏迷不醒,不能说话?”曹老夫人似乎有了怒意,猛然站起身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实话罢了。”贺氏并不大买账,曹老婆子虽厉害,她也不是吓大的。 曹老夫人轻哼了一声,也不言语,抬步上前到了八仙桌边,开口道:“继之,你睁开眼说句话,李术到底有没有动手打你?” 李璨同林氏三人不由看了过去。 李璨看着曹继之瘦削的脸盘,睁大了眼睛,难道说,曹继之已经醒了? 果然,曹继之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有些低,但却不见有多虚弱:“祖母……是李术,李术带人打我……” 这话犹如一个大巴掌,狠狠的抽在了贺氏的脸上,叫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的,有些站不住脚。 毕竟方才她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儿子没有动手,转眼,人家当事人便开口了。 曹老夫人并不曾讥讽她,也不曾多言,只干脆的道:“三条路,二夫人可选一条。 其一,我去敲登闻鼓,李术是流放三千里还是五千里,全凭陛下做主。 其二,赔我十万两白银。 其三,你有两个女儿,说一个于我的继之冲喜,这件事便就此一笔勾销。” 贺氏僵在那处,流放她儿子,不可能。 嫁女儿也不可能,瞧曹继之这身子骨,能不能活过明日还说不定,再说,就算曹继之身子康健,她也不可能将女儿嫁进恭顺王府。 恭顺王府就剩下了个空壳子,曹继之又是个不争气,曹老太婆一死,这王府就算是彻底没落了,她怎会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唯有十万两银子了。 照理来说,曹老婆子要十万两银子,少也是不少的,但也不算过分,毕竟曹继之是恭顺王府的独苗苗,又人事不醒了这么多日子,还极有可能活不下去。 问题是她现在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除非是卖了手里的那几个铺子,但那怎么能成? 她转脸看林氏:“大嫂,眼下你已经接过了掌家之权,这事就由你做主吧?” 她就不信,林氏会选另外两条路,而凌氏只要选了给银子的路,就得从公中出钱。 “老夫人,家里的孩子将您家孙子害成这样,淑宜很是过意不去。”林氏望着曹老夫人,面色温婉,言辞恳切:“继之这孩子,是老夫人您府上唯一的孩子。 老夫人提出任何要求,都不过分。 但是,祸不及家人,既是六郎犯的错误,自不该叫他姐姐们承担。 银子,家里头也该赔一些,但拿不出这么许多。 您也不必去敲登闻鼓,只去京兆尹便可,府尹大人判下来该赔多少便赔多少,至于六郎,他坐下错事,便该承担,无论流放几千里,那都是应当的。” 贺氏既然将事情抛给她处置,那她便公事公办好了。 她早也曾说过贺氏,不要对孩子太过溺爱,奈何贺氏只当是耳旁风,将好好的孩子养成这样。 李术那孩子,也该受点教训,否则以后恐怕只会惹下更多的祸端。 曹老夫人微微点头,靖安侯府这个大儿媳妇倒是个通情达理的。 “大嫂,你想叫术儿下狱流放?”贺氏闻言,脸色一下就变了。 “不然呢?”林氏语重心长道:“既犯了错,不能不认。” “曹老夫人都说了,赔十万两银子,此时便可一笔勾销。”贺氏有些着急了,说话语速极快。 “弟妹有十万辆银子?”林氏语气依旧温婉。 贺氏噎住了。 “曹老夫人就照着刚才我所言的做吧。”林氏含笑开口。 “好。”曹老夫人点头:“大夫人是个讲理的,我也不拖泥带水,此事便如此定下。” 她说着,极为干脆的抬手:“走,去京兆尹。” 小厮们便围上去,打算抬起曹继之。 “曹老夫人,请等一等!”贺氏见她现下便要去京兆尹,不由大急。 这事儿只要一闹到京兆尹去,她的术儿便一定是要下狱的,那必然是不行的。 术儿是她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唯一的儿子,这么些年一直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怎舍得让他下狱流放? 她便是砸锅卖铁,也要保住这孩子。 “怎么?二夫人还有话说?”曹老夫人转过头看她。 “我愿意赔银子,请老夫人高抬贵手。”贺氏立刻道。 “弟妹,你有银子?”林氏问。 “我有铺子,总能换银子。”贺氏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银子、铺子,去了都能回来,但儿子若是下了狱,流了放,那这一辈子可就都毁了。 她不忍心。 林氏听她既然这样说,也就不多语了。 “几日给我?”曹老夫人直截了当的问。 “铺子兑出去,总要些时日的。”贺氏放低了姿态:“只要凑够了银子,我即刻便给老夫人送去。” 曹老夫人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嗤笑道:“二夫人不是帝京出了名的阔绰吗?怎的十万两银子还要凑?莫不是在诓我老婆子?” “不敢。”贺氏道:“如今家中有些事,一下真拿不出那许多银两了,求老夫人宽恕几日。” “也罢。”曹老夫人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便以半个月为期,半个月之内,若是不曾拿到十万两银子,我即刻便去京兆尹。” “好。”贺氏应了。 林氏牵着李璨上前,客气道:“我送送老夫人。” “走吧。”曹老夫人对她倒是没什么难看的脸色。 李璨随着大伯母送走了曹老夫人,又与大伯母说了几句话,两人便分开各自回院子。 “七姐儿,你等一等母亲。” 李璨才走了没几步,贺氏便自后头跟上来了,言语间亲昵的很。 “母亲。”李璨回眸,唇角扬起,甜甜的笑了,一如从前。 “好孩子。”贺氏瞧她笑了,仿佛瞧见了希望,上前牵住她的手:“此番,你可一定要帮母亲啊!” “嗯?”李璨扑闪着长睫,不解的问:“母亲要我帮什么呀?” “帮你六哥哥,虽然你六哥哥有时候脾气不大好,但他心里还是疼你的,你可不能不帮他。”贺氏语气慈爱的哄她:“我们七姐儿从小就是个肯帮人的,一定不会对你六哥哥的事情置之不理,对不对!” “嗯。”李璨深以为然的点头:“当然啦,一家人就该互相帮助。” 那是从前她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才任由贺氏母子四人犹如寄生虫一般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从她得知真相那一刻起,贺氏母子四人就休想再从她身上再得到哪怕一文钱的好处! “那七姐儿借母亲十万两银子可好?”贺氏怕她不答应,接着道:“母亲只是怕铺子来不及售卖出去,耽搁了时辰,到时候曹老夫人真的去京兆尹告状,你六哥哥可就要受罪了。 不如你先将银子借给母亲,等母亲将铺子卖出去,立刻便还银子给你,可好?” 铺子肯定是不能卖的,她现在也只余下这几个不值钱的小铺子了,卖了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璨的银子先拿来赔出去再说,至于还,她是没打算还的。 “好呀!”李璨笑眯眯的点头,爽快的答应了。 贺氏心中一阵狂喜! 第79章 太子殿下来了 李璨瞧她眼底抑制不住的喜悦光芒,笑着挽住她手臂,望着她的眸色之中满是诚挚:“母亲,那咱们走吧。” “去钱庄取银子吗?”贺氏勉强抑制住心底的激动,问她:“你银票带了吗?” “银票大伯母替我保管呢。”李璨挽着她,往大门处走:“母亲坐我的马车吧,咱们一起去东宫。 不过,我可不敢同泽昱哥哥开口,到了那里,母亲就同泽昱哥哥说,是我愿意借十万两银子给六哥哥,母亲您是长辈,泽昱哥哥一定会同意的。” 贺氏停住了脚步,面上的笑容凝固了:“七姐儿要我去东宫?” “对呀。”李璨微微蹙眉,有些无奈的道:“泽昱哥哥说了,但凡是用到上千两银子,都得先与他报备。” 她本想说上万两,但又怕贺氏连一万两都不放过。 她说着催促贺氏:“快走吧母亲,我还想等会儿回来的时候,母亲陪我在集市上逛一逛呢。” 她言行举止自然又亲昵,宛如从前并不知事情真相之时。 贺氏心中才起的疑心,又在打量她之后打消了,李璨才多大,怎么可能做到知道了那些事,还丝毫不动声色的喊她“母亲”? 只是太子太过坏事了,她在太子眼里,哪算得上“长辈”?只怕是连个草芥都不如,而如今想从李璨手中拿到东西,就得过太子这一关,这实在是太难了。 更何况,就算是太子点头同意了,银票还在林氏手里,林氏同老婆子定然也会阻止的。 她想着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拿不到银子,她哪里还有心思陪着李璨闲逛? “七姐儿,我先将铺子卖一卖看看。”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勉强笑了笑:“若是实在不够,到时候再找你借。” “母亲不去东宫了?”李璨小脸上满是不解:“去说一下就可以的。” “先不去。”贺氏转身往嘉禾院处去:“我先回去了,外头日头大,你也早些回院子。” “母亲这么急着回去,是要赶紧将账本和掌家印送到大伯母那处吗?”李璨在后头嗓音脆甜的问。 听语气,只是好奇,不像是讥讽。 贺氏听这话,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就着奚嬷嬷的手急匆匆的去了。 “这一回,二夫人的铺子是卖定了。”糖果上前来,十分解气的望着贺氏离开的背影。 太好了,二夫人他们吃着、占着、用着姑娘的东西这么多年,总算是姑娘不曾一直叫他们骗下去。 “二夫人就要一无所有了。”糖球也跟着道。 “何止呢!”糖果笑道:“二夫人还欠咱们姑娘那么多银子呢,可是有借条为凭证。” 一众婢女都笑起来。 “回去。”李璨转身也往回走。 这一耽误,晌午前最凉快的时光便过去了,她也就不想去集市了。 * 客院。 韩氏同陈念礼进了院子,待领路的婢女离开之后,便关上了院门。 她先在院子里四下转了转,又推开屋门走了进去,笑得甚是满意:“冬儿,你来瞧瞧,这靖安侯府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看这个院子,这陈设,这书案同书柜应当都是红榉木的吧?一间客院而已,竟也这么大手笔!” 她见过的最富贵的人家,家里用的最好的家具也就是榉木,到了靖安侯府,榉木就只配在客院随意使用了,可见靖安侯府的财力。 “娘,别看了。”陈念礼倒是不大在意这些:“能有个安身之所就好。” “那可不成,帝京城这样富贵,你要在这里扎下根。”韩氏说起这个来,双眸都泛着光:“冬儿,我同你说,你可不能死读书,脑筋也要活一点。 你要是能做了这靖安侯府的女婿,就没有什么可忧心的了。” “母亲胡说什么。”陈念礼脸红了,又有些生气:“咱们家是什么样的出身,靖安侯府的姑娘们又是什么样的出身? 哪怕是那唯一的庶女,也不是儿子能配得起的,母亲下回可莫要说这样的话了。” 他可不敢想这些事。 本就是来寄人篱下的,怎可肖想人家的女儿,莫要说高攀不起,那也不是君子所为。 “傻孩子,谁叫你这么妄自菲薄?谁要那个庶女了?”韩氏拍了他一下,轻哼了一声:“你的容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将来一飞冲天,只怕他们家想攀还攀不起呢。” “母亲别说这样的话。”陈念礼耐着性子劝道:“莫要说我能不能高中,就算是高中了,也只勉强算是个新贵。 哪里比得上靖安侯府这样的百年世家?更莫要说高攀人家的姑娘了。” “那七姑娘,倒是个神妃仙子般的人儿。”韩氏想起李璨,便两眼放光:“听说她手底下有几十家铺子,模样生的又出色,若是能给我做儿媳妇……” “娘!”陈念礼脸色泛红,拔高了声音。 他真不知道自己这个母亲是怎么敢想的? “你就多同她相处,你生的这样出色,正好与她匹配,她慢慢的自然就动心了,戏文里不都是这样唱的吗?”韩氏理所当然的道。 “母亲别说这些了。”陈念礼转身解了行囊:“先将东西摆好,咱们还得去东郊外,我还有不少书在那里,要取过来。” 想起李璨,他心中便一阵悸动,但他不想听母亲这样说李璨,那样肤貌昳丽容光照人的姑娘,心地又那么善良,宛如天上的明月一般,母亲就算直是这样说一句,他也觉得对七姑娘好似是一种亵渎。 “好。”韩氏听他说起正事,便应了一声,又道:“其实娘也知道,娶那七姑娘是难,她今儿个也没多看你两眼。 倒是那个五姑娘,一见你就看个不停,我看五姑娘倒是有门……” “娘,您别再说了。”陈念礼放下手中的书册,无奈地道:“咱们现在寄人篱下,这处是人家的院落,万一隔墙有耳,将这话传出去了,人家怎么看咱们母子?” “我不就是同你说一说吗?又不出去说去。”韩氏妥协道:“行行,我不说了。” “韩伯母?” 门口,传来李璨的声音。 “是七姑娘来了。”韩氏顿时欢喜,站起身又恢复了之前稳重的脸色,眼底的精明也尽数收了回去,迎到门口:“七姑娘,这么热的天,您怎么好在外面跑?” “我从大伯母那里过来。”李璨站在糖果撑着的清凉伞下,含笑解释:“给韩伯母和陈少爷送两个下人,还有一些东西。 我大伯母原本想亲自过来的,只是她身子一直不大好,这么热的天,我怕她遭不住,所以帮着跑了一趟。 你们两个,过来。” 一个婢女,一个小厮走上前来行礼。 “韩伯母,这婢女叫香草,小厮叫福禄。”李璨抬眸,瞧见陈念礼出来,弯眸笑道:“都是才买回来,我随口起的名字,陈少爷若是不喜欢,便自己改。” 她说着抬了抬手,后头婢女们便将日常起居要用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客院里头送。 “住在这里已经够麻烦你家的了,还有人伺候,这可怎么好意思呢?”韩氏一脸的过意不去。 “这是应当的。”李璨含笑回。 “冬儿,快过来谢过七姑娘。”韩氏拉过陈念礼。 陈念礼上前,朝李璨一揖:“多谢七姑娘。” 他不敢直视李璨,雪白的面皮染上了一层粉。 “陈少爷太客气了。”李璨瞧他好似害羞似的,觉得有趣,抿着小嘴笑了。 “七姑娘,可别叫什么陈少爷了。”韩氏忙笑道:“既然你喊我一声伯母,以后就叫他哥哥吧。” “好呀,陈家哥哥。”李璨落落大方的唤了一声。 陈念礼脸不由的更红了。 “你们来。”李璨又朝着两个嬷嬷招手,口中解释:“这是我们家中的裁缝,给你们量一下体,好做衣裳。” 韩氏连声致谢,心里头又感慨了一番靖安侯府的富贵。 “我走啦,你们若是还缺什么,便同小厮或是婢女说,我会让人安排的。”李璨叮嘱了一句,转身去了。 李璨连着几日都不曾去东宫,只每日做了功课叫糖球送去东宫,日子过的自在滋润。 直至这一日晌午,赵晢踏入了鹿鸣院。 第80章 泽昱哥哥,你真好 李璨睡到日上三竿,只穿着中衣,正披散着一头鸦青发丝,懒洋洋的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九连环,两条纤细的小腿一条搁在榻上支着手肘,另一条挂在榻边随意晃荡。 榻边上放着四个雕成各色花样的冰盆,屋子里凉丝丝的,半分也不沾外头的炎热。 糖果举着团扇给她扇风。 张嬷嬷端着燕窝粥,在一旁哄着喂她:“姑娘听话,来,再吃一匙。” 糖糕几人也伺候在侧。 李璨双眸盯着手中的九连环,左拨弄一下,右拨弄一下,张嬷嬷手中的汤匙送到她唇边半晌,她才张了口。 “太子殿下!” 糖球随意回头,却见赵晢就在门口,逆着光正望着她家姑娘呢。 她忙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婢女嬷嬷们一见赵晢,忙都跪下行礼。 李璨跟前毫无遮挡,抬眼便瞧见赵晢负手而立,逆着光身似有万丈光芒一般,正淡淡望着她。 她一惊便将口中的燕窝粥一大口咽下,不免噎了一下,险些呛着,张嬷嬷忙抬手给她顺气。 “不用。”李璨摆摆手,丢下九连环,翘在榻上的腿也放下了,坐的端端正正,露出几分奉迎的笑意招呼他:“泽昱哥哥,你来了。” 赵晢缓缓踱到她跟前,垂眸望着她,语气淡淡:“这就是你说的,在家会乖乖听话,好好做功课?” “功课我都做了呀。”李璨心虚的眨了眨眸子:“我这样是因为……我才起床……” 她说完了又有些后悔,哎呀,这都要到午饭时分了,这个借口找的好像也不如何。 “取衣裳来。”赵晢吩咐了一句。 糖糕她们立刻起身,到里间取了衣裳。 赵晢接过,放在李璨身旁,垂眸看了她片刻,伸手替她理了理发丝,取过衣裙抖开。 “你……你要给我穿衣?”李璨黑黝黝的凤眸睁大,惊愕的看着他。 上一回,赵晢这样照顾她,是什么时候? 八岁还是九岁?记不清了。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赵晢是怎么了?难道是陛下吩咐他来的? 她脑海中各种思虑纷沓,一时也来不及理清,赵晢便伸手将她抱起,让她站在了榻上。 婢女们见状,都低头退了出去。 李璨瞧着赵晢将内衬的曲领衫穿到了她身上,一时只觉得受宠若惊,怔怔望着他。 赵晢面上毫无波澜,修长的手指忙碌不停,穿过每一根衣带,笔直的长睫覆下,瞧不清眼底的情绪,只能察觉他的专心致志,细致入微。 赵晢在她的注视下,从容不迫的替她穿好了衣裙,抱着她在榻上坐下,俯身替她穿绣鞋。 李璨的小脚叫他握着,隔着薄薄的足衣,也能察觉他手心的温暖。 她望着他一丝不苟的模样,小脸微微红了,赵晢这样认真替她穿鞋的模样,似乎带了一种神奇的力量,叫她的心抑制不住的“砰砰”跳起来,跳的极快,就像怀揣了好几只小兔子,跳的停不下来。 “好了。”赵晢替她穿好鞋,牵起她进了里间,让她在铜镜前坐下。 李璨透过铜镜望着他拿起梳妆台上的玉篦子,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转过小身子面对着他:“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叫婢女进来给我梳头吧……” 虽然,她挺想赵晢给他绾发的。 但她不知道赵晢心里怎么想的,为什么忽然对她这么好?是不是打算给她绾了发就拉出去杖责? 她心里害怕呀! 她只是偷懒,不曾梳妆打扮而已,不至于就要杖责她吧? 想起赵音欢之前被杖责的惨状,她只觉得心底发怵,看着面无表情的赵晢,更害怕了。 赵晢不言语,只是扶着她重新在铜镜前坐下,握着篦子,替她梳头。 李璨望着铜镜里,赵晢冷白修长的手指灵巧的在她发间穿梭,不一会儿便给她绾上了双螺髻,两个圆乎乎的发髻绾的像模像样,瞧着竟不比专事绾发的婢女逊色。 她想不起来赵晢上回给她绾发是几岁的时候了,但这么多年了,赵晢竟还能绾的这么熟练,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赵晢自怀中取出一对花冠,细致稳妥的替她簪在发髻上。 李璨瞧着那对花冠,有些稀奇:“小柿子花冠,黄金玉制的吗?好漂亮呀。” “嗯。”赵晢也望了铜镜中一眼,低低应了一声,牵起她:“走吧。” “去哪里呀?”李璨起身,对着铜镜抚了抚那花冠,十分喜爱。 黄金玉本就罕见,这班黄中透红的黄金玉,便更是难见了,又雕成小柿子的模样,下面用纯净的碧玺雕琢出柿蒂,真真是可爱至极,她颇有爱不释手的意思。 “去市集。”赵晢回。 “嗯?”李璨猛地转过身,凤眸睁的圆溜溜的,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真的?泽昱哥哥你真带我去市集?” 不是骗着她出去挨打的吧? 一直到坐上了赵晢的马车,她还觉着不可思议,趁着赵晢不留意,在自己腿上轻轻掐了一下。 疼! 不是做梦! 所以,赵晢到底是怎么了? 她悄眼看赵晢。 赵晢端坐在主位上,眸色清冽淡漠,直视前方,与平日并无任何不同之处。 她不舒服的扭了扭小身子,赵晢这马车太硬了,每回坐着都硌的她腰疼,坐久了臀也疼。 “泽昱哥哥,你为什么不给马车垫上软垫呀?”她又扭了一下,很不舒服:“到处都硬邦邦的。” 赵晢垂眸,顿了片刻,身子往后靠了靠,语气淡漠的道:“坐过来。” 李璨欢喜的起身,攀到他怀中坐好,两手抱着他脖颈嘻嘻的笑:“泽昱哥哥,你真好。” 赵晢抬手揽过她纤细的腰,望着前方,眸色复杂难言。 “泽昱哥哥,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李璨偎在他怀中,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无事。”赵晢垂眸望了她一眼。 李璨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嗅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气,总觉得眼前这事儿不真实。 罢了,既然赵晢今日对她这样好,那她就暂时原谅他这一日,抛却从前的那些事,像小时候一样乖乖的跟着他。 可谁知一下马车,李璨更惊的小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赵晢竟然带她来了西集,这处还是唱戏的西园! 赵晢到底要干什么? 他从前是从来不到这样的地方来的——除了来捉她! 她悄悄看赵晢,难道是陛下想废了他?他破罐子破摔了? 可瞧他矜贵从容的模样,也不像啊! 赵晢牵着她,由伙计带着,进了上好的雅间。 无怠随后跟了进来:“殿下,会仙酒楼的菜式到了。” “摆。”赵晢吩咐。 李璨望着下人们进来,将各式佳肴往桌上摆,一时说不出话来。 会仙酒楼算是帝京最好的酒楼之一了,里头的东西很好吃的,但赵晢说那里头往来之人太过复杂,不许她常去。 不过,倒也可以叫下人去吩咐,会仙酒楼会送菜上门的。 只是,有的菜式在路上久了,便不好吃了,所以,她还是爱吃自己小厨房做的菜。 赵晢带她来西园陪她听戏?还点了一桌会仙酒楼的好吃的?这些从前她做梦也不敢想呀! 她敢说,若是将这些说给赵明徽、赵音欢他们听,他们一定不会信! “客官想听什么?”伙计进门来问。 原本见了李璨就笑的伙计,迫于赵晢身上的威势,头都不敢抬。 赵晢望向李璨。 李璨这会儿哪有心思点戏,随意抬了抬小手道:“就我平日听的选一场吧。” 伙计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叫李璨意外的是,赵晢不仅陪她看了半日的戏,还破天荒的准许她吃了几盅果酒,还给了她六颗乳球狮子糖。 两人出西园时,天已然黑了。 赵晢抱着李璨,上马车坐下,依然打横将她抱在怀中。 李璨抱着他脖颈,凑到他耳畔,她娇娇糯糯地说:“泽昱哥哥,你真好。” 她单手捧着他脸,像小时候一般凑过去在他唇角处亲了一口。 果酒的甜味与她身的奶桃香气错杂在一处,赵晢猝不及防,身子猛地僵直,唇角处香软的触觉仿佛在一点一点扩散,染红了他整张淡漠的脸,直至耳根、脖颈。 李璨不曾察觉他的异常,亲了他一下之后,顺势偎在他胸膛处,阖着眸子小声的呢喃:“泽昱哥哥……我好喜欢我们……这样…… 就好像,好像小时候……你,你别变回去了……好不好?” 她没等来他回答,揪着他衣襟的手缓缓松开,就这样偎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第81章 泽昱哥哥不走…… 赵晢垂眸,望着她恬静的小脸,半晌未动。 直至马车停下,无怠的声音传来:“殿下,姑娘,到靖安侯府了。” 赵晢抱起李璨下了马车,一路进了鹿鸣院。 进到内间,他俯身将李璨安置在雕花拔步床上,欲起身离开。 许是察觉到什么,李璨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口中含糊的嘟囔:“泽昱哥哥……不走……” 赵晢身子再次僵住,望着她,眸色晦黯难言。 无怠抬手放了床幔,朝着糖糕等人招了招手,几人无声的退了出去。 烛火隔着床幔,只透进一些微光,李璨的小脸在微光之中,犹如明月生晕,莹白剔透,浓密卷翘的睫毛覆下,在眼下留下一片漆黑的影子。 赵晢揽着她坐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放下她,悄无声息的下了床。 这一次,李璨睡熟了,没有丝毫的察觉。 赵晢抬手理好床幔,在床前立了片刻,转身大踏步去了。 * “轰隆隆——” 几声闷雷之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李璨。 “糖糕。”她支起身子,唤了一声。 “姐儿莫要怕,这雷声远着呢。” 掀开床幔的人是张嬷嬷,她知李璨素来怕打雷,所以在第一道雷响起之时,便到里间来候着了。 “嬷嬷,什么时辰了?”李璨凑到床边,拉着她的手。 “都晌午了,姐儿昨夜睡得好吧?”张嬷嬷笑着问。 “嗯。”李璨轻轻点头。 “轰隆隆——” 又是一阵雷声乍响,似乎便在不远处。 李璨吓得直缩脖子:“嬷嬷!” “姐儿不怕。”张嬷嬷坐到床檐上搂着她。 李璨躲在她怀中,不由想起赵晢来:“嬷嬷,泽昱哥哥呢?” 昨儿个,她吃了几盅果酒,好像后来坐在马车上就睡着了,应当是赵晢送她回来的。 “太子殿下夜里走的。”张嬷嬷回她。 “哦。”李璨点了点头,想起昨日之事,心中还是疑惑赵晢为何要那样做。 但她很快就想起赵晢给了她六颗乳球狮子糖。 “哗啦啦——” 外头,倾盆大雨忽至。 “好了,开始下雨了,应当就不怎么打雷了,姑娘不用怕了。”张嬷嬷轻拍着李璨的背心。 “嬷嬷,叫糖糕她们进来吧。”李璨见不打雷了,便坐直了身,一双黑黝黝的眸子转了转,神气起来。 张嬷嬷便唤了人,又道:“正巧让她们进来伺候姑娘梳洗,用早饭。” “姑娘,外头雨下的好大。” 糖糕、糖果带着一众婢女进门来伺候。 “我的乳球狮子糖呢?”李璨才不管下雨大小呢,张口便问。 “在奴婢这处。”糖果笑着将一个带盖的汝窑缠丝花纹小瓷瓶递了上去。 李璨接过,开了盖子先往里头瞧了瞧,又放在鼻尖下嗅了嗅,顿时弯起凤眸笑了。 又将糖倒在手中一颗一颗往瓷瓶里头装。 装完,她便忍不住笑了:“六颗诶!” 从小到大,赵晢就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大方过,只有生病了才能吃上一颗乳球狮子糖。 昨日赵晢也不知是不是吃酒吃醉了,竟一下给了她这么多颗,这应当是赵晢余下的所有的乳球狮子糖吧? “这么多糖,姑娘可不能一下全都吃了。”张嬷嬷叮嘱她:“要牙疼的,身子也会不适。” “我知道的。”李璨随口应了,将小瓷瓶盖上了盖子,却仍然舍不得放开。 她便如此,将那小瓷瓶一直握在手中,由着婢女们给她穿戴、洗漱,又端了早饭上来。 因着心情好,她用了一盏牛乳,还用了大半碗燕窝鸡丝粥,另外还有半块点心。 “嬷嬷,我还想吃点西瓜。”李璨说着话儿,又开了瓷瓶来看。 她想吃一块乳球狮子糖来着,但倒出来又放了回去,有点舍不得。 “行啊。”张嬷嬷爽快的应了:“糖糕,去让小厨房准备,记得拿冰库里的,稍稍撒一点点盐。” 西瓜撒少许的盐,入口会更清甜。 不一会儿,便有婢女送了西瓜进来,碧玉盘托着红瓤瓜,十分诱人。 张嬷嬷接过,欲喂李璨。 李璨接过玉筷:“嬷嬷,我自己来。” 张嬷嬷自然由她。 李璨西瓜才吃几口,糖球便穿着蓑衣进来了:“姑娘,周大将军与努哈交战大捷,已然班师回朝了。” 李璨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抬起漆黑的凤眸,望着糖球,口中含着西瓜,唇瓣却微微抿住了。 “听说这次周大将军领兵有方,又勇猛过人。”糖球不曾留意李璨的神色,一边脱身上的蓑衣,一边自顾自的说道:“这一个月连夺我们之前被夺走的两城,实在是立下了大功,听闻陛下龙颜大悦,这才召周大将军回朝受赏呢。 奴婢瞧着,这一回……” 她是习武之人,不免对这些事情上心些,话也就多。 “糖球。”糖糕低声提醒了她一句,看了一眼自家姑娘。 糖球察觉不对,忙道:“其实,周大将军也不是那么厉害,要说厉害,奴婢还是顶敬佩大老爷的,大老爷打仗从来不凭勇猛,每次都用良策,那才叫文武双全。” 李璨抿着唇瓣,咀嚼了两下,将口中的西瓜咽下,丢下了筷子,淡淡道:“能打胜仗,能替大渊夺回城池,便值得敬佩。” 她望了一眼桌上的缠丝纹小瓷瓶,心中漫起几分酸涩,接过张嬷嬷递来的的帕子,拭了拭唇站起身来:“我去大伯母那处。” “姑娘,外面还下着雨呢。”张嬷嬷忙起身拦她:“姑娘等雨停了再去,淋雨了要生病的。” “路不远,撑着伞没事的。”李璨小脸端肃,态度坚决,丝毫不见平日娇糯可亲好说话的模样。 张嬷嬷瞧她脸色便知劝不住,只得朝着糖糕使眼色。 糖糕忙道:“姑娘,奴婢瞧这雨势已然小了些,不如姑娘再等片刻,奴婢叫粗使嬷嬷来背着姑娘去大夫人那处如何?” “嗯。”李璨应了,回眸瞧了一眼:“将那个瓷瓶带上吧。” “是。” 糖果应了。 几人悄悄对视了几眼,都不知道姑娘是怎么了,怎么听说周大将军凯旋了,二话不说便要去大夫人那处? 而且,看姑娘的脸色,像是有什么事,可能有什么事? 几个粗使嬷嬷很快便到了,都是三十来岁的壮年妇人,平日便负责院子里要使力气的活儿,背李璨自然不在话下。 婢女们打伞的打伞,打扇子的打扇子,一路浩浩荡荡的出了鹿鸣院。 行到半途,李璨忽然开口吩咐:“放我下去,我腹中难受,有些想呕。” 婢女们忙在地上铺了木板,粗使嬷嬷小心翼翼的让她站在了木板上。 糖糕、糖果几人忙围了上去。 李璨手一手捧着心口,苍白着一张小脸,难受至极的模样。 “姑娘……” 糖糕一句话还未问出来,便见自家姑娘俯身呕吐起来。 她忙帮着拍背顺气,连声询问。 李璨吐了一阵子,眼泪直直的顺着小脸往下滚。 “姑娘,清口。”糖球接了水盏,双手递上前。 李璨漱了口,拭了泪,像个没事的人儿一般:“走吧。” “姑娘,哪里难受?奴婢清徐院正来给您瞧瞧吧?”糖糕焦急不已。 “不必了。”李璨摆了摆手:“想是早上吃多了,这会儿已然不难受了。” 她说着,上了粗使嬷嬷的背。 糖糕、糖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忧心忡忡的。 她们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能不知道吗? 姑娘只要一恼怒或是心中有事,便容易呕吐。 可今儿个姑娘起来时明明好端端的,要不然早饭也不会用这么多东西。 也就从糖球说周大将军凯旋而归之后,姑娘便变了脸色。 可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与那周姑娘有关系? 几人担忧极了,却又不敢多言,伺候着李璨进了碧梧院。 进院子,便有婢女快快的进去通报了。 大伯母林氏迎到廊下,心疼的埋怨:“你这孩子,这下雨的天,是有什么事不能等雨停了再来?淋病了可怎么好?” 她说着话儿,同婢女们一道将李璨自粗使嬷嬷背上扶了下来。 “不会的,大伯母。”李璨牵住她的手,微微扬了扬唇角:“您瞧,我身上一点也没湿。” “什么事这么着急?”林氏牵着她进了屋子,在榻上坐下,口中询问她。 第82章 不如就此一刀两断 “大伯母。”李璨两只小手拉着她一只手,含笑道:“您听说了吗? 周大将军凯旋,就要班师回朝了。” “方才才听婢女提起此事。”林氏道:“说是再有三五日便到帝京了。 边关路远,哪是三五日便能抵达帝京的?可见周大将军应当早就凯旋了,只是陛下秘而不发吧。” 她夫君便镇守在边关,哪一次回帝京叙职不要个十数日? 那还是骑快马,更别说班师回朝那么多人马,只会更慢了。 周大将军回来的这样快,要么是他自己提前便回来了,要么是陛下因为什么缘故不曾将此事公之于众,至于这其中缘由,那便不得而知了。 “那便不关咱们家的事了。”李璨朝着婢女们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她心中又是一酸,三五日,原来这样快的吗?那她是该抓紧了。 “什么事叫我们心儿这么慎重?”林氏瞧她端肃着小脸,觉得可爱,抬起手来捏了捏她的脸颊。 李璨抬眸看她,小脸漾起笑意:“大伯母,太子殿下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您说我给他二十万两银子够不够?” “心儿,你这话是何意?”林氏闻言吃了一惊,拉着她小手问:“可是又与殿下起争执了?” “没有,大伯母您想哪去了。”李璨笑的一脸轻松:“上回,亲蚕礼的时候,陛下在筵席上话里话外的就有了要将周羡如赐婚给太子殿下的意思。 如今,周大将军立了大功回来,赐婚之事必然势在必行。 咱们也不能不识趣是不是?” 她说着话儿,卷翘的鸦青长睫扑闪,漫不经心似的,可那小脸终究是不受控的白了几分,心里的酸涩苦楚更是难以言表。 “心儿,你没事吧?”林氏瞧她脸色不对,心疼不已:“这小脸怎么白成这样?我让人去请……” 这事儿,可真够糟心的,在她看来,太子对心儿当是用心的,但上头有陛下,太子也反抗不得。 “不用,大伯母。”李璨打断她的话,面上笑意更浓了些:“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早上吃多了,刚才在路上叫粗使嬷嬷背着颠了两下,便吐了,所以脸色才有些不好看。” “当真?”林氏瞧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随着太子殿下这么多年,心里头当真半分没有他?” “他就像是我的兄长一样,没有旁的。”李璨望着她,眸色清澈,唇角依旧带着笑意:“我来,是想同大伯母商议。 太子殿下他也是拿我当妹妹一般,原本这么多年养育之情还不还都可,毕竟兄妹之情不是用银子可以衡量的。 但那周姑娘,她是个心眼小的,之前便数次找过我的麻烦,等赐婚下来,她必然会揪住此事不放,往后我和太子殿下能不能往来还是一说。 就算是能往来,也要避嫌,毕竟我又不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 所以,我想着不如给些银子,就此了结了,咱们就不欠他的了,也省得以后麻烦。 而且,那周大将军一向瞧不上大伯父,他女儿真指婚给了东宫,怕他到时候是要说我没脸没皮的纠缠太子殿下,还要连累大伯父的名声。 所以,我想给了银子,就这么了断了,大伯母你说行吗?” 她仰起小脸,努力平息心中的酸涩,将泛起的泪水强逼了回去,唇角处竟还是笑的。 她总算明白了赵晢昨日为何对她那样好,为何陪她那大半日。 原是要赐婚了,只怕也是存了与她了断的心思,只是不知为何不曾开了口。 许是为了暗示她吧,毕竟她是女儿家,赵晢是为了给她留几分脸面? 大抵便是如此。 她也早受够了赵晢的严厉管教了,如此也好,也好啊! “你这法子,倒也好。”林氏搂过她,红了眼圈:“只是苦了你,我的孩子。” 她疼了李璨这么多年,怎会看不出她的委屈与强颜欢笑? 但她好歹活了这么多年,怎会不懂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既然太子有了周羡如,她家这孩子是万不可能去给人做小的,哪怕是太子也一样。 这孩子也愿意了断,她做长辈的便该成全。 “我哪里苦了。”李璨靠在她怀中,趁机擦去了溢出眼眶的泪珠,笑了笑道:“以后没人拘束着我,那才是好日子的开始呢。 那大伯母将银票取给我吧?” “好。”林氏应了。 她起身,去里间取银票。 李璨坐在外间,几番拭去泪珠,努力叫自个儿平心静气,不去思量那些事。 往后她与赵晢桥归桥,路归路,大家清静了。 有什么可难过的,她一个小小清河掌司的女儿,本就不该肖想旁的。 “这是二十张,都是一万两点。”林氏点了银票出来,递给她:“你再点一遍。” “不用了。”李璨接过银票,朝她粲然一笑:“大伯母做事细致,我就不用再点了,此事,还请大伯母先别同祖母说,免得她老人家忧心。” 她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你这孩子,再点一遍……”林氏跟着她往外走。 “不用了,大伯母别送了。”李璨将银票收起,回头朝她笑了笑。 林氏不放心,到底还是跟到了廊下,又叮嘱几个粗使嬷嬷:“雨天路滑,你们慢着些走,可万不敢摔着姑娘。” 几个嬷嬷齐声应了。 出了碧梧院的门,李璨便吩咐道:“去叫人套马车来,再往前走一些,我要去东宫。” 婢女们自然没有不应的,即刻便去办了。 夏日的雨,多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李璨到东宫时,雨停了,天空也放晴了。 她往内殿慢行,望着地上一块一块的水洼,好似她心里的伤痕,斑斑驳驳。 “李姑娘来了。”周羡如迎面而来,左臂用绷带缠着挂在脖子上,面上却笑的明媚张扬:“可有好几日不见了,哎呀,李姑娘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听了什么消息心里头不好受啊?” 她派人在东宫门口盯着了,只要李璨来,她便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周姑娘有关心我的时间,不如在屋子里好生歇着,早些养好手臂。”李璨垂眸,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便抬步欲绕过她往前去。 赵晢本罚周羡如关禁闭一个月就不疼不痒的,现在周汉青要回来了,赵晢倒是干脆,这就将人放出来了。 “李姑娘别走啊。”周羡如也抬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条石板路本就不宽,才下过雨又有积水,余下干燥之处只容一人通过。 李璨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微微蹙眉:“周姑娘有事?” 她真不想与周羡如纠缠,觉得没什么意思,而且周羡如手臂还伤着,她也不想与周羡如有什么冲突。 她只想快些见赵晢,同他一刀两断,往后各自眼不见心不烦。 “没有,想同李姑娘谈谈心罢了。”周羡如望着她,轻轻笑了。 “我同周姑娘,没什么好谈的。”李璨再次抬起步伐,欲从水洼处跨过去。 “李姑娘……”周羡如却忽然逼近,一把拉住她的手。 李璨下意识的便挣扎,她平日便不喜生人触碰,更何况眼前碰她的人是周羡如了? 谁料她才抬手,周羡如便松开了手,往后倒去。 而她,也因为用力过猛,往后栽倒,糖球就护在她身后,一把扶住了她。 周羡如却踉跄了几步,坐倒在水洼之中。 “见过太子殿下!” 周羡如身后的一众婢女忽然跪下。 李璨回头,才瞧见赵晢不知何时从后头来了。 她一下明白了周羡如的用意,低头与婢女们一道行了礼。 “殿下,殿下我好痛……”周羡如自水洼中起身,跪坐在地上看着赵晢,泪眼汪汪的:“如儿只是想同李姑娘说几句话,李姑娘便推了如儿……” 她跪在地上,身上藕粉的衣裙一片泥渍,悬着手臂的白色绷带也染上了污渍,泪眼婆娑的看着好不凄惨。 赵晢面色矜贵淡漠,负手而立,扫了她一眼,看向李璨,语气冷冽:“李璨,赔罪。” 周羡如见赵晢向着她,顿时暗暗笑了,她眸中隐着得意,看向李璨。 第83章 殿下保重,李璨告辞了 李璨白着小脸,藏在袖中的小手紧紧攥在一处,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望着赵晢,既委屈又无辜:“我没有推她。” “李姑娘没有推我,难道是我自己坐在泥污里的吗?”周羡如仰着脸,当即便委屈地哭问。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李璨瞥了她一眼。 “殿下,如儿真是有理说不清……请殿下要替如儿做主……”周羡如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我手臂伤成这样,我怎么敢摔?大夫可是说了乱动骨头会长歪的。” 赵晢不曾看她,只拧眉望着李璨:“赔罪。” 李璨望着他漠然的神情,抿了抿血色淡薄的唇瓣:“好。” 她朝着周羡如一福:“周姑娘,对不住,我不该推你,我给你赔罪了。” 她懒得再争执,赔罪就赔罪吧,左右往后不会再有交集了。 “李姑娘既然知道错了,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周羡如还欲说几句场面话。 李璨却不再理会她,转过小身子对着赵晢行了一礼,小脸上满是郑重:“殿下回来得正好,周姑娘也在,我便当着周姑娘的面,将话说清楚,也好免了殿下的后顾之忧。” 她说着,弯起眸子朝赵晢笑了笑。 赵晢瞧她生疏坚定的模样,眸色凝了凝:“有话去书房说。” “不必了。”李璨站直了身子,看了一眼周羡如:“还是当面说清楚好。” 她说着,自袖中取出那一叠银票,抬起漆黑的眸子,直视赵晢:“太子殿下,我自幼顽劣,不堪大用,这些年叫你操心了,我心里是十分过意不去的。 殿下就要有太子妃了,我年纪也不小了,再继续留在东宫受教导不合适,这里是二十万两银票,算是这些年我欠殿下的。 我知道,教导之情不是银子可以弥补的,但我也拿不出其他东西,我再给你磕几个头吧,往后我就不来东宫了。” 她说着,上前两步,将银票塞在赵晢手中,提起裙摆,朝赵晢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赵晢面无表情的望着她的举动,黑眸之中毫无波澜,只是捏着银票的手骨节一片苍白。 周羡如见状,暗暗窃喜,这该死的李璨终于肯离开东宫了吗?希望她说到做到! 否则,爹一定会替她收拾李璨的! “陛下若是问起来,我会依着殿下的意思说,这一点殿下不必忧心。”李璨起身,也不管裙子上的泥污,又朝着糖果伸手。 糖果含着泪,将缠枝纹的小瓷瓶递了上去。 “这个,也还给殿下。”李璨将小瓷瓶也塞在赵晢手中:“往后,我不会再来东宫了,殿下也不必再替我操心。 殿下保重,李璨告辞了。” 她说罢了,又一福,转身往外走。 她拼命咬着唇瓣,不叫自己哭出来,至少不要在这两人面前哭出来。 赵晢望着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眸底情绪复杂,但终究不曾开口。 “殿下。”周羡如就着婢女的手起身,上前道:“李姑娘这样走了也好,她毕竟已经十四了,再继续留在东宫,于她的名声有碍。 不过,李姑娘竟给了这么多银子,这也太见外了。” 赵晢回眸,淡扫了她一眼,眼神带着彻骨的寒意,凌厉凛然。 周羡如不由缩了缩脖子,赵晢的这一眼好似没有丝毫的温度,叫她如置冰窖,不寒而栗。 “你父亲不日便要抵京,你收拾一下,回去预备迎接事宜。”赵晢的眸色瞬间便恢复了平静,淡淡吩咐了一句,径直往内殿方向去了。 周羡如愣在当场,过了片刻才开口:“殿下是什么意思?李璨走了,所以要将我也赶走,对吗?” “殿下不是那个意思。”吉祥道:“等老爷回来,一定会让陛下给姑娘赐婚给太子殿下的。 殿下这是让姑娘早日回去预备呢。” 如意看了吉祥一眼,如意的伤还不曾大好,微微佝偻着背。 “如意,你以为是如何?”周羡如问。 “姑娘。”如意慢言细语:“吉祥说得是不错,但这样的话不宜宣之于口。” “嗯。”周羡如闻言,颇为满意,笑着训斥吉祥:“下次说话先过脑子。 走,回去收拾东西。” * 赵晢一路大跨步行至内殿,径直进了书房。 无怠同无荒在门口喘息,殿下走得太快了,他们几乎跟不上。 赵晢进了书房,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开了书案的抽屉,将银票放了进去,又握着那个缠枝纹的小瓷瓶看了许久,最终也放进了抽屉。 他撩袍在书案前落座,朝着外头吩咐:“无怠,叫风清来。” 无怠应了一声。 赵晢铺开信纸,抬手磨墨。 过了片刻,无怠便在外头敲门了:“殿下,风清过来了。” “进来。”赵晢吩咐。 无怠推开了门,同风清一道进来了。 他先拱手开口:“殿下,那周姑娘带着人在澹蕤院内收拾东西,似乎是预备回家去。” “嗯。”赵晢微微颔首。 无怠低头退了出去。 风清拱手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你带人去,守着李璨。”赵晢不曾望他,三指斜握紫毫,垂眸在信纸上奋笔疾书。 “殿下让属下也去?”风清抬眸望他。 “嗯。”赵晢微微颔首。 “那殿下这里……”风清不放心:“不如,叫月明去吧……” 东宫东西南北四路侍卫统领皆以他为首,他若是走了,那东宫怎么办? 其实,东路军统领月明的身手不比他差多少,保护姑娘绰绰有余的。 “你亲自去。”赵晢依旧没有抬头。 “是,但殿下这处,还得小心提防。”风清不敢反驳,但还是不放心。 “他想女儿做太子妃,尚不至对我动手。”赵晢语气平静无波:“退下吧。” “是。”风清再次拱手,退了出去。 * 李璨一坐上马车,便抑制不住泪水长流,所有的悲伤似乎都堵在了心头,叫她一阵窒息,但她却连放声一哭都做不到。 她不能哭出来! 赵晢不会在意她有多心痛。 而周羡如知道了,只会嘲笑她。 她是靖安侯府的姑娘,她不能给家族丢人,不能叫祖母她们忧心,也不能不自爱,所以,她不能哭。 她取出帕子,慢慢拭去了脸上的泪珠,强迫自己不再流泪。 就这样一别两宽,是她眼下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去集市。” 她朝着马车外吩咐了一声。 糖糕同糖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担忧与无奈。 李璨握着团扇,站在集市之上,看着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地,只有她心中一片茫然。 平日赵晢不许她做的那些事,现下可以随便做了,但她却提不起丝毫兴致。 “姑娘,那有卖蜜沙冰的,姑娘要不要吃一碗?”糖果在一旁,小声的开口。 “糖果!”糖糕嗔她。 “怎了,姑娘现在不受管教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糖果不服气地道。 她就替姑娘不平,姑娘在太子殿下跟前教导那么多年,凭什么一个周羡如说抢了姑娘的位置,便抢了姑娘的位置? 她们心里头可都觉得,姑娘才是未来的太子妃的,殿下他怎么能那样对姑娘?还收了姑娘的银子!这不就是答应一刀两断了吗? 姑娘不说,她也能看出来姑娘心里有多难受,吃一碗蜜沙冰怎么了? “姑娘。”糖糕上前挽着李璨的手臂:“咱们先回家去吧?” 她也心疼姑娘,可这事儿,她们做婢女的能如何说? “去买一碗。”李璨吩咐了一句,瞧见一旁的点心铺:“再买几块祖母爱吃的马蹄酥。” “是。”糖糕应了,忙照办。 沿途回去,李璨吃完了一碗蜜沙冰,脑海中浑浑噩噩的,平日极爱吃的东西,竟不曾吃出什么滋味儿来。 回到靖安侯府,她提着马蹄酥直奔萱鹤院,她知道,心里难受让自己忙起来会好许多,因为忙起来就不得空想那些了。 “祖母。”她进了屋子,瞧见李诗也在,有些意外:“姑母回来了?” 李诗正坐在屋子里,与李老夫人说话呢。 “心儿来得正好。”李诗一见她,眼底有了些许的笑意:“这事儿我直接同心儿说就是了。” 第84章 东宫她确实高攀不起 “你说什么?”李老夫人一脸的不赞同:“心儿她还不曾及笄,你就这样着急,我不同意!” “不曾及笄,也已经十四了。”李诗道:“不就剩半年了吗?再说了,帝京十三四岁说亲的丫头多了去了,又不是叫她现在就成亲。” 李璨在一旁,总算听明白了:“姑母要替我说亲?” “嗯。”李诗点头,望着她道:“你不小了,这事该提上来了。 你没有娘亲,我同你大伯母该多操心你一些。 前些日子闻喜宴上,许多人家的儿郎都瞧见了你,有不少人家跟我打听,应当也有人登门打听了吧?” 李诗说着看向李老夫人。 “当是有的。”李老夫人摆摆手:“可这孩子还小呢,我让淑宜都打发了。” “娘,这就是你不该了。”李诗道:“姑娘家到了这么大,再不相看,等过个一两年,好儿郎就都叫人挑走了。” “她还在东宫受教导呢,此事不急。”李老夫人摆手。 “受教导归受教导。”李诗看了李璨一眼:“咱们家,可不好起旁的心事。 大弟虽然手握重兵,但到底不是心儿的亲爹,二弟说的不好听一些,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虽说女儿家要高嫁,但也不可太高攀了,东宫是攀不起的,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就妥了。” 李老夫人沉吟不语。 李诗看向李璨:“心儿,你觉得呢?” 李璨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姑母说得对。” 东宫她确实高攀不起。 她虽然暂时不想嫁人的事,但看一看,耽搁耽搁时辰,也能有些事做打发时间,就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了。 “娘你看,心儿自个儿都答应了。”李诗面上难得有了笑意,当即便道:“来相问的,我替你选了几家的儿郎,你一一看过,看看可有合眼缘的。 若是没有,也不必着急,咱们后头再慢慢看。” “嗯。”李璨点头:“姑母替我安排吧。” “那就明日吧。”李诗想了想:“明日便是双日子,我安排妥当了,叫人来知会你?” 在大渊,但凡是干系到婚姻嫁娶之事的,一概都要选双日子,为的就是图个好兆头。 “好。”李璨应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还得让人家约媒人,晚了只怕明日来不及。”李诗也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当即便起身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应了她?”李老夫人拉过李璨的手:“你还小呢,着什么急?” “我就看看,又不是现在就成亲。”李璨朝着李老夫人笑了笑:“祖母要是舍不得我,那我就多留几年。” “我舍不得。”李老夫人拉过她,伸手捏她的小脸:“我心儿这么好的孩子,可巴不得一直养在家中呢。” “那我就一直在家中陪着祖母。”李璨贴着她坐下,亲昵地依偎着她。 “就是个小骗子,祖母才不信你。”李老夫人叫她逗得笑了起来。 “对了,祖母。”李璨朝着糖糕招手:“我方才去集市上,给你带了些马蹄酥。” “你今儿个又去集市了?”李老夫人才想起来:“对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儿个太子殿下不曾给你布置功课?” “我往后不去了。”李璨小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周大将军凯旋了,陛下怕是要将周姑娘赐婚给太子殿下了。 往后,我怎么好还总是去?” 李老夫人听她如此说,再瞧她小脸,搂着她顿了顿道:“我心儿倒是个干脆利落的,如此甚好。” 她哪能看不出这孩子在强颜欢笑? 可与皇家打交道,不就是这样吗?能撇清关系,其实也好。 难怪心儿方才答应相看答应得那么干脆。 她想起赵晢,其实也是个好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圣旨难违,即使身为太子,也有诸多身不由己之时。 也罢,如此了断甚好。 她想起来又道:“不过,太子殿下教导你这么多年,宸妃娘娘也对你多有关照。 如今,既然你已经长大了,不用管教了,咱们家也该出一笔银子给东宫,不能落了话柄在人家口中。” “不瞒祖母。”李璨语气轻松的道:“我今儿个便是去送银子给太子殿下的。” 她本不想告诉祖母,怕祖母忧心。 但话说到这地步了,祖母看起来也挺支持她的,那便一并说了好了。 “你送了?”李老夫人有些惊讶:“我还预备同你大伯母说,从公中取些银子给你去。” “不用的。”李璨摆手:“这是我自己的事,怎么能叫家里头出银子?我又不是没有。” 她说着站起身:“祖母,我先回院子去练字了,往后没人看着了,我要自个儿督促自个儿。” “去吧,别太累着了。”李老夫人起身,就着卫嬷嬷的手送她到门口,目送着她远远去了。 卫嬷嬷叹了口气道:“老夫人,太子殿下同姑娘就这么断了?” 这么多年,赵晢对李璨虽然严厉,但那细致的呵护她也都看在眼里的。 瞧着二人变成如今这样,她心里头觉得怪可惜的。 “还能如何?”李老夫人摇了摇头:“圣心难测,太子也不容易。 但太子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若有心,事情总有转机的。 若是无心,就这么断了也罢,长痛不如短痛。 孩子们的事情,我们年纪大了,就少过问吧,他们过得好就行。” “是呢。”卫嬷嬷笑道:“奴婢也盼着七姑娘过得好。” “会的。”李老夫人慢慢往回走:“我心儿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别看着还像个孩子似的,心里头主意正着呢,这孩子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 * 李璨回了鹿鸣院,哪有心思练字?只坐在小书房出神。 糖糕、糖果变成花样的哄她到院子里玩一玩,她却觉得心烦,将人都打发了出去。 她趴在小书案上,不知不觉又落下泪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叩门声,以及糖糕小心翼翼的语气:“姑娘,教习焚香的姑姑来了。” 李璨回过神,已经下午了吗? 她快快的擦去脸上的泪,起身去开了门,但并未放教习姑姑进来。 她屈膝,行了一礼道:“姑姑,我近来身体不适,这些课业就都停了,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教习姑姑愣了一下,回礼道:“奴婢不曾听闻殿下吩咐。” “姑姑可以去问问太子殿下。”李璨客气的抬手:“我让人送姑姑去。” “好。”教习姑姑见她小脸端肃,也不敢多问,便随着婢女退了出去。 李璨站在廊下出了一会儿神,吩咐道:“糖糕,让人熬碗安神汤来吧,我想睡一会儿。” “是。”糖糕应了,赶忙转身吩咐下去。 她想着,姑娘想睡总比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好。 李璨回了屋子,倚在了榻上。 张嬷嬷在一旁守着她,一直欲言又止的。 李璨抬眸扫了她一眼:“嬷嬷不必忧心,我没事的。” “姑娘没事就好。”张嬷嬷点了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姑娘今日做的事,糖果方才都已经来同她细细说了,她心里头也不好受。 便是姑娘真的对太子殿下没有男女之情,可这么多年朝夕相对,悉心照料,就这么说断就断了,姑娘心里头定然也是极不好受的。 她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一直陪在李璨身旁。 糖糕端了一大碗安神汤进来:“姑娘。” 李璨不曾应她,只伸了手。 糖糕将碗递了过去:“奴婢试过了,不烫的。” 李璨端着大碗,毫不犹豫的大口用起来。 安神汤其实并不大苦,只是有一股药味,她平日也不爱用的,但今日便想人事不省的睡一场。 “姑娘,姑娘用一半便可!”糖糕见她一口气将一碗安神汤用的差不多了,忙伸手去夺。 天老爷啊!姑娘平日用什么汤药都只能用一半,所以煎药她们都照着双份煎。 这都喝下去得睡多久啊? 李璨忍着要呕吐的冲动,灌了一口蜂蜜水,进里间躺在了床上,睁眼看着帐顶,怔怔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似乎无法思考了,所有的难受、悲伤都开始模糊,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85章 去与儿郎相看 李璨睡着约莫半个时辰,守门的婢女便来报,说徐景徐院正来了。 张嬷嬷看向糖糕:“你让人去请徐院正了?” “不曾。”糖糕摇了摇头,想起来问:“糖球,是不是你派人去了?” “我不曾。”糖球无辜地摇头。 几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徐景为何突然来了。 “先将人请进来吧。”张嬷嬷道:“正巧,我也忧心姑娘多用了那安神汤,会不会对身子有碍。” “是,一并去迎一迎吧。”糖糕当先往外走。 其余人也都跟了出去,迎到廊外。 “徐院正。” 几人齐齐行礼。 “不必客气。”徐景背着药箱,平易近人地抬了抬手。 “徐院正怎么突然来了?”糖糕颇为客气地问。 “呃……”徐景顿了顿才道:“我来给大夫人复诊,想着,也有些日子不曾给姑娘把脉了,就想着顺带来给姑娘把个平安脉,不知姑娘可方便?” “姑娘用了安神汤,睡着了。”糖糕回道:“奴婢们正觉得姑娘用的安神汤有些多,劳烦徐院正给看看。” “好说好说。”徐景抚须点头。 糖糕几人领着他进了内间,挑开了床幔。 李璨正熟睡着。 “徐院正,请。”糖糕将李璨的手放平,将中衣袖子卷上去一些,露出皓白的手腕。 徐景将手搭了上去,阖眸细诊,过了片刻睁开眼。 “如何?”糖果问。 “姑娘身子安康。”徐景道:“只是这安神汤偶尔吃一回两回尚可,不能总吃,对身子不好的。” “是。” 几人齐齐回。 “那姑娘用多了安神药,也没有事吗?”糖球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安神汤这东西,只要不是太过量,都无妨。”徐景摆了摆手:“只是姑娘此番怕是要多睡几个时辰了。” “无事便好。” 几人算是放心了。 “如此,我便先回去了。”徐景重新背起药箱。 “奴婢让人送赶马车徐院正回去。”糖糕连忙跟着。 “不必了,我家中有马车来的。”徐景断然拒了。 出了靖安侯府,他上了自己家的马车,吩咐赶马车的徒弟:“去东宫。” 他还得到太子殿下跟前去复命呢,不错,他不是来给林氏复诊的,而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来瞧李七姑娘的。 太子殿下管着李七姑娘还真是事无巨细,吃多了些安神汤也留意着,啧。 * 李璨这一觉只睡到翌日晌午。 她睁开眼,眸色有几分迷茫,脑子里空空的,一时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没有睡着,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糖糕小心翼翼地挑开了床幔,瞧见她醒了,不由得一喜:“姑娘,您醒了。” “什么时辰了?”李璨微微蹙眉,小嗓子带着淡淡的哑。 “已经是第二天了,姑娘从昨个下午,一直睡到今儿个,奴婢们都担心坏了。”糖糕回她。 “我没事。”李璨抬手,揉了揉眉心。 “姑娘起吧?”糖糕接着道:“等会儿,还要到酒楼去呢。” “到酒楼去做什么?”李璨奇怪地眨了眨凤眸。 “姑娘忘了?”糖糕提醒她:“您昨儿个应了大姑夫人,说今儿个去与儿郎相看了。 大姑夫人同媒人方才便来了。” 李璨怔了怔才想起昨日之事,又不可避免地想起赵晢,她抑住心中的酸楚,支起身子点了点头:“好。” “姑娘今儿个穿哪一身?”糖果领着婢女们,捧着几身崭新的衣裙上前来。 李璨打眼瞧了瞧,摇了摇头:“都不要。” 她垂眸思量着道:“取南丝对襟羽纱裙来,给我绾九鬟髻。” 那一身南丝对襟羽纱裙,是由南比刹国极其稀有的南丝所制,外头笼着一层蝉翼一般的薄纱,在内室瞧着是清透的白,但只要走到阳光下,便会幻化出淡淡的彩色光泽,美轮美奂。 上个月她去霓裳阁,一眼便相中了这身衣裙,掌柜是还说全大渊就这一身。 她毫不犹豫的便买下了,却因为赵晢不许她穿这些衣裳而一直搁置在衣柜之中,如今自然是可以穿了。 糖糕张了张嘴想劝,糖球一把扯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糖糕犹豫了一下,不曾开口。 里间静下来,一切都按部就班。 待得梳洗妥当了,李璨站起身,对着铜镜照了照。 “姑娘好好看!” 糖球性子耿直,可不管内间气氛有多压抑,径直便开了口。 “是呢。”糖果也附和:“姑娘明年就及笄了,就不该总梳着双螺髻,眼下这样可比那周姑娘好看多了。” 糖糕推了她一下,这人说话不过脑子,说什么周姑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糖果也知道自己失言,忙道:“姑娘,奴婢去让人摆早饭。” “不用了,我不饿。”李璨提着裙摆,往外间去了:“走吧,别叫姑母久等了。” 糖糕不敢劝,齐齐跟了上去。 * 正厅。 李老夫人同林氏正与李诗还有媒人说着话儿呢。 “祖母,姑母,大伯母。”李璨朝着三位长辈先行了一礼,又转向媒人,小脸露出几分夷犹之色。 “这是你冯干娘。”李老夫人笑着开口。 冯媒婆是帝京城里一等一的官媒婆,在京兆尹是记了名儿的,帝京这些大户人家儿女的亲事,不敢说都握在她手中,但也是要她从中斡旋的。 李老夫人叫李璨称呼冯媒婆为“冯干娘”,是有意要给她脸面,家里头有这么多的姑娘、儿郎不曾成亲,往后还要多仰仗人家。 “冯干娘。”李璨又行一礼。 “可不敢当。”冯媒婆站起身来,上下打量她,满面的喜爱:“哎哟,这就是府上的七哥儿吗?这生的,比作九天仙子也不为过。 只要她点头,今儿个这亲事准成。” 将姑娘家叫做“哥儿”,这是极其喜爱的爱称了,她做媒人全靠一张嘴,说起好听的话来自然利索。 不过,今日这话倒是含了几分真心,靖安侯府这七姑娘,除了眉眼之间还有几许小女儿的稚嫩之外,这容貌绝对是没得挑的,她见过那么多的姑娘,这姑娘的模样是生的顶好的。 “能成那自然是顶好的。”林氏笑着道:“若是不成,还要劳烦冯干娘。” “应当的,应当的。”冯媒婆看着李璨,真是越看越喜爱,笑着道:“我说下儿郎那边,老夫人应当是见过的。 是安乐侯府嫡出的幼子,今年十七,比七姑娘年长三岁,模样个头都有,等会儿见了,你们就知道了。” “那孩子我前几日见过,人品样貌都不错。”李诗开口道。 “瞧瞧,有这平宁公府的姑母过目,能错得了吗?”冯媒婆笑着道:“如此,咱们便动身吧?老夫人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李老夫人笑道:“有大儿媳妇和诗儿我替我掌眼,我放心的。” “那好,那就我们四人去,正好是双数。”冯氏笑着道。 但凡是与婚姻嫁娶有关的事情,为了图吉利,无论做什么,都是要取双数的。 冯媒婆作为一等一的官媒,自然将这规矩记得牢牢的。 “去吧,有劳你了。”李老夫人站起身相送。 冯媒婆又说了不少客气话,这才当先往外走。 李璨退后了一步,扶着林氏。 林氏望着她笑了:“大伯母坐你的马车,可好?” 无论何时,只要她在,心儿总是记得扶着她,照顾她,女儿就是比儿子贴心。 “当然好了。”李璨朝她一笑。 林氏却觉得心里头酸酸的,这孩子明明有心事,却还装作个没事的人一般,懂事的叫人心疼。 她之前一直觉得,这孩子还有几分像小时候那么稚气,如今看来,心儿在她没有留意的时候,已经悄悄长大了。 上了马车,林氏拉着李璨的手,慈爱地道:“心儿,今日你是自个儿心里头想去相看,还是赌着气去相看的?” “大伯母,我没有赌气的。”李璨轻轻摇了摇小脑袋。 她有什么资格赌气? “大伯母同你说。”凌氏郑重地道:“相看不是儿戏,你万不可因为心中有气,你就胡乱点头答应人家的亲事。” 第86章 太子殿下有事? “大伯母,我知道的。”李璨笑了笑道:“姑母不是说,我这么大了还不相看,将来好儿郎都要叫人挑走了吗?我想着就先看看。” “看看可以,咱们可不急。”林氏拍了拍她的手:“大伯母同你说,你若是点了头,亲事就定下了,往后想反悔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婚姻是大事,你一定要慎重,若是到时候不好意思拒绝,就暗示大伯母,大伯母替你推诿。” “我知道了。”李璨靠进她怀中,红了眼圈,忍住了更咽道:“谢谢大伯母。” “傻孩子,我是同你娘一样疼你的,只不过没福气生你,你同我这样客气做什么?”林氏轻轻拍了她一下。 李璨假意笑了一声,在她怀里蹭了蹭,悄悄将眼泪擦掉了。 会仙酒楼是帝京顶好的酒楼之一,彩楼之上,悬着一张比八仙桌台大的招牌,迎风招展。 高大的门脸之上,“会仙酒楼”四个烫金大字迎着日头熠熠生辉。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酒楼门口欢门彩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客官,您几位?” 守在门口的小二瞧见李璨一众人,忙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天子号,甲等厢房,我们约了人。”冯媒婆笑着上前开口。 “好嘞,那就是在三楼,小的给您几位引路。”小二闻言,更殷勤了。 他在这会仙酒楼跑堂已经有几年了,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是来相看的。 这若是成了,主家定然有赏的,他岂会不殷勤? 小二敲开了门,开门的是另一个媒婆,姓常。 既然婚姻嫁娶什么都讲究双数,那媒婆自然也是了。 冯媒婆同常媒婆便是一对,二人时常一个在男儿家,一个在女儿家,双双撮合,成就了不少好姻缘。 “来啦,快请进。”常媒婆将门大开,把人往里请。 “久等了。”林氏客气了一句。 “不久不久,我们也才来没一会儿。”常媒婆也很能说会道。 安乐侯府的嫡出的小儿子名唤魏纪宗,是由父母陪着来的。 长辈们见面,自然免不了互相寒暄一番。 李璨见过礼之后,便安静地立一侧,只瞧了那魏纪宗一眼。 魏纪宗生的眉眼细长,唇红齿白,白白净净的模样瞧着很秀气斯文,性子很好的样子。 李璨瞧他有些眼熟,大抵是闻喜宴那日到她跟前问过她是谁家的姑娘吧。 魏纪宗见了李璨,白净的脸一下便红到了耳根处,这姑娘今日穿着轻盈的羽纱裙,宛如将清晨淡淡的雾霭穿在了身上,凤眸轻垂,长睫浓密,绾着九鬟髻,比闻喜宴当日的生动活泼又多出几分空灵出尘来,瞧的他心砰砰直跳。 “魏小少爷,别光看着,快同人家姑娘见礼啊!” 常媒婆打趣地开口,众人都笑了,厢房内气氛一下松快起来。 魏纪宗脸更红了,窘迫地朝着李璨一揖:“李七姑娘。” “客气了。”李璨回了一礼。 “来,都坐,先吃茶。” “我去叫小二预备上菜。” 两个媒婆一起招呼。 门却被敲响了。 “一定是小二送菜来了。”常媒婆忙去开门。 众人也都瞧过去。 “各……各位客官,这位客官说……说也是同您各位约好的……”小二躬着身子,说话都不利索了。 后头这位爷太可怕了,眼神要杀人似的。 他说完话,便连连后退,远远地躲开了。 众人朝门口望去,便见赵晢负手立在厢房门外,面色矜贵清冷,眸底一片冷冽。 他黑眸微动,在瞧见李璨的一身装扮后,眸中寒意陡生,气势迫人至极,直压的一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李璨垂下眸子,微微蹙眉,昨日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赵晢银子都收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太……”魏纪宗的父亲只瞧了一眼,便惊出一身冷汗,急忙站起身行礼。 他不曾想到给儿子相看,竟惊动了太子殿下,他倒是知道李璨是赵晢教导长大的,但并不觉得赵晢对李璨有什么心思。 今日一瞧,难道…… 赵晢瞥了无怠一眼。 “魏大人。”无怠忙上前,笑着作揖:“这是在外头,不必多言,我们殿下是来接七姑娘的。” “这……”魏纪宗的父亲左右瞧了瞧道:“那……下官一家先告辞。” “魏大人别误会,是宫里的宸妃娘娘接七姑娘去有急事。”无怠又解释。 “是,是。”魏纪宗的父母都往外走,只有魏纪宗还站在那处,他期期艾艾地道:“可否容我将钗给七姑娘插上?” 插钗,便是相看的最后环节,只要是男儿相中了女儿家,便亲手为女儿家插上钗子,若是不曾相中,便赠绸缎一匹,谓之“压惊”。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惦记此事,可见他是有多钟意李璨。 众人又都看向赵晢。 “过来。”赵晢望着李璨,嗓音清洌。 李璨垂眸站在那处一动不动,都已经一刀两断了,她凭什么还听赵晢的? 林氏瞧气氛不对,笑着道:“宸妃娘娘许是真有什么急事,这事儿咱们改日吧,我们都先出去。” 她心里头其实挺欢喜的,太子殿下这个时候来,脸色还这么难看,心里头定然是有她家心儿的。 说宸妃有急事,怕也只是个幌子罢了。 “走吧。”李诗皱着眉头,附和着往外走。 她本想说太子几句,哪有这样坏人姻缘的? 但瞧着有外人在,心儿又是太子带大的,只怕是好说不好听的,罢了,等人走了再说。 魏纪宗一家自然不好说什么,跟着退了出去,硬拉着儿子告辞了。 林氏送他们出酒楼去,说了不少赔罪的话儿,魏家也体谅,说知道太子一向对李璨管教甚严。 等魏家一家离去了,冯媒婆才小声道:“那儿郎是谁家的?好生威风!” “怕不是宫里的?”常媒婆道:“与宸妃娘娘有干系呢。” 两人说着,目光不时瞟向林氏。 “二位,今日有劳了。”林氏掏出两个小金锭子,分与她们:“来。” 她自然不会说出赵晢的身份。 “亲事都没成,可不敢,可不敢……” 两个媒婆连忙推辞。 “这有什么,不管成不成你们都辛苦了,往后家里的孩子还要拜托你们呢。”林氏又将金锭塞了过去。 今日这事儿,得拿钱堵住她们的嘴,她不想听人说心儿半句是非。 这一回,两人不曾再推辞,各自收了,也行礼告辞了。 林氏放了心,她们既然收了钱,自然懂规矩。 “太子这是何意?”李诗开口问。 “谁能知道太子殿下的心思?”林氏含笑,摇了摇头。 李诗望向厢房方向,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 赵晢抬步,迈入门槛。 无怠极有眼力见儿,伸手便将门合上了。 李璨垂着眸子,见赵晢霁青色暗纹衫的前摆到了眼前,一拧身子,举步便往外走。 赵晢一把捉住她手腕。 “太子殿下有事?”李璨不曾看他,挣不开他钳着她手腕的大手,便开口冷冷问了一句。 “谁许你穿成这样,出来与男儿相看的?”赵晢眸色冰寒,宛如数九寒天的风,一寸一寸刮过李璨略略苍白的小脸上。 “我如何穿戴,相不相看与太子殿下有何干系?”李璨抬眼,黑曜石般漆黑的眸中有着毫不遮掩的讥讽与嘲弄:“我昨日已经当着周羡如的面,与殿下说得很清楚了,殿下也收了我的银子,便不该再管我。” 她说着,又要往外走。 赵晢一把扯过她。 李璨吃不住他的力气,脚下不稳,眼瞧着后背便往墙上撞去,直吓地闭上眼睛,小脸皱成一团。 赵晢身子前倾,单手贴于墙上,李璨便直直撞在他手上。 李璨撞了一下,却半分也不疼,她不由睁开眸子瞧。 便见赵晢一手护在她身后,一手撑着墙,将她圈在怀中,胸膛微微起伏,盯着她的眼眸有些微泛红:“昨日之事,我不曾点头。” “太子殿下收了银子,还不算点头吗?”李璨轻轻笑了一声,心中却酸涩得想哭。 赵晢定定地望了她片刻,脸色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缓缓开口:“抗旨之事,你觉得我会点头?” 李璨望着他,眸中湿漉漉的,面上却还是笑着的:“是啊,我忘了,太子殿下怎会抗旨?” 他们之间,大抵也只剩下陛下的旨意了吧? 也是,若不是旨意还在,他怎还会管她如何? 第87章 分道扬镳 赵晢松开她,澹清的眸子毫无波澜:“先回东宫去换衣裳,随我进宫。” “我不换。”李璨反应激烈,漆黑的凤眸之中泛起点点雾气,微扬的眼尾染上了淡淡的红:“我就喜欢这身衣裙,我也不要随你进宫,我自己会过去。” 她说着,绕过他便走。 “李璨。”赵晢皱眉,眸底闪过一丝无奈:“你能不能听话些?” “我昨儿个说得够清楚了,太子殿下若是不明白,大可去问一问周羡如。”李璨头也不回,便往外走。 赵晢大跨步上前,一把将她捞入怀中。 李璨僵住了小身子。 “李璨,别闹了。”赵晢眉头拧得紧紧的。 “我没有闹。”李璨仰着小脸看着他,没有挣扎,反而弯起眸子朝他笑了笑:“太子殿下,我虽然未曾及笄,但也不是小孩子了。 周大将军快到帝京了,您到底是要有太子妃的人了,这样抱着我出去,就不怕有心之人瞧见了,传出闲话去吗?” 赵晢垂眸望了望她,抿了抿唇瓣,抬步继续往外走。 “放我下去。”李璨小手推他胸膛。 赵晢并不理会她,脚下不停。 “我听话,跟你去,放我下去!”李璨又推他一下,急得落下泪来。 赵晢都是要有太子妃的人了,她才不想同赵晢亲近。 更何况外面还有长辈在,这样出去像什么样子! 赵晢俯身将她放在地上,眸色沉沉的,但见她泪水涟涟的,终究还是抬起手替她拭泪。 “你别碰我。”李璨却扭头躲开了。 赵晢眸色更沉了些,抬手重重地拉开了门。 守在门口的无怠吃了一惊,忙退到一侧,低头缩着脖子,恨不得自己隐身有术。 李璨拭去泪珠,低着头小步跟了出去。 “心儿。”李诗招呼李璨。 “姑母,大伯母。”李璨小脸上露出几许笑意:“宸妃娘娘忽然找我有事,我先进宫去了。” 她掩饰得极好,半分也瞧不出才哭过。 “仔细些。”林氏叮嘱她。 李璨乖巧地点头应了。 “太子殿下。”李诗上前,朝着赵晢行了一礼:“妾身有话请教。” 赵晢单手负于身后,依然恢复了一贯端正清肃的模样,微微抬手:“嗯。” “敢问殿下,陛下当初下旨让殿下教导我家心儿长大,其中也囊括了心儿的婚姻嫁娶吗?”李诗抬眼问。 她直视赵晢,面上只有恭谨,并无惧怕。 在她看来,太子殿下确实尊贵无匹,但无论身份多么高贵,做事情也逃不过一个理字。 她今日就要替自己的侄女好好问一问。 “父皇并未提及。”赵晢淡淡回。 “既然如此,那靖国公府当是可给心儿说婚姻嫁娶之事的吧?”李诗接着道:“心儿明年就及笄了,妾身以为,眼下相看并不算早。” “父皇既指了李璨在东宫受教导,便不会不管她的婚事。”赵晢垂眸,面无表情地回:“即使父皇不管,姨母当初留下了亲笔信托付,母妃不会不管。” 李诗还待再说,林氏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含笑道:“如此,我们做长辈的也能放心了,心儿,你快跟着殿下去吧,别耽搁了。” 赵晢微微颔首,带着李璨去了。 “弟妹,你拉我做什么?”李诗满脸可惜:“魏家那孩子看着就是个斯文的,这亲事若成了,心儿往后日子一定好过。” “姐,您还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吗?”林氏挽着她:“太子殿下是说,心儿的婚事,不是陛下做主,就是宸妃娘娘做主,轮不到咱们自己家决定。” “我明白,我就是觉得怪可惜的。”李诗唉声叹气:“我这还看了好几个儿郎呢,都是顶好的,这一错过以后还不知是如何呢……” “也不急这一时,再看看吧。”林氏宽慰她道:“心儿才十四,上头的哥哥姐姐们还都没定下呢,不急这一年半载的。” “这事儿咱们还是得上心,陛下国事繁忙,弄不好就耽搁了。”李诗还是不放心。 林氏答应着,两人一路出酒楼去了。 * 赵晢站在东宫的马车边。 李璨从他身旁绕了过去,走向自己的马车,口中吩咐:“糖糕,留个人下来同大伯母说,马车我用了,叫她乘大姑母的马车回去吧。” 无怠赶忙看自家殿下的脸色,殿下虽然不曾回头,但很明显是在等姑娘。 姑娘却走过去,理都不理殿下,这还得了? 可不料,赵晢也不曾言语,顿了顿便上了马车。 李璨也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跟上去。” 马车缓缓驶动起来,先去了东宫。 李璨去了西寝殿,婢女们仔细替她重新梳洗了一遍,绾回了双螺髻,簪着雕成糖葫芦的玉花冠,换了一身甜白色蜀锦制的轻便旋裙,瞧着又是从前稚气未脱的模样了。 出来西寝殿,赵晢已然等在廊下了。 待她走近了,便抬步先往外去。 李璨不吱声,默默地跟了上去。 两人各自上了马车。 一路上,李璨心中都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从小到大进宫,她还是头一回不曾与赵晢同乘,心中总有种近乎窒息的难受。 半晌,她轻轻摇了摇小脑袋,逼着自己笑了笑,有什么好矫情的? 这不过是个分道扬镳的开始罢了,待赵晢有了太子妃,他们形同陌路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待到宫门口下马车,赵晢来牵她。 她又躲开了。 赵晢固执地捉住她白嫩绵软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 “太子殿下,我自己……” 李璨挣扎,她自己可以走。 “你昨日如何说的?”赵晢忽然问她。 李璨怔了怔,颓然地放弃了挣扎,她昨日说“陛下若是问起,会照着殿下的意思”,呵,赵晢在酒楼还不承认昨日之事,这会儿却又拿她的话堵她了。 说来说去,赵晢这样看着她,还是为了陛下的旨意啊。 真有意思,也挺可笑的。 两人一路行至凝和宫,宸妃娘娘早派心腹宫女纳福守在宫门口了。 纳福一见二人,便满面笑意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七姑娘。” 赵晢不曾言语。 “纳福姑姑。”李璨弯眸笑了。 她趁机自赵晢手中抽回了自己的小手,回了一礼,小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娇糯生动,半分也瞧不出伤心难过的痕迹。 她与赵晢之间的事,不必牵扯旁人,她更不会向宸妃告状。 “奴婢不敢当,殿下、姑娘快请。”纳福笑着在前头引路。 “我心儿来了。”宸妃迎到了廊下,伸手牵过李璨。 “姨母。”李璨朝她盈盈一拜。 “来,这么客气做什么?”宸妃牵着李璨进殿,回眸朝着赵晢道:“泽昱,你父皇那处应当还有公事吧?你先去吧,心儿在我这处,你忙完了来接她。” “好。”赵晢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心儿,来,看姨母给你预备了什么?”宸妃将李璨领到正殿的桌边。 “这个时节,哪来的蟹?”李璨瞧桌上那只硕大的蟹,不由睁大了凤眸。 还是这么大的蟹,比她脸还大! “南方运来的,好几十只,就活了三四只,我记得你爱吃,便去陛下那处讨了一只。”宸妃笑着扶她肩:“坐这儿,母妃给你剥。” “不用。”李璨忙伸出小手拦着:“让糖糕来吧。” 进宫只能带一个婢女,她依然只带了糖糕。 “有什么?”宸妃推开她的手,取了拆蟹的用具:“你小时候,不都是姨母给你剥的?” “但是,我已经长大了……”李璨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傻孩子。”宸妃笑言:“你长多大,在姨母眼里也是孩子,快坐下。” “谢谢姨母。”李璨推辞不得,只好谢过。 宸妃娘娘这样好,赵晢就那么坏,压根儿不像是宸妃娘娘亲生的,哼。 “来。”宸妃先掏了一匙蟹黄喂她。 李璨乖乖张口,蟹黄入口沙沙的,细腻绵密的鲜香叫她禁不住眯了眯清澈的眸子,小脸上露出点点笑意来。 原来,心情不好时吃喜欢吃的东西就会好许多呀! “听说,你今日与人相看去了?”宸妃见她笑了,这才开口问。 第88章 将她拉进怀中揽紧 “嗯。”李璨抿着小嘴点头。 “是谁家的儿郎?”宸妃问问。 李璨想了想才回道:“是安乐侯府的嫡子。” “嫡子?第几子?”宸妃又问。 李璨这回思索的时间更长了,微蹙黛眉:“我忘了……” 第几子来着? 明明听媒人提了的,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宸妃见她并未往心上去,才算是放了心,笑着道:“你才十四,急着去相看做什么?” “我大姑母说,十四也不小了。”李璨糯糯地回道:“若是看得晚了,只怕好的都叫人挑走了。” “那是旁人,你哪用同她们一样?”宸妃捏起帕子,替她拭唇:“有姨母在,保准给你找这天底下最好的姻缘。” “但是,姨母也不晓得谁家的儿郎品性如何呀。”李璨眨了眨黑黝黝的眸子,望着她。 “放心吧。”宸妃含笑道:“姨母能叫你吃苦吗?你只要答应姨母,以后都不去相看了,你的亲事,包在姨母身上,可好?” 她说着,又喂了李璨一口蟹肉。 李璨几乎不曾犹豫,弯了弯眸子便点了头:“嗯,好。” 有好吃的,她会特别好说话。 而且,她也不曾想这样早便定下亲事,去相看也只是临时起意,为了打发时间罢了。 宸妃疼她这么多年,她相信宸妃的。 宸妃心下松了口气,转过了话头,边剥着蟹边与她闲聊。 李璨因着小时候常在她跟前,并无任何不自在。 两人说着话儿亲热得很,纳福几人在边上笑言,不知情者怕要当娘娘同姑娘是母女呢。 用过午膳之后,宸妃知道李璨有小憩的习惯,便安排她去歇着了。 李璨哪里睡得着? 不过,她也愿意一个人待着,静静地靠在床头出神。 赵晢进了正殿,宸妃正斜倚在榻上,翻着账册。 “母妃。”赵晢唤了一声。 “回来了。”宸妃抬眸,搁下账册。 “嗯。”赵晢左右瞧了瞧:“李璨呢?” “你先别找她,过来,坐这。”宸妃起身拉他。 赵晢任由她拉着,在榻前的绣墩儿上坐下。 “我问你,你又怎么惹心儿生气了?”宸妃瞪着他。 “我不曾。”赵晢垂眸回道。 “你不曾,你惹她她会去与人家相看?”宸妃气恼得很,就差用手指着他脑门子了:“说了多少回了,女儿家要哄着些、哄着些,你就会肃着脸训斥人家!” 赵晢垂眉敛目,不言不语。 “你别跟我不说话。”宸妃气得厉害:“这回,我帮你让她答应不去相看了。 下回你再欺负她,我可不帮你,别叫人传信给我,传来了我也不听!” 别看那消息是从纳福口中说出来的,传信的是谁的人她心中一清二楚。 这个臭小子,成日对心儿冷着脸,她瞧他明明心里在意得很。 赵晢依旧不言语。 “去去,人在偏房歇着了,去陪着。”宸妃挥挥手:“我瞧你闷不吭声的就心烦。” 赵晢起身便大跨步往外走。 宸妃在后头道:“心儿真要是叫人抢走了,我看你怎么办!” 赵晢在廊下立了许久,直至李璨从屋子里出来。 李璨只瞧了他一眼,便低头走了过去。 “你去哪?”赵晢跟了上去。 “去同姨母辞别。”李璨不曾回头。 赵晢不曾言语,跟了上去。 李璨出了凝和宫,便顺着宫巷往外走,她不曾回头看赵晢在不在。 她认得路,没有赵晢,她也能回家。 赵晢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两人如此,一直走到宫门口。 李璨欲上马车,赵晢走上前去,淡淡开口:“去东宫一趟。” “你们都退远些。”李璨朝着婢女们抬了抬手,清澈的眸子看向赵晢:“殿下有什么吩咐,在这说吧。” “我将银票取给你。”赵晢看向别处,淡漠地开口。 “不必了。”李璨拒了,唇角擒着笑意:“不管殿下点不点头,这么多年教导之恩还是该报答的,没有旁的事,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便一脚踩在小杌子上,欲上马车,却因未踩稳而摇摇欲坠。 赵晢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 “谢殿下。”李璨上了马车便一把推开他,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赵晢抬步跟了上去,朝着外头淡淡吩咐:“去东宫。” “你干什么?”李璨瞪着他,恼得小脸都染上了一层粉。 她气恼得厉害,大大的凤眸瞪得圆溜溜的,好像一只叫人惹得炸毛了的小猫儿,比方才生疏有礼的模样生动多了。 赵晢不理她,径自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李璨气呼呼地坐在左侧边,扭过头不看他,她打不过赵晢,否则就将他扔下去。 “李璨。”赵晢拧眉,唤她。 李璨不仅不理他,反而更拧了拧身子,背对着他。 “你再使性子,莫要怪我打你手心。”赵晢稍稍拔高了声音。 “你打,你打!”李璨叫他这话彻底惹恼了,将两只手心都对着他:“你就会打我,就会欺负我! 周羡如在东宫这么久,我就没见你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你偏心到家了你! 你打,打死我算了!” 她说着话儿,眼泪终于抑制不住落了下来,既害怕,也伤心。 赵晢握住她手腕将她拉进怀中揽紧。 李璨挣脱不开,气得两只小粉拳拼命捶打他胸膛:“放开我,我讨厌你,讨厌你……” 赵晢紧紧揽着她,任由她捶打发泄。 李璨折腾了片刻,便没什么力气了,窝在他怀中小声啜泣。 赵晢轻拍她背心安慰。 李璨哭声逐渐小了下去,偎在他怀中,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赵晢松开一只手,抬起她的小脸,取过帕子,一点一点仔细地拭去她小脸上的泪痕,末了,又细致的理了理额边细碎的发丝。 他垂眸望了她片刻,眸色复杂,最后又将她抱紧。 李璨是在东宫内殿书房的软榻上醒来的。 她睁开眸子,瞧了瞧四周,察觉自己身处何地后,立刻掀开了身上的薄锦被,起身下了榻便往外走。 “去何处?”赵晢端坐于书案前,手中执笔抬眸看她。 “我回家。”李璨头也不回。 “李璨。”赵晢敲了敲戒尺。 李璨步伐僵住,站在那处,却还是不肯回头。 “过来。”赵晢唤她。 李璨不情不愿地转身,走到书案边。 赵晢开了抽屉,将那叠银票取出,递给她。 李璨两只小手背在身后,不肯接。 “收起来。”赵晢将银票搁在她跟前。 李璨拿起银票,望了他一眼,言语间没什么底气:“你不收,可不是我不曾给,我拿走了就不会再拿来了,你将来可不要说我忘恩负义……” “我不要银子。”赵晢再次执笔。 “那我可以回去了吗?”李璨将银票收起。 “嗯。”赵晢微微颔首。 李璨转身快步往外去,却又听赵晢唤她:“等一下。” “还有事?”李璨站住脚,微微转过身。 “过来。”赵晢又搁下笔,开了抽屉。 李璨慢吞吞地返身走到他跟前。 “张嘴。”赵晢取了一粒乳球狮子糖,抬手喂她。 李璨夷犹了片刻,张了小嘴。 若是不吃,赵晢一定不许她走,等会儿她到外头吐掉就好了。 但真到了外头,她又舍不得了,这糖实在香甜,赵晢虽然可恶,可糖是无辜的呀! 再说,这糖本就是陛下之前赏给她的,全叫赵晢昧下了,不吃白不吃。 这么想着,她含着糖又心安理得起来。 许是那日哭了一场发泄了心中的委屈,这两日,李璨倒比前几日心情好些,每日早晚都在家中园子里头玩,其余炎热的时候,便用来做功课、小憩。 这日傍晚,夕阳西下,靖安侯府的园子笼罩在夕阳的金光之下,给竞相开放的花儿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紫藤花垂坠下,李璨正坐在秋千上,糖糕在后头推她。 “再高一点,再高一点!”李璨半分也不害怕,口中不停的吩咐。 “姑娘不能再高了……”糖糕向来谨慎,不敢再用力。 “胆小死了,你让开,让糖球推。”李璨嫌弃地吩咐。 “姑娘,陈少爷来了。”守在远处的婢女来报:“说寻姑娘有事。” “哪个陈少爷?”李璨茫然地问。 “姑娘忘了?住在客院的那娘俩。”糖糕小声提醒。 “哦,是陈念礼啊,快请。”李璨恍然大悟,她方才一时还真没能想起。 第89章 春心萌动的年纪 “七姑娘。” 陈念礼走上前,垂眸行礼,只觉得脸皮发烫,不敢直视李璨。 “陈家哥哥客气啦。”李璨自秋千上下来,含笑回了一礼,清亮的眸子望着他:“你去族学读书了吗?” 她心中暗暗惊叹,如此细瞧,陈念礼生的还真是好看,面色白净如细瓷,乌发如墨,眉眼处像是谁拿笔精描细画过一般,这便是所谓的眉目如画啊! “大夫人都替我安排妥当了,这会儿已然散学了,我是特意来谢过七姑娘的。”陈念礼见她含笑,终于没那么紧张了,手用力握了握藏在袖中的东西。 “不都说了吗,不用那么见外的。”李璨往前走了两步,望着他:“你用晚饭了吗?不然我们一道去祖母那里用晚饭吧?” 孤男寡女的,她不好擅自邀陈念礼去自己的院子吃饭,便说了去祖母那处。 “不必了。”陈念礼低头,顿了顿,鼓足了勇气取出袖中的东西递给她:“我……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可回报七姑娘的。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给姑娘闲暇时玩一玩,博姑娘一笑。” 李璨伸手接过,举到跟前打量。 陈念礼搓了搓手,面色有几分窘迫。 “这是什么呀?”李璨瞧出了他的窘迫,扑闪着长睫好奇的摆弄,又稀奇道:“做得好精致呢,小兔子惟妙惟肖的,还长着人的身子,我从来没有见过。” 她是见陈念礼窘迫,才故意露出兴致勃勃的模样来。 不过,她说的倒也是实话。 她手中拿着的这个小玩意儿兔头人身,是木头雕刻而成的,手中持着一柄长剑,头戴盔甲,背后还插着令旗,跨坐在一只大老虎上,看起来很是有几分威风。 且这木制的玩意儿打磨得十分光滑,可见这个小东西虽然不值钱,但陈念礼是很用心的。 陈念礼见她颇有兴致,面上的窘迫这才逐渐消散,上前解释道:“这个,叫兔儿爷,四肢的关节和下颚都是可以动的。” 他总觉得,李璨对他的恩情太重了,他送这么个小小的东西,真是拿不出手。 可他也拿不出其他东西了。 “这样吗?”李璨小心翼翼地试了试。 “这样。”陈念礼将手放在上头,等她看清了才微微用力。 “吧嗒!” 那兔儿爷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手里的长剑还挥了一下。 “这个有趣!”李璨凤眸顿时亮了,学着他的动作,多使了一些力气。 那兔儿爷果然“吧嗒、吧嗒”地响起来,手中的那柄长剑也挥舞个不停。 “这个太有趣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玩具,谢谢你呀陈家哥哥。”李璨弯着眉眼,向他致谢。 “七姑娘喜欢就好。”陈念礼紧绷的身子松开了:“我们那儿的人,还叫它‘吧嗒嘴儿’。 这处没有色料,若是涂上颜色,还更好看呢。” “是吗?回头我让人去买色料,涂一下试试。”李璨把玩着兔儿爷,好奇地问他:“你怎么会做这个?” 陈念礼不是读书人吗? “我祖父是做木匠的。”陈念礼垂眸,总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哦。”李璨点了点头,倒是并不曾在意。 “母亲还在等我,我就不耽搁七姑娘了。”陈念礼送出了东西,悄悄松了口气。 “那你去吧。”李璨轻轻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去了,便打量着手中的兔儿爷往回走,口中吩咐婢女们:“回院子去,让人去给我买色料回来。” 才得了个新玩意儿,她要好好玩一玩。 陈念礼说,这上头可以涂颜色,她也要试一试。 陈念礼沿着花径拐了两个弯,正欲朝着客院的方向而去,便见李莱楠迎面而来。 他远远地行礼:“五姑娘。” “陈念礼。”李莱楠走上近前,也不曾回礼,便问他:“你给了李璨什么?” 她一双眸子盯着陈念礼如画的眉目,心里不痛快。 “是一个我自己做的小玩意儿。”陈念礼解释道:“七姑娘之前帮了我,所以我……” “为什么我没有?”李莱楠打断了他的话,噘起了嘴:“如果不是我,你们能知道找她?我也想要一个。” 陈念礼自然不会与她争执,垂眸道:“四姑娘说的是,晚些时候,我再做一个。” “我要比李璨那个大的。”李莱楠见他欲走,往前跟了一步。 陈念礼不曾言语,快步去了。 李莱楠方才一直在暗中瞧着李璨同陈念礼见面,眼见着陈念礼对她同对李璨截然不同,心中不由得不快。 她哪里不如李璨了? 她抬脚又跟了上去:“陈念礼,你等一等。” 陈念礼回头:“五姑娘还有事?” “你怎么都不对我笑的?之前你可不是这样。”李莱楠走上近前。 陈念礼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好多说什么,自己是寄人篱下的,这姑娘也确实帮过他,他不好太冷了。 李莱楠纠缠着他说了一会儿话,直到看见陈念礼笑了,才放他离开了。 陈念礼一路回了客院,未曾进门,韩氏便从里头迎了出来。 “我冬儿回来啦。”她满面笑意:“那七姑娘,可是收下了?” “是。”陈念礼点头,同她一道往里走。 “我方才去寻你了,五姑娘拦着你做什么的?”韩氏看了看在廊下的两个下人,压低了声音问陈念礼。 “没什么,娘别乱想。”陈念礼皱起眉头。 “我没有乱想。”韩氏笑着道:“那五姑娘,正是女儿家春心萌动的年纪,她既然这么纠缠着你,你也就别端着……” “娘!”陈念礼稍稍拔高了声音,白净的脸微微红了。 “男儿家,有什么可害臊的?”韩氏没放在心上,拍了他一下。 陈念礼不想听她再说,快步进了屋子。 * 翌日。 晌午时分,骄阳似火。 李香楠正在屋内,守着冰盆习练插花。 “姑娘,姑娘!” 大婢女絮风面露喜色,匆匆进了院子。 “冒冒失失的,别惊着姑娘。”另一个大婢女轻雨性子要稳妥些,开了口。 “何事?”李香楠抬眸。 “岐王殿下来了。”絮风压低声音,笑着的开口。 “在何处?”李香楠闻言满面惊喜,丢了手中的花儿便站起身来。 “在前头,正与二老爷说着话呢。”絮风笑着道:“是老爷跟前的人来传的消息。” “我去……”李香楠欲往外走,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又觉得不妥:“替我换身衣裳,重新挽个发髻。” “姑娘这样就够好看的了。”絮风上下瞧了她一眼,讨好地道。 “姑娘说换就换,快进去取衣裳。”轻雨扶着李香楠,进到内间。 李香楠重新梳洗换了装扮,这才由轻雨撑着伞,一道出了院子,往前厅去了。 “改改来了。”李诚正与岐王说话呢,一见女儿进来,顿时满面笑意地站起身来。 他方才与岐王说了一会儿话,岐王十分平易近人,他心里头很是畅快。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一个王爷这样抬举他,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这都是沾了这个女儿的光啊。 改改是李香楠的小名儿。 “见过岐王殿下,见过父亲。”李香楠朝着二人屈膝行礼。 “四姑娘客气了。”岐王含笑抬了抬手,望着她目色温柔。 李香楠微微地红了脸,心里头却甜丝丝的。 “殿下坐,下官让人预备点心。”李诚说着便要到门口去吩咐。 “不必了。”岐王叫住了他,看向李香楠:“我同四姑娘去园子里转转,可好?” “当然好,当然好了。”李诚连声答应下来。 “好,殿下请。” 李香楠心里头却是不大愿意的,在这屋子里的,说说话,点点茶,不是挺好的吗? 外头那么大的太阳,方才来的时候走了一路,她已经出了一身汗了,岐王还要叫她去园子里转转,岂不是要晒死她? 可她又舍不得拒了岐王,便只能答应了。 两人一道去了园子里。 好在园子里花草树木茂密,倒也不算太过炎热,至少有树木遮阴,外头还有些凉风。 李香楠一路给岐王说着园子里的各色花花草草,两人看着倒也算是融洽。 只是岐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总瞧着四周。 “那凉亭,为何用竹帘围住?”岐王望向莲池边的五角亭子。 李香楠瞧了一眼,含笑道:“想是七妹妹又在喂鱼了。” “去瞧瞧。”岐王闻言,当即改道。 他正绞尽脑汁地思量着如何叫李香楠将李璨叫出来,李璨便自个儿出来了,看来他与李璨之间,还是有些缘分的。 第90章 太子殿下嘱咐姑娘一定要去 五角凉亭四周围着一层雪色轻纱,外头有云霞般的软烟罗,最外头,才是编得极为细密的竹帘,只在北面背阳处留了一面,正对着莲塘。 李璨正趴在栏杆处,捏着鱼食,一点一点地往莲塘里丢。 莲塘中绿叶依依,满塘的荷花盛开,随风轻摇,色彩斑斓的锦鲤簇拥在水面上,一个个不停地吧唧着嘴巴,朝着李璨讨要吃的。 李璨丢了一小把鱼食,俯身趴在栏杆上,伸手去摸水中的锦鲤。 “姑娘小心些。”糖糕连忙去扶着她。 “有我在没事的。”糖球往前一步,守在了李璨身侧。 “我哪有那么蠢?”李璨摸到了一条金色锦鲤的脑袋。 那锦鲤也不怕,反而跃出水面,张着嘴朝她要吃的。 李璨叫这胆大的锦鲤逗笑了,用湿漉漉的手沾了一点鱼食,伸了下去。 “姑娘当心些,锦鲤嗓子眼里是有牙齿的。”糖糕又忙提醒。 “我有数。”李璨将指尖放到那些锦鲤将要触及的地方,引着它们争相来食。 锦鲤的嘴含着手指酥酥麻麻的,怪有趣的,她玩得不亦乐乎。 “殿下,这边请。”李香楠挑开了帘子。 岐王俯身进到亭子内,只觉一阵凉气扑面,仔细一瞧,小小的亭子,竟在五个角落处各摆了一盆冰,青玉石桌上,铺了精绣厚桌布,小凳子上也都套了上了同色的椅套,桌上摆着各色精致点心,一个一个小巧可爱,瞧着不像是集市上点心铺售卖的东西。 岐王心中暗暗惊叹,都说李璨炊金馔玉,果然不假。 一众婢女都瞧向岐王,纷纷行礼:“见过岐王殿下。” 李璨自然被惊动了,扭头便瞧见岐王周旬与李香楠并肩而立,两人都望着她。 她莹白剔透的小脸顿时端肃起来,接过糖糕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朝着岐王一福:“见过岐王殿下,四姐姐。” 岐王怎么突然来了? 来找李香楠的?那到她这出来做什么? 她还没玩够呢,真是好不扫兴。 “璨妹妹不必客气。”岐王抬了抬手,面上笑意和煦。 “七妹妹,殿下听闻你在这处喂鱼,便下来瞧一瞧。”李香楠笑着开口,端庄大方。 “我已经喂得差不多了。”李璨垂眸,鸦青长睫轻颤:“就不打搅岐王殿下同姐姐了。” “璨妹妹,可别急着走。”岐王笑道:“我就是来凑个热闹,妹妹却见我就走,莫不是在赶我?” “岐王殿下误会了。”李璨低着小脑袋回道:“我本就是这个时候该回去的,泽昱哥哥给我请的教习焚香的姑姑就要到了。 这些点心同茶水,我还不曾用,便留与殿下同姐姐吧。 告辞了。” 她面不改色地说着临时想的借口,朝着岐王又是一福,不等他在开口,便往外而去。 她不想同岐王多言,岐王的眼神总叫她有种说不出的反感。 且她也知道岐王一直觊觎太子之位,她是跟着赵晢长大的,谁都会觉得她是赵晢的人,岐王绝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心。 不过人家是王爷,她惹不起,只能躲快一些了。 岐王望着竟这样干脆的李璨带着一众婢女去了,眼底闪过一丝阴霾,目光落在那些点心上。 他堂堂岐王,在这小丫头眼里就如此的一文不值吗? “殿下要用点心吗?我让人重新送来。”李香楠忙道:“七妹妹小厨房做的点心,都是不放糖的,没什么滋味。” “她小厨房做的?”岐王走上前,捏起一块做成石榴花模样的小点心:“厨娘的手倒是巧。” 有这样手艺的厨娘,必定值钱,李璨确实过得奢靡。 “那是。”李香楠道:“七妹妹小厨房二十六位厨娘,各有专长,瞧这点心的样式,应当是江南那位厨娘做的。 殿下若是想用,我派人去说一声,请七妹妹的人做些饭堂的点心来就是了。” “不必。”岐王放下那块点心,假意叹了口气。 他心里头却惊叹李璨的财力,二十六个厨娘,只怕是整个帝京城里最多的厨房了,还是那丫头院子里的小厨房, “殿下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李香楠试探着问:“可是因为七妹妹走了?” 她自是有几分聪慧的,就算一开始不知岐王的心思,这会儿岐王都叹气了,她还能不明白吗? 她心里头酸溜溜的。 岐王既为李璨而来,又何故找她? “你也看出来了?”岐王转过身,面对着她:“不错,我今日是冲着你七妹妹来的。” “那……”李香楠强忍心中的醋意,笑了笑道:“我去叫七妹妹回来? 只是,我亲妹妹她尚未及笄……” “你想到何处去了?”岐王笑道:“那小丫头,还未长成呢,我怎会对她有什么心思?” “那殿下的意思是……”李香楠叫他笑看着,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岐王微微转了转眸子,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殿下……”李香楠的脸瞬间通红,假意挣扎了一下,却终究不曾将手抽回来。 “香楠。”岐王凑到她鬓边轻嗅:“果然香。” “殿下……”李香楠头垂得更低了,心跳如擂鼓一般,心里头却甜丝丝的,还有着一些得意。 若能做了岐王妃,莫要说家里的这些妹妹了,就是整个帝京的姑娘,又有几个能与她比肩的? “我心中,早已将你当成了我的人。”岐王抬手揽她。 李香楠却不曾由着他揽入怀中,而是往后退了一点,抬起脸来含羞带怯地望着他:“岐王殿下,我娘说,女儿家要自爱,殿下莫要怪罪……” 娘说,女儿家轻而易举地叫人得逞了,便只会被弃之如敝履,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自爱。 岐王若真心中有她,便该敬重她。 “是,你说得对。”岐王眼底的阴翳一闪而过:“不过,往后你可要对我改了称呼,就叫我‘旬哥哥’如何?” 他并未想要如何,这女子竟如此地没有情趣,他顿时失了兴致。 若不是为了李璨,他这便拂袖而去了。 李香楠满面羞赧,声音低若蚊蚋:“旬哥哥……” 岐王似乎甚为满意,应了一声,牵着她站到围栏边,看着水底锦鲤自在地游来游去。 李香楠等了半晌,不闻他开口,不由朝他看去:“殿下是有什么心事吗?” 岐王扭头看了她片刻,眸中带着些许的无奈:“我也不瞒你,你该知道,我这五皇子的身份有多尴尬。 太子同皇兄们成日盯着我,即便我没有那心思,也得想法子自保啊。” “殿下是遇上什么事了吗?”李香楠问。 她心里暗自高兴,岐王愿意跟她说这样的事情,说明是真的将她当成了自己人。 “倒也不算。”岐王叹了口气:“只是你知道,我若是想自保,就得多养些人多练些兵器。 可如今这世道,哪一样东西不要银子?” 李香楠愣了愣道:“我晚些时候便去母亲那里,将上回买衣裙的银子取来给殿下。” “香儿,我哪是那意思?”岐王失笑:“那么点银子,你就算是还给我,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我并不着急。 今日来寻李璨,才是我的目的,倘若你能带着她嫁到我岐王府去,那往后,我们就不必为银子忧愁了。” “殿下想要七妹妹做妾?”李香楠抬眼看他。 她心里有些失望,不仅是因为赵旬说想一起娶了李璨,还因为赵旬与她都到这地步了,竟还不曾说免了上次买衣裙的银子,不过区区三千两罢了,他真的缺银子缺到这种地步了吗? “无论她做什么,你都是正妻。”岐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凑近了在她耳畔低语:“只是不知,香儿愿不愿意帮我?” 他嗓音淳厚,语气温柔,李香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再一次红了脸:“我自然是愿意的。” 除了想做岐王妃,她其实也心悦岐王的,能帮上忙,她自然乐意,毕竟母亲说过,妇道人家能对郎君起些作用是好事。 岐王见她应了,自然满意,两人在凉亭中说了半日的话。 而李璨扫兴地一路撑着清凉伞,慢吞吞地往回走。 才出园子,便遇见了张嬷嬷领着无怠上前来了。 “姑娘。” 两人齐齐行礼。 “什么事?”李璨一望便知,张嬷嬷是带着无怠来寻她的。 “周大将军已抵南朱雀门,殿下奉旨去迎了,吩咐小的给姑娘送衣裙来,晚上陛下设宴为周大将军接风洗尘,殿下嘱咐姑娘一定要去。”无怠低着头回道。 第91章 赵晢终归要有太子妃 李璨怔了怔:“知道了。” 周汉青回来了,所以,陛下也该将周羡如赐婚给赵晢了吧? “小的先告退了。”无怠悄悄望了她一眼。 李璨本想叫住他,让他将送来的东西都拿回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就算拿回去,赵晢也照样会给她换上,还又得与他纠缠一番。 罢了,不过是衣裳首饰而已,穿一下也不会如何。 “姑娘,您没事吧?” 无怠走后,糖糕忧心地问。 姑娘虽然什么也没说,可面色终究是有些变了。 “没什么,我乏了。”李璨加快了步伐:“回去,睡一觉。” 没什么的,赵晢终归要有太子妃,她早就知道的。 * 岐王走后,李香楠便去了贺氏的嘉禾院。 “改改。”贺氏见到她,欢喜得很:“岐王回去了?” “是。”李香楠见她问起岐王,不由羞赧地垂下头。 贺氏欣慰地挽过她:“我家改改,真是争气,能得岐王的青眼,也不枉娘这么多年悉心教导你。 岐王他怎么说的?” “他说……我为正妻。”李香楠脸垂眸低语,脸一下红了。 “此言当真?”贺氏欢喜不已:“太好了,老天爷保佑,我女儿要做王妃了。” “但是……娘……”李香楠欲言又止:“他说要我帮他,想要李璨做妾,因为李璨有银子……” “你怎么说的?”贺氏连忙问。 “我自然是答应了。”李香港低下头:“但是我心里头觉得膈应。” “这有什么。”贺氏不曾当回事:“你看帝君帝京这些达官贵人,谁家不是三妻四妾的? 更何况,那还是王爷了? 姊妹二人嫁给同一个夫君,那还是美谈呢。” “那做妾的都是庶女,李璨不是庶出,她能愿意?”李香楠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再说了,我不喜欢她,她过得那样奢靡,真要是带她去岐王府,她那么有钱,不得时时压我一头?” “你傻啊?”贺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不会把那些东西变成你的?” 李香楠抬眼,愣了愣:“可是,她现在连娘的话都不听了。” “那是有太子压着。”贺氏不以为然道:“她真跟着你进了岐王府,别说太子的手伸不到那么长,太子就连管也不会再管她了的。” 李香楠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娘说得也不全无道理:“即使如此,恐怕也不容易……” “你才多大,来日方长。”贺氏拍了拍她的肩:“我的女儿,想做什么一定能成的。” “嗯。”李香楠含笑点了点头,又道:“娘,您再给我些银子吧。” “你要银子做什么?”贺氏不由问,说起银子,她便不大笑得出了。 “上次不是同母亲说了吗?一下买了那么多衣裙,是岐王殿下帮忙给的银子。”李香楠解释:“三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他正是用银子的时候,我得还给他。” “三千两?”贺氏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改改啊,不是娘小气,不给你银子。 只是你也知道,娘如今的处境有多艰难,铺子全都卖了,就为了给你弟填那个窟窿。” 她现在真的是一贫如洗了,除了之前用李璨的银子买来的衣裙首饰,银子拢共也就剩下百来两,余下的全都赔给了恭顺王府。 这几日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看着憔悴了,她愁得很,没有银子只靠公中的月例,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那可如何是好?”李香楠皱起眉头:“我与岐王的事,还不曾定下来。 若是不还,我怕他会多想。” 贺氏想了想道:“李璨手里有的是银子,不然你去试试?” “怕是不容易。”李香楠犹豫。 “你又不曾像盼盼那样得罪过她,她生来大方,你也没向她开过口,应当可以的。”贺氏思量着道。 “那女儿便舍下脸面去试试吧。”李香楠下定了决心,站起身。 “二夫人,四姑娘。” 有婢女进来行礼。 “什么事?”贺氏问。 “大夫人派人来说,周大将军凯旋了,陛下晚上在宫中设宴为周大将军接风。”婢女低头回道:“大夫人请姑娘们预备一番,晚上一道去。” 李诚的品阶低,宫里的宴会是不得去的,贺氏是他的妻子,自然也一样。 但他们的两个女儿是家中嫡出的,是靖安侯府的姑娘,这样的宴会,是去得的。 其实,以往的宴会,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李香楠同李莱楠是未曾缺席过的。 反倒是李璨叫赵晢带着,赵晢去赴宴,才会带着她一道,所以李璨极少赴宴,也无人了解她,外头才会传出各色的流言。 “知道了。”贺氏点头。 婢女退下后,她便看向李香楠:“可有新的首饰?” 李香楠摇了摇头:“娘许久没有给我银子了。” 没有银子,哪来新首饰? 贺氏叹了口气,既怨恨又无奈:“这小蹄子,坏事啊!” 回想过往,她到现在都不敢置信,当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才多久?手里头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反而是那个叫她弄的奄奄一息林氏又站起来了,还接过了李璨的所有家当和家中中馈。 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娘先别急,我去瞧瞧。”李香楠胸有成竹。 “去吧。”贺氏点头,又叮嘱道:“这个时候,她应当是睡了,你晚些时候再去。” 李香楠应了一声去了。 * 李璨睡眼惺忪地坐在铜镜前,专事绾发的糖画正捏着篦子给她梳头,糖糕几人伺候在侧。 糖球进了里间:“姑娘,四姑娘来了。” 李璨微微蹙眉:“什么事?” “四姑娘不曾说。”糖球回:“只说要进来亲自与姑娘说。” “叫她等一会儿。”李璨没什么精神,随意吩咐道。 “是。”糖球退了出去。 李香楠踏进屋门,已然是两刻钟之后了。 这个时候,虽然太阳偏了西,她也撑了清凉伞,但外头还是挺热的,她等得极不耐烦,李璨倒是舒坦。 李璨叫好几个冰盆围着,屋里凉丝丝的,她斜倚在软榻上,张嬷嬷喂她吃着茶酪,她则把玩着陈念礼给她的那个兔儿爷。 “七妹妹。”李香楠见她没有抬头的意思,只好先开口招呼。 “嗯。”李璨抬起黑白分明的凤眸,扫了李香楠一眼:“四姐姐,坐吧。” 她心里头不痛快,也不愿意与李香楠虚与委蛇,只随意招呼了一声。 “七妹妹是才睡醒吗?”李香楠含笑,在她对面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她看着李璨慵懒又疏远的模样,心中气得不轻。 这小贱人如今越发会拿架子了,叫她这个做姐姐得在外头等了这么久不说,进了门连起来招呼一下、行个礼都是没有的。 还跟着太子殿下学规矩呢,怕都是学到狗头上去的,果然是没娘的东西,就是没教养。 “嗯。”李璨点头。 张嬷嬷又喂她。 李璨皱眉,伸手推开:“不吃了。” 尽管她才只吃了两口,张嬷嬷也不敢劝她,伸手将碗递给了伺候在边上的婢女,站起身守在一侧。 李璨抬眼看糖球:“我要的彩料买回来了吗?” “已经买回来了。”糖球回:“不过,那些东西都有一股味道,卖家说要先散一散,才能用。” 李璨微微点了点头,又把玩起那个兔儿爷来。 李香楠见她竟然丝毫没有主动开口问话的意思,心中好不恼怒,面上却不动丝毫声色:“七妹妹晚上也去宫中赴宴吗?” “自然。”李璨垂着长睫,拨弄了一下手中的兔儿爷。 “那七妹妹要去买衣裙首饰吗?”李香楠顺势问。 “不用。”李璨抬了抬眸子,语气淡淡的:“东宫给我预备了。 四姐姐要去买吗?那得趁早去,时候不早了,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她垂着鸦青长睫,抿着柔嫩的唇瓣,莹白柔嫩的小脸虽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但却莫名多出几分端雅来。 李香楠瞧着她,不知为何心中一跳便想起赵晢,李璨端肃的神情,与赵晢一般无二,举手投足间竟也带了几分压迫之意。 她那开口借银子的话儿像是堵在了喉咙间一般,半晌也说不出来。 第92章 请殿下送你回家去吧 “四姐姐不去吗?”李璨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耐,黛眉微蹙。 贺氏母子四人,她本就一个都不想理,更何况今日心中还有事。 “七妹妹。”李香楠终究还是将话说出了口:“我来,是想跟你借五千两银子。 你也知道,因为六弟的事,娘已经卖了手里所有的铺子。 所以,手头暂时有些紧,七妹妹看行吗……” 她来时原本想好了,打算借一万两的,三千两还给岐王,余下的她留着。 但这时候看着李璨开口,便只敢说出一半了,心中甚至生出几分忐忑来。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李璨竟有这样的一面? “行呀。”李璨抬起凤眸,清清亮亮地望着她:“只是我怕四姐姐要来不及了。” “来得及的,这个时候去买了衣裙首饰,直接去宝翠楼叫妆娘子给梳妆一番,正巧去宫里。”李香楠听闻她答应了,心里头不由地一松,站起身来,笑得一片温婉。 还是娘说的对,她从前虽然不待见李璨,但也没有像李莱楠那个蠢货那样,直接得罪过李璨,这样还是有好处的。 “但是我们要先去东宫一趟。”李璨望着她道:“母亲难道没有告诉过四姐姐,我动用银子,都是要先经过泽昱哥哥点头的吗?” “这样啊……”李香楠面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顿了顿道:“那这一来一回的,恐怕还真是来不及了。” “四姐姐若要首饰的话,我这里倒是有。”李璨唇角微微翘起,看着又是平日娇糯的模样了:“都是之前四姐姐和五姐姐送给我的,不过我都没有用,是崭新的呢。 桃儿,你带人去库房取。” 从前,李香楠倒是送了几回首饰给她的。 但她有的是那些东西,东宫也会往这儿送,压根不在意她们姊妹送的那些东西。 前些日子盘库房的东西,才翻出李香楠姐妹从前送的首饰,发现那些东西都是一眼望上去好看,仔细瞧材质都不如何,做工也粗糙得很。 李璨觉得好笑,这两人用她的银子给她买礼物,都不能稍稍用心一些吗? 可见这母子四人连做戏都是流于表面的,她这么多年竟没能察觉,真是眼瞎。 “不用了,不用了,我那里还有首饰,那我就先走,不打扰七妹妹了。”李香楠说着便告辞了。 她暗暗咬牙,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送给李璨的是些什么货色?李璨这会儿要将首饰拿给她,分明就是想打她的脸。 “四姐姐走好。”李璨也不曾起身相送,垂眸拨弄着手中的兔儿爷:“将彩料拿进来。” 她现在就想给兔儿爷涂色了,有点事情做,便不得空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了。 婢女们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很快便将彩料取了来。 李璨便坐在那处,细致地描绘起来,不到一个时辰,她便给兔儿爷涂上了金盔金甲,小玩意儿看着更显得威风了,她看了几眼,颇为满意。 正要给令旗上颜色时,守门的婢女糖豆便进来了:“姑娘,无怠带着马车来接姑娘了。” “去同他说,让他回去吧,我会自己乘马车过去的。”李璨搁下了手中的笔,嗓音轻轻的。 赵晢又不曾来接她,想来又是陪着周羡如了吧。 她将心底的酸涩强压下,小脸上一片若无其事。 糖糕同糖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忧心忡忡的,张嬷嬷在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 “是。”糖豆可不管那些,倒着走了两步退了出去。 院门外的无怠听了糖豆的话,无奈地挥了挥手吩咐:“你们先把马车驾回去吧,我在这等着姑娘。” 不一会儿,李璨的大马车便到了。 李璨出了院门,便瞧见无怠在门口,远远地朝着她行礼。 她不曾理会,径直就着糖果的手,踩着小杌子上了马车,她知道无怠只是听命行事,不想叫他为难,便不曾赶他走。 无怠见她穿戴正是他下午送来的那一身,也悄悄地松了口气,总算他不辱使命。 “出发。”他吩咐了一句。 马车缓缓驶动起来。 * 宫门外,聚集了一众人,各家的夫人、嫡出的女儿几乎都在了。 周羡一身盛装,挽着高髻,戴着招摇的金镶玉头面,一张粉面上满是张扬的笑意,美中不足的是左臂仍用白色绷带吊在脖颈之上。 但这并不影响众贵女簇拥着她。 周汉青打了胜仗凯旋,陛下派太子殿下亲自出城迎接,且在周汉青才归来当日,便赐下如此隆重的接风宴,这是多大的荣耀? 周家如今可谓繁花似锦,众人哪有不攀附的道理? 周羡如原本是可随父母先行进宫的,她是功臣嫡女,自然不必依照规矩与众人一道等到了时辰才能入宫。 不过,那样无人簇拥着进去,犹如锦衣不还乡,还有什么意思? 她就喜爱众人羡慕的眼神,特意在门口多待一会儿,心中暗暗得意,这些人就算有嫉妒,也只能藏在心间。 又有马车到了。 李香楠同李莱楠相携而来。 这姊妹二人,在家里头是互相谁也看不上谁,但到了外头却是亲热的很,两人挽着手上前。 “羡如。”李香楠笑着招呼。 瞧着周羡如得意的模样,心中暗骂,这周羡如若是生出条尾巴来,这会儿恐怕要翘到天上去了。 “香楠,莱楠,你们来了。”周羡如笑着招呼,上下扫了她们一眼,笑着道:“香楠,你这副头面似乎去年素素小生辰,曾经戴过? 素素你看是不是?” 她说着看向御史家的千金韩素素,心中思量着,莫不是李璨听信了她的话,将银子都收回去了,所以这姊妹二人没有银子买新首饰了? “还真是。”韩素素看了一眼,掩唇笑道:“莱楠的首饰,也是从前的。 你们姊妹二人出来赴宴,首饰从来都是不用第二回,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众人目光都转向李香楠姊妹二人。 这二人分明是故意嘲笑,李香楠心中暗恨,她面上却依旧端庄温婉:“前些日子,我父亲从外地回来,说起洪水过后,有些难民连饭都吃不起,我们却过得如此的奢靡。 我与妹妹大感过意不去,决心再不如从前那般铺张。 叫各位姐妹见笑了。” 她既然戴了旧首饰来,这一路上自然是想好了借口。 李莱楠在一旁点头附和。 周羡如笑了一声,正欲再说几句,便见李璨的马车缓缓地行驶过来。 “七姑娘来了。”周羡如瞧着李璨叫婢女扶着下了马车,笑着往前两步。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李璨身上。 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莹白剔透,一手捏着小小的团扇,浅致的黎色蜀锦旋裙瞧着是单色,但随着她的动作却能瞧见金丝暗如意纹微闪,双螺髻上簪着一对红玉花冠,雕成小巧的草莓模样,精致可爱。 在场都是明白人,尤其是各大家都夫人瞧一眼都知,她的装扮初初瞧着似乎不如何起眼,但细瞧却又不容小觑,单那一对小巧的红玉花冠,其价值便胜过周羡如身上所有的装扮。 “太子殿下的马车今日接我去了,辛苦七姑娘乘自己的马车来。”周羡如含着笑意,看着李璨开口。 李璨抬眸扫了她一眼,弯眸笑了:“周姑娘说话真有趣。” 什么叫辛苦她乘自己的马车来?难不成乘赵晢的马车,就不辛苦了? 不都一样吗? 在场有不少眼热周羡如的,会过意来之后,便笑了起来。 周羡如闻听笑声,回眸看了一眼,那笑声即刻便止住了。 她往前一步,笑着道:“我的意思是,七姑娘从前赴宴,都是殿下亲自去接的。 陡然没了这待遇,只恐七姑娘不适,不如今日散席,我同殿下说,请殿下送你回家去吧?”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就要在所有人面前狠狠地激一激李璨,就不信李璨能一直维持云淡风轻的模样! 第93章 赵晢终究不曾松开她的手 那些贵女们互相对视了几眼,周羡如这话的意思是说,她能支使得了太子殿下? 这可不是寻常的关系能做到的,更何况太子殿下那样的矜贵端肃,能被人支使? 多数人心里头是不信的。 “不劳周姑娘费心。”李璨垂眸,淡淡地回。 她唇角微扬,看不出丝毫难过之意。 周羡如还待再说,无怠忙开口道:“周姑娘,劳烦您让一让,宸妃娘娘交代小的先带七姑娘去凝和宫一趟,小的便带七姑娘先行一步了。” 他面上带笑地说着,拱手作揖。 “既然是宸妃娘娘的吩咐,那你们快请吧。”周羡如往后让了让,卖了无怠一个面子。 她脑子清醒得很,无怠是赵晢跟前贴身伺候的人,她往后要在东宫长久的住下,免不了和无怠打交道,自然是不能得罪的。 “谢周姑娘。”无怠又一礼,这才回头招呼李璨:“七姑娘请随小的来。” 李璨微微颔首,小步跟了上去,糖糕紧随其后。 周羡如望着守在宫门处的禁军开了门,将李璨让进了宫门内,心中仍有不甘,但她既然选择了在外头与众人一道等到了时辰再进去,这会儿没有陛下的口谕,她自然也是进不去的,只能继续等着。 “姑娘。”进了宫门内,走了一阵子,四下无人,无怠放慢了脚步,小声道:“周姑娘自来便是那性子,她说什么,您别往心上去。 殿下他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您别怪他……” “不敢。”李璨轻轻笑了笑。 无怠一个下人,还知道关心她,赵晢呢? 无怠有心想再替自家殿下说几句好话,但瞧姑娘面色淡淡的,显然是真生气了,只怕是再说也不起什么作用,反而惹得姑娘心烦。 他是个识趣的,索性便闭了嘴。 “宸妃娘娘在何处?”李璨瞧了瞧,无怠引的似乎不是去凝和宫的路。 “小的带姑娘去集英殿,是殿下让小的那样说的。”无怠回道:“后宫离得远,姑娘若真去一趟凝和宫,只恐要错过赐宴的时辰呢。” 李璨不曾言语,赵晢要安排,她反抗不得,那就顺其自然好了,不然她现在能去何处? 等陛下赐婚了,她也就解脱了。 进了集英殿大门,远远地便瞧见赵晢等在廊下。 李璨瞧见他便垂下眸子,默默地跟在无怠的身后。 “殿下,姑娘来了。”无怠抹了把汗,天知道他有多怕姑娘突然使性子,那他可就没法向殿下交代了。 还好姑娘今儿个给了面子。 赵晢颔首,伸手去牵李璨。 李璨躲开了,将两只手都藏在了身后。 赵晢往前一步,俯身捉住她右手腕。 李璨挣脱不开。 赵晢领着她往前走,口中询问她:“可热?” 李璨低着头不理他。 赵晢也不曾再开口,领着她沿着长廊走了一阵,推开了一扇雕花榉木门,将她带了进去,淡淡吩咐道:“你在这处候着,开席时我会来接你。” 李璨依旧垂着小脑袋不理他,用力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回来。 “别乱跑。”赵晢叮嘱了一句,带上门匆匆去了。 李璨甩了甩被他握得生疼的手腕,一言不发地在官帽椅上坐了下来。 “姑娘,这样就不热了。”糖糕将两个冰盆搬到她跟前,也有蹲下身问她:“姑娘累不累?奴婢给您捶捶腿吧?” “嗯。”李璨点了头,懒散地倚在椅背上。 她不开口,糖糕也不敢胡乱说话,主仆二人便安静下来。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外头传来嘈杂的人声。 “姑娘,是赴宴的人进来了吧?”糖糕小声问。 “嗯。”李璨依旧微微点头,不肯多言。 外头的声音持续了一阵,逐渐小了下去,人似乎都进到集英殿了。 赵晢推开了门,糖糕见状,忙站起身:“殿下。” “走吧。”赵晢进门,径自伸手去牵李璨。 李璨起身躲过了:“殿下离我远些,叫周姑娘误会了不好。” 赵晢微微拧眉,跟了上去,还是捉住她绵软的小手:“李璨,你可知何时该顾全大局?” 李璨停住了挣扎的动作,呵,顾全大局,她还不够顾全大局吗?她今日穿了这身衣裳、到了这个地方,就已经是替他着想了,否则她才不来受这气! 赵晢还嫌弃她不够顾全大局? 不管李璨如何想,赵晢终究不曾松开她的手,牵着她一路进了集英殿。 一进殿,众人的目光便都追随而来。 赵晢身姿挺拔,矜贵克己,端肃有度。 李璨则一扫方才在赵晢跟前的气恼与倔强,清亮的凤眸微弯,恢复了一贯娇糯生动又带着几分稚气的模样。 “父皇,母后。” 行到大殿中央,赵晢才松开了李璨的手,拱手行礼。 “臣女李璨,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娴妃娘娘。”李璨规规矩矩的一福。 娴妃在,但并无旁的嫔妾,这便是因为她是周汉青的女儿,所以特殊对待了。 “免礼。”乾元帝笑着道:“今日,心丫头就坐在你大伯母身边吧。” “是。”李璨求之不得,当即便应了。 她方才进来,虽是目不斜视的模样,但实则瞧见了赵晢位置旁边,周羡如已然落座了。 等一会儿恐怕就要赐婚了,她可不想自取其辱,能靠着大伯母坐,那自然是最好的。 她快步朝着林氏而去。 林氏含笑朝她抬手,她伸过手去,握住了林氏的手,心中似乎安稳了些,另一只小手提起裙摆,在林氏身旁落座。 林氏不曾多言,只抬起手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太子也坐吧。”乾元帝再次开口。 赵晢谢过之后,便在周羡如上首落了座。 周羡如粉面酡红,心中的激动几乎都写在了脸上,怎么都掩饰不住。 “周爱卿。”乾元帝举起酒盅,对着周汉青:“此番,你可立了大功,连收两城,扬我大渊国威,朕敬你一杯!” 李璨这才留意到,周汉青竟然就在乾元帝下首不远处坐着。 那处,原本是不安排桌几的,也不知是谁的意思,竟硬加了一张桌几上来,如此,周汉青竟坐在了赵晢的上首。 她惊讶的睁大了双眸,太子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周汉青如此大喇喇地压太子一头,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却见那周汉青也不起身,举起酒盅,满不在乎地一饮而尽:“臣谢过殿下。” 李璨又一惊,陛下亲自敬酒,周汉青本该诚惶诚恐才对,他竟然不起身便饮了酒,这岂不是大不敬? 她大伯父领兵镇守边关,她受祖母同大伯母的耳濡目染,自幼便知身为武将,手握重兵,该当谨言慎行,打了胜仗更该谦逊内敛,万不可张扬。 如周汉青这般居功自傲,仗着功劳敢与陛下平起平坐,岂不等同于自寻死路? 她看向林氏。 林氏又拍了拍她的手。 乾元帝眼底的阴霾转瞬即逝,待侍从斟满酒盅之后,再次举盅:“诸位爱卿,来,满饮此杯,为周爱卿接风洗尘。” “周大将军,请!” 大殿内众人纷纷起身,朝着周汉青举起酒盅。 周汉青依旧没有起身,再次满饮了一盅。 “都坐吧,今日是喜事,诸卿都随意些。”乾元帝抬了抬手。 娴妃焦急不已,趁着乾元帝不留意,频频朝周汉青使眼色。 周汉青这才不紧不慢地搁下酒盅,朝着乾元帝朗声道:“陛下,微臣近日左膝盖处旧疾复发,方才未曾能起身,陛下可莫要怪微臣。” 他生得高大健壮,单手撑在跟前的小几上,蓄着络腮胡,很是有几分粗犷,不大看得出是年近四十的人。 “周爱卿替朕辛劳,才致有伤,朕岂是那小心眼之人?”乾元帝笑着摆了摆手。 “微臣谢过陛下隆恩。”周汉青坐着拱了拱手,转眼看向李璨:“陛下,方才太子牵进来的姑娘,可是李大将军家的侄女?” 他明知故问。 他这一问,大殿内多数人又朝着李璨看了过去。 李璨捏着筷子,垂着浓密的鸦青长睫,不言不语,心里头却一阵的不耐烦。 周汉青真不愧是周羡如的父亲,这才说了几句话?就问起她来了。 是想替周羡如出头? 周汉青难道不知道,她的女儿这些日子已然出尽风头了,这是还想如何? 周羡如想做太子妃,便要先将她踩进泥里吗? “正是。”乾元帝笑看了一眼李璨:“周爱卿有话要说?” “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周汉青又看了一眼李璨。 这一回,李璨也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他一眼。 第94章 赐婚 “爱卿说便是了。”乾元帝提起筷子。 “李大将军这个侄女儿,看起来老大不小了。”周汉青皱起眉头,颇为嫌弃地道:“怎的这大庭广众之下,还同太子拉拉扯扯的,真是不成体统。” 他说着摇了摇头,轻啧了一声,一脸不屑:“李谚领兵打仗太过迂回,教导孩子也不行。” 李璨听他这样说自己的大伯父,心中生恼,周汉青再如何打胜仗,也没有资格说她,更莫要说还借此贬低大伯父了。 她当即便欲起身反驳,却叫大伯母死死拽住。 她扭头,便见大伯母眼中带着哀求,轻轻对她摇头。 她不忍见大伯母焦急忧心,僵着身子强行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周爱卿这话未免说得难听。”乾元帝伸手指了指李璨,笑道:“你看那丫头,她尚未及笄,还是一团的孩子气。 再说又从小跟着太子长大,彼此熟识,亲密些也寻常,周爱卿就不必替旁人家的孩子操心了。” 他说着哈哈一笑。 在场众人自然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叫周汉青别多管闲事呢。 “女儿家,还是要自爱些好。”周汉青笑道:“臣倒不是想管旁人家的女儿,只是这事儿或许同臣有干系。” “哦?”乾元帝微微挑眉:“靖安侯府的女儿,与周爱卿有何干系?” “如儿,你来。” 此时,周汉青终于站起身来。 周羡如内心激动,脸颊酡红,起身小步走到周汉青身旁,朝着乾元帝行礼:“陛下。” “陛下,这是臣的嫡次女,是娴妃娘娘嫡亲的妹妹,名唤羡如。”周汉青笑言。 “朕知道。”乾元帝搁下筷子:“前两个月,朕已然安排她也去东宫受太子教导了。” “是。”周汉青点头,指了指周羡如:“但陛下您瞧,如儿这手臂可是在东宫伤的,太子殿下不能不管吧?” “太子并未不管。”乾元帝疑惑:“我听闻,你这次女回家休养后,东宫是送了不少滋补品去的。” “臣指的不是送东西。”周汉青拱手一礼:“陛下,臣的女儿在东宫伤了一臂,想求太子照顾终身,臣请陛下赐婚。” 他此言一出,集英殿内瞬间便静了下来,人人都望向乾元帝,想从他面色中看出端倪来。 李璨下意识地看向赵晢。 赵晢纹丝不动地端坐着,清冷淡漠,眼皮都不曾动一下,仿佛被周汉青请求赐婚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一般。 “周爱卿这话是何意?”乾元帝顿了片刻,终于开口,言语间似有寒意。 “陛下。”周汉青屈膝跪下。 周羡如也跟着跪了下来。 “臣愿意不要此次凯旋所有的封赏,为女儿换来一门好姻缘,请陛下成全。”周汉青说着,一个头磕了下去。 周羡如也跟着磕头。 乾元帝忽然笑了起来,抬了抬手道:“周爱卿,你是朕的大功臣,即使你不提此事,朕也有赐婚的意思,你膝盖有旧伤,又何故下跪? 快些起来吧。” “谢陛下。”周汉青又磕头。 周羡如上前,单手扶起他。 “太子。”乾元帝看向赵晢:“周大将军有意将嫡女托付于你,你意下如何?” 赵晢起身,拱手道:“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你没有异议?”乾元帝提醒道:“朕旨意一下,可就覆水难收了。 你若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 赵晢面色疏疏,嗓音清冽,言语间切金断玉般利落:“倘若父皇欲将周姑娘赐婚给儿臣,儿臣只求父皇将周大将军手中的兵权收回。” “为何?”乾元帝暗暗点头,心中对这个儿子颇为满意。 “儿臣娶妻,势必要让父皇安心。”赵晢道:“周大将军手握重兵,我若娶其女,时日久了,不免使儿臣与父皇离心,故有此求。” “太子倒是考虑得周到,也孝顺。”乾元帝点了点头,笑道:“不过你我父子,不必如此小心。 周爱卿是可用之才,朕也真不舍得舍了他。” 他说着话,忽然话锋一转,看向李璨:“心丫头,你来说说,你赞不赞同这门亲事啊?” 赵晢一直面无表情,直至听乾元帝问起李璨,眉心抑制不住的轻跳了一下。 “嗯?”李璨一脸迷糊地左右瞧了瞧,才在大伯母的示意下站起身来,莲瓣似的小脸上满是懵懂不解:“泽昱哥哥的亲事,陛下问臣女做什么?臣女也不懂的呀!” 她憋闷极了,仿佛有人拿着小刀在她心上头左一刀右一刀地割着,乾元帝还问她这种问题,叫她心中更痛,伤口撒盐一般。 虽然心痛,但她十分清楚,乾元帝是在试探她与赵晢之间有没有私情。 因为她大伯父手握重兵,而她又是大伯父最疼爱的孩子,她若是对赵晢动了心,乾元帝自来多疑,自然会怀疑赵晢的用心。 所以,她不能露出丝毫端倪,否则便是害了赵晢。 周汉青今日数次大不敬,还如此的强逼陛下赐婚,都快骑到陛下头上了,陛下竟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有心思来试探她,她真是不懂君王心里头到底想的是什么。 “你泽昱哥哥若是指了婚,往后可就不能如同从前一般,对你悉心教导了。”乾元帝含笑开口。 “那敢情好呀。”李璨凤眸弯成了小月牙,嗓音清甜:“那陛下快些给泽昱哥哥赐婚吧,臣女早便叫他打够手心了。” 乾元帝大笑:“你这丫头,如此,你倒是欢喜的很。” “自然。”李璨也跟着笑。 “如此,朕便依了周爱卿的意思。”乾元帝朝着贴身的内监抬手:“叫礼部拟旨,赐婚。” “是。” 内监忙奉旨去看了。 “谢陛下。”周汉青拱手。 周羡如也跟着行礼,她心中欢喜至极,若不是在圣上跟前,她恐怕要忍不住欢呼雀跃了,她要做太子妃了!赵晢是她的了! 她忍不住朝赵晢望过去,只见赵晢面上毫无波澜,只是挺拔而立。 “都回去坐吧。”乾元帝抬手。 “陛下,臣还有一求。” 周羡如坐了回去,周汉青却还站着,再次开口。 乾元帝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面色却和煦:“周爱卿但说无妨。” “还是方才那件事,太子殿下既已指婚,再带着靖安侯府那丫头,恐怕多有不便了。”周汉青道:“臣恳请殿下下旨,让太子殿下不再教导李璨。” 李璨听着他的话,明明觉得这样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她早知道会这样的,心中却是抑制不住的委屈酸涩,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她伸长了脖子,凤眸灵动,一脸期待,眼角的余光瞥见赵晢似乎看了她一眼,但她不曾看过去。 “心丫头脖子伸那么长,你就这么不想受太子教导?”乾元帝笑问了一句。 李璨再次起身,凤眸亮莹莹的,满满都是期盼:“回陛下,臣女一点也不想让太子殿下教导了,求陛下快些下旨吧。” 赵晢面上丝毫不动声色,手中的酒盅却细微的响了一声,他垂眸扫了一眼那玉白酒盅上细微的裂痕,手上放松了些。 “你这丫头,可想得美。”乾元帝笑道:“真以为朕不知道,这满帝京只有太子才能管得了你? 你还未及笄,若是任由你无法无天,等你大伯父回来了,朕要如何与他交代?” “臣女哪有无法无天……”李璨微蹙黛眉,小手攥着衣角小声嘀咕。 她垂下眸子,说不出的失落,她真想和赵晢一刀两断的。 “陛下……”周汉青还待再说。 “行了。”乾元帝打断他的话:“今日朕为你接风洗尘,给你女儿赐婚也算是论功行赏了。 李谚替朕镇守边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若是连他家的孩子都照顾不好,下回他回京述职,朕还有何颜面见他?” 坐于他右侧的娴妃生怕自己的父亲再说下去,又频使眼色。 在她看来,今日妹妹能得赐婚,已然足够了。 至于李璨,一个黄毛丫头罢了,想打发往后什么时候不行? 父亲何必急在一时。 “是,是臣得寸进尺了,请陛下恕罪。”周汉青低头行礼。 他自然也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方才只不过是想趁热打铁,既然不成,那便先作罢,往后另寻他法就是了。 第95章 她不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陛下请过目。” 方才出去的内监取了圣旨过来,双手奉到乾元帝跟前。 乾元帝接过,展开细瞧。 大殿内顿时静了下来。 李璨也学着众人,一双黑黝黝的凤眸满是好奇地看着乾元帝的动作,袖中的手却死死地掐着手心,心似乎揪成一团,几欲窒息。 乾元帝看了片刻,伸出一只手。 那内监忙将预备好的皇帝之玺奉上。 乾元帝取过玉玺,在诏书上摁下印记:“这便宣吧。” “是。” 内监接过诏书,立于高台之上,扬声宣读。 “太子赵晢,年近弱冠,为人克己复礼,端严有度,待臣下仁厚礼贤,于国事励精图治……” “今有周氏嫡此女周羡如行端仪雅,礼教克娴……” “朕特下旨赐婚,望汝二人日后同心同德,尽瘁事国,勿负朕所望……” 李璨有些恍惚,觉得这声音似乎在耳边,又似乎很远,她好像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又好像不曾听清。 圣旨一下,大殿内顿时热闹起来,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又有不少人离席敬酒,你来我往的,热闹非凡。 李璨坐在那处,脑中浑浑噩噩的,方才怕大伯母忧心勉强吃的几口东西,似乎在喉头涌动。 她知道不能继续在大殿内待了,只恐会吐出来,那样便太过失态了。 “大伯母,这里面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她转过小脸,若无其事地看向林氏。 “大伯母陪你。”林氏不放心她。 “不用的,大伯母。”李璨摆摆小手:“我一会儿就回来。” “那你别走远了?”林氏不放心地叮嘱她。 她本怕这孩子伤心,但见她除了脸色有些微苍白之外,并无异色,应当是真嫌这殿内太闷了吧。 望着李璨带着糖糕走出去的身影,她不禁含笑摇了摇头,她本以为这孩子心里早有太子,见太子赐婚一定会伤心难过。 眼下看,是她多虑了,想是这孩子年纪尚幼,还不曾开窍呢。 李璨跨出大殿的门槛,却瞧见殿前广场之上灯火通明,许多内监与宫女来回穿梭忙碌。 她强忍着心口的难受,仪态端方地穿过广场,出了集英殿。 殿门外,前头有一池碧水,四处葱茏的花草上悬着的宫灯倒映在水面之上,瞧着颇有意趣。 她加紧了步伐奔入,蹲下身在花草的掩映下张口便吐。 “姑娘,没事吧?”糖糕心疼极了,忙替她拍着后背顺气,眼眶都红了。 李璨本就不曾吃几口,并未吐出多少东西,但却干呕了许久才停住,她蹲在那处一动不动,昏黄的灯火照亮她精致无瑕的侧颜,泪珠儿顺着苍白的小脸直直地往下滴。 “姑娘……”糖糕吓坏了:“您别哭,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 她有心想去请大夫人来,可又不敢丢下姑娘一人在此,心中真是焦急万分。 “璨璨?你在哪里?” 不远处,传来赵音欢的声音。 “是九公主。”糖糕听出来了。 “我没事。”李璨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擦了一把眼泪:“你应一下她。” 糖糕见她不哭了,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扬声道:“九公主,我们姑娘在这处。” 李璨随后站起身。 糖糕忙扶着她往赵音欢的方向走。 “璨璨。”赵音欢走上前,凑近了笑嘻嘻地问:“你出来怎么不叫我?” 她瞧见李璨很是欢喜,迎上去就握住了她的手,方才在大殿她便想招呼璨璨来着,奈何坐得有些远,不大方便。 她身后,几个宫女跟上来站住了脚。 “不是,我方才有些难受,有水吗?”李璨勉强扬起唇角,露出些许笑意来。 “你又吐了?”赵音欢一听便知,忙朝那几个宫女伸手,立刻有宫女送了一盏水上来。 糖糕忙接过水盏,伺候李璨漱口。 李璨清过口之后,才点点头回赵音欢道:“方才上的那道如意鳜鱼太腥气了,一时不曾忍住。” “是因为鱼腥吗?”赵音欢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是父皇给六皇兄赐婚,你一时承受不住……” “怎会?”李璨弯眸笑了,清澈的眸子在晃动的灯火中似潋滟起盈盈水波:“他被赐婚,我求之不得呢,往后他可就分不出神来一直管着我了。” “当真?”赵音欢将信将疑:“我从前一直以为你心里是有六皇兄的,还想劝你别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那是你想多了。”李璨上下打量她:“对了,你怎么样了?伤都好了吗?” “都好了呀。”赵音欢摊开手,欢快地蹦了蹦:“你看,活蹦乱跳的吧?” “好了就好。”李璨放心了:“我之前一直想到宫里来瞧你的,可惜不曾等到机会。” “我知道的。”赵音欢拍了拍她的肩:“你我之间,不必多言。” 李璨抬眸,与她相视一笑。 “那咱们明日去听戏,吃酒,庆祝一下你半解脱了,你敢不敢去?”赵音欢上前挽住她。 “别同我用激将法。”李璨轻轻推了她一下,小脸上的苍白在叫夜色全然掩映了:“你能出宫,我就能去。” “放心,我肯定有法子出去。”赵音欢胸有成竹,又忧心她:“不过,万一六皇兄再去捉你怎么办?父皇今儿个可不曾松口说不让他管你了。” “他才有了未婚妻,周家明日定然也要办宴席的,以后还会有各种宴请,这几日他应当顾不上管我。”李璨垂着浓密的鸦青色长睫,轻眨间犹如蝶翼扑闪:“不然咱们换个地方吧?上次,赵明徽不是说他知道西池那里有一个好去处的吗?” 西池在帝京城西门外,是个地域极广的湖泊,一年有三季是用来练帝京水师的,只有夏季才许人去瞧景致。 是以一到夏季,西池边总是热闹非凡。 西池边上设有不少铺子,都是很有趣的去处,她从前从未涉足过。 “咱们出城去?”赵音欢摸了摸下巴:“这个主意好,这样六哥想找也找不到咱们,等会儿我就去跟赵明徽说。” 她说着,想起一桩事来:“对了璨璨,阿鹞回来了,咱们带她吗?” “阿鹞?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曾听闻?”李璨清澈的眸子中满是疑惑。 阿鹞全名夏婕鹞,是长乐长公主的养女,与李璨三人也是自幼相熟的。 她本是长乐长公主的准儿媳妇,可不料天有不测风云,长乐长公主唯一的嫡子去边关历练,为国捐躯了。 夏婕鹞追随着长乐长公主在边关为故去的未婚夫守灵,已然三年了。 长乐长公主有感于她的痴情,便认下她做了养女。 “也就今日,随周汉青一道回来的。”赵音欢解释道:“父皇这接风宴办得又迅速又隆重,便无人在意到七皇姑她们回来的事。” 长乐长公主是乾元帝的胞妹,排行第七。 “那她们怎么不曾来赴宴?”李璨不由问。 “这么远的路,舟车劳顿的,七皇姑她们是女子,哪里比得了那些儿郎。”赵音欢道:“想来,是累着了,到帝京都没进宫,便回长公主府休息去了。” 李璨微微颔首。 “璨璨,要不咱们还是不叫阿鹞了吧。”赵音欢想了想道:“她素来最是端庄守礼,与咱们不同,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喊她的好。 改日咱们一道去瞧她就是了。” “也好。”李璨心不在焉的,并不大在意。 “好了,咱们快进去吧。”赵音欢牵过她:“出来时间太久了,不妥。” 李璨其实想就此回去,但赵晢才被赐婚,她就提前离席回家,不免叫人诟病,或许还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起来,大做文章。 想到此处,她便歇了心思,任由赵音欢牵着,回了集英殿。 赵晢远远地瞧了她一眼,一直微攥的手松开了。 李璨垂着眸子,不曾瞧向赵晢那处,赵晢是有婚约的人了,她不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坐回大伯母身边,赵音欢先去与赵明徽说了话,回头又来找她了。 林氏面带笑意,柔和地瞧她与赵音欢言笑晏晏,不时便开怀的笑一笑,不像伤心难过的模样,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但也有些遗憾,这孩子与太子是极为般配的,便是家里的婆母也都觉得,太子对这孩子有所不同。 只可惜,两人没有那缘分。 不过,这也都不打紧,只要是心儿不在意的,便都不重要。 第96章 是时候该分道扬镳了 筵席散时,李璨挽着大伯母往外走,赵明徽跟上来同她说话。 赵音欢这么晚了自然不能出宫,不过她舍不得李璨同赵明徽,便也跟着,说要送他们到宫门口。 黑夜中,十数步才有一盏灯笼,沿途都是三三两两的群臣与家眷们,不走到近前,也分不清彼此谁是谁。 一行人如此说着话儿往外走,倒也热闹。 赵音欢话多,拉着赵明徽说个不停,李璨只在旁听着,偶尔被问到才会回上一句。 她不时地看看满天繁星,禁不住想起小时候在宫里,跟赵晢在凝和宫看星星的日子。 天空还是那样的天空,人却不是从前的人了,他们早都已经长大了。 其实,赵晢早就变了。 只有她还固执地以为他与从前一般,现下好了,她清醒了,是时候该分道扬镳了。 赵晢步伐不紧不慢,跟得不远不近,抬眸望着前方,宫灯黯淡,无人察觉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前头那道纤细的身影。 * 翌日,晌午。 “璨璨,璨璨!” 李璨在睡梦之中叫人来回晃动,听声音好像是赵音欢。 她推开手臂上那只手,缓缓睁眼,床幔已然高高悬起,她叫窗口处的日光一刺,忙抬起绵白的小手,掩住双眸:“亮……” “亮什么亮,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睡?”赵音欢一叠声地催促她:“快点起来,快点,我和赵明徽都预备好了,就等你了。 你不会是忘记了咱们昨晚的约定了吧?” “我没有。”李璨揉了揉眼睛,眯着眸子缓缓适应光亮,像只叫人扰了清梦的小猫儿:“我只是不小心睡过了……” 昨晚回到鹿鸣院,她没给自己时间去想东想西,沐浴过后用了一碗安神汤,倒头一觉便睡到了这光景。 都说一醉解万愁,她不能吃酒,觉得睡觉似乎也挺好的,只要睡着了就什么也不会想,什么也不知道。 “快起来,别磨蹭了。”赵音欢伸手拉她:“去晚了,那地方可没有厢房了。” 她说着又吩咐:“糖糕糖果,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们家姑娘起身?” “来了。”糖果方才便在取衣裳了,这会儿捧了衣裳来,朝着糖糕使眼色:“糖糕,快来帮我。” 昨儿个晚上,姑娘睡了,糖糕便同她说起忧心姑娘今儿个出去玩的事。 她便劝了糖糕,她们该支持姑娘出去玩的,太子殿下都是定了亲的人了,就不该再那样管束着她们家姑娘。 再说了,都这样了,姑娘凭什么还继续听太子殿下的话? 她本来以为太子殿下以后一定会娶她们家姑娘的,谁知道一个周羡如就给抢走了。 哼,她们家姑娘那么好,太子殿下是没有娶她们家姑娘的福气。 糖糕不曾言语,低头上前帮忙了,眉目间到底还是藏了些忧心。 她倒也觉得糖果说得有几分道理,可光她们说有什么用? 姑娘若是叫太子殿下捉住了,还不是要受罚?她担心的是这个。 李璨才睡醒,任由婢女们伺候着穿衣梳头,殃殃的看着没什么精神。 “眼睛睁大点。”赵音欢拍了她一下:“我跟你说,我可替你打听过了。 今儿个周家有午宴,周汉青一早就派人去请了六哥到他们府上去了,不知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所以你放心,今儿个咱们听戏绝对不会被六哥打断的。” “好。”李璨轻轻点点头,也不曾再问什么。 赵晢的事,她不关心了。 赵音欢性子急,见她梳洗整理得差不多妥当了,便一把拉过她:“走。” “九公主,咱们姑娘还不曾用早饭呢……”张嬷嬷追上去要拦着。 “集市上有的是吃的。”赵音欢拉着李璨头也不回:“快点,赵明徽不方便进来,还在马车上等着呢。” 李璨也没什么胃口,便任由她拉着出了门。 “我们姑娘不能乱吃东西的……”张嬷嬷追了几步停住脚,焦急不已,忙回身将早饭往食盒里装,口中絮絮叨叨地叮嘱:“你们几个,将这些都带着,在外头要照顾好姑娘,别叫姑娘乱吃了东西……” * 帝京西郊,偌大的西池杳无边际,满湖的碧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宛如有人在湖面上撒上了一层碎银。 沿岸处的水中,早有亭亭玉立的荷花盛开,岸边杨柳依依,蝉鸣不绝,真是好一派夏日风光。 道边铺子不算多,但间间奢华,道上游人往来,小商小贩穿梭其中叫卖,一派的市井烟火气。 “是不是那一家戏楼?”赵音欢一直趴在马车窗口处看着外头:“璨璨你来瞧。” “西府。”李璨探出半个小脑袋瞧了一眼,回头问:“赵明徽,是这家吗?” “就是这家。”赵明徽应了,又皱着眉头不满道:“璨妹妹,你上回明明答应叫我哥哥的,今儿个怎么又叫回来了!” “我一时忘了。”李璨即刻便唤他:“明徽哥哥。” “不对!”岂料赵明徽更不满了:“你上回,不是这样叫的,叫小字,再叫一次!” 李璨眨了眨清澈的眸子:“叫小字,叫大字不都一样吗?” “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小字叫什么?”赵明徽凑近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委屈:“璨妹妹,不带你这样的!” “赵明徽,左右是叫你哥哥就行了,你一个男儿家,计较那么多做什么?”赵音欢扭过头来笑。 赵明徽垂着脑袋叹了口气,一脸的失落:“从小一起长大,到如今连我的小字都不记得,上回我还特意告诉她了。” 李璨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然努力的回想了赵明徽的小字,总算是想起来了。 她理直气壮的开口:“谁说我不记得了?” “你记得,你叫啊?”赵明徽睁大桃花眼望着她,很明显不信。 “惟澈哥哥。”李璨唤了一声,一把小嗓音宛如江南的新菱,又脆又甜。 赵明徽听了,只觉得无比受用,四肢百骸都酥了似的,面上重新露了笑意:“这还差不多。” 李璨瞧他这样,不禁笑了。 赵明徽见她笑了,潋滟的桃花眼中笑意更浓了几分,小丫头不知有什么心事,出来这么半晌了总算露了笑颜,她还是笑起来好看。 “行了,快点下去吧!”赵音欢先挑开了马车的帘子。 三人陆续下了马车。 “客官几位?” 西府门前,小二满面笑意的迎了上来。 “三位,可还有单独的厢房?”赵音欢穿着男装,颇有股子飒爽,率先开口询问。 “有,有。”那伙计见这三人穿戴不凡,自不敢小瞧了去,忙躬身在前头带路:“三位里边请。” “走。”赵音欢拉过李璨,当先而行。 赵明徽在后头跟着二人。 “单独的厢房在三楼。”小二边带路边解释:“您三位等会儿点了哪出戏,咱们这边的角儿会到厢房里去给您三位唱。 另外咱们这儿有各色时兴菜肴、上好的羊羔酿、新鲜的点心果子,您三位要点什么?” “你们吃什么?”赵明徽问她二人。 “有果酒吗?”李璨抬眸望那小二。 小二望了她一眼,忙低下头,说话都不利索了:“果酒有……有当季的枇杷露……蔷薇露、桃花醉……还有冬日酿下的雪泡梅花酒……” 这姑娘生的太好看了吧? 他在这酒楼当差,自诩见过不少好看的姑娘,却没有一个像这样好看的……好看到他不敢再看第二眼,九天仙女也不过如此了吧? “就吃雪泡梅花酒吧。”李璨打断了他的话。 “好嘞!”小二高声应了,引着三人进了厢房。 赵明徽随意要了些下酒菜,赵音欢先点了一出戏,叫李璨也点一出。 “先看吧,等会儿再说。”李璨在桌边坐下。 “姑娘,您先用两口垫垫肚子,不能空着肚子吃酒的。”糖糕忙将食盒提上来,取出了里头的天门冬粥。 “是要吃一些,不然等会儿吃酒你该难过了。”赵明徽知道李璨身子弱,紧跟着说了一句。 李璨接过糖果递来汤匙,挑了一匙粥来吃。 外头,门却被叩响了。 “进来。”赵音欢扬声。 “几位客官,这位客官说和您几位是一道的……”小二说着话儿,领了一人进来。 第97章 赵晢不管我了 “阿鹞?”赵音欢就在门边不远,一眼认出来人,颇为惊讶:“你怎么来了?” 李璨同赵明徽也齐齐抬眸看过去。 “你们几个,出来玩都不带我的。”夏婕鹞素淡的小脸上带着些许嗔怒之意。 她比李璨年长两岁,今年十六了,这个年纪的姑娘,一岁是一岁的样子。 三年未见,她出落的越发高挑了,身材婀娜,玲珑有致,肤光胜雪,一双眸子宛如秋水剪瞳,一身素色马面裙衬得她端庄清雅,言行举止一派大家贵女风华。 “阿鹞姐姐。”李璨站起身来甜甜地招呼。 只有赵明徽面带笑意地坐着不曾动。 “我们不是思量着,你一向最守规矩,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吗?”赵音欢拉着她到桌边:“坐这儿,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母亲爱用这处有一家的点心。”夏婕鹞素手捏着裙摆,缓缓落座,口中解释:“我想着这么久不回来了,便特意来买一些。 远远地瞧着像你们三人,跟上来一看,还真的是。” 她口中的“母亲”便是七长公主。 她如今是七长公主的养女,便一直在长公主府住着。 她亲娘已经不在人世了,江安伯府倒还是在的,她父亲祖母等一众亲人也都安好,不过,她已经习惯住在长公主府陪伴长公主了。 “阿鹞姐姐,三年不见,你的规矩更胜从前了。”李璨漆黑的凤眸直望着她,潋滟着羡慕的光芒。 从小到大,夏婕鹞无论人前人后,都报以最好的仪容姿态,不像她,只会在人前装样子。 就好比现在,当着相熟的人,她绝对做不到夏婕鹞这样的危襟正坐。 “璨璨过奖了。”夏婕鹞朝她柔柔一笑:“我只是性子死板罢了。” “那,点心给七皇姑送过去了吗?”赵音欢大大咧咧地坐下问。 “我让人先送回去了,给母亲带了信,让她不用担忧我,我晚些时候回去。”夏婕鹞含笑回。 “客官,您点的菜来嘞——” 小二带着几个人端着黑漆托盘,高唱着进来了。 赵明徽瞧着他们将菜往桌上放,询问他:“戏何时开?” “正收拾着行头呢,客官别急,马上就到。”小二高声地回。 待小二几人退出去,夏婕鹞轻声开口:“我听说,陛下昨儿个给太子殿下指婚了?” “是呢。”赵音欢下意识地看了李璨一眼。 李璨却像是不曾听见一般,取过了酒壶,弯起眉眼笑道:“我先给阿鹞姐姐斟酒。” “璨璨不要太难过了。”夏婕鹞也望着李璨,柔柔地开口。 “嗯?”李璨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眸子,长长的鸦青睫毛密密的,像两把小扇子:“阿鹞姐姐为何这样说?泽昱哥哥被指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难过?” 她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心声,也未曾在任何人跟前有所表露。 夏婕鹞何出此言? “就是。”赵音欢附和,随后便笑起来:“要是六哥不被父皇指婚,今儿个璨璨可没机会同咱们到这里来。” 夏婕鹞不曾言语,只是望着李璨轻轻笑了笑。 “难得咱们四个齐聚一堂,就别说他了。”赵明徽接过李璨手中的酒壶:“我来。” 四人说话间,小二领着穿着戏服的角儿们进了门。 这厢房里,一半是桌椅软榻各种陈设,另一半便是个小小的戏台。 角儿们上了台,便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四人吃着酒菜,看着戏,说说笑笑真是好不快活。 李璨看得兴致起来了,又连点了两场戏,夏婕鹞也点了一场,赵音欢是不在意看什么的,她只要有人玩就成。 几场戏下来,不知不觉便日落西山了,李璨嫌吵闹,挥手将台上唱戏的人打发了。 果酒虽然没什么劲,但耐不住吃了这么久,四人面上都有了醺意。 “来,我再敬你们一盅。”夏婕鹞再次举起酒盅,她一向素雅的脸上也有了点点红晕:“这次回来,见到你们,我真的很开怀。” 她即使吃了酒,也没有丝毫失态,依旧端庄有礼,进退有度。 李璨莹白的小脸浮着两团粉粉的红,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又抬手给自己斟满。 果酒可真好吃,甜甜的沁人心脾,她好喜欢这种香甜化在舌尖的绵密细腻,端起酒盅又要一饮而尽。 “璨妹妹,你不能再吃了。”赵明徽拽住她手腕:“再吃要醉了。” 这处,就他一个男儿家,他自然要照顾好几个女儿家。 赵音欢不用忧心,她是有几分酒量的,果酒压根儿吃不醉她。 夏婕鹞自然不会失礼,这么久也不过吃了三五盅。 只有李璨,平日吃不着果酒,贪杯得很,左一盅右一盅地吃。 李璨剔透的小脸透出两团粉粉的红晕,微微偏着小脑袋看他,眸光不似平日的清澈澄明,已然微微涣散,瞧着有几许娇憨。 “赵明徽……”她娇娇软软地唤了他一声,黛眉微蹙,苦恼又委屈似的:“好不容易赵晢不管我了,你又来管我……” 赵明徽哭笑不得:“我这是管你吗?我是怕你吃多了难受,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吗?” 他一向知道李璨身子弱,经不起折腾,从小到大也习惯了留意她的吃喝。 “你就是……”李璨噘起唇瓣,挣了挣手。 桃色的酒液洒了下来,赵明徽却不曾松开,而是去取她手中的酒盅,口中哄道:“璨妹妹听话,咱们下回再吃。” “我不!”李璨站起身伸出另一只手,护着酒盅:“我还要吃……” “你就让她吃嘛,难得她有机会吃个痛快。”赵音欢在一旁笑着给李璨帮腔。 “不能再吃了,她要吐的。”赵明徽难得正经,松开了手:“最后一盅,吃完说什么也不能吃了。” 李璨端着酒盅,瞥着他轻笑了一声:“等你也指婚了,就再没人管我了……” 她说着扬起手,又吃了一盅。 “惟澈自来疼爱璨妹妹。”夏婕鹞掩唇轻笑道:“依着我看,就该将璨妹妹赐婚给惟澈,这样,璨妹妹就一辈子都不会吃苦了。” “嗯?赐婚?”李璨扭过小脑袋看她,脑中浑浑噩噩的像一团浆糊,无法思考,皱着黛眉:“不好……不要赐婚……” 她潜意识里觉得赐婚不好,便说出来了,但却想不起来也不曾去想赐婚为什么不好。 “那可以不赐婚,明媒正娶就是了。”夏婕鹞接着道。 “明媒正娶……好……”李璨倚在椅背上看赵明徽,嘻嘻笑了,口齿都有些不清了:“你说,好不好……” “璨妹妹是挺好的。”赵明徽并未吃醉酒,听了夏婕鹞的话,当真看着李璨思索了一下,一双桃花眼瞬间就亮了:“这倒是个好主意,只要璨妹妹嫁给我,以后我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一起玩了!” 父亲上回训斥他,说要替他物色个妻子回来管着他,他也正心烦此事呢,成亲了总归不能像如今这般自在。 这会儿夏婕鹞所言,犹如醍醐灌顶,倘若他娶的人是璨妹妹,哪里还有这么多的烦恼?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对,对。”赵音欢连连拍手赞同,高声朝着李璨道:“璨璨,成亲了六哥总不好再管你,咱们三个往后就逍遥自在了,随便怎么玩。” 她虽然没醉,但吃了酒便豪气冲天的,说话也不过脑子,竟将身旁的夏婕鹞撇到一边去了。 夏婕鹞神色丝毫未动,素净的小脸上依旧带着笑,仿佛不曾听出来一般。 “璨璨,你应不应?”赵音欢伸手拉过李璨的手。 “应……应……”李璨满面娇憨醺色,话儿都有些含糊了。 应什么? 她抬起白嫩的小手扶着额头,脑袋里混沌一片,话都说不拢统了。 “赵明徽,你听到没?璨璨应了。”赵音欢哈哈大笑:“往后,你可得对我们璨璨好一些。” “那是自然。”赵明徽不加思索地点头。 她看着李璨娇憨的侧颜,心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了,有种他说不出来的滋味。 “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夏婕鹞站起身,朝着窗外看了看:“这个时候回去,到城里天应当已经黑了。” “走吧。”赵音欢也跟着起身,大手一挥:“赵明徽,璨璨就交给你照顾了。” 既然说了要成亲,那自然该他照顾。 “璨妹妹,起来,我带你回去。”赵明徽扶起李璨。 “别动……别动我……”李璨揪着他衣领:“我、我好晕……” 第98章 赵晢红了眸子 “还能走吗?”赵明徽扶着她问。 李璨倚着他,小脑袋枕在他肩头,只轻轻“嘤”了一声,哪里还知道回话? 赵明徽瞧她近在咫尺的精致小脸,小懒猫儿似的娇憨,心底不知如何便悸了一下,俯身将她抱起。 “我鞋……”李璨忽然一惊,推了他一下。 赵明徽踉跄了一下,低头才瞧见她鞋掉了一只绣花鞋,只好将她放在软榻上,捡了鞋来给她穿。 “不要走……” 才走到到榻边,李璨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 “我不走,我给你穿鞋。”赵明徽想推开她的手。 李璨却往他身上扑。 赵明徽怕她摔下来,只好上前扶她。 李璨却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含含糊糊地呜咽:“……哥哥……不要……我好难过……” “叫你少吃些,不听。”赵明徽不忍推开她,便俯身够着给她穿鞋。 才让她屈膝,将她绵软的小脚隔着薄薄的足衣握在了手中,便听门“砰”的一声巨响。 “急什么,马上来!” 赵明徽无暇抬头去看,只当是赵音欢催他快些。 “赵明徽!” 赵音欢声音小,且语气急促。 赵明徽察觉不对,扭头朝门边看过去。 便见赵晢眸底寒芒四溢,满面肃杀,大跨步朝着他而来。 赵明徽一惊,下意识地便想躲开,但他一动,便察觉到李璨还抱着他腰身,小脸埋在他怀中正小声啜泣呢。 他想起方才说要娶李璨的话,既然有了这心思,璨妹妹也答应了,那他便该保护璨妹妹了。 他想到这处,抬起眸子直视赵晢,头一回挺直了脊背,毫不畏缩地挡在了李璨的跟前。 赵晢眸光落在李璨身上,李璨小脸紧紧地埋在赵明徽怀中,毫无察觉。 赵晢神色未变,眸子却一下红了,胸膛也微微起伏。 “太子殿下。”赵明徽手中还握着李璨的绣鞋,朝他拱手。 赵晢负于身后的手骨节一片苍白,他一言不发,伸手便要去扯李璨。 “太子殿下。”赵明徽拦住了他的动作:“璨妹妹并不想要你管。” “你是她?”赵晢语气冰冷,眼神也没有丝毫温度。 “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她。”赵明徽轻拍李璨的小脑袋。 下一刻,赵晢便一把扯开他,俯身将李璨抱入怀中。 赵明徽想冲上去,无怠连忙上前拦着,讨好地道:“国公爷,国公爷,您别生气,太子殿下是奉旨管教七姑娘……” 赵晢此时已然抱着李璨,转身往外走了。 “你抱走她也没用,你都已经是被指婚过的人了。”赵明徽又是气恼,又是不服:“方才我同璨璨说好了,她答应嫁与我为妻。 今儿个回去,我便与父亲说,叫父亲请媒人登靖安侯府的门,向璨妹妹提亲!” “来人,送忠国公回府,送七公主回宫。”赵晢足下不停,语气冷冽地吩咐。 至于夏婕鹞,他直接忽略了。 “阿鹞,你自己回去吧,我们不能陪你了,改日我去七皇姑那里找你。”赵音欢匆匆丢下一句话,叫东宫侍卫带走了。 赵明徽若有所思地随着几个侍卫往外走,也不曾与夏婕鹞告别,便去了。 “姑娘,这怎么弄成这样了?” 婢女喜鹊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开口。 夏婕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颇为心疼地道:“璨妹妹叫太子殿下管着,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 希望惟澈这次真能帮到她吧。” * 奢华的大马车内,高悬着数盏琉璃灯,将车内照得亮堂堂的。 赵晢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怀里的人儿。 李璨莹白剔透的小脸嫣红,满是醺意,鸦青色浓密的长睫上沾着泪珠,一手抱着他腰身,一手揪着他衣襟,抽抽噎噎的,委屈得像只叫人抛弃了的小猫儿。 “赵……徽……”她止住啜泣,揪着他衣领的小手晃了晃:“渴了……” 赵晢身上的气势再次恢复了一片冷肃,胸膛微微起伏,不曾有所动作。 马车又行了片刻,缓缓停了下来。 无怠小心翼翼的声音传了进来:“殿下,沆瀣浆来了。” 沆瀣浆便是解酒汤,帝京城内,寻常的酒楼附近都是有售卖的。 无怠说着,将盛着沆瀣浆的白瓷碗递进马车。 赵晢伸手接过,将李璨枕着的右臂抬起,语气淡淡:“李璨,张嘴。” 李璨睁开眸子,长长的睫毛叫泪水打湿,迷蒙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他,像只迷茫的小鹿。 赵晢抬手,将沆瀣浆喂到她唇边。 李璨盯着他瞧,眸光始终凝不到一处,疑惑地皱着黛眉,娇憨可爱。 “再喝。”赵晢泠泠出言。 “你是赵晢……”李璨听出他的声音来,一把推开碗,愤而起身欲挣脱他的怀抱:“我不要见赵晢……” 赵晢手中碗握得牢,奈何猝不及防叫她这样一推,那沆瀣浆大多数都洒在了地上。 他一手牢牢揽住李璨纤细的腰,另一只手将碗递了出去。 “殿下,可要重新来一碗?”无怠的语气很是小心。 他自然是听到了马车内的动静。 “不用,回去。”赵晢抱紧了李璨,语气清冷的吩咐。 “赵晢……我讨厌你……”李璨扑腾着小手捶打他。 赵晢只是端坐着,纹丝不动,任由她在他怀里胡作非为。 李璨折腾得累了,喘息着倚在他怀中,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东宫,赵晢抱着她下了马车,一路进了东寝殿。 无怠瞧他将李璨妥当地安置在祥云拔步床上,才再次问:“殿下,可要沆瀣浆了?” 赵晢望了望李璨熟睡的小脸,虽然依旧染着红,但瞧着似乎并不难受:“不用,让婢女进来照顾。” “是。”无怠忙到门口唤了糖糕几人进来。 “备马。”赵晢出了寝殿,干脆利落地吩咐。 “这么晚了,殿下要去何处?”无怠不放心。 “镇王府。”赵晢目视前方,眸色凛冽肃然。 无怠不敢再问,心中却不解,殿下不是已然命人将忠国公送回镇王府了吗? 那些侍卫自然会告知镇王事情的缘由,镇王也必然会惩戒忠国公,都到这个时辰了,殿下又何必亲自跑一趟? 他不理解。 但殿下做事,哪里由得他置喙? 他只有立刻吩咐备马的份儿。 赵晢只带了两个随从,策马扬鞭而去。 * “糖果,渴……” 翌日晌午,李璨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无力口渴得厉害,眼皮都不想抬一下,只阖着眸子喊渴。 “姑娘,水来了。” 糖果同糖糕应声到了床边。 李璨任由她二人扶着坐起身,还是不曾睁开眸子,小口小口地用了半盏水,上半身又滑到床上躺下,抱着锦被:“下去吧……” 她还要再睡会儿。 “姑娘……” 糖果欲言又止,看了看糖糕。 糖糕顿了顿道:“姑娘昨日酒吃多了……” “我知道,别烦。”李璨拉过锦被,裹住了小脑袋。 “太子殿下……”糖果小心翼翼。 “说了,叫你们别在我跟前提他!”李璨极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可姑娘……咱们现在就在东宫啊……”糖果小了声:“太子殿下将您接回来了。” 昨儿个太子殿下将姑娘接回来就出去了,一直到子夜才回来,照顾了姑娘下半夜,天亮时又起身忙去了。 李璨闻言睁开眸子四下里瞧了瞧,怔了片刻一把掀开锦被坐起身,她居然真的身处赵晢的寝殿。 “他接我来这里做什么?”她恼了,抬腿便下床。 赵晢已经与周羡如有婚约了,这寝殿哪还是她能来的地方,她怎么能在这里睡? 糖糕糖果忙捧了衣裳来伺候。 “姑娘昨儿个醉的厉害。”糖果小声道:“似乎还应了忠国公的亲事……” “赵明徽的亲事?什么亲事?”李璨顿时忘了恼怒,一头雾水地问。 “姑娘不记得了?”糖果看了她一眼道:“忠国公说要娶姑娘,姑娘答应了。” “啊?”李璨陡然瞪大了黑曜石般的眸子:“有这回事?” 她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忠国公也是一时戏言。”糖糕道:“说是成亲了以后一起玩,便没有人再管着了,姑娘吃多了酒便随口答应了。 姑娘先洗漱吧。” 她说着,便要招呼外头端着各色物什的婢女们进来。 “不用,回家再洗。”李璨一刻也不想在东宫多待,凌乱着一头鸦青发丝,提着裙摆便往外跑。 “衣冠不整,成何体统?”赵晢跨入门槛,眸色冷冽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第99章 先写悔过书,一万字的 李璨站住脚,往后退了一步,脱口便想说“不用你管”,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说了也没什么用,说不准还要遭一顿训斥。 那她就梳洗了再离开就好了。 她低着头不言不语,转身回梳妆台前坐下,任由婢女们伺候梳洗。 因着小时候带她的缘故,赵晢的寝殿里也是有梳妆台的。 准确地说,东宫里到处都有她的各色用品、小玩意儿。 赵晢立在那处望着她,半晌不语。 李璨瞧了瞧铜镜里的自己,小脸白净,双螺髻绾得一丝不苟,这应当不算失礼了。 她起身,垂着长睫,看也不看赵晢,便欲从他身旁绕过去。 “去何处?”赵晢问。 “回家。”李璨加快了步伐。 “先用早饭。”赵晢伸手捉住她手腕。 “我不饿。”李璨大力想要挣脱。 赵晢一把抱起她吩咐:“摆早膳。” “放开我!”李璨奋力挣扎:“你都已经是指了婚的人了,要抱抱你的周羡如去,放我下去……” 赵晢不理会她,将她抱到桌边放下,淡漠地吩咐:“无怠,去书房取戒尺来。” 李璨一听戒尺,顿时老实了,原本微微站起准备逃离的小身子又坐回了椅子上。 赵晢在她对面坐下,面无表情。 婢女们小心翼翼地将早膳摆上了桌。 赵晢抬手,将一盏牛乳、一碗解酒养胃的枳椇子粥摆在了她跟前:“用掉。” 李璨哪有胃口,梗着脖子,微挑的眼尾泛着浅浅的红,坐在那处一动不动。 “殿下。”无怠进了寝殿,抬起双手将手中的东西奉上:“戒尺。” 赵晢接过,将戒尺搁在了八仙桌上。 声响不大,李璨却吓得一个激灵,瞬间红了眼圈,委委屈屈地拿起汤匙,挑起一匙粥慢慢地放进口中。 她吃东西本就不快,何况今日压根儿没胃口,赵晢用完早膳也不曾离桌,取过一本书在一旁看着她。 李璨好容易用完了一盏牛乳、一碗粥,漱口之后起身,垂着眸子径直问:“我可以回去了么?” 从赵晢来到现在,她都没看赵晢一眼。 “去书房。”赵晢合上书起身。 “我不想去。”李璨抗拒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璨。”赵晢淡漠地出言:“父皇的旨意并未收回。” “但是,陛下给殿下赐婚了。”李璨说到这里,轻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酸涩强压了下去:“殿下既然是有婚约的人了,就该多顾忌顾忌未来太子妃的心思,离无关紧要的人远一些。” 所以,赵晢现在还管她是因为陛下的旨意未收回。 但她不是没脸没皮的人啊,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随我来。”赵晢不多言,抬步走了出去。 李璨抬起黑黝黝的眸子,红着眼圈,唇瓣抿得发白,小脸上满是倔强。 赵晢凭什么觉得她就该跟着他走? 她等了片刻,估摸着赵晢走远了,才匆匆出了寝殿,直奔栓马处。 她才不愿意留在这里受委屈,她要回家。 但马车在出东宫大门时,却被侍卫们拦住了:“姑娘恕罪,殿下吩咐了,没有殿下口谕,属下们不能放姑娘的马车出去。” 李璨挑开马车帘子,眼前的几个侍卫皆是一脸的严肃,一看就是对赵晢死忠死忠的,绝不可能说得通的那种。 她俯身下了马车,一言不发地径直往外走。 不许马车出去,她自己走路总可以吧? 门口的侍卫和小厮都是男儿,量也没有人敢动手拦她。 “姑娘……” 侍卫同小厮们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纷纷跟了上去,还真没有人敢动手拦着她。 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她走了,一众人赶紧派人去禀报赵晢了,余下的人便都跟着她。 李璨烦躁不已,一把将手中的小团扇摔在了地上:“你们都跟着我做什么?” 侍卫同小厮们也不回话,便只跟着她。 他们只知道,殿下吩咐了,若还是放姑娘走了,那他们肯定要遭殃。 “烦死了!” 李璨恼得直跺脚,跑也跑不过他们,躲又躲不开,这些人跟赵晢一样讨厌! “太子殿下!” 一众人忽然齐齐行礼。 李璨不回头也知道,是赵晢追上来了。 她撒腿便跑。 赵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拽住她,俯身单手搂在她膝弯处,径直将人抱了起来。 “放我下去,我不要跟你走,放开我……”李璨叫他抱起在肩头,顿时气急败坏,又怕被赵晢带到书房去挨手心,闭着眼睛,两只小手拼命地拍打赵晢。 赵晢将她自肩头滑下,单手换为两手,牢牢禁锢她的小身子在身前。 “赵晢,你不讲理……”李璨挣扎不得,又恼又急,泪珠儿顺着小脸往下滚落:“你都是定了亲的人了,做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我? 叫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赵晢身上气势更冷冽,步伐也迈得更大了。 那群侍卫同小厮远远地在门口听着,吓得直缩脖子,敢当面直呼太子殿下大名,这天底下除了陛下同宸妃,姑娘只怕是千古第一人。 进了书房,赵晢俯身放下她。 李璨才重获自由,脚一落地哭声一顿,便往外跑。 “李璨!” 赵晢一把捉住她手腕,拖到书案前,取过紫檀戒尺。 李璨小脸有些白了,哭得更厉害了,赵晢除了会打她、打她,还会什么? “不许哭。”赵晢嗓音清冽。 李璨知道逃不掉了,不敢再反抗,也不敢再大声哭骂了,站在那处抽抽噎噎,阖着眸子,浓密的长睫都叫泪水浸透了,看着好不委屈。 “站好了。” 赵晢搁下戒尺。 李璨站直了身子。 赵晢取过帕子,抬手替她拭泪。 李璨侧过小脑袋躲过了他的动作,自个儿抬起袖子胡乱擦了一下。 赵晢握着帕子的修长手指骨节便开始发白了。 “我去做功课。”李璨干脆点转过身。 赵晢留她,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做功课吗? 她把功课做完了,自然就能回家了。 “先写悔过书,一万字的。” 李璨转身之际,赵晢清清冷冷地开了口。 李璨小身子一僵,哭得红红的凤眸一下睁圆了,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小嗓音带着哭腔:“一万字的悔过书?” 赵晢是不是疯了? 悔过书从前也写过几回,不过都是短短一页,认个错也就罢了,一万字?她犯了什么大罪?就吃了一顿果酒至于吗? “有问题?”赵晢望她,眸色淡淡。 “我没有错。”李璨咬咬唇瓣,不打算认错。 一万字的悔过书,写到猴年马月? 再说,她有什么错? “李璨。”赵晢身子微微后倾,靠着椅背,长腿稍稍舒展:“想好了再说。” “我想好了。”李璨不假思索:“我与赵明徽自幼相熟,何况还有赵音欢同夏婕鹞在,我和他并不是单独见面。 帝京城里,几个好友相聚,吃个饭看场戏,不是很寻常的事吗?” 她微抬小下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壮着胆子看了赵晢一眼,但也只敢与他对视一眼,便转过眸光,败下阵来。 赵晢微微拧眉,眸色凛冽起来,语气更如同淬了冰一般寒凉:“拉拉扯扯,搂搂抱抱,谈婚论嫁,也是寻常?” 李璨小嗓音有些许发颤,红着眼尾辩驳道:“我,我与赵明徽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说不得的?” 她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赵晢的目光好可怕,像要吃了她似的! “李璨,你再说一遍!”赵晢一巴掌拍在书案上,上好的端溪砚台叫他的力道震得掉落在地上。 他望着李璨,眸底隐隐燃着怒意。 “我说怎么了?”李璨吓得哭了起来,却还是不服气,阖目啜泣着嚷嚷:“就许你与周羡如指婚,就不许我和赵明徽谈婚论嫁了? 我就说,我就说,我就要嫁给赵明徽……” 第100章 要么就是夫君了 赵晢抿唇,眸中寒芒四溢,抬手一把将尤自哭着说要嫁给赵明徽的李璨捞入怀中。 “放开我……”李璨兀自挣扎哭泣:“等我成亲了,陛下自然就不叫你管我了……” 一手禁锢着她纤细的腰身,一手拉开了书案的抽屉。 李璨察觉他的动静,只当他是在取戒尺,吓得更加奋力挣扎。 赵晢眸色已然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握在她纤腰的大手上滑,长臂牢牢禁锢住她不安分的腰身,大手落在她后脖颈处,抬起另一只手。 李璨叫耳垂上的凉意一激,立刻止住了哭泣,睁大了湿漉漉的眸子,看着赵晢。 “是什么?” 她惊恐又疑惑,赵晢手里有什么?冰冰凉凉的,捏得她耳垂有点痛。 赵晢抿唇不语,指尖微微搓动。 “我疼……”李璨漆黑的眸中立刻泛起淡淡的水雾,黛眉蹙到一处,委屈至极。 赵晢却没有放手的意思,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过了片刻,他将手中的东西换到了李璨的另一只耳垂上。 李璨瞧见了,他手中好像是两颗铜豌豆,赵晢跟前怎么会预备这种东西? 她想起来,她一直没有耳朵眼,平日去宝翠楼瞧首饰,每每瞧见漂亮的耳坠子,都只能“望坠叹兴”。 赵音欢曾告诉她说,用两颗铜豌豆捏着耳垂相对揉搓,再扎耳洞就不会痛什么的。 可她生来娇气怕痛,哪里有胆?何况她瞧见针就害怕,是从来没想过要扎耳洞的。 赵晢是要给她扎耳洞? 才思及此处,便听赵晢朝着外头吩咐:“无怠,取银针来。” “不要……”李璨听闻要取银针,小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连哭都忘了,再不敢使性子,连声告饶:“泽昱哥哥,我错了,别扎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现在,现在就去写悔过书……” 赵晢面无表情,并不理会她,只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殿下,针包。” 无怠取了针包进来,瞧见李璨坐在赵晢怀中,忙低下头不敢看。 赵晢淡淡吩咐:“取一根中等针,过火。” 无怠自然照做。 李璨听到无怠掰火折子的动静,直吓得魂飞魄散,小手紧紧揪着赵晢的衣领:“泽昱哥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不要扎我……” 赵晢抿唇不语,专注于手中的动作。 “呜呜……”李璨小脸上泪痕交错,鸦青长睫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耷拉着,眼尾一片嫣红,像只被逼到角落处的小猫儿,无助又惊惧。 她两手捧起赵晢的脸,凑过去在赵晢唇角处亲了一下,哭着告饶:“我亲亲泽昱哥哥……泽昱哥哥不扎我好不好……我以后不和赵明徽出去了,我再也不敢了……呜……” 小时候,她做错了事,赵晢要责罚她,她总是撒娇耍赖再亲亲他,赵晢的气便会消掉很多,哪怕再打她手心,力道也会小不少。 从赵晢对她越发严厉,又总说男女有别之后,她几乎不曾这样与他亲近过了。 这会儿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下意识的便这样做了。 赵晢身子僵了僵,耳尖微微红了。 李璨又凑过去亲了他一下,鸦青长睫上的泪珠儿都沾在他脸上了。 赵晢纹丝不动地端坐着,任由她亲了两下,过了片刻,放开了手,将两粒铜豌豆丢进抽屉中。 李璨两只小手攀在他肩头,松了口气,赵晢应当是放过她了。 她才想到这处,耳垂上便是一痛,叫她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赵晢已然接过了无怠手中的银针,稳稳地穿透了她右边的耳垂。 李璨叫着痛,奋力挣扎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叫他手中的银针接近右耳垂。 “李璨。”赵晢泠泠出言:“不许乱动。” “我不要,我不要……”李璨一手揪着他衣领,另一只手胡乱拍打着,小身子往后躲。 “姑娘,您别乱动,万一殿下扎错了位置,姑娘还得多挨一下。”无怠小声劝说。 李璨睁开湿漉漉的眸子,瞧赵晢捏着银针对着她,她心底恐慌极了,却又无法逃脱,急得微微喘息,可怜兮兮的求饶:“泽昱哥哥,你别扎我好不好……” 赵晢眼疾手快,趁她消停下来,银针没入了她的另一侧耳垂。 李璨痛呼了一声。 赵晢动作利落地收回银针,丢到书案上。 无怠忙收了针包,退了出去。 李璨抬起小手,想去摸一摸耳垂处,但又不敢,那处有伤口,徐院正说伤口不能用手随意乱摸,会化脓的。 她撇着唇瓣,红红的凤眸泛起泪意,瞪着赵晢,无辜委屈又气恼愤怒。 赵晢拿针扎她,还扎了两下! 她真的真的不会再理赵晢了! 赵晢抬眸,便瞧见她莹白小脸尚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又含着几分委屈,左侧莹白如玉的小巧耳垂下,悬着一滴殷红的血珠,与她清澈无辜的眼神交错,竟生出一种纯洁无瑕却又妖冶明艳的美来。 他眸色不由得深了深,喉结微滚。 李璨警惕地望着他,赵晢想干什么? 无怠已经拿走了银针,赵晢应当不会再对她下手了吧…… 她正胡乱想着,赵晢忽然凑近,张口含住了那滴血。 李璨只觉得耳垂一暖,酥麻的触觉叫她瞬间僵住了小身子,白生生的小脸肉眼可见地迅速染上了一层粉,脑海中一片空白,睁大眸子怔在那处,像眸中惊住的小兽,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赵晢轻轻嗑了她一下。 “疼……”李璨一缩脖子,委屈地抿起粉嫩的唇瓣,黑黝黝的凤眸中又泛起一层水雾。 赵晢松开她,若无其事地自书案抽屉中取出一对小巧的玉耳坠,稀有的黄金玉雕成精致的玉葫芦,玉质清透,入目细腻莹润,一望便知是难得的好东西。 他抬手,欲给李璨戴上。 “不要!”李璨却一把推开,两手捂着耳朵,恼怒地瞪着他。 赵晢把玩着那对玉葫芦耳坠,语气淡淡:“那便等愈合了重新扎。” “什么?”李璨眨了眨湿漉漉的眸子。 赵晢不曾理会她,她自个儿会过意来。 赵晢是说,倘若这耳洞愈合起来,日后还要再扎她? 她看着那对耳坠,小小的金丝环像发丝那么细,下面的玉葫芦也只一丁点大,没什么重量,戴着应当不疼吧? 也确实听说穿了耳洞不戴耳坠会愈合的,若是愈合了,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她从前确实也想要耳洞的,只不过怕针又怕疼,自个儿想着就作罢了。 她思量着,慢慢地松开了捂着耳朵的小手。 赵晢抬手,替她戴上了耳坠子,又取过帕子,细细拭去她小脸上的泪痕。 李璨抗拒地往后躲了躲,自他怀中滑了下来,退后几步,垂着眸子语气又冷了:“我能回去了吗?” 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摇,给她幼嫩稚气的小脸添上了几分女儿家初长成的娇憨柔美之态。 “嗯。”赵晢将目光自她脸上移开,取出一只碧玉的小药盒,放在书案上:“止痛的,就寝时耳朵上只留金丝便可。” 李璨听明白了,这是说耳坠上的玉葫芦是可以取下来的,她取过药盒,转身便走。 她其实不想要的,但又害怕赵晢,不敢不收。 赵晢又在身后叮嘱道:“记得每日准时送功课来。” 李璨足下微微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去了。 赵晢取过公文,在书案上铺开。 无怠进了书房,站在书案前磨墨,欲言又止了数次,还是忍不住要提醒自家殿下一句。 “殿下,您怎么想起给姑娘穿耳洞了?”他小心地问。 七姑娘不像旁人家的姑娘,旁人家的姑娘很小的时候便会穿上耳洞,七姑娘却是没有的。 在大渊,女儿的耳洞多数是尚在襁褓中时,为娘的亲手穿的。 但七姑娘落地便没了亲娘。 其实,家中的女性长辈也是可以的,譬如李老夫人,又譬如七姑娘的大伯母林氏,但她们大抵是当初舍不得对幼小的七姑娘下手,所以这事儿便耽搁了。 到如今七姑娘大了,又是怕针又是怕痛的,定然是更不肯穿耳洞了。 但在大渊,小姑娘家家的,不戴耳坠也就罢了,若是成了亲,那耳坠是一定要戴的。 因为戴耳坠在大渊有“旺夫”的寓意,女子出嫁了戴耳坠,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像七姑娘这般从小不曾穿耳洞的姑娘,长大了便只能由夫君亲自动手穿耳洞了。 “怎么?”赵晢笔下不停。 无怠低头,小声提醒道:“殿下不知,女儿家的耳洞可不是谁都能穿的。 要么是亲娘,要么就是……夫君了……” 他说着,小心地瞧了自家殿下一眼。 “所以呢?”赵晢顿住笔,淡漠地扫了他一眼。 “小的多嘴!”无怠缩了缩脖子,震惊又意外,敢情您老人家是故意的? 第101章 将李璨的东西都扔了 周羡如左手悬在脖子上,自墙角处转了出来,眸带恨意地望着李璨的马车从东宫的大门出来,一路去了。 “这七姑娘也太不要脸了吧?”吉祥骂道:“陛下都已经将咱们姑娘赐婚给太子殿下了,她怎么还一直缠着太子殿下?” “在外头,少说这些。”如意低声提醒。 吉祥不服气地睨了她一眼,姑娘都没有说什么,显得你了? 不过,她倒也没再开口。 “走。”周羡如收起面上的恨意,抬步朝着东宫而去。 内殿。 无怠守在廊下,听到门口处的动静,不由抬头去瞧。 “周姑娘。” 他已经上去行礼,口中小声招呼。 “殿下呢?”周羡如问。 “殿下在处理公务,还请周姑娘小些声音。”无怠提醒。 “我进去看看。”周羡如说着便提起裙摆,欲往书房去。 她想见一见赵晢,从指婚之后,她还不曾单独见过赵晢呢。 如今指婚了,赵晢对她应当与从前不一样了才对。 “周姑娘。”无怠连忙拦住她:“殿下处理公务时,不喜有人打扰。 而且,殿下也不曾下令允许周姑娘进书房。” “我如今还不能进书房?”周羡如细细的眉毛几乎要竖起来了,又往前走了两步:“那为何李璨能进?” “七姑娘可以进书房也是殿下的意思。”无怠足下动了动,继续拦在她跟前,面上露出了几分商量似的笑意:“周姑娘若是想进,等会儿殿下出来了,周姑娘可以同殿下说。 小的只是个下人,周姑娘可别为难小的……” 周羡如忍住气恼:“那我自己先去转一转吧。” 若不是知道无怠得罪不得,她便要不客气了。 她如今已然是准太子妃,这东宫竟然还有她去不得的地方吗? 不过,去别处转转也好。 之前虽然住在这里受赵晢的教导,但因为各种缘故,还是不敢太过放肆,也不曾能在东宫各处仔细的转一转。 这会儿恰好得空,太阳还不曾上来,也不算热,就先瞧瞧。 她出了内殿,便进了园子。 闲闲地逛了一会儿,便到了一处空地。 花墙边上一棵大树,大树下悬着缠绕着藤蔓的秋千,树下的桌上摆着陶响球、小巧的木车,凳子边还摆着一只瓦狗,一个蹴鞠用的鞠球等各种小玩意儿。 “姑娘,这里好像是太子殿下每日清早带着李姑娘练功的地方。”吉祥在后头开口。 周羡如闻言,往前走了几步,望了望秋千和那些小玩意儿,这么说,这些东西都是李璨的了? 她看着这些,皱起了眉头,东宫里到处都是李璨的各种玩意儿。 不仅是澹蕤院,她曾在前殿的院子里见过李璨的毽子,也在偏殿里见过李璨的玩偶,内殿里更不用说,李璨日日在那里随着赵晢读书做功课,怎么会不带东西进去? 至于寝殿,她不曾去过,不过她猜应当也是有的。 “姑娘?”如意瞧她出神,小声招呼。 周羡如回过神来,抬了抬手有些烦躁地道:“将这些东西都搬出去扔了,秋千也拆了。” 她瞧见这些就生气。 之前,是没有资格。 如今,她已经算是东宫的准女主人了,自然有权利处置这些东西。 “姑娘不可。”如意连忙劝道:“姑娘虽然与殿下已经指婚了,但毕竟还不曾大婚,姑娘不可太放肆了。” “有什么不可的?”吉祥讨好道:“咱们姑娘已经是准太子妃了,这东宫后院里又没有旁人,自然是咱们姑娘说了算。 李七姑娘将这些东西留在东宫,那才是放肆。 你们几个,快照着姑娘说的做!” 她说着,立刻吩咐后头的婢女。 平日里,如意总是压她一头,姑娘也愿意听如意的,她早就不服气了。 今儿个她倒要看看姑娘到底是听如意的劝告,还是听她的。 “吉祥,你……”如意想分辨。 “好了。”周羡如打断她的话:“就照吉祥说的做。” 已经指婚了,这些东西自然该由她来处置。 她瞧着手底下的婢女一样一样地将属于李璨的东西拆下来,抹除掉,她面上才逐渐有了笑意,心里头感觉痛快多了。 * 书房。 无怠轻轻叩门。 “进来。”赵晢嗓音淡淡。 “殿下。”无怠进了门,躬身行礼,面色忐忑:“周姑娘她方才到园子里去了,叫人拆了七姑娘的秋千,和各种小玩意儿一道丢出去了……” 赵晢笔下微顿:“丢了便丢了。” “七姑娘若是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无怠忍不住道:“再说,下一回七姑娘来了,玩什么?” “再买就是。”赵晢淡淡地回。 无怠试探着道:“那小的吩咐人去预备?” “嗯。”赵晢微微颔首。 无怠松了口气,这一下姑娘不会生气了,他又问:“但这一回,安置在什么地方?” 得放一个周姑娘不能到的地方,否则买回来,不还是会被丢出去吗? 赵晢合上公文,另取了一本,不曾抬头道:“放在寝殿院子,派人将门守好。” “是,小的这便让人去办。”无怠欢喜地应了。 殿下这样预备了,下回姑娘来就不会生气了,姑娘不生气,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 李璨自马车上下来,才欲进鹿鸣院,便有人远远地唤她。 “七妹妹,你回来了。” 她回眸,便瞧见李香楠同李莱楠姊妹二人一道来了,二人面上都挂着笑,看着还挺和谐的。 “四姐姐,五姐姐。”李璨回过身,甜甜地招呼她们。 方才出了东宫,她便疼得受不住了,叫糖糕给她耳垂上了药,又取了那两个小葫芦的耳坠子,只余下发丝粗细的金丝儿,穿在耳朵上没有重量,这会儿倒不觉得疼了。 瞧见李香楠姊妹二人,她来了精神。 “七妹妹。” 李香楠同李莱楠齐齐与她见礼。 李璨回了一礼,抿着唇笑。 她长这么大,就不曾见过这姊妹二人对她这样礼仪周到过,今儿个这么规矩客气,莫不又是来借银子的? “七妹妹不请我们进去坐一坐吗?”李香楠含笑开口。 李璨只站着笑,连句客气话都没有,她想进鹿鸣院,只能自己开口了。 “好呀,二位姐姐里面请。”李璨抬了抬绵白的小手,当先进了院子。 李香楠跟了上去。 李莱楠心中愤愤,跺了跺脚才跟了上去。 她压根就不想走这一趟,她瞧见李璨便来气。 但李香楠偏要她来,就为了三千两银子。 不错,就是欠岐王的三千两银子,李香楠说,岐王买的衣裙有一半是她的,所以她该承担一千五百两。 如今,娘拿不出银子,别无他法,只能来找李璨。 希望李璨识趣些,不然别怪她不客气! 李璨进了屋子,便没骨头似的倚在了榻上:“二位姐姐请坐。 糖果,奉茶。” 糖果应了一声,立刻吩咐了下去。 不一会儿,便有婢女送茶来了。 糖果将两盏茶分别放在李香楠、李莱楠的跟前,最后将一盏牛乳放在了李璨的跟前。 李璨不喜欢吃水煮的散茶,她只吃点过的茶,这一时半会儿没有,就用热牛乳。 她端起乳盏,抿了一小口,才含笑开口:“我才回来,还不曾进院子,二位姐姐就来了。 是专程等我回来有什么事的吗?” 她凤眸黑黝黝的,笑起来像一弯新月,小脸莹白无瑕,带着几分尚未脱尽的稚气,很容易叫人不设防。 “那我就直说了。”李香楠将茶盏往里推了推,笑着道:“上次,我来同七妹妹借五千两银子,七妹妹说,要去同太子殿下说……” “对呀。”李璨清亮的眸子直视着她:“是泽昱哥哥特意交代的,四姐姐说这个,是不是还没有借到银子呀?” 第102章 故意要她难堪 “是,但是我急着要用。”李香楠笑望着她:“不过我已经凑得差不多了,还差一千五百两,不知道七妹妹能不能帮帮我……” 她双眸满是希翼的望着李璨。 李莱楠也盯着李璨,不过,她并没有开口。 她想得很清楚,李香楠若是能借到,李璨没有理由拒绝她。 李香楠若是借不到,那她也没有开口的必要。 “不行呀。”李璨黛眉微蹙,小脸上满是为难:“泽昱哥哥说,但凡上千的银子,都要经过他点头的。” 李香楠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她从五千两降到了一千五百两,李璨却还是舍不得? 李璨到底是什么意思?故意要她难堪是不是? 李莱楠面露讥讽之色,正欲开口嘲讽几句。 李璨却抢在她前头,笑着道:“不过,四姐姐别着急,我有法子。” “七妹妹有什么法子?”李香楠眸底又燃起了希望。 她知道,李璨一向出手大方,只要是答应了相帮,那事情就应当能得到解决。 “糖果,你去里间,把我准备好的东西取出来。”李璨吩咐了一句。 糖果立刻去了。 李璨抬眸,便李香楠同李莱楠都好奇地望着她。 她小脸上露出几许愧疚:“上次,四姐姐来跟我借银子,我没能拿出来,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其实,四姐姐只要跟我去东宫跟泽昱哥哥说一声,泽昱哥哥一定会点头的。 毕竟泽昱哥哥定这个规矩,是为了叫我不那么奢靡铺张,与旁人无关。” “是。”李香楠笑了笑:“但那毕竟是太子殿下,我不敢……” 她说着,抬手轻轻拍了拍心口处。 “我知道的,我跟着泽昱哥哥这么多年,到如今也还是怕他,更莫要说四姐姐了。”李璨极是善解人意:“但是我又想帮四姐姐,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 此时,糖果双手捧着两个不曾上漆的木盒,自里间出来了。 李莱楠皱起了眉头,这两个木盒看着好像有点眼熟,不知在何处见过? 李香楠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但她到底是贺氏多年精心教导出来的,沉得住气些,不过片刻难看的脸色便稍稍收敛了些。 “这个,是之前两位姐姐之前送给我的头面。”李璨抬手示意:“两位姐姐不是说,这头面八千两一副吗? 我都没有用过的,还是崭新的,姐姐们拿去卖了,八千两换五千两,总归是绰绰有余的了。”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片纯净,言语间极为真挚,丝毫瞧不出她是故意为之。 李香楠气的呼吸都不稳了,但还是强忍住了。 这两副头面,是李璨十岁生辰时,娘叫她们买去做样子的。 反正那一日,送礼的人多,谁知道什么东西是谁送的? 她们姊妹二人便一人买了一副二百两银子的头面送给了李璨。 李璨库房里那么多东西,量她也不会留意这么两副头面。 她哪里晓得,李璨是不管库房里的那些东西,但是手底下的人一样一样,都是整理得清清楚楚的,别说是才过了四年,就算是过四十年,李璨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哪一样什么来头都不会有丝毫的错处。 “李璨。”李莱楠猛地站起身来,气怒交加:“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们送你的东西不好,是不是? 说得比唱的都好听,不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把东西还给我们,跟我们划清界限吗?” 这东西值多少钱,她心里一清二楚,四年前这东西卖二百两,现在可能一百两都卖不出,李璨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五姐姐何出此言?”李璨睁大黑曜石般的凤眸,无辜地望着她:“这么久了,我若是想还又何必等到现在?早便还给你们了。” “你若真有这个心帮我们,你库房里有那么多的东西,你怎么不选点其他东西出来给我们?”李莱楠压根不信她:“你就是在羞辱我们!” “库房里其他的东西,都是记录在册的。”李璨很认真的解释:“在册的东西,有迹可循,若是给了两位姐姐,到时候泽昱哥哥问起来,我没法交代呀。” “行了。”李香楠站起身:“既然七妹妹也没法子,那咱们就先回去吧。” 她知道,从李璨手里是骗不到银子了,她得另想法子。 李莱楠心中愤怒,恰好瞧见李璨跟前的小几上,陈念礼送的那个“兔儿爷”盔甲涂得金灿灿的,显眼得很。 她想起陈念礼答应给她做这小玩意儿,可到眼下还没送来呢,还是她先认识的陈念礼,李璨凭什么? 她越想越来气,豁然起身,一把抓起那只兔儿爷,重重摔在地上:“不肯相帮明说就是了,说那么多弯弯绕做什么!” “啪!” 那兔儿爷被砸落在地上,脑袋、身子与四肢各分一处,七零八落的眼看是没用了。 “我的兔儿爷……” 李璨一瞧,顿时红了眼圈。 她今儿个心里本就委屈,方才瞧李香楠、李莱楠脸色都不好看,才稍稍忘了赵晢扎她的事。 这兔儿爷,她从前从未玩过,颜色才涂了一半,正在兴头上,方才说话时便想着等会儿得空,将剩下的颜色涂了。 谁知却叫李莱楠一把摔了,这下她抑制不住了,泪珠儿顺着小脸就滚了下来。 “姑娘……”糖糕糖果忙上前。 “五姑娘留步。”糖球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拦住了李莱楠的去路:“五姑娘摔了我们姑娘心爱的玩具,不能一走了之!” 她自来耿直,不管是谁,也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欺负她家姑娘,都不行! “滚开!”李莱楠劈手便朝她脸上扇去。 糖球一把握住她手腕:“请五姑娘给我们姑娘一个说法!” “贱婢!”李莱楠恼怒的挣扎,口中斥责:“松手!敢如此放肆,我让娘发卖了你!” “奴婢的卖身契在东宫,二夫人恐怕无权处置。”糖球冷哼了一声,牢牢握着她手腕。 李香楠站在门槛外,微微皱眉:“五妹妹,说话归说话,你摔七妹妹东西做什么?” 实则,她心里痛快着呢。 她带李莱楠这个蠢货来,就是为了借不到银子出气的,李莱楠果然不曾叫她失望。 她此刻开口,也不是替李璨不平,而是为了撇清干系。 她都替李璨说话了,李璨不会还将她归为李莱楠一伙的吧? “李香楠,你又充好人是不是?”李莱楠闻言,更为愤怒:“你向着她又如何?还不是一千五百两银子都借不到?” 她是冲动易怒,但她又不是傻子,李香楠这明显是在李璨跟前充好人! “五妹妹,这事本就是你的错,快给七妹妹赔罪吧。”李香楠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好言相劝。 她心中冷笑,李莱楠发起怒来,简直像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我赔罪?做梦!”李莱楠嗓门更高了些。 “怎么了这是?” 张嬷嬷才听说姑娘回来了,进门就瞧见坐在榻上哭的伤心的姑娘和地上四分五裂的兔儿爷。 “四姑娘摔了咱们姑娘的玩具。”糖球回。 张嬷嬷忙上前,口中吩咐:“糖包,去请老夫人!” 门边一个婢女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去了。 “姐儿,不哭了。”张嬷嬷上前,替李璨擦眼泪。 李璨心中藏了许多委屈,因为怕祖母同大伯母担忧,从来不敢在家中表露出来半分。 这会儿得了机会,几乎将心底的委屈尽数倾泻了出来,泪珠儿一串一串地往下掉,不多会儿便打湿了衣襟。 张嬷嬷瞧她伤心成这样,心疼坏了,频频瞧李莱楠,恨不得张口骂两句,但碍于主仆有别,还是忍住了。 “见过老夫人,大夫人……” 外头,李老夫人同林氏进院子来了。 “改改见过祖母,大伯母。”李香楠在最外头,率先行礼。 糖球见老夫人同大夫人来了,一把撒开李莱楠的手,随着众人一道行礼。 李莱楠甩了甩酸疼的手腕,气怒地照着糖球的脸就是一巴掌。 第103章 请家法 糖球反应机敏,脑袋稍偏,便躲过了李莱楠的巴掌。 “啪!” 李莱楠不曾打着糖球的脸,巴掌扇在了她脖颈处。 “四丫头,你这是做什么?”李老夫人微微皱眉,面色不悦。 她都已经到这了,有什么事情,她自然会做主。 四孙女的规矩,终归是差那么一截的,这性子也是难改。 “盼盼。”林氏也皱眉,和婉地道:“女儿家的手,可不是用来打人的。” 既是大家闺秀,自然有大家闺秀的规矩。 女儿家的手,那是拿来点茶、焚香、插画的,亲自动手教训下人,不是大家闺秀所为。 “祖母,大伯母!”李莱楠见两人不分青红皂白,便都说她不好,不由气急败坏:“是这贱婢先动手抓住我的!” “姑娘家家的,这话也是你骂得的?”李老夫人拔高了声音,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杵了杵,满面威严地训斥。 李莱楠这才低下头,不敢开口反驳,在心里头终归还是不大服气的。 林氏扶着李老夫人进了屋子,婆媳二人都瞧见了摔在地上的兔儿爷。 “你们两个,都进来,把话说清楚。”李老夫人冷声吩咐。 李香楠同李莱楠便回了屋子,站在屋子中央,两人都低头不语。 “好心儿,快别哭了。” 林氏扶着李老夫人坐下,便坐到李璨身旁去哄她。 李老夫人也想去哄一哄李璨,但碍于另外两个孙女在场,她不好偏心的太明显了。 “大伯母……”李璨靠到林氏怀中,委屈得泣不成声。 “不哭了,到底怎么回事?”林氏询问。 “四姐姐和五姐姐来跟我借银子……”李璨啜泣着,泪眼婆娑地看向李香楠同李莱楠,小脸上满是控诉。 “我可没跟你借银子。”李莱楠飞快地睨了她一眼,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她来确实也是想借银子,但是她并没有开口,李璨这话,她可不认。 “是。”李璨哭着道:“是四姐姐借的。 但是泽昱哥哥管我管得严,我不能乱拿银子出来,便将四姐姐五姐姐之前送我的头面拿出来,叫她们自个儿拿回去处置。 五姐姐不知怎的便恼了,二话不说便摔了我的兔儿爷……呜呜……” 她说着,眼泪流得更快了,抿着小嘴潸然泪下的模样,叫人看着心疼极了。 “不哭了,不哭了!”林氏心疼坏了,取过帕子给她拭泪:“不就是一个小玩意儿吗?哪里值得这样哭了?大伯母这就让人去集市上再买几个。” “没有了……”李璨听了这话,哭得更凶了:“那是陈家哥哥给我做的谢礼,集市上没得卖的……” “是那孩子做的?”林氏有些惊讶,看向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望着李莱楠:“为何要摔了你七妹妹的东西?” “七妹妹将东西还给我和四姐。”李莱楠此刻也没了方才的嚣张,绞尽脑汁地想着由头:“那不是想断绝姊妹情意吗? 我舍不得七妹妹,一时气不过,才摔了那个小玩意儿。 我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玩具,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若是知道这是七妹妹的心爱之物,我说什么也不会摔的……” 她说完了,松了口气。 这理由,还算说得过去吧。 “她还东西,是因为你四姐姐要银子使,是为了帮你四姐姐。”李老夫人皱眉:“这不是你胡乱使性子、摔东西的理由。” “四姐姐却银子,我又不缺,何故连我的也还了?”李莱楠声音大了些,颇有理直气壮的意思。 “因为五姐姐是和四姐姐一起来的。”李璨流着泪道:“泽昱哥哥教导我说,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厚此薄彼。 若只给了四姐姐,而不给五姐姐,五姐姐恐怕又要挑我的理了……” 她说着,又啜泣起来,莹白幼嫩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眼圈连带着眼尾都是一片粉,长长的睫毛叫泪水浸透了,一脸可怜兮兮的委屈样儿。 李老夫人看得是既心疼,又气恼,当即道:“我常教导你们,姊妹如手足,要互相爱护,姊友妹恭。 李莱楠你是从来不曾听进去过,跑到妹妹的院子里来,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我靖安侯府可没有这样的规矩,此风不可长。 卫嬷嬷,请家法。” “是。”卫嬷嬷立刻应下,到门口吩咐去了。 李莱楠一听家法,顿时哆嗦了一下,她从前欺负庶出的八妹妹,也曾挨过家法。 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实在是终身难忘,以至于她一听到“家法”二字,便忍不住心悸。 “祖母!”她咬咬牙开口:“只不过是个……” 就摔了那么个破玩意儿,也值得动家法吗? 她不服! “祖母!”她身旁一直冷眼旁观李香楠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红着眼圈道:“今日之事,确实是五妹妹的错! 但是,五妹妹她生来便是这样冲动的性子,她也不想的。 祖母,求您宽恕她吧,家法多疼啊,五妹妹遭不住的……” 她说着,便对着李老夫人磕头,求的情真意切的。 这个时候该做什么,她一清二楚。 李莱楠挨不挨打,她一点也不在意,她之所以替李莱楠求情,只不过是为了等会儿娘问起来,她好应付罢了。 “我有什么错?李香楠你到底是向着谁的?”李莱楠顿时气不过,大声嚷嚷起来:“不就是摔了一个小玩意儿吗,值得动家法吗? 祖母分明就是一碗水端不平,无论何时都偏心李璨!” “李莱楠,这是你该说的话?”李老夫人沉下脸,握着拐杖的手攥的紧紧的。 “盼盼……”林氏站起身来,正欲训斥她。 忽然,外头冲进一人来,众人还未曾来得及反应,便听“啪”的一声! 李莱楠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众人惊住。 “忤逆不孝的东西,敢这样同你祖母说话,还不赔罪!”贺氏说着,作势又欲打。 李莱楠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祖母,我错了!”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服。 她有什么错?她说的是事实!从小到大,老太婆就是偏向李璨! 娘也是,不分青红皂进来就打她,叫她赔罪,若是换成李香楠,娘会如此吗? 从小到大,娘就没碰过李香楠一根手指头,对于李术更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恨不得宠上天。 唯独她,就不像是娘亲生的,娘对她从来没什么好脸,动辄便是一顿训斥,上次也扇过她一巴掌。 她越想越是愤恨不平,又气又恨的落下泪来。 “母亲,大嫂。”贺氏很快便收敛了怒意,同李老夫人、林氏见礼。 “来了,坐吧。”李老夫人见她已然动手打了李莱楠,自然不好再发作,微微抬了抬手。 “儿媳不敢。”贺氏跪了下来:“儿媳不曾管教好女儿,愧对母亲。 请母亲连同儿媳一道惩罚吧。” 李老夫人俯视她:“你先起来吧。” 她明白,贺氏如此做派,无非是想替李莱楠逃避家法罢了。 “母亲……”贺氏抬起头望着她。 “若是寻常,姊妹之间闹一闹也就罢了。”李老夫人语重心长地道:“但今日之事,盼盼全然是在无理取闹,且毫无悔过之心。 你是她亲娘,更不该纵容她,她已经及笄了,这一两年,婆家也好看得了。 家里纵着她,倒也没什么,将来成亲了,你也跟去护着不成?” 贺氏一时无言以对,她心里清楚,老婆子虽然偏心,这话倒是没错的。 李老夫人又道:“女儿家,将来嫁到别家去,真是做了什么没规矩、有失体面的事,人家骂的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不曾将她教养好。 所以,要在家中教导好了,将来出了门,才能不给娘家脸上抹黑。” “老夫人,家法请来了。”卫嬷嬷去门边,接过外头递进来的托盘,回身恭敬地开口。 那托盘里,摆着一根三尺来长的水牛皮软鞭,鞭身由粗及细,鞭尾尖尖,金丝缠柄,上缀一绺朱红丝璎。 第104章 当众失禁 李璨瞧了一眼。 这软鞭,柔软有韧性,长短适宜,抽在人身上不会伤及筋骨,却刻入皮肉,叫人痛极。 李莱楠一瞧家法鞭子,顿时便慌乱,也顾不上赌气了,一把抱住贺氏:“娘,救命,别打我……” “母亲……”贺氏心中一痛,便又要求情。 她心里头有时候确实嫌弃四丫头不省心,但再怎么说,这也是她的亲女儿,这就要挨家法,她怎么会不心疼? “别说了。”李老夫人打断她的话:“若是如今娇惯着她,往后有你后悔的日子。” 她不给贺氏再开口求情的机会,朝着自个儿跟前伺候的大婢女抬了抬手:“静香,你去执家法,十鞭。” “是。” 静香应下,上前取过家法鞭子。 “娘!娘!救命,救我……” 李莱楠眼见李老夫人这是动了真格的,但是下的嗓音都变了调,连连往贺氏怀里钻,惊慌不已。 “取长凳来。”李老夫人吩咐:“你们都上前,帮忙摁着。” “说了你无数次,改一改你那冲动的性子,你就是不听!”贺氏既心疼又愤怒,一把推开李莱楠:“好生受着吧,你也该长点记性!” 这遭瘟的老婆子,怎么就不死呢! 她尽心尽力管着这个家这么多年,老婆子就高高在上地坐着,看她连个笑脸都没有。 如今,为了叫那个小贱人消气,竟如此对待她的女儿! 李璨这小贱人,可别落到她手里,她不会叫女儿这顿打白挨的! “不,不要,不要打我,娘,救命啊……”李莱楠被下人们摁在长凳上,绝望极了,她拼命挣扎,直喊的嗓子都哑了:“祖母,我知道错了…… 七妹妹,我以后不敢了,求求你……原谅我,别打我……” 尽管她拼尽了全力,但她哪里是四五个婢女婆子的对手? 很快,便被一众下人牢牢摁在长凳上了。 静香看向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抬了抬手。 静香上前,高高地扬起鞭子,“啪”的一声,鞭子与皮肉相触的声音响起。 “啊——” 李莱楠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鹿鸣院。 贺氏暗暗攥着拳头,险些咬碎一口牙。 李璨止住了哭泣,双眸红红的,望着李莱楠受家法。 随着静香手中的鞭子一下接一下的落下,李莱楠的惨叫声一声连着一声,她心里头才逐渐的痛快了。 娘,您若是在天有灵,就看着吧,女儿会慢慢、慢慢替您收拾这些害死您的人的。 打到第八下时,李莱楠伸着脖子叫不出声了。 屋子里忽然响起一阵的水流之声。 众人一瞧,李莱楠趴着的长凳上正淅淅沥沥的往下滴着不明液体。 众人顿时都往后退了一步,谁都明白这水是什么。 李莱楠受不住家法,竟然当众失禁了! “母亲!”贺氏心疼的脸都有些扭曲了:“不能再打了……” “罢了。”李老夫人见此情形,摆了摆手:“抬回去吧,四丫头要记住这次教训,万不可好了伤疤忘了疼。” 李莱楠已然疼得快昏厥了,哪里还能回话? 贺氏忙指挥着手底下的婢女们,七手八脚地将李莱楠抬了出去。 糖糕立刻唤人进来,将地上收拾了。 林氏再看李璨,正欲再开口宽慰几句,目光忽然在李璨的耳垂处顿住,她吃了一惊。 “你们都先下去吧。”她朝着下人们吩咐了一句。 李老夫人见她似乎有事,也抬了抬下巴,示意卫嬷嬷几人下去。 屋子里就余下她们三人。 “心儿,你怎么穿耳洞了?”林氏即刻便开口问。 “耳洞?”李老夫人也是一惊,朝李璨抬手:“过来,祖母瞧瞧。” 李璨起身,乖乖地走过去,坐在李老夫人身旁。 李老夫人仔细一瞧,可不是吗?这孩子原本莹白如玉的耳垂上,多了一个耳洞,穿着细细的金线,还红肿着。 显然这耳洞才穿不久。 她再瞧李璨另一只耳朵,也是一样,不由看向林氏。 婆媳二人对视了一眼,林氏柔声问:“心儿,这耳洞是谁给你穿的?” “是泽昱哥哥。”李璨听她问起这个,顿时噘起小嘴,委屈得很:“就因为我和九公主还有忠国公到西池去玩,他扎我! 对了,还有阿鹞姐姐也去了,她从边关回来了。” 她说着,便抬手,欲去摸一摸耳垂处。 “别摸。”李老夫人拉住她的手:“太子殿下还说什么了?” “没有啊?就是平日训斥的那些话。”李璨瞧她二人神情都有些古怪,蹙眉疑惑地问:“祖母,你们怎么了?” “没事。”林氏笑了笑,上前坐在她身旁另一侧,拉过她的小手道:“心儿,往后若有人问你耳洞谁穿的,你便说是大伯母,记住了吗?” “为什么?”李璨不解。 赵晢对她这么狠心,还不能说了? “穿耳洞是大伯母同祖母的事。”林氏笑着解释:“太子殿下是堂堂男儿,传出去不免遭人诟病。” “知道了,我记住了。”李璨乖乖点了头,心中却有些不忿,赵晢这样欺负她,她还要替赵晢瞒着,真是没天理。 “老夫人。”静香在外头叩门:“韩夫人来了。” 林氏看向李老夫人,不知韩氏突然来做什么? 李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林氏牵起李璨,一起坐到边上的软榻上,朝外吩咐:“请韩家姐姐进来。” 李老夫人端坐于主位。 韩氏走进门来,满面笑意地朝她们见礼:“老夫人,大夫人,七姑娘,妾身这厢有礼了。” “韩家姐姐客气了。”林氏起身回礼。 李璨也跟着站起身来,含笑客气道:“韩伯母,早说了,您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 她白生生的小脸上笑意盈盈,除了眼尾还有些微的粉,旁的丝毫瞧不出她方才哭过。 “这都是应当的。”韩氏打量着她,越瞧越是喜爱,上前道:“我听说,七姑娘方才与五姑娘起了龃龉?” “孩子们闹些个别扭,叫韩家姐姐见笑了。”林氏得体地回,又招呼她:“您别站着呀,快坐。” “不用。”韩氏笑着道:“我听说两个孩子起龃龉,是为了我家冬儿做的那个兔儿爷,恰好冬儿又做了一个。 这不,我听了信啊就拿着赶紧来了。 来,七姑娘。” 她朝着唯一的婢女香草招手。 香草忙将那个兔儿爷双手奉上。 韩氏接过,递给李璨,笑道:“喏,姑娘看看可同上一个相同?” 李璨接过,看了一眼,弯着眉眼朝韩氏行了一礼:“我很喜欢,谢谢韩伯母。” “我和冬儿蒙受你们家大恩,这都是应当的。”韩氏摆了摆手笑道:“七姑娘不生气了,我也就放心了。 我那处炉子上还炖着冬儿爱吃的冬瓜羊肉汤呢,就先回去了。” “我送韩家姐姐。”林氏起身。 “一起走吧。”李老夫人也跟着起身。 “祖母,我送你们呀。”李璨跟上去,扶着她。 韩氏离开后,林氏扶着李老夫人,缓缓走在回萱鹤院的路上。 林氏示意后头的婢女们跟远些,放低了声音问:“母亲,您说太子殿下是何意?” 李老夫人思索着道:“太子殿下对心儿,还是不同的。” “我觉得也是。”林氏惊疑不定道:“但太子已经指婚了,难道想叫咱家心儿做小?” “咱们家正经嫡出的孩子,不做小,殿下心里应当有数的。”李老夫人摇了摇头:“指婚了也不见得能成亲,且走着瞧吧。” * 韩氏行出去老远,回头瞧不见林氏婆媳二人的影子了,便站住了脚。 “夫人,怎么了?”香草问。 “你去。”韩氏抬抬手吩咐:“到五姑娘的院子附近去守着,等二夫人走了,来告诉我。” “是。”香草转身去了。 韩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精明与盘算,七姑娘娇气是娇气了些,但确实不错,生的一副出众的好样貌,又有银子,若真能收为儿媳妇,她往后的日子可就不用愁了。 不过,看李老夫人和林氏疼爱的样子,只怕冬儿想娶李璨不是件容易事。 所以,李莱楠那里,她也要兼顾着。 李莱楠虽然比不得李璨,但怎么也是靖安侯府的嫡女,她得握在手中,到时候若真是娶不了李璨做儿媳妇,也好退而求其次。 第105章 不许提赵晢半句 韩氏不曾直行,而是转身进了一旁的园子。 她沿着园子里蜿蜒的小径,瞧着园子里的景致,一路徐徐回了院子。 每每瞧这靖安侯府里的繁花,她的心思都会被触动,她若是也能在帝京城里有这样一个大宅子就好了。 院子里的琵琶树荫下,一个小火炉之上,外头叫火撩的漆黑瓦罐正烧得“咕嘟咕嘟”直冒热气。 她上前,隔着抹布取开了盖子,拿起长柄勺在瓦罐里搅了搅,羊肉的香气缓缓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她取过小凳子坐下,摇着蒲扇在一旁守着,盘算着接下来该做的事。 约莫半个时辰,婢女香草回来了。 外头太阳正大,她晒得满脸通红,后背处都叫汗水浸透了。 “夫人。”她走上近前,躲到了树荫下,喘了口气:“二夫人从那五姑娘的院子里回去了。” “才走吗?”韩氏站起身来。 “嗯。”香草点头:“二夫人一走,奴婢便回来了。” “去取个盖碗来,把食盒也拿来。”韩氏起身吩咐,又抬手揭开了锅。 香草看着韩氏手脚利落地将冬瓜羊肉汤装在盖碗中,放进食盒中,便伸出手去:“夫人,奴婢给少爷送去吧?” “不是给少爷的。”韩氏提起食盒笑了笑:“你守着锅,我去瞧瞧五姑娘。” 香草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不是给少爷炖的吗?怎么又给五姑娘了? 人家五姑娘是靖安侯府的嫡出千金,要什么没有,还缺这个? 韩氏一路进了李莱楠的汀兰院。 “姑娘,韩夫人来探望您,奴婢将她打发了吧?” 闺房内,婢女春花蹲在李莱楠跟前。 李莱楠才在贺氏的照顾下清理了身上,换了衣裳,上了药,正趴着床上闭着眼睛休息,闻言睁开了眼:“请她进来。” “五姑娘。”韩氏提着食盒,进门便是一脸关切。 待走近了,一看李莱楠后背、臀部素白的中衣都渗出血来了,顿时心疼地抹起眼泪来:“哎哟,这是个女儿家啊,还是个孩子,怎么能下这种狠手……” 李莱楠听着心里一酸,红了眼圈。 家里长辈,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要给她立规矩,她被打成了这样,娘方才还教训了她一顿,没想到一个毫无亲缘的韩氏会如此的心疼她。 “孩子,你疼得厉害吧?”韩氏捂着心口,落下泪来:“哎哟,可心疼死我了。” “多谢伯母关心。”李莱楠强忍着泪意道:“伯母别哭,上了药,已经比方才好多了。” “那就好。”韩氏擦了擦眼泪,放下食盒,取出盖碗口中道:“五姑娘你也知道,我是穷苦出身,没什么好东西给你。 听说你挨了打,就只能炖些冬瓜羊肉汤来给你补补,你可不要嫌弃。 来,我喂你。” 她说着,就用汤匙挑了一块羊肉,吹了吹喂到李莱楠唇边。 春花正要阻止,便见李莱楠张了口,她只好将阻止的话咽了下去。 韩氏看着李莱楠抿着嘴吃羊肉,笑着道:“我手艺粗糙,比不得你们府上的大厨,你可不要嫌弃?” “很好吃。”李莱楠点了点头,朝她一笑。 她见过姐姐李香楠生病了,娘就是这样喂李香楠的,她多希望自己也被这样对待啊? 可惜,她生病了,娘从来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就好比方才,絮絮叨叨的训斥数落着将她收拾好了上床之后,便匆匆离去了,从没有想过这样好好地照顾她。 若韩氏是她的亲娘就好了。 “五姑娘喜欢就好,下回我多炖一些,我旁的手艺不行,炖汤还是可以的。”韩氏替她擦眼泪:“疼的吧?” 李莱楠虚弱地点了点头。 “你多吃一些,这个汤滋补的。”韩氏边喂他边絮絮叨叨地道:“我给你盛来大半,还有一小半留着冬儿从族学回来用。 对了,冬儿给你做的那个兔儿爷,我先替你拿去赔给你七妹妹了,你不会怪我吧?” 李莱楠皱起眉头,不曾言语。 她原本生气就是因为陈念礼这么久了还没有做好兔儿爷给她,如今挨了一顿打,东西还被韩氏自作主张送给李璨了,她能不怪韩氏吗? 韩氏不着痕迹地察言观色,见她不高兴,便笑着道:“那个玩意儿,不值钱,等冬儿有空,给你做个大的。 你说你,为了那么个小东西,挨这一顿打,多不值得? 我替你把东西送过去,这样两厢也算是化解了,以后啊,你可别再去惹你七妹妹,我看你祖母和大伯母可心疼她得很。” 她才住到这靖安侯府没多久,对这里头的人还不是多么的了解,平日做事说话都要摸索着来。 这李莱楠口无遮拦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套一套她的话。 李莱楠冷哼了一声:“祖母和大伯母自来偏心。” 她是个毫无心机的,见韩氏待她犹如亲生女儿一般,顿时以心相交,将她所知道的家里的人的品性、所做的一些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 三日后。 “姑娘。”糖球举着大红请柬,跑进鹿鸣院:“忠国公要定亲了。” “嗯?”李璨才用完午饭,正捧着蜜沙冰,倚在软榻上一点一点的细品,闻言抬起脑袋,睁大了双眸:“赵明徽要定亲?真假的?” 之前没听说他有心仪之人啊? “是。”糖球点头,将请柬呈上:“听说,忠国公那日和姑娘还有九公主在西池玩了,回府之后,镇王大发雷霆,第二日便将忠国公押去与孔太傅的嫡四女孔文茹相看了。 然后,今日便发了定亲的请柬。” “赵明徽竟然答应了?”李璨觉得有趣,笑着道:“定的是哪一日?” “奴婢不知,请柬上就有,姑娘瞧瞧。”糖球指了指小几上的请柬。 李璨放下蜜沙冰,取过请柬翻开仔细一瞧:“七月十二,今儿个是哪一日?” “今儿个是六月二十五。”张嬷嬷在一旁回。 “还有半个来月。”李璨将请柬搁到一侧,觉得新鲜有趣:“嬷嬷,我是不是也要送礼啊?” 张嬷嬷回道:“照理说,靖安侯府是一家,备一份礼就够了。 不过,姑娘与忠国公是朋友,自己也是要备一份礼的。” 李璨捧起装着蜜沙冰的碗,眨眨眸子思量着道:“赵明徽喜欢什么东西来着?我一时还真是不知该送什么呢。” “还早,姑娘慢慢就是了。”张嬷嬷笑着道。 “只是姑娘到时候赴宴的衣裙首饰该预备了。”糖糕提醒道。 姑娘不肯去东宫,也不肯碰东宫送来的任何东西,那自己家自然该提前预备。 “嗯,你看着办吧。”李璨随意应了,又道:“不然,回头我去见一见赵明徽,看他想要什么。” 定亲虽然比不得成亲,但也是大事,既然是多年的好友,自然该送点叫赵明徽满意的东西。 “姑娘不能去……”糖果脱口说了一半的话,又闭上了嘴巴。 她想说太子殿下不让。 但说了一半想起来,姑娘那日自东宫回来,便吩咐了不许任何人在她跟前提太子殿下半句,谁敢提,先杖责二十,如若再犯,直接发卖。 有这话在,谁还敢造次? 哪怕是糖球每日送功课去东宫,回来也是不敢提太子殿下半个字的。 糖糕眼见着自家姑娘的脸色难看起来,忙转过话头:“对了,姑娘,今儿个奴婢早起听外头洒扫的丫头们闲聊,说起一桩趣事,是关于四姑娘和五姑娘的,姑娘可要听?” “什么事?”李璨转过小脸,看了她一眼,总算不曾发作。 “四姑娘欠着岐王殿下三千两买衣裙的银子,实在没法还了。”糖糕伸手比划道:“昨儿叫婢女悄悄取了一副头面,去姑娘的当铺里换了银子。 四千两银子的首饰才当八百两。” “她为何要去我的当铺?”李璨不解。 “姑娘的当铺,出价是最高的。”糖糕笑着解释。 “她大抵是受了姑娘还她头面的启发吧。”糖球插口道。 她这样一说,几人都笑起来,李璨的小脸上也不见了方才的阴霾。 “姑娘,四姑娘跟前的轻雨求见。” 守门的婢女糖豆前来禀告。 “什么事?”李璨挑了一小匙蜜沙冰,放进口中。 第106章 赵晢关我什么事 “似乎是岐王殿下来了。”糖豆想了想道:“旁的,奴婢便不知了。” “就说我午休了。”李璨想也不想便吩咐。 岐王来了,肯定是与李香楠在一道了。 李香楠也真是,岐王都那么小气了,买几身衣裙就三千两银子,还要回去了,李香楠竟然还愿意搭理岐王。 她才不愿意见岐王呢,瞧见岐王看她的眼神,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能不见就不见。 她搁下手中的碗,起身伸了个懒腰:“睡一会儿。” “姑娘,漱漱口。”张嬷嬷忙端着水盏跟上去。 李璨躺在床上,双眸紧阖,鸦青色卷翘浓密的长睫覆在眼下,一动不动地瞧着像是真睡着了。 实则,她哪里睡得着? 这几日,她一不留神便会想起赵晢来。 从她不去东宫,赵晢也没有来找过她了。 或许,此刻他正照顾着周羡如吧,就像之前照顾她一样,甚至更亲密,一点点也不会想起她。 她一想到,心中便酸涩难言。 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又不受控制地在想与赵晢有关的事,便硬逼着自己去想旁的事。 赵音欢这几日怎么不曾出来?赵明徽是心甘情愿与孔太傅的女儿定亲的吗?要不然,等太阳偏西一些,去镇王府瞧瞧他? 但是,赵晢若是知道了…… 她两手抱住脑袋,在床上滚了滚,怎么又想起赵晢了? 不许想! 她硬逼着自己什么也不想,就这样睡过去,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幔外传来糖糕声音:“姑娘?” 声音很小,显然是在试探她醒了没。 “什么事?”李璨小小的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凌乱着发丝,一脸的沮丧。 晚上不到下半夜都睡不着,白天也睡不着,好烦好烦! 赵晢,讨厌! “岐王殿下同四姑娘在廊下等着姑娘呢。”糖糕小心地回:“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有什么事?”李璨小眉头紧皱,很不耐烦。 这岐王怎么像一贴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不见他竟还找到院子里来了,真不知想做什么。 “这……奴婢就不知了。”糖糕回道:“奴婢不敢问。” “给我梳洗。”李璨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烦躁压下,下了床。 婢女们捧着东西,鱼贯而入,糖糕几人有条不紊地伺候她换了衣裳,重新梳洗了。 她出了屋子,一脸的乖巧,俯身行礼:“岐王殿下,四姐姐,叫你们久等了,快请进。” 无论心里头有多不耐烦,这个时候,她也不曾露出分毫,小脸上漾着笑意,看着娇娇软软乖巧可爱,是她一贯的样子。 “璨妹妹睡醒了。”岐王目光和煦,面带笑意,温文尔雅。 “七妹妹可叫我和岐王殿下好等呢。”李香楠回礼,笑着道。 “五姐姐怎么不让婢女叫我呢?”李璨望着她,黑黝黝的凤眸清澈纯净,一片真挚。 “岐王殿下不让。”李香楠看向岐王赵旬。 岐王笑道:“早知璨妹妹身子弱,怎好胡乱打扰妹妹午休? 左右我才从关州回来,早朝时已经向父皇述职了,这会儿也不忙,便等等璨妹妹。” “关州?”李璨微微蹙眉:“那地方不是有赤水痘之疫吗?” 她下意识地便想往后躲一躲,但忍住了。 关州上个月爆发了赤水痘疫,陛下已经派了不少人去了,前几日便听说时疫已经到了尾声了,岐王去做什么? “都已经处置好了。”岐王笑着回:“父皇派我去一趟,是为了稳定民心。” “请坐。”李璨点了点头:“糖果,上茶。” 她在榻上坐了下来。 岐王含笑,在桌边的圈椅上落坐。 李香楠却亲热地坐在了李璨的身旁。 李璨不喜与她亲近,身子微微往边上倾了倾。 “拿出来吧。”岐王朝着李香楠吩咐。 李香楠自袖中取出一个镂刻精细的小木盒,对着李璨打开:“七妹妹,都说豫州产美玉,这是岐王殿下归途中路过豫州,特意给你买的玉镯。” “谢岐王殿下。”李璨扫了一眼那玉镯,不假思索地拒道:“这些东西我有的,五姐姐留着戴吧。” 羊脂玉的手镯,入目色泽温润,光看着就知玉质上佳,但这东西她有的是,并不缺。 而且,她不想欠岐王人情。 再说,岐王无缘无故地送她东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两个人脸上笑吟吟的,谁知道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呢? 她才不要! “我有。”李香楠看着岐王柔柔一笑:“五妹妹也有,这个是你的。” “那八妹妹有吗?”李璨扑闪着长睫问。 八妹妹李珮是靖安侯府唯一庶出的女儿。 “这……”李香楠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不由看岐王。 岐王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李璨道:“那我这个就给八妹妹吧。” “不用。”岐王笑道:“你八妹妹的,我也预备了,等会儿便吩咐人送过去。 香儿,给璨妹妹试试这手镯可合适。” 李香楠便取出那个玉镯来,拉住李璨的手往上套。 “我真不用。”李璨将手往回抽,又用另一只手去推玉镯。 “拿着吧。”李香楠干脆将玉镯塞在她手中。 李璨拿着玉镯,忍住将玉镯摔在她脸上的冲动,抬眸看着赵旬,嗓音清甜:“岐王殿下,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殿下这么贵重的礼。 还有,殿下也该知道,太子殿下一向对我管教甚严,倘若知晓我无故收了殿下您的东西,一定会责罚于我的。 是以,还请岐王殿下别为难我。” 她眨眸,鸦青长睫犹如蝶翼扑闪,黑黝黝的眸子清澈澄明,满是真挚不已,叫人瞧着便觉得她说的是肺腑之言。 岐王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与恼怒,目光扫过李璨手上那只玉镯,面上依旧笑得温和:“既然璨妹妹执意不收,那便罢了,香儿,你收起来吧。” “是。”李香楠接过玉镯,重新放进木盒中。 岐王站起身,笑着道:“我今儿个就是来送礼的,不曾想没送出去,真是白等了璨妹妹这么久啊。 罢了,我先告辞了。” 李香楠也跟着站起身。 “我送殿下和五姐姐。”李璨跟上去,松了口气,巴不得他们早点走。 出了鹿鸣院,走了一阵子,李香楠回头瞧了瞧,嗓音柔柔:“殿下,请等一下,我洗洗手。” “嗯。”岐王朝着伺候的婢女招了招手。 立刻有婢女端盆倒水,李香楠用香胰子将手反复洗了好几遍,取出那小木盒道:“殿下,香儿帮您将这个玉镯也清洗一下吧。” “随你如何。”岐王摆了摆手:“今日你有功,这个,送你了。” 李香楠这么称手的棋子不好找,也不能太过吝啬,总归要给她点甜头,她才能更尽心地。 “这……”李香楠又惊又喜,面上强作镇定:“这么贵重的玉镯,我怎么能……” “你值得。”岐王含笑,眸底满是柔情地将她望着。 李香楠脸红了,低下头羞答答的,声若蚊蚋:“香儿谢过殿下……” 将玉镯和手都彻底的清洗过之后,李香楠径直将那玉镯套在了手腕上。 岐王牵过她:“走吧。” “殿下都预备好了吗?”李香楠不放心地问。 “放心,今晚必然有结果。”岐王胸有成竹地点头。 他看着前方,李璨啊李璨,我本不想如此待你,奈何你不识趣,我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等赵晢被责罚,到时候照顾你的人便只能是本王了! * 入了夜,晚膳时分。 李璨这几日胃口一直不佳,今儿个小厨房特意做了李璨平日爱吃的银鱼羹。 但即使面对平日爱吃的东西,李璨也不曾吃几口便搁了碗筷,总觉得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不痛快。 “姐儿。”张嬷嬷心疼她:“您这几日看着清减了,要不奴婢让人到远处去,买些蟹回来给姐儿开口胃口?” “不用。”李璨摇摇头:“不想吃。” “让她们打水,我沐浴。”她起身。 “姑娘!” 糖球一脸焦急之色,跑进门来。 “怎么了?”李璨看她急切的脸色,便知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糖球张了张口,却又顿住了:“姑娘不让,奴婢不敢说……” “说吧。”李璨脸色微微变了变。 糖球这样说,自然是赵晢那里有什么事情,急成这样,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事。 “是。”糖球得了她的话才道:“是太子殿下,傍晚时分陛下召太子殿下进宫,不知说了什么,只听传了消息回来说陛下大发雷霆,摔了奏折,还命太子殿下回东宫禁足。” 李璨听了这话,心揪了一下,下意识便想问是因为什么事。 但一想起赵晢已经有周羡如了,还有拿针扎她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抬起小下巴轻哼了一声,嘀咕着像是回糖球,又像是对自己说的:“关我什么事。” 她转身,进了里间。 可沐浴过后躺在床上,终究还是难以入眠,她能管得了下人们的嘴,却管不了自己的心。 她翻了个身,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太过忧心了,脑子里隐隐作痛,心口也闷闷的难受。 第107章 违抗圣旨,出了东宫 她辗转反侧许久,头真的越来越疼了,已经不疼了的耳垂处也有点不舒服起来。 她烦躁地伸手去,只是轻轻挠了一下,似乎就有什么东西被挠破了,手上好像有血,又疼又痒的。 “来人。” 她坐起身,心中愈发的烦躁,做什么要这么忧心赵晢? 耳朵上他扎的伤还没愈合呢,就这么没志气地忧心赵晢,她就该跟赵晢没完! “姑娘。”今日是糖果守夜,听她唤,忙挑开了床幔:“可是要起夜?” 已经过了子时了。 “我耳朵又破了,取药来。”李璨取过帕子,擦了擦手。 “不会吧?奴婢瞧瞧。”糖果去拨亮了蜡烛,取过烛台照亮,凑到李璨跟前仔细看。 她心里也觉得奇怪,姑娘的耳朵,已经开始痊愈了,寻常情况下,应该不会破的。 李璨侧过脑袋,将耳朵对着她。 “是破了。”糖果皱眉,有点疑惑:“可是,并不是耳洞的地方,而是在下面,好像起了一个疙瘩。 奴婢让人去请徐院正来瞧瞧吧?” “不用。”李璨摇头,吩咐她:“取药膏来就是了。” 三更半夜的,她不想劳烦人家,一个小疙瘩而已。 她已经不打算跟着赵晢了,自然也不能沾他的光,还请什么徐景? “是。”糖果取了药膏来,替她上了。 耳垂处清清凉凉的,便不再觉得痛了,李璨又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黛眉紧紧皱在一处,身上很不舒服。 “来人……”她唤了一声,说话时,两手忍不住抱住了脑袋。 头好痛! “姑娘,哎呀,姑娘这怎么了?”糖果掀开床幔,吃了一惊。 李璨抱着脑袋蜷缩在床上,很痛苦的模样。 糖果忙叫了糖糕、张嬷嬷几人来。 “姑娘病了。”糖球看了一眼,笃定地开口,人便往外跑了:“我脚程快,你们照顾姑娘,我去请徐院正。” “姑娘觉得如何?”张嬷嬷凑近了,心疼地问。 李璨只觉得头疼得厉害,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难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嬷嬷伸出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发热。” “但是姑娘看起来好像很难受。”糖糕忧心忡忡。 “要不要去告知老夫人?”糖果看向张嬷嬷。 张嬷嬷毕竟年纪大,遇的事情也多,平日里姑娘不在,院子里也都是她做主。 所以遇上这样的事情,婢女们也习惯询问她。 张嬷嬷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姑娘平日最怕叫老夫人、大夫人担忧。 还是先不要说了,等徐院正来瞧过之后再说吧。” 糖糕、糖果几人都觉得有道理,便依言而行了。 两刻钟后,糖果拖着气喘吁吁的徐景,进了里间。 “快松开,你要……要我老命……”徐景都快要晕倒了。 七姑娘从哪找来的婢女,这么憨直,若路再远些,他非得跑死在路上不可。 “这不是姑娘病了吗?我急着带你来。”糖球不好意思地松开握着他手臂的手。 “我看你是想送我走。”徐景将药箱放在桌上,顾不得喘气,便到床前问:“姑娘哪里难受?” “姐儿方才呓语,似乎说头疼得很。”张嬷嬷说着又哄李璨:“姐儿,徐院正来了,咱们给他摸摸脉,等徐院开了汤药,姑娘吃了,就不难受了……” 李璨头痛欲裂,好像有人拿狼牙棒在她脑子里不停地搅,痛得一阵一阵的眩晕,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任由张嬷嬷将手从她脑袋上拉开。 徐景抬手,正欲把脉,目光不经意掠过李璨的耳朵,忽然又转了回来,瞬间瞪大眼睛。 这个疙瘩怎么……怎么好像赤水痘之症? 他吃了一惊,将手搭在了李璨的手腕处,却又见他指尖旁,李璨皓白如玉的手腕上也有一颗淡红色的新生小水泡,在莹莹肌肤之上,显眼得很。 他心中已然有数了,站起身道:“张嬷嬷,快命人将院门关上,院子里的人一概不许出去。” “是。”张嬷嬷瞧他肃然的样子,察觉不对,好像是有什么大事。 她忙吩咐了下去,便急切地问:“徐院正,咱们姐儿到底是怎么了?” 糖糕几人也都望着徐景,等着他开口。 “七姑娘面色、手掌偏红,耳垂、手腕皆已出痘,再加上脉玄而数。”徐景紧皱着眉头,面色沉重:“这是赤水痘之症!” “赤水痘之症?”张嬷嬷脸色瞬间就变了,看了看躺在床上痛苦不堪的李璨,心疼的掉下泪来:“哎呦,这可怎么好,我的姐儿啊,这回可遭罪了……” “还是你吧。”徐景指了指糖球:“你去东宫禀告太子殿下一声,切记中途不要停留,若是遇上人远着些走。” 这才寅时不到,外头应当没什么人。 帝京发现赤水痘之疫,本就是大事,何况有疫之人还是七姑娘,此等大事自然该禀明太子殿下。 “是。”糖球转身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其实她请了徐景,便想去东宫告知太子殿下的,但她嫌弃徐景走的实在是太慢了,怕延误了姑娘的病情,便架着他先回了鹿鸣院。 “我开一味荆防败毒散,晚些时候叫外头的人去买,这院子里旁的人切忌不可再出去,否则只恐痘疫蔓延。 我这还有涂抹的膏方,点在姑娘身上起痘之处,能稍稍缓解些。”徐景手捻胡须,仔细叮嘱:“记得,今日不曾进屋子的婢女,不要再进屋子伺候了,以免染上。 你们谁出过痘?” 他说着,环顾眼前几人。 “奴婢出过。”糖糕开口。 张嬷嬷道:“奴婢也出过。” “好,你们二人留在屋子里伺候。”徐景吩咐:“其余人都到外间去候着。” 这痘疫,只要出过之人,身体便会生出天然的抗体,往后必不会再出。 “将窗户打开些,这屋子里要通风,但风不能对着姑娘直吹。”他又吩咐:“衣裳单着就好,薄被不用盖了。” “是。” 糖糕与张嬷嬷自然照做。 “徐院正,可还有什么要留意的?”张嬷嬷问。 “还有就是……”徐景看了看床上的李璨:“这水泡到后面会越来越痒,看好了姑娘不能将水泡挠破,尤其是脸上,容易留下疤痕。” “是。”张嬷嬷点头:“那吃是不是只能吃点粥?” “嗯,最好是粥、清汤一类的,不要见油腥、煎炒。”徐景回。 李璨能听到他们说话,脑子也还算清醒,就是头疼的厉害,眼眸微微转一下,便好像要裂开了似的,痛得几乎要昏厥。 浑身都皮肉酸疼酸疼得难以形容,好像都黏在了骨头上,她死死地抱着自己,一阵一阵地发抖。 太难受了,简直生不如死! * 东宫,半夜,一轮明月高悬,除了虫鸣,没有旁的声音。 “殿下。”无怠抬手叩东寝殿的门。 寝殿内静了片刻,赵晢清冷的嗓音传了出来:“何事?” “糖球来了,说姑娘染上了痘疫。”无怠心中焦急,语速有些快。 “进来替我穿衣。” 这一回,几乎没有停顿,赵晢便吩咐了一句。 无怠推开门,走了进去,取过衣裳上前伺候,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终究还是提醒道:“殿下,昨儿个陛下才大发雷霆,将您禁足,您如今不能出东宫。 不如小的去将姑娘接回东宫来?” “不必。”赵晢自个儿拢着暗纹袖口:“让无荒去叫月明来。” “是。”无怠忙吩咐了下去。 月明到的时候,赵晢已然在廊下立着了,寝院里,有人牵了马来。 “殿下。”月明行礼。 “吩咐下去,陇右的网立刻就收。”赵晢顺着玉白台阶而下,接过下人手中的缰绳。 月明一怔:“殿下,这样不妥,再等一两个月,等那些东西全数运到岐王府,岐王定然讨不了好,也好给殿下出出气。” 赵晢之所以被禁足,是他吩咐运去边关的一批武器甲胄半途竟然改道去了胶州。 而胶州营地的将领恰好是东宫的旧部下。 岐王将此事捅到了陛下跟前,陛下这人疑心重,就怀疑上太子殿下了,还当场大发雷霆,命太子殿下回东宫禁足,并火速派人去胶州查明真相去了。 虽然真相到底如何,眼下尚未可知,但他们心中都有数,估摸着这事与岐王脱不开关系,所有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等着收拾岐王。 “照我说的做。”赵晢并不多言,只淡淡下令。 “殿下。”月明往前跟了一步:“您不是在禁足吗?不能出去……” 这不是抗旨呢吗? 眼下岐王搞出来的事儿还没完呢,殿下这会儿出去,那岂不是罪加一等? “月明大人,七姑娘染上痘疫了!”无怠小声提醒了一句。 “那更不能去。”月明着急了,跑到马前,单膝下跪:“殿下,岐王才从关州回来,七姑娘染上痘疫一定是岐王谋划的,就是为了叫殿下出东宫违抗圣旨,他好到陛下跟前去告状啊!” 赵晢并不理会他,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手中缰绳猛握,清斥一声,马儿扬开四蹄,奔了出去。 第108章 赵晢俯身一把抱起她 月明站起身拍了拍膝盖,望着赵晢离开的方向,一脸的惋惜。 倘若再等一等,人赃俱获,岐王抵赖不得,就有好戏看了。 计划本是严丝合缝,毫无破绽的,谁知道岐王这么阴险狡诈,竟然在这时候对七姑娘下手。 “月明大人快去吧,我也追殿下去了。”无怠翻身上了马,策马追随而去。 * 鹿鸣院门口。 李老夫人同林氏皆是一脸的焦急。 “这可怎么办啊这孩子。”李老夫人抚着心口:“要不,你在外面安排吧,我进去照顾心儿。 都说这痘疫染小孩的多,我这么大年纪了……” “娘!”林氏拉着她:“痘疫哪里还分年纪?要进去也是我进去,我年纪轻,不容易染上。” “你年纪轻,你身子才好了多久,现在还虚弱着呢。”李老夫人不同意:“再说,你进去了,这偌大的家谁来照应安排?” 林氏正要说话,便听后头传来一阵马蹄声,有婢女提醒:“太子殿下来了。” 李老夫人同林氏回头,便见赵晢自马上跃下,大跨步上前来。 “太子殿下。” 两人与一众婢女齐齐行礼。 “免礼。”赵晢微微抬手,看向鹿鸣院紧闭的院门:“徐景可在里头?” “在。”林氏回。 “备马车。”赵晢说着,便往院门处走。 “殿下,痘疫过人的,您……”林氏往前跟了两步。 “无妨,我幼时出过痘。”赵晢足下微顿,淡淡地回,又侧身道:“李璨交由我带回东宫吧。” 他说罢了,从容不迫地上前敲开了鹿鸣院的门。 婆媳二人瞧着他进去了,都松了口气。 “去预备马车。”林氏赶忙吩咐。 李老夫人拍了拍心口,太子殿下一来,她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心里头不似方才那么焦灼了。 “老夫人,大夫人。”无怠到了,下马拱手行礼,左右瞧了瞧:“太子殿下进去了?” “是。”林氏回。 “姑娘这处有殿下,老夫人同大夫人就先回去吧,府上人最好是都斋戒,将痘娘娘敬奉起来。”无怠往院门处瞧了瞧:“这里人多了也不好。” 大渊人认为,痘疫由痘娘娘管着,但凡家中有人出痘,便要敬奉痘娘娘,阖家斋戒,出痘之人才能好得快。 “那好,我们这就回去预备,心儿这拜托无怠大人了。”李老夫人朝着无怠欠了欠身子道。 “不敢不敢,姑娘的事小的自当尽心。”无怠忙回以一礼。 赵晢踏入了里间。 两盆冰摆在床前的踏板上,淅淅沥沥地化着,已然看不出原本雕刻的形状,垂坠的软烟罗床幔高悬,半开的窗外传来阵阵鸟鸣,昭示着天已经快亮了。 李璨两手抱着小脑袋,纤细的身子侧身蜷着,在偌大的床上瞧起来越发的娇小惹人怜爱。 徐景几人行了礼。 赵晢站在了床边。 “姑娘,太子殿下来了。”张嬷嬷唤李璨。 她知道李璨不曾睡着,方才还难受地哭呢。 “叫他走!” 李璨说了三个字,脑子里便震得痛极了,心里的委屈也一下涌上来,身心俱痛,眼泪抑制不住地直往外涌。 赵晢也不多言,拉过薄锦被裹住她,俯身一把抱起她,吩咐:“徐院正、糖糕随我去。 其余人留在院内,三日无人出痘,方可出门。” “是。” 几人应了。 徐景又问:“那殿下是让下官留在东宫照顾姑娘吗?” “嗯。”赵晢淡淡望着他。 徐景拱手道:“请殿下容下官派人去宫中告假,也去下官家中知会一声。” 赤水痘之症至少也要个七八日才能痊愈的,他得预先安排一下。 “嗯。”赵晢允了,抱着李璨一路出了鹿鸣院,上了马车。 李璨已然痛到几乎神志不清,尽管心里抗拒,但身体却做不出一丝一毫反抗的动作,浑身都难受的好想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马车缓缓驶出靖安侯府的大门,因着这个时候,赶早市的人已然出来忙碌了,赵晢吩咐特意绕了人少的路前往东宫。 行过大半,马车忽然停下。 “殿下。”无怠声音不大,传进马车中:“是岐王殿下,带着一众手下拦住了去路。” “六皇弟。” 有马儿踱到马车边,岐王的声音就在车窗边。 “五皇兄。”赵晢抬手,挑开了窗口的帘子,面无表情地望向岐王。 “我猜得没错,果真是六皇弟。”岐王赵旬轻笑了一声:“我若是不曾记错的话,六皇弟此刻该在东宫禁足吧?” 他今日特意起早,便是想去照顾李璨,博得这小丫头的好感,谁知竟又叫赵晢捷足先登了。 “五皇兄也该在忙着派人去陇右接应,而不是在此拦着我。”赵晢淡淡的回。 “六皇弟这话是何意?”赵旬面色微微变了变。 赵晢怎么会知道陇右的事?他知道多少? “五皇兄明白我的意思。”赵晢淡漠的望着他。 “你想如何?”赵旬不是傻子,即刻便问。 陇右的事,不是小事,若赵晢真的知晓,捅到父皇跟前,他将得不偿失。 “五皇兄既然处心积虑的给李璨下了这痘毒,自然该带了关州新研制出的针对痘疫的药丸,以防万一吧?”赵晢抬眸,眸底波澜不惊。 “你想要那药丸?”赵旬笑了,语重心长地道:“你竟为了给这丫头换几粒药丸,不追究陇右那件事,看样子,这丫头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既领了父皇的旨意,便当照顾好她。”赵晢神色丝毫不变:“五皇兄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 无怠,走。” “等一下,我也没说不愿意。”赵旬自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递给他,眼中有着不甘心:“六皇弟可要说话算话,收了这药丸,你便不可到父皇跟前去揭发那件事。” “陇右那地方,本就是苦寒之地,五皇兄从那种地方,以那样的手段搜刮民脂民膏,吃相未免太难看。”赵晢收起小瓷瓶:“三日内,将东郊外宅子所藏之物和正在途中的东西都交到父皇跟前,我便当此事不曾发生过。” “赵晢!”赵旬脸色大变:“你就不怕我去父皇面前告发你抗旨出东宫吗?” “五皇兄自可一试。”赵晢抬手,放了窗帘。 “岂有此理!”赵旬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大为恼怒,一向温润和煦的面庞满是扭曲的愤怒。 那些东西,是陇右的官员孝敬他的。 这几年,他护着陇右那些官员,上报了许多陇右的各种自然灾害,哄得父皇让国库拨款,那些人得了好处,自然对他投桃报李,在民间搜刮来各种好东西,往他这处送。 他自来便有雄心壮志,又深知想要成就大业,钱财是极重要的,所有他对钱财有一种近乎痴狂的执念。 许是今年那些官员做得实在太过火,竟叫赵晢察觉了。 这可不是小事,就是不知赵晢到底知道多少,他心中思量不定。 “殿下息怒。”随从劝道:“左右,太子殿下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东西,咱们索性留下一大半……” “不。”赵旬摇头,果断地道:“赵晢到底知道多少,眼下不明。 倘若留下东西叫他揭发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心痛极了,本以为此次能给赵晢重重的一击,却不想赵晢反击的如此快狠绝! 他死死咬紧牙关,赵晢,以后可千万别落在他手里。 * 东宫。 无荒守在寝殿门口,远远地瞧见自家殿下回来了。 “殿下,小的已经命人将西寝殿收拾好了,您……”他迎了上去。 赵晢抱着李璨,径直进了寝院。 无荒瞧见赵晢往东寝殿去了:“这……” 他不解的看无怠。 “蠢货。”无怠恨不得踹他一脚:“殿下用你安排?” “我不也是替殿下着想吗?”无荒挠挠头:“毕竟姑娘得的是痘疫,殿下又素来爱洁……” “你几时见殿下嫌弃过姑娘?”无怠跑上去替赵晢开门,回头瞪了他一眼。 无荒摸了摸额头,他好像真的多此一举了。 赵晢进了寝殿,俯身将李璨轻轻安置在祥云拔步床上,取出自赵旬那处要来的白瓷瓶开了盖子:“徐院正,这是关州新研制的痘疫丸药,吃几粒?” “殿下可知,这个丸药并非能病人快速痊愈的。”徐景接过白瓷瓶,在鼻下嗅了嗅:“而是服下去之后,激发身体里的痘毒,使痘毒快速发出来。 譬如原本要十天半月才能痊愈者,或许五日七日便能将毒全数发散,而后痊愈。” “嗯。”赵晢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李璨。 徐景接着道:“姑娘自来身子弱,不能多用,一日一粒,吃三日便可。” 赵晢取了一粒丸药,上床扶起李璨,小心地让她倚在自己胸口处。 糖糕忙端了清茶上前。 第109章 吐了赵晢一身汤药 赵晢将小小的丸药放进李璨口中,接过茶盏,先在唇边试了试,才喂到李璨唇边。 “李璨,喝水。”他微拧着眉,语气里有几分平日没有的润泽。 李璨浑浑噩噩中,听他声音,便近乎本能地乖乖喝水。 但温水才一入口,她便一口吐了出来。 糖糕胆战心惊的望着自家姑娘将水混着丸药,一滴不漏地吐在太子殿下身上。 “好痛,我嘴里也好痛……”李璨伸手捂着唇,偎在赵晢怀中细细地啜泣。 她小脸上有着不正常的酡红,几个水泡零星地分布在脸上各处。 “姑娘是不是口中也起水泡了?”糖糕见赵晢一直皱眉望着她家姑娘,生怕他恼怒。 这话儿听着像是在询问,但其实是在解释。 赵晢嗅到李璨身上的奶桃香气,比平日浓郁了许多。 他伸手在李璨额头上探了探,看向徐景:“她发热了。” “痘疫发热是寻常现象。”徐景解释:“殿下将丸药喂下去,等一会儿,外头熬得药好了,给姑娘吃了便能慢慢地退热了。” 赵晢不再言语,又取了一粒丸药。 李璨实在经不住疼,一口水也咽不下去,足足折腾了四回,才喂下去一粒丸药。 而赵晢身上,早已是一片水痕了。 他抬手,搁下了碗,眸色沉沉。 “奴婢去让人打水来给殿下沐浴更衣。”糖糕瞧他似乎极为不悦,连忙往外走。 她也知道,太子殿下素来爱洁,能忍着姑娘如此三番五次地将水吐在他身上,估摸着已然是克制到极致了。 “徐院正先下去歇了吧,让无怠进来。”赵晢吩咐。 “是。”徐景拱手:“若是有事,殿下让人来叫我。” 他说罢了,开门出去了。 “殿下。”无怠进来行礼,瞧见自家殿下身上湿漉漉的,不由奇怪,但又不敢问。 “让月明去,将赵旬勾结陇右官员骗救济银子及贪污之事,在市井之中传开。”他抬手淡淡吩咐。 “是。”无怠悄悄看了一眼蜷缩在床上的李璨。 他知道,殿下一定是心疼姑娘,下这个命令,大抵是为了替姑娘报仇。 他转身往外走。 “等一下。”赵晢叫住了他。 “殿下?”无怠转过身,等他吩咐。 “让风清亲自去。”赵晢略略思索了一下,吩咐。 无怠应了。 赵晢回到床边,动作细致地挽起李璨中衣的袖子与裤腿,捏着棉团沾着膏药,一点一点的给李璨上药。 “余下的你来。” 给李璨的小脸、脖颈和四肢都上完药之后,赵晢将药膏递给了糖糕,便到后头沐浴更衣去了。 等他沐浴整理妥当,糖糕也给李璨上完了药,换了一身中衣。 这个时候,外头也送汤药进来了。 李璨平日最厌恶的就是吃汤药,何况此时痛苦难耐,连清水都喝不下去。 赵晢给她喂汤药,不免又被吐了一身。 糖糕想插手,却被赵晢眼神制止了。 端了三回汤药进来之后,总算勉强喂下去了一些。 糖糕松了口气,望着赵晢动作细致,被吐了一身汤药,也丝毫没有嫌弃姑娘的意思,她甚至没有在赵晢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她就有些想不通了。 之前,太子殿下虽然对姑娘严厉,但照顾得也算是无微不至。 所以,她一直以为姑娘在太子殿下心里头多少是占些位置的。 但从周羡如进了东宫之后来看,殿下对姑娘好像又没有多在意,不管姑娘是伤心还是难过,他似乎都是无动于衷的。 她又觉得殿下根本不在意姑娘。 可眼下,看殿下这样对姑娘,又不像不在乎的样子。 真不知道太子殿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拿着。”赵晢将碗递给她。 糖糕回过神来,忙接过碗,暗暗摇头,真是不该走神,太子殿下的心思哪是她一个小小的婢女能揣度的? 李璨浑浑噩噩的,昏了醒醒了昏,不知道昏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被灌了多少苦汤子。 她口中又疼又苦,难受至极,身上也是酸疼难耐,就好像被大马车从身上碾过一遍,骨架子散了一般的痛不欲生。 这种痛苦时时刻刻地折磨着她,反而昏过去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是最舒服的。 时间好像停滞了一般,她觉得最少好像过了好几年,脑袋里的疼痛和身上那种酸疼的感觉才有所缓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耐的痒。 “好痒……” 她哼唧了一声,伸手便去挠脸。 赵晢捧着本书,就守在床边。 她才有动静,他便抬起头来了。 他眼疾手快,一把丢下书,捉住了她的手腕。 李璨又抬起另一只手。 赵晢不客气地将她另一只手腕也捉住了。 “好痒!”李璨痒得难受,睁开双眸,便瞧见赵晢清冷的脸,她皱起小脸:“放开我,我好痒……” “姑娘,挠不得!”糖糕在一旁忙道:“您生了痘疫,徐院正叮嘱了,千万挠不得,我会留下疤痕的!” 李璨闭上了眼睛,难受地直流眼泪:“可是我好痒啊……” “膏药。”赵晢吩咐。 糖糕忙取了膏药来。 “别乱动。”赵晢松开了李璨的手。 李璨尽管痒得直哭,但还是强忍着不曾去挠,脸上身上无论哪一处,她都不想留下疤痕。 赵晢捏着棉球,动作极快地给她脸上、脖颈处、四肢都上了药:“可曾好些?” “身上也痒……”李璨逐渐止住了哭泣,难受地扭着身子。 “别动,水泡蹭破了也会留疤。”赵晢将药膏递给糖糕,自个儿回避到一边去了。 糖糕给李璨上好了药,又换了一身衣裳。 李璨才觉得好受了些,但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我什么时候能沐浴?” 她问糖糕。 糖糕却看向赵晢。 “痊愈了才可。”赵晢捧着书,坐在桌边翻看,不曾抬头。 李璨本想问他还要多久,但一见他便想起他与周羡如的婚事来。 她顿时失了与他说话的兴致,看向糖糕:“我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听说您染了痘疫,连夜去接的您……”糖糕小声回:“姑娘昏睡三日了,殿下照顾姑娘,都没睡过一个整夜觉……” 李璨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赵晢,撇了撇唇,那又如何? 不过是为了应付陛下罢了。 “姑娘饿了吧?”糖糕取过一旁的食盒:“吃点粥吧。” 徐景估摸着李璨今儿个会醒,所以厨房一早预备了绿豆粥。 徐景说绿豆败火清毒,这个时候用是最好的。 糖糕扶着李璨,缓缓坐起身来。 李璨一瞧自己满腿满手是红色疙瘩,险些昏厥过去,她忙伸手去摸,脸上呢? 脸上也是如此吗? “姑娘不能摸!”糖糕忙拦着她。 李璨垮了小脸,欲哭无泪,满脸长着这种东西,得多丑啊? 且全都被赵晢瞧了去了,赵晢一定嫌弃得要命!难怪坐得那么老远,看都不看她! “姑娘别担心,徐院正说姑娘只要不乱挠,这些痘结痂了就会自己掉了,一点也不会留下疤痕的。”糖糕宽慰她,用手背在碗上试了试,挑了小半匙粥喂到李璨唇边:“姑娘,来。” 李璨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摆摆手:“不吃了,嘴里疼。” 她能察觉到口中的水泡还在,嘴巴稍稍张开些,便一阵痛。 “姑娘已经三日没有吃东西了。”糖糕话是对着李璨说的,忧心询问的语气却是对着赵晢的:“这可怎么好……” 赵晢不曾言语,起身开了门,不知同无怠说了什么,片刻后又转身回来坐在桌边。 李璨见他什么表示也没有,心里头不由得闷闷的,她就知道自己没看错,赵晢心里没有她,一点也不关心她的死活。 “姑娘,您忍着疼,吃两口吧?”唐高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您这样不吃饭,身子遭不住的……” “我不饿,你别说了。”李璨打断她的话,想起来问:“对了,家里怎么样?没有人染上痘疫吧?” “糖果染上了,另外还有两个婢女也染上了,一直在院子后面的屋子里养着,好在徐院正及时让关了鹿鸣院的门,痘疫并未传开。”糖糕忙回:“徐院正也给她们开了药。” “那就好。”李璨放心了。 祖母年纪大了,大伯母身子又弱,她可不想她们跟着遭这种罪。 “可知,你为何会染上痘疫?”一直翻书不曾言语的赵晢忽然抬起头来,问了她一句。 第110章 赵晢,你怎么不抱我? 李璨转过小脸,后脑勺对着他,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她都成这样了,赵晢一点也不关心她的死活,就会考究她。 不过,她这次染病的缘故很明显,是岐王赵旬和李香楠搞的鬼。 赵旬才从有痘疫的关州回来,和李香楠一道寻她,她不见,他们甚至还找到她的院子里,这样执着地见她,竟然只为了送出一只手镯。 而且,她没收,赵旬居然也没有生气,就那么走了。 然后,她就病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岐王和李香楠分明就是故意去鹿鸣院给她投毒的! “想不到?”赵晢微微皱眉。 “想到了。”李璨垂着眼眸,语气平静中藏着不服:“是岐王和李香楠。” “我平时如何同你说的?”赵晢搁下书,询问她。 “要时刻警惕,不可离岐王太近……”李璨无精打采地回。 “那为何做不到?”赵晢望着她。 “我不想见他,我都已经回绝了。 可他跑到我院子里去,我能如何?”李璨委屈地分辨。 这事儿能怪她吗? “下回离他远些。”赵晢眉头皱紧了些。 “还不是因为你。”李璨轻哼了一声,埋怨道:“你如今已经是指婚的人了,就该禀明陛下,不再教导我。 只要我不再受你教导,旁人自然不会将我当成是你的人,也不就会这样费尽心机地对付我。” 她心里委屈,也气恼。 左右这会儿她身上还不曾好,赵晢也不能责罚她,倒不如借机发泄一下。 她本以为,赵晢会恼怒。 却不料,赵晢竟像是不曾听见一般,又拿过书继续翻看起来。 李璨气不过,还想再说几句,但身上难受,又气力不济,张了张嘴也就暂时作罢了。 “我睡会儿。”她朝着糖糕伸出手。 糖糕扶着她慢慢躺下。 许是身上实在太乏了,她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不料躺下一会便睡着了。 睡醒时,天已然黑了,她眨了眨眸子,轻轻动了动:“痒。” 赵晢取过药膏,不言不语地替她上药。 外头传来叩门声。 糖糕开了门,无怠端着一只托盘,里头放着青釉深盘,远远地便能瞧出盘子上的菜堆成了山形,近看汤汁浓郁,有色有香。 “姑娘,您尝尝这道菜。”他走到床边,笑着开口。 糖糕闻到了肉香,忙道:“徐院正叮嘱了,姑娘吃不得荤腥。” “这里头没有荤腥。”无怠放下盘子,取过小碗分装:“这道菜叫做鼎湖上素,食材用的都是素菜,却能做出肉味,吃在口中与肉的口感也是一样的。” 别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其实他也没有吃过。 只听说过这道菜的名头。 这菜说起来是素菜,但配的花色可一样都不少,光菇就有白头菇、花菇等三四种,配上雪耳、桂耳等五六种耳,还得再配花笋、银针等八九种笋干,最后还有一位竹荪也是必不可少的。 具体的做法,他不得而知,只知道要取各种食材,先炖制高汤,这高汤都是由蔬菜炖制的,也不知怎么就能炖出一股肉味了。 然后将之前的那些菇、耳、笋还有竹荪放到高汤里蒸煮,便成就了这一道鼎湖上素。 据说吃起来极香,味道口感不比肉差。 姑娘自来挑嘴,平日里就不肯吃绿蔬,更别说现在还生着病沾不得荤腥,普通的素菜姑娘肯定是不肯吃的。 所以,殿下特意派人去了交州,六日的路程只花了三日,便带回了已经告老还乡的老御厨。 这老御厨,是先皇御用的御厨,做素菜一绝。 为了让姑娘吃口东西,殿下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糖糕扶着李璨坐起身来。 无怠将盛了鼎湖上素的小碗递给糖糕。 “姑娘,奴婢喂您。”糖糕搅了搅勺子,真的好香啊! “我不想吃。”李璨皱眉,往后躲了躲,她口中还疼,而且浑身不舒服,没有胃口。 “姑娘……”糖糕想劝两句。 赵晢忽然接过她手中的小碗:“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无怠同糖糕都退了出去。 李璨往后倚了倚,垂着眸子,不看赵晢。 赵晢取过筷子,搅着小碗里的汤汁,轻轻吹了吹。 李璨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他垂着笔直的长睫,神色专注,不过是简单寻常的动作,在他做来却天然地带着几分矜贵,好看得紧。 她瞧着,一时回不过神来。 直到赵晢夹起一小块花菇,在唇上碰了碰,她才回过神来,忙转过眼神,假装压根不曾瞧赵晢。 赵晢将花菇送到她唇边,淡淡开口:“尝尝。” 李璨撇过小脸:“我没有胃口。” “听话。”赵晢语气稍软了些。 李璨睁大了清澈的凤眸看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晢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她有几年没有见过他这样说话了? 赵晢错开目光,耳尖微微红了:“张口。” “我自己来,你不想看着我,可以出去。”李璨见他不看她,赌气地伸手去取他手中的碗。 “我何时不想看你了?”赵晢收回筷子,微微拧眉。 “我又不瞎,你看我一眼就看向别的地方,分明就是嫌弃我。”李璨恼得小脸都红了:“你出去,让糖糕来,堂堂的太子殿下,不必要如此委屈自己。” 赵晢也不言语,只是踢开鞋子上了床,凑到她跟前坐下,似乎预备面对面地喂她。 李璨转过脸,后脑勺对着他。 “李璨。”赵晢嗓音清冽的唤。 李璨赌气不理他,有本事他就打她好了。 “到底要如何才肯信,我未曾嫌弃你?”赵晢清冷的语气中极为难得的夹杂着些许的无奈。 李璨回眸讥讽地望着他:“你怎么不抱我?” 平时捉她时,不是常抱着么?出了痘就只坐在一旁了,还不承认是嫌弃她了。 她说完便转过了小脸,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被赵晢这么一嫌弃,她更是没有丝毫吃东西的欲望。 赵晢放下碗,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再取过碗,两手将她圈在怀中,夹起一块白头菇喂到她唇边。 李璨瞬间睁大眸子,叫他的举动惊住了,她身上的水泡如今正在争先恐后破开,又不能沐浴,她都嫌弃自己嫌弃得厉害。 赵晢那么爱洁的一个人,居然真的搂着她?还让她靠在他怀中? “张口。”赵晢语气润泽的在她耳畔低语。 李璨小脸霎时染上了一层粉,如同受蛊惑了一般,乖乖地张开了嘴巴。 赵晢喂了她一口。 李璨抿唇,白头菇的清香伴随着肉汁的香气,瞬间遍布整个口腔,鲜嫩爽滑的白头菇下咽时也特别的容易。 不知是不是饿的太久了,她觉得好香啊,尝到了好吃的东西,口中的疼痛似乎也缓解了不少。 赵晢又夹起一块竹荪喂她。 李璨这一回吃得情愿了。 赵晢瞧她一口一口地乖乖吃着,拧着的眉头才算是缓缓的松开了。 吃了小半碗,赵晢再喂,李璨便摇头了:“我吃饱了。” “喝点汤。”赵晢取过汤匙喂她。 李璨偎在他怀中,由着他喂了几匙汤:“真饱了。” 赵晢也不曾勉强她,招呼无怠进来收拾了东西出去。 李璨在他怀中偎了一会儿,眸子欲阖不阖的,昏昏欲睡的。 “才吃饱,先别睡。”赵晢低头开口。 “嗯?”李璨睁开双眸,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你去忙吧。” “别乱动。”赵晢扶住她肩:“水泡蹭破了,会难受的。” 他轻轻扶着她,靠在软枕上,起身下床,到桌上拿书去了。 李璨也不曾在意,赵晢一向都是得空便看书的,从无例外。 赵晢取了书,又回她身旁坐下,翻开了那本书:“过来。” 李璨凑过去看,惊讶地望他:“《山海经》?” 赵晢神色不变,将书翻了半册:“上次,是讲到了这里?” “嗯。”李璨点头,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 她很喜欢《山海经》里面的奇闻怪志,但是这里面的语句都太深奥难懂了,她自己翻看过,却连个皮毛都看不明白。 之前,赵晢得空曾给她讲过半册,后来他越来越忙,余下的半册拖到如今也没有讲。 赵晢翻着书给她讲起来。 李璨起先还自个儿坐着,饶有兴致地看着书里的那些图画,但听着听着,她自然而然地便偎到赵晢怀中去了。 赵晢单手揽着她,两人依偎在一处,天经地义似的,谁也不曾察觉有什么不对。 第111章 臭赵晢,就会拿打手心要挟她! 约莫半个时辰,李璨歪着小脑袋枕在赵晢腿上,小猫儿似的半蜷着身子,就这么睡着了。 赵晢将《山海经》搁到一侧,动作轻柔地扶着李璨枕到枕头上,又替她盖了薄被。 他仔细瞧她小脸,脸上的水痘已经瘪下去了,将要结痂的样子,睡梦中她似乎很不好受,皱着小小的眉头。 赵晢瞧了片刻,抬手抚了抚她眉心,又理了理她额边毛茸茸的碎发,下床将《山海经》拿去换了一册书,又坐回了床上。 “殿下。”无怠轻轻推开了门:“您用膳吧?” 赵晢瞧了一眼李璨,搁下书册起身:“嗯。” 糖糕提了食盒进来,将几样菜摆在了小几上。 因着痘疫会传染人的缘故,赵晢不让除了无怠和糖糕以外的人进来伺候,所以他的饭食也简陋了许多。 赵晢只用了半碗饭,吃了几口汤,便搁下碗吩咐:“收下去吧。” “殿下,您再用一些。”无怠心疼他:“姑娘这都快好了,您不用忧心了,您这样不吃不睡,身子遭不住的。” 赵晢不曾言语,起身回到床边,拿起书册。 “殿下。”无怠跟了上去:“姑娘的情形已然好转了,要不今儿个您就歇一歇,换小的和糖糕守夜吧。 姑娘若有什么事,小的一定第一时间叫您。” “不必。”赵晢不曾抬头:“你们都下去吧,记得不要出院子,不要与外面的人接触。” “是。”无怠见劝不住他,只能作罢。 赵晢看了一会儿书,便在床头倚着照顾李璨。 水痘破开结痂虽是在愈合,但痒也是真痒。 李璨睡得一点都不安稳,总是动来动去的。 她一动,赵晢便会惊醒,拦着她不让她挠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给她上药。 如此,又过了三日,李璨身上的痂终于开始掉落了。 “姑娘恢复得不错。”徐景一早给她把脉,松开手也很是欣慰,看向赵晢:“太子殿下,那个丸药确实有用,若非丸药的激发功效,以七姑娘的体质,估摸着得半个月才能有如今这成效。” “嗯。”赵晢微微颔首。 “可是,我这脸上还会不会好了?”李璨举着小铜镜,对着自己的脸照来照去的。 若是随意地瞧一眼,她脸上像从前一样白白净净的,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可若是仔细瞧,还是有不少痘疤落掉之后留下的痕迹,一个小点一个小点的,呈淡淡的粉色。 “姑娘不必担忧。”徐景笑道:“疤痕掉了,总归会有点痕迹,过个一两天自然而然就看不出了。” “那我可以沐浴了吗?”李璨放心了,弯着凤眸看他。 这几日,赵晢同她一道关在东寝殿里,没有人打扰,她心情比从前好了许多,也不曾再同赵晢闹别扭了。 “今日不成。”徐景卷起她袖子瞧了瞧:“痂还没落干净,明日吧。 明日沐浴的时候也要留意,未掉的痂不要去碰,任它自行掉落便可。” “好,我记住了。”李璨乖巧地答应,又看赵晢:“我已经好了,让徐院正回去吧?” 徐院正似乎挺想家的,这两日把脉,总说起家里的事。 “嗯。”赵晢点头应了。 “姑娘那汤药还得接着再吃三日,才能停。”徐景叮嘱了一句,朝着赵晢拱手:“下官告辞。” 李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噘嘴嘀咕:“真是的,我帮了你,你就拿汤药回报我?” 糖糕在一旁听得忍俊不禁。 “既然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做功课了?”赵晢淡淡开口。 “哪里?”李璨皱起小脸,抬起自己斑斑点点的手臂:“我还没痊愈呢,怎么能提笔? 再说了,我现在不能离开寝殿,会传染的……” 她看着赵晢眯了眯黑曜石般的眸子,赵晢看着这么像是瘦了? “殿下。”无怠走了进来。 “何事?”赵晢扫了他一眼。 无怠回头往外望了望,一脸的为难。 “出去说。”赵晢会过意来,与他一道往外走。 “什么事,还要瞒着我。”李璨自言自语地下了床。 “姑娘。”糖糕忙去扶她:“您不能跟出去,徐太医说您不能吹风的。” “都可以沐浴了,怎么不能吹风?”李璨反驳。 “那也是明日。”糖糕不放心。 “我不出去行了吧?”李璨走到窗边,往外瞧:“看我站到这里来,照样……” 她话说了一半,便卡在了喉咙间,小手攥住了窗棂,眼圈瞬间红了。 寝院大门处,赵晢身姿挺拔,端然而立,只能瞧见个背影。 无怠站在角落处,低着头。 而院子外面,与赵晢面对面站着,一脸语笑嫣然的人正是赵晢的未婚妻子周羡如。 周羡如是左臂还悬在脖子上,看着赵晢笑言着,不知说了什么,只能看出她脸上都是对赵晢毫不掩饰的爱慕与甜蜜。 周羡如伸手朝院内的荆桃树指了指。 赵晢回眸瞧了一眼,微微颔首。 李璨也看过去,荆桃树下,不知何时搭了青玉的小桌子小凳子,边上放着各种小玩意儿,树上还有秋千。 她看着有些眼熟,偏着脑袋想了想,好像同院子里练功那处的摆设差不多,不过看起来东西都是新的。 她不解,赵晢怎么在寝殿里摆这些东西?是给谁的? 此时便见无怠得了赵晢的允许,到荆桃树下,将树上的秋千拆了下来,回到院门处,递给了周羡如身后的婢女。 周羡如行了礼,便转身去了。 李璨深吸了一口气,除了眼尾带着淡淡的粉,小脸上看不出旁的异常。 她回身,走到床边打算坐下,但又停住了动作。 周羡如的出现叫她想起来,东宫早就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她思量着,便往外走。 “姑娘……”糖糕朕要劝她。 赵晢迎面跨入门槛,微微拧眉:“去何处?” “这些日子,麻烦太子殿下了。”李璨垂眸,鸦青色的睫毛浓密卷翘,微微颤动:“如今我已经痊愈了,就不打扰太子殿下了。 我无以为报,将来太子殿下要用银子的时候,我自然会叫太子殿下对我的照料都折成银子,回报太子殿下。” 她说罢了,也不等赵晢开口,便绕过他欲走。 “身子还未好,又闹什么?”赵晢一把拽住她手腕。 李璨推他铁钳一般的手,眼尾一片嫣红,偏生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太子殿下,我没有闹。 您已经定亲了,我留在这里不合适。 再说家里的长辈应当也都挺担心我的,我也该回去了。” 赵晢握着她手腕不松:“你院子里的婢女还未痊愈,你这会儿回去,没有地方住。” “我可以同祖母或是大伯母住。”李璨继续挣扎。 “李璨。”赵晢沉了脸色:“你既已痊愈,那规矩也是受得的吧?” 李璨闻言,顿时停止了挣扎,黑眸中瞬间泛起一层雾气,抬眸控诉地望着他,臭赵晢,就会拿打手心要挟她! “好好休息。”赵晢松开她,转身走了。 李璨像只打了败仗的小猫儿,站在原地瞪着赵晢的背影,气恼的泪珠儿直顺着小脸往下滚。 “姑娘,您别生气。”无怠忙宽慰她:“您到院子里玩一会儿吧?院子里,殿下给您预备了许多好玩的东西呢。” “是预备给我的,还是预备给旁人的?”李璨伸手,狠狠在自个儿脸上抹了一把眼泪。 她小脸娇嫩,叫她这样狠狠一擦,莹白的肌肤上顿时留下了一片红痕,看着更像只小花猫儿了。 “自然是给您了,是殿下亲口吩咐……”无怠忙解释。 “骗人!”李璨打断了他的话,白嫩纤细的手指着门口:“我方才都瞧见了,你把秋千拆给你们未来的太子妃了,你还骗我!” “不是……”无怠摆手,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姑娘,不是您想的那样……” 总不能将周姑娘扔了姑娘东西的事说出来吧? 他虽然猜不透自家殿下的心思,但也知道,殿下在意姑娘,殿下对姑娘绝对是与对周羡如不同。 但他不知殿下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周羡如。 这事儿他是没法儿给姑娘解释。 第112章 太子殿下来了! “走,出去!”李璨指着外头,拔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快点走,连你都欺负我,你们东宫没一个好东西……” “哎哟,姑娘,小的……”无怠没法说了。 天地良心,他可真是冤枉! “你快去吧!”糖糕忙劝。 “你照顾好姑娘。”无怠飞快地叮嘱了一句,一溜小跑出去了。 “姑娘,您别生气。”糖糕扶着她,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 “我不生气,我生什么气,关我什么事。”李璨一沾椅子,立刻便站起身来:“我要回家。” “但是糖果她们……”糖糕又跟上去扶着她。 “我跟祖母住,跟大伯母住,实在不行我邸舍总行了吧?”李璨说着便往外走。 邸舍便是客栈。 现在只要是不让她住东宫,她住哪里都行。 糖糕见她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说,便由着她出了寝殿。 寝殿外,院墙拐角处,一个婢女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转身一路小跑着报信去了。 “姑娘。”糖球就守在寝殿门口,瞧见李璨出来,忙跟了上去:“姑娘好了?” “嗯。”李璨点头。 “姑娘去哪里?”糖球跟上来问。 李璨不曾开口。 “姑娘说要回家去。”糖糕回。 “但咱们院子的人都没跟过来,这也没人伺候呀。”糖球左右看了看:“要不然奴婢去殿下那里要几个人?” “不用,去叫马车来便可。”李璨手掩在额头处,许久不见太阳了,刺目的很。 “糖球,你守着姑娘,我去叫马车。”糖糕觉得这样更安全,又叮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姑娘,记住了吗?” “放心吧。”糖球一口应下,扶着李璨:“姑娘,咱们到前面的树荫下去吧?” “好。”李璨也确实觉得日头太烈。 在树荫下等了片刻,糖糕架着马车远远地来了,糖球取过小兀子,摆在李璨跟前。 李璨才踏上马车,便听糖球小声提醒:“姑娘,周姑娘来了。” 李璨抬眸,便瞧见周羡如带着一众婢女,远远的来了,虽然左臂还挂在脖子上,但气势却很足,趾高气扬的。 “走。”李璨俯身钻进了马车。 她不想搭理周羡如。 糖球跟着跃上了马车,接过糖糕手中的缰绳:“你到里头去,照顾好姑娘。” 她说着缰绳一抖:“驾!” 马车便行驶起来。 “李姑娘怎么瞧见我来就走了?”周羡如的声音传进了马车。 李璨不曾理会。 糖球也没有丝毫勒住马儿的意思。 “别走啊,李姑娘在东宫做客这么久,怎么见了我连句辞别的话都没有?”周羡如挡在了马车前。 她言语间已然是一副东宫女主人的姿态了。 糖球不得已勒住了马儿,回头想询问。 “糖球,掉头。”李璨清甜的声音传出来。 “是。”糖球拉着缰绳,便要掉头。 “李姑娘,我们姑娘叫您,您怎么不出来啊?”周羡如贴身的婢女吉祥阴阳怪气的开口:“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了我们姑娘吗?” 周羡如闻言,掩唇轻笑起来。 其余的婢女也都讨好地跟着笑。 糖球手中的动作停住,皱眉望吉祥,眸底已然有了怒意。 周羡如是主子,开口说她们家姑娘,她一个做奴婢的不好插口。 但吉祥一个婢女,也敢这样嘲笑她们家姑娘,谁给她的胆子? “李姑娘赖着我们太子殿下的时候,成日里住在东宫的寝殿内,脸皮不是挺厚的吗,怎么这会儿脸皮倒是变薄了?”吉祥见周羡如喜欢听,说得更起劲了,话也更难听:“死皮赖脸成这样,哪里有个大家嫡女的样子了?要我说干脆就别要脸算了!” 糖球彻底听不下去了,松开缰绳,霍然起身,忽然听闻身后有动静。 她回头瞧,便见自家姑娘素白的手挑开了马车的帘子,抬步走了出来。 糖球忙跳下马车将地方让给李璨站着。 李璨小脸一片端肃,漆黑的眸子满是寒光,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周羡如一众人:“方才的话,是谁说的?” 她两手负于身后,锐利的目光徐徐扫过众人的脸,这样的她气势与赵晢一般无二,尽管小脸上还有几许稚气,却叫人分毫不敢小觑。 许是她身上气势太过迫人,一时间竟无人敢搭话。 “吉祥,方才嘴不是挺利的吗?怎么我们姑娘出来了,你倒不出声了?”糖球不客气地叫破。 “是我说的又如何?”吉祥是从来不肯认输的性子,梗着脖子道:“事实摆在这儿,还不让人说了?” “糖球,掌嘴。”李璨微抬小下巴,自有一股睥睨的气度。 “是。” 糖球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高声应了,朝吉祥走过去。 姑娘不开口,她都打算教训吉祥了,更何况姑娘下了令? “你敢!”吉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半躲在周羡如身后:“姑娘救奴婢!” “且慢!”周羡如伸手拦住糖球,抬头质问李璨:“李姑娘,你凭什么教训我的婢女?” “周姑娘当知,我之所以在东宫,是陛下的意思。”李璨俯视周羡如:“这婢女口口声声说我留在东宫是‘做了亏心事,脸皮厚,死皮赖脸’,这是在质疑圣上的旨意。 我只吩咐掌嘴,算是轻的。 周姑娘若是执意包庇,咱们可以到陛下跟前去说道说道。” 吉祥听闻李璨一开口便给她安了“质疑圣上旨意”这么一大顶帽子,顿时慌了,白着脸道:“姑娘,不是这样的,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说话不过脑子的东西。”周羡如脸色阴沉地让到一侧:“活该你挨打。” 这事儿,李璨占了理,她再多说也是徒劳。 “姑娘……”吉祥还想求饶。 糖球上前,劈手便是两个大巴掌。 她可是习武之人,寻常侍卫她能以一敌六,可见她手劲有多大。 “噗——” 吉祥张嘴吐出一口血,几颗牙混着血水,掉落在地上,她张嘴想哭,却头昏脑涨地发不出声音。 她心里一阵惊恐,巴掌落在她脸上,她知道这力道有多重,两巴掌就已经头昏目眩,再多来几下,绝对会要她的命的! 她“噗通”一声,朝着李璨跪了下来。 周羡如扫了她一眼,在心里轻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糖球还待再上前。 “好了。”李璨叫住了她,黑白分明的凤眸直视周羡如:“周姑娘,我知道你已经被赐婚给太子殿下了。 但请你记住,我是奉旨在东宫。 莫要说你只是被赐婚,便是真嫁进来做了太子妃,你也无权过问我在不在东宫。 所以,还请周姑娘约束好手下,莫要再说出这种不知轻重的话。” 周羡如气得几乎七窍生烟,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了,原本想来好好讥讽李璨几句,却不想叫李璨占了理,还反过来教训她了! 真是岂有此理! “太子殿下来了!” 周羡如身后,有婢女喊了一声。 众人齐齐望过去。 赵晢身后跟着无怠,远远而来。 “太子殿下。” 下一刻,周羡如就变了脸色,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抬起右臂,欲挽住赵晢的手臂。 赵晢不着痕迹地躲开,微微拧眉:“何事?” “殿下。”周羡如立刻道:“是如儿手下的婢女胡言了几句,如儿也觉得她不像话,已经让李姑娘的婢女教训她了。 不过,李姑娘对如儿好像有点误会。” 赵晢抬眸,看向李璨。 李璨抿着唇瓣,不看赵晢,也不看周羡如,只盯着眼前的马儿。 “李姑娘说什么如儿就算真做了太子妃,也无权过问她在不在东宫。”周羡如假惺惺地抬手拭泪:“天地良心啊殿下,如儿从未想过不让李姑娘来东宫的。 殿下当李姑娘是亲妹妹一般,如儿何尝不是如此,真不知李姑娘为何会那样想……” 李璨皱眉,懒得看周羡如在这惺惺作态,转身欲进马车:“糖球,驾马车。” 至于周羡如所言,赵晢爱信不信。 “站住。”赵晢叫住她。 “殿下还有事?”李璨回眸看他,眸色平静。 “你先下去。”赵晢不曾回她,转头吩咐了周羡如一句。 “是,殿下同李姑娘好好说。”周羡如掩下杏眼中的不甘心,温婉大方地行了一礼,带着一众婢女去了。 “下来。”赵晢望向马车上的李璨。 第113章 赵晢,你就惯着她吧你! 李璨噘着小嘴站在马车上,垂着鸦青长睫不理他,却又不敢反抗。 赵晢上前,长臂一伸,将她自马车上抱了下来。 “我自己走。”李璨踢了踢小脚。 脚尖一落地,她便转身跑了,进了寝院,便径直往西寝殿去。 路过荆桃树下,瞧着那一堆小玩意儿,她心里生气,走得更快了。 “姑娘……”糖糕跟进去,想劝劝她。 “去打水来。”李璨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外头实在太热了,她又这么多天不曾沐浴,身上黏腻得难受。 糖糕犹豫了一下,应了:“是。” 徐院正是叮嘱叫姑娘明日才能沐浴来着,可瞧姑娘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若是还劝着姑娘不让沐浴,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她可不敢。 等会儿伺候姑娘沐浴的时候,她仔细些不将那些痂弄掉就是了。 “你守着姑娘,我去打水。”糖球转身,走了出去。 李璨嫌弃自个儿太脏了,换了一遍水,才阖着眸子泡在浴桶中,被热水环绕着,身上痛快了,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 沐浴过后,她便上床歇着了。 因着没胃口用午膳,不想听糖糕啰嗦,便假装睡着了,在床上一直躺到傍晚,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赵晢与周羡如说话的情景。 如此过了大半日,期间迷迷糊糊地似乎也睡了一会儿,做了梦,但醒了又不记得梦见什么了,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比不曾睡之前还累。 “姑娘……”糖糕实在忍不住了,这都要到晚膳时辰了,再不用膳姑娘会饿坏的。 而且姑娘中午的汤药也没有吃。 李璨侧身朝床内睡着,不理她,双眸盯着床幔上绣的精细的花纹出神。 门口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见过太子殿下。” 糖糕糖球齐齐行礼。 李璨便知道,赵晢来了,这一下,她更不想起床了,并且还干脆阖上了眸子。 “李璨,起来。”赵晢嗓音淡淡。 李璨一动不动,只当不曾听见。 下一刻,手腕处一紧,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叫赵晢给拉起来了。 “你做什么!”李璨抬脚便踹在他身上。 赵晢另一只手捉住她脚踝,嗓音淡淡:“用膳。” “我不饿。”李璨垂下眸子。 赵晢松开她,接过无怠端来的碗,轻搅汤匙吹了吹。 一股类似鸡汤的鲜香味缓缓弥漫开来。 李璨觉得,自己好像饿了。 她悄悄望了一眼。 细腻无瑕的白瓷碗中,盛着半碗元宵大小的丸子,清汤上浮着几片碧绿的菜叶儿,只瞧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无怠生怕她不肯吃,两人又要闹别扭,在一旁笑着开口解释:“姑娘,这道菜也是老御厨做的,叫四套八宝。 同样是素菜做出了肉味,小的只知道里头有绿豆粉、金芋这些,一共八样素菜。” “这不是丸子吗?”李璨反问。 “是。”无怠笑道:“这菜全名就叫做四套八宝丸子。” 赵晢挑了一个丸子喂到李璨唇边。 李璨犹豫了一下下,终究抵不住饿,低头就着勺子小小地咬了一口,抿着小嘴细细咀嚼。 几人都望着她。 她品出味道之后,凤眸微微的眯了眯,像只吃到小鱼干的小猫儿,很满足的样子。 几人都松了口气。 “这也是拿昨天的高汤煮的吗?”李璨好奇,看向无怠:“香味好像不一样。” 昨儿个的似乎清淡些,今儿个这个,吃着更像是真的肉味了,口感更为浓郁。 “那可不是。”无怠见她问这个,忙道:“不过小的也只知道个大概。 听闻是先将素丸子做出来,纳入鹌鹑腹中,用文火炖煮一个时辰。 然后将鹌鹑捞出来,在装入鸽子的腹中,放入热油锅中炸透。 在鸽子冷却之后,再填入鸭腹之中,在蒸笼里面蒸熟,最后塞入鹅腹。 这鹅就放在香炭的炭火之上,慢慢地炙烤,直至金黄滴油之时,便算妥了。 最后,取出鹌鹑腹中的素丸子,便是姑娘吃的这个了。” 李璨恍然大悟地轻轻点了点小脑袋:“难怪叫四套八宝,原来是这样做的,果真名副其实。” “用膳时,少说些话。”赵晢又喂了她半个丸子。 李璨心中不忿,但有好吃的东西,也就忍气吞声了。 今儿个她算是彻底好转了,口中也不怎么疼了,胃口大开,不仅将十数个丸子全吃了,还喝了不少汤。 “起来。”赵晢站起身,将碗递给无怠。 “做什么?”李璨端着水盏,迷茫地看了看窗口处:“天都黑了,还起来做什么?” 她说喝了一口水,漱口。 糖糕端着唾盂在床边接着。 “消食。”赵晢站在床前,单手负于身后,语气不容置疑。 李璨撇了撇唇,知道反抗不得,不情不愿地下了床,换了衣裳。 七月正值盛夏,即使是入了夜,外头也闷得很。 赵晢到时不曾叫李璨蹲墙,而是领着她到园子里去转了一圈。 外头月色正好,园子里各处的灯笼也都点上了,有一种迷蒙的美。 “热死了,有半个时辰了吧?”李璨叫赵晢牵着,不安分地四下里张望。 “不曾,才一刻钟。”赵晢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骗人吧你。”李璨不信。 赵晢不理她,只拉着她走。 李璨叫他拖着走了好大会儿,出了一身的汗,当真累极了,回西寝殿沐浴过后,倒头便睡着了。 翌日,天蒙蒙亮,却又叫赵晢唤醒了。 “做什么?” 李璨睁不开眼,烦躁地揉着乱蓬蓬的头发,恨不得将枕头摔在赵晢脸上,赵晢就会扰人清梦。 “起来,去练功。”赵晢神色淡淡开口。 “我知道了,你先去,我等会就来。”李璨抱着薄被,又躺了下去。 “现在就起,我等你。”赵晢一把又将她给拽了起来,并抱起她放在了梳妆台前的小凳子上。 李璨恨不得咬他一口,气得趴在梳妆台上,跺了跺脚。 赵晢这么一折腾,她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她想回家!回家!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管。 对,等会儿练完功就回家。 “为什么每天要练功?”她生无可恋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身后,糖糕给她绾着头发。 糖糕虽不是专事绾发的婢女,但作为大婢女,她是什么都会的。 赵晢立在不远处,不曾理李璨。 李璨收拾妥当了,无精打采地起身:“走吧。” “喝水。”赵晢将一盏温水递给她。 李璨小口小口地喝了大半盏水,又将茶盏递回给他。 赵晢接过了,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才牵着她往园子里去了。 天已然逐渐亮了起来,外啾啾的鸟鸣一阵一阵的,清晨的风夹杂着几许凉意,有几分夏日清晨的清新。 李璨觉得心情好些了。 到了练功的那处,赵晢松开了她:“自个先活动活动手脚,等会练《长寿功》。” “知道了。”李璨站到自己时常站在那处,舒展手脚。 她不经意间抬眼望了望,忽然觉得不对劲,大树下的石桌周围,居然空空如也。 她将举起的手放下,又瞧了一眼,看向赵晢:“我的秋千呢?我的玩具呢?” 那些东西,她来练功总归是要玩一玩或是看一看的。 有时候赵晢练功时间长,她要等赵晢一到用早膳,无聊时就会摆弄摆弄那些小玩意儿。 东宫的下人们也都知道,所以只要不下雨,那些东西就都会在这里摆着。 “拆了。”赵晢摆弄着长枪,不曾回头。 “拆了?”李璨相信东宫院子里的那些东西,又想起周羡如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心里一动:“谁拆的?是不是周羡如?” 赵晢不曾言语。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李璨眼尾泛起淡淡的粉,脸色变了:“方才还说‘从未想过不让我来东宫’,这就把我的东西都拆了。 赵晢,你就惯着她吧你!” 她说到后来,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往外跑了去。 “姑娘……”无怠往前跟了两步,想替自家殿下解释。 可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说。 殿下包庇了周羡如,这是事实啊。 唉! 他又转头看赵晢:“殿下,您看这……” 赵晢回眸,望着李璨的背影:“去叫马车,多带几个人护送她回家。” “是。”无怠忙跑着去安排了。 * “姑娘,回家吗?” 马车出了东宫,糖糕小心翼翼地跟在马车边上询问。 李璨还在生气呢,听她问,起先不曾理。 过了片刻,她挑开马车帘子道:“去八珍斋,我要用早饭去。” 赵晢不是不叫她吃外面的东西吗? 她偏去,凭什么要听赵晢的? “是。”糖糕这会儿可不敢劝,只要姑娘消消气,用些点心也没什么的。 这会儿,正是用早饭的时辰,八珍斋里头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很。 “姑娘几位?”伙计迎了上来。 “要一间上好的厢房。”李璨随意道。 “对不住姑娘,这会儿厢房都是满的,您看屏风后的可好?”伙计指了指大堂的屏风。 李璨看了一眼,点了头。 第114章 只当不曾瞧见赵晢二人 等候上点心时,外头一片喧哗,李璨头一回不曾觉得烦。 她这会儿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悲春伤秋,在这热闹的地方听听人间烟火气,打发打发时辰也挺不错的。 “听说了吗?前儿个当街打死人的那小子,昨儿个晚上给放出来了,听说就赔了主家五十两银子。” 屏风外头,坐着一桌人,吃着各色点心,议论起这集市上的新鲜事来。 李璨听着,觉得有趣,便换了个位置,离他们更近,听的也更清楚些。 “我也听说了这事,都叫京兆尹带走了,就在集市上,纵容家仆一起打死人,那人亲自动手了,也是他下令打的,那么多人都亲眼瞧见了,照理说,不该啊!” “诸位,我知道是什么缘故!” 最后这道声音,压得很低,要不是李璨换了位置,还不见得能听清。 外面那桌人都静下来。 就听最后这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说出去。 当街打死人那人,听说是前些日子才凯旋归来的那个周大将军的小舅子。” “哦,难怪了!” “我说呢!” “原来如此!” 一众人都恍然大悟。 “这是官官相护吗?” “什么官官相护?人家周大将军那是陛下跟前的红人,都快跟陛下平起平坐了。” “就是,周大将军的女儿,一个是陛下的宠妃,一个是未来的东宫太子妃呢,这可不是寻常老百姓,我看苦主啊,也就只能认了……” 李璨黛眉微蹙,在她看来,陛下虽说疑心病重了些,但也算是个明君,且年纪也不算大,不会这就开始昏庸了吧? 就算是周汉青有功,也不该纵着他的亲属如此为所欲为的。 “这算什么,去年周家老太太过生辰,那规制,都比得上宫里的太后了……” “去年,周大将军也没有夺回两个城池啊,没这么炙手可热吧……” “周大将军骁勇善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么多年虽然也败过,终归还是胜仗多……” “那也不该这样为所欲为的,依我看,早晚要出事……” “陛下愿意纵着,谁敢触周家的霉头……” “好了,别说这个了,仔细隔墙有耳……” 有人转过了话头,说起市井闲言来。 李璨随意听着,吃了两块点心,又吃了半盏牛乳:“回家,先去祖母那里。” 她好些日子不见祖母、大伯母她们了,怪想念的。 * 萱鹤院门口,糖糕扶着李璨往里走。 “真是晦气,凭什么李璨生赤水痘疫,一家人都得跟着她吃素?” 李莱楠的埋怨之声传来出来。 “闭嘴,这还没出你祖母的院子呢,你就口无遮拦。”接着,是贺氏的训斥声:“你要吃不会出去吃?非要在院子里等着叫人告状。 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就忘了前几日挨的打?” 李莱楠不吭声了。 李璨抬脚跨进了门槛,微微一福:“母亲,五姐姐。” 贺氏同李莱楠都是一愣,贺氏狠狠蹬了李莱楠一眼,朝着李璨露出一副慈爱的笑脸来:“七姐儿,你四姐姐她有什么话就喜欢说出来,其实没什么坏心的。” “我知道。”李璨含笑,望了一眼李莱楠。 李莱楠轻哼了一声。 贺氏推了她一下,又关切地打量李璨:“七姐儿身子都好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我已经痊愈了,多谢母亲关心。”李璨抬手,遮在额头处:“外头有些热,母亲和五姐姐一道去祖母屋子里坐会儿?” “我们才出来,就不去了,这些日子你不在家中,你祖母怪想念你的,快去吧。”贺氏上前亲热的拍了拍她的肩:“可别同你五姐姐一般见识。” “母亲言重了。”李璨弯眸一笑,凤眸莹澈,了无心机。 她回眸,望着贺氏牵着李莱楠出院子去了,抬手便将贺氏方才碰过的外裳脱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贺氏待她,远不如从前亲昵了,是看出什么来了? “我的心儿回来了。”李老夫人自屋内出来,卫嬷嬷扶着她,迎到廊下。 “祖母,别出来,外头太阳毒得很。”李璨露出一脸甜笑,加紧了步伐,上到台阶下。 “快叫祖母瞧瞧。”李老夫人一把拉过她,上下打量,而后笑道:“痊愈了,也没留下疤痕,这下我可算放心了,徐院正的医术果然高明。” “老夫人,快让姑娘进屋子去吧,外头怪热的。”卫嬷嬷笑着提醒。 “我扶祖母。”李璨上前,扶着李老夫人。 “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祖母好让人预备蜜沙冰给你。”李老夫人笑着问她。 “祖母现在派人预备,也不晚啊。”李璨晃了晃她手臂,娇娇地开口。 “瞧瞧,这个顺杆爬的。”李老夫人笑了,朝着卫嬷嬷挥手:“让人到集市上去买吧。” “是。”卫嬷嬷应了,转身到门口吩咐去了。 “这几日,在东宫可还好?不曾惹太子殿下生气吧?”李老夫人牵着李璨在软榻上坐下,含笑问。 “我怎么敢惹他?”李璨噘了噘小嘴。 都是他惹我的好吧? 李老夫人又笑:“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他照顾你也辛苦,你不能太骄纵了。” “我真没有。”李璨抱着她手臂,脑袋枕在她肩头撒娇。 骄纵的人明明是周羡如才对。 “好好好,你没有,你是好人。”李老夫人面上笑意更浓。 “祖母,你再这么说我,我不依了。”李璨抬起头来,又晃了两下她的胳膊:“这分明是反话嘛!” “祖母说是正话。”李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方才来的时候,可是遇上你母亲和五姐了?” “嗯。”李璨点头,又问:“祖母,五姐姐偷吃什么了?” “你生了赤水痘,家里敬了痘娘娘,是不能见荤腥的。”李老夫人说起此事,还有些不悦:“偏她是个嘴馋的,几日都忍不得,叫人悄悄去买了炙羊肉回来吃,守门的小厮瞧见了,告到我这里,我才叫了她们母女来,说了几句。” “祖母别生气,我这不是好了吗?”李璨笑着宽慰她:“要是我,我可能也忍不住的。” 她倒不是很生气,若是易地而处,贺氏那母子四人出赤水痘,她恐怕要天天吃点荤腥的,巴不得他们好不了呢。 “忍不住就到外头去吃。”李老夫人笑着抚了抚她脑袋。 “娘,心儿。”林氏跨进门槛来。 “大伯母。”李璨走过去,扑进他怀中:“好久不见大伯母了,我好想大伯母。” “大伯母也想你。”林氏拉开她,上下打量:“我看看,可好全了?” “我都好了。”李璨将小脸凑到她眼前:“大伯母您看,是不是一点疤痕都没有?” “嗯。”林氏笑着点了点头,拍着心口道:“那我就放心了,我这几日一直想,我们心儿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如果真是出痘在脸上留下些坑坑洼洼的,那可怎么好?” “如今不用愁了。”李老夫人笑道:“大晌午的,外头暑气重,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听说心儿回来了吗?”林氏拉着李璨坐下:“孩子痊愈了,我来同娘商议,看看是不是该将痘娘娘送走了?” “要清早最好。”李老夫人想了想道:“今儿个就罢了,明儿个早上吧。” “是。”林氏点头,又道:“还有一桩事,就是忠国公定亲宴的贺礼,娘觉得可要送得贵重些?” “心儿说呢?”李老夫人看向李璨。 “家里头按照平日的规矩来就是了。”李璨眨着清亮的凤眸道:“我会自己预备一份礼给赵明徽送去的。” “也好。”李老夫人笑着点头,朝着林氏道:“就依着心儿的意思办吧。 对了,心儿,你今儿个住我这处去吧,你院子里的婢女们还得三四日,才能彻底痊愈呢。” “好。”李璨乖巧地应了。 转眼,便到了赵明徽定亲这一日。 李璨已然使人去问了赵音欢,得知赵明徽平日闲来无事喜爱临摹各种堪舆图。 堪舆图便是描绘住宅、墓葬或是山水的地图。 她命人多搜罗了几张罕见的大堪舆图,为了吉利,选的全是描绘山水的。 晌午时,李璨早早地让人去与祖母招呼了一声,便早早地出门了。 赵晢肯定会去接周羡如,她不想叫无怠来接她,先出门去集市转一转,再径直去镇王府。 半途之中,她总觉得有些胸闷,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她多少是知道自己的身子的,估摸着是天儿太热了,心里又有事,所有才会难受。 若是平日,她也就回家歇着去了。 但今日不同,赵明徽定亲是大事,她作为朋友怎么也要将礼亲自送上门去才好。 马车到镇王府门口停下,正巧遇见周羡如从东宫的马车上下来,赵晢就立在马车前不远处。 李璨只看了一眼,心里便好像叫铁杵狠狠地戳了一下一般,小脸白了白,便目不斜视的下了马车,只当不曾瞧见那二人,径直朝着镇王府的大门走过去。 第115章 太子殿下怎么一到门口就走了 镇王与镇王妃身份都不一般,自然不会亲自迎客。 在门口迎客的,都是赵明徽族内平辈的兄嫂。 李璨也不认得人,应付了几句,随意点了个婢女引路,便跨进门槛去了。 “殿下。”周羡如望着李璨进门的背影:“您不叫李姑娘一起,这不好吧?” “不必。”赵晢当先朝着大门处走去。 周羡如忍住笑意,跟了上去。 从赵晢不曾叫住李璨,便可看出,在赵晢心里她与李璨孰轻孰重,她很满意。 虽然,之前赵晢将生了赤水痘的李璨接到寝殿去照顾了那么多日子,让她很生气。 但李璨已经痊愈了,再也没有机会缠着赵晢了,往后无论去哪,赵晢都只会陪在她身边,想想就觉得身心舒畅。 再想想等会儿,那些贵女们羡慕嫉妒的眼神,她杏眼中的笑意不由更浓了几分。 李璨随着领路的婢女,一路前行,小脸越发的白了,她不知是不是叫方才那一幕给气的,心里头闷得想吐,小腹部也隐隐作痛。 “国公爷。”婢女上前行礼。 赵明徽一身朱色礼服,正在正厅前忙着迎客,听闻婢女行礼,抬起头来便瞧见李璨,他不由笑了:“璨妹妹。” “赵明徽。”李璨上前,正欲说话,胃中忽然一阵翻江倒海的。 她忙跑到一侧。 糖糕有经验,见状立刻吩咐:“盆。” 后头有负责拿盆的婢女,跑上前来跪下,举着铜盆送到李璨跟前。 李璨捂着心口,一阵呕吐,好在早上就吃几口牛乳,吐不出什么来,只是人呕的难受,眼泪顺着小脸往下滚。 “璨妹妹,你没事吧?”赵明徽在一旁,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水,递给她:“是不是太子又训斥你了?” 他是知道李璨受不得气的。 李璨摇了摇头,漱了漱口,将水盏递给婢女,又朝糖果伸手。 糖果将卷得整整齐齐的几幅堪舆图递上去。 “听说,你喜欢画堪舆图,我特意搜罗了几幅,恭贺你定亲之喜。”李璨将那几幅堪舆图递给赵明徽,朝着他歉然地道:“对不住啊,我身子突然有些不适,就不留下用午饭了。” 她强忍着难受说完,又俯身干呕起来。 赵明徽忙将那几幅堪舆图递给身后的随从,抬手替她拍着后背顺气。 “你快去忙吧!”李璨站直身子晃了晃,顾不得擦眼泪,便挥手叫赵明徽走。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她怎么能耽误赵明徽的时间? “你看起来很不好,我扶你到客房去歇一会儿,请御医来瞧瞧吧?”赵明徽眉头紧皱,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模样,再没有了平日的玩世不恭。 “不用,我先回去……”李璨唇上的血色几乎褪尽,还朝他勉强扯了扯唇角。 她踏出一步,足下却是一软,直直向前扑去。 “璨妹妹!”赵明徽一惊,忙一把揽住她。 “姑娘!” 糖糕几人一下围上去。 “见过太子殿下!” 离得远的婢女们纷纷跪下行礼。 片刻间,所有人都跪下了,只余下赵明徽扶着李璨,站在那处。 “怎了?”赵晢身上气势陡然冷了下来,上前一把拉过李璨。 “你轻一点,她方才吐了!”赵明徽大急,往前跟了一步。 赵晢垂眸看了一眼,俯身抱起李璨,转身大跨步往外去了。 “殿下!” 周羡如红了杏眼,往前跟了两步,几乎气急败坏。 赵晢头也不曾回,李璨的一众婢女紧紧地跟了上去。 周羡如看着赵晢绝情的背影,几乎咬破了下唇,两手将手里的帕子扯得紧绷绷的,眼底满是恨意。 李璨这个贱人!贱人! 就会装模作样,将赵晢从她身边骗走! 左一次右一次,赵晢为何就不能看穿李璨的真面目? 李璨这个病秧子,怎么就不病死?真是祸害遗千年! “姑娘!”如意小声提醒她。 周羡如回过神来,收敛了面上的恨意,转身与赵明徽见礼。 赵明徽吩咐下人,将她带去了女席。 “羡如,你来了。” 韩御史家的韩素素笑着迎上来,一众贵女也都跟了上去。 李香楠同李莱楠也远远地跟着,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这次赴宴,她们不得已又戴了从前戴过的首饰,方才已然叫韩素素等人明里暗里的嘲讽了好几次了。 “素素,香楠,你们来得这么早。”周羡如笑着与她们打招呼。 作为大将军府的嫡女,她还是有些城府的,虽然心中嫉恨极了,但这个时候,也还能端出一副端庄大方的姿态来。 “我们人都来齐了,是你来得晚了才对。”韩素素挽住她的手臂,笑着道:“我还想着,你同太子殿下一道来,晚一点也寻常。 但是,太子殿下怎么一到门口就走了,没陪你进来啊?” “素素问这个,那不就是都看到了吗?”周羡如笑了笑,落落大方地道:“李七姑娘病了,太子殿下送她回去,顺便请大夫瞧瞧。” 她望着韩素素满是笑意的脸,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韩素素是什么意思,表面装着一副好奇的样子,实则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嘲讽她留不住赵晢。 “瞧瞧,羡如就是大度。”韩素素接着道:“都定亲了,还容许太子殿下对李璨那么好呢。” “就是啊……” 众贵女纷纷附和。 周羡如含笑解释:“毕竟殿下照顾李璨,是圣上的意思,我自当赞同。 何况我心里也是拿李七姑娘当亲妹妹一样的。” “这样也好。”李香楠笑着道:“我家七妹妹是跟着太子殿下长大的,将来说不准能和羡如成为一家人呢? 羡如这么大度,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能放心了。” 她不能收拾李璨,周羡如能啊,那就好好挑唆挑唆! “别说,还真有这可能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太子殿下本就有两个侧妃之位,估摸着该有一个是李璨的。” “我觉得也是……” 其余贵女们听了这话,顿时议论纷纷。 周羡如唇角勉强向上扬着,一双杏眼之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藏在袖中的手已然掐破了手心,李璨想进东宫? 做梦! 整个筵席中,周羡如一直心不在焉的,李香楠的话回响在她耳边。 李香楠说得没错,赵晢确实很有可能将李璨立为侧妃。 这怎么可以? 她绝对不会同意! 散席后,出了镇王府。 吉祥瞧了瞧四下里,人都离得远,便紧追了两步上前道:“姑娘,奴婢有话说。” 她说话时,口齿有些含糊。 “什么?”周羡如侧目看她,很不耐烦。 “奴婢以为,李四姑娘所言很有几分道理。”吉祥道:“太子殿下可能真的会立李璨为侧妃。” “用得着你说?”周羡如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姑娘,奴婢是想提醒您。”吉祥小心翼翼地道:“千万不能让李璨进东宫啊! 您想想,这李璨如今还不是东宫侧妃,便屡次三番地装病,将太子殿下从您跟前骗走。 这若是真做了侧妃,您心地善良,又了无心机的,如何能是她的对手?” 她昨儿个才挨了糖球两巴掌,今儿个脸还肿着呢,嘴里还掉了几颗牙,心里头恨极了李璨,恨不得生啖其肉。 眼瞧有这报仇的好机会,怎么也要开口试试。 “你以为我不懂?”周羡如语气和善了些:“但若是殿下有此心思,我又如何能拦得住?” “姑娘,您拦不住,还有老爷啊。”吉祥压低了声音:“姑娘忘了,老爷之前是如何说的了?” 周羡如听了她的言语,杏眼抬起,微微转了转,像是打定了主意,加快了步伐:“走,回去找爹!” 吉祥见状,捂着红肿的脸无声地笑了,李璨那自以为是的千金大小姐,敢让糖球对她下那样的狠手,那就别活了吧! * 赵晢抱着李璨,抬步上了马车,口中利落地吩咐:“去请徐景,去东宫。” “是。”无怠忙吩咐了下去,一步跨上马车,扬鞭抽了一下:“驾!” 马车内。 李璨萎靡不振地蜷缩在赵晢怀中,莲瓣似的小脸煞白煞白的,满是泪痕,两手捂着腹部,瞧着像朵遭了暴风雨的娇花儿一般,叫人心疼。 “腹疼?”赵晢眉头紧皱,伸手替她拭泪。 “泽昱哥哥……我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李璨煞白的小脸皱成一团,泪珠儿怎么也擦不尽:“呜呜……我好痛……我要死了……” 这会儿,她痛得几乎失了理智,早已想不起与赵晢置气一事。 第116章 小脸埋进他怀中蹭了蹭 “不许胡说,徐景很快便来了。”赵晢拉开她小手,大手覆在她小腹部,轻轻地替她揉着。 “我好痛……呜呜……痛煞了……”李璨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上满是泪痕,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水,哭着叫痛时实在可怜极了。 要知道,她本就是个娇气怕痛的,平日里碰一下蹭一下,都要掉眼泪的,更何况眼下这种从未经历过的剧痛? “无怠,再快些。”赵晢催促。 “是。”无怠应。 “只有这里痛?”赵晢手中动作不停,低声询问李璨。 “这里也痛……还有后腰……”李璨哭着伸手指了指大腿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冷……我好冷……呜呜……” 她哭着,蜷缩得更紧了,额头上的汗水随着泪珠儿往下滚。 此刻正值盛夏,且还是正午时分,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马车里虽然有一盆冰,但也还是有些热的,李璨怎么会觉得冷? 赵晢脱了外裳,将她裹住,向来清冷自持的面上已然有了焦灼之色,额头上也见了汗。 他大手不停地给李璨揉着小腹部。 李璨忽然坐起身:“我……我又要吐……” 赵晢取过一旁预备好的铜盆。 李璨干呕了半晌,什么也不曾吐出来,她胃中早已空空如也了,难受地直掉眼泪。 赵晢拍着她后背,替她顺气。 “我好痛……我好难受……”李璨蜷缩回他怀中:“泽昱哥哥……我要出恭……” 赵晢挑开马车帘子:“还要多久?” 无怠忙回:“殿下,就到了。” 说着话儿,马车飞快地驶入了东宫的大门,直奔寝殿而去。 李璨要出恭,赵晢自然不好陪着,叫糖糕几人陪着她去了。 李璨回来时,依旧腹痛得厉害,弓着身子几乎走不了路。 赵晢忙上前去,欲抱起她。 李璨又停住脚步:“回去……我还要去……” 赵晢在原地转了两圈,瞧见无怠在一旁站着:“派人去催徐景了么?” “小的让几个侍卫去的,徐院正应当很快便到了。”无怠忙回。 李璨再次叫婢女们搀扶了出来,瞧着比方才更虚弱了些,赵晢上前抱起她上了床。 “殿下,徐院正来了!”无怠欢喜地开口。 “快。”赵晢抬眸,怀中抱着李璨。 徐景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忙上前摸住李璨的脉搏。 寝殿内静了下来,徐景刻意放平了呼吸,只余下李璨痛苦的啜泣声。 “姑娘除了腹痛,还有其他什么症状?”徐景抬起手,心中已然有了考量。 李璨身上裹着薄被,蜷缩在赵晢怀中瑟瑟发抖,痛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了。 “除了小腹痛,后腰处也痛,还有大腿处。”赵晢方才在马车上便细细问过李璨了,此刻对答如流,简明扼要地道:“另外,还伴有呕吐、腹泻、浑身无力且泛冷,她方才一直在叫冷。” 徐景点点头,取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殿下不必忧心,姑娘是长大了,此应为经行腹痛。 女儿家到了年纪,行经时,常有腹痛之症,并不罕见。 不过姑娘这远比旁人痛得厉害,大抵还是身子太弱了。” 赵晢闻言,耳尖悄悄红了,顿了顿才问:“可能止痛?” “这会儿,只能吃延胡索方了。”徐景思索着道:“延胡索方能镇痛,但也能使人镇定困倦,吃了便要睡的。” “快开。”赵晢吩咐。 徐景走到桌边,提笔开了方子。 糖球拿着方子,一阵风似的卷出去抓药去了。 徐景又回到床边。 “我好痛,好冷……”李璨窝成一团,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赵晢垂眸看了她一眼,皱眉看徐景:“以后每回来,都会这样痛?” “姑娘家,是如此的,第一回来痛,以后次次都痛。”徐景点头,又道:“不过,有些女儿家,成亲有了孩子之后,会自行好转。” “无法根治?”赵晢眉头拧得更紧。 “倒也不是。”徐景捻着胡须道:“以后每回来之前七日,早晚吃益母草方,可大大地缓解这种症状。 不过姑娘才第一回来,这一两年之内,不会那么有规律,依下官看,还是多预备些延胡索方吧。” “吃益母草方,能根治?”赵晢又问。 “不能,益母草方只能提前预防,叫姑娘不这么痛。”徐景瞧了瞧痛苦不堪的李璨,摇了摇头:“想要根治,并非一日之功,需得长期吃汤药调理。” “多久?”赵晢望着他。 徐景思量着道:“至少也得一年半载的,还是看姑娘的身子,且还要忌口,生冷寒凉之物一概碰不得。” “听见不曾?”赵晢垂眸问李璨。 李璨早已痛不欲生,哪里还听得进去他们在说什么?只哭着喊痛。 “殿下让人去灌个汤婆子来,给姑娘敷一敷小腹部,也能稍稍缓解些。”徐景想起来道。 赵晢朝着无怠挥了挥手。 无怠忙转身去了,很快,便拿了汤婆子回来。 赵晢接过,先用手背试了试冷热,才将汤婆子放在了李璨的小腹部,不时挪一挪位置,又替她将薄被裹紧了些。 “殿下,汤药熬好了。”糖糕端着青釉碗进来,双手递给赵晢:“已经晾温了。” 赵晢接过,用手背试了试,唤道:“李璨,起来吃汤药。” 李璨闻声便撑起身子来,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将一碗汤药喝得一干二净。 好苦! 但跟痛比起来,苦实在算不得什么了,她真是痛怕了! 一旁的徐景、糖糕几人惊呆了,从小到大,他们从未见过姑娘哪一次吃汤药吃得这样痛快过,可见姑娘这会儿到底有多疼。 “唔……” 李璨才欲躺下,又捂着心口作呕。 她心里是不想将药吐出来的,奈何压根儿克制不住。 “糖。”赵晢伸手。 无怠忙取了糖来。 赵晢将乳球狮子糖喂进李璨口中,总算止住了她呕吐的欲望。 李璨已然被这痛折腾得没有丝毫气力了,平日爱吃的乳球狮子糖到了口中,也只是勉强盖住了口中的苦味,压根儿就没有心思细细品尝。 汤药到了腹中之后,似乎是慢慢地游走到了四肢百骸,腹部的疼痛逐渐地缓解了。 约莫过了两刻钟,她不再哭了,口中的糖似乎也有了滋味儿。 “还疼吗?”赵晢问她。 “好多了。”李璨嗓子都哭得有些哑了,垂着眸子,无精打采的。 “药起效用了。”徐景露出笑意:“这几日,姑娘记得一定要早晚用一碗延胡索方,便不会再这样痛了。” “好。”李璨眼皮都抬不动了,偎在赵晢怀中,乖巧地答应了一声,顺从的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赵晢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头问她:“可要吃汤药调理?” “不是已经不疼了吗?”李璨抬起水洗过般清澈的眸子,望着他。 她粉嫩的唇瓣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呈淡淡的樱色,看着脆弱的犹如个精致易碎的琉璃娃娃。 赵晢抿唇,看向徐景。 徐景道:“姑娘若是不调理,往后每个月都要痛一次的。” “为什么?”李璨眨了眨凤眸,不解地望着他。 “这个……”徐景看了一眼赵晢:“姑娘回头可以问问老夫人或是大夫人。” 李璨不解,但也没精力再问,她打了个哈欠:“我好困……” “是那药的缘故,不过这几日,姑娘也正需要多休息,困了便睡吧。”徐景说着,看向赵晢:“殿下,那调理的药方开吗?” “嗯。”赵晢颔首。 徐景道:“那下官将忌口的食物也一并写下,殿下可要叮嘱姑娘,调理身子时,平日饮食一定要留意,否则只恐不起作用。” “嗯。”赵晢应了,低头看怀里的人儿。 李璨将小脸埋进他怀中,小猫儿似的轻轻蹭了蹭,无比的安心满足,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李璨一觉醒来,睁开双眸,便察觉小腹部暖烘烘的,热乎乎的汤婆子醺得她浑身暖洋洋,叫她一动也不想动。 她侧过小脑袋,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寝殿内燃着蜡烛,赵晢在她身侧半倚着,手扶在她小腹部的汤婆子上。 他眼下有些微的青黑,睡梦中也皱着眉头,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璨伸手,想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却又忽然想起周羡如来。 她咻地收回手,猛地坐起身来,她已经不痛了,是时候该回家了。 “醒了?可还痛?”赵晢叫她的动静瞬间惊醒。 “多谢太子殿下照料,我得回家去了。”李璨垂眸不看他,手撑着小身子欲下床。 “三更半夜的,不许胡闹。”赵晢抬手拦住她。 李璨正要再开口,忽然察觉小腹间一股热流顺着裤腿而下,她垂眸一瞧,顿时失声惊呼:“血!我流了好多血!” 第117章 赵晢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发丝 只见她素白的中衣中裤上,满是一片鲜红,床上、薄被上,乃至于赵晢中衣,都染上了那一抹红。 “好多血……”李璨惊恐地撑着小身子连连往后躲。 “别怕。”赵晢顾不得旁地,长臂一伸将她抱入怀中,轻拍着背心低声安慰:“李璨,别怕,这是寻常事。” “什么寻常事?”李璨小脸都吓白了,下意识辩驳:“谁寻常无事流这么多血?” 赵晢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道:“过几日便好了。” 李璨也不知听进去不曾,望着那些血迹出神,忽然,小腹部又一股热流涌出。 她一把揪住赵晢的衣领,眼尾嫣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颤抖着声音问:“泽昱哥哥,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我要死了是不是?你说实话。” “不是,别胡思乱想。”赵晢朝着外头吩咐:“无怠,去书房将《千金翼方》取来。” 《千金翼方》里头详细地写了女儿家月信的生理、病理论述,且还有各种月信来时,该留意的各项事务。 “你骗人!”李璨压根儿不信他,抬手捶了他一下。 哪有人流这么多血还不死的?何况她之前还那么痛,一定是五脏六腑有病症了! “我不想死……”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她害怕! 如果她现在死了,祖母和大伯母她们一定会很伤心的,而贺氏母子四人肯定开怀。 她不想叫亲者痛仇者快。 还有赵晢…… 她泪眼婆娑地抬眸望赵晢。 “别怕,不会有事。”赵晢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发丝:“先换洗一下。” 糖糕、糖果几人进来伺候,眼见着李璨弄得赵晢身上满是血,顿时一个个都吓白了脸。 在男尊女卑的大渊,女子地位远不如男子,女子行经被认为是晦气倒霉之事,男儿家莫要说是沾着了,便是无意间瞧见了、听说了都会觉得触霉头。 成了亲的儿郎们,也从不会往来了月事的夫人、姨娘们院子里去的。 在偏远的庄子上,这种认知更甚,那里的女儿家在每个月的这几日,都会被关在家中的柴房之中,暗无天日的度过。 “殿下,姑娘什么也不懂,请殿下莫要怪罪。”糖糕迅速冷静下来,屈膝跪下:“奴婢这便叫无怠进来,伺候殿下沐浴。” 姑娘是头一回来月事,不懂这些,她们做奴婢的自然得替姑娘赔罪。 糖球几人也跟着跪下。 “起来。”赵晢放开了李璨:“你们先伺候她沐浴。” 他唤了无怠打水来,便转去了屏风后去了。 糖糕同糖球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不可思议。 太子殿下素来爱洁,竟然丝毫都不介意姑娘弄脏了他的中衣,至少她们没有瞧出一丝一毫嫌弃忌讳,殿下对姑娘,或许不是她们表面瞧出的那样? “糖糕,糖果……”李璨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们:“我得了不治之症……” “姑娘胡说什么?”糖果往前一步,下意识反驳。 “我小腹那么多痛,又流了这么多血……”李璨低头,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不想死。 “姑娘说这是不治之症?”糖果惊讶,又忍不住想笑。 糖糕上前扶住李璨,笑着宽慰:“姑娘,这是寻常事,您只是长大了,以后就习惯了。” “你也学会骗人了!”李璨闻言,生气地推了她一下。 连说辞都和赵晢的一模一样,可见是赵晢吩咐下去叫下人们统一口径的。 “姑娘,是真的。”糖糕红了脸,压低声音小小:“奴婢也有的,女儿家长大了,每个月都会流一次血,无碍的。” “你说真的?”李璨将信将疑地望她,一时忘了哭泣。 “您问问糖果是不是。”糖糕看向糖果。 糖果凑近了,小声道:“确实是这样的,姑娘,奴婢头一回来时,也吓坏了。 还好有糖糕照顾指点。” “姑娘,咱们先去沐浴,换了衣裳好不好?”糖糕软语哄着李璨:“这身衣裳,都脏污了,咱们姑娘自来最爱干净的。” 李璨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点头:“嗯。” “你们都来,将床榻收拾了。”糖糕扶着李璨,吩咐其余的婢女。 她二人伺候李璨沐浴更衣。 其余一众婢女在寝殿忙碌,很快便将祥云拔步床上收拾得焕然一新。 “姑娘,用这个垫着,奴婢教您。” 李璨沐浴过后,糖糕取了外头新送进来的细腻柔软的长条云棉布包,里头塞着揉碎的新棉花,仔细地教李璨如何使用。 李璨很快便学会了。 糖糕又叮嘱道:“姑娘可不能再吃生冷的东西了,也不好沾凉水,还有平日举止要留意,不能叫血沾在衣裙上。” “嗯。”李璨轻轻点头,这会儿已然没有了最初的惊慌,而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前从未见识过这样的事,原来女儿家长大了是这样的吗? “书取来了?”赵晢自屏风后出来,一身素白绸衣,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是。”无怠忙往前几步,取过书册,双手递给他。 赵晢接过,送到李璨跟前。 李璨接过书,看了看外面,扑闪着鸦青长睫问他:“天要亮了,你不去忙公务吗?” 她不想与赵晢独处。 “我尚在禁足。”赵晢淡淡回。 “你白日里,不是已经出去了吗?”李璨不解。 她以为,赵晢能去镇王府赴宴,便已经是解了禁足的。 “那是父皇的意思。”赵晢神色未变,在一旁的小几边坐下,翻开书来看。 李璨望着他的背影,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赵晢的身姿永远都是那么挺拔端正。 她瞧了片刻,坐回床上,倚着床头,翻开了赵晢给她的书册。 仔细看了半个时辰,她大致明白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该忌讳些什么。 不知不觉,天已然大亮了,她明明在看着书上,不知何时却又情不自禁地望着赵晢的背影出神了。 “殿下。”无荒进来报信:“月明来了。” 赵晢起身:“更衣。” 无怠忙上前伺候。 赵晢出门,月明已然在廊外等候多时了。 “殿下!”他见赵晢出来,连忙拱手行礼。 “何事?”赵晢问。 “岐王那处,已然将在陇右所贪的银两与各色财物交出来了。”月明回道:“为了不被牵连,岐王禀告陛下,说那些银两与财物都是知陇右府王卞所贪,被他的手下无意间撞破。” “王卞愿意顶罪?”赵晢负手问。 “是。”月明点头:“不知岐王用了什么手段,王卞担下了所有罪责。” “城外的宅子?”赵晢又问。 “那宅子也交出去了,同样说是王卞用所贪的银子购置的。”月明抬头:“岐王此事,做得利落,只恐怕寻不到错处。 不过,岐王一下交出那样多的钱财,已然等同于自断一臂,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挑衅殿下。” “交出便可。”赵晢沉吟片刻,望向他:“私运兵器甲胄一事,可有进展?” “属下得了信,只查出可能是领队的忠武校尉遭了威胁,甚至是已然不在人世了,有人顶替了他的校尉之职,将那些兵器甲胄运到胶州去了,以此故意陷害殿下有谋反之心。”月明回道。 “父皇的人,查到这些了?”赵晢语气淡淡。 “快要查到了。”月明望他:“殿下,倘若我们先查到人证物证,当如何?” 赵晢顿了片刻道:“不留痕迹的将线索给父皇的人。” “是。”月明拱手:“殿下若无旁的吩咐,属下告退。” “嗯。”赵晢微微颔首。 他负手,在廊下立了片刻,转身进了寝殿。 正留意着他的李璨见他进来了,忙低头假装看书。 “让人煎药。”赵晢吩咐了一句。 “是。”无怠应了,又问:“殿下,摆早膳吗?” 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该用早膳了。 “嗯。”赵晢瞧了一眼床上的李璨:“起来洗漱。” “我,我一直流血,不能练功。”李璨睁大清澈的凤眸,抗拒地望着他。 “今日不必练功。”赵晢垂眸,走到桌边坐下。 用过早膳,糖糕去端了汤药来,搁在了桌上。 赵晢不曾言语,只抬眼看李璨。 李璨也知道,不吃这汤药,她等下只怕又要像昨夜那样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硬着头皮端起碗来,眨着黑白分明的眸望着赵晢:“有乳球狮子糖吗?” “你先吃。”赵晢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 李璨低头,忍着嫌弃将碗凑近唇边,正当她要张口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第118章 擅闯 “去看看,何人喧哗。”赵晢吩咐无怠。 无怠忙应声去了。 他才跨出门槛,便惊呼了一声:“周姑娘,这样早,您怎么来了……” 寝殿内,赵晢与李璨齐齐抬眸,朝门口看去。 周羡如带着几个婢女,跨进了门槛。 无怠想拦,却又不敢碰她,口中直说着:“这是殿下的寝殿,周姑娘不可擅闯……” “如儿见过太子殿下。”周羡如扫了一眼寝殿内的情形,朝着赵晢一福。 她看见了,李璨这个小贱人,果然在东寝殿内,和赵晢一起用早膳,两人坐在一处,和睦融洽的模样,就好像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本该如此一般。 她怎么能忍! 她看了一眼李璨,杏眼中的恨意与恼怒几乎藏不住,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笑意来:“李姑娘也在?” “嗯,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李璨端着药碗:“周姑娘是不是很生气?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这样勉强笑出来很不好看。” 周羡如闯进来是因为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 但她又不是自己来的。 再说了,赵晢本来就领了圣旨在身,照顾她不是应当的吗? 她不想与周羡如争执,但也不会太过软弱。 “怎会?”周羡如看了一眼赵晢:“如儿擅闯,殿下不会生如儿的气吧?” “有事?”赵晢淡淡扫了她一眼,眸色淡漠。 “如儿昨儿个见李姑娘似乎很难受,担心得一夜没睡好,所以起早来看看。”周羡如笑得有些不自然:“谁知道外头的人不放我进来,我就让人拉住她们了,我已经是殿下的未婚妻,这寝殿李姑娘来得,我应当是更来得的吧?” 赵晢清越的眸光直视她:“周姑娘何故如此忧心李璨?” “如儿既然已经是殿下的人了,自然该与殿下一条心。”周羡如杏眼中有了几分真挚:“既然殿下拿李姑娘当亲妹妹,那李姑娘于如儿而言,也便如同亲妹妹一般,自然是该忧心关切的。” 她说这话,语气里少了方才的忐忑,多出来几分理所当然。 她闯入了,还说了这番话,赵晢没有发怒,那就是可以接受,这远比她想象中好多了。 但李璨,确实该死! 她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下去。”赵晢垂眸,淡声吩咐。 “殿下,如儿还没说完。”周羡如往前一步:“如儿特意给李姑娘带了些滋补品。” 她说着,挥了挥手。 后头,婢女将精致的楠木镂刻铜包角木盒拿了上来。 “不必了。”李璨小脸含笑,嗓音清甜,拒绝得干脆利落:“我不缺这些,周姑娘收回去吧。” “李姑娘不缺是李姑娘的。”周羡如不肯退步:“这是我的心意。” “我不需要。”李璨放下碗,起身看了一眼赵晢:“我先回家去了。” 她不想与周羡如一直纠缠,没什么意义。 赵晢是什么性子,她是知道的。 竟能容忍周羡如如此无礼地闯入寝殿,而丝毫不发怒,这本身就说明了周羡如在他心中的地位。 多说无益。 “坐这,将汤药吃了。”赵晢握住她手腕,语气不容反驳。 李璨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叫他一拉之下,又重新坐了下来。 周羡如瞧着这一幕,已然气恼到胸脯微微起伏了。 赵晢抬眸望她,眸色冷冽:“下去。” 他没有发怒,甚至丝毫没有拔高声音,周羡如却叫他一个眼神吓得一个激灵,低头忍住不甘道:“如儿也是关心李姑娘,那殿下好好照顾李姑娘,如儿告退。” “药吃了。” 赵晢望向李璨,眸色归于平静。 李璨端起汤药来,一手捏着鼻子,分了三四次,将汤药饮尽,还好,这药虽然也苦,但没有从前吃的那样苦涩。 赵晢取了颗乳球狮子糖,喂给她。 李璨含着糖,抬眸望着他:“我给殿下添麻烦了,以后,殿下还是少接我来东宫吧。” 她说着,站起身来,不同于以往的气恼,这次语气很轻松:“我先回去啦。” 她才不要为了赵晢继续气自己。 赵晢望着她出门去了,坐在那处,半晌不曾言语。 “无怠,吩咐下去,叫厨房做些阿胶糕,半糖即可。”他起身往外走,口中吩咐。 “是。”无怠应下,知道这是给姑娘预备的。 赵晢又吩咐:“让风清去内殿书房。” “是。”无怠忙朝无荒挥了挥手。 * 书房内,赵晢询问风清:“西地之事,查得如何了?” “已然查出些眉目了,但都不是什么大事。”风清回道:“周大将军虽然倨傲,往返边关时沿途作威作福,但骁勇善战是真的。 他对朝廷还有用处,相较之下,那些小事,陛下恐怕只会觉得无伤大雅。” 赵晢手心微微攥紧:“继续查。” “是。”风清应下。 “姑娘,老夫人让您回来了便去萱鹤院,说找您有事儿呢。” 李璨的马车才驶进靖安侯府的大门,门口的小厮立刻殷勤地报信儿。 “知道了。”李璨应了。 李璨进院子时,李老夫人正在廊下,像是正等着她一般。 “祖母,这么热的天,您站在外面做什么?”李璨走上前,牵住她的手。 “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来迎一迎你吗?”李老夫人牵住她,上下打量:“没事吧?听说昨儿个痛得厉害?” “嗯。”李璨点头,望着她弯眸一笑:“不过现在已经不痛了。” 倒也不是全然不痛了,腹中还是有些酸酸的痛,但跟昨日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而且,虽然一会儿就换一个棉布包,她还是觉得黏黏嗒嗒的,很不痛快。 “咱们心儿长大咯。”李老夫人感慨,又道:“中午,在祖母这儿用饭,祖母让人去买几样你爱吃的东西,庆贺庆贺你长大了。” “但是,不是都说来葵水是不好的事情吗?”李璨不解地望她:“还说是见不得人的。” “谁说的?”李老夫人一脸的不赞同。 “糖糕她们都这么说。”李璨眨了眨清亮的眸子:“她们还特意叮嘱我,叫我一定要小心些,不能露了此事。” “胡说。”李老夫人轻哼了一声,教导她道:“女儿家,都是这样的,既然是天生如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不用刻意给别人知晓,但也不必遮遮掩掩,平常心便好,明白了吗?” “嗯。”李璨乖巧地点头答应。 “可千万别信了她们的胡言。”李老夫人拍了拍她的小手:“这次腹痛,吃的是什么方?” 李璨偏着小脑袋想了想,没能想起来,扭头看向糖糕。 糖糕往前一步,行礼道:“回老夫人,徐院正给姑娘开的是延胡索方。 延胡索方是用来止痛的,徐院正说,这个方子只治标不治本。 姑娘的身子需得好生吃汤药,仔细调理,不得用生冷寒性的食物,如此,才能调理至不再痛。” “可开了调理的方子?”李老夫人又问。 “开了。”糖糕自袖中取出药方呈上:“除了药方,徐院正连忌口的食材也都一并写了,都在这处。” “收好了。”李老夫人看向李璨,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既然如此,便好好的调理,也免得以后常常遭罪。” “每日都要吃苦汤子。”李璨垮了小脸嘀咕,满脸的不情不愿。 “那也总比痛好吧?再说,吃上个一两年的,终身受益,哪里不值当了?”李老夫人笑着哄她:“咱们心儿聪慧,知道调理好身子是最要紧的,心儿说是不是?” “嗯。”李璨点头。 她心里很清楚,身子肯定是要好生调理的。 中午,李老夫人特意让人预备了好几道补气血的菜,譬如人参枸杞羊骨汤,又譬如无花果炖燕窝,另外还有李璨爱吃的各色菜肴。 李璨身上不适,胃口也不佳,但不忍心扫了祖母的兴,还是乖乖用了不少。 “祖母,我倦了,回院子歇着了。” 午饭后,她起身开口。 “才吃饱了不能马上睡。”李老夫人抬了抬手吩咐:“糖糕,你替姑娘撑伞,从园子里去转一圈,消消食再回去睡。” “知道啦。”李璨爽快地答应了。 李璨一走,李老夫人便搁下筷子,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小时候早出生两个来月,从小到大一直体弱多病,吃了多少苦头,才长到这样大。 如今,又要受这种罪,叫我这心里头疼得很。” “老夫人从前还忧心姑娘会不会有葵水呢,这不是来了吗?”卫嬷嬷笑着宽慰她:“再说经行腹痛,那是寻常事,好生调理会好的。” “那孩子身子那样单薄,听说又痛得厉害。”李老夫人还是愁眉不展:“不知以后对子息可有影响。” “老夫人多虑了,姑娘才多大?身子养一养就能健壮些了。”卫嬷嬷笑道:“至于子息,老夫人就更不用忧心了,姑娘一看便知是个有福气的,该有的都会有的。” “借你吉言。”李老夫人眉头总算舒展开来些:“只要她能一切顺顺利利的,我也就安心了,以后到地底下见了她亲娘也好有个交代。” “老夫人可别说这样的话。”卫嬷嬷忙拦着她:“不吉利。” 李老夫人闻言笑了:“你我都多大年纪了,那还用忌讳这些?” * 李璨出了萱鹤院,不曾走多远,糖果就提醒她:“姑娘,您瞧,那不是韩夫人吗?” 李璨抬眸望去,便见韩氏顶着炎炎烈日,正伸长了脖子往她这处瞧着,像是在等她。 第119章 璨璨和六哥才是一对 “伯母。”李璨小脸含笑,走上前去招呼:“这么热的天儿,您怎么不撑把伞,站在这处晒着?” “真是七姑娘,我听说你回来了,就到这里来等,可算等到你了。”韩氏见着她,很是欢喜:“我年纪大了,不像姑娘细皮嫩肉的,我不怕晒的。” 她说着,不着痕迹的打量,李璨身旁两个大婢女,一个打着清凉伞,一个摇着小团扇,后头跟着乌压压的一众婢女,捧着各色的东西,人虽多,却一点也不杂乱,队伍排得整整齐齐的,各司其职。 这会儿站住脚,她与李璨说话,除了两个大婢女含笑望着她,其余的婢女们竟没有一个好奇抬头望她的,可见这些婢女是多么的训练有素。 “取伞来。”李璨抬手吩咐。 后头立刻有婢女送了伞上来,递给了韩氏身后跟着的香草。 香草接过伞打开,撑在韩氏头顶上。 “伯母,有什么事去我院子里去坐下说吧?”李璨含笑招呼。 “也好,我站了有一会儿了,正巧有些渴了,去讨口水喝。”韩氏笑着答应了。 “我这里有水。”李璨侧眸看了一眼糖糕。 “倒水。”糖糕吩咐。 立刻有婢女送了温水上前。 韩氏喝着水,心里头再次感叹了一遍李璨的排场,她以前只觉得大户人家的夫人贵女们出门,带这么多人只不过是为了好看罢了。 现在才知道,真的不是,这里的婢女每一个都有自己要管的事情,她真的是头一回明白,此番可是长见识了。 不知等她的冬儿高中后,她能不能也过上这样的生活? “陈家哥哥在族学还好吗?”李璨带着韩氏往前走,口中随意询问。 “听冬儿说,夫子是极好的。”韩氏笑着回。 “那就好。”李璨点头:“若是有什么为难事,叫人来找我便可。” 韩氏连声答应,又笑着道:“姑娘待我们母子这样好,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了。” “这都是应该的。”李璨引着韩氏,进了鹿鸣院,让人奉了茶:“伯母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韩氏在圈椅上坐下,笑吟吟地望着她:“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听说你昨儿个身子不适,想着来看看你。” “不打紧的。”李璨弯起凤眸,笑着回她:“我身子弱,常常会有些小病小痛的,已经好了,劳伯母忧心了。” “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原本想着,到集市上去给你买些东西,可后来我仔细一琢磨,你用的东西样样精细,我买来你恐怕是不会用的。”韩氏说着话儿,一脸慈爱地望着她。 “我什么都有的,伯母就别客气了。”李璨笑着道:“伯母的好意,我都心领了。” “我呀,这儿有个东西还有些拿不出手。”韩氏取出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来:“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 “这是什么?”李璨好奇地问。 韩氏手中拿着的东西,是彩色的纸做的,下面用两根与筷子相似的小木棍支撑着。 “这个叫翻花纸。”韩氏笑着将手中的小玩意儿一抖,那东西便换了一个形状:“姑娘可看好了。” 李璨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由睁大了眼睛瞧着。 “七十二变的翻花纸。”韩氏口中念念有词,手中不停地翻动那个小玩意儿:“起先里它叫彩虹桥,顶着弯变它叫石拱桥,对着弯的变它叫芭蕉扇,弹着里的变它叫孔雀花……” 李璨瞧她玩得有趣,不由笑了。 “姑娘,奴婢上次在集市上,瞧见一个杂耍的人也会玩这个。”糖果笑着道。 李璨笑看着韩氏的动作,一直到她停手。 “这东西,姑娘喜欢吗?”韩氏耍完了,将那彩色的翻花纸递给她。 “喜欢。”李璨拿在手中,好奇地抖了抖,笑道:“但是我不会变呀。” “我教姑娘。”韩氏笑着伸手。 “我学不会,那么多。”李璨笑着摇头。 “好学的,有口诀。”韩氏抬手翻了两下:“看,这是拱着翻,这是弹着翻……” “它真的有七十二变吗?”李璨玩了一会儿,兴致勃勃地问。 “没有,也就三四十来变。”韩氏笑着回。 “伯母怎么会这个?”李璨好奇。 “冬儿他祖父,会做这个,木工活不忙的时候,常常会给庄子上的小孩子们做。 我嫁进门年数不短了,平日里总见着,也就学会了。”韩氏笑道:“这么多年,也做了不少个,一直是做着玩玩。 今儿个见着姑娘笑,我才觉得这门手艺啊,可算是没白学。” “谢谢伯母。”李璨笑着多看了她一眼。 韩氏可真会为人处世,尽管没有银子,不能送贵重的礼,却还是能将她哄得如此开怀,这也是本事。 韩氏这般的聪慧,难怪能养出陈念礼那样争气的儿子。 韩氏又坐着同她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告辞了。 李璨玩了一会儿翻花纸,觉得倦了,便回房去睡了。 她睡到傍晚起身,倚在床头出神,这几日,身上总归还是不大舒服的。 如此,过了三五日。 张嬷嬷同糖糕她们见她总这样无精打采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怕她再这样闷出个好歹来。 几人轮流劝李璨出去转转。 李璨只推说天热,还是闷在屋子里出神,有时候也做些功课,但不会再叫人送去东宫,又或者点些茶来吃,或是琢磨那些小玩意儿。 她与赵晢,自此似乎就此断了干系。 她常告诫自己,这样也好,这样真的很好。 转眼,半个月便过去了。 这一日,赵音欢与夏婕鹞相携而来。 李璨闻听她二人来了,自然欢喜,亲自迎到廊下。 “赵音欢,阿鹞姐姐,快进来。”李璨小脸含笑招呼:“你们今儿个怎么一起了?” “我同母后说出来瞧七皇姑母,才得以出来。”赵音欢亲热地挽住她:“我想着,阿鹞回来,咱们还不曾在一道好好玩一回呢,便喊她一道来了。” 夏婕鹞跟在她二人身后,粉面含笑,温婉有礼。 “我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赵音欢拉着李璨在榻上坐下,抬手捏着她下巴:“嗯……看着是清减了不少,怎么了?” “没有。”李璨推开她手,朝着下人们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一众下人们退下,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余下情同姐妹的三人。 “我是来那个了,葵水。”李璨小脸泛起一层薄薄的粉,小声告诉赵音欢。 “葵水,我去年就来了。”赵音欢看夏婕鹞:“阿鹞,你来了吗?” 夏婕鹞含羞点头。 “那个,就是有些不清爽,旁的没什么吧?”赵音欢不解:“为什么我听说你病了一场?” “我腹痛的,腰也痛,还吐了。”李璨噘嘴:“现吃着汤药调理呢,说是要吃一两年的。” “这么严重?”赵音欢叹了口气:“要我说,还是做男儿痛快,没有这些烦心的事。” “没法子,谁叫咱们生成了女儿家呢?”夏婕鹞摇头:“要是像惟澈那样,成日里自由自在的,多好?” “对了。”李璨听她这么说,不由想起来问:“赵明徽呢?你们怎么不叫他一起来?” “他?”赵音欢笑了一声:“他不是定亲了吗? 他那个未婚妻子总要管着他的,他往后不能出来同咱们玩了。” “为什么?”李璨漆黑的凤眸之中满是不解。 定亲了就不能出门玩耍了吗? “什么为什么,既然定亲了,自然要看得严一些。”赵音欢拍了她一下。 “这有什么好看的?”李璨微微蹙眉,理所当然地道:“定亲了可以带她来和咱们一起玩啊。” “怎么可能?定了亲的女儿家,很可怕的。”赵音欢笑道:“周羡如不也这么跟着六哥吗?你看周羡如跟咱们玩吗?” “对哦,璨妹妹,太子殿下那样冷冰冰的,周羡如能管得了他吗?”夏婕鹞小声问李璨,即使屋子里只有她们三人,她坐姿也是极为端正的。 “我不知道。”李璨摇了摇头。 “你日日去东宫,你会不知道?”夏婕鹞眨着眼睛:“我可不信。” “我许久没去东宫了。”李璨垂下鸦青长睫,笑着道:“正如音欢所言,泽昱哥哥毕竟定亲了,我总跟着他不合适。” “但是,陛下的旨意还在啊。”夏婕鹞很认真地道:“周羡如没有针对你吧?” “没有。”李璨轻轻摇了摇头:“陛下之所以留着旨意,是为了叫我大伯父安心。 我哪能那么不识趣呢,是不是?” 她说着,粲然一笑,凤眸清澈,看起来无辜又纯净。 她会将对赵晢的爱慕永远埋在心底的。 “我以前一直觉得,璨璨和六哥才是一对,谁知道会变成这样。”赵音欢趴在桌上,叹了口气。 璨璨和六哥多般配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周羡如,甚至有点厌恶。 前些日子,周羡如倒是讨好过她几回的,不过,她懒得理会。 “我倒不觉得,太子殿下太过端肃了。”夏婕鹞摇头道:“要我说,惟澈性子好,又会照顾璨妹妹,他们二人才合适呢,可惜叫那个孔文茹捷足先登了。” 第120章 将周汉青给参了! “赵明徽已经定亲了,这话可不能说。”李璨忙摆了摆小手。 夏婕鹞一笑:“是我失言了。” “阿鹞你说得不对。”赵音欢却不服气:“六哥和璨璨就是最般配的。 你说赵明徽对璨璨好,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六哥小时候对璨璨有多好……”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李璨打断她的话:“赵音欢,你别说啦!” “对啊,小时候的事情,作不得数的。”夏婕鹞跟着道:“要紧的是眼下。 太子殿下整日那样冷着脸,璨妹妹她活泼开朗,哪里受得住太子殿下那许多的规矩?” 她说着,笑看李璨。 李璨赞同地点头:“对呀,我最烦跟他在一道了,吃饭喝水都要讲规矩的,累死了。 如今这样最好,捱到明年及笄了,就彻底解脱了。” “这样说也有道理。”赵音欢一拍她肩:“那等你及笄时,咱们去西园整个包下来,听一夜的戏,不醉不归如何?” “好。”李璨不假思索地应了,又看夏婕鹞:“阿鹞姐姐呢?” “我可以陪你们一起去,但是我不能吃太多酒,也不能在外头过夜,你们是知道我的。”夏婕鹞柔柔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嗯。”李璨点头。 赵音欢却道:“其实,七皇姑管你也没有那么严,是你自己偏要守着规矩吧?” “嗯。”夏婕鹞点头,温婉地道:“我既然记在母亲名下,自然不能给她老人家丢人。” “那你是说我在给皇室丢人咯?”赵音欢指着自己。 “哎呀,要死了!”夏婕鹞轻轻拍她,嗔怒道:“我是那个意思吗?你是正经的公主,做什么都无人置喙,我与你能比吗?” 赵音欢笑着往后躲:“开个玩笑。” 李璨在一旁看得掩唇直笑。 “咱们出去玩吧?关在屋子里多没意思?” 笑闹了一阵子,赵音欢提议。 夏婕鹞看向李璨。 “不去了。”李璨轻轻摇头,望着赵音欢道:“你是知道的,我一胡闹必然要被泽昱哥哥捉到的。 方才咱们也说到了,周姑娘是极为在意他的,我不想他为了管教我,与周姑娘之间有什么矛盾,所以我还是不出去了。” 已经这么久没有见赵晢了,她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吗? 再坚持一段时间不见他,或许就能忘记他了,那多好? “咱们不去西集,不就没事了吗?”赵音欢伸手拉她:“去逛逛集市,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你不是爱看首饰吗?宝翠楼可来了不少新首饰呢。” “去吧,我也好久不去集市了。”夏婕鹞也起身相劝。 “那好吧,我换身衣裳。” 李璨不好扫了她们的兴致,便答应了。 她与赵音欢、夏婕鹞一道,在集市闲逛几个时辰,其间到会仙酒楼用了一顿饭。 李璨馋果酒,但也不敢贪杯,只吃了两盅解馋。 下午,三人又换了一条街,继续逛,李璨还用了些之前吃过的小零嘴,这一日算是满载而归,过得很是愉悦。 临分别时,夏婕鹞含笑道:“璨妹妹,你成日里躲在家中,我也是无所事事的,我能不能常常去找你玩?” “阿鹞姐姐说的哪里话?”李璨好笑道:“咱们自幼便认识,你这么问我,那不显得太生疏了吗?” “不知道你如今愿不愿意同我一道,毕竟,我好几年没在家中。”夏婕鹞低下头,红了眼圈。 “阿鹞姐姐。”李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你若是无聊了,便去我家寻我,我随时欢迎你的呀。”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夏婕鹞大抵是又想起早去的未婚夫了。 夏婕鹞与七长公主的独子高仲勇感情深厚笃定,高仲勇去后,夏婕鹞数度想要追随而去,都被家中长辈察觉了,后来一直看着,才不曾酿成悲剧。 七长公主被其深情所感,才有了后来带她去边关守灵,又认下她做女儿之事。 而到如今,即使高仲勇已然过世三年多了,夏婕鹞却依然没有再觅姻缘的打算。 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没有一个不佩服夏婕鹞的痴情,李璨也很佩服她。 而且,大家都怕夏婕鹞伤心,所以,在夏婕鹞面前,都默契的不提高仲勇之事。 与赵音欢二人告别后,李璨上了自己的马车。 此刻,已然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虽只是初秋,天气还有几分炎热,但傍晚时候的风已然带了几分凉爽之意。 李璨将马车窗口的帘子半拉开,吩咐道:“走慢一些。” 马车慢悠悠地走着,她手握团扇,半遮着小脸,欣赏着集市上华灯初上,车马喧阗的景致。 目光中,忽然撞进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一瘸一拐的走着,后头跟着个小厮。 李璨黛眉微蹙,定睛一瞧,那不是陈念礼吗? 这会儿,已经过了族学放学的时辰,陈念礼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还弄得一身狼狈? 眼瞧着陈念礼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她无暇多想,开口唤道:“糖球。” “姑娘。”糖球即刻便到了马车窗口处。 “陈念礼进那个巷子了,去看看他怎么回事。”李璨抬手指了指,吩咐了她,又叮嘱道:“留意些,别叫他察觉了。” 糖球领命去了。 李璨拉上了窗口的帘子,倚在马车壁上思索,陈念礼的模样,好像是叫人欺负了。 但他为什么不回靖安侯府,反而进了那小巷子,是要做什么去? 她到家约莫一刻钟,糖球也跟着回来了。 “姑娘。”糖球行礼。 李璨正坐在桌边,玩着推枣磨,抽空望了她一眼:“怎么回事?” “陈少爷应当是叫人打了,身上到处都是伤,但是脸上看不出。”糖球回道:“他去那巷子,是为了换衣裳。 将身上的衣裳换下之后,便瞧不出挨打的痕迹了,然后他让福禄替他将发髻也整理了,才回来的。 奴婢见他没有旁的事,便抄近路先回来了。” 李璨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你晚些时候过去,叫福禄来一趟。 让他寻个好借口,别叫陈念礼察觉了。” 她猜测,陈念礼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估摸着是不好意思开口求助,所以强装无事。 用过晚烦后,福禄被带到了鹿鸣院。 “小的见过姑娘。”他一骨碌便朝着李璨跪下了。 “起来吧。”李璨正散着步,缓缓踱到他跟前:“陈少爷是被谁打了?” 福禄听她这么一问,顿时一愣,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姑娘问你,你就照实说。”一旁的糖球开口。 “是。”福禄忽然又朝着李璨跪下了:“姑娘,求您,求您帮帮陈少爷吧,六少爷伙同外头的人,总是欺负陈少爷。 都已经好几回了,陈少爷被他们打的遍体鳞伤的……” “李术?”李璨黛眉微蹙,有几分意外:“他们之间,有何恩怨?” “没有恩怨。”福禄带着哭腔道:“是陈少爷课业好,平日做功课也认真,又不愿意与那些人厮混,夫子总是夸奖陈少爷,说他将来定然是栋梁之材。 夫子又常常训诫六少爷他们,让他们学着些陈少爷…… 日子久了,六少爷他们就愈发的看不惯陈少爷,放学了便在半道上拦着他,想着法儿的捉弄他,欺辱他。” 他是心疼陈少爷的。 陈少爷家世虽然不好,但是性情温和,对他一个小厮也从来都是温言细语的,没有过一句重话,做错了事情也不会责备,只会慢慢的教他。 陈少爷若是被六少爷打跑了,他还上哪儿去找这样好性子的主子去? “他为什么要瞒着此事,回来不说?”李璨小脸上神色还是寻常,心里头却是怒火中烧。 陈念礼是大伯父救命恩人之子,此事干系到靖安侯府的名声,甚至是边关的军心,李术他怎么敢? “陈少爷说,已经给咱们府上添了不少麻烦了,不好再劳烦。”福禄哭着道:“再有一个,陈少爷也知道韩夫人她爱子心切,怕到时候闹起来不好收场……” 李璨明白过来,陈念礼是怕韩氏将事情闹大了,对靖安侯府不利,所以才屡次隐忍。 “我知道了。”李璨深吸了一口气,肃着小脸吩咐:“你先回去,此事先不要声张。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来叫我。” 陈念礼如此替靖安侯府着想,此事,她更不能置之不理。 “是。”福禄满脸喜意,磕了个头,眼泪都顾不得擦便转身跑了出去。 三日后的清晨。 “姑娘。”糖球步履匆匆的进了屋子,笑道:“奴婢听闻,今儿个早朝,六七个言官联手,将周汉青给参了!” 第121章 小脸靠到他颈窝处 糖球原先是佩服周汉青能征善战的。 但周汉青实在太狂妄了,亲戚们到处作威作福,他女儿周羡如还一直追着欺负她们家姑娘,如今更是闹的姑娘同殿下都没什么往来了。 那她便不佩服周汉青了,有武无德,早晚祸国殃民。 “嗯?”李璨抬起小脸,凤眸亮了:“结果如何?” “不曾下朝,还不知呢。”糖球道:“奴婢也是方才遇见无荒了,听他说的。” “周汉青是犯了什么事么?”李璨眨了眨眸子问。 倘若只是那些亲戚仗势欺人,又或是之前外头议论的那些小事儿,言官们应当不会轻举妄动。 如此的兴师动众,估摸着是捉到了周汉青什么了不得的把柄。 “听说,是收了贿赂,还有买卖手下武官职位。”糖球往前两步,小声道。 李璨思量了片刻道:“你去等着消息,看看陛下可会治周汉青的罪。” “是,姑娘等着奴婢的好信儿吧。”糖球笑着应了。 姑娘有命,她自然在所不辞。 她这一去,直至午饭时分才归来。 李璨捏着筷子,瞧她垂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头便有了数。 “姑娘。”糖球低着头行礼:“周汉青安然无恙。” “收受贿赂,买卖官职,陛下都没有治周汉青的罪?”李璨望着糖球,心里头只觉得不可思议。 陛下怎么这么昏庸啊? 周汉青不会是给陛下下了什么降头吧?不然,一向英明的陛下,怎么会糊涂成这样? “是。”糖球点头。 “因为什么?”李璨皱起小眉头问:“周汉青是用什么由头推脱的?” 言官既然上谏了,事情自然是要解决的。 周汉青若拿不出足够推脱罪责的理由,陛下不可能放过他。 “他……没有推脱……”糖球头埋的更低了。 “那是怎么回事?”李璨小眉头皱得更紧:“糖球,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 “姑娘……” 糖球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口中嗫嚅着,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李璨望着她,思量了片刻,眼尾泛起淡淡的粉,语气听不出喜怒:“是太子给他求的情?” 她握紧了手中的筷子,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她知道,糖球是个干脆利落的,不会拐弯抹角,能叫糖球如此犹豫说不出口的,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姑娘……”糖球含着泪道:“是,是殿下开的口……”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去打听这件事了。 “没事。”李璨抬起筷子,去夹那粉釉盘里的玉灌肺。 夹了两下,却没能夹起任何东西来。 “姑娘……” 张嬷嬷几人都往前走了一步。 “老奴给姑娘布菜吧。”张嬷嬷说着伸手。 “不用。”李璨拒了。 她用力地搁下筷子,取过汤匙,随意地挖了几匙菜,搁在面前的饭碗中。 接着,她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她才不会难过,才不要为了赵晢折磨自己,赵晢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她强忍着泪水,拼命往口中塞饭菜。 “姑娘,您慢一些……”张嬷嬷心疼极了。 姑娘和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之前,太子殿下是最疼姑娘的,如今倒去与旁人好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唉! “嬷嬷别担心,我没事。”李璨努力地咽下一口饭菜,朝着她一笑。 张嬷嬷瞧见她这样了还宽慰她这个下人,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在心里祈祷,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了,老天爷,别总叫咱们姑娘闷闷不乐的,对咱们姑娘好些吧! “我吃饱了,你们把东西收了吧。”李璨起身往里间走:“我小睡一会,你们不必跟进来。” 转身之际,大颗的泪珠儿便滚落在她的衣襟处,她装作无事,快步进了里间,才抬起手来,用力地擦去了脸上的泪珠儿。 她趴到了被褥上,抱着锦缎盖面的被子,眼泪如同决了堤的水,滚滚而下。 她无声地哭着,大半个月以来,闷在心中所有的委屈,都随着这泪水倾泻而出。 她咬着自己的手背,克制着不叫自己哭出声来,她不想叫任何人忧心她,她也不想叫任何人知道她的心思。 今日哭过之后,便桥归桥,路归路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力竭了,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赵晢来时,她便这样趴在床上,床幔高悬,她两只小脚露在床幔外,一只脚上的绣鞋已然掉落在地上了。 他轻轻挑开了床幔,垂首打量她。 小丫头莹白的小脸上,泪痕未干,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儿,睡梦中还皱着眉,撇着唇,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惹人怜爱。 她小脑袋所枕之处的被褥之上,叫泪水濡湿了一片。 绵白的手背上,有一圈小小的牙印,不曾破,但痕迹很深。 赵晢俯身,替她脱了另一只绣鞋,又抱起她,打算让她好生枕在枕头上睡。 “泽昱哥哥……” 睡梦中的李璨轻声呢喃,两条纤细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攀上了他的脖颈,小脸靠到了他颈窝处,未干泪蹭在了他下巴处。 “我又做梦了……”她细语叹息,这梦要是不醒,该多好? 赵晢在床沿处坐下,抱着她,轻拍她背心哄着。 外头,糖球正揪着无怠的衣袖。 “你快给我说,殿下为什么要替周汉青求情?”她怕惊动了赵晢,声音放得是前所未有的小。 “这个……”无怠一脸的为难:“殿下的心思,我一个做下人的,怎么可能知晓?” “少来!”糖球压根不信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沾上毛比猴都精。 旁的人说不知道我都信,你就算是不知道,也能猜出一二来。” 无怠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别废话,快说!”糖球催促他,又道:“我就见不得姑娘难受,你快点告诉我。” 无怠抬了抬手:“你先放开我。” “你先说。”糖球寸步不让。 无怠往屋子里瞧了瞧,又拉着糖球往外走,直走到海棠树下,才站住脚。 “没人能听见了,快说吧。”糖球已经很不耐烦了。 “我估摸着,殿下怕是嫌弃今日言官们所奏的那些罪责太轻,不足以解决了周汉青。”无怠压低了声音:“又或者,殿下知道周汉青有什么后手。” “有几分道理。”糖球思索着道。 “但是,我细想又觉得说不通。”无怠叹了口气:“因为那些言官里头,也有殿下的人。 说不准,让参周汉青的人也是殿下。 但如果是这样,那殿下不是白忙活一场吗?我就更想不通了。” 糖球松开他的衣袖,晃了晃脑袋:“你把我都绕晕了,殿下自己让人去参周汉青,然后再开口替周汉青求情?难道是为了拉拢周汉青? 但这完全不必要,周汉青上赶着将女儿送到东宫去,就想与殿下连成一线,殿下实在不必讨好周汉青的。” 无怠摇头:“我也不懂。” “算了!”糖球烦躁地甩了甩头:“我不想了,反正,殿下不是因为周羡如的缘故,替周汉青求情的,是不是这样?” 她只要知道这个缘故就成。 “那应当不是。”无怠有些犹豫。 这些日子,殿下会时不时地让他买些东西给周羡如送过去。 至于买什么,都是随他的。 周羡如有时候也会来东宫,殿下虽然不大见她,但也吩咐了,不许东宫的人怠慢了她。 所以殿下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他是真的没谱。 “你都这么不肯定的?”糖球很失望。 那她要怎么跟姑娘说? 这没法说了。 无怠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眼角的余光瞥见赵晢走了出来:“殿下出来了。” 他提醒了糖球一句,忙快步上前。 赵晢径直往院外去了。 无怠看了一眼糖球,小跑着跟了上去。 糖球眨了眨眼睛,等会儿就同姑娘说殿下来过了,姑娘一定不会再那么难过了。 李璨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时,睁开双眸,躺在床上久久不肯动。 她梦见赵晢了。 梦里的赵晢像小时候那样照顾她,将她揽在怀中,轻拍她的背心哄她睡觉,还给她擦了眼泪,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气。 她轻轻嗅了嗅鼻子,什么都有没有闻到,真的只是一场梦罢了。 她抱着薄被翻过身,凤眸之中又氤氲起一层水雾。 第122章 不如给我做个妾室 糖糕进了里间,小心翼翼地挑开床幔,却见自家姑娘眼尾红红,正睁着眼睛看着帐顶。 她一阵心疼,姑娘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醒了,却不曾叫她们。 她小声开口:“姑娘,起来用晚饭吧?” 李璨偏过小脑袋,漆黑的眸微微动了动,看向她,嗓音有淡淡的嘶哑:“好。” “姑娘嗓子怎么哑了?”糖糕顿时忧心:“可是受凉了?奴婢让人去请徐院正……” “不用,喝点水就好了。”李璨摇头。 “奴婢先扶姑娘起来。”糖糕伸手扶她,又朝着外头招呼:“姑娘起了。” 张嬷嬷同糖果几人进来伺候。 坐在饭桌前,李璨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她还是动了筷子。 她知道,无论何时,都要爱惜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身子都是最要紧的,何况,赵晢不值得。 “姑娘,今儿个您睡着之后,太子殿下……”糖球想哄她开怀些,在一旁开口。 “打住。”李璨抬眸,扫了她一眼:“吩咐下去,往后,不许任何人在我跟前提他。” 糖糕几人互相对视了几眼,纷纷行礼应下:“是。” 下午小憩过后,约莫申时正刻,糖豆跑进了屋子,语气急切:“姑娘,福禄来了,说六少爷将陈少爷给绑走了。” 李璨正倚在软榻上,对照之前写下来的口诀,摆弄着那翻花纸,闻言便坐直了身子:“绑到哪里去了?” “奴婢不知。”糖豆低头。 “更衣。”李璨站起身来,又问:“福禄呢?” “在门口。”糖豆回道。 “去叫他等一等我。”李璨吩咐。 糖豆转身快步出去了。 “姑娘。”福禄见到李璨走出院门,忙跪下磕头。 “起来。”李璨走到他跟前:“可知人被绑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的急着回来给姑娘报信,并不曾跟过去。”福禄回道:“不过,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去了樊楼。” 李璨就着糖球的手,踩着小杌子,上了马车,又回头问:“李术带了哪些人?都是族学里的本族子弟吗?” “只有几个是一起读书的,余下的是家丁,还有一个是六少爷在外头的朋友,也带了几个人,小的不认得。”福禄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过,小的听六少爷的意思,他那位朋友,是常在市井里混惯了的。” 李璨轻哼了一声:“糖糕,让人去,叫十个家丁来。” “姑娘,十个人会不会太少了些?”糖果不放心地问。 “不少。”李璨俯身进了马车。 她去了,李术带去的那些家丁,自然不敢动。 不仅不敢动,还要为她所用。 “姑娘,可是要雅间?” 这会儿还不曾到晚饭点,樊楼门口守着的小二并不忙碌,倚在门框上闲聊。 眼见着李璨走近,穿戴不凡,几个小二言语间自然客气。 “方才,可有人带了许多家丁进去了?”李璨团扇半遮着小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眸,明睐生辉。 那小二只看了一眼,忙低下头去:“姑娘说的是李少爷和周少爷?他们就在二楼甲字号厢房里,您是?” 小二伸手指了指楼上,不敢再看她,生怕失了礼数。 “我是李术的妹妹,多谢。”李璨朝他点了点头,带着人上楼去了。 小二等她走过去,才敢抬眼看她的背影,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生得也太好看了吧,只一双眼睛便好看到无法形容,真不知团扇半遮下,会是怎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李璨可不知,仅一眼那小二就生出那么多的感慨来,她站在了小二所说的甲子号厢房门口。 “陈念礼,你喝不喝?”李术高声喊着,其间还夹杂着拍桌子的声音。 “我不会饮酒,请李兄放我回去。”陈念礼言语间带了怒意。 “放你回去?”李术重重地放下了酒盅:“那今儿个我们几个因为你,被夫子罚抄《周礼》整册的事,你不打算给我个交代?” “你们几人不敬夫子,受到夫子惩戒。”陈念礼扬声辩驳:“此事与我何干?” “还敢犟嘴?”李术恼怒。 “教训教训他!” “若不是他记名,夫子怎么会知道我们几个捣乱?” “不教训,不长记性!” “啪!” 似乎是几个同在族学读书的子弟叫嚣,最后一声是巴掌声,还有叫好声。 “喝掉!”李术再次命令。 “跟他客气什么?六少爷灌他!” “把他灌醉了,再放他回去,看他还怎么装翩翩君子!” “就是,从他来了,表妹都不看我了,每日光看他……” “摁住他!”李术拔高了声音:“我来灌!” “李兄何必那么费事?让人把他绑起来,想怎么灌怎么灌……” 这是一道陌生的声音,李璨估摸着,应当是小二口中所说的“周少爷”。 “你们,再敢放肆,别怪我不客气!”陈念礼语气中有了怒意。 这也寻常。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况陈念礼是个活生生的人,任谁被这样欺凌,也不会闷不吭声的。 “哟,还不客气,爷看看你能有多不客气。”那周少爷又开口了:“你们几个,也上去帮忙,给我把他绑牢了。” “开门。”李璨淡淡吩咐了一句。 糖球摩拳擦掌的,就在她身旁,闻言抬腿就是一脚,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 厢房内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朝着门口望来。 李璨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李术话说到一半,噎了一下,拔高的声音:“李璨,怎么是你!” “七姑娘!” 周围的家丁一见李璨,顿时都松开了陈念礼,朝着李璨行礼。 “七姑娘。” 族学里的子弟们也都远远见过李璨,他们都是偏房远支的孩子,见了嫡出的姑娘,自然没有底气,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陈家哥哥。”李璨俯身,去扶陈念礼。 陈念礼抬眼望她,小女儿家正是最好的年华,明眸皓齿,朝他伸出手时,浑身似乎都有淡淡的光华流转。 他一时怔住了。 “陈家哥哥?”李璨又唤了一声:“你没事吧?” “没事。”陈念礼回过神来,清俊的脸红了,自个支撑着站起来,低下头很是羞愧:“我自己起来,别弄脏了七姑娘的手。” “陈家哥哥,你到后面去,这里交给我。”李璨朝着糖糕抬了抬手。 糖糕忙上前扶着陈念礼,给他拍打身上的尘土。 “七姑娘……”陈念礼想劝她算了,他不想将事情闹大。 “陈家哥哥,你别管。”李璨转过小脸,看向李术,不见了方才对陈念礼的笑意,满面端肃地望着李术:“六哥哥,随我回去受家法吧。” “他是你妹妹?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小子还有这么一个绝色的妹妹?” 李术身旁,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少年,样貌倒是有几分威武,只可惜言行举止吊儿郎当的。 从李璨进屋子起,那双眼睛便一直在她身上转来转去, 直到李璨开口同李术说话,他才跟着开了口,言语间十分的轻浮不端。 “是,是我七妹妹。”李术望着李璨,好笑地道:“李璨,你是不是疯了? 我教训这个小白脸,不关你的事,我劝你少管闲事,否则别怪我连你一起揍。” “别啊!”那姓周的少年拍了李术一下,看着李璨一笑:“你这个妹子不错,不如给我做个妾室,生得这样的绝色,若叫你打坏了,那岂不是暴殄天物,跟了我……” “两颗牙。”李璨小脸端肃,眸色冰寒。 糖球二话不说,上前便是“啪啪”两声脆响。 厢房内,众人都未曾来得及反应,那姓周的少年张嘴便吐出一口血来。 “噗——” 鲜红的血液中,赫然混着两颗牙。 “少爷……”跟着他来的那些小厮顿时慌了。 “李璨,你疯了!”李术大急,指着李璨骂:“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周大将军的嫡子周礼兵! 你敢让人打他?你死了!你死定了……” “我让你给我做妾,是给你脸了,你还敢打我!”周礼兵大怒,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李璨:“把这个贱婢给我绑回去,我今儿个就要玩死她……” 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这会儿恨不得将李璨抽筋扒皮了。 “再两颗。”李璨唇瓣微抿,小脸平静无波。 糖球立刻又冲了上去。 “保护少爷!” 周礼兵的小厮大喊。 “给爷将这个婢女也绑了,爷要鞭挞死她!”周礼兵大声叫嚣着,就不信四五个小厮还拿不下一个婢女! 第123章 你脸怎么那么红啊? 殊不知,糖球可是连寻常的练家子都能以一敌十的,更莫要说区区几个跑腿小厮了。 很快,那些小厮便被打得东倒西歪的。 “啪啪!” 又是两声连贯的脆响,周礼兵再次吐出一口血,两颗牙。 厢房内一静。 李术看着李璨,吞了吞口水,李璨什么时候这么厉害这么胆大了?他以前怎么从没发现? 陈念礼既惊讶又感慨,李璨看着是个肤貌昳丽,娇娇软软,弱不禁风的女儿家,竟有如此有气势的一面。 他从前以为,女儿家就该娇娇柔柔的,才有女儿家的样子,他是极不喜凶悍的或是大大咧咧的姑娘家的。 而眼前的李璨,宛如一只发了怒的小猫儿,爪牙毕现,不可谓不凶悍。 可他心底竟没有生出半分厌恶,反而觉得可爱。 他终于明白,之前之所以厌恶那些凶悍的女儿家,只不过是因为她们都不是眼前这个人罢了。 周礼兵状若疯狂,目眦尽裂,双眸血红,上前便要对李璨动手:“你这个……” 他长到这样大,从来都只有他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她的。 今儿个在李璨这儿连着吃了两个大亏,掉了四颗牙,他岂能忍? 糖球上前,一把制住他。 “再说,就再来四颗。”李璨淡淡扫了周礼兵一眼。 周礼兵死死地瞪着她,硬是不曾敢再开口,他试了,压根儿推不开眼前这个婢女。 他大口地喘息着,在心里发誓,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他回到家中,就跟父亲要人,冲上门活捉了李璨这个小贱人,再慢慢折磨死她! “你们几个,把李术给我绑了。” 周礼兵安静下来,李璨便不理会他了,转而看向李术,吩咐的是李术先前带来的家丁。 “李璨,我是你兄长,你敢!”李术脸色大变。 “现在知道,你是我兄长了?”李璨往前一步,漆黑的眸子注视着他:“方才,那混账对我出言不敬时,你怎么不是我兄长?” “那你也不能绑我……”李术色厉内荏,伸着脖子喊了一声,又缩了回去。 李璨从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不得了了,李璨疯了! 李璨要是也像打周礼兵那样打他,那可如何是好? “还不动手?”李璨看向那几个家丁。 家丁们齐齐跪下:“姑娘,那是六少爷,属下不敢……” “绑陈少爷时,你们怎么敢的?”李璨俯视着他们。 “那都是六少爷的意思,属下们不敢不从啊……” “请七姑娘恕罪……” 家丁们纷纷磕头。 “不想丢饭碗,就照我说的做,就当你们将功补过了。”李璨负手望着他们:“否则,即刻便回府去卷铺盖走吧。” 几个家丁对视了一眼,一点头,纷纷起身朝着李术走去。 “你们,你们敢!”李术吓得连连后退:“谁敢绑我,明儿个我就处置了谁……” “六少爷,得罪了……” “二夫人不当家了,六少爷别怪属下们……” “属下们也是混口饭……” 几个人口中告着罪,手下一点没容情,不过片刻,李术便被五花大绑了,推到李璨跟前。 “李璨!你这个没娘教的东西!你今儿个要是敢……”李术又气又怕,对着她叫骂。 “嘴巴堵上。”李璨微微蹙眉,嫌弃地往后退了退。 下一刻,便有人卷了桌上用来擦脸的帕子,堵住了李术的嘴。 李璨抬眸,缓缓扫过族学里那几个跟着李术为虎作伥的子弟的脸。 “六姑娘,我们错了……” 其中一人受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旁的人见状,都跟着跪了下来。 李璨不理会他们,垂眸思量了片刻:“鞭挞三十吧。” “奴婢来。”糖球上前。 “嗯。”李璨抬手指了指饭桌上:“用那个鞭子。” 这鞭子大抵是李术他们拿来预备打陈念礼用的吧,那就用这条鞭子给陈念礼出气。 她本想将李术带回去,请祖母处置。 她很清楚,李术做下这样的事,祖母是绝对不会姑息他的。 但陈念礼才受了欺辱,这口气要一鼓作气替他出了才好。 还有族学的这些子弟,也要亲眼看着李术挨打,才能知道即使李术身为正房嫡子,欺辱了陈念礼也会挨打,更别提他们了。 这样才能起到威慑作用。 几番衡量,她决心就在这将李术教训一顿。 李术扭头看她,口中“呜呜”地想求饶,可惜,他什么也说不出。 家丁们手脚麻利,把两张长凳拼在一处,便成了行刑的宽凳。 下一刻,李术便被脸朝下的摁在了上头。 “姑娘。”糖球取过鞭子看李璨。 李璨与她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 糖球举起鞭子,一下抽下去,毫不留情。 她明白姑娘的意思,不能太重,但也绝不能太轻。 李术被绑着,鞭子落在身上半分躲不开,嘴又被堵着,惨叫声也发不出,只能在长凳拼成的宽凳上蠕动着,可又能起什么作用? 三十鞭子,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身上。 鞭挞声停下,厢房内一片寂静,几十个人在其中,却好像一个人也没有一般。 “姑娘,三十鞭好了。”糖球复命。 “把人松开吧。”李璨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李术,淡淡吩咐。 李术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了,口中塞着的帕子也被取掉了,却趴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的,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璨背着小手,走到那些跪着的族学子弟跟前,嗓音脆甜地开口:“陈少爷的父亲,用性命救了我大伯父李谚,陈少爷是靖安侯府的恩人之子。 往后,你们当中若再敢欺负他、针对他、侮辱他,今日的李术便是你们的下场。” “六姑娘,我们记住了,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立刻有人带头磕头认错。 “我们知错了,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其余的人,也都纷纷跟着认错。 “都回去吧。”李璨接过糖糕递来的团扇,出了厢房的门。 一行人出了樊楼许久,小二们还在伸着脖子看,口中啧啧称奇。 怎么那个看着娇软的小姑娘来过之后,那两个好端端进门的少爷就抬地抬着、扶地扶着出来了,两人看着都没个人样了。 那姑娘看着如同暖棚里养出来的娇花一样,也不像是那凶猛的人啊! 难道是那两个少爷为这姑娘争风吃醋,起了冲突,自相残杀至此? 这就说得通了。 一定是,一定是! “陈家哥哥,你坐我马车吧?” 到了栓马处,李璨含笑邀陈念礼。 “不,不用了。”陈念礼低下头,红着脸:“这路途也不远,我走着回去便是了。” “我马车很大的,坐得下。”李璨指了指自己的马车。 “不了。”陈念礼还是拒绝了:“不敢有碍姑娘清誉。” “那我和你一起走吧。”李璨挥了挥小团扇:“正巧这会儿也不热了。” 她心中感慨,陈念礼还真是翩翩君子,表里如一,这点小事,都考虑到她的名声了,真是个不错的人。 “姑娘身子弱,能走吗?”陈念礼抬眼看她,脸红得厉害。 “我身子是弱了些,但何至于不能走路?”李璨弯眸笑了:“快走吧。” 陈念礼瞧她双眸盼睐生辉,容光照人,忙垂下眼眸,不敢直视,陪在她身侧与她一道往回走。 “陈家哥哥,你脸怎么那么红啊?是不是那里难受?”李璨见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 她记得,方才在厢房门口,她是听到陈念礼挨了李术一巴掌的,但这会儿是整张脸都红红的。 “我……”陈念礼一时语结,顿了片刻才道:“我只是觉得惭愧,身为男儿,不能护自己周全,还要姑娘为我操心……” “那又怎么了?”李璨挥了挥小团扇道:“陈家哥哥是文人,你的手是用来握笔的,又不是用来打人的。 李术他就是个混不吝,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这也是我们家的疏忽,我代全家给你赔罪了。” 李璨说着,站住脚朝他一福。 “不敢,不敢……”陈念礼忙扶她,却又不敢碰她的手,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能在族学读书,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七姑娘实在不必如此……” “好了,快走吧。”李璨瞧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实在有趣,团扇半遮着小脸笑了。 “七姑娘。” 方才自二人跟前驶过去的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一人唤李璨。 “嗯?”李璨抬眸望去,不由收敛了笑意,上前行礼:“见过寿王殿下,寿王妃娘娘。” 第124章 这都多久没接李璨去东宫了? 她只瞧见了寿王妃吴东苓,自马车窗口处探出半个脑袋瞧她,并不曾瞧见寿王赵晈。 不过,她知道赵晈一定在马车内,所以直接行了礼。 因为,寿王同寿王妃一向恩爱,两人常常是形影不离的。 “真是李璨啊。” 果然,下一刻,窗口处便露出了寿王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面上带着随和的笑意。 “那位少爷,是谁家的?”吴东苓伸手指了指跟着李璨行礼的陈念礼,眼中闪动着好奇的光芒,笑着问。 “他父亲是我大伯父的手下,现如今在我家族学读书。”李璨垂着长睫,小声地回道。 “她看起来好乖啊。”吴东苓笑着朝赵晈说了一句。 “是。”赵晈也笑,又抬眼:“李璨,我们这会儿去东宫,你可要一同前去?” “我家中还有事,就不去了。”李璨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那我们先走了。”吴东苓朝她挥了挥手。 “寿王殿下,寿王妃娘娘走好。”李璨行礼目送。 马车内。 吴东苓松开了挑着帘子的手,笑着看向赵晈:“方才那个儿郎的样貌,不比六弟差几分。 我看你六弟还能你忍多久。” 赵晈笑着揽过她:“真不知六弟是如何做到的,换做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说着,抬起吴东苓的手,在唇边亲了亲。 “六弟那是成大事的人,你这没出息的,如何与人家比?”吴东苓笑言。 “没出息便没出息吧。”赵晈笑道:“六弟再这样下去,人家姑娘恐怕真的要弃他而去了。” “你说,六弟到底在想什么?”吴东苓端过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皱眉道:“那次,言官们参了周汉青,他怎么不趁机收拾了周汉青?” “哪有那样容易?”赵晈摇头:“我看父皇已经不满周汉青良久,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下手。 周汉青这样的大将,在军中深得人心,那点小打小闹的事情,不足以除去他。” “那怎么办?”吴东苓不由忧心:“周汉青现如今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你愁什么?”赵晈好笑道:“父皇和六弟会有法子的,咱们今儿个去问问他。” “好。”吴东苓笑着点头。 * 东宫,内殿书房。 赵晢在书案前忙碌。 赵晈同吴东苓悠闲地倚在西窗边的软榻上。 “你快问啊。”吴东苓小声开口。 “还是你问吧。”赵晈笑着推了推她。 “我不敢。”吴东苓削葱似的玉手掩住唇,丰腴的身子半倚在他身上:“你快问嘛。” 赵晈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六弟。” “嗯。”赵晢笔下不停,应了一声。 “你为何替周汉青求情?”赵晈正色问:“你明知道,父皇也是一心想惩戒周汉青的。” 赵晢手中笔微微顿住:“小惩大戒,不仅无用,还会激怒他,他会反扑。” “那你意欲何为?”赵晈又问。 赵晢抬眸,顿了片刻才道:“看父皇的意思吧。” “那你求情是为何故?”赵晈不解:“言官上了谏言,你又替他求情,这事儿起个什么作用? 对了,我听说言官们又在商议再次谏言的事了,你打算再替他求情一次?” 赵晢淡淡道:“他不会留在帝京到那一日的。” 赵晈与吴东苓对视了一眼:“你是说,周汉青会跑?” “不会吧?周汉青不至于如此胆小。”吴东苓摇头。 赵晢不语,继续奋笔疾书。 赵晈朝着吴东苓使了个眼色。 “廷辰,六弟怪无趣的,咱们不如去找七姑娘玩吧?”吴东苓抱着他手臂,笑着开口。 廷辰是赵晈的小字。 “七姑娘是个小丫头,我怎好去找她玩。”赵晈含笑,注视着书案前的赵晢。 “我可以啊,七姑娘看着乖巧又可爱,我想同她做朋友。”吴东苓又笑道。 “明日吧。”赵晈道:“咱们今儿个不是遇见她了吗? 她与在她家族学那个儿郎逛了半日的集市,应当是累了。” 赵晢手中未停,脸上神色也不曾有分毫变化。 “六弟,你听见不曾?”吴东苓坐不住了,站起身来。 “二皇兄二皇嫂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赵晢不曾抬头。 “你可真沉得住气。”吴东苓拉着赵晈站起身来:“那个儿郎,样貌可不比你差,两个人在道旁说说笑笑的,可好得很。 你要真在意人家姑娘,就快去看看吧,真叫人家抢走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和你二哥没提醒你。” 赵晢垂眸不语,只盯着公文。 “咱们走。”吴东苓牵着赵晈往外走,还回头瞪了赵晢一眼:“就他这样,哪个女儿家喜欢?” “行了,话已带到,不关咱们的事咯。”赵晈揽过她,两人一道出了书房。 “无怠,替我送皇兄皇嫂。”赵晢抬头,朝外吩咐了一句。 “是。”无怠领命去了。 过了片刻,他转圜回来,站在书房门口往里瞧了瞧。 “进来说。” 赵晢开口。 方才,赵晈二人不曾走时,无怠便在门口探头探脑数次了。 “殿下。”无怠小跑到他跟前,目露焦急:“姑娘她今儿个在樊楼,将周大将军的幼子周礼兵给打了。” 赵晢笔下顿住,抬眸望他:“伤得可重?” “打掉了四颗牙。”无怠担心极了:“殿下,您快去将姑娘接回来吧,我怕去晚了,周大将军要带人打到靖安侯府去了。” “这里是帝京,周汉青不至于如此目无王法。” 赵晢垂眸,下笔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 搁下笔之后,他取出太子金印,将方才写下的文书全都摁上印记,吩咐道:“让人将这些文书交给月明,务必照我之前的安排,半个月之内全数分发下去。” “是。”无怠忙收拾文书,捧出去交给了无荒。 赵晢起身净手,又吩咐:“备马。” “是。”无怠满面喜意,殿下终究还是担心姑娘的,有殿下去,姑娘一定会安然无恙。 * 靖安侯府门前。 “姑娘,六少爷是送回院子去,还是……” 糖糕小声询问李璨。 方才,李璨吩咐家丁们,将李术也抬着跟在后头了。 “抬到正厅去。”李璨抬手吩咐,又道:“糖糕,让人去请祖母和大伯母,还有……” “爹,娘……快去请我爹娘……”李术忽然大哭:“李璨打死我了,我要请爹娘来给我做主……” 李璨回眸扫了一眼,颔首:“将二老爷二夫人一并请来。” “是。”糖糕快快地安排下去了。 “陈家哥哥。”李璨站住脚,看向陈念礼:“你先回院子去吧,我去与长辈们说清楚此事。” “不。”陈念礼摇头:“此事因我而起,我要为你作证。” “我不用人作证的,祖母他们会相信我的。”李璨笑着抬了抬手:“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不。”陈念礼摇头,神色坚定:“姑娘帮了我,我却胆小怕事地躲起来,那我成什么人了?” “那好吧,我们先去正厅。”李璨当先朝着正厅走去。 陈念礼紧跟了上去。 李术一路闷不吭声,但从进了靖安侯府的门,他便开始大声呻吟,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不过,从他浸了血的衣衫来看,他这会儿也确实不好受就是了。 “术儿,我的术儿……”贺氏是第一个来的。 她听说儿子受了伤,焦急不已,一路上都是跑着来的。 她进门顾不上旁的,便哭着扑到李术身旁。 “娘!是李璨打我!娘快打她,替我报仇!”李术伸手指着李璨,眼底满是仇恨。 “七姐儿,怎么会?”贺氏回头,一脸不敢置信。 其实,她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事情经过,也知道李术理亏。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甘心叫李璨打了?这仇肯定是要报的,至于怎么报,就要从长计议了。 她看着泪流满面,心里头却清醒得很,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如何说。 “母亲别着急。”李璨黑白分明的凤眸坦然直视着她:“我已经让人去请祖母和大伯母了,父亲如果在家中,也会一并请来。 此事是我做下的,我会给母亲一个交代。” 贺氏又哭了两声,才抽噎着道:“母亲知道,七姐儿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 七姐儿也犹如我的亲生女儿一般,实在不必同我说什么交代……” 陈念礼看得动容,贺氏作为一个继母,这样疼爱继女,当真是很少见的。 “心儿。”李老夫人与林氏进了正厅。 李璨迎上去:“祖母,大伯母。” “你可是打了周大将军的小儿子?”李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问。 “嗯,他对我出言不逊,我自然要教训他。”李璨抬眸,点点头道:“此事,就算是闹到陛下跟前,我也不理亏。” 贺氏闻言,心中暗自好笑,闹到陛下跟前,谁和你闹? 人家周家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收拾你这个小丫头还用得着到陛下面前? 以前,还要忌惮着太子,可惜,如今太子已经是人家的女婿了,这都多久没接李璨去东宫了? 她暗暗笑了,看样子,儿子的仇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了。 “传话下去。”李老夫人神色一肃,转头吩咐林氏:“让所有府兵、家丁都到正厅门前集结,保护七姑娘。” 第125章 太子殿下到—— “快去安排。”林氏朝身后的管家挥了挥手。 管家转身跑了出去。 “娘,孩子们之间闹些矛盾,周家也不至于带兵打上咱们家门前来吧? 再如何,咱们家也是靖安侯府。”贺氏擦了擦眼泪:“如此的兴师动众,怕是要引得圣上不满。” 老婆子真是偏心到极致了,这要是换成她那两个女儿,老婆子保不齐已然将人绑着送去周大将军府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李老夫人回了一句,便不理会她了,拉过李璨往里走了走:“心儿,你将事情的经过仔细与祖母说一说。” 李璨便将事情缘由详细地说了。 “这么说来,真是委屈念礼了。”李老夫人听完,看向陈念礼。 “也怪我照料不周,贤侄……”林氏也愧疚地开口。 “小事罢了,不值一提,老夫人同大夫人千万莫要放在心上。”陈念礼看了李璨一眼,垂眸道:“七姑娘今日是为我出头,才惹下祸端,我心中实在难安……” “你不用忧心,靖安侯府虽然比不得周家虽势大,咱们自己家的孩子总还是护得住的。”李老夫人抬起眼,望着正厅大门处,周身气势与威严并显。 她年轻时,性子张扬,是个巾帼不让须眉之辈,只不过后来成亲有了孩子,年纪渐长,才逐渐沉稳,直到如今。 “贺珮蓉。”她直呼贺氏大名。 “母亲。”贺氏忙起身,跪到她跟前。 “今日,心儿打了李术,你可怪她?”李老夫人垂眸看了她一眼。 “此事怎能怪七姐儿?”贺氏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是术儿不懂事,苛待恩人之子,本就该受家法。 何况他还向着外人,不护着自家妹妹,七姐儿打得好。 若是七姐儿不动手,他做下这样大的错事,回来了我也不能饶他!” “嗯。”李老夫人微微颔首:“你是个懂事的。 既然这些道理你都懂,那便好好开解开解李术。 倘若,靖安侯府与周家的事需要圣上裁断,他需得在圣上跟前照实说。” “祖母,你也太偏心了……”李术闻言气不过大喊:“李璨将我打成这样,你还想让我替她作证,我呸!做梦吧……” “你闭嘴!”贺氏忙起身,去捂住了他的嘴。 “老夫人,周大将军带着人,将咱们府围住了!” 一个婢女慌慌张张地跑进门来报信。 “周汉青他还真的敢!”李老夫人面色沉了下来,站起身:“我去瞧瞧。” “祖母。”李璨拉住她:“事情是我做下的,我自己去。” 她不忍心叫祖母这么大年纪了还为她操心,也不会连累家里旁人,这里是帝京城,是天子脚下,她不是那些被周家欺辱敢怒不敢言之辈,周汉青再如何,也逃不过一个理字去。 “傻孩子。”李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脸:“你还未及笄,又从小没有娘亲,你做下的事就是祖母的事。” “心儿别怕。”林氏牵起李璨的手。 李璨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从小到大,祖母同大伯母都是这样护着她的。 “李璨呢?叫李璨出来!”李诚大步跨进门槛,口中呼呼喝喝:“门口闹出这么大阵仗,她以为躲在里面就没事……” “李诚。”李老夫人沉着脸,打断他的话。 “母亲。”李诚未曾料到老母亲在此,忙将话咽下,拱手行礼,又忍不住抬头瞪向李璨。 “爹,爹您可回来了……”李术趴在那处,嚎啕大哭起来:“爹,李璨把我打得好惨,爹快教训她……” 贺氏又开始抹眼泪:“你别叫了,你若是不做下错事,七姐儿能打你吗?” 李诚从外头进来,只见周礼兵被打得脸肿得不成人形,也听了一嘴李术也被打了,但不曾留意。 此刻见李术被打得这么惨,不由勃然变色:“好你个李璨,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要知道,他膝下就李术这么一个儿子,夫妇二人说是捧在手心也不为过,这么多年,他都没舍得下手打过,李璨这个叫他厌恶的女儿竟然敢对李术动手! “他欺辱了恩人之子,不该挨打吗?”李老夫人拔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不分青红皂白,你也该挨顿打才对。” “母亲……”李诚叫老母亲一呵斥,顿时掩下怒气,低下头。 “走。”李老夫人不理会他,牵着李璨往外走。 林氏也跟了上去。 “三郎,你来看看术儿……”贺氏泪眼婆娑地看向李诚。 “爹……”李术也哭着喊。 “先解决外头的事情。”李诚气呼呼地转身走了出去。 他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区区一个从五品的清河掌司,如何面对那权倾朝野的周大将军? 李璨这个逆女,就会给他惹事儿,她还以为她是被太子殿下护着的李璨呐? 人家太子都与周羡如有了亲事,也不瞧瞧太子殿下都多久没搭理她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东西。 “爹,就是这个小贱人!”周礼兵一见李璨,便指着她大叫。 他虽然只挨了两巴掌,但糖球下手,那力道自然不用说。 他两边脸颊高高肿起,脸肿得好像一个三百斤的大胖子,全然看不出原本的长相,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的。 “周大将军。”李老夫人面色沉了沉:“令郎说话,未免口无遮拦了些。” 周汉青生得健壮高大,平日看人本就常常俯视,如今又正春风得意,看着李老夫人满眼睥睨之色:“犬子本非无礼之人,换做任何人,叫人无故打成这般模样,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周大将军确定,令郎是无故被打成这样的?”李老夫人反问。 “不然呢!”周汉青轻哼了一声。 “爹,她打李术,我不过是替李术说了几句话,她就让她的婢女打我了!” 周礼兵一急,说话更含糊了。 “满口胡言。”李璨睁圆了凤眸,怒视着他:“你不出言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对我不敬,我会打你?” “我没有!”周礼兵立刻抵赖。 “好了。”周汉青再次开口:“两个小辈,如此争执,也说不出个长短来。 李老夫人不如将你这孙女和李术一并交由我带走,我自然会带他们去京兆尹审问个明白。” 李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周大将军觉得我会点头吗?” “老夫人若是不点头,周某人也只能用强了。”周汉青全然不将她放在眼中:“区区一个从五品官的女儿,周某人还不曾放在眼中。 若不是李谚与我同为大将军,我也不会对老夫人如此客气。” “周大将军说话未免太狂妄了些。”李老夫人分毫不让:“这大渊姓赵不姓周,你虽是大将军,但也只能管你手下的千军万马,我家孙女的事,还由不得你说了算。 周大将军若是敢动,也别怪我老婆子不客气。 老婆子就算是豁出这张老脸去敲登闻鼓,也不可能任由亲孙女被人欺负。” “李老夫人这是逼我用强?”周汉青往前逼了一步。 他身后的府兵们顿时动作一致地亮出手中的长枪。 “周大将军大可一试!”李老夫人抬手一挥。 靖安侯府的府兵们毫不示弱地往前一步,长枪亮出,气势如虹! 李璨瞧着有些惊喜,家里头有府兵她是知道的,但从未见他们如此集结过。 本以为,大伯父不在家,这些人一定非常散漫,说不准压根不是周家那些府兵的对手,但她家是得了陛下亲允的,府兵几乎比周家多一倍,能在人数上占上风。 却不料,这些人如此的训练有素,这气势竟稳压周家府兵一头。 真不愧是大伯父精挑细选留下的人。 眼瞧着两边人马剑拔弩张,就要动起手来。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岐王殿下来了!” 一众人都望向门口。 岐王赵旬自马上跃下,含笑上前。 “见过岐王殿下。” 众人齐齐行礼。 周汉青待众人行完礼之后,才招呼道:“岐王殿下怎么来这处了?” “我听说周小少爷叫璨妹妹给打了,不放心来瞧瞧。”赵旬说着话儿,看了李璨一眼。 他听了信,便紧赶慢赶的来了,今儿个是夺得这丫头芳心最好的机会,他可不能错过了。 “岐王殿下是来替罪魁祸首说话的?”周汉青毫不客气地问。 “大将军,璨妹妹怕担不得此言。”赵旬又望了一眼李璨:“依着我看,周大将军可否……” “太子殿下到——” 无怠的一声高唱,打断了赵旬的话! 第126章 抿着唇一把握住她手腕 众人再次齐齐行礼,高呼:“见过太子殿下。” 就连周汉青也拱手欠了身。 李璨随着众人行礼,垂着眸子不去看赵晢。 她好久好久不见赵晢了,她压住了心底的酸涩,她不想他的,一点也不想。 “六皇弟来了。”赵旬拱手招呼。 赵晢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身姿挺拔,矜贵端肃。 他微微颔首:“免礼。” “太子殿下何故突然至此?”周汉青抬眼暗暗打量他,想从他神色中看出端倪:“该不会是为了犬子的这点小事吧?” 他看两眼,什么也没看出来,太子年纪虽轻,心思却深得很。 照理说,他已经是太子的准岳父了,又手握重兵,太子应当与他一条心才对。 可太子虽表现出了这样的倾向,却从来没有给他一个实底。 他一时摸不透太子的想法,在他面前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受父皇旨意,教导李璨,倘若她真有错,自然当罚。”赵晢眸光不着痕迹的掠过李璨,语气平静无波:“将李璨三人带回东宫。 此事我会查清缘由,给诸位一个交代。” 李璨垂着小脑袋,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她就知道,赵晢是因为陛下的旨意才来的,这是生怕她给他闯下祸端,陛下到时候怪罪? “太子殿下,我以为此事去京兆尹更好。”周汉青拱手开口。 他怎会不知此事自家儿子理亏? 京兆尹那边,他早打点好了关系,眼下要紧的是单独与李术对好口供,只要李术开口证明他儿子没有对李璨出言不逊,此事便定了乾坤。 他自来是最护犊子的,他的儿子,哪怕是理亏,也由不得旁人教训,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周大将军若是信不过本宫,大可一道去东宫。”赵晢丢下一句话,勒转马头。 “太子殿下,此事皆因我而起,今日之事,我也全在场,请殿下将我一并带走。” 一直默默无言的陈念礼此刻上前,拱手开口。 周汉青阴翳的望了他一眼,这读书人白白净净,看着不像敢出头的人,竟有这么大胆,是靖安侯府给他的底气? 而陈念礼身后,闻讯赶来的韩氏几乎急的跳脚了,这事儿哪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掺合的? 看那周大将军一脸的凶神恶煞,要吃人似的,怕不是要杀人灭口? 冬儿真是糊涂啊! “嗯。”赵晢轻应了一声。 “一并带走!” 无怠抬手一挥。 “我也跟着去瞧瞧。”赵旬笑着开口。 他能感受到赵晢与周汉青之间的暗流涌动,现在,他改主意了,周汉青居功自傲,父皇如今对此人多有忌惮,他是不想拉拢的,但若能离间这翁婿二人,不也是极好的吗? 东宫侍卫们上前,带着李璨四人往外去。 “姑娘,别怕。”风清走在李璨身侧,小声开口宽慰她。 李璨垂着小脑袋不言不语,今儿个已然从集市走到家了,现在又要从家里头走到东宫去,她怕是要累死了。 李术仍然趴在板舆上,叫几个人抬着。 无怠放慢了步伐,在他身侧小声说了几句话。 李术猛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恐,又连连点头。 无怠说罢了,也不管他,便欲往前头去。 “看。” 后头,无荒拉了他一下。 无怠回头,便见周汉青骑着马,跟在后头。 “殿下。”无怠加紧步伐,追上了赵晢的马儿:“周大将军跟上来了。” “嗯。”赵晢点头。 李璨走得愈发慢了,不仅仅是因为腿上没力气了,而是她脚叫鞋子磨的疼。 她什么时候走过这么远的路? 赵晢就是故意的,在前面骑马还骑的那么快。 “七姑娘,是不是走不动了?”陈念礼就在李璨身侧,自然留意到她脸色不对。 “没事。”李璨摇了摇头,弯眸朝他笑了笑:“快到了。” 陈念礼瞧她笑了,反而觉得心酸,低下头道:“是我连累姑娘了。” “别说这样的话,因为有大伯父和你父亲那样的人在边关拼杀,才有了靖安侯府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李璨望着前方,莹白的小脸带着几分稚嫩,嗓音轻轻,眸色坚定:“我在帝京每日享乐,不能为大伯父做什么。 若是连你都护不住,那又怎么对得起大伯父和你父亲?” 陈念礼低着头,半晌不言,心里头却是震撼的。 这姑娘看着娇软,身上甚至有些大户人家女儿的张扬骄纵,可做事说话却又如此的落落大方,遇事懂得顾全大局。 这就是大家贵女的作派与气度吗? 赵晢当先进了正殿,在主位落座,随意抬手:“二位请坐。” 赵旬笑着落座。 “谢殿下。”周汉青谢过了,才坐下。 “上茶。”赵晢吩咐。 下人很快端了茶上来。 赵晢端然而坐,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淡淡启示唇:“周小少爷先说吧。” “她要教训她兄长,我只不过劝了几句,她就让那个凶狠的婢女打了我两巴掌,打落了我四颗牙!” 周礼兵指着李璨,嗓门虽大,却没什么底气。 原本以为,有爹在,今儿个保准能报仇。 却不料他还没来得及和李术商量好供词,太子殿下就来了。 他忍不住瞟了一眼周汉青。 李璨听他满口胡言,垂着脑袋也不曾开口反驳,她知道赵晢的为人。 赵晢虽然对她不好,但作为太子是极为称职的,他从来都是持正不阿,秉公行事的,绝不会因为任何人徇私枉法。 她相信赵晢能查出真相。 “李璨说。”赵晢淡淡望着她。 李璨还是没有抬头,只将樊楼之事细细说了。 “你胡说……” 其间,周礼兵大急,数次跳起脚来反驳,都叫周汉青喝住了。 “你来说。”赵晢指了指陈念礼。 陈念礼拱手,低头道:“七姑娘所言,句句属实。” “你这个书生敢作伪证,你给我等着!”周礼兵咬牙切齿的瞪着陈念礼。 陈念礼垂首立在李璨身侧,不理会他。 “李术说吧。”赵晢再次开口。 众人人目光都落到了李术身上。 李术趴在板舆上,抬起头来,先是看了赵晢一眼。 赵晢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矜贵端肃。 再看周汉青,眼底明显带着警告的意味。 他权衡了片刻道:“我七妹妹说的是真的,周兄却是对我七妹妹出言不逊,七妹妹才让婢女打他的。” 周汉青再如何厉害,不过是个大将军,还不是上赶着要把女儿嫁给太子殿下吗? 所以,依着太子殿下的意思总没有错。 他都替李璨说话了,太子殿下应该也会保护他,让他不被周家报复吧? 他心里真是怕周汉青怕的要死,可是又更怕赵晢,这才真的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道呢。 唉,早知道就不惹陈念礼了。 “我没有,李术,你也胡说!”周礼兵恼羞成怒,就要冲过去给李术一巴掌。 “站住!”周汉青起身,一把拉住他。 “爹!”周礼兵不甘心的跺脚。 “周小少爷确实不该对一个姑娘家出言不逊。”赵旬终于等来了机会,笑着道:“不过,只是区区几句话罢了,倒也不值四颗牙齿。 七姑娘未免有点小题大做,打伤了哪里倒也能愈合,这牙齿掉了可终身不会再长了。” 赵晢抬眸望他,眸底波澜不兴。 赵旬笑看着周汉青。 “太子殿下打算此事便如此收场?”周汉青双目炯炯望着赵晢。 “虽是周小少爷有错在先,李璨下手也确实重。”赵晢微垂了眸子,指尖轻轻摩挲:“赔些银两吧,我会惩戒李璨的。” “不必了。”周汉青的脸色彻底沉下来:“此事,明日早朝我会求陛下替我主持公道的。” “那便请周大将军自便吧。”赵晢神色依旧淡淡的。 周汉青哼了一声,拉着周礼兵拂袖而去。 “六皇弟,我也告辞了。”赵旬笑着跟了上去。 “随我来。”赵晢起身,经过李璨跟前时,吩咐了一句。 “陈少爷,李少爷,小的送二位出去。”无荒上前伸手。 “七姑娘一个人留在这儿……”陈念礼不放心,抬眼关切的望向李璨。 “陈家哥哥,我没事的,你先回去吧。”李璨想着,又吩咐道:“糖球,你替我护送陈家哥哥回府去,让大伯母拨几个人护着他。” 她怕周汉青会让人报复陈念礼。 此时,已然走出正殿大门的赵晢却又疾步折返回来,抿着唇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拉了出去。 “陈家哥哥,这些日子你当心些……”李璨回头殷切地叮嘱陈念礼。 赵晢手中握得更紧,足下也走得更快,呼吸都有些不平稳了。 第127章 躺下,我给你揉揉 “你干什么……”李璨一路挣扎,却又抽不回手,眼尾一片嫣红:“你弄疼我了……” 赵晢手稍稍松开了些,欲带着她沿着游廊继续往前走。 李璨赖在原地不动,红着眼圈望着他。 赵晢回头,拧眉:“随我来。” “我脚疼。”李璨垂下眸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心中的酸涩委屈难以言表。 赵晢松开她,顿了顿,回过身去伸手抱她。 “你别碰我。”李璨往后退了一步,小脸上满是生疏与抗拒,宛如一只蜷住身子护着自己的小刺猬。 赵晢抬着的手微微僵了僵,又落下。 “太子殿下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吧。”李璨手扶着红色的廊柱,倚着栏杆坐了下来,揉了揉自己被他握得生疼的手腕。 她借着转身之际,悄悄擦掉了眼泪,转身时垂着眸子,她不要叫赵晢看出她在意他。 她静静坐着,浓密的睫毛沾过泪水,微微耷着,柔嫩的唇边微微抿紧,看着自个儿的脚尖。 赵晢走到她跟前蹲下,伸手握住她右脚脚踝。 李璨猛地将小脚往后一缩,脸色疏离淡漠,双眸看向别处:“太子殿下,男女有别,您这样于礼不合。” 赵晢抬眸望了她一眼,再次伸手捉住她脚踝。 李璨挣脱不开,抬起另一只脚踹他肩,却又叫他捉住了。 “干什么,你别碰我!”李璨奋力挣扎。 赵晢起身,动作利落地一把抱起她,往寝殿方向而去。 “去,取银针来,姑娘的脚怕是磨出泡了。”无怠小声吩咐无荒。 无荒转身一溜小跑去了。 赵晢一脚踹开了寝殿的门,走到软榻前俯身,将李璨安置上去。 李璨一坐下,便挣扎着要跑,却叫他一手制住,另一只手捞起她一只小脚,一把扯了绣鞋,又脱了足衣。 李璨小巧纤长的玉足露了出来,软绵绵的不过他大手一握,白白嫩嫩的五个脚趾圆润有光泽,看着可爱极了,美中不足的便是前脚掌处磨出了一个红红的血泡,瞧着触目惊心的。 赵晢眸色微微变了变,面无表情地脱了李璨另一只脚上的鞋袜查看,这只脚更严重,也在前脚掌处,磨出了两个血泡。 李璨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的脚,强忍着疼痛和委屈,抿着小嘴一言不发。 “殿下,药膏拿来了。”无怠用托盘托了一个碧玉的药盒进来,药盒边上放着一根过了火的银针,还有几方雪白的帕子。 他知道,姑娘最怕针了,可脚上磨出的血泡若是不挑破了上药,是会一直痛的。 所以,银针悄悄给殿下就好。 “躺下,我给你上药。”赵晢望了李璨一眼。 “不敢劳烦殿下。”李璨倔强地扭头看向别处:“请殿下让糖糕进来伺候吧。” “李璨。”赵晢拧眉。 李璨不仅不理他,还蜷起了腿,将小脚藏进了裙摆中。 赵晢顿了片刻,垂眸望着她:“再不听话,我让无怠取银针来。” 李璨闻言一双凤眸睁得大大的,怒视着他:“你就会要挟人!” “我耐心有限。”赵晢慢条斯理地在软榻前的小绣墩上坐下。 李璨梗着脖子坐了片刻,才极不情愿地将脚伸到他跟前。 赵晢轻轻握住:“躺下,我给你揉揉。” 李璨知道拗不过他,僵着小身子躺了下去。 赵晢垂眸,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中的动作,轻重有度地替她揉搓着脚掌处的穴位。 李璨虽然不情不愿地,但也不得不承认,赵晢的大手暖暖的,替她捏着脚,叫她觉得很是受用,一直皱着的小眉头也微微舒展开来。 赵晢抬眸扫了她一眼,左手动作不停,右手取过银针,利落地将那两个血泡挑破,又取过帕子放出血。 接着,又如法炮制,将另一只脚上的血泡也挑了,最后分别上了药。 整个过程,李璨没有半丝察觉,直至赵晢放开她的脚,站起身:“好了。” 李璨坐起来看看自己脚,抬眸惊恐地望他:“你扎我了?” “已经好了。”赵晢将银针丢在托盘中,话锋一转:“今日之事,闹到朝堂上,你打算如何?” 李璨垂下眸子,抿唇不语。 “知道错了?”赵晢问她。 “我有什么错?”李璨眼尾染上淡淡的粉,凤眸圆睁:“是他先对我出言不逊的!” 她气恼得很,赵晢不就是做了周礼兵的姐夫吗?大可不必如此偏心! “你错在沉不住气。”赵晢语气淡淡,就着无怠端来的铜盆净手。 李璨闻言怔住了,赵晢这话是什么意思?竟然不是怪她打了周礼兵,而是怪她不该那么冲动,当面动手? “自己好生想想。”赵晢接过帕子,细细地擦了手,转身出去了。 李璨脚暂时不能走路,干脆不想那么多,倚在榻上睡了一觉,这半日走了许多的路,可累坏她了。 “姑娘,姑娘!” 傍晚时分,糖球一脸兴奋地跑进东寝殿:“那个周礼兵,下午去集市上看大夫,不知怎么跟几个江湖人士闹起来了,叫人打掉了满口的牙,脚筋都挑断了,成了废人一个!” “真的?”糖果听得两眼放光:“姑娘,您听听,这就是恶有恶报,活该!” “什么江湖人士?”李璨正捧着茶酪轻抿,闻言好奇地看糖球:“人抓到了么?” “跑了,什么样奴婢也不曾见着。”糖球回道:“奴婢听说周汉青发怒了,指天发誓,天涯海角也要将那几人抓回来诛灭。 殿下方才还派了不少人去帮着抓捕呢……” 糖糕轻轻推了糖球一下。 李璨垂下眸子,周礼兵是赵晢的准小舅子,赵晢可不得用心帮着吗? “姑娘,奴婢听说那个周礼兵几乎奄奄一息了,这可真是报应。 姑娘,您说周汉青近来是不是就无暇追究今日之事了?”糖球转开了话头。 “随他,我不怕的。”李璨将乳盏放下,倚在榻上神色有些许恹恹的:“先皇在世时,有过世家嫡女被言语调戏,京兆尹判那狂妄之徒割舌之刑的事。 既有先例在前,相较而言,我只要了他四颗牙,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但是周大将军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糖糕忧心忡忡。 “那又如何?”李璨不以为意:“他回帝京后的所作所为,已然引起了公愤,朝堂之上有言官在,就算陛下想偏袒他,也是不能的。” “姑娘说的是。”糖球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姑娘可真厉害,这个时候说话的神情,简直与殿下平日一般无二,总叫她不得不信服。 用过晚膳后,赵晢将李璨送去西寝殿歇着了。 夜里又亲自起来两回,给她上药。 翌日,清早。 已是秋时,清早的风很是有几分凉意。 赵晢立于东宫内殿中,面前站着月明、风清、海晏及升平。 这四人,为东宫东南西北四军侍卫统领,其中以南军侍卫统领风清为首。 “风清,晚些时候,李璨自宫中出来,你与月明带人去,每日十二时辰轮流守着她。”赵晢淡淡吩咐。 “殿下,东、南两路军全部带走?”月明大为震惊,这是东宫一半的兵力啊! “嗯。”赵晢微微颔首。 “殿下这样,东宫只余下两路人马,殿下这里是否不妥?”风清劝道:“不如由属下带南路军前去护着姑娘,剩余的人守着东宫与殿下。 属下以为,靖安侯府也有府兵,加南路军,应当足够应付了。” 他知道,殿下是担心周汉青对姑娘下手,所以才这样安排。 周汉青也确实做得出。 可姑娘要紧,殿下这里更要紧啊! “照我说的做。”赵晢抬眸,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风清应下:“那属下这便去让下属们预备起来。” “嗯。”赵晢抬步往外去了。 无怠与无荒并肩跟在后头。 无荒小声问:“殿下不带姑娘一道去宫里么?” “时候还早。”无怠看了看天:“等到了时辰再传信也来得及。” 姑娘脚受伤了,殿下怕是想让姑娘多歇会儿呢。 李璨确实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不紧不慢地用了早膳,脚上的伤虽然还有些痛,但比昨日强了不少,也能走路了。 “姑娘。”糖糕取过薄披风给李璨披上,又细致地替她系带:“才吃饱了,到外头去转转吧?” “嗯。”李璨点点头。 “姑娘,宫里传信,请您过去呢。”糖球进门来招呼。 “走吧。”李璨拢了拢披风。 “姑娘可冷?”糖糕道:“不然,抱个小暖炉吧。” “这才什么时候?”李璨边往外走,边好笑道:“还没过中秋呢,现在就抱着暖炉,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姑娘舒服就好了,管旁人说什么的?”糖糕笑着跟了上去。 集市上,一片车水马龙,李璨透过马车窗口帘子的缝隙,瞧着外头的人来人往,处处都热闹非凡,心里头却有些惆怅。 气派精致的大马车越走越慢,到后来,干脆停了下来。 “姑娘,前头堵住了,奴婢去瞧瞧。”糖球说了一声。 “去吧。”李璨应了一声,挑开帘子瞧。 前头倒是没有几辆马车,堵着道的是一大圈人,像是在瞧什么热闹。 “糖糕,去疏通一下吧。”李璨捏着团扇半遮住小脸,好奇地张望,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七姑娘,求您,帮帮我家姑娘吧!” 忽然,有人求到了她的马车跟前。 “喜鹊?怎么是你?”李璨看向来人,不由惊讶:“阿鹞姐姐怎么了?” 喜鹊正是七长公主的养女夏婕鹞贴身的大婢女,难不成前头叫人围观的人是夏婕鹞? 第128章 怕是香消玉陨了 “我们姑娘出来给七长公主买她老人家爱用的果酒。”喜鹊一脸焦急:“谁知道,那琼玉酿只余下一坛了。 本是我家姑娘先给了银子,可那蛮不讲理之徒,非要与我家姑娘争。” “是男子?”李璨听出些端倪。 “是……”喜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那人是我们姑娘的表哥……他一直爱慕我们姑娘的,每回见了姑娘便纠缠不休……” “将酒给他就好了。”李璨探头瞧了瞧,人太多了,她不大想下去。 “他一直纠缠着我家姑娘。”喜鹊跪了下来:“求七姑娘去帮着解个围吧,奴婢实在没法子了,这么多人看着,再纠缠下去,我们姑娘的清誉可就不保了……” “好了,别说了。”李璨打断她的话,团扇半遮住小脸,下了马车。 糖球在前头开路。 “阿鹞姐姐。” 李璨唤了一声。 “璨妹妹!”夏婕鹞苍白着脸,正叫一个男子逼在马车旁。 边上,一众小厮围着呼呼喝喝的,夏婕鹞的婢女们已然被挤到了一旁,一个个都焦急不已。 “你们在做什么?他是谁?”李璨抬起漆黑的眸子,望了一眼那个男儿。 这儿郎并非是她所想的可怕模样,反倒生得眉清目秀,眼睛红红的望着夏婕鹞,有几分深情又有几许霸道。 “这么久不见,表妹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他声音不大。 李璨离得近,听清了。 “陆献表哥,你知道的,我忘不了他……”夏婕鹞一时泪如雨下。 “他已经死了,你不能往前看吗!”陆献攥紧了拳头低吼。 “他没有,他活在我心里……”夏婕鹞拼命地摇头。 李璨看得心酸,永远的痛失所爱,夏婕鹞真的挺可怜的。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跟我回去,我会当着舅父舅母的面保证,往后对你不离不弃。”陆献固执地伸手拉她。 “我不回去!”夏婕鹞朝李璨伸手:“璨妹妹,帮帮我!” “将表姑娘带回去!”陆献看了李璨一眼,开口吩咐。 家丁们顿时一拥而上。 “放开我家姑娘!” 夏婕鹞的婢女们也扑上去保护夏婕鹞。 “姑娘,随我来。”糖球护着李璨到夏婕鹞身边,左右带着她们,一脚踹翻了面前两个家丁。 场中一时间一片混乱! “璨妹妹,小心!”夏婕鹞回眸,忽然惊呼了一声,飞快地抬手挡到李璨的后心处。 “噗——” 锋利的匕首刺穿夏婕鹞的掌心,没入李璨的背心处。 穿着家丁衣服的汉子似乎生怕李璨不死,一把推开夏婕鹞,便要去拔下那匕首。 “你敢!”糖球反应极快,立刻转身,飞起一脚,朝着那人踢去。 暗处护着李璨的侍卫瞬间冲了出来,与那人战在一处,不过几息,那人便毫无招架之力。 侍卫们十分默契地不曾下死手,姑娘出了这样的事,定然要留活口,才好揪出背后主使。 可叫人意外的是,那人在逃无可逃之际,竟然毫不犹豫地一头撞向其中一个侍卫的长剑。 “他要自戕!” 有人惊呼。 那侍卫来不及反应,长剑瞬间穿透那人的咽喉,不过一息间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快去禀告殿下!”有人下令。 “不好了,杀人了!” 围观之人作鸟兽状散开,高声大喊。 李璨在糖球松开她的瞬间,软软地朝地上倒去。 “姑娘!”糖球凄厉地大喊了一声,冲过去一把抱住她,哭着查看她的伤口。 李璨小手松开,握在手中的团扇乘着风落到了地上,瞬间沾上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医馆,快去医馆!”糖糕惊慌失措地喊。 “快,扶姑娘上来!”糖球蹲下身,背起李璨便往医馆跑。 “表妹,你没事吧!” 事发突然,陆献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去扶夏婕鹞。 夏婕鹞以右手去挡刺李璨的那把匕首,原本那匕首只是穿透她的掌心。 却不料那亡命之徒一把推开了她,匕首又锋利,竟直接将她的掌心至中指、无名指之间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好端端的纤纤玉手一分为二,血流不止,触目心惊! “姑娘,快去医馆!” 喜鹊吓得面无人色,旁边的百灵也好不到哪去。 “表妹,我背你去。”陆献忙上前。 “陆献。”夏婕鹞惨白着一张脸,浑身瑟瑟发抖地强忍着疼痛:“若不是你,不会有今日之事,我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 她说罢了,抱着受伤的手,上了马车。 “表妹……”陆献抬脚跟上去。 “随我们走!” 东宫侍卫径直上前左右押住他。 “你们干什么?”陆献挣扎:“放开我,那人我不认识,那不是我家的家丁!” “带走!” 侍卫们毫不留情。 * 医馆内。 糖球扶着不省人事的李璨,靠在床榻上,李璨身上甜白色的蜀锦裙叫鲜血染透了,连带着糖球身上脸上也到处都是血,看着可怖极了。 “大夫,快点,快点给我们姑娘止血!”糖糕勉强能维持冷静。 糖果已经失声痛哭起来。 头发胡须花白的老大夫连连摇头:“这……这如何止得住?” “快点,拿金疮药来!”糖球高声命令。 老大夫答应了一声,忙吩咐伙计去取。 * 赵明徽正在茶楼,听着小曲儿品着茶汤,好不自在。 他却闷闷不乐的,倚在小几上,一手支着脑袋。 那个孔文茹,从与他定亲之后,常常跟着他管着他,叫他不胜其烦! 好容易摆脱她了,又发现一个人出来玩也没什么意思,要是李璨在就好了。 他想起李璨叫他“惟澈哥哥”时的模样,一双清澈的桃花眼情不自禁地潋滟出几分笑意。 这些女儿家,还是李璨和赵音欢最有趣,旁的,似乎都一个样,就会循规蹈矩,死板得很。 “爷,想什么呢,这样开怀?”小厮守真见他笑,也跟着笑。 “边儿去!”赵明徽掀了掀眼皮,觑了他一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守真低下头还在笑。 “你是没看到,就在官道上,光天化日啊,流了一地的血,我快吓死了……” “是啊,我也看到了,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丫头,一下子被刺了一匕首,这会儿怕是香消玉陨了,可惜了……” “那歹徒也死了,还有一个姑娘,似乎是七长公主府的姑娘,手都被砍了……” “哪里啊,那个是七长公主原来的儿媳妇,后来做了女儿,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赵明徽怕被老爹找到,特意寻了一家普通的茶楼,他所在之处,是用屏风隔开的,外头的人说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说的不是夏婕鹞吗? 他放下茶盏,朝着守真抬了抬下巴,夏婕鹞虽然没有李璨她们讨喜可爱吧,但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出了事自然该问一问。 守真会意,一溜烟跑了出去。 赵明徽坐在小几边,侧耳倾听。 “几位爷,请问你们所说的姑娘,可是叫夏婕鹞?” 守着的语气很客气。 “夏婕鹞?不知道……” “诶?我好像听见被刺的那个姑娘喊什么阿鹞姐姐的?” 有人回忆起来了。 “那请问,诸位听见被刺的姑娘叫什么名字了吗?”守真想了想又问。 “叫是叫了,什么我忘记了,好像是什么妹妹……” “那姑娘可惜了……” 守真还待再问,便听屏风里自家国公爷那处传来茶盏摔碎的声音,他忙致了谢,返身回去,却撞见自家爷步履匆匆地出来了,身上沾着茶汤也顾不上擦。 “爷……” 他正要说话。 赵明徽一把推开他,上前问:“敢问各位,那姑娘唤的可是‘璨妹妹’?” 围在一起吃茶的几人一愣,互相看了几眼,有人点头不太肯定地道:“似乎是这么喊的……” “她们去何处了?”赵明徽脸色变了,忙问。 “我们散开的时候,听见那些婢女在喊去医馆……” “应当是去了最近的医馆……” “我看那个小姑娘怕是没救了……” 赵明徽心中没来由的一窒,转身便往外跑。 “爷……”守真忙追了上去,心里头犯了愁。 王爷三申五令,让他们看着国公爷,不许再去寻七姑娘玩耍,可这也拦不住啊? 赵明徽跑到半道上,忽然站住脚。 “爷,您去哪?”守真气喘吁吁的,见他停下,还当他是知道怕了,不由松了口气。 赵明徽回身走了几步,解了路边客栈门前的一匹马:“我回府一趟,你留下抵马!” 说着便一跃上了马背,策马扬鞭而去。 “爷,爷……”守真追了两步叫客栈的小二拉住了,他跺了跺脚,两手叉着腰喘气,爷怎么就这样把他丢下了? 还抵马,从小伺候着爷长大,他在爷心里就值一匹马吗? 第129章 生平第一次,他手抖得厉害 医馆内,大夫依着糖球的意思,取来了所有的金疮药粉。 糖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糖糕,你来扶着姑娘,我上药。” “糖果,别哭了,过来帮忙。”糖糕招呼。 糖球捧了两捧金疮药,敷在那伤口处,再小心地捂住伤口,口中宽慰她们:“别怕,这样能止血。” “嗯,一定能!”糖糕用力点头。 糖果又落下泪来,方才糖球上药时,她们两人都不敢看李璨的伤口。 “大夫,快瞧瞧我们家姑娘的手!” 喜鹊同百灵左右扶着夏婕鹞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众婢女,再加上李璨的人,将小小的医馆围得水泄不通的。 “让下人都到外头去候着吧,里面人不宜过多。”伙计小声提醒。 “你们到门口去吧。”夏婕鹞扭头,虚弱地吩咐了一句。 她额头上都是汗,浑身疼得瑟瑟发抖,终于不是平日端庄守礼的模样了,佝偻着身子,一脸的痛不欲生的。 她右手上裹着的帕子,已然叫血浸透了。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老大夫大为惊讶。 这两个姑娘看着都是穿戴不凡的,这怎么都受伤了? 这事恐怕不简单。 “您快来看看!”喜鹊拉过老大夫。 老大夫解了夏婕鹞手上的帕子,连连摇头。 “您摇头是什么意思?”喜鹊大急。 “姑娘这手骨都被切断了,治愈后会留下终身的疤痕。”老大夫断然道。 夏婕鹞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 “要如何治?”喜鹊问。 “先用麻沸散,再缝合。”老大夫不假思索地道。 “那就……”喜鹊正要开口叫大夫动手。 “不用了。”夏婕鹞制止了她,看向老大夫:“现在伤口捏紧了,不怎么流血了。 麻烦大夫给我清理一下血迹,再用些麻沸散先止疼,我回去请太医为我缝合。” “好。”老大夫求之不得。 这姑娘看着身份就不一般,他还怕治了到时候留下伤痕,会被怪罪呢。 “璨妹妹怎么样了?” 老大夫去取东西,夏婕鹞抱着手走到糖球跟前去询问。 糖球松开摁着李璨伤口处的手,匕首还在,边缘处叫厚厚的金疮药粉盖住了,她等了片刻不见有血透出来,才回道:“暂时止住血了。” 虽是这样,糖球几人面上依旧是愁云惨淡,都知道止住血只是暂时的,这匕首还插在姑娘身上呐! “都怪我……”夏婕鹞看着李璨的惨状,泣不成声:“若不是下来护着我,璨妹妹不会遇刺的……” 糖球低头查看李璨的情形,糖糕、糖果抹着眼泪不吱声。 老大夫取了东西来,夏婕鹞才止住了哭泣,站到桌边伸出手,让老大夫替她清理伤口。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马儿被疾速勒停的嘶鸣声。 夏婕鹞回头,便见赵晢大步流星地跨进门来,他抿着唇瓣,面色淡漠,矜贵端肃依旧,行走间从容不迫,气度不凡。 “殿下!” 糖球三人一见他,宛如见了救星一般,糖糕、糖果已经忍不住站起身来,连行礼都忘了。 “止住血了?” 赵晢望着几乎成了血人一般的李璨,呼吸一窒,眼睛瞬间染上了一片血红,眸底怒意翻滚,身上气势陡然冷了下去。 “勉强止住了。”糖球忙回。 赵晢伸手,小心地将李璨抱入怀中,转身疾步往外去了。 生平第一次,他手抖得厉害。 夏婕鹞望着他的背影,他从来都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人,从不会多看一眼。 赵晢接了李璨,一众人才离去,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一回进来的是赵明徽。 “阿鹞,你怎么样了?”赵明徽瞧见夏婕鹞在,上前关切地问了一句。 这医馆不大,一眼便能望尽,李璨不在这处。 “我只是手受了伤,以后可能会留下疤痕,没有大碍。”夏婕鹞一脸心疼,含着眼泪:“只是璨妹妹她……只怕有性命之忧。” “她人呢?”赵明徽心急如焚。 “方才,太子殿下来接走了她,应当是去了东宫……”夏婕鹞小声地回。 “那我先去看看。”赵明徽转身便往外走,跨过门槛时又回头道:“阿鹞,别在这了,回去找太医看看吧。” “走吧。”夏婕鹞望了望大夫包扎好的右手。 “姑娘这伤,拖不得,这便要缝合才好。”老大夫叮嘱道。 “是,有劳了。”夏婕鹞点头,又恢复了一贯的端庄有礼。 出了门,夏婕鹞吩咐:“去东宫,我要去看看璨妹妹。” “姑娘。”喜鹊担心她:“您手还伤着呢,不如先回去,长公主一定会替您寻太医……” “我这只不过是小伤罢了,璨妹妹可是危及性命,我不放心。”夏婕鹞上了马车:“别说了,快走吧。” * 东宫,西寝殿,内间。 糖糕几人已然小心翼翼地给李璨擦洗了身子,换上了一身白绸的中衣,小心安置在床上。 赵晢正在寝殿正殿,负手望着以徐景为首的一众太医。 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在此处了,他们正小声商谈着李璨的伤势。 “殿下,忠国公在外头求见。”无荒在门口禀告。 “不见。”赵晢回绝。 无荒不敢多言,忙退了去。 过了片刻,他又回来了:“殿下,忠国公说,他带了先皇御赐给镇王殿下的‘还魂丹’前来,想探望探望七姑娘。” 正商谈着的太医们闻言,顿时一静。 徐景忙起身行礼道:“殿下,还魂丹有用处!” “让他进来。”赵晢即刻吩咐。 “殿下。”徐景接着道:“那‘还魂丹’不敢说生死人肉白骨,但是能护住姑娘的心脉,若是拔匕首时服下,我等把握会更大些。” 他们方才便想到了镇王手中的还魂丹。 大渊一共只有三颗还魂丹,是开国时,一个游方道人赠予太祖皇帝的。 太祖亲征重伤时用了一颗,保住了性命。 先祖皇帝仁孝,给重病的太后用了一颗,也起了效用。 当初,先皇顾念镇王护国有功,身子坏了根基,将最后一颗还魂丹赐给了他,这是关键时刻真的能保命的神丹,就算说出来,也无人能保证,镇王就能拿出来救李璨的命。 叫他们意外的是,他们还未来得及说,忠国公便将还魂丹送上门来了。 赵明徽进门,太医们纷纷起身行礼。 赵明徽不理会他们,只看向赵晢:“璨妹妹呢?” 赵晢转身,引他进了里间。 “璨妹妹!”赵明徽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边。 床上,李璨阖着眸子安安静静地趴着,忽略掉她丝毫没有血色的小脸、淡得几乎没有颜色的唇瓣和后背竖着的匕首,她的睡容甚至带着几分恬静。 “赵晢,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赵明徽平日总带着笑意的桃花眼瞬间瞪圆,双眸泛红。 他一时又心痛又气恼,也顾不上赵晢的身份,拳头直冲着赵晢的脸便去了。 “国公爷!”糖球就在他身旁,眼疾手快地捉住他手腕:“您别冲动!” 糖糕、糖果反应过来,也忙上前拉着。 赵晢抿唇望着他,一言不发。 “当初,她三番五次地说了,不想再与你有干系,你偏要管着她!”赵明徽挣扎着,恨不得指着赵晢鼻子大骂:“你敢说,她伤成这样,不是被你连累的?” “此事,我会查清楚。”赵晢淡漠地望着他:“你若是送丹药来的,便拿出来。 若是胡搅蛮缠,请自便。” “我自然是送丹药来的。”赵明徽看了看床上昏睡的李璨,手中挣了挣:“放开我,我不打他了。” 糖球几人见他冷静下来,这才松开了手。 赵明徽取出一个雕着兰花的小巧精致的白玉瓶,递过去:“给。” 赵晢抬手接过。 赵明徽走下踏板,一撩衣摆在圈椅上坐下了:“我要在这守着她。” “以什么身份?”赵晢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瓶,垂眸望着他。 “朋友。”赵明徽不假思索地回。 “你已经定亲了,确定?”赵晢语气平淡。 “定亲了又如何?”赵明徽不解地反问。 李璨是他最好最喜爱的朋友,伤成这样了,他关心照顾一下不行吗? “不妥。”赵晢漠然地回。 “有什么不妥,倘若璨妹妹醒着,在你我当中选一个,留下来照顾她,她一定会选择我,你信不信?”赵明徽偏头,挑衅地望着他。 赵晢微微抬起下颚,正欲说话,无怠进来行礼:“殿下,镇王殿下来接国公爷了。” “老爹?”赵明徽惊得站起身来:“在哪?” 第130章 殿下远比他想象中在意姑娘的多 “小的让人安排镇王殿下在前殿了。”无怠低着头回。 赵晢看向无怠,正要开口。 “你别去!”赵明徽却拉住他袖子,先说话了。 赵晢抬眸望他。 赵明徽松开他袖子,语调轻松地道:“还魂丹是我自己从老爹书房拿的。” “皇叔不知情?”赵晢微微拧眉。 “你别管,也不要交出去。”赵明徽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李璨,感觉自己呼吸都窒了一下,他抬脚往外走:“反正,东西给你了,你就一定要救活李璨,否则,我会跟你拼命。” 出了门,赵明徽手捂着心口,心中惊疑,不知道因为什么,看到李璨那样,他又急又痛,甚至是怕,特别怕,怕她出事,他从前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一个人的。 “爷。”抱诚见他一直出神,提醒道:“王爷可亲自来了,您不问自取了那么要紧的东西,王爷一定会大怒的……” “没事。”赵明徽回过神来,加快了步伐。 “爷,守真呢?”抱诚紧追了两步问。 赵明徽才想起来,守真还在那客栈:“等会儿带你去接他。” * “各位,可商讨好了?”赵晢自里间出来,径直询问。 “殿下。”徐景拱手道:“下官等方才商议了,如今想拔下匕首,只有配成龙骨地王止血散,再给姑娘服下还魂丹,下官们才敢一试。” “要预备什么?”赵晢问。 光听名字便知道,龙骨地王止血散要用到的药物不一般。 “这止血散中,海螵、生地、赤茯苓等药材,应当都能找到,独独一味龙骨粉,极其珍贵,外头是没有的。”徐景低着头,声音小了下去:“只有宫里的御药房珍藏了一两六钱。” 有太医轻轻叹气,谁都知道,那是留给陛下救急用的。 “要多少?”赵晢望着徐景。 “如果可以……”徐景也望向他:“全部。” 其实,就算是全部拿来配成止血散,他也没什么把握一定能保证李璨活下去。 可事情到了这地步,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如此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备马。”赵晢吩咐无怠一句,走到门边又回头,语气淡淡:“劳烦各位先将配药预备起来。” “殿下放心,下官等这便预备。”徐景等一众太医忙拱手应下。 赵晢出了寝殿,跃上马儿,长鞭一挥,马儿撒蹄直奔东宫大门而去。 无怠忙上马跟上。 “太子殿下!” 未及大门前,远远的一女子带着婢女而来。 为首的婢女跪下大喊。 “何事?”赵晢勒住马儿,看清了那女子是夏婕鹞。 “殿下,求殿下让我们姑娘去里面找太医瞧一瞧手吧,我们姑娘手裂开了,是为了救七姑娘才受伤的……”喜鹊哭着求道。 其余的婢女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夏婕鹞抬头望着赵晢:“太子殿下,阿鹞的手暂时不打紧,阿鹞只是担心璨妹妹……” 赵晢回眸看了一眼无怠。 无怠忙道:“殿下,那歹徒刺七姑娘时,多亏夏姑娘抬手挡了一下,否则再深一些,姑娘恐怕要更糟。” 赵晢目光落在夏婕鹞举在胸口处的手上,白色的细纱布已然渗出一层红。 “你去,让徐景派个太医出来,给她诊治。”赵晢移开目光,扯起缰绳欲策马而去。 “殿下,我能瞧瞧璨妹妹吗?她若不是下马车帮我,不会出这样的事,我心里实在担心她。”夏婕鹞眼中含着泪光,一脸的忧心自责,但言行间还是端庄有度的。 “不必了。”赵晢回头叮嘱了无怠一句:“没有我点头,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寝殿。” “是。”无怠高声应了。 赵晢说罢,缰绳一抖,风驰电掣般去了。 “夏姑娘,请先进偏殿稍待。”无怠下了马儿,颇为客气地开口。 “嗯。”夏婕鹞点了点头:“有劳你了。” “不敢。”无怠牵着马儿,当先引路。 到了正殿,将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他才重新骑马,一路疾行追到宫门口。 可还是晚了,赵晢已经一个人进去了。 他只能等在门口叹气,不跟着殿下,又没有圣上的旨意,禁军是不会放他进宫门的。 * 乾元帝正在勤政殿与几个老臣商议国事。 赵晢在门口等了约莫两刻钟,待这位老臣离去之后,他才得以进殿。 “太子突然求见,是有什么急事?”乾元帝坐于主位,两手搁在面前的书案之上,状似随意地看向他。 “父皇。”赵晢先行礼,随后才道:“李璨遇刺了,眼下危在旦夕。” “朕听人来报了。”乾元帝扫量着他:“你不留在东宫好生照顾她,跑到朕这处来做什么?” “太医们说,要以龙骨粉入药,制成止血粉,才敢下手拔出匕首。”赵晢不紧不慢地道:“儿臣来,是问父皇,可赐李璨龙骨粉?” “你是替李璨求朕?”乾元帝身子往后靠了靠,从赵晢进来,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赵晢的脸。 “是。”赵晢垂眸,面色淡淡。 乾元帝顿了片刻道:“朕以为,你会直接向朕借用。” “李璨是李璨,儿臣是儿臣,儿臣不会替她借。”赵晢语气淡漠地回。 “因为借了要还?”乾元帝笑起来:“心丫头是你从小带到大的,难道就真没有半分情意?” “所以,儿臣才会特意进宫,问父皇可赐。”赵晢面上毫无波澜。 乾元帝端详着他,眼底有几分兴味:“倘若,朕不赐呢? 你要知道,那是朕的保命药。” “父皇不赐,乃是人之常情,儿臣另寻他法便是。”赵晢垂着眸子,鸦青长睫笔直地覆下,遮住了他眼底翻滚的情绪。 “那太子觉得,朕该不该赐?”乾元帝反过来问他。 赵晢似乎是思索了片刻才道:“父皇赐药,也不过是为了稳定边关的军心。 李大将军沉稳,不是意气用事之人,李璨也非他亲生女儿。 儿臣已然动用了整个太医院,没有龙骨粉,儿臣会让人寻最好的药替代,想来也算对得住她。” “总算你不是无情无义。”乾元帝笑了笑,抬手:“那就依你说的做吧,记得,竭尽全力。” “是。”赵晢拱手,眸色淡淡:“儿臣告退。” 东宫门前,赵晢跃下马儿,将缰绳丢给守门的护卫,干脆利落地吩咐:“叫风清来正殿见我。” 风清进了正殿的院子,便见自家殿下在廊檐下端肃而立,眸色深邃,看不出在想什么。 “殿下。”他拱手行礼。 “上前来。”赵晢淡淡吩咐。 风清走了上去。 “预备几个好手,子时随我进宫。”赵晢语气平静。 风清吃了一惊:“殿下,您……您要……” 您要弑君? “我要龙骨粉。”赵晢负手:“让人先去预备与龙骨粉相似的粉末。” “是。”风清明白过来他只是要调包龙骨粉,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心里头还是震惊。 殿下竟然愿意为了姑娘,去调包龙骨粉。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殿下是冷心冷情之人,不该有的情意,绝不会生出半分。 殿下对待姑娘,虽然比旁人好些,但也就是好一些吧,他揣度过,觉得大概就是因为旨意。 但眼下,殿下在为了姑娘违抗旨意,这若是叫陛下或者其他皇子知道了,那还得了? 此刻,他才明白过来,殿下远比他想象中在意姑娘的多! 那殿下为何不表明心意?两人顺理成章,多好? 他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明白过来,殿下应当就是忧心姑娘遇上今日这样的事吧?还有陛下无时无刻的疑心。 “殿下,殿下!”无怠满面喜色地跑了进来:“陛下跟前近身伺候的德江公公来了,带着龙骨粉来的……” “在何处?”赵晢沿着玉白石阶往下走,面色未变,步伐却比平日快得多。 风清也跟了上去。 “太子殿下。”德江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走上前来低头行礼。 “免礼。”赵晢望着他,眸底波澜不惊:“可是父皇有什么吩咐?” “殿下,陛下说殿下走后,他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这龙骨粉不赐不妥。”德江笑着回道:“毕竟,李大将军膝下无女,一直拿七姑娘当亲女儿一般的。 七姑娘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边关军心不稳。 所以,陛下便命奴才将龙骨粉送来了,陛下有言,叫殿下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七姑娘的性命。” 他说着,将手中的木盒交给一旁的无怠。 “烦请公公传话,我代李璨,谢过父皇。”赵晢微微欠了欠身子。 “好说,好说,没有旁的事,奴才先回宫去了。”德江笑着一揖,转身去了。 “走。” 赵晢一路疾行,直奔寝殿。 “太子殿下。” 李老夫人与林氏正在寝殿前抹眼泪。 贺氏在一旁,也是满面的悲伤担忧,李香楠与李莱楠也在。 眼见赵晢回来了,几人带着下人们一齐行礼。 “老夫人不必太过忧心。”赵晢抬手扶住李老夫人,淡声宽慰:“李璨不会有事的。” 第131章 温柔而坚定的抵开她的牙关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淡,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殿下此言当真?”李老夫人抬眼看他,有着岁月沟壑的脸上满是泪痕。 林氏也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一步,双目紧盯着赵晢。 “当真。”赵晢微微颔首:“父皇特赐了龙骨粉,还有镇王府上的还魂丹,太医院诸位太医也都在,可保万无一失。” “那就好,那就好……”李老夫人点点头,稍稍放心些了。 “殿下,我们能进去看看心儿吗?”林氏抬手擦了擦眼泪,忍不住问。 她实在太担心那个孩子了,外头都传言,说那孩子背心中刀,必死无疑。 不进去亲眼看一看,她心中难安。 “能,但不是现在。”赵晢道:“待太医们诊治妥当了方可。 老夫人可先去客院歇着。” 他说罢了,转身往寝殿去。 “太子殿下!” 李老夫人喊了一声。 赵晢回眸,便见李老夫人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求殿下,一定要保住心儿的性命。” 林氏也跟着跪下,婆媳二人一时泪如雨下。 贺氏见状,忍着不情愿,拉着两个女儿跪了下来。 她让人去集市上仔细问了,都说李璨是必死无疑,跪就跪吧,也就这一回了。 “老夫人放心。”赵晢眸色坚定,转头进寝殿去了。 “殿下!” 西寝殿外间,太医们正围在桌边研磨制作药粉,各色药味参杂在一处,宛如置身药房一般。 一见赵晢进来,太医们纷纷起身行礼。 “预备的如何了?”赵晢问。 “回殿下,药物都齐了,下官们研磨配比还需要几个时辰,约莫明日清晨能制出来。”徐景先回了话,才问:“殿下可取到龙骨粉了?” “嗯。”赵晢将手中的木盒放到桌上。 太医们一下都凑过去,打开盒子围着看,毕竟是难得一见的龙骨粉,身为医者,他们都很激动。 赵晢进了里间。 “殿下。” 糖糕、糖果正给李璨喂汤药。 “喂进去了?”赵晢问。 “没有。”糖糕摇头:“姑娘不张口,侧着身子喂进去也不往下咽。” 糖果扶着李璨,面上一片愁云惨淡。 “放这,你们都下去吧。”赵晢上前看了一眼,轻声吩咐。 婢女们都退了下去。 赵晢抬手放了床幔,端起汤药饮了一口,却不曾咽下。 他俯身,一手半托起李璨的上半身,让她侧身躺着,另一手托在她后脑处,低头凑上去,温柔而坚定的抵开她的牙关,将汤药哺了进去。 他抬头时,一向清冷淡漠的面上染上了一层薄红,望着李璨出自本能的将汤药咽下,而后一动不动。 他眸色微微红了,若是平日,她一定是要闹着不肯吃汤药的。 他取过帕子,替她拭去唇角的药渍,又含了一口汤药喂她。 半碗汤药,半碗红糖水,他一口接一口的喂了下去,而后扶着她睡好,盖上薄被,取过一本书,倚在床头。 那书放在他腿上,直至下半夜也不曾翻过一页,他守着她,不眠不休。 “殿下。”无怠进来,轻唤了一声。 赵晢回过神,望向他。 “殿下睡一会儿吧?”无怠心疼他:“小的和糖糕他们守着,决计不叫姑娘有半分闪失。” “不用。”赵晢问他:“外面预备的如何了?” “太医们说,约莫天亮就能配好了。”无怠回。 “叫徐景先下去歇一歇。”赵晢吩咐。 “是。”无怠点头,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徐景明日要给姑娘拔匕首。 晨光熹微时,徐景叩响了西寝殿内间的门。 “殿下,都预备妥当了。”他躬身行礼:“可以开始了。” “嗯。”赵晢眼眸泛红,彻夜未眠,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将东西取进来。”徐景朝着外头吩咐。 外头的太医都跟着进来了。 “钱太医和宋太医留下,其余的人,都出去候着吧。”徐景吩咐。 “是。” 太医们退了去。 “殿下。”徐景往前几步,上到床前的踏板上:“下官有几句话……” “几成把握?”赵晢打断了他的话,径直问。 “这……”徐景与那两位太医对视了两眼,拱手道:“殿下恕罪,下官等只有……三成把握。” “有还魂丹,还有你们配制的龙骨地王止血粉,只有三成把握?”赵晢望向徐景,目光锋利如刃。 “加上还魂丹,有五成。”徐景忙抬起一只手。 赵晢抿唇不语。 徐景又解释道:“姑娘眼下的情形,不只有止血一个关难关,伤口会否溃疡、化脓,会否发烧,会否迟迟不愈,即使这些关都过了,何时苏醒也要看姑娘的意志力……” 他说着话,悄悄看赵晢的神情。 还好,殿下并未发怒。 “我先喂她服下还魂丹?”赵晢问。 “是。”徐景点头。 赵晢取出赵明徽送来的那个白玉瓶,将还魂丹倒在手心,一股药香在房间弥漫开来。 还魂丹不过黄豆大小,通红的一小粒,外面光滑莹润,犹如玉质。 徐景等三人都看直了眼睛。 “用水化开?”赵晢问。 “不用。”徐景忙道:“殿下喂到姑娘口中即可,这还魂丹是入口即化的。” 赵晢依他所言,将还魂丹喂如李璨口中,扶着她小脑袋,直到看到她小小的吞咽了两口,才松开。 “接下来,殿下到床上去,抱着姑娘,让姑娘的伤处对着床外。”徐景安排起来:“宋太医,你负责拔掉匕首。 我来缝合。 钱太医你预备好止血粉,我收针时你立刻敷上去。” “是。” 钱、宋两位太医都郑重地应了。 赵晢依言上了床,将李璨抱在怀中,那匕首竖着,正对三个太医。 “殿下,下官拔下匕首,您立刻就要捏住伤口两侧,好及时止住血,也好让徐院正缝合。”宋太医动手前叮嘱。 “嗯。”赵晢颔首应了。 “那下官动手了。”宋太医抬手,握住匕首的手柄,深吸一口气,手下猛的用力。 李璨本能地仰起脖颈,闷哼了一声,又软软地垂下脑袋去。 内间安静下来,没有任何的声音,只有鲜血无声的涌出,即使赵晢已然用最快的速度捏住了伤口的两侧,依然无法阻止鲜血的流出。 他双眸似乎染上了那鲜血,一片通红,额头上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薄唇紧抿,神情可怖。 徐景取过帕子,沾了药水清理血迹,无意间瞧见他的神色,登时吓了一跳:“殿下,别太忧心,血不是喷射出来的,便说明姑娘不曾伤到要紧的经脉,下官如今有六成把握了。” “动作快些。”赵晢望着那伤口处的血流的慢了些,神色才稍稍缓和了。 徐景取过早已预备好的针线,上手缝合伤口。 伤口只是深,并不大,徐景动作熟练,不过片刻便已然缝合妥当。 “敷药。”他干脆的吩咐。 钱太医立刻将止血粉敷了上去:“殿下可以松手了,将姑娘放平。” 赵晢松开了捏在伤口处的手,将李璨平放在腿上。 钱太医试着松开了手,过了片刻,止血粉慢慢变了颜色。 “徐院正,伤口还在出血。”钱太医有些紧张。 “刮去药粉,再敷。”徐景正在净手,口中吩咐:“多敷一些,盖一块细纱布,给殿下摁着。” 钱太医连忙照做。 徐景擦了手,走到床边查看:“殿下,您留意着手中那块细纱布,半个时辰后,倘若细纱布上没有血,姑娘这第一关就算是过了。” 赵晢不曾言语,只是盯着自己摁在李璨后背上的手。 徐景三人也不敢出声,在一旁候着。 半个时辰后,徐景道:“殿下可以松开了。” 赵晢抬起手,望向那块细纱布,上头只印上了浅浅的红。 “血止住了。” 徐景与两位太医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要如何?”赵晢问。 “殿下,这是余下的止血药,因为里头有龙骨粉,不仅能止血,还能促进伤口愈合。”徐景将用油纸包好的止血粉放在了床头的小柜子上:“姑娘的伤,每日要换一回止血粉,连着换半个月。 这药粉珍贵,就余下这么多,所以每次只能用少量,才能撑够半个月。” 赵晢颔首:“好。” “煎服的汤药,早晚一副,断不能停。”徐景又道。 “嗯。”赵晢再次颔首:“喂她吃什么?” “吃流质的东西便可。”徐景想了想道:“譬如米汤、鱼汤、牛乳等,也可以将鲜果挤出汁水来喂姑娘。” “她什么时候会醒?”问这句话时,赵晢手下意识的攥了攥。 第132章 殿下挺在乎姑娘的 “这个……”徐景捏着胡须沉吟:“下官也说不准,短则三日五日,长则数月,这要看姑娘的身子恢复的如何,还有就是靠姑娘的意志力。” 他见赵晢皱起眉头,又忙道:“不过,殿下得空时,可多在姑娘耳畔说说话,说些姑娘在意的、喜欢的东西,这也能叫姑娘早些醒来。” 赵晢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你留在东宫听用吧,其余的人可以先回去了。” “是。” 徐景三人退了出去。 赵晢将李璨小心的放到床上,将她压在身子下的手拉出,搁在一侧。 他抬手,替她理了理披散的发丝,羸弱的小脸露了出来,苍白到近乎剔透,仿佛随时会破碎一般。 赵晢低头,在她脸颊处轻轻一吻,又深深的看了她片刻,起身招呼糖糕几人进来守着,径直出了寝殿大门。 “叫风清、月明去内殿书房。”他吩咐身后的无怠。 无怠朝着无荒挥了挥手。 进了书房,赵晢难得不曾伏案批阅公文,也不曾看书,只是静静的坐在书案前,黑眸盯着书案上的笔架,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无怠领着风清、月明二人进来了。 “殿下。” 二人齐齐行礼。 “查清了?”赵晢抬眸,淡扫了他们一眼。 “属下已然审过陆献了,姑娘遇刺的事,应当与他无关。”月明回道。 “属下仔细验过对姑娘动手之人的尸体。”风清抬头道:“此人身上虽特意配了软鞭,充做武器,实则照着手上老茧的分布来看,他常用的武器应该是长枪。 他躯干上有未曾痊愈的伤痕,看伤痕应当为努哈特有的弩箭所伤。 他的足衣,是努哈特有的长绒棉所制。 种种迹象表明,此人当是从西地凯旋归来的大军中的一员。” 赵晢顿了片刻问:“谏官们都预备好了?” “是,明日早朝时,便会再上谏言。”风清点头,犹豫了一下道:“但属下觉得,恐怕很难起效用……” 赵晢把玩着书案上李璨从前留下的一颗琉璃珠子,沉吟着道:“岐王可是要争城西那块地?” “是。”风清回:“属下以为,那地方隐蔽,离帝京城又近,岐王要那个地方,应当是想用来藏些东西。” 月明眨了眨眼睛,在说姑娘的事儿呢,怎么突然又说到岐王了? 赵晢将手中的琉璃珠丢到书案上:“就以此入手,让他们蛙蚌相争。” 出了书房,月明回头瞧了瞧,撞了一下风清的肩:“殿下一向不主动出手的,这一下,终于不用忍了。” “姑娘受伤未醒,殿下这几日正在气头上,你这些日子当差稳重些,别总嬉皮笑脸的。”风清为人沉稳,细致的告诫他。 “我当差能有什么问题。”月明两手背在身后,走路吊儿郎当的:“我跟你说,周汉青昨儿个还差人给我送来好些好东西呢。 早知道殿下要收拾他,我就应该收下来。” “想死你就收吧。”风清瞪了他一眼,加快步伐。 “我就说说而已。”月明快步跟上去:“诶?你有没有觉得,殿下好像挺在乎姑娘的?” 风清侧目:“少说这些,殿下也是你能编排的?” “说一说怎么了?”月明不满地嘀咕。 从这一日起,赵晢便与李老夫人和林氏婆媳二人轮流守着李璨,汤药都是赵晢单独喂下。 贺氏倒也提出了要照顾李璨,赵晢一口回绝了,且当日便将贺氏母女三人打发回靖安侯府去了。 半个月下来,朝中风云涌动,言官们又联手上了两次针对周汉青的谏言,却都未能成事。 直至这一日,岐王当着满朝文武,将周汉青给告了。 “父皇也知,儿臣生母出身低,外祖父外祖母早已告老。 儿臣的外祖母住在帝京城中,却越发的思念从前在庄子上的日子。 所以前些日子,儿臣在城西置了一块地,买了些良田,本想让外祖母他们住过去住。”赵旬温润如玉,站在大殿正中央徐徐道来:“可房子尚未造完,周大将军族内的兄弟便打上门去了,不仅拆了那房子,还将田里的庄稼拔了个一干二净,说是想要那些田给周大将军家迁祖坟。 儿臣平庸,却也不敢不孝,是以,想当着父皇的面问一问周大将军,为何要如此欺人太甚?” 他说着,转头看向周汉青。 乾元帝高坐在宝座上,透过冕旒,看向周汉青。 周汉青并不慌张,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岐王身侧,行礼开口:“陛下,岐王殿下所言之事,臣丝毫不知。 且容臣回去查一查,若真有此事,臣必然严惩不贷。” “周大将军不必查了。”赵旬朝乾元帝拱手:“父皇,儿臣已然命人捉拿了半数的闹事者,送去了京兆尹,那里头便有好些个周大将军近身下属,不知周大将军可敢与他们对质?” 他原本是不想与周汉青为敌的,因为,周汉青手握兵权,并不好对付。 但这些日子,周汉青将整个朝堂搞得乌烟瘴气的,朝中人心浮动,据他推断,父皇应当也有动一动周汉青的心思。 他正想寻个机会参周汉青一本来讨好父皇呢,周汉青便碰到他跟前来了。 那他自然不会客气。 周汉青皱起眉头,一脸的愤怒:“竟有此事?是哪些人?等我回去,一定军法处置。” 他说着,便朝乾元帝拱手:“陛下恕罪,臣一向治下严明,这些日子,也是因为从西地凯旋的缘故,手下的人仗着有军功,确实有胡作非为的。 待臣回去查清楚,一定给岐王殿下一个交代。” 他这话,听着不太刻意,却提到了他的功劳。 “怎么,周大将军是打算说,你压根就不知道你们家要迁祖坟的事吗?” 周汉青话音刚落,立刻便有言官站出来质问。 有一人挑头,其余的言官不甘示弱,也都跟着上前,纷纷开口。 一时间,朝堂之上,质问之声不断。 乾元帝瞧了一会儿,才轻咳了一声,大殿内立刻安静下来。 “此事,太子怎么看?”乾元帝看向半晌不语的赵晢。 赵晢面色清冷:“回父皇,儿臣以为,周大将军说得有理。 既是他的亲眷与近属做下的,那便让周大将军回去仔细查明便是。 儿臣相信,周大将军一定会给五皇兄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他说罢了,大殿内还是一片安静。 言官们并未开口反驳,而是互相对视了几眼,有不少人眼中都有着失望之色。 他们的太子殿下,从来都是秉公行事,毫无偏颇的,如今与周汉青连成一线,已然数次在朝堂之上为周汉青说话了,好端端的太子殿下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太子殿下说得对,请陛下给臣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周汉青跪了下来。 “周爱卿请起。”乾元帝笑着抬手:“那你就派人好生查一查,若真是有人仗着你的名头在外头作恶,那这些人也不必留了。” “是。”周汉青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掸了掸膝盖处,侧目看了一眼那些言官,目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众卿家无事了吧?”乾元帝环顾大殿:“那便退朝吧。” * “大将军!” 周汉青行至宫门处时,一个小宫女远远地跑上前来。 “小碧?”周汉青认出来,这是他大女儿娴妃跟前贴身的婢女,是家里带进宫中的,他忙问:“可是娘娘有什么事?” “大将军,娘娘请您过宫一叙。”小碧连连喘息,显然跑得急了:“奴婢带您去云锦宫。” “好。”周汉青转身便跟她往回走。 小碧喘过气来,想着讨好他,转了转眼珠子笑着道:“大将军,陛下对咱们娘娘可好了。 娘娘方才派人去同陛下说,这几日身上都不痛快,想与大将军说说话。 陛下不仅准了,还主动说起让大将军今日留下陪娘娘用午膳,这可是天大的荣宠呢。” “这有什么?”周大将军瞧她高兴的样子,不以为然地道:“这大渊的天下,都是我带着人拿命守护的,陛下待娴妃好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小碧听他这么说,顿时不敢再开口了。 “父亲。”娴妃周羡倩已然焦急的等在云锦宫门口了,一见周汉青便迎了上去:“可叫女儿好等!” “什么事,这样焦急?”周汉青不解。 “父亲随我来。”周羡倩拉着他往大殿内走,又吩咐宫女们:“你们都退下。” “到底什么事将娘娘急成这样?” 进了正殿,没有旁人,周汉青也就不管什么礼仪了径直问了出来。 “今日上朝,岐王参您了?”周羡倩放开他问。 “我还当什么事呢。”周汉青不屑:“那点小事,你不必操心,为父自有决断。” “父亲。”周羡倩急的再次拉住他:“您糊涂啊!女儿早说了,您不能太过招摇了,至少不能在明面上,可您就是不听。 女儿方才得了信,岐王正命人在搜寻您越制的证据呢,前些日子,您给祖母办寿诞,那排场可不就已经越制了吗? 这若是坐实了,可满门抄斩的大罪!” 第133章 两滴清泪没入李璨鸦青色的发丝中 “我对陛下忠心耿耿,岐王就算是查到又如何?”周汉青变了脸色。 “父亲,您别激动。”周羡倩将他往里拉了拉,让他在圈椅上坐下:“女儿知道,您对大渊一片忠心,如今您所享受的,也都是应得的。 不过,您应当也听说过伴君如伴虎,陛下他一向疑心重,您又手握重兵。 岐王若真是将您越制的事告到陛下跟前,依着陛下的性子是一定会疑心您的。” 周汉青闻言,皱眉思索。 周羡倩又接着道:“这些日子,朝中处处都是针对您的声音,再出此事,陛下恐怕不会再继续护着您了。” “那娘娘的意思是……”周汉青有些会过意来,抬眼看她。 “父亲明白我的意思。”周羡倩肯定地道。 “你想让我回边关去?”周汉青问。 “只有边关才是最安全的。”周羡倩目光坚定:“而且,女儿觉得父亲只要在边关守着,不太过出格,陛下是绝对不会动父亲的。” 周汉青认同了:“不错,但边关暂时并无战事,想让陛下开口让我动身,恐怕还要费些手脚。” “不必。”周羡倩早有准备:“父亲,我已经替您想好了,只说边关有战事您急着出征便可。” 周汉青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不错,边关有没有战事还不是我说了算吗? 我方才想左了,还是娘娘聪慧。” “聪慧也是随了父亲。”周羡倩笑着站起身来,忽然朝他跪了下来。 “娘娘这是做什么?”周汉青连忙起身扶她。 “父亲别动。”周羡倩推开了他的手,朝着他磕了一个头,才抬头看着他,眼圈红红的:“父亲此去边关,不知何时才是归期,女儿在此拜别父亲。 边关风沙大,敌军的刀枪无眼,父亲一定要时时留意,好好保重自己。” 她身处深宫之中,想要见到娘家的人,是极为不易的。 这也就是周汉青立了大功,否则父女二人三年五年不见面,也算是寻常事,所以每次与家人见面,她都倍加珍惜。 “好孩子,放心吧。”周汉青弯腰扶起她,也心生感慨:“你在宫中,要照料好自己,有什么事情就派人给家里传话,你娘他们会尽全力助你的。” “是,家里父亲放心吧。”周羡倩就着他的手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如此,父亲早些回去预备东西。 午膳女儿就不留您了,我送送父亲。” “那陛下若是问起我为何不留下陪你用膳,你要如何交代?”周汉青不放心。 “这还不简单?”周羡倩笑道:“我便说,父亲知道能进宫来见我,已经是陛下天大的恩宠了,又怎会得寸进尺,留下来用午膳呢?” 周汉青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如今看来,你还是比如儿的智计更胜一筹。 若如儿有你这样聪慧,也不至于到如今与太子还是不远不近的了。” “说起太子。”周羡倩提醒道:“父亲也不可以因为妹妹与他指婚了,便太过信任他。 太子的心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说不准因为李璨的事已经开始记恨咱们家了,无论如何,父亲要留些后手。” “太子到底还是想与我亲近的,不然依着他的性子,不会为我说那么多次话。 至于刺杀李璨,动手的人当场就死了,谁也不会知道是咱们作为。”周汉青颇为自信:“这些事,你不必忧心,我心里有数。” “父亲只要有防备之心就好。”周羡倩将他送到云锦宫门口,站在那处,目送着他离开。 * 午膳时,赵晢先喂了李璨半盏牛乳,半碗青粳米粥汤,才撩袍在桌前坐下。 无怠进来,在一旁伺候他用膳,一直欲言又止的。 他进门时才得了消息,想禀告,又不敢打搅了殿下用饭。 “什么事?”赵晢停住筷子问他。 “月明方才来报,周大将军晌午从宫中出来,就收到了边关的急报,说是努哈又挑起了战事,正等着周大将军去主持大局呢!”无怠弓着身子回。 “月明人在何处?”赵晢问。 “尚在门口候着呢。”无怠回。 赵晢搁下筷子,快步走了出去。 “殿下。” 月明正等在廊下,远远地便朝他行礼。 “边关的急报,是真是假?”赵晢走上近前询问。 “附近的驿站暂时都没有接待急报的消息。”月明回道:“属下推断,急报应当是周汉青杜撰的,想用这法子来尽快离开帝京。” 他心里头佩服不已,殿下真是太厉害了,不过是略施小计,便让岐王去咬周汉青了,周汉青还自乱阵脚。 要知道,这样的谎报军情可不是小事,足够周汉青喝一壶的了。 赵晢微微颔首:“沿途都安排妥当了?” “是。”月明道:“风清说,前日便已经安排好一切了。 便是离边关最近的庆州,也都加派了人手。” “嗯。”赵晢吩咐:“盯着周汉青,务必将他沿途的举动传到父皇和赵旬耳中去。” “是。”月明高声应了。 完美啊! 殿下这个计划实在太完美了! 除非是周汉青真的十分洁身自好,否则此番一定是在劫难逃。 而且后头的事情,都不用他们如何操心了,也不需要出面,只要稍稍传消息便可,想想便痛快。 * 中秋夜,圆月当空,万家团圆。 赵晢早早地命人将李老夫人同林氏送回靖安侯府去了。 李璨昏睡了二十八日,她们婆媳也在东宫守了二十八日,大渊人过节讲究在家中,今日中秋,她们也该回家一趟了。 沐浴过后,赵晢穿着白绸中衣,立在窗边抬头看天上的圆月。 半晌,他上床端坐着,小心地将李璨抱到怀中,替她揉搓按摩四肢。 这是徐景的意思。 李璨总是在床上昏睡,只怕身上血液不畅,会起褥疮,要常常替她调换睡姿,揉搓按摩四肢,使血液通畅。 “李璨,中秋了,你到底还要睡多久?”赵晢语气温柔和缓,牵起她绵软的小手,眼尾泛起薄红,黑眸深深的望着她苍白的小脸。 昏睡中的李璨毫无动静。 “窈窈。”赵晢两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语气温润:“李璨,其实,我早就替你起了小字,叫‘窈窈’,‘窈窕淑女’的‘窈’。” “你十岁那年,闹着要小字,我想了许久才想到……” “窈窈,这个小字你喜欢吗?” “窈窈,我知道,你厌恶如今严厉的我,我也不想如此……” “窈窈……” 他低语着抱紧了她,良久没有再开口,再抬头时,两滴清泪没入李璨鸦青色的发丝中。 他在她耳畔更咽低喃:“答应我,一定要醒过来……” 午夜时分,赵晢莫名地醒了,鼻间嗅到甜甜的奶桃香气。 他眉头微微拧起,大手瞬间探到了李璨光洁的额头上,入手一片滚烫。 “来人,让徐景过来!”他开口吩咐。 糖糕就守在内间门口,应了一声便匆匆去了。 赵晢下了床,用帕子沾了凉水拧干了,敷在李璨额头上。 “痛……好痛……” 李璨哼了两声,小眉头紧紧皱着,原本煞白的小脸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粉。 “李璨,李璨?”赵晢听她说话了,眸底几乎掀起惊涛巨浪,忙俯身凑近了唤她。 可惜,李璨再无任何反应。 “殿下。” 徐景匆匆而来,脸上睡意朦胧,身上的衣裳有些凌乱,看着就知是和衣而眠的。 “她发热了。”赵晢扭头看他。 “下官看看。”徐景伸手摸李璨的脉搏,确实入手滚烫。 赵晢抿唇,望着再无动静的李璨。 “殿下。”徐景松开把脉的手:“这几日换药,姑娘伤口如何?” “有些泛白。”赵晢回。 “下官看看伤口。”徐景抬手。 赵晢取过剪刀,将李璨伤口处衣裳剪开,解了伤口上包着的细纱布,又取过帕子轻轻拭去药粉。 “肿了。”他看出不对。 “伤口内不曾长好,恐怕是有了肿疡。”徐景忙道:“看情形,还不严重,下官这就改药方,叫人煎来给姑娘用,两三日应当便无事了。” “肿疡应当在伤口愈合初期,如今都快一个月了,何故此时才发?”赵晢微微拧眉,望着徐景。 “姑娘身子实在太弱了,伤口愈合得比寻常人要慢不少。”徐景忙回道:“如今有肿疡,也不全然是坏事,至少说明姑娘的身子正在恢复。” “她方才喊痛了。”赵晢转眸看向李璨,眸底闪过心疼与不忍。 他向来运筹帷幄,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从未有过如此无可奈何之时。 “这是好事,姑娘开始有意识了。”徐景闻言,顿时欢喜起来:“殿下别太忧心了,下官保证,姑娘一定会醒来的!” 第134章 今日她小生辰 徐景改了药方,吩咐下人去煎了。 “殿下,您摸一摸姑娘的足,看看凉不凉。”徐景又开口。 赵晢除了李璨的足衣,握住她莹白剔透的小脚,看向徐景:“凉的。” “那这热恐怕还要更高,这两日要留意看着。”徐景闻言脸色变了变:“殿下让婢女们轮流守着吧,用温水给姑娘擦拭身子,最好的法子是用手握着冰块,等手凉了,再放在姑娘额头,背心这些地方。” “好。”赵晢应了。 徐景离开后,赵晢喂李璨服下了,取了冰块在手中握着,将自己的手冰凉了,放在李璨额头上,又或是隔着中衣放在她背心处,还有手臂上,如此往复循环,直至李璨额头不烫了,才住了手。 清早,寝殿外头传来啾啾鸟鸣,听着生机勃勃的。 “殿下,早膳给姑娘吃什么?”无怠进寝殿来问。 “今日她小生辰,煮长寿面汤。”赵晢探了探李璨的额头,似乎又有些热了:“药煎了吗?” “煎了,还烫着,晾在外头了。”无怠上前:“小的伺候殿下起身?” “嗯。”赵晢站起身:“李老夫人她们来了不曾?” “小的一早派人去接了,应当快到了。”无怠边伺候他穿衣边回。 他知道,殿下眼下只信得过李老夫人和林氏照顾姑娘,旁的人一概是不信的。 “可还有旁的事?”赵晢衣冠整齐,走到一旁楠木洗脸架边洗漱。 无怠想了想道:“一早,夏姑娘就亲自送了些滋补品来,说姑娘今儿个生辰,聊表心意。” “退回去。”赵晢丢下手中的帕子。 李璨自来不过生辰的。 “是。”无怠应了。 * 早朝上,乾元帝坐于宝座之上,大殿内百官分立两侧,双手捧圭,低头听言。 “西境之事,众卿可还有异议?”乾元帝环顾底下众臣。 “父皇,儿臣有要事启奏。”岐王赵旬走到大殿中央行礼。 群臣纷纷侧目。 “说吧。”乾元帝居高临下望向他。 “周汉青动身去西境那一日,儿臣也派人去了西境。”赵旬嗓音不大,语调温和:“而 儿臣所派之人,早已抵达西境,给儿臣飞鸽传书回来。 儿臣才得以知晓,努哈近日并未对大渊发起攻势,周汉青收到边关急报乃是子虚乌有之事。” “竟有此事?”乾元帝面色变了。 群臣也纷纷互相对视,大殿内的气氛立刻与方才不同了。 “父皇,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赵旬接着道:“周汉青出发这么多时日,到如今还不曾抵达西境边关。” “可知他人在何处?”乾元帝问。 “儿臣昨日收报,他如今身处汝州,正在知汝州军事府上做客。”赵旬回道。 “这么多时日,他还不曾行到半途?”乾元帝一手拍在龙椅上,大有震怒之势。 “陛下息怒!” 群臣顿时都纷纷跪下。 “陛下,臣有事启奏。”兵部尚书上前跪下:“臣听闻周大将军此去边关,一直在途中逗留,每过一州,都要到州府作客,且还一路收受贿赂,请陛下明察。” “陛下,臣也有事启奏……” “陛下……” 朝堂之上,一时间数十人跪下,纷纷说起周汉青所做的各种大逆不道之事。 “周汉青真是岂有此理!”乾元帝大怒,大手一挥道:“传朕旨意,朝中有急事,召回周汉青与朕商议。” “是。” 立刻有礼部官员上前拟旨。 “陛下若是不想打草惊蛇,就该派人管住娴妃娘娘那里,不能让周汉青得了信,否则可就为难了。” “不错,陛下还该派人看管着大将军府,万不能放了送信的人去……” 群臣见乾元帝动了真格的,不由都纷纷建议。 “嗯,这些事交给岐王吧,务必不能让周汉青得到消息。”乾元帝看向赵旬。 赵旬拱手行礼:“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处置妥当的。” “太子可还有什么要添补的?”乾元帝问赵晢。 赵晢微垂着眸子回:“儿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当是尽快派人去西境,接过周汉青麾下的大军。 否则,倘若努哈此时发起进攻,群将无守,我大军定然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太子考虑得很周到。”乾元帝双目紧盯着他:“不知太子心中可有人选?” “勇武中郎将沈丘,有勇有谋,又是正当年富力强时,埋没在栖州那样的小地方,不免可惜。”赵晢垂眸,淡淡地回。 沈丘年过三十,已然征战沙场十数年了,且他是个刚直不阿的性子,除了忠心于乾元帝,旁的谁也不认。 前年,他因为受伤,被乾元帝放到栖州养伤去了,这两年应当已然恢复如常。 “好,就照太子说的做,传朕的旨意给沈丘,让他即刻出发去西境,接管西境之军。”乾元帝对赵晢所言十分满意,随即便下了旨意。 赵晢下朝,策马而归。 “殿下!” 周羡如等在东宫门口,见他归来,忙迎了上去。 赵晢跃下马儿,丢开缰绳,从容不迫地往里走,口中淡淡询问:“有事?” “如儿想瞧瞧李姑娘。”周羡如跟了上去,刻意将语调放柔:“殿下,如儿已然提了数次想瞧瞧李姑娘了,您……” “不必。”赵晢断然拒了。 “可是,这是如儿的礼道。”周羡如不甘心:“我娘说……” “周姑娘可还有旁的事?”赵晢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扫了她一眼:“若是没有,便请回吧。” 周羡如叫他锐利的眼神看得浑身一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好像被冻住了一般,她哆嗦了一下,才壮着胆子跟上去,看着他的背影道:“殿下,我娘说既然已经指婚,我与殿下便是一体的。 可殿下这么久以来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从未将我当成过自己人。 我想问一问殿下,可是我有何处做得不当,又或是有什么错处叫殿下不满意的,殿下只要说出来,我一定会……” “无怠,送客。”赵晢不回头,径直吩咐。 “是。”无怠拦住了周羡如:“周姑娘,请吧。” “太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这样是因为你心里有李璨! 她受伤了,你觉得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所以才这样对我,你敢说不是吗……”周羡如大急,无数次的挫败累积在一起,足够叫她愤怒崩溃了:“我告诉你,就算是你一辈子不理我,我也是你的太子妃,只要我爹在,你改变不了什么的!” 赵晢足下丝毫不停,似乎压根儿不曾听见她的话。 “周姑娘,别说了,快请吧!”无怠朝着不远处的婢女挥手。 立刻已然有人上前来,拖走了满面愤然的周羡如。 赵晢回到寝殿,李璨虽然吃了汤药,却又发起热来了。 他守在李璨身边,用昨夜的法子,一直给她退热,一坐就是一整日。 无怠看他这样心疼,昨夜没睡,今儿个又守了一天,照这么下去只怕姑娘没醒,殿下又将身子累垮了。 可他连着劝说了几番,殿下都不理会他。 他只好去求李老夫人来劝,可赵晢还是坚持,几人也没法子,只好由着他了。 如此,足足三日,李璨总算不再发热了。 * 五日后,勤政殿。 乾元帝坐于主位,赵晢神色端然,立于殿内。 乾元帝面前书案上奏折堆积如山,他批阅着,不时问赵晢几句话。 “陛下,岐王殿下与周大将军在殿外求见。”大太监德江进来禀报。 “请他们进来。”乾元帝不曾抬头。 赵晢转眸看向殿门外。 岐王赵旬先跨进门槛,回头去看周汉青。 周汉青进门便快步上前跪下:“陛下,您要替臣做主啊! 臣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但从臣进帝京城,岐王殿下便一直随着臣,让臣尽快进宫来觐见陛下,臣想回家看一看,岐王殿下都拦着不让! 想臣守护大渊西境多年,就算是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吧?岐王殿下竟如同看犯人一般看着臣,此举实在是寒了臣的心。 求陛下替臣做主。” 他说着,一个头磕下去,额头埋在地上不抬,大有受了委屈之势。 岐王笑了笑,朝着乾元帝拱手一礼,并不曾开口反驳。 乾元帝慢条斯理地搁下手中的笔,这才抬起眼来看周汉青:“爱卿此番从何处归来?” 周汉青闻言,脸色变了变:“臣才到西境两日,陛下便派人传旨给臣,臣披星戴月,途中跑死了两匹马……” “爱卿以为,我何故召你回帝京?”乾元帝脸色沉了下来,打断他的话:“事已至此,爱卿还不说实话?” 周汉青一惊,脸色泛白:“臣……臣该死!” 他再次磕头,已然没有了方才理直气壮的模样。 “你谎报军情,沿途肆意横行,流连风花雪月之地,收受贿赂。”乾元帝抓起一把奏折,摔到他跟前:“周汉青,你真当朕的眼睛是瞎的?” “陛下,陛下!”周汉青膝行上前:“臣确实错了,确实不该仗着功劳为所欲为,但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臣愿意将功赎罪……” “父皇,儿臣这里有数封周大将军与努哈大将往来的书信,请父皇过目。”赵旬忽然开口,取出几封书信递给德江。 “岐王,你满口胡言,陛下,这是栽赃陷害!”周汉青跳起来,红着眼睛便要去夺那几封书信。 “周大将军,是否是陷害栽赃,陛下自有决断,您请勿殿前失仪。”德江上前,拦住了周汉青。 周汉青喘息着看乾元帝:“陛下,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还请陛下还臣清白。” 第135章 我去给你报仇 乾元帝翻看了那几页书信,大为震怒:“周汉青,朕哪里对不住你了? 你要勾结努哈,如此地算计朕的江山?” “陛下,臣没有!”周汉青高声反驳。 此刻的他,已然没有了平日的高高在上,耀武扬威,而是白着一张脸,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他虽然不知道赵旬到底栽赃了他什么,但乾元帝的态度已然足够叫他惶恐不安了。 “给他看看。”乾元帝将那几封书信递给德江。 德江双手送到周汉青面前。 “不,不……”周汉青草草翻看了几眼,手都在颤抖,愤怒地大喊:“一派胡言,真是一派胡言! 粮草是行军时用了,财物是用来赏赐有功的手下的,陛下,这些书信皆是伪造的,用以离间我们君臣,陛下切不可信……” 这上面说他与努哈勾结,用粮草与财物换来两座边陲小城,才有了他这几个月以来的风光,且说得有理有据,还列出了人证物证。 “你且看看,这上面是不是你的字迹?”乾元帝面上的怒意已然消散了,看着他眸色沉沉。 周汉青仔细看了看,脸色越发的白了,这上面的字迹果然与他的一模一样,可这真不是他写的。 “陛下,臣冤枉啊!请陛下替臣做主,还臣清白……” 他想辩驳,却无从开口,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 “周汉青,勾结外敌,谎报军情,收受贿赂,买卖官职,纵容亲属为恶,强买强卖,强抢民女,种种桩桩,皆有人证物证。”乾元帝深深地望着他:“周爱卿,你可真是叫朕失望。” “陛下……”周汉青听他信口罗列出这诸多的罪名,腿都有些软了,这岂不是想要他的老命? “拿下吧。”乾元帝抬了抬手。 守在门口的一队禁军立刻进殿,将周汉青摁在了地上。 “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是冤枉的……”周汉青急得几乎失了智,拼命地挣扎大叫。 “绑起来!”乾元帝吩咐了一句。 立刻有禁军取出粗麻绳,往周汉青身上套。 “太子殿下,咱们是一体的,你快替我说说话!”周汉青奋力挣扎,瞥见一旁半晌不置一言的赵晢,仿佛看见了希望,立刻开口。 赵晢侧眸瞥了他一眼,依旧一言不发。 周汉青看着眼前不说话只注视着他的三人,忽然明白过来,伸手指他们:“我知道了,你们,你们父子三人就是串通一气……” “冲啊——” “杀了狗皇帝——” “营救大将军——” 大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护驾,护驾!” 德江大叫。 赵晢与赵旬连退数步,护在乾元帝两侧,殿内的禁军也齐齐护在了乾元帝的书案前。 “奴才去看看……”德江正要出去。 外头冲进来一个禁军,满身浴血:“陛下,周大将军跟前的钱副将带人杀进宫中来了,说是要营救周大将军,另立君王!” “调遣所有的禁军,杀无赦!”乾元帝果断下令,又吩咐眼前的这一队人:“将人绑好,你们也去!” 很快,周汉青就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 外面喊杀声、打斗声连成一片,周汉青半躺在地,愣在那里。 钱副将怎么跟进宫来了?他没有料到乾元帝会说翻脸就翻脸,自然没有做谋反的准备,若早知会如此,他早就反了! 赵晢淡淡望了他一眼,垂下眸子,掩住了眸底的思量,钱副将此举不是周汉青的意思,那还能是谁的意思? 看眼前这情形,父皇除去周汉青的心思比他所察觉的还要迫切,否则不会有眼前这一幕。 “狗皇帝!外面的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周汉青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拔高了声音,大声喊叫:“赵岭,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根本不配做皇帝! 你怕我功高盖主,怕我抢了你的皇位,千方百计地想除掉我,奈何我镇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你怕军中将士不服,故意弄出造反一事来,抹黑我污蔑我…… 赵岭你这个狗东西,卸磨杀驴、兔死狗烹,我入你娘的,老子当初真是看错你了,就不该替你卖命……” 他愤怒至极,气急败坏,将在军中的粗鄙之言全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地对着乾元帝破口大骂。 “嘴堵上。”乾元帝脸色丝毫不变。 周汉青猜到了又如何?居功自傲,狂妄自大之辈,犯下诸多大逆不道之事,如今野心已然渐渐显露,本就该死! 德江脱了外衣,卷起来塞住了周汉青的嘴。 周汉青依然怒不可遏,眼睛通红,脸也胀得通红,额头处青筋暴起,却喊不出声,他拼命挣扎,喉咙间发出呜咽吼叫,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可一切终究是徒劳,最终他颓然倒在那里喘息着,像只待宰的羔羊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外面的喊杀声逐渐歇了,有禁军统领进来禀报说叛军已诛灭。 “带下去吧。”乾元帝看向周汉青,眸色有点复杂,但并没有心软:“罪名我先前已经说过了,让礼部拟旨。 另外,再加一条意图谋反,诛九族吧。” “父皇。”赵晢拱手:“周汉青虽罪无可恕,但不该牵连九族,毕竟他从前曾为大渊立下汗马功劳,儿臣以为,满门抄斩便可。” “六皇弟。”岐王赵旬不赞同地望着他:“意图谋反,且还带人杀进了宫,这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更何况前些日子,周汉青族内的那些人仗着他的功劳,到处为非作歹,大逆不道,本就该杀。 六皇弟身为太子,宅心仁厚是应当的,但也不该因为妇人之仁,而放过那些恶人。” “五皇兄。”赵晢垂眸:“既是周汉青所犯之罪,由他自行承担便可。 至于那些为非作歹之人,自可交由京兆尹查明实情,秉公处置。 实在不必牵连旁的无辜之人。” “但这其中……”赵旬欲继续反驳。 “好了。”乾元帝打断了他的话:“太子说得有理。 既然如此,抄斩之事,便交由太子前去监督吧。” “是。”赵晢拱手应下。 “岐王先去,替朕好生追查钱副将可还有同谋之人。”乾元帝挥了挥手吩咐:“太子留下。” “是。”赵旬行礼,退了出去。 “太子可是觉得朕卑鄙无耻?”乾元帝翻开一本奏折,询问。 “儿臣不敢。”赵晢低垂着眸子,笔直的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还说不敢,你心里明明就是这么想的。”乾元帝抬头看他。 赵晢抿唇不语。 “钱副将谋反,确实有朕的设计在里头,不过,朕的人只起了一个催化的作用。”乾元帝不紧不慢地道:“此番,事情之所以这么顺利,只不过胜在周汉青猝不及防,毫无准备。 他若是察觉了朕有惩戒他的心思,依着他的性子,一定会带兵谋反。 对这样有狼性的大将,绝不能有丝毫的仁慈之心,否则就是给他们反咬一口的机会。” 赵晢点头:“儿臣知道。” “你当真知道?”乾元帝又看他。 “是。”赵晢回。 乾元帝叹了口气:“身为太子,你励精图治,秉公行事,为人端肃,品行上佳。 处处都做得周到,但不见得就是最好的。 你看看你五哥,为了除去周汉青,连伪造书信的法子都用上了。 有时候,能拔去想拔去的钉子,用些狠辣的法子,也并无不可,你要学会变通。” 他选的这个太子,样样都好,就是性子太过光明磊落了些,不屑使那些阴狠的手段,这样的君子之风,做臣下当然是极好的。 但赵晢以后要做的是君王,没有点狠辣之心,是镇不住下面的群臣的。 “儿臣以为,只有罪者才当诛。”赵晢语气淡淡:“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儿臣与周汉青之辈又有何异?” “罢了,你以后会懂得的。”乾元帝摆了摆手:“去吧。” “儿臣告退。”赵晢欠身一揖,退了出去。 “朕的太子,有一片难得的赤子之心啊。”乾元帝看着殿门处感慨。 “太子殿下确实宅心仁厚。”德江笑着附和。 乾元帝摇了摇头,看向他:“你觉得岐王如何?” “这……”德江忙低下头:“奴才不敢妄言!” 他哪能妄议皇子? 乾元帝大笑:“瞧你那胆,要朕说,岐王放在乱世,当是一枭雄。” “是,是。”德江哪敢多说,就只剩下点头称是了。 赵晢一路策马,回了东宫。 “殿下,该给姑娘喂清水了。”糖糕端着水盏进来。 “嗯。”赵晢接过,在床沿处坐下。 糖糕领着一众人退了下去。 赵晢含了一口清水,俯身温柔地哺入李璨口中。 李璨比之前几日又好些了,吞咽东西几乎不用等待。 赵晢取过帕子,细致替她擦了擦唇角处的水渍。 他丢下帕子,再次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掖住被角,语气温和润泽:“窈窈,我去给你报仇。” 第136章 殿下,姑娘醒了! 大将军府前后门前,都是身着甲胄手持兵器的禁军,一个个面色森然肃杀,瞧着可怕得很。 此时,整个大将军府都已是里三层外三层重兵把守了,外头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更别想出来。 这地方本就在帝京中心,闹市之地,周围却连一个围观的路人都没有。 谁有这胆?可莫要被当成周汉青府上的人被误抓了。 “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太子殿下,我是陛下亲口指婚给太子殿下的……”周羡如猛地推守在大门处的禁军:“我爹绝不会谋反,我要见太子殿下,我要见陛下……” 那些禁军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任由她推搡。 “我们姑娘是未来太子妃,你们再不让开,别怪我们姑娘不客气!”吉祥跟着大呼小叫。 大将军在帝京城里自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满门抄斩,怎么可能? 只要帮姑娘出去,找到大将军,往后的荣华富贵一定享之不尽。 如意早已看清形势,跌坐在地上啜泣着瑟瑟发抖。 后头,周家的一众人不明形势,一个个仓皇地站在不远处观望。 “吉祥,如意,快过来帮忙!”周羡如急切地招呼。 “姑娘,我帮你!”吉祥应了。 如意却坐在地上没动。 吉祥上前,帮着推搡眼前的禁军。 “住手!”那禁军呵斥了一句。 “我挠死你!”吉祥为表忠心,五指张开,朝着那禁军的脸就抓了上去。 “噗——” 禁军手中的长枪毫不留情地没入了她的小腹部。 吉祥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血自自己的小腹部涌了出来,她想抬起头来看看,却是没有那力气了,她头一歪,就这么断气了。 那禁军冷哼一声,长枪一抖,将吉祥推倒在了地上,周羡如确实与太子指婚了,他不敢胡乱诛杀,但区区一个婢女,死到临头还这么猖狂,有什么好留情的? “啊——” “杀人了!” “是真的,他们真的要满门抄斩……” 周围一众惶惶不安的周家之人看看死的不能再死的吉祥,再看看那柄长枪上鲜血滴落,顿时都吓得高声尖叫起来,胆小者更是腿软失禁,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 “太子殿下到——” 随着无怠的一声高唱,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守在门口的禁军自然地分列两侧。 赵晢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进了大门,他一身霁青色暗金锦袍,束着端正的子午髻,一如既往地身姿挺拔,矜贵清绝。 “太子殿下,是不是查清了,我爹根本就没有谋反? 太子殿下,幸好你来了!”周羡如瞧见了救星一般下意识扑了上去,指着那些禁军道:“他们杀了我的婢女!” 赵晢俯视她,眸色冷冽,语气淡漠:“陛下有旨,大将军周汉青居功自傲,意图谋反,大逆不道,满门抄斩。 本宫是来捉拿犯人归案的。” 他说着抬眸,扬声吩咐:“统统带走!” 他话音落下,尖叫哭骂声顿时响起,比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什么?太子殿下,这是为什么?”周羡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不知所措,她真的要死了?真的要被满门抄斩了? 怎么可能,赵晢以前明明是向着她的! 赵晢瞥了她一眼,抿唇不言。 “我知道了,是李璨,因为李璨是吧!”周羡如明白过来,拔高了声音尖声道:“就因为我父亲疼爱我,派人扎了李璨一匕首,你就要诛我满门?” 赵晢端坐在马上,一脸漠然,不置一词。 “你为了她居然滥杀无辜,你可真是爱她入骨啊……”她歇斯底里,泪流满面,指着他忽然又大笑起来:“赵晢,你杀我全家,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你会有报应的,你会有报应的!李璨会死的,李璨一定会死的,我在九泉之下等着她……” 赵晢不理会她,勒转马儿,往外而去。 “赵晢,李璨肯定会死的我告诉你,你就别做美梦了……”周羡如状若疯癫,对着他的背影疯狂地吼叫:“没有我对付她,也有别人,我保证她会死的! 我诅咒你孤独终老,我在底下等着她……” 待周家所有的人都被带走,赵晢轻唤:“风清。” “殿下。”风清也骑在马上,听他招呼,拍了马儿一下,上前与他并辔而行。 “派去盯着夏婕鹞的人可曾有消息回来?”赵晢淡淡询问。 “并未有新的发现。”风清摇头:“照着眼前的种种迹象看,夏姑娘在集市上与她那个表哥纠缠,引得姑娘下马车,似乎只是巧合。” 赵晢微微颔首:“继续盯着。” “是。”风清应下。 * 李璨只记得,集市上一片混乱,糖球拉着她往前走,后背处突然有一瞬间的刺痛,紧接着她便觉得自己好像溺水了一样,不停地往下沉。 后来,她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周围一片漆黑,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这里没有时间,没有情感,没有任何东西,隐约间好像有人在和她说话,她听不清。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她看见前面出现了一片光亮。 “心儿,我的孩子……” 白月身后光芒万丈,满目慈爱,她朝李璨伸出手。 “娘!”李璨笑着跑过去,跑入光亮之中,扑进白月的怀中。 虽然素未谋面,但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生她血崩而去的娘。 原来,这就是娘的怀抱,好温暖啊,她抱着白月,久久不肯松手。 “我的孩子……”白月一遍又一遍地轻抚她的小脸,爱若珍宝之情溢于言表。 李璨在她怀中闭上了眼睛,眼前出现了许多许多从前的画面,一帧一帧无比清晰,她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都在其中。 这些画面中,出现最多的人是赵晢,毕竟她从小跟着他长大。 “娘……”李璨轻轻呓语:“这里好舒服……” 白色的光芒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坦,身上轻松极了,她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好了,孩子,你不能在这里久留,该回去了。”白月松开她,轻轻推了她一下。 “不……娘!我不回去……”李璨大哭:“我要娘……我要跟娘走……娘,你别丢下我……” “李璨,李璨,醒醒!” 赵晢红着眼眸,死死望着李璨眼角处流下的一滴清泪,他颤抖着将手放在李璨的鼻下。 今日入夜,李璨的气息忽然变得微弱起来,他不敢睡,彻夜不眠地守着她。 天要亮了,李璨落泪了,她,她要抛下他走了吗? 不,他不准! “李璨!”他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潸然泪下:“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伤口已经慢慢愈合了,为什么她还不醒,为什么还会越发的虚弱? 李璨被白月再次推进黑暗之中,她漫无目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耳畔忽而传来赵晢的声声呼唤,很近又好像很远,她侧耳倾听,想应他却发不出声音,正着急时她好像一下子就飞起来了,紧接着身上就是一沉。 “好痛……” 她闷哼了一声。 “李璨?”赵晢双眸血红,自来清冷的面庞上满是泪痕,死死地盯着她的小脸。 她,她说话了? 他伸出依旧在颤抖的手,再次去探她的鼻息。 “我好痛啊……”李璨黛眉紧紧皱起,长睫微颤,缓缓地睁开了凤眸。 赵晢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泽昱哥哥……你怎么哭了……”李璨抬手,想替他拭去泪珠,却又猛地缩了回去:“好痛……” “别乱动。”赵晢忙轻轻放下她,借机擦去了满脸的泪水,又恢复了一贯清冷端肃的模样。 “无怠,人醒了,去请徐景。”他朝着外头吩咐。 徐景来时,李璨已然又睡了过去。 “姑娘脉搏平稳,殿下不必忧心了。”徐景抬起搭在李璨手腕处的手,笑着朝赵晢作揖:“姑娘是身子虚弱,体力不支才睡过去的。 此番只要睡几个时辰,就会醒了。” 他心里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提心吊胆两个月余,七姑娘总算是没事了,这可是大喜事啊。 “好,你先下去吧。” 赵晢抬手,替李璨理了理额前毛茸茸的碎发,守在她身旁。 只是直至他要动身去上早朝时,李璨都不曾醒来。 待他归来时,无荒正等在寝殿门口。 “殿下,姑娘醒了!”一见他回来,无荒满面笑意地迎了上去,高声禀报。 赵晢勒住马儿,自马上一跃而下,步履匆匆地进了寝殿。 “太子殿下回来了。” 李老夫人同林氏正在床边搅着汤药吹凉,见赵晢回来,忙都起身让开了。 赵晢一步跨上床前的踏板,看向床上。 李璨正趴着,一头鸦青发丝蓬松凌乱,本就不大的脸显得更小,唇瓣不似前几日的苍白,有了淡淡的樱花色,一双清澈澄明的眸子泛着委屈的红,泪眼婆娑的连带着眼尾也染上了淡淡的粉。 “泽昱哥哥……”她一见他,便委屈地撇起唇瓣,糯糯地朝他撒娇:“我背上好痛……” 第137章 将他中指含进口中 赵晢望了她片刻,手微微攥了攥,转身接过李老夫人手中的汤药:“吃了汤药,会好一些。” “老夫人,大夫人,让殿下和姑娘说说话吧。”无怠小声招呼李老夫人婆媳。 李老夫人和林氏都回头看了看李璨,笑着点头,跟着无怠退了出去。 李璨昏睡了两个月余,从夏末到深秋,这期间赵晢对李璨的呵护照料,她们都看在眼里。 她们心中清楚,赵晢虽然看着矜贵肃然,冷冷清清的,但绝对是值得信赖托付之人。 她们很放心。 赵晢端着汤药,在床沿处坐下,捏着汤匙搅着轻吹。 “闻着就苦。”李璨嫌弃地皱起小眉头:“为什么不加甘草啊?” “草药能随意增减?”赵晢抬眸,淡扫了她一眼。 李璨噘着小嘴,叹了口气。 “不烫了。”赵晢舀起一汤匙汤药再次吹了吹。 “苦,我不想吃。”李璨转过小脸,却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痛啊……” “痛就别乱动,伤成这样,还不知道稳重些。”赵晢拧着眉头说教她。 李璨抬起眸子看他,噘着小嘴委屈极了:“我快痛死了,你还这样凶,你就是一点都不心疼我!” 赵晢抿唇不语,将汤药喂到她唇边。 “我不吃。”李璨气呼呼地抿紧小嘴。 “吃了,给你糖。”赵晢语气缓和了些。 “什么糖?”李璨听他说糖,顿时来了兴致。 赵晢将装着乳球狮子糖的小罐罐拿出来,摇给她听。 “那你扶我起来,我坐着吃。”李璨朝他伸了伸小手:“这样我咽不下去。” 赵晢放下药碗,小心地扶她坐起身。 李璨在痛呼了几次之后,总算坐起身,轻轻倚在软枕上,光洁的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好痛啊。” 赵晢取过帕子给她擦拭。 李璨清亮的眸子映出他矜贵淡漠的脸,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小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泽昱哥哥,你看着好像清减了好多。” 她说着,另一只手抱住他劲瘦的腰:“你下巴尖了,腰也细了。” 赵晢脸叫她绵软的小手贴着脸,又在腰间不老实摸来摸去,耳尖不由泛起微微的红,抬手拉开她的小手:“别闹,先吃汤药。” “糖水呢?”李璨侧眸去看。 赵晢端了红糖水给她,喂了她一汤匙汤药。 李璨苦的小脸皱成一团,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赶忙喝了一口红糖水,才算不反胃了。 “太难喝了。”她埋怨。 “难喝也要喝。”赵晢又喂她一汤匙:“你能醒来,多亏这些汤药。” 李璨又喝了一口糖水问他:“我真的睡了两个多月?” “嗯。”赵晢抬起帕子擦拭她唇角的药渍。 “那两个多月我一直都在吃汤药?”李璨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碗。 “嗯。”赵晢点头。 “那我都不知道苦吗?”李璨扑闪着长睫问。 “比这会儿乖顺多了。”赵晢垂眸:“应当不知道。” “那我还是昏着多好……”李璨嘻嘻笑起来。 “不许胡言!”赵晢忽然严厉地呵斥她。 “又凶我。”李璨噘了噘小嘴:“那我睡着了,还知道吃汤药吗?你们是怎么喂我的?” “就这么喂的,别说话了,快些吃。”赵晢将汤药喂到她唇边,耳尖的红迅速蔓延,一向清冷的面上染上了一层薄红,漫到耳根处,直至衣领下。 李璨苦得又一哆嗦,忙喝了一口红糖水。 半晌,才将大半碗汤药吃了。 李璨将碗递给赵晢,伸出小手,清澈的眸子望着赵晢:“糖。” 赵晢搁下碗勺,开了糖罐,取了一颗乳球狮子糖放在她手心。 他正要收回手将盖子盖回去,李璨忽然拉住他手:“等一下。” 赵晢垂眸,便见小丫头拉着他的手放到唇边,张开小嘴将他中指含进口中,指尖被一片湿糯包裹,指尖酥麻的触觉似乎瞬间在他脑海中炸开,浑身的血液一下都涌到了脸上。 李璨放开他的中指,又将他的拇指也含了含。 “你在做什么?”赵晢胸膛微微起伏,竭尽全力让自己语气显得平静淡漠。 “有糖碎碎啊,别浪费了。”李璨嬉笑着抬眸,见他脸色极红,不由松了他的手,垮了小脸道:“你又生气,我知道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以后不这样了。” 她将乳球狮子糖放进口中,暗暗嘀咕,赵晢就是个小气鬼,这点小事还气得脸都红了。 “知道自己怎么受伤的?”赵晢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询问她。 “知道,方才祖母跟我说了。”李璨抬眸看他:“刺我的人当场就自戕了?” “嗯。”赵晢点头:“查出来是周汉青指使的。 周汉青居功自傲,犯下诸多大逆不道之事,父皇召他回京,他又意图弑君谋反,已然被满门抄斩了。” 李璨怔了怔,望向他:“那周羡如也没了?” 她才醒来,只跟祖母和大伯母说了几句话,赵晢就回来了。 对于这些,一无所知。 “嗯。”赵晢颔首。 “她不是跟你有亲事吗?”李璨不解地眨了眨眸子。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周羡如没了,赵晢身上就没有婚约了? “只是指婚,并未成亲,不作数的。”赵晢解释:“譬如娴妃,便未曾受到牵连,只降了位分,父皇依旧留她在宫中。” “哦,要迎进门才算。”李璨又试探着问他:“那你没替周羡如求情吗?” 从周羡如出现在东宫,到她昏睡之前,遇到了好多次的事情,赵晢可都是向着周羡如的,她可记得一清二楚。 “父皇金口玉言,有什么可求的。”赵晢淡淡回。 “那陛下算是给我报仇了。”李璨弯眸笑了。 赵晢起身:“我让徐景来给你瞧瞧。” “老天爷保佑,姑娘可是醒了。”徐景进门来,瞧见李璨俏生生地坐在床上,简直要喜极而泣:“这两个来月,可叫大家担心坏了,尤其是殿下……” “把脉吧。”赵晢打断他的话。 “下官失言。”徐景一惊,不敢再说,走上前去摸李璨的脉搏。 李璨好奇地看了赵晢一眼,她昏睡两个月余,赵晢怎么了?神神秘秘的,还不让徐景说。 “殿下,姑娘的伤势已经无碍了。”徐景抬起手,捻着胡须道:“药方可以换成调理的方子了,还有平日饮食,要多多用些补气血的菜式。 另外,殿下可让人小点心,将补血之物加进去,给姑娘平日当零嘴用。” 赵晢微微颔首,问道:“如此,需要多少时日能复原?” “伤口的话,也两个月有余了,应当愈合得差不多了。”徐景思量着回。 “可是我还很痛。”李璨忍不住开口。 “那是因为姑娘怕痛。”徐景笑道:“与前一个月比起来,姑娘眼下已经能算是轻伤了。 伤口没有肿疡,恢复起来很快,只是气血与元气难补,也要看个人体质,这要慢慢调理恢复。” “可否多用些益气补血之药?”赵晢又问。 “汤药这东西,过犹不及,何况是药三分毒,姑娘身子弱,还是循序渐进的好。”徐景宽慰道:“殿下不必忧心了,只要循序渐进地慢慢进补,假以时日,姑娘的身子总会养起来的。” 赵晢微微颔首。 “泽昱哥哥这么关心我吗?”李璨忍着疼,伸出小手拉住了他的大手,黑曜石般的眸子迎着光抬起,望着他时双眸闪闪发亮。 其实,赵晢还是疼她的吧?不然不会这样急着想让她身子复原。 “下官告退。”徐景识趣,瞧这情形,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赵晢任由李璨绵软的小手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微微侧过身不看她,语气清冷:“不早些复原,那些功课不都荒废了吗?” “你就为了让我做功课?”李璨小脸上笑意瞬间凝固,气恼得想甩开他的手,却叫后背的伤牵着,痛得泪眼汪汪的:“你也就是在梦里才讨喜些。” “梦里什么?”赵晢转眸看她。 李璨想起梦里的情形,顿时破涕为笑:“我在梦里看到你哭了。” 她伸手在自己小脸上比画:“哭得可伤心了,整张脸都是泪水。” 她从小跟着赵晢长大,就从来没见他哭过,这次可算是见着了,就算是在梦里,那也是极为难得的,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 赵晢眸色有些许的不自然,淡淡道:“只是梦罢了。” “我还梦见我娘了……”李璨凤眸中流露出怀念与感伤来,她低头,抬手抱住自己:“我梦见娘抱着我,好温暖的……” 这些日子,她清减了许多,抱着自个儿蜷着身子,看着犹如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海棠花苞儿,叫人心疼极了。 赵晢望了她片刻,上床坐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第138章 他唇角啄了一下 李璨小脸偎在他怀中,小猫似的轻轻蹭了蹭,小声同他诉说:“那里有白色的光芒,照在身上特别的舒服,好像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我从来没有那么轻松过。 我想留在那里,但是娘说我不该在那,是娘把我推回来的。 泽昱哥哥,你说,我看到的真的是我娘吗?” “嗯。”赵晢微微颔首。 “那如果没有娘,我会不会已经死了?”李璨又问。 赵晢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抱紧了她,下巴枕在她头顶上,黑眸之中隐着后怕。 “泽昱哥哥,所以,人死了之后会去到另一个地方。 虽然娘不能活着陪我,但是她一直在一个特别美好的地方等着我是不是?”李璨仰起小脸问他。 “不许再说这些有得没得的了。”赵晢肃起脸告诫她。 李璨小小地叹了口气,两只小手捧起他的脸搓了搓:“我不说啦,我只是有点想娘了。” 她说着,很自然地凑过去,像小时候一样在他唇角啄了一下:“泽昱哥哥,别生气了嘛。” 唇角处的香软叫赵晢再次红了脸,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别胡闹。” 只是他说话的语气太轻了,全然没有半分呵斥的意思。 李璨不由弯眸笑了。 “殿下。”无怠轻轻叩门。 他是个懂事的,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贸然进来。 “何事?”赵晢朝着外头问。 “七长公主和夏姑娘来了,说是听闻姑娘醒了,夏姑娘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特意前来探望姑娘。”无怠在外头回。 “可愿意见?”赵晢问李璨。 “嗯。”李璨点了点小脑袋。 “请她们进来。”赵晢朝外吩咐。 “泽昱哥哥,阿鹞姐姐也受伤了吗?”李璨小声问他。 她醒来时,听祖母和大伯母提了一嘴。 “嗯,她伸手替你挡了一下。”赵晢颔首。 “阿鹞姐姐对我真好。”李璨感慨。 赵晢下了床,抿唇立在床边,不置可否。 “泽昱。”七长公主赵峦率先进门来。 她生着一张容长脸,身量瘦削高挑,言行间颇有长公主威仪。 “七皇姑。”赵晢微微欠了欠身子。 “李璨醒了?”赵峦看向床上。 “李璨见过七长公主。”李璨低头,垂着眸子:“身上有伤,不能下床行礼,请长公主恕罪。” 她小时候常常进宫,时不时能见到赵峦,赵峦与她并不亲近,若不是尊卑有别,最多也就算个点头之交而已。 “阿鹞,进来吧。”赵峦回头,朝着门口唤了一声。 夏婕鹞提着裙摆,跨进门槛,她步伐不慢,但行动端正,每一步都同样大小,好像精确丈量过一般,头上的步摇也是纹丝不动。 李璨只看了一眼,便暗暗佩服,这要是她,能将步摇跑得飞起来。 别说步摇了,便是贴着发丝的花冠和压鬓花,她都能跑掉无数次。 所以,她随行的婢女当中,有两个是专事捡首饰的。 倒不是丢不起首饰,只是女儿家的东西,若是叫别有用心之人捡了去,难免说不清。 “璨妹妹。”夏婕鹞走上近前,忽然便直直跪了下来。 那重重的“噗通”一声,将李璨吓了一跳,后背扯着疼了一下,她勉强抬手:“阿鹞姐姐,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泽昱哥哥,你让阿鹞姐姐起来啊。”李璨推了赵晢一下。 赵晢站在原地不曾动。 “阿鹞,有话起来说。”赵峦俯身扶夏婕鹞。 “母亲,您别拦着我。”夏婕鹞眼中含着泪,跪得笔直的,看向李璨:“璨妹妹,对不起。 那日,若不是为了帮我,你不会下马车,也不会遭到刺杀的。 此番你遭这么大的难,吃这么多的苦,都是因为我……” “不是的,阿鹞姐姐你快先起来吧。”李璨着急地解释:“这怎么能怪你呢? 他们算计好了要对我下手,即使我没有在那里遇刺,也会在别的地方遇刺,这不是你的错,你快点起来呀!” 她说着,便要下床。 一旁沉默不语的赵晢却在此时伸手拦了她一下。 “行了,有什么话起来说吧。”赵峦扶起夏婕鹞:“我早说了这事不怪你,现在李璨也这么说了,你就别再自责了。” 夏婕鹞抽抽噎噎地擦眼泪。 “泽昱,你也是。”赵峦责备地看赵晢:“才出事时,我就带阿鹞来过数回。 偏你一次个人也不放进来,害得我家阿鹞一直忧心李璨的伤势,手上的伤不说,后来又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一个来月呢。” 赵晢扫了夏婕鹞一眼,不曾言语。 “阿鹞姐姐没事吧?”李璨关切地问。 “我早好了。”夏婕鹞擦了擦眼泪道:“母亲是心疼我,才这么说,其实根本没那么严重。” “阿鹞姐姐,你的手……”李璨注意到了她擦眼泪的手:“是留下的疤痕吗?” 夏婕鹞手窝着,白净的背上一道长长的朱色疤痕,显眼得很,可以看出当初的伤是将整个手掌割开了。 “嗯。”夏婕鹞看了看自己手,又落下泪来:“这手里面骨头少了一块,如今长好了,只能蜷着,伸不直了。” 李璨看着她那只手,一时感动又愧疚,不知该说什么好。 夏婕鹞是为她挡刀,手才变成这样的,留下了终身的残疾,就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弥补的。 而且,她还觉得意外。 她和夏婕鹞已经三年未曾有多么的亲近了,便是在从前,她和夏婕鹞也不是最要好的。 从前夏婕鹞在帝京时,李璨也是和赵音欢走得更近一些。 因为李璨觉得自己和赵音欢是一路人,性子更为契合,而夏婕鹞则太过守礼,李璨若单独与夏婕鹞在一处玩耍,总觉得有些拘束。 时日久了,自然有亲疏远近,至少原本在她心里,夏婕鹞是没有赵音欢亲的。 她真没想到,夏婕鹞会在那样的情形下伸手替她挡匕首,“伸手挡刀”,这是多么难得的情义? 她心绪一时间复杂极了,眼圈连带着眼尾一起红了。 “没关系的,别看蜷着,什么也不耽误。”夏婕鹞笑着宽慰她:“我听太医说,幸好我挡了一下,不然那匕首再刺深一些,璨妹妹你很有可能当场丧命。 我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又觉得庆幸,还好我伸了手。 能换妹妹一条命,别说手只是这样了,就算是废了又如何?” “阿鹞姐姐。”李璨感动得落下泪来,扯着赵晢的袖子就要下床去:“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下来给你行礼。” 赵晢微微拧眉。 夏婕鹞忙伸手拦着:“璨妹妹可别这么说,咱们是从小长起来的好姐妹,你这样就见外了。” “你们姐妹好好叙旧吧。”赵峦开口:“泽昱,咱们出去吃盏茶。” 赵晢看了李璨一眼,随着赵峦出去了。 过了片刻,糖球进来了,行了一礼在角落处候着,也不曾言语。 “璨妹妹,这是你跟前那个会功夫的婢女?”夏婕鹞看了一眼糖球。 “嗯。”李璨笑看了糖球一眼:“她叫糖球。” 糖球也正看她,见她笑了也跟着笑,姑娘没有梳洗,坐在夏姑娘身旁,容色竟丝毫也不逊色,姑娘笑起来真好看,灵动又有生气。 夏婕鹞低下头,有些难过地道:“我在这陪你,太子殿下是不放心吗?还特意让糖球进来。” “不是呀。”李璨睁大了凤眸看她:“阿鹞姐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糖球进来,也就是为了看顾着我,毕竟我伤还痛着呢,自己暂时不能动。 你可不能误会了泽昱哥哥。” “也是。”夏婕鹞朝她笑了笑。 夏婕鹞坐了两刻钟,起来告辞了。 李璨松了口气,夏婕鹞和小时候一样文静守礼,她说话都不敢大声了,生怕显得粗鄙。 而且夏婕鹞话少,方才为了不显得尴尬,她一直在没话找话说,还真有些累。 “糖球,你来扶我。” 她想躺下歇会儿。 “累了?”赵晢跨进门来。 糖球见他进来了,立刻笑着退了出去。 赵晢上前,抱着李璨,帮她侧身躺着。 他欲起身,李璨却扯住了他的袖子。 “泽昱哥哥陪陪我。”她轻轻往里挪了挪。 赵晢在她身旁倚下。 “泽昱哥哥,你让糖糕回去,帮我预备一份谢礼送去给阿鹞姐姐吧。”李璨凑过去,窝在他怀中:“为了护我,她的手变成了那样,我觉得好过意不去啊。” 赵晢沉寂了片刻道:“送谢礼是应当的,但往后不要单独同她在一道。” “为何?”李璨好不奇怪:“泽昱哥哥,你信不过她吗?她可是救了我的呀,对我应该没有什么坏心吧?” 她仔细想想,赵晢让糖球进来这件事,就显得有些奇怪。 她给夏婕鹞的解释其实很牵强,她心里也清楚,若是照顾她,糖糕糖果都比糖球更合适。 赵晢却派了糖球进来,她方才没有多想,觉得赵晢可能只是随手一指。 但这会儿赵晢叫她不要单独和夏婕鹞在一道,话都说的这么明了,可就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第139章 泽昱哥哥,我要跟你睡…… “防人之心不可无。”赵晢淡淡回。 “可是,阿鹞姐姐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呀。”李璨仰起小脸看他:“若是连她都不可信,那我以后岂不是对任何人都要有防备之心了?” “你本就该对任何人都有防备之心。”赵晢垂眸望她。 “才不是。”李璨往他怀里钻了钻,小脸蹭了蹭他胸膛:“我对你就不要有防备之心呀。 还有祖母和大伯母大伯父他们都不会害我的。” 哥哥和外祖、舅舅他们,对她应当也是真心的吧,毕竟每年,外祖那里都会给她送许多许多东西来,想来还是很记挂她的。 赵晢揽着她,不曾言语,眸底藏着些许的思量。 李璨窝在他怀中,只觉得如同山海环抱般温暖舒适,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傍晚。 李老夫人和林氏婆媳二人进来,陪李璨用晚膳。 “心儿,红枣乌鸡汤补气血的,吃半碗。”林氏又给李璨盛了半碗汤。 “大伯母,我真的吃不下了。”李璨口中含着一块当归炖的羊肉,小腮帮子鼓鼓的,连摆小手,含含糊糊地拒绝。 这一顿饭,祖母和大伯母都生怕她饿死一般,给她布了许多菜。 今日的晚膳,荤腥居多,也都是她爱吃的,为了不叫祖母和大伯母忧心,她已经很努力地吃了很多东西了。 但她肚子就这么大,这会儿实在装不下了。 “喝完就不叫你吃了。”林氏笑着将碗搁在她跟前:“你在东宫养些日子,等背上不那么痛了,就回府去。 到时候,大伯母每日去陪你用饭,你这身子太单薄了,必须要好好用饭,将身子养起来。” “我都有好好用饭的。”李璨好容易咽下了口中的羊肉:“再说,我也不想养得胖胖的,到时候没有腰怎么办?” 她两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腰。 林氏笑起来:“你要真能养得没有腰了,我和你祖母可要高兴坏了。 娘您说是不是?” “她是养不到那么胖了。”李老夫人也跟着笑,望着李璨的眼神中,满是慈爱。 “对了,大伯母,你们这些日子回家去了吗?”李璨想起来问:“陈家哥哥怎么样了?五哥哥有没有再欺负他?” “我派了两个家丁护着他。”林氏叹了口气:“那孩子啊,是个秉性纯良的,也不惹事。 只是你五哥,挨了你那顿打之后,一直记恨着,总是找念礼那孩子的麻烦。 不过,大概是被你教训过,他倒是比从前收敛了些,如今都是揪到陈念礼的不足之处,才会借题发挥,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肆意妄为了。” “那就好。”李璨点了点头,放了心:“如果是小事情的话,陈家哥哥自己应该能应对的。” “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用了晚膳,我和你大伯母就回府去了。”李老夫人叮嘱她:“你留在东宫,好生养着身子。 记得要听太子殿下的话,不能像从前那样顽皮,惹殿下生气。 等身上的伤不那么痛了,能行动自如了,就回家去,知道吗?” “嗯。”李璨乖乖点头:“祖母,我记住了。” 李璨吩咐糖球代她送李老夫人婆媳二人之后,赵晢进了西寝殿。 “泽昱哥哥。”李璨甜甜地招呼他,又问他:“你用晚膳了吗?” “在母妃那里用过了。”赵晢走到床沿处坐下。 “你去宫里看姨母了?”李璨卷翘的长睫扑闪,黑黝黝的凤眸直望着他。 “嗯。”赵晢颔首:“母妃听闻你醒了,不放心,叫我进宫去问一问,带了些你爱吃的东西和滋补品回来。” “有螃蟹吗?”李璨脱口问。 她爱吃虾、蟹,其次才是肉,至于绿蔬,一辈子不吃她都不会想念的。 当然,糖和甜甜的点心,还有各色香甜的瓜果,也是她的最爱。 “你这身子骨,能吃螃蟹?”赵晢扫了她一眼。 “可现在,就是吃螃蟹的季节呀。”李璨噘起小嘴,越说越小声:“姨母肯定为我准备了,是你不想给我吃……” “那是寒性的东西,从前徐景就叮嘱过,不许你多吃,如今身上还有伤,更不能吃。”赵晢一脸正色地告诫她。 “就吃一个也不行吗?”李璨牵着他袖子:“从去年秋日过了,我都没仔吃过螃蟹了……” “上回进宫,母妃没给你吃吗?”赵晢挑眉反驳。 “不吃就不吃嘛,小气鬼。”李璨丢开了他的袖子,噘着小嘴生闷气。 “无怠。”赵晢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殿下,姑娘。”无怠端着托盘,笑着进来行礼。 托盘上,是一碗汤药,一碗红糖水。 “吃药。”赵晢端过红糖水递给李璨,自个儿则端起了汤药碗。 李璨接过红糖水,捧起来抿了一小口,大大的凤眸不由眯起,甜甜的东西总是能叫人愉悦,她心里的不满似乎被甜甜的红糖水瞬间填满了,一点儿也不生气了。 赵晢舀了一汤匙汤药,在唇边试了试,才喂给她。 李璨乖乖张口,吃下汤药,又赶紧吃一口红糖水,将口中的苦涩压下去。 她抬眸,有些惊喜:“这个汤药,好像没有之前那个苦了。” “徐景换了方子,这副药里滋补的药材居多,便没有那么苦涩。”赵晢解释。 “哦。”李璨点头。 吃了汤药,赵晢又照顾她漱了口,抱她侧着躺下:“睡吧。” 李璨牵着他袖子撒娇:“泽昱哥哥陪我睡。” “不行。”赵晢背着烛光,脸上的薄红看不出。 “为什么?”李璨抓着他袖子不松手。 “男女有别。”赵晢顿了顿回。 “可是,祖母和大伯母说,之前你晚上都是陪着我的。”李璨不依不饶,手上还加了些力气,将他拖的往前一步。 “那时候你昏睡着,我留下来是为了照顾你。”赵晢语气淡淡:“如今你醒了,自然与那时不同。” “可是我已经习惯了呀,泽昱哥哥不在身旁,我睡不着。”李璨牵着他袖子耍赖:“你陪我嘛,我要你陪着。” 她伤口疼,就想要赵晢留下来陪她,像小时候一样,难过时赵晢都会陪着她。 “不行,好好睡。”赵晢将袖子自她手中抽了回来:“我回东寝殿,有事让人来叫我。” 他说罢了,便转身去了。 李璨看他头也没回,伤心又气恼,抱着锦被躺在那里生闷气。 她彻底静下来之后,后背的伤一直隐隐作痛,也不知是不是白日里睡多了,一丝困意也无,心心念念的记挂着赵晢不陪她的事。 三更过后,她实在熬不住了,抬脚踢了被子,忍着痛坐起身来。 她坐起来之后,才有些惊奇的察觉,伤口其实也就那么痛,远比不上刚被刺时那一瞬间的剧痛。 她缓缓的挪到床边,挑开了床幔。 糖果坐在床前的踏板上,倚着柜子,睡得正香。 李璨慢慢的将两只小脚放了下去,踩在了绣鞋上,她两手扶着床,试探着站起来。 “嘶……” 直起身子时,终究是会牵到后背的伤口处的,她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大的凤眸瞬间蓄满了泪水。 “姑娘!” 糖果听闻动静,一下惊醒,看到扶床站着的李璨,顿时吓了一跳,忙起身扶着她:“姑娘,您怎么下床了?快上去歇着。” “扶我去东寝殿。”李璨却就着她的手,站直了身子。 “姑娘要找殿下?”糖果明白过来,忙道:“姑娘在这歇着,奴婢去请殿下来。” “不用,我自己去。”李璨坚持:“你扶着我一些,我好痛的。” “痛姑娘就坐着嘛。”糖果又心疼又无奈。 李璨不理会她,就着她的手,慢慢的下了踏板,这个动作有些大,痛的她眼泪都滚下来了。 不过,接下来的平地就容易多了。 西寝殿和东寝殿之间内外都是相通的,中间只隔着一个大殿。 李璨踏出西寝殿,往前走着,后背的伤仿佛适应了,没有那么的痛了。 她顺利的走到东寝殿门口。 “姑娘,奴婢敲门吗?”糖果有些不敢,转头询问她。 “我自己来。”李璨推开她,抬手敲了敲门:“泽昱哥哥……” 东寝殿的烛火片刻后便亮了。 “姑娘?”无怠守在外门处,听见了敲门声,忙推开大殿正门走了进来:“您怎么起来了?” “怎么下床了?”赵晢穿着中衣开了门,拧眉看李璨:“都什么时辰了,还胡闹不睡觉。” 无怠低头,偷偷的笑了。 殿下就会训斥姑娘,自己不也睡不着吗?明明才息蜡不过半刻钟。 “泽昱哥哥……”李璨朝他伸出手,黑黝黝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他,小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我好痛呀,我要跟你睡……” 第140章 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知道痛还不稳重些。”赵晢数落着替她拭去小脸上的泪珠,俯身任由她抱着脖颈,一手小心地躲开她伤口处托住她后背,一手穿过她膝弯,打横将人抱起来,转身进寝殿去了。 无怠合上了门笑了,殿下对谁都是冷冷清清的,唯独对上姑娘,才有这么无奈纵容的一面。 赵晢将李璨安置在祥云拔步床上,拉过锦被,仔细替她盖好,自个儿才在一旁躺下,盖上了另一条锦被:“睡吧。” “可是,我伤口好痛……”李璨侧着小脸,鸦青长睫沾着泪珠儿,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赵晢坐起身来:“我让人煎一副止痛的汤药来。” “我不要。”李璨抱着他手臂:“你给我揉揉就好了。” 她伤口是有些痛,但也没有痛到要吃苦汤子的地步。 她是睡不着,就想和赵晢撒撒娇,和他说说话,想要他像小时候那样心疼呵护她。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难受就要找赵晢。 赵晢侧躺下,面对着她,大手探到她背后,隔着中衣替她轻轻揉着伤口处。 “唔……”李璨微微眯了眯眸子:“泽昱哥哥,你的手好暖,放着别动,好像就没那么痛了……” 赵晢手上的暖意透过伤口,后背隐隐的痛好像瞬间消失了一般,她往赵晢跟前凑了凑,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清洌香气,困意一下便涌了上来,缓缓地阖上了眸子。 赵晢手隔着中衣,捂在她伤口处,见她竟然不过片刻便睡着了,眸底不由闪过几分笑意。 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轻轻叹息了一声,推开她身上的被子,将自己的被子覆了上去,凑过去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下巴枕在她头顶上,也阖上了眸子。 翌日,李璨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时。 她看了看身旁,已是空空如也,赵晢应当是上朝去了。 “糖糕。”她唤了一声。 “姑娘醒了?”糖糕几人闻声,挑开了床幔:“奴婢几人伺候姑娘洗漱,用早膳。” “嗯。”李璨自个儿撑着身子,慢慢坐起身来。 “殿下去早朝前叮嘱了,姑娘用了早膳就要用汤药。”糖糕笑着道:“姑娘不会为难奴婢们吧?” 她们自幼伺候姑娘长大,这也是知道姑娘怕针灸怕吃汤药。 如今姑娘年纪渐长,还好了许多,从前姑娘一生病,整个鹿鸣院就都是一片愁云惨淡,不知想个什么法子,才能哄姑娘将汤药吃了。 “瞧你愁成这样,我如今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像小时候一样吗?”李璨好笑着觑了她一眼。 她是讨厌苦涩的汤药,可也不能因此就不吃,她还想早些好呢。 “姑娘这么说,奴婢就放心了。”糖糕松了口气。 即使李璨做好了吃汤药的准备,但到真吃起来的时候,还是颇为艰难的。 大半碗汤药,吃了约莫半个时辰,红糖水倒是吃了两碗。 “姑娘。”糖球进来行礼:“九公主来了。” “赵音欢来了?快请她进来呀!”李璨闻言,顿时欢喜起来。 “是。”糖球转身出去了。 片刻后,赵音欢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璨璨!” “音欢。”李璨弯着眸子,朝她伸出去。 “你醒了,太好了。”赵音欢到床边坐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这两个月来,外头到处都传,说你熬不过今年冬天。 我都快要急坏了,就想见见你,每回只要一出来,我就会来东宫。 可是,六皇兄一直让人拦着,说什么也不让我进来探望你。 这么久了,我都担心死你了,你知不知道?” 她紧紧握着李璨的手,说话时身子前倾,双眸盯着李璨,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知道。”李璨笑着点头:“不用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好了吗?” “你都瘦了好多。”赵音欢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一脸的心疼:“下巴都尖成这样了,脸上也没有血色,太可怜了。 周汉青那一家被满门抄斩真是便宜他们了,就该将他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实在太可恨了,将她好好的璨璨害成这样。 “没关系的,我调理一段时间,在好生多吃点东西,很快就会养好了。”李璨笑嘻嘻地反握住她的手:“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挨训斥?” “我最近又没带着你出去玩,六皇兄不管我,也不会派人到母后那里去告状,哪里还会有人惩戒我?”赵音欢笑了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璨板起小脸来,噘着嘴:“你就是嫌弃我是个累赘,只会拖累你咯?” “怎么会?”赵音欢失笑,在她手上拍了一下:“你想哪去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把你当成累赘? 你好好把身体养好,我最近发现了好几个好玩的地方,等你的伤好了,我再悄悄带你去玩。” “这还差不多。”李璨本就是假意生气,听她这样一说,便又忍不住笑起来。 “我听说,你醒来就让人给阿鹞送了好多好东西,怎么不给我送呀?”赵音欢晃了晃她的手。 “嘶……” 李璨叫她晃得牵动了伤口,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没事吧?”赵音欢吓地站起身来,关切地询问。 “没事,你别晃我,会牵到伤口。”李璨抬手示意她:“坐下来。” “我不曾留意。”赵音欢见她脸色缓和了些,这才放心地重新坐下。 “没事。”李璨摆摆手,笑着道:“我送东西给阿鹞姐姐,是因为她替我挡匕首了,我要谢谢她呀。” “那就是没我的份喽?”赵音欢噘起嘴,不高兴了。 “没有,你想要什么?我一会儿让人去预备,给你带回宫中去。”李璨含笑望着她。 “不用。”赵音欢听她这样说,顿时又笑了:“我才不想要东西呢,我就想试探试探我在你心里的分量。” 李璨闻言,不禁失笑:“这有什么好试探的?” 赵音欢轻哼了一声:“我才是你第一好的朋友,阿鹞只能排第二。” “不都是朋友吗?”李璨笑:“怎么,你还非要分出个高低来?” “那当然了。”赵音欢拉着她手:“你说,你说你最好的朋友是我,其次才是阿鹞。” “哎呀,赵音欢,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李璨笑得牵着伤口痛,只好强忍着慢慢地笑。 “你说,你快点说。”赵音欢拍了一下她的手,很是霸道地开口:“我就你这么一个好朋友,你不能因为阿鹞帮过你,就把我排到她后面。” “好,我说。”李璨叫她逗的笑得几乎不能自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心里,永远排在第一位,行了吧?” “你发誓!”赵音欢一脸认真。 李璨笑了片刻,举起右手来,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对着天:“我李璨对天发誓,赵音欢永远是我第一好的朋友,若有违此誓,我就叫我一辈子都吃不上糖。 这样可以了吧?” “好。”赵音欢满意地笑起来:“连吃不上糖的毒誓都发出来了,我相信你一定能说到做到。” 她可太知道李璨有多喜欢吃糖了。 “音欢,我跟你说,我也没想到阿鹞居然会这样帮我。”李璨说起夏婕鹞来:“你说,她这么好的人,如果就这样孤独终老一辈子,那多可惜呀?” “就是因为重情重义,才显出她的好。”赵音欢道:“若是她没了对我仲勇表哥的深情,另择良婿,那就体现不出她的好了。” “可是,你表哥都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呀。”李璨偏着小脑袋道:“我看,阿鹞的那个表哥,看着也挺好的,对她情意很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 “她忘不了我仲勇表哥呗。”赵音欢不以为然,抬头看了看,忽然露出一脸的惊奇:“咦?” “怎么了?”李璨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瞧。 这不就是一个烟青色的软烟罗帐顶吗? 她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赵音欢“咦”什么? “你们几个,都退下,我与你们姑娘说些体己话。”赵音欢扬声吩咐糖糕几人。 糖糕几人齐齐看李璨。 李璨笑看了赵音欢一眼,摆了摆手:“听九公主的,你们都先下去吧。” 赵音欢成日里粗枝大叶的,能有什么体己话同她说? “是。” 糖糕几人这才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说吧,什么体己话?”李璨笑眯眯地看着赵音欢,压低了声音:“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儿郎了?” “我才不呢,我自己一个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何必非要找个儿郎,像六皇兄管着你似的,处处管束着我?”赵音欢嗤笑,她才不想找什么儿郎呢。 “那你想说什么?”李璨扑闪着长睫,小脸上满是好奇。 “我问你,你和六皇兄睡在一起了?”赵音欢凑近了,小声问。 她说了一会儿话才注意到,这是东宫的东寝殿啊,是六皇兄的住处,李璨在他床上! 人不可貌相啊,想六皇兄看起来那么正派的一个人,私底下竟然这样? “嗯。”李璨点头解释:“昨晚我伤口痛,他给我揉一揉。” “那你们有没有……”赵音欢眼珠子转了转,声音压得更低了:“那个……” “哪个?”李璨不解。 “就是脱衣服睡觉啊。”赵音欢神色有些不自然。 李璨更不解了,一双漆黑的眸子清凌凌地望着她:“睡觉不都要脱衣服吗?” 她不明白,赵音欢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赵音欢指尖戳了戳她的手背,笑起来:“璨璨,原来你到如今还不懂啊?” 李璨黛眉紧皱,抬眸看她,如画的眉目间一片迷惘:“懂什么?你在打什么哑谜?” 第141章 泽昱哥哥,你转过来对着我睡 “没什么。”赵音欢垂着眼睛,一时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 “赵音欢!”李璨轻轻推了她一下:“说呀,做什么说话只说一半?真讨厌。” “我想想怎么跟你解释。”赵音欢眼珠子转了转,想到赵晢那矜贵淡漠的模样,若是叫李璨追问这样的事,一定有趣极了。 六皇兄就会让人告她的状,害得她被母后责罚,捉弄捉弄他也是应该的。 只可惜,她不能当场观摩,看看六皇兄的笑话。 “你快点想。”李璨松开她的手,看着她,小脸上似乎写满了“我不打扰你,你好好想”的意思。 “这个嘛,就是周公之礼。”赵音欢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男儿们都贴身藏了一样好东西,时时刻刻带着不离身,只会留给最最亲密的人瞧,六皇兄也有的,行礼时便会拿出来。” 她掐着手心,忍笑忍得好辛苦。 “周公之礼不是成亲了才可以行吗?”李璨睁大凤眸望她:“赵音欢,你又想诓骗我是不是?” 她见一本书上提过,虽然不知道这礼是怎么行的,但也知道“周公之礼”也叫“夫妻之礼”,是成亲了才可以做的。 “也不一定非要成亲。”赵音欢硬着头皮反驳:“反正,六皇兄要是肯给你看他的那样好东西,就是心里有你,以后他就会娶你。” “我没看过呀?”李璨仔细回想,这么多年,她确实没有在赵晢身上看到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不过我也不想看。”她忽然反应过来,她这么说不就等于承认了她思慕赵晢吗? 这话绝不能认。 赵音欢强忍着笑:“等他回来,你可以问问他,不过,要下人们都不在的时候。” “我才不问呢。”李璨了解赵音欢,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肯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呢。 “不问拉倒,反正好奇的人又不是我。”赵音欢无所谓地撇了撇唇,终究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李璨拍了她一下:“还说是最好的朋友呢,说话都不说清楚,成日就想着捉弄我。” 她说着,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皱起眉头。 “怎么了?你伤口又痛了?”赵音欢不由止住了笑,关切地望着她。 “没有。”李璨低头,手放在了心口处:“伤口这样坐着不动,或是躺着只要不动,就都不会痛。 只是我这胸口,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痛起来了。” “哪里?”赵音欢伸手在自己胸前比画:“这两边吗?” “嗯。”李璨点头。 “你身上开始来葵水,胸脯也该长起来了。”赵音欢挺了挺胸口:“你看我。” 李璨忍不住笑起来,小脸顿时染上了一层粉,她知道这是私密之事,不该宣之于口的。 她小的时候好奇,曾经问过祖母,是祖母告诫她的。 “最开始长的时候,是会痛的。”赵音欢微微一思量,就有了主意:“你痛得厉害吗?” “嗯。”李璨点头:“有的时候不注意碰一下,很痛的。” “疼起来的时候,你可以用汤婆子敷一敷,会缓解一些。”赵音欢往前凑了凑,小声道:“若是六皇兄得空,你叫他帮你揉一揉,男儿家手暖,揉一下会缓解很多。” 她说话时直视李璨的眼睛,眼神别提多真挚了,丝毫的笑意也无,一脸的认真,实则已经忍笑忍到嗓子都痛了。 “这可以吗?”李璨将信将疑地望着她:“我祖母说,这是女儿家的私密之处,不可以给旁人乱看乱碰。” “你祖母说得对,不过,六皇兄是旁人吗?”赵音欢不赞同地望着她。 李璨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小脑袋:“不是。” “除非他把你当外人,否则他一定会帮你的。”赵音欢站起身:“行了,我看完你了,还得到集市上去买点东西。 对了,我没有带礼过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想玩的?我去集市上买了,等会叫人送过来。”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没有就算了。”李璨不假思索地道。 她与赵音欢之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与客套,礼送不送两个人都无所谓。 “好。”赵音欢朝她挥了挥手:“你好好养着,我得空再出来看你。” “你当心一些。”李璨叮嘱她。 赵音欢出了寝殿,走了老远,回头看看没有东宫的人了,这才蹲在地上大笑起来。 她一想到李璨问六皇兄那样的问题,或是叫他“揉揉”,六皇兄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就觉得好笑极了。 真可惜呀,她不能亲眼观摩。 后头的婢女们看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个个面面相觑,公主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好笑? 赵音欢笑够了,才站起身朝着她们招手:“走!” 她行至大门口时,正遇见赵晢回来了。 赵晢跃下马儿,将缰绳丢给了门口的小厮,跨进高高的门槛来。 “六皇兄。”赵音欢面上笑意收敛,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嗯。”赵晢扫了她一眼,微微颔首,也不曾多言,便往里去了。 赵音欢回头,看他挺拔端肃的背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幸好她跑得快,不然又要被捉着送到母后跟前了。 “太子殿下。” 李璨正思索着赵音欢同她说的话,忽然听闻糖糕几人行礼。 她抬起眸子,便瞧见赵晢负手进寝殿来了。 “泽昱哥哥。”她甜甜地唤了一声。 “早膳用过了?”赵晢走到床边问。 “嗯。”李璨点头。 “用的什么?”赵晢回身,看向糖糕几人。 “回殿下。”糖糕低着头上前:“姑娘用了半盏牛乳,两勺燕窝粥,还有一小口如意黄金糕。” “就这些?”赵晢回头看李璨。 李璨噘嘴:“燕窝粥不甜也就算了,黄金糕也不甜,我咽不下去。” “阿胶糕吃了吗?”赵晢又问。 李璨垂下小脑袋不说话。 赵晢让人做了红枣阿胶糕,让她每日至少吃一片,那里头多是红枣、芝麻、核桃还有阿胶,香是香的,就是没有加糖。 除了红枣入口时有些甜之外,嚼得久了还有股苦涩的味道,她很不喜欢。 “拿来。”赵晢吩咐婢女。 糖果很快便送了一片阿胶糕上来。 赵晢接过,递给李璨。 李璨拿在手中,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皱着小脸咀嚼。 赵晢取过一本书,靠在床头翻看起来。 李璨知道,这是看着她要将这片阿胶糕吃掉呢。 她对于不喜爱吃的东西,是极难下咽的,那么一小片的阿胶糕,吃了半晌,才算吃下去。 也到了午膳的时辰了,午膳自然摆在寝殿。 赵晢将李璨从床上扶下来,坐到桌边,又亲手给她布了菜。 “我吃不下这么多。”李璨好容易吃了那片阿胶糕,毫无胃口。 看着赵晢又给她布了不少绿蔬,她都要哭了。 她哪里吃得下这么多! “吃掉。”赵晢不由分说,径直将布菜的小碟子放在她跟前。 李璨捏着筷子,慢吞吞地吃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将赵晢布的菜都吃完了。 “我想回家了。” 李璨抱她上床时,她突然开口。 “可以。”赵晢准了,又道:“等伤口不疼了。” “那不还要好久吗?”李璨揪着他衣襟,不愿意了。 “好生养着,很快。”赵晢在床上坐下,拍拍她的小脑袋:“睡会儿。” “你陪我。”李璨往他身上攀。 赵晢抬手遣了下人,放下床幔躺了下来。 李璨忍着后背的痛,锲而不舍地钻进他怀中,还将一条腿抬起来,搁在他腿上。 赵晢躺着一动不动,任由她折腾。 “泽昱哥哥,你转过来嘛。”李璨笑了,小手搁在他胸口处,抬起头来:“你转过来对着我睡。” 赵晢便依言转过身,面对着她。 李璨抬起眸子看着他,凤眸弯成了小月牙,亮晶晶地望着他。 赵晢耳尖红了,阖上眸子:“快睡吧,下午还有公务要处置。” “嗯。”李璨乖乖应了,手握住他大手,十指相扣,小脸也埋进他怀中,小猫似的轻轻地蹭了蹭,才闭上了眼睛。 * 大半个月一晃而过,转眼已经入冬了。 在赵晢的悉心照料下,李璨背心的伤几乎痊愈了,除非是磕到碰到,旁的时候都不会再痛了。 这些日子,有过许多人来探望她,独独不曾见过赵明徽。 她已经从赵音欢那里得知赵明徽给她“还魂丹”的事了,也问过赵音欢为何不见赵明徽。 赵音欢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去镇王府找了两回,镇王都说赵明徽不便见客。 这一日,赵晢上早朝去了。 李璨正在园子里的花墙边,坐着小杌子晒太阳,面前小几上摆着热牛乳。 她眯着眼,看了看天,今儿个天气晴好,赵晢应当会肯放她回家了。 前几日她便想回去,在这处天天被逼着吃各种不爱吃的东西,她真有些受够了,想回家去过自在的日子。 她还想去看看赵明徽,赵明徽不问自取了镇王那么要紧的东西给她,又这些日子都不见人影,不会是被镇王打废了吧? 连日来都阴天下雨,赵晢不许她回去,总算今儿个老天爷开眼了。 “姑娘,忠国公来了!”糖球远远地奔过来,一脸喜色。 这些日子,姑娘一直惦记忠国公,忠国公可算来了,胳膊腿看着挺好的,不像挨了毒打的样子,这下姑娘可该安心了。 第142章 原来,这就是心悦啊? “他在哪?”李璨闻言,欢喜地起身,往糖球来的方向看过去。 “喏。”糖球指给她瞧。 “璨妹妹。”赵明徽大跨步而来,瞧见李璨俏生生地立在那处,弯着眸子笑望着他,乖巧软糯的模样叫他的心好像化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为了这她这样的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赵明徽。”李璨迎上去,笑得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贝齿。 “叫哥哥!”赵明徽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垂眸望着她,潋滟的桃花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李璨从善如流,嗓音脆甜地唤他:“惟澈哥哥。” “真乖。”赵明徽喜爱极了她这样唤他,抬起手又放下,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居然下意识地想抱着李璨,亲一亲她。 他脸红了,心嘭嘭直跳,这样不对! “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李璨上下打量他:“你偷了那么重要的东西给我,镇王是不是打你了?” “没有。”赵明徽定了定神,抬手拍了拍她脑袋:“别乱想,我老爹就我这一个儿子,不会对我如何的。” “可是,那‘还魂丹’是用来救命的东西,你给我用了……”李璨睁大凤眸,一脸正色。 “放着就是无用的东西,起了作用才是有用的东西。”赵明徽打断她的话:“你没事就好,别胡思乱想。” “但是我觉得我欠你好多,还都还不清……”李璨垂下眸子,很是过意不去。 这些日子,她时不时地会想起这件事,还魂丹是多珍贵的东西呀,她要拿什么才能还赵明徽这份情意? “瞧你这样,谁要你还了?”赵明徽伸手揉乱了她圆乎乎的发髻。 “做什么?”李璨笑着捶他一下,抬手抚平自己的发丝。 “这样才对。”赵明徽也跟着笑了,朝糖糕他们挥手:“你们都退远些,我有东西要给你们姑娘。” 糖糕几人都有些犹豫。 糖果壮着胆子道:“国公爷,太子殿下吩咐了奴婢们,不能离姑娘左右。” “你们是不放心我?”赵明徽挑眉。 “那倒不是。”糖果看李璨:“就是姑娘跟前不能离人。” “你是说我不是人?”赵明徽瞪着眼睛,板起脸来。 几个婢女都低头笑起来,一点儿也不怕他。 “好了你们。”李璨挥手:“都退开些。” 她开了口,婢女们不敢不从,都乖乖低头退远了些。 “还是你说话管用。”赵明徽笑着招手:“守真,过来。” 守真提着食盒,快步上前来,放在地上打开。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赵明徽蹲下身,端起一个精致的小炖盅。 “好香啊,是蟹!”李璨黑黝黝的凤眸一下亮了,凑过去轻嗅:“好像还有什么鲜果的香气。” “果然馋猫鼻子尖。”赵明徽笑了,抬手揭开炖盅的盖子:“看,蟹酿橙。” 李璨瞧着那黄澄澄的橙盅里盛着的蟹肉,一时移不开眼。 “愣着做什么?来吃。”赵明徽将小银匙递给她。 “泽昱哥哥说我身子弱,不让我吃蟹。”李璨迟疑了一下,不曾去接,悄悄吞了口口水,真的好香啊。 “我问过太医了,这膏蟹酿香橙,橙皮能解蟹毒的,橙性温可化寒凉,不会对身子有害。”赵明徽说着,挑起一勺蟹肉:“再说,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的。 来,张嘴。” 他说着,便要喂她。 “我自己来。”李璨本就忍不住了,叫他浅浅一劝,便动摇了,上前接过勺子。 她挑了一小口蟹肉放进口中,大大的凤眸瞬间眯起,每年到秋日她便想这一口,都一年没吃了,唔……真是美味极了。 “好吃吗?”赵明徽见她喜欢,眸中不由含了几分笑意与宠溺。 “嗯。”李璨满足地点头:“蟹肉鲜甜,橙子香甜,不腻不寡,鲜美极了。” “来,放这。”赵明徽将托盘放在她的小几上:“我还有好东西。” 他说着,蹲下身又开了食盒,取出一个小酒壶,还配着一只小酒盅。 “果酒吗?”李璨坐回小杌子上,伸长了脖子去瞧。 “三年的桂花酿。”赵明徽倒了一小盅递给她。 李璨接过,将琥珀色的酒液放在鼻尖下轻嗅,桂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她不禁感慨:“好香啊。” “尝尝。”赵明徽笑望着她。 李璨轻抿了一口,含在口中细品。 “如何?”赵明徽桃花眸中都是笑意。 “清新醇和,余韵绵甜悠长,真好吃,哪里买的呀?”李璨捏着酒盅又抿了一小口。 “这你可买不到。”赵明徽笑着放下酒壶:“这是我娘亲手酿的。” “嗯?”李璨睁大凤眸,意外地望着他:“镇王妃还会酿酒呢?” “自然,我娘会做许多好吃的,改日再给你带。”赵明徽笑看着她,明朗的眉眼中带着得意:“你快点吃,这蟹酿橙凉了会有腥气。” “好。” 李璨小口小口地吃,赵明徽蹲在一旁含笑望着她。 “你要吃吗?”李璨想起来问他。 “你吃吧。”赵明徽摆手:“你吃一次不容易,我要吃随时有。” “嗯。”李璨点头,深以为然。 她就着蟹酿橙,连吃了两盅桂花酿,小脸红扑扑的,举着空酒盅对着赵明徽:“再倒。” “你不能再吃了。”赵明徽摇头:“这酒后劲大,吃多了要醉的,而且对身子不好。” “好吧。”李璨从善如流,赵晢成日里看着她,能偷偷吃两盅已经满足了。 “姑娘,有人来了。” 糖球在不远处提醒。 “嗯?”李璨抬眸看过去,便见一陌生女子,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宽袖襦裙,容貌秀丽,姿态端庄,缓缓地由远及近。 “她怎么来了?”赵明徽拧眉,站起身来,自来舒朗的眉目间有了一片阴翳。 “她是谁啊?”李璨也跟着起身,侧眸看了赵明徽一眼,顿时一惊:“你生气了……” 她还从未见过赵明徽如此模样过,在她记忆中,赵明徽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很好说话,好像从来没有脾气一般。 “别怕。”赵明徽见她吓到了,顷刻间便缓和了神色,解释道:“那是孔太傅的女儿孔文茹。” “我知道了,是你的未婚妻。”李璨听他这么说,一下想起来。 赵明徽才缓和的面色又阴沉了下去。 “妾身见过忠国公。”孔文茹走上前来,朝着赵明徽行了一礼。 李璨瞧见赵明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觉得有点奇怪,这两个人一点都不像未婚夫妇。 一个客气得好像外人,一个就差直接将厌恶二字放在了脸上,哪里有半分她想象中的亲密了? “李七姑娘。” 李璨正想不通呢,孔文茹朝着她也施了一礼,且不是敷衍的礼,是十分端正的女儿家们的见面的礼仪。 “孔四姑娘。”李璨笑着回了,四下里瞧了瞧:“这里没地方坐,咱们去偏殿坐吧?” “我是来接国公回府的。”孔文茹看向赵明徽:“国公请吧。” “你到那边去,等我一下。”赵明徽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远处。 “是。”孔文茹低头,又行一礼,缓缓去了。 李璨见孔文茹真的退去了,伸手戳了戳赵明徽的手臂,小声问:“你们平时都这样相处吗?” 这跟她所以为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比我娘还能管着我,我走哪里她跟到哪里,一点点事情就要同我老爹告状,前些日子就是她一直跟着,我才没能来看你。”赵明徽心烦得很,但转脸对着李璨,面上又有了几许笑意:“我得走了,还有个东西给你。” “你不心悦她呀?”李璨却凑近了问了一句。 赵明徽抿唇,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定亲?”李璨不解。 成亲,不是要男女双方先相看,相中了才会定亲吗? “一句两句说不清。”赵明徽自守真手中接过一个油纸包:“拿着。” “什么?”李璨抬眸看他。 “阿胶糕。”赵明徽低头,压低了声音叮嘱她:“我知道不甜的阿胶糕难以下咽,这个是加了糖的,你藏好了,叫婢女把太子给的那些悄悄换了,留意别叫他察觉了。” 李璨抱着油纸包,一时感动不已:“赵明徽,谢谢你……” 赵明徽对她也太好了吧。 “跟我说什么谢谢?”赵明徽又在她发髻上揉了一下,恢复了一贯嘻嘻哈哈的模样:“好好养好身子,我走了。” “好。”李璨转身,目送着他去了。 * “国公心悦李七姑娘。” 出了东宫的大门,孔文茹开口,语气不是疑惑,是笃定。 “你胡说什么?”赵明徽下意识反驳。 孔文茹继续一板一眼地道:“母亲教导文茹,女子以夫为天,国公爷喜爱李七姑娘,大可不必隐瞒文茹,文茹不会做任何不利于李七姑娘的事。 只要镇王殿下点头,国公大可迎娶李七姑娘为平妻,文茹绝无二话。” 赵明徽不曾理会她,跨上马儿,心不在焉地抖了抖缰绳,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孔文茹方才那句话——“国公心悦李七姑娘”。 他心悦李璨? 他时时牵挂着李璨,想起李璨便会笑,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留给李璨,看见李璨弯着的眸子便觉得什么都值得,凑近了李璨便禁不住脸红心跳。 原来,这就是心悦啊? 第143章 推的原来是赵晢的胸膛 “爷?到底去哪儿啊?”抱诚牵着马儿,回头又问了一遍。 赵明徽坐在马上,仍然出着神。 “爷!”守真跟在马儿旁边,高声喊了一声。 爷也不知是怎么了,从东宫出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不知想什么呢。 “什么?”赵明徽回过神来:“怎么了?” “爷,小的们问您是不是回王府呢!”守真笑着回。 “不回。”赵明徽思索了片刻道:“回国子监。” 他从落地就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忠国公,做事自来凭着心意便好,对李璨好也是发自本心,从未想过为何他总是愿意对李璨倾尽所有。 孔文茹那句话,真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是头一回明白自己的心意,头一回有心悦的姑娘,头一回这样的惊喜与不知所措,眼下他急着要寻一个安静的所在,用以好生思量接下来该如何。 若是回府去,老爹和娘定然又要说他,还有那个孔文茹,就是老爹的应声虫,瞧见便心烦。 还是李璨可爱。 * “来。”李璨目送着赵明徽离开了,开口招呼糖糕她们。 “姑娘。” 糖糕几人上前,其余的婢女守在不远处。 “这个拿去,把你那里的阿胶糕换了。”李璨将油纸包交给糖果。 赵晢给的阿胶糕,都是糖果收着呢。 “姑娘,这不好吧……”糖果有点害怕。 毕竟,太子殿下若是问罪,可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能承受得住的。 “有什么不好的。”李璨扫了一眼那油纸包:“都是一样的阿胶糕,只不过加了一点糖而已。 你们不说,泽昱哥哥不会知道的。” “可是……”糖果还要说。 “别可是了。”李璨打断她的话:“你若是不能胜任,就换糖球来。” 糖果听她这样说,自然不敢再反驳,只好低着头:“奴婢听姑娘的。” “回寝殿去。”李璨笑眯眯地挥手。 连着两三个月吃着寡淡的进补饭食,今儿个总算吃上了爱吃的东西,还吃到了香甜的桂花酿,她心情可好极了。 “姑娘,这还要吗?”糖球询问。 李璨回眸瞧,原是赵明徽走得匆忙,将酒壶酒盅一并落下了。 “要,带回寝殿去。”李璨可舍不得丢了这么好吃的桂花酿。 “姑娘不能再吃了。”糖糕小声劝道:“陈了的酒不比寻常果酒,是烈性的,姑娘再吃就要醉了。” “我不吃,放着看看还不行吗?”李璨背着小手,在前头不紧不慢地走。 放着看看是不可能的,留着偷偷地慢慢地吃。 “可是,若是拿回寝殿,殿下回来会发现的。”糖糕又道。 “放西寝殿。”李璨思索着,很快便有了主意。 见她都定下了,糖糕也不敢再劝,依她所言将酒壶拿回了西寝殿。 “你们将我的东西收一下吧,等泽昱哥哥回来,同他说一声,我就回家去了。”李璨在西寝殿转了转,吩咐了下去。 因为时常有人来探望,她的东西,多数还是放在西寝殿的。 “是。” 糖糕几人应下,便收拾起来。 李璨无所事事地在边上东摸摸,西看看,总觉得桌上那桂花酿的香气一直往她鼻子里钻,那种绵甜的口感也老是勾着她。 “姑娘。” 无荒在门外行礼。 “什么事?”李璨转过小脸看他。 “殿下让人传话回来,今儿个宫中有事,姑娘不必等殿下回来用午膳,自个儿先用。”无荒低着头回。 “知道了。”李璨颔首,欢喜起来。 太好了,赵晢不回来用午膳,她终于可以只挑着自己喜欢的吃了。 午膳时,李璨记挂着酒壶里香甜的桂花酿,让人将午膳摆在了西寝殿。 “你们都退下吧,我自己吃。”想想又怕糖糕几人啰嗦,她捏起筷子,干脆地吩咐了一句。 糖糕、糖果面面相觑。 “姑娘,奴婢给您布菜……”糖糕开口。 “不用,就不能让我自己吃顿饭吗?”李璨皱起小眉头,不满地瞪她。 “是。” 糖糕不放心了看了她两眼,领着其余人一道退了出去。 李璨见她们合上门,立刻喜笑颜开地起身取过那壶桂花酿,倒了一小酒盅,放在鼻尖下轻嗅。 好香啊! 她小小地抿了一口,桂花酿的绵甜在舌尖化开,惹得她大大的凤眸微微眯起,这也太好吃了吧! “我吃完了午休,你们不用进来伺候了,泽昱哥哥回来要是找我,就说我睡了。”她没忘了开门吩咐一句。 吃完了酒睡一觉,赵晢不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她一人小酌,慢慢将小小的酒壶里的桂花酿尽数吃了,那酒劲缓缓上来了,浑身轻飘飘的,仿佛在云端中一般。 她晕晕乎乎地想起身到床上去睡会儿,可是为什么桌子硬是往她脸上凑?倚在桌边与桌子抗争了半晌,她最终还是输了,侧过小脸枕在了桌上,阖上了双眸。 赵晢进门来,便闻到浓郁的桂花酿的香气,小丫头莹白的小脸浮起一层酡红,微挑的眼尾也是一片嫣红,趴在桌上砸着小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口中嘟嘟囔囔的,不知说着什么。 “哪里来的酒?”赵晢侧过脸,面无表情地问。 “回殿下。”糖糕几人早已吓得匍匐在地:“殿下去早朝过后,忠国公便来瞧姑娘了,酒是忠国公带来的。” “还有什么?”赵晢眸色冷冽了些。 糖糕、糖果对视了一眼。 糖果颤着声音回:“还有蟹酿橙……” 和阿胶糕。 “下去跪着。”赵晢打断了她的话。 糖糕几人自然不敢再多言,立刻起身退了出去。 赵晢朝着李璨走过去。 无怠在后头瞧着,忙关上了门。 赵晢俯身抱起李璨。 李璨白嫩纤细十指推拒地抵在他胸膛处:“别碰我……我,我头昏……” “你是头昏了。”赵晢垂眸望了她一眼,将她抱到床上。 “泽昱哥哥……回来了……”李璨听到他的声音,缓缓睁开眸子,伸出小手捧着他的脸,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泽昱哥哥……我没……没有吃酒……” 赵晢冷着脸,拉开她的手。 “你别生气嘛……”李璨皱起小脸,抬手轻抚他皱着的眉头,凤眸中泛起一层水雾,委屈万分:“你又凶我……” 赵晢再次拉开她的手:“闭眼,睡觉。” “我要泽昱哥哥陪我睡。”李璨又往他身上攀。 “自己睡。”赵晢推开她。 “我不要,我要泽昱哥哥……”李璨两条纤细的手臂攀住他的脖颈,小脸贴着他胸膛,抽抽噎噎地哭了:“你只会管教我……就是一点也不疼我……” 赵晢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眸,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李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中,满足的轻哼了一声,阖上眸子睡了。 赵晢抬手,替她拭去小脸上未干的泪痕,向来清冷淡漠的脸上难得有了几许无奈。 李璨这一觉睡得极香甜,睁眼时,外面天已经黑了,寝殿内燃起了烛火。 她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眸子,什么东西挡在她眼前,她伸手去推,硬邦邦的,暖乎乎的。 “醒了?”赵晢目光自手中的书上移开。 李璨一下清醒过来,手上推的原来是赵晢的胸膛。 “泽昱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璨半支起身子看他,手还在他胸膛上放着,睡眼惺忪地望着他。 赵晢将书放到一侧,拉开她的手,坐直身子,望着她的眸色冷冽淡漠:“你吃醉酒的时候。” “我……我吃……”李璨一头鸦青发丝乱蓬蓬的,惊慌失措的模样犹如受了惊的小鹿,黑黝黝的凤眸睁的圆圆的,湿漉漉的不敢望他,更不敢重复“吃醉酒”那三个字。 “自己说,当如何吧。”赵晢望着她。 “我……”李璨垂下眸子,泪珠儿顺着小脸滚落下来,长长的睫毛沾着泪水,好不可怜:“我知道了错了……泽昱哥哥别打我好不好……” “还吃了什么?”赵晢问她。 李璨不敢撒谎,小脑袋垂得更低了,声若蚊蚋:“蟹酿橙……” “殿下。”无怠在外头叩门:“姑娘今儿个还不曾用阿胶糕,可要小的取来?” “取来。”赵晢回。 “殿下,小的让糖果起来取一下。”无怠又道。 赵晢不曾言语,算是默许了。 “你罚糖果她们跪着了?”李璨从无怠的话中听出端倪,抬起水雾弥漫的眸子,贝齿轻咬着柔嫩的下唇瓣。 “作为你的近身婢女,任由你胡作非为,不该罚么?”赵晢反问。 “可是,这不是她们的错,她们管不了我的。”李璨有点焦急,又落下几滴泪珠儿:“你别因为我牵连了她们……” “知道自己会牵连旁人,下回就别胡闹。”赵晢肃着脸训斥。 “我知道错了……”李璨低头,小声啜泣。 “不许哭。”赵晢望着她:“做错了事情,你还委屈了?” 第144章 泽昱哥哥,我好痛,你给我揉一揉…… 李璨叫他一训斥,顿时哭得更大声了,泣不成声地控诉他:“还不是你什么都不许我吃……呜呜……我少少地吃一些怎么了……就是你欺负我,我平时没得吃才会忍不住……” 赵晢抿唇,深吸了一口气:“你自己的身子,能不能乱吃东西,自己不清楚?” “那我今天吃了不也没什么事……”李璨抹了一把眼泪,哭着还不忘顶嘴。 “殿下,阿胶糕。”无怠捧着一片阿胶糕进来了。 “让她们都起来。”赵晢接过阿胶糕吩咐。 “是。”无怠低头退了出去。 “先吃。”赵晢取过帕子,替李璨拭了眼泪,将阿胶糕递给她。 李璨噘着小嘴,委屈万分地接过阿胶糕,咬了一口,湿漉漉的凤眸不由微微眯了眯,她故意停了片刻,才又咬了一口。 赵晢微微拧眉,抬手抽走她手中的阿胶糕。 李璨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他将那块阿胶糕放到唇边,咬了一小口,寻常的动作在他做来,总有股矜贵难言的气度,瞧得她不由怔住了。 “甜的。”赵晢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也是赵明徽送的?” 李璨回过神,心虚地低下头,不明白赵晢是怎么看出来的,明明她方才已经装作难以下咽的模样,吃得很慢了。 赵晢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李璨叫他看得坐不住,伸出左手对着他:“那……你打我吧……” 也不怪赵晢生气,今儿个她犯的错确实有点多,她自己都过意不去了。 “李璨,我是管不了你了。”赵晢面上恢复了平日的端肃淡漠:“你起来吧,我吩咐人送你回去。 往后你要吃什么,要同谁玩,要如何恣意妄为,我都不管了。” “泽昱哥哥……”李璨抬起眸子,惊愕地望着他。 她一直盼着这一日,没人管着,自由自在。 可这些话真从赵晢口中说出来,她又难以接受,一时只觉得不敢置信,心如刀割。 “起床吧。”赵晢抬腿,欲下床。 “泽昱哥哥,别不管我,我知道错了……”李璨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攀到他身上,两手死死抱着他脖颈。 “下去。”赵晢泠泠出言。 “我不要,我知道错了……”李璨趴在他肩头小声哭泣,像只怕被抛弃的小猫儿:“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不乖了,泽昱哥哥,别不管我……” 赵晢扭过头不理会她,但也没有再说绝情的话。 李璨呜咽了一声,胸口处忽然痛起来。 她想起赵音欢的话,拉过赵晢的手,靠在他耳畔语气娇糯糯的:“泽昱哥哥,我好痛,你给我揉一揉……” 赵晢还是不曾看她,任由她拉着手,放在了胸口处。 下一刻,赵晢察觉手心触碰到细腻柔软到难以形容的一小团,他抬起眸子看到自己的手放在什么地方之后,猛地坐起身大力地抽回手,自来清冷淡漠的面上涌上一片血红,直至耳根、脖颈处。 他的脸,从来没有这样红过,连带着漆黑深邃的眼眸都有些红了。 “这是谁教你的?” 想起今日只有赵明徽来瞧过她,他气息都有些不稳了,双眸更红了几分。 李璨只觉得胸口在他大手的一触间有种说不出的酥麻,正有些失神,猝不及防叫赵晢掀坐在床上,抬眸瞧见赵晢红着眼睛红着脸的肃杀模样,顿时被吓住了,泪水直直顺着小脸往下滚,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从未见过赵晢如此震怒、如此失态过,碰了她,赵晢就这么生气吗? 原来他这么嫌弃她。 她哭着起身,拉过一旁的薄斗篷裹着自己,光着脚便往外跑。 “我问你,是谁教你的!”赵晢下床捉住她,又抱回床上。 “不用你管!”李璨哭得更厉害了,挣扎着起身:“我要回家去。” “不说清楚,别想回家!”赵晢一把将她摁回床上,额头处青筋隐现。 “我说……呜呜……是赵音欢教我的,呜呜呜……可以放我走了吧……”李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也小了下去。 赵晢手上微微松开些力道:“赵音欢什么时候教得你?为什么教你?” 李璨发丝乱蓬蓬的,哭得像只小花猫,断断续续地道:“上次她来看我……我胸口疼,她说男儿手暖,揉一揉就不疼了……” 赵晢眸中闪过一丝释然,语气缓和了下去,神色恢复平静:“她满口胡言,女儿家身子金贵,岂能随意给人触碰?” 李璨哭得伤心极了,闭着眸子抽噎着回他:“她……她说,殿下不是外人…… 是我,是我错了…… 我,我不该……我怎么能觉得太子殿下不是外人……以后,都不会了……” 她羞恼极了,她绝不会再不会缠着赵晢了,她发誓! “好了,不哭了。”赵晢见她哭得狠了,小脸和眼尾一片嫣红,下意识抬手想将她揽入怀中。 “你别碰我,免得脏了你的手……”李璨躲过他的手,蜷缩在床中央:“叫糖糕糖果进来,我要回家。” 她抱着自己,坐在那里哭得伤心极了。 “殿下,姑娘大伤才愈,气不得,您让着她点吧。”无怠听闻动静,进来站在赵晢身后,小声劝说。 赵晢又看了李璨一眼,抬手:“让婢女们进来,摆膳。” “是。”无怠应声退下。 赵晢立在那处好大会儿,下人们上好的晚膳都快凉了,李璨的哭声才逐渐平息下来。 “过来,用膳。”赵晢走到床边去牵她。 李璨一下缩回手,一双凤眸又红又肿,一眼也不肯看他:“我不吃,我要回家。” “用过晚膳,送你回去。”赵晢嗓音清洌。 “我不吃,也不用你送。”李璨起身,整理自己的中衣,又扭头寻外衫和小袄。 “不吃就别回去。”赵晢转过身,在桌边坐下。 李璨径直往外走。 赵晢眼见她要出内间门去了,又起身去拉住她手腕。 “你做什么?放开我!”李璨推他。 “先用膳。”赵晢将她往桌边带。 李璨不肯往前走。 赵晢俯身一把抱起她来。 李璨叫他放在桌边的椅子上,却还是一口也不肯吃,就坐在那处一直无声地流泪,委屈万分的模样瞧着可怜极了。 赵晢坐在桌边,一言不发,过了片刻,抬手给李璨拭泪。 “别碰我,免得弄脏了你的手。”李璨再一次躲开。 赵晢眉目有些许黯然,皱眉道:“我何时有过嫌弃你之意?” “你碰到我就把我丢开,还说没有嫌弃……”李璨抬起满是泪光的凤眸,泪花不停地泛起,委屈至极。 “我只是不想唐突你,女儿家身子金贵,除了夫君,没有人能碰……”赵晢拧着眉头,告诫她。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李璨猛然站起身打断他:“我要回家。” 只有夫君才能碰,所以赵晢不碰她。 这不就是明摆着说不想娶她吗? 这些日子,看赵晢那么悉心地照料她,她又自以为是了。 是她自作多情,是她痴心妄想,是她不自量力,是她没脸没皮,以后都不会了。 “来人。”赵晢也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 “殿下,姑娘。” 婢女们进来,叫赵晢满身气势压得不敢抬头,都躬身站着。 “给姑娘梳洗穿戴。”赵晢吩咐了一句,便大步出门去了。 李璨委屈得又想哭,但她忍住了。 糖糕糖果也不敢乱劝,个个都低着头,兢兢业业地伺候李璨梳洗。 “给我用热水敷一敷眼睛,不要叫祖母瞧出我哭过。”李璨对着铜镜,左右瞧了瞧吩咐。 “是。”糖糕忙应了。 整理妥当之后,李璨对着铜镜照了照,并无任何不妥之处,抬脚便往外去:“走。” 东宫的马车已然停在了寝院内,赵晢负手立在一旁,望着天上的月牙儿,不知在思量什么。 听闻脚步声,他转身,瞧着李璨沿着玉白石阶徐徐而下,尽管已经调养了两三个月,她身子还是单薄得很,尤其是穿着冬衣,裹着斗篷,更显弱不禁风。 赵晢迎了上去:“我送你。” “不用。”李璨欲绕过他。 “我接你来的,该送你回去。”赵晢拦住她。 “好。”李璨心中窒了一下,应了。 接过来再送回去,有头有尾,好聚好散,也好。 她就着糖球的手,踩着小杌子上了马车,坐在了侧边处。 赵晢进来,自然坐在主位。 李璨小脸朝着车门处,一路都没有看赵晢一眼,也没有开口说话。 赵晢也沉默了一路。 “殿下,姑娘,靖安侯府到了。” 直至马车停下,无怠在外头回话。 “今日殿下说过吧?”李璨转头看赵晢,神色恬澹:“殿下以后不会管我了,是吗?” 第145章 你说话,要算话 “是。”赵晢垂着眸,淡淡回。 “好。”李璨忍住心酸,尽量让语气平静,轻轻慢慢地道:“你说话,要算话。” 她说罢了,起身下了马车。 赵晢透过窗口帘子的缝隙,看着她缓步进了靖安侯府的大门,头也没回。 “走。”他启唇。 无怠只好扬了扬鞭子,轻叱一声,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好端端的,殿下和姑娘怎么又闹上了? 接下来这些日子,只怕是又不好过了。 李璨听到外头车轱辘声,知道赵晢是走了,也还是没有回头,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她抬手狠狠拭去了。 “真是心儿,怎么这么晚回来?可用晚饭了?” 时候不早了,李老夫人已经上床歇着了,没想到孙女儿这个时辰会回来,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有点惊讶。 “我想祖母了,就回来了。”李璨上前,在床沿上坐下,牵住她的手,弯起眸子笑了笑:“都什么时辰了,肯定吃过晚饭了。” “这个时候回来。”李老夫人仔细打量她:“莫不是同太子殿下闹了别扭?” “祖母想哪去了?”李璨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和我闹什么别扭,他哪里会和我一般见识?” “没闹别扭就好。”李老夫人又拉着她问:“怎么样了?伤口可还疼?” “我已经痊愈了,祖母就别忧心了。”李璨小脸上神色轻松,看着无忧无虑的。 “那就好。”李老夫人笑着道:“外头天儿冷,不如留下,同祖母睡?” “我睡觉不老实,还是不烦祖母啦。”李璨站起身:“祖母睡吧,我也回院子去睡了。” 她怕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祖母会瞧出端倪。 “也好,你回去路上把斗篷裹紧些。”李老夫人叮嘱她。 李璨应了一声,出了萱鹤院,一路回了鹿鸣院。 这一晚,果然辗转难眠,她越是叫自己不去想赵晢,就越想起他,自个儿恼自个儿不争气,又哭了一场。 直至天蒙蒙亮时,她才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中午了。 “姐儿,起来用午饭吧?”张嬷嬷守在床边,见她睁眼,笑着开口。 姑娘在东宫养伤,她留在家中守着鹿鸣院,好些日子不曾见姑娘了,心里头记挂得紧。 清早起身,听闻姑娘回来了,便一直在床边守着了。 “嬷嬷。”李璨唤了她一声。 张嬷嬷笑着答应,心里头别提多熨帖了。 “我想吃点合胃口的,今儿个能让厨房别照着徐院正开的清单叫我忌口么?”李璨垂着眸子,没什么精神。 “姐儿怎么了?可是有哪里难受?”张嬷嬷见她无精打采的,不由忧心,伸手探她额头:“不发热。” “不难受。”李璨回她。 “是不是没睡好?”张嬷嬷又仔细打量她。 “我没事,能不能做点我喜欢吃的?”李璨又问她。 “早上大夫人来了,带了姑娘爱吃的乳酪,姑娘没醒,大夫人就先回去了。”张嬷嬷笑着道:“姑娘先吃几口垫垫,奴婢让厨房重新做午饭?” 她有点担忧,姑娘看着不大高兴,怕不是在东宫又有什么事了? 可周羡如已经不在了,现如今还能有什么事? “好。”李璨答应了。 “那姑娘先起?”张嬷嬷站起身来。 “嗯。”李璨点头。 待她穿戴梳洗妥当,还不曾吃到乳酪呢,糖豆便来报:“姑娘,陈少爷来了。” “哎哟!”张嬷嬷想起来道:“姑娘,今儿个陈少爷都来了两趟了,姑娘还睡着,奴婢让人回了他。 方才倒是忘记告诉姑娘了。” “请他进来。”李璨提着裙摆,迎到屋门口。 “七姑娘,别出来,外面风大。”陈念礼提着食盒,到了廊下,见李璨要出来,忙拦了一拦。 “陈家哥哥。”李璨含笑,甜甜唤了他一声。 她眼看着陈念礼的脸一下就红了,觉得有趣,凤眸不由弯起。 陈念礼见她双眸犹如两泓秋水,潋滟着纯净无邪的笑意,一张俊脸不由更红了。 “陈家哥哥,快进来坐呀。”李璨转身,在前头引路:“你今日没有课业吗?” “今日夫子们休沐。”陈念礼回着话儿,跟了上去。 “陈家哥哥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呀?”李璨转过身,笑眯眯地问他。 她知道,陈念礼家世不是很好,他既带了东西来,她自然该期待些,免得他多心。 “是我娘做的莲花酥。”陈念礼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了,口中道:“我娘听说七姑娘回来了,今儿个特意做的。 只是我们庄子上点心粗鄙,七姑娘可莫要嫌弃。” “这么精致,哪里粗鄙了?”李璨看向那盘中的点心,凤眸中满是赞叹之意:“韩伯母好生厉害呀,这点心比我小厨房专事点心的厨娘做得都漂亮呢。” 这自然是夸赞之言,不过这道莲花酥粉色花瓣青色花心,做得活脱脱真像一朵朵莲花似的,看着确实不错就是了。 “七姑娘过奖了。”陈念礼面上不由有了笑意,取来一块递给她:“尝尝,咬中间这里。” 李璨依言,在荷花花心处咬了一口,她顿了一下,小嘴轻轻抿了抿,笑了:“好甜啊,是蜜沙馅儿的?” 蜜沙馅儿很甜,她很喜欢,但这点心的外壳是油炸的,入口虽然酥脆,可太过油腻,她不太喜欢。 “我娘听说七姑娘爱用甜食,自己做的蜜沙,七姑娘觉得可还入得了口?”陈念礼望着她问。 “嗯,好吃。”李璨抿着唇细嚼:“你记得代我谢过韩伯母。” “七姑娘不必客气。”陈念礼笑着问:“姑娘身子都大好了吧?瞧着清减的厉害。” 这些日子,他读书之余,常常记挂着李璨,也曾试着去过东宫,可连门都进不去,只能在靖安侯府好好等着。 总算等到了李璨回来。 “多养些日子就好了。”李璨又咬了一小口蜜沙馅儿:“谢谢你和韩伯母的牵挂。” 陈念礼正要说话,糖豆又进来了:“姑娘,五姑娘来了。” “五姐姐?”李璨放下了莲花酥,拿过帕子拭了拭唇:“请她进来。” 她并不曾留意到,陈念礼听到李莱楠来时,眉头微微地皱了皱。 “七妹妹回来了。”李莱楠踏入门槛,不咸不淡地扫了李璨一眼。 “对呀,五姐姐请坐。”李璨抬了抬手。 虽然,她与李莱楠是相看两厌,但她不会将对李莱楠的厌恶放在脸上。 就算是要为娘报仇,她也不会叫自己理亏。 “五姑娘。”陈念礼一脸温润,朝李莱楠见礼。 “都说了好几次了,我们又不是不熟,你见我就别这么客气了。”李莱楠看向陈念礼,神色立刻变了,脸上堆起笑意,眼底也有了一些柔情。 “应当的。”陈念礼垂眸回。 “这是什么?”李莱楠瞧见了桌上的莲花酥:“点心吗?挺好的。” “是。”陈念礼点头。 李璨瞧李莱楠有点意思,故意道:“五姐姐,这是陈家哥哥才拿来的,是韩伯母特意给我做的,蜜沙馅儿的,可甜了,你要不要尝尝?” “我又不爱吃甜得腻死人的东西。”李莱楠一脸嫌弃。 李璨从她嫌弃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一丝不甘心,也难怪,李莱楠从小欺负她,处处都要压她一头的,眼下见陈念礼母子待她好,李莱楠自然不服气。 陈念礼皱起眉头,朝着李璨一礼道:“我娘这些日子一直记挂七姑娘的身子,我先回院子去告诉娘一声,也好叫娘放心。” “好。”李璨起身送他:“陈家哥哥好走。” 李莱楠也跟着往外走。 “五姐姐才来,不坐一会儿吗?”李璨笑着招呼她。 “不了,我还有事。”李莱楠不曾回头便走了。 “姑娘。”糖球心直口快:“奴婢怎么看着,五姑娘像是为陈少爷来的呢?” “不要胡说,陈家哥哥秉性高洁,不会做攀附之事。”李璨转身,往屋子里走:“而我的好母亲,定然也是看不上陈家哥哥的家世的。” 李莱楠虽说毫无心机,但也不至于蠢到自甘清贫的地步吧? 就算陈念礼以后高中了,在朝中也是没有根基的,同世家根本无法比拟,贺氏绝不会将李莱楠配给他。 * “陈念礼,你等我一下。”李莱楠追上了陈念礼的步伐。 “五姑娘有事?”陈念礼不想理她,但她已经开了口,他又不好不理,只能站住脚回头望她。 “你是不是躲着我?”李莱楠走到他跟前,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这两个月我找你,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忙?说不了两句话就走了,甚至见都不见我的。 今儿个要不是去鹿鸣院,我是不是还是见不着你?” 第146章 求求你,帮帮我 “五姑娘。”陈念礼白净的面皮泛了红,一脸的为难:“男女有别,我若是总私下里同你见面,必然要遭人诟病。 我本就是寄居在贵府,若是弄出什么风言风语来,对姑娘名声不利,我又如何对得住靖安侯府这些长辈?” 即使不情愿,他也未曾有半句恶言,言语间依旧温润如玉,一派君子之风。 “那你和李璨就能见面了?就不用避嫌了?你还送点心去她院子里,你就不怕别人诟病你和她吗?”李莱楠本就有气,听他这样说,更生气了。 她哪里不如那个病秧子李璨了?凭什么陈念礼就对李璨好,而连面都不愿意跟她见? 她就不信她比不过李璨。 “那是我娘的意思,况且我与七姑娘这几个月才见了这一面而已。”陈念礼不愿意同她辩驳:“五姑娘还有旁的事吗?要是没有,我先回去了。” 他说罢了,回头便走。 “陈念礼,你给我站住!”李莱楠气得直跺脚:“你别忘了你能和李璨认识,还多亏了我呢!” 陈念礼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步伐。 李莱楠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越想越不服气,抬脚也跟了上去。 “姑娘,您去哪儿?”婢女阿霜忙跟上去问。 “去客院。”李莱楠气呼呼地回。 “姑娘,您不是打算让七姑娘看上陈少爷的吗?”婢女阿霜提醒她:“如今,他二人多亲近,不是好事吗?” “那陈念礼也不能忘恩负义。”李莱楠脚下不停。 “姑娘您不能去。”阿霜小跑着:“二夫人交代了,姑娘不能私底下见陈少爷。” “姑娘哪里私底下见陈少爷了?”另一个婢女阿凌立刻反驳道:“那客院里,不是还有韩夫人吗? 姑娘去探望探望韩夫人。那不是寻常事吗?” 阿霜听她这样说,扭头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再开口。 “韩伯母。”李莱楠进了客院。 韩氏正在院子的炉子边上忙碌着,陡然听人唤她,不由抬头又惊又喜:“五姑娘来了?外面风大,快来随我进屋子坐。 来找冬儿的吗?他进书房读书去了,我去给你叫他。” “不用了,我是来看伯母的,伯母在炖什么?好香啊。”李莱楠走到小炉子边,好奇地探头看。 “炖的老鹅汤,天冷了,冬儿读书睡得晚,炖点汤留着晚上给他喝了暖身子。”韩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揭开了瓦罐的盖子,用勺子在里头搅了搅。 “真的好香啊,伯母您手艺真好。”李莱楠又感叹了一句。 “五姑娘要是不嫌弃,等会儿带一碗回去?”韩氏笑看着她,满面慈爱。 “韩伯母都不疼我,就只肯给我一碗老鹅汤吗?”李莱楠一脸的不高兴。 “五姑娘这话从何说起?”韩氏立刻笑道:“我是个没福气的,都没能生出个女儿来。 五姑娘比冬儿小不了多少,说句托大的话,我这心里头可是将五姑娘当做女儿一样看待的,看到你就心生欢喜,怎么可能不疼呢?” “那为何,韩伯母给七妹妹做那么好看的点心,却不给我做?”李莱楠一脸的不高兴。 “我当什么事呢。”韩氏笑起来:“之前,五姑娘不是说不爱吃甜吗?我想着,那莲花酥里头包的都是甜的蜜沙馅儿,就没给五姑娘留。 五姑娘原是想吃那个,那还不容易?我这就给你做去。” 她说着便吩咐:“香草,把厨房后头我冰着的蜜沙端出来。” “我就说,韩伯母不可能那么偏心嘛。”李莱楠这回开怀了,上前亲热地挽着韩氏。 “这都是小事,下回五姑娘中意我做的什么,只需说一声,我就做好了给你送过去。”韩氏亲热地拍了拍她的手。 李莱楠依偎着她,心里头暖暖的,什么时候娘也能像韩氏这样对她有求必应就好了。 * 陈念礼走后,李璨将方才咬过的那个莲花酥馅儿剥出来,小口小口地吃了,将余下的都赏了婢女。 这么一耽误,小厨房重新做的午膳也端上来了。 李璨看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式,还都是她爱吃的,心中的郁结终于消下去了一些,吃了几口,心情舒畅了。 但也就这几口,她便饱了。 她望着满桌的佳肴,很不甘心,坐着没动,打算歇一会儿再吃。 “最近,家里头有没有什么事啊?”她想起来问:“安姨娘和杨姨娘那里怎么样了?最近可是很安分?” 她在东宫久了,家里的事都不大知道了。 “杨姨娘的事情,姑娘还不知道吗?”张嬷嬷抬起头,看向一旁的糖糕、糖果。 糖果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说,姑娘要好生养着身子,家里的事情一概不必告知姑娘,奴婢们就没有说。” “杨姨娘什么事?”李璨想起来,她受伤时,杨姨娘好像还有两个月生养,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杨姨娘给二老爷添了个女儿,如今都已经满月了。”张嬷嬷回道。 “那咱们家有九姑娘了?”李璨问。 “是。”张嬷嬷点头。 “叫什么名字呀?”李璨问。 “二老爷给起的,叫李珠。”张嬷嬷回道。 “和八妹妹李珍的名儿倒是对上了。”李璨笑了,思索了片刻吩咐:“糖糕等会儿替我备一份贺礼送过去,到库房去选个金镶玉的项圈吧,就说我起先伤着,礼送晚了,请杨姨娘见谅。” 杨柳是借着她才能进这个家门的不假,但能在这个家中立足下来,并且还在贺氏的眼皮子底下将孩子平安的生下来了,就说明她是有几分本事的。 或许以后还有用得上的地方,该有的礼道还是要有的。 “是。”糖糕应了,又道:“姑娘,腊月初二是四姑娘的小生辰,二夫人说,照着岐王殿下的意思,是要小小的操办一番,奴婢是否将礼也一并取出来?” “不取。”李璨摇头:“还有小半个月呢,回头去集市上随意买一套头面就是了。” 李香楠才值不起她库房里的那些好东西呢。 “是。”糖糕应了。 下午时,夏婕鹞来探望李璨,在她屋子里坐了半日,用了晚饭才回去。 她待李璨十分亲热,李璨因为自幼长大的情谊和挡刀的缘故,与她自然也很是亲近,两人几乎可说是无话不谈。 不过,除了赵晢。 夏婕鹞偶尔也会说起赵晢,问个一两句,李璨几乎都是略略带过的。 她心里还气着呢,不想提赵晢,还有,她不想让自己的心思被夏婕鹞察觉。 她爱慕赵晢的事,只能烂在她自己的肚子里,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知晓。 而且赵晢的身份她也不便多说,赵晢毕竟是太子,就算与她之间有什么私怨,她也不可能将赵晢的事情拿出来到处说,陷他于不好的境地。 所以除了有关赵晢的事,旁的事情,她对夏婕鹞几乎是毫无隐瞒了。 这一日午后,送走了夏婕鹞,李璨进了里间想小憩一会儿,下午再去集市上转一转。 自从与赵晢没有往来之后,她也不做功课了,空闲的时间一下子便多了起来,她一刻也不让自己闲着,实在无事便去陪祖母,陪大伯母,就是不叫自己的空想赵晢。 “姑娘,八姑娘求见。”糖球进了里间禀报。 “八妹妹?”李璨才踩上踏板,稀奇地回过头,她怎么来了? 八妹妹李珍成日里躲在院子里,因为祖母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不需要晚辈们每日早晚请安,所以李珍几乎是足不出户。 李璨仔细想了想,她好像还是端午的时候见过李珍一面,这都要过年了。 “对啊。”糖球笑起来:“说起来,奴婢来跟着姑娘,这还是头一回见八姑娘呢。” “她不常出来。”李璨下了踏板,往外间走:“请她进来吧。” 她很好奇,这个住在一个家中却几个月也见不着一面的妹妹,能找她有什么事? “七姐姐。” 李珍一进门,便朝着李璨跪了下来。 她穿着红罗平纹细棉袄,跪下来就瞧见头上戴着碧玉雕成凤仙花的花冠,寻常的小家碧玉的装扮,在素面朝天的李璨面前,却还有几分寒酸之意。 “八妹妹,你我是姐妹,你何故跪我?”李璨才坐下,又站起身来,抬手示意。 糖糕、糖果忙上前搀扶:“八姑娘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七姐姐,求求你,帮帮我……”李珍推开婢女们的手,又磕了一个头。 李璨不解:“八妹妹,我与你同为靖安侯府的女儿,你我身份是一样的,我能帮你什么?” 其实,谁都知道,她这么说不过是客气话。 她怎么也是嫡出的,有祖母和大伯母宠爱,又有那么多铺子和财物,还跟着赵晢长大,李珍与她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但她与李珍素无往来,李珍突然求到她面前来,这就有些奇怪了。 第147章 我想做妾 “姐姐犹如天上的日月般耀目,妹妹只不过是地上的尘埃,如何能与姐姐比拟?”李珍跪在地上,低着头如是说。 “八妹妹,先起来。”李璨退后一步坐下:“你一直这样,可没法说话了。 若是传出去,旁人还当我苛待庶妹呢。” 苛待庶出的女儿,在帝京很常见,那些个大家夫人,满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实则能叫庶女平安顺遂的长大都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譬如贺氏母女,莫要说是李珍这个庶出的,就是她这个原配所出的嫡女,之前不也受了那么多的欺负? 且还有杀母之仇在呢。 李珍小时候也不是不出院门的,只是出来没少挨李莱楠的打,还曾叫李莱楠推进莲塘里过,后来,李珍才一直躲在院中不出来,直到如今。 想来,贺氏当家的日子里,李珍和安姨娘的日子估计是极不好过的。 李珍见她肃起脸来,颇具威严,顿时不敢再强跪着,起身道:“七姐姐,我想跟你借一身衣裳和首饰。” “就为了这个?”李璨瞧了瞧她的衣裳:“糖糕,你一会儿派人带八姑娘去集市上,给她买几身衣裳首饰。” 李珍穿得还不如糖糕她们呢,看着确实寒酸,李诚那点银子,真不够做什么的,还偏要左一个右一个地往后院抬姨娘。 罢了,李珍都求到她跟前来了,毕竟也是家里的妹妹,给她买几身衣裳也不算什么。 “七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李珍抬起头来,眼中有着惊讶。 她与李璨并不熟悉,或者说,除了姨娘,她与这家中的每一个人都不熟悉,没想到李璨会对她这么大方。 “那你是何意?”李璨不解。 她往前不曾仔细瞧过李珍,今日一看,李珍肖似其母,生得白净秀气,嘴巴圆圆小小的,胆怯的模样好像一只小白兔,可爱悦目。 这样的容色,若是好生打扮一番,定然也是个佳人。 李珍胆怯地抬头看了看:“七姐姐可否摒退左右?” “都下去吧,糖球留下。”李璨抬了抬手。 虽说知道李珍应当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但遇刺后那疼痛实在太难熬了,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说吧。”李璨望着李珍:“不用忧心糖球,她不会往外说半个字的。” “七姐姐可知道,过几日四姐姐小生辰,岐王殿下要来?”李珍往前一步,小声问。 “知道。”李璨拈起桌上小块的点心,咬了一小口:“对了,糖球,给八妹妹上盏茶。” 赵旬给李香楠办小生辰宴,这不是阖府都知道的事吗? “七姐姐,不用麻烦了,我不吃茶。”李珍摆手:“父亲对我姨娘说,其实,这一次小生辰也算是岐王殿下和四姐姐的定亲宴。” “定亲宴?”李璨惊讶,睁大眸子望着她:“倒是没有听说,岐王是要娶四姐姐做岐王妃吗?” 这消息叫她很意外。 从岐王屡次想接近她来看,应该是一个非常有功利心的人,李香楠虽然有个立得住外祖家,但李诚的官职实在太小了,不顶什么事。 还不如直接娶李香楠的表姐妹呢。 虽然,靖安侯府还有大伯父在,但赵旬娶李香楠绝对是绑不住大伯父的。 既然如此,岐王怎么舍得拿出岐王妃的位置? “父亲说,是侧妃。”李珍解释。 “哦。”李璨点头,侧妃就好说了。 王爷可以娶两个侧妃,李香楠倒也不是当不起。 “七姐姐,我想给岐王做妾。”李珍低下头,声若蚊蚋。 李璨惊愕地看她:“你想好了?” 在大渊这些大户人家,还真有嫡女出嫁,带庶出姊妹一起的,但也可以不带。 祖母和大伯母都是讲理的人,不会逼着李珍去做妾的。 李珍虽然是庶出,但毕竟也是靖安侯府的女儿,就算嫁不到高门大户,嫁个小官吏做正头夫人,也还是绰绰有余的,实在不必要做妾室。 “是,我想好了。”李珍头埋的更低了:“我姨娘说,去寻常的小门小户的做当家主母,不见得有王府的妾室过得自在。” “也有几分道理。”李璨是不赞同的,不过,她也不好拦着:“但是妾室,毕竟叫人在上头压着,日子也不好过,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四姐姐?” 她反正不会做妾室,就算是赵晢让她做侧妃,她也不会点头的。 “我知道,母亲、四姐姐和五姐姐都不喜欢我,我如果入了小门小户,恐怕会更叫她们瞧不起。”李珍小声道:“但去了岐王府,就算是个妾室,出来也比旁人高一头。 四姐姐是侧妃不假,但她上头还有正妃,我若是不犯错,她也不能胡乱拿捏我。” 李璨偏着头看李珍,对她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意思。 她虽然不赞同李珍的话,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话有几分道理在。 李珍,或许只是表面看起来胆小怯弱,其实她心中是自有乾坤的。 李珍如果嫁过去,最膈应的人应当就是李香楠了,贺氏想必也不会快活。 李璨思索着,能叫贺氏母女不痛快的事,她肯定是要帮的。 “我记得小时候,是五姐姐打你更多吧?”李璨注视着李珍:“你为何不等五姐姐的亲事?” 报复在李莱楠身上,不是更痛快吗?她想知道李珍为什么选李香楠下手。 “七姐姐有所不知。”李珍回道:“虽然,五姐姐对我动手多,但我小时候有性命之忧的两次,都是四姐姐出的主意。 我说句难听的,会咬人的狗不叫,七姐姐应当懂我的意思。” 李璨瞬间明了,微微颔首:“你打算,穿些好看的衣裳,到岐王面前去?” 李珍脸红了:“是。”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李璨又问她。 “我姨娘说,我容貌是不差的,只要好生打扮,一定能入岐王殿下的眼。”李珍飞快地看了李璨一眼,脸色更红了。 李璨轻轻摇了摇头:“这样不妥。” “请七姐姐赐教。”李珍说着,又要往下跪。 “你别跪。”李璨抬手:“我也不是要教你,我不过是闲谈而已,你这事儿,左右是与我无关的。” “七姐姐放心,往后无论遇见什么事,我决计不会提七姐姐半个字。”李珍忙表态。 她知道,李璨这样说话,是不想搅和进来。 “嗯。”李璨很满意,李珍果然是个聪明的:“岐王贵为王爷,当今大渊,除了陛下和太子,他便是最尊贵的人了。 他那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 她望着李珍,其意不言而喻,凭什么岐王能看得上你? “七姐姐是说……”李珍叫她几句话说得没了信心:“我容貌平庸,入不了岐王殿下的眼?” “倒也不是,你的容貌是不错的。”李璨又咬了一小口点心,细嚼慢咽,眸中隐着思索。 李珍不敢出声打扰她,站在那处乖乖等着。 “要看你怎么出现在他面前。”李璨放下点心,笑看着她:“一个存心勾引的庶女,和一个常年被欺凌迫切想要得到保护的庶女,八妹妹以为,哪一个更能入岐王的眼?” 李珍听她这样一说,眼睛一下便亮了,她又惊又喜,之前她确实也犹豫过,主动勾引岐王等于自断后路,她也担心若是岐王看不上她,她和姨娘以后可就要遭殃了。 可在后宅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不试一试,她真的不甘心。 所以她才鼓足了勇气来求李璨。 “八妹妹穿得贴合自己的身份便可。”李璨接着道:“至于衣裳头面,待妹妹出门那一日,我必然会给妹妹添妆的。” “谢七姐姐。”李珍跪下,朝她磕了一个头,起身:“妹妹先回去了。” 李璨望着她的背影,弯眸笑了笑,看样子八妹妹是个聪明的,应当不会让她失望吧。 * 腊月初二,天气晴好,若在背风处晒着太阳,是很暖和的。 天儿冷,李璨本不想去前头正厅,只打发婢女送贺礼去,也可以应付过去。 但她又好奇李珍会做出什么举动来,最终还是决定起身前去。 出院子时,正瞧见李珍带着四个婢女,往前头去。 数九寒天的,她身上穿的竟是秋天穿的锦罗衫,锦罗虽然比不得蜀锦,但也算是上好的布料了,李珍身上这一件,半旧不新的,看着有年头了。 不过素雅的色调衬得她一张脸可爱又可怜,倒是与她相配。 李璨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厚狐裘斗篷,这么呵气成冰的天儿,她穿了两件小袄,一件大袄都还要抱着小暖炉,李珍穿成这样在外面走,看着就冷。 “姑娘,走吧?”糖糕见她站着不动,不由提醒:“等会儿,午膳的时辰便到了。” 李璨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糖球跟着我,你带着她们都跟远一些,我要看看八妹妹打算做什么。” “姑娘,这……”糖糕担心她。 若是可以,她一刻也不想离开姑娘身边的,就怕姑娘有个什么意外,她心疼,也不好给太子殿下和老夫人他们交代。 “就在家里,你担心什么?”李璨手抚着小暖炉,瞥了她一眼,徐徐道:“还是,你信不过糖球?” 糖球立刻站直了身子,贴到李璨身旁,对糖糕怒目而视。 “姑娘!”糖糕跺了跺脚,指着糖球:“姑娘这是反间计,你就爱上当!” “我乐意。”糖球扶着李璨:“姑娘,咱们走。” “你们跟远些。”李璨回头笑着吩咐。 第148章 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姑娘,八姑娘在那儿。”糖球指着前头。 李璨躲在一棵枇杷树后,探出半个脑袋,看李珍在李莱楠的院子前站住脚,正与婢女们小声说着什么。 她很喜欢家里内宅这些个院子都是依园而建,不愁没地方藏身。 她看着李珍往前走了几步。 李莱楠院门口守着两个婢女,一个上前拦住了李珍:“八姑娘,我们姑娘的院子,不是人人都能来得的。” 因为李珍靖安候府实在是人微言轻,而李莱楠嚣张跋扈惯了,她手下的婢女们多少也沾了些她待人接物的品性,说话并不客气。 而另一个婢女,二话不说转身便进了院子。 “你误会了,我只是路过……”李珍站住脚,一脸害怕地解释。 那婢女皱着眉头,很不耐烦,没有再开口说话。 李珍转身就走。 李璨看她走得不快,显然不是真的想走。 “李珍!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敢到我院门口来挑衅?”李莱楠领着一众婢女出来了。 这个时候,李珍的步伐才加快了些。 “李珍,你给我站住!”李莱楠追了上去。 李珍站住脚,一脸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五姐姐,我只是路过……” “路过?”李莱楠可不信:“你院子那么远,绕路路过我门口?” “这边的梅花开得好看,我只是想顺路看一看……”李珍缩着脖子小声回。 李莱楠看她这畏畏缩缩的模样,就想欺负她:“往日你对我唯恐避之不及,今儿个竟然敢跑到我门口来嚣张,看样子我是太久没给你教训了,你胆子都变大了?” “五姐姐,我不敢,我不敢了……”李珍连连后退,脚踩在了后裙摆上,好在身后就是院墙,倒也没有跌倒。 她忙理了理裙头处,秋裙单薄,她稍微一动,脖颈下便露出雪白的一片。 “大冬天的,你穿成这样到前头去,莫不是知道岐王今儿个来,想要勾引他?”李莱楠立刻找到了由头,紧逼上前。 “我不是,我没有……”李珍慌慌张张,满面泪痕。 “你心虚什么?”李莱楠抬起手,扇了她一巴掌:“滚回去,把衣服给我换了!” 她倒不是替李香楠打抱不平,就是不想叫李珍有出头之日,李珍若是跟了岐王,哪怕是个妾室,那身份也是水涨船高的,到时候就不是她能压得住的了。 “是……”李珍捂着脸,哭着答应。 “回院子,去梳洗。”李莱楠吩咐了一句。 李莱楠才进院子,叫李璨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李珍似乎在训斥自己跟前的贴身婢女,下一刻,那婢女扬起手来,对着李珍被李莱楠打过的半侧脸扇了一巴掌。 李珍又说话了,这一回,李璨从她的唇形中读出了两个字:“再来”。 那婢女又连着扇了好几巴掌,都打在李珍被李莱楠打过的左侧脸上,而后,换了一个婢女,也是同样的动作。 李璨看着李珍让婢女将好端端的半张脸扇得又红又肿得几乎有原来的两倍大,既是惊讶又是佩服。 她还是低估了这个八妹妹,李珍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还有什么事情是李珍做不成的?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姑娘,八姑娘对自己也太狠了吧?”糖球小声开口。 “她等了很多年,这或许是她唯一能翻身的机会。”李璨盯着李珍,她好像有点明白,李珍这么拼。 常年生活在泥沼中的人,自然不会放弃任何往上爬的机会,李珍为了翻身可谓拼尽全力了。 相较而言,她幸运多了。 李莱楠院门口守着的婢女探头探脑地看李珍的方向。 “姑娘,那婢女又进去告状了。”糖球看得气愤不已。 “别恼。”李璨轻声告诫她:“咱们不坏了八妹妹的事,就算是帮她了,这会儿不用你去打抱不平。” “奴婢知道。”糖球点头,心里还是愤怒。 她虽然只是个婢女,但从小习武出身,性子正直爽利,最是见不得人被欺负的。 “还真没走?”李莱楠疾步走了出来,手指着李珍冲了上去:“李珍,你是不是聋?我叫你滚回去换衣服!” “我要穿什么衣服,轮不到你来管。”李珍一手抬起,宽袖遮着高肿的半边脸,大声回了一句。 “你说什么?”李莱楠顿了一下,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珍:“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再说一遍?” 李璨看到李莱楠愣住时,忍不住掩唇悄悄笑起来,李珍平日得如何地做小伏低,才能让李莱楠被顶一句嘴就这样气恼? “五姐姐,我是你的妹妹,不是你的奴婢,请你下回对我敬重些……”李珍说着话,缓缓往后退。 “要我敬重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李莱楠听得怒火中烧,一个箭步上前,又要动手打她。 家里这些个平辈,有一个算一个,她谁都奈何不得,唯独李珍是个好欺负的,任由她捏扁搓圆,从不敢多说一句。 她看李珍今儿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李珍正防备着她呢,见她追上来,转过身便跑。 “还敢跑?看我怎么收拾你!”李莱楠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一路追一路骂。 “走。”李璨抄小道跟着往前头去,生怕错过了好戏,丝毫不敢慢半步。 “姑娘,可以叫糖糕她们跟上来了吧?”糖球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可以了。”李璨点头。 李珍应当是要闹到前厅去了,这个时候,她自然要带着婢女们,假装正巧到了,这样便能顺理成章的瞧热闹了。 “来。”糖球招呼糖糕她们。 糖糕、糖果领着一众婢女,小跑着追上来。 李璨抄近路到前厅门口时,李莱楠正追着李珍进大门去了。 “救命,母亲救命,五姐姐要打死我了……” 李珍高声哭喊。 李璨紧走了几步,跟了进去。 李诚正同岐王赵旬坐着说话,贺氏和李香楠也在。 李珍哭着跪倒在地,抱住了贺氏的腿。 前厅内,几人都愣住了,看着李莱楠气势汹汹的要去揪地上的李珍。 “盼盼,你做什么?”贺氏反应过来,抬手拦住她。 “娘,这个贱人故意跑到我院子里挑衅我!”李莱楠伸手指着李珍,气不打一处来。 “母亲,女儿没有,女儿只是路过……”李珍跪趴在地上,哭得凄惨极了。 “还敢抵赖!”李莱楠气势汹汹。 “盼盼,你是怎么说话的?这是你的妹妹,妹妹是贱人,你是什么?”贺氏拔高了声音,喝住了她,悄悄地朝她使眼色。 李莱楠看向一旁,见岐王坐在那处,面上的神色稍稍收敛了些,但也不大买账。 毕竟岐王平易近人是出了名的,也从未凶过哪个姑娘家,她自然是不怕的。 “怎么回事?”李诚皱起眉头,很是嫌弃这两个女儿给他丢人:“好端端的,闹什么? 你教的什么女儿?把她们都给我带下去。” 最后这句话,他是朝着贺氏说的,自然也是为了将两个女儿带走找台阶。 “是。”贺氏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做,立刻弯腰亲自去扶李珍:“八姐儿,快随母亲来,你五姐姐怎么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来教训她……” “不,我不能出去……”李珍挣开她的手,一手捂着脸,坐在地上慌慌张张地连连后退:“五姐姐会打死我的……”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退到了赵旬的脚边。 贺氏跟上去要劝她,她又往后退了退,直贴在了赵旬的腿上,捂在脸上的手也松开了,一脸的惊慌失措。 李璨这下知道,李珍是有意贴着赵旬的了,这一招真不错,赵旬想不留意她都不行了。 “你先起来。”赵旬俯身,扶着李珍的手臂。 李珍回头,吓得脸色剧变,立刻跪下磕头:“李珍冒犯了岐王殿下,李珍该死……” 她一半脸高高肿起,惨不忍睹,另一半脸秀气依旧,泪流满面,素色的衣裳凌乱着,露出脖颈下雪白的一片,有泪滴落在那处,看着凄惨极了,真真是惹人心疼。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大冬天的穿成这样……”李莱楠见她如此,越发的看不下去。 “好了你。”赵旬扶起李珍,皱眉看李莱楠:“你也不小了,还是做姐姐的,怎能如此苛待庶出的妹妹? 都是女儿家,你将她脸打成这样,于心何忍?” 李珍宽袖掩面,泣不成声。 “谁打她了?这不是我打的!”李莱楠气得大叫。 就一巴掌,她不信这贱蹄子的脸能肿成这样。 “不是你,难道是她自己?”赵旬往前一步,皱眉望着她,神情很是不悦。 他到底是皇子,严肃起来自有威严。 李莱楠顿时不敢嚣张,但还是小声反驳道:“谁能证明这是我打的?说不准是她为了陷害我自己打的……” 她只是随口一言,倒也不知自己无意中说出了真相。 “我能证明。” 李璨的嗓音宛如江南新采的菱角一般,脆脆甜甜的,在前厅中响起。 厅内顿时一静,所有人都看向李璨。 第149章 你不怕太子? “李璨,你什么意思?”李莱楠对李璨怒目而视。 她方才没留意,这小贱人什么时候跟进来的? “母亲,五姐姐好凶啊。”李璨往前走了两步,挽住了贺氏,一双漆黑的凤眸中泛起水雾,满是惊恐。 收拾李莱楠,这伪证她做定了。 贺氏正要呵斥李莱楠。 赵旬皱眉道:“李大人,二夫人,五妹妹如此嚣张跋扈,未免过分。 如此,由不得我不多想,香楠作为五妹妹嫡亲的姐姐,品性如何?平日在家中也是如此对待庶妹的吗?” 大户人家的姑娘,在外头用的是一张脸,一个丢人,个个都抬不起头来。 李香楠闻言,头埋得更低,手攥了起来,恨不得掐死李莱楠,李莱楠这个蠢货,从来看不出个眉眼高低,就会连累她。 李诚听赵旬这样说,脸色骤变,忙道:“怎会?改改从小性子端庄稳妥,盼盼与她相较,那是一个天,一个地,不可同日而语啊。” 李莱楠还想反驳,贺氏一把拉住了她,朝着李璨道:“七姐儿,你说,她们两个到底如何? 你别怕,说实话便可,若是你五姐姐的错,我定然严惩不贷。” 李璨眸子微微转了转,看了一眼李莱楠:“我看见八妹妹一路看着梅花往前走,本想上去与她说话,但是又想起来八妹妹不喜欢与人多言,就没有跟上去。 谁知道,八妹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五姐姐院子那里,然后,五姐姐门口的婢女发现了,就去通报,后来五姐姐就出来打八妹妹了。” 她说话不紧不慢,有条有理,由不得人不信。 “我就只打了她一下,你把话说清楚……”李莱楠气恼得几乎跳脚,李璨什么时候跟李珍连成一线了?还帮她作证。 “五姐姐打的就是八妹妹左半边脸,我亲眼所见。”李璨伸手指了指李珍,眸子湿漉漉的不敢直视李珍的脸,一副吓到了的模样。 她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没说李珍打自己的事罢了。 李珍默默垂泪,心里头十分感激李璨,她没想到李璨会这样帮她,以前总听说李璨跋扈张扬,奢靡无度,又娇气矫情,是个不好相处的,所以她从来不敢在李璨面前出现。 现在看来,那大概都是贺氏母女三人传出的谣言,李璨并非传言中那样。 “你……”李莱楠往前一步,指着李璨。 “父亲,母亲,七姐姐说的都是真的……”李珍哭着先开了口:“求父亲、母亲替我做主……” “李珍!”李莱楠气不打一处来:“今儿个是四姐姐生辰,我不与你计较,你给我等着。” 她这会儿冷静下来,也知道不能坏李香楠的事,毕竟爹娘是一直想让李香楠进岐王府的。 她若是坏了事,爹娘一定不会放过她。 “等着什么?”赵旬脸色已然很难看了,牵着李珍道:“李大人,贵府的五姑娘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看样子我走了,这个庶女的日子不会好过,既然这庶女李大人不疼,不如就交由我来照顾吧。” 他心中自有盘算。 他压根就不想娶李香楠做侧妃,之所以放出风声去,只不过是想麻痹父皇和那些兄弟。 他本就想好了,今儿个来就找个借口,不谈亲事,没想到李莱楠把这个借口送到他面前了,他自然不会客气。 而且,此举还能在李璨面前显出他的正义善良,一举多得。 李诚反应极快,满脸堆笑:“那就劳烦岐王殿下了。” 都是他的女儿,李珍能去岐王府是天大的好事,他怎会不应? 贺氏母女三人的神色就一言难尽了。 李璨看了一眼李珍,这下,八妹妹算是得偿所愿了。 “璨妹妹是个好的,敢于仗义执言,难得有嫡女对庶女如此的好。”赵旬看向李璨,脸色恢复一片和煦:“事已至此,我便不久留了。” 他说着,牵着李珍,竟就这么走了。 “娘……”李香楠看着赵旬的背影出了正厅的门,不由失声痛哭。 天知道,她盼这一日盼了多久,没想到就这么叫李莱楠给毁了! “逆女,跪下!” 贺氏脸色铁青,斥责李莱楠。 “我没有错,我就只打了那个贱人一下!”李莱楠梗着脖子,不肯下跪。 “啪!啪!” 李诚上前,二话不说,左右开弓就给了她两巴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怒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李莱楠捂着脸哭起来。 “滚回院子去!”贺氏对她怒目而视。 李莱楠哭着跑出去了。 “怎么了这是?”林氏才来,恰巧遇见李莱楠哭着往外走,不由地问。 “没什么事,岐王临时有事,生辰宴先不办了。”贺氏连个客套的笑意都扯不出来,扶着李香楠走了。 “心儿,出什么事了?”林氏走上前,牵住李璨。 “大伯母。”李璨松开她的手,抱着她手臂亲热得很:“是五姐姐打了八妹妹,还不认错,说叫八妹妹等着。 岐王殿下很生气,将八妹妹带走了。” “这样的?”林氏很惊讶,转身道:“走吧,随我去萱鹤院,这事儿得同你祖母说一声。” “大夫人,七姑娘,忠国公和孔四姑娘求见。”有小厮跑来报信。 “赵明徽?”李璨笑了:“他们在哪里?” “就在门口。”小厮回。 “请进来吧。”李璨不假思索地吩咐。 小厮去了,林氏小声提醒她:“心儿,忠国公毕竟是国公,你们如今也大了,你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对他直呼其名了。” “好。”李璨乖巧地应了。 她知道大伯母是为她,但赵明徽哪里会那么斤斤计较。 “大夫人。”赵明徽笑看了李璨一眼,招呼林氏。 “妾身见过忠国公。”林氏行礼。 “大夫人不必客气。”赵明徽摆了摆手,又看向李璨。 李璨见他看过来,便朝他笑。 赵明徽不由也跟着笑了。 “大夫人,七姑娘,有礼了。”孔文茹朝着林氏恭恭敬敬一礼。 “孔四姑娘客气了。”林氏笑着道:“心儿,你好好陪着忠国公和孔四姑娘玩一玩,我先去你祖母那处。” “好。”李璨脆生生地应了。 “失陪了。”林氏客气地打了招呼,带着婢女们去了。 “你今儿个怎么得空?”李璨走近了问赵明徽,又看了看一点笑容也无的孔文茹。 这两人是闹别扭了吗?为什么看着那么不和谐? “听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你。”赵明徽垂眸望着她,笑中有了柔情。 “那你今天还去国子监吗?”李璨问他。 “不去。”赵明徽摇头。 “正巧啊,我没有人玩,咱们去集市上吧?”李璨看向孔文茹:“孔四姑娘,可以吗?” 孔文茹低头:“我听国公爷的。” 李璨便期待的看赵明徽。 赵明徽瞧她一双凤眸亮晶晶的,像期待小鱼干的小猫儿一般,哪里舍得拒绝? “你不怕太子?”他忍住了抬手抚她脑袋的冲动。 “不怕。”李璨摇头:“我和他说好了,以后他再不管我了。 我最近功课都不用做了,可有许多闲暇呢。” 她悄悄攥了攥手,在心中对自己说,这样多轻松自在啊,她才不难过呢! “是吗?”赵明徽笑了:“那我带你去西园?” “可以吗?”李璨又看孔文茹:“孔四姑娘去吗?” 她总觉得,孔文茹的言行刻板保守,有点像大姑母,绝不是会去戏园子的人。 “我听国公爷的。”孔文茹又重复了一遍,神态动作与方才一般无二。 李璨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孔文茹有点像是没有注入灵魂的傀儡,赵明徽挺有趣的,要跟孔文茹过一辈子,得闷成什么样? 她想着觉得有趣,不由笑了。 “你笑什么?”赵明徽问她。 “没什么,走吧。”李璨当先往外去。 赵明徽跟上去,又回头看了看孔文茹。 孔文茹垂着眸子,跟着两人。 “你骑马?我和孔四姑娘坐马车?”李璨回身提议。 “好。”赵明徽应了。 上了马车,孔文茹一直一言不发。 “孔四姑娘,你是不是不想去西园啊?不然我们换一个地方?”李璨觉得她好像是生气了,要不然为什么一直坐着不苟言笑? “不用,我跟着国公爷就行。”孔文茹抬眸看她:“七姑娘,你叫我孔文茹便好。 国公爷很喜欢你。” “那好,那你叫我李璨,赵明徽是喜欢和我一起玩吧? 以后咱们也一起玩,我也很喜欢你们。”李璨见她说话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问她:“文茹,你平时喜欢去哪里玩呀?” “我不去哪里。”孔文茹低头:“母亲说,女儿家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李璨怔了一下,笑了笑问她:“那你在家里玩什么?” “不玩,就跟着母亲和姐姐们点茶,插花,有时候也绣花。”孔文茹回她。 “哦。”李璨点了点头,成日里做那些东西,那得多没意思啊? 难怪孔文茹这样古板,原来是在家里给闷的。 不过没关系,等以后跟他们玩的久了,自然而然就不会这么古板了,毕竟集市上那么多好玩有趣的地方,孔文茹年纪又不大,怎么会不喜欢? 马车到了地方,李璨和孔文茹下了马车,却不见赵明徽的身影。 等了片刻,赵明徽到,手上提着食盒。 “你马儿呢?”李璨不由问。 “放在集市外头了,这里人多骑不进来。”赵明徽解释。 “你拿的什么?”李璨一双眼睛都盯在食盒上了,她知道,他买的一定是很好吃的东西。 “进去给你看。”赵明徽神秘一笑,引着她进了西园。 第150章 太子来了 厢房内,赵明徽要了些小菜与点心,开了食盒。 “好香啊,这是什么?”李璨看着那一旁黄澄澄的菜式,用力吸了吸鼻子,甜香甜香的,闻着就很好吃。 “糖汁甘薯。”赵明徽将盘中搁在桌上:“樊楼新出的菜式。” “有筷子吗?”李璨就要去食盒里翻找。 “别急,我教你怎么吃。”赵明徽取出小碟子递给李璨,最后还取出一碗白水。 李璨眼巴巴地望着他。 “这样。”赵明徽瞧她馋了,脸上不由有了笑意,伸出筷子夹起一块甘薯。 李璨看着那甘薯扯出白白细细的糖丝,眸子都亮了几分。 赵明徽将甘薯块在白水里滚了滚,放到李璨手中的小碟子里:“吃吧。” “为什么要沾白水?”李璨不太明白。 “沾了水就不沾牙了,快尝尝。”赵明徽笑着回。 李璨就着小碟子,咬了一小口,眯着眸子点头:“好甜,好吃。” 赵明徽大笑:“只要是甜的,你反正是不挑的。” 李璨抿着小嘴笑,又问他:“诶?怎么有一股芝麻香油的味道?” “香油是刷在盘子上的,这样糖就不粘盘子了。”赵明徽解释。 李璨点点头,又咬了一口,眼角余光瞧见坐在一旁的孔文茹,她推了赵明徽一下:“你给文茹也夹一块呀?” 赵明徽看了一眼孔文茹,取过一对筷碟递过去:“喏。” “谢国公爷。”孔文茹伸手接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李璨有点不可思议,这有什么好谢的。 她看孔文茹端着小碟子不动,又催赵明徽:“你给她夹呀?” 赵明徽又看了孔文茹一眼,没有动作。 “我自己来。”孔文茹起身,伸出筷子。 李璨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点奇奇怪怪的。 看了一会儿戏,孔文茹出去了,李璨可算逮着机会说话了,她推了推赵明徽:“你跟孔文茹不好吗?” “你不都看出来了吗?”赵明徽笑看着她。 “为什么?”李璨不解:“你们是未婚夫妻,你是男儿,应该对她好的。” 赵明徽垂下眸子不语。 “你听见没有?”李璨又推了他一下:“你给我布菜,不给她布,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赵明徽心中烦闷,摇了摇头:“你不用管她。” “你怎么这样?”李璨放下筷子:“赵明徽,既然定了亲,你就该对人家好呀,你可不要学那些朝三暮四冷血无情的人。” 她爹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所以,娘才会死。 她不想赵明徽做那样的人,也不想孔文茹受罪,孔文茹虽然古板了些,但能看出来人还是很好的。 “我有数。”赵明徽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情形,这丫头是真拿他当朋友,没有一丝一毫旁的心思。 “是不是我多操心了?你们俩能一起出来,那是不是就说明……”李璨又提起筷子。 “说明什么?不带她我出不来。”赵明徽坐直了身子看她:“别说这个了,说说你吧,你真不去东宫了?” “这还能有假?”李璨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我都和他说好了,他亲口说的,再也不管我了。” “那你说,我去求陛下,让我管着你可好?”赵明徽笑嘻嘻地问。 “怎么?你也想让我整天做功课?还是想每天都凶我?”李璨黛眉轻皱,凤眸瞪得圆圆的。 “怎么会?”赵明徽笑:“这样咱们在一起玩,不是更名正言顺了吗?” “你不读书了吗?”李璨放下筷子,笑起来:“你自己书都没读完,还想教导我? 我可不服你。 再说了,你定亲了,我成日与你厮混在一起不妥,孔文茹也会难过的。” “国子监那里,我随时可以不去的,反正我就算是不读书,再不济也是个国公爷。”赵明徽靠着椅背,含笑望着她:“还有,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什么叫‘厮混在一起’?你受太子教导时,也没人这么说。 再说了,就是定亲了你跟着我才妥当,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他现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了,自然要想法子娶了李璨。 要是能哄得李璨天天与他在一道,两人之间慢慢地总会有进展的吧? 他也不是很急,毕竟退亲总要时间和由头。 不过,李璨明年就及笄了,他不能让她有机会再遇见旁的儿郎。 “我怎么不知你还这么好为人师?”李璨笑起来。 “你就说应不应吧?”赵明徽歪头看着她。 “你想教导我?”李璨指着自己的鼻子笑:“你想吧你。” “国公爷,七姑娘,太子殿下跟前的人来了。”孔文茹重新进门,站在门边拘谨的开口。 “小的见过国公爷,见过七姑娘。”无怠笑着行礼。 赵明徽看着李璨,小声道:“他怎么来了?你不是说都说清楚了吗?” 李璨皱着小眉头,看着无怠:“你有事?” “是殿下寻姑娘有事。”无怠赔着笑脸:“殿下让小的来接姑娘。” “我不去,我那日都与他说清楚了,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李璨态度坚决得很。 赵明徽唇角微扬着,看样子小丫头是真下决心了。 “姑娘,您也知道殿下的性子,您别为难小的……”无怠哀求她。 “你别说了。”李璨打断他的话:“每一次你都这么说,叫我别为难你。 可是我被为难了,谁来替我撑腰?”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忍不住一酸,险些哭出来。 “姑娘,您……”无怠还要再劝。 “好了,你别说了。”李璨摆摆小手:“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快些回去复命吧。” 无怠叹了口气,又行了一礼:“那小的告辞了。” 李璨站起身。 “怎么?”赵明徽凑近了逗她:“不会是要躲起来哭吧?” “什么啊?我才不会哭呢。”李璨拍了他一下:“快点走,咱们换一个地方。 等一会怕他要来抓我了。” “还真是。”赵明徽也跟着起身,口中道:“不过既然已经说清楚了,那你还怕他做什么?” “那只是我们私底下说的,又没到陛下跟前去过明路。”李璨提着裙摆往外走:“不过,下一次进宫我就会去陛下面前说清楚了。” “什么时候?”赵明徽跟上去问:“要不要我与陛下说一声,带你进宫去?” “不用,哪里要这么刻意了。”李璨路过孔文茹身旁,挽住她:“文茹,咱们走吧。” “下面去哪里啊?”赵明徽在后头问她。 “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李璨一时也不知该去哪,有些迷茫地问。 “歌舞看不看?”赵明徽问她。 “不想看。”李璨摇头。 赵明徽想起来道:“我带你到郊外的练武场去吧?” “那有什么好玩的?”李璨觉得练武场什么的,听着就没什么兴致。 “可以学射箭,还有骑马,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自己独自骑马都不会,是该好好学一学了。”赵明徽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谁说我不会的?”李璨反驳:“前一次打马球,我自己不是骑了一会儿吗?” “你是说,骑在上面抱着马脖子不敢动的那一次吗?”赵明徽哈哈大笑。 “赵明徽!”李璨侧过小脸瞪他,又晃了晃孔文茹的手:“文茹,你管管他呀!” 孔文茹抬头看了看他们二人,没有开口。 她好羡慕李璨啊,与赵明徽无关,她就是羡慕李璨。 她从前听过李璨的名头,都是她娘说给她听的,说李璨飞扬跋扈,说李璨守规矩,说李璨一无是处。 她也曾从心里瞧不上李璨过。 这些日子她才知道,原来女儿家也可以出来闲逛,也可以这样放肆的说笑,还可以如此大胆的与男儿一道出来听戏,这都是她从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她长这么大,出门都是母亲姐妹陪在身侧,买了东西也就回去了,她都没有独自逛过集市。 自与赵明徽定亲后,跟着他跑的地方多了,才渐渐明白,许多事情和她原本想的是有出入的,甚至是大相径庭的。 李璨这样的性子,真是极好的,也是极讨喜的,赵明徽若是想娶李璨做平妻,她是打心底里愿意的,能和李璨一辈子在一个屋檐下过活,一定很有趣。 “你怎么不说话呀?”李璨见孔文茹只看她不开口,小小地叹了口气:“算了,也指望不上你。” 这一回动身,赵明徽也挤上了马车,不料马车出城时,却叫守城的侍卫拦下了。 “我要是没记错,这城门得亥时才下钥吧?”赵明徽伸手抬起马车窗口的帘子,探出头问:“这大中午的,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侍卫头头不曾说话,朝着他们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赵明徽只瞧了一眼就丢下了帘子,回头看李璨:“太子来了。” “这么快?真假的?”李璨挑起帘子看了一眼。 赵晢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神色肃然,她只稍稍看了一眼,赵晢好像就发现她了,眼神锋利的想扎她的那个匕首一样。 她脸色不由变了变,松开了帘子。 “怎么?你怕了?”赵明徽笑着问她。 “我才不怕。”李璨轻哼了一声:“我不会跟他走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赵明徽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除非,他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否则我绝不跟他走。”李璨语气十分坚决。 她当然不会跟着赵晢走了,她又不是她养的什么阿猫阿狗,凭什么随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李璨,下来。”赵晢清冽的嗓音传进马车内,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第151章 知不知错? “殿下有事吗?”李璨朝着外头问了一句。 赵明徽含笑倾听。 孔文茹则有些紧张,她从前是从未见过太子的,照着规矩,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下去行礼吗? “随我进宫,母妃找你。”赵晢淡淡回。 李璨顿了顿道:“我知道了,我自己会去的,就不劳烦殿下了。” 外头没了回应。 “走了吧?”李璨等了片刻,问赵明徽。 赵明徽皱眉:“没听见马蹄声。” 李璨正凑到窗口帘子处,打算偷偷瞧一瞧外头的情形,马车前头的帘子便叫人掀开了。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往赵明徽身侧躲。 赵晢脸色淡漠,眼神淬了冰似的冷得很,气势迫人。 “国子监的课业还是少了。”他泠泠开口。 “课业再多,也要抽空陪该陪的人。”赵明徽与他对视,唇角微扬。 “忠国公陪未婚妻,你跟着做什么?”赵晢看向李璨:“下来。” “我和他们俩一起玩,就不劳殿下费心了。”李璨反而往后让了让:“宫里我自己会去的。 殿下话既然已经带到,就请回吧!” 她小手紧攥,这次,她不会再叫赵晢拿捏住了。 “外头人来人往的,非要我动手?”赵晢微微拧眉。 李璨往后缩了缩,无意识地抱住了赵明徽的手臂。 赵明徽心砰砰跳起来,身子向前倾,挡在了李璨跟前。 赵晢眸色凌厉,俯身进了马车。 “太……太子殿下……”孔文茹吓得不敢抬头,想行礼,但马车地方小,三个人好坐,四个人却显得逼仄了,跪是没地方跪的。 赵晢不理会她,伸手对着李璨:“过来。” “我不。”李璨更往赵明徽身后躲了躲,两手也抱得更紧了。 “殿下,璨妹妹已经说了,她自己会进宫去,不劳殿下费心。”赵明徽抬眸,会笑的桃花眼中是难得的正经:“殿下贵为太子,应当不会强人所难吧?” 赵晢淡淡扫了他一眼:“忠国公定亲也有一段时日了,看情形,镇王替你选的未婚妻是管不住你的。 或许成亲了,会好一些?” 这话,李璨听得莫名其妙,怎么说到赵明徽成亲的事上去了? 孔文茹不会多想,听说成亲,低着头一张脸羞得通红。 “我的事情,就不劳殿下费心了。”赵明徽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他听出来了,赵晢是在威胁他。 再这样护着李璨,便叫他立刻成亲。 他知道,赵晢能做到,他后来仔细想过了,他那么迅速定了亲事,恐怕与赵晢也脱不了干系。 他虽然没有证据,但也能想到。 毕竟,是赵晢去见了一趟他老爹之后,这亲事就张罗起来了,短短几日便定亲了,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他现在不能成亲,他不可能娶孔文茹,他要娶的人是李璨。 若是和孔文茹成亲了,哪怕是不碰她,那他也对不住李璨,李璨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他也要干干净净的娶她。 但叫他让李璨就这么跟赵晢走,他又不甘心。 “自家兄弟,不算费心。”赵晢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窄袖。 “殿下不过是要接你入宫罢了,别怕。”赵明徽回头,笑看了一眼李璨:“我送你去。” “好。”李璨立刻乖巧点头答应。 赵晢目光一寸一寸剐过李璨抱着赵明徽手臂的小手:“还不松开?” 李璨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在心里回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守真,调头,进宫。”赵明徽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句,又看赵晢:“殿下不下去骑马吗?” 赵晢不语,撩袍在李璨身旁坐了下来。 李璨又往赵明徽身旁挤了挤。 赵晢抿唇,抬手拉过她:“自己坐好了。” “我自己知道。”李璨挣脱他的手。 马车内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僵硬。 李璨垂着眸子,微微噘嘴小嘴。 四个人都不开口,直至马车停下。 “到了。”赵明徽看了看外头,转脸看着李璨:“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不用了,你先去玩吧,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呢。”李璨朝他摆摆手,又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孔文茹:“你们路上小心些,我……” 她话未说完,便叫赵晢一把抱起身下了马车。 “你干什么!”李璨抬手便捶他。 赵晢不说话,俯身将她放到地上。 “进去吧。”赵明徽自马车窗口处探出头来。 “好。”李璨应了,也不管赵晢,自个儿往宫门处走去。 赵晢跟了上去。 赵明徽目送着李璨的身影不见了,才吩咐了一句,马车嘚嘚地驶离宫门口。 李璨在前头走了一阵子,步伐慢了下来,望着眼前的两条道犹豫不决。 若是在凝和宫附近,她还能找到路,但宫内的地方实在太大了,她从小就不记路,到如今也只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才不会迷路。 她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 赵晢走到她身侧,放慢了脚步。 李璨跟着他往前走。 “冷不冷?”赵晢问她。 李璨目视前方:“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不劳殿下费心。” 赵晢转过脸,不曾再开口,李璨放慢了步伐,跟在他身后。 “殿下,姑娘。”纳福守在宫门口,一见二人忙行礼。 “纳福姑姑。”李璨回了一礼。 “姑娘客气了。”纳福笑着往里走:“殿下,姑娘,请随奴婢来。” 李璨跟着她进了西侧房,赵晢也跟了进来。 “纳福姑姑带我来这处做什么?”李璨不解:“宸妃姨母呢?” 这处是她小时候在凝和宫常住的地方,虽然她已不在宫中多年,但宸妃还是将她的屋子一直留着。 她进宫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便到这处来。 “娘娘用了午膳,姑娘还没来,娘娘就先睡了,叮嘱奴婢们姑娘来了就唤她起来。”纳福笑着回:“但是,娘娘这几日一直睡得不好,奴婢不忍心打扰,就自作主张,姑娘您见谅……” “无妨。”李璨听她这样说,自然不会计较:“姨母身子还好吧?怎会睡得不好?” “姑娘晚些时候,自己问娘娘吧。”纳福笑看了一眼赵晢,低头往后退:“奴婢先退下了。” 她合上了门。 李璨知道赵晢也跟进来了,她没有回头,走到了屋子的最里侧,离他远远的。 “你今日撒谎了。”赵晢走到她身侧,淡淡开口。 李璨转过小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不肯开口。 “知不知错?”赵晢在她对面坐下。 “我有什么错?”李璨气呼呼地瞪着他:“我哪里撒谎了?” “你给李珍作伪证。”赵晢望着她,神情淡淡。 “关你什么事?”李璨脱口反驳:“谁给你报的信?我今儿个回去就发卖了她!” “我想知道什么事,需要你的人报信?”赵晢微微挑眉。 李璨默然。 赵晢确实不需要,他有的是法子。 “我是如何教你的?”赵晢面色端正肃然:“行得正坐得端,才是做人的根本。 你这样做伪证,旁人不知真相,会被你蒙蔽,李珍呢? 李珍会如何看你?” “李珍感激我还来不及呢。”李璨不服,小声嘀咕。 “感激你?”赵晢拔高了声音:“你可曾想过,倘若你与她有翻脸的那一日,她将此事拿出来说,你待如何?” “她胆小又不惹事,我不会与她翻脸。”李璨眼神瞥向一侧,明显不服气。 “她成了赵旬的人,翻不翻脸由不得你。”赵晢注视着她。 “我离你远些,赵旬自然不会针对我。”李璨心里有气,话是脱口而出的。 赵晢顿了片刻道:“你做事,从来都是欠考虑的。” “贺氏母子四人害死了我娘!”李璨红了眼圈,瞪着他:“我给我娘出气也不行?” “你做伪证起什么作用?李莱楠不过是被训斥一顿。”赵晢拧眉:“他们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 “我搅了李香楠进岐王府。”李璨振振有词。 她今儿个一直为这事儿暗自开怀呢。 “你觉得赵旬是真打算娶李香楠做侧妃?”赵晢眉头拧得更紧了。 “不关我的事,反正以后我不跟着你,赵旬就不会针对我。”李璨垂下眸子,小脸上有着倔强:“不只是赵旬,很多人都不会针对我。” 赵晢不曾接她的话,抬眸望着她:“说了许多次了,男女有别,为什么还跟着赵明徽出去?” 第152章 她心里正气着赵晢呢 李璨后退了几步,坐在床上不说话,也不看他。 赵晢起身,站到她面前,扶着床框俯视她:“说话。” 李璨下意识地往后让了让,他生得高大又有气势,如此站在跟前,即使不疾言厉色,也有一股十分强大的压迫感。 也是这么多年一直受他管教,从心里怕他,一时还纠正不过来。 “我不是单单跟赵明徽出去,你没看到孔文茹也在吗?”李璨垂着眸子,满脸不高兴的反驳:“再说,我都已经不归你管了,我就算是单独跟赵明徽又如何? 孔文茹都没说什么,关你什么事。” “李璨,再说一遍。”赵晢放下手,站直了身子。 “我再说一遍怎么了?”李璨抬起小脸,直视着他:“那日我下马车,是殿下亲口说的,以后不会管我了。 怎么,殿下要食言而肥?” 赵晢望着她,抿唇不语。 李璨叫他看得不自在,别过小脸去不看他。 “李璨……”赵晢语气软了下去。 外头忽然传来叩门声,两人齐齐转头。 “殿下,姑娘,娘娘醒了。”纳福隔着门传话儿:“请殿下同姑娘进去呢。” “来了。”李璨起身,上前拉开了门。 赵晢望着她的背影,眸中隐着怅然之色。 “心儿,过来。”宸妃正在正殿坐着,一见李璨进门,忙起身迎她。 “姨母。”李璨低头,朝她行了一礼。 “跟姨母客气什么?”宸妃扶起她:“来,坐。” “姨母哪里不适?要不要请太医?”李璨关切地问。 “纳福怎么什么都说?我没事,不过是吹了风,又上火。”宸妃笑着抬手:“你看看这些。” 李璨早瞧见了一桌各色好吃的,其中最惹眼的是桌子中央的一只大蟹,后背上有三个黑点点,她以前在东宫也吃过这种蟹,是贡品,海里捞上来的。 “我上午就让人预备了,本想着你来用午膳的,谁知道泽昱这么晚才将你接来。”宸妃说着话儿,觑了赵晢一眼。 赵晢默然不语。 “这个蟹,是南方来的?”李璨问。 “是呢。”宸妃笑道:“秋日里你不是伤着吗?都没吃上蟹。 我问过徐院正了,他说如今偶尔吃些没什么,我就让人去预备了。 本来预备了十只,我想着到帝京能活着三四只也好,谁知道就活了一只。 这时节南方的蟹也不肥,你吃着解解馋吧,我给你剥。” “谢姨母,我自己来。”李璨忙抬手阻止。 “你自己来,你会剥吗?”宸妃笑着拍开她的手。 “那姨母也不能剥呀。”李璨看向门口:“糖球跟着我来了,我让她进来剥吧。” “不用,这不是有现成的人吗?”宸妃看向赵晢:“泽昱,你来。” “姨母,不用了,糖球可以的……”李璨心里正气着赵晢呢,哪里愿意吃他剥的蟹? 赵晢也不说话,上前接过蟹,在桌边坐下,取过用具拆起来。 李璨不想在宸妃面前多言,也就不曾再拒绝。 “你先尝尝这个,这是御厨新做出来的。”宸妃将一个盘中和一个小碗放到李璨跟前:“要蘸一下白水在吃,否则会粘牙的。” “嗯?”李璨看着盘子里的菜式笑道:“姨母,这个我中午吃了,不过,这糖里面包的是什么?我中午吃的里面包的是甘薯。” 这不和赵明徽买给她吃的那道糖汁甘薯差不多吗? “这里面是山药。”宸妃笑着解释,又问她:“宫里才研制出来没几日,外面已经有这种菜式了?” “嗯。”李璨点头:“好像是樊楼的。” “好像是?你不曾亲自去?”宸妃笑着问她。 “不曾。”李璨摇头:“是赵明徽买给我吃的。” “你今儿个跟赵明徽出去玩了?”宸妃看了一眼赵晢,又故意问李璨:“去哪里玩了?有趣吗?” 赵晢垂直眸子,手中顿了顿,又继续剥蟹了。 “去了西园,听戏了。”李璨也不曾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我们还打算到郊外练武场去玩一会儿,然后,听说姨母找我,我就来宫里了。” 这些事儿,赵晢想知道就没有查不到的,她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西园,我不曾进宫时也去过几回。”宸妃恨铁不成钢地又看了赵晢一眼:“那心儿今儿个,可吃了果酒?” “没有。”李璨摇摇头,眨了眨漆黑的眸子道:“本来我们点了好多点心和菜式,西园是送了一小壶陈年的雪泡梅花酒的。 赵明徽说我身子没大好,陈酒太烈吃不得,那酒就没动。” “那他也没吃酒?”宸妃又问。 “没有。”李璨不知她为何问这个,照实说道:“他说我不能吃,他也陪我不吃,怕我看着眼馋。” 宸妃笑了笑,看向赵晢:“明徽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好,待人也用心……” “咔哒——” 赵晢手里剔蟹肉的小铜勺子一下折为两截。 他顿了一下,将断了的小铜勺扔到一旁,若无其事地重新取了一个勺子,继续方才的动作。 李璨看着他,总觉得他这模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可身上却隐藏着一股可怕的气势,好像随时可能抽出一把戒尺,捉过她的手将她打一顿一般。 “你这力气也太大了些。”宸妃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朝李璨抬手:“心儿你吃,别管他。” “姨母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呀?”李璨吃了一口软乎乎的点心,甜得眯了眯眼睛,想起来问。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宸妃笑了笑道:“你受伤了,我也没能出去看你。 如今说是痊愈了,我总得亲眼看到你了,才能放心。” “谢谢姨母关心。”李璨咽下一口点心,朝她甜甜一笑。 宸妃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赵明徽毕竟定亲了,你若总是与他一道出去玩,只怕人家那未婚妻要闹别扭了呢。” “没有呀。”李璨快快地咽下口中的东西,解释:“孔文茹和我们一起去的呀,她脾气很好,不会生气。 嗯……就是她也不爱说话,就在旁边坐着这样。” “这样啊?”宸妃给了赵晢一个“我尽力了”的眼神。 赵晢将剥好的蟹肉搁到李璨跟前,起身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快吃吧,凉了吗?要不要热一热?”宸妃将醋碟放到李璨跟前。 “不用,不冷。”李璨尝了一口蟹肉眯了眯眸子:“好鲜甜,姨母,你也尝尝。” “你吃吧,姨母今年秋天吃得多。”宸妃一手托腮,笑看着她:“我听说,你和泽昱起龃龉了?” 李璨慢慢咽下口中的蟹肉,垂着眸子徐徐道:“他自己说的,以后不管我了。” 她说着,又吃了一口蟹肉,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口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鲜甜了。 “他从小就那样,性子又直又硬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我帮你教训他。”宸妃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不用了,姨母。”李璨垂着眸子,软软糯糯地道:“我想过了,过了年我就及笄了,再继续留在东宫也不好。 他过完年也二十了,没了周羡如,陛下肯定还会赐婚的。 我还继续留在东宫,那不是招人恨吗?都有过一次教训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她说到后来,心里难过极了,虽然极力掩饰,但眼尾淡淡的红还是出卖了她。 她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的玉筷,轻轻吸了一口气,抬眸看着宸妃笑了笑。 “你这孩子。”宸妃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脸:“放心吧,他不会再让你有性命之忧的。” “姨母。”李璨看着她:“你能不能帮我同陛下说一下,就是我不再去东宫的事。” “陛下晌午派人来说,晚上来用膳,你留下用晚膳吧,到时候你自己跟他说。”宸妃面上带笑,眼神慈爱。 李璨是她认定的儿媳妇,她肯定不会叫旁人抢了去,赵晢这个臭小子,敢让李璨受委屈,也该吃点教训。 “娘娘,姑娘,外头下起雪来了。”纳吉两手放在嘴边,呵着热气进来了。 “下雪了?”宸妃看向门口。 “下得大吗?”李璨也看过去。 “开始不大,这会儿越来越大了。”纳吉笑着回。 “我去看看。”李璨搁下筷子。 “纳福,你们几个陪着姑娘在院子里玩会儿吧。”宸妃吩咐:“叫太子进来。” “是。” 宫女们欢快地应了。 “记得给姑娘添件衣裳,她经不住冻。”宸妃笑着叮嘱。 片刻后,赵晢进来了。 “坐这。”宸妃在榻上坐下,指了指跟前的小杌子。 赵晢便撩袍坐下了。 “我今儿个问心儿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宸妃倚在榻上,望着他:“赵明徽待心儿什么心思,你比我清楚。 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呵护心儿的,你再看看你,就会讲道理,立规矩,我要是心儿我也不选你。 你别以为你给赵明徽定了个亲,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定亲了可以退,成亲了都能和离,那小子说不准现在就盘算着怎么退亲呢!” 第153章 死了也和你没关系 赵晢听着她的数落,抿着唇一言不发。 “别给我不说话!”宸妃气不打一处来:“我好好的姑娘交到你手里,带了这么多年,你都看不住,你到底是随了谁?” 赵晢垂眸,顿了顿道:“母妃当知,儿不是能随心所欲之人。” “我知道你是太子,遇事要考虑周全。”宸妃语气软了下来,叹了口气:“可女儿家的心要真是系在了谁身上,到时候你就是再好,她也不会回头了。 你就不能想个两全之策?” 赵晢沉寂了片刻:“不然儿自请废去太子之位?”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宸妃瞪他:“你如今尚在太子之位,你那些兄弟们都已经是蠢蠢欲动了。 要真是不做太子了,你还怎么保护她?” 赵晢垂首不语。 宸妃明白过来,又生气了:“拿这话儿堵我呢是吗? 得了,我也不管你了,你走走走,哪天心儿真叫人抢走了,你可别找我哭来。” 她说着便起身推赵晢。 赵晢也不多言,起身往外去了。 “这可怎么好!”宸妃看着他跨出门槛去,又是气恼又是担忧。 “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子殿下做事有准成的,您就别费那么多心了。”纳福笑着开口相劝。 “我何尝不知他有准成。”宸妃叹了口气:“他到底是太子,权势压人,他想娶心儿自然能做到。 只是两心相悦和强取豪夺,又岂能相提并论? 我不想叫心儿郁郁寡欢,走我的老路。” 她想起过往,怅然若失。 她所心悦之人,并非乾元帝,乾元帝便是将这天下都给她,她也忘不了那人。 但如今想来,只要他过得好,她如何也不打紧了。 “娘娘……”纳福压低了声音:“这话轻易可说不得。” “我知道,也不过只能跟你说一说罢了。”宸妃点头,在榻上坐下。 * 外头雪花纷纷扬扬,像无数的雪白羽毛轻轻洒落。 李璨站在廊下,伸出小手接外头飘落的雪花:“什么时候能落的满地都是雪花啊?” “像这么大的雪,估摸着下到晚上,就能堆雪人了。”纳吉站在她身旁,笑着回她。 其余几个宫女也纷纷感叹:“好美啊。” 只有糖球站在李璨身后不远处,默默守着她。 瞧见赵晢来了,糖球忙要行礼。 赵晢摆了摆手,接过她手中的狐裘披风。 “你们说用伞反过来接着,雪花是不是就不会化了?”李璨迫不及待的想玩雪,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能叫雪不化开。 “奴婢去取油纸伞来,给姑娘试试?”纳吉笑着看她。 “好呀。”李璨含笑点头,抬起眸子看天,她小脸莹白,眸色纯净,红唇盈目,又带着几分稚嫩懵懂,她立在那处,漫天雪景都成了她的陪衬。 “姑娘好美啊!”纳吉看得出神。 李璨正要说话,身上忽然一重。 她回头,便瞧见赵晢在她身后,将狐裘披风裹在了她身上。 宫女们见状,都低头行礼退下了。 “不用。”李璨别扭地想躲开赵晢的手:“我穿了斗篷了,不冷。” 赵晢不语,拉着她转过身,修长的手指动作灵活,替她系好了披风的衣带。 李璨往后退了一步,转身便走。 别以为这样,她就会忘了之前的事,她记得清楚着呢。 “你去哪?”赵晢跟了上去。 “你别来,我要睡午觉。”李璨头也不回,只回了他一句。 赵晢看着她进了屋子,在廊下伫立了良久。 李璨进了屋子,倚在床头生闷气,这天儿凝和宫里自然是烧了地龙的,屋子里暖烘烘的,她这些日子都没怎么睡好,这会儿气着气着,竟真睡着了。 赵晢进屋子,替她脱了衣服、鞋袜,安置在床上,又盖好被子,在她身旁坐下,望着她恬静的睡颜。 李璨在睡梦中,似乎有所感应,凑近了他,小脸贴着他的腿,口中呓语了几句,似乎睡得更香甜了。 良久,赵晢才起身出去了。 李璨醒时,已是傍晚,冬日里天黑得早,更何况今日下雪,她在屋子里便瞧见外头廊下的灯笼亮着了,鹅毛般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 她靸了鞋,走过去开了门,忽略了廊下赵晢的背影,她径直看向外头。 今儿个这雪下得果然大,才不过半日,便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了。 赵晢听闻身后的动静,回头便见她衣裳单薄。 他转身进屋,催着她:“去穿衣。” 李璨不理他,转身走回床边。 赵晢取过她的小袄,便要给她穿衣。 “不要你穿。”李璨推开他手,朝着外头唤:“糖球!” 进宫只能带一个下人,她便选了糖球。 不过,糖球以武艺见长,伺候人并不拿手,但也能将就用就是了。 “母妃给父皇包饺子,糖球力气大,被母妃叫去和面了。”赵晢拿着她的衣裳,淡淡告知。 “我自己来。”李璨一把扯过他手上的小袄。 赵晢抿了抿唇,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李璨将两手套进袖子中,伸手理衣襟,理了三四次,才好像找对了方向,那些衣带却好像跟她作对一样,不是找不见,就是对不上。 她心里头本就不痛快,哪里有耐心弄这些,无意中抬头又见赵晢在对面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她更是气恼。 不穿了! 她抬手,将小袄脱了,取过最外头穿的斗篷便往身上套。 斗篷是最好穿的,毛茸茸的大帽子朝后,套到身上便可。 “你打算就这么出去?”赵晢起身,扯了她的斗篷。 “不要你管!”李璨用力推他一下,像只发怒的小猫儿。 赵晢拉过她,取过小袄替她穿衣。 李璨僵着身子,不肯配合他抬手。 “生气比生病更要紧是吧?”赵晢将小袄裹在她身上,向来毫无波澜的黑眸中染上了点点气恼。 “死了也和你没关系。”李璨抬手便要将小袄掀在地上。 “李璨,别以为在凝和宫,我就不会惩戒你。”赵晢出言警告:“你再胡闹,我便打你手心了。” 李璨眼圈瞬间红了,委屈又气恼地推他:“你怎么说的!堂堂太子说话不算话!说了不管我的,又要打我!” “圣旨还在。”赵晢拉过她手,穿进衣袖。 李璨抿了抿柔嫩的唇瓣,将眼泪憋了回去,等会儿陛下就来了,圣旨会被收回去的。 她撇过脸,不看赵晢,任由他将衣裳一件一件套在她身上,再细致地系好衣带。 以往,她总是喜欢看赵晢专注给她穿衣的模样,今儿个她忍住了,一眼都没看。 “好了。”赵晢松开手。 李璨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裳,这是应该是他最后一次照顾她了吧。 赵晢将她摁在梳妆台前的八角凳上,取过玉篦,替她梳头。 李璨望着铜镜里的赵晢,怔怔落下泪来,从两岁,到十四岁,整整十二年,除了祖母和大伯母,她的世界好像只有赵晢。 如今叫她忘掉他,谈何容易? 可是,凡事总要试着开始,才会有成功的可能。 不是吗? 赵晢冷白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绸缎一般的鸦青发丝,十分轻松地便绾起一对双螺髻,取了她今日戴的那对糖葫芦花冠,为她簪上。 “不许哭。”赵晢转过她小身子,替她拭泪。 李璨站起身,扑进他怀中,两手抱着他劲瘦的腰身,哭得更厉害了。 赵晢叹了口气,揽紧了她。 李璨哭了一阵子,心里似乎没那么委屈了,便抬起头来,自个儿擦了眼泪,转身往外去。 赵晢低头看了看自己前襟处的点点泪痕,不言不语地跟了上去。 “心儿睡醒了?”宸妃正在桌前包着饺子。 一旁的糖球和纳福几人瞧见李璨同赵晢,纷纷行礼。 “姨母。”李璨笑着上前:“这是什么馅儿的?” “羊肉馅儿。”宸妃抬眸打量她:“眼睛怎么红了?可是泽昱欺负你了?” “没有,是我还想睡,但又怕陛下来了我还在睡,太过失礼了。”李璨朝她软糯地一笑:“我没睡醒,眼睛是会红的。” “我还以为,你是哭过呢。”宸妃说着话儿,有意看了赵晢一眼。 赵晢默然不语。 “姨母,这个皮儿好薄啊,煮起来不会破吗?”李璨在桌边坐下,好奇地问。 “这个是羊肉水晶饺,就是要皮儿薄才好吃。”宸妃笑着解释:“这个饺子不煮,上锅蒸半刻钟便可。” “哦,我知道。”李璨听她一说想起来:“我吃过,原来是这样做的。” 两人闲聊了片刻,外头传来内监的高唱:“陛下驾到——” 宸妃放下手中的活计,拉着李璨起身,迎上去行礼。 李璨看着宸妃,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凤眸,心中好不奇怪。 她不明白为什么宸妃每每见陛下时,总是会端起一副恭顺贤淑的姿态,明明同她在一起时,宸妃的洒脱不羁更讨喜呀。 而且,赵晢都快二十岁了,也就是说宸妃已经进宫至少二十年了,真的有人能二十年如一日的扮恭顺贤淑吗? 第154章 不哭了,是我不好 “说过多少次了,私底下,你不必对朕如此客气。”乾元帝上前,扶起宸妃。 “陛下是君,臣妾是妾,应当的。”宸妃低眉顺眼地回。 “你呀。”乾元帝笑了笑,扫了一眼赵晢和李璨:“太子和心丫头也在,今儿个可真是热闹。” “臣妾亲手为陛下包了羊肉水晶饺。”宸妃垂首道:“思量着太子也有许多时日不曾陪陛下用膳了,便将他们留下了。” “也好。”乾元帝笑着在主位坐下:“朕正也很久不见心丫头了。” “先摆膳吧,陛下可边用边说。”宸妃朝着纳福抬了抬手。 宫女们端着各色精致的佳肴鱼贯而入,桌子正中央摆着一大盘皮子剔透的羊肉水晶饺,色香味俱全。 乾元帝尝了一个,笑着夸赞道:“嗯,不错,宸妃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陛下喜欢就好。”宸妃含笑回了一句。 “心丫头怎么不吃?”乾元帝看向李璨。 “吃的。”李璨伸筷子夹了一只饺子。 “这丫头看着怎么瘦了许多?”乾元帝仔细看了看李璨。 李璨抬起眸子,没有说话。 宸妃回道:“陛下忘了?这孩子秋日了遇刺了,昏睡了好些日子。” “哦,是。”乾元帝经她提醒,才想起来,又问李璨:“可大好了?” “已经痊愈了,谢陛下关心。”李璨乖乖巧巧地回道。 “这身子太单薄了,太子往后要多给心丫头用些滋补品。”乾元帝随意吩咐,又道:“我听说心丫头已经搬离东宫有些日子?” “是。”赵晢淡淡回。 “搬回东宫住吧,天寒地冻地,太子照顾起来方便些。”乾元帝又夹了一只饺子,径直安排了。 “陛下。”李璨忍不住了,放下筷子,起身行礼,莹白剔透的小脸上满是郑重:“心儿明年就及笄了,再住东宫,多有不便。” “有何不便?”乾元帝搁下筷子:“太子与你,情同手足。 你大伯父远赴边关,临行前特意求朕,要照顾好你,他在沙场为朕拼杀,朕岂能辜负他?” “心儿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的。”李璨低头,声音小小:“太子殿下也说了,以后不会再管心儿,求陛下成全。” 她说着,便跪了下来。 “照顾你是朕的意思。”乾元帝看向赵晢:“太子会说这话?” 赵晢搁下筷子起身:“儿臣确有此言。” “因为什么?”乾元帝倒也没恼怒,低头吃了一口汤。 “李璨顽劣,背着儿臣吃醉了酒,儿臣一时气不过,才会失言。”赵晢眉眼淡漠,陈述事实。 李璨悄悄瞪了他一眼,告状是吧?告状精! 乾元帝看向李璨,失笑:“朕的太子,能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心丫头能将他气得说出那样的话来,也是本事。” “不管怎么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璨又磕头:“太子殿下虽然比不得陛下金口玉言,但也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这么说,你这些日子不曾去东宫,是因为此事?”乾元帝的目光在他二人面上转了又转。 “是。”李璨低头回。 不管怎么样,她今儿个一定要脱离赵晢的管教。 乾元帝沉吟了片刻道:“心丫头说得不错,她如今年岁渐长,也确实不宜再受管教,那就依着你吧,往后不必再去东宫受规矩了。” 宸妃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赵晢垂眸一言不发,整个身子绷得笔直,像一根即将离弦的箭。 “谢陛下。”李璨磕头。 本该如释重负的,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仅不开怀,还有点想哭。 不过她忍住了。 “起来吧。”乾元帝闲闲地抬手。 李璨起身坐到桌边,赵晢也重新落座。 乾元帝与宸妃说着话,李璨与赵晢两人默默动筷。 李璨其实一口都咽不下去,她从来都是只要生了气,便会吃不下东西。 但眼见着赵晢一如既往的矜贵从容,吃的一点也不比平日少,她就不甘示弱,挑着爱吃的往嘴里塞,虽然没胃口,但也强咽了下去。 乾元帝与宸妃说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她与赵晢真的一刀两断了。 “看看,这丫头听闻不受太子管教了,用膳都没了平日的礼仪规矩。”乾元帝笑看着李璨。 李璨回过神,搁下筷子,擦了擦嘴,垂下小脑袋,恢复了一贯的乖巧娇糯:“我吃饱了,陛下,娘娘,太子殿下慢用。” 乾元帝笑了:“你可休想装老实蒙混过关。 你在朕跟前都如此肆意,出去了没人管着,岂不是要将整个帝京城都调个个儿?” “陛下,心儿不会的。”李璨忙分辨。 “不成,朕信不过你,你同欢儿是一样顽劣的。”乾元帝摆摆手:“欢儿养在宫中,还能溜出去闯祸。 你日日在外头,真闯下什么祸事来,朕没法跟你伯父交代。” “陛下,心儿与九公主……”李璨急急起身,她与赵音欢哪里一样了,她绝对不敢那么肆意妄为。 “行了,方才的话朕收回了。”乾元帝摆手,打断她的话:“你还是先受着太子的管教吧,等你大伯父明年回来述职再说。” 方才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了,他旨意已下,太子的脸色不出意外的什么也看不出,李璨倒是肉眼可见的欢喜,吃东西吃得欢快。 这两人之间,暂时应该没什么,他到底没有看错太子。 李璨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两人真不愧是父子,出尔反尔,乾元帝还是皇帝呢,这过了有没有一刻钟?说出口的话竟然还能收回去。 乾元帝瞧她气恼,反而哈哈大笑:“你也别生气,等你不再顽劣,我自然不会再让太子管教你。” 李璨抿着唇瓣不说话。 乾元帝又道:“既然吃饱了,太子就先带心丫头回去吧。” “是。”赵晢起身,牵过李璨。 李璨挣扎了一下,没能抽回手。 宸妃目送着二人出门去了,起身退后,朝着乾元帝行了一礼:“臣妾谢过陛下。” 乾元帝放下筷子,拉过她:“坐下。” “谢陛下。”宸妃又谢。 “朕说过多少次了?”乾元帝面露无奈:“你虽不曾做朕的皇后,但年少时,朕便心悦你。 你与朕也算是少年夫妻,如今泽昱都这么大了,你一定要与朕如此生疏吗?” 宸妃低着头不说话。 “我知道,你想要心丫头做儿媳妇,我方才出尔反尔也都是依着你,你就不能也顺顺我吗?”乾元帝望着她问。 “臣妾已然对陛下百依百顺了。”宸妃低着头,依旧是顺从的模样。 “朕要的不是你的百依百顺。”乾元帝拉过她的手:“朕要的是当年那个敢作敢当恣意洒脱的孟若菲。” “陛下,臣妾已经不再年少了。”宸妃收回手,抬眸朝他笑了笑。 乾元帝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是这样固执?” * 外头还飘着雪花,但比白日时小了不少。 廊下,无怠递过一把油纸伞。 赵晢松开李璨,撑开了油纸伞。 李璨却趁着这机会,缩着脖子往外跑。 赵晢眼疾手快,扬起身上披着的鹤氅,一把将她裹入怀中,另一只手撑着伞,带着她一道往外走。 “我不要你带。”李璨在他怀中挣扎呜咽,就是不肯随着他往前走。 赵晢俯身,单手将她抱起身,踏入风雪之中。 “你,你放我下去……”李璨伏在他肩头,两只小拳头捶打他肩背:“我要吐了。” 她本就是赌气才吃东西的,这会儿伏在赵晢肩头,再走一会儿真会吐出来。 赵晢停住脚,俯身放下她,再次抬起鹤氅,将她揽入怀中。 李璨这回不曾再反抗了,她没力气了,软软地倚着他。 赵晢的怀抱很温暖,触手可及都是他身上清洌的香气,她心中既酸楚又委屈,窝在他怀中又哭起来。 赵晢拥紧了她,一言不发地带着她往外走。 宫道上,早有宫人扫了积雪,两人共撑着油纸伞,裹在一个鹤氅之中,瞧着亲密无间。 “姑娘可算不闹了。”无怠松了口气。 “姑娘这些日子都睡不好,殿下早该哄哄姑娘的。”糖球接过话头。 “殿下何尝想叫姑娘不好?”无怠摇头:“殿下也是身不由己啊。” “左右,和好了就好。”糖球道。 一直到宫门外,上了马车,李璨还窝在赵晢怀里哭。 “好了,不哭了。”赵晢抬起她的小脑袋。 李璨皱着小脸,长长的睫毛湿湿地耷在一处,发丝凌乱地沾在脸上,哭得像只小花猫一般。 赵晢替她理了发丝,又取过帕子细细替她拭泪。 李璨越发的委屈起来,哭着埋怨他:“你,你就会欺负我……你还嫌弃我,你碰到我就把我甩开…… 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你说你再也不管我了的……你说话,不算话……我再也不要理你……” “好了。”赵晢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安抚:“不哭了,是我不好。” 李璨瞬间止住了哭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看他:“你说什么?” 第155章 舌尖轻轻在他唇上触了触 “我说,是我的错。”赵晢垂眸望着她:“不气了,好不好?” 他不知,她竟还觉得那日他推开她是嫌弃。 李璨撇了撇唇瓣,湿漉漉的眸子眨了眨,一时不知所措。 赵晢竟然向她认错了? 这么多年,从来都只有她认错的份儿,赵晢何曾认过错? “好不好?”赵晢替她拭泪。 他瞧她迷茫的模样,眸底漫过点点心疼。 “那……好吧。”李璨啜泣了一下,小脸埋进他怀中,小猫似的蹭了蹭。 赵晢抚着她鸦青发丝:“可冷?” 李璨在他怀中摇了摇头,忽然扬起小脸来看他,小手扯了扯他衣襟:“那你说,你错哪了?” 她想起来,平常她认错,赵晢不都是这样问她的吗? 她也要问他,这样好威风! “我错在不该说不管你。”赵晢理了理她衣领。 “还有呢?”李璨不依不饶。 赵晢摇头:“不知道了。” “还有你不该嫌弃我。”李璨抿了抿唇瓣,漆黑的眸子中又有了委屈之色。 “我没有嫌弃你……”赵晢解释。 “你就有!”李璨固执地打断他。 他就是有,就是有,她到现在还记得他将她丢在床上! 赵晢揽着她细腰,自来平静无波的黑眸之中有了些许无奈:“到底要我如何,你才肯信?” “除非你亲我一下。”李璨脱口便道。 话说出来的瞬间,又后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赵晢怎么可能亲她?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但转念一想,她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错的,如果赵晢肯亲她,那一定是没有嫌弃她的。 赵晢目光从她粉嫩的唇瓣上掠过,耳尖微微红了,他俯首,朝她凑过去。 李璨望着他缓缓凑近,睁大一双清澈纯净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坐在他怀中,宛如一只被惊到的小兽。 赵晢蜻蜓点水般在她唇瓣上轻轻一触。 李璨身子微微一震,抬手轻抚着自己的唇瓣,怔怔地望着他。 赵晢居然亲她了? 赵晢居然真的亲她了! 那样冷冷清清,只会对她严加管教的赵晢,居然还会再亲她。 上一次好像是她五岁的时候? 她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整个人好像被一种巨大的喜悦与甜蜜淹没了,心里像一下吃了好多好多狮子糖一般甜得无以言表,这些天的委屈、气恼仿佛在这一触之下都彻底消失不见了,天地间只余下他和她。 “信了吗?”赵晢眸底含着笑意,清冷的面庞逐渐攀上了一层薄红。 “嗯。”李璨小脸埋到他怀中轻轻蹭了蹭,像只心满意足的小猫儿。 赵晢揽着她,眸中的笑意愈发明显。 “泽昱哥哥。” 过了片刻,李璨唤他。 “嗯?”赵晢应她。 “咱们两个这样亲亲,会不会有小宝宝啊?”李璨抬起小脸,下巴枕到他肩窝处,软糯糯地问他。 她从两岁起,多数时候便养在东宫,即使回家去,见的也都是祖母和大伯母。 平日看的书籍,又都是赵晢精挑细选的,身边的婢女们更不敢对她胡乱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长到这么大,还不通人事。 她以为,男女之间,只需亲一亲,便会有孩子了。 所以,之前她亲赵晢时,都不敢亲他的唇。 赵晢叫她的话儿问得彻底红了脸,顿了顿才回她:“你还未及笄,不会。” “那及笄了就会吗?”李璨追问。 赵晢指间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不置可否地轻“嗯”了一声。 “真的吗?”李璨转过小脸来看他。 琉璃灯下,她肌肤莹白,更衬得一双凤眸漆黑如点墨,望着他的眼神天真又懵懂。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赵晢抬眸看着前方,喉结微微滚了滚,脸上的薄红逐渐蔓延到脖颈处。 李璨伸出指尖,好奇地触了触他的喉结:“泽昱哥哥,你这里动了。” 话音刚落,那喉结在她指尖下又动了动,李璨觉得有趣,不由笑了。 赵晢拉开她小手,握在手心。 “是不是痒痒?”李璨笑着问他。 “嗯。”赵晢微微颔首。 李璨仰头看着他,抽出两只小手,捧着他的脸:“泽昱哥哥。” 赵晢垂眸望她:“嗯?” 李璨凑过去,舌尖轻轻在他唇上触了触,果然如她所想,软乎乎的好像没有加糖的龟苓膏。 之前好几次,赵晢专心替她穿戴时,她就觉得他唇瓣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好想一尝尝。 只是怕有小宝宝,也怕赵晢不高兴,一直不敢。 方才赵晢说,没有及笄不会有小宝宝,她就快及笄了呀,以后机会不多了,不如就趁这个机会。 赵晢猝不及防,唇瓣上的柔软甜香叫他浑身微微一震,才恢复清冷的面色瞬间叫她给染红了:“又胡闹。” 不过这话里头,可没有丝毫的严厉。 李璨扑进他怀中笑,他唇角也微微勾起。 马车停下了。 赵晢先下了马车,转身去抱她:“我背你?” “积雪都扫掉了,我自己走。”李璨站在马车上,四下里看了看,伸出两手抱着他脖颈,任由他抱着下了马车。 一旁的无怠看见这一幕,几乎喜得泪流满面了,看情形,殿下和姑娘是真的和好了。 这就好,这就好啊,他的日子也能好过些,陛下这些天总是肃着脸,连带着他也不敢有笑脸。 赵晢一手牵着李璨,一手撑着油纸伞,两人并肩踏入了东宫的门槛。 “泽昱哥哥。”李璨转过小脸看他:“咱们从那边走好不好?我想踩雪。” 东宫的下人也太勤快了些,路面上扫的干干净净的,一点积雪也无。 “不好。”赵晢拒了:“你身子弱,若是踩雪湿了鞋袜,会受凉。” 李璨噘嘴:“可是,我想听踩雪的声音。” 赵晢站住脚,转向她。 李璨抬眸看他,怕他生气,嘟嘟囔囔道:“好吧,那我不踩了。” 赵晢抬手,替她戴上了斗篷的大帽子,将油纸伞递给她:“撑着。” “嗯?”李璨懵懵地接过,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赵晢将油纸伞递给她,便转过去俯身,一下将她背起来,两手扶着她腿上往上托了托。 李璨下意识的抱住了他脖颈。 赵晢背着她,走入积雪之中。 李璨伏在他背上,抬眸看前方,天地间是纷纷扬扬的雪花,耳边是“咯吱、咯吱”的踏雪声,虽是严冬,她却半丝也不觉得寒冷。 “泽昱哥哥,我是不是在做梦啊?”她小脸贴在他耳畔小声问。 一切都美好的像梦一样。 如果这是梦,那她不想醒来了,她愿意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你说呢?”赵晢反问。 李璨嘻嘻笑了,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泽昱哥哥,你真好。” 赵晢不说话,悄悄红了脸。 寝殿内,地龙烧的暖烘烘的,婢女们早预备了热水。 赵晢催着李璨去泡了热水澡。 李璨穿着中衣出来,赵晢正坐在榻上看书。 她没骨头似的倚到赵晢怀中:“泽昱哥哥给我擦头发。” 赵晢放下书,取过长巾包住她湿漉漉的发丝,一丝不苟的擦拭起来。 李璨舒服的眯着眼睛,靠在他怀中昏昏欲睡。 “今日对我做的事,不许再对旁人做。”赵晢忽然开口。 “嗯?”李璨迷迷糊糊睁开眸子:“对你做的什么事?” 赵晢抿唇不语。 “你说亲亲吗?”李璨自个儿明白过来,又眯上了眼,含含糊糊地道:“不会,除了泽昱哥哥,我没有想亲的人……” 赵晢眸底闪过笑意,拍了拍她的小脸:“头发湿着,不许睡。” “你快点,我好困。”李璨换了个姿势,脑袋埋进他怀中。 如此半睡半醒的,赵晢替她擦干了头发,拉着她绵软的小手低声问她:“今日歇在哪?” “我跟泽昱哥哥睡……”李璨反手抱着他腰,昏昏欲睡。 赵晢抱起她,轻轻放在床上,李璨纤细的手臂勾住他脖颈,闭着眸子轻哼:“泽昱哥哥陪我睡……” 赵晢本想起身,叫她轻轻一拉,便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李璨偎过去,小脸靠在他胸膛处,听着他的心跳,满足的陷入了梦乡。 赵晢垂眸,修长冷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小脸,缓缓凑过去,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揽紧了她,阖上了眸子。 清早,李璨睁眼时,赵晢已然上早朝去了。 糖糕几人伺候她起身。 “姑娘,外头积了好厚的雪。”糖球笑着跑进来:“姑娘用了早膳,要去堆雪人吗?” “要,我去看看有多少雪。”李璨说着就要往外跑。 “姑娘,外头冷。”糖球忙拉住她:“殿下吩咐了,姑娘要玩雪可以,需得吃饱了,穿厚一点才行。” “好吧。”李璨勉强答应了。 等她用了早膳,收拾妥当一切,才出了寝殿的门,外头天儿已经放晴了,婢女们将不少雪铲到廊下,显是怕她在外面玩雪吹了风,着了凉。 赵晢回来时,李璨正在廊下堆雪人,和几个婢女玩得不亦乐乎。 第156章 泽昱哥哥,好不好嘛 阳光照在李璨的小脸上,粉雕玉琢的人儿肤光似比雪色更胜一筹,眉眼如画,黑眸粉唇,黄金玉的葫芦小耳坠在耳垂下轻轻摇曳,为她添上了几许女儿家初长成的娇态。 李璨无意中瞥见不远处的身影,她忙抬头看。 赵晢在她抬头的瞬间收回了目光,抬眸看着远处的天空。 “泽昱哥哥,你回来了。”李璨丢下手中的小铲子,朝他跑过去。 她不留意,脚下一滑,惊呼了一声朝前扑去。 “慢点。”赵晢眼疾手快,往前迎了一步。 李璨正扑在他怀中,扬起小脸冲他笑。 “多大的人了,还不稳重。”赵晢松开了她。 李璨嬉笑着,猛地抬起冻得通红的两只小手,搁在他脖子上。 赵晢却不曾如她预料中一般躲开。 她不由诧异,拿开手看了看,问他:“不冷吗?” “别玩了,要生冻疮的。”赵晢将她两手合在手心捂着。 她的手小小的,捂在他两手间,冰冰凉凉却也还是绵绵软软的,像一捧雪,随时都会化在他手心一般。 “我不冷。”李璨牵住他:“泽昱哥哥,你帮我堆雪人吧,我堆不漂亮。” 她说着话儿,将他拉到那只堆得歪歪扭扭的雪人边上。 赵晢看着那个奇形怪状的雪人,一时无语。 糖球几人都躲在后面捂着嘴偷笑。 “泽昱哥哥,帮我改一改嘛。”李璨俯身取过小铲子,奉迎地递给他。 “改不了了。”赵晢接过铲子,看着那个一言难尽的雪人:“铲了重新堆吧。” 李璨这会儿自然听话,乖乖在边上帮忙,赵晢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叫她觉得神奇的是,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有赵晢在边上教着,她总能做得像模像样的。 很快,两人便堆出一个胖乎乎的雪人。 “泽昱哥哥堆得也太好了吧,你好厉害。”李璨望着那个雪人,真是越看越喜爱。 她解了身上的斗篷,给雪人披上了,系好一个结,瞧了一眼忍俊不禁:“泽昱哥哥,你看这样是不是很像我?” 赵晢抬起鹤氅,将她拢进去揽在怀中:“该用午膳了。” “你说,雪人像不像我?”李璨仰起小脸看他。 “不像。”赵晢揽着她细腰的手紧了紧:“你太瘦了,等会儿多吃些。” “好。”李璨笑着应下。 午膳后,两人小睡了一会儿。 “我去书房处理公务。”赵晢替李璨整理衣裳,低声问她:“你去不去?” 李璨犹豫了一下问:“你要我做功课吗?” “随你。”赵晢替她系好了斗篷。 李璨不放心,又问他:“那我只看书可以吗?” “嗯。”赵晢牵过她,一道出了寝殿。 内殿书房内。 赵晢在书案前处理公务,李璨倚在西窗边的软榻上,闲闲地翻着一本书。 无怠进门,见此情景,不由笑了:“殿下,夏姑娘来了,找姑娘的。” “阿鹞姐姐来了?”李璨合上书看过去。 “是。”无怠低头回。 “何事?”赵晢问。 “说是请姑娘陪着,一道去延和园赏雪。”无怠回道。 李璨顿时坐直了身子看赵晢。 赵晢没有抬头,笔下不停。 李璨起身走过去,挨着他:“泽昱哥哥。” “嗯。”赵晢轻应。 “我想去。”李璨抱着他手臂:“你让我去好不好?” 赵晢停住笔,不曾抬头。 “泽昱哥哥,好不好嘛。”李璨软软地撒娇:“我听话,不闯祸,也不乱吃东西。” 赵晢顿了顿道:“去吧。” “泽昱哥哥真好。”李璨凑过去,响亮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笑着往外跑。 “好好走路。”赵晢在后头开口。 李璨放慢步伐,规规矩矩的走了出去,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无怠看着自家殿下清冷的面色,通红的耳尖,低头偷偷笑了。 * 夏婕鹞披着素白的披风,仪态端庄地等在内殿外,脸被北风吹得红扑扑的,却仍然处处守礼,一丝不苟。 “璨妹妹,你可算出来了。” 瞧见李璨,她笑着迎了上去。 “阿鹞姐姐。”李璨任由她挽住手,笑着问她:“要赏雪怎么到现在啊?应该早上日出的时候去的。” 夏婕鹞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是九公主和惟澈叫我来接你的,他们在延和园等着呢。” 李璨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眸子,回头看了看,站住了脚:“泽昱哥哥会生气的。” 他们好不容易才和好的,她可不想再同赵晢闹了。 “只是吃个茶,赏赏雪,又不做别的。”夏婕鹞牵着她往前走,小声道:“你眼里就只有太子殿下,都没有我们这些朋友了吗?” “不是。”李璨解释:“你也知道,他管教我,向来严厉。” “放心吧,我们都在,你还不放心我吗?”夏婕鹞笑看着她。 “当然放心,阿鹞姐姐的规矩最好了。”李璨依着她,上了马车。 “之前不是说,以后不用来东宫受管教了吗?” 坐下后,夏婕鹞笑着问她。 “昨儿个进宫了。”李璨解释:“陛下说,怕我顽劣惹祸,还是要管教的,等我及笄了再说。” “原是如此。”夏婕鹞点点头,又轻声问她:“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找你玩了?” “为什么?”李璨不解。 “你在东宫,我怎么好总来找你?”夏婕鹞低下头,垂着眸子:“这可不是我随时都能来的地方。” “没关系,你就说来找我呀。”李璨拉着她手:“他们会让你进来的。” “当真?”夏婕鹞看着她,眼睛亮了。 “当然了。”李璨点头。 “璨妹妹,谢谢你。”夏婕鹞很是感动:“我出去三年,在帝京城里,已经没有什么朋友了。 惟澈他是男儿,九公主又常在宫中,我只能找你了。 若是连你都不理我,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去了。” 她说着,泫然欲泣。 “我怎么会不理你,阿鹞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李璨忙宽慰她:“你快别胡思乱想了。” 到了延和园,赵明徽同赵音欢果然在,孔文茹也在。 夏婕鹞自马车内探出头来,唤道:“惟澈,你快来扶一扶璨妹妹。” “不用,糖球就可以了。”李璨在后头开口。 赵明徽还是迎上来了,同来的还有赵音欢,孔文茹站在亭子边上看着这处。 “冷不冷?”赵明徽隔着衣袖握着李璨的手腕,扶她下马车,潋滟的桃花眼满是笑意:“我茶点好了,来吃一盏。” “我还不能吃茶。”李璨看向亭子里,招呼孔文茹:“文茹也在呀。” “是。”孔文茹低头回她。 “我能不知道你不能吃茶吗?”赵明徽笑了。 “他给你点的蜂蜜乳酪,来尝尝。”赵音欢拉着李璨,进了亭子。 这五角凉亭用锦缎封了三面,只余下西侧朝阳的一面,里头燃着炭盆,暖暖的。 李璨进了凉亭,便解了斗篷。 赵明徽自然地伸手接过,放在一侧。 赵音欢拉着李璨:“你挨着我坐。” “喏,尝尝看。”赵明徽将乳盏递到李璨手中。 李璨接过,便闻到牛乳的香气,她轻轻嗅了嗅:“好香啊。” 赵明徽笑看着她。 她低头轻抿了一口,凤眸不由微微眯了眯,笑着点头:“甜,好喝。” “你喜欢就好。”赵明徽将茶壶往她跟前一搁:“这还有。” “你们不喝吗?”李璨看他们。 “你喝吧。”夏婕鹞笑道:“这可是惟澈特意为你预备的。” “谢谢。”李璨朝着赵明徽甜甜一笑。 赵明徽只觉得她笑得像糖在他心口化开了一般,忍不住伸手捂住胸膛,努力平复心跳。 几人之间熟络,说笑起来十分自然,只有孔文茹一直不开口。 李璨同夏婕鹞都有意同她说话,气氛很是融洽。 “爷,都预备好了。”守真跑了过来。 “走,我带你们去滑雪。”赵明徽起身,招呼她们。 “滑雪?”李璨不解:“滑什么雪?” “就像冰嬉,不过比那容易。”赵音欢解释。 赵明徽回头看她:“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看。” 到了地方,赵音欢伸手指给李璨瞧。 这处原本就是一大块平坦的草地,这会儿,赵明徽的人将许多积雪堆在一起,成了一个有坡度的雪道。 “看我。” 赵明徽取过一块滑板,上了雪道最高的一端,将滑板扔在地上,跳了上去。 随后便往下滑去,他生得高大俊朗,滑动间衣诀飘飘,十分的潇洒惹眼。 孔文茹看得小脸都红了。 “我也会,看我。”赵音欢也上去了。 “来呀,璨妹妹。”赵明徽招呼李璨。 “我不会。”李璨羡慕的摇头。 她从来没有玩过这个,一定会摔下来的。 “你坐着滑,我教你。”赵明徽招了招手,守真立刻送上了板子。 “这样,抓稳了。”赵明徽蹲下身,仔细教她:“等会儿往下滑的时候,就靠这个控制方向,不能猛拽,会翻。” “坐着我肯定可以。”李璨蠢蠢欲动。 “那就试试。”赵明徽松开了手。 哪知道看人滑和自己滑完全是两回事,尽管赵明徽几番叮咛,李璨还是翻在了半道上。 赵明徽看她小狗似的满地滚,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再来。”李璨不屈不饶,又返回高处重新开始。 几个回合下来,她掌握了窍门,便没有再翻几回了。 “好了,天要黑了,咱们该回去了。” 玩了半晌,赵明徽看看天色。 “好。”赵音欢应了:“再不回去母后要察觉了。” “你们在这,我和璨妹妹说几句话。”赵明徽交代了一句,将李璨拉到一旁:“这身上外衣都湿了,等会儿上马车记得换。” “我知道。”李璨点头,好奇的望他:“什么事呀这么神秘?” “张嘴,给你个好东西。”赵明徽笑着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 “是什么?”李璨垂眸看他手。 “喏。”赵明徽摊开手心。 “乳球狮子糖。”李璨眸子一亮。 “吃一颗,留一颗。”赵明徽笑着将糖喂给她一颗,余下的一颗放在她手心。 李璨偏着小脑袋看他,赵明徽含笑的眸子亮得惊人。 赵晢来时,正看到这一幕,他才处理完手头的公务,是来接李璨回去用晚膳的。 第157章 俯首凑了上去,擒住她唇瓣 “李璨。” 他唤了一声。 李璨听闻他清冽的嗓音,吃了一惊,扭头看他:“泽昱哥哥,你怎么来了?” “阿鹞见过太子殿下。” 夏婕鹞上前行礼。 她方才一直同孔文茹在边上看热闹,并不曾滑雪,身上的素白披风依旧整洁干净,言行举止端庄得当,一派大家贵女风范。 李璨站在她身旁,叫她衬得越发显得衣衫脏污,发丝凌乱,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啊眨,活像只在雪地里打过滚的小花狗。 “六哥。” “太子殿下。” 赵明徽几人纷纷行礼。 “过来。”赵晢不瞧旁人,只朝李璨抬手。 他单手负于身后,黑眸深邃,说不出的矜贵迫人。 “哦。”李璨答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看赵明徽他们,小步走了过去。 赵晢解了鹤氅,将她裹住,带着她往回走。 李璨又回头看了一眼,想叮嘱赵明徽他们早些回去,但她已然明显察觉到身侧的赵晢很不高兴,她到底还是不曾敢开口。 上了马车,赵晢便取下鹤氅,伸手解她脏兮兮的外袄。 李璨悄悄看他,见他抿着唇面无表情,就知道他是生气了。 “泽昱哥哥。”她软软地唤他。 赵晢不理会她,只继续手中的动作。 “我就是……看他们都玩,我也想玩一下。”李璨小声解释,又低下头:“我以后不了……” 赵晢扯了她沾着污渍的外袄丢在一旁,解了自己身上的袍子裹住她。 李璨趁机倚在他怀中,小手捏捏他的脸,糯糯地撒娇:“好了,别生气了,我错了嘛。” “拿来。”赵晢朝她伸手。 “拿什么来?”李璨下意识捏紧了手心那颗乳球狮子糖,明知故问。 赵晢不语,垂眸望着她握紧的右手。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李璨妥协了,噘了噘小嘴不情愿地将那颗乳球狮子糖放在他手心:“给你。” “还有。”赵晢嗓音清冽,手心继续朝着她。 “我没有了。”李璨睁大湿漉漉的眸子看他,理直气壮。 赵晢眸色沉沉地扫过她柔嫩微张的唇瓣。 乳球狮子糖的香气化开,弥漫在车厢内。 李璨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赵晢说的是她口中这颗糖,糖都进她嘴里了,她当然不会吐出来。 她立刻抿紧了小嘴,警惕地望着赵晢。 赵晢的目光流连在她海棠花瓣般娇嫩的唇瓣上,眸色深了深。 李璨往后让了让,小手放在他肩头,凶巴巴地警告道:“泽昱哥哥,你要是来抢,我可是会咬你的!” 赵晢望了她片刻,大手忽然覆在了她后脑勺处,俯首凑了上去,擒住她唇瓣,凶狠地吻了下去,带着惩罚的意味,攻城略地。 下一刻,他看到李璨因为惊愕而睁大的眸子,里头满是不知所措。 他抬手,掩住了她清澈纯净的眸子,放柔了动作,舌尖缓缓描绘出海棠花瓣的形状,再徐徐探入。 李璨终于知道要阖上眸子,鸦青色长睫浓密卷翘,轻轻颤抖着,口中的空气被掠夺使得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直至她快要窒息,赵晢才松开她,李璨口中那颗糖自然归了他。 李璨软绵绵地倚在他怀中小小地喘息,小脸红扑扑,凤眸湿漉漉的,眼尾一片嫣红,唇瓣微肿,娇软又无辜的模样引得人想将她紧紧揽在怀中狠狠欺负。 赵晢望着她,眸色克制隐忍,片刻后硬生生地移开了目光。 乳球狮子糖的甜香气在舌尖化开,他从不吃糖,但这颗糖他一直含到了它融尽。 李璨从来都不知道,亲吻原来还可以这样,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口中的糖叫赵晢给夺走了,心中充斥着满满的甜蜜,只要一想赵晢方才与她那样了,那甜蜜就好像要从心间溢出来一般,叫她心里一阵悸动。 “泽昱哥哥。”她抬起漆黑的眸子,眼尾还泛着淡淡的红。 “嗯。”赵晢应了一声,没有看她。 “方才那是什么?”她小声问。 赵晢面上才消退的薄红又微微泛起,一时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 李璨纤细的手臂攀着他的脖颈,凑到他耳畔小小声地问:“泽昱哥哥,那是周公之礼吗?” 她想起了赵音欢之前说的话。 除了周公之礼,她想不到旁的来形容这么亲密的事情啦。 虽然赵晢没有娶她,他们不该这样,但是她真的抑制不住心间的欢喜。 赵晢自然不好细说,轻轻“嗯”了一声。 李璨小身子往前凑了凑,两手抱着他脖颈,小脸靠在他肩头笑了。 直至赵晢抱着她下了马车,她的小脸依旧埋在他怀中。 “殿下,晚膳可是摆在寝殿?”无怠跟上去询问。 “嗯。”赵晢微微颔首,顿住脚侧身,朝他伸出一只手:“给。” 无怠忙伸手接着,一颗雪白的乳球狮子糖落在他手中。 他惊讶,这是……赏他的? 赵晢抱着李璨,利落地转身往里走。 “谢殿下。”无怠忙跟上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瞧错了,方才殿下眉眼中似乎有笑意? 他抬手将乳球狮子放进口中,甜得喜滋滋地咧开嘴,还是姑娘在好啊,托姑娘的福,他也能吃上这贡品狮子糖了。 隔了两日,赵晢早朝回来,李璨已然在书房等着他了。 “泽昱哥哥。” 见他回来,她弯眸迎了上去。 “用早膳了?”赵晢任由她牵着手,语气淡淡地询问。 “用了,我今儿个起得可早了,我还练功了呢。”李璨语气欢快地邀功。 “有事?”赵晢在书案前坐下。 “大伯母派人来寻我了,我受伤时,各家都送了礼。 家里要办答谢宴,我要回去一趟啦。”李璨自然地倚在他怀中。 自从有了那日的亲密之后,李璨与他更亲近了,也更依赖他了。 “嗯。”赵晢颔首:“记得,不许吃酒。” “我知道。”李璨乖巧地答应,又晃了晃他的手:“泽昱哥哥,那你去不去呀?” “哪一日?”赵晢问。 “就是今儿个晚上。”李璨期待地望着他。 赵晢思量着道:“晚上再看。” “好吧,那我回去了。”李璨有点失落。 但她也知道,赵晢一向公务繁忙,不得空也是寻常事,公事为重,她自然不会勉强他。 李璨才出去,赵晢便吩咐无怠:“叫风清亲自带人跟着。” “是。”无怠忙应声去了。 * “大伯母。” 李璨进大门时便听小厮说,大伯母在正厅忙着呢,自然便寻来了。 “心儿回来了?”林氏正指挥下人们安排着桌椅呢,回头见她,面上不由露出几许笑意,上前拉过她微凉的小手轻轻搓了搓:“外头可冷了,有没有多穿一些?” “马车上不冷。”李璨环顾四周问:“大伯母,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哪里用你?”林氏柔和地一笑:“我前几日便开始张罗了,眼下都预备得差不多了,只等着晚上客人们上门呢。” “大伯母真能干。”李璨看着下人们个个有条不紊的,忍不住夸赞。 过了将近一年了,林氏的身子早已康复,她宽严并济,将整个靖安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的靖安侯府早已不是当初贺氏管着的情形了。 “你这小嘴就是甜。”林氏捏了捏她的小脸:“下回,有小些的宴席,伯母就叫你回来安排起来了。 你明年就及笄了,这些事该学着做了。” 不然以后出嫁了,可怎么当家? “有大伯母在,我不急的。”李璨嘻嘻一笑。 “那也不行,该学的还是要学。 对了,韩御史家的千金已经来了,和你四姐姐她们在园子里赏梅呢。”林氏问她:“你可要去与她们一道玩一玩?” “不了。”李璨摇头,想起来又问:“那个韩素素,是和四姐姐要好吗?” 她与李香楠姐妹之间有杀母之仇,与韩素素更是不熟,与其去园子里,还不如陪着大伯母呢。 “她们自来不就要好吗?”林氏笑道:“你忘了?当初周羡如还在的时候,她们几个总在一处?” “哦,对。”李璨想起来,周羡如讽刺她,韩素素还应和来着。 这一下,她更不想和她们玩了。 “行了,你不去和她们玩,就去你祖母那处吧。”林氏又吩咐下人一句,才接着道:“你可有几日没回来了,你祖母可念着你呢。” “好,我去瞧祖母。”李璨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朝着林氏行了一礼:“这里,就有劳大伯母了。” “你这孩子!”林氏笑着追了几步,佯装要打她:“同伯母这么客气。” 李璨嬉笑着跑了出去。 正值晌午,外头天气晴好,虽有北风,倒也不觉得有多冷。 李璨沿着园子边缘的小径直奔萱鹤园。 一路上背阴处还有未化的积雪,再加上四季常青的树和远处开成一团红艳的朱砂梅,鼻间嗅着蜡梅的芬芳,她心情大好,走路也欢快。 “香楠,那不是你七妹妹吗?”韩素素捏着新采的梅花,望着李璨小声问了一句。 “正是。”李香楠也瞧见了李璨,笑着唤她:“七妹妹,你回来了!” 李璨不想与她们多言,但迎面遇上了,李香楠都喊她了,她也不好不理。 她只好放缓步伐上前福了福:“四姐姐,五姐姐,韩姑娘。” 第158章 成日里跟着太子殿下 韩素素上下扫了李璨一眼,轻轻笑了笑:“香楠,不是我说,你七妹妹的规矩确实差了点。 方才走路的时候还一蹦一跳的,这会儿行礼也不上心,大家闺秀可不是这样。 啧,这哪里像是东宫教养出来的?没有亲娘的人,教养总归欠缺些。” 她是堂堂御史之女,正经的世家嫡出,当初周汉青风光一时那会儿,她是连周羡如都不服的。 如今周羡如没了,去到哪里,贵女们都围着她转,她就更看不上李璨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之女了,还是个没娘的。 李璨能养在东宫,不过是沾了她那个死鬼老娘的光罢了。 太子殿下那样的人物,带着李璨可真是辱没了。 李璨只当她是客,想随意客套一番便打发了,却不料这韩素素竟挑起她的规矩来了。 她站直了身子,黛眉微蹙,毫不客气地道:“我规矩再不好,好歹还知道见客行礼,不像有些没规矩之人,受了别人的礼都不知道回。 也不知到底是谁欠教养。” “欠教养”三字实则是骂人死了爹娘没人管教,毕竟都是大家闺秀,这话已然难听到极致了,再难听的话是骂不出口的。 李璨是真没娘,爹也不疼,韩素素骂她,她无所谓。 可韩素素却是双亲俱在的,一听这话顿时恼了,一张素雅的小脸硬生生胀得通红:“我若是欠教养,李璨你就是不要脸。 这么大个人了,成日里跟着太子殿下,不懂男女有别,恬不知耻,毫不知羞!”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李香楠笑着开口劝和:“素素你别生气,我七妹妹不是没有规矩的人,她只是性子跳脱了些。 是我七妹妹有错,她年纪小,你别与她一般见识,我代她给你赔罪了。” 她说着话儿,便朝着韩素素一福,竟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李璨身上了。 一旁冷眼看着的李莱楠见状都笑了。 李香楠又轻轻推了李璨一下:“七妹妹,你别生气,素素她是客人。 娘常说,在家让客三千里,你就别……” “四姐姐,这件事情你别管,我没有错,也不需要你代我赔罪。”李璨推开了她,黑黝黝的眸子直瞪着韩素素。 李香楠不愧是贺氏亲自调教的,黑的都能叫她说成白的,若是从前,她不知道贺氏母女的真面目,恐怕还真要当李香楠是好心替她打圆场呢。 “七妹妹……”李香楠还想再劝。 “韩素素,我自幼跟着太子殿下,受他教导长大,这事儿不假。”李璨不理会李香楠,直视韩素素,径直开口:“但是众所周知,这是圣上的旨意。 你骂我‘不要脸、恬不知耻’,便是在骂陛下不识礼数,安排我成日跟着太子殿下。” “你胡言,我压根儿不是那个意思……”韩素素听她将这样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自然不会认。 “你是御史府的嫡女,到我家来做客都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大放厥词,由此可见,韩御史在家中在多么的不敬圣上,才叫你这个嫡女有胆子这样的肆意妄言。”李璨黑白分明的凤眸紧盯着她,一字一句条理清晰,处处在理。 “你胡说,我没有!”韩素素方才胀红的脸色,这会儿泛了白。 她再厉害,不过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家,平日出来也就是赴宴,或是去集市买些女儿家的东西,所见所学都局限于闺中。 李璨就不同了,赵晢亲自教导她,毫不藏私,文韬武略都有涉及,便是朝中之事,赵晢也是不刻意瞒着她的。 她虽然不刻苦,但耐不住经年累月的耳濡目染,大略知道朝中局势,也知道百官的要害在什么地方。 从前,因为是赵晢让周羡如住在东宫,她心灰意冷,懒得与周羡如计较,所以才不曾大肆辩驳过。 这韩素素,跑到她家中来,对着她说这么难听的话,这不是骑到她头上欺负她吗?她自然不能忍。 “韩姑娘若是不给我赔罪,我明儿个便跟太子殿下进宫,到陛下跟前去告诉他老人家你今日所言。”李璨微抬着下巴,睨着韩素素,虽然身姿纤细,却气势斐然,不容小觑。 “你!”韩素素不曾想到,李璨看着娇娇弱弱的,一副好欺负的样子,竟如此的伶牙俐齿,她转脸看李香楠:“香楠,你妹妹这么对我,你就不管管吗?” “这……”李香楠笑了笑,露出为难之色。 她在心里哼了一声,方才她已经管过了,是韩素素自己不争气,说不过李璨,这能怪她吗? “七妹妹说的也有理。”李莱楠闲闲地开口:“不然,韩姑娘就赔个礼吧,这事干系到圣上,可不是什么小事。” 她是两不相帮,眼前的三个人,她一个都不喜欢,巴不得她们一直狗咬狗呢,开口也不过是说句风凉话罢了。 “不赔罪算了。”李璨看了看天:“时候还早,我现在就去找太子殿下,请他带我进宫。” “对不住,我错了,我不该信口开河,胡言乱语!”韩素素不再犹豫低头行礼赔罪。 她确实怕了,若真是闹到陛下跟前,影响了父亲的仕途,她怕是没好果子吃,她一脸的屈辱,眼底泛起了泪花。 “好了。”李香楠打圆场道:“素素也赔罪了,七妹妹也别多说了,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以后还是好姐妹。 素素,咱们先走吧。” 李莱楠看着韩素素窝囊的模样,不屑地撇了撇唇,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叫李璨一吓唬,就怕成这样。 “没教养就是没教养,不知廉耻也遮不住,就算逼着我赔了罪,也管不了我心里怎么想。”韩素素转过身,忍不住愤恨,扭头朝着李璨:“呸!” 方才的事,实在太丢脸面了,她想找补回来。 “慢着。”李璨开口叫住她们。 她本想就此作罢,韩素素还敢再出言羞辱了她,那便别走了吧。 “七妹妹,你还有事吗?”李香楠转头问。 “我方才说话可没指名道姓,我骂狗呢。”韩素素瞥了李璨一眼,知道了李璨的厉害,她心中也有了几分忌惮。 “这是谁采的?”李璨抬手指了指韩素素怀中抱着的绿萼梅,淡淡地问。 她冷着小脸,举手投足像极了赵晢平素的端方的模样。 不仅韩素素怀中抱着绿萼梅,后头有两个婢女也各拿了数支,都是花儿开得正好的。 “我采的,怎么了?”李莱楠梗着脖子开口。 韩素素怕李璨,她可不怕。 家中园子的梅花,谁采不得? “都是你采的?”李璨又问。 李莱楠看了看李香楠。 “五妹妹和素素看这花颜色别致,如玉琢的一般,十分喜爱,便各采了一些拿回去插花瓶,七妹妹,怎么了?”李香楠忐忑地望着她。 她说话时忽然想起这绿萼梅的来历来,心不由地一跳,怎么将那绿萼梅树的来历给忘了? “那株绿梅树,是我十岁那年,宸妃娘娘特意从海上琉球运回来送我的,全帝京仅此一株。”李璨扫了扫韩素素她们手中捧着的绿梅枝,徐徐开口:“你们折个一支两支也就罢了,折了这么许多,赔银子吧。 五姐姐是自家姐妹,韩姑娘也是你们的朋友,既然都不算外人,我也不朝你们多要,有一支算一支,一支一百两。” 韩素素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怀中的数十支绿萼梅,脸彻底的白了,这不得一两千两银子? “凭什么,你说多少银子就多少银子吗?”李莱楠很生气,不由高声开口。 “告诉她,凭什么。”李璨微微侧头,吩咐了一句。 “韩姑娘,四姑娘,五姑娘。”糖糕上前,屈膝行礼,不卑不亢:“园子里的绿萼梅确实是四年前宸妃娘娘命人从海上运回来给我们姑娘的。 这株绿萼梅在琉球国也是珍品,当初买下便花了白银一万三千两。 从海上运出,途中舟车劳顿,才运抵帝京,车马船费花了五万两有余。 帝京与琉球国气候迥异,我们姑娘这株绿萼梅是有专人照料的,这个倒也不多,一年也就几百余两。 不过,几位也见过了,那树并不高大,将所有枝桠都折下来平摊,一支绿萼梅价值也是远不止一百两的。 几位若是不信,我们姑娘库房都有凭证。” 她说罢了,低头退到李璨身后站着。 “糖球,数一数。”李璨下令。 糖球立刻上前,去数她们手中的梅枝。 “李璨,你少讹人。”李莱楠气急败坏地拔高了声音:“不过是几支破梅花罢了,就想讹几千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自从李璨将铺子收回去之后,她日子本就一天不如一天,娘又偏心,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李香楠和李术。 她好容易卖首饰攒了一些银子,一下赔一千多两银子给李璨,那她岂不是要倾家荡产? “韩姑娘怎么说?”李璨全然不搭理李莱楠,只看着韩素素。 这会儿她只是针对韩素素,李莱楠这个分不清眉眼高低的非要跳起脚来。 要说起来,李莱楠可真是半分也沉不住气,此事又不是她一人,先等韩素素开口,看看情形再顺风使舵不好吗?她却偏要出头。 韩素素听糖糕方才说得有理有据的,心里是又气恼又焦急,不过她还算沉得住气,不曾像李莱楠那样跳脚,只是低头不语。 李璨弯起眸子,露出一排整齐的碎玉牙,徐徐道:“韩姑娘不赔也行。 糖球,即刻去京兆尹请府尹大人带衙役来,便说有人坏了我价值万金的绿萼梅,劳他的驾来替我主持一下公道。” “是。”糖球响亮的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第159章 我们家这孩子,可不是那小气之人 “七妹妹,都是姐妹,你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李香楠忙拦住糖球。 她心里很不痛快。 韩素素来这么早,到底也是因为同她交好,李璨这么做,分明就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她虽然有时候也不喜欢韩素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但很是不想李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这个做姐姐的脸。 “四姐姐觉得我是斤斤计较吗?”李璨转过漆黑的眸子望着她:“那不如四姐姐替她们赔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说起银子,李香楠顿时没了底气。 她心里暗恨,如果不是李璨非要把铺子收回去给大伯母管着,她们如今过的不还是从前的日子吗? 她想到这里,心念一动,李璨之前毫无征兆的突然就把铺子和银子都收了回去,是不是受了大伯母的挑唆? 否则,就以李璨的脑子,怎么可能反应得过来? “那四姐姐是什么意思?”李璨微微挑起黛眉:“对了,我险些忘了,母亲和姐姐们还欠我不少银子呢,若真是有银子的话,也该先还给我,而不是拿来替韩姑娘出头呢。” 贺氏母子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原先惦记着铺子和银子都在贺氏手里,不能轻易翻脸。 如今,东西都回来了,她没有什么好忌惮的了。 “七妹妹。”李香楠红了眼圈:“我不知道,七妹妹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样,但是我,从来没有对不住过七妹妹,七妹妹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四姐姐若是不想掺和进来,便不必再多言。”李璨再次看向韩素素:“韩姑娘,你怎么说?” “姑娘,奴婢回去请夫人过来。” 韩素素没有说话,她贴身的婢女倒是愤愤不平地看着李璨开了口。 显然,她很不满李璨如此对待她家姑娘,真是岂有此理。 “请家中大人来也好。”李璨全然不惧,朝着糖球挥手:“去,将花枝留下,这是证据。” “是。” 糖球去接过花枝,韩素素倒也没有反抗。 见韩素素都没有反抗,后面的婢女们自然也不敢,乖乖地将花枝都交了出去。 “行了,我等会儿到前厅去,等御史夫人前来。” 李璨说罢了,便径直往萱鹤院的方向去了。 韩素素与李香楠姊妹一商议,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只能由家里长辈出面解决了。 李璨见了祖母,祖孙二人亲热得很,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 李璨便将园子里的事说了。 李老夫人原本想一道去前厅,叫李璨拦住了。 用她的话说“杀鸡焉用宰牛刀”,祖母是家里的老祖宗,这点小事,怎能劳烦她老人家? 李老夫人拗不过她,只好依着她了。 李璨到前厅,早有下人将事通报给了林氏。 林氏大致地询问了几句,拍了拍她笑道:“心儿不怕,有大伯母在,随他韩家谁来,都能护住你。” “大伯母,我不怕的。”李璨鸦青长睫扑闪,理所当然地道:“她弄坏了我的东西,本来就该赔。” “那你五姐姐那里……”林氏迟疑地望着她。 “赔罪和赔银子,她总要陪一样的。”李璨弯着眸子笑。 李莱楠那样的性子,叫她赔罪比让她赔银子更叫她痛苦。 但李莱楠大概是舍不得银子的,就算她舍得,贺氏也不会舍得,她只要想想李莱楠气得跳脚的模样就觉得痛快。 伯侄二人说了会儿话,门口的小厮便来通报说韩素素的母亲马氏来了。 “将人请去花厅。”林氏牵着李璨往外走。 “大夫人,有礼了。”马氏模样生得和善,一见林氏,便先行了礼。 “夫人客气,有礼了。”林氏回了一礼。 李璨也跟着行了一礼。 马氏身后的韩素素瞧见了,这才也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 “夫人,韩姑娘,快请坐。”林氏笑着招呼,又吩咐婢女:“上茶。” 马氏带着韩素素落了座。 “我听心儿说,这事儿同家里的四姐儿、五姐儿都有干系,不如我派人去,请她们来……”林氏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看着马氏,用的是商议的语气。 “不必了。”马氏笑着摆手:“这件事情,我都问过我们家素素了,确实是她不好,她不知道轻重,又不识货,折了七姑娘那么名贵的梅花。 七姑娘生气了,要她赔也是应当的。” “这事儿我也问过我们家心儿了。”林氏笑着点头:“那绿萼梅确实稀有又名贵。 不过我们家这孩子,可不是那小气之人。 众所周知,她使起银子来毫无节制,集市上那些商铺的掌柜的和伙计们,背地里都叫她散财童女。 她呀,绝不会在意要令媛赔的那些银子,这件事情,可是事出有因呢。” 她说着话,起身亲自端了茶给马氏。 马氏忙起身接过:“大夫人真是太客气了。” “夫人来者是客,应当的。”林氏重新坐下后,才再说起方才之事:“我听我家这孩子说,起因是素素说她规矩不好,没娘教养。” “有这回事?”马氏回头看韩素素。 韩素素低着头气恼道:“她还骂我没教养呢!” “那也是你先骂我的。”李璨自然不甘示弱,即刻开口反驳。 韩素素还要再说,却叫马氏止住了:“好了,素素,你就告诉我,事情是不是你挑起的?” 韩素素听她这样问,没什么底气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自家孩子什么模样,马氏心里自然有数,一看她这样,就知道理亏了。 她立刻起身道:“对不住了大夫人,是我没有教好这孩子,还请大夫人和七姑娘别与她一般见识。” “不过是孩子们之间闹几句,夫人倒也不必如此。”林氏笑着摆了摆手:“只是后来,韩姑娘说我家这孩子恬不知耻,一直跟着太子殿下,我家这孩子恼了,才有了叫她赔绿萼梅的事。” “你还说这话了?”马氏转过脸去,狠狠瞪了韩素素一眼。 韩素素自知理亏,抹起眼泪来,更不敢开口了。 “夫人也别生气。”林氏接着笑道:“孩子们之间,说话没个轻重,也可以理解。 但咱们大人们都知道,我家这孩子养在东宫,那是陛下下了圣旨的,谁质疑此事,便是质疑今上。 今日是在我家园子中,都是我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外人,不至于外传。 但他日,韩姑娘若是还这么说话,传到了那些好事之人的耳中,到陛下面前去告一状,韩御史即使没有质疑陛下的意思,岂不也会被陛下怀疑? 我想着,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就想与夫人好生说一说,毕竟孩子都是靠大人教导的。 夫人你说是不是?” 她说话不紧不慢,面上带笑,仪态拿捏得恰到好处,一派大家主母风范。 李璨在一旁敬佩不已。 大伯母进屋子这些话,语气听着软绵绵的,实则软中带硬,却又不得罪人,当真是长袖善舞,厉害厉害! “夫人说得不错。”马氏站起身:“这确实不是小事,这孩子,我平日里,三声五令教她遇事慢开口,她却半分也记不住,真是对不住大夫人同七姑娘了。” 林氏笑看着韩素素,不曾言语。 马氏会意,立刻转头呵斥韩素素:“坐着做什么?还不快来给七姑娘赔罪!” 韩素素擦了一把眼泪,站起身走到她身侧,朝着李璨一福:“七姑娘,对不住,是我不好,我不该胡言乱语,我知道错了,恳请七姑娘的原谅。” “你嘴上这样说,你方才在园子里,还说我管不了你心里怎么的想呢。”李璨瞥了她一眼,微微撇着小嘴开了口。 “心儿,好了。”林氏拉过她:“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璨垂下眸子:“好吧,我听大伯母的。” “七姑娘不生气就好。”马氏笑了笑,又道:“那绿萼梅是多少支?我带了银票来……” 她说着便自袖中掏出银票。 “不必了。”林氏推拒道:“不过是孩子们之间一时气闹之言,夫人怎么放在心上?” “大夫人客气,我是知道的,只是那绿萼梅确实价值连城,素素闯下这样的祸事,我这个做娘的难辞其咎。”马氏十分真诚地道:“我也是个爱花之人,那树枝今年折了,要两三年才能恢复呢,不赔些银子,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真的不必了。”林氏拍了拍她的手:“只要夫人与韩姑娘晚上留下来用一顿便饭,此事就算是揭过了。” 李璨明白,不收银子,还叫马氏和韩素素留下用饭,是为了拉近关系,既教训了韩素素,又不得罪人,大伯母做事总是这么周到。 “那是当然。”马氏见她真不要银子,面上的笑意真切了不少。 “大夫人,姑娘。”糖球进门来行礼。 “何事?”林氏抬头问。 “八姑娘回来了,在门口等七姑娘。”糖球低头回。 “对不住夫人,我家八姐儿回来了,我得去迎一迎。”林氏闻言,忙与马氏打了声招呼。 “可是叫岐王带回府的八姑娘?”马氏跟上去问。 第160章 呸,可真够不要脸的 靖安侯府的八姑娘去了岐王府的事,已经在帝京城里传开了。 “正是。”林氏笑着点了点头:“夫人歇会儿,若是乏了,便叫门口的婢女引你们去客院歇息。” “也好,我正有些乏了,就去客院吧。 你快去忙吧。”马氏笑着点头。 林氏忙吩咐了门口的婢女带她们母女去客院,这才牵着李璨,匆匆去了。 “还不过来?”马氏回头看韩素素,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韩素素低着头,走了过去。 “夫人,韩姑娘,请。” 婢女在前头带路。 “有劳了。”马氏颇为客气。 到客房后,马氏打发了所有的下人,关上了门,转过身看着韩素素。 “娘,我知道错了……”韩素素嗫嚅了一句。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先出头的椽子先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不是?”马氏一改平日的面善,皱起眉头:“没有今日之事,我倒是不知,你在外头说话做事竟如此的猖狂,你如今做派,与当初的周羡如又有何分别? 你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韩素素被她训斥得落下泪来,低着头不说话。 “说!”马氏拔高了声音。 韩素素吓得一颤,小声道:“我是瞧她走路没规矩,没忍住说了一句,谁知道她骂我没有教养,我没忍住,才说了后来的话……” “你没忍住!你没忍住!”马氏气恼极了,上前朝着她手臂就是一阵拧:“我同你说过多少回了?你还是想进东宫的人呢! 就你这沉不住气的性子,就算是进了东宫,也是被人弄死的命!” 韩素素痛得直往后躲,眼泪直刷刷地顺着小脸往下滚。 “这回长记性了没有?”马氏瞪着她。 韩素素哭着点头。 “说话!”马氏看她这样,更生气了:“没长嘴巴吗?” “长记性了……”韩素素抽噎着回。 “我和你爹前前后后教导过你无数次,要韬光养晦,要收敛锋芒,你倒好,跑到人家家里来招惹人家,还要叫老娘来替你赔罪!”马氏越说越是气不打一处来:“说了多少次了,有什么事放在心里。 那李璨,跟着太子殿下长大,就算当不了太子妃,那也肯定是要进东宫的。 你如此早早地便露了敌意,往后如何与她斗?” 韩素素哭花了脸,上前抱着她手臂泣不成声:“娘,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马氏叹了口气:“下次再这样,可不是掐两下就能了事的,记住了?” “记住了。”韩素素哭着点头。 * “大伯母,七姐姐。”李珍带着一众下人,站在前厅屋外的游廊下。 她脸上的伤已然好了,肤色白皙,看不出半分红肿的痕迹,身上披着绯红的厚披风,怀中抱着小暖炉,虽比不得大家闺秀的气度,却也平白生出了几分贵气。 李璨暗暗感叹,到底成了岐王的人,李珍如今是今非昔比了。 “珍珍回来了,快别客气了进花厅坐吧。”林氏含笑开口。 “大伯母,我想与七姐姐坐一会儿,行吗?”李珍抬眼看她。 “当然行了。”林氏点头,看李璨:“那你们去花厅?” “好,大伯母去忙吧。”李璨笑着答应。 进了花厅,李珍便将跟前所有的人都打发了。 李璨还是留了糖球在身边。 “七姐姐,我给你带了烤红薯,你尝尝。”李珍脱了披风,自怀中取出油纸包着的红薯,递给李璨。 李璨拿着热乎乎的红薯,睁大凤眸惊讶地看她:“你怎么藏在怀里?不烫吗?” “不烫的,藏在怀里才不会凉。”李珍笑着回:“七姐姐尝尝吧。” 李璨将红薯剥开一些,咬了一小口。 “好吃吗?”李珍问。 “挺甜的。”李璨点头。 红薯对她来说,真就不是什么珍馐美食,平日里吃也是拿它煮燕窝粥,沾几分甜气。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李珍看着她,慢慢地道:“这些日子,岐王给我吃了很多山珍海味,但我还是最喜欢这红薯,七姐姐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李璨瞧她好像有什么隐情,不敢胡猜。 “这是我小时候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让我很久很久念念不忘的东西。”李珍面露回忆之色:“是七岁的时候,七姐姐你给我的。” “我给你的?”李璨眨了眨清亮的眸子,莹白的小脸一片迷茫:“我不记得。” 她一点也不记得这回事。 “七姐姐是生在蜜罐里的人,这种小事情,哪里会记得住。”李珍望着她,眼睛里有向往的光:“这么多年,我最羡慕的人就是七姐姐了。 七姐姐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你也在岐王府里了,就别总想着过去的事,以后会更好的。”李璨望着她,有点同情。 八妹妹确实挺可怜的,她大概只是随手给了一个红薯,八妹妹却记了这么久,可见她小的时候,定然是什么零嘴也没得吃的。 “我能那么顺利地成为岐王殿下的侍妾,也都是七姐姐的功劳。”李珍注视着她:“我今天就是特意来谢谢七姐姐的。” “自家姐妹,不必客气。”李璨摆了摆手。 “岐王让我回来拉拢七姐姐。”李珍没有卖关子,径直开口。 “拉拢我?”李璨怔了怔。 “是。”李珍点头:“众所周知,家里虽然这么多女儿家,但大伯父大伯母唯独将你视为己出。 岐王殿下对我说,只要娶了你,大伯父便会自然而然地站队,成为他的人。 如此,他便有底气与太子殿下平起平坐了,太子之位,也可一争。” “你才去了岐王府几日,他怎么跟你说这些?”李璨不解。 赵旬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没有城府的人。 李珍笑了笑:“我将七姐姐当成自己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平日看着胆小,那都是我娘叫我装的,为的是在这个家中能自保。 大概是我的胆小怕事人人皆知吧,也有可能是我当时看起来确实很惨,岐王对我没什么戒备心。” 李璨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她要不是亲眼看见李珍自己把脸打成那样,也会以为李珍就是她一贯以为的样子。 “你告诉我这些,回去打算如何应付?”李璨问她。 “七姐姐不说,他不会知道的。”李珍垂下眼:“我活了这么多年,没怎么出过院门。 七姐姐是唯一对我有恩的人,我不会对不起七姐姐。 我也有私心,七姐姐这样的人若是做了岐王妃,那岐王府里也没有我什么事了。” “但是,岐王如果做了太子,甚至荣登大宝,你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的。”李璨略略思量,抬起黑曜石般的眸子,注视着她。 李珍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但也不排除她是故意这样说,用以降低她的防备心。 “我如今的生活,与从前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了,我知足了。”李珍与她对视:“但是,我姨娘还在这靖安侯府,还受着贺氏的压制,抬不起头来。 所以,我想请七姐姐帮我照顾我姨娘,我可以告诉七姐姐关于岐王的动向。” “岐王的动向我并不关心。”李璨垂眸,卷翘浓密的长睫遮住了她眸底的思量。 “七姐姐不是太子殿下的人吗?”李珍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她以为,李璨会很痛快地答应。 “当然不是。”李璨摇摇头:“我只是在他跟前受教导而已。” 李珍有点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才道:“七姐姐可还是信不过我? 其实,我去了岐王府之后才知道,原来岐王府后院已经有四房姨娘了,我是第五个。 我去岐王府,只不过是为了比从前过得好些,对岐王,是并没有过多的情愫。” 李璨不曾言语,除了亲近的人之外,她不会轻信任何人。 不过,赵旬在此前已经有四房姨娘了?呸,可真够不要脸的。 “没关系,我以后会证明给七姐姐看的。”李珍站起身:“好了,我也不多耽搁七姐姐的时间了,我先去瞧瞧姨娘。” “去吧。”李璨起身,与她一道出了花厅。 傍晚时分,靖安侯府的筵席便开起来了。 李璨嫌正厅吵闹,让人在花厅摆了一桌。 赵音欢今儿个特地出宫来了,夏婕鹞也来了,孔文茹自然是跟着赵明徽来的。 赵明徽也想赖在花厅,却叫几个儿郎拖着去正厅吃酒去了。 李香楠和李莱楠带着韩素素也来了。 这是林氏的意思,李璨也明白,家里头的姐妹无论有什么恩怨,哪怕争执得你死我活,也不能叫外人瞧出来。 这就是家丑不可外扬。 开席后,一众姑娘们坐在一处,吃吃东西说说话,倒也热闹。 直至李莱楠看着夏婕鹞开口问:“我们都没有出过远门,夏姑娘在边关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见闻,不如说来听听?” 夏婕鹞的脸一下白了。 花厅里顿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这是夏婕鹞的伤心事,轻易提不得,偏这李莱楠没有眼力劲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161章 我不想自取其辱 “谁说咱们没出过远门?”李香楠打圆场道:“五妹妹,你忘记了?前年秋日外祖母和舅母还带咱们去了香山呢。” “香山能有多远?”李莱楠无所察觉,很是不以为然,又看夏婕鹞:“我听说边关风俗与帝京不同,风景差异也大,就想听一听……” “李莱楠,你是不是没脑子?”赵音欢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众所周知,我表哥在边关没了,这是阿鹞的伤心事,三年多了还没走出来。 阿鹞去边关,是为了给我表哥守灵,又不是为了去看风土人情的,你怎么问得出这样的话来?” 她撇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李莱楠这么愚笨之人?这样打圆场都打不过去,还是得直白地开口。 李莱楠叫她一番话说得怒火中烧,可偏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顶嘴,直气恼得眼睛都红了。 “大家别怪莱楠了。”夏婕鹞声音不大,眼中含着泪花,看着楚楚可怜的,坐姿却依然端正规矩:“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怪我不好。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问不得的,已经过去三年多了,我早就该走出来,而不是让大家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这么小心翼翼的,连‘边关’两个字都不敢提。” “阿鹞……”赵音欢皱眉,想说让她不用这么委曲求全。 “九公主,别说了。”夏婕鹞摆手,微微露出几分笑意:“边关的景致,确实与帝京大不相同的。 我所在的那一处,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有山但是水不多,再往前走就是沙地了,环境很恶劣,边关的将士都很辛苦的。 那边的人,多数淳朴,不过,对女儿家不太公平,女儿家很小就要帮家里做活。” “这个我也听说过。”韩素素道:“我舅舅也在边关,听说那边的女孩用不着等到及笄,只要是有银子给聘礼,就会被嫁出去。” “这不是卖女儿吗?” “不要等及笄取了小字,才能说人家的吗?” “那里的人可不讲究这些,其实普通老百姓,都不怎么讲究这些,除非是富户或是极其宠爱的女儿。”夏婕鹞似有感慨,轻轻摇了摇头:“寻常的女儿家,她们一辈子都不会有小字的。” “夏姑娘,你有小字吗?”李莱楠又问。 众人又都看夏婕鹞。 因为夏婕鹞刚才说不在意众人提起边关之事,所以这会也没有人责备李莱楠了。 “有啊。”夏婕鹞微微笑了笑:“是仲勇哥哥给我起的。” 她含着泪笑,那笑意被伤痛割得支离破碎的,看着叫人心疼。 “你们都有小字吗?”李璨开口问她们。 她看夏婕鹞这样,实在不忍心,在桌底下悄悄地将帕子递给了夏婕鹞,转过了话头。 夏婕鹞朝她感激地一笑,小声道:“我没事。” 赵音欢接了李璨的话,众人便议论起小字的事来,再不曾有人追着夏婕鹞问边关之事。 李璨听她们说着,思量着等过完年,她及笄时,赵晢会不会给她起小字? 散席时,李璨拉住了夏婕鹞,两人慢行在后。 “阿鹞姐姐,我五姐姐她说话做事,向来不会细细思量。 今日她问你那些话,也不是有意的,你别多想。”李璨牵住夏婕鹞的手,小声地宽慰她。 她倒不是替李莱楠着想,只因夏婕鹞是她的好友,她自然该宽慰的。 “没事。”夏婕鹞拍了拍她的手,淡淡含笑道:“你以为,平日里没有人提起,我就不会想起他了吗?”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我们定亲那么早,我们在一起做过许多的事情,这帝京城里许多地方,都留下过我们的足迹。 不说其他,就天上这一轮圆月,我们也一起看过许多次,这足够我思念他一辈子了。” “阿鹞姐姐,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李璨既敬佩又同情,小声劝道:“可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不会再回来了,其实你也该放开一些,别再去想了。 他说是在地底下有知,也不会希望见到你如此的。” 死了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日子也还是要过的呀。 夏婕鹞如今年纪不大,都还好说,倘若再过个几年,还没有婆家,以后想再许人家,可就不好找了。 “我何尝不想?”夏婕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可你无论做什么,哪怕捧起茶盏,放下碗筷,你都会想起他。 璨妹妹,这种感觉你不会懂的。” 李璨瞧她伤感的模样,不敢胡乱劝了,只在心里感慨夏婕鹞的情深。 “好了,璨妹妹别送了,我先去了。”夏婕鹞松开李璨的手,与她告别。 李璨回过身,便见贺氏拉着李莱楠站在不远处。 “母亲。”李璨笑吟吟的一福。 “七姐儿。”贺氏拉着李莱楠,走上前去。 “这么晚了,客人都散了,母亲还不回院子去歇息吗?”李璨黑黝黝的眸子映着灯笼的光,像装着两簇小火苗,亮晶晶的望着她,一脸的不谙世事。 “我听说,你五姐姐折了你的绿萼梅,我急得在筵席上都没吃几口东西。”贺氏一脸的自责:“都怪我没有教好你五姐姐,我听说马氏给你赔银子了?” “赔了,我没要。”李璨笑看了李莱楠一眼,十分大度地道:“母亲,您只管放心,韩素素赔的银子我都不要,我又怎么会要五姐姐给我赔银子? 五姐姐给我赔个不是就成。” 母慈女孝什么的,贺氏喜欢演,那她就奉陪到底。 “听到没有?看你七妹妹多大度!”贺氏推了李莱楠一下:“还不快去给你七妹妹赔不是?” 李莱楠恨恨地瞪着李璨,站在原地不肯动。 “快点。”贺氏拉她。 李莱楠哭起来,还是不肯走。 “你没长耳朵是不是?”贺氏在她手臂上拧了一下:“还不听话?” 李莱楠痛哭了一声上前对着李璨哭着赔礼:“七妹妹,对不住……我不该,不该掰你的绿萼梅……” “五姐姐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可不能再犯了。”李璨弯着眸子,含笑叮嘱。 李莱楠看着她的脸,眼底恨意更浓,恨不得扑上去,从她脸上咬下一块肉来。 “姑娘。” 无怠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璨扭头就看到赵晢站在不远处。 “泽昱哥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李璨有点惊喜,转身走过去。 “见过太子殿下。” 贺氏忙拉着李莱楠行礼。 “我来接你。”赵晢淡淡低语。 “我们先去和祖母还有和大伯母说一声吧?”李璨牵着他大手,抬头看他。 “嗯。”赵晢微微颔首。 贺氏见赵晢和李璨牵着手走远了,又拉着李莱楠训斥了一顿。 李莱楠气恼愤恨,却又无可奈何,一路哭着回院子。 半途中,正遇到韩氏迎面而来。 “是四姑娘吧?” 月光皎洁,远远地便能认出人的身影来。 “韩伯母。”李莱楠擦着眼泪,打了声招呼。 “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还哭了呢?”韩氏关切地询问:“筵席时,我问了,不是说你们在花厅其乐融融吗?怎么散席了就这样了?” 她等在半道上,其实是想看看能不能遇上李璨,与李璨说会儿话,好叫李璨记得他们母子的存在。 不料李璨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哭哭啼啼的李莱楠。 “都是李璨,害得我挨了娘的训斥,娘还掐了我……”李莱楠听她问起,便觉心中有万分委屈,又哭了起来。 “你娘还掐你了?哎哟,这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娘怎么舍得下手的?”韩氏拉着她,心疼不已:“快去我院子里,我给你看看。” 李莱楠这会儿也不想回自己院子去,见韩氏关心她,便跟着她去了。 到了韩氏所住的屋子,解了衣裳一瞧,白嫩的胳膊上有鸡蛋那么大一块青紫。 “这么大一块呢,得用热鸡蛋敷一敷。”韩氏忙吩咐婢女香草去煮鸡蛋。 等熟鸡蛋端过来,韩氏又卷了袖子,亲自动手替李莱楠热敷伤口。 李莱楠感动极了,靠在她肩头,再次落泪:“韩伯母,如果你是我的娘,那该多好……” 她好想娘也这样疼她啊! 今日之事,如果是李香楠,娘一定会亲手给她热敷的……不对,娘压根儿就不会动手掐李香楠的。 “可怜的孩子。”韩氏叹了口气,替她整理衣裳:“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忍心下这样的狠手啊? 我是个没福气的,这辈子没有女儿,你要是不嫌弃我,以后就把我当成你的干娘吧。” 她眼底的精明一闪而过,看着李莱楠,满目都是喜爱与慈祥。 “好……干娘。”李莱楠毫不犹豫地便唤了一声。 “唉,乖女儿。”韩氏满面笑意地答应了,又道:“不过这事儿,只要你知我知就可以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为什么?”李莱楠不解:“我还想同娘说,然后给您送礼,以后光明正大地叫您干娘呢。” 她好喜欢韩氏对她的呵护,她这么多年在娘那里得不到的关怀,在韩氏这里得到了满足。 “我什么身份,你娘是什么身份?她怎么可能看得上我?”韩氏摆摆手:“我虽然穷苦,但也算有几分志气。 你家富贵,我不想自取其辱,你要是不答应,便罢了吧。” “我答应,我听干娘的。”李莱楠偎依在她肩头,一口应下。 不叫家里知晓,韩氏就得不到任何干娘该受的礼数,看样子韩氏是发自心底的疼爱她,并不想要旁的东西。 “好孩子。”韩氏拍了拍她的手:“我以后一定拿你当亲女儿一样看待。” 第162章 赵晢瞒了她多久? “娘,您总是与李莱楠走得那么近,到底是何意?” 李莱楠走后,陈念礼进了韩氏的屋子。 “你这个傻孩子,娘还不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韩氏抬眼笑看着他:“那李莱楠没心眼,确实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你反过来想,这样的人才好掌控,何况她心里又有你。 那李璨成日在东宫,几乎都不回来,咱们聊聊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娘,你说什么?”陈念礼一张俊脸胀得通红:“咱们如今是借住在人家家里,说得难听一些,便是寄人篱下,您怎么能老算计这些。 娘,我同您说过许多次,您别盘算这样的事情了,行吗?” 他言辞恳切,又有几许无奈,实在不明白娘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盘算,等着你出头,要等到什么时候?”韩氏压根就不想听他的:“就算你以后高中,在帝京没有根基,也很难立足。 虽然李诚官不大,但贺氏的娘家可是正经的高门,只要你争气,不愁贺家不扶持你,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 你不喜欢李莱楠也不碍事,到时候娶几房你喜欢的姨娘就好。” “娘!”陈念礼皱着眉头,脸色更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儿读的是圣贤书,要自己走锦绣大道,不想凭借任何外力。” “你现在就是在家中读书,没接触过外头的人和事,脑子里只懂这些大道理。”韩氏叠着衣裳,不以为然地道:“等你高中了,到时候为官,你会感激娘的。” 陈念礼知道她是认定这个道理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定心绪,转身走了出去。 * “泽昱哥哥,你都没来吃饭,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还打算住在家里的呢。”马车里,李璨倚着赵晢坐着,同他说话:“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接我去东宫啊?” “父皇吩咐了,让你在东宫好生调养。”赵晢淡淡回。 “好吧。”李璨小脑袋倚在他手臂上。 她原以为他是关心她,不想又是因为圣旨,不过赵晢一直就这样,她渐渐地也习惯了。 下了马车,赵晢替她裹紧斗篷,牵着她进了寝殿院子。 李璨任由他牵着,顺着玉白石阶往上走,想起今日在筵席听来的话。 她小声问他:“泽昱哥哥,你什么时候给我起小字啊?” 她有点忐忑,清澈纯净的眸望着他,柔嫩的唇瓣不自觉地抿了抿。 “等你及笄时。”赵晢轻声回。 “为什么?”李璨站住脚,噘起小嘴:“当初,周羡如在东宫,才几天你就给她起了小字。 我从小跟着你长大,叫你起个小字就那么难。” 她赖在原地不肯走,气恼地鼓着小腮,像只叫人惹恼了的小猫儿,说到底赵晢还是不在意她,不过是起个小字,说了这么多年了,还在推三阻四的。 “她的小字,不是我起的。”赵晢侧过身,眸色淡淡。 “不是你起的?”李璨抬起小脸看他,将信将疑:“可她亲口说是你起的,还特意跟我炫耀。” 赵晢看了后头的无怠一眼。 无怠立刻笑着上前解释:“姑娘,那小字是周姑娘自己挑了几个喜爱的,拿到书房想叫殿下选一个出来。” “那不还是?”李璨看了一眼赵晢,选出来的也算取的,哼! “是小的代殿下选的。”无怠低下头解释。 “真的?”李璨黑黝黝的眸子中已经有了笑意,转过小脸向赵晢确认。 “走吧,外头风大。”赵晢牵着她进了寝殿。 寝殿烧了地龙,温暖如春,他转身面对着她,抬手替她解斗篷。 “那我哪一日及笄啊?”李璨好奇地望着他问:“是等我生辰那一日吗?” “不是。”赵晢轻轻取下她的斗篷,搁在一旁的熏笼上:“我会让钦天监选个黄道吉日的。” “是明年最好的日子吗?”李璨追问。 “嗯。”赵晢颔首,又开口叮嘱道:“自明日起,你留在东宫,若无我准许,不得出门。” “为什么?”李璨鸦青长睫扑闪了几下:“是要出什么事了吗?” 她倒没有怀疑赵晢故意拘着她。 “赵旬秘密集结了不少人手,就在北城门外。”赵晢简练地回。 “他要做什么?”李璨不解。 “暂未可知。”赵晢垂眸望他,眸底有几分郑重:“可记住我的话了?此事不可儿戏。” “知道了,以后,我不出门。”李璨乖巧答应。 “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功课也该捡起来了。”赵晢又道。 “好吧。”李璨虽然不情愿,但成日在东宫也无事可做,做功课就做功课吧。 平静地过了三五日,这天,李璨正在书房中盘点东宫各项旧账,这也是她的功课之一。 门口,糖球来通传:“姑娘,夏姑娘来了。” 李璨搁下笔,推开算盘便出了书房。 夏婕鹞正等在内殿大门处。 内殿是东宫要地,书房之地更是重中之重,没有赵晢的准许,任何人是不得进内殿大门的。 “阿鹞姐姐。”李璨远远地招呼夏婕鹞。 “璨妹妹,你一个人在书房做什么?”夏婕鹞笑着朝她招手:“不是说,不用做功课了吗?” “泽昱哥哥说我身子恢复了不少,功课该捡起来了。”李璨随意地回:“阿鹞姐姐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可用了早膳?” “用过了。”夏婕鹞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就快要过年了,我想着与妹妹一道去集市上,采买些东西呢。” “去集市上吗?”李璨犹豫了一小下,摇了摇头:“我不能出东宫去。” 她觉得有点对不起夏婕鹞。 但是,赵晢叮嘱过她,外头可能有危险,她肯定要听话的。 年下了,赵晢最近忙碌不已,她不能再给他添乱,而且,她也不想上回的事再重演一次,那痛她受不住。 “为什么?”夏婕鹞不解地望着她。 “泽昱哥哥不让我出去。”李璨抿唇笑了笑:“你也知道,上次我伤得厉害,他大概是怕我再出什么事没法给陛下交代吧。” “也是。”夏婕鹞拉过她的手,眼中泛起心疼:“之前那次,璨妹妹确实叫人忧心。” “那咱们到前头偏殿去坐吧?”李璨笑着提议。 “那多没意思?”夏婕鹞看了看左右道:“璨妹妹,我虽然沾你的光,来了东宫数趟。 但也只认识前殿和内殿,其他地方,我还都没见过呢。 既然你不能出去,不如领我随意转一转,看看东宫里的风景如何?” “好啊。”李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携手出了内殿,进了园子,随意游走起来。 “那个院落,就是璨妹妹的院子吧?”夏婕鹞远远地指着澹蕤院问。 “从前是。”李璨看了看不远处的澹蕤院:“后来,周羡如来了,她便将那个院子要走了。” 现在,再叫她搬回去,她可不愿意。 叫周羡如住过的,她心里头膈应得很。 “这样啊。”夏婕鹞点了点头,又问她:“那璨妹妹住在哪里?” “我住西寝殿啊。”李璨指了指更远的寝殿。 “和太子殿下一个殿?”夏婕鹞眼底有一抹震惊,不过片刻便消散了。 “不是,他住东寝殿,我住在西寝殿。”李璨解释。 她自然不好意思说出她多数时候都是缠着赵晢,跟他一起睡的事。 不只是她脸皮薄,这还关系到赵晢的威仪。 她到底是大姑娘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还是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夏婕鹞笑着点了点头。 若是仔细瞧,她的笑意终归有些勉强。 两人继续往前走。 “东宫真大。”夏婕鹞感慨,又指着附近的院子道:“这是谁的院子?” “这后面的院子,都是空的。”李璨看了两眼道:“等泽昱哥哥娶妻了,慢慢的就住满了吧。” 她知道东宫后头这么多院落是干什么用的,赵晢身为太子,自然会三妻四妾。 等以后各家送了女儿进来,就会分别住进这些院子。 她说起这个,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对哦。”夏婕鹞点头:“险些忘了,东宫的建造规制其实也就比皇宫小一些。 那个院落叫什么?” “这我还真不知道。”李璨摇摇头:“这里头,我还是小时候来过,院落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这园子,她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赵晢每日练功的那里。 其余的地方,赵晢不陪她,她自己也懒得过来转,一个人玩毕竟没什么意思。 “咱们走近些,看看那些院落的名字,可好?”夏婕鹞笑着提议。 “好啊。”李璨应下。 这有什么不好的? 两人连着看了三四个院落,名字都不错,连四周栽种的植物都是应景的,可见东宫的建造确实讲究。 闲走到最边角处一个叫做“归熙院”的院子时,夏婕鹞拉住了李璨的衣袖,一脸惊讶:“璨妹妹,那有个婢女进去了,这院子是有人住的?” “我不知道呀!”李璨鸦青长睫如同两把小扇子般扑闪着,满是无辜不解:“我没有听泽昱哥哥提起过。” 她心中既震惊,又有钝钝的痛,在东宫这么多年,她从来都不知道西北角的这个院落里,居然住着人! 赵晢瞒了她多久?这里住的又是什么人? 第163章 您是第一个陪殿下的人 “不然,咱们进去瞧瞧?”夏婕鹞小声开口。 “不了。”李璨摇了摇头,牵着她往回走:“泽昱哥哥将人安排在这里,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若没有夏婕鹞,她这会儿就进那院子去看个究竟了,看看赵晢到底藏了什么人在那。 但夏婕鹞在,她做事要顾全大局,赵晢做了什么,她回头可以自己来瞧,定然不能叫外人知晓,等夏婕鹞走了她再去瞧也来得及。 “璨妹妹,你说的有道理。”夏婕鹞瞧着她侧脸:“但是你就不好奇,太子殿下到底养着什么人在那个院子里吗?” “好奇呀,但是也不能去看。”李璨转过小脸,一脸正色地道:“阿鹞姐姐,你不知道,泽昱哥哥平日很多事情都不许我过问的。 我要真去瞧了,他回来一定会打我手心的,所以还是算了吧。” 她撒谎了。 但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自己的事情,可以告诉夏婕鹞,但是关于赵晢的,她不能乱说,更不能胡乱泄露。 “也是。”夏婕鹞赞同地点头:“那毕竟是太子殿下,有些事不许你过问,或许是为你好。” “我也觉着是呢。”李璨笑着点头,又转过话头道:“对了,阿鹞姐姐,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先预备。” “不必了。”夏婕鹞摆摆手:“中午,太子殿下会回来用膳吧?” “多数时候会。”李璨点头。 “那我怎好留下来?”夏婕鹞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不喜与不熟之人一道的。 何况,太子殿下恐怕更不喜与我一道用膳。” “没关系的。”李璨漆黑的眸子眨了眨,满是真诚:“我们可以不和他一起吃呀,他准许的。” “还是不了。”夏婕鹞摇头,又道:“等下次,你能出去了,咱们再一道吃饭。” “那也好。”李璨见她确实不愿,也就不勉强了:“不如咱们再去那边逛逛?” “不了,今儿个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夏婕鹞向她辞别:“改日,我再来寻璨妹妹玩。” “好。” 李璨一路徐徐送她出了门。 夏婕鹞一走,她即刻便转身,沿着园子直奔归熙院,她实在想知道,那院子里住的到底是何人。 归熙院前,她站住了脚,抬头看那三个大字。 因为走得急,她鼻尖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她眸中有了一丝犹豫。 “姑娘,进去吗?”糖果小声问。 李璨看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就在此时,院子里头走出一个婢女来。 那婢女手中挎着食盒,见到李璨和一众婢女,显然吃了一惊,下意识问:“你们是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住在东宫?”糖球护在李璨身前,不客气地反问。 “我们主子本就住在东宫。”那婢女见李璨穿戴不凡,不敢不敬,低下头眼神飘忽地偷偷打量李璨。 “你主子是谁?”糖球皱眉问。 “喜儿,姑娘让你去厨房取饭食,你在和谁说话?” 院子里,又走出一个年龄稍长的婢女,开口询问。 “是外面的人。”喜儿转头,回了一句,又道:“欢儿,你叫姑娘来瞧一瞧吧。” 她看着眼前这姑娘气度不凡,穿戴贵气难言,怕是身份不简单呢。 叫欢儿的婢女走了出来,瞧见李璨先是一怔,接着便行礼:“见过这位姑娘,您是新入东宫的吧? 这归熙院是我们姑娘的住处,太子殿下有令,闲杂人等不得踏足此地,姑娘请回吧。” “我是新入东宫的?闲杂人等?”李璨微抬着精致的小下巴,抿着柔嫩的唇瓣,本就有几分苍白的小脸更白了几分。 这院子里头住着个姑娘,还不许人进去看,还不明显吗?这便是传言中的金屋藏娇吧? 赵晢,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是不是每晚她睡着了,赵晢都悄悄到这个院子来?早上再悄悄地回去? 可他是太子啊,不必要如此遮遮掩掩的。 她一时心乱如麻,眼圈微微红了。 “大胆!”糖球呵斥道:“我们姑娘从小在东宫长大,你敢说我们姑娘是外人?” “从小在东宫长大?” 欢儿和喜儿对视了一眼,这莫不是……李七姑娘? 欢儿使了个眼色,喜儿立刻进去报信了。 “奴婢不知是七姑娘大驾,给您赔罪了!”欢儿又行了一礼。 李璨不曾言语,清澈澄明的凤眸望着远门处,她想看看,叫赵晢这样小心藏着的人,长着何等样相貌。 很快,便有一体态略丰腴的女子,穿着一身淡绿的厚绫袄子,快步走了出来。 李璨抬眸,看向那个女子。 “奴婢杜紫嫣,见过七姑娘。”杜紫嫣走上前,低着头便朝着李璨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吧。”李璨微蹙黛眉。 她察觉,杜紫嫣似乎不一般。 她与杜紫嫣素不相识,杜紫嫣何以见她便行此大礼?这完全是不必要的。 杜紫嫣头埋在地上道:“奴婢这样与姑娘说话,才能安心一些。” “你这话是何意?”李璨不解,又吩咐道:“你抬起头来说话。” 杜紫嫣一出来就跪下了,她还未曾看清杜紫嫣的长相。 单看穿戴,不是多么的出众,不过也不算差,约莫与李香楠姐妹如今的穿戴差不多吧。 杜紫嫣抬起头来,倒也不是十足的美貌,只是五官清秀端正,算是中上之姿,脸色红润有光泽,看着很是康健的模样。 李璨心中疑惑更深,赵晢他竟然喜欢这样的? “奴婢,奴婢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只想安逸地留在东宫终老,便已然知足了。”杜紫嫣又磕头:“奴婢求七姑娘别赶奴婢走。” “你不是已经住在东宫很久了吗?”李璨垂眸望着她,淡淡道:“再说,这东宫也不是我家的,我哪有资格赶你走?” “奴婢虽然与姑娘素未谋面,但却是早听说过姑娘的,殿下他自来不喜人贴近,能留姑娘在身边这么多年,可见对姑娘有多么的喜爱。”杜紫嫣忙道:“姑娘以后一定会成为太子妃的。 奴婢只求姑娘点头,留下奴婢,殿下让奴婢在这院子里住下时,就说等以后的太子妃来定夺奴婢的去留。 奴婢以后一定听姑娘的,事事都……” 李璨越听越糊涂,不解地看身旁的糖糕。 “杜姑娘。”糖糕已然有所猜测,开口打断了杜紫嫣的话,问道:“您是以什么身份留在东宫的?” 杜紫嫣止住话,抬起头来看她。 糖糕又问:“殿下为什么留您在东宫?” “奴婢……奴婢是……”杜紫嫣微微低下头,两团红云爬上脸颊:“是殿下的教引婢女。” “是圣上指派的?”糖糕又问。 “正是。”杜紫嫣点头,又看着李璨道:“七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从那三日过后,殿下再不曾见过奴婢。 奴婢此生能与殿下度过那三日,已是死而无憾了,殿下也是迫于陛下的旨意,才不得已与奴婢共度了三日的,姑娘您千万别怪她……” “好了。”糖糕知道自家姑娘听不得这个:“我们姑娘还未及笄,你便是伺候过殿下的人,也不能在我们姑娘跟前胡言乱语。 再说,陛下都不曾过问我们姑娘的婚事,又岂容你在这红口白牙地胡言乱语?” “奴婢不敢,奴婢只想着下半辈子能活得安稳一些……”杜紫嫣抬头看李璨,又磕头:“一时不曾留意,冒犯姑娘了,奴婢对不住……” “回去吧。”李璨身子轻轻晃了晃,转身往回走。 “奴婢恭送姑娘。”杜紫嫣转过身子,朝着她背影又磕了一个头。 过了片刻,瞧着李璨与一众婢女走远了,欢儿忙俯身扶起她:“姑娘,您是第一个陪殿下的人。 奴婢听说,男儿家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第一个陪自己的女子的! 那七姑娘,虽然在东宫长大,但也正如她那个婢女所说,不见得就能做太子妃呢。 您又何苦这般委屈自己?” “就是啊。”喜儿也跟着道:“等真定下来谁做太子妃,您再求也不迟啊。 再说,您既然伺候了殿下,只要不犯错,就算是太子妃也没有理由将您赶出东宫的。” 杜紫嫣望着李璨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你们不懂,我本与你们一般,就是个小小奴婢。 陛下开恩,我才有侍奉太子殿下三日的机会,太子身边没有人,却也不往我这来。 我一没家世二没殿下的宠爱,再不低头,往后,这东宫哪有我的立足之地?” 她眼中,闪烁着精光。 那李璨,看着浑不在意的模样,实则她天生敏锐的直觉已然察觉到了,李璨的内心绝不像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听闻李璨性子飞扬跋扈,做事任性妄为,在太子殿下跟前仗着身子弱,又爱哭矫情,这样的人若是做了太子妃,她焉能在东宫活得自在? 第164章 我嫌你脏 “姑娘。” 回去的路上,李璨一言不发,糖糕几人自然担忧,想劝一劝,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只好轻声唤她。 “教引婢女,是教什么的?”李璨目视前方,小声询问。 “教引婢女是……”糖糕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是教导礼仪的宫女。” “教导什么礼仪?”李璨又问。 糖糕红了脸,支支吾吾的难以启齿。 “奴婢来说。”糖果听不下去了,她自来心直口快,当即便道:“姑娘不知,皇子们到十六岁时,陛下都会赏赐一个教引宫女,在宫里的万和殿内同住三日。 教引婢女负责教导皇子‘周公之礼’的礼仪,好让皇子们为皇家开枝散叶。” 李璨闻听此言,苍白的脸瞬间煞白,足下微微顿了顿。 “好了糖果,别说了。”糖糕瞧李璨神色不对,忙上前扶着,又叫糖果打住话头。 “姑娘,您不用介意的。”糖果见状,劝慰道:“莫要说是皇子们了,就算是帝京这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到了年纪,也会安排通房婢女,作用其实是一样的,也就……” 话未说完,李璨已然扶着小径旁的一棵枣树剧烈地干呕起来。 她一想到赵晢上次与她在马车中那样的亲密,胃里头就是一阵翻江倒海,抑制不住的想吐。 就说赵晢怎么会那样,原来竟是跟着杜紫嫣学来的! 此时,已经到了午膳的时辰了,她未曾用膳,也不曾呕吐出什么来,难受的眼泪顺着小脸直往下滚。 “姑娘,漱漱口。” 糖糕端了水来,小心翼翼地递上去。 李璨漱口时,她抽空瞪了糖果一眼,都说了叫她别说了,还是堵不住她的嘴,瞧瞧给姑娘伤心的。 糖果噘了噘嘴,有点不服气,殿下做下的事,她不过说个实话,怎么了? 难道就该都一起瞒着姑娘么? 李璨站直身子,将茶盏递给糖糕。 赵晢自远处而来,见她动作加紧了步伐,上前扶她:“怎了?又难受了?” “你别碰我!”李璨抗拒地一把推开他,一时没忍住,又扶着树干呕起来。 赵晢微微拧眉。 李璨干呕了一阵子,转身便走。 “你去何处?”赵晢拽住她手腕。 “别碰我,我说了你别碰我!”李璨挣扎不开,转过身对着我赵晢又踢又挠,宛如一只被惹的炸毛了的小猫儿,张牙舞爪的。 “到底怎了?”赵晢难得拔高了声音。 无怠在一旁惊住了。 出什么事了这是? 殿下才从朝中回来,是特意来寻姑娘回去用午膳的。 年下了,殿下忙得很,却还是一日三餐都在东宫用,宁可出去时匆匆忙忙的。 虽然殿下不说,但他作为殿下的心腹,自然也能猜到几分,殿下回来用三餐,不过是为了看着姑娘好好用膳,将身子养好些。 这几日两人好好的,无论是用膳还是做功课,都和睦得很。 姑娘今儿个早上还好端端地送殿下出门来着,这怎么到中午就变了脸了? “放开我!”李璨压根儿不想好生同他说话,不停地挣扎:“我要回家去。” 这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待了! 赵晢这个人,她也不想见了! 他亲过别人,还亲她! 脏死了! 赵晢扯下身上的鹤氅,当头罩住她,俯身一把抱起。 李璨叫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只余下两只小脚悬空乱踢,挣扎了一会儿,便没什么力气了。 赵晢抱着她,就近进了寝殿,一脚踢上门,将鹤氅扯下来,丢到一旁。 李璨发丝凌乱,小脸叫他捂得通红,一重获自由,便伸手去开门,要往外跑。 赵晢一把拉过她,单手将她圈在墙角,垂眸望着她,语气淡漠中带着严厉:“又闹什么?” 李璨双眸通红,连带着眼尾也是一片嫣红,长长的睫毛叫泪水打湿了,湿漉漉的眸子瞪着赵晢,有委屈有不服,还有厌恶。 她唇瓣抿得发白,一言不发。 赵晢瞧出了她眸底的厌恶,心浮气躁地扯了扯领口:“说,到底什么事!” “我不想说你。”李璨强忍着眼泪,眸底都是倔强,小脸上的厌恶与抗拒更浓:“你是太子殿下,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做什么都对。 我惹不起你,总躲得起你吧? 我回去以后,你别找我了,就算是陛下下旨,我也不会再来东宫了。 有本事,你就叫他斩了我。” 她以为,赵晢这样冷冷清清的人,一定不会像赵旬那样,看到个有姿色的姑娘,就上去亲近。 今儿个才发现,原来赵晢的洁身自好只是她以为的。 她不会再心悦这样的赵晢了。 “为何?”赵晢抿了抿唇,呼吸微微窒了窒。 “我嫌你脏!” 李璨两手藏在身后,背贴着墙,话儿脱口而出,随之奔涌而出的还有她的泪水。 她悄悄爱慕了赵晢这么多年,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会这样收场。 “你说什么?”赵晢微微拧眉,一向淡漠的脸上有了些许意外。 “我说什么你不明白吗?”李璨伸手一把推在他胸膛上。 赵晢毫无防备,被她推得退了一步。 “你,你自己做的事……”李璨又在他胸膛锤了一下,小脸上挂满了泪珠,指着他抽噎:“偷偷养了一个侍妾在东宫将近四年,人家连院子都不让我进,我是闲杂人等。 你还问我说什么,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见到她了?”赵晢明白过来。 “不然呢?”李璨收回手,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你我之前的事情,我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以后,你别去我家找我了,我也不会来东宫。” 她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那是父皇赐的人,我……”赵晢想解释。 “我知道,圣意难违,就像照顾我一样,也是因为圣旨嘛。”李璨打断他的话,强忍着不哭出声:“你做的都是对的,是我无理取闹了。” “我只是暂时养着她……”赵晢再次开口。 “你是暂时还是一直养着她,那是你的事,我不想听。”李璨再次打断他的话:“我说了,以前的事情,我不要你负责。 咱们两个就此一刀两断。 以后,你要是再去找我,我就告诉陛下你轻薄我。” 她肌肤娇嫩,自个儿用力擦了一下,便在脸颊处留下了一片红痕,加上凌乱的发丝同不时滚落的泪珠儿,看着可怜极了。 “李璨。”赵晢拧眉,黑眸中有着些许无奈,伸手替她拭泪。 “你别碰我。”李璨往墙角缩了缩,低下头,小小声更咽:“我想回去,你让我回去吧,我求你了……” 赵晢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 李璨垂着小脑袋,哭着冲出门去了。 “无怠。”赵晢唤了一声。 “殿下。”无怠看着李璨哭着走了,正焦急呢,听得他唤,忙进门来:“可是要小的去追姑娘?” “让风清将手头事务放一放,带人去靖安侯府守着她。”赵晢淡淡吩咐了一句。 “是。”无怠忙出去,安排了下去。 赵晢才又吩咐他:“着人去查一下,李璨今日都做了什么,为何会到那处去。” “是。”无怠应了,又小心地道:“殿下,偏殿已经摆好午膳了,您先去用膳吧,宫里还有许多事务等着您去处置呢,不用些东西,身子要遭不住的。” “嗯。”赵晢颔首,踏出了门槛。 午膳后,无怠派出去的人终于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夏婕鹞引她去的那处?”赵晢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是。”无怠点头,回道:“夏姑娘邀姑娘去集市上,姑娘说殿下不让。 夏姑娘便说没见过东宫的景致,央着姑娘带她在东宫逛一逛。 逛到归熙院时,恰好有婢女进去,叫姑娘瞧见了。” “夏婕鹞看到了多少?”赵晢又问。 “姑娘是将夏姑娘打发了,自己再返回去看的。”无怠回道:“应当并未见到杜紫嫣。” “她同李璨说了什么?”赵晢神色淡漠,嗓音清冽。 “小的听侍卫禀报说杜紫嫣瞧见姑娘便跪下了,求姑娘别赶走她,还说了陪了殿下三日的事……”无怠说到这里,顿住了。 赵晢坐在那处,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殿下……”无怠忍不住开口:“您……您到底碰没碰……” 照着规矩,殿下和杜紫嫣在万和殿那三日,他也不能伺候在侧的。 所以,殿下到底有没有碰杜紫嫣,他也是一点都不知情的。 他有时候觉得殿下志不在此,又冷心冷情的,应当不会碰那杜紫嫣。 可有时候又觉得,殿下再怎么冷冰冰的,他也是个男儿,也是个人,即使是碰了杜紫嫣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的,而且还有圣旨在。 赵晢抬眸,淡扫了他一眼。 “小的不该多问。”无怠缩着脖子,又偷偷看他:“那姑娘那里……” 您怎么哄姑娘啊?无论如何,您总要给姑娘个交代吧? 这话他是不敢问出来的,但殿下从小智计过人,自然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盯着夏婕鹞的人还没有消息?”赵晢没有回他,反问了一句。 第165章 太子殿下原是害羞了啊 “送回来的消息说,夏婕鹞一切寻常,除了时不时出来寻姑娘说话之外,便只伴着七长公主,闲暇时一人独处,并未与旁人有过接触。”无怠低头回。 赵晢眉眼淡漠:“将人换回来,重新换人去,她手下的婢女也一并盯着。” “是。”无怠应下。 赵晢起身出门,翻身上马,一路疾行。 至宫门处,正见寿王妃吴东苓扶着寿王赵晈自马车上下来了。 “六皇弟。”吴东苓笑着招呼他。 “二皇兄,二皇嫂。”赵晢跃下马儿,微微颔首致意。 吴东苓正要开口。 赵晈拉了她一下:“进去说。” 吴东苓环顾了一圈,宫门口闲杂人等确实不少。 “可是父皇叫六皇弟来,商议年下的祭祀之事?”她将要说的话儿咽了下去,换了一句。 “正是。”赵晢点头:“皇兄皇嫂也是为此事而来?” “对啊,一起吧。”吴东苓笑着招呼他。 “六皇弟请。”赵晈抬手。 “二皇兄客气了。”赵晢与他并肩踏入宫门。 “你们,都跟远一些。” 走了一段路,吴东苓朝着伺候的几人吩咐。 “六皇弟。”她转过脸,笑看着赵晢:“你是不是又惹七姑娘生气了?” “二皇嫂何出此言?”赵晢不曾望她,只淡淡问。 “瞧瞧,还不承认呢。 我们来的路上,遇见七姑娘的马车了。”吴东苓笑道:“人家姑娘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还替你遮掩呢,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 你就知道公事国事,也不说去哄哄人家。” 赵晢抿唇不语。 “你看,他又不说话了。”吴东苓推了赵晈一下。 赵晈咳了一声,眉眼带笑,温和地开口:“六皇弟,我知道你脸皮薄,但你皇嫂说的话,你要听进去。 你若是于人家姑娘有意,就别这样冷着人家,真要是叫旁人抢走了,到时候可没人帮得了你。 若是无意,便当我与你皇嫂不曾说过这话。” 赵晢顿了片刻才道:“皇兄可知,北城门集结人手之事?” “有所耳闻。”赵晈看了看四周,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六皇弟以为,他意欲何为?” “暂未可知,我已经加派人手去那边了。”赵晢摇头,眸中隐着思量。 “人都去了北边玄武门处,所以,东宫的侍卫就少了。 六皇弟是不是怕七姑娘留在你身边不安全?所以才故意将她支了回去?”吴东苓扭头问赵晢。 赵晢微微拧眉沉默不语。 “王爷,他又不说话了。”吴东苓向赵晈告状。 赵晈看着赵晢笑了笑:“他不说话多数时候就是承认了。” “太子殿下原是害羞了啊。”吴东苓故意朝着赵晢大声开口。 赵晢面无表情,只是加紧了步伐。 赵晈和吴东苓在后头笑出了声。 * 李璨回了靖安侯府,便一头扎进了鹿鸣院,不吃不喝的过了一日一夜。 张嬷嬷几人实在无奈,又怕惊动李老夫人,会叫李璨更加生气,只好去请了林氏前来。 糖糕沿途将李璨在东宫所遇之事,细细告知了林氏。 林氏点头,她心中有了数,含笑进了里间。 “心儿。” 她挑开床幔,轻轻唤了一声。 李璨侧着小身子朝里卧着,闻声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儿,坐起身来:“大伯母。” “怎么哭了?”林氏取过帕子,替她擦拭小脸。 “我没有哭。”李璨半转过小脸不承认。 “还没有哭。”林氏指尖托着她小下巴:“你就像大伯母的女儿一样,从小就最爱掉金豆子,你哭不哭,大伯母还看不出来吗?” 李璨听她这样说,心里的委屈便翻腾起来,抿着小嘴,眼眶中抑制不住地涌出泪珠儿来,瘦削的肩一抽一抽的,强忍着哭声看着可怜极了。 “快别哭了。”林氏将她搂进怀中:“你是要心疼死大伯母还是怎样?” 李璨哭着道:“大伯母,呜呜呜……我……我以后再也不去……东宫了,好不好……” “好,心儿不想去,咱们就先不去。”林氏轻拍她的背心,小声宽慰。 “不是……”李璨啜泣得厉害:“不是先……呜呜呜……不去,是以后都不去了……” “以后都不去了?”林氏笑着在她头顶抚了抚:“真你想好了?” “嗯……”李璨委屈地抿着小嘴点头,一会儿的功夫又哭花了小脸。 “好,好,都依着你。”林氏给她擦眼泪:“咱们先不哭了好不好?” 李璨靠在她怀里,又哭了一会儿,才算稍稍消了心头的委屈。 “好了,大伯母肚子饿了,心儿起来陪大伯母用些饭可好?”林氏轻声哄着她。 “大伯母,我不饿。”李璨坐直了身子,牵着她的手垂下眸子,噘着小嘴。 “不饿也要用一些,你的身子经不住折腾的。”林氏又哄道:“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可不仅是大伯母担忧,你祖母若是知晓了,也要跟着担忧的。 你平日里最是孝顺,她老人家都那么大年纪了,你一定不忍心叫她忧心的,是不是?” 李璨眨了眨眸子,顿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林氏吩咐外头摆饭进来,亲自替她穿了衣裳。 小厨房里早预备了李璨爱吃的饭菜,很快便端进了内间。 林氏喂李璨先用了半盏温水,才坐下用饭。 李璨吃了一小碗鸡丝燕窝粥,另外用了些小菜,林氏见她肯吃东西,心也就放下一大半了。 用过饭,林氏取过厚重的狐裘斗篷,替她裹上:“走吧,随大伯母去园子里转一转,消消食,顺带大伯母还有事要叫你去做呢。” “什么事?”李璨抬起清澈的眸子望她,眼尾还残留着淡淡的粉。 “先出去,我再与你细说。”林氏笑着牵过她的手。 伯侄二人进了园子,沿着盛开的朱砂梅往前走。 “其实,你不回来,这几日大伯母还打算叫人去接你回来呢。”林氏含笑先开了口。 “大伯母到底是有什么事呀?”李璨不解。 “这不是年下了吗?”林氏笑着与她解释:“宸妃娘娘那里的礼我还没预备,想着叫你回来预备呢。 你小时候在她跟前,多少知道一些她的喜好。” “咱们家是每年都给宸妃姨母送礼的吗?”李璨扑闪着长睫问。 “可不是吗?”林氏笑道:“每年过完年,宸妃都赏一堆东西给你,咱们家怎好不送礼? 你预备好礼,到时候亲自送进宫去,宸妃娘娘见了,定然开怀。” “大伯母照着往年的预备就好了,我不想去宫里。”李璨不太想管这事儿。 宸妃是赵晢的亲娘,就算那件事情,与宸妃毫无干系,她也还是不想见与赵晢相关的人。 “那不成。”林氏道:“往年送礼,都是我胡乱吩咐着送的,也不知有没有送到点子上。 今年你来做主,送些可心的东西去,也不枉宸妃娘娘这么多年这样疼你。” “那好吧。”李璨犹豫了片刻,点头应下了。 赵晢再错,宸妃也没有错,她不能迁怒,何况宸妃确实疼她。 “心儿。”林氏转身不露痕迹地打量她的神情,见她情绪还算平稳,才开口道:“你落地便没有娘,大伯母这些年真是拿你当亲女儿一般看待的。 有些话,大伯母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大伯母,您说。”李璨抬起莹白剔透的小脸,望着她。 林氏沉吟了片刻道:“大户人家的儿郎,鲜少有如同你大伯父这般,一辈子只娶一个妻子,却不纳一个妾室的。 你看满帝京,你认识的这些人家,有谁家不是几房姨娘的? 远的不说,就是你父亲,和你大伯父一母同胞,后院里还有好几个呢。” “大伯母,我知道了。”李璨垂下鸦青长睫,遮住了眸底的情绪,声音小小,唇角微撇着,看着有些失落。 “大户人家,或是商贾之家,乃至于平头百姓当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是会娶妾的。”林氏谆谆善诱:“更何况是太子了。 太子位居东宫,为皇家开枝散叶是第一要义,他怎会只娶妻,不纳妾?” “大伯母,我懂。”李璨抬眸与她对视,黑眸清亮坚定:“我以后不去东宫了,离他远远的。 往后,若是有媒婆登门,大伯母便让媒婆与我说项吧,我没有旁的要求,只要门当户对,以后不纳妾的,都成。” “心儿,你说真的?”林氏惊讶,又道:“你还小不明白,也怪大伯母从前不曾与你说过,做人正妻,就是要贤良,不善妒……” “大伯母。”李璨摇摇头,眼圈又微微红了:“你说的道理我都懂。 但是,我不能接受他亲亲别人,又亲亲我,我觉得很恶心,想着就要呕出来。” 她说着便觉得胃中涌动起来,不由抬手捂着。 “快别乱想了。”林氏忙拉过她手:“行了,大伯母答应你。 等媒人再登门,大伯母就替你安排。 不过,你明年才及笄,倒也不必太急,咱们先慢慢挑拣着。” “嗯,大伯母看着安排吧。”李璨乖巧地点头,将心底的一丝不舍强压了下去。 第166章 喜欢吗? 送走林氏,赵音欢便来鹿鸣院了。 “璨璨。”赵音欢笑嘻嘻地进门。 “赵音欢,你怎么出来了?”李璨正在桌边切着糕点玩,见了赵音欢很是惊讶。 私底下,她一直直呼赵音欢的大名,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叫旁的两个人都觉得别扭。 “我听二皇嫂说,你和六皇兄决裂了,特意来看一看你。”赵音欢一把拉过她,上下打量:“快来,给我看看。” “看什么?”李璨莫名其妙。 “看你是不是长出三头六臂了,敢跟六皇兄对着干。”赵音欢松开她,哈哈大笑。 “这有什么。”李璨不以为然道:“我明年都及笄了,去留还不是我自己说了算?” “你不怕父皇责罚?”赵音欢装模作样地往上拱了拱手:“你留在东宫休养,让六皇兄照顾,那可是父皇的旨意。” “要责罚,就责罚好了。”李璨赌气地道:“反正我是不会回去了。” “看样子,六皇兄这次真的是惹到你了。”赵音欢拉着她坐下,抬手给自个儿倒了一盏茶,喝了一口,凑近了笑看着李璨:“说说看,他怎么惹你了?” 李璨从前那么听六皇兄的话,她很好奇李璨是怎么下定决心的。 “没什么,我就是不想在那里待了,做功课做够了。”李璨自然不会实话实说。 原本,她心悦赵晢的事,就不打算同任何人说。 更何况,她如今已经同赵晢一刀两断了,那些事就更不必要说了。 赵音欢正要说话,糖球走进来禀报:“九公主,姑娘,夏姑娘来了。” “快请。”李璨起身:“我去迎一迎。” 赵音欢一把拉住她,小声嘀咕:“坐下,不过是七皇姑的一个养女而已,哪用得着你如此客气?” “你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吧,咱们和她不是朋友吗?”李璨侧眸看她。 “你说好了和我最好的,我不喜欢你对她那么好。”赵音欢撇了撇嘴。 “为什么呀?我和你们两个好还不行吗?你是不是不喜欢她?”李璨看了看外头小声问。 “没有,我也拿她当朋友。”赵音欢一脸认真的道:“但是你必须对我最好才可以,你说好了的。” “行行行。”李璨好笑地敷衍她:“我不去迎她,我在这陪你,我和你天下第一好,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赵音欢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璨妹妹。”夏婕鹞进门来,瞧见赵音欢,有些惊讶:“九公主也在。” 她说着话,便端正地朝着赵音欢行了一礼:“见过九公主。” “说了好多次了,都是自己人,不必要这么客气的。”赵音欢随意的抬了抬手。 “九公主拿我当自己人,是我的荣幸。”夏婕鹞含笑道:“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少。” “你随意吧。”赵音欢懒得与她争执,拿起桌上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阿鹞姐姐,快请坐。”李璨笑着招呼:“年下了,阿鹞姐姐想必也很忙吧?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寻我。” “我听说,你从东宫回来了,我不放心特意来看看你。”夏婕鹞含笑,目光柔和地望着她:“那院中住的是什么人?你不会是与太子殿下起了龃龉,才回来的吧?” “那院中住的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呀。”李璨摇了摇头,很是无辜地道:“泽昱哥哥回来,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他,他只说东宫的事情叫我别过问。” “什么院子?什么人?”赵音欢一听好奇心顿起,忙追着问。 李璨便将那日在东宫园子的所见大致说了说,别看她说话软软糯糯的,凤眸弯弯,小脸上满是甜甜的笑意,实则心里头很不好受,但强忍着不露丝毫痕迹。 “这样啊?”赵音欢道:“那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要不然怎么有资格住在东宫的院子里?” “那你就没有偷偷地去看一看吗?”夏婕鹞望着李璨问。 “没有,我不可以。”李璨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回来?”夏婕鹞又问。 “年下了,泽昱哥哥实在太忙了,他没空教导我,成日里给我布置许多功课。”李璨叹了口气:“我实在受不住,便找了个由头回来了。” “原是如此。”夏婕鹞笑了笑:“璨妹妹没有同太子殿下起龃龉便好,我只是担心此事。” “我怎会与他起龃龉?”李璨笑了:“我可没那个胆子。” “阿鹞。”赵音欢想起来问夏婕鹞:“前日,七皇姑叫你相看的那个男儿怎么样?” “能如何?”夏婕鹞粉面上露出几许伤感之意:“我本不想去的,母亲非让我去。 去不去还不是一样吗?” “七长公主安排阿鹞姐姐与人相看了?”李璨到时不知此事:“是谁家的儿郎?人品样貌如何?” “没什么好说的。”夏婕鹞露出几许凄楚之色:“除了仲勇哥哥,我不会对任何男儿有情的。” “可是,你也不能孤独终老呀。”李璨劝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说个大概,若是有合意的,不妨先看看。” 作为好友,她是真不想看到夏婕鹞独自一个人度过一生。 夏婕鹞摇摇头,不说话。 赵音欢咬了一口点心看向李璨,眸中露出捉弄的笑意:“阿鹞脸皮薄,就算是有中意的,她也不会说出来。 不如璨璨你先打个样,说说你想找什么样的夫君,也好叫阿鹞知道该怎么说。” “我?”李璨弯眸笑了笑,不假思索地道:“我想找一个从一而终的,一辈子只娶我一个,永不纳妾的夫君。” “这哪有?”赵音欢撇嘴:“你看我七皇姑,那可是长公主啊,我皇姑父不还是纳了两个妾? 不纳妾的男儿,世上就没有的。” “谁说的,我大伯父就没有纳妾。”李璨辩驳。 “天底下也就一个你大伯父,其余的哪还有?”赵音欢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做梦了,不会有的,你还是想一个旁的条件吧。” “没有,那我就不嫁了。”李璨抬着小下巴道:“我和阿鹞姐姐一样,自己一个人过。” “那倒也不用,你可以和我一起过呀!”赵音欢瞧她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 “那也好,你可别后悔。”李璨笑着抱住她的手。 夏婕鹞看着她们笑闹,面上也是一片暖暖的笑意,眸中却是隐着若有所思。 因为怕赵音欢回宫晚了,李璨让人早早地预备了晚饭,三人一道用了,便各自散了。 李璨洗漱过后,穿着中衣上了床,小下巴枕在膝盖上出神。 方才,有赵音欢同夏婕鹞两人陪着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如何。 此刻,安静下来,她便忍不住想起赵晢,心里头难受极了,几乎又要哭出来。 便在此时,听到糖糕的声音:“姑娘,您睡了吗?” “什么事?”李璨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各种床幔问了一句。 “是忠国公来了。”糖糕回道。 “嗯?”李璨睁大眸子眨了眨:“这么晚了,他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忠国公不曾说。”糖糕回道:“奴婢说,姑娘睡下了。 忠国公说他不急,可以等姑娘醒来。 奴婢想着这样终归不好,就来试试看姑娘睡着了不曾。” “将斗篷取给我。”李璨吩咐道:“让他在外间等我。” “是。”糖糕忙吩咐了下去。 李璨裹着斗篷出里间时,赵明徽已然站在外间等了片刻了,听闻动静,目光熠熠的望向她,一双桃花眼藏着缠绵,微弯出清朗的笑意。 “什么事?这么晚了还跑过来。”李璨裹紧斗篷上前问。 “这个,给你的。”赵明徽将一个编得极为精细的竹笼搁在桌上:“预备了好几日了,我还不知你从东宫回来了。” “什么呀?”李璨凑过去看,不由又惊又喜:“是小兔子?” 一只巴掌大的灰白相间的小兔毛茸茸地蹲在笼子里,长长的耳朵后撇着,红红的眼睛警惕的望来望去,三瓣嘴上的鼻子不停地嗅动,一举一动可爱极了。 “喜欢吗?”赵明徽看她喜爱的模样,唇角不由扬起几分。 “喜欢。”李璨毫不犹豫地回,又问他:“这是哪里来的呀?” “我路过集市,瞧见这一只和你一样可爱,便想着买回来送给你。” 李璨望着小兔子,赵明徽则深深地望着她。 “那它吃什么呀?”李璨问着话,便伸手去逗那小兔子。 “别动手。”赵明徽忙拦住她:“小心它咬你。” “这么小还咬人吗?”李璨嘻嘻笑了。 “去拔些草来,给你们姑娘喂着玩。”赵明徽吩咐一旁的婢女。 李璨喂着兔子,赵明徽在一旁陪着她,他酝酿了许久,几番张口却又不敢出言,试了好几次才唤出声:“璨妹妹。” “嗯?”李璨盯着吃草吃得欢快的小兔子,随意地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想找一个不纳妾的夫君?”赵明徽谨慎又忐忑地问。 李璨过了片刻才会过意来,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赵明徽脸好像有点红,她不曾放在心上。 “我是听阿鹞说的。”赵明徽望着她微侧的小脸:“是真的吗?” “是呀。”李璨点头,又喂了一根草给小兔子。 赵明徽猛然站起身。 李璨吃了一惊,抬眸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赵明徽步履匆匆的往外走:“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回头我再来瞧你。” “哦,糖糕替我送一送忠国公。”李璨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又埋头专心致志地逗小兔子了。 第167章 哭可来不及 李璨左右是睡不着,喂小兔子喂了许久,又叫糖球帮忙,将小兔子从笼子中取出来。 糖糕望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忍着没有开口。 太子殿下自来是不许姑娘亲近这些小动物的,姑娘身子弱,沾不得这些。 眼下,两个人闹成那般,姑娘好容易开怀些了,她若是这会儿开口劝,恐怕又要惹得姑娘生气。 她思来想去,还是默默地紧闭着嘴巴,不曾开口。 李璨玩了许久,觉得乏了,才上床歇了。 翌日一早起身,用早饭时,她也要将小兔子放在身旁,边玩边吃。 她给兔子喂草,张嬷嬷在一旁喂她,她心神不在吃饭上,倒是吃了不少东西。 “姑娘。”糖豆进来传话:“大夫人派人来说,今儿个外头太阳好,风也不大,不算冷。 大夫人叫姑娘今儿个得空,便去集市上采买给宸妃娘娘的礼呢。” “知道了,我等会就去。”李璨答应了。 她知道,大伯母恐怕是担心她在家闷着,要紧地打发她出去转转呢。 也好,出去瞧瞧有趣的东西,总胜过闷在屋子里。 用过早饭之后歇了一会儿,她便出门了。 当然,还带着她的宝贝小兔子。 之前,她最爱带着的人是糖球,因为糖球直爽不啰嗦,又有功夫能保护她,进宫只能带一个婢女时,她向来都选糖球。 但如今,瞧这小兔子的地位,已然隐隐超过糖球了。 连着采买了两日,东西还不曾买齐全,但也预备得差不多了。 李璨白日里累着了,晚上睡觉也香甜,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 起身收拾妥当,用了早饭,她打算再去集市上将未预备的东西补全。 “姑娘,大夫人带着镇王妃往咱们院子来了!”糖球急匆匆地跑进门。 “嗯?”李璨抬起清亮的眸子眨了眨:“镇王妃?有事吗?” 那不是赵明徽的母亲吗? 她之前见过的,但是并不相熟。 糖球摇头:“奴婢不知。” “看看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李璨招呼糖糕几人。 糖糕与糖果上前替她稍稍整理了一番,她便迎到廊下去了。 “心儿见过王妃娘娘,大伯母。”她远远地朝着二人福了下去。 镇王妃除了来做客,好像是头一次私底下登他们家的门。 在外人跟前,礼数还是要周全的。 “这孩子,多客气啊。”镇王妃与林氏上前:“快免礼。” 李璨这才站直了身子。 “这孩子生得可真周正。”镇王妃露出几许慈爱的笑意,夸赞了一句。 李璨也悄悄望了她一眼,镇王妃比镇王年轻些,但也比大伯母年纪大了,听说当初生产赵明徽时,因为年纪大了,险些丧命。 不过她保养得当,看着不失仁慈,却又很有王妃威仪。 “您过奖了,请进去坐。”林氏牵过李璨,笑着招呼镇王妃。 三人进了屋子,林氏又吩咐:“上茶。” “不必了。”镇王妃拦住了,望着李璨道:“既已来了,我便开门见山吧,我是来请七姑娘随我去,劝劝我们家那个浑不吝的。” 李璨略一思索,抬眸问她:“王妃娘娘,忠国公他怎么了?” 镇王府上,就赵明徽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听镇王妃的语气,再瞧她神情,自然知道是在说赵明徽了。 “他闹着要退婚。”镇王妃望着她莹白如玉的小脸,目露思量。 “退婚?”李璨很是意外:“好端端的,怎么要退婚?” “谁知道他。”镇王妃叹了口气道:“如今,正在家中与他父亲闹着呢。 他父亲命人将他关在柴房了,他就绝食相抗,今儿个都是第三日了,一直水米不进的。” 她说着,忍不住抹起泪来。 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又是老来得子,模样生得出色不说,平日里说话做事还乖巧讨喜。 她哪有不爱的? 只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他。 只奈何镇王是战场上下来的人,铁骨铮铮,一直主张对儿子要严加管教,说什么若是教养不好,便等同于害了他,还不如不生。 当初,赵明徽与孔文茹定亲,不只是赵明徽不愿意,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大愿意,孔文茹虽然稳妥,但一看就是个平庸的,性子又沉闷。 她的儿子,是个爽朗跳脱的,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能过到一处去? 奈何镇王也不知是看上孔文茹什么了,拍着桌子非要定下这门亲事。 她也不敢多言,就劝着孩子答应了。 谁知道如今又闹出这么许多事来,父子二人一个都不肯服软,赵明徽两三日不吃不喝,她当真是愁的头发都白了。 她都打算去镇王跟前以死相逼了,赵明徽毕竟是家里的独苗苗,若真有个好歹,要她怎么活? 好在今晨夏婕鹞去探望赵明徽,与她说起赵明徽同李璨要好,她才想起来了靖安侯府,否则她这会儿怕还急得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呢。 “王妃娘娘想叫我去劝他吃饭?”李璨眨了眨眸子,小脸上有几许犹豫:“可是,我劝他,他也不见得就听啊。” 虽然赵明徽平日里挺好说话的,但是她也知道,作为镇王独子,落地便被今上封忠国公的赵明徽,他只不过是看着随和,性子里还是有他的骄傲与倔强的。 这种事情,她怎么劝得住? “你们平日时常一道玩耍,自来亲近,我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镇王妃望着她,目露祈求:“才想着来请你去试试。” 她看着李璨,心里忽然有了数。 这孩子生得真好啊,浓密卷翘的长睫扑闪扑闪的,琼鼻樱唇,肌肤耀目生辉,含笑时瞧着乖巧软糯,可等眸子转起来又显得活泼生动,莫要说是男儿了,她看着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难怪惟澈那孩子绝食相抗,这孩子才对惟澈的品性。 李璨看向林氏。 赵明徽有事,她当然想去瞧瞧他,但登门去府上与在集市上玩耍不同,自然要经过家中长辈同意,毕竟赵明徽是男儿。 “大夫人若是不放心,可陪着七姑娘,随我一道前去。”镇王妃也看向林氏。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林氏笑着道:“既然如此,心儿便去吧,好生劝劝国公爷。” “好。”李璨乖巧地应了。 李璨与镇王妃同乘一辆马车,她不曾与镇王妃独处过,起初还有些拘谨。 但镇王妃很是随和,时不时与她闲聊几句,慢慢地她也就放松了。 路过会仙酒楼时,她笑着开口:“王妃娘娘,我能不能去会仙酒楼买几道菜,带给赵明徽呀?” “为何?”镇王妃不解。 “他平日里出来就喜欢吃这里的几样菜式。”李璨小声解释。 “我陪你一道去吧。”镇王妃也随着她下了马车。 “我扶您。”李璨伸手扶着她手臂。 “女儿家就是贴心。”镇王妃笑了:“你平日唤他,便是这样直呼其名吗?” 李璨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太放松了,一不小心直接喊了赵明徽的大名。 她垂下小脑袋,转了转眸子小声开口:“心儿知罪……” “知什么罪?”镇王妃笑起来:“我是说,你们这样相处很好,有个朋友的样子。” 原来两个孩子相处这样和谐,难怪惟澈喜欢呢。 李璨抬眸悄悄望了她一眼,有点迷惘,不明白镇王妃所说,这样是没规矩,哪里好了? 不管如何,镇王妃不怪罪就好,她是不敢再随意说话了。 到了镇王府的柴房。 镇王妃拿着钥匙开门,李璨接过了糖糕手中的食盒,小声吩咐:“你们都在外头等着。” “我领他们走远些,你好好劝劝他。”镇王妃开了门,往后退了一步,将路让开。 李璨轻轻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镇王妃立刻关上了门。 “出去,我不吃。”赵明徽眯着眼睛。 他一堆软和的草垛边上铺了一件大氅,人就半倚在上头,眼睛都不睁一下。 “赵明徽,你怎么成这样了。”李璨放下食盒,蹲在他面前。 赵明徽看着好憔悴,眼下青黑,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发丝也是一片凌乱,全然没有了平日洒脱不羁的模样。 “璨妹妹!” 赵明徽闻声吃了一惊,睁眼看到李璨,忙伸手理自己的发丝:“你怎么突然来了?” “你娘去叫我来,说你在家里绝食不吃饭。”李璨凑近了看他:“你真的三天没有吃饭啊?你是不是傻,你手底下那么多人,偷偷吃点没人知道的。 就算跟你父亲置气,也不能真不吃饭呀,人哪能饿着自己呢!” 赵明徽看她关切的眼神,蹲着他旁边小声絮絮叨叨的,黯淡的桃花眼不知不觉间便有了光芒:“我只有真不吃,才有可能退了这门亲事。” “可是,你饿坏了身子得不偿失呀。”李璨打开食盒,拉了拉他大氅的边角。 赵明徽起身,将大氅分给她一半。 李璨在他身旁坐下来接着道:“我身子弱,总是生病,最是知道人无论做什么,身子骨都是最重要的了。 你身子好好的,非要折腾的病弱了吗?到时候哭可来不及。” 她说着话儿,将四道小菜一样一样端出来,最后将一碗青粳米饭端到赵明徽跟前,清澈澄明的眸子望着他:“我为了来看你,还没吃午饭,你陪我吃好不好?” “好。”赵明徽一口答应下来,含笑道:“你记得我爱吃什么?” 李璨的眼神太真挚,他应的毫不犹豫,地上盘子里四道菜,都是他平日去会仙酒楼常点的,他一下便开怀起来。 “记得啊。”李璨点头:“我们在一起吃饭那么多次了,你每次都点,我又不傻,怎么不记得。 快吃吧。” 她也端起一碗饭,眼巴巴的看着赵明徽,她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赵明徽答应的这么爽快。 但是,赵明徽他为什么只端着碗不动,是不是骗她呀? 第168章 赵晢还在原地站着 赵明徽给她夹了一筷子什锦虾丸,含笑问她:“没有汤,你咽得下去么?” “嗯。”李璨点头:“你和我一起吃,我就咽得下去。” “好。”赵明徽抬起筷子,吃了一口。 李璨见他真动筷子了,不由笑了,也暗暗松了口气,总算不负镇王妃所托。 她不饿,随意吃了两口,在边上陪着赵明徽,又给他倒了水来喝。 赵明徽真的饿坏了,将她没用的那碗米饭也吃了,才摸着肚子倚在草垛上:“饱了。” 李璨蹲起身收碗。 “你收那个做什么?”赵明徽拉着她:“这都是下人们做的。” “可是他们都在外头啊。”李璨还是要收:“我不喜欢乱七八糟的,看着难受,没关系,我放进去就好了。” “你那手细皮嫩肉的,哪是做这个的,我来吧。”赵明徽拉着她坐下,动手将碗筷往食盒里收。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继续住在这里吗?”李璨侧眸问他。 “当然不了。”赵明徽笑道:“你来我都破功了,饭都吃了,再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赵明徽,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孔文茹退亲啊?”李璨好奇地问。 赵明徽将食盒盖上,坐下来面对着她,似笑非笑道:“你想知道?” “想。”李璨老老实实地点头。 “当初我就不想与她定亲,是父亲逼我的。”赵明徽道:“我不想与她共度余生。” “可是,都已经这么久了,你也算是答应了吧?”李璨思索着道:“再说,孔文茹也不错吧,虽然不爱说话,但是生性贤良,胜过帝京许多女儿家呢。 而且,你之前出去不也常常带着她吗?” “我之前同你说过,不带着她我父亲便不让我出门。”赵明徽解释。 “哦,想起来了。”李璨点头:“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先出去再从长计议吧?” “你想我退亲吗?”赵明徽顿了片刻,忽然问。 “我不想啊。”李璨摇头,望着他道:“孔文茹挺好的。” 她说的是真心话,虽然孔文茹不善言辞,但她也看出孔文茹心里有赵明徽,若赵明徽真的退亲了,孔文茹一定会很难过的。 赵明徽垂下眸子,有点失落。 “不过,若是你实在不喜,那自然随你。”李璨见他变了脸色,怕他不高兴,又换了一句话。 “我知道。”赵明徽点头,含笑望着她:“那我听你的。” 李璨不明其意,也朝着他弯眸一笑:“我去把我的小兔子拿过来。” “你出门还带着小兔子?”赵明徽有些好笑的望着她。 “对啊。”李璨站起身往外走:“我小时候就很想养小猫、小狗和小兔子这些小动物的,这么多年终于养上了。” 她开了门,朝着远远等在外面的糖糕示意。 她提着笼子转身,又在赵明徽身旁坐下,捏着草尖逗小兔子。 “小时候就想养,为什么一直不养?”赵明徽问她。 “太子不让。”李璨说起赵晢,语气便有些生硬了。 “璨妹妹,你要找一个不纳妾的夫君,恐怕不那么容易。” 过了片刻,赵明徽忽然开口。 “我知道啊。”李璨不以为意:“我又不急,慢慢看呗。” “若是找不到……我说若是找不到……”赵明徽脸微微红了:“以后,我娶你吧。” “你?”李璨抬起眸子来瞧了他一眼,凤眸弯成了小月牙,咯咯笑起来:“快别逗我了。 你是镇王府的独子,怎么可能不纳妾?” “怎么不可能?”赵明徽想分辨,想表明心意,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也更怕她拒绝。 “独子,不就要多娶妻纳妾,给家里开枝散叶吗?更何况你身份尊贵,镇王府还等着你多生点孩子发扬光大呢。”李璨将手里的草尽数丢进了兔笼,站起身来:“我要找那种,是嫡子,但是又不是嫡长子的,不用肩负家族重任,才有可能不纳妾。” 这是她后来仔细想过之后,得出的答案。 赵明徽沉默了片刻道:“若你需要,我会做到的。” “好了呀。”李璨俯身拍了拍他的脸:“我知道你是讲义气,是疼我,但我不想你为了我毁了自己的终身呀。” 她提起兔笼,拉着他袖子:“走吧,我们出去,你去王爷跟前认个错,好不好?” “好。”赵明徽顺着她的动作起身。 李璨伸手替他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碎草。 镇王妃瞧见两人一前一后从柴房出来了,笑着迎了上去,眼中难掩激动,在赵明徽身上轻轻拍了一下:“你这浑不吝,你要疼死娘!” “娘,我错了。”赵明徽干脆利落地认错。 “同我说什么?与你父亲说去。”镇王妃松开他:“你父亲在书房,你自己去吧。” 她看向李璨,面上满是和蔼的笑意:“心儿随我去,到我那院子里去坐坐吧?” “不了,王妃娘娘。”李璨摇摇头,笑着拒了:“他已经吃饭了,也肯去跟王爷认错,那就没什么事了。 我还要去集市上采买些东西,就先走了。” “既然你忙,那我就不耽搁你了。”镇王妃笑道:“你记得下回多多来玩耍走动。” “好。”李璨笑着点头。 “我送你。”赵明徽跟了上去。 镇王妃见赵明徽跟上了,也抬步跟了上去。 “不用送了,王妃娘娘,您别这么客气。”李璨叫他们母子俩这样热情对待,有些不大自在。 “娘,你去父亲书房那里等我吧,我送了璨妹妹就过去。”赵明徽转头朝着镇王妃开口。 “也好。”镇王妃答应了,又叮嘱道:“心儿路上当心些。” “好。”李璨笑着应了。 镇王妃站在原地,目送着二人走远了,这才收回目光,朝着书房去了。 赵明徽将李璨送到大门处,上了马车,看着马车离开后,才转身去了书房。 镇王妃果然等在那处。 “娘,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进去等着?”赵明徽上前扶住她。 “你这不争气地在外面,我怎么能放心进去?”镇王妃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赵明徽笑而不语。 “先去沐浴,再来找你父亲,免得他瞧见你就生气。”镇王妃推了他一下。 “是,听母亲的。”赵明徽笑着点头,扶着她转身。 “这会儿倒是乖巧听话了。”镇王妃没好气地在他手上拍了一下:“早这么听话,还用得着饿三天? 那孩子,是你心上的人吧?” 赵晢抿着唇不说话,撇过脸去了。 “你别不承认,我是你娘,我还能看不出来吗?”镇王妃道:“但你可曾想过,那孩子是在太子殿下跟前长大的……” “那又如何?太子待她严厉,她这些日子已经搬出东宫了。”赵明徽声音不大,却坚定:“只要她未嫁,我都有机会。 前提是,我要先退亲。” “你还想着退亲?”镇王妃闻言着急了:“刚才不是说好了,去给你父亲认错的吗?” “就算我认错,心里还不能想一想了?”赵明徽小声嘀咕。 “你啊!”镇王妃叹了口气:“那孔文茹,虽说我也不是十分的中意,但过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你就别再惹你父亲生气了。” “我知道了,娘别说了。”赵明徽答应下来。 镇王妃看了他一眼,满心愁绪,她自己生的孩子,自然知道他的性子,这孩子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的。 以后,恐怕是还有的折腾。 * 下了早朝,赵晢出了皇宫,正听无怠禀报着各项事务。 赵音欢从宫门内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蹑手蹑脚的打算直接溜走。 赵晢微微侧眸,扫了她一眼。 赵音欢立刻站得端端正正的,上前行礼:“见过六皇兄。” 赵晢微微颔首。 “那个……我去看看赵明徽,听说他昨儿个绝食了三天,六皇兄你要一起去吗?”赵音欢想走,又不敢直说,转了转眼珠子拐着弯地问他。 “你去吧。”赵晢翻身上马,淡淡回。 “那我先走了。”赵音欢转过身,装作规规矩矩地慢慢走。 身后,马蹄声逐渐走远。 “呼……”赵音欢捂着心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走了,每次看到六哥都吓得我都不敢喘气,真不知道璨璨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还好她及时醒悟了……” “公主……” 身后,贴身伺候的宫女小声提醒。 赵音欢察觉不对,回头一瞧,赵晢还在原地站着,无怠也在,马儿好像是叫侍卫牵走了。 “六皇兄……我那个,什么也没说。”赵音欢抬手在自己嘴上拍了拍,转头便是一阵小跑,直累得气喘吁吁。 “公主别跑了……”宫女们也累:“太子殿下并不曾……并不曾追上来……” 赵晢望着赵音欢离去的方向,淡淡启唇:“赵明徽闹着要退婚了?” “是……可不止这些呢。”无怠抬头望了望他的背影:“殿下这几日在宫中……姑娘她……她请大夫人为她预备相看,说只要是门当户对,不纳妾就成。 夏姑娘转头便去告知了忠国公,忠国公晚上给姑娘送了只小兔子,回镇王府之后便连夜闹着要退婚,绝食三日不曾吃喝。 昨儿个,镇王妃亲自去请的姑娘,姑娘去劝了忠国公,忠国公才肯用饭……” 边关有急报,赵晢自那日进了宫便叫乾元帝留在宫内,直至今日,无怠才得了机会禀报。 第169章 不是与我再无往来了么? 赵晢沉寂了片刻问:“风清带了多少人守着她?” “南军半数的人。”无怠回。 “余下的半数也去。”赵晢两手负于身后,淡淡吩咐。 “是。”无怠悄悄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那殿下不去看看姑娘……” 瞧瞧人家忠国公,再瞧瞧自家殿下,他心中焦急得很。 “回东宫。”赵晢不曾理会他。 无怠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 靖安侯府递了话儿进宫去,腊月二十八这一日,李璨进宫,将预备好的礼送给宸妃。 马车停在宫门口,李璨才叫糖球扶下来,便见宫门内走出了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 她一眼便认出来,那是赵晢,心里窒了一下,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他了。 她垂下眸子,屈膝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赵晢缓步上前,垂眸望着她,不曾言语。 李璨悄悄掐了掐手心,浓密卷翘的长睫微微轻颤,垂着眸子等了片刻,不见赵晢有所动作。 她往后退了一步,也不作声,径直往宫门处走去。 “去何处?”赵晢语气淡漠。 “给宸妃娘娘送东西。”李璨站住脚,没有回头。 “不必了。”赵晢朝着无怠抬手。 无怠示意,立刻有人接了糖糕她们手中的东西。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李璨转过身子,看了一眼,眼圈微微红了。 “我会代你送进去。”赵晢面色淡淡。 “我自己可以。”李璨赌气开口。 她心中既气恼又委屈。 赵晢这算什么?公然欺负人? “不是与我再无往来了么?”赵晢眸色冷冽地望着她:“我母妃那处,你也不必再去。” “你……”李璨伸手指了他一下,又飞快地收了回来,强忍着眼泪:“好,好,我以后不来就是了。” 赵晢就这么想与她撇清干系,连宸妃都不让她见。 应当也因为宸妃总叫赵晢待她好些,赵晢大抵是不想听这话了,所以不让她进去,省得后头麻烦。 “七姑娘!” 有马蹄声自远处而来,到近前一把勒住马儿。 李璨转过身去瞧,偷偷拭去了溢出眼眶的泪珠儿。 赵晢抬起漆黑的眸子,看向来人。 “小的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七姑娘。” 守真一见赵晢也在,慌忙跳下马儿行礼。 赵晢不曾言语。 “什么事?”李璨询问。 守真是赵明徽的小厮,来得这样匆忙,面色又是一片焦急,想是赵明徽又有什么事了么? “七姑娘,国公爷又闹着要退亲,私自从王爷的书房拿了定亲文书,往孔太傅家去了。”守真忙道:“王爷察觉,带着人马追过去了。 王妃娘娘怕王爷同国公爷之间起什么冲突,派小的来请七姑娘去劝劝国公爷,王妃娘娘说除了姑娘,没人劝得住国公爷……” “好。”李璨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离赵晢远远的,最好再别见着他。 这些日子下来,她本以为自己再见他会平静些,至少不会再哭鼻子。 可心中汹涌的委屈压根儿抑制不住,难受到她胃中翻滚,想呕吐。 她转身,欲上马车。 “李璨,才离开东宫不久,我平日教你的规矩,便都忘干净了?”赵晢注视着李璨,深邃的黑眸中似隐有风暴,周身气势迫人。 周围的一众下人顿时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李璨转过小脸,与他对视了一眼,冷着小脸回道:“既然离了东宫,便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她说罢了,就着糖球的手,踩着小杌子径直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钻进车厢,下一刻,眼泪便夺眶而出。 她手死死地掩住唇,才能勉强不叫自己哭出声来,她不要在赵晢面前露出狼狈的一面。 何况赵晢碰过别人,她才不稀罕! 她大口的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赵晢站在原地,望着李璨的马车由守真带着,渐行渐远。 他身后的无怠急的汗都出来了。 殿下这是做什么? 这可是在宫门口啊,这么多人瞧见了,这件事情不出今晚,就会传遍整个帝京。 而陛下,也一定会得到风声的。 殿下心里真的就没有姑娘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姑娘去找忠国公了? 他急得口干舌燥的,可就是不敢开口相劝,殿下什么性子,他一清二楚,这个时候若是劝错了,怕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现在只寄希望于因为岐王集结人马之事,殿下是在布迷魂阵,迷惑岐王。 * 孔府大门口,正聚集着一群人。 镇王两鬓斑白,一身戎装,正摁着赵明徽往下跪:“逆子,跪下,给你岳丈大人赔罪。” 孔太傅长须随风飘动,一脸的诚惶诚恐:“王爷,有话进来说,别在外头……” “王爷,王爷您有话好好说……”镇王妃上前劝阻:“这里毕竟人来人往的,孩子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咱们进去说可好?” “他敢违背我的意思,跑来做这样的事,还要是什么脸面?”镇王气怒交加,压根儿不听任何人的劝。 “王爷……”镇王妃抹眼泪,劝不住夫君,只能劝儿子,她拉住赵明徽的手:“儿啊,你快向你父亲认个错,给孔大人赔个罪,今日这事儿就当不曾发生过,可好?” “娘。”赵明徽一改往日的爽朗洒脱,皱着眉头:“这桩事,娘别过问了,我心意已决!” “你心意已决,就看你能不能吃得住本王的家法!”镇王更生气了,声如震雷。 “怎么回事?这不是才定亲没几个月吗?怎么就闹上门来了……” “不知道啊,只知道是忠国公要退亲,镇王不让……” “真的假的?我前些日子还瞧见忠国公带着孔姑娘在集市上的……”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 “王爷,此处确非说话之地,再闹下去,小女可不要做人了……”孔太傅小声开口,哀求的看着镇王。 “先进去!” 镇王推了赵明徽一把。 “王妃娘娘,人来了。”守真跳下马儿,高喊了一声。 众人不由望向停在路边的大马车。 “好奢华的马车!” “这是谁家的马车?” “不知道,好像是个姑娘家的……” 围观众人又议论起来。 李璨自窗口帘子的缝隙处瞧见外头这许多人,自然不肯下马车去,平白惹来这许多人的闲言碎语。 她朝着糖糕小声吩咐了一句。 “国公爷,您请过马车一叙。”糖糕上前,小声相邀。 赵明徽自然认出来那是李璨的马车,毫不犹豫便抬步走过去。 镇王怒哼了一声,不曾言语。 镇王妃抹了抹眼泪,期待地望着李璨马车的方向,盼着李璨能劝住这个不听话的孩子。 此时,孔太傅的夫人也从里头出来了,夫妇二人小声商议着什么。 “赵明徽。”李璨见赵明徽上了马车,往边上让了让:“坐。” 赵明徽撩袍坐下,对着她,一改方才的倔强,桃花眼又弯出笑意,眸色柔柔:“你怎么突然来了?” “守真去喊我的,说是你娘的意思。”李璨望他:“你又闹什么?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你眼睛怎么红了?哭过?”赵明徽不曾回她,却皱眉反问她:“谁欺负你了?” “没有。”李璨不肯说与赵晢的事,就是今儿个去宫里送礼,起得太早了。 “进宫去,这么早就出来了?”赵明徽疑惑。 “在宫门口遇见太子了,他送进去了,我没有进去。”李璨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正巧守真去叫我,我就来了。” “他又训斥你了?”赵明徽一下猜到了。 “没有,我都不在东宫了,他还管我做什么。”李璨转开目光,将话儿引来:“说你呢,不是前几日才好的吗,怎么又闹起来?” “亲事我是一定要退的。”赵明徽语气里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啊。”李璨将帘子微微挑起一点缝隙:“你看外面,这么多人围观。 你在这门口公然叫着要退亲,你让孔文茹以后怎么做人?又让孔太傅怎么在朝中为官?” “我并未想如此。”赵明徽解释道:“我从我父亲书房拿到了定亲文书,想登门来与孔太傅商议,但我父亲忽然赶来了,他不让我进去,非说要让我在门口丢人,才闹成这般。” “不管怎么样,你今日是不能退亲了。”李璨道:“退亲是两家的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要好生商议。 再说,孔文茹她是个女儿家,你这样退亲,你叫人家以后怎么说亲? 这件事情可以慢慢来,既然你要退亲,那自然是你理亏,主动开口的机会就要交给人家。 两家都同意之后,可以由孔太傅开口,这样全了他们家的脸面,才是正经。 反正你是忠国公,不愁娶不到妻子,孔文茹是姑娘家,就不同了,你要替人家着想些。” “你说的有道理。”赵明徽点头,一双桃花眸亮晶晶地望着她,含着几许笑意:“是我考虑不周了。 瞧你不谙世事的模样,却不想竟也懂得这么许多人情世故。” “不然呢?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是白辛苦的?”李璨弯眸笑了:“快去吧,你低个头,大家都有台阶下。” 赵明徽点点头,起身下了马车。 李璨也不曾久留,径直吩咐马车调头回家去了。 第170章 太子已然被父皇下了大狱 年三十这一日,家家户户辞旧迎新,入夜时的万家灯火比平日更绚烂。 靖安侯府里,林氏安排妥当了年夜饭,一家人聚集在正厅内,热热闹闹地准备用年夜饭。 因着过年了,李谚和两个儿子都在边关,不回来过年,李璨嫡亲的哥哥李瑾身在扬州,只在年前送了礼回来,也不曾回来过年。 上回,李璨受伤时,扬州曾派人送了许多贵重的礼品过来,但李瑾也还是不曾露面,他对靖安侯府,是有怨恨的。 晚辈们怕李老夫人伤感,对于在外头的这些儿孙,是一个字也不敢多提的,多数说些热闹的家常。 李香楠、李莱楠姐妹也难得不曾针对李璨。 李璨是不会主动招惹她们的,何况前日赵晢那样对待她,帝京城里已经传开了,说赵晢厌恶她,在宫门口训斥她。 昨儿个李莱楠还嘲讽了她,她到这会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坐在那处,有些蔫蔫的。 李诚再次举起酒盅时,外头忽然一片嘈杂。 “出什么事了?” 李诚手中的动作顿住。 众人静下来,侧耳倾听,片刻后面面相觑。 李璨黛眉微蹙,外头的嘈杂声中似乎夹杂着兵器交鸣之声,呼呼喝喝十分激烈。 “听着像是有人在动手?”贺氏惊疑不定地问。 “二老爷,二老爷……”管家跑进门来:“不好了,外头有叛军打进来了!” “哪里来的叛军?”李诚大吃一惊,站起身问。 正厅内众人也都惊得站起身来。 “那些人喊的是奉太子之命啊,是太子,太子反了……”管家一脸惊恐,声音都在颤抖。 “不可能!”李璨失声反驳。 她不信,赵晢绝对不可能谋反。 “府军呢?快些集结起来!”李老夫人当机立断地吩咐。 “娘,您在这,儿子去看看。”李诚开口。 这个时候,兄长不在,家里头就他这一个成年男儿,他自然该担负起保护家人的重任。 “你当心些。”李老夫人叮嘱。 “小的已经吩咐下去了,府兵来了一些,还有一批不明身份的人在与叛军打斗……”管家一边引着李诚往外走,一边细说着当下的情形。 “心儿,你来。”李老夫人朝着李璨招手,又吩咐众人:“其余的人,都从后门出去,寻个安全的所在,藏起来,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再说。” 她打眼一瞧,贺氏那几个孩子早就躲在贺氏身后了,杨姨娘也抱着自己的女儿,藏在角落处,林氏则扶着她,只有她的心儿孤零零地站在桌边。 她看着心疼,没娘的孩子,遇见这样的事情躲都没个地儿躲。 “祖母。”李璨上前,抱住李老夫人另一条手臂。 “你随我和你大伯母一道走吧。”李老夫人叹了口气,转身往后门出走。 后门那里,贺氏等一众人已然争先恐后地往外挤了。 才出后门,边上便窜上来一人。 糖球就护在李璨身旁,她反应极快,一把抽出软剑,抵在来人的脖子上。 “饶命,饶命!是小的!康子!”康子吓得一个头磕了下去。 “康子,什么事?”李璨拽住了糖球。 康子自从归顺她之后,还一直留在贺氏跟前当差,探听贺氏的事,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康子不会在这个时候跑到这处来。 “小的遇见一个人,自称叫风清,他让小的给姑娘带话,到西墙那棵最大的桂花树边上,他在那里接应姑娘。”康子赶忙开口。 “风清吗?”李璨意外。 “是什么人?”李老夫人问。 “是泽昱哥哥的人,来救我们的。”李璨催着她们:“咱们快走吧。” “姑娘,风清只让姑娘一个人过去,说姑娘安全了,旁人便不会有什么危险。”康子又拦住她们道。 “你到底可不可靠?”糖球一把推开他,转头道:“姑娘,您和老夫人还有大夫人走慢些,奴婢先去查看一番。” “好。”李璨点头应了。 “糖糕,你们护好了姑娘。”糖球将剑插回腰间,疾步奔了出去。 李璨祖孙三代沿着园子的小径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到半途时,糖球回来了,大冷的天,她跑出了一头的汗:“姑娘,确实是风清两个手下在那处。 老夫人和大夫人可安心回院子了。” “祖母……”李璨转头看李老夫人与林氏。 “你快去吧。”李老夫人抽回手:“不用担心我们,到了安全之处派人回来报个信。” 李璨自然不放心她们,还待再说。 林氏也开口催着她:“你快去,方才那小厮说了,只要你安全,家里不会有事。” “好。”李璨也知道耽搁不得,当即随着糖球往前走。 “娘,咱们去您的院子吧。”林氏扶着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这又是造的什么孽,边关不稳,年三十又遇上这样的事……” “儿媳觉得,太子殿下不是那样的人。”林氏分析道:“这事儿,倒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哎呀,娘,您看那里,是起火了吗?” 她话语中一片惊恐。 李老夫人抬头去看,便见天空一片火光冲天,高出园中树木不少,清晰可见。 “那是……”李老夫人皱眉思索:“北城门方向?” “是呢。”林氏点头,又环顾四周:“娘,您看,那边和那边都有,不过是零星的。 看来,不只是咱们家,外头其他地方也乱了。” “这样大的阵仗,应当是早有预谋了。”李老夫人忧心忡忡:“太子应当不会做这样的事。” “太子不是这样的人。”林氏也忧心:“也不知太子这会儿如何了。” 婆媳二人忧心忡忡地相携去了。 * “姑娘,踩上来。”风清蹲在地上。 两个手下在一旁护着。 “姑娘别怕,奴婢接应您。”糖球在树上往下伸手。 李璨踩着风清的肩。 风清慢慢站起身,将她送了上去。 糖球小心扶着她,风清几人在下面扶着。 李璨小心翼翼地上了树,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上树,不由四下里瞧。 一眼便瞧见北门处的火光。 “那里怎么了?”她问风清。 “岐王的人在攻打北门,他收买了原先太子殿下手下的一员副将,造势说太子殿下造反。”风清在树下仰着头回。 “泽昱哥哥怎么样了?”李璨一焦急,便忘了自个儿与赵晢已然决裂,将原来的称呼又喊了回来。 “太子殿下叫陛下的人带进宫中了。”风清看了看门口处:“糖球,你快些带姑娘翻墙出去,外头有马车接应,到东宫去。” “是。”糖球应了。 马车上有一个婢女,与糖球似乎相熟,两人十分默契,糖球在马车内陪着李璨,那婢女在外头赶马车。 “糖球,就在这处下来,从后门进去,我先去看一下。” 马车停下,赶马车的婢女小声朝马车内开口。 “好。”糖球应了:“你小心些。” 过了片刻,李璨被糖球扶着下了马车,自东宫后门而入。 无荒等在后门处,一路引着李璨往内殿方向去。 途中自然不可避免地经过归熙院,李璨也想起了那个叫杜紫嫣的女子,不过这个时候,她已然无暇顾及那些了。 “姑娘,您就在书房,若是有人打到书房门口,您拉开书房内间榻上的小抽屉,便知道该如何做了。”无荒在书房门口站住了脚。 糖果也松开了李璨的手臂。 “那你们呢?”李璨回头看他们。 “奴婢在门口护着姑娘。”糖果朗声道。 “小的也守在这处,姑娘别怕。”无荒跟着道。 “好。”李璨关了书房的门。 进了书房,在软榻上坐下,她才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身上也是一片凌乱不堪。 不知赵晢怎么样了? 看眼下的情形,赵旬是蓄谋已久,栽赃赵晢的人带兵谋反。 可赵晢已经去宫里了,乾元帝应当明白,若真是赵晢造反,这不等同于自投罗网吗? 但乾元帝身居皇位,他的心思向来不能以常人的想法度之。 她心里一时乱糟糟的,心慌地站起身在书房转了几圈,定了定神之后,脱了身上脏污的小外袄,取过一旁的香炉。 她慢慢地燃了一炉香,闻着淡淡的香气,她看向书案前的椅子。 赵晢平日不熏香,她有时候兴起,会熏一炉,这炉子放在这处,就是给她预备的。 大抵是因为之前都是与赵晢一道闻这香气,闻着熟悉的味道,她心渐渐平复下来。 外面,一片安静,并未有人打过来。 她明白,眼下唯有等待,等外面的事情平息,等赵晢的消息传回来,再想对策。 * 赵旬带人冲进了靖安侯府。 他大喝一声:“太子已然被父皇下了大狱,尔等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他带来的人只是稍稍冲杀,那群反贼便如潮水般迅速退去,风清见状带着人快快地隐了身形。 靖安侯府正厅门前,只余下一众府兵。 “可是岐王殿下?”李诚在廊下的柱子后观望,眼见赵旬进来平了叛贼,不由欢喜的迎上去行礼:“果然是岐王点下,下官见过岐王殿下,谢岐王殿下相救!” “李大人免礼。”赵旬看向他身后的正厅:“父皇派我平定叛乱,府上人可都安全?” “托殿下的福,都好着呢。”李诚忙回。 “李璨呢?”赵旬又问。 “应当是随着家母回院子去了。”李诚低头回。 他想不明白赵旬问李璨做什么,赵旬不是一直心悦四丫头吗? “带我去见她。”赵旬朝着身后的属下使了个眼色。 等会儿见了李璨,自然会有人冲杀上去。 今日是出息,他便要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就不信俘获不了李璨的芳心。 第171章 将璨妹妹如何了? “是。”李诚应了,在前头引路,思量了片刻又问:“殿下可要先见见改改?” 他觉得李香楠还是拿得出手的。 “不必。”赵旬断然拒了,晃动的火把光照得他脸上的笑意晦暗不明:“李大人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李诚愣了愣,一时会不过意来:“殿下的意思是……” 赵旬笑了一声,不曾言语。 李诚思索了片刻,试探道:“岐王殿下是想要李璨?” 他觉得不可能,李璨乖张跋扈,哪里比得上那乖巧听话的改改? 可看岐王的神态,好像就是这意思了。 “怎么?李大人不愿意?”赵旬微微挑眉,笑问了一句。 “怎会?”李诚忙表忠心:“能得岐王殿下的青眼,是那丫头的福气。 下官只是忧心,她性子怪异,恐怕不肯……” “成亲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赵旬笑道:“她肯不肯,还不是李大人一句话的事?” “照理说应当是如此。”李诚打了个哈哈道:“岐王殿下不知咱们家的情形。 她系下官原配所出,一落地她娘便去了。 她没个亲娘,家母对她多有怜惜,若是她不点头,家母也不会点头。 下官虽是她的父亲,可下官也不能大不孝。” “李大人说了这么多,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李璨的婚事你做不了主?”赵旬瞥了他一眼。 “是。”李诚有点过意不去:“岐王殿下也知,下官才干平常,便是撇去家母不说,李璨的婚事还得过下官兄嫂那一关……” 李璨的事,他确实做不了多大的主,谁让李璨在长辈们面前那么受宠呢。 赵旬笑了一声:“若非你兄长疼她,你以为我会选她?岐王妃的位置,还没便宜到那种地步。” 李诚愣了愣:“殿下打算让李璨做岐王妃?” “不然呢?”赵旬反问。 若是叫李璨做妾,以李谚刚烈的性子,以后哪里会扶持他? “若是正妻之位,那倒好说。”李诚面上难掩欢喜之色:“下官倒也好与家母开口。” 岐王妃之位,对李璨来说就是高攀了,毕竟他这个做父亲的只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 “自然是岐王妃之位。”岐王看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李大人若成了我的岳丈,自不会继续在这小小的清河司上窝着。 便是李大人不介意,我也不会要一个从五品小官的岳丈的。” “下官明白,明白。”李诚连连点头,简直心花怒放。 他辛苦了好几年了,一直在这个位置上,也不见往上挪一挪。 之前一直盼着李香楠争气,能嫁给赵旬,他跟着沾光。 谁知道赵旬也不知怎么想的,只收了一个不起眼的李珍去岐王府。 李珍是个木讷的,哪里能替他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就李珍那人微言轻的,就是开口,岐王也不一定听她的。 他这些日子正考量着,如何让李香楠与赵旬更亲近些呢,却不想赵旬看上了李璨,还许以岐王妃之位,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说话间,便到了萱鹤院。 “殿下,您稍待,下官让人通报一声。”李诚欠着身子,讨好地解释:“家母年纪大了,惊吓不得。” “李大人自便。”赵旬抬了抬手,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如玉。 李诚进了院子,去叩门。 “看看是谁在敲门。” 林氏挨着李老夫人坐着,吩咐门边的婢女。 “老夫人,大夫人,是二老爷。” 有婢女从门缝中瞧了,小声禀报。 “开门。”林氏吩咐。 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氏站起身,将李老夫人护在身后,见李诚只身进门,身后并无旁人,这才放松了警惕。 “二弟,外面如何了?”她开口问。 李老夫人也站起身来。 “母亲,大嫂,莫要忧心。”李诚宽慰道:“岐王殿下已然退了叛军,这会儿正在院外呢,我先进来给母亲报个平安。” “岐王殿下退的叛军?”林氏回眸,与李老夫人对视了一眼。 李老夫人沉着地问:“是何人造反?” “是太子。”李诚道:“叛军平了,太子已然入狱,已经没事了,母亲和大嫂不必再害怕。” 林氏同李老夫人都不曾言语,二人对于李诚所说的赵晢造反,都是不信的。 “此事,陛下自然有公断,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了。”李诚笑了笑才问:“心儿呢?” 林氏正要说话。 李老夫人拉了她一下,往前一步道:“你找心儿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关心关心她。”李诚搓了搓手:“岐王殿下还在外头,不能叫他久等了,我去迎他进来。” “去吧。”李老夫人颔首。 “母亲,二弟有些不对。”林氏皱眉开口。 她方才想说话,也并没有想告诉李诚李璨去了何处的意思,只是想敷衍过去。 “不错,你也看出来了。”李老夫人点头:“这么多年,他只要对心儿开口,便都是呵斥,从来没什么好语气。 你何时听他如此亲昵地唤过心儿这小名?” “是呢,儿媳也是这样想的。”林氏深以为然。 “且看看他打的什么算盘吧。”李老夫人叹了口气。 李诚领着赵旬进门来。 林氏与李老夫人自然客气行礼。 “不必客气。”赵旬笑得和煦:“璨妹妹在何处?” “那孩子将我们送到院子来,便说她有个好去处,躲着去了。”林氏含笑开口。 “躲到何处去了,大夫人不知?”赵旬面上的笑意凝固了片刻。 “这还真不知。”林氏道:“那孩子有几分古灵精怪的,估计没有什么事,这边平息了,她过不了多大会儿应当就会出来了。” “是啊,那孩子顽劣,可不敢劳岐王殿下费心。”李老夫人也开口。 赵旬目光微微转了转,笑言:“老夫人和大夫人是怕我将璨妹妹如何了?” 这婆媳二人,面上虽然都是带笑的,可眼底却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意,果然麻烦。 “岐王殿下说的哪里话。”李老夫人忙道:“承蒙殿下关切,是我家那孩子的福分,若真是知道那孩子在何处,老身定然叫她来拜见殿下。” “那就找一找吧。”赵旬转过身吩咐:“将靖安侯府的人都集中起来,好好找一下,看看李七姑娘在何处。” 李老夫人皱起眉头。 林氏掩下有些难看的脸色,开口时依旧是一脸端庄的笑意:“不知岐王殿下这是何意? 是要抄了靖安侯府么?” 只有抄家才会让官兵在家中到处搜查吧! “大夫人言重了,我只是不放心璨妹妹,大夫人请放心,我绝不会让人破坏靖安侯府里的任何东西。”岐王一脸的春山如笑:“若是事后,靖安侯府有一丝一毫的东西损坏,都由岐王府来赔。” 话说到这份上,林氏也不好再阻拦了。 她不知道赵旬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李璨,只在心中庆幸赵晢思虑周全,早早安排人手将李璨接应去了。 赵旬的人在靖安侯府四处搜寻,折腾到天蒙蒙亮,也不曾寻到李璨的身影。 “殿下!”外头有官兵来报:“陛下传旨,请您立刻进宫去。” “好。”赵旬应了。 他环顾了一圈,没有找到李璨,他心中很是失望,但机会已逝,他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老夫人,大夫人,请恕我不能久留。”赵旬拱了拱手:“璨妹妹还未曾找见,我心急如焚。 若有璨妹妹的消息,还请派人来告知,我也好放心。” 李老夫人同林氏自然只能应了。 “都回各自的院子去,让下人们好生整理整理。”李诚开口吩咐。 贺氏等一众人半夜被拉到这处来,站了几个时辰,腿都僵了,却又不敢当众埋怨,一个个一瘸一拐地出萱鹤院去了。 “今儿个是初一,吩咐人先把炮仗放了吧。”李老夫人这时候才想起来,叹了口气:“这年过得。” “娘累了吧?您先歇着,旁的事情我来安排,您不用操心。”林氏扶着她的手往里走。 “你也不能太劳累,先歇一歇,醒了再安排……”李老夫人也心疼她。 “等一等。”李诚往前一步,面上难掩兴奋之色:“母亲,大嫂,你们知道岐王为何这样忧心心儿,费心地寻找心儿吗?” “你想都不用想,我不同意。”李老夫人不等他说出来便拒绝了。 她自己生的孩子自己了解,看赵旬今日的表现,再看李诚这副神情,她已然猜到了。 “娘,岐王可是许了正妻之位啊!”李诚哪里甘心,忙将话儿说了出来。 “我说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这桩亲事,你想都不用想。”李老夫人拒绝得十分干脆。 岐王是何心思,她能不明了?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她大儿子手中的兵权。 她怎么可能让心儿嫁给那样的人? “娘,您怎么就想不通呢?”李诚不死心:“今日平定叛乱,岐王可是立了大功劳,太子已然入狱,这太子之位眼看着是保不住了。 除了岐王,谁还能做太子? 若是您点了头,李璨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 他说着脸都激动的有点红了,赵旬不像赵晢那样丝毫不讲私情,若赵旬真当了太子,他何愁不青云直上? “死了你那条心吧!”李老夫人顺手抓起一旁桌上的茶盏,便朝他丢了过去:“目光短浅的东西,若再提这话,便滚出去,再也别回这个家来!” 第172章 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李璨在书房的软榻上坐了一夜,外头鞭炮声接连不断,不出门都能感受到过年的喜气。 “姑娘。” 糖球推开了门,探头看她。 “怎么样了?”李璨开口,才察觉嗓子有些嘶哑。 “外头动乱平息了。”糖球回道:“具体的情形月明他们都打探出来了。” “他们人在何处?”李璨起身,走到门边。 “就在门口。”糖球站在门边不曾动:“姑娘,糖糕她们都过来了,奴婢让她们进来,给您梳洗一番再出来吧?” “不必了。”李璨不假思索地拒了。 糖球一脸不解,姑娘一向爱洁,怎能忍受衣衫上有脏污? “书房重地,这个时候更不能放任何人进来。”李璨说着,闪身从她身侧出来了。 陛下说不定会下令到东宫搜寻证据。 此时,倘若有不可靠之人混进书房,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留在东宫,那赵晢才是真的是万劫不复。 “是。”糖球合上了门。 “姑娘。”月明等在廊外,见李璨出来了,拱手低头行礼。 “姑娘,您别着凉了。”糖糕忙取过斗篷,上前给李璨裹上。 李璨缓缓沿着玉白石阶而下,漆黑的眸子望着月明:“眼下是何情形?” “殿下在大狱中。”月明垂眸,姑娘跟着殿下久了,殿下的气势倒是学了个十足:“昨夜,翊卫大夫石明全打着殿下的旗号,攻打北城门,冲杀时高喊诛乾元,立新帝。” “石明全是东宫的人?”李璨思量着问。 “是,石明全原是东宫侍卫副统领。”月明解释:“后得殿下赏识,推举他进了兵部,为进义副尉。 这些年屡屡提拔,才官至翊卫大夫。” “这么说,东宫对他有恩。”李璨黛眉微皱:“他成家了吗?你可认得他?他为人如何?” “他是北路军副将,属下与他不熟,他年纪不小,孩子应当也有好几个了。”月明想了想道。 “宸妃娘娘可曾传什么话出来?”李璨又问。 “娘娘她……”月明看了她一眼:“昨夜宫内设宴,众嫔妃都在,与陛下宴饮。 娘娘上前敬酒,却被周美人当众指出说娘娘在酒中给陛下下毒。” “周美人?你说周羡倩?”李璨小眉头拧得更紧了。 周家满门抄斩之后,周羡倩已然从妃位被降为美人。 听情形,赵旬是暗中与周羡倩勾结了,赵旬在宫外造势,栽赃赵晢谋反。 周羡倩则在宫内做手脚,陷害宸妃谋害乾元帝,真是一出双管齐下的好策略。 “是。”月明道:“陛下当即命人捉了一只狗来,将酒灌了下去。 那狗顷刻间就毙命了。” 李璨脸色微微变了:“娘娘伴着陛下多年,陛下应当不会轻信此事,该下令好好彻查才对。” “正是如此。”月明暗暗佩服,姑娘果然不愧是殿下亲手教导出来的,遇事能估量出不少实情来:“陛下起先不信,正要吩咐下去彻查,岐王便进宫去,说殿下的人带兵从北门打进来了。 陛下便让岐王去平叛军,且下令让人去带了殿下进宫,将宸妃娘娘也放回凝和宫软禁了。” “石明全如何了?”李璨思量了片刻才问。 “岐王拖了尸体进宫,说是斩杀于马下了。”月明道:“属下查到,那具尸身应当不是石明全。 他应该负伤逃亡了。” “全力搜索,一定要赶在岐王之前将他找出来。”李璨利落地吩咐道:“另外分些人去,仔细调查他家中还有何人,近两年可曾有什么大的进项与支出,不是他拿俸禄银子能买得起的贵重物件也算。 还有,他升官这么快,这其中或许也有猫腻,好好查一查,或许会有收获。” “是。”月明点头应下,佩服地看了她一眼。 之前,他一直以为七姑娘娇滴滴的,就会胡闹和撒娇,还有殿下挨了训斥就掉眼泪。 不想她遇上事情竟如此的条理清晰,面面俱到。 这一下,他算是彻底的服气了。 李璨背着小手,望着远处,一时不曾言语。 “姑娘,那属下先退下了?”月明开口问。 “等一下,还有一桩事。”李璨又思索了片刻才道:“周家满门抄斩,当时应当有婢女或是嬷嬷提前得了信逃跑的,你找一个出来,最好是年长的嬷嬷。 再到庄子上找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要生得白净瘦弱的。” “是。”月明一口应下。 “姑娘,可要想法子进大狱去瞧瞧殿下?”无荒上前小声问。 “不必。”李璨摇头。 这个时候进宫去看赵晢,只会给他带去无尽的麻烦。 她顿了片刻,想起来问无荒:“前几日,是不是比刹边境起战事了?” 比刹在大渊之正南,两国国土交壤。 她的大伯父李谚便奉命镇守在那处。 “正是。”无荒道:“是腊月二十之后那几日,因为战事,殿下还被陛下留在宫中好几日。” 李璨背着手不曾言语,从宫内到宫外到边关,赵旬这次真是布了好大一个局啊,看样子这太子之位,他是势在必得了。 “姑娘。”糖糕此时才开口道:“昨儿个您走之后,没多久岐王便到了。 在府上寻您寻了大半夜,直至天蒙蒙亮才离去。” “他寻我?”李璨若有所思:“可说了有什么事?” “不曾。”糖糕摇头。 “去寝殿,给我换洗一下,回家去。”李璨思量了片刻,抬步往外走。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吩咐:“无荒,带人将书房守好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姑娘放心,小的明白。”无荒忙答应下来。 李璨整理一番之后,回了靖安侯府。 她本想直奔萱鹤院,去祖母跟前报个平安。 这一夜,祖母一定忧心她忧心坏了,还有大伯母也是。 可不料,马车进了大门,行到半途,后头却有人唤她。 “李璨,等等为父!” 李璨挑开了马车窗口的帘子看外面。 “姑娘,是二老爷。”糖果开口道。 “我知道。”李璨听出来了。 但李诚这口气,怎么听着有些不对? 李诚平日只会大声呵斥她,喊她也多数是“逆女”开头,就算是喊名字,也从来未曾用过这样柔和的语气。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李诚是不是撞了邪了? “李……心儿。”李诚赶上来,气喘吁吁的却仍然露出一个笑意来:“真是你回来了,为父就放心了。” 他说着,朝身后的一个小厮挥了挥手,那小厮便一路跑了。 “李大人有什么事吗?”李璨扫了一眼那远去的小厮,趴在马车窗口问。 “你这孩子,就是顽皮。”李诚笑望着她,一脸慈父之相:“我是你亲爹,怎么还叫我‘李大人’呢?” 这是他头一次面对李璨的这个称呼没有翻脸。 “这不是李大人从前自己说的吗?没生过我这个逆女。”李璨笑嘻嘻地望着他。 “我那都是一时的气话。”李诚一脸笑意,一点儿也不生气:“从今往后,那些话都不算了,你我父女之间既往不咎。” “可没那么容易,这么多年李大人是如何对我的,我可忘不掉呢。”李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李大人没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了,我还要去看祖母呢。” “你祖母昨儿个一夜未眠,早上才睡,你先别去打扰她老人家了,等会儿午饭时再叫她就是了。”李诚笑着道:“你先下来,为父有桩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 “李大人就这样说吧。”李璨垂下浓密卷翘的长睫,对他口中“天大的好事”兴致缺缺。 “这事儿你听了,保准开怀。”李诚往前一步道:“昨夜,岐王平定叛乱之后,第一个就到咱们家来了。 你猜怎么着?在那个关头,他最在意的人竟然是你,他生怕你有什么不测,在家里里里外外的找了你大半夜。” “所以,李大人都不关心我昨夜是如何过的吗?”李璨抬起清亮的眸子,望着他。 李诚干巴巴地笑了笑:“也不是不关心,你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就没想那么多。” “那李大人那个小厮,是去同岐王说我平安回来了的事么?”李璨不紧不慢地问。 “是。”李诚笑出声来:“心儿,你不知道岐王昨夜说什么。 他说,要让你做岐王妃,等会儿他来了,你一定要乖乖的。 做了岐王妃,你便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他也好跟着沾光啊。 “李大人放心,我心里有数。”李璨松开窗口的帘子,起身下了马车。 她正想着如何让赵旬来,她好想法子跟着他进宫呢,李诚便将事情办了。 看来,她这个父亲,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她原本想去求寿王,带她进宫先去看看情形,可转念一想,乾元帝最不喜皇子们之间拉帮结派,寿王若帮她,可能不仅帮不了赵晢,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加上边关战事来得太巧,她若是主动求着进宫,必然会叫陛下怀疑赵晢与她大伯父勾结了,事情会越发的不可收拾。 可若是跟着赵旬进宫,那一切困难可就都迎刃而解了。 “璨妹妹。” 赵旬面上含着温和的笑意,大跨步而来,他望着李璨穿戴整齐,一双凤眸转动间盼睐生辉。 虽然小脸上有继续倦意,却仍然不掩昳丽动人,他心猛地跳了一下,佳人、兵权两得,世间最得意之事莫过于此了吧? 只可惜,昨夜那出好戏没能开唱,李璨眼中也没有出现他所期待的爱慕。 不过没关系,往后他有的是机会。 “见过岐王殿下。”李璨屈膝行礼,嗓音软糯:“昨夜叫殿下忧心了,李璨在此谢过。” “璨妹妹何必与我如此客气?”赵旬笑着上前:“昨夜,妹妹躲在了何处?可叫我好找。” “我躲在树上,后来婢女带我翻墙出去了,在马车上过了一夜。”李璨说着动了动肩,委屈地噘起唇瓣:“浑身都不舒坦。” “可苦了璨妹妹了。”赵旬不露痕迹的打量她:“六皇弟下大狱了,璨妹妹知道吗?” 第173章 真不算白来 “嗯?”李璨怔了一下,惊讶得睁大了眸子,震惊且无辜:“什么时候的事?因为什么?” “昨夜的叛乱,是六皇弟所为。”赵旬接着道:“父皇震怒,将他下了大狱。” 他的目光,还是未从李璨脸上移开。 “啊?”李璨凤眸睁得圆溜溜的,宛如天边璀璨的星子:“那岂不是要斩首?” “璨妹妹心疼了?”赵旬眸色沉了沉。 “当然了。”李璨红了眼圈,很不高兴地道:“我虽然不喜欢他总算管教我,想早点摆脱他。 但也不至于希望他死啊。 岐王殿下这么问我是什么意思?难道听说太子殿下要斩首我便该高兴吗? 他再如何也教养了我十多年,在岐王殿下眼里,我就是那么恶毒的人?” 她说着,轻哼了一声,黛眉紧蹙,显然极为气恼的。 “心儿!”李诚见她如此同赵旬说话,吓得脸色都变了。 但他又不敢训斥李璨,毕竟以后还要靠李璨提携。 “我怎么会觉得璨妹妹恶毒?璨妹妹从小就是最心善不过的了,放心吧,斩首不至于的,他怎么也是皇子。”赵旬笑了笑解释:“我就是以为,璨妹妹是心疼六皇弟了,毕竟牢房那种地方,可恶劣得很。 六皇弟他自幼养尊处优的,也不知身子能不能受得住……” 他看李璨不曾一口否决担心赵晢,神色不似作伪,而且还有心思追究其他的东西,显然心里是没有赵晢的。 且她还对他使小性子了,这在从前是没有的,看着很是有几分可爱,他心中甚是愉悦。 “他就该到那种地方去住一住,谁叫他没事总是教训我。”李璨噘着嘴,赌气地开口。 她心里头清楚得很,赵旬这番话,不过是又一次试探罢了。 “那你想不想进大狱去探望探望他?”赵旬含笑问。 “不想。”李璨断然摇头:“不过,今儿个初一,我要进宫去给宸妃娘娘拜年。” “宸妃娘娘被父皇软禁了,璨妹妹还不知吗?”赵旬眸中露出同情,望着李璨。 “怎么可能……”李璨再次惊讶地睁大双眸:“陛下怎么可以迁怒……” “不是迁怒,昨夜的事情,宸妃也参与了。”赵旬道:“她在给陛下敬的酒里下毒了。” “不可能。”李璨失声反驳:“宸妃娘娘那么好,她不可能这么做。” 赵旬正要说话。 李璨转身便往外走:“你骗我,我不信,我要去看宸妃娘娘……” “璨妹妹!”赵旬一把拉住她袖子。 李璨转头,已然是泪流满面:“宸妃娘娘那么疼我,我一定要去看看她,殿下别拦我……” “你打算就这么去?”赵旬语速极快道:“宸妃已经被软禁了,你这会儿就算是去,宫内没有人接应你,你也是进不去的。” 李璨蹲下身,无助地失声痛哭起来。 这哭虽然是给赵旬看的,但也倾注了真心。 她长得这么大,也遇见过许多次的阴谋了,每一回都有赵晢站在她身前。 她从未自己独当一面过。 眼下,赵晢在狱中,宸妃也被软禁了,只余下她自己,虽然勉强能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的。 但她心里还是怕,怕自己一个安排不妥当,救不出赵晢同宸妃,她该怎么办? “璨妹妹,别哭啊。”赵旬蹲下身宽慰她:“你想进宫,我带你进去就是了。 我正要进宫给母后拜年。” 他见李璨如此的脆弱无助,这不就是李璨一贯的模样吗?她总是这样孩子气,遇到事情考虑不周全,不顾一切,发觉做不了什么之后,就开始哭。 他心中疑虑尽消,这正是他同李璨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那我能见宸妃娘娘吗?”李璨泪眼汪汪地望着他,声音小小,可怜至极。 “这个,我说了不算……”赵旬避开她的目光:“我只能说,尽量吧。” 他好容易才将宸妃弄到如今这地步,怎么可能让李璨去探望她? 这只不过是哄着李璨与他相处的由头罢了。 “别哭了,你就跟着岐王殿下去宫里。”李诚求之不得,在边上叮嘱:“你可要听岐王殿下的话,不可再如从前般任性了。” 他说着又拜托赵旬:“岐王殿下,这孩子一直任性妄为的,若真有得罪之处,还请您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李璨瞧着,只想冷笑,李诚这模样看起来,倒也有几分慈父的意思了。 只可惜,她不是小时候了,不会任由他哄骗。 “李大人尽管放心。”赵旬笑着抬手:“璨妹妹,请。” 赵旬一路带李璨进了皇后的福宁宫。 李璨只能跟着,悄悄转着目光,想找寻去凝和宫的机会。 可惜,一路赵旬都盯着她严防死守,她也不曾寻见机会。 不过进了福宁宫给皇后磕头拜年时,瞧见赵音欢进来,她知道,机会来了。 她朝着赵音欢暗暗使了个眼色。 赵音欢会意,笑着拉起她:“我就说,今年初一怕要见不着璨璨了呢,却不想到母后这儿就遇见了。 母后,我们出去玩了。” “你这孩子……”皇后伸手:“人家才来,你就拖着走。” “我们玩一会儿就回来。”赵音欢头也不回。 赵音欢拉着她,一口气走了好远,回头望了望才道:“你跟着五皇兄进来,是不是想去瞧六皇兄?” “不是。”李璨摇头。 “现在可去不得。”赵音欢压低声音道:“父皇昨夜大发雷霆,谁求情便是同罪。 还有宸妃娘娘那里,你也别想去了。” 李璨黛眉微皱,今日到宫中这一趟,是白跑了么? “臣妾见过九公主。” 一旁,传来行礼的是声音,语调轻柔。 李璨转眸,便见周羡倩正屈膝行礼,她比从前清减了许多,脸色憔悴,看着像是苍老了不少。 “免礼。”赵音欢随意抬了抬手。 “李姑娘也进宫来了。”周羡倩面露嘲讽:“太子还不曾被废呢,李姑娘又攀上岐王殿下这棵大树了? 李姑娘可真是有本事,叫这些皇子们,一个两个的都为你神魂颠倒的。” “周美人,你胡说什么?”赵音欢往前一步,脸色骤变。 从小到大,她就见不得李璨受人欺负,周羡倩敢当着她的面这样说李璨,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李璨拉住她:“你能不能站远一些,我有话同周美人说。” 她说话时,一直注视着周羡倩,这一趟宫里,还真不算白来。 “你当心些。”赵音欢看了一眼周羡倩,带着几个宫女,往前头去了。 只余下糖球站在李璨身后不远处,全神贯注地盯着周羡倩,一脸的警惕。 “李姑娘没必要同我说什么。”周羡倩眼底满是恶毒:“很快,你就会变成我,家破人亡,唯你独活。 你会尝到我现在的滋味的,你会明白我的痛苦的……” 她说到后来咬牙切齿,怨恨至极,转身便走。 “你大哥的嫡子,小名是叫椿哥儿吧?”李璨缓缓开口。 她嗓音轻轻的,落在周羡倩的耳中,却如同一道炸雷。 她猛然回头:“你这话是何意?” “他在我手里。”李璨微抬下巴直视她。 “别以为我会信你。”周羡倩回过身,在最初的激动过后,恢复了一脸的冰冷。 她的心却狂跳不止。 在赵晢动手之前,她曾派人去知会父亲,让他将椿哥儿找人换出去,好给周家留下一条血脉。 此事,到底成没成,她并不知晓。 因为自那之后,父亲便没能再给她回应了。 “信不信在你。”李璨望着她,语气淡淡:“我可以让你看他一眼。” “你想要我做什么?”周羡倩眼带恨意地问。 “宸妃给陛下敬酒,酒盅里的毒是你下的吧。”李璨语气笃定:“你到陛下跟前去实话实说,我可保住你周家的子孙。” “我去陛下跟前说实话?谁不知道那是死路一条?”周羡倩笑了一声,死死盯着她:“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椿哥儿还活着,我又凭什么信你在我死后,不会杀了椿哥儿? 谁会斩草不除根,任由仇人的孩子长大?” “你父亲功高盖主,意图谋反,才会招致大祸临门,周家满门抄斩,那是陛下的旨意,与我无关。”李璨丝毫不惧,反而往前一步:“相反,我被你父亲安排人刺杀,我是受害者,椿哥儿要寻仇,也不该寻我。 他能不能活着,于我而言,其实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先把人带来给我看了再说。”周羡倩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璨璨。”赵音欢远远地奔来找她:“父皇来了,母后叫咱们去陪着用午膳呢。” “这是你们与陛下的家宴,我就不掺合了。”李璨并不想见乾元帝,怕露出什么马脚来,而且她也没什么胃口:“你替我同岐王殿下说一声,我便先回去了。” “不成,父皇已经知道你来了,还特意提及许久不曾见你呢。”赵音欢拉着她:“快走吧,有我在你别怕。” 她说着凑到李璨耳边,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和宸妃走得近,她疼你,你也孝敬她。 我会偷偷帮你留意的。” “赵音欢,多谢你。”李璨怔了怔,发自肺腑的道谢。 赵音欢是皇后亲生的。 而皇后与宸妃不合不是一日两日了,即使如此,赵音欢还肯帮助她,她心中很是感动。 “跟我客气什么?”赵音欢拉着她:“走。” 李璨再进福宁宫,又恢复了一贯乖巧软糯的模样,在赵音欢身旁规规矩矩地行礼。 乾元帝侧头打量她,若有所思地笑道:“说起来,这许多年,朕还是头一回在凝和宫以外的地方见到心丫头。” 第174章 你不过是落魄的太子 “宸妃妹妹将七姑娘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她是常在凝和宫的。”皇后笑着接过话头,转眼看李璨:“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识愁滋味也好。” 她看着是疼惜李璨,实则是在说李璨无情无义,宸妃从前那么疼李璨,现在宸妃落难,李璨看着并不焦急。 “坐。”乾元帝坐下,笑看着李璨:“心丫头就不惦记你宸妃姨母么?” “惦记呀。”李璨垂下眸子,小声地回答。 “那为何见了朕,不求证朕让你去看看宸妃?”乾元帝问。 “心儿听岐王殿下言,宸妃姨母惹得龙颜大怒,其中情由不是心儿能过问的。”李璨长睫轻颤,回答的小心翼翼的:“心儿不敢妄言,怕陛下不喜。” “岐王倒是周到。”乾元帝看了一眼周旬道:“宸妃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必害怕拘谨,只当这里是凝和宫便好。” “是。”李璨乖巧应下。 有宫女上前来伺候布菜。 李璨小口小口地用着,守着礼仪,一言不发。 乾元帝瞧着兴致颇好,与皇后笑谈了一阵子,又与岐王说话。 “岐王,心丫头今日怎么随你进宫了?”乾元帝问得漫不经心。 “父皇忘了。”岐王含笑道:“璨妹妹虽是随着六皇弟长大,但她自幼也是与儿臣熟识的呢。” “哦,不错。”乾元帝看向李璨,笑着问:“心丫头是喜欢跟着太子,还是喜欢跟着岐王?” “当然是岐王殿下了。”李璨咽下口中食物,弯着眸子回得不假思索。 岐王眼神不可查地变了变。 “为何?”乾元帝饶有兴致。 “因为岐王殿下待我好啊,他性子好,常给我送各种小玩意儿。”李璨随口拈来:“昨儿个夜里出了那样大的事,我吓得躲出去了,今儿个回到家中听说岐王殿下担心我,寻了我一夜呢,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她说着,弯起眸子朝赵旬甜甜一笑。 赵旬也笑了笑,却能从眼底看出他的笑有几分勉强,他想从李璨脸上看出她是故意说这话都痕迹,但并没有。 李璨笑得纯净无邪,莹白的小脸满是不谙世事。 他悄悄握了握拳头,一时分不清李璨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是么?”乾元帝看着赵旬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朕还真不曾看出,岐王对心丫头竟如此的上心。” “儿臣只是……”岐王想解释,他后背已然惊出了一层汗。 “心丫头,你光说岐王好,太子带你那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点好吗?”乾元帝压根儿不听他解释,搁下筷子,接过帕子拭唇。 “太子待我严厉,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李璨面上的笑意收敛住了,声音小了下去:“但是我不想总跟着他。” “为何?”乾元帝挑眉。 “谁喜欢总是挨手心挨训斥啊……”李璨低下头,声音更小了。 “那现在朕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去狱中探望他,你可愿去?”乾元帝丢下帕子,似笑非笑地望着李璨。 “自然该去了。”李璨抬起清亮的眸子,直直地回视他:“不管怎么说,太子对心儿有恩。 大伯母从小教导心儿不可做忘恩负义之人,如果可以,心儿愿意去大牢探望太子殿下。” 她眸子漆黑,目光清澈澄明,毫无躲藏。 “嗯。”乾元帝赞许地点头,抬了抬手吩咐:“德江替我带心丫头去吧,小丫头胆子小,莫要吓着她了,记得陪她一道进去。” “陛下,大狱那是脏污的地方,七姑娘……” 沉默了半晌的皇后开口了,语气中有阻拦的意思。 “只是进去走一圈,无妨。”乾元帝看着李璨笑了一声:“怎么说也是李谚最疼的侄女,不至于这点胆色也没有。” “是。”李璨起身行礼。 “姑娘这边请。” 一路上,德江客气又周到,面上一直挂着笑意。 李璨望着四下里无人,朝着糖球使了个眼色。 糖球立刻取出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精致荷包,递了上去。 李璨知道,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何事,钱财总是能起作用的,所以每次出门,都会预备不少钱财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李璨将沉甸甸的荷包塞在德江手中,弯起眸子笑嘻嘻地道:“公公,我年幼无知,今日言行若是有什么不妥的,您在陛下跟前可要多担待。” 乾元帝叫德江来是何意,她心里明白得很,这是乾元帝对她和赵晢的又一次试探,德江现在就是乾元的眼睛同耳朵,自然要给他些甜头。 “七姑娘太客气了,这……奴才怎么好意思呢……”德江手隔着荷包一捏,两只眼睛都亮了。 满满一荷包蛋金瓜子啊,李七姑娘这散财童女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 “公公快收起来吧。”李璨抬手推了推荷包:“莫要叫人瞧见了。” “诶,诶。”德江连连答应,嘴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收人钱财,他自然尽心,到大狱时都不曾用李璨开半句口,便打点好了门口的狱卒,引着李璨往里走。 李璨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牢房的布局。 牢房中央,燃着个火盆,几个狱卒在桌边吃酒,边上挂着一圈刑具,全都沾着一层层血迹,老的痕迹摞着新的痕迹,看着触目惊心。 再往前走,便是牢房,铁质的栅栏有她手臂那么粗,里头的犯人没有一个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又血迹斑斑的,或坐或躺,有几个精神头足的,还趴到栅栏处看她。 李璨看得心中极度不适,又有几分惊惧,赵晢不会也成了这样吧? 她不敢再看,加快了步伐。 “七姑娘,太子殿下就在这处。”德江站住了脚,抬手对着最里侧的牢房。 “他在哪里?”李璨抬眸看了一眼,小声开口问。 这里看着雨棚的地方不同,虽然也是暗无天日的,但至少看着干净整洁,她放心了些。 又仔细打量,里头摆着一张书案,上头的书堆的满满当当的,看不到后头有没有坐着人。 “太子殿下!”德江唤了一声。 李璨攥了攥小手,才察觉手心不知何时出了一层黏腻的汗。 赵晢自书案后走了出来,眸色淡漠凛冽:“何事?” 李璨拼命克制微微颤抖的手,抬起眸子,眸色灵动的打量他。 赵晢穿戴整齐,只是清减了些许,眼下有的青黑,但不重,他这里的日子应当不是特别难过的。 她微抬着下巴,睥睨的眼神落在身旁德江的眼底,看着颇有几分顽劣。 德江打量了二人的脸色之后,才笑着开口:“太子殿下,七姑娘探望您来了。” “我才不是探望呢!”李璨反驳道:“德江公公,我是来笑话他的。 他平日里教导我,打我手心的时候,那样威风,竟也有下大狱的时候。” 她说着话儿,傲气的轻哼了一声,斜斜的瞥了赵晢一眼。 “七姑娘,太子殿下如今可还是太子,您可不能大不敬。”德江哈着腰提醒她:“您方才在殿下跟前,可是一副感恩的样子,这会儿怎么说也要正正经经的探望一下太子殿下,奴才回去也好交差。” 他得了李璨的金瓜子,自然该教李璨如何做,看情形,李璨就是出气来了,但也不能太过。 “那好吧。”李璨噘着嘴,勉强答应了。 “您进去坐坐,四下里看看,奴才和您这个婢女就在门口候着。”德江用钥匙开了门。 “那我就进去一趟吧。”李璨一脸的勉为其难。 她抬步跨进牢房,与赵晢面对面站着,眼圈便忍不住红了,小脸上神色复杂得很。 她因为那个宫女的事情,和赵晢决裂了,她这个时候其实不该关心赵晢如何。 可赵晢真出了事,她又狠不下心,这会儿见了他,心里头一时间委屈、愤恨和担忧夹杂在一处,难以言说。 “过来坐吧。”赵晢转身,走回了书案前。 李璨走过去,转脸看了看,高高堆起的书册挡住了外头德江的视线,她咬着唇,终于忍不住留下泪来。 赵晢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后背抚慰。 李璨想起他碰过杜紫嫣,又觉得反感,伸手推他。 “别动。”赵晢在她耳畔轻语,语调中带着淡淡的疲惫。 李璨心软了,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泪如雨下,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她在心里头告诉自己,等赵晢出去了,再不理他也来得及。 “你这次做得很好。”赵晢替她擦了眼泪,再次开口:“只是那孩童,从庄子上找来的不堪用,周家的孩子都是自幼在家学读书的,能识文断字。” 李璨望着赵晢胸膛处叫她泪水濡湿的一片,思量着道:“我只想着孩子会流落到庄子上,倒是忘了这个。” 六岁的孩子,不是六个月,周羡倩也不是傻子,一定会试探孩子的真假。 这事儿她确实考虑不周。 “找到孩子,不能第一时间带进宫,要教会他周家家训。”赵晢又道。 “周家家训?”李璨疑惑。 “周家的孩子,两岁便学家训,六岁已然能倒背如流。”赵晢解释。 李璨点点头:“我知道了。” “石明全那边,我已经有了安排,你不用忧心了。”赵晢抚了抚她的脑袋。 “那你什么时候能出去?”李璨听他这样说,心下一松。 赵晢说不用忧心,便是真的不用忧心了。 “元宵节之前吧。”赵晢细致的替她擦干净脸,又整理了额前的碎发、衣领:“去吧,别叫他们看出端倪。” 李璨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笑嘻嘻的拉门:“德江公公,咱们走吧。” “七姑娘这么快便探望好了?”德江很是惊讶。 “不过是个落魄的太子,有什么好看的。”李璨提着裙摆,走出牢房,语调轻松:“还不如去御花园看看迎春花呢。” 德江见她真是对太子满不在乎的模样,暗暗摇头,看样子孩子还是不能打。 太子虽是用心教导,这七姑娘却不领情,到最后还记了仇了,唉。 第175章 这可真是软硬兼施 出了大牢,行至去福宁宫的半道上,赵旬迎面而来。 李璨便随着赵旬出宫去了。 德江步履匆匆地回了乾元帝跟前:“陛下。” 乾元帝正负手看着御花园中的梅花。 “心丫头走了?”乾元帝扫了他一眼问。 “是。”德江低着头回:“奴才带着七姑娘回来时,遇见了岐王殿下,七姑娘便跟着岐王殿下出宫去了。” “他二人私底下如何?”乾元帝抬手拉下梅枝,凑到一朵盛开的朱砂梅前轻嗅。 “七姑娘牵着岐王殿下的袖子走的,说是要去集市上买糖,看着很是亲热。”德江如实道。 乾元帝站直了身子,轻哼了一声。 德江吓得躬起身子,大气不敢出一口。 “看样子,老五的心思不小。”乾元帝声音不大,手中的梅枝“咔嚓”一声折断了。 这话,德江可不敢接。 乾元帝顿了片刻才又问:“太子如何?” “殿下在牢房中看书,瞧着与寻常时并无不同。”德江忙回。 乾元帝微微颔首:“心丫头去说什么了?” 他心中甚是满意,太子倒是沉得住气,是个堪大用的。 “七姑娘就是孩子心性。”德江面上有了几分笑意道:“她瞧见太子殿下落了难,便问他从前教训她时那嚣张的样子哪去了,好在太子殿下并不与她计较。” 乾元帝闻言,笑了一声:“到底不是愁滋味,也就惦记这些小事,不懂得大局啊。” “是,姑娘家也不用懂那些的。”德江见他神色缓和了,笑着点头。 “朕派去查探昨日之事的人,还不曾有消息回来?”乾元帝又问。 “暂时只知石明全并未真死。”德江道:“旁的,还不曾有消息。” “有消息第一时间送到朕这处来。”乾元帝吩咐了一句。 “是。”德江应下。 * 三日后。 李璨带了不少东西,在宫门口等着赵音欢。 从前,她买了什么好东西,赵音欢出不去时,她常会来这里等着赵音欢。 两人就在宫门口说一会儿话,守门的侍卫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今儿个,照常是如此。 守卫们叮嘱赵音欢不能走远之后,便放行了。 李璨挑开马车帘子,扫了一眼紧跟在赵音欢身后宫女装扮的周羡倩,含笑道:“九公主,我今儿个买的东西多,你带一个婢女上来取。” “就你吧。”赵音欢状似随意地指了周羡倩。 周羡倩低头,小声应了。 随后,二人上了马车。 马车内,不仅有李璨,还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嬷嬷,怀里抱着个瘦弱白净的小哥儿,穿着简朴,畏畏缩缩,一脸惶恐。 周羡倩上马车之后,眼神便落在那小哥儿的脸上,一寸一寸地仔细打量。 “三姑娘……”老嬷嬷试探着开口:“您还记得奴婢吗?” 周羡倩回过神来,盯着那嬷嬷看了片刻:“你是母亲跟前的二等嬷嬷?” “奴婢姓齐。”齐嬷嬷连连点头,很是感动:“姑娘还记得奴婢。” “他,是谁?”周羡倩又看向那小哥儿。 “三姑娘您不记得了吗?”齐嬷嬷道:“这是椿哥儿啊,周家的嫡长孙,当初满月老爷不是将他抱到宫中去,给您瞧了吗?” 周羡倩看了椿哥儿片刻,伸手去抱。 椿哥儿却害怕地直往齐嬷嬷怀里钻,眼看着就要吓哭了。 “不知从哪儿寻来的孩子,这样的胆小,没有半分男儿气概,哪里像是我们周家的孩子?”周羡倩眼神凌厉,转头看向李璨。 “你爱信不信。”李璨倚在马车壁上,满不在乎地开口。 “三姑娘有所不知。”齐嬷嬷道:“椿哥儿还这么小,突逢家中大变,哪有不受惊吓的? 再说,他与您多少年没见了,他又不认得您,您突然要抱他,他自然害怕。 三姑娘不信,您问问他叫什么。” 齐嬷嬷说着心疼地抱紧了椿哥儿。 周羡倩听齐嬷嬷这话也算有道理,再次看向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害怕地缩在齐嬷嬷怀中,不肯说话。 齐嬷嬷忙哄,可那孩子不知怎的,硬是一言不发,直将她急得满头大汗。 李璨心都提起来了,在家中时,这孩子已然教好了,谁知道竟会叫周羡倩给吓到不敢说话? 周羡倩盯着那孩子看了半晌,忽然伸手在他手臂上用力一掐。 “哇……” 那孩子本就害怕,这一吃痛立刻哭起来。 “你做什么?”李璨皱起黛眉推了她一下:“你不信可以下去,掐他做什么?” 拿小孩子撒气,算什么本事! 周羡倩收回手,转脸看向李璨,干脆利落地道:“我信了,你发毒誓,若是你害死这个孩子,你就不得好死!” “你不用再试探试探么?”李璨怕答应得太快了,周羡倩会起疑心反悔,反而不急着点头了,不紧不慢地反问她。 “不必,他哭起来和我大哥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周羡倩笃定地又看了那孩子一眼。 “如此,我可以发誓。”李璨举起手,三指冲天:“只要周羡倩如我所说,还了宸妃娘娘的清白。 我李璨绝不会伤害眼前这个孩子一分一毫,也不会吩咐别人如此做,若有违此誓,便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好,你要说到做到。”周羡倩起身,深深地看了那孩子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老旧的金项圈,套在了他脖子上:“椿哥儿,这个给你,记住,好好活下去,姑姑不要你给周家报仇。” 那孩子哭得满面泪水,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东西,又抬头,不解地看她。 周羡倩挑开帘子,便要下马车。 “等一下。”李璨叫住她。 “还有事?”周羡倩回头。 “做戏做全套,将这些东西都搬下去吧。”李璨指了指边上的一堆小玩意儿。 周羡倩顿了顿,俯身将那堆东西端了下去。 “璨璨,我也走了。”赵音欢拍了拍李璨,站起身。 “今日,多谢你了。”李璨也跟着起身。 “跟我客气什么?不必送我,正事要紧。”赵音欢冲她眨了眨眼睛,下马车去了。 “姑娘,奴婢……奴婢也下去了。” 齐嬷嬷见此情形,顿时坐不住了。 这姑娘跟天上的神妃仙子下凡一般,她看一眼都觉得自惭形秽,更别提和她坐在这奢华的大马车里了,她脚都不敢往前伸半步,只觉得自己污秽,唯恐弄脏了人家的坐椅。 “齐嬷嬷,不急。”李璨朝她淡淡一笑。 “诶,好,好。”齐嬷嬷连声答应,抱着那孩子诚惶诚恐地,坐在那处不敢动。 “糖糕。”李璨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姑娘。”糖糕上了马车。 李璨轻抬小下巴示意。 糖糕会意,取出一只小小的金元宝,递给齐嬷嬷:“嬷嬷,这是事先说好的,今日之事,还请你守口如瓶。” “一定,一定。”齐嬷嬷接过小金元宝,握在手心,激动欣喜不已。 这活计好啊,不过是跑了一趟,说了几句话,就得了一只金元宝,这可比她大半辈子所存的银子数目还要多。 “这几日,我会安排嬷嬷这庄子上住下。”李璨含笑,扫了一眼那孩子脖子上的项圈:“这个孩子,嬷嬷收养了吧,他脖子上那个项圈,可够养活他?” 周羡倩供出真相之前,齐嬷嬷与这个孩子都必须藏好了,若叫赵旬察觉了,那她这些日子可就白忙活了。 “够了够了!”齐嬷嬷又惊又喜。 这个项圈是金子的,上头还镶着几颗宝石,看着就价值不菲。 “你也听到我发誓了,你可要对他好一些,我会不定时派人去查看的。”李璨见那孩子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弯起眸子朝他笑了笑。 这孩子是月明他们从育婴所里找来的,是个孤儿,他们找了好些个孩子,她瞧这孩子眉眼和嘴唇与周羡如有几分相像,这才定下他,让他背了周家家训,又急急忙忙教了些旁的,却不想都不曾用得上。 若今日事能成,这孩子也算是帮了她大忙了,她自然不会亏待他。 “是,是。”齐嬷嬷连连点头:“姑娘放心,咱不是那丧良心的人家。” “我当然放心。”李璨望着她,抿唇一笑:“齐嬷嬷是周家满门抄斩都能活下来的老人,自然可靠。” 齐嬷嬷听她这话,浑身一抖:“奴婢绝对说到做到。” 大冷天的,她出了一头的汗,这姑娘看着还有几分孩子气,却着实厉害。 让婢女来先是给她银子,好言好语地看着好说话极了,可一眨眼便提起周家之事。 她是周家满门抄斩的漏网之鱼,这姑娘是威胁她,若是不听用,便将此事给翻出来,到时候她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可真是软硬兼施。 “嗯。”李璨很是满意,笑吟吟地挥了挥小手:“走吧。” * 隔了两日。 李璨得了宫里的信,周羡倩到陛下跟前去请罪,将下毒之事认下了,还了宸妃的清白。 不过,周羡倩并未供出赵旬,只说自己是记恨赵晢负责抄斩周家,为了报仇,才故意陷害宸妃。 事情到此,虽不算尽善尽美,但宸妃可算是洗清冤屈了。 李璨也算松了口气。 晌午时分。 “四姐姐,快点。”李璨牵着李香楠,上了赵旬的马车。 姊妹二人举止亲昵,在外人看来亲热无比,谁看了不夸一句姊妹情深? 赵旬坐在马车中央的位置,面上挂着和煦的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他要找的人是李璨,李香楠总跟着凑什么热闹? “四姐姐,你想去哪里?宝翠楼么?”李璨坐下,笑着开口。 “我听妹妹和殿下的。”李香楠红着脸,垂着眸子,错过了赵旬眼底的厌恶。 “那就去宝翠楼。”赵旬笑着开口,显得十分好说话。 李璨看着眼前各怀心事的二人,抿着唇笑了。 这个年,她过得分外煎熬。 不仅要忧心赵晢,还要分神应付赵旬。 她对赵旬,是打心底里有几分厌恶的,但是为了赵晢能早些出来,也为了让乾元帝察觉赵旬的真面目,她必须得违心的与赵旬亲近。 但她又不想中真与赵旬有什么亲近之举,这其中的分寸当真是难拿捏的很。 起先两日,她是不胜其烦的。 直至李香楠去了她的院子,话里话外的埋怨她不该同赵旬那么亲近之后,她一下有了主意。 第176章 一回来就欺负她 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岐王殿下。”李香楠取出一锭银子,递上去:“这是我母亲让我还给殿下的。 昨儿个殿下给我买了胭脂水粉,母亲说,无功不受禄。” “你母亲真是客气了。”赵旬扫了那锭银子一眼:“不值多少钱,不必了。” “殿下不可。”李香楠俯身,将银子放在马车座下的小抽屉里,又端正地坐好。 赵旬便不曾再拒绝。 李璨看得心中暗暗称奇,一锭银子都要啊,赵旬是属貔貅的吧?只进不出,一锭银子都不放过,小气鬼名副其实。 下马车时,赵旬俯身取了那锭银子,交到李璨手中:“璨妹妹拿着,去买糖吃吧。” 李香楠见他此举,看了看李璨,牙关咬得死死的,只恨不能扑上去,将李璨给撕碎了。 连着几回这样的事情下来,她怎会看不出赵旬对李璨的心思? 可是,她怎么甘心?她准备了那么久,那么精心地讨好赵旬,怎么能容许李璨一个黄毛丫头将赵旬给抢了去? 绝对不可以! “我今儿牙疼,不想吃糖。”李璨将银子塞在李香楠手中:“四姐姐,不如咱们去买糕点吧?” “也好。”李香楠笑着应了,实则恨不得将那锭银子砸在李璨脑门上。 李璨将银子塞给她,这是在炫耀吗?还是故意叫她难堪? 李璨看着她愈发难看的脸色,再看看旁边一脸假笑的赵旬,忍笑忍的辛苦极了。 逛集市时,赵旬要给李璨买什么,李璨都会巧妙地将机会让给李香楠。 但每逢赵旬将要起疑心,或是将要失去耐心时,她却又会上前去,乖巧地牵住他袖子,叫他买些摆摊上精巧的小玩意儿。 偏她生的肤貌昳丽,却又带着几分稚气,一双眸子清澈澄明,笑起来时一脸的生动无辜,赵旬一时实在难以辩驳她到底是不是有意为之,加之又要讨好她,只能处处都依着她。 如此,拖拖掩掩直至正月十二这天,赵旬终于不曾再来。 李璨听糖球说赵旬天不亮便被乾元帝叫进宫中去了,舒坦地又睡了一觉。 算算日子,再看赵旬进宫那么急,赵晢差不多该出来了。 赵晢出来,赵旬多少是要遭点殃的。 她梳洗妥当了,婢女们将早饭端上了桌,她在桌边坐下,正要动筷子。 糖豆进门来报:“姑娘,忠国公来了。” “赵明徽?”李璨搁下筷子抬手:“让他进来。” 赵明徽步履匆匆地跨进门来了:“李璨,你终于舍得见我了?” “赵明徽,快来坐。”李璨殷勤地起身迎他。 “少来。”赵明徽佯怒地躲开她的手:“我找你几回了?你忙得连见我一面的空都没有?” 他心里头确实有点气恼。 但在见她的一瞬间,便都消散了,这会儿的气是装的。 “咱们是许久未见了,我正准备叫人去请你呢。”李璨替他拉开圈椅,凑过去朝他嘻嘻地笑:“快坐,你和我一起吃好不好?” 赵明徽轻哼了一声,唇角忍不住翘了翘,又怕李璨看出他笑了,干脆撇过脸去。 “好了呀。”李璨将筷子塞进他手中:“东宫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日岐王一直来寻我,我也没法子,实在推脱不掉呀。” 赵旬叫她软绵绵细腻腻的小手拉了一下,心都要化了一般,哪里还有半丝的气恼? 他桃花眸中的笑意瞬间便藏不住了,握着筷子道:“东宫的事情,要你那么操心做什么? 还是说,你是因为关心太子,才管着这些事?” 他说到此处,握着筷子的手不由紧了紧。 “我才不关心他呢。”李璨哪里肯承认,当即笑道:“只不过是因为他教导了我这么多年,若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管不问,这样的无情无义,你还敢和我做朋友吗?” “倒也是。”赵明徽抬手给她盛了鹿茸小米粥,搁在她跟前:“那你上回说不去东宫了,还算不算?” “算啊,外面的人传我,传得那么难听。”李璨又递给他一只空碗:“等他出来了,我就不去了,也再不管东宫的事了。” “当真?”赵明徽抬头,一双桃花眸灼灼地望着她。 “自然当真。”李璨奇怪地望他:“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赵明徽朝她露齿一笑:“快吃吧。” 他说着,端起碗轻抿了一口粥。 李璨挑了一勺粥放进口中,想起来问他:“对了,你和孔文茹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赵明徽摇了摇头。 “不怎么样,那是什么样?”李璨不解。 赵明徽顿住筷子,过了片刻道:“她闹着要自尽。” 李璨大为惊讶,瞬间睁大了眸子:“这么严重?” “嗯。”赵明徽垂眸看着碗里的粥,没什么胃口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过了片刻,李璨小心地问。 “我也不知,你觉得呢?”赵明徽问她。 “就不能……”李璨打量他的神色,试探着问:“不退吗?” “这不是能勉强的事。”赵明徽搁下了筷子,唇瓣轻抿,一向清朗的面上有了阴霾。 “可是……”李璨也不知该如何说,无奈地也搁下筷子,小小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当如何了呀。” 赵明徽的话有道理,可是孔文茹也很可怜啊,这要怎么劝? “你做什么也不吃?”赵明徽抬眸看她:“你吃你的。” “你这样,我能吃得下吗?”李璨小手支着下巴看他。 “我陪你就是了。”赵明徽重新拿起筷子。 李璨这才重新捏着勺子再吃了一口,又嫌弃鹿茸粥凉了腥气,不肯再吃。 赵明徽让婢女来端了去,重新换了燕窝青粳米粥来,陪她用了一碗。 “你小兔子呢?”赵明徽搁下筷子笑问。 李璨正漱口呢,吐掉水便忙着起身:“我去拿来给你看。” “你还藏在里间?”赵明徽望着她进去,提着笼子又出来了,好笑道:“不嫌臭么?” “不臭啊,我怕它冻着了。”李璨将兔笼子搁在他跟前:“你闻,一点味道都没有。” “那是奴婢们一早都洗过擦过了。”糖糕笑着开了。 “我就说吧。”赵明徽笑着蹲下身查看:“长得真快,都要长成大兔子了。” “对呀。”李璨嘻嘻直笑,抬着精致的小下巴,有点点得意:“都是我亲手喂的。” “这再喂两个月,能炖一锅了。”赵明徽打开笼子,将兔子拎了出来,口中笑着逗她。 “你敢!”李璨捶了他一下。 赵明徽叫她打了,反而大笑。 两人一道玩了一阵子,赵明徽因为还要回国子监,不能久留,依依不舍地走了。 他牵着马儿,才出靖安侯府的大门,便见赵晢策马而来。 二人四目相对,赵明徽拱手行礼,赵晢微微颔首,两人目光中都带着凌厉之色,互不相让却也点到为止。 李璨在鹿鸣院内的海棠树下,张嬷嬷特意让人在这里留了一块草地,已然立春,草儿抽出了细嫩的叶芽儿。 小兔子蹲在地上吃草芽儿,她蹲在边上全神贯注,看得津津有味。 “李璨。”赵晢在不远处立了片刻,才唤她。 李璨回头见他,不由欢喜地起身奔过去:“泽昱哥哥,你回来了……” 但跑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杜紫嫣来,猛地站住了脚,抬眸看了一眼赵晢,转过身往海棠树下走。 赵晢跟了过去,瞧着小兔子皱眉:“哪里来的?” 李璨蹲下,抱着膝盖不说话,杜紫嫣的事,还有赵晢那日在宫门口对她说的话,她历历在目。 她不归赵晢管了,她才不想理他呢。 “我问你话呢?”赵晢走上前,捉住她手腕将她拉起身。 “你都说了不管我了。”李璨挣扎:“你那日在宫门口亲口说的,全帝京都知道了。” “我若是不说,父皇会那么信得过你?”赵晢淡声问她。 “所以,你说了就要算数。”李璨撇了撇唇角:“宸妃娘娘复宠有几日了,你也出来了。 我……我这次算是对得起你吧? 以后,以后再有什么事我不会管你了。” “你先随我回东宫。”赵晢拉着她便走。 “我不去。”李璨单手抱着海棠树,红着眼圈道:“我上回就说了,我不会再去东宫。” 赵晢扫了一眼她紧抱着树干的手臂,淡然道:“可是要我抱着走?” “我不要。”李璨抗拒不已,气恼推他:“你松开我,我自己走。” 赵晢依言松开了她。 “我要带着小兔子。”李璨回身便要去抱兔子。 “不许。”赵晢揽住她:“早说过,少碰这些东西,你会咳嗽。” “你胡说,我都养了好久了,也没有咳嗽。”李璨挣扎着要去抱小兔子。 “丢出去。”赵晢冷声吩咐一旁的无怠。 “不要,那是我的小兔子!”李璨要扑上去拦住。 赵晢紧紧揽住她。 “我的小兔子,管你什么事,你凭什么扔?”李璨气急败坏,像只被惹急了的小猫儿,炸了毛似的对着赵晢又打又挠又咬:“赵晢,你今日若是丢了我的小兔子,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她长到这么大,这是她的第一只小宠物,赵晢凭什么说扔就扔? 一回来就欺负她,他还不如在大牢里别回来了! “装起来,带着。”赵晢俯身抱起她,扫了一眼无怠手中的兔子,吩咐了一句。 无怠忙答应,心中暗暗惊奇,他没看错的话,殿下面上方才一闪而过的是无奈? 他还是头一回见殿下这么容易便改了主意,要知道,这可是忠国公送给姑娘的兔子啊,殿下竟就这么依着姑娘留下了? 李璨叫他禁锢在怀中,委屈极了,哭着道:“你一回来,就找上门来欺负我,我说了不去东宫了,你放我下去……” 赵晢不言不语,抱着她上了马儿,解了身上鹤氅,将她牢牢裹在身前,缰绳一抖,马儿便撒开蹄子跑起来。 进了东宫寝殿,赵晢径直抱着她,推开西侧小厨房的门,跨进门槛将李璨放了下来。 李璨哭到半路,便哭不出眼泪了,也就逐渐止住了哭泣,这会儿长睫还沾着泪水,发丝乱蓬蓬的,一脸迷惘地看着四周,赵晢带她来寝殿的小厨房做什么? 第177章 我没有力气了,你抱我去榻上坐 东宫寝殿的小厨房,一直都是有的,不过门都关着,从来不曾启用过。 李璨鲜少到这处来,因为厨房里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她抬眸,四下里望了望,里头跟她记忆中的摆设差不多,四处都摆的整整齐齐的,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专人负责打扫的。 赵晢从边上的碗架子上端下来一个细竹编的篮子,上面盖着一层雪白的细纱布,看着沉甸甸的。 李璨好奇地望了两眼,忍着不曾开口询问。 赵晢将竹篮放下,揭开细纱布丢到一旁,捧出里头的东西,放在一旁的铜盆里。 李璨睁大了凤眸瞧,赵晢捧出来的好像是小兔子吃的那种草,连根须都在,好像还有种子,但是草叶子不是绿色的,而是白白的。 这是什么草? 赵晢要做什么? 赵晢倒了水,泡着那草,走到灶膛边,撩袍坐了下来。 李璨惊愕地睁大了眸子,赵晢要做什么?要烧火吗? 这个她在小厨房看到厨娘们做过,在灶膛里烧火,锅热了就可以做吃的了。 可是,赵晢他是什么身份?他是高高在上、矜贵清绝的太子殿下呀,他怎么可以坐在灶膛边生火做饭? 这太离奇了,眼前这个到底还是不是她认识的赵晢了? 该不会是像戏文里说的那样,有人戴了人皮面具,冒充赵晢吧? 不过片刻,灶膛里便燃起火苗,赵晢面色淡淡的,往里头添着柴禾。 李璨悄悄地挪近了些,偷偷地打量他,脸还是那张脸,发际边缘也没有看出有什么缝隙啊,就说人皮面具什么的不靠谱,都是假的,只会存在于戏文里。 坐着灶膛边烧火的赵晢,看起来也还是不惹凡尘的样子,没有沾上任何烟火气,依旧贵不可言。 赵晢到底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被什么鬼怪附身了? 在她的胡思乱想之中,大锅中升起了腾腾的热气,米饭的香气在小厨房中弥漫开来。 赵晢起身,揭开锅盖取过铲子,将锅里开了的米饭搅拌了一番,又盖上锅盖闷着了。 李璨眼尖,瞧着锅里的饭掺着点点的黄色玉米糁,粘粘的,看起来像是糯米饭。 赵晢走回桌边,将那些草叶儿连根洗了一遍,堆在案板上,用菜刀切得碎碎的。 李璨本想看一会儿就偷偷的溜走的,但是越看越好奇,倒是将溜走的事情给忘了,只想知道赵晢想做什么了。 赵晢将糯米饭盛在装有切碎的草叶儿草根须的铜盆里,用筷子搅拌起来。 李璨越瞧越好奇,真的好想开口问一问赵晢到底在做什么? 可碍于她自己之前生气,闹着不肯来东宫,加之看到赵晢脖子上叫她挠出的红痕,她实在拉不下脸来先开口同赵晢说话。 她只能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心。 赵晢动作麻利地将混合好的那一堆东西又放回了锅中,盖上了锅盖。 李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明明是在做粗活,可赵晢做来就是矜贵难言,没有丝毫的粗陋俗气。 她暗暗思量,看样子,只要模样真的好,就算做厨子,也会是一个好看的厨子。 “走吧,去给我上药。”赵晢牵起她。 李璨侧过小脸看他,上什么药?看他也不像受伤了的样子。 赵晢牵着她,进到东侧寝殿,抬手解了外袍领口。 李璨这才瞧见,赵晢脖颈上不仅有她挠出的红痕,还有一处伤,好像是她咬的,血淋淋的。 她心虚地看那外袍领口,果然是潮湿的,不过因为是霁青色,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沾了血迹的。 她莹白的小脸染上了一层粉,有点过意不去,取过帕子沾了热水走近了,小心地替他擦拭。 赵晢抿唇坐在那处,任由她处理着伤口,一动不动的,像不知道疼一样。 “你不知道躲开吗……”李璨噘着嘴,小声嘀咕,她好像有点心疼。 赵晢不曾言语,大手搭在她纤细的腰上,轻轻一带。 李璨膝弯一软,便坐在他腿上了:“这样更方便上药。” 她连眼梢都染上了一层粉色,给自个找了个理由不曾起身。 赵晢清冷的眸中闪过点点笑意。 “你怎么不早说。”李璨替他清理完了血迹,看到伤口就是一圈红红的小牙印,她果然就是罪魁祸首。 “没事。”赵晢淡淡回。 李璨取过药粉,用雪白的棉絮沾着,一点一点给他上药。 “疼吗?”李璨将手中东西放下,两手扶着他肩膀,凑近了些:“我给你吹吹。” 赵晢垂眸,望着她雅青长睫轻覆,噘着粉嫩的唇瓣轻轻柔柔地给他吹伤口,脖颈处的痒意瞬间直抵心口,宛如一只绵软的小猫掌在他心里头撩拨着,一下,又一下。 他眸色微微深了,喉结轻轻滚了滚。 “殿下,人带来了。” 无怠叩门。 “走。”赵晢放下李璨,起身牵着她。 “什么人?”李璨不由问。 赵晢不曾言语,抬手拉开了门。 李璨便瞧见了杜紫嫣。 杜紫嫣站在玉白的台阶下,脸红扑扑的,看着很是康健,风吹着她的衣摆,大概是她穿得单薄,身子轻轻抖动,好像有点冷。 她瞧见赵晢,忙跪下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赵晢不曾理会她。 李璨看着杜紫嫣瑟瑟发抖的模样,不由缩了缩脖子,方才出来忘记披上斗篷了。 赵晢自糖糕手中接过银狐薄披风,细致地给她披上,并不曾叫杜紫嫣起来。 李璨不懂,赵晢叫杜紫嫣来做什么,但这样跪着,显然是没有什么宠爱的,她心里好像痛快了一些。 杜紫嫣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又道:“奴婢见过七姑娘。” 赵晢这才开口:“起来回话。” “谢太子殿下,谢七姑娘。”杜紫嫣此番不敢将李璨落下了,她又偷偷往上看了一眼:“殿……殿下想要奴婢说什么?” “你之前说了什么?”赵晢望着她,眼神漠然。 杜紫嫣低着头,声音小了下去:“奴婢没有说旁的,只是……只是求七姑娘,别赶奴婢走……” “何出此言?”赵晢眸色冷了几分。 “奴婢以为……以为七姑娘便是……”杜紫嫣瑟瑟发抖,不知该从何解释。 赵晢拧眉,看了一眼无怠。 无怠即刻打断了杜紫嫣的话:“杜姑娘,你缘何留在东宫?” “是殿下收留。”杜紫嫣回道。 “照实说。”无怠稍稍拔高了声音。 这些日子下来,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都已经清楚了,杜紫嫣分明就是存了心思,离间殿下与姑娘。 此风决计不可长。 “是……是……”杜紫嫣又跪了下来,失声哭了起来:“陛下让奴婢在万和殿伺候殿下三日。 殿下对奴婢一直以礼待之,并未与奴婢有任何亲近之举…… 殿下可怜奴婢,将奴婢收留在归熙院……” 她哭着磕头,又接着道:“奴婢并未同七姑娘说,殿下与奴婢有什么,是七姑娘自己多心了……” “大胆!”无怠喝住她:“还敢编排姑娘!” “是殿下不让奴婢说出不曾亲近之事的……”杜紫嫣抬起头,已然泪流满面:“殿下,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往后,无事不要出归熙院。”赵晢淡淡吩咐。 “是,是,谢殿下,谢七姑娘。”杜紫嫣擦着眼泪,松了口气。 她以为,此番一定会被赶出去,却不想只是禁足,她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快去吧。”无怠催着她走。 这杜紫嫣该谢的人是陛下,若非陛下易起疑心,殿下今儿个必然将她丢出东宫去。 李璨看着杜紫嫣退了出去,抬起小脸看赵晢,缓缓伸出小手牵住他的大手,莹白的小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踮起脚尖小小声地问他:“你当真没有亲过她?” 无怠等一众人见他二人说悄悄话,都笑着退远了一些。 “嗯。”赵晢耳尖红了,轻轻点头。 李璨还想问什么,看了看不远处的无怠等一众人,拉着他心里头往回走:“你来。” 赵晢依着她进了寝殿。 “那你告诉我。”李璨松开手,抱着他劲瘦的窄腰,纯净无邪的凤眸水光盈盈,糯糯地问他:“杜紫嫣没有教过你,你是怎么会那样亲我的?” “哪样?”赵晢眸色流连在她柔嫩的唇瓣上,喉结轻滚,嗓音微涩,双手只虚虚地扶着她不堪一握的腰,很是克制。 “就是上次在马车里那样。”李璨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小脸微醺般酡红,凑过去小猫儿似的在他润泽的唇上轻轻蹭了一下。 她贴着他一动不动,初生小鹿般纯净的眸子眨了眨,这么久了,她很担心赵晢,也很想他。 其实,在鹿鸣院才见赵晢时,她便想抱抱他,想窝在他怀里宣泄这些日子所有的忧心与委屈,但因为杜紫嫣的缘故,她觉得膈应,便忍不住同他闹了。 她现在很想亲亲他,像上次那样,但她不太会,抵着他唇想了会儿,学着赵晢上次所为,探舌轻轻尝了一口。 赵晢起初僵着身子,任由她以唇相抵,直至唇瓣上湿湿软软的一触,他浑身一震,耳尖的一点薄红瞬间蔓延开来,布满他清冷的脸,直至脖颈。 那一点点湿软的触碰,烟花似的在他脑海中炸开,叫他再克制不住,他反手轻而易举的将她摁在门上,须臾间反客为主。 这一次,李璨知道阖上眸子了,鸦青长睫轻颤,小身子微微后仰,两手揪着他的衣襟,她觉得身上的力气正在被一点一点的抽去,到后来全靠他扶在她腰间的大手站着。 直至她几乎窒息,他才肯抬头。 李璨小脑袋靠在他胸膛,两条纤细的手臂攀着他脖颈,软软糯糯的撒娇:“泽昱哥哥,我没有力气了,你抱我去榻上坐。” 赵晢俯身抱起她,到榻上坐下。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静静依偎在一处。 第178章 扑到他怀中,哭得更厉害了 “泽昱哥哥。” 过了许久,李璨小小地唤了一声。 “嗯。”赵晢轻应。 李璨抬起小手,捧着他的脸,纯净无邪的眸子水光潋滟,亮盈盈地望着他,娇蛮霸道地道:“你不许再亲旁人。” 赵晢唇角微微翘了翘。 李璨垂下眸子,小小声补了一句:“至少成亲前不许。” 成亲后,她管不了了,那就不管了,及时行乐! 反正,她就是忍不住,就是对赵晢念念不忘嘛! 他们都已经这样了,那至少成亲前这一段时日,赵晢是属于她的吧? 赵晢不可能娶她做太子妃的。 她也不会给赵晢做妾,那就先这样吧,不想以后了。 可他们这样了,她好像很对不住未来的夫君呀。 那就不找夫君吧。 赵晢不曾言语,伸手揽紧了她。 “你快点答应我!”李璨抬起小脑袋,噘着小嘴任性地晃了晃他。 赵晢凑过去,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李璨便弯起眸子笑了,靠在他胸膛处,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蓦地想起来问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学会的呢?” 她很好奇,不是杜紫嫣教的,赵晢到底怎么会的? “书上看来的。”赵晢下巴枕在她毛茸茸的头顶上,自来清冷的眸中有了真切的笑意。 “什么书?”李璨不由问。 赵晢不曾言语。 李璨忽然抬起头来看他:“我知道了,是不是赵音欢上次给我的那本书,专门讲周公之礼的?” 那一回,赵音欢同她说过的,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看那书,就叫赵晢给收走了。 赵晢面上才消散的薄红又有浮起之势。 “哦!”李璨揪着他衣领,故意拖着语调:“原是中饱私囊,收走了自己看去了,我也要看。” “不许胡言,你不能看。”赵晢断然拒了。 “为什么?”李璨皱起小眉头。 他能看,她不能看,是什么道理嘛! 赵晢起身放下她。 “泽昱哥哥,我要看嘛!”李璨抱着他手臂撒娇。 赵晢往外走。 李璨拖着他,赖着不肯往前:“我要看,你给我看看好不好?” 她实在好奇,这种事情在书里到底是怎么写的。 “以后给你看。”赵晢难得有些敷衍。 李璨还想再争取一下。 赵晢抚了抚她有些散乱的发丝,语气难得温柔:“听话。” “那好吧。”李璨勉强答应了,整个人几乎如同挂在他手臂上,随着他往外走:“咱们去哪里呀?” “小厨房。”赵晢回她。 李璨听他说起厨房,便不再纠结看书的事了,好奇地问他:“泽昱哥哥,不是说不可以浪费粮食吗?你用草和糯米饭混在一起做什么?” “那不是草。”赵晢侧眸看了她一眼:“那是未曾见过阳光的麦苗。” 李璨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八个大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那你弄那个做什么?”她更好奇了,追着问他。 “晚些时候,你便知道了。”赵晢顿了顿道:“过完年,你该学些新的东西了。” “什么东西?”李璨随着他迈进厨房的门槛。 “在野外生火,用绳结捕捉小兽、捕鱼,再将其烤熟等等。”赵晢思量着道:“还要学会放求救焰,认识一些草药,其它的再说。” “学这些做什么?”李璨听着新奇,又道:“我又不出门的。” “或许会有用得上的时候。”赵晢揭开了锅盖。 李璨好奇地凑过去看,锅里还有热气,麦苗碎和糯米饭混在一起,似乎渗出了不少汁水。 赵晢取过铜盆,将锅里的东西一股脑盛了出来。 李璨一边看着他用细纱袋将碎麦苗糯米饭的汁水榨出来,一边问他:“泽昱哥哥,你要教我那么多东西,你都会吗?” 她有点点怀疑,她可从来没有见赵晢做过那些。 但赵晢也没有做过眼前的事啊,他为什么就会呢? “会。”赵晢干脆利落地回。 “怎么会的?”李璨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下:“我没有见你做过呀?” “皇子们在太学时,有一门功课,就是专门学这些的。”赵晢淡淡解释:“是为了遇到某些不可控的情形时,能够自保。” “哦。”李璨点头:“但是,我恐怕学不会呀。” 她哪里会弄那些东西? “慢慢学。” 赵晢将挤出的汁水端到灶膛边:“今日先学烧火。” “你让我烧火?”李璨指着自己,睁大了漆黑的眸子。 怎么可以! 那多脏啊! 她不愿意! “嗯。”赵晢已然坐在灶膛口的小杌子上了:“过来,我教你。” “我不要!”李璨不肯。 她长这么大,莫要说是烧火了,就是碰一下柴禾,那都是没有的,她不要坐在那种脏兮兮的地方。 “过来。”赵晢面色一肃。 李璨不想过去,但又有些怕他,噘着小嘴慢吞吞地挪到他身边,低头看了看自个儿身上的衣裙:“会弄脏的。” “你哪一身穿过第二回?”赵晢径直拉着她在腿上坐下。 李璨一时无话可说。 她的衣裳,多是穿一回便不穿了的,洗过的衣裳,无论如何都是不如新衣裳漂亮的,除非是那种极其稀有又十分好看的衣裙,她才会破例多穿一回。 “先看一下。”赵晢指着灶膛內内。 李璨不情不愿地凑过去瞧。 灶膛内并没有火焰,只有像炭火一样的东西,明明灭灭的。 “看着。”赵晢往灶膛里添了一把软和的引火草,细致地教她:“用烧火棍将引火草推上去。” 李璨抬起手,却始终不愿意拿起那根看着灰扑扑的烧火棍。 赵晢握住她小手,摁了上去:“快些。” 李璨嫌弃死了,却挣不脱,只能依着他所言,将引火草一点点推到火星子上。 “用这个,对着这里,扇风。”赵晢将一旁的芭蕉扇递给她,指着灶膛下的口子吩咐。 “扇了做什么?”李璨好奇不已,手左右是已经脏了,倒也没嫌弃芭蕉扇脏。 “扇了会重新燃起来。”赵晢回。 李璨觉得稀奇,卖力地扇了几下。 “哄——” 灶膛中一声轻响,引火草瞬间燃了起来。 “真的着了!”李璨又惊又喜。 “添草。”赵晢吩咐她。 李璨小命可宝贝着呢,手是不敢往灶膛里多去半分的,将草全堆在灶膛口处,若不是赵晢帮她,才燃起的火就又要灭了。 “趁着火势大,添些柴禾进去。”赵晢接着教她:“柴禾着了,就不容易灭了,也不需要总添。 烧短了就推进去,看着不多了,再添上一些。” “好。”李璨点头。 “你自己来。”赵晢扶起她,站起身。 李璨提着裙摆,在灶膛口坐下,火光映在她莹白的小脸上,为她添上了几许暖色。 赵晢站到灶台边,将半铜盆的汁水尽数倒进锅中,取过长筷搅拌。 李璨忙着添柴禾,也顾不上看他在做什么了。 直至赵晢开口吩咐她:“不用烧了。” “可是,还有火啊!”李璨举着两只小手,不知所措。 “不用管。”赵晢道。 “那我可以起来了吗?”李璨探过小脑袋问他。 “嗯。”赵晢颔首。 李璨站起身,将自己浑身上下前后左右都拍打了一遍,才走到灶台边看。 “哇!麦芽糖!”她瞧见锅中的东西,惊奇不已,往前凑了两步:“泽昱哥哥,这是不是麦芽糖?” 虽然,颜色有点白,但她都闻到了甜甜的香气,她十分确定,这就是麦芽糖! 原来麦芽糖真的是用麦芽做的呀!她吃了这么多年的麦芽糖,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件事情,好神奇啊。 赵晢手中不停地搅拌,无暇看她,只吩咐道:“去洗手。” “好。”李璨欢喜地应了,乖乖洗了手。 “将桌上的瓷罐取来。”赵晢又吩咐她。 “来了。” 李璨取过那个描金鱼纹瓷罐,端到赵晢跟前,伸着脖颈去瞧,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麦芽糖的颜色就变了,眼下看着,已然同集市上所卖的麦芽糖一模一样了。 “可以盛了,我给你端着。”她举起瓷罐,一双凤眸亮晶晶地盯着锅里。 她美美地想着,赵晢对糖没有什么偏爱,这么许多的麦芽糖,够她吃好久了。 “烫的,放下。”赵晢吩咐她。 “哦。”李璨乖乖照做。 赵晢取过筷子,在锅中轻轻一搅,便扯下来一块糖递给她,而后将锅中余下的麦芽糖悉数装进了瓷罐之中。 李璨一手一根筷子,搅着那热腾腾粘糊糊的麦芽糖:“还是热的呢!和集市上卖的一模一样!泽昱哥哥你真厉害!” 她将两根筷子轻轻扯开,只见那糖色泽金黄,好像块半透的琥珀,甜香四溢,恰到好处。 她将糖凑到唇边,小小的咬了一口,麦芽糖的甜香气在舌尖缓缓化开,香甜充斥着整个口腔,缓缓顺着喉头而下,心里头似乎瞬间被这甜意填满了,她不禁微微眯了眯眸子。 赵晢搁下东西,转身看着她。 “泽昱哥哥,好好吃啊,你尝尝。”李璨笑着将糖举到他跟前:“比集市上卖的都好吃呢。” 比什么都好吃,她在心里偷偷补了一句。 “你吃吧。”赵晢望了她一眼,眸色中藏着淡淡柔情。 “好。” 李璨听话的收回手,又咬了一口,吃着吃着忽然红了眼圈,低下头去,泪珠儿便顺着小脸滚了下来。 “怎了?”赵晢察觉她不对,往前走了一步。 李璨含着糖不开口,眼泪大颗大颗的顺着莹白的小脸往下直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看着可怜极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哭?”赵晢抬起她的小脸,替她拭泪,语气淡淡的,仔细听来,却又似乎与寻常不同。 李璨听他问起,便扑到他怀中,不仅不说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到底怎么了?”赵晢揽紧了她,轻叹了一声,语气中有些许的无奈。 第179章 大力地将她拥入怀中 “泽昱哥哥……”李璨哭了片刻,才抬起沾着泪痕的小脸,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小声轻唤。 “嗯。”赵晢垂眸轻应。 “你以后别在外头训斥我了好不好……”她更咽着道:“那次在宫门口,好多人都笑话我,虽然我知道你是有缘故的,但是我还是好伤心的……” 她其实也没有特别介意的。 但也不知怎的,这会儿心里头就是委屈的厉害,就是想哭出来,她凌乱的发丝贴着小脸上,像只叫人欺负了的小花猫儿似的,看着可怜得很。 赵晢手攥了攥,大力地将她拥入怀中。 李璨将眼泪蹭在他胸口,扭了扭身子,又不哭了:“泽昱哥哥,我好了,你松开我,我要吃糖了。” 她说着仰起小脸,长长的睫毛尚且湿哒哒的,却展颜朝他粲然一笑。 赵晢眸中隐着怜惜,抬手理了理她脸上的碎发:“好。” “泽昱哥哥。”李璨咬了一口糖问他:“你怎么会做这个?” “在《食经》上看来的。”赵晢牵着她,出了小厨房。 “看了就会做吗?”李璨看他。 “嗯,那上头叙述详尽。”赵晢颔首。 “真的好好吃啊,好甜的。”李璨再次将糖喂到他唇边:“你自己做的,尝一口嘛。” 赵晢就着她手中的筷子,咬了一小口,抿起唇,唇角微微勾了勾。 “好不好吃?是不是好甜的?”李璨期待地望着他,一双凤眸亮晶晶的。 “嗯。”赵晢点头。 李璨嘻笑着又咬了一口。 守在不远处的糖糕几人见二人亲密的模样,都低着头悄悄笑了,看样子姑娘和殿下这回是彻底和好了。 李璨从他们跟前经过时,瞧见糖果望着她的糖,悄悄咽口水。 她悄悄笑了,她这些婢女当中,要说嘴馋那可非糖果莫属了。 “想不想吃?”李璨对着糖果扬了扬手中的麦芽糖,眼角眉梢都上挑着,别提多得意了。 “这是殿下亲手给姑娘做的,奴婢不敢想。”糖果低下头。 “你敢我也不给你。”李璨嘻嘻一笑,抬了抬下巴:“无荒,你去集市上买些点心、果子回来犒劳大家吧。” “是。”无荒响亮地应了,心里头美滋滋的。 “谢姑娘。” 下人们齐齐行礼,个个面上都有了笑意。 姑娘就是大方,这就有赏了。 “泽昱哥哥,等等我呀。”李璨追上去挽住了赵晢的手臂,一路吃麦芽糖,一路随着他出了寝院。 “泽昱哥哥,咱们去哪啊?”她问。 “去书房。”赵晢回她。 “你又要处理公务吗?”李璨转过小脸看着他。 “有几样东西,父皇等着用,我整理出来让人送进宫去。”赵晢解释。 “那之前的事情,陛下查明真相了吗?”李璨想起来问他:“他有没有还你清白?赵旬受到惩戒了吗?” “嗯,当时风清查到了,石明全未死,他平日与赵旬的舅父来往甚密。”赵晢侧目看了她一眼:“依你看,我当如何?” “嗯?”李璨怔了一下,这怎么说考究她,就考究起她来了? 赵晢不曾言语,显是在等她细细思量。 李璨停住了吃糖的动作,思索了片刻才道:“我觉得,应当悄悄地将消息透露给陛下的人。” 这样,就不用管后续的事情了,陛下查到了真相,自然会将赵晢放出来,作为罪魁祸首的赵旬当然会被惩戒。 “嗯。”赵晢微微颔首,又道:“父皇查出了真相,石明全的家眷都在赵旬的舅父郊外的宅子中住着,石明全是被逼打着我的名号造反的。” “这样啊。”李璨咬了一口糖道:“赵旬太狡诈了,石明全碰上他,可真是倒霉了。” 赵旬成日里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实则做的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一点也不像赵晢,赵晢无论是明里暗里都是堂堂正正的,从不做那种阴险之事。 她想着,转过小脑袋看赵晢,忍不住抿着小嘴笑了。 “事情被揭破,你觉得以赵旬的为人,会如何替自己分辨?”赵晢又问她。 “还要考究我?”李璨噘起小嘴,有点不情愿:“你才回来,就不能让我歇一歇吗?” “我不在东宫这些日子,你还不曾是歇够?”赵晢反问她。 李璨小小地叹了口气,认命了:“好吧。” 赵晢默然不语,牵着她进了内殿,推开了书房的门。 李璨跟进去,在软榻上坐着想了片刻道:“赵旬那个人,到了那样的境地,他没有旁的路可选了。 他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舅父头上去的。” “嗯。”赵晢颔首:“再说说。” 李璨又想了想道:“泽昱哥哥所说的赵旬的舅父,应当是他的亲舅父吧?” “是。”赵旬点头。 “嗯。”李璨了然道:“赵旬生母位分不高,他才能养在皇后膝下。 明里看,皇后的娘家才是赵旬的外祖家,皇后的兄弟才是赵旬的舅舅。 但皇后娘家势大,赵旬又不是皇后亲生的,用起皇后的娘家人,只怕是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而他自己的舅舅就不一样了,那是他的亲舅舅,自然会对他言听计从,使之便如左膀右臂一般方便。 且无论是谁逮到他的任何把柄,他都可以用他舅舅来金蝉脱壳,如此便是一举两得。 这也就是为什么赵旬有了皇后母家的支持,却还要与生母那边的小家族一直往来的缘故。” 赵晢颔首:“不错。” “赵旬真的拿他舅舅做挡箭牌了?”李璨好奇地问。 赵旬当真半分也不在意血脉亲情吗? “是。”赵晢展开一册堪舆图,在书案上铺开。 李璨上前帮忙,口中询问:“那陛下没有惩戒赵旬吗?” “他舅舅一家流放了。”赵晢淡淡回:“赵旬闭门思过,石明全斩立决,他的一家老小倒是没有被牵连。” “赵旬闭门思过多久?”李璨偏着小脑袋问,她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约莫过了正月吧。”赵晢顿了片刻道。 “今儿个正月十二,也就大半个月?”李璨很是不满:“陛下也太偏心了,当初自己还不确定是不是你做的,便将你关到大牢里去了。 到了赵旬,我就不信他看不出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却罚的这样轻。 这样地纵容赵旬,我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不许胡言。”赵晢肃着脸教训了她一句。 李璨撇了撇唇,小声嘀咕:“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觉得,我在太子之位这么多年,做得如何?”赵晢问她。 “当然很好了。”李璨睁大双眸望着他:“朝中上下文臣武将,没有哪一个不说你励精图治,他们都说大渊有你这样的储君,是国之大幸。” 赵晢垂眸望着眼前的堪舆图,不曾言语。 李璨顿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泽昱哥哥,是不是你太好了,陛下他不放心,要防着你,所以才对赵旬这么纵容。 他就是故意留着赵旬来制衡你对不对?” “嗯。”赵晢提起笔来蘸墨。 李璨望着他在堪舆图上落下笔,忽然有点心疼,赵晢看着是当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比,可谁又能知道他这么多年付出了多少? 乾元帝疑心病那么重,赵晢在这个位置上,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当太子也不容易呀。 她倚在书案边,一边吃麦芽糖,一边看赵晢对着堪舆图忙碌。 “这个,是哪里的堪舆图?”她仔细瞧了两眼,想起来问。 赵晢指了指堪舆图边上的小字。 李璨凑近了才看清楚:“兖州?这是最新的吗?” “嗯。”赵晢颔首。 “集市上有没有卖的?”李璨又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赵晢抬起头来,眸色有些许晦暗难明。 “若是有,我就买一份送给赵明徽呀。”李璨啃了啃筷尖上粘着的一些麦芽糖,随意地道:“赵明徽他喜欢画各种堪舆图。” 赵晢的眸色瞬间便冷了下去,唇瓣抿起,气势迫人。 李璨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小声解释:“赵明徽他对我很好的……都是朋友,一幅堪舆图也没什么的吧…… 赵音欢和阿鹞姐姐也会与他互赠东西的……” 她觉得,这好像没什么吧? “旁人我管不了。”赵晢垂眸,语气清冷地道:“你少与他往来。” “哦。”李璨看了看手中空空的两根筷子,试探着问他:“泽昱哥哥,我吃完了,能不能再给我一块……” “不能。”赵晢干脆利落地拒了,且吩咐道:“磨墨。” 李璨有点不情愿地将筷子丢到一边,伸手去拿墨条。 “不许乱丢东西。”赵晢又训斥她:“洗手了吗?” 李璨噘着小嘴,拿过筷子,转身走了出去。 赵晢到底是何意? 方才,在寝殿还好好的,到了书房又凶她。 她又没做错什么。 她只是问了一问,又不曾真的送东西给赵明徽,这应当不算私相授受吧,赵晢用得着那么生气吗? 她将筷子送出去,又洗了手,这才回到书案边,取过墨条站在那处默默的磨墨。 她心里头较着劲儿,赵晢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两人竟就这样,相对到天傍黑。 “这些,够用了吧?”李璨终究耐不住,率先开了口。 她生气了,这样有什么意思? 赵晢不作声。 “我先回去了。”李璨丢下了墨条,转身便走。 “回来。”赵晢叫住她。 “做什么?”李璨回眸看他。 “将朱砂调了。”赵晢吩咐。 李璨取过水,给他调了朱砂,还不曾等她开口说要走呢,赵晢又吩咐她了:“将书册整理一下。” 他随手指了一个书架。 李璨捏着调朱砂的笔,一瞧那满满当当的一书架的书,哪里愿意? 她当即便道:“我去叫无怠来收拾。” “不用。”赵晢拒了:“你来。” 李璨僵在那处片刻,气恼的将手中的笔摔在了地上:“我不做。” 赵晢拧眉:“捡起来。” “我不。”李璨抬眸瞪着他,眼圈已然红了。 “李璨,捡起来。”赵晢自书案后走了出来,黑眸平静无波的望着她。 他冷白修长的手就搁在书案边缘,手边不过两寸许,就是那把紫檀木的戒尺。 第180章 她想跟着赵晢睡 “我捡给你就是了。”李璨对那戒尺确实是怵得很,擦了一把眼泪,俯身捡起了那支笔,抽抽噎噎地哭诉:“我天天担惊受怕盼着你回来……呜呜……你回来就会欺负我……我什么也没有做,就问了一个堪舆图……呜呜……你就这样凶我…… 我以后,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她哭着走到书架边,抬手将书往下取:“我这就整理……以后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再来东宫……” “不许胡说!”赵晢一把扯过她。 李璨毫无防备,叫他扯得足下不稳,小身子一歪撞在他胸膛上,手中的几册书也落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她抬手便推他。 赵晢闷哼了一声,手捂着脖颈处,极其痛苦似的。 李璨仔细瞧,便见他脖颈处的咬伤有血渗了出来,沾在他牙白的衬衣衣领上,十分显眼。 她叫那抹红色惊住了,连哭都忘了,湿漉漉的眸子睁得滚圆滚圆地看着他。 她方才好像没有撞在他那处吧? 可是,没有撞他怎么流血了? 她眨了眨眸子,一大颗泪珠儿顺着小脸滚了下来,她也顾不得擦:“你流血了,我叫无怠进来……” “你撞的,你来。”赵晢面无表情。 李璨僵了片刻,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自己理亏,终究转身去里间取药粉了。 等她转圜回来,赵晢已然在榻上坐着了。 她走过去,俯身凑上前,像先前在寝殿那样给他清理伤口。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相交,不知不觉间不见了先方才的剑拔弩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赵晢耳尖红红。 李璨小脸滚烫。 “痛吗?”她小心翼翼地给他点上药粉。 “不痛。”赵晢语气淡淡:“往后不许给任何儿郎送东西。” 李璨不由抬起小脸看他。 赵晢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根根笔直覆下,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也包括你吗?”李璨小声问。 “嗯。”赵晢点头。 “知道了。”李璨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赵晢如她所预料的一般没有将她当成自己人,可笑她还是飞蛾扑火一般想要扑上去。 她抬手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赵晢起身牵过她,嗓音如金玉相击,清冽悦耳:“你随我在东宫多年,不必见外,也无需送礼,东宫的东西若有要用的,你都取得。” 李璨再次睁大双眸惊住了,原来赵晢是这个意思吗? 东宫的东西随她取用,这应当是拿她当自己人了吧? 她忍不住转眸偷偷打量赵晢精致的侧颜,只可惜赵晢面色依旧淡淡的,毫无波澜,什么也看不出。 赵晢牵着她到洗脸架子边,倒了热水,浸了帕子给她擦脸。 李璨乖巧地阖上眸子,任由他在她脸上擦拭。 赵晢眸色专注,动作轻柔细致,仿若对待稀世珍宝般呵护怜惜。 只可惜李璨闭着眼,错过了他这极其稀有的神情。 用过晚膳,沐浴之后,李璨披散着一头雅青发丝,坐在了赵晢的床沿上。 赵晢倚在床头,捧着一本书。 “泽昱哥哥。”李璨唤他。 “嗯。”赵晢应了,眼神却没有从书上移开。 “你给我讲几个故事我再去睡好不好?”李璨小手拉住了他的一只手。 “好。”赵晢合上了手中的书。 “那我能到床上去听吗?”李璨看了看空荡荡的床里侧。 她想跟着赵晢睡。 但依着赵晢的性子,肯定不会同意。 可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呀,等赵晢娶妻了,她就再没有机会和他同床共枕了。 所以,她要珍惜难得的机会。 可她又不能直接与赵晢说想跟他睡。 好在她聪慧,想到了“听故事”这个好法子,等会儿听几个故事她就说她乏了,这样留宿在东寝殿就顺理成章啦。 赵晢不曾言语,只将长腿缩了回来,给她让出来一条上床的路。 李璨抿着小嘴笑了。 她爬上床,钻进被窝,凑过去抱着赵晢的腰身:“泽昱哥哥,开始讲吧。” 赵晢便依着她,讲起故事来。 若是从前,李璨是不用装睡的,只要是挨着赵晢,用不了多大会儿功夫,她便会睡着。 可今儿个,两个故事都讲完了,她还不曾入睡,反而在床上扭来扭去的,很不安稳。 “不困么?”赵晢问她。 李璨坐起身来,小脸海棠花瓣似的粉扑扑的:“泽昱哥哥,我有点痛……” “哪里痛?”赵晢望向她。 “这边,痛。”李璨手捂着右侧胸口,小脸彻底涨成了桃粉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她误会赵晢嫌弃她的缘故,她总觉得对赵晢说这事儿,好像羞耻的很。 可是,她真的痛得难以入眠。 赵晢瞧了一眼她手捂的地方,只觉耳尖一热,自来清冷淡漠的脸上瞬间起了一层薄红,连带着脖颈也一起红了。 他飞快地转开眸光,若无其事地询问她:“只有一边痛吗?” “有时候都会痛。”李璨皱起小脸,低头瞧了瞧。 赵晢难得沉吟了片刻:“这是因为你长大了,过一阵子应当就不痛了。” 若是仔细瞧,能瞧出他自来深邃淡漠的眸底,藏着几许十分稀有的窘迫。 “嗯。”李璨点点头。 因为上回那件事的缘故,也不敢提叫赵晢给她揉揉的事了。 “睡吧。”赵晢拉过被子,裹住她。 “泽昱哥哥,你让无怠来给我灌个汤婆子吧?”李璨扯着被角,清亮的眸子望着他。 之前她曾试过,用汤婆子捂一捂,确实会有好转。 “盖好。”赵晢替她拢了拢被子,起身下床。 “泽昱哥哥,让无怠来就好了呀,你做什么下床?” 李璨自床幔中探出小脑袋,不解地问赵晢,抬眸间便赵晢已然提起了热水壶,正给她灌汤婆子呢。 李璨看了看看外头,时候是有些不早了,估摸着无怠已然在外面打上盹了,赵晢这是不忍心唤醒他? 赵晢当真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第一好的太子了,一个太子,对一个近身随从都这样的细心体谅,怎会不天下归心呢? 赵晢将汤婆子盖紧,擦拭干净,放入专用的绣包之后等了片刻,试了试冷热之后,才上前递给李璨。 “冷不冷?快上来呀。”李璨一手抱着汤婆子,一手牵他。 赵晢便上了床。 李璨将汤婆子捂在了胸口处。 等了片刻,赵晢问她:“好些了吗?” “没有方才疼了,谢谢泽昱哥哥。”李璨弯起凤眸,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 赵晢再次红了耳尖,自她小脸上转开了目光。 李璨早便困了,这会儿疼痛缓解了,不过片刻她便渐渐阖上了眸子。 正在迷迷糊糊将睡将醒时,听闻赵晢唤她:“李璨。” “嗯……”李璨出于本能,应了一声。 “这是私密之事,往后不可将此事宣示于口,也不许与任何人提及此事。”赵晢仔细地叮嘱她。 “嗯……嗯?”李璨稀里糊涂地险些应了,半睁开眸子看了他一眼:“那家里的长辈也不可以吗……” 她以为,祖母和大伯母是没关系的。 “谁都不可以。”赵晢语气很肯定:“可记住了?” “嗯……记住了……”李璨脚下轻蹬,往前凑了凑,小脑袋抵在了他胸膛处,心满意足地谓叹了一声,便彻底睡了过去。 赵晢静默了片刻,抬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下巴枕在她头顶上,阖上了眸子。 翌日清早,李璨便叫赵晢从被窝里拎了起来。 赵晢多少日子不在东宫,李璨就多少日子没有练功了,莫要说是练功,就是早起也只是头几日忧心赵晢,睡不着才起了的。 自从在大牢里见了赵晢,知道他不会有事之后,李璨就没有哪一日不是睡到日上三竿的。 天蒙蒙亮,李璨实在困倦极了,以至于婢女们给她洗漱时,她还在打瞌睡。 一直到站到园子里,叫北风一吹,她才算是清醒过来。 她站在自己那个位置,缩了缩脖子,在心中感慨虽然已经立春了,但天气还是很冷的。 赵晢手中一杆长枪,挥得滴水不漏,密不透风。 李璨手中摆着架势,一双凤眸生动地转来转去,就不曾离开过赵晢的身影。 直至赵晢一套枪法舞完,上前来给她纠正动作。 折腾了两刻钟,李璨鼻尖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双臂和双腿都累得在轻抖了。 她小嗓音都带上了哭腔:“好了么泽昱哥哥?我没有力气了,我要倒了……” 赵晢等了片刻才开口:“收。” 李璨立刻收了功,手扶着膝盖小口喘息着。 赵晢等她歇息了片刻,才牵起她往偏殿方向走:“等会儿我去早朝,你去书房做功课。” “我不去。”李璨下意识拒绝了,抬眸撞见赵晢淡淡的眼神,急中生智道:“我得回家一趟,你没事了,我得回去和祖母还有大伯母说一声,也好叫祖母和大伯母放心呀。” “也好。”赵晢微微颔首。 李璨倒是怔了怔,她不曾想到随口胡诌的偷懒理由,赵晢竟应了。 “我明日去一趟莱州,三五日即回,你留在帝京,不可胡闹,可知道?”赵晢侧过脸,叮嘱她。 “你去莱州做什么?”李璨不由问。 赵晢并不瞒她:“那边的赋税对不上,父皇让我亲自去一趟。 到时候我会给你带账目回来。” 第181章 真是稀奇了 “带账目回来给我做什么,不是应该交给陛下吗?”李璨垮了小脸,心中却还存着希望,期待地望着赵晢。 “父皇那处我会预备妥当。”赵晢径直掐灭了她的期望:“带给你,自然是让你算一遍看看。” “你去莱州,带什么账本回来嘛……”李璨小声嘀咕:“我听说那里盛产金丝小蜜枣,你带些回来多好……” 赵晢不理会她,牵着她进了偏殿。 早膳过后,赵晢早朝去了,李璨上了马车,回靖安侯府。 李老夫人听她说赵晢平安无事,又如往常一般上早朝去了,自然开怀。 她吩咐人去请林氏来,又接着问了李璨一些关于赵晢的事。 李璨挑着能说的说了一些。 “母亲。” 林氏进门行礼。 “祖母,七妹妹。” 李香楠也跟着行礼。 “大伯母。”李璨起身挽住林氏,探过小脑袋看李香楠:“四姐姐怎么也来了?” “我遇见大伯母,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看。”李香楠面上带着笑意,端庄大方,很有做姐姐的样子。 “来坐下说吧。”李璨拉着林氏,在软榻上坐下。 李香楠坐在下首的圈椅上。 “端些果子上来吃吧。”李老夫人笑着吩咐。 因为李香楠来了的缘故,自然不会再提有关赵晢的事,只笑谈了一些闲言。 坐了小半个时辰,管家便来寻林氏去处置家中事务了。 李香楠趁机开口道:“七妹妹,这些日子,咱们几乎日日在一道玩。 你不在家,我都有些想你了。” “是吗?”李璨弯起眸子笑:“我也挺想四姐姐的呢。” 她暗暗好笑,虚情假意嘛,谁不会? “那咱们一道去集市上转一转吧?”李香楠提议。 “好呀。”李璨扭头看李老夫人:“祖母,我和四姐姐到集市上去了。” “去吧,当心些,可别闯祸。”李老夫人仔细叮嘱道。 “放心吧。”李璨嘻嘻一笑:“祖母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四姐姐吗?” 李香楠可是帝京城里出了名的稳重贤淑呢。 李老夫人也笑了,跟着她们到廊下,目送着她们出院门去了。 “老夫人似乎有些忧心?”卫嬷嬷上前搀扶着她。 李老夫人就着她的手转身往回走,叹息了一声道:“我还是不放心心儿那孩子。 这一年来,她确实比从前长进了不少,将铺子都拿回来了,银子也不给那二房那母子几个乱使了。 我才觉得欣慰呢,她如今又与四丫头走得那么近,那孩子心性纯良,我就怕她重蹈覆辙。” “老夫人多虑了。”卫嬷嬷笑着宽慰她:“姑娘今年就及笄了,早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主意可正得很呢,老夫人完全不必忧心。” “她心中有数,那当然是最好的了。”李老夫人坐下,思量了片刻吩咐道:“你让人去,同淑宜说一声,心儿若是支大额的银子,一定要问一下用处再给,绝不能让从前的事情重演。” “老奴明白。”卫嬷嬷低头应下。 * 靖安侯府大门处。 李香楠亲自扶了李璨上马车,自个儿才跟了上去。 李璨笑吟吟地捏着裙摆坐下,面上看着一团和气,了无心机。 她眉眼弯弯的看了一眼在她对面落座的李香楠,因为赵旬的缘故,这些日子她和李香楠在一道玩了也有不少次数了。 李香楠爱慕赵旬,对她一向是面热心冷,虚与委蛇,脸上是笑着的,眼神却狠得很。 像扶她上马车这种事,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今儿个可真是稀奇了,李香楠竟将姿态放得这样低,瞧这情形是有什么事要求她? “七妹妹,咱们去哪儿?”李香楠笑着问她。 “我随意呀。”李璨含笑道:“四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只要能在外面玩,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 “也是。”李香楠夷犹了片刻,抬眼道:“七妹妹,我从前误会你了,总觉得你不好。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发现你是个极好的姑娘,我想给你赔个罪。” 她说着作势欲行礼。 “都是自家姐妹,四姐姐同我这样客气做什么?”李璨伸手虚扶了她一下:“可别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 她抿唇笑了,眨了眨眸子饶有兴致地扫了李香楠一眼,谁不知李香楠为人最是清高,这会儿连赔罪的话都说出来了,到底是唱哪一出? “七妹妹当真不怪我?”李香楠望着她,眼睛一亮。 “四姐姐又没有做错什么。”李璨摇摇小脑袋。 “我就知道,七妹妹生性是最大度的。”李香楠一脸感动,拉住她的手:“七妹妹知不知道岐王殿下被禁足的事?” “我今儿个听婢女提了一嘴。”李璨微微转眸道:“是不是前些日子那事儿与岐王有关?” “那事儿,可与岐王殿下无关。”李香楠忙道:“是他舅父为了讨好他,假借他的名义栽赃太子殿下的,陛下都知道实情的,岐王殿下是被连累了。” “这样啊,那怪可怜的。”李璨点了点头,等待她的下文。 “七妹妹。”李香楠拉过她的手,祈求地望着她:“岐王殿下被陛下禁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他现在每日都很烦闷,你能不能帮帮岐王殿下?” “我怎么帮她?”李璨忍住厌恶,不曾将手收回来:“我人微言轻的……” 她明白过来,大半个月就放出来是赵晢的猜测之言,赵旬并不知道,这是哄着李香楠求到她跟前来了。 “你可不能妄自菲薄,你是在东宫长大的啊。”李香楠道:“太子殿下教导你长大,对你自然与旁人不同,只要你去太子殿下跟前美言几句……” “四姐姐。”李璨长睫扑闪,打断她的话:“太子殿下今日离开帝京,出远门公干去了。” 莫要说赵晢不在帝京,就算在,她也不会替赵旬求情啊。 再如何,她也是向着赵晢的,至于赵旬,她巴不得他多关几日才好呢,也省得出来膈应她。 “太子殿下这么快就离京了?”李香楠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 “嗯。”李璨点点头。 “七妹妹,你答应我另外一件事也可。”李香楠语气忽然轻柔下来,脸颊上爬上了两团红晕,含羞带怯的。 “什么事?”李璨偏头望着她,瞧她神情便知,又与赵旬有关系。 赵旬有什么好的?又小气又阴险,李香楠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会迷恋赵旬至此?莫不是眼瞎了? “就是……这些日子,我看着,七妹妹好像对岐王殿下是无意的,对吧?”李香楠小声问。 “无意?无什么意?”李璨一时不曾明白过来。 “就是……”李香楠脸更红了,低着头羞答答地不肯抬起来。 “哦,四姐姐是说对岐王殿下的情意吗?”李璨笑道:“那当然没有。” “那就好。”李香楠松了口气,握紧了李璨的手:“妹妹应当知道我对岐王殿下的心意,我拜托妹妹,不要答应嫁给岐王殿下。 妹妹有祖母护着,只要不点头,一定不能有人强求妹妹的。 妹妹要是答应了,我可毫无胜算……” 她说着低下头,眼中含着泪花,强压下心底的屈辱与恨意。 她可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如李璨,可这些日子,赵旬的目光一直在李璨身上流连,她已然意识到自己快要输了。 所以,她豁出去了,才来了这么一出。 她暗暗咬牙,为了岐王妃的位置,低个头又如何? 等她风风光光进了岐王府,再算总账就是了。 “四姐姐放心吧。”李璨拍了拍她的手背,趁你抽回手:“我还想多玩几年呢,可不急着嫁人。” “多谢七妹妹了。”李香楠朝她福了福。 “四姐姐太客气了。”李璨扶了她一把,不露痕迹地打量她的神色,李香楠这一福,倒像是有几分诚意。 两人下了马车,在集市上闲转时,李香楠忽然问李璨:“七妹妹,你可曾听闻吴替大将军旧伤复发的事?” “你说领大军驻守在大金边境的吴大将军?”李璨怔了怔问她。 “正是。”李香楠点头。 “不曾听闻。”李璨摇头。 “也不知吴大将军若是回来歇着,边关的大军会由谁来接替。”李香楠低语,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李璨。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李璨笑起来,浑不在意的模样,转身便又去看街边摆着的小玩意儿了。 她心里头却警觉得很,李香楠不过短短几句话,她便猜到了许多东西。 吴替要从边关回来了,陛下要在武官之中,挑出一个人选来,将吴替手底下那十几万大军交过去。 李香楠拐弯抹角的,其实就是想替赵旬试探出接手的那个人是谁,好加以拉拢。 这事儿,不知赵晢知不知情? 陪着李香楠敷衍地逛了一圈之后,李璨便称乏了,要回家歇着。 李香楠自然依着她。 回去的路上,李璨嫌在李香楠跟前实在是装模作样实在太累了,干脆倚在马车壁上,阖着眸子假寐,总算将归途捱了过去。 下了马车,李璨瞧着李香楠走远了,才侧身招了招手:“糖球,过来。” “姑娘。”糖球上前两步,站到了她跟前。 “你去。”李璨压低声音吩咐她:“到东宫去告诉月明,就说吴替旧伤复发了,大将军之位恐怕要易主。” “不用叫月明派人去告知太子殿下吗?”糖球问。 “该怎么做,他心中应该有数。”李璨摆了摆手。 “是。”糖球转身去了。 “走吧,回院子去看看我的小兔子。”李璨步伐轻快地往前走。 “七姑娘。” 半途中,遇见了陈念礼,远远朝她见礼。 “陈家哥哥,这个时辰,你怎么在家里呀?”李璨好奇地走上前。 陈念礼手中提着食盒,像是在这处等了有一会儿了。 第182章 金丝小蜜枣 陈念礼在见到她之后,玉白的一张脸便透出一层粉来,侧目看着旁的地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族学过了元宵节才会开课。” “哦,对。”李璨想起来,弯眸笑了:“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那陈家哥哥这是要去哪里呀?” “我在这里等七姑娘的。”陈念礼极力藏住眼底的窘迫,脸更红了。 李璨见他脸红的样子颇为有趣,小脸上笑意更浓:“等我?等我做什么?” “我娘,做了一些家乡的小吃……”陈念礼叫她笑得更加局促,说话都有些颠倒了:“七姑娘对我们母子有大恩,她叫我在这处等着,知道姑娘去集市上了……交给姑娘……” “让下人送到院子去就是了,这天还冷着呢,何苦还在这里冻着。” 出于礼道,李璨伸手接过了食盒,交给了身后的糖糕。 “七姑娘值得我这样做……”陈念礼两只耳朵红得几乎快滴出血了。 “那好吧,礼我收下了,下次可别这么客气了。 我才从外头回来,也没有带什么好东西,回头再给韩伯母回礼。”李璨笑嘻嘻的道。 “不……都是自家做的东西,不值钱,不用回礼。”陈念礼忙摆手拒了,又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外头冷,七姑娘快回去吧。” “好,陈家哥哥也快回院子去吧。”李璨笑看着他回了一句,陈念礼想是怕冒犯了她,都不曾看她一眼,可真是个端方君子。 陈念礼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她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收回目光,准备离开。 他一转身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变了脸色:“五姑娘是何时来的?何故躲在我身后不言不语?” 他身后,是李莱楠带着几个婢女,无声无息地站着,他猛然瞧见,自然吓一跳。 “我早就来了。”李莱楠绞着手中的帕子,酸溜溜地道:“是有的人,盯着人家的背影久久地回不过神来,我脚步声那样大,有的人都听不见呢!” “方才,我只是在想等元宵节过了,去族学读书之事。”陈念礼脸色有些难看,却依旧彬彬有礼:“还请五姑娘莫要胡言。” “你到底在想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李莱楠轻嗤了一声。 “五姑娘说我不打紧,可不要胡言乱语,坏了七姑娘的清誉。”陈念礼皱起眉头,依然耐着性子劝阻。 “怎么?”李莱楠冷笑一声:“你心疼了?” 陈念礼脸皮薄,叫她这么一说,顿时接不上话来,一甩袖子,绕过她便往前走。 “陈念礼,你去哪儿!”李莱楠跟在他身侧,高声问。 “我去何处,与五姑娘无关。”陈念礼眉头紧皱着。 他生来是个好性儿的,即使逼到这份上,他也不曾同李莱楠翻脸。 “怎么无关?”李莱楠追上去扯住了他的袖子:“当初,找李璨还是我给你们出的主意呢! 如今,你母亲做了点心,只给李璨送,都不给我送,你们这是不是忘恩负义?” “五姑娘,男女有别,请你自重!”陈念礼用力地扯回袖子,气得脸都有些红了。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李莱楠也很生气。 陈念礼不理会她,步履匆匆地往前走。 李莱楠干脆跟了上去:“好你个陈念礼,你敢这样对我,我这就去告诉你娘。” 陈念礼仍然不理会她,进了客院之后,便躲进书房去反锁了房门。 “干娘,干娘……” 李莱楠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 韩氏正在屋子里头纳鞋底,听到她尖锐的声音,不由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应道:“来了!” 李莱楠见她时,她面上已然堆满了慈爱的笑意:“是莱楠来了。” “干娘,陈念礼他欺负我!”李莱楠气恼地跺了跺脚。 “外头风大先进屋子。”韩氏牵着李莱楠往屋子里走:“怎么了?你说给干娘听,干娘等会儿替你教训他!” “他给李璨送东西,不给我。”李莱楠满脸的不高兴,当真告起状来。 “我以为什么事呢!”韩氏闻言,笑了起来:“那是我的意思,送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我自己做的。 我没给你送啊,是因为那些东西没有多好吃,你不会吃的,给七姑娘送,那是出于礼道,毕竟当初她帮了我们娘俩。” 李莱楠闻言,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没有礼道啊?”韩氏慈爱地替她理了理发丝:“其实,我是想着你都叫我干娘了,咱们娘俩之间就不需要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了,你说是不是?” 这一番话,说得李莱楠心里美滋滋的,笑着道:“那我也要吃,干娘做的东西不可能不好吃。” “香草,去厨房将我做的东西都端来。”韩氏吩咐了一句,又朝着李莱楠笑道:“你呀,先尝一尝,愿意吃就吃一些,不愿意吃干娘也不生气。 毕竟啊,你们这些姑娘生的都是吃值钱东西的金口啊。” 李莱楠叫她逗得直笑,想起来又道:“我还看见,陈念礼他看着李璨的背影发呆呢。” “怎么可能,我家这个傻小子,绝不会看姑娘看得发呆的。”韩氏纳着鞋底道:“他呀,一定是想起书上的什么东西了,一时呆住了。” 李莱楠闻言笑起来:“他也说,是想起族学的事。” “是吧?”韩氏将针尖在发丝上擦了擦,笑着道:“我生养的孩子,我还能不知道吗?” 李莱楠看着她,由衷地道:“干娘,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她常来客院,这话也常说,倒不是她会讨好人,而是韩氏虽然徐娘半老,但从这张脸上,依然可以窥见年轻时的风华。 换言之,她夸赞韩氏的话是发自肺腑的,陈念礼之所以生得好看,至少有一半是随了这个娘。 “你这孩子,又来了。”韩氏笑起来,心里也很是受用:“干娘都多大年纪了?可不敢在里面这些花儿一样的姑娘们面前称好看。” “反正干娘就是好看。”李莱楠挨着她坐下。 她喜欢极了韩氏对她的疼爱,坐着说了许久的话,才起身告辞了。 她一走,韩氏跟着放下鞋底,走到书房前,推开了陈念礼的门。 “娘。”陈念礼坐在书案前,放下手中的书,眉头微拧:“您别说了,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但是儿子做不到。” “你说话别这么绝对。”韩氏在他对过的圈椅上坐下,笑着道:“那李莱楠方才都说了,你盯着李璨的背影发呆的事。” “那是她胡言,我并不曾……”陈念礼本就脸皮薄,叫她这样直接说破心思,一张俊脸顿时胀得通红,忍不住开口分辨。 “行了,你别说了,我是你娘,你想什么我心里有数。”韩氏摆手打断了他:“那李璨,是在东宫长大的。 别看她见着咱们母子笑嘻嘻一团和气,那都是看在你爹那条命的份上,我算是看出来了,李璨其实是个心高气傲的,她怕是看不上咱们这样的人家。” 陈念礼默然,实则,他也不曾奢求过,他很清楚,李璨与他在身份上有云泥之别。 “所以,你这孩子得学会变通,李莱楠虽然比不了李璨,是续弦生的。”韩氏劝道:“但好歹也是嫡女,娶了她咱们家还是高攀。 依我看,她心里是有你了,现如今咱们只要生米做成熟饭,就不愁他们……” “娘!”陈念礼豁然起身,脸色通红:“您别说这样的话,儿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绝不会做如此叫人不耻之事。” “冬儿……”韩氏还待再劝。 “娘!”陈念礼皱起眉头问他:“儿小的时候,您不是常教孩儿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吗?如今,又为何叫孩儿行如此不轨之事?” 韩氏叹了口气:“你读书时不是念过吗,什么‘此一时彼一时’的?你不能这么死脑筋,如今你爹不在了,我领着你一个人,要真是按部就班的,你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 陈念礼脸色越发的难看,正欲再开口。 韩氏见他确实有些生气了,知道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干脆起身了:“罢了,我说了你也听不进去,我先去给你炖盅汤。” 她说着转身去了。 陈念礼坐在书桌前,盯着眼前的书册心烦意乱,痴坐了良久。 * 隔了三日,午后。 李璨在鹿鸣院的海棠树下摆弄小兔子。 婢女来禀说夏婕鹞来了。 李璨自然欢喜地请她进来。 “几天不见,这兔子好像又长大了。”夏婕鹞提着裙摆,轻蹲下身,抚着小兔子。 “张嬷嬷说,就这么大了,不会再长了。”李璨倚在海棠树干上,看着她摸小兔子。 “这么大正好,洗干净了抱在怀里,暖烘烘的。”夏婕鹞站起身,仔细理好了裙摆。 她总是如此,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仪态端庄的。 李璨嘻嘻一笑,算是应了。 她才不敢抱小兔子,她怕小兔子小解在她身上,那可要臭死了,她都是将小兔子放在一旁摸着玩的。 “我来做客,璨妹妹可有茶给我吃?”夏婕鹞含笑看着李璨,唇角扬起的弧度像尺量刀裁过一般恰到好处。 “茶当然有了,你要吃什么茶?龙团还是云叶?”李璨随意笑道:“我给你点。” “我都行,你知道我不挑的。”夏婕鹞笑望着她侧颜。 “那就龙团吧,让人去八珍斋买几样时兴的点心。”李璨吩咐糖糕一句,挽住夏婕鹞:“阿鹞姐姐,咱们进去吧。” “不用买点心了。”夏婕鹞站住脚笑道:“听说你小厨房里有二十多个厨娘。 我都来你这处许多趟了,还没尝过你小厨房出的点心呢,今儿个就给我尝尝如何?” “不是不给阿鹞姐姐吃呀。”李璨皱着小脸,叹了口气:“泽昱哥哥不让我吃糖,小厨房的点心都是不甜的,难以下咽。” “那怕什么?”夏婕鹞坚持:“我这个做姐姐的要跟你同甘共苦,你吃不甜的点心,我陪你。 不过,你可要将太子殿下才捎给你的金丝小蜜枣拿出来给我吃,不许藏私!” “什么金丝小蜜枣?”李璨怔然,她不曾瞧见呀? 赵晢走时,她是说过带金丝小蜜枣回来的话来着,但赵晢不是还不曾回来吗? 还有,夏婕鹞是怎么知道这话的? “别唬我了。”夏婕鹞一脸不信,玩笑道:“你就是藏着,不给我吃是不是? 太子殿下可也给我捎了,回头你去我那处,我也不给你吃了。” “阿鹞姐姐,我真的没有。”李璨摇头,脸色微微白了:“泽昱哥哥还没回来呀。” 她小手悄悄攥了攥,这话里的意思,是赵晢人没回来,却已经给婕鹞捎了金丝小蜜枣回来? 第183章 攀到他怀中坐好(必读票破千爆更大章) “怎么可能?”夏婕鹞摇头不信。 “阿鹞姐姐要是不信,可以问糖糕她们。”李璨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婢女们,小脸上恢复一贯的软糯,方才瞬间的僵硬好像没有出现过。 夏婕鹞回头看了一眼,粉面上笑意收敛,看向李璨,眼神柔和而歉然:“连我都有了,璨妹妹怎么可能没有? 定然是太子殿下公务繁忙,给忙忘了……” 李璨弯眸笑了一下:“咱们快进去吧。” “璨妹妹,对不起……”夏婕鹞拉着她手,一脸愧疚。 “好端端的,阿鹞姐姐同我说什么对不起?”李璨望着她眉目之间浑然天成的雍容娴雅,心中忽然一动。 其实,赵晢心里头一直是有夏婕鹞的吧? 这么多年,赵晢总是教导她要规规矩矩,要有大家闺秀的体统,不就是让她做夏婕鹞这样的人吗? 所以赵晢喜爱的,就是夏婕鹞这样端庄守礼的姑娘啊。 也是,他是太子,可不就得这样的姑娘才能站在他身旁,才能与他相配吗? 夏婕鹞的姿容、仪态都是顶好的,家世也好,还有七长公主撑腰,家里又没有兵权这样的后顾之忧,确实是做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至于夏婕鹞放不下心结……那应该都不是事儿吧。 她抿着唇瓣笑了一下,她可真是愚笨,早就该想到的,怎么今日才明白过来呢! “你是太子殿下带大的,等于是东宫的人,好东西自然该归你。”夏婕鹞满脸歉意:“我这就让人回去,将东西取来给你……” “阿鹞姐姐可别这样。”李璨拦住她:“我是太子殿下带大的不错,但我可不是东宫的人。 陛下之前都答应了,等我及笄礼办了,便不再受太子殿下管教了,以后我就是自由身了。 再说,我要什么吃的没有?哪里非要那蜜枣了?” 她弯着眉眼说着话儿,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辉,仿佛真的浑不在意。 “虽说不接着受教导,但到底这么多年,情分还是在的。”夏婕鹞笑言:“太子殿下不是多次说,拿你当亲妹妹一般吗?” 李璨笑起来,垂着眸子,鸦青长睫掩住了眸底的苦涩:“还不都是因为教导我是陛下的旨意吗? 他也就是说个客套话,阿鹞姐姐可别当真。” 她说着,笑了一声,心里又酸又涩,“亲妹妹”这样的话,她是最听不得的,可笑的是她全然无法反驳。 如果真的是阿鹞姐姐做太子妃的话,那挺般配的。 夏婕鹞还待再说话。 李璨已然拽着她进了屋子:“来,坐这,我来点茶。” 她说着,朝糖糕伸手。 糖糕上前,替她脱了外袄,又仔细地拢好袖子。 李璨在茶几前坐下,糖果将茶饼连同点茶的用具一并端了上来。 她平心静气,掰了茶饼丢在茶碾中细细研磨,她垂着长睫盯着自个儿手中的动作,看着心无旁骛,专心致志。 她手死死攥着茶碾的把手,在心中告诉自己,绝不能不能叫夏婕鹞看出端倪来。 夏婕鹞确实配得上赵晢,她也希望他们好,毕竟他们二人待她都很好。 好容易捱到夏婕鹞起身告辞,李璨站在廊下,目送着她出了院门,而后腿下一软,往后踉跄了一步。 糖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姑娘,您怎么了?” “姑娘,没事吧?”糖糕上前帮忙扶着,满眼关切。 她行事沉稳,心思也细腻,对于李璨为何如此,多少是有点数的。 “扶我进去,我想歇会儿。”李璨声音有些微弱,浑身使不上力气。 几人伺候李璨上床躺着了。 张嬷嬷放下床幔,回头见糖糕正征寻地望着她,她挥了挥手指了指外头,一众人无声地退了出去。 李璨翻了个身,看着床里侧,心里头闷得几乎窒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揪着被角,双眸无神地盯着床里侧。 也不知过了多久,糖糕小心翼翼地唤她起来用晚饭。 “我倦了。”李璨阖上了眸子,疲惫来得突然,铺天盖地的,她似乎在一瞬间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似乎极为漫长,睡醒时,不仅没有轻松,反而浑身酸痛无力。 耳边传来大伯母说话的声音,接话的似乎是徐景。 她累极了,眼皮沉得厉害,只来得及想到自己好像是生病了,便又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身上的酸痛褪去了许多,口中有点苦涩。 眼前是淡青色的软烟罗帐顶,这帐顶和好像赵晢寝殿的帐顶好像啊……她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不是像,这里就是赵晢的寝殿啊! 她转过小脑袋往边上瞧,不明白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赵晢半倚在她身侧,阖目打盹儿,手侧放着一本翻开的书。 李璨惊讶得睁大眸子,赵晢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难道说她已经昏睡好几日了? 赵晢眼下有淡淡青黑,下巴上冒出来点点胡茬,看起来很疲惫。 她凑近了,贪恋地看了他许久,一直到眼睛都酸涩了,才移开目光。 她轻轻咳了一声,这时候才察觉嗓子干干涩涩的有些疼,口中也苦苦的,她缓缓撑着坐起身来,想下床去倒些水喝。 她瞧了瞧床边,盘算着从哪里下床去不会吵醒赵晢。 “醒了?” 不料,她还未站起身,耳畔便传来赵晢有点低哑的声音。 “嗯,我渴了……”李璨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没有看他。 她也不知为何,一听他声音便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险些落下泪来。 赵晢不曾言语,起身给她倒水去了。 李璨赶忙擦了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赵晢喂给她一颗丸药,又喂了她水,取了一颗乳球狮子糖喂给她。 李璨乖乖张嘴,含了糖。 赵晢伸手探她额头,低声询问:“身子可还有不适?” “没有了。”李璨轻轻摇了摇头,往后让了让,躲开他的手,终于酝酿好情绪抬眸看了他一眼:“我睡了很久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晢手在半空中僵了僵,收了回去:“你睡了快三日,我昨日回来的。” “元宵节过了?”李璨想起来问。 “嗯,昨日。”赵晢点头。 李璨怅然若失,她还想着元宵节去集市上看花灯的呢,没想到就这么错过了。 “给你预备的。”赵晢转身,提了一只花灯来。 是红彤彤的鲤鱼花灯,做工精致,纹路精美,看着很是讨喜。 “嗯。”李璨看了一眼,点了点小脑袋。 她知道,这个时候该欢喜,可她做不到强颜欢笑。 在旁的任何人面前,她都可以将神情拿捏得恰到好处,唯独在赵晢跟前,她装不出。 赵晢微微拧眉,搁下花灯。 李璨抢着先开口了:“泽昱哥哥,这次去莱州顺利吗?事情可办妥了?” 她怕赵晢问她怎么,她回答不上来。 赵晢真与夏婕鹞在一道,她应该祝福,两个人都对她有恩,她不该有丝毫别的想法。 如何是别的任何姑娘,她都可以生出嫉妒之心。 可对夏婕鹞不能,夏婕鹞替她挡过刀,手上留下了终身的残疾,她若是嫉恨夏婕鹞,还能算是个人吗? 何况,瞧如今的蛛丝马迹,夏婕鹞对赵晢并无情意,先动心的人是赵晢啊,那她更不该嫉妒。 怨就怨她自己不争气,跟着赵晢这么多年,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却什么也没能得着。 “一切都好。”赵晢走到床沿处站着,垂眸看她。 李璨叫他看得不自在,没话找话说:“吴大将军要回来了,大军将领要换人,你都知道了吧?” “父皇封了诸司副使刘慎训为抚远大将军,去接替吴替之职。”赵晢淡淡道。 “哦。”李璨垂下眸子,小声道:“这样快吗? 那你要留意些了,岐王好像想要拉拢他。” “李璨。”赵晢在床沿处坐下,牵过她细白绵软的小手:“徐景说你是郁结在心,才会昏睡,我不在家中时,你遇上什么事了?” “我没怎么。”李璨抬头,清澈的眸底划过几许慌张,看着赵晢,心中有万分不舍。 明明前几日,她才想好了在赵晢成亲前,天天赖着他的。 可这么快就叫她知道了赵晢的心上人是谁,她要是再纠缠赵晢,是不是就对不起夏婕鹞? 可是,夏婕鹞心里的人是高仲勇啊,这不算对不起她吧? 但赵晢想要的任何东西,哪怕是心里有别人的人,他也一定会有法子得到的,所以无论如何,以后夏婕鹞还是会嫁给赵晢的。 那她…… “说实话。”赵晢微微拧眉。 “真没有什么。”李璨转过目光,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眸:“我还有点不舒服……” 赵晢冷白修长的手掰过她莹白剔透的小脸:“看着我说。” 李璨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望了他一眼,心中委屈顿生,一不小心泪珠儿便顺着小脸滚了下来。 她忍不住扑进赵晢怀中大哭起来。 赵晢轻拍她后背安抚。 李璨哭了一会儿,抽抽噎噎地道:“泽昱哥哥,我也想吃金丝小蜜枣……” “给你带了。”赵晢单手扶着她,从床头的小柜子上取来一个包得方方正正的油纸包递给她。 李璨接过,泪眼婆娑地瞧了一眼,仍然小声哭泣。 “不哭了。”赵晢取过帕子,替她拭泪。 李璨抬起水雾弥漫的眸子看他,长睫叫泪水浸透了拢在一处,小鼻尖微皱着,可怜兮兮地唤他:“泽昱哥哥……” “嗯。”赵晢替她拢了拢凌乱的发丝。 “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她伸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小脸埋在他胸膛处呢喃。 赵晢揽着她,不曾言语。 “你坐下。”李璨抱着他腰身的手臂用了力气,将他往床上带。 赵晢便依着她,在床上坐下。 李璨熟练地攀到他怀中坐好,两条纤细的手臂搂到了他脖颈上,小下巴枕在了他肩头。 赵晢两手将她圈在怀中。 李璨小脸挨在他脸颊处,小猫儿似的轻轻蹭了蹭,软软糯糯的嗓音还带着点点哭腔:“泽昱哥哥,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她好喜欢这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不管了,下决心了。 “嗯。”赵晢轻应。 “在我及笄前,你不要定亲好不好?”李璨贴在他耳畔,娇娇糯糯地耳语。 她说话时,热气扑洒在他耳廓上,引得他身子紧绷,耳朵自耳尖处开始,慢慢泛起一层薄红。 他一时不曾出声。 “好不好?”李璨抱着他脖颈摇晃撒娇:“泽昱哥哥,答应我好不好?” “好。”赵晢应了。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不与旁的姑娘单独在一起?”李璨得寸进尺,两手抱得更紧了些,怕他不答应,末了又补了一句:“在我及笄前做到就可以。” “除了你,我与谁单独在一道了?”赵晢淡淡问。 李璨的心抑制不住地砰砰跳起来,就好像有好几只小兔子在她心里不停地蹦,赵晢清冽悦耳的嗓音就在她耳畔,许是他声音实在太好听了,她竟从中听出些许柔情。 一定是错觉! 她平息了片刻才抱着他脸看他:“你就说答不答应我?” 她黑黝黝的眸子直望着赵晢,他的耳朵好烫,是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叫他想起了夏婕鹞,所以他是害羞了,耳朵才这么烫的? “嗯。”赵晢微微颔首,抿着唇瓣忍住了笑意。 “泽昱哥哥,你真好。”李璨凑近了,毫不迟疑地在他唇瓣上亲了一下,长睫还湿着呢,便又笑起来。 一想到赵晢要与旁人在一道,她便难受得几欲窒息。 所以,她下决心了,她要抓紧及笄前的这些日子,黏着赵晢,就像赵音欢所言的那样,要“及时行乐”。 只要赵晢不与夏婕鹞定亲,只要陛下不给赵晢和夏婕鹞赐婚,只要赵晢不对夏婕鹞表明心意,她便都不算对不住夏婕鹞。 等及笄之后,她不会再打扰赵晢。 就当是她爱慕了赵晢多年,给自己最后的了结。 “又胡闹了。”赵晢面上泛起一层薄红,用力揽紧了她,在她瞧不见的地方微微扬起唇角。 李璨小脸埋在他颈窝处,用力汲取着独属于他的清冽的香气,在心底告诉自己,有当下就该知足,以后的事情,不去想就是了。 舒适的窝在他怀中没多久,她又昏昏欲睡时,无怠敲门:“殿下,午膳预备好了。” “下来,用午膳了。”赵晢轻轻拍了拍怀中的人儿。 “我不要,你把床幔放下来。”李璨赖在他怀中,不肯起身。 赵晢伸手将床幔扯了下来,朝着外头吩咐:“进来摆膳。” 无怠推开了门。 “将滋补汤一并端进来。”赵晢又吩咐。 “是。”无怠听这话,就知道李璨醒了。 待下人们都退出去了,赵晢拉开黏在他身上的李璨:“随我下去用膳。” “我还没有力气。”李璨松开抱着他脖颈的手,自他怀中滚到了一旁,靠在枕头上没精打采的眯着眸子:“泽昱哥哥喂我。” “起来。”赵晢一把将她捞起身,抱下床摁在了八仙桌边。 “我还没痊愈,你就不能纵着我一些吗?”李璨倚着桌子,不满的嘀咕。 赵晢给她补了一小碟子菜,又盛了大半小碗的人参乌鸡汤,另外还有半碗白米饭。 “这些,都用掉。”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清冽。 “好。”李璨这次不曾为难,乖乖答应了,还看着赵晢嘻嘻笑了笑。 她到底是不曾全然痊愈,吃饱了肚子,便又犯困了,打着哈欠站起身。 “去哪?”赵晢拉住她。 “我还想睡。”李璨抬起小手揉眼睛。 “才吃饱了,出去转一圈。”赵晢牵着她往外走。 “我没有力气,不想走。”李璨赖在后头,被拖着往前行。 赵晢放慢了步伐,硬是拉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刻多钟,才肯放她回寝殿去睡。 路过荆桃树,看到树下的桌椅和那些小玩意儿时,李璨抬脚踢了一下:“周羡如都死了,这些东西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怪膈应的,无怠也是,怎么不知道让人收拾收拾丢出去? “姑娘,这些东西是您的东西啊。”无怠低头解释。 “我的?”李璨看向赵晢。 赵晢微微颔首。 无怠又道:“那周姑娘为人张狂放肆,将姑娘留在园子里的东西都丢出去了,殿下说新买的安置在这处,就无妨了。” 李璨又看赵晢,笑了:“真的?” “你若是不喜欢,便扔了。”赵晢转过脸去了,语气毫无波澜。 “我喜欢的。”李璨扑上去抱住他,嘻嘻地撒娇:“我要泽昱哥哥抱我回去睡。” 无怠几人忙低下头。 赵晢一把将人抱起,进了寝殿,俯身将她放在床上:“睡吧,我去书房。” “我不要。”李璨抱着他脖颈不撒手:“我要泽昱哥哥陪我睡。” “你听话,我还有不少公务。”赵晢抚了抚她的发丝,语气中含在一缕不易察觉的宠溺。 “我不要听话。”李璨仰起小脸,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亲亲你,陪我好不好?” 赵晢呼吸重了一下,清冷的脸上瞬间薄红遍布,他顿了顿,而后一言不发的在她身侧躺下了。 李璨窝进他怀中,心满意足的阖上了眸子。 赵晢待她睡熟了,才悄悄起身,开门时又回头瞧了瞧,末了,还是吩咐无怠去书房将公文都取来。 李璨睡醒了,瞧见赵晢在小几前专心的批阅公文,蹑手蹑脚的走上前,猛地扑到他背上。 赵晢手中搁下手中的公文。 李璨趴在他身上,两手自后头抱着他脖颈大笑:“泽昱哥哥,你是不是被我吓了一跳!” “身子好了?”赵晢淡淡问。 “好了呀。”李璨感应了一下,嬉笑道:“我这会儿一点儿也不难受了。” “既然不难受了,便将这账目算一下。”赵晢指了指堆在一旁椅子上的一摞账册。 “什么账目?”李璨微微变了脸色,好像有点不妙啊,早知道就说还有点难受的。 “莱州带回来的。”赵晢淡淡回。 李璨松开他,站在他身后小小的叹了口气,笑不出来了。 第184章 赵晢不守礼(必读票破千爆更大章) 李璨账目才算了一小半,赵晢便处理好了所有的公文。 “泽昱哥哥,晚上我想吃会仙酒楼的菜式。”李璨哪静得下心算账,侧过小脑袋祈求地看赵晢。 她就想多跟赵晢一起,做些有趣的事情,等及笄之后,也好留作回忆啊。 赵晢抿唇不语。 “可不可以嘛?”李璨搁下笔,起身挨着他坐下,抱住他手臂:“我这么听话,许久都不吃外面的东西了,你不该奖励我一次吗? 而且,我才生过病,没什么胃口,就想吃会仙酒楼的东西。 好不好,好不好嘛!” 她晃着他手臂,又将小脸埋过去轻蹭。 “我让人去买。”赵晢依了她。 “我不要。”李璨不肯,抱紧了他手臂,凑近了:“泽昱哥哥带我去好不好?我们一起去吃。” 赵晢又不言语了。 李璨不依不饶地缠着他:“元宵节我都在病中过的,连花灯都没瞧见。 平日里你又不许我胡乱出门,今日你陪我嘛,用了晚膳你陪我在集市上玩一会儿,行不行?好哥哥,求你了!” 她撒起娇来,小嗓音又甜又绵,整个人糯糯地黏在赵晢身上,摇啊摇蹭啊蹭。 赵晢耳尖红了,眼尾也不禁染上了点点薄红,转过脸去不看她:“就数你由头多。” “你答应了是不是?”李璨听他这样说,转到他跟前,两只雪白绵软的小手捧住他的脸:“是不是?是不是?” “依你。”赵晢将她不老实的小手拉下来,淡淡道:“但等回来,你要在三日内将账目算出来。” “一言为定!”李璨一把抓住他大手:“走。” 那账目虽然又多又复杂,但她若是用心算不偷懒的话,约莫两日便能算出来了。 临出门时,李璨想起来,又回身取了那只红彤彤的鲤鱼花灯,提到赵晢跟前:“泽昱哥哥,我要带着这个。” 赵晢默许了。 “泽昱哥哥,你给我点上嘛。”李璨将鲤鱼花灯举到他跟前。 “天还不曾黑。”赵晢淡淡道。 外头太阳才偏了西,连傍晚都算不上。 “我就试试嘛,看看好不好用。”李璨一双清澈的凤眸璨若星子,直望着他。 “殿下。”无怠十分有眼力劲儿地递上来一个火折子。 赵晢接过,将花灯里的三根蜡烛点上了。 李璨拉着花灯,在廊下来回走了两圈,才将蜡烛吹灭了,一手提起花灯,一手抓着他的手:“等一会儿天黑了之后,我们到集市上就打这个花灯。” 赵晢自然由着她。 这一日,是李璨过得极其快乐的一日,她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这么开怀是什么时候了。 赵晢叫她纠缠着,陪她逛夜市直到半夜。 李璨实在累极了,回程时,上了马车就窝在赵晢怀中睡着了。 她一觉睡到翌日晌午,睁眼就见到赵晢在小几前批公文。 “泽昱哥哥。”她披散着一头鸦青色发丝,揉着眼睛问他:“你今儿个,不用去上早朝吗?” “巳时过了。”赵晢没有回头。 “都巳时过了?”李璨懵了一下:“那你已经上完早朝回来了?” “回来快一个时辰了。”赵晢回她:“起来,吃点东西,盘账。” “哦,好。”李璨打了个哈欠,招呼外头的婢女:“糖糕,进来。” 昨儿个她亲口答应赵晢的,她也没打算耍赖,十分爽快地打算起身之后,吃点东西就开始盘账。 “泽昱哥哥,你要不要再吃一点?”她坐在八仙桌边招呼赵晢。 “我起身时用过了。”赵晢回她。 “好吧。”李璨端起小碗,捏着汤匙搅了搅里头的小米燕窝粥:“胳膊和腿都好酸啊,泽昱哥哥,你累不累的?” “你平日该多走路。”赵晢还是没有回头。 李璨撇了撇唇,朝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随即给自己喂了一汤匙的粥。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轻轻点了点头,今儿个这粥好像比从前香。 大概是人的心境好了,吃什么都会觉得香吧? “殿下,姑娘。”无怠在门口行礼。 “何事?”赵晢询问。 “七长公主给殿下送了请柬来。”无怠双手捧着一张精美的请柬。 李璨不由停下手中的汤匙,抬眸瞧过去。 “为何宴请?”赵晢又问。 “是为抚远大将军刘慎训的亲眷接风洗尘。”无怠回道。 “刘慎训的家眷回帝京了?”赵晢终于抬起头来。 “是。”无怠点头。 “拿进来吧。”赵晢吩咐了一句。 “是。”无怠忙上前,将手中的请柬呈了上去。 “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李璨好奇地问。 无怠看了一眼自家殿下,见他毫无表示,便知这是能说的,随即细细地道:“抚远大将军家的亲眷原本随军镇守幽州,眼下抚远大将军去大金边关赴任去了,亲眷们再留在那处,也没个倚仗,陛下便下旨,让他们回帝京来了。” 李璨点点头又问:“刘慎训的家眷与七长公主熟识?” 无怠摇头,迟疑道:“这个,小的不知。” 李璨下意识地看下赵晢。 赵晢清清冷冷地道:“七皇姑在边关三年之间,与刘慎训的家眷们之间有了交情。” “这样啊。”李璨弯起眸子笑了。 赵晢后脑勺是不是长了眼睛呀,以前在书房也是,明明没有抬头看她,都能发现她在偷懒或是坐姿不端。 就好像这个时候,她都没有开口问,赵晢也知道她想问他。 “那就只请了泽昱哥哥吗?”李璨好奇地问。 赵晢除非是进宫赴宴不方便,才不会带着她,其余时候,只要是出去赴宴,赵晢都会带着她,从无遗漏。 帝京这些人也知道此事,所以送请柬来时,会连带着她的那一份,一并送到东宫来。 但是,方才无怠并没有提到她的请帖,显然,是没有她的份儿的。 她皱眉思索了片刻,总感觉七长公主好像不大喜爱她。 “姑娘也是有的。”无怠笑道:“来人说姑娘的请帖,是要送到靖安侯府去的。” “这样啊。”李璨搁下了汤匙。 七长公主这样安排,未免太过刻意了,她仔细想了想,她与七长公主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似乎并不曾得罪过她。 那七长公主为何如此待她? “过来盘账。”赵晢唤她。 李璨走过去,取过请帖翻看:“泽昱哥哥,这宴席你去不去?” “你以为该不该去?”赵晢抬眸,淡扫了她一眼。 李璨想了想道:“要去的。” 刘慎训才封了抚远大将军,这个时候,赵晢若是太过冷漠,无异于是将刘慎训往赵旬那边推。 所以,做太子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赵晢不喜欢宴席的喧哗,却也不得不忍着。 “那我去不去呀?”李璨又问他。 “随意。”赵晢并不在意。 李璨想了想,她也不认得那些人,夏婕鹞那一日恐怕要陪客人,也没空陪她,那就罢了吧。 “算了,我不去了。”她随即道。 “嗯。”赵晢指了指对面:“坐那。” 李璨提着裙摆坐下,两人相对而坐,一个处理公务,一个盘着账目,倒也融洽和谐。 * 转眼,到了去长公主府赴宴这一日,李璨在东宫睡过午觉,起身便回靖安侯府了。 赵晢要出门去,晚上还不知何时回来,她在东宫也是无聊,还不如回家陪祖母说话。 进了萱鹤院,正撞见林氏从里头出来。 “大伯母!”李璨笑着迎了上去。 “心儿回来了。”林氏瞧见她一喜:“我才同你祖母说了一会儿话,正想着让人去叫你回来呢。” 她牵着李璨,回身又进了屋子。 “祖母。”李璨脆生生地唤了一声。 “心儿,来。”李老夫人笑着同她招手:“你莫不是知道我们要让人去接你回来,就自己先回来了?” “我不知道呀?”李璨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回头看林氏:“接我回来,是家里头又有什么事吗?” “七长公主下的请帖,你在东宫没听说吗?”林氏含笑问她。 “听说了呀,泽昱哥哥也有。”李璨看着她道:“大伯母去不就妥了吗?” 像赴宴这种事情,若是两家关系要好的,便可多去些人,毕竟人多热闹。 但若是寻常的关系,一家去个一个两个应付一下也就罢了,去多了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靖安侯府与七长公主素来没有太多的往来。 虽然李璨与夏婕鹞如今有了几分情谊,但也只限于孩子们之间的往来,大人们还是与从前一样的,不必要去太多的人。 “不妥,你也要去的。”林氏摇摇头笑道:“七长公主给咱们家下了一封请帖,另外又给你单独下了一封,你若是不去,那不是不给七长公主面子吗?” “可是,我与七长公主又不熟识……”李璨不大想去。 她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从来都不愿意讨好别人,七长公主不喜她,她也不想去赴七长公主的宴。 “不管熟不熟识,她毕竟是长公主,咱们家可得罪不起。”林氏道:“既然下了请帖,你就随你大伯母去一趟吧。” 李老夫人也劝道:“到时候你跟着你大伯母走个过场便可,又不用做旁的。” “那好吧。”李璨不忍心叫长辈们多操心,也就勉强答应下来。 “老夫人,大夫人,七姑娘!”糖球进门来行礼。 “什么事呀?”李璨望着她问。 “姑娘,九公主来了,说要接您一道去七长公主府。”糖球回道。 “人在哪呢?快叫她进来。”李璨一听赵音欢来了,便欢喜得很,抬步迎了出去。 李老夫人和林氏也都跟了出去。 “璨璨!”赵音欢见到李璨,便跑了上来,抓住了李璨的手一个劲的晃,开怀的很:“好久不见你了,我好想你啊。” “我也好想你啊!”李璨笑着回,她抽回一只手扶着额头:“不过你别晃我了,我头晕! 咱们到屋子里去坐吧。” 几人都叫她逗得笑起来。 “坐什么?走啊,快随我去七皇姑府上玩。”赵音欢拉着她便往外走。 “现在才什么时辰?”李璨站住脚,不愿意:“我等晚饭时再去,这么早去,阿鹞姐姐又没空陪我们,多尴尬呀?” “尴尬什么?你不是有我吗?”赵音欢拉了她一把:“难道你还怕我丢下你吗?” “那倒不会。”李璨还是不情愿,她不喜欢在不熟悉的地方待着:“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赵音欢扯了一下她的手:“我跟你说,七皇姑这次是真高兴,将西园的几个名角儿都请回去了。 从用过午饭就开始唱了,我出宫就已经去过一趟了,就是一心想着来接你,连戏都没看。 你确定不跟我去?” “真的把名角儿都请过去了?”李璨双眸亮晶晶的望着她,显然极有兴致。 “我哄你做什么?”赵音欢拍了一下她的肩:“你还信不过我? 你可想好了,平时你想看看不着的,今儿个可以看个够,你还不快跟我去?” “那我要去的。”李璨叫她说的彻底心动了,回头看李老夫人同林氏:“祖母,大伯母,我可以先走吗?” “九公主都来接你了,怎么不可以?”林氏上前,笑着替她理了理衣襟:“这身衣裳是今儿个早上新穿的吧?倒也合适,就不必换了。” “我也没打算换。”李璨嘻嘻一笑。 “到了长公主府,可不比在家中,要记得守着些规矩,可记住了?”李老夫人不放心的叮嘱。 “祖母,我知道的,您别忧心。”李璨乖巧的点头应了。 到得七长公主府。 赵音欢原本是想径直拉着李璨到后头戏台的那出去看戏的。 但李璨执意要去见一下七长公主。 虽然,她也不是很想见七长公主,但是既然来了人家家中,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缺的,至少该先见一下主人家,再去玩耍。 赵音欢虽然口中嘀嘀咕咕的嫌她太遵着规矩了,但也还是乖乖领着她往长公主府的正厅去了。 “长乐长公主弄得这样大的排场,我们如何受得……”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传来说笑的声音。 “七皇姑!” 赵音欢大大咧咧的唤了一声。 “音欢回来了?” 七长公主赵峦闻言起身。 正厅里,其余的女眷都朝着门口二人看了过去。 “七皇姑,我接到人了。”赵音欢牵着李璨,迈进门槛。 “见过七长公主。”李璨低头屈膝,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又与边上众人也见了一礼。 在外头,她的一举一动不仅是靖安侯府的家教,也是赵晢的脸面,她是丝毫不敢胡来的。 正厅内,众人都打量着她二人。 赵音欢是骑马出来的,为了方便穿着一身束袖束腿裤,眉眼英气,看着一派英姿飒爽。 李璨一身甜白蜀锦袄裙,背绣一只活灵活现的火红小狐狸,脑袋上挽着两个圆乎乎的发髻,上头簪着两只红玉雕的糖葫芦花冠,一张小脸莹润润白生生的,凤眸黑白分明,长睫如蝶翼般扑闪,点点樱唇柔嫩,叫赵音欢粗枝大叶的打扮一衬,更显肤貌昳丽,娇娇糯糯的,生动可爱。 “你也不知道打扮打扮。”长乐长公主赵峦有些不悦,拉了赵音欢一下。 “打扮什么?太繁琐了。”赵音欢满不在乎,笑看着李璨道:“我又没有璨璨生的精致,在她身旁打扮了也是自取其辱,不如这样来的自在。” “你就这样吧你!”赵峦不满地丢开她的手。 “我们去后头看戏了,各位,告辞了。”赵音欢也不理会她,挥了挥手,拉着李璨便走。 李璨悄悄摇了摇她的手。 赵音欢会意,跨国门槛回头问:“七皇姑,阿鹞呢?” “在后头亭子里。”赵峦顿了一下回。 “咱们就别去找阿鹞了,她什么都不敢做,无趣死了。”赵音欢不同意去找夏婕鹞。 “但是,她是我们的朋友啊,来了她家都不与她说一声,太不合礼数了。”李璨还是坚持。 “你如今真是越来越随六皇兄了。”赵音欢皱着眉头,嫌弃的不行。 “不然我自己去,你先去看戏,我等会儿过去找你?”李璨笑着与她商议。 “你明知道我喜欢和你玩,再说我能抛下你自己去玩吗?”赵音欢甩了甩她的手:“行吧,依你依你,走吧。” 正厅内,赵音欢与李璨一离开,便有人问:“长公主殿下,方才那姑娘,是不是靖安侯府那个跟着太子殿下长大的姑娘?” “正是。”赵音欢点头。 “那姑娘容貌生的真不错……” “仪态也可以……” “是太子殿下教得好啊……” 不曾见过李璨的妇人们议论纷纷。 “再如何,出身摆在那,也总是有些小家子气的。”赵峦轻描淡写的一句,叫正厅里一静。 她笑起来:“都看我做什么?咱们继续说方才的事,我家阿鹞那年才十四,她就……” * 赵音欢熟悉长公主府的地形,拉着李璨抄近路,到了亭子那处。 五角凉亭四周悬了竹帘挡风,里头传来阵阵绕梁的琴音。 李璨拉住赵音欢,示意亭子外头守着的下人不必出声,抚琴之人多数不喜人打扰,等一曲罢了再进去也不迟。 一曲终了,琴声停下,赵音欢拉着李璨欲上前挑开帘子,便听里头夏婕鹞拘谨有礼的开口:“阿鹞不才,还请太子殿下指点。” 赵音欢停住脚,下意识看向李璨。 李璨一怔,小脸上淡淡的血色瞬间褪尽,青天白日的,夏婕鹞和赵晢孤男寡女的拉了帘子在这里面弹琴说话? 赵晢不是最守礼的吗?还有夏婕鹞也是,可他们怎么这样! 她环顾了一圈,没有瞧见无怠,所以赵晢为了单独见夏婕鹞,特意不曾带着无怠? “夏姑娘琴艺精湛,堪比名家,甚好。”赵晢清冽的嗓音透过竹帘,徐徐送了出来。 第185章 见过太子殿下 李璨往后退了两步,拉着赵音欢转身快步离开了。 她之前猜的没错,赵晢心里确实有夏婕鹞,他不仅与夏婕鹞独处一室,还丝毫不避讳门口那些下人,如此的夸赞夏婕鹞的琴艺。 他那一句话,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传遍帝京,到时候所有的人都会知道,赵晢赞许过夏婕鹞的琴艺,猜测他或许对夏婕鹞有意。 她太知道对于赵晢而言,这样直白的夸赞有多难得了。 她随着赵晢十多年了,赵晢从来没有这样夸过她,最多也就是淡淡一句“做得不错”,何曾说过这样的溢美之辞? 赵晢如此做,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他与夏婕鹞的事情摆到明面上? 她心里一阵一阵子窒痛,明明,明明他前几日亲口答应她的,在她及笄前不会议亲,不会与别的姑娘独处的。 这才多久?他便食言了! 她以为,他还在东宫忙碌,到晚上才会来长公主府,不曾料到,他来得竟比她还早。 难怪,那日她说不来,赵晢说“随意”,原是想好了来陪夏婕鹞,不想叫她瞧见。 再加上“金丝小蜜枣”的事,一切都明明白白了…… 她步伐的极快,脸色煞白,呼吸急促。 “璨璨,你怎么了?”赵音欢瞧她不对,使劲儿拉住她:“璨璨!” 李璨回过神,站住脚转脸看她,眼尾嫣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更了一下道:“我没事。” “你眼睛都红成兔子了,还说没事。”赵音欢伸手替她擦眼泪:“是不是六皇兄和夏婕鹞在里面,你生气了? 我找他们去!” 她说着,转身便走。 “你别去。”李璨拉住她,擦去眼下的泪珠儿:“我真的没事。” “你别怕六皇兄,大不了咱们不受他教导了,有什么了不起。”赵音欢气愤不已:“我去给你讨回公道。” 璨璨伤心成这样,一定是六皇兄招惹了她,又和夏婕鹞牵扯不清,她不能叫李璨受这份欺负。 “我没事啊,有什么事我自己可以和他说的。”李璨拉住她,努力的平复情绪,强扯出一抹笑意来:“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你笑的比哭都难看,我还是去吧。”赵音欢又要走。 “好了赵音欢,你别去了,你难道不怕他吗?”李璨拽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是怕他,但是他也不能不讲理,这件事情咱们占理,你怕什么?”赵音欢气势汹汹的:“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没有,我自己会处理好的,走吧,咱们去看戏吧。”李璨硬拉着她往前走:“戏台子在什么地方?” 赵音欢不说话,只侧目看她。 “你看我做什么?快说呀。”李璨晃了晃她的手。 她已然努力地平复了自己,这会儿看起来应当比方才好多了。 其实,若不是事情来的突然,她是不会这么失态的。 方才的事,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她一时难以接受,才会露出端倪来。 “你这样忍气吞声,以后就算是和他在一起了,也还是会一直受气的。”赵音欢忧心的望着她。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李璨已然找到了借口:“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一时害怕,才会哭。” “你怕什么?”赵音欢不解。 “他从莱州回来,带了好多账本让我算,我都算了好几天了。”李璨皱起小眉头,一脸的苦恼:“今儿个他出门去,我想着回家偷个懒,后来你就去接我了。 我原本想和你还有阿鹞姐姐好好玩一玩的,谁知到了这里就遇上他了,我一看到他就想起功课不做要挨手掌心,才一时急得哭了……” 这个借口,临时想的,并不周全,只能说勉强说得通。 她知道赵音欢待她是真心实意的,但她还是不想露了自己的心意。 “你说真的?”赵音欢将信将疑。 “我骗你做什么?”李璨晃了晃她的手,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看:“等会儿咱们看戏,找一个角落一点的地方,千万别被他逮到了。” “好。”赵音欢应下,又叮嘱道:“璨璨,咱们是最最要好的朋友,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同我说,知道吗?” “我知道的,你放心好了。”李璨弯起凤眸,朝她甜甜一笑。 赵音欢松了口气:“你方才忽然哭了,我还以为是六皇兄负了你呢。” 她是个粗枝大叶的,觉得李璨方才的理由站得住,也就没有多想了。 “怎么可能,我跟他最多也就算是兄妹。”李璨垂下眸子,跟着她往前走:“他总是那么严厉,又总打我手心,我才不要同他好。” “就是,整天板着一张脸,谁喜欢要那样的人做夫君。”赵音欢笑起来又问她:“诶?璨璨,你觉不觉得方才六皇兄那样夸夏婕鹞,很奇怪啊? 那根本就不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我也觉得稀奇呢。”李璨笑道:“我在他跟前十多年,可从未听他如此夸过我。” “何止呢,我就没听他夸过人。”赵音欢忽然想起来,扭头睁大眼睛问她:“你说,六皇兄不会是对阿鹞有意思吧?” “有可能。”李璨笑语了一句,心里窒了一下。 “那也没用。”赵音欢不以为然地道:“阿鹞心里只有仲勇表哥,哪里会容得下旁人? 璨璨,你说是不是?” “是呢。”李璨点点头赞同。 她抬眸看着远处,眼下看是如此,但人总要往前看不是? 看戏时,李璨努力让自己融入戏中,不去想与赵晢有关的事。 天逐渐黑下来,有下人来招呼她们去前厅入席。 进了正厅,赵音欢拉着李璨,想叫李璨坐在与她相邻的席位。 李璨拒了她的好意,坐到大伯母林氏边上了。 这位置不在最前头,也不在最后头,不大显眼。 她乖乖靠着林氏,听林氏与旁的夫人们闲话家常,等着开席。 偶尔有人问起她,她也会笑着点点头,话都由林氏代她说了。 人几乎来齐时,赵晢进来了,与他一道进来的正是夏婕鹞,还有寿王与寿王妃。 李璨只看了一眼,便转过眸子去了,赵晢与夏婕鹞走在一处,实在般配,落在她眼中,当真刺目的很。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李璨也跟着起身,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免礼。”赵晢抬了抬手,矜贵淡漠,面无表情。 众人不敢多言,都站直了身子等他落座。 “你就是太子殿下?” 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正厅内的沉默。 众人纷纷朝着说话的姑娘看了过去。 那姑娘望着十五六岁的模样,眉毛又黑又密,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一身利落的束袖袄,偏头打量着赵晢,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儿。 “莲子,不可无礼!”一旁眉眼与她相似的妇人忙拉住她,又朝赵晢赔罪:“小女刘贞莲,常年在边关,没规矩惯了,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泽昱还不认得吧?”赵峦笑着上前打圆场:“这位便是抚远大将军的夫人,姓何。”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何氏再次行礼。 “夫人不必客气。”赵晢面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夏婕鹞含笑,端庄大方地开口:“太子殿下,何夫人边上这位,便是抚远大将军的独女刘贞莲。” 她说罢了,又笑着招呼刘贞莲:“莲子,你不是一直说要见太子殿下吗?这就是太子殿下,怎么,见了殿下太开怀了,尊卑都不分了么?” “我是第一回见太子殿下,太激动了所以失礼了。”刘贞莲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太子殿下不会与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的吧?” “无妨。”赵晢淡淡回了一句,便径直往席位走去。 寿王不忍叫众人尴尬,笑着招呼:“都别站着了,快坐吧。” “阿鹞,太子殿下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清贵难言,这太子妃的位置我要了。”刘贞莲拉着夏婕鹞坐下,小声笑问:“你应当不会跟我抢吧?” “莲子,你……”夏婕鹞红了脸,也红了眼圈,像是气恼又像是羞愤:“我心里只有仲勇哥哥,你不得胡言。” “那是最好了,你我毕竟有在边关的几分情意在,我也不想与你相争。”刘贞莲径直道:“不过,我听说太子殿下对你似乎与众不同?” 她听说了“金丝小蜜枣”的事,还有今日太子殿下夸赞夏婕鹞琴艺了得,这两件事情都不简单,足以说明赵晢对夏婕鹞与众不同。 她与夏婕鹞,其实没什么情意可言,是在边关时,她母亲与七长公主走得近,她和夏婕鹞也就时常见面。 不过,她这种天生好武,性子干脆利落的人,有什么不痛快放手打一架也就过去了,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夏婕鹞这种端着捏着的大家闺秀了,看到她们装模作样的便觉得心烦,所以就算是常见面,她和夏婕鹞之间也没多深的姊妹情。 倒是在见了太子后,她迅速对夏婕鹞产生了敌意,她要做太子妃,自然要清除掉一些障碍。 “没有,那都是寻常的小事。”夏婕鹞含笑摇了摇头:“要说与众不同,还得是李七姑娘,她可是从小跟着太子长大的,除了她,再没人能有这份殊荣。” 她说着,看向李璨。 李璨垂着眸子,为了不叫人看出端倪,捏着筷子慢慢夹着盘子里的菜,她满腹的心事,并不留意周围情形,当然也不知道夏婕鹞看她的事。 “那个我知道,靖安侯府的姑娘,她是去受教导的,经常挨太子殿下的打,今儿个下午长公主都与我们说过了。”刘贞莲扫了一眼李璨,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李璨也太瘦了,那脸看着好像还没她巴掌大,像这样娇娇弱弱的姑娘,她一拳一个,不足为惧。 第186章 离开 “心儿。”林氏小声唤李璨。 “大伯母,怎么了?”李璨回过神,抿唇含笑问。 “可是菜式不合胃口?”林氏凑近了,声音压得更低了。 “没有。”李璨摇摇头:“挺好的。” “那你怎么光夹不吃?”林氏不放心她:“可是身上还没好,吃不下东西?” “我吃了的。”李璨说着,吃了一筷子翡翠三丝,证明给她瞧。 “若是不喜欢吃就不吃,等回去途中大伯母带你去酒楼吃。”林氏替她挽了挽袖子:“别勉强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丫头心事重重的,可仔细看,又看不出什么来。 “我知道。”李璨笑着点头。 “阿鹞。”刘贞莲忽然起身。 原本正厅内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但因为刘贞莲声音大,引得众人都看过去,顿时没几个人作声了,众人都想看看这个新回来的抚远大将军之女想做什么。 “莲子,你做什么?”夏婕鹞叫众人瞧着,依旧端庄规矩,两手放在身前,说话不急不缓。 此时,已然有妇人小声与自家女儿说夏婕鹞的规矩在大冤是顶尖的,让女儿多学着夏婕鹞一些了。 “咱们许久未见了,为了咱们的重逢,干一杯!”刘贞莲起身,朝她举起酒盅。 夏婕鹞也站起身来,落落大方的举起酒盅,笑道:“确实许久不见莲子妹妹,今日重逢,我也甚是开怀,来。” “等一下。”刘贞莲拦住她,笑着道:“阿鹞见我这么欢喜,吃果酒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夏婕鹞愣了一下,明白了她是在有意为难,遂道:“我吃烈酒会醉的……” “少吃点,没事的。”刘贞莲劝她,又笑道:“这么多人看着呢,阿鹞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再说,长乐长公主府犹如你的家,吃醉了就回院子去歇着呗,怕什么? 大家说是不是?” “是!” “不错!” “有道理!” 有不少姑娘家大着胆子应和。 其实,夏婕鹞在帝京这些贵女当中,没有朋友,也是寻常事,在坐的有不少姑娘都不喜欢夏婕鹞。 因为夏婕鹞规矩仪态上佳,常被各家夫人拿来与自家女儿相较、数落,久而久之,姑娘们便都不喜夏婕鹞了。 倘若夏婕鹞的规矩不那么好,她们不就少挨骂了? 这其中,还有几个姑娘因为赵晢对夏婕鹞的态度,生出了嫉恨之心。 这么多年,赵晢宛如天边月,遥不可及,高不可攀,除了李璨谁都不能近他的身。 今儿个,赵晢竟听了夏婕鹞弹琴,还赞了夏婕鹞的琴艺,这还了得? 她们个个都是大家闺秀,自问不比夏婕鹞差,再说夏婕鹞若不是攀上七长公主,就她那出身,又是个不得宠的,太子妃之位怎么可能轮到她? 这会儿,她们都一致地忘了,当初是怎么称赞夏婕鹞的一往情深的了。 夏婕鹞不由看向赵峦,她盼着赵峦能开口给她解围。 不料,赵峦却微微点了点头。 刘慎训待勇儿的好,她都记得,夏婕鹞陪刘贞莲喝一盅酒,实在算不得什么。 “好。” 夏婕鹞知道推却不了了,干脆重新取了酒盅。 “我帮你。”刘贞莲给她倒了满满一盅的烈酒,高举酒盅与她碰杯:“来,一口干了!” 夏婕鹞很是利落的举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爽快!”刘贞莲笑赞。 “夏姑娘。”韩素素端起酒盅离席,走上前含笑道:“素素常闻夏姑娘端庄娴雅,沉稳内敛,曾几度想登门拜访,却又怕唐突了夏姑娘。 今日见夏姑娘,竟比传闻中更胜一筹,素素甘拜下风,也来敬夏姑娘一盅。” 她举起酒盅,对着夏婕鹞,她怎么也是太傅之女,就不信夏婕鹞不给她这个面子。 之前有个周羡如,好歹也是因为其父手握兵权,得进东宫,夏婕鹞有什么才能?又有什么家世?凭什么得太子殿下青眼有加? 她不服! 夏婕鹞瞧见她酒盅之中装的也是烈酒,不由顿了一下。 韩素素却已然仰头将酒盅中的烈酒吃了,倒举着空酒盅对着她。 夏婕鹞不好失礼,只好又饮了一盅。 “夏姑娘,我也敬你一盅。” 席位间,又走出来一位姑娘。 李璨看了一眼,这姑娘她认得,赵晢也认得。 她看了赵晢一眼,赵晢垂眉敛目,果然看都没看宋广瑶一眼。 宋广瑶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女。 小时候她在宫里,是时常遇见宋广瑶的,赵晢从不许她同宋广瑶玩,赵晢自己也不理睬宋广瑶的。 李璨也不知道宋广瑶哪里得罪了赵晢,赵晢这么做是什么缘故,只乖乖听他的话。 现在想来,这事也有些奇怪,她记忆中,宋广瑶好像没有做过对不起赵晢的事,况且那时候都还很小,就算是做了什么,又哪里值得记到现在? “夏姑娘吃了她们二人的酒,不会不吃我的吧?”宋广瑶笑问了一句。 “怎会?”夏婕鹞面上得体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这样下去,她一定会醉的。 刘贞莲端着酒盅,回席坐下,抬头笑看着众位姑娘轮流敬夏婕鹞的酒。 她本想凭一己之力灌倒夏婕鹞的,没想到夏婕鹞早已引起公愤了,都不曾要她招呼,这些姑娘们便都上前来助她一臂之力了。 夏婕鹞又吃了几盅,知道这样下去必然要一直吃酒吃到醉倒。 若真是当众醉倒,那得多失体统?众人再提她,便不会再称赞她规矩多好、多痴情,而是笑话她女儿家家的吃酒没分寸,竟醉倒在宴席上。 往后,她要如何见人? 很快,她便装作不胜酒力的模样,扶着额头告罪:“母亲,诸位,阿鹞失礼了,我头晕的厉害,先到外头去散散酒气。” “去吧。”赵峦准了,又含笑解释:“阿鹞她平日极少吃酒,今日也是不想扫了大家的兴才吃多了,还忘大家莫要笑话。” 她一开口,自然无人反驳,一众人一面倒的夸赞起夏婕鹞来。 却无人留意到刘贞莲对着站在门口的的婢女抬了抬下巴,那婢女便低头退入了黑暗之中。 上了羊血酸汤后,宴席将散,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有婢女慌乱的着跑进来,一头跪在正厅中央:“长公主殿下,夏姑娘在莲花池边上落水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赵峦猛地站起身:“人救起来了吗?” “奴婢来时,已然有婢女下莲花池去了。”那婢女忙回。 “去看看。” 赵峦当先往外走。 正厅内来作客的众人顿时争先恐后的跟了出去。 来赴宴的,多是达官贵人的家眷,平日闲着便常要一起说些个趣事打发时辰,眼下有这场现成的热闹,她们自然谁都不想错过了。 李璨由林氏牵着,走在人群最后。 “倦了吧?”林氏见她一直垂着小脑袋,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只当她是想睡觉了:“我去同管家说一声,咱们就回去。” “好。”李璨乖乖应了。 “大夫人。”赵晢跟了上来。 “太子殿下。”林氏福了福,发现李璨未动,忙拉了她一下:“心儿,快行礼。” 李璨无动于衷。 “不用。”赵晢望了李璨一眼:“账目未曾算完,随我回东宫。” 李璨低着头,还是不曾有反应。 “心儿想不想去?”林氏见状,轻轻推了一下李璨:“若是不想去,便说个缘故。” 她看这孩子好像不情愿去,难不成两人又闹别扭了? 不管如何,她是心疼李璨的,只要李璨说个缘故出来,她便是讲歪理也要将李璨带回家去。 “去的,账目是我的功课。”李璨松开了她的手,抬起眸子,说话有点慢。 她不想叫大伯母担心,她自己能解决这件事情的。 “那你去吧。”林氏又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若是有事情,差人回家叫大伯母。” “嗯。”李璨点头:“大伯母放心吧。” 赵晢伸手来牵她,她躲开了他的手,迈出了门槛。 走出廊下才察觉,不知何时外头已然下起雨来,老天爷是想替她哭一哭么? 她裹紧斗篷上的帽子,径直走到拴马处,上了自己的马车。 赵晢骑着马儿,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到了寝殿,赵晢让糖糕几人伺候她先沐浴。 她披散着湿漉漉的发丝自屏风后出来,坐在软榻上,赵晢取了长巾,站在她身后,细细的替她绞干发丝。 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李璨只觉得心中一片苦涩。 “你先盘账,我沐浴。”赵晢丢下长巾,去了屏风后。 “你们都下去吧。”李璨吩咐糖糕她们。 “奴婢们到门口去候着。”糖糕回了一句,带着下人们退出寝殿,合上了门。 李璨盯着那两扇严丝合缝的门,听着屏风后的水声,出了一会儿神。 她好像没有留在东宫的必要了。 她也不知道等下要如何面对赵晢。 她没有立场去质问赵晢,也没有资格生气,难道还要留下来,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和赵晢同床共枕? 她做不到。 她真的不该来这里的。 她起身拿起外袄往身上套,但看到繁复的盘扣,她放弃了,扯下外袄扔在一旁,取过熏笼上的斗篷。 她只穿着中衣,将斗篷直接套在了外头。 走到门边,她伸出手又缩了回来,糖糕她们就在门口,瞧见她这样出去,一定又要大惊小怪。 她站了片刻,转过身走另一扇门前。 东寝殿与西寝殿是相通的,中间隔着一个宽大的正殿,她拉开门,走了进去。 殿内一片黑暗,还好,廊下有灯笼有微光透进来,正好够她磕磕绊绊的穿过正殿,再从西寝殿的门走出去。 人都守在东寝殿门口,雨声淹没了她的脚步声,没有人发现她出来了。 她抬眸望了望黑沉沉的天,毫不犹豫的踏进了雨中。 第187章 做妾 初春的雨细而绵密,像细织的网,让人透不过气来。 有风裹挟着寒气自斗篷下方蹿上来,叫李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裹紧了斗篷,沿着路在黑暗中往大门处走,她想回家。 走了一段,她忽然站住了脚,雨丝密密麻麻落在她发丝上,小脸上,化为一颗一颗水珠,顺着她苍白的笑脸往下滚。 她想起来,东宫门口常年有侍卫守着,他们一定不会放她离开的,他们还会禀报赵晢。 赵晢会将她捉回去。 她思索了片刻,转过身往回走,身上冷得厉害,这样下去她会受凉,她要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待着,但是她不想见赵晢。 …… 赵晢沐浴出来,不曾瞧见方才坐在小桌边的身影。 他侧眸,看了一眼垂坠的床幔,床前的踏板上,绣鞋也还在。 他绞干了发丝,随意绾了髻,抬手挑开了床幔。 祥云拔步床上被褥整齐,空空如也。 赵晢怔了怔,回身环顾了一圈:“李璨?” 寝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他抬步到门边,欲开门时眼角余光瞧见通往正殿的门开着一条缝。 他一把拉开门。 守在门口的无怠等人顿时一震,齐齐行礼:“殿下。” “李璨呢?”赵晢问。 “姑娘?”糖糕愣了一下,往寝殿里瞧。 姑娘不是在寝殿里吗? “小的们一直守在门口,姑娘并不曾出来。”无怠忙回。 赵晢转身,开了另一扇门。 无怠忙打着灯笼跟了上去。 赵晢顺着正殿一路进了西寝殿。 西寝殿的门敞开着。 赵晢周身的气势一下冷了下来。 无怠只敢看了一眼,忙吩咐道:“姑娘是自个儿出去了,快去找姑娘。” 很快,东宫各处都亮起了灯火,下人们四下里呼喊寻找李璨。 “殿下,大门处的侍卫说,并不曾瞧见姑娘出门去。”无怠低头禀报。 赵晢立在廊下,看着廊下亮光处飘落的雨丝,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灯笼,迈进了雨中。 “殿下,您撑把伞吧……”无怠跟了上去,握着伞不敢撑开。 殿下都不撑伞,他哪里敢撑? 李璨蜷缩在莲塘边亭桥下的角落里,窝着身子瑟瑟发抖。 “姑娘,姑娘……”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婆娑的树影与花影,婢女们唤她的声音和灯笼的光忽远忽近,她始终没有开口回应。 她蹲不动了,坐在了斗篷上,麻了的两条小腿难受至极,半晌都不能收回来。 她裹紧了斗篷,抱着自己,慢慢地阖上了眸子,好冷,也好累啊。 她好像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呼唤声吵醒,面前有了亮光。 她看不清亮光后面的人,只觉得火光好暖,伸手将灯笼抱进了怀中,低声呢喃:“谢谢……” 下一刻,她又睡了过去。 徐景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在半夜被拖进东宫了,昨晚睡觉前还与夫人提起这事儿来着。 却不想说什么来什么,这就半夜便被糖球从床上叫起来冒雨带到了东宫。 “这……姑娘冻了大半夜啊?姑娘这身子骨,哪里遭得住?”徐景算了一下时辰,丑时都快过了,这还了得? 赵晢将李璨冰冷的身子抱在怀中。 从找到李璨之后,除了婢女们给李璨沐浴更衣,其余时间他便一直抱着她在怀中捂着,已经小半个时辰了,怀里的小身子还是冰冰凉凉的,像捂不暖一般。 徐景松开给李璨把脉的手,忍不住道:“殿下,下官说了,您别怪罪。 您就算再生气,也不能由着姑娘在外头这样冻啊。 姑娘的身子骨,您是知道的,以后真不能这样了。 今日若是时间拖得再久一些,会出大事的!” 赵晢抿唇不语。 无怠在一旁解释道:“徐院正,是姑娘躲起来了,殿下同小的们一道寻到现在。” “姑娘生气,还不是叫殿下给惹恼了吗?”徐景自药箱中取笔墨,顺口回了一句。 寝殿内顿时一静,无怠偷偷扯了扯徐景的袖子,悄悄看了看赵晢的脸色。 “对不住,殿下……”徐景反应过来,吓得脸都白了:“下官一时口快,还请殿下莫怪……” “无妨。”赵晢垂眸看着李璨冻得青白的小脸:“开药方吧。” “下官开一副驱寒方,两个时辰吃一次。”徐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殿下让婢女们轮流贴身给姑娘捂一捂,给姑娘揉搓揉搓四肢,活活血,能好的快一些。” 赵晢微微颔首:“人什么时候能醒?” “明日吧,若是明日还不醒,下官再来。” 徐景开好药方,背着药箱退了出去。 无怠抬手放下床幔:“殿下,小的去安排人抓药煎药。” 虽然徐景说了让婢女来,但殿下必然不会肯让旁人碰姑娘,就算是婢女恐怕也不行,所以,他擅作主张,直接不提此事了。 他站在那处,等了片刻,见床幔内没有动静,便知道自己是做对了,低头无声的退了出去。 赵晢将李璨放在身侧,抬手解了自个儿的中衣丢在一旁,露出冷白结实的胸膛,凑过去将李璨抱进怀中。 他拉过她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抬腿将李璨那双冰冰凉凉的小脚勾到自己腿上捂着,单手给她揉搓按捏着四肢。 约莫一个时辰,无怠送了汤药进来。 赵晢将苦涩的汤药一口一口的哺进李璨口中,又捂了个把时辰,李璨身上终于有了些暖意。 赵晢放了心,疲惫地阖上了眸子。 清早,无怠伺候赵晢起身时,听赵晢咳嗽了两声。 他抬眼看,不由忧心:“殿下,小的瞧着您脸色不大好,可是昨夜淋雨也受寒了?” 赵晢抬手在自个儿额头上探了探,又咳嗽了两声:“去将风寒药煎一副来。” “殿下,那是姑娘的风寒药,您不能乱吃。”无怠不放心:“小的还是让人去请徐院正吧?” “不必。”赵晢淡淡道:“照我说得做。” “是。”无怠不敢拗着他,只好吩咐下去。 赵晢用了汤药,草草用了几口早膳,便上朝去了。 晌午时分回来,李璨还在睡着。 他自个儿也觉头疼的有些厉害,喂李璨吃了汤药,自个儿也吃了汤药,便又上床搂着李璨睡了。 李璨在睡梦中,只觉得自己好像贴着一个大暖炉一般,浑身上下都热烘烘的,出了一身的汗,她不舒服的拱了拱。 “醒了?”赵晢自来清冽的声音有了几许嘶哑。 李璨浑浑噩噩的,听到他的声音只当是在梦中,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小手死死抱着他劲瘦的腰身,啜泣着含糊不清地埋怨他:“泽昱哥哥……你说话不算话…… 你答应我的,答应我不和旁的姑娘单独在一起的…… 你和夏婕鹞……你们在亭子里,我都听到了…… 你那样夸她,你都没有夸过我……我不想,不想在东宫了……我好难过,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以后……我自己……” 她说着话儿,越哭越厉害,到后来已然听不清她说得是什么了。 “李璨,醒醒。”赵晢轻拍她的后背,黑眸中隐着复杂的情绪。 李璨是哭醒的,意识到自己窝在赵晢怀中,她立刻僵着身子往后缩。 赵晢手下微微使力,便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让我不来东宫?”李璨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粉嫩的小脸上留下一抹红痕。 赵晢到底是什么意思? 和夏婕鹞在亭子里卿卿我我,现在又这样抱着她! “那日凉亭内并非只有我。”赵晢语气和缓的开口。 李璨怔了怔,更生气了,在他胸口捶了一下:“我知道,还有夏婕鹞。” “还有二皇兄与二皇嫂。”赵晢解释。 “那又如何?”李璨轻哼了一声,你不还是大肆夸赞了夏婕鹞的琴艺? “不如何。”赵晢一时语结。 “我告诉你,往后你别碰我,反正我不会给人做妾的。”李璨又开始挣扎。 赵晢想娶夏婕鹞,又抱着她不放,到底是何意? 不管如何,她早想清楚了,就算她心里有赵晢,她也不会那么卑微的给他做妾的! “我何曾要你给人做妾了?”赵晢微微拧眉。 “我不想听你说话……”李璨心烦地伸手推他脸。 “殿下,您的汤药煎好了。”无怠敲门:“和姑娘的一起端进来吗?” 赵晢拉开李璨的手,坐起身来:“端进来。” 李璨怔了怔,赵晢生病了? 她搓了搓自个儿的指尖,赵晢的脸好像是有点烫,声音也确实是沙哑的。 “殿下。”无怠挑开了床幔。 “坐起来。”赵晢看了李璨一眼,掩唇咳嗽了几声。 李璨坐起身来,悄悄看了他一眼,他脸颊处有不正常的酡红,看样子是真的病了。 赵晢接过汤药,一言不发的一饮而尽。 李璨看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在他自己的汤药里头加糖了,怎么可能有人一点都不怕苦? “姑娘,您的汤药。”无怠将汤药双手递给李璨。 李璨接到手中,苦涩的味道扑鼻而来,她一时难以下口。 “姑娘,殿下昨夜寻您淋了雨,夜里头就发起热了。”无怠笑着开口:“就算那样,殿下还熬着夜照看姑娘的呢。” 他家殿下,哪都好,就是什么都做却什么也不肯多说。 他多少要替殿下给姑娘说几句,要不然,只怕姑娘是一点也不知道殿下的好。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为了殿下,也算是操碎了心了。 李璨看了一眼赵晢,没有说话。 “姑娘怎么跑到那廊桥下去躲着?”无怠忧心地道:“那处临近莲塘,半夜三更的又下着雨,姑娘就算会水落下去也有危险的。 何况那周围还可能有什么蛇虫,咬一下也不得了。 姑娘下次可不能再去了。” 他是真关心李璨。 不只是他,东宫这些下人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很喜爱李璨。 “咬死了就算了。”李璨赌气的回了一句,捏着鼻子预备给自己灌汤药。 “你再说一遍!” 赵晢闻言开口,眉目间有几许凌厉之意。 第188章 还打手心? 李璨松开捏着自己鼻子的手,委屈的撇撇唇,凤眸泛起点点泪花,眼尾微红,垂眸盯着手中的汤药,一言不发。 她不说话,也不服气。 “用掉。”赵晢再次开口。 李璨咬咬牙,端起汤药给自己灌了下去,不过只吃了小半碗,她便掩唇欲呕。 赵晢端过蜂蜜水,喂了她一汤匙。 李璨就着蜂蜜水,将一碗汤药尽数用了,因为心中有气,这几乎是她用汤药用得最快的一次。 赵晢喂了她一颗乳球狮子糖。 “我可以回去了么?”她小声问。 她想将糖吐了,和赵晢吵闹,然后回家去。 但看见赵晢面上的酡红和倦色,终究是不忍心。 算了,赵晢毕竟教导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要离开了,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大家好聚好散吧。 赵晢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等身子痊愈了,再回去。” “好。”李璨答应得很是干脆。 她知道,赵晢说一不二,她分不分辨,赵晢决定的事情都不会有分毫的改变。 她身上并没有多难受,或许一两日便好了,再忍忍就是了。 这两次生病,她都没有像从前生病那么难受,她觉得她的身子如今真的是调养的越来越好了。 徐景不愧是太医院院正,看样子那滋补调理的方子还要继续吃才是。 * 三日下来,李璨同赵晢的身子都好得差不多了。 这日晌午起身,李璨早膳也顾不得用,便指挥着糖糕她们收拾她的东西,她要回家去了。 “姑娘。”无荒跑来传话:“殿下在书房,让小的来请您过去。” “你们谁给他多嘴了?”李璨很不满。 她不想和赵晢说她要走了,也不想见他,本打算到时候留个人下来,同赵晢说一声就行了。 谁知不知怎么得,就叫赵晢又得了消息去了。 “小的不知道。”无荒忙摆手,又极力撇清:“不是小的。” 李璨瞪了他一眼,抬步走了出去。 无荒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太子殿下找我?”李璨推开了书房的门。 从那日起,她又不肯叫他“泽昱哥哥”了。 为了方便照顾她,赵晢执意叫她留在东寝殿睡,但她睡前都会自己单独盖一条被子。 至于每日都在赵晢怀里醒来这件事……那是她睡着了做的事,不能怪她。 “将门带上。”赵晢正伏案疾书,不曾抬头。 李璨瞧见他手边放着那把常用的紫檀木戒尺,心里跳了一下。 随即又释然了,她这几日又没犯错,无缘无故的,赵晢不会打她手心的。 于是,她阖上门,走到书案边站着。 半晌,赵晢跟前的公文换了一册又一册,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太子殿下,您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李璨黛眉微蹙,有些失了耐心。 “我曾与你说过,人生在世的第一要义,你可还记得是什么?”赵晢顿住手中紫毫,抬眸扫了她一眼,又继续在公文上批注。 “知道。”李璨转了转灵动的眸子,思量了片刻道:“人生在世第一要义便是活着,爱惜自己的身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她小时候,喝苦汤子实在喝怕了,哭着说“还不如病死”时,赵晢告诉她的话。 那时候的赵晢,话虽然也不多,可他还是会对她笑的,读书的闲暇总会用来陪她,照顾她。 赵晢顿了片刻问她:“可知错在何处了?” “我哪里错了?”李璨微抬小下巴,不仅不解,而且不服。 她怎么就错了? 赵晢缓缓搁下笔,抬眸望着她:“明知自己的身子遭不住,还在下雨天跑出去,躲在有危险的亭桥下,还大言不惭地说‘咬死了就算了’这种话,你没错?” 李璨下意识将两只小手藏到身后,口中小声顶嘴:“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愿意……” “你再说一遍!”赵晢取过戒尺,“啪”的一声拍在书案上。 李璨顿时没了声音。 “手。”赵晢泠泠出言。 李璨后退了半步,一脸不敢置信的看他:“我都及笄了,你还打我手心?” “可办及笄礼了?”赵晢问。 “不办我也十五了,你不能再打我……”李璨红了眼圈,又往后退了两步。 她两手在身后使劲儿互攥着,方才的不服已经全然化作委屈与害怕,望着赵晢落下泪来。 她都这么大了,赵晢怎么可以还惩戒她?外头的人若是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过来。”赵晢丝毫没有饶过她的意思。 李璨僵在原地啜泣,不肯上前。 “可要我叫人进来摁着你挨打?”赵晢眸色冷冽。 李璨眼泪流得更快了,慢慢地挪上前,极不情愿的伸出左手,放在了赵晢的手心。 下一刻,赵晢的大手便握住了她的小手,戒尺毫不容情地落在她细嫩绵白的手心上。 手心骤然的疼痛,叫李璨瞬间哭出声来,大颗大颗的泪珠儿毫无悬念的顺着她莹白的小脸滚落下来。 她痛得缩成一团,却也只是缩着身子,头一回挨打手心没有哭着钻进赵晢怀中。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也是万分气恼,她都已经十五了,赵晢还打她手心! 她明白,赵晢就是不疼她,心里头一丁点都没有她的! 她回去就让大伯母给她办及笄礼,今后,她再也不要理赵晢了! 十下手心,结结实实! 赵晢松开了她。 李璨右手托着又红又肿的左手,没有要赵晢开口提醒,便在他跟前站直了身子。 “我知道错了。”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么多年了,她很清楚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我不该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半夜跑出去淋雨,不该说‘咬死了就算了’这样不吉利的话,也不该躲在亭桥下那种危险的地方,我以后不会了……” 她说着,自个儿擦了一把眼泪。 赵晢不言语,开了抽屉,取了三黄膏给她。 “我不用了,我自己有。”李璨朝他一福:“我回去了。” 这下,赵晢该不会再拦着她了吧? 赵晢一言不发的起身拉过她,开了小药罐的盖子,将碧色的膏药涂在她红肿不堪的手心。 李璨盯着自己的手心,忍住没有看他,别以为替她上药了,她就会感激他! 她恨他,一辈子! 这地方,她再也不会来了。 “去吧。”赵晢松开了她。 李璨二话不说,快快地出了书房。 用了三黄膏,一两个时辰红肿就会消退,依着她的习惯,会等红肿消退了再回家,因为怕家中长辈担忧。 但今日,她一刻钟也等不得了,大不了仔细一些,将红肿的手藏在袖中,不叫人察觉就是了。 她几乎是出了书房便上了自己的大马车。 瞧见马车内夏婕鹞之前给的,说是亲手绣的一只软枕,她才想起来这几日光顾着和赵晢闹了,倒是忘了夏婕鹞落水的事。 “阿鹞姐姐怎么样了?”她靠到马车窗口,挑开帘子问。 “夏姑娘那日落水,受了惊吓,又染了风寒,如今还病着呢。”糖糕在窗口回。 “可知她是怎么落入水中的?”李璨好奇地问。 那日走的太着急了,似乎听见那个传话婢女说夏婕鹞是被人推进莲池中的。 “说是有人推她。”糖糕道:“但是,动手的人长什么样子,她又不曾瞧清。 婢女们说,那人跑得极快,像是有些功夫在身上,只能看出身形是个女子,旁的就不知道了。” “阿鹞姐姐人没事吧?”李璨又问。 虽然说因为赵晢,她有点不太想和夏婕鹞那么亲近了,但还不至于盼着夏婕鹞出什么事,她总还是盼着他们都好的。 “说太医诊了没事,就是要将养些日子。”糖糕回。 “那,有没有替我备礼送过去?”李璨想起来问。 “姑娘不用忧心。”糖糕笑着道:“前几日,姑娘病着,殿下大抵是不想叫姑娘操心,吩咐人替姑娘预备了礼,和东宫的一起送过去了。” “哦。”李璨一听这话,兴致缺缺的松开了帘子。 赵晢待夏婕鹞,还真是好啊,送礼都借着她的名义送双份,其情可见一斑! 回到靖安侯府,李璨不曾去萱鹤院看祖母,而是径直去了账房。 门口的小厮告诉她,正月快结束了,大伯母林氏这会儿正在账房盘正月里的账目。 “大伯母。”她推开了账房的门。 “我家心儿回来了。”林氏瞧见她,很是欢喜,搁下笔起身迎她:“怎么跑这处来了?没去看看你祖母?” “大伯母,我晚点去看祖母。”李璨抓住她的手,抬起清亮的眸子望着她:“我有事同你商议。” “什么事?”林氏牵着她到书案边:“你坐这,我让她们给你上盏牛乳,前几日受凉了?都好了吧?” 林氏边说,边仔细打量她。 “都好了,我不用吃牛乳。”李璨拽着她:“大伯母,我今年就及笄了,你不会忘了吧?” “傻孩子,这可是大事,大伯母怎么可能会忘?我都已经在预备东西了。”林氏笑了起来,捏了捏她柔嫩的小脸,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大伯母还记得你这么一丁点大的时候,抱在怀中都怕掉下去。 可谁知道一下就长大了,一眨眼就成人了,你都这么大了,你说大伯母能不老么?” “我大伯母才不老呢!”李璨抱着她手臂撒娇:“大伯母,我想快些办及笄礼,你找人给我看个日子,最好是这几天就给我办及笄礼,好不好?” 办了及笄礼,就再也不用受赵晢的管束了,别说是赵晢了,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再叫赵晢管教她了。 毕竟一办及笄礼,就昭示者她已经长大成人了,再也不用受教导了。 “这事儿,可快不起来。”林氏笑起来,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你的及笄礼,年初时,太子殿下便已经安排妥当了,你不知道?” 第189章 太子殿下的喜好 “安排什么了?”李璨蝶翼般的长睫扑闪扑闪,小脸上满是意外:“我不知道。” “才过完年,太子殿下便让无怠送话来说,钦天监择好了日子,选的是今年最好的日子。”林氏笑着告诉她。 “是哪一日?”李璨不由问,她想起赵晢之前确实说过,是要选最好的日子。 “腊月二十五。”林氏回她。 “要等到腊月?”李璨睁大眸子,险些跳起来:“那不是还有一年?大伯母,能不能帮我提前?” 她抱着林氏的手臂问。 正月还没过去呢,她要从年头等到年尾! 她不要! “这恐怕不行,定好的日子,不能随意更改的,寓意不好。”林氏解释道:“及笄不比旁地,若是提前,不吉利。” 会被人说这点日子都等不得,怕是活不到那一日。 她当然不怕外人说什么,她只是不想李璨被别人说。 李璨自来身子弱,这样的孩子养大更有讲究,她一向都是避讳这些不吉利的话和不吉利的事的,只盼着李璨能平安顺遂。 “我想早点及笄。”李璨缠着她撒娇:“大伯母,求你了,帮帮我好不好……” 她真的不要再和赵晢有纠葛了。 “日子都定下了,真的没法更改了。”林氏拉着她,上下打量,口中询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又与太子殿下闹别扭了?” “我哪里敢。”李璨噘了噘小嘴,将眸中的委屈尽掩了下去。 她不想叫长辈们再为她忧心。 “我不信。”林氏拉她手:“到底怎么了?” 李璨手还肿着呢,一碰之下,她吃痛下意识将手缩了回去,强忍着不曾吭声。 “怎么了?”林氏却还是察觉出了不对,捉住她手腕询问。 “我没事……”李璨想将手抽回来。 林氏却已然掀起了她的袖子,藏在袖中的左手露了出来,用了药之后,已然不似在东宫是那么红肿不堪了,但也还是肿着的。 “这怎么弄的?”林氏瞧见她通红的手掌,顿时心疼得眼圈都红了:“怎么伤成这样?” “是赵晢,他打我……”李璨叫她察觉了,心中的委屈抑制不住,一下哭起来,对赵晢更是直呼其名。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打你?”林氏给她擦眼泪,自个儿也心疼得险些落下泪来。 不过,她到底沉稳,并未指责赵晢。 她很清楚,赵晢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训诫李璨,定然是李璨又做错什么事了。 “他答应我的事情做不到,我生气了……”李璨自知理亏,浓密的长睫垂下,声音小了下去:“夜里下雨,我一个人跑到莲池那里的亭桥下躲着了,他找了我好久,和我一起受凉了……” “这就是你这回受凉的缘故?”林氏听着,明白过来。 “嗯。”李璨点点头,不敢抬眼看林氏,黑黝黝的眸子偷偷转了转,已然在思量着找什么借口溜走了。 她是先前被赵晢打了手心,气得糊涂了,这会儿跟大伯母一说,她才察觉好像她自己才是不占理的那个。 “那你还怪太子殿下打你?”林氏板起脸来道:“若是换成大伯母,大伯母也得打你。 你自己什么身子骨,自己不知道吗?怎么能这么任性,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李璨垂着小脑袋,乖乖听训。 今儿个可真是诸事不顺,叫赵晢打了一顿手心不说,难得告个状反而还要挨大伯母训斥,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心儿。”林氏语重心长:“你这身子骨,可由不得你胡闹,若是再这样来上几次,好容易养好了一些的体质,怕又要回到从前去。 你听大伯母的话,下次可不能再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了。” “我知道了,大伯母。”李璨乖巧地答应。 “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出气。”林氏吹了吹她手心:“很疼吧?要不要再上些药?” “不用了。”李璨摇摇头:“上过药了,等会儿消肿了就不疼了。” “你倒是有经验。”林氏笑着拍了她一下:“今儿个这事不怪太子殿下,你别同他闹别扭了,听话。” “我知道了。”李璨点点头,看着乖顺得很,心里头却截然相反。 她才不和赵晢闹呢,她不去东宫就是了。 “那你是自个儿去玩,还是留下来和大伯母一道盘一下账目?”林氏笑着问她。 “我去看祖母。”李璨自然不肯留下来。 她在东宫做功课都做得够够的了,可不想在家里还继续坐在书案前盘账。 “你呀,就是个小懒猫。”林氏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道:“去吧。” “大夫人,七姑娘。”糖球在门口行礼:“刘姑娘在前头正厅,说要求见姑娘。” “哪个刘姑娘?”李璨转过小脸,随口问。 林氏看向李璨:“该不会是新上任的抚远大将军的女儿吧?” “是吗?”李璨看向糖球。 “正是。”糖球点头。 “那刘……叫什么来着?”李璨一时想不起那名字来。 她自来对这些东西不大上心。 “似乎是叫刘贞莲。”林氏倒是记得。 “对。”李璨点头,又觉得奇怪:“她找我做什么?” “奴婢不知。”糖球摇头,又问她:“姑娘去见吗?” “不见。”李璨没什么兴致,随意挥了挥手:“找个借口,打发了吧。” 瞧那日在宴席上的情形,刘贞莲怕是来打听关于赵晢的事的。 别说她这会儿不想提赵晢半个字,就算是不和赵晢决裂,她也不会将赵晢的事情说出去的。 “不妥。”林氏拦住了她。 “为何?”李璨不解。 林氏道:“抚远大将军如今在陛下跟前可谓举足轻重,刘贞莲是抚远大将军的独女,万万得罪不得。” 李璨皱起黛眉夷犹。 林氏拍了拍她的肩,劝道:“你去应付几句,也能好看些。 不然只怕到时候会传出不好的流言,说你大伯父瞧不起抚远大将军之类的。” “好,我去,大伯母放心吧,我会应付好的。”李璨一听这话,爽快地答应了。 她明白大伯母的意思,朝堂之中的事情复杂难言,躲在暗处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刘贞莲亲自登门,点名要见她,若真是太过怠慢了,确实什么样的流言都有可能传出来。 那就见一见吧,随意敷衍敷衍也就过去了。 “我看那姑娘言行举止颇有乃父之风。”林氏忧心:“可要大伯母陪你去?” “不用。”李璨笑了:“我又不是去同她打架的,大伯母忧心什么?” “也是。”林氏笑了:“那你去吧。” 李璨应了一声,领着一众婢女去了。 刘贞莲正叫靖安侯府的下人们安排在正厅吃茶,瞧见李璨进门,便站起身迎上去:“你可算来了,这也太慢了吧?” “刘姑娘久等了。”李璨跨进门槛,微微一福,算是见了礼。 刘贞莲也不回礼,上下打量着李璨:“那日我不曾仔细看你,今日细瞧,你果然同传闻中一般身子弱,这脸色可差劲得很。” 李璨笑了笑,不曾应她的话。 “来。”刘贞莲朝着贴身的婢女伸手。 婢女立刻捧了托盘上来。 “这是北辽的骆驼皮子和白狐皮子,给你。”刘贞莲端过托盘,递到李璨跟前:“你身子弱,来年冬天做两身裘衣御寒吧。” “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贵重,刘姑娘还是收回去吧。”李璨扫了一眼那托盘上的皮子,确实都是上佳的。 这些东西虽然贵重,但对于她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过,刘贞莲的心意她察觉到了。 她发现自己是先入为主了,刘贞莲对她并没有什么敌意,反而好像有种想拉拢她的意思。 不过,刘贞莲性子果真耿直,若是说话十分直接。 “你别客气,这些都是我亲手猎的。”刘贞莲见她不接,将东西搁在了桌子上:“要我说,你们这些大家闺秀就是扭扭捏捏的,送你东西,你收下就是了,我又不需要你回礼。” 李璨又笑了笑:“刘姑娘,快请坐吧。 糖糕,给刘姑娘换热茶。” 谁不知道,不需要回礼的东西才是最贵的,她哪里敢乱收? “其实,我今日来找你,也算是有求于你,所以这东西你可以收下,就算是我给你的谢礼。”刘贞莲转身坐下,看着李璨道:“我这个人,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欠别人的人情。” 李璨走到主位坐下,不曾言语。 “我听说,你是从小跟着太子殿下长大的。”刘贞莲再次打量她。 李璨确实模样出挑,不过这身子骨,看着也太弱了些。 太子殿下要替皇家开枝散叶,绝不会看上李璨这样的,她看李璨要比夏婕鹞顺眼多了。 “嗯,是。”李璨点头。 果然是冲着赵晢来的,不过,这话没法否认呀。 “我来这一趟,就是想打听打听,太子殿下平日里都有什么喜好,我也好投其所好。”刘贞莲一双大眼睛紧盯着李璨。 “爱好?”李璨鸦青长睫扑闪了几下:“看书。” 这是老实话。 她心里暗暗佩服,刘贞莲不愧是边关长大的,问这样的事情竟然半分不遮掩,果真率直。 刘贞莲等了片刻,不听她继续开口,不由问:“就这一个?” “嗯。”李璨认真的点头:“我没有发现旁的。” “那他喜欢吃什么?”刘贞莲有点失望,又问了一句。 李璨思量着道:“他不挑食,什么都吃点。” 这些事情,她之前都不曾细想过,这会儿说来,她才察觉,赵晢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偏好的东西。 “那穿衣呢?”刘贞莲的失望已然写在脸上了:“你跟他这么多年,就没有发现他有一丁点特别偏好爱的东西吗?” “没有。”李璨摇摇头。 想想还真是,不过人怎么可能没有偏爱的东西呢?大抵是赵晢不想让她知道吧? 说不准夏婕鹞已经知道了。 刘贞莲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样子,我是找错人了,你什么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对你确实没什么情意可言。 他还是喜爱夏婕鹞那样的。” 第190章 国公爷来得好啊 “阿鹞确实是出类拔萃之人。 太子殿下喜不喜爱她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在那里受教导而已。”李璨勉强弯了弯眸子:“还有,我今年就及笄了,很快就不会再去东宫受教导了。” 她心里很不好受,确实呀,这么多年跟在赵晢身后,真是白跟了。 一个第二次见面的刘贞莲都能看出来,赵晢对她没意思。 她还能怎么办? “这也不怨你。”刘贞莲站起身,叹了口气,一脸同情地看着她道:“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不会在等闲人跟前露了自己的喜好的。” 李璨看着她,眨了眨眸子思索她的话,不知道她的同情从何处而来,一时有点茫然。 她是等闲人吗? 好像真的是。 刘贞莲却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是个可怜的,以后在帝京,谁要是欺负你,你和我说,我帮你教训她。” 若是她跟着太子殿下这么多年,怎么也能混个侧妃当当,哪里会像李璨这么一事无成? 啧,李璨也太惨了些。 她看李璨迷茫的样子,黑黝黝的眸子眨啊眨,无助又可爱,有点像她在幽州养的那只呆头呆脑的倭鹿,叫她生出一股保护之心来。 “谢刘姑娘。”李璨起身又一福。 虽然,她不知道刘贞莲何出此言,但刘贞莲坦诚直率,对她的真挚都写在脸上,这份好意她心领了。 “叫什么刘姑娘,你就叫我莲子。”刘贞莲大喇喇地道:“我叫你璨璨,以后我们就是朋友。 我才回帝京,除了小时候认识的几个人,还没有朋友呢,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朋友?” “好。”李璨自然不好回绝,垂眸应了。 “夏婕鹞是我让人推进水塘中的。”刘贞莲忽然开口,看着李璨笑道:“咱们交换一个秘密吧,我已经说了,现在轮到你了。” 李璨怔了怔,黑白分明的眸中闪过几许惊愕:“我……我没有秘密,你的话我可以当做不曾听见……” 她吃了一惊。 这刘贞莲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也惊讶于自己内心的想法,她竟然不想将此事告诉夏婕鹞。 夏婕鹞可是伸手替她挡刀的人,想着夏婕鹞对她的好,再对比一下她此刻内心的想法,她很是愧疚。 “没关系。”刘贞莲笑了一下:“就算夏婕鹞知道又如何? 哪怕是长乐长公主,也不会对我如何的,何况夏婕鹞不过是个养女罢了。” “长乐长公主对阿鹞很好的。”李璨抬起眸子,镇定下来分辨道。 “什么好不好的?”刘贞莲轻笑了一声:“不过是没有足够的利益牵扯罢了。 若现在真要长乐长公主在我家和夏婕鹞之间选一个,你觉得长乐长公主会选谁?” 李璨沉默了。 刘贞莲的父亲,抚远大将军刘慎训远赴边关走马上任时,得陛下亲自践行,刘慎训是为数不多的让陛下放心的武将。 这一点,因为她的缘故,她大伯父有时候都做不到。 真要是选择,长乐长公主自然会趋利避害,她不了解长乐长公主,但她直觉觉得长乐长公主一定会这么选,刘贞莲说得对,毕竟夏婕鹞不是长乐长公主亲生的。 “所以,一个养女而已,不足为惧。”刘贞莲轻哼了一声:“再说,她不是说心里只有高仲勇吗?那就不该和太子殿下再牵扯不清。” “但是,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呀。”李璨感慨道:“何况,阿鹞的言行举止还那样的端庄大方,规矩礼仪更是极好。” “有什么用?”刘贞莲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别被她的外表蒙蔽了,她在边关时……” “你别说了。”李璨打断她的话:“阿鹞是我的好友,你不要说她的坏话。” 她该维护夏婕鹞的。 虽然,她心里有点不情愿,但也是因为她的自私。 是赵晢先对夏婕鹞动的心,她不该怪夏婕鹞。 “夏婕鹞是你的好友,那我呢?”刘贞莲不满:“你方才还答应和我做朋友的呢?” “你不说阿鹞的坏话,我就和你做朋友呀。”李璨一脸正色地告诫。 刘贞莲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笑起来:“好,那我先不说了,咱们一起去西集玩一玩吧?” 李璨有点犹豫。 她确实想去,但是想起赵晢,她不敢。 她本以为过完年她十五岁了,赵晢不会再打她手心里,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要办了及笄礼才算。 “你有没有去过西集?”刘贞莲凑过去道:“我听说,你们大家闺秀都不去那地方玩的。 我告诉你,那里真的很好玩,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东西,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去过。”李璨小声道:“不过,太子殿下待我严厉,不许我去那里。 我去过几次,每次都被惩戒。” “怎么惩戒,不会真的如是同长乐长公主所言,总是打你的手心吧?”刘贞莲笑着,顺手拉起李璨的手。 李璨尚来不及收回手,便叫她瞧见了手心的红肿。 刘贞莲一双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这不会是今儿个才挨过打吧?” 李璨猛地抽回手,将手藏在身后,眼尾微微红了。 “你长得这么好看,太子殿下怎么忍心下手的?”刘贞莲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抚了抚,像从前在幽州摸她那只心爱的倭鹿一样。 李璨撇了撇唇,赵晢有什么不忍心下手的?她又不是夏婕鹞。 “璨璨,你的脸好细腻啊,好好摸……”刘贞莲忍不住又摸了一把:“摸着就好像我娘给我的那个脂膏一样。” 李璨小脸上浮起一层淡粉,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刘贞莲,刘贞莲怎么好像个登徒子一样? 刘贞莲无所察觉,抬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又看李璨:“你说,我怎么就没有你摸起来那么细腻?” 李璨认真地想了想道:“是不是因为你总在边关?我听人说,边关风沙大。” “有道理。”刘贞莲点头:“你平日里用的什么脂粉?不如你陪我去买一点吧?” 她真挚地看着李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璨长得很好看的缘故,她看李璨很顺眼。 “也好。”李璨答应了。 刘贞莲并非她所想的刁蛮无礼之人,至少对她没有什么恶意。 对于她这个没有朋友的人来说,多一个朋友,是好事。 “你不会骑马?”刘贞莲见李璨要上马车,一脸惊讶地问。 “不会。”李璨摇头。 “回头我教你。”刘贞莲将缰绳丢给婢女:“我陪你坐马车吧。” “好。”李璨答应了。 马车驶动起来,李璨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阿鹞当真是你的人推下水的?” “千真万确。”刘贞莲上了马车就捏着小碟子里预备点各色果脯,吃得不亦乐乎,赞不绝口。 听李璨问起,她抽空回了四个字。 “那你为什么那么做?”李璨又问。 “还能为什么?”刘贞莲舔了舔指尖上沾着的果脯碎:“因为太子殿下啊,我可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夏婕鹞想跟我抢,我当然要教训教训她。” “但是,阿鹞她并没有与太子殿下有什么……”李璨看出来了,示好的事情都是赵晢在做,夏婕鹞并没有回应的。 “别说那个。”刘贞莲摆手打断她,又捏了一块杏脯放进口中,含糊道:“我有直觉,她肯定不简单,她不勾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那么冷心冷情的,能被她迷住?” 李璨听她说得这么直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不会去夏婕鹞面前告我的密吧?”刘贞莲看着她道:“我可是为了表示出我想跟你做朋友的诚心,才告诉你这件事的。” “不会,但是你让我很为难。”李璨皱起小脸。 刘贞莲很直爽,她很想要这个朋友。 但是,刘贞莲和夏婕鹞过不去,她是不是该站在夏婕鹞身边? 刘贞莲哈哈笑起来:“这有什么为难的?你和夏婕鹞继续处,和我也做朋友,我又不逼你和她绝交。 我厌恶她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不管你的事。” “那,也行。”李璨点头了。 两不相帮,也好。 * “殿下,姑娘叫刘姑娘接出府去了。”无怠进了东宫内殿书房,躬着身子回。 “刘贞莲?”赵晢自公文中抬起眸子,淡扫了他一眼。 无怠见他墨用得差不多了,走到书案边取过墨条开始磨墨,口中回道:“正是,抚远大将军的独女。 今儿个姑娘才回府没多大会儿,刘姑娘便去寻姑娘了。 姑娘起先还不愿意见刘姑娘,后来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有点一见如故的意思了。” “说什么了?”赵晢问。 “刘姑娘说了不少夏姑娘的坏话。”无怠回。 赵晢笔下顿了顿,不曾言语。 “殿下。”无怠忧心忡忡:“那刘姑娘可是说了,要做您的太子妃的,姑娘应当也是知道的。 可您瞧,姑娘她竟然能与刘姑娘成为朋友,如此看来,姑娘心里是不是没有您啊……” 他得了信,就一直担心这件事。 他之前以为姑娘心里是有殿下的,今日这事完全颠覆了他之前的看法,姑娘怎么可能跟自己的情敌成为朋友?唯一的可能就是姑娘不喜欢殿下啊。 这怎么可以? 他知道他说出来,殿下肯定要不悦,但即便殿下怪罪,他也不能不提醒啊! 赵晢望了他一眼,眸色清冽冰寒。 无怠缩着脖子:“殿下息怒……” 他也不想多嘴啊,但职责所在,他还是希望东宫未来的女主人是姑娘的,这样他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许多。 “她人在何处?”赵晢搁下笔问。 “在集市上,和刘姑娘逛了几个胭脂水粉的铺子,这会儿又往宝翠楼去了。”无怠回道:“对了,姑娘已然吩咐婢女去会仙酒楼了,想是叫那边提起预备饭菜。” 赵晢顿了片刻,将搁下的笔又拿了起来,展开新的一册公文。 无怠看得暗暗焦急,却再不敢开口相劝了。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无荒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禀报:“殿下,姑娘在集市上遇见忠国公和几个同窗了,一行人往会仙酒楼用饭去了。” 赵晢闻言,丢下笔便往外走:“备马。” 无怠心下一喜,抱过大氅跟了上去:“殿下,外头凉,您披上!” 他心下很是欣慰,国公爷来得好啊,殿下可算是愿意去找姑娘了。 赵晢站在廊下,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任由无怠给他系上大氅,顺着玉白台阶而下,接过无荒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轻斥责一声,那马儿便撒蹄朝外奔去。 第191章 我看到太子来了 会仙酒楼三楼,临街的厢房内。 李璨左瞧瞧,右瞧瞧,刘贞莲同赵明徽瞪着彼此,这两人从方才见了面,便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谁也不肯让着谁。 但其实,今日之前,他们并不认识。 方才在集市上遇到,刘贞莲开口便是鄙视读书人之言,还嘲讽赵明徽一副浪荡样,就算读书,恐怕也读不好。 赵明徽自然不服,二人便争执起来,他那三个同窗自然也向着他。 叫李璨意外的是,刘贞莲气势夺人,一对四竟然丝毫不怯,几个人自集市上一直闹到会仙酒楼的厢房内,还未消停。 “有本事,你就去练武场和我打一架。”刘贞莲两手抱臂:“你要是能赢我,我就收回方才嘲讽你所有的话,并向你赔罪。” “大丈夫当有才谋,运筹帷幄,草莽匹夫才会因为自己有点拳脚而沾沾自喜呢。”赵明徽上下扫了她一眼道:“何况,我堂堂男儿,又怎会与你一个女子一般见识?同你动手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就是。” “哪个女儿家像这样?” “咱们也不曾招惹她……” 赵明徽身边,他的几个同窗议论纷纷。 “你们瞧不起姑娘家是不是?”刘贞莲挽起袖子就要上前:“说谁是草莽匹夫?要不是我爹和那不计其数的将士们凭着你们看不上的拳脚功夫守护边关,你们以为你们现在还能安稳地坐在国子监读书?” “我们也不曾有看不上边关将士的意思,你爹再厉害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在这儿对我们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你是上过阵还是杀过敌?”赵明徽长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我给我爹出过不少主意呢!”刘贞莲拔高了声音。 “那就是没上过阵,也没杀过敌。”赵明徽一针见血。 “那又怎样?”刘贞莲更生气了:“我武艺再不好,收拾你也还是绰绰有余,有本事跟我出去打一架。” 不能上阵杀敌是她一直以来的痛,赵明徽这么说就是踩她的痛脚。 她很想上战场,真刀真枪地杀上几个敌人,可父亲母亲和兄长都不让,说她是女儿家。 女儿家怎么了?就不能征战沙场,名扬四方吗?女儿家有什么不如男儿的? 不说旁的,就眼前这几个男儿,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的。 “赵明徽,你别说了好不好。”李璨扯着赵明徽的袖子晃了晃。 “好。”赵明徽沉着暗光的桃花眸在看向她的那一刻,潋滟出耀目的笑意来。 “国公爷,去就去,怕什么?” “就是啊,您也不是不会武,您也是练过的,还怕她这一介女流不成?” 赵明徽的几个同窗却怂恿起他来。 “什么叫女流之辈?你再说一遍!” 不等李璨同赵明徽反应过来,刘贞莲上前一把揪住了最后开口的那个儿郎。 那儿郎个子不高,几乎叫她提起来了,只有两个脚尖着地,顿时大惊失色:“你!你做什么!” “莲子,你别这样!”李璨忙起身去拉刘贞莲。 刘贞莲松开手,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下次再敢说这种轻视女子之言,小心我收拾你!” “国公爷,这顿饭我可消受不起,先告辞了!” 矮个儿的男儿自觉失了脸面,理了理衣领胀红着一张脸,丢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余下二人见状,也起身告辞了。 赵明徽看了一眼刘贞莲,心有不满,但见李璨在一侧眼巴巴地望着他,不忍叫她难做,便忍着不曾开口。 “你怎么不走?” 不料,刘贞莲却又挑衅他。 “我为什么要走?”赵明徽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她:“这里又不是你家。” 要不是李璨在,他早走了,谁愿意与这样鲁莽的女子共处一室啊! “你们两个别吵了,好不好?”李璨开口相劝,恰好此时小二推开了门,她笑道:“看,菜来了。” 赵明徽同刘贞莲都住了口。 小二摆好菜,退了出去。 李璨又去拉刘贞莲:“莲子,坐下吃嘛。” “我给你面子。”刘贞莲瞪了一眼对面的赵明徽:“可不是人人都能与我同桌共饮的。” “惟澈哥哥,我给你斟酒。”李璨抢在赵明徽开口前先说话了,一把提起酒壶。 赵明徽叫她这一声“惟澈哥哥”唤得身心舒畅,到嘴边的话,心甘情愿地咽了下去。 算了,看在李璨的面子上,不跟这女子一般见识。 李璨望着桃色的果酒液落入瓷白的酒盅内,宛如流动的琥珀,诱人得紧,她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要不是为了吃上这香甜的果酒,她早就跟那三人一样跑了,哪里还愿意留在这里做和事佬。 赵明徽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含笑望着李璨道:“会仙酒楼的陈酿蜂蜜桃花酒,口味还是比樊楼好些。” “我也觉得。”李璨端起酒盅,朝着刘贞莲扬了扬:“莲子,你尝尝。” “我才不吃这种甜滋滋的东西。”刘贞莲讥讽地望着赵明徽:“真正的男儿,都饮烧刀子那样的烈酒。 只有那种没有男儿气概的人,才吃这种小女儿家吃的玩意儿。” 赵明徽搁下酒盅,猛然起身,怒道:“你这人三番五次地开口嘲讽于我,我不理会你,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是不是?” 这刘贞莲无缘无故的就追着他阴阳怪气,哪里像个女儿家了? “不怕就过两招。”刘贞莲站起身,再次挽起袖子。 “过就过。”赵明徽也不肯相让了。 “你们两个,做什么?”李璨也站起身来。 这两人是上辈子有什么仇怨吧?见面就掐成这样。 “别吓着璨璨了,咱们点到为止。”赵明徽也缓缓地挽起袖子。 “桌子抬开。”刘贞莲干脆地伸手把住桌沿。 赵明徽二话不说,和她一起搭起了桌子,往墙边上挪。 李璨:“……” 你们二人挺默契,配合得挺好! 她干脆伸手将自己的那盅酒端在了手中,退到了窗边。 既然说了点到为止,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还没有瞧见过赵明徽动武呢,今儿个正好开开眼,还有刘贞莲,看着很厉害的样子,赵明徽不会真的打不过她吧? 她半倚在窗口,打算看好戏,楼下有人骑马疾驰而来,她无意中看了一眼,却惊得险些将手中的酒盅扔下去。 “你们别打了!”李璨手一抖,桃色的酒液洒了一大半,慌忙离开窗边,小脸都白了。 “怎么了?”赵明徽察觉她神情不对,转身问她。 刘贞莲早已摆好架势,一拳朝着他肩膀砸了上去。 “你疯了?没看到我在和璨璨说话么?”赵明徽吃痛,捂着肩气地骂了一句,倒也没还手。 刘贞莲住了手,看向李璨。 李璨牵着赵明徽的袖子,眼尾红红,泪珠儿蓄在眼中摇摇欲坠:“我看到太子来了,到楼下了,他一定是来捉我的,怎么办?” “快跑。”刘贞莲推开赵明徽,一把拉过李璨。 “人都上来了,跑哪去?”赵明徽也推开她,隔着袖子拉住李璨的手腕。 “那怎么办?”刘贞莲替李璨着急,也顾不上同赵明徽计较了:“太子殿下会打她的,今儿个她已经挨过打了,你快点想办法!” “跟我来。”赵明徽四下里看了看,牵着李璨到了窗边:“爬出去,蹲在窗外,敢不敢?” “敢!”李璨探头看了看,果断开口。 下面不过半人高,是前面屋子的屋脊,没有滚下去的危险,大概是常年被雨水冲刷,看着干干净净的也没有什么脏污。 “事情紧急,失礼了。”赵明徽俯身伸手,欲抱起李璨。 “用你吗?”刘贞莲上前一把推开他:“别想占我们璨璨便宜!” 她说着俯身一把抱起李璨:“扶着窗框,小心点。” 赵明徽皱起眉头,望着刘贞莲的眼神一言难尽,这么随意就将璨璨给抱起来了,这刘贞莲到底是不是个女子? 李璨在刘贞莲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下到了屋脊边,蹲在了窗台下。 “看不到了,你别出声音,他走了我叫你。”刘贞莲叮嘱了一句,半合上了窗户。 她回头,就瞧见赵明徽正望着她,顿时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 “你到底是不是个姑娘家?”赵明徽揉了揉被她打得生疼的肩膀。 “再废话我还揍你。”刘贞莲大步走向桌边:“快坐下。” 她说着,拉开凳子大喇喇地坐了下来,提起筷子:“假装吃饭。” 赵明徽自然明白,没有说话,也提起了筷子。 外头传来敲门声。 刘贞莲与赵明徽对视了一眼。 “进来。”赵明徽开口。 小二推开了门:“客官,有人找。” 他挠了挠头,方才不是好些人的吗?怎么只余下了两位? 什么时候走的他都没留意到。 无怠拉开了挡在门边的店小二。 赵晢迈进了厢房。 “见过太子殿下。” 刘贞莲同赵明徽起身行礼。 赵晢走到赵明徽跟前站定,语气淡淡:“李璨呢?” “太子殿下问我,我怎么知道?”赵明徽轻笑了一声:“她不是应该在东宫吗?” 从前他常与李璨、赵音欢一道厮混着玩耍,李璨时常挨罚,他和赵音欢也免不了挨训。 那时他与李璨、赵音欢一样,见着赵晢便发怵。 但从明白他自己对李璨的心意之后,他便不再惧怕赵晢了。 若是连面对赵晢的勇气都没有,他以后又要如何保护李璨? 刘贞莲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太子殿下身上气势挺可怕地,她一向胆子大,都有些害怕了。 本来想趁此机会跟太子殿下套个近乎的,可真见了,她甚至都不敢随意开口说话。 这个赵明徽竟然不怕? 她今儿个是看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不顺眼,才屡次同他作对的,看眼下的情形,他似乎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的那样纨绔,正经起来倒也像模像样的。 赵晢不曾追问,踱到桌边,扫了一眼桌上的三副碗筷,三只酒盅:“你们二人缘何在此?” “我们……”赵明徽看了一眼刘贞莲:“我与刘姑娘一见如故。” “是,正是。”刘贞莲跟着点头:“一见如故,把酒言欢。” 赵晢转过身,瞧见了窗边地上洒落的酒液。 他抬步朝着窗边走去。 第192章 泽昱哥哥别扔了我 刘贞莲同赵明徽的心顿时都提起来了。 刘贞莲担心的直朝赵明徽使眼色,叫他去阻止赵晢。 赵明徽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赵晢行至窗边,抬手开了半合的木窗,嗓音清洌:“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下去接你?” 李璨躲在窗台下,将裙摆都拉到了身下,小身子蜷成一团,一言不发。 她很确定自己躲在这里,赵晢不爬上窗台往下看是看不到她的。 赵晢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是在诈她。 所以,她只要不出声,以静制动即可。 赵晢单手搭上窗台,欲跃上去。 “太子殿下,这里除了我们,真的没有旁人了。”刘贞莲忍不住开口。 赵晢想阻止她说话,却不曾来得及。 若是不开口,赵晢随意看两眼,说不准瞧不着李璨。 刘贞莲这么一开口,赵晢便能确定李璨一定在下面。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赵晢压根不理会刘贞莲,轻轻一跃便上了窗台,居高临下便能瞧见李璨小脚上穿着双精致的绣鞋,上头的东珠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 “站起来。”赵晢淡声吩咐。 李璨闭了闭眸子,叹了口气,自窗台下钻了出来,转身面对着他,黛眉皱起,很是不满:“你到底要怎样?” 她手心才消肿没多久,果酒也才尝了一小口,根本不想见赵晢。 到底是谁给赵晢传的消息?回去非得好好收拾收拾手底下那些人不可。 “过来。”赵晢俯身,朝她伸手。 李璨不仅不上前,反而后退了一步。 赵晢见状,一言不发地跳下了窗台。 李璨左右看了看,这是避无可避了,只能束手就擒,总不能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吧? 她想着,还真探脑袋看了看。 “李璨,你敢!”赵晢语气凌厉,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李璨来不及解释她只是看看,便叫赵晢一把抱起,塞进了窗口。 赵明徽同赵明徽上前接着她。 赵明徽始终皱着眉头,一双桃花眸没有了平日的笑意,装满了心疼与忧心。 刘贞莲替李璨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飞快地看了一眼自窗口跃进来的赵晢。 赵晢一言不发,牵起李璨便走。 李璨一步三回头,可怜兮兮地看赵明徽二人。 赵明徽死死握紧了拳头。 “太子殿下。”刘贞莲忽然开口了:“我有话说!” 赵晢顿住脚,回眸。 “太子殿下,您贵为太子,不该胡乱动用私刑。”刘贞莲道:“李璨虽然受你教导,但她都这么大了,您不能还动手打她手心。” “正是。”赵明徽接过话头道:“便是国子监的夫子们,也不会动手打学生。” 赵晢不理会他们,牵着李璨继续往外走。 “太子殿下!”刘贞莲又唤。 这一回,赵晢不曾理会她。 “太子殿下真是叫我太失望了,昨儿个见太子殿下通身气势,我还想着嫁给太子殿下来着。”刘贞莲追上去道:“今日一见,原是个只会欺负弱小的,我收回我昨日的话!” 赵晢仿佛没听见一般,足下没有丝毫停留,牵着李璨就这样离去了。 刘贞莲趴在窗口往下看,不一会儿就瞧见赵晢将李璨抱上了马车,又上马用大氅裹着李璨,两人一同乘马去了。 “真走了。”刘贞莲有点失望:“我本来还以为,有我父亲的兵权在,他会犹豫一下的。” 太子殿下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你头脑可真是简单。”赵明徽看了她一眼:“他想什么,会叫你看出来?” “说得好像你能看出来一样。”刘贞莲立刻抬眼瞪他:“都怪你,非不让我带着李璨跑,不然跑出去躲在别的厢房,李璨不就不会被捉走了吗? 她今儿个若是被打手心,就得记在你的头上。” “你怪我?”赵明徽气坏了,这女子分明就是恶人先告状:“我还没怪你呢!太子靠近窗台时,你不开口,他压根儿不会爬上窗台去看。” “现在怪我了?”刘贞莲很生气:“你别忘了还是我把李璨抱过去的。” “没有你,我也行。”赵明徽毫不客气。 “你行什么行,人还不是被带走了?”刘贞莲两手抱臂:“你有本事,怎么没留住李璨?” “懒得理你。”赵明徽端起果酒,一饮而尽,丢下酒盅便走。 “说得好像谁愿意理你似的。”刘贞莲轻嗤了一声,也吃了一盅酒。 她咂摸了几口,察觉味道还不错,干脆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 “还挺好喝的,你们都不吃我吃。”她又饮了一盅果酒,尝了几口菜,自言自语:“这一桌子好菜不能浪费了。” * 李璨叫赵晢裹在大氅之中,窝在他怀里,感觉过了许久,赵晢还在策马。 若是回东宫的话,应当早就到了,马儿跑了这么久,赵晢要带她去哪里? 她掀开大氅,探出脑袋想瞧一瞧。 “风大,躲好了。”赵晢抬手又给她裹上了。 但方才探出脑袋那一瞥,已然够李璨震惊的了。 她看见了,这里好像是郊外,远处有树林和农田,还有山。 赵晢要带她去哪里? 不会是嫌她不服管教,要将她扔掉吧? 她想起从前祖母同她说笑,说不听话就丢到郊外庄子上去自生自灭。 她一直以为那是吓唬孩童的玩笑话,赵晢这是真的要这么对她? 她越想越是惊恐,靠在赵晢怀中哭起来。 赵晢揽着她,单手扯着缰绳,察觉怀里的人身子一抽一抽的。 也快到地方了。 他松开缰绳,任由马儿的步伐缓慢下来,一手挑开罩着李璨的大氅。 李璨一双白嫩的小手扯着他衣襟,闭着眼睛靠在他胸前啜泣,泪水濡湿了他胸膛处一片。 “哭什么?”他微微拧眉。 “泽昱哥哥……”李璨仰起满是泪珠儿的小脸,迎着光眼睛都睁不开了,能瞧见她浓密的长睫叫泪水冲刷着。 她朝他伸出左手,泣不成声:“我让你……让你打手心……呜呜……你别扔了我好不好…… 我不会……不会种地,在庄子上……会饿死的……” 她看见了,这里就她和赵晢两个人。 赵晢一个随从也没带。 她的婢女们更别提了,人影也看不到一个。 赵晢一定是想直接丢下她就策马跑了。 “我保证……保证以后听话……别扔了我……” 她越想,越害怕,哭得也就越厉害。 “谁说要扔下你了?”赵晢抬手替她拭泪,微微皱眉:“脑子里成日在想什么?” “不是扔我?”李璨止住哭泣,坐直了身子看四周:“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果然就是郊区。 很远的地方才有农舍,他们正沿着一条小河往前行,河对岸就是农田,前面有一座山。 他们已经快到山下了,山边有一片林子,二月里,树木都已经绿了。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赵晢淡淡回。 “这里真好看。”李璨环顾四周,眼睛还红着呢,就起了兴致:“泽昱哥哥,我想转过去坐,看看风景。” 她平日也可说是时常出门的,但除了跟着祖母、大伯母他们去山上庙里烧香时可以出帝京城之外,其余时候,她都不被允许出帝京城。 不仅是赵晢不允许,祖母和大伯母也不许的,说郊外不比城内,只怕不安全。 她也乖乖的听话,所以,她很少见到帝京城以外的景致,好容易出来一趟,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赵晢不曾言语,抱起她在身前调转了身子,让她面朝前坐着。 李璨自个儿拢着大氅,只露出半张小脸,看着眼前的美景,只觉得心旷神怡,一时忘了与赵晢置气的事,看见新奇的东西,时不时便要问一句。 赵晢待她,一向是好性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人骑着马儿慢行,说着话儿倒是和谐融洽得很。 到了林子边,赵晢下了马儿,将李璨抱下来。 “站在这处别动。”赵晢叮嘱了一句,将马儿拴到草儿肥美的地方吃草去了。 李璨站在原地,看看天再看看地,又看看远处,这里真不错,林子边上就临着小河,芦苇荡中还有鸟儿飞出,水里一定也有很多小鱼。 “今日教你怎么在外头寻吃的。”赵晢取出几根发带,仔细地替李璨拢袖子。 “这个不是我的发带吗?泽昱哥哥,你怎么会带着这个?”李璨不解。 “今日出门匆忙,想你来不及回去换束袖服,便拿来用了。”赵晢耳尖微微红了,语气淡淡。 又替她将裙摆掖进腰带,仔细整理好。 “哦。”李璨信以为真,看看四周:“外面真能找到吃的?” “自然。”赵晢牵着她,走到河边:“这芦苇荡中,有许多鸟类,可以寻见不少鸟蛋。” “真的?我要去寻。”李璨觉得有趣,蠢蠢欲动。 “你这鞋不能下水,在这等我。”赵晢松开她小手。 李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绣鞋,懊恼地道:“泽昱哥哥,下次出来你提前和我说,我一定换好衣服鞋袜。” 赵晢钻进了芦苇荡中,不一会儿便在李璨期待的眼神中,拿回来两个大小不一的蛋。 李璨小心的接过,好奇的打量:“泽昱哥哥,这是什么蛋?” 大的比鸡蛋略大,呈淡青色,小的和鸽子蛋差不多大,呈灰褐色。 “大的是野鸭蛋,小的是水鸟蛋。”赵晢回她。 李璨稀奇的看着两只蛋:“它们每次都只生一个蛋吗?” “不是。”赵晢解释:“野鸭窝里有九只蛋,水鸟窝里有五只。 只是给你瞧瞧,各取一个便好。 若真是食不果腹时,不必考虑那么多。” “我记住了。”李璨乖乖点头。 “过来。”赵晢抽出佩剑,领着她在树边转着寻找合适的树枝:“我教你怎么捕鱼,从今日起,你便开始练这些。” “好。”李璨爽快的应了,凤眸瞬间弯成了小月牙,显然乐意之至,又好奇的问:“泽昱哥哥,你怎么会这么多?都是太傅教你的吗?” 第193章 赵晢剔去鱼刺喂她 “嗯。”赵晢挑选着树枝:“要选粗细趁手的,且木质有韧性的。” 李璨仰着小脑袋瞧。 “你今日为了躲我,可是想从屋顶上跳下去?”赵晢语气淡淡,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却分外明显。 李璨不想他突然问这个,怔了一下摇头:“没有,我只是想看看……” “若是有,今日的手心是白挨了。”赵晢瞥了她一眼。 李璨想起挨打之事,顿时失了兴致,垂下小脑袋,也不看他砍树枝了。 “啾啾啾——” 头顶传来悦耳的鸟鸣声,听着像是画眉鸟,李璨禁不住抬头去看,果然瞧见一只画眉鸣叫着飞了出来。 李璨忍不住往里走了几步,努力仰起小脸往上看,不知道那鸟窝里有没有小画眉或是鸟蛋? “拿着。”赵晢将剑递给她。 李璨茫然地接过,好奇地掂了掂,她还以为剑很重呢,入手才察觉,她也是可以挥得动的。 赵晢走到那棵树下,两手握住树干,像没怎么使力气似的便攀了上去。 李璨看着他迅速攀到树顶,又利落地滑了下来,眼睛都亮了。 太厉害了! 赵晢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上前朝她摊开手心:“给。” “哇,好好看。”李璨伸手取过他手心那枚小小的蓝色的鸟蛋,爱不释手:“这就是画眉鸟的蛋吗?” “嗯。”赵晢接过她手中的剑:“过来看着。” “好。”李璨握着蓝色的小鸟蛋跟过去,看他将方才选好的那根粗细合适的树枝砍了下来。 “将零碎的枝叶去掉,顶端削尖。”赵晢仔细地教她。 “这个……”李璨一脸的为难:“你说的我都懂,但是你让我做,我恐怕做不来。” 她哪里会弄这些? “接下来你的功课就是这些。”赵晢不曾抬头,却看穿了她的想法。 “啊?”李璨皱起小脸:“不是有糖球她们在吗?为什么非要我做这些?” “防患未然。”赵晢已然麻利地削好了树枝。 他收起佩剑,握着树枝走向小河边:“来。” 李璨只好乖乖跟着他,走到小河边。 赵晢脱了鞋,挽起裤腿下了水,李璨好奇地站在岸边看着。 赵晢握着一端尖尖的树枝,一动不动地在水中站着。 李璨大概猜到,赵晢是在等鱼来,乖乖站在后头不出声。 约莫一刻钟,赵晢动了,动作迅捷如电,手中树枝猛地扎入水中。 李璨伸着小脑袋瞧:“刺到了吗?” 赵晢举起树枝,便见树枝顶端扎着一条鱼儿,活蹦乱跳的。 赵晢踩着水上了岸,将鱼儿取下来:“你的那三枚蛋,或是土中挖出的蚯蚓,都可以作为鱼饵。 这条鱼的内脏也可以用来吸引鱼虾。” 赵晢说着,取出小匕首,利落地给鱼开膛破肚。 “我知道了。”李璨蹲在他身旁:“太冷了,你别再下水了,快穿上鞋袜吧。” 赵晢洗净了手,坐到一块石头上穿鞋袜。 李璨微蹙黛眉望着他,赵晢能将这所有的事情都做得这么熟练,得吃了多少苦才能练成? 他小时候做功课,一定比她辛苦好多好多倍吧。 “过来。”赵晢整理好衣衫,唤她。 李璨乖乖走了过去。 “跟我来捡柴禾。”赵晢牵着她,进了林子。 李璨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林子边缘处,光线还不错。 但往里林子里面瞧,黑压压的一片,大白天都不怎么透光,看着好像随时会有什么猛兽扑出来一般。 她害怕地握紧了赵晢的手。 “不怕。”赵晢淡声宽慰:“从前太傅时常带我来此地,这一片林子没有猛兽。” 李璨点点头,却还是贴着他不敢离开半步。 “选这些柔软干燥的枯草,作为引火草。”赵晢俯身,拨弄着一些干枯的野草教她:“还有方才那个鸟窝,万不得已时也可以拿来引火。 柴禾选一些细的,也要干枯的,容易点燃。 等细柴禾燃上之后,便可随意放些粗的柴禾上去了。” “好。”李璨点头。 “捡。”赵晢松开她的手。 李璨有点不情愿,这多脏啊! 她不想碰这些东西。 却见赵晢俯身,已然开始拾起柴禾来。 她只好也跟着,挑了一些看起来干净的柴禾。 赵晢带她回到林子边,手把手教她用火折子引火。 李璨呛得直掉眼泪,试了四次之后,终于成功点燃了引火草。 赵晢又教她轻轻放上细树枝,这一回顺利多了。 火堆燃起来之后,李璨蹲在边上,将小手伸过去取暖,小脸上带着笑意:“真暖和。” 自己一点一点燃起来的火堆,好像比平日用的地龙更暖和呢。 赵晢起身,用帕子去小河里沾了水,给她擦脸上的黑灰。 李璨乖乖地侧着小脸,任由他擦拭。 “火堆上还可以放潮湿的树枝或是草叶儿,会产生浓烟,确定周围没有敌人时,可以用来求救。”赵晢替她擦干净小脸,又顺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低声教她。 “我现在可以试试吗?”李璨看了一眼方才赵晢削在地上的碎树枝。 “嗯。”赵晢点点头。 李璨这会儿也不嫌脏了,捧起那堆细树枝连带着树叶一股脑地丢在火堆上。 不过片刻,火堆上方便起了白色的烟,但因为青树枝不多的缘故,烟并不是很浓。 “真有意思。”李璨觉得有趣极了。 赵晢将方才扎的鱼清洗干净,用树枝串了递给她:“放在火上方,离远一些,旋转着烤。” 他说着,取过一根树枝,将火堆上的青树枝挑开了。 “这个烤了可以吃吗?”李璨见此,顿时兴致盎然。 “熟了就可以吃。” 赵晢说着,去了马儿那处,回来时,手中拿着两只馒头,也用树枝串了。 李璨好奇地看:“馒头也可以烤来吃吗?” “自然。”赵晢旋着树枝提醒她:“举高些。” 他展开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小油纸包:“洒一些上去。” “这是细盐吗?”李璨捏了一点点,问他。 “嗯。”赵晢点头。 李璨依他所言,将盐撒在了鱼上。 “泽昱哥哥,你为什么随身带着盐啊?”她很好奇。 “以防万一。”赵晢解释:“倘若遇险,也不至毫无准备。” “哦。”李璨点点头。 很快,便有香味飘散开来。 “好香啊!”李璨深嗅了一口香气,才察觉肚子饿了:“泽昱哥哥,我没有吃午饭,我饿了。” 她是预备吃来着,却叫赵晢从酒楼捉出来,带到了这里。 赵晢接过她手中的树枝,仔细瞧了瞧:“可以吃了。” 他熟练地将鱼拆了下来,撕下鱼腹部的鱼肉,去掉鱼刺,喂到李璨唇边。 李璨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细细品了片刻:“虽然只有咸味,但是还挺香的。” 有一种只有火炙烤过后才有的香气,不过不太好吃,若是加点旁的佐料就好了。 赵晢不曾言语,继续拆下鱼肉喂她。 “我不想吃了。”李璨皱着小脸往后躲:“泽昱哥哥,我们回去吃饭好不好?” “再吃一口。”赵晢喂她。 李璨勉为其难的又吃了一口。 赵晢也不言语,将鱼刺少的地方都喂给她吃了,自己吃余下的那些。 李璨瞧着道:“泽昱哥哥,我没有吃饱,可以回去吃吗?” 她知道,赵晢不会将鱼刺多的鱼肉给她吃。 她八岁那年被鱼刺卡住过一次,折腾了许久,才将鱼刺取掉。 从那之后,她就不怎么吃鱼了。 也就只有和赵晢在一道用饭时,赵晢剔去鱼刺喂她,她会吃一些。 “吃这个。”赵晢掰了一半烤得焦黄的馒头给她。 “谁吃这个。”李璨小脸一下就垮了:“赵音欢从前养的狮子狗都不吃这个。” 赵音欢从前养过一只狮子狗,后来得病死了。 她和赵音欢曾给那只狮子狗喂过各种吃食,那只狮子狗嘴叼得很,别说是馒头了,有时候连肉都不愿意吃。 “不许胡言。”赵晢将馒头塞在她手中:“有饥荒或是灾害时,难民们连馒头都是吃不上的。 你忘了从前有洪涝,难民们围在帝京城外,你祖母亲自出去施粥的事了?” “是。”李璨垂下小脑袋。 那就是前几年的事,她当时确实觉得难民们很可怜,连粥都喝不上,很多人都饿死了。 “不可骄奢。”赵晢教导她。 “嗯。”李璨将馒头撕下一小块,放进口中,细细咀嚼了片刻,有点惊喜:“是甜的?” “嗯。”赵晢也撕了一块馒头放进口中。 甜的东西,哪怕是野草,只要蘸了糖,李璨也是愿意嚼一嚼的,这么一来,馒头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赵晢看着她乖乖吃了两口馒头,不再为难她,取过一只木棍将火堆搅散了,又捧了水来浇灭火星子。 李璨也学着他到小河中捧水,又问他:“泽昱哥哥,已经搅散了,应该不会死灰复燃了吧? 为什么还要浇水?” “若有火星子被风吹起落到树林里,会有隐患。”赵晢取出帕子,替她擦手。 “哦。”李璨点点头,抬眸望着他,清澈澄明的凤眸之中满是崇拜之意。 赵晢真是无所不通,她很怀疑,这世上有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第194章 再分不了彼此了 赵晢给她裹紧了大氅,才去牵马。 “泽昱哥哥,这里好好看啊,咱们可以慢慢走吗?” 赵晢俯身抱李璨上马,李璨两手攀着他脖颈,在他耳畔撒娇。 “好。”赵晢面无表情,耳尖悄悄红了。 李璨坐好,等他上来。 赵晢叮嘱她:“坐稳了。” 李璨看他握着缰绳,没有上马的意思,顿时有点紧张:“泽昱哥哥,你去哪?” 赵晢不曾言语,牵着马儿往前走。 李璨松了口气,原来赵晢是要给她牵马呀! 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小小地叹了口气,其实赵晢有时候待她还是很好的。 两人影子交叠,被夕阳的余晖拉得长长的,慢慢与夜色融为一体,再分不了彼此了。 李璨本以为,今儿个的晚膳就是那半个馒头了。 没想到回到东宫,赵晢还是让人预备了晚膳,且让人将那颗蓝色的蛋拿去处理了,蛋壳去掉蛋液能长久的保存。 野鸭蛋和水鸟蛋拿到厨房去了。 “我吃饱了。”李璨搁下碗筷。 她中午不曾用饭,下午就吃了几口鱼肉和一点馒头,饿得厉害,吃东西比往常快多了。 “晚上住下,明日先练削树枝。”赵晢取了一把匕首,搁在她跟前。 “我不想。”李璨不情愿,飞快地望了他一眼:“我可以晚上回去住,白天来东宫吗?” “为何?”赵晢反问。 “你打我。”李璨垂眸,噘着嘴小声嘟囔。 她还在生气呢,她要和赵晢划清界限。 “往后,只要你不糟践自己的身子、性命,我便不打你手心。”赵晢抬眸望着她。 “真的?”李璨凤眸一下亮了,瞬间又收敛住欣喜:“你说话算话?” 不能太张狂了,否则赵晢很有可能将话收回去。 “嗯。”赵晢微微颔首。 “那我以后出去玩,去西园,去勾栏瓦肆这些,你都不管我了?”李璨凑近了看他,颇有得寸进尺的意思。 “今年你就及笄了,不是小时候了。”赵晢淡淡道:“你该知道,你的言行举止不止代表你自己。” 李璨沉默了。 她知道,她在外头的言行关系到靖安侯府的声誉,也关系到祖母、大伯父和大伯母他们的脸面。 她十五岁了,确实不能再如同从前一般胡闹了。 “把握好分寸。”赵晢起身。 无怠便带人进来收拾桌子了。 当夜,李璨自个儿宿在了西寝殿。 翌日,糖球便开始教她如何将树枝削尖。 赵晢给她的那把匕首削铁如泥,用来削树枝自然不大费力。 不过,李璨力气小,即使有利器在手,也足足练了半日,才能将一根树枝削得像模像样。 “这根怎么样?”她得意地将树枝给糖球瞧。 “姑娘这一根削得好,一定能扎到鱼。”糖球笑着夸赞。 “咱们去莲池试试。”李璨蠢蠢欲动。 “姑娘要扎莲池里的鱼?”糖球呆了呆。 糖糕和糖果闻言,围了上来:“姑娘,莲池里的鱼可都是价值千金的锦鲤和龙鱼啊,扎不得。” “我削好了树枝,总要试试手。”李璨不理会她们,径直往莲池那处走。 糖糕等一众婢女忧心地跟了上去。 “你们别愁眉苦脸的。”糖球小声道:“那莲池里的鱼都是老鱼,鱼鳞又厚又硬,就差长出甲胄了。 姑娘那点力气,拿树枝是扎不上鱼的。” 糖糕同糖果听了,这才松了口气。 莲池里的鱼平日里都是婢女们喂惯了的,只要听见人语,便会蜂拥而至,全都簇拥在一起,只为了等口吃的。 “这么多,我都不用下水,看我!” 李璨蹲在水边,对着一条三花锦鲤一树枝扎了下去。 “咕咚——” 鱼儿在水中翻了个水花,躲了开去。 李璨抬起空空如也的树枝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水里,有点不甘心。 她再次举起树枝,对准一条黄色的大龙鱼,一下扎了下去。 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扎到。 李璨懊恼地看了看手中的树枝,不应该啊,明明赵晢就是这样扎的,是哪里出错了? 糖糕几人已然忍不住悄悄笑起来,姑娘这模样也太可爱了些。 “是不是因为我站的地方不对?”李璨疑惑了片刻,得出了结论:“我在岸上,树枝扎下去是斜的,使不上力气,鱼儿便跑了。 我若是站在水里,直直地扎下去,就能扎中了。” 她想起赵晢也是站在水里扎的,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我的椅子呢?”她问。 立刻有婢女将圈椅抬了上来。 李璨坐上去,抬脚:“给我脱鞋,我要下水。” 方才还笑着的糖糕几人顿时笑不出来了。 “姑娘,天儿还凉着呢,您可不能下水!”糖糕最先开口。 “姑娘,您身子弱,下水会染上风寒的!”糖果也忙着开口劝。 “快点。”李璨才不管那些:“我下去扎一条就上来,就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姑娘,万万不可!” 糖糕当先跪了下来,照顾不好姑娘,殿下一定会怪罪的,而且看姑娘生病,她也心疼。 其余婢女见状,顿时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姑娘,您扎不上来鱼是因为您力气小,真不是站在岸边的缘故,你不用下水的。” 一众婢女,只有糖球还站着,给她解释缘由。 “真的?”李璨将树枝递向她:“你力气肯定大,那你扎一个我看看。” 糖球扎上来,她就信。 “奴婢不敢!”糖球也吓得跪下了。 这些鱼个个金贵,拿她的命都赔不起,她怎么可能敢下手? “李璨。”赵晢负手,立在不远处。 “泽昱哥哥,你回来了。”李璨迎向他,举起手中的树枝给他瞧,小脸上还有几分小小的得意:“你看,我削的树枝。” 赵晢扫了一眼,不曾言语。 “我削得很尖了,还是扎不到鱼。”李璨自然地攀住他手臂,很是苦恼:“我说是不是因为我站在岸上的缘故,糖球说是因为我力气小。 泽昱哥哥,我可以下水去试试吗?” 赵晢接过她手中的树枝,随意往水中一扎,再抬手,树枝另一端已然扎上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锦鲤。 “树枝削得尚可,确实力道不足。”赵晢放下树枝。 无怠同糖糕等一众下人瞧得暗暗咋舌,为了给姑娘证明她力道不够,您老人家随手就扎死了这么大一条锦鲤? 李璨叹了口气:“那我扎鱼恐怕是扎不成了。” 赵晢牵着她,回了寝殿。 寝殿门前,有四只青花大水缸,里头水一年四季都是满满当当的,夏日里会有荷花盛开,看似用来观赏的,实则也是为了走水时方便取用。 赵晢牵着她到大水缸边。 “咦?”李璨瞧见了,水缸里多了许多小鱼:“是你才带回来的?” “嗯。”赵晢点头。 “你是想让我先在这里面练吗?”李璨小手探进水中一抄,小鱼儿一下都沉到水底去了。 “嗯。”赵晢又点头。 “我现在就想试试。”李璨摩拳擦掌地,拿了一旁的树枝来削。 赵晢沿着玉白石梯而上,站在廊下望着她兴致勃勃地忙碌。 无怠在后头看得直乐,要说还是殿下有法子呢,这事儿既能炼体,又让姑娘多了一门自保的本事,还能叫姑娘有事可做,当真是一举多得。 李璨忙了两日,都不曾扎上来一条鱼过。 婢女们都以为,她玩个几日,觉得无趣了便不会再玩了。 可不料,连着七八日,李璨都没有放弃的意思,可比当初赵晢逼着她练功时自觉多了。 “姑娘,歇一歇吧?”糖糕看她满头大汗的,很是心疼:“若是不成,便不学了吧,姑娘不一定非要扎鱼,学钓鱼也是一样的。” “我不。”李璨端起茶盏,抿了几口。 赵晢可以的,她也可以,只要是赵晢教她的,她都能学会。 糖果忙捏着帕子给她擦汗。 “姑娘,九公主来了。”无荒跑来报信。 “让她在偏殿等我。”李璨闻言喜出望外,抬步便往寝殿走:“给我沐浴更衣。” 她好些日子没见赵音欢了,怪想念她的。 不过,也不能脏兮兮地去见她,太失礼了。 “赵音欢!” 李璨收拾妥当了,跑进偏殿。 “璨璨,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赵音欢起身迎上去,拉住她的手。 “我沐浴耽误了。”李璨拉着她的手晃了晃:“你怎么这么多日子都不出来,我好想你的。” “我也想你啊,没法子,母后看我看得紧。”赵音欢拉着她往外走:“走吧,陪我去看看阿鹞。” “嗯?”李璨怔了怔。 这些时日,她故意不想起夏婕鹞,也不曾去探望,日子倒也过得舒心。 “我就是用看阿鹞的借口才出宫的,要是不去看看,那就太不像话了。”夏婕鹞想起来问她:“对了,我听说六皇兄又打你手心了?” “嗯。”李璨觉得这事儿有点丢人,不由垂下了眸子。 “那你怎么还回东宫来了?”赵音欢既担忧又生气。 李璨小手捏着衣摆,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呀,就逃不过他的手掌心。”赵音欢戳了戳她的额头。 “下次,他再打我我就真走了。”李璨嘴硬。 “好吧,好吧。”赵音欢问她:“我问你,阿鹞那里你送了什么?” “泽昱哥哥一起送的,我不知道。”李璨老实的回。 “那你说我送什么?”赵音欢对于赵晢替李璨送礼的事屡见不鲜,并未觉得惊奇。 “那还不是随你吗?”李璨思量着道:“去集市上看看?” “好。”赵音欢一口应下。 二人一道去集市上转了一圈,赵音欢备了礼,李璨也买了些果子点心,叫婢女们提着,既然去探望,自然不好空手前去。 * 夏婕鹞即使卧病在床,也穿戴整齐,斜倚在榻上,只能从苍白的脸色上看出几分病态。 “阿鹞姐姐,你怎么样了?”李璨在榻前的小杌子上坐下问。 “已经好多了。”夏婕鹞含笑望着她:“璨妹妹,好些日子不见你了,我还想着可是我哪里得罪你了,你都不肯来看我呢。” 她说着话,抬起当初替李璨挡匕首的右手,替李璨理了理衣襟。 李璨看到她手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以及畸形的手,心中的愧疚如同潮水一般,排山倒海的直往外涌。 “璨璨也病了几日,又挨打了,才没腾出空来看阿鹞吧?”赵音欢手搭在李璨肩膀上开口。 “生病了?没事吧?为何又挨打?”夏婕鹞不由关切。 “我没事。”李璨随意解释过去了。 “对了,我这几日胃口不好,母亲给我预备了麦芽糖,快去取来。”夏婕鹞面上带着端庄大方的笑意,看着李璨:“璨妹妹应当喜欢吃的,听闻太子殿下亲手给璨妹妹做了麦芽糖,母亲拿着糖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一定要留给璨妹妹吃。” 李璨闻言,身子微僵,小脸上的甜糯糯的笑有一瞬息的凝固。 夏婕鹞怎么会知道赵晢给她做麦芽糖的事?这事儿没有旁人知道。 难道是赵晢告诉夏婕鹞的? 他们两人,如今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赵晢已经悄悄来瞧过夏婕妤鹞许多次了? 第195章 不是殿下说的吗? “璨璨,我给你挖一块大的?”赵音欢已然接过了装麦芽糖的瓷罐。 她知道李璨爱吃甜,便想多给李璨来点。 “你吃吧。”李璨抬眸笑看了她一眼:“方才在集市上吃了那个饮子,太冰了,我这会儿吃不下东西。” “那我也不吃。”赵音欢搁下瓷罐,在她身旁坐下:“你这身子也太弱了,吃那点东西就难受了?” “没有难受,只是太饱了。”李璨轻声解释。 “姑娘,您的手该上药了。”夏婕鹞贴身的婢女喜鹊托着青玉小罐进来了。 “是什么药?”李璨不由问。 “这个,是祛疤痕的。”喜鹊蹲下身,拉过夏婕鹞的手:“这药膏是长公主殿下前几日才从外面找来的,说是祛疤痕有奇效呢。” “我来吧。”李璨接过她手中的小药罐。 喜鹊看向夏婕鹞。 夏婕鹞轻轻点头:“你先下去吧。” 李璨亲手给夏婕鹞上药,仔细瞧夏婕鹞的右手,丑陋的疤痕贯穿半个手掌,因为少了一块骨头,伤愈合之后手掌一直伸不平,只能一直如碗状蜷着。 她不由出了神,照理说,手上有这样的残缺和疤痕,夏婕鹞应当是无缘太子妃之位的。 但若是赵晢想要,这大概也算不得什么难题吧? “璨妹妹?”夏婕鹞抬起另一只手,在李璨面前挥了挥。 李璨回过神来。 “璨璨,想什么呢?”赵音欢凑过去:“阿鹞喊你好几遍了。” “对不起!”李璨眼圈一下红了,泪珠儿顺着小脸往下滚:“都是因为我,阿鹞姐姐的手才会变成这样……对不起……” 她太不应该了! 夏婕鹞为了救她,手变得这么丑陋,她却对着夏婕鹞的手想起赵晢,想夏婕鹞因为疤痕不能做太子妃。 她怎愧疚极了,她怎么可以这样没良心! 当初也有太医说了,若不是夏婕鹞伸手挡一下,她极有可能当时就被刺死了。 夏婕鹞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么可以怀着这样的心思,这么久不来探望夏婕鹞? 更何况,现在是赵晢心里有夏婕鹞啊。 她愧疚又难受,一时哭得伤心极了。 “璨妹妹,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夏婕鹞忙柔声劝她:“这伤只是看着可怖,如今一点都不疼了,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影响。 你这样的哭,可是要叫我心里不安?” “对啊。”赵音欢也劝她:“阿鹞又没怪你,你做什么要这样哭?快别哭了。” 她说着又四下里找帕子给李璨擦眼泪。 “阿鹞姐姐,对不起……”李璨任由夏婕鹞给她擦着眼泪,歉然地看着夏婕鹞。 “你看看你,早知道上个药能将你哭成这样,我就等你走了再上药了。”夏婕鹞心疼得很,伸手轻拍她的肩:“别再哭了。” “对了,阿鹞。”赵音欢想起来问了一句:“是谁将你推入水中的?人捉到了吗?” 夏婕鹞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谁,那日长公主府上宴客,人实在是太多了。 如今想尽了法子,也没查出个头绪来。” 李璨接过赵音欢手中的帕子,垂眸拭泪,掩饰住了眸底的纠结与心虚。 她知道是谁动的手,那日在马车上刘贞莲亲口向她承认了的。 夏婕鹞救了她的命,她应该说出来。 可刘贞莲现在也算是她的朋友,人家那么坦然,对她没有丝毫的隐瞒,那日在酒楼还帮她躲赵晢来着。 她也不该背叛朋友。 她再三思量,还是没有开口,就让七让公主去查吧,她只当不知就是了。 等赵音欢同夏婕鹞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她才开口问:“阿鹞姐姐,你身子可好转了?” “这几日比才落水的那几日好多了。”夏婕鹞不疾不徐地回道:“刚落水的时候,又是冷又是热的,都没个清醒的时辰,母亲说也是吓着了。 后来,请了个太医回来,也请了和尚和道士回来作法,慢慢地就好了。 如今,已然能下床行走了,再有个几日估摸着就恢复如常了。” “那就好。”李璨放心了:“那阿鹞姐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小厨房的厨娘会做好些地方的美食,我回去让她们做了给你送来?” “可是有江南的糕点?”夏婕鹞颇有几分兴致。 “有啊,江南的厨娘有三个,不只会做糕点,菜式也是可以的。”李璨抬眸望着她。 她才哭过的眸子湿漉漉的,水洗过一般澄澈无邪。 夏婕鹞只与她对视了一眼,便看向别处:“我从边关回来时,路过江南,吃过那边的马蹄酥,若是有厨娘会做,倒是想尝一尝。” “这个好说,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来。”李璨一口答应下来。 “七姑娘,太子殿下来了接您了。”糖球进门禀报。 “泽昱哥哥来了?”李璨眼尾微微红了:“请他进来呀。” 恐怕赵晢来接她是假的,来看夏婕鹞才是真的吧! 她成全他就是了。 “是。”糖球退了出去。 李璨瞧见,夏婕鹞的手捉住了身上薄被的被角。 她垂下眸子思量,夏婕鹞是在紧张吗? 见赵晢,为什么紧张? 难道,夏婕鹞心里也有赵晢?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又看了一眼,便见夏婕鹞的手已然收紧薄被去了。 应当是巧合吧? 夏婕鹞为了高仲勇在边关守了三年,甚至不再与任何男儿相看,其深情可谓感天动地,长乐长公主才会将她视为己出。 这样的夏婕鹞,又怎会这么轻易地移情别恋? “姑娘。”糖球去了片刻又回来了:“太子殿下说,接了您回去还有事,就不进来了,请您快些随他走。” “好。”李璨站起身,与夏婕鹞告辞:“阿鹞姐姐,那我先走了。” 她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夏婕鹞的脸色,看夏婕鹞的神色与寻常无异,她也不知怎的,便松了一口气。 “你跟我走吗?”她转脸看赵音欢,眸底又有了几分笑意。 “我才不去呢,我等会儿自己到集市上去玩。”赵音欢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没事谁愿意见六皇兄?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李璨和夏婕鹞都叫她逗得笑起来。 又招呼了一声之后,李璨出了夏婕鹞的院子,远远地看到赵晢负手立在马车边,依旧是一贯的矜贵清绝,贵不可言。 方才,因为赵晢没有进去看夏婕鹞,她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但此刻一见赵晢,她便想起他告诉夏婕鹞麦芽糖的事,心里比方才听夏婕鹞说出这件事时更加气恼委屈几分。 她走上近前,也不看赵晢,便踩着小杌凳上马车。 赵晢伸手扶她。 她因为怕摔倒,没有推开他,挑开帘子钻进去之后,径直在赵晢平日坐的正中央的位置坐了下来。 赵晢上了马车看着她顿了顿,在一旁坐下了,默然不语。 李璨看他不说话,也噘着小嘴不说话。 马车缓缓驶动起来。 两人沉默了半晌,李璨坐不住了,赌气开口:“我要回家。” 赵晢侧眸看她:“怎了?” “不怎么。”李璨撇唇,看向别处:“就是想回去了。” 赵晢顿了片刻,朝外吩咐:“去靖安侯府。” “是。”无怠应了。 李璨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眼圈一下红了,抿着唇强忍眼泪。 赵晢就是想好的吧,就是想这样的吧,就是巴不得送她回家! “父皇今日解了赵旬的禁足。”赵晢缓缓开口。 “那又如何?”李璨看了他一眼。 “他若去寻你,小心应对。”赵晢叮嘱她。 李璨这会儿就想逆着他来,气呼呼地道:“他来找我,无非就是送我东西和带我出去玩,我跟他去就是了。” 赵晢身上气势冷了下来,抬眸望着她,抿唇不语。 李璨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那句“看什么看”在唇边绕了绕,还是不曾有胆量说出来。 面对赵晢,她的勇气向来只有一瞬间,很快,在赵晢的注视下,她垂下小脑袋,偃旗息鼓了。 “到底怎了?”赵晢淡声询问她。 “不怎么。”李璨垂着眸子,小声道:“我已经知道我这些日子要做什么了,我会在家中好好地练捕鱼的。 等我能抓到鱼了,去东宫找你,你再教我旁的。” 赵晢肃着脸,不曾言语。 李璨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进大门去了。 “殿下,回东宫吗?”无怠在外头小心翼翼地问。 “查一下,今日夏婕鹞对她说了什么。”赵晢淡淡吩咐。 “是。”无怠立刻吩咐了下去。 * 书房。 赵晢端坐在书案前,翻着一册书。 无怠小心地进门:“殿下。” 不知怎的,他觉得殿下的心神好像不在书上,翻书都翻得有些潦草。 “查到了?”赵晢合上书,抬眸望他。 “是。”无怠点头:“夏姑娘拿了麦芽糖给姑娘吃,说起殿下给姑娘做麦芽糖的事……” “夏婕鹞是从何知晓此事的?”赵晢将书册搁在了书案上。 “这个……”无怠试探着道:“不是殿下说的吗……” 赵晢微微拧眉,泠泠扫了他一眼。 无怠忙低下头:“是小的胡言乱语,殿下又不曾与夏姑娘私底下见过面……” 是他想左了。 殿下前几日对夏姑娘与从前不同,他还以为有点什么呢,眼下看来,殿下应当也是故意的。 但殿下到底为何这么做,凭他的脑子可就猜不出了。 “此事,还有谁知晓?”赵晢问。 “除了殿下和姑娘,就是小的和无荒了,还有姑娘的婢女们和寝殿伺候的婢女们。”无怠忙回。 “将人召集起来。”赵晢起身,眸底闪过一丝戾气:“查!” “是。”无怠不敢怠慢,忙出去吩咐了。 片刻后,一众下人站在了内殿院内。 “殿下,寝殿伺候的一共五十四人,悉数在此了。”无怠小声禀报。 那些婢女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今儿个这只怕是出什么大事了,殿下亲自来过问,这还是头一回。 “嗯。”赵晢微微抬了抬下巴。 无怠会意,走到众人跟前,清了清嗓子道:“谁将殿下给……和姑娘一道在小厨房做麦芽糖的事传出去了?” 他本想说“殿下给姑娘做麦芽糖”,但又觉得有损殿下威严,临时改成了“和姑娘一道”。 第196章 殿下,姑娘不见 他说罢了顿了顿,见赵晢不曾望过来,才松了一口气。 婢女们头埋的更低了,没有人开口回应。 “在东宫当差,最要紧的是不长嘴,进来的时候没有人教过你们吗?主子的事情,也是你们能非议的? 这会儿好好地问你们,老实站出来,还能从宽处置。”无怠训斥道:“倘若叫我查出来,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说着停下,环顾了众人一圈,才又道:“我说白了吧,你们谁向夏姑娘通风报信,说起姑娘在小厨房做麦芽糖的事?” 院中一片安静,婢女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依旧没有人站出来。 赵晢负手而立,眸底隐着几分不耐,嗓音清洌淡漠:“悉数发卖。” “殿下息怒……” “殿下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曾……” 婢女们顿时跪了一地,纷纷求饶。 “都别吵了。”无怠抬手一挥,趁机道:“若有人有线索,现在说出来也不迟。” “殿下,奴婢……奴婢知道是谁泄露的消息……” 一个婢女慌里慌张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旁边的婢女伸手拉她,却没能拉住。 那婢女跪在了最前方。 “说吧。”无怠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问出来了,否则,这么多人若是想查的话,也是个大麻烦。 “是红枝。”那婢女回头,指着方才拉她的人:“是她!” “出来。”无怠往那处瞧了瞧。 这红枝他认得,生得有几分姿色,性子也跳脱,是个爱说爱笑的,仗着有几分姿色,也常与他搭话。 他曾提醒过几回,怎奈红枝不买账,且说的话也无伤大雅,他就不曾放在心上了。 谁料竟闯下祸端,虽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啊。 红枝自人后走了出来,跪下去之后整个人几乎都瘫软了,瑟瑟发抖,泣不成声。 “说,到底什么情形。”无怠俯视着她们。 “是奴婢和红枝,还有红叶三人在园子里的道上说话……”最先出来的婢女瑟缩着开口。 “还有红叶?”无怠扫了一眼:“也出来。” 红叶也低着头,一脸害怕地跪到了最前面:“奴婢……奴婢只是听着,并没有开口……” “红杉,你继续说。”无怠望着最先开口的那个婢女吩咐。 “那一日奴婢三人在道边,红枝说起七姑娘,说七姑娘真是好福气。”红杉低着头,如实道:“奴婢便说七姑娘是好福气,但这世上也就只有一个七姑娘罢了,咱们也就是个为奴为婢的命,奴婢便劝红枝就别痴心妄想了。” “然后呢?”无怠追问。 “红枝就说,七姑娘也就是仗着亲娘与宸妃娘娘交好,她要是有这样的亲娘,也能有七姑娘那样的福气……”红杉埋着头,浑身微微颤抖,显然害怕极了:“她又说,她要是能像七姑娘那样,得太子亲手做一回麦芽糖来吃,便是死也值得了…… 那时候,恰好夏姑娘来东宫找姑娘玩耍,从奴婢们身旁经过,大抵是听了去……” “殿下。”无怠转向赵晢,低下头。 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自然要由他发落。 赵晢垂眸,扫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三人:“送她们去靖安侯府说清楚。” 无怠迟疑了一下:“殿下,若是姑娘不见或是不听……” “那便发卖,话最多的割了舌头。”赵晢丢下一句话,转身进书房去了。 “你带她们去吧。”无怠吩咐无荒。 “无怠大人,救命,救救奴婢……”红叶跪在地上,抱住无怠的腿:“奴婢什么也没有说,奴婢是被牵连的……” “奴婢也冤枉,奴婢在东宫做事一向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红杉也跟着哭,又埋怨红枝:“都怪你,痴心妄想……” 红枝一听要割掉舌头发卖,已然彻底瘫软在地上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同我说这些也没用,你们要想得好,就去求姑娘。”无怠往后退了一步,收回脚:“姑娘消了气,什么都好说,还不快把她搀起来?” 红杉和红叶忙将瘫软在地对红枝拉了起来。 “快走吧。”无荒在边上催促三人。 * 李璨才进家门,边上的小厮便跑来讨好:“姑娘,岐王殿下来了,是来寻姑娘您的,叫四姑娘领去园子里了。” “知道了。”李璨随意应付了一句,抬脚便走了。 她现在没兴致,管他谁来了,别说岐王,就是乾元帝来,她也没兴趣。 她去瞧了祖母后,便径直沿着园子回鹿鸣院,这些日子也累了,她打算回去好好歇一歇。 好巧不巧地,就遇见李香楠带着赵旬迎面而来。 “见过岐王殿下。”李璨行了一礼,又招呼李香楠:“四姐姐。” “七妹妹回来了。”李香楠走上前牵住她的手,一脸的亲昵:“岐王殿下来找你,你不在家中,我就替你招待了。 正好你回来了,不如一道去集市上转转吧?” 因为李璨答应不和她抢岐王妃之位,最近,她看李璨比从前顺眼了不少。 不过,若是李璨能像再之前那样,任由她予取予求,那将更好。 “四姐姐陪岐王殿下去吧。”李璨露出一脸的倦怠之色:“我今儿个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睡了。” 她这会儿没精神跟着这两人出门去虚与委蛇。 “七妹妹脸色看着确实有些不好。”李香楠握紧她的手,很是心疼:“可要派人去请徐院正来,给七妹妹瞧瞧?” “不用,我就是累着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李璨朝着赵旬一福:“岐王殿下和四姐姐去玩吧,我先回院子去了,告辞。” 她说罢了一福,也不等李香楠二人开口,径直去了。 赵旬在一旁,脸色有些难看。 从头到尾,他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李璨未免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殿下,七妹妹她身子弱,性子向来直率,您别生气。”李香楠忙转身宽慰他。 赵旬在她转身之际,面上早已恢复了一片春山如笑,摆了摆手毫不计较地道:“无妨,我也是打小就认识她,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性子。” “岐王殿下不怪罪就好。”李香楠见他没有什么异常,便道:“那咱们去集市上瞧瞧?” “我想起来,还有几样事情不曾处置,今儿个便作罢了吧。”赵旬随意找了个借口:“你回院子去歇着吧,改日我再来寻你。” 李璨都走了,他和李香楠又没有太多好说的。 他最初接近李香楠,就是为了和李璨拉近关系,最终娶李璨为妻。 可眼下看,李璨与李香楠并不十分亲近,李香楠对于他而言,利用价值小了不少。 不过,他这个人习惯不断自己的后路,即使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也会温和以待。 “好,公事要紧。”李香楠自然不会拦着:“殿下快去吧。” 她望着赵旬离去的背影,站了片刻,转身沿着李璨离去的方向往前走。 “姑娘,您去哪儿?”婢女絮风跟上去轻声问。 “去鹿鸣院。”李香楠加快了步伐。 絮风不解:“七姑娘方才说要回去睡了……” “她睡前还要沐浴,还要擦干头发,没那么快。”李香楠回道。 絮风应了一声,回头朝轻雨几人招了招手,示意她们快跟上。 李璨半阖着眸子,懒洋洋地泡在浴盆中,披散着一头鸦青色的发丝,张嬷嬷领着糖糕、糖果在边上伺候着。 “姑娘,四姑娘来了,说找您有事。”糖球在屏风外头禀报。 “什么事?”李璨抹去小脸上的水珠儿,微微皱起黛眉,有点不耐烦。 “奴婢不知。”糖球在外头回。 “就说我在沐浴,让她在外头等着。”李璨又靠在了浴桶边沿处。 又泡了一会儿,张嬷嬷小声劝她:“姑娘,起来吧?四姑娘就在外头,姑娘知道她在,可不好叫她久等。” “嗯。”李璨点了点头,自水中站起来。 她随意拢了拢一头披散至腰间的雅青长发,莹白的肌肤仿佛透着一层光晕,雪肌腻理,剔透耀目,令人不敢逼视,沾着点点水珠的身段儿,宛如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儿一般。 张嬷嬷同糖糕一道,拉开长巾包住李璨的身子擦拭。 “咱姑娘长大了,如今是越发的好看了。”张嬷嬷笑着开口。 她是真欣慰。 姑娘是她看着长大的,托大点说,就像她自己的孩子一样。 如今初初长成,出落得如此肤貌昳丽,容光照人,她怎会不欢喜? 李璨闻言笑了:“也就嬷嬷疼我,总是夸我好看。” “那不是。”糖糕笑道:“奴婢们也觉得姑娘好看。” “奴婢就没见过比咱们姑娘好看的姑娘。”糖果凑趣,也笑着开口。 “你小点声!”糖糕拍了她一下:“小心外头听了去。” 李璨穿着中衣,外头随意罩了件外衫,便出了内间。 她在软榻上坐下,笑看对面坐着的李香楠:“四姐姐久等了,我不知四姐姐要来,早知道我便不沐浴了。” “无妨。”李香楠含笑摆了摆手。 不过她这笑意,多少有些勉强。 看着糖糕、糖果给半蹲着李璨手和脚擦着香膏,张嬷嬷给李璨擦拭发丝,旁边还有婢女送东西进来,她不由想起自己如今过的日子。 虽然也有婢女伺候着,可哪里比得了李璨这里,再看李璨用的,样样名贵,真可谓天壤之别。 原本她也是用这些东西的人,可自从李璨将铺子都收回去之后,她就再也用不上了。 她想着,心中一阵暗恨。 “四姐姐不是和岐王殿下一道去集市上吗?”李璨长睫扑闪,好奇的望着李香楠:“怎么又来我这里了?” 实则,个中缘由她都能想到,问这话只不过是为了叫李香楠不痛快罢了。 果然,李香楠面上的笑意瞬间便收了,勉强扯了扯唇角道:“殿下他说还有公务,先回去了。” “哦。”李璨点头:“那四姐姐来找我,有什么事呀?” “七妹妹,我想求你帮帮我。”李香楠忽然起身上前,面上露出一片愁苦之意。 “四姐姐,你又要说与岐王的事吗?”李璨皱起小脸,很是苦恼:“我能帮你的,都已经帮过了呀,我也答应不会与岐王有太多的往来。 你还来求我什么?旁的事情我也做不到了呀。” “我就不瞒着七妹妹了,我给妹妹说个掏心窝的话。”李香楠两眼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其实我不说,以七妹妹的聪慧也能猜到,我是想做岐王妃的。 之前,岐王殿下待我极好,也是有那个意思的,如果不是五妹妹闹出事情,岐王甚至险些与我定下亲事,我和岐王之间的事,帝京的大家贵女就没有不知道的。 可如今我瞧着,岐王殿下像是对我失了兴致,今日我多番试探,才察觉,原来岐王殿下如今对抚远大将军的独女刘贞莲起了心思。 七妹妹,我和岐王的事已经很久了,我一个女儿家,名声都没了,若是不能嫁给岐王,我又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第197章 配个人家 李璨原本兴致缺缺,看到李香楠哭,也只觉得痛快而丝毫不觉得可怜,但一听李香楠这样说,她黑黝黝的眸子中顿时有了神采。 “四姐姐别哭了,是你多想了吧?”她眨了眨清亮的眸子,抬眼看着李香楠道:“刘贞莲才回来多久啊?岐王一直在关禁闭,这才放出来。 他们两个或许连面都没见过呢,岐王殿下怎么会对刘贞莲动心思?” 其实,她是想听赵旬到底是如何对李香楠说这个话的。 李香楠摇了摇头:“七妹妹,你还小,你不懂,岐王殿下说起刘贞莲时的眼神,我能察觉出不对。” “那好吧。”李璨无奈摊手:“即使真是如此,我也帮不了四姐姐啊?我又左右不了岐王殿下的心思。” 她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赵旬能有什么眼神?无非是野心勃勃,看中了刘贞莲的父亲手握兵权,得陛下信任罢了。 赵旬一直纠缠她,不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七妹妹能的。”李香楠往前一步:“我也不用旁的,只要七妹妹答应我,若是我与岐王的事需要七妹妹帮忙的,七妹妹一定要帮我就好,行吗?” 她一脸祈求地看着李璨,姿态放得极低。 李璨垂眸思量着,不曾开口。 “七妹妹,求你了。”李香楠一提裙摆:“我给你跪下了……” “不用不用。”李璨忙抬手扶她:“都是自家姐妹,四姐姐何必如此?我答应你就是了。” 她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其实,李香楠开口时,她就想答应。 但是怕李香楠怀疑这其中有诈,所以才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 “真的?”李香楠感动不已:“谢谢七妹妹。” 李璨与她客套了一番,李香楠这才笑着去了。 “姑娘。”糖果到门口去,看李香楠走远了,才回身道:“当初,二夫人和四姑娘、五姑娘那样对您,您怎么还答应帮四姑娘啊?” 她很焦急,姑娘难道忘了夫人的仇恨了吗?二夫人母子四人可是害死了夫人啊,还使了姑娘那么许多银子! “是啊,姑娘不能心软。”张嬷嬷也忧心地道:“您在他们母子那吃了多少亏?可不要再糊涂了。” “你们放心吧,我有数。”李璨弯眸一笑。 她心里可明白着呢,赵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李香楠,李香楠若真的嫁给赵旬,两人定然是两看相厌,那才是李香楠噩梦的开始。 为娘报仇嘛,也不一定就是将人弄死,活着受折磨可比死了更痛苦。 “姑娘。”糖豆进门来行礼:“无荒来了……” “不见。”李璨不等她说完,便起身进里间去了。 糖豆无措地看糖糕。 糖糕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糖豆走到院门边,朝着无怠开口:“姑娘要午休了,不见任何人。” 红枝失声哭了出来,又要瘫倒下去。 红杉同红叶也哭丧着脸。 无荒看了看她们三人,叹了口气:“走吧。” “去……去哪?”红杉颤着声音问。 “还你去哪?”无荒道:“你们不是听到了殿下的吩咐?” 自然是发卖啊! 红枝惊骇得一口气上不来,头一歪昏厥了过去。 红杉一把丢开她,朝着无荒跪了下来。 红叶见状,也丢开红枝跪了下来。 “你们跪我也没用,这事儿是殿下定的,我做不了主……”无荒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觉得这三人挺可怜的,可谁叫她们多嘴多舌,议论主子? “求求无荒大人,让我们跪在这处,等姑娘出来吧,奴婢一定将话说清楚,一定……”红杉冷静些,苦苦哀求。 红叶胆小,已然泣不成声。 无荒想了想:“殿下倒也没说什么时辰回去,那就等一等吧,等姑娘醒了若是还不愿意见你们,你们可不能怪我。” “不会,谢谢无荒大人,谢谢无荒大人……” 红杉拉着红叶连连磕头。 无荒摆了摆手。 李璨这些日子忙着扎鱼,格外的累。 今儿一个午觉竟睡了将近两个时辰。 睡醒了糖糕捧了热牛乳来给她吃。 李璨睡眼惺忪地吃了一口,咂了咂:“给我加点糖吧。” 牛乳这东西不甜,就有些没滋没味的。 “是。”糖糕转身,去取了糖罐。 她知道,不能拗着姑娘来,不然姑娘起了性子,可不好哄。 一勺沙糖加进了牛乳,李璨捏着汤匙搅了搅,抿了一口,眸子不由微微弯起,像只餍足的小猫儿。 糖糕见她这样,忍不住笑了,姑娘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只要吃到甜的就心满意足的。 “以后,可以稍微多备些糖了。”李璨将乳盏搁到一侧:“他说只要我不胡闹,这些小事都不管我了。” “是。”糖糕应下,又劝道:“不过姑娘也不能吃太多甜的了,不然生病了身子遭罪。” 她知道姑娘说的“他”是指太子殿下,姑娘每回同太子殿下闹别扭,便只说“他”。 “嗯。”李璨点头:“我有数,给我穿鞋。” “对了,姑娘。”糖糕蹲下身,给她穿鞋,见她没有不悦,才道:“无荒带了三个婢女来,在外头跪了好久了。” “嗯?”李璨抬眸不解:“什么婢女?” “是东宫伺候的婢女,看着像有什么事。”糖糕低头回。 “有什么事?”李璨站起身,坐到梳妆台前。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糖糕回了话,糖果已然叫了负责梳头的糖画进来。 李璨单手支着下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顿了片刻才吩咐道:“让他们进院子来说话。” “是。”糖糕应下,很快让人传话出去了。 李璨跨出门槛,站到廊下时,无荒已然领着三个婢女在院子里了。 “姑娘。”无荒规矩地行礼。 “姑娘……” 三个婢女早就跪在地上了,这会儿一个头磕了下去,声音都带着哭腔。 李璨扫了一眼,三个婢女都是一脸的害怕,尤其是中间跪着的那个,脸色简直苍白如纸。 “什么事?”她淡淡问。 “姑娘,是红枝多嘴,胡乱议论姑娘,奴婢拦着她了的……”红杉害怕,跪在地上竹筒倒豆般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李璨闻听此事,有些意外,竟然不是赵旬同夏婕鹞说的吗? “我知道了,你领她们回去吧。”她随意摆了摆手吩咐无荒,便欲转身回屋子。 “姑娘,姑娘救救奴婢……”红杉忙膝行上前:“奴婢不想被发卖啊……” 从东宫发卖出去,谁家还敢要她?最后只能沦落到那种肮脏的地方,苟且偷生。 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姑娘,求求姑娘救救奴婢,奴婢当真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红叶也壮着胆子开口。 “姑娘……”红枝几乎趴在地上:“奴婢……奴婢知错了,求姑娘……姑娘饶了奴婢……” 李璨瞧红杉和红叶的额头都磕得见血了,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你们两个,留下来在园子里修理花草吧。” 她指了指跪在前头的红杉、红叶。 这二人,一个诚实,一个胆小,留下来无害。 红杉、红叶先是愣了愣,紧接着便欣喜若狂,拼命磕头:“谢姑娘开恩,谢姑娘开恩……” “带下去吧。”李璨摆了摆手。 “姑娘,奴婢知道错了,求姑娘收留奴婢……”红枝见状,也开始拼命磕头。 “你这张嘴,可留不得。”李璨看了她一眼,干脆地吩咐:“倒也不必割去舌头那样血腥,赐一碗药,毒哑了,找个合适的人配了吧。” “是。”无荒应下。 红枝僵在那里,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怨恨与不甘心。 “还不谢过姑娘?”无荒推了她一下:“给你配个人家,还能就好生过日子。 不比真发卖到那种地方去好过一百倍?” 红枝颤抖着身子,对着李璨磕了个头,她咬着牙一声不吭,仿佛已经被毒哑了一般。 “罢了,既然如此不情愿,也不必配人家了,灌了汤药直接发卖吧。”李璨看她不服的模样,留着只怕也是个祸害,干脆狠狠心挥挥手,直接不留了。 红枝再次瘫倒在地。 无荒看着红枝摇了摇头,红枝这可全是自找的。 * 李璨头一日白天睡多了,翌日清早便醒了,早饭随意用了几口,便拿着匕首往园子里去了。 她要削根趁手的树枝,继续练习扎小鱼。 她站在桃树与枣树之间,仰着小脸往上瞧,要挑一根粗细合适的树枝。 “这根吧。”她伸手指了指,看糖球:“行吗?” “这根挺好的。”糖球点头,又问她:“要奴婢帮您吗?” “不用,我自己来。”李璨摆摆手,既然要学东西,这些事情自然要亲力亲为了。 她踮起脚尖,先够着粗壮的树枝,再慢慢往前顺,很快就摸到了那根树枝,用力折了一下,却没能折断。 “姑娘,奴婢来吧!”糖球忙要伸手。 糖糕几人也是一脸的紧张,树枝无眼,别刮了姑娘的脸,破相了可不好。 “我自己可以。”李璨抬起匕首,一口咬掉刀鞘,在树枝上来回划开一道口子,将匕首递过去:“帮我拿着。” 她两手握着树枝,再次用力一折。 “咔嚓——” 树枝应声而断。 “看,我说我可以吧。”李璨得意的弯了眉眼,接过糖球手中的匕首,开始削树枝。 “七姑娘。”陈念礼捧着几册书,走上前来,朝李璨见礼。 他早在李璨拉下树枝时,便到了不远处。 他是个心思细腻的,本想早些上前与李璨打招呼,但又怕李璨女儿家脸皮薄,被他撞见在园子里攀折树枝会不好意思,索性等了片刻才上前。 “陈家哥哥,你这么早就去族学啊?”李璨回身瞧见是他,不由甜甜一笑。 “是。”陈念礼瞧见她含笑的眸子,不由自主就红了脸,低下头去:“早些去,多读会儿书。” “陈家哥哥真是用功。”李璨由衷的夸道。 “七姑娘过奖了。”陈念礼看着她手中的动作:“七姑娘削这树枝是?” “扎鱼啊。”李璨停住手,小小地叹了口气,有点惆怅:“都练了好些日子了,还是一条都扎不上来。” 当初她还觉得只要勤学苦练,一定很简单的呢。 “七姑娘是要削尖树枝,从水中扎鱼上来?”陈念礼愣了一下问。 他不明白,如李璨这样娇娇糯糯的小姑娘,学这个做什么? 第198章 收拾 “对啊。”李璨看他脸红觉得有趣,故意逗他:“陈家哥哥,你会吗?” 陈念礼脸更红了:“这个,小时候会,现在还能不能扎到就不一定了。” “你小时候就会?”李璨睁大了眸子望他:“真的?” 她只是说着玩,不想陈念礼还真会。 在她看来,陈念礼这么谨慎守礼的人,小时候一定也很乖吧,居然还会下水扎鱼? “我小时候就在庄子上长大,和那些孩童们一道玩耍,上树下水之事,都是做过的。”陈念礼笑了笑,低声回。 “这样呀。”李璨挥了挥手中削好的树枝:“那你要不要扎一下试试。” “好。”陈念礼点点头。 他答应下来,心里忽然惊了一下,他是读书人,本不该如此贪玩。 可听李璨开口,他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便应下了。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下不为例,他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才能出人头地,也才能与李璨……比肩。 当然,最后这件事,是他不敢深想的。 “走,到我院子里去。”李璨笑眯眯地招呼了他一句,当先便走。 她早让人在院子里的大水缸中准备了不少小鲫鱼,就是留着练手的。 “这个够尖吗?” 站在水缸边,李璨将树枝尖端给陈念礼瞧。 “可以,我试试。”陈念礼接过树枝。 李璨见他平心静气,情不自禁地跟着屏息,瞥见他俊美的侧颜,不由怔了怔,陈念礼可真白啊,五官也精致,看着不比赵晢逊色多少呢。 “噗!” 陈念礼手中的树枝没入水中,再抬起,上头空空如也。 李璨大笑:“陈家哥哥,没扎到!” 陈念礼涨红了脸,侧过头看她。 “陈家哥哥一定是太久没有扎鱼了,所以手生了,你别着急,再来一次。”李璨指着水里,又笑着开口替他解围。 陈念礼看着她的笑,一时有些恍惚,这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笑意,她的小脸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光晕,看着越发的纯洁无瑕,弯成月牙的黑眸清澈澄明,并没有丝毫讥讽的意思。 看着这样的笑意,他心头聚上来的窘迫瞬间便消散了,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是许多年不动手,我再试一次。”他握紧了那根树枝。 “噗!” 这一次,树枝顶端扎着一条扑腾的小鱼。 “哇,陈家哥哥好厉害!”李璨连连拍手叫好,凤眸亮晶晶的望着他:“我练了好久都不会,你一下就扎到了!真的厉害!” 陈念礼叫她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也有个法子能叫七姑娘快些扎到鱼。” “什么法子?”李璨自然追问。 “匕首给我用一下。”陈念礼看了看手上的树枝。 李璨示意糖糕。 糖糕将匕首递了上去。 陈念礼将树枝尖锐的那头剖开,分散成八瓣,每一个头都削得又细又尖锐。 “可以试试了。”陈念礼将树枝递给李璨。 “这样应该可以了。”李璨握着树枝,胸有成竹。 先前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削呢,这样分散开来,总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的。 “咚!” 她用力过猛,一下杵在水缸边沿处。 糖球第一个忍不住大笑起来,都说姑娘聪慧,可也有不擅长的,要说习武天赋她可比姑娘强多了呢! 有人笑了,其余人也都跟着笑。 陈念礼也露出几许笑意:“七姑娘不必焦急,慢慢来。” “都不许笑,方才是没预备好,看我扎一个给你们瞧瞧。”李璨挽起袖子,凝神盯着水缸中。 水缸里头恢复了平静,刚才沉下去的小鱼儿慢慢又浮了上来。 李璨选了一个小鱼儿多的角落,一树枝直直戳了下去。 她缓缓抬手,一众婢女都围上去伸长了脖子看。 “啪嗒啪嗒——” 两条小鱼扎在树枝头上甩尾巴。 “我扎到了!还是两条!”李璨举着树枝,得意扬扬地对着糖球:“看到没,让你再笑话我。” “姑娘好生厉害!是奴婢不该笑话姑娘。”糖球笑着夸她。 “那当然。”李璨将鱼儿伸到她跟前:“取下来,我还要玩,晚一点去东宫。” 等会儿就去扎给赵晢看一下,哼。 “姑娘,大老爷让人从南地给姑娘送回了砂橘。” 有小厮在院门口行礼,手中提着一只竹篮。 “拿进来。”李璨吩咐了一句,又问:“可有家书?” “有,家书送到大夫人那里去了。”那小厮回。 “知道了。”李璨摆摆手:“去吧。” 糖果提着篮子到李璨跟前。 李璨抬手掀了篮子上的遮盖,取了一个砂橘递给陈念礼:“陈家哥哥,给。” “我不吃,七姑娘吃吧。”陈念礼连连摆手。 “可是要我给你剥?”李璨扑闪着长睫问他。 “不,不用。”陈念礼怕她真剥,忙接下了。 李璨自个儿剥了一个,半晌才剥出一瓣干干净净的,放进口中,弯眸笑了:“甜。” “七姑娘吃吧,我先去族学了。”陈念礼朝她行礼。 “你带一些,路上吃吧。”李璨赶忙捧了些小橘子给他。 陈念礼推辞不得,只好谢过,拿着去了。 李璨吩咐将砂橘装一些,留着晚些时候再去东宫,让人给祖母和大伯母也送了一些,便抓起树枝继续玩了。 从前有什么稀罕的好东西,她都会分一些去给贺氏同李香楠姐妹,从知道了她们的真面目之后,她就再也没给过她们什么了。 这可真好,有好东西都不用再分出去了。 * 陈念礼才出鹿鸣院,走了没多远,斜刺里便跑出一人来。 陈念礼脚下顿了顿。 李莱楠红着眼圈瞪着他,娇俏的脸上满是怨恨委屈之意。 “五姑娘。”陈念礼叫她挡住了去路,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便绕过她走了过去。 “陈念礼,你给我站住!”李莱楠大喊了一声。 “五姑娘有事吗?”陈念礼回过身,微微皱着眉头。 “你方才是不是又去陪李璨了?”李莱楠走上前去质问。 “与五姑娘何干?”陈念礼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璨给了你什么?”李莱楠上前拉住他,在他袖子中翻找:“砂橘是不是?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们两个那么亲热,笑的那么欢快!” 她特意在园子里等着遇见陈念礼,想和他一起去族学,却不料撞见了陈念礼与李璨相处的那一幕幕。 陈念礼同李璨在一起时言笑晏晏,羞涩温和,同与她在一起时相较,简直判若两人。 她哪里不如李璨了?陈念礼要这样对待她? 她心里头又酸涩又嫉妒,还有一百个不服气。 “五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陈念礼连连后退,口中之言不可谓不重。 但李莱楠全然不管不顾,还是将他袖袋中的橘子都掏出来,摔在了地上。 “陈念礼,你就是忘恩负义,他说要不是我在你面前提李璨,你们母子能不能进这个家门还不一定呢!”李莱楠很生气,又提起往事:“现在,你们进来了,住下了,翅膀硬了,就这样对待我!” “我并未对五姑娘如何,还请五姑娘慎言。”陈念礼叫她气得不轻,眼底的厌恶几乎藏不住,不过他性子好,也自恃是个男儿,不与姑娘家一般见识:“往后,若是无事,请五姑娘莫要寻我。” 他说罢了,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李莱楠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站了片刻,蹲在地上哭起来。 “姑娘……”贴身的婢女阿霜想要开口相劝,但又怕说错了话反而挨骂,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 “姑娘,咱们回去吧。”阿凌胆子稍微大一些,上前去扶李莱楠。 “回去什么回去,我倒要看看李璨那小贱蹄子有什么手段!”李莱楠猛然起身,一把甩开她,怒气冲冲地朝着露鸣院去。 阿凌与阿霜对视了一眼,没有人敢开口相劝,只好带着几个婢女跟了上去。 * 李璨在院子里,才玩了一会儿便有婢女来报,说李莱楠在园子里拦住了陈念礼的去路,两人纠缠不休。 “姑娘,奴婢上次说得不错吧,五姑娘对陈少爷就是不同寻常。”糖果转着眼珠子,笑着开口。 “别在姑娘跟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糖糕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我说实话怎么了。”糖果噘嘴,有点不乐意:“也没什么过分的话。” 糖糕还要再说。 “我知道。”李莱楠先开口了:“大抵是陈家哥哥长得好,五姐姐叫他迷住了?” 就好像她,没事望着赵晢的侧脸,也能发好大会儿呆,她大概也能猜到,李莱楠经常纠缠陈念礼,是因为爱慕陈念礼。 陈念礼的品性还不错的,不过这事儿,她那好母亲怎么可能同意? 别说陈念礼如今家贫,就算是真有高中那一日,贺氏也不会同意的,毕竟陈念礼孤身一人,在朝中也没个倚仗,贺氏怎么会放心把宝贝女儿交给那样的人家? “大致就是这样。”糖果见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姑娘的认同,不由得意地朝着糖糕抬了抬下巴。 糖糕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李璨,你给我滚出来!”李莱楠火冒三丈的冲进了鹿鸣院。 李璨转过身,莹白娇嫩的小脸上满是惊讶,音调软软地问她:“五姐姐,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生气呀?”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越是软乎乎的,李莱楠就越会生气。 已经太久没顾得上收拾她们母女了呢,今儿个正好得空,那就收拾收拾吧。 只要李莱楠气得理智全无,她就可以借机收拾李莱楠啦。 糖球从侧边一个箭步,挡在了李璨身前。 李璨拉开了她,笑眯眯地看着李莱楠,糖球拦着,这出好戏就唱不出来了。 “你还笑得出来?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李莱楠指着她大骂:“一大早就领着男儿来你的院子,你到底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他竟然那样对我!” 陈念礼平日对她虽然不亲近,但也是彬彬有礼的。 今儿个却很是不客气,还是甩着袖子走的,离去时那厌恶的目光,她到现在都忘不掉。 她理所当然的将这账算在了李璨的头上。 其实,她方才一直跟着他们二人,知道李璨并没有说什么。 但那又怎样,她只是想出出气罢了,李璨自来好欺负,她不能朝着陈念礼发脾气,还不能收拾李璨么? “五姐姐说的什么呀?”李璨懵懂的望着她:“陈家哥哥就是陪我玩了一会儿抓鱼,五姐姐你要玩吗?来一起呀!” 她说着,将树枝的对着李莱楠,笑着招呼她。 “你还笑得出来!”李莱楠一把夺过树枝,抬手摔在她跟前。 李璨看准了时机伸出了脚。 她在心里叹了一小口气,李莱楠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她站在这里给李莱楠打,李莱楠都打不到,还要她自己抬脚。 第199章 心思 树枝一端隔着绣鞋落在脚尖上,真的有点疼,但也还受得住。 “好疼!”李璨却痛呼了一声,一把扯过糖球挡在身前,自己则想坐在地上。 她可不想真挨李莱楠的打。 但糖糕、糖果眼疾手快,一下扶住了她,她只好躲在糖球身后“哭”起来。 “李璨,你还装!讹人是不是?”李莱楠勃然大怒:“这么细的树枝落在脚上能有多疼?我今儿个非教训你不可。” 她一把抄起地上的树枝,要去抽打李璨,说什么也没想到,从前最是好对付的李璨,如今竟这么难缠。 还同她来讹人那一套,那她就真教训教训李璨,叫李璨知道知道厉害! “救命!五姐姐打我!”李璨看着李莱楠气急败坏的模样,眸底闪过一丝狡黠,口中哭喊着好不凄厉,人却已然灵活的退到了廊下。 “贱人!我碰到你了吗?”李莱楠叫她气得几乎理智尽丧,举起树枝追了上去。 “快拦着五姐姐,五姐姐疯了!”李璨躲到屋内,糖糕几人忙关上了门。 李莱楠在门外叫骂。 李璨小声问:“可让人去请母亲了?” 糖糕一愣:“奴婢让人去请的大夫人。” “也一样。”李璨坐到榻上:“糖球,你会包扎,来给我将脚包起来。” 糖球蹲下身,替她脱了右脚上的绣鞋,只见小脚白嫩如玉,五个脚趾圆润又有光泽,看着可爱极了,一丝伤痕也没有。 “姑娘哪里疼?”糖球不知从何下手。 “哪里都不疼,随便包一下。”李璨踢了踢小脚。 “是。”糖球照她吩咐,将脚掌前半部分都包了起来。 她是习武之人,受伤是常有的事,包扎动作很熟练:“好了,姑娘。” 李璨抬起小脚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糖球包得很像样子。 “一大清早的,盼盼这是在做什么?”林氏的声音传进屋内。 “大伯母来了。”李璨拉过薄被,裹着自己半躺在了榻上。 糖糕忙给她枕上枕头。 “大伯母。”李莱楠语气收敛了许多:“七妹妹陷害我,我没有打她,她诬赖我打她。” “心儿?”林氏敲了敲门。 “去。”李璨朝糖果示意。 “出什么事了这是?盼盼你一早跑到妹妹院子里来闹什么?”贺氏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李璨勾了勾唇角,就知道贺氏听到事情跟李莱楠有关系,一定会迅速赶来。 “弟妹来了。” 门开了,林氏正回头与贺氏打招呼。 “大嫂。”贺氏见了一礼,又问:“到底怎么回事,两个孩子闹什么?” “我也才来,一起进去看看。”林氏大方地招呼了一句。 “过来。”贺氏朝李莱楠招了招手,语气不是很好。 李莱楠是她亲生的,她太了解这个孩子了,看一眼就知道,今儿个又是这丫头理亏。 她心中已然生出几分恼意。 “别叫五姐姐进来!”李璨抬手捂着小脸,声音里带着哭腔:“五姐姐打我,不要让她进我的屋子……” “谁打你了!李璨你……”李莱楠忍不住反驳。 “闭嘴!”贺氏低声呵斥了一句。 李莱楠顿时偃旗息鼓了。 “那盼盼就先在外面吧,弟妹和我进去。”林氏回头看了一眼,迈进了门槛。 “老实在这站着。”贺氏瞪了李莱楠一眼,转头跟了上去。 李莱楠红着眼圈,委屈不已,为什么娘对她总是这样凶神恶煞的?对着李香楠和李术时就慢言细语的。 她不由想起陈念礼的母亲韩氏来,韩氏对她总是那样的包容慈爱,若韩氏是她的娘就好了。 “心儿,脚怎么了?受伤了?”林氏进屋便瞧见李璨包着细纱布的脚,顿时担心不已,就要上前查看。 “大伯母。”李璨泪眼汪汪地朝着她伸手。 林氏只好上前搂住她,还是不放心她的脚:“脚怎么了?可要请徐院正来看看?” “不用,方才疼,我才包起来的,现在已经好多了。”李璨靠在她怀中,委屈不已:“大伯母,五姐姐拿树枝打我……” 她努力想赵晢打她手心的委屈,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她这才抬起小脸。 “七姐儿不哭。”贺氏满脸心疼地上前:“你告诉母亲,你与你五姐姐到底因为什么事起的冲突? 母亲知道,你五姐姐性子不好,一定是她先招惹你的是不是?你告诉母亲,母亲一定替你教训她。” “母亲……”李璨伸过小手去拉着她的手:“我也不知道五姐姐为什么那么生气…… 母亲您别生气,我肯定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哼,就贺氏会装慈母吗?她也会装孝女。 李莱楠看得满腔怒火,李璨也太可恶了,装得像她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不哭了。”林氏心疼地给李璨擦眼泪:“那你告诉大伯母,你五姐姐来可说了什么?” 李璨眨了眨水雾弥漫的眸子,晶莹的泪珠儿顺着莹白的小脸往下滚:“我没有招惹五姐姐…… 我在院子里抓鱼玩儿,门口的婢女来报说五姐姐在园子里和陈家哥哥纠缠不清…… 我才想去……看看,五姐姐就气势汹汹地来了,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什么‘一大早领男儿来院子’,还说我给陈家哥哥‘灌迷魂汤’,好像是陈家哥哥待五姐姐不好了,五姐姐就都算在我头上,来打我……” 她说到这里,委屈起来,又哭了两声,透过泪光偷偷瞧贺氏逐渐僵硬的脸色,她险些笑出声,忙忍住笑意,继续啜泣。 贺氏可是个精明的,一点破绽都不能叫她瞧出来。 “她就说了这些?”贺氏压着怒气和颜悦色地问。 “嗯!”李璨点头,又转向林氏,委屈不已:“大伯母,我没有招惹五姐姐…… 我只是在园子里遇见了陈家哥哥,他说他会扎鱼,我就叫他来扎给我看…… 大伯母,五姐姐为什么那么生气啊?” 她眸子湿漉漉的,一脸不解的看林氏,实则是在拿这话儿点贺氏呢,话说到这种地步了,贺氏若是还不明白李莱楠的心思,那当初也不能在她跟前瞒天过海那么多年。 林氏听李璨如此一说,自然明白李莱楠是对陈念礼动了心思,陈念礼容貌出众,李莱楠正直青春,会动心也不奇怪。 她看向贺氏,手中轻拍李璨的后背安抚,并没有开口。 她是个心思通透的,有贺氏这个亲生的母亲在,李莱楠如何轮不到她来开口。 “七姐儿不哭了。”贺氏勉强露出几分笑意来:“你五姐姐性子不好,我替她给你赔个罪,你别着恼了。” “嗯。”李璨点点小脑袋,乖乖擦了眼泪,又不解地看着贺氏问:“五姐姐就在门口,母亲为什么要代她赔罪呀?” “瞧瞧,我都被你五姐姐气的糊涂了。”贺氏干笑了一声,朝着外头呵斥:“还不进来给你七妹妹赔罪?” 李莱楠已然瞧出她脸色同语气都不对了,这个时候,自然不敢造次。 她乖顺的走进来,朝着李璨行了一礼,语气里不敢带太多的不服:“七妹妹,对不住了,这个的事情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 “我不怪你的,五姐姐,你下次不要打我了。”李璨抹着眼泪,乖巧地开口。 “以后不会了。”李莱楠恨的牙痒痒。 她压根儿没打到李璨,这小贱人如今竟学会了颠倒黑白! 没关系,她回去跟娘解释,娘一定会信她的。 “那五姐姐以后还会陪我玩吗?”李璨双眸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望着她,又垂下头小声解释:“我没有什么朋友呀,如果五姐姐不理我,我就没有人玩了……” 她才哭过,这样软软的说话,看着可怜兮兮的。 林氏心疼坏了,将她搂得更紧了。 她躲在林氏怀中,笑得狡黠,她可太知道怎么叫李莱楠生气了。 果然,下一刻李莱楠的眼睛就瞪了起来。 玩?谁要陪李璨玩?她现在恨不得将李璨的脑袋给拧下来当球踢。 “盼盼,你七妹妹说话你是听不到吗?”贺氏冷冷的看着李莱楠。 李莱楠一下泄了气:“我得空,会陪七妹妹的。” “你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再欺负妹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贺氏说着站起身来:“大嫂,七姐儿,既然没有旁的事了,我就先带她回去了,这孩子是该好好说教说教了。” “你有话好生说。”林氏起身送她。 贺氏才走,管家便在院门口寻林氏。 林氏不放心李璨:“你这脚,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大伯母,我真的没事。”李璨扯了脚上的细纱布,将脚伸给她看:“你看,一点伤痕都没有,这会儿也不疼了。 大伯母,你有事就快去忙吧,我等会儿去东宫了。” 林氏仔细看了看她的脚,发现果真没有红肿,这才放心:“那我去了,你去东宫路上当心些。” “嗯,我知道的。”李璨乖乖应下。 林氏一出门,她立刻吩咐糖糕:“快,给我穿鞋袜,我要去嘉禾院。” 糖糕、糖果蹲下身给她穿鞋袜。 “姑娘,您去二夫人院子做什么?”糖果不解。 “看热闹。”李璨下了榻往外走,又停住脚吩咐了一句:“你们都在后头远远的跟着,糖球守着我就行。” 李莱楠今儿个肯定会吃一个不小的教训,这热闹不瞧实在太可惜了,她得去看看。 第200章 一天两次 李璨同糖球抄近路,竟比贺氏母女还早到嘉禾院。 嘉禾院主屋是与院墙连在一处的,屋后开着两扇推窗,边上栽着几丛丁香,绿茵茵的堆着,还未到开花的时候。 天儿还有几分凉,推窗并未打开。 李璨皱着小脸,担忧地问糖球:“这里,能听见屋子里说话吗?” “除非二夫人进里间,那就听不到了,否则咱们在这里,外间任何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糖球语气很肯定,就差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了。 “好。”李璨笑着点头。 主仆二人等了片刻,便听到前头门被推开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都屏住了呼吸。 “娘,您听我说,我压根儿没有打到李璨,是她颠倒黑白……”李莱楠一进门就解释。 贺氏不曾理会她,走到主位坐了下来。 “娘,您怎么不说话?”李莱楠心里头多少是有些忐忑的。 李璨说了陈念礼,不知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想到她和陈念礼之间没有什么,她又觉得理直气壮了。 “你们都下去吧。”贺氏吩咐婢女嬷嬷们:“把门带上。” 李莱楠回头看了看,终于察觉到不对了,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身前,害怕极了。 “跪下!”贺氏呵斥。 “娘……”李莱楠忙解释:“我真的没有打到李璨……” “我叫你跪下!”贺氏拔高了声音,一手拍在桌上。 李莱楠不敢再多说,膝盖一弯跪了下来。 “说!”贺氏俯视着她,满面威严:“你和陈念礼,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没有怎么回事……”李莱楠声音带着哭腔:“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只是偶尔遇见了说说话而已……” 这个时候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了,她只能尽力解释。 “阿霜,进来!”贺氏不理会她,朝着门外大喊。 李莱楠哭了起来,她两个贴身婢女,阿凌是聪慧能干的,遇到事情条理也清晰,阿霜虽然也能干,却是个老实的,绝不会替她遮掩什么。 她想着,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要窒息了似的。 “二夫人。” 阿霜应声而入,关上了门,低着头忐忑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问你,平日里五姑娘与陈念礼见面,是谁主动?”贺氏问。 “是……”阿霜不由看李莱楠。 “别看她,看着我说!”贺氏呵斥。 “奴婢说,是五姑娘。”阿霜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五姑娘闲来无事,常寻陈少爷说话。 陈少爷每回都推脱,有时说要读书,有时说要去族学,有时候也说男女有别不宜久处,但姑娘每次都去……” “行了,下去吧。”贺氏看着李莱楠,打断了阿霜的话。 阿霜低着头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娘,您听我解释,我只是闲来无事……” 李莱楠忙想解释自己只是太无聊了,才会去找陈念礼打发时辰。 “啪!” 话才说了一半,脸上便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她捂着脸,愣在当场,恨恨地瞪着贺氏。 贺氏已经打过她好几次了,之前是为了在李璨面前做戏,她可以不计较。 可这次呢?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贺氏还是重重地甩了她一巴掌。 这么多年,贺氏就没有碰过李香楠和李术一根手指头,她到底是不是贺氏亲生的! 贺氏怒火中烧,看她一脸不服,起身抄起桌上除尘的拂尘,对着李莱楠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抽。 “娘……饶命……我知道错了……”李莱楠哭着闪躲求饶:“啊……别打我了……求您了……” 李璨蹲在窗外,只能听到李莱楠哭叫连连,却瞧不见屋内的情形,心里头也痒痒得很。 打了有一会儿,贺氏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气喘吁吁地停了手,手中的拂尘柄指着李莱楠:“早先可曾同你说过,离陈家那对母子远一点?” “说过……”李莱楠缩在角落里,两手挡在身前。 “说过,说过!”贺氏看她这德性,气不打一处来,又抽了她两下:“不长耳朵是不是?不长记性是不是?” “娘,娘,我下次不敢了,我再也不会去了……”李莱楠忙抱着自己,哭着保证。 “你最好给我记住你说的话,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我就打死你,省得你到处给我丢人。” 李莱楠就只站在那里哭。 “在这嚎什么嚎,滚回你院子去,这一个月不许出来,给我好好闭门思过!”贺氏指着大门处,她怕自己忍不住又要动手。 她其实心里明白,李莱楠性子太过耿直,动了手肯定会被记恨,可她实在忍不住心里的那口气。 都是她的孩子,改改就知道人往高处走,削尖了脑袋要做岐王妃,而这个不争气的呢?居然跟一个寒门学子纠缠不清,这不是自毁前途吗! 真要是纵着这孩子,她这张老脸以后恐怕不够丢的! 李莱楠畏畏缩缩地开门出去了。 奚嬷嬷走了进来,独眼中满是焦急忧心:“二夫人呐,您打五姑娘做什么?” “那个不争气的,不打不成器!”贺氏余怒未消,走到一旁椅子边坐下。 “唉。”奚嬷嬷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拂尘:“您又不是不知道五姑娘性子拧,这样打她,她要记恨的。” “嬷嬷,你以为我想打她?”贺氏也无奈:“你看看她做的这些事,没事去招惹李璨也就罢了,她跟陈念礼牵扯不清,我是怕耽误了她的终身啊。” “也是。”奚嬷嬷道:“事已至此,夫人也别气恼了。 老奴替夫人跑一趟,去瞧瞧五姑娘,看看可要上药,再宽慰几句。” “那就有劳嬷嬷了。”贺氏准了。 “夫人同老奴还客气什么?”奚嬷嬷说着去了。 李璨听着屋子里再无动静,知道这一出戏算是结束了,她扶着墙起身,朝着糖球抬了抬下巴。 糖球会意,扶着她慢慢离开了屋后。 李璨特意绕进园子,打算转一圈出门去东宫,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她来看好戏啦。 她在前头慢悠悠地走,糖糕等一众婢女在后头跟着,糖球一直在她身畔。 糖球忽然拉她蹲下,躲在了一丛玉簪花后。 “怎么了?”李璨扭头看糖球。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姑娘,您瞧。”糖球偷偷指了指:“那不是奚嬷嬷吗?” 李璨探出小脑袋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瞧了瞧,还真是。 前头正是方才在贺氏屋内说话的奚嬷嬷,她本以为奚嬷嬷这个时候应当去李莱楠的院子里,不想竟在这处遇见了。 而且奚嬷嬷也躲在一丛花后探头探脑的,在看什么? 奚嬷嬷看了片刻,转身急匆匆地走了,看去的方向好像正是嘉禾院。 “姑娘,您在这处等着,奴婢去看看情形?”糖球小声开口。 李璨点了点头,目送着糖球走过去,漆黑的眸子亮莹莹的,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很快,糖球便回头朝她招手。 李璨猫着小腰走了过去。 “是韩夫人。”糖球小声告诉她。 李璨凑过去一瞧,果然是韩氏,李莱楠正依偎着她,委屈得泪如雨下。 韩氏哄着李莱楠,替她擦着眼泪,宽慰的话儿轻轻柔柔,比大伯母哄她时还要温软。 李璨看得瞠目结舌,李莱楠和韩氏,何时这样要好了? 若不是事先知情,看着眼前这一幕,她恐怕要以为韩氏和李莱楠才是亲母女呢。 “咱们去亭子里。”李璨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 天儿还不曾彻底暖和起来,凉亭外悬着遮风的金丝锦并未撤去。 “从那边。”糖球示意她绕过去。 “你去让糖糕她们躲远些。”李璨又小声吩咐了一句。 她走到亭子里,透过缝隙往外看,不远不近,恰好能瞧见李莱楠同韩氏的一举一动,就是韩氏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听不太清。 “姑娘。”糖球很快便跟进来了。 “等会儿母亲就来了。”李璨转过头,弯着眸子朝她笑,狡黠的模样宛如一只偷到小鱼干的小猫儿。 奚嬷嬷跑那么快,定然是去叫贺氏了。 果然,没多大会儿工夫,奚嬷嬷便跟在贺氏身后,匆匆而来。 “李莱楠!”贺氏脸色阴沉,忍着怒意唤了一声。 李璨小脸贴在缝隙处,精神不由一振,开始了! 她很期待贺氏对上韩氏,贺氏是个厉害的,韩氏也不遑多让,针尖对着麦芒,倒要看看谁更厉害些。 “娘!”李莱楠靠在韩氏身畔,陡然闻听贺氏的声音,惊得几乎跳起来。 “五姑娘不怕。”韩氏轻拍她的手。 “还不给我过来!”贺氏厉喝一声。 李莱楠吓得掉下泪来,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二夫人。”韩氏朝贺氏行了一礼,含笑道:“五姑娘这么大,不是小孩子了,您要给她留些脸面,可不能在外头如此呵斥她。” 贺氏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我女儿的事,就不劳韩夫人费心了。” 韩氏只是笑了笑,不卑不亢地又行了一礼:“那二夫人和五姑娘好好说,我先回院子去了。” 李莱楠回头,不舍地看着她,眼泪流得更快了。 “等一下。”贺氏原本不想再开口,但当她瞧见韩氏手腕上的镯子时,忍不住往前跟了一步:“韩夫人的镯子,我看着好生眼熟。” 这分明是前些日子李莱楠小生辰时,她送给李莱楠的金镶玉镯子。 这镯子本是一对,她将其分给两个女儿,盼着她们能姐妹同心。 却不想还没过多少日子,这镯子倒戴在了韩氏的手腕上。 “这镯子是五姑娘送我的。”韩氏看了一眼那镯子,并未有丝毫隐瞒,面带笑意很是大方的说了出来。 李璨看得小脸上满是惊叹,韩氏真是好生厉害,要知道,李莱楠如今早已不是当初可以肆意挥霍她银子的时候了,手头甚至紧得很,韩氏却依然能得到她送出的手镯,其手段可见一斑。 “收了别人的礼,可也得回礼才是。”贺氏上下扫了韩氏一眼:“不知韩夫人回了什么给我女儿?” 韩氏还不曾开口,李莱楠便拉着贺氏道:“娘,这个荷包就是……一针一线绣的,还有坠子,我还在客院吃了不少好吃的……” 她想叫“干娘”,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曾敢。 “用这点不值钱的恩惠,从一个孩子手中哄骗东西。”贺氏笑了一声,语气有点不客气了:“韩夫人所为,倒不像个读书人的母亲呢。” “二夫人说什么‘哄骗孩子’,这话可不对。”韩氏面色分毫不变,依旧带笑:“五姑娘去年就及笄了,可不是小孩子了。 她与我之间,也都是寻常的往来,多数时候是五姑娘来寻我说话的,我自问对得起她。 二夫人若是不赞同,大可叫五姑娘断了与我的往来。” 韩氏说着,不等贺氏再开口便转身走了。 李璨看得佩服不已,韩氏这话回得妙啊,分明是在说是李莱楠上赶着去客院找她的,贺氏若是气性重些,都能气死。 更何况韩氏还直接戴走了镯子,完全没有还回去的意思。 李璨越细思量越觉得佩服,若是换成她,任它再贵重的东西,这会儿也早还回去了。 所以,韩氏能将陈念礼教成这样,还能千里迢迢的进了靖安侯府的族学读书,手底下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的。 “姑娘,咱们走吗?”糖球小声问。 “走什么?”李璨笑了:“等韩伯母走远了,还有好戏看呢。” 看贺氏脸色铁青的样子,李莱楠恐怕又跑不了一顿打,今儿个是个什么黄道吉日啊? 一天能瞧见李莱楠挨两次打,她心里头就像是炎炎夏日吃了一碗蜜沙冰一般,痛快得很。 第201章 我亲亲你,别生气了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贺氏叫韩氏将了一军,却又反驳不得,当真是火冒三丈。 韩氏一走远,当即便转身对着李莱楠的脸就是几巴掌。 这回,李璨看得清清楚楚,只有第一下打到李莱楠的脸了,后面李莱楠有了防备,一直捂着脸,便都打在了手背上,但看着还是很解气的。 “夫人,夫人您消消气啊!”奚嬷嬷赶忙拉着贺氏。 李莱楠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哭。 贺氏气得连连喘息,指着她大骂:“恬不知耻的东西,你到底有没有脸皮? 我怎么会生下你这种不要脸的货色?” 李璨看得兴致勃勃,贺氏虽然人品不行,但一向以大家女自居,平日也是有些端庄在身上的,这会儿骂得这么难听,可见气得有多狠。 “夫人慎言呐!”奚嬷嬷赶忙摇了摇她的手。 “不是吗?”贺氏脸色铁青:“谁家姑娘像她这样?她还叫那寡妇干娘!你哪里来的干娘?哪里来的?” 李莱楠叫韩氏干娘的事,奚嬷嬷已然告知她了。 她说着,气不过,又冲上去在李莱楠身上来回拧了几下。 李莱楠缩着身子蹲在那里疼得直哭。 “夫人您冷静一下。”奚嬷嬷死死拉着她:“姑娘她养在深宅大院里,年少无知,哪里经得住那老狐狸的骗?之前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您不能一味地怪罪姑娘,那都回去了也不打紧,要紧的是以后啊!” “以后!”贺氏望着李莱楠咬牙切齿:“以后你再与那对母子有什么纠葛,我就打断你的腿,不信你就试试看!” 她说罢了,怒气冲冲地去了。 “你们,照顾好夫人,我送五姑娘回院子去。”奚嬷嬷忙去吩咐等在不远处的婢女。 李莱楠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挨了打骂,她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光了! 韩氏有什么不好?至少比贺氏这个亲娘好一百倍! “五姑娘,快些起来。”奚嬷嬷转身扶起她:“二夫人方才气得狠了,是不该那样对姑娘,但姑娘要明白,二夫人都是为了姑娘好。 这天底下就没有娘是不疼自己的孩子的,外面的那些人呐,都是心怀鬼胎的,信不得。” “嬷嬷……”李莱楠压根儿听不进去,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我根本就不是娘亲生的……” “姑娘胡说什么,当初二夫人生姑娘时……”奚嬷嬷扶着她往前走,口中不停地宽慰。 “走吧。”李璨率先出了凉亭,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 “姑娘,去东宫吗?”糖球跟上去问。 “嗯。”李璨轻轻点头:“砂橘带上了吗?” 糖球朝着糖糕她们招手。 糖糕带着一众婢女很快走上前来。 “姑娘问,给太子殿下的砂橘带着了没?”糖球问。 “在这呢。”糖果指了指后头一个婢女提着的小篮子。 “走。”李璨当先往外而去。 进了东宫,她径直去了内殿。 寻常这个时辰,赵晢应当在内殿的书房处置公务。 “姑娘。” 门口,几个侍卫齐齐行礼。 “姑娘来了!” 无荒正看着几个婢女在院子里洒扫呢,见李璨来了,忙笑着迎了上来:“小的见过姑娘。” “免礼了。”李璨随意抬了抬手,迈进门槛:“泽昱哥哥在里面吗?” “殿下清早去早朝,还没回来呢。”无荒忙回。 “都快到午膳时辰了。”李璨看了看日头:“还没回来?可知朝中是有何事?” “这个小的可不知道……”无荒赔着笑。 “好吧,我先去园子里。”李璨转身往外走。 她正好去砍树枝,陈念礼那种削树枝的方法要削很久才能做出来。 “姑娘,中午可要预备您爱吃的?”无荒跟上来问。 “我这个时辰来的,你说呢?”李璨侧眸看了他一眼,笑起来:“难怪无怠是师父呢。” “小的愚笨。”无荒嘿嘿一笑。 “那你叫厨房给我弄点加糖的点心,我现在有点饿了。”李璨抿着小嘴笑看他。 “这……小的……”无荒为难得很。 谁不知道殿下不许姑娘用太甜的东西,这话他可不敢应啊。 “胆小鬼。”李璨瞥了他一眼笑道:“是泽昱哥哥许了的,你别怕了。” “真,真的?”无荒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你不信算了,我让人去集市上买。”李璨转身就要吩咐。 “别,小的这就让厨房做。”无荒忙应下来。 李璨削了树枝,用了点心,在寝殿院子里扎鱼玩了半晌,赵晢还不曾回来。 大抵是不知道她今儿个来,也不曾派人送话回来。 李璨觉得一个人无趣,也有些累了,便自个儿去西寝殿午睡了。 睡醒时,都已经夕阳西下了。 “泽昱哥哥还没回来吗?”她坐在梳妆台前揉眼睛,糖画在后头给她梳头。 “是呢。”糖果回。 “可曾派人去门口问过?”李璨有点不放心了。 “派人去问了,宫门口的侍卫也不知晓,只说下朝后,陛下将殿下留下,去了勤政殿,旁的就不知道了。”糖糕在一旁回。 李璨微皱着黛眉不说话。 等梳洗妥当了,她出了寝殿,站在廊下正思量着要不要再派人去宫门口问一问,便见赵晢踏进寝殿大门来。 “泽昱哥哥。”李璨提着裙摆沿着玉白石阶往下跑。 “慢些。”赵晢微微拧眉,却加快了步伐,双臂也悄然抬起小小的幅度。 “你总算回来了!”李璨才不管那些,张开双臂扑到他怀中,两手勾着他脖颈,两腿自然的盘在了他腰间,整个人如同猴子上树般挂在了赵晢身上。 “叫你稳重些,又胡闹。”赵晢口中训斥着,手臂却揽上了她盈盈一握的腰,抱着她沿着石阶而上:“何时来的?” “我早就来了。”李璨小下巴枕在他肩头,抿着小嘴笑了笑:“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可担心你了。” 她还以为,上次她误会了赵晢,在马车上同他闹了一场,他会记仇呢,可赵晢神色与寻常无异,看样子他压根儿不曾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与大金的战事停了,父皇叫我去议事。”赵晢淡淡回。 “哦。”李璨见他没有细说的意思,也就不曾追问,扭了扭身子示意他放她下来:“难怪大伯父得空,让人从南地送了砂橘回来,泽昱哥哥,我给你带了。” 赵晢松手,将她放在地上。 李璨走了几步,从糖糕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一个砂橘给赵晢瞧。 赵晢扫了一眼,不曾言语。 “泽昱哥哥,我给你剥。”李璨牵着他,进了东寝殿。 她剥橘子,不只是要剥皮,还要将橘瓣上沾着的白丝一根一根地挑掉,所以坐在榻上剥了半晌。 赵晢坐在一旁安静地等着她。 “好了,终于剥干净了。”她弯眸一笑,掰开一瓣橘子喂给赵晢。 看赵晢张口含了,她才笑着给自己也喂了一瓣,嘻嘻地问他:“甜吗?” “嗯。”赵晢微微颔首。 “喏,再吃。”李璨又给他喂了一瓣,忽然想起她今儿个的来意,莹澈的眸子神采奕奕地望着他:“对了,泽昱哥哥,我跟你说我能扎到小鱼了,你来看。” 她说着,又掰开一瓣橘子放进自己口中,将余下的一股脑儿塞给赵晢,牵着他手便往外走。 赵晢由她拽着拾阶而下,站到水缸边。 李璨握着一头劈开的树枝,看准了时机,一下便扎中了一条小鲫鱼。 “看!”她得意忘形,将小鲫鱼举到了赵晢跟前:“我厉害吧!” 赵晢望着那劈开的树枝顶端问她:“谁教你的?” “是陈家哥哥啊。”李璨将树枝放下,挽着他:“我以为陈家哥哥白白净净,看着斯斯文文的,根本不可能会这些东西呢。 他告诉他小时候在庄子上长大,什么都会,对了,他也会爬树……” 她觉得有意思,便想与赵晢分享。 却不曾留意到赵晢唇瓣渐渐抿紧,脸色也逐渐紧绷,打断了她的话:“李璨。” “嗯?”李璨察觉他语气不对,转过小脸,便瞧见他一脸的端肃清冷。 她下意识松开挽着他的手,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好不委屈:“我又怎么了?” 她看赵晢一眼就知道,这神情怕又是她哪里做的不对了。 “陈念礼是外男,你带他去你院子?与他一道玩耍?”赵晢望着她,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来。 “那又怎么了……”李璨有点底气不足地将两只小手藏在了身后,但还是辩解道:“你上次不是说了吗?只要我不拿身子胡闹,什么都随我吗……何况我和陈家哥哥也没有什么……” “什么都随你,但不包括这个。”赵晢负手从她身前走了过去:“过来,将《仪礼》背一遍。” “又来。”李璨噘了噘小嘴,跟在后头小声嘀咕。 她皱着小眉头,好久不背这些东西,尤其《仪礼》里头有那么多规矩,她哪里还记得清楚? 她抬眸望着赵晢挺拔的背影,思索着想个什么法子蒙混过关。 赵晢进到寝殿,在榻上坐下,整理好衣袍下摆,抬眸看她:“背吧。” “泽昱哥哥……”李璨白嫩嫩的小手拽着他衣袖,语调软糯糯的。 “背。”赵晢推开她的手。 “我以后不那样了……”李璨再次凑过去,径直攀着他脖颈,坐在了他怀中:“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哪样?”赵晢瞥开目光。 “我不和旁的男儿独处了嘛。”李璨凑过去,在他润润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一下:“我亲亲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赵晢察觉唇瓣上软软一触,淡淡的奶桃香气扑鼻,伴着她娇娇糯糯的语调,他浑身的气血似乎在一瞬间涌至耳尖,再蔓延到脸颊、脖颈…… “好不好,好不好嘛……”李璨不曾察觉他的异常,小脸噌在他怀中晃着他撒娇。 “下不为例。”赵晢僵着身子,维持着清冷的语气。 “嗯嗯,一定一定。”李璨小脸埋在他怀中,偷偷地笑。 她这个法子果然有用啊,她记住了,只要她乖乖认错,再亲亲赵晢,抱着他撒娇,他就不会责罚她了。 第202章 稚拙地描绘他的唇形 “李大将军可有家书回来?”赵晢揽住她细腰,淡声询问。 “有啊,写了什么我不知道。”李璨偎在他怀中点点头:“我想着来东宫,就没去大伯母那里问。” 她说到这里,抬起小脸看赵晢:“泽昱哥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因为与大金停战的事,将赵晢留在宫中一整日,而守在大金边境的正是她伯父李谚。 赵晢又问起大伯父有没有家书回来,这事儿便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嗯。”赵晢顿了顿道:“或许,过一阵的父皇会召李大将军回帝京述职。” “陛下说了?”李璨闻言坐直了身子。 那敢情好啊,她好久不见大伯父同两位哥哥了,可想念得很。 “尚未。”赵晢摇头,替她理着额前的碎发:“应当会,但在什么时候,还不能确定。” “哦。”李璨有点失落,鸦青长睫卷翘着垂下,声音小了下去:“我挺想他们的,还有我三哥哥。” 她三哥哥名唤李瑾,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当初,因为她年少无知,与贺氏亲近,成日对贺氏“母亲长、母亲短”的,三哥哥也曾回来想接她去扬州,还数次告诫她离贺氏远点。 可惜,她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认贼作母,三哥哥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今年你及笄,他会回来的。”赵晢垂眸望着她。 “会吗?”李璨抬眸望他,湿漉漉的眸子中含着期待,也有忐忑。 “会的。”赵晢大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如果三哥哥能留在家中就好了。”李璨小小地叹了口气,偎进他怀中,抱着他劲瘦的腰身。 “待他回来,你好生与他说。”赵晢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低声抚慰她。 “嗯。”李璨乖乖点头。 “赵旬去寻你了?”赵晢又问。 “嗯,我没理他。”李璨点头,想起来道:“对了,我听我四姐姐说,他在打刘贞莲的主意,你要小心提防呀。” “刘甚训如今正得父皇看重,赵旬即便有这心思,也不会正面提出来。”赵旬道:“你不必管这些,只管他若再寻你,仔细提防。” “我记住了。”李璨乖巧地应了。 “那几个婢女,都处置了?”赵晢问她。 “有两个无辜的,我留在园子里修剪花枝了。”李璨稍稍抬起小脑袋:“那个红枝,我怕她出去乱说,本想毒哑了给她配个人家的。 可是她很不服,瞪着我好像要吃了我似的,我怕留下什么隐患,就让人将她发卖了。” 她说到这处,小手攥住赵晢的衣襟,仰起小脸看他:“泽昱哥哥,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她自己也觉得,这事儿做得挺狠心的,但赵晢也教过她,不能将已知的隐患留在身边,所以她应该没有做错吧? 赵晢握住她的手,微微拧眉:“既然觉得是隐患,便不该留着。” 李璨怔了怔,有点不确定地问:“你是说,该……除掉她吗?” 她本以为,赵晢的意思是她将那个婢女发卖了做得对,但仔细思量,又好像不止这一个意思。 赵晢望着她,语气淡淡:“只是一个婢女,依着东宫的规矩,她本就该处死。” “可是……”李璨皱起小脸:“那是一条人命啊……” 她长这么大,好像还没有真正处死过谁,就算有什么事情也都是赵晢、大伯母他们替她收拾。 “李璨。”赵晢面色端肃地告诫她:“你所处的位置,心软会后患无穷。” “我记住了。”李璨郑重地点头:“我以后不会心软了。” 她明白赵晢的意思,她跟着赵晢长大,不管他们之间如何,别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东宫的人。 对付赵晢的人,也会对付她,她心软,不只是给自己留下祸患,也是拖赵晢的后腿,以后再也不会了。 “近日,夏婕鹞可曾登门找过你?”赵晢低声问。 李璨漆黑的眸子微微转了转,摇摇头:“没有,阿鹞姐姐上次落水受了惊吓,应当还未彻底痊愈吧? 泽昱哥哥若是不放心,便去探望探望。” 她说着话儿,垂下了眸子,心里头涩涩的,赵晢放心不下夏婕鹞,就自己去看好了,做什么非要问她,怕她不够难过吗? “便是至交,言语间也该留意,莫要说了不该说的话去。”赵晢提醒她。 李璨怔了怔,赵晢这话是什么意思?提醒她提防夏婕鹞吗? 可夏婕鹞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赵晢的心上人,赵晢为何忽然这样说。 她思量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赵晢说的他们两人亲近的事,譬如她方才亲亲赵晢这种事,不要叫夏婕鹞知道吗? 她心里窒了一下,眼圈微微红了,赵晢还真是细心体贴啊! “怎了?”赵晢微微侧头瞧她。 李璨抬眸望了他片刻,仰起小脸,柔嫩的唇瓣凑上去,亲在了他唇上。 她顿了顿,缓缓阖上了眸子,生涩稚拙地描绘他的唇形。 她才不管赵晢以后是和夏婕鹞在一起还是和谁,她就要和赵晢亲近,趁着他还没娶妻。 赵晢身子僵了片刻,耳尖与眼尾泛起薄红,一手揽紧了她的细腰,一手托在她脑后,只顷刻间便反客为主,攻城掠地。 李璨抵不住他的攻势,两手自他脖颈处滑下来,攥着他衣襟。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几欲窒息,轻推他胸膛。 赵晢松开她,垂眸望她。 李璨半倚在他怀中,眼尾嫣红,一双清澈的眸子水光潋滟,也正望着他,娇嫩的唇瓣有些许红肿,轻轻喘息着,莹白无瑕的小脸上无辜与妖冶并存,宛如枝头开得正好的海棠花儿,引君采撷。 赵晢喉结微微滚了滚,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枕在了她头顶上。 李璨软软地任由他抱着,恍惚间似乎听到赵晢叹息了一声,她并未放在心上。 半晌,她动了动。 赵晢手下放松了些。 李璨抬眸望他时,他面上已然恢复了一贯的矜贵清冷。 李璨坐直了身子,纤细的手臂抱住他脖颈,小脸埋他颈窝处小声开口:“泽昱哥哥答应我的,在我及笄前不议亲,不单独见旁的女儿家,是不是?” 她说话时,热气扑洒在赵晢耳垂与脖颈间,宛如小猫儿的胡须般来回轻轻撩着他,叫他耳尖红红,后背崩得笔直,像应她,又像是闷哼:“嗯。” “那这话还算吗?”李璨小脸在他颈窝处轻轻噌了噌,语调软软糯糯的,叫人想起甜甜的糯米小圆子来。 “算。”赵晢清冷的脸上才消退的薄红又迅速染了回来,他只简练地回了一个字,稍稍让了一下,用以缓解脖颈处的酥麻。 “那你说话要算话。”李璨开怀起来,小脸贴在他耳畔嘻嘻地笑。 “嗯。”赵晢微微颔首,唇角悄悄勾了勾。 “我就知道,泽昱哥哥最好了。”李璨白嫩绵软的小手捧着他的脸,凑上去在他唇角响亮地亲了一下。 这回她就学赵音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哪里还管明日愁? “殿下,姑娘。”无怠在外头敲门:“该用晚膳了。” 赵晢正要开口。 李璨小手掩住了他的唇,黑白分明的眸中含着笑意:“别让他们进来。” “为何?”赵晢不解。 “我就要这样和泽昱哥哥在一起啊。”李璨再次窝进他怀中,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香气。 她说的是真心话,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先用晚膳。”赵晢轻轻拍了拍她小脑袋:“晚膳过后,练一练引火,明日教你骑马。” “真的?”李璨闻言抬头,又惊又喜:“明日当真教我骑马?” 她想学骑马好多年了,赵音欢骑马多英姿飒爽啊?她好羡慕的。 还有,打马球的时候骑驴也太丢人了,每次都被赵明徽笑话,只有骑马才是最最像样的。 但她身子弱,赵晢一直都不许她学,这会儿毫无征兆地便说要教她骑马,她都有些不敢置信了。 “当真。”赵晢放下她,伸手牵着去开门。 “殿下,姑娘。”无怠行礼:“可摆膳?” 赵晢往边上退了一步,李璨也让到了一侧。 无怠会意,抬手招呼婢女们将晚膳一样一样端进来,摆在了八仙桌上。 用过晚膳之后,赵晢带着李璨到园子里,找了个背风且空旷的地方,李璨便练起引火来。 引火、燃火堆可比扎鱼简单多了,反复点燃过几次之后,李璨便掌握了其中的技巧,自个儿燃起个火堆不在话下了。 赵晢见时候还早,便又教了她如何放求救信号和在容身之所附近隐蔽地做出自己人才能认出的标记。 李璨聪慧过人,这两样自是难不倒她,赵晢各演示一遍,她便学会了。 她站起身,不安地牵着赵晢的衣摆:“泽昱哥哥,你为什么突然教我这些啊? 我总觉得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一样。” 如果不出大事,她就在帝京城里,一辈子也用不上赵晢最近教她的这些东西的。 “别胡思乱想。”赵晢牵着她往回走:“只是居安思危,可懂?” “我知道。”李璨乖乖点头:“就是咱们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嘛,万一遇上危险,我会这些就能先自保了。” “嗯。”赵晢瞧了她一眼,眸底有些许欣慰的笑意。 翌日,赵晢下了早朝,将公文处理了,便带着李璨策马直奔郊外的马球场。 因着有赵晢在的缘故,李璨胆子大的很,马儿带着她踱了两圈,她便敢策马奔腾了。 赵晢骑马跟着她,倒也不忧心,李璨骑的马儿是他亲自选的,是匹母马,浑身乌黑四蹄雪白,唤作“乌云盖雪”,性子最是温良不过。 李璨在马上玩得不亦乐乎,也不知跑了多少圈,心里畅快极了,真想叫赵明徽和赵音欢他们来瞧瞧啊,她会骑马了呢! 直至赵晢唤她下来用点心,她才勒住马儿,往下看了看,不由握紧了缰绳:“太高了,泽昱哥哥来抱我。” 赵晢跃下马儿,走上前,却不曾如同往常一般抱她下来,只站在一侧:“自己下来。” “我不敢,这么高!”李璨又看了一眼,小脸上有了害怕。 “不怕,我接着你。”赵晢往前一步:“踩着鞍鞯,慢慢下来。” “那你要接着我。”李璨不放心,仔细看了一眼鞍鞯的脚蹬处,缓缓抬腿下马。 赵晢伸手护着。 李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落脚,脚尖碰到地面时,她松了一口气。 两脚平稳落地,她拍了拍马儿:“你可真乖啊,一步也不乱动。” “过来,洗手。”赵晢牵过她。 李璨笑嘻嘻地跟着他,小脸上有得意也有兴奋,开怀得很。 “殿下,姑娘。”糖球等了半晌,可算有了开口的机会:“康子送的消息,今儿个四姑娘和岐王殿下见面了,两人单独在园子里许久。 后来,岐王殿下走了,四姑娘便去嘉禾院找二夫人商议了,具体要做什么事,四姑娘说的太小声了,康子听不见,只知道四姑娘和岐王殿下一条心了,似乎想算计姑娘。” 第203章 赵晢分明就是不顾她的死活 “怎么办?”李璨扬起小脸看赵晢。 赵晢取过帕子替她擦拭着手上的水珠,语气淡淡:“自己见机行事。” 无怠在端着铜盆站着,悄悄笑了笑,康子分明就是殿下的人,消息肯定也是月明他们打探到再让康子传话的,殿下却偏偏什么也不说,大抵是想锻炼姑娘遇事时的应对能力? “那可是笑里藏刀的岐王啊,我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李璨不满地噘了噘唇瓣:“你就这样不管我?” 谁知道赵旬和李香楠打算做什么?赵晢给她出个主意或者提醒一句也好啊,偏他一副什么也不想管的样子,分明就是不顾她的死活。 她很没有底气。 “在东宫十数年,事情还未开始便怯了?”赵晢扫了她一眼,将帕子丢进铜盆中。 “谁怯了,我自然有法子收拾他们,走着瞧吧。”李璨听这话,顿时昂起小脑袋。 这些日子,她对付贺氏母子四人,就没吃过亏好吧? 赵晢牵着她在廊下的小几边坐下,将乳盏放到她手中。 李璨吃了一口牛乳,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如果斗智的话,我不怕。 我就是怕赵旬背后对我下黑手,就好像上次那样。” 对付贺氏几人,那都是在后宅,她没有怕的。 但赵旬不同,她也是第一次与后宅之外的人正面对上。 赵旬还是堂堂王爷,手下有无数侍卫、死士,万一像周汉青那样派人刺杀她可怎么办? 到如今遇上阴天下雨时,她后背的伤还隐隐作痛呢,可不想再受一次那种苦,何况还有可能死。 她可是很怕死的。 “你想做什么尽管做,旁的有我。”赵晢将一块点心放到她跟前。 同样的事情在他跟前,绝不会再发生一次。 “好。”李璨凤眸顿时弯成了小月牙儿,笑嘻嘻地看着赵晢:“那我现在可以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了吗?” 有赵晢这句话,她就什么也不怕啦。 “嗯。”赵晢颔首。 “东宫的人给我用吗?”李璨又问他。 “自然。”赵晢应。 “那我要风清……算了,我要月明吧。”李璨话说到一半,改了口:“让月明带几个人去帮我看着李香楠和贺氏,打探一下她们母女到底在谋划什么。” 风清还是要留给赵晢,赵晢所处的位置可比她危险多了。 “好。”赵晢准了,又道:“暂时先不用回府去了,趁着春日天气正好,多学些东西。” “好呀。”李璨点头应了。 如此,她便又留在东宫了。 这一段时日,她过得尤其快活。 白日里,赵晢得空便带着她骑马出去,教她各种求生的本领。 入了夜,她多数时候自己歇在西寝殿,有时候撒娇赖在东寝殿,跟着赵晢睡,赵晢也都由着她。 李香楠同贺氏那处,不曾探出什么消息来。 倒是李香楠来东宫寻了她数次,给她带了不少好东西来,处处示好。 李璨心中有了戒备,每次都收下东西,说上几句话,便以要做功课为由将她打发了,随后便将她带来的东西给婢女们分了。 唯一能算得上糟心事,就是夏婕鹞时常来寻她玩耍。 她因为赵晢不想和夏婕鹞亲近,可又因为夏婕鹞的救命之恩做不到对她不理不睬,每次见夏婕鹞,对她来说都是一次煎熬。 莺飞草长,转眼便到了四月下旬,正是春意盎然百花齐放的好时节。 赵晢在书房处理堆积的公文。 李璨则自个儿攀上了园子里的杏树,想着折几支开得正好的插在书房里。 如今,她骑马已经不在话下,爬树这种事,虽还要糖球她们帮忙扶着上去,但也已然远胜从前。 从赵晢每日带着她做这些事以后,她身子骨再也不像从前那么弱不禁风了,有时候不留意吹了风或是受一点凉,也不会发热。 且月信趋于规律了,不像从前那么疼。 徐景来把过几回脉,每次都连连点头,说多活动是好的,又叮嘱她滋补的汤药不能停。 李璨也喜欢这样不总生病的自个儿。 “姑娘,门口有人送了信进来,是给您的,殿下请您去书房。”无荒跑来传话。 “来了。”李璨将采好的杏花枝递给下面的糖糕。 糖球忙上前两步,预备扶着她下树。 “我自己下去。” 李璨小心地探下脚,抱着树干慢慢溜了下来。 糖果笑了:“姑娘如今越发厉害了。” “那是自然。”李璨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小脸上张扬着小小的得意。 “奴婢也怎么都没想到,姑娘还会有上树的一日呢。”糖糕也笑着开口。 要知道,李璨从前身子虚弱的,叫风吹一下便要受凉发热,每个月都要生一两回病。 “等下一次赵音欢见到我,一定会大吃一惊。”李璨笑着,当先而行。 到了书房门口,李璨转身接过糖糕捧着的杏花枝,独自迈进门槛。 “泽昱哥哥,我回来啦。”她甜甜地招呼了一声,将杏花堆在了她的小书案上。 赵晢抬眸扫了她一眼,一时不曾能移开目光。 她穿着轻便的束袖服,额头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莹白生晕的小脸红扑扑的,小鹿般纯澈的眸子微微弯着,笑得生动可爱。 李璨不曾留意到赵晢的目光,取了宽口的描纹花瓶,将杏花枝修剪着往花瓶里插。 “泽昱哥哥。”她盯着手中的动作问他:“是谁送信来了?” 赵晢回过神,淡淡道:“李珍。” “八妹妹?”李璨转过小脸看他:“信上说了什么?” 赵晢不曾言语,抬手取了信笺递给她。 李璨搁下剪刀,接过来一瞧,封口的蜡还在:“你没看啊?” “嗯。”赵晢轻应。 李璨将信笺拆开,取出来瞧了:“她约我明日去集市上,假意与她偶遇,说有重要的事情与我说。” “去么?”赵晢询问她。 “去呀,她可能是知道赵旬什么事,要告诉我……”李璨说着,又有点怀疑:“但是,她为什么不在信里直接告诉我?会不会有诈?” “她不是你的人?”赵晢问。 “是呀。”李璨皱着小脸,很是纠结:“但是她进岐王府这么久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变心呀!” “不能拿捏的人不可信。”赵晢道。 李璨思忖道:“也不是不能,她姨娘还在我家呢,她上次还拜托我照顾。” “自己思量。”赵晢又埋头看公文。 第204章 往他怀里钻 李璨在软榻上坐下,想了好大会儿从道:“去还是要去的,她说在会仙酒楼门口等我,我今日便派人去那处探查一番,不就好了?” 赵晢颔首,“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她的主意。 李璨将杏花枝插好,摆在了赵晢书案上。 赵晢一直埋头看公文。 “泽昱哥哥。”她凑过去,往他怀里钻:“你还有多少公文?什么时候带我出去啊?” 赵晢单手拉开她:“洗手了么?” 李璨噘起小嘴:“你嫌弃我?” 赵晢不语,起身拉着她到洗脸架子边,将她双手摁在了铜盆内,给她洗手,擦脸。 “什么时候出去啊?你还没回答我呢?”李璨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扬起白净的小脸看他。 “等会儿。”赵晢细致地擦去她手上的水珠:“若觉无趣,便看会儿书。” “好。”李璨乖乖应了。 也是好些日子不看书了,不可太过了。 * 翌日,照着李珍信中所说的时辰,李璨从东宫动身,径直去了会仙酒楼。 她踩着小杌子下马车时,李珍也才下了马车。 两人对视了一眼,李珍便往酒楼里去。 “李珍。”李璨唤了一声。 李珍回头,行礼:“七姐姐。” “你如今真是进了岐王府的人了,见了面还要我先招呼你?”李璨提着裙摆,缓步踱上前,语气里透着股阴阳怪气。 “我不是这意思……”李珍低头嗫嚅着。 她的穿戴,早与从前不同,但站在李璨跟前,还是相差甚远,抑制不住的自惭形秽。 “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李璨又逼近了一步,小脸上骄纵的神态拿捏得恰到好处。 “来买一道菜给岐王殿下。”李珍小声回。 “咱们姐妹也许久不见了,先随我进去用午饭吧。”李璨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用的也是命令的口吻。 “七姐姐,我不能……”李珍想解释。 “八姑娘,请吧。”糖球一把拍在了李珍肩膀上。 李珍一脸的害怕无奈,叫糖球推着跟着上了楼上的天字号厢房。 小二进门送菜时,李璨坐在桌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禁步。 李珍低头站在一旁,很是卑微。 待小二出去后,李璨示意糖球关上了门,才准备开口。 李珍便先行礼了:“七姐姐,今日情非得已,才对七姐姐不敬,还望七姐姐莫要怪罪。” “是我对你不大客气才对。”李璨笑了笑,抬手:“快坐吧,先吃点东西。” “七姐姐,我还是先说吧。”李珍坐下,还是先说话了:“我听岐王殿下的意思,想娶抚远大将军的独女刘贞莲为妻。” 她胆小,还是想先将话儿说了,怕耽搁了有什么意外。 “这事儿,我知道。”李璨不意外,她望着李珍。 她若是没会错意,李珍好像还有下文。 “但前日我去书房送汤,意外听到岐王殿下与他舅父议事,言语间提及了七姐姐。”李珍压低了声音:“我听其中的意思是,想娶刘贞莲只是用来做遮掩的,岐王殿下真正想娶的还是七姐姐,似乎是商议了在什么宴席上,要对七姐姐做什么。” “什么宴会?”李璨皱起黛眉问。 近日大大小小的宴会赵晢都推了,她自然也不会去。 如果赵旬想在什么宴会上对她动手,那大概是没机会的。 “不知。”李珍摇摇头:“我不曾敢多听。” 李璨抿了一小口牛乳,黑眸望着李珍,有几许犀利之色:“八妹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我自然知道。”李珍点头。 李璨似笑非笑地道:“岐王可是八妹妹的夫君,我不明白,八妹妹为什么还向着我,对我这么好?” 李珍顿了顿道:“七姐姐帮过我,如果没有七姐姐,我如今恐怕还在那个院子里煎熬着。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七姐姐被人算计,就算是岐王殿下也不行,天底下的姑娘那么多,他不是非七姐姐不可。” 她说着,抬眼与李璨对视,虽然还有几分胆小怯懦的样子,眸底却满是真心。 “八妹妹,谢谢你。”李璨拍了拍她的手,轻轻说了一句。 “七姐姐不客气。”李珍已经没有了从前诚惶诚恐的模样:“只是我姨娘那里,还请七姐姐多关照。” “放心吧,我同大伯母说过了,你毕竟是岐王府的人了,贺氏不会对你姨娘如何的。”李璨宽慰她。 “谢过七姐姐,我就先回去了。”李珍起身行礼。 “你不用饭?”李璨惊讶地望着她。 “不了。”李珍摇摇头:“我怕被察觉。” “也好,那你去吧。”李璨站起身,目送她。 李珍走到门边,又回头道:“对了,七姐姐,我还察觉岐王殿下最近与李香楠走得很近,七姐姐多留心一些。” “知道了。”李璨应下。 李珍出门去,她坐了下来,提起了筷子。 “姑娘,八姑娘说宴会,姑娘不去参加宴会不就好了?”糖球开口。 “嗯。”李璨点点头,思索着道:“或许,会有推辞不掉的宴会。” “怎么会?”糖球不解。 “宫里的,或是家里的。”李璨停住筷子思量:“最近家里也没有什么事要宴客?” “倒是有一桩。”糖糕道:“咱们家老夫人不是要过五十大寿了么?” “对哦。”李璨想起来:“但是,祖母的寿诞是六月初七,这才四月中旬,还早呢。” “进了五月,大夫人恐怕就要安排起来了。”糖糕道。 “这怎么办?还真是推辞不掉。”糖果忧心。 “在自己家,怕什么。”李璨不仅不怕,还满身斗志:“先回家一趟。” 她倒要看看赵晢同李香楠联手,能筹谋出什么了不得的阴谋来。 不料才进大门,便见贺氏带着一众下人,搬着许多东西,看样子正要出门。 李莱楠也跟在身后,母女二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母亲。”李璨上前,笑吟吟地行了一礼:“您搬这么多东西,是要去何处啊?” 她瞧见这两人拉长的脸,心里头就痛快。 “七姐儿回来了。”贺氏勉强笑了笑:“我带你五姐姐回她外祖家住些日子。” 她说罢了,便径直出门上了马车。 李璨看着马车走了,朝着守在门边的小厮招手:“过来。” 看样子,贺氏是要回娘家常住啊,这是谁招惹她了? “七姑娘。”那小厮颠儿颠儿地跑上前:“您叫小的?” “怎么回事?”李璨指了指外头。 小厮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姑娘,您这些日子不在家是不知道,家里头已经来来回回闹了好几次了。” 第205章 幸灾乐祸 “到底因为什么事,小的就不知道了,只是二夫人这几日一直不高兴,今儿个同二老爷闹了。”小厮说着,又忙补充道:“对了,大夫人是知道的,这些日子,二夫人可没少往大夫人院子里跑。 姑娘若是想知晓,不妨去问问大夫人。” “赏。”李璨随意摆摆手,径直抬步去了。 糖果抓了一小把金瓜子给那小厮,又叮嘱:“可别独吞了。” “一定一定!”小厮喜笑颜开地朝着李璨的背影连连作揖:“谢七姑娘,谢七姑娘。” 李璨蹦跶着进了碧梧院:“大伯母,我回来了。” 看贺氏母女吃瘪,她心情是真好。 “是我家心儿回来了。”林氏迎了出来。 韩氏跟在她身后,笑看着李璨:“七姑娘。” 李璨一见她也在,顿时收敛了方才随意的姿态,轻盈地行了一礼:“韩伯母。” “你看这孩子,跟我还这么见外。”韩氏笑着朝林氏开口。 林氏含笑,温婉地道:“这是应该的,虽然相熟,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是,七姑娘的规矩向来不错。”韩氏笑着应了。 “韩伯母过奖了。”李璨谦逊了一句。 “来。”林氏牵着李璨进了屋子,打量她:“气色看着像是比从前好了不少?” “我看着也是。”韩氏跟着道。 她从前看李璨,总觉得病怏怏的,有时候也会想,倘若真叫李璨做她的儿媳妇,李璨这身子骨能不能替她家绵延子嗣? 不过话说回来,李璨有银子有身份,就算不能生养,娶她做儿媳妇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大不了多娶几个妾室,还用愁没有孩子? “对呀。”李璨露齿一笑:“我最近天天出去玩,骑马,打马球,还有蹴鞠,每天早上还要练功呐,徐院正说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好。” “难怪呢。”林氏理了理她的发丝:“那可要多吃些,你身子单薄,若是不吃饱了出去,只怕遭不住。” “不会的,我每次都带了吃的。”李璨眨了眨清亮的眸子,看向韩氏笑问:“我来是不是打扰韩伯母同大伯母说话了?” “没有,我们话说得差不多了。”韩氏笑着道:“你们伯侄两个亲热得很,我就先回院子去了,炉子上还炖着汤呢。” “我们送送你。”林氏牵着李璨送她出了院门。 李璨探着脑袋,看韩氏走远了,才小声问林氏:“大伯母,韩伯母找你做什么来了?” “可别提了。”林氏牵着她,返身回了屋子,抬手打发了下人:“是为了你母亲的事。” “母亲她到底怎么了?”李璨弯着眸子道:“我回来时,瞧见她带着五姐姐,搬着好多东西走了,是谁招惹她了吗?” 门口的小厮说了,今儿个是与李诚闹翻了。 贺氏娘家是高门大户,她嫁给李诚算是低嫁了,每一次两人起龃龉,贺氏回娘家,李诚都是挺不过三日便登上贺家的门赔罪,将人接回来。 不过,贺氏还是有几分头脑的,知道一招用多了就不灵了,所以并不常用回娘家这一招。 今儿个肯定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了。 “你这些日子不在家,是不知道。”林氏叹了一口气:“这事儿,也难处置。 那韩氏也不知在思量什么,与你五姐姐十分亲近,你母亲不让,两人明里暗里的,对上好几回。 昨儿个你五姐姐不知怎么,又去了客院,你母亲找过去,就闹到我跟前来了。” “母亲想如何?”李璨眸子都亮了。 这么有意思吗? 早知道她就昨日就回来了,错过一场好戏。 “闹得我头都疼,她想叫韩氏母子搬出去。”林氏又叹了口气:“你大伯父的命,是陈念礼父亲用命换来的,咱们能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事吗?” “此事自然不能由着母亲。”李璨小脸上满是郑重:“母亲管束好五姐姐就是了,哪里用得着闹的这样难看?” 自然不能遂了贺氏的心意,贺氏事事舒心,那她还如何给娘报仇嘛? 再说,陈念礼的父亲确实是大伯父的救命恩人,靖安侯府绝不做忘恩负义之事。 “不过,她也不曾当着韩氏的面说。”林氏道:“后来,她走了,我思量着这事只能同你父亲说,让你父亲劝劝她。 所以,我就找了你父亲,也不知他们夫妻二人是如何说的,两人就闹上了,你母亲就带着东西回娘家去了。” “那韩伯母来这处做什么的?”李璨好奇。 “你母亲都回娘家去了,她自然也听到了风声。”林氏解释道:“她来同我说,叫我不必焦急,她自然有法子让你母亲回来。” “韩伯母听说母亲要赶她走,不生气吗?”李璨闻言,皱起小眉头问。 她听闻这话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若换成她到别人家去,有人赶她走,她恐怕是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了,哪里还会和人家纠缠? 林氏笑着道:“你以为她和你这个娇养的小丫头一样,就会意气用事啊? 她可说了,她投奔的是咱们靖安侯府,是你大伯父的家眷。 只要你大伯父不发话,谁也休想叫她走。” 李璨怔了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只是又忍不住感慨,韩氏可真是厉害。 林氏瞧着她呆住的小模样,看着可爱,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嗯。”李璨点头,抬起清澈的眸子望着她:“大伯母,如果是我,我一刻也不会多留的。” “那是你没有到她那个地步。”林氏有点感慨道:“她厚一厚脸皮,就有人供吃供住,陈念礼也能在咱家的族学读书。 若真是走了,她能去哪里?又有谁可以依靠? 其实,在有些方面,大伯母也是佩服她的,虽然她行事的有些做派手段我不赞同,但作为一个女子,一个母亲,她做的已经是极好了。” “嗯。”李璨点头:“这我也赞同。” “她方才同我说,她有法子让你母亲回来,且以后不会再与你母亲起冲突。”林氏拉着她小手,徐徐道来。 “什么法子?”李璨好奇极了。 “她不曾说。”林氏摇摇头:“我也想知晓。” “什么时候啊?”李璨捉住她的袖子,兴致盎然。 “那她可也不曾说。”林氏好笑地望着她:“你这孩子,我看你怎么有些幸灾乐祸呢?” “大伯母。”李璨嘻嘻一笑:“我也是盼着母亲早些回来嘛。” “你呀。”林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叮嘱道:“这小模样,在外头可要收着些。” “我知道。”李璨偎着她:“对了,大伯母,到六月就是祖母五十岁的生辰了,你可曾开始预备呀?” “哟。”林氏笑道:“我们心儿是真长大了,如今都记得祖母的生辰了。 正预备着呢,五十是大生辰,你伯父在家书上也叮嘱了,要我好生操办。” 第206章 泽昱哥哥,你说 “是该好生操办。”李璨扑闪着鸦青长睫道:“大伯母,不然我出一半的银子吧,你自己从我那些银子里面取就成。” “胡说,你祖母生辰正是你大伯父与你父亲尽孝的时候。”林氏笑道:“怎能使你的银子?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这有什么,我也是尽一份孝心。”李璨不以为意:“大伯母不必管旁人说什么的,或者,咱们办的排场大一些?” “排场能大吗?”林氏问她。 李璨微一思索,摇了摇头:“树大招风,若是太过,会成为众矢之的,陛下也会盯上咱们家。” 她方才一心想着,祖母五十生辰是大喜事,该办的风风光光的,便不曾细思量。 这会儿大伯母一问她,她便想到了。 “咱家心儿就是聪慧。”林氏夸了她一句,又道:“这些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会安排妥当的,你只管在东宫好生跟着太子做功课。” “大伯母放心吧。”李璨起身:“那大伯母忙吧,我去看看祖母。” “去吧,你祖母这些日子也念着你呢。”林氏起身,送她到门口。 “大伯母别送了,我走了。”李璨回身朝着她挥了挥手,提着裙摆便跑。 “你慢着些。”林氏站在门边叮嘱她。 “知道。”李璨应了一声,跑出院子去了。 “大夫人,七姑娘的身子骨看着是比从前康健不少呢。”大婢女丹青扶着林氏开口。 “奴婢觉得也是。”丹紫笑道:“七姑娘从前可跑不了这么快。” “是啊。”林氏笑道:“从前哪里能跑,她呀自来娇得很,走路走快了、走久了都要粗使嬷嬷背着呢。” 三人都笑起来。 “姑娘能有如今,还是太子殿下带得好。”丹紫又道。 “如此也好,老夫人同大夫人就不用总忧心七姑娘的身子了。”丹青跟着道。 “别说,心儿从小到大,可多亏了太子殿下,这身子骨从那么孱弱调理到如今的活蹦乱跳,可是不容易。”林氏笑言,还有话儿不曾说出口,如今,她只盼着这俩孩子往后能有个圆满的结果。 * 李璨从发萱鹤院出来,打算回鹿鸣院取些东西,便回东宫去。 “等会儿安排人看着客院,盯着韩氏。”李璨转过小脸吩咐糖糕:“记得,若是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立刻去东宫告诉我。” 她既放不下跟着赵晢出去玩,又放不下家里的热闹,只能想这么个折中的法子了。 这样安排,家里头一有消息,她便回来,一定来得及。 糖糕转头便安排了下去。 “七妹妹,你回来了怎么不去找我?” 不远处,李香楠疾步而来,鼻尖沁出点点汗珠,显然是来得太急了。 “四姐姐。”李璨软糯糯地唤了一声,清澈的眸子微微转了转,上前主动牵起她的手:“我正准备去叫小厨房做些好吃的,拿着去找四姐姐呢,四姐姐就来找我了。 由此可见,咱们姐妹可真是心有灵犀呀。” 她心中好笑,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一套总算是用上了。 她虽然不知道李香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李香楠想拉拢她,她是看出来了,那就假装被李香楠拉拢了,看李香楠要如何。 “是啊。”李香楠很是开怀,一脸真诚地望着她:“我方才让人去八珍斋买了你爱用的点心,你不用回院子叫婢女做了。” 她暗自思量,看样子之前那几次东西没有白送,现在的李璨已经对她完全信任了。 “真的?”李璨很是惊喜:“八珍斋的点心很贵的,四姐姐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自然是为你,我知道,点心你就只肯吃八珍斋的。”李香楠牵着她:“走吧。” 李璨抬手抱着她手臂,亲昵乖巧得很:“四姐姐,你对我真好。” “那当然。”李香楠笑道:“从前,是姐姐我做错了事,那阵子对你不好。 往后,我会悉数补偿回来的。” “嗯。”李璨点头,又糯糯地道:“四姐姐,往后你要是想要什么首饰,我还买给你。” 李香楠为了博取她的信任,此番可谓是下了大本钱。 她料定了李香楠为了接下来要做的“大事”,不会贪这点东西的。 果然,李香楠立刻站住了脚,皱起眉头很是伤心地看着她:“在七妹妹眼里,我对七妹妹好,就是为了贪你有银子给我买首饰吗?” “四姐姐别生气嘛。”李璨牵着她的手晃了晃:“我不是那个意思,四姐姐当然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和四姐姐好,才这么说的。” “下回可别这样了。”李香楠自然不是真生气,当即便不怪她了。 其实,李璨说给她买首饰,她不心动是假的,但为了长远打算,她还是忍住了贪念。 李璨也是饿了,到李香楠院子不曾客气,用了一块半点心,还吃了一盏牛乳,便借口要去东宫做功课,才得以出来。 本来,该再坐会让李香楠彻底相信的,但她实在厌恶李香楠假惺惺的模样,忍不了了。 出来之后,她没有急着去东宫,而是先回了鹿鸣院。 “打热水来,我要沐浴。” 才跨进门槛,她便开口吩咐了下去。 虽然,方才用点心之前已经洗过手了,但是,一想到身上穿的这身衣服与李香楠贴近过,她便浑身不舒坦,干脆决定沐个浴再去东宫。 “是。”糖果出去安排了。 “对了。”李璨想起来道:“上次的点心,阿鹞姐姐说很好吃,让小厨房再做一些,派人送过去。” “是。”糖糕应了,又问:“姑娘,还做上次那两样吗?” 李璨思量着地道:“叫江南那两个厨娘添两样拿手的吧。” “是。”糖糕应下了。 李璨回东宫的当晚,才同赵晢一道用了晚膳,糖球便进来了。 “姑娘,家里传消息来了。”她行礼开口。 “什么消息?”李璨抬眸瞧她。 “韩夫人炖了汤,亲自送到二老爷书房中了。”糖球回道。 李璨怔住了,韩氏给李诚炖汤?这是何意? 糖球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要不是殿下在,她就提醒姑娘来,韩氏这绝对是用心不良啊。 “难道,她想劝父亲去接母亲回家?”李璨不确定地问。 但如果只是这个寻常的法子,韩氏大可不必到大伯母跟前去说那些话的。 糖球转了转眼珠子,偷看了一眼赵晢,还是不敢造次,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韩氏进书房多久?”赵晢淡声问了一句。 李璨转过眸子看他。 “约莫半个时辰。”糖果忙回。 她明白,殿下这是变着法儿提醒姑娘呢。 “下去吧。”赵晢抬了抬手。 糖果退了出去。 “泽昱哥哥,你说韩氏到底想做什么呀?”李璨牵住赵晢的手,不解地望着他。 “自己想。”赵晢牵着她起身:“先沐浴。” 第207章 欢喜地抱紧了他的腰 一晚上,李璨都没能想到韩氏的目的。 直至第二日晚上,糖果送来了相同的消息,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泽昱哥哥,韩氏她不会是想留在我家给我做姨娘吧……”李璨望着坐在榻上捧着书翻看的赵晢,说这话的时候,小脸上的神色可谓一言难尽。 陈念礼都已经那么大了呀,韩氏她怎么能这样…… 她不敢置信,但看依着韩氏的举动,除了这个,好像也没有旁的可能了。 也确实,韩氏这么做,贺氏只要听了消息,一定很快就回家去了。 “你觉得,你父亲会留下她么?”赵晢自书中抬眸望了她一眼。 “这可难说。”李璨思索着道:“韩氏虽然不再年少,但风韵犹存,我父亲那人……可说不准……” 不是说不准,只是她不好在背后说得太难听,李诚毕竟是她父亲。 李诚可好色得很,只是贺氏娘家势大,李诚这些年一直不敢放肆,即使如此,也还是在外头偷偷养了杨柳。 而韩氏,容貌不差,又有手段,李诚真的很有可能会动心。 啧,这两个人都那么大年纪了,她想想都觉得怪难为情的。 “再想。”赵晢没有抬头。 “我说得不对吗?”李璨黛眉微蹙,很是不解。 李诚明明就是她所说的这样啊。 “从韩氏的角度想。”赵晢还是不曾抬头。 李璨皱着小脸,漆黑的眸子灵动地微转,苦思冥想。 这一想,一直到就寝时,还不曾能想出来。 “该歇着了。”赵晢搁下书,起身去坐在了床沿上。 “泽昱哥哥。”李璨站起身,挠了挠头:“你还没告诉我从韩氏的角度想,是怎么样呢?我想不出来。” “倦了,明日再说。”赵晢说着话儿,倚在了床头。 “你同我说嘛。”李璨走过去,很自然地上了床,坐在他身旁拉着他的手。 赵晢半阖着眸子,低声道:“我问你,韩氏为何明知会与贺氏翻脸,却还偏要同李莱楠往来,真的只是缺个干女儿?” 他声音低,李璨不由凑近了些。 “她是疼李莱楠呀。”她眨了眨眸子,思索着道:“但是,我也觉得她好像想撮合李莱楠和陈念礼。 不过,我看陈念礼是很烦李莱楠的。” “嗯。”赵晢阖上了眸子。 “泽昱哥哥,还没说完呢,你别睡。”李璨抱着他手臂晃他。 “自己想。”赵晢微微朝她侧过身子,胸膛正对着她。 这对于李璨来说,好像一种邀请。 她已经习惯了偎依在他怀中,下意识的便靠了上去,小脸窝在他怀中,嗓音闷闷的:“泽昱哥哥,我今晚跟你睡。” “嗯。”赵晢应了,唇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 李璨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思索着方才所说了事,过了片刻她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明白过来:“我知道了!” “嗯?”赵晢抽出被她抱着的手臂,揽住了她纤细的腰。 “如果韩氏做了我的姨娘,陈念礼和李莱楠就成了名义上的兄妹,他们就不能成婚了。”李璨仰起笑脸看他:“所以,为了陈念礼能娶李莱楠,韩氏绝不会做我的姨娘的。” “不错。”赵晢轻拍她后背:“睡吧。” “泽昱哥哥,我明日去找贺氏吧?”李璨凤眸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她的人消息太慢了,我得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是想去送消息,还是想凑热闹?”赵晢睁眼,眸色澹静地望着她。 “哎呀。”李璨躲进他怀中,小猫儿似的噌他:“都一样嘛,你让我去好不好?” 赵晢不语。 李璨仰起小脸凑过去,在他唇上香了一下:“我亲亲你,好不好?” “嗯,不许惹事,睡吧。”赵晢大手将她的小脑袋摁回怀中,黑眸之中闪过笑意,宛如装进了点点细碎的星光。 “我一定不惹事。”李璨听他答应了,欢喜地抱紧了他的腰。 最近也不知怎了,赵晢对她越发的宽容了,若是从前,看热闹这种事,赵晢绝对不会许她去的。 是因为上次打了她手心愧疚了吗?还是因为她长大了,快要及笄了,赵晢准备放手了? 想到一及笄,就要跟赵晢分开,她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真不想呀,可是也没法子改变。 谁叫她自己不争气呢,这么多年也没有夏婕鹞的规矩好,没能抓住赵晢的心。 她靠在赵晢怀中,想着心事,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赵晢微微动了动,见她呼吸沉稳,睡得香甜,才抱紧她翻了个身,将她放在了床里侧。 李璨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衣襟。 赵晢握住她雪白绵软小手轻轻拉开,低头凑过去在指尖处轻轻吻了一下,给她掖好薄被,这才阖上眸子。 * 清早。 贺氏与她的亲娘——太师夫人方氏一道用了早膳。 婢女们收拾了桌子。 “春梅,取我带的龙团来。”贺氏吩咐了一句,笑看着方氏:“娘,我给你点盏茶来吃。” “家里又不是没有茶饼,你又何苦还带这么好的茶饼来?”方氏坐在桌边,她脸上已然有了浅浅的沟壑,看着慈爱却又不乏精明:“你交了家,如今日子不比从前,以后不用买这么好的茶饼回来。” “娘说的哪里话?”贺氏笑道:“我再落魄,也不至于差孝敬娘的这点银子。” “我也是怕你日子难过。”方氏心疼地道:“还是要省着些。 盼盼那里怎么样了?早饭可用了?” “娘不用管她。”贺氏说起李莱楠这个女儿,就有几分气恼:“我看她就是头驴托生的,犟得很,不知那韩氏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可不能再打她,她如今这个年纪,正是越打越是倔强的时候。”方氏道:“还是得想个法子,让她不再记挂那小子,那精明的婆娘自然算计不了她。” “哪有什么法子呢?娘。”贺氏叹了口气,为难得很:“该说的我都说了,道理也都讲了,她就是不听,还认为自己做得对,还说我待她不好,就待改改好。 她要是有改改那么懂事,我用得着操这份心吗?” 还好只一个李莱楠是这样的,若真是三个孩子都这样,她怕也活不了多少年了,早晚气死。 方氏沉吟了片刻道:“她如今也十六了,不行的话就去相看,找个合适的儿郎将亲事定下来,她就不会想那些有得没得的了。” 第208章 给她定一门亲事 “娘是说给她定一门亲事?”贺氏愣了愣道:“倒也是个法子,可改改还没定下来……” “小的先定亲,也不是没有,盼盼都及笄了,你还忧心这个做什么?”方氏道:“真要是依着规矩,改改上头可还有三个呢,那两个在边关,哪一日回来都不一定,你真要等?” “那倒不用,家里有在边关的孩子,小的先定亲不稀奇。”贺氏想了想道:“我寻思着,怎么也要等改改的事定下来,再说盼盼的亲事。 到时候有岐王殿下这个姐夫在,也能给盼盼说个好人家。” “改改那里说的如何了?”方氏半倚在椅子上,想起来问。 贺氏接过春梅送上来的茶饼,在小几前坐下,挽起袖子,边研磨茶饼边道:“岐王殿下应她了,说好了,但是要七丫头一起去。” 方氏闻言皱眉:“你家老八不是已经去了?岐王再怎么是王爷,也不好娶一门三女,这事儿可靠么?” “岐王殿下可是王爷,怎么会食言?”贺氏手中顿了顿:“岐王殿下说,只要七丫头那里办好了,其它事他有法子的。” “毕竟是皇子,心思深得很,还是要留意些的好。”方氏倒也不曾再多说什么。 “我会留意的。”贺氏点头应下。 屋子里静下来,只余下她手中的茶筅击缶的声音。 她贴身的婢女秋香在门口探了探头,欲言又止。 “来。”方氏抬了抬手。 秋香放轻了脚步上前。 “何事?”方氏问。 “七姑娘来寻二夫人,说是有事。”秋香看了一眼贺氏,小声开口。 “你家七丫头来了。”方氏开口。 贺氏手下顿了顿,看了秋香一眼:“可说了什么事?” “不曾。”秋香摇头。 “你与她可有什么事?”方氏思量道:“之前都哄得好好的,那林氏身子一好转,就将她骗了去了,也是个不记情的,你从前可没亏待她。” “我试探好几回了,七丫头还跟从前一样是个好骗的。”贺氏不甘地道:“主要是林氏替她管着铺子,老太婆也向着她,又有太子把关,不好找机会了。” “只要她自己不聪明,总有机会的。”方氏老神在在地吩咐:“让她进来吧。” 秋香应了一声出去了。 “母亲。”李璨进门,甜甜地招呼了贺氏,又转向方氏,对她一福,小嗓音又脆又甜:“见过外祖母。” “快扶你家七姐儿坐。”方氏笑得一脸慈爱,吩咐一旁的秋香几人。 贺氏将点好的茶端了上去,放在方氏跟前,又回到小几边:“七姐儿来得正巧,母亲点了茶,快来尝一口。” “谢母亲。”李璨含笑接过,假意轻抿了一口,将茶盏搁在了一旁的桌上。 “七姐儿怎么想起来寻我了?”贺氏端起自己跟前的茶盏,吃了一口,笑着问。 “我想母亲了嘛。”李璨弯起清澈的眸子,语调娇糯糯地拖着。 “母亲也想你,你今儿个不来,我还正想派人回去看看你呢。”贺氏望着她,俨然一副慈母之相。 “那母亲跟我回去吗?”李璨睁大眸子,小心地问。 “可是你父亲叫你来的?”方氏笑着问。 “不是,是我自己来的。”李璨摇摇小脑袋,有点无措地攥了攥小手,声音小小的怯怯的:“那母亲跟我回去吗?” “暂时可不能。”贺氏摇了摇头笑道:“等你父亲来了再说吧。” 她胸有成竹。 每次,只要她一回娘家,李诚必然低头的。 “可是,他们都说父亲不会来接母亲了的……”李璨左右看看这对母女,欲言又止。 “七姐儿,你这话是何意?”贺氏看出不对劲来。 “就是那个韩伯母她……”李璨莹白的小脸上浮起浅浅的粉,有点说不出口:“她去……” “她去哪里?”贺氏皱起眉头,握紧了手中的茶盏。 李璨见火候差不多了,正要说话。 “娘,外祖母!”李香楠的声音传了进来。 “是改改来了?”方氏听出了李香楠的声音。 “是呢。”贺氏已然起身迎了出去。 这个大女儿是她最争气的孩子,她自来也是最疼爱呵护的。 “七妹妹?”李香楠瞧见李璨,很是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四姐姐,我也才来一会儿。”李璨站起身,乖乖与她打招呼:“你也是为了韩伯母的事来的吗?” 李香楠反应还挺快的,这便来了。 “七妹妹也知道了。”李香楠脸色有点不大好看,转脸看向贺氏,紧拉着她的手:“娘,你快随我回去吧,那韩氏连着两日晚上炖了汤到父亲书房去,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什么?”贺氏脸色大变,几乎抑制不住怒气:“韩氏到底还要不要脸!” 陈念礼都能娶妻了,韩氏竟然去勾搭李诚?恬不知耻! “佩蓉。”方氏皱眉唤了一声,提醒她注意言辞。 贺氏稍稍收敛了怒气问:“她在你父亲书房多久?可有旁人在侧?” “半个多时辰,小厮婢女都在外面候着。”李香楠道:“眼下,应当还是寻常关系,母亲再不回去……您还是快回去吧。” 贺氏自然待不住,但又觉得拉不下脸面自己回去,不由扭头看方氏。 “看我做什么,这样的事还不回去,真要的人进门吗?”方氏脸色也有点阴沉。 “但盼盼那里……”贺氏犹豫,她不想让李莱楠回去。 “盼盼先留在我这儿,你把家里的事情处置好了再说。”方氏当即道。 既然她都发话了,贺氏自然不会不听。 “谢过娘。”贺氏朝她行了一礼,带着李璨同李香楠去了。 李璨临走时一脸甜笑地与方氏告别。 惹得方氏多打量了她好几眼。 * “等到家,七姐儿先回院子去吧,改改跟着我去客院。” 上了马车,贺氏已然遮掩住了情绪,端庄地坐在主位上。 “是。”李香楠答应了。 “母亲为何不让我去?”李璨不满地噘起小嘴。 “我让你四姐姐去,是为了给我长长威风。”贺氏笑着解释:“七姐儿怎么能替我做这样的事?” 实则,她是自认为拿捏了李璨的性子,她想让李璨一起去,才故意这样说的,她知道李璨一定会反其道而行之,而且李璨好奇心重,肯定忍不住。 这件事,是韩氏不做人,她就要多带些人去羞死韩氏。 “我果然不是母亲亲生的。”李璨如她所愿,红着眼圈沮丧地垂下了小脑袋。 第209章 玄机 “七姐儿这说的是哪里话?”贺氏拉过她的手,满目慈爱:“你样貌生得好,学识品性也好,我喜爱你,远胜过喜爱你两个姐姐。 就是这样的事,上不了台面,我是怕你跟着去污了你的眼睛。” “但是我心里也向着母亲呀,我不怕的。”李璨鸦青长睫扑闪了几下望着她,莹白的小脸上满是不谙世事:“母亲,我也想去,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贺氏满面心疼:“我是怕你从小娇养着,没见过这些事,可别吓着了。” 她暗笑,太子殿下那样运筹帷幄之人,竟教养出这么一个没脑子的东西来,平白坏了东宫的名声。 亏得当初李璨要回家产时,她还以为这丫头察觉出了什么,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 “不会的。”李璨弯眸一笑,乖乖巧巧:“我就跟着母亲,不会有事的。” “好。”贺氏拍了拍她的手:“咱家七姐儿是最省心的了,别人都说后娘难做,谁又知道咱们二人比亲母女还亲呢。” “是母亲待我好。”李璨笑得有几分羞涩。 贺氏吩咐马车到大门口不必停,径直去韩氏所在的客院。 下了马车,李璨自觉走在了偏后的位置。 她是来瞧热闹,顺带看看能不能添把火的,不必要走在前头。 而贺氏从下了马车那一刻,就顾不上留意她了,李香楠在一侧扶着她,两人上下扫了一眼客院的门脸,便抬步往里走。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只小炉子,上头炖着一瓦罐汤,咕嘟咕嘟的热气升腾。 李璨悄悄嗅了嗅,像是羊汤,挺香的。 香草自厨房舀了半瓢水出来,往炉子边走去,显是要给瓦罐中加些水。 她不经意间抬眼望见门口有人进来了,仔细一看险些将手中的水瓢扔到地上:“二……二夫人……” 她连行礼都忘记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处,她知道韩氏去看李诚心思不纯,满脑子都是“怎么办!二夫人找上门来了”!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韩氏紧跟着出了厨房,看向香草所看的方向。 贺氏正抬眼望着她,二人四目相对,针尖对上了麦芒。 “二夫人来了。”韩氏没有丝毫的慌张,接过香草手中的水瓢,走到炉子边熟练地揭开砂锅盖子添水。 “韩伯母。”李璨走到一侧,乖巧地行了一礼。 “七姑娘也来了。”韩氏光顾着看贺氏了,竟不曾瞧见半躲在贺氏身后的李璨,丢下水瓢一脸笑意地迎上去:“香草,搬凳子,七姑娘快来坐。” 李璨任由她拉到廊下,回头看贺氏:“母亲,来坐下说呀。” 贺氏本指着她来长长威风,却不料她还这么傻傻的,对韩氏一如既往的客气,险些忍不住变脸。 糖果用帕子擦了凳子,李璨瞧了一眼,捏着裙摆坐下了,若非不想做得太明显,她甚至想来点茶果点心了。 “韩伯母见了我母亲,为何不行礼?”李香楠冷起小脸,颇有大家嫡女的气派。 韩氏安顿好李璨,转身向着贺氏母女,嗤笑了一声:“平日相见,互相行礼也不过是个礼数罢了,四姑娘以为我是你家的婢女还是嬷嬷?见了面还非得行礼? 真要是想掰扯清楚,我与你们也是平起平坐的。” “你一个寄人篱下的,也好说与主家平起平坐?”李香楠忍不住讥讽。 她其实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说话也留意言辞,极少当面挖苦嘲讽别人。 但韩氏实在叫她气不过,意图勾引她父亲,见了她母亲还理直气壮,倒打一耙说什么“平起平坐”,真是好厚的脸皮! “你一个继母生的,这作派也算不得什么正经嫡女。”韩氏即刻便堵了回去:“另外,我不是寄人篱下,我能住在这里,是我夫君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我住的也不是你家,这里是靖安侯府,由李大将军做主!” “你……”李香楠脸色涨得通红,几乎要口不择言。 她哪里知道,韩氏本就是个精明人,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庄子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更是练就了一身的本领,她这几句话,在韩氏跟前压根儿不够看的。 若真是连她也吵不过,韩氏之前如何能在庄子上立足?又如何能到得了这里? “韩夫人倒也不必与个孩子斤斤计较。”贺氏徐徐开口。 李璨饶有兴致地看着,贺氏神态拿捏得很好,很有大家妇的气度。 可惜,韩氏压根儿就不买账。 “我没空计较。”韩氏走到小炉子边,再次开了瓦罐的盖子,取过筷子轻搅:“香草,取枸杞来,二老爷说黄芪羊骨汤没有枸杞,就少些滋味了。” 李璨抿着小嘴笑了笑,只觉得韩氏很厉害。 她却不懂韩氏话里的玄机。 黄芪枸杞羊骨汤在寻常百姓家,算是极好的东西了,平时舍不得做,多数是家里有喜事,炖来给新婚的儿郎吃的,此汤能滋补肾气,益精养血。 李璨不明白,贺氏是过来人,自然对韩氏话里的意思了然于胸。 她脸色开始难看了:“韩夫人,你到底想如何?” “我能想如何?”韩氏丢下筷子,看了她一眼:“我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寡妇,也没有什么本事,只想有个安稳的地方,让我的孩子好生读书。 若有人让我不安生,我只能豁出这张老脸去守住这些东西了。” 贺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只要你不再与盼盼往来,我不会再与你纠缠。” 她算是看出来了,韩氏就是个泼妇,若是再纠缠,韩氏恐怕坐地打滚都做得出。 她什么出身?与韩氏纠缠,就是自降身份,不值当。 李璨撇了撇唇角,贺氏竟如此隐忍,真是没劲儿。 韩氏不以为然:“她来找我,我招待她是我的待客之道。” 话不用说得太明显,她相信贺氏能听得懂。 “她不会再来找你,前头的书房你也不必再去了。”贺氏说罢了,转身便走。 韩氏话里的意思是在说,是她女儿上赶着来的。 她胸脯微微起伏着,怕继续待下去,会忍不住一巴掌扇在韩氏脸上。 “只要没人惹我,我不会去前头。”韩氏对着她的背影回了一句。 李璨起身,走到廊外,糯糯地开口:“韩伯母,我也走啦。” “七姑娘,今儿个没吓着你吧?”韩氏拉过她的手,和颜悦色地问。 第210章 谋划 “没有,如果我是韩伯母,我也会很生气,韩伯母本来就应该住在咱们家呀。”李璨睁大清澈的眸子,一脸纯良,极其认真地劝她:“韩伯母,母亲她出身好,自来骨子里有贺太师的清高,才会这样对你。 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呀,我不想你走的。” 这话听着,像是劝和,实则是在说贺氏瞧不起韩氏,不过,这也是实话。 “哎哟!”韩氏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起来:“看看这话说得,你出身就不高吗?我看你可半分也不像她那样趾高气扬的。” “我毕竟没有亲娘。”李璨浓密卷翘的长睫覆下,看着有几分可怜。 韩氏方才对着贺氏可厉害得很,这会儿对着她便柔风细雨了,前后才不过片刻,韩氏这说变脸就变脸的功夫,可真是练到家了。 “你比有亲娘的有教养多了。”韩氏拍着她肩夸她。 “那我也走啦,不然母亲会不高兴的。”李璨抽回手朝她一笑:“韩伯母可千万别生气呀。” “不生气。”韩氏笑着应了。 贺氏瞧不起她?她偏要攀上去,还要贺氏成为她儿子的垫脚石,到时候再看到底谁瞧不起谁! 何况,她也不需要拿捏贺氏,拿捏住李莱楠就足够了。 “七姑娘,等一等。”想到这里,她忽然出言叫住了李璨。 “韩伯母还有事吗?”李璨含笑回眸。 韩氏走近了,小声问她:“你五姐姐回来了吗?” “没有。”李璨摇摇头,十分老实地道:“母亲将她留在太师府了。” “知道了。”韩氏笑了笑:“七姑娘去吧。” 李璨出了客院,便见贺氏母女站在远处,正望着她的方向。 瞧见她出来了,那对母女还互相说了什么。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人好像又在打她什么主意。 她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小脸上漾起笑意:“母亲,四姐姐,你们是在等我吗?” “是啊。”李香楠牵过她:“七妹妹,韩氏对你说什么了?” “没有什么呀,就说能留下来就好。”李璨随意敷衍了:“走吧。” 李香楠与贺氏对视了一眼。 贺氏微微点了点头。 李香楠拉住李璨道:“七妹妹,那韩氏居心不良,继续留在家中可不好,真要是与父亲不清不楚的,那咱们家的名声可就败了,这样的人可留不得。” “可她夫君是咱们家的恩人呀,不能叫她走。”李璨当即便道。 这件事,没得商量。 “也不是叫她走。”李香楠顿了顿道:“七妹妹,你在外面不是有个宅子吗?不如先借给他们母子住吧。 等陈念礼读完书,就会搬走了。” 李璨恍然大悟,这对母女原是打这个主意,她抿着小嘴忍住了笑意。 怎么可能,韩氏这么厉害,她还要靠韩氏帮她收拾贺氏呢,就这么把人放出去,哪里再去找韩氏这么厉害的人? 贺氏见她不说话,也开口劝道:“是啊,这样闹下去,家里的名声哪里还能保得住? 你那个宅子一直空着,就是有几个仆人在那边打理吧?” “嗯。”李璨点点头,没有犹豫:“也可以呀。” 贺氏与李香楠再次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睛都亮了。 李香楠拉着李璨:“那咱们去大伯母那处吧,请大伯母来同她说。” 她是惊喜的,也是意外的,毕竟李璨如今不好哄了,她们已经很久没有从李璨那里得到任何东西了。 贺氏也跟着上来。 李璨却抽回了手:“四姐姐,你别着急。 那个宅子如今是泽昱哥哥的人在管着,我晚些时候去同他说一声,再请大伯母来也不迟。” 将想拒绝的事情都推到赵晢身上,她轻车熟路。 贺氏同李香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也不想想,那宅子怎么可能给她们用? 那是当初外祖家怕她娘在靖安侯府受了气没地方去,特意买的,就算是放在那处倒塌了,也不可能让贺氏母女沾一下。 李香楠闻言,笑容僵住了,不由看向贺氏。 贺氏的脸色也有些一言难尽,勉强扯出几分笑意道:“这点小事怎好劳烦太子殿下,罢了吧,我再想旁的法子。” “那里空着也是空着,泽昱哥哥会答应的。”李璨反而大方地劝她:“母亲等我问一下就好。” “不必了。”贺氏干巴巴地笑了笑:“太子公务繁忙……” “姑娘。”糖豆远远地跑了过来。 “什么事呀?”李璨正不耐烦了,瞧见糖豆来了,黑曜石般的眸子顿时亮了。 终于可以摆脱贺氏母女了。 糖豆走上近前,一一行礼之后才开口:“姑娘,大夫人差人寻姑娘呢。” “大伯母有什么事呀?”李璨不禁问。 “传话的人不曾说。”糖豆摇摇头。 “母亲,四姐姐,我先去看看。”李璨转过小脸,笑吟吟地对着贺氏母女一福。 “去吧。”贺氏扯出笑意,抬了抬手。 “娘,这怎么办啊?”李香楠挽住贺氏的手臂,两人一道往前走:“如今,家里头有大伯母替她把着,外头又有太子殿下帮她守着,真是什么都弄不来了。” “你急什么?”贺氏已然冷静下来,不慌不忙地道:“韩氏的事不着急,大不了这些日子我多看着些你妹妹就好。 你跟着岐王殿下,将那件事情好好的谋划一下,到时候去了岐王府,你是正妃她是侧妃,太子不可能再管她,林氏也不会跟着去帮她管家。 她自己又没脑子,到那时别说是一个宅子了,什么不是你的?” “说的是。”李香楠点头,志在必得:“娘尽管放心,此事女儿一定会筹谋好。” * “姑娘。” 一进碧梧院,林氏近身伺候的丹青便迎上来行礼。 “丹青,是谁来了呀?”李璨不禁小声问。 她看见了外面侯着的婢女嬷嬷,看起来排场不小。 还有,大伯母让丹青特意在这里迎她,想是来了什么不得的人物? “是镇王妃来了。”丹青小声道。 “什么事?”李璨黑曜石般的眸子微微转了转。 莫不是赵明徽又不服镇王管教了? 说起来,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赵明徽了呢,还有赵音欢。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丹青摇摇头。 “我去看看。”李璨提着裙摆,拾阶而上。 第211章 忧思成疾 李璨跨过门槛,便瞧见自家大伯母与镇王妃正坐在桌边说话,瞧情形挺融洽的。 “王妃娘娘,大伯母。”李璨上前行了礼。 “心儿来了。”林氏含笑望过来,难得不曾起身迎她,只朝她抬起手:“来,王妃娘娘寻你有事。” “什么事呀?”李璨走上前,靠在她身侧,看向镇王妃。 镇王妃面容慈和而不乏气势,眉目间似有点点愁容:“七姑娘,我又来劳烦你了。” “是忠国公有什么事吗?”李璨望着她,清澈是眸子中含着担忧。 赵明徽是她的朋友,待她很好的,她不想他有什么事。 “他能有什么事?”说起儿子,镇王妃面上便带上了几分气恼:“惹我和他爹生气倒是头一把好手。” “他又做什么了?”李璨往林氏身边偎了偎,有点担忧赵明徽。 镇王妃叹了口气:“是文茹那孩子病了。” “什么时候的事?”李璨不由问,她倒是不曾听闻此事。 她也隐约猜到了,眼下能让赵明徽惹出事情的只有这门亲事。 这事儿她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赵明徽、孔文茹和镇王夫妇,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好像都没有错。 那这件事情就无解了吗? “有一阵子了。”镇王妃满是愁绪地又叹了一口气:“如今那孩子已经两三日不曾吃几口东西了,消瘦得厉害,大夫隐晦地说让惟澈去看一看,能好些。 他却死活都不肯去看她一眼。” “孔文茹是怎么了?”李璨问。 “还不是那个混不吝造的孽?说是忧思成疾。”镇王妃看向她:“七姑娘,我今儿个来寻你,也不为旁的,就是想请你去劝劝惟澈,叫他去探望探望那可怜的孩子。 不然那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家怎么对得起孔太傅家?” 她说着,眼睛湿润了。 “可是,我上次问过了,他想退亲,态度挺坚决的……”李璨黛眉微蹙,有点为难。 她劝不住赵明徽啊!但是孔文茹又挺可怜的,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是,不用你劝他不退亲,你就替我劝劝他去看看人家。”镇王妃解释:“大夫说了,文茹是心病,他去看一眼,比什么汤药都好用。 这几日,我和他爹什么法子都用了,他就是油盐不进,我是没法子了,才想着来请你去试一试。” 她说话间,又不由自主地打量了李璨一遍,这孩子多好啊,正与她家惟澈匹配,只可惜…… 李璨看向林氏,去别人家中这事儿还是要大伯母点头呀。 “那就去吧。”林氏拍拍她的手:“你好好劝劝他,孔太傅那个女儿,虽然不很出挑,但也没什么错处的。” 她是个恪守本分的,还是本着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规矩来劝说的。 “嗯,我知道。”李璨乖乖点头,走向镇王妃:“娘娘,咱们走吧。” 镇王妃伸手牵过她:“走吧。” 李璨弯起黑曜石般的眸子,朝着镇王妃粲然一笑。 镇王妃便有些移不开眼睛了,心下也有些理解自己儿子的心思了,这孩子娇娇糯糯地讨喜极了,谁见了能不爱? “娘娘,忠国公没有不吃饭吧?” 出了院门,李璨小声问。 “此番倒是没有。”镇王妃道:“就是将自己关在书房,哪里也不去,书也不读了。 王爷要将他绑去孔家,我拦着了,要是闹出上次那样的事,那人家姑娘可真不要活了。” “嗯。”李璨点点头又道:“娘娘,我要是劝不动他,您可不能怪我……” 她从前以为,赵明徽是很好说话的,但从见过他气势迫人的一面后,就不这么以为了。 赵明徽是很有主见的。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愿意跑这一趟,我都已经感激不尽了。”镇王妃拉着她的手,笑得很是亲近。 “若是九公主也能出来就好了。”李璨笑着道:“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玩,是很要好的,有九公主一起劝他,应该能听进去些。” “我也知道你们三个从前时常一起玩耍。”镇王妃笑道:“只是九公主在宫中,想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是啊,我都好久不见她了。”李璨点点头。 她也怪想念赵音欢的。 马车径直驶入镇王府,到内院前才停下。 镇王妃看着婢女们将李璨扶下马车,牵着她进了院子。 “惟澈,开门。”镇王妃敲了敲门。 等了片刻,书房内毫无动静。 “惟澈?”镇王妃又敲了一下,看向门边的小厮守真。 “娘娘,国公爷用了早饭之后便关门了,不让小的们进去伺候。”守真低着头小声开口。 镇王妃是个通情达理的,自然不会怪他,伸手推了推雕花木门,那木门纹丝不动,显然里头闩的紧紧的。 “我试试。”李璨上前,抬手叩门:“忠国公?开门,我来看你了。” 赵明徽坐在书案边,眼前摆着一本展开的书册,心思却压根儿不在看书上。 外头,母亲又来敲门。 他烦躁地抱住了脑袋,趴在了书案上,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见璨璨了,他爹看得紧,太子也看得紧,他好想看看璨璨的笑脸。 正当他烦闷不已时,外头传来李璨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正想着怎么找机会去看她呢,人就来了? “忠国公?”李璨又叩了两下门:“快点开门呀,我把小兔子带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她的小兔子,有专人提着,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现在已经养成了大兔子。 不过,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之后,她已经不那么频繁地跟小兔子玩了。 “来了。”赵明徽应了一声,起身开了门。 李璨仰着小脑袋,笑吟吟地望着他,甜白色的蜀锦裙配着同色的云朵花冠,小脸莹白柔嫩,半背着光对着他,周身仿佛流动着淡淡的光华。 他一时怔住了。 “还不领七姑娘进去坐?”镇王妃拍了他一下。 赵明徽回过神来,微微红了脸,隔着袖子拉过李璨的手腕:“快进来。” “你们先说话,我去取些点心来。”镇王妃嘱咐了一句,顺带让下人们退远了些。 第212章 满心欢喜 “好些日子不见你了。”赵明徽让李璨在圈椅上坐下,自个儿到桌边取过茶壶,问她:“现在能吃茶了吗?还是让下人送牛乳来?” “茶吃一点没事。”李璨左右瞧了瞧:“你这书房我还是头一回来呢,看着不错。” “你若喜欢,就多来。”赵明徽端了茶盏给她:“我娘去请的你?” “嗯。”李璨抿了一小口茶,放下茶盏含笑望着他:“你都猜到了是你娘让我来的,那你也该知道我的来意吧?” “兔子呢?”赵明徽不回她,左右瞧了瞧。 “我去提。”李璨到门边招手,过了片刻提着兔笼放到他跟前:“它现在好重啊,提久了我都提不动。” “我看看。”赵明徽笑了,蹲下身隔着笼子摸那只兔子:“长大了好多。” “可以放出来。”李璨伸手去开笼子。 “它不会跑吗?”赵明徽问。 “不会。”李璨打开了兔笼:“它习惯了,玩好了还会自己进笼子里去呢。” “这么听话?”赵明徽将兔子抱在怀中轻抚:“洗得挺干净的,这么肥能炖一锅吧?” “你为什么总想炖我兔子?”李璨佯怒瞪他:“再这样不给你抱了。” 赵明徽瞧她凶巴巴的模样,像只炸毛的小猫儿,可爱得紧,他笑了,并不开口反驳。 “你笑什么笑?”李璨倚在圈椅上,偏着脑袋看他:“莫名其妙。” 赵明徽反而笑得更欢。 “不许笑了!”李璨瞪他。 “不笑了。”赵明徽抿着唇,忍住笑意望着她,那笑意都从眼底溢出来了。 李璨撇唇:“赵明徽,正经点。” “嗯?”赵明徽望她,桃花眸含笑,恢复了一贯的舒朗磊落。 李璨漆黑的眸子转了转,顿了片刻才道:“孔文茹生病了,你去看看她吧。”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干脆就直截了当地开口吧。 反正,赵明徽应当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 “你想我去?”赵明徽垂眸,声音轻了下去。 “想啊。”李璨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为什么想?”赵明徽笑看了她一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李璨没有察觉他的不对:“是你娘让我来劝你的呀。 何况,孔文茹是你的未婚妻,她生病了你该去看看的。” “与她定亲本就不是我的意思。”赵明徽抱着兔子坐下:“你也知道,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想退亲。 怎么,你现在也想和他们一样,来劝我不退亲?” 他望着李璨,眸底有些许的受伤。 “我没有。”李璨下意识地摇摇头:“我听说孔文茹病得很重,所以我想你去看看她。 就算不提亲事,好歹也认识,算是朋友一场。 如果,就算有这么让你不满意的亲事,你也不会否认她人还不错吧?” “我知道她人不错。”赵明徽微皱着眉头,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兔子。 “那你不去看她,是有什么顾忌吗?”李璨思索着,小心地问他。 赵明徽沉吟了片刻道:“我可以去。” “真的?”李璨闻言,眸子都亮了,走上前去嬉笑着拍他肩:“赵明徽,你真好,真给我面子啊!” 她也没想到,这几句话就劝动了赵明徽。 “我要你陪我去。”赵明徽抬眸看她。 “好呀。”李璨毫不犹豫应了:“我正想着去探望她呢,那我和你一道去瞧瞧。” 她之前是不知道孔文茹生病的事,她们也算朋友一场,既然知晓了,自然该去看看。 赵明徽俯身,将兔子放进笼子:“可要先出去转转,用了午饭再过去?” 他许久不同李璨一道去集市了。 “要去的。”李璨理所当然地道:“去探望孔文茹,要去备礼的,你也要买。” “家里预备好了。”赵明徽望她:“不然,也给你备一份儿?” “不用。”李璨摆手:“那多没诚意啊。 走吧,时候还早,来得及。” 镇王妃亲自端了精致的汝窑盘前来,正遇见两人并肩出了书房。 “你们这是要出去?”她有点惊喜,又有点不敢置信。 惟澈这孩子,这么快就被说动了? “对呀,娘娘。”李璨弯眸笑了:“我们去集市预备东西带给文茹,顺便用午饭,您要不要一起去呀?” “你们去吧。”镇王妃深深看了一眼赵明徽,又笑道:“对了,七姑娘,这是我早上才做的栗子糕,我怕你吃不得凉的,方才特意让人热了一遍,你尝一块?” “娘娘亲手做的?”李璨笑吟吟地取过一块:“那我要尝一尝。” “你若是喜欢,回头我做一些,让人给你送过去。”镇王妃慈爱地望着她。 “那不好。”李璨咬了一小口栗子糕,摇摇头:“娘娘是什么身份,给我做点心,可要折煞我了。” “这有什么,你是明徽的朋友,不就像我们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吗?”镇王妃含笑望着她。 “那也不好,太子殿下若是知晓了,一定会责备我的。”李璨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下次我想吃了,就来娘娘这里,娘娘不嫌我烦就行。” “怎么会呢?巴不得你多来几趟呢。”镇王妃看了一眼赵明徽:“你们去吧,路上当心些。 既然你们要去采买,家里预备的东西就不给你带过去了。” 赵明徽微微皱眉,不曾言语。 “走吧。”李璨笑着拍了赵明徽一下。 她知道,镇王妃这是想让赵明徽亲自去给孔文茹买点东西。 赵明徽不曾言语,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集市上。 “璨璨,你想去哪里?”赵明徽左右望了望。 “药铺吧。”李璨指了指前头的药铺的招牌:“先说好了,我买人参,你买鹿茸,咱俩买不一样的。” “好。”赵明徽笑着应了:“你要什么尽管挑就是了,我付银子。” “不要。”李璨断然拒了:“探病送礼还要别人付银子,那多没有诚意呀? 你别给我付,我也不给你付,咱们俩各管各的。” 赵明徽笑了:“好,依你。” 他瞧见李璨,便满心欢喜,在他眼里,她什么模样都可爱,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听。 李璨领着他,在集市上几个铺子里转了一圈,再出来,下人们手中都提了不少东西。 “好了,咱们去会仙酒楼啊?”李璨背着小手,转过小脸看赵明徽。 “依你。”赵明徽笑着应了。 午饭过后,两人不曾多做停留,便去了孔府。 “李璨?” 李璨才从马车中探出脑袋来,便听外头有人唤她。 她不由抬眸,便见刘贞莲领着几个婢女,正站在孔府门前,婢女们手中提着各色东西,显然也是探望孔文茹来了。 “我就说马车看着像你的。”刘贞莲笑着走上来,朝她伸手:“来,我扶你下来。” 第213章 不忍 李璨就着刘贞莲的手,踩着小杌子下了马车,好奇地问:“你也是来探望文茹的吗?你们相熟?” “倒也不是很熟,只是我回来的时候,孔家送了厚礼。”刘贞莲并无遮掩,直道其详:“我娘说,孔家四姑娘身子不好得很,特意叫我来探望一番。” 李璨点点小脑袋:“原是如此。” 赵明徽紧随着李璨下了马车,刘贞莲不经意间抬头,便瞧见了他。 她顿时变了脸,两道黑密的眉毛几乎立了起来,嗓音也拔高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赵明徽瞧她对自己瞪眼睛,便忍不住冷语:“这里是孔府,又不是你家。” “他是和我一起来探望孔文茹的。”李璨忙拉着刘贞莲:“咱们快进去吧。” 孔府的大门前正对着一条大路,两人要是吵起来,叫路过的人瞧见了,那可不好看。 刘贞莲叫她拉着跨进了门槛,还是不服气地回头:“孔四姑娘是个女儿家,你一个男儿也好意思进人家闺房探望?” 李璨正要解释。 赵明徽却站住了脚,眸色沉沉道:“刘姑娘说得对,那你们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别呀。”李璨松开刘贞莲,去拉他:“走吧,你们总置什么气。” “他不去拉倒,谁稀罕,璨璨,咱们走。”刘贞莲又回身去牵李璨。 李璨拍拍她的手,小声道:“他必须去的,我就是去镇王府特意接他来的。” “为什么?”刘贞莲不解。 “你不知道吗?”李璨睁大凤眸望着她:“他是文茹的未婚夫啊。” 她想起来,刘贞莲回来没多久,大抵还不知道这件事。 “未婚夫?”刘贞莲大眼睛灵活地转了转,看向赵明徽的神情更不好了:“原来你就是那个负心汉!” “你说谁是负心汉?” 饶是赵明徽自来好性子,也受不住这话,顿时变了脸色。 “还能有谁?你呗!”刘贞莲丝毫不惧,挽起袖子:“别以为我才回来没多久不知道,当初你是不是对人家孔姑娘甚是满意,常带着人家出门。 结果没多少日子,你就厌弃了人家,还闹到人家门口来要退婚,所以人家孔姑娘才会生病,都是叫你给气的……” 她都听母亲她们闲聊时说了此事,只是不知那负心的儿郎竟然就是赵明徽,看样子从前骂得他不亏。 “满口胡言,不知所谓!”赵明徽桃花眸中不见平日的随意亲和,取而代之的是通身的可怕气势,一甩袖子便要离去。 刘贞莲瞧得心里惊了惊,原来赵明徽也有这样满是威严的一面? 李璨眼疾手快,一把捉住赵明徽的袖子:“你别走。” “璨璨……”赵明徽转头看她,眸色柔和了些。 “都是来看文茹的,你们别吵了嘛。”李璨皱着小脸左看看右看看,为难得很。 “除非她给我赔罪。”赵明徽看了刘贞莲一眼,撇开脸。 “我给你赔罪?你痴人说梦!”刘贞莲当即又竖起眉毛来。 “好了好了!”李璨忙安抚她,又晃了晃赵明徽的袖子:“不说了,快走吧。” “她不赔罪,我不去。”赵明徽不肯往前走。 刘贞莲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李璨看了看刘贞莲,又拉了拉赵明徽的袖子:“莲子是姑娘家,你让着她些嘛,你心胸最开阔了……” “旁的事都可以让着,这桩事不可以。”赵明徽态度坚决:“让着便等同于承认了她方才所言。” “你还想抵赖不成?”刘贞莲撇唇。 “忠国公,二位姑娘。” 孔文茹的母亲何氏闻讯而来。 “见过伯母。”李璨侧过身行礼。 “伯母。”刘贞莲也跟着行了一礼。 赵明徽拱了拱手,算是全了礼数了,他身为国公,本就高高在上,不拱手都可。 何氏忙回礼,口中连称不敢:“不知你们来了,不曾远迎,还请恕罪,快随我进去吧。” 刘贞莲上前两步,李璨拉了拉赵明徽,却没能拉动他,不由回眸晃了晃他手,嗓音糯糯的:“走吧。” 赵明徽霎时便消了气,抬步跟了上去。 李璨见他动了,松开他的袖子朝他粲然一笑。 赵明徽微微眯起眸子,她的笑好像天上的骄阳,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当真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茹儿,快睁眼看看是谁来了。”何氏引着三人进了孔文茹的闺房,强颜欢笑。 “娘……”孔文茹哑着嗓子,声音极小。 李璨走上前,便瞧见孔文茹蜡黄着一张脸,瘦了许多,颧骨明显得很。 “文茹。”她唤了一声。 孔文茹慢慢转过眼眸,看向她,瞧见她的一瞬,眸底有了光芒。 不曾用人多说,她便看向李璨身旁,果然赵明徽便在李璨身侧立着,微拧着眉头看着地面,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孔文茹抬了抬手。 何氏忙上前扶她坐正了,又替她理了理发丝,才退到一侧。 “大夫怎么说的?”刘贞莲小声问。 她虽要强,性子却善良。 虽与孔文茹不熟,但瞧见孔文茹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还是于心不忍。 “大夫说,只要放下心结,好生调养,好起来会很快的。”何氏看了赵明徽一眼,抹起眼泪来:“怕只怕她放不下……” “娘,我没事……”孔文茹是个孝顺的,即使病到如此地步,仍然不忘宽慰母亲。 何氏眼泪落得更快。 “好生调养,会好的。”李璨也看了一眼赵明徽,小声问:“伯母,文茹午饭用了吗?” “没有。”何氏摇摇头:“从早上起来,就用了两口清茶。” “那预备吃的了吗?”李璨又问。 “预备了。”何氏忙擦了眼泪,吩咐婢女:“去取炉子上温着的人参茯苓粥来。” 婢女很快取了粥来。 李璨接过碗,以手背试了试:“不烫。” 她拉过赵明徽:“你来喂文茹。” 她知道,孔文茹是太伤心了。 之前,赵晢惹她伤心,她每每想着再不理他,可被他喂着吃些东西,心里的气很快就会消了。 孔文茹应当也会如此吧? 不管他们二人的婚事以后会如何,要紧的是眼下先保住孔文茹的性命。 “我?”赵明徽挑眉,眸底有了近乎本能的抗拒。 刘贞莲在后头道:“不是你是谁?你把人家害成这样的,不用负责吗?” “你……”赵明徽转脸欲反驳,却叫李璨拉住了。 第214章 男女有别懂不懂? 刘贞莲抬起帕子,掩唇咳嗽。 屋内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看向她。 刘贞莲看了赵明徽一眼,眼底泪光点点,虚弱地道:“刘姑娘莫要这样说,不怨国公爷的,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 刘贞莲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又要开口,却叫何氏拉住了。 她惊讶地扭头,便见何氏眼中泛着泪光,祈求的朝她摇头。 她虽然很看不惯赵明徽,但还是将话儿咽了下去。 “来呀!”李璨推着赵明徽:“你坐这儿。” 赵明徽叫她推的坐在床沿上,僵着身子。 “喏,给你。”李璨将碗塞在他手中,背着孔文茹朝他使眼色。 赵明徽看她挤眉弄眼的模样很是可爱,若是平日里,他早就要忍不住笑了。 可今儿个,他笑不出来,这婚事就真没法退了么? “文茹的身子要紧。”李璨又推了推他的手。 赵明徽垂眸,深吸了一口气,捏起碗中的汤匙搅了搅,舀起一勺粥。 他看了一眼孔文茹,将粥喂到了她唇边。 孔文茹张口含了那口粥,手捂着心口,泪水迅速涌出眼眶,顺着蜡黄的脸扑簌簌的往下掉。 李璨看得不忍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抿着唇瓣眼圈也跟着微微红了。 刘贞莲上前挽住了他,又瞪了赵明徽一眼,都怪这个负心薄情郎! 李璨上前一步,取过帕子,想叫赵明徽递给孔文茹。 何氏伸手拦了她一下。 李璨同刘贞莲都不解地望她。 何氏小声道:“大夫说,若是能大哭一场那是最好,抒发出情绪,才会慢慢好起来。” 李璨点点头,大概有点明白。 刘贞莲径直问:“那她之前没有哭过吗?” “没有。”何氏摇摇头,擦脸把眼泪:“这孩子自幼便不善言辞,有什么话就喜欢闷在心里。” 李璨悄悄叹了一小口气,也正是因为孔文茹不爱说话,所以才会气闷到生病。 孔文茹捂着脸哭了一阵,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李璨将帕子递给赵明徽,并推了他一下。 赵明徽无奈,只得将帕子递到孔文茹跟前。 “你说话!”李璨又推他一下。 赵明徽心里跟针扎似的密密的疼,还有什么比心上人劝你对别的姑娘好更叫人心痛的? 刘贞莲几乎又要忍不住开口讥讽。 “你别开口了。”李璨侧过小脸,靠着她耳语:“文茹都这么可怜了,你别火上浇油了。” 刘贞莲撇了撇唇,忍住了不曾开口。 “别哭了。”赵明徽顿了半晌,终于开了口。 “多谢国公爷。”孔文茹接过帕子,啜泣着擦去泪水:“叫国公爷和二位姑娘见笑了。” 哭过之后,她嗓音反而不像之前那么嘶哑了,脸上也有了些血色。 赵明徽心中烦躁不已,他最不喜爱孔文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宛如没有灵魂的傀儡娃娃一般。 他也明白,错不在孔文茹,可他对着孔文茹,实在是生不出丝毫的喜爱之心。 如今,孔文茹病成这样,退亲之事还不知要拖多久,他想着,心里头当真是惆怅得很。 “不哭了,将粥用了吧。”李璨小声劝说了一句。 “就是。”刘贞莲跟着道:“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哪有什么人值当你糟践自己的身子啊。” 她这话说得直接,且意有所指,在场人都知道,她说的是赵明徽。 赵明徽却没有反驳,甚至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刘贞莲虽然说话难听,但这话在理,他也不想孔文茹为了他变成如今这样。 “忠国公喂了,你吃吧,吃下去身上就好了,不会难受了。”李璨推了推赵明徽,软语相劝。 赵明徽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舀起一勺粥。 孔文茹吃得很慢,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李璨同刘贞莲也不敢多言,便在一旁静静看着孔文茹将大半碗粥都用了。 何氏几乎喜极而泣:“可饱了?” “饱了。”孔文茹用帕子擦拭着唇。 她看起来比方才精神多了。 李璨几人也不好说走就走,又坐下说了会儿话。 当然,赵明徽是一言不发的,坐在桌边也不知思量着什么。 李璨也知道他不情愿在此,能留下来已然是给足面子了,可不敢再强求他什么。 直到孔文茹倦了,三人才起身告辞。 何氏送他们到大门处,忽而笑看着李璨:“七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们先去。”李璨自然不会拒绝,与赵明徽二人说了一声,便随着何氏到了一侧,乖乖巧巧地开口:“伯母,有什么话您说吧。” “我知道,这次忠国公能来,多亏了你,有今儿个这一遭,文茹的身子应当能好一些了。”何氏眼中泛起泪水,忽然抬手欲行礼。 李璨一惊,忙扶住她:“伯母这是做什么?可要折煞我了。” 何氏流着泪道:“我想求七姑娘,往后能不能偶尔劝国公爷来一回,哪怕一个月一次也成……” “这我只能答应伯母尽力,毕竟他的心思不是我能左右的。”李璨不曾一口答应。 这是赵晢教导她的,话不可说得太满,要给自己留退路。 她说着看了看外头等着她的赵明徽。 却看到那两人很不对付的样子,像是又吵起来了。 “七姑娘肯帮忙就好,此番真是多谢七姑娘了……”何氏很是感激。 “我与文茹也是朋友,伯母别客气了,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告辞了。”李璨说着,行了一礼转身疾步去了。 她忧心外头的两个人,刘贞莲已然卷起了袖子,再不劝架只怕是要打起来了。 “璨璨是我带来的,自然要跟我走。”赵明徽仗着个头高,睥睨着刘贞莲。 刘贞莲两手叉腰:“男女有别懂不懂?你休想占我们璨璨便宜!”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自来如此!”赵明徽分毫不让。 刘贞莲往前凑了一步,高昂着头:“从小认识了不起啊?你也知道长大了,长大了自然与小时候不同,璨璨只能跟我走。” “不想同你废话,反正璨璨就该跟我走。”赵明徽撇过脸不看她。 “你们……”李璨总算找到说话的空档。 “璨璨,你说,你到底跟谁走?” 她才一开口,赵明徽同刘贞莲便齐齐扭头,异口同声的问她。 “我……”李璨左看看右看看,很是为难。 这会儿跟谁走都得惹另外一个生气。 不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 “姑娘,太子殿下来了!”糖球眼尖,欢喜地开口。 这一下,姑娘可不用为难了。 第215章 要泽昱哥哥喂 “太子殿下。” 赵明徽同刘贞莲又齐齐转身行礼。 这两个人看着是死对头,可言行举止又透着默契,真是怪异,李璨在后头看着有点想笑。 她抬眸望向赵晢。 赵晢端坐于马上,一如既往的光风霁月,矜贵清绝。 他扫了一眼赵明徽同刘贞莲,目光落在李璨脸上,淡淡启唇:“过来。” 李璨提着裙摆,小步走上前。 赵晢俯身抱起她坐于身前,两手握着缰绳,将她圈在怀中。 “太子殿下,您这样于礼不合。”刘贞莲看不下去了,往前一步,一身正气。 她还要做太子妃呢,太子殿下怎么能和别的女儿家这样亲近? 虽然这一幕挺养眼的吧,但太子妃之位可让不得。 罢了罢了,看在李璨好看又讨她喜欢的份儿上,就许李璨做个平妻好了,不然让李璨这么娇娇糯糯的人儿做妾一定会哭鼻子的。 她一向最烦哭哭啼啼什么的了。 赵明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紧跟着道:“不错,太子殿下,璨璨已经长大了,您不该与她如此亲近。” 他本以为刘贞莲是针对他,却不想她还敢这样与赵晢说话,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不过,正合他心意。 李璨看着他们很是诧异,怎么回事,这两人这会儿倒成一条心了。 赵晢不理会他们,不疾不徐地勒着马儿转头。 “你们两个,别在这吵了,快点回家去吧。”李璨不放心,探着小脑袋叮嘱不远处的二人。 “你不是很勇吗?不是要做太子妃吗?怎么不追上去?”赵明徽瞥了一眼刘贞莲。 “管你什么事?婆婆妈妈的负心汉!”刘贞莲抬脚便踢他。 赵明徽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恼怒地大骂:“母老虎!” “你敢骂我?我今儿个非收拾你不可!”刘贞莲撸起袖子便往前冲。 “你来啊,我怕你不成?”赵明徽也不肯退。 “爷,咱们回去吧!”守真忙来拉他。 抱诚也拦着刘贞莲赔罪:“我们爷心里不痛快,对不住姑娘了……” “姑娘,夫人吩咐了,姑娘出来不可惹是生非……” 刘贞莲的婢女们也七手八脚地拉住了她。 两人瞪了彼此一眼,丢下一声冷哼,头也不回地各奔东西。 * 李璨不放心地频频回头。 “忧心他们?” 赵晢清冽的嗓音就在头顶。 李璨缩回小脑袋,侧仰着小脸看他一眼:“他们两人总是不对付,这大庭广众的,我怕他们打起来。” “我说过不许你与男儿独处。”赵晢言语间有几许凛冽之意,握着缰绳的手骨节也泛起白来。 “我没有呀。”李璨很是无辜:“你不是瞧见了吗?刘贞莲也在啊,我们一起去瞧了孔文茹。” “刘贞莲也与你一道去镇王府了?”赵晢垂眸,望了一眼她头顶。 “那……倒没有。”李璨转着黑眸有点心虚,又忙着解释:“是镇王妃登门,让我去劝劝赵明徽的,因为孔文茹实在病得厉害,真的,她母亲哭得可伤心了,很可怜的……” 赵晢不曾言语。 瞧这情形像是不准备追究了,李璨悄悄松了口气。 “下次不许去了。”赵晢忽然开口。 李璨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扑闪了几下,犹豫着不曾开口。 “嗯?”赵晢等不来她的回应,微微拧眉。 “孔文茹病得很厉害,她母亲请我帮忙再劝赵明徽去探望她几次……”李璨小手往后摸,攥着他衣摆:“泽昱哥哥,等孔文茹痊愈了,我就不去了好不好?” “不好。”赵晢断然拒了:“镇王会有法子的,以后赵明徽的事情不用你过问。” “哦。”李璨小小地答应了一声,又不放心地回头看赵晢。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赵晢好像很生气,可是从他脸上又看不出什么来。 赵晢瞥了她一眼,扯了身上的薄氅将她裹住:“坐稳了。” “我要转过去。”李璨推开身上的薄氅。 赵晢不语,抬手抱着她调转过来,面向着他坐。 李璨自然地窝进他怀中,伸手抱着他窄腰,嘻嘻地笑了。 赵晢将薄氅提起,裹住她脑袋,策马而行。 马儿跑了有一会儿,李璨觉得不对,依着这个速度,他们应当早到东宫了。 她抬起小脑袋,凑到薄氅缝隙处往外瞧。 “别乱动。”赵晢轻拍了她一下。 “泽昱哥哥,你又带我出城了吗?”李璨透过缝隙瞧见了外面的野花野草还有树木。 “嗯。”赵晢应了一声。 又过了片刻,他勒住了马儿,取掉李璨身上裹着的薄氅:“到了。” “哇!这里种的是什么?这一片好漂亮!”李璨任由他抱下马儿,极目眺望,小脸上一片赞叹。 他们正站在农田头的小路上。 “麦苗。”赵晢替她理了理衣摆,转身取东西。 “麦苗好好看啊,还有一股香味。”李璨轻轻嗅了嗅。 春末夏初,暖风和煦。 阳光下,碧绿的麦苗迎风招展,入目皆是一片绿色,宛如没有尽头一般蔓延至天边。 “这是什么?”李璨瞧见面前的田垄边,种着一种不一样的椭圆小叶植物,还开着不起眼的小花儿,蹲下身好奇地问。 “蚕豆。”赵晢回头瞧了一眼,又指着另一排大圆叶的植物告诉她:“这种是黄豆,旁边开紫色小花的是豌豆。 看那一边,矮的那种是花生,有黄色的小花。” 赵晢将近处能瞧见的农作物都一一指给她瞧。 “黄豆,豌豆……”李璨走过去,一一摸过,觉得很有意思。 原来,那些吃的都是从这些植物里面长出来的。 “来。”赵晢唤她。 李璨回身,便瞧见赵晢蹲在地上,摆弄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纸鸢。 “纸鸢?”李璨欢快地奔过去,蹲下身欣喜摸了摸那只纸鸢,抬眸问赵晢:“泽昱哥哥,是给我的吗?” “嗯。”赵晢垂眸,盯着手中的动作:“是母妃亲手做的。” “姨母怎么会做这个?”李璨好奇。 “她闲来无事,跟宫女学的。”赵晢说着举起纸鸢瞧了瞧:“好了。” “可以放了?”李璨跟着站起身来,凤眸亮晶晶地望着那只大纸鸢。 “嗯。”赵晢将纸鸢递给她:“拿着这处,你去跑,我牵着线。” “为什么呀?我也想牵线,不想跑。”李璨背着小手,黑曜石般的眸子灵动地转了转,表示拒绝。 “炼体。”赵晢将纸鸢放在她手中。 “那好吧。”李璨知道他是为她好,乖乖答应了:“那你退后,我到那边去。” 赵晢拉着线往后退。 李璨走远了些,高声笑道:“我要跑了,你准备好呀!” 她说着,握紧纸鸢跑起来。 赵晢扯着线,盯着她手中的纸鸢,顺着她往后退:“松手!” 李璨依言猛然松开手,赵晢扯住线,那纸鸢飘摇了几下,暖风出来,乘势而上。 “飞起来了!”李璨拍手欢呼:“我们好厉害,一下就飞起来了,给我,我要放。” 赵晢将线辘递给她:“慢慢地松。” “我知道啦。”李璨笑嘻嘻地接过。 赵晢在一旁指点着她,那纸鸢很快便飞得极高。 “泽昱哥哥,要是线再长一点,能不能放到云里面去啊?”李璨看着已然放尽的线叹兴。 “下回试试。”赵晢取过水壶递到她跟前:“喝点水。” 李璨却不伸手,嬉笑着枕在他胸口:“要泽昱哥哥喂。” 第216章 扑进他怀中 赵晢面上冷冷清清,耳尖却微微红了,拔开壶塞,喂到她唇边。 李璨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又扯着纸鸢的线往后退,玩得不亦乐乎,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莹莹闪闪。 赵晢取过帕子,给她拭汗,李璨偏过小脑袋任由他擦拭,弯着凤眸朝他笑,一张莹白的小脸生动又乖巧。 赵晢理了理她贴在额头上的碎发,转过了目光,掩住了眸底的点点笑意与柔情。 李璨玩了好大一会儿:“泽昱哥哥,我累了。” 赵晢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线辘:“坐那去。” 李璨回头瞧,地上不知何时铺了一块看着像是皮毛制的软垫,上头还有几个包得紧实的油纸包。 “泽昱哥哥,这里面是什么?”李璨拿起一包,举到鼻尖下嗅了嗅。 直觉告诉她,这里头应当是好吃的。 “春饼。”赵晢回头望了一眼:“母妃为你准备的。” “我可以吃吗?”李璨问着话儿,已然解开了一个油纸包:“好香啊!” “洗手了么?”赵晢问她。 “我手不脏。”李璨看了看四周:“再说,这荒郊野岭的,在哪里洗手嘛?” 赵晢将纸鸢搁到一侧,取过水壶:“过来。” 李璨只好起身,伸出手去,任由他给她将手搓洗了一遍。 赵晢坐下,将油纸包一个一个解开。 李璨一样一样的看着,这里头有各种切成丝的绿蔬,其中还有野菜,另外有切薄片的羊肉、鸭肉等,最后还余下一包,赵晢不曾动。 他取过一张薄薄的面皮,托在手心,往上头放菜和肉,再包起来。 李璨忍不住问:“泽昱哥哥,还有一包是什么?” “那个留着最后吃。”赵晢不曾回她的话,将包好的春饼递到她手中。 李璨暂时放下好奇,咬了一口饼,不由点头:“好吃,很香,泽昱哥哥,你也吃。” 她咬了一半,将余下的一半喂到赵晢唇边。 赵晢就着她的手吃了,将手中包好的春饼又递给她。 李璨就倚在他身侧,什么也不用做,只管吃,偶尔分他一半,真是惬意得很。 “我吃饱了。”她将手中剩下的半只春饼喂给他:“我可以吃那个了吗?” 她其实还能再吃几个春饼。 但是她惦记着那个没拆开的油纸包,赵晢让留到最后吃的,一定是了不得的好吃的。 她不能吃太饱了,否则等会儿好吃的就吃不下了。 “嗯。”赵晢微微颔首。 “谢泽昱哥哥。”李璨笑着取过那个油纸包,迫不及待地打开:“哇!是黄玉绵糕,也是姨母给的吗?” 纸包里,两块糕点香气扑鼻,她说着话儿便都取了出来,一块给自己,一块很自然地递给赵晢。 “你吃吧。”赵晢不曾回她的话。 “两块都给我?”李璨凤眸潋滟出欢喜的光芒,直望着他。 “嗯”赵晢淡淡应。 “谢泽昱哥哥。”李璨咬了一小口,眸子顿时弯成了初月:“好好吃呀,好久没有吃到这个味道了,我给你咬一口吧,要不然等你想吃的时候可没有哦。” 她说着,将手中咬了一口的黄玉绵糕喂到他唇边。 黄玉绵糕与乳球狮子糖一般,也是贡品,且更为稀有,因为制作这种黄糖的白玉蔗不易种成,每年都只产一丁点,有时候做出的黄玉绵糕都不够上贡的。 李璨因为身在东宫,黄玉绵糕倒是每年都有几块尝尝的,宫外绝大多数人是不知这糕点是什么味道的。 赵晢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抿着唇咀嚼,只是吃东西,却也矜贵。 李璨望着他,一时移不开眼,泽昱哥哥可真好看啊,从小看到大,这么多年了,还是怎么看都不乏味。 “怎么不吃了?”赵晢淡淡启唇。 李璨回过神,又咬了一口黄玉绵糕,熟悉的甜香在舌尖一点一点化开,却甜不到心底,她僵在那处,缓缓红了眼眸。 “怎了?”赵晢整理着东西,抬眸便见她噘着唇坐在那处,凤眸红红的泛着泪光,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李璨听他开口询问,心中委屈更甚,泪珠儿一下便掉落下来,她抽泣起来。 赵晢放下东西,微拧着眉头替她拭泪:“好端端的,为何哭?” “泽昱哥哥……”李璨扑进他怀中抱着他腰,手上的黄玉绵糕还是不曾舍得放下。 赵晢轻拍她后背安抚:“想起什么了?” “你……你对我这么好,不会是又要定亲吧……”李璨小脸埋在他胸口,几乎泣不成声:“上次……上次你带我去听戏……去酒楼,后来你就和……和周羡如定亲了…… 你……你不可以……你答应过我的,要等我及笄以后的……” “我何时待你不好了?”赵晢揉了揉她在他怀中噌得凌乱的发髻,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李璨的哭泣顿了一下,又哭起来:“是好……但是没有这样好……以前,以前你都不许我吃有糖的糕点……” 今儿个竟然一下给了她两块,这不反常吗? 第217章 绾发 “那是你从前身子弱。”赵晢轻拍她背心:“上回不是说了,你要及笄了,多数事情都由着你么?” 李璨闻言自他怀中抬起头,湿漉漉的眸子直望着他,眸底满是不敢置信,小心地问:“那我以后都可以吃有糖的点心了?” “嗯。”赵晢颔首。 “随便我吃几块都可以?”李璨追问,她要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 “嗯。”赵晢替理了理她小脸上凌乱贴着的发丝,又替她擦干净脸。 李璨抿着小嘴笑了,太好了呀,以后再也不用吃没味道的点心和牛乳了。 赵晢又告诫她:“但也要有分寸,无论何时,身子要紧,可记住了?” “嗯,我记住了。”李璨乖乖点头,清澈澄明的眸子紧盯着他:“那你真的不会定亲?” “成日都在想什么?”赵晢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 他抬手取下她的花冠,将她发髻散开,轻轻绾上双螺髻,再将两支花冠端正地簪上去。 李璨坐在他怀中,小口吃着黄玉绵糕,任由他修长的手指在她鸦青发丝中穿梭。 “起来。”赵晢起身牵起她:“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李璨起身,乖乖站在一旁小口啃着黄玉绵糕,看着赵晢将地上东西一样一样收起来。 “泽昱哥哥,这样虽然好玩,但是你太辛苦了。”她吃完了一块黄玉绵糕,舔了舔指尖:“下回,咱们带着无怠来收拾东西吧?” 大不了他们玩的时候,叫无怠站远些嘛。 “方才可都看清楚了?”赵晢走上近前,抬手替她拭去唇边的糕屑。 “什么?”李璨闻言顿时警惕起来,睁大了凤眸看他,赵晢问这话是何意? “下回你收拾。”赵晢牵过她上马。 “收拾东西也是要学的课业吗?”李璨仰起小脸看他。 “嗯。”赵晢抖开薄氅裹住她。 “好吧。”李璨倚在他怀中应了。 两人策马到东宫门前时,恰逢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帘子挑开,长乐长公主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唤:“泽昱!” 赵晢勒住马儿,望了过去:“七皇姑。” “你从哪里回来?”长乐长公主下了马车:“我得了一些边关的消息,来与你说一说。” 她穿着长公主的服制,看着庄严又有气势。 夏婕鹞也跟了下来,面上挂着柔柔的笑意,朝着赵晢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赵晢微微颔首,跳下马儿,将李璨连同裹在她身上的薄氅一道抱了下来。 李璨推开薄氅,左右瞧了瞧,糖糕她们并未等在门口。 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了,婢女们应当都在寝殿候着了。 若不是正巧在门口遇见了七长公主,赵晢这会儿应当已然将她带到寝殿了。 赵晢取过了她手中无处安放的薄氅。 “见过长公主。”李璨这才得以腾出手来行礼。 长乐长公主上下扫了她一眼,不曾言语。 李璨也不等她开口,径直站直了身子,笑着招呼夏婕鹞:“阿鹞姐姐。” 长乐长公主的眉头皱了皱,这规矩比她的阿鹞可差远了。 “璨妹妹。”夏婕鹞笑着朝她一福。 “七皇姑随我进去说吧。”赵晢牵过李璨,当先而行。 夏婕鹞望着二人自然亲密的模样,眸色悄悄黯了黯,残缺了的右手攥紧,还有隐约的疼。 “泽昱,有句话,姑母说了你可别不高兴。”长乐长公主跟上去,加快了步伐走到赵晢身侧。 “七皇姑有话,但说无妨。”赵晢语气淡淡。 “李璨今年有十五了吧?”长乐长公主望了一眼他牵着的李璨。 李璨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抿着小嘴不曾言语。 得益于赵晢多年的教导,她很会察言观色。 之前,她就看出来,赵峦不喜欢她,所以她没事也不会出现在长乐长公主的面前。 与夏婕鹞见面,也多数是夏婕鹞来寻她,她以害怕赵峦为借口,尽量不登长乐长公主府的门。 如此,她与赵峦没有交集,自然也就不会有矛盾了。 但赵峦这样找上门来,她就没法子躲了。 赵峦方才在门口看她时,眼神中就有不满,这会儿更是一副看她不顺眼了样子。 她怎么了嘛! 她承认自己规矩没有夏婕鹞拿捏得好,但也不曾差到要被人这样挑剔的地步吧? 她握紧了赵晢的大手,往他跟前贴了贴,赵峦皇家的人,轻易得罪不得,躲在赵晢身后就好了。 “是。”赵晢望着前方,面无表情:“年下办及笄礼。” “虽然还没办及笄礼,但到底也是十五的人了。”长乐长公主又看了李璨一眼:“你身为太子,方方面面都要留意。 像方才同乘一骑,还有牵着手走路这种,都不必要的,她毕竟不是小孩子了,闲言碎语传出去,有损你的威严。” 她说着,眼神落在二人牵在一处的手上。 夏婕鹞也看了过去,面上依旧端庄守礼,没有什么变化,手藏在袖子中却攥的生疼。 李璨闻言,不仅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更加攥紧了赵晢的手。 她这个人,自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除了赵晢,谁同她来硬的,她都不惧。 赵峦不让赵晢牵她,她偏要。 但她心中也有几分忐忑,怕赵晢听了赵峦的话,丢开她的手。 幸好,赵晢并没有。 赵晢侧目扫了赵峦一眼:“七皇姑不必忧心,我待她自来如此。” “现在不比小时候,叫外人瞧见了,传到你父皇耳中,那后果可……”长乐长公主忍不住又劝了一句。 “七皇姑。”赵晢打断她的话:“上个月她随我进宫,在父皇面前,也是如此。” 长乐长公主愣了愣道:“既然这样,那你就继续吧,免得突然改变,你父皇又胡乱起疑心。” 这话落在李璨耳中,多少是叫她心里不痛快的,好像赵晢不放开她不是因为护着她,只是因为怕陛下疑心而已。 无怠开了偏殿的门,低头站在门边。 赵晢牵着李璨跨过门槛时,赵峦又开了口:“泽昱,我接下来要说的是边关的事,无关的人就不要留下了。” 李璨回眸一瞧,赵峦拉着夏婕鹞跟了进来,两人都是规矩极好的样子,乍一看真像一对母女。 瞧情形,赵峦是没打算让夏婕鹞出去的,那赵峦口中所说的“外人”就是指她了? 第218章 有我在 “七皇姑,李璨在东宫长大,不算外人。”赵晢语气毫无波澜。 “但毕竟是边关的事,还是要谨慎。”长乐长公主拉着夏婕鹞往前走了几步:“坐这。” 赵晢微微皱眉,牵着李璨站在原地不曾动。 李璨垂着眸子,思索着自个儿可曾在无意间得罪过赵峦,否则,赵峦为何要这样针对她? “母亲,边关的事情我听了是半懂不懂的,璨妹妹应当也不想听。”夏婕鹞含笑开口打圆场:“不如,我和璨妹妹到外头去看看东宫的夜景吧,母亲和太子殿下在这里说话。” “去吧。”长乐长公主同她说话时,眼底便有了柔和慈爱之色。 李璨看向赵晢。 赵晢松开了她的手。 李璨知道,他这便是同意了,便朝着夏婕鹞伸手:“阿鹞姐姐,我们走吧。” 赵晢行到主位处,坐下与赵峦说话。 “璨妹妹和太子殿下去了何处?怎么到这会儿才回来啊?” 出了偏殿的门,夏婕鹞便开口问。 她用的是闲话家常的语气,话问得也随意。 李璨点墨般的凤眸微微转了转:“我回家了一趟,泽昱哥哥去接我的。” 她又对夏婕鹞撒谎了。 她也不知是为何,总是不想告诉夏婕鹞她与赵晢之间的事。 大抵是因为赵晢心里有夏婕鹞?又或者是因为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她悄悄安慰自己,夏婕鹞不知道她和赵晢之间的那些事,这样以后他们在一起,才不会因为她起龃龉。 “你回家怎么没有乘马车?”夏婕鹞又笑着问了一句,随即道:“太子殿下待你可真好。” “那都是因为圣旨叫他照顾我的缘故。”李璨弯起眸子笑了笑:“等我及笄了,就不在东宫了。” “殿下待你那样好,你舍得走?”夏婕鹞笑着打趣她。 “哪里好了,总受着管教,我早想走了。”李璨转过小脸看着前头。 夏婕鹞瞧了她一眼,笑着试探道:“其实,你在东宫这么多年,可曾想过留下来做太子妃?” “阿鹞姐姐,这话不能乱说!”李璨睁大了眸子,转过小脸警告她,又看了看四周才道:“泽昱哥哥的婚事,陛下说了才算,朝中那么多一品大员家中都有嫡女,怎么也轮不着我这个五品小官的女儿。 再说,泽昱哥哥总说我不成体统,我可不是做太子妃的料子。” 她心下有些愧疚,夏婕鹞救过她的命,她对夏婕鹞却有着防备之心,她也不想如此。 但每次,只要她想对夏婕鹞说点什么,心底就会没来由地产生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使她立刻改变主意。 赵晢教过她,若遇上事情实在为难,便依心而行。 还有,她从未对人坦露过她对赵晢的心思,即使是夏婕鹞也不例外,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我不过与你打个趣,瞧你吓得。”夏婕鹞笑着牵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不过,你也十五了,亲事确实该安排起来了。” 李璨不想接这话,不能嫁给赵晢,她好像也不想嫁给什么人。 其实,有时候仔细想想,她有银子,有宅子,自己一个人过过也挺好的。 她怕夏婕鹞追问,转过了话头:“阿鹞姐姐,我是不是什么时候的罪过七长公主?” “不曾听母亲提起过,璨妹妹何出此言?”夏婕鹞一脸的茫然。 “那为何七长公主总是很不喜欢我的样子?”李璨有些苦恼地皱起小脸。 从前,赵晢总不许她出去赴宴,叫贺氏母女钻了空子,在外头败坏了她的名声。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曾遇到过像七长公主这么不喜欢她的人。 她知道自己模样生得讨喜,长辈们见了她,不说多喜爱吧,至少也是不讨厌的。 唯独这个七长公主,与众不同,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 “是你想多了。”夏婕鹞含笑道:“母亲她出身高贵,自来便带着一股气势,你看着害怕便觉得她厌恶你,其实是你的错觉。” “她是不是喜欢像阿鹞姐姐这样规矩好的女儿家?”李璨思忖着问。 “嗯,倒是有几分喜爱的。”夏婕鹞点头。 “那就不奇怪了。”李璨笑了:“她一定是嫌我规矩不好,看不惯我。” “璨妹妹只是不想好好守着规矩,若真是认真地做起规矩来,那可堪称典范呢。”夏婕鹞掩唇轻笑。 “阿鹞姐姐在说你自己吧?”李璨笑了起来。 两人随意转了转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人来招呼夏婕鹞,说长乐长公主要回去了。 李璨同她一道往回走,但不曾进偏殿去,赵峦的眼神叫她心里不痛快,她不想看见。 她站在不远处廊柱的影子下,看着赵峦带着夏婕鹞离开了,才走了出来。 “泽昱哥哥。”她委屈巴巴地唤了一声。 “过来。”赵晢朝她伸手。 李璨将手放在他手心,赵晢的大手裹住了她的小手,牵着她往外走。 “七长公主厌恶我。” 出了前殿的院子,沉默了一会儿的李璨软软地开了口。 赵峦的言行叫她心里十分不舒服,若此刻只有她自己,或许就没事。 但对着赵晢,她就觉得委屈,就想说出来。 赵晢沉寂了片刻,淡淡道:“天上刮风下雨,有人欢喜,也有人厌恶,可见就算是天也不能做到让人人称赞。 此等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往后离她远些就是。” “那她若是像今日这样针对我,刁难我,怎么办?”李璨噘着小嘴看他,眸底满是委屈之色。 “有我在。”赵晢不疾不徐地说出两个字。 李璨心里的委屈一下便烟消云散了。 * 六月初八,是李老夫人生辰,也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 李璨提前五日便回了靖安侯府,预备着给祖母做寿。 鹿鸣院内,蝉鸣不休,屋子里放着四盆雕成各种形状的冰块。 李璨窝在榻上,用勺子掏了西瓜中心最甜的那处,小口地吃,婢女在一旁打着扇子,真是好不惬意。 “姑娘。”糖豆带着一身热气进了屋子:“四姑娘来了。” “就说我睡着,叫她在外面等会儿。”李璨说着,又喂了自个儿一口西瓜。 后日就是六月初八了,李香楠越发与她亲近了,这么热的天大中午的还跑来,可不能辜负了李香楠的“一片好心”,先在外头热着吧。 “快去,落闩。” 糖豆一出去,李璨立刻吩咐。 糖糕手脚麻利是闩了门,糖果抱走了李璨跟着的西瓜,李璨扯过脚边的薄被,盖在身上躺了下来:“你们都装睡。” 糖糕、糖果一个躺在了地铺上,一个趴在椅子上,都闭上了眼睛。 李璨闭着眼睛,侧耳倾听。 很快,门外便传来糖豆焦急劝说李香楠的声音:“四姑娘,我们姑娘真的睡着了……” “你放心,我轻手轻脚的进去。”李香楠小声保证:“绝不会吵醒七妹妹,外面实在太热了,我只进去避避暑,绝不会有任何动静……” 第219章 受凉 “门从里面闩着了。”糖豆看着李香楠推了推门,那门纹丝不动,她明白姑娘是故意的,松了口气。 要真是拦不住四姑娘,姑娘要她何用? “糖糕她们在里边吗?”李香楠问。 “是。”糖豆会回。 “我从窗缝那边叫她们给我开门。”她手中的蝶恋花团扇都快挥出残影了,这大中午的,实在是太热了。 要不是为了大计,她都不想在这会儿出门。 只剩两日了,她必须尽量与李璨亲近,让李璨对她毫无疑心,才能得手。 李璨半阖着眸子,偷眼望窗户那处。 为了透气,婢女们在那里留了一道两指宽的缝隙,正瞧见李香楠凑上来往屋子里看。 她忍住好笑,继续看着。 离得远,李香楠压根儿瞧不清李璨面上神情,只看到她盖着薄被,侧睡在软榻上。 两个婢女也是一坐一躺,屋子里静悄悄的,显然三人都睡着了。 李香楠对着窗口缝隙里透出的丝丝凉意,恨得牙痒痒,也不敢再有丝毫声音。 若是吵醒了李璨,李璨使起性子来,或许三五日都不理会她,那到了后日,她便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李璨躺着百无聊赖,倒是糖果好像累着了,呼吸平稳均匀,竟真睡着了。 等了约莫两刻钟,李香楠站不住了:“糖豆,你家姑娘要睡多久?” “这个,奴婢可不知道。”糖豆回道:“姑娘她总要睡到自己醒来,有时早有时晚。 四姑娘若是等不得,不妨先回院子去歇一会儿?” “我都等了这半晌了……”李香楠不甘心,回头看了看窗缝处:“也罢,等你家姑娘醒了,你同她说,派人去知会我一声,我再过来。” 真的太热了,她身上都汗透了,浑身不舒坦。 “糖糕。” 正当此时,屋子里传出李璨的声音。 李香楠抬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暗暗咬牙,李璨是故意的吧?她才准备走,人就醒了。 “姑娘醒了。”糖糕起身,拍了拍睡着了的糖果。 “姑娘。”糖果也跟着出了声。 李香楠叩门:“七妹妹,你醒了?快开门。” “四姐姐来了。”李璨很是惊喜:“糖果,快去开门。” 糖果应了一声,拉开了门。 李香楠看她脸上还有才睡醒的痕迹,心里的一点怀疑瞬间消失了。 李璨睡眼惺忪,一脸惊喜地望着她:“我才睡醒,四姐姐就来了,真的好巧啊!” 她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哪里巧了?”李香楠忍住难看的面色,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笑了笑道:“我早就来了,在外头等了妹妹有一个时辰呢,妹妹可算醒了。 你看看,我这身上都汗透了。” “姐姐怎么不敲门叫我?外面多热呀!”李璨一脸心疼:“下次可别这样了,糖糕,看四姐姐热的,再去添两盆冰给四姐姐。” 她扫了李香楠一眼,不过两刻钟,却说成等了一个时辰,李香楠是真敢说啊。 她忽然想起赵晢叮嘱她,出了汗不能立刻进到凉快的屋子里,容易受凉。 那她就给李香楠再来两盆冰,李香楠要真的染上风寒了,到后日对付她时一定会大打折扣,漏洞百出的。 “糖果,给我扇什么?”李璨指了指李香楠:“没看到四姐姐都热成什么样子了吗?快去给四姐姐扇扇风。” “是。”糖果挪到李香楠身旁扇风。 糖糕安排的两盆冰也端了进来,摆在李香楠左右两侧。 “四姐姐好些了吗?”李璨关切地望着李香楠,自个儿却悄悄将小脚缩回了薄被内。 “好多了。”李香楠方才实在热得厉害,这会儿即使身上有些凉意,却也经得住,也怕李璨嫌她不识好歹,便不曾多言。 “那个西瓜。”李璨指了指桌上的西瓜:“我只吃了两口,四姐姐若是不嫌弃……” “不嫌弃。”李香楠打断她的话,笑着道:“你我是亲姐妹,哪有姐姐嫌弃妹妹的?” 实则,她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李璨将吃剩的东西给她?将她当成了叫花子不成? 但她又不能不忍着,之前铺垫了那么多日子,忍耐了李璨那么久,若是这个时候翻脸,不免功亏一篑。 她只能忍着,还要强颜欢笑。 “不是的,姐姐可不能勉强自己呀。”李璨漆黑若点墨般的眸子中满是真诚:“譬如我,跟谁再要好,也不好同人家一个碗吃饭啦,所以四姐姐要是不想吃,就说出来,没关系的。” “怎么会?”李香楠自个儿转头朝着糖糕吩咐:“将那半个西瓜取给我。” 糖糕看了一眼李璨。 李璨小脸含笑,望着李香楠。 糖糕会意,转身取了西瓜给李香楠。 “妹妹不吃了吗?”李香楠问。 “我吃饱了。”李璨摇摇头:“这个是冰镇过的,很好吃,姐姐若是吃不下,扔掉就好了。 等会儿,姐姐吃完了,陪我玩连五子可好?” 连五子便是五子棋,这些日子,只要她回家,李香楠就会来寻她,拿出一副“好姐姐”的模样来。 李璨虽然心底对她戒备心颇重,但该用的还是用,半点也不客气。 她平日没什么人玩,李香楠来,正巧给她解解闷。 “好。”李香楠吃了一口西瓜点头,她是想留下来陪她,自然不会拒绝。 如此,她留着李香楠一直到用过晚饭,李香楠身上汗透的衣裳又都干了,才得以回自己院子去了。 翌日一早,李璨便起身在院子里放兔子吃草了。 赵晢给她定了规矩,不许成日躲在屋子里,每日清晨必须趁着早凉,在外头透透气,至少半个时辰,晚上用了晚饭也要在外面走一会儿。 两人这些日子和睦得很,李璨也听他话,都一一照做。 “姑娘。”糖球自外头进来,跑出了一头的汗:“奴婢刚才听说,四姑娘昨儿个夜里发起热来了,头疼得厉害,二夫人连夜给她请了大夫。” “是受凉了?”李璨抬起清亮的眸子望着她,有点意外。 昨儿个只是临时起意,想试试而已,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没想到李香楠竟真的受凉了。 “正是。”糖球点头:“大夫人派人来叮嘱,姑娘身子弱,千万别亲自去探望,免得过了病气。” “嗯。”李璨又不是真心对李香楠,当然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去冒险:“让厨房炖点滋补的汤,晚点你送过去。” 她什么值钱的东西都舍不得送给李香楠,送一盅汤意思意思就好了,反正已经到了要翻脸的时候了。 “七姑娘。”韩氏在院门口,探进半个身子。 门口的婢女正左右拦着她要通报呢。 第220章 蠢货 “快让韩伯母进来。”李璨瞧见是韩氏,忙朝着守门的婢女挥了挥手。 两个婢女便让开了,韩氏得以进门来,笑问:“这一早上便热得很,七姑娘怎么不在屋子里歇着?” “趁着早凉,出来转转。”李璨小脸含笑:“总是不出汗也不行。” “那倒是。”韩氏走到近前:“哎哟,这么大个兔子,姑娘养的?” “嗯。”李璨点头:“养了好久了,才来的时候只有这一丁点大。” 她说着伸手比画给韩氏瞧。 韩氏笑着点头:“我原先在庄子上养过兔子,这东西,肯长得很。” “是呢,韩伯母,随我进屋子吃口茶吧。”李璨笑着招呼她。 她不露痕迹地打量了韩氏一眼,思量着韩氏为何突然来找她?可是陈念礼又有什么事了? “看你客气的。”韩氏笑望着她满目慈爱:“我就总说,这阖府的姑娘,七姑娘当属最好。” “韩伯母过奖了,请坐。”李璨垂眸,浅浅一笑:“陈家哥哥在族学,一切可还好?” “多亏了姑娘和大夫人的照顾,如今可好得很呢。”韩氏接过糖糕奉上的茶盏。 李璨笑着点了点头,便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若是好友或是自家长辈,她还有话说,只要与韩氏坐在一起说话,她总觉得挺尴尬的,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且韩氏来到底什么事,到现在可还一个字也没吐露。 她这些日子与韩氏及陈念礼都鲜少往来,真猜不出韩氏有什么目的。 “姑娘,五姑娘求见。”糖豆进来通禀。 “五姐姐?”李璨微微挑起黛眉,吩咐:“请她进来。” 她好像有点明白韩氏来她这处的用意了。 从贺氏找到韩氏院子里去,反倒吃了瘪之后,贺氏便一直将李莱楠留在外祖家了。 直至这几日,快到祖母生辰了,才派人去接回来。 韩氏才来她这里一会儿,李莱楠就来了,两人莫不是约好的? 旁的地方不好见面,跑到她这里来,倒也是个法子,毕竟她不可能撵韩氏出门。 “可有些时日不曾见五姑娘了。”韩氏笑着开口。 “是呢。”李璨轻轻点头:“五姐姐一直在外祖家,前几日才回来。 这些日子,母亲没有为难韩伯母吧?” “你母亲是讲道理的人,不会胡乱为难我的。”韩氏摇摇头。 “干娘!”李莱楠进了屋子,就扑到韩氏身旁抱着她手臂,看都不曾看李璨一眼。 “五姑娘不能再这么喊了。”韩氏忙开口:“二夫人知道了会生气的。” “干娘难道是生我的气吗?”李莱楠眼底泛起泪花:“我娘的意思并不是我的意思,我心里还是拿您当干娘的,只求您别与我娘一般见识。” 韩氏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你是个好的,你娘也是为你好。 我一介草民,你认我做干娘,什么好也捞不着……” “不,干娘疼我……”李莱楠摇头,哭了起来。 这些日子,她住在外祖家,外祖母和舅母时常教导她,表姊妹们也动不动就笑话她,她早就受够了。 想起过往这么多年,对她最好的人就只有韩氏了,她太喜欢这种被长辈疼爱呵护的感觉了。 李璨在榻上安静地坐着,含笑看着这一幕。 李莱楠是真不识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然对非亲非故的韩氏如此依赖。 韩氏就算是再好,能有自己的亲娘好吗? 贺氏虽然品行恶劣,但作为母亲,她还是很称职的,当初为了让这几个孩子有光明正大的身份,不惜害死她娘,才得以进了靖国公府的门。 谁知道李莱楠叫韩氏花言巧语的一哄,竟连自己亲娘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啧,真是没脑子。 不过,李莱楠从小到大都这样,或许她出生时就不曾带脑子吧。 李璨暗笑,这样挺好的,都不用她出手,李莱楠自己就将自己给收拾了。 “毕竟是亲母女,你娘可比我疼你。”韩氏给她擦眼泪:“别这样,七姑娘还看着呢!” 李莱楠抬眼看李璨,脸色一变:“李璨,你要是敢说出去,别怪我撕烂你的嘴!” “五姐姐,我不会说出去的。”李璨浓密卷翘的长睫扑闪了两下:“祖母都夸我,说我从小就不爱告状。” 李莱楠听这话,真想呸她一脸,不由拔高了声音:“‘不爱告状’?上次我和陈念礼说话的事情,不是你捅到娘跟前的?” 李璨黑眸转了转,无辜地望着她:“上次是五姐姐欺负我,母亲非要问,我才实话实说的。 五姐姐也没有告诉我不可以说啊?” “你简直一窍不通。”李莱楠真想大骂她几句,碍于韩氏就在身旁,忍住了:“记住了,我与干娘和陈念礼的事,一概都不许说给母亲听。” “好,我记住了。”李璨甜甜一笑,毫不在意她的态度。 不许说啊?那最好了! 等以后贺氏问起来,她就有借口推脱了。 李莱楠见自己这种态度,李璨还笑得出来,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句“傻子”。 李莱楠拉着韩氏说话。 李璨让婢女上了些果子、糕点和茶。 她小口地吃着点心,听着李莱楠与韩氏说话。 李莱楠果真是半分心机也无,无论韩氏问什么,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中提到了不少贺太师府上的私密事,譬如贺氏姊妹之间偶尔有的龃龉,还有李莱楠表姐所嫁的夫家如何不和睦之类的。 而韩氏,就是偶尔搭一句,或是问一句,丝毫不提自己家的事,就引着李莱楠说。 李璨听得暗暗摇头,李莱楠这个蠢货就这样把贺氏的老底全揭给韩氏看了,李莱楠真要是嫁给陈念礼,这辈子保管被韩氏拿捏的死死的,就是可惜了陈念礼那么一个好男儿。 * 入夜,无怠来了鹿鸣院。 “姑娘,殿下让小的给姑娘送明日穿的衣裳首饰来。”他端着衣物,低头行礼。 李璨示意糖糕接过,问他:“泽昱哥哥明日得空来么?” “殿下白日里是不得空了。”无怠笑着回:“晚上老夫人生辰宴,殿下会亲自来的。”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李璨点头,示意糖糕送送无怠。 无怠走后,李璨好奇,叫糖糕几人将他送来的衣裙首饰展开看。 糖果见惯了李璨各色华美的衣裙,还是忍不住赞叹:“姑娘,太子殿下选的衣裙实在太好看了。” 李璨心下也颇为满意,赵晢眼光确实好,从小到大,赵晢给她选的每一身衣裙,她都喜爱。 翌日,便是李老夫人的生辰正日。 下午便会有客人陆续来了,午觉定然是睡不成的,所以她干脆睡到晌午时分,预备着下午到前头去帮忙。 祖母那么疼她,她也该起些作用才是。 她才穿戴梳洗妥当,刘贞莲便到了鹿鸣院。 第221章 炫耀 “璨璨,不是吧?你睡到现在才起?”刘贞莲瞧见李璨走出来,婢女们还跟在后头替她整理衣裳,不由笑着开口。 “不过才巳时嘛。”李璨在桌边坐下,笑着招呼她:“来坐,你用早饭了吗?” “谁跟你似的,起得这么晚?”刘贞莲不客气地坐下:“我每日都要早起练功的。” “每日都练?”李璨好奇:“练什么?” “拳脚啊,有时候也练剑法,你快吃,吃好了带我在你家园子里转转。”刘贞莲随手捏了一块点心吃:“我是不是来得最早的?” “这会儿正热起来了,你要去园子里?”李璨抿了一口牛乳,看向糖糕。 “不曾听说有旁人来。”糖糕回。 “我听说你家园子大,景致好,奇珍异草也多,想见识见识。”刘贞莲咽下口中的点心,拿过她跟前的牛乳盏。 “这个我喝过了,我让人再给你倒……”李璨见她要喝,连忙阻拦。 “我又不嫌弃你。”刘贞莲仰头便喝。 李璨眨了眨眸子,一时无措。 “你看我做什么?让人再去给你倒一盏啊。”刘贞莲放下乳盏,随意开口。 李璨看了一眼糖果。 糖果低头去了。 李璨解释:“莲子,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不习惯和旁人共用……” 她能看出来,刘贞莲是真拿她当朋友,但她真不喜欢和人共用各种器具。 “你不用解释,我懂的。”刘贞莲大手一挥,打断了她的话。 李璨见她真不介怀,也笑了。 “我今儿个从集市上来,你猜我遇见谁了?”刘贞莲凑近了问她。 “谁呀?”李璨捏着汤匙,好奇地问。 “那个人你熟。”刘贞莲翘起脚:“是你的好朋友。” 李璨略一思量:“阿鹞姐姐?” 她就和赵音欢、夏婕鹞走得近。 赵音欢在宫里出不来。 今儿个能出来的恐怕只有夏婕鹞了。 对了,还有个孔文茹,听说最近身子好了许多,但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应当不会自己去集市上。 “什么姐姐,我不也比你大,你怎么不叫我姐姐?”刘贞莲撇着唇。 “我是从小叫习惯了。”李璨笑着解释。 “她在集市上,给你祖母预备贺礼呢,估摸着等会儿就来了。”刘贞莲靠在椅背上:“她还跟我炫耀呢,我是下马车时没瞧见她,不然我就不下去了。” “炫耀什么?”李璨不禁问。 在她印象中,夏婕鹞并不是一个爱炫耀的人。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她今儿个戴的那一套头面吗?”刘贞莲又喝了一口牛乳,抬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对了,还有她那个有伤疤的手,竟然也做了个手链遮着,还遮得挺严实的。”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李璨笑了起来:“莲子,你是不是多想了,阿鹞姐姐她不是那样的性子……” “什么不是?她就是故意。”刘贞莲一拍桌子:“你们都被她的外表给骗了,她根本就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好吧好吧,你别急啊。”李璨接过糖果递上来的牛乳盏,轻轻抿了一口。 “为什么不急?”刘贞莲轻哼了一声:“太子妃的位置,只能是我的。 她给我看太子殿下给她预备的首饰,还不是故意炫耀吗?将我置于何地?” 李璨怔了怔,一时不曾言语。 夏婕鹞的首饰,是赵晢预备的? 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不就是一套碧玉首饰吗?又不怎么值钱,谁稀罕?”刘贞莲撇着唇,不屑一顾:“一套没那么名贵的首饰,她在太子殿下心里,也就值那么点银子了。” “是碧玉的吗?”李璨听得心里一动。 “对啊。”刘贞莲望向她:“你知道?” “我看到无怠预备了,不知是给谁的。”李璨转过眸子,吃了一勺粥,却没尝出是什么滋味来。 她看到了那套碧玉首饰,也顺口问了无怠。 无怠说是给长乐长公主府的。 因为碧玉颜色深,显得老成,她便默认那首饰是给长乐长公主的了。 却没想到,那是赵晢给夏婕鹞预备的,里头还有手链吗?她倒是不曾留意。 那个颜色,确实老气……不过夏婕鹞端庄稳重,用着应当正合适吧。 “璨璨?” 刘贞莲推了她一下。 “嗯?”李璨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刘贞莲凑近了看她:“我问你话呢?” “什么?”李璨又吃了一口粥。 “我问你,我和夏婕鹞之间选一个,你觉得太子殿下会选谁当太子妃?”刘贞莲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李璨微微皱起黛眉,轻轻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天天在东宫,就一点都猜不到太子殿下的心思吗?”刘贞莲不甘心地追问。 “太子殿下的心思深不可测,那里是我能猜到的?”李璨搁下碗勺,朝着糖糕伸手。 “姑娘这就不吃了?”张嬷嬷忧心:“才吃了两口,牛乳也没喝完,等会儿陪着客人要饿的。” “不会的,嬷嬷。”李璨接过茶盏漱口:“等会儿就用午饭了。” “午饭用面条,姑娘不喜欢吃。”张嬷嬷还是想劝她再吃一些。 “那我午饭回院子来吃嘛。”李璨取过帕子,拭了唇随手丢下:“我现在带莲子去园子里,亭子中可曾布置冰块?” “奴婢方才吩咐她们去办了,应当已经预备妥当了。”糖糕回。 “走吧。”李璨伸手,牵过刘贞莲。 刘贞莲笑嘻嘻地看着她的侧脸。 “你笑什么?”李璨被她看得发毛。 “你这样主动牵我,是不是真的就打心底里把我当成朋友?”刘贞莲笑着问。 “自然。”李璨叫她的话逗得笑起来:“不然你以为这么热的天,我会陪你去逛园子?” “璨璨,你真可爱。”刘贞莲侧过脸看她,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又香又软。” 李璨生的实在精致漂亮,她每回细看都忍不住伸手摸一摸。 李璨往后让了让,小脸浮起一层淡淡的粉:“你,别动手动脚的。” “都是女儿家,我就摸你一下怎么了?”刘贞莲哈哈大笑。 “给刘姑娘也撑一把伞。”糖糕吩咐门口的婢女,她已然在李璨头顶撑起了一把油纸伞。 “不用,我可不像你们家姑娘那么娇弱,晒点太阳没事。”刘贞莲摆摆手拒绝了:“我爹说,多晒点太阳才不容易生病。” “你们随她吧。”李璨也不勉强她。 亭子里果然已经布置好了,边角处放着五个冰盆,虽然不如在屋子里凉快,但也比外面好多了。 “刘姑娘,七妹妹,有礼了。” 正在李璨与刘贞莲商议是钓鱼还是捞鱼的时候,李香楠的声音传进了亭子。 第222章 用心 “四姐姐。”李璨回头,露出淡淡的笑意。 李香楠真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才这么一会儿,就追来了。 “她来做什么?”刘贞莲也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来找咱们玩的。”李璨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喜欢我四姐姐吗?” 据她所知,刘贞莲与李香楠之间,好像没有什么交集,当然不会有什么过节。 那刘贞莲为何这样? “跟夏婕鹞一样,端着个架子,看着就不喜欢。”刘贞莲又看了一眼慢慢走进亭子的李香楠,声音越来越小。 “这亭子里怪凉快的,刘姑娘,七妹妹,你们在做什么?”李香楠笑着问。 “四姐姐,我们想着捞点小鱼上来玩呢,四姐姐要不要一起呀?”李璨笑眯眯的开口。 刘贞莲小声嘀咕:“你可真是好脾气。” 她最烦应付这些成日端着的大家闺秀了。 “这里头都是大鱼,有小鱼吗?”李香楠走近了瞧。 “有呢。”李璨指着水里:“你看。” “还真是,你们玩吧,我陪着你们。”李香楠靠在一侧的栏杆上。 “我先试试。”刘贞莲懒得废话,直接抓起抄网,猛地投入水中,又快速抄起。 水中鱼儿吓得四散而逃,抄网之中也是空空如也。 李璨弯起眸子直笑:“不是这样的,你要放鱼饵进去,慢慢等它游进来。” 两人凑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后头婢女们拿着扇子给她们扇风。 李香楠倚在那处,看着李璨欢快的笑颜,唇角也跟着翘起。 尽情的玩吧,笑吧,以后的日子还能不能笑出来,可就不一定了。 两人一直玩到午饭时分。 中午人少,林氏将午饭安排在了萱鹤院,让晚辈们都在李老夫人跟前热闹热闹,也好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刘贞莲不怕生,当着靖安侯府家一众人的面,也是侃侃而谈,说起边关的事情,更是引得众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李老夫人瞧刘贞莲与李璨亲近,不由暗暗点头,刘家这个孩子,性子是个急的,但是没有坏心,且心念正,黑白分明,心儿与刘贞莲做朋友,她这个做祖母的是很放心的。 一顿午饭,其乐融融。 人才散了,李璨拉着刘贞莲留下,要点盏茶给祖母吃。 大中午的,刘贞莲也不想出去晒太阳,便依了她。 几人才吃上茶,便有婢女来传话,说夏婕鹞来拜见李老夫人了。 “快请。”李老夫人抬手吩咐。 夏婕鹞手指半翘,捏着裙摆,仪态雍容端庄地进了屋子见礼:“见过寿星老夫人,璨妹妹,刘姑娘。” 李璨抬眸看向她,夏婕鹞发髻上所戴的,果然是无怠那日预备的那套头面,再看袖子下半遮着的手镯,与头面是一套的。 那手链她也瞧见了,做得恰到好处,将好遮住夏婕鹞手上的伤疤,从正面压根儿看不出什么来,赵晢可真是用心呐。 头一回,她没有开口应夏婕鹞的话。 “夏姑娘真是客气了,快请坐。”李老夫人抬手:“长乐长公主怎么不曾一道来坐坐?” “天气炎热,母亲身上不舒坦,不便出门。”夏婕鹞含笑道:“母亲让阿鹞前来,恭贺老夫人寿诞,愿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夏姑娘可真是太会说话了。”李老夫人笑着颔首。 “这是母亲特意为老夫人选的贺礼,还望老夫人笑纳。”夏婕鹞笑着抬手。 后头的婢女立刻将手中捧着的精制木礼盒奉了上来。 李老夫人让婢女接了,含笑致谢:“那就劳夏姑娘替我谢过长乐长公主。” “老夫人不必客气,都是应当的。”夏婕鹞笑着点头。 她做事说话,十分周到,几乎滴水不漏。 “心儿,不给你阿鹞姐姐倒盏茶吃吃?”李老夫人笑着看向李璨。 “来了。”李璨回过神,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送到夏婕鹞跟前:“阿鹞姐姐,这是我刚点的,你尝尝。” “谢过璨妹妹。”夏婕鹞接过,才在一旁落坐了。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又有婢女来报:“老夫人,七姑娘,宫里来人了。” “谁的人呀?”李璨问。 “似乎是宸妃娘娘的人。”婢女低着头回。 “请进来。”李璨吩咐。 纳福带着一个小宫女,捧着东西走进来行礼:“老夫人,七姑娘。” 她只认得这两人,旁的不认识,也就不打招呼了。 刘贞莲听说是宫里的人,不敢胡乱造次,坐着不曾动。 夏婕鹞则看着纳福,若有所思。 “纳福姑姑,原来是你呀!”李璨瞧见她,亲热得很,上前挽住她:“宸妃姨母怎么样?还好吗?” “娘娘挺好的,就是许久没有见姑娘了,惦记姑娘。”纳福笑着将手中东西交给一旁的婢女:“这是娘娘给老夫人送的生辰贺礼,祝老夫人长命百岁,活到一百二。” “活到一百二那可不得了。”李老夫人笑了。 众人也都笑了。 “这里还有。”纳福接过小宫女手中的食盒:“是娘娘吩咐带给姑娘的,但是这东西放不住,就只带了一碗,是娘娘去找陛下御赐的。” 她说着话儿,开了盖子。 食盒的小抽屉内,堆满了碎冰,中间围着一只小碗,碗里头装着蜜沙冰,上头堆着一层不常见的新鲜葡萄丁,诱人得很。 “给。”纳福将小碗递给李璨,又开了另一个食盒:“这葡萄和石榴是给姑娘的,这两个大蟠桃是给寿星的……” “替我谢过宸妃姨母呀。”李璨看着一堆好吃的,感动不已。 这些,应当都是陛下御赐给宸妃娘娘的,宫里的东西都是贡品,果子都甜得不得了,尤其葡萄和石榴,外面很少见这样的精品,有银子都买不到。 这些好东西,宸妃娘娘自己不吃,总想着她,特意给她留着,她每每想起,都很是感动。 她虽然失了亲娘,但是宸妃娘娘和大伯母都像她的亲娘一样,有她们疼爱,她很幸福。 “姑娘喜欢就好。”纳福望着她笑了笑。 “宸妃娘娘待璨妹妹可真好。”夏婕鹞含笑开口:“我若有福气能得一见就好了。” “你不是有长乐长公主对你好吗?”刘贞莲不等李璨开口,立刻便回她:“又盯着人家宸妃娘娘做什么?合着天底下的人就都该对你好呗?” 第223章 全是装的 “刘姑娘何出此言?”夏婕鹞目露委屈之色,却仍然不失大方温婉:“我压根儿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刘贞莲靠在椅背上,丝毫不惧:“看到宸妃娘娘对璨璨好,你就要见宸妃娘娘,还说不是那个意思。 你当谁傻想不明白?你就是想争宠呗?” “璨妹妹,我并未有刘姑娘所言的……”夏婕鹞皱起小脸,看向李璨,眼中泛起泪光。 李璨正要劝说刘贞莲别再说了。 “二位姑娘不必争了。”纳福先开了口,打断她们的争执:“我们娘娘,轻易不见外人的,再说宫内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 如此,拜寿也拜了,贺礼也送到了,纳福你先回宫复命去了。 老夫人,七姑娘,保重。” 她说着,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李老夫人忙吩咐人送她。 “说你呢。”刘贞莲得意起来,看着夏婕鹞:“你进不去皇宫,我可是可以进去的。” 她昨儿个还随母亲进宫去了,是皇后娘娘找她母亲说话。 不过,她倒也不想进宫,规矩太多了,坐在那里毕恭毕敬、一动不动的,有什么意思? 夏婕鹞看向李璨,眸中含着隐忍的泪光,抿着唇不曾言语。 “莲子,大家都是朋友,你别说了。”李璨轻轻推了刘贞莲一下。 “谁和她是朋友。”刘贞莲睨了夏婕鹞一眼,起身往外走:“我可不想在这待了。” “莲子!”李璨站起身,两边看了看。 她想去追,却又不好放下夏婕鹞,左右为难。 “璨妹妹,你去吧,我在这里同老夫人说会儿话。”夏婕鹞善解人意,含笑开口。 “可是……”李璨觉得对不住她,一时犹豫不决。 “没事,咱们两个有自小的情谊在,这点小事我还能怪你吗?”夏婕鹞笑着挥了挥手,十分大度:“我知道她性子直,你去劝劝她,我不生气的。” “阿鹞姐姐,你真好。”李璨看着她那副碧色的头面,又被她的手链晃到眼睛,心中情绪一时间真是复杂难言。 夏婕鹞只是含笑望着她。 “那,祖母,你帮我陪一陪阿鹞姐姐,我先去找莲子。”李璨转过小脸,朝李老夫人说了一声。 “去吧,那孩子可真是个急性子。”李老夫人笑着点头。 李璨出门,便看到刘贞莲在廊下站着。 刘贞莲听闻她的脚步声,转过头气呼呼地瞪她:“你怎么才出来?” “外面这么热,你怎么在这里站着?”李璨伸手牵她:“先去我院子吧。” 刘贞莲轻哼了一声:“我都出来了,你还要在里面安慰她这么久?” “那我不要说一下的吗?”李璨笑起来:“这是我的待客之道,再说了,阿鹞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 “什么救命恩人?”刘贞莲随着她往前走,闻言皱起眉头问。 “之前你不认识我的时候,我遭遇过一次刺杀。”李璨抬眸扫了扫头顶的油纸伞,拉了刘贞莲一把:“你过来一点,晒久了会疼的。” “继续说啊,刺杀怎么了?”刘贞莲追问。 “当时阿鹞姐姐替我挡刀了,她的手就是那个时候伤到的。”李璨垂下眸子,看着面前的地面:“太医说,如果不是阿鹞姐姐伸手挡一下,我很有可能就不在了。” “她这么舍己为人?”刘贞莲很是怀疑。 “是真的。”李璨侧过小脸看她:“你回来了这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件事吗?” “没留意,谁愿意打听她的事情。”刘贞莲撇唇。 “莲子,你怎么那么不喜欢阿鹞姐姐啊?”李璨不解。 “看她不顺眼。”刘贞莲凑到她耳畔:“她那个人,假得很,在边关的集市上,有一次我遇见她了。 她表面穿的一片缟素,实则里面悄悄穿了锦缎的衣裙,一点也不像是个守孝的。” “不会吧……”李璨睁大眸子,将信将疑:“你真看到了?” 她觉得,这不像是夏婕鹞会做出来的事。 “你不信我?”刘贞莲顿时拔高了声音,本就大的两只眼睛更是瞪得滚圆。 “我信。”李璨点点头。 她知道,刘贞莲不是撒谎的人,她说见着了,就一定见着了。 但是,夏婕鹞怎么会那样?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刘贞莲轻哼了一声:“也不怪你不信,她装得太好了,把所有的人都骗了。 我说给我娘听,我娘都不信。”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李璨笑了笑道:“阿鹞姐姐再稳重,也是个女儿家,毕竟年纪不大,爱好看的衣裳也不奇怪。” “她还与边关的男儿还牵扯不清呢。”刘贞莲见她为夏婕鹞开脱,自然不服,又抛出一句话。 “你别瞎说。”李璨忙捂她嘴巴:“这话能胡言吗?也不怕人听了去。” “这又没旁人,我这些人不会出卖我。”刘贞莲拉着她手,看了看后头:“你的婢女靠不住吗?” “靠得住,但也不能瞎说啊。”李璨拉着她,进了鹿鸣院的门。 “我没有瞎说。”刘贞莲皱眉。 守门的婢女推开了屋子,凉风扑面而来。 “呼……”李璨长出了一口气:“好凉快。” 她说着,便扯着外裳要去榻边。 “姑娘!”糖糕忙拦住她:“不可即刻脱衣,会着凉的,等汗消了才成。” 李璨想起李香楠的下场,停住了扯衣裳的动作。 刘贞莲大大咧咧地解了外衣丢到一侧:“有冰饮子么?” “哎呀!”李璨才坐下又站起来:“都是你跑那么快,我忘记将蜜沙冰带回来了。” 纳福带来的蜜沙冰,她忙着追刘贞莲,竟给忘了。 “奴婢带回来了。”糖球笑着将食盒放在了桌上。 “拿碗来分。”李璨笑着吩咐了一句。 “御赐的东西,分我一半?”刘贞莲挑眉看她。 “这有什么?”李璨不在意地将碗递给她。 “够意思。”刘贞莲笑着吃了一口,舒爽地谓叹了一声:“好凉快啊!” 李璨也吃了一小口,夷犹了好大会儿,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唤她:“莲子,你真看见阿鹞姐姐和人牵扯不清了?” “真的,我亲眼所见。”刘贞莲听她问,顿时坐直了身子,手中的小汤匙挥了挥:“那日在边关的小酒馆,我亲眼看到的,她和一个儿郎吃酒呢,还假装没看见我,起身就走了。” 她说着,又吃了一勺蜜沙冰,不满地道:“不知道她是怎么给人灌的迷魂汤,所有的人都信她。 我本来准备告诉长乐长公主的,结果我娘都不信我,还问我有什么证据。” 第224章 下药 “我娘说我拿不出证据,就说这样的话,是陷害。”刘贞莲抬眸看了一眼李璨:“她还说,我要真是去说了,说不准会被反咬一口。 所以,我后来就没有再提过了,璨璨,你信不信我?” “我信的。”李璨点点头,迟疑着道:“不过一道吃酒,也算不得什么,或许是从前的旧识也说不定。” “若是光明正大的,看到我跑什么?”刘贞莲不屑:“我看她就是心虚。” “也许是不想让你误会。”李璨思索着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刘贞莲点了点头:“但是在我看来,她就是心虚。” 李璨又吃了几口蜜沙冰:“等会儿咱们去前厅,再见到阿鹞姐姐,你别说她了。” 刘贞莲光吃东西不说话,显然不情愿。 李璨又道:“今儿个是我祖母做寿,大家和气一点嘛。” “好吧。”刘贞莲听她这样说,便应了:“看在你祖母的面子上,我就放过她了。” 李璨笑起来:“什么叫‘放过她了’?说得好像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怎么没有?”刘贞莲将手中的勺子往碗中一搁:“她要抢我的太子妃之位,这还不算?” “她没有,是太子殿下待她好……”李璨说出这话,心里头像吃了生柿子似的,涩得要命。 “我不管,太子殿下待她好也是她勾搭的,我就是跟她有仇。”刘贞莲搁下碗:“谁跟我抢那个位置,我就跟谁有仇。” 李璨望着她出神,想着要是有着两人相争的那一日,她还真不知道该向着谁。 “你发什么呆?”刘贞莲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这其中不包括你,你要是想做太子妃,咱们两个可以平起平坐,做太子殿下的平妻。” 李璨怔了一下,连连摆手:“不,不用了,我不想。” 她拒绝得干脆,也觉得好笑,刘贞莲对她可真是大方。 刘贞莲也不在意:“除了你,其他谁也不行。” 两人在屋子里待着说话,虽相识时间不久,两人却投缘得很,话儿像是说不完一般。 直到申时过后,前头便陆续有客人来了,林氏派人来,让李璨到前头去招待客人。 今日是靖安侯府办寿宴,李璨作为嫡女,又快及笄了,正是该学着接人待物的时候。 李璨与刘贞莲进正厅的时候,李香楠同李莱楠都已经在了,来了几家的夫人姑娘,正说着话呢。 李璨与她们见了礼,李香楠上前牵过她,朝着刘贞莲道:“刘姑娘,七妹妹要随着我去待客了,你自个儿坐。” 刘贞莲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满,但不曾开口。 “等开席时我找你呀。”李璨朝她笑言。 “好。”刘贞莲这才笑着点头。 “刘姑娘……” 旁边有人招呼她,她父亲如今得陛下看重,无论在何处,都会很快有人围上来同她说话。 “四姐姐手烫得很。”李璨关切地看着李香楠:“前日才受凉,想也没那么快好。 不然四姐姐去歇着吧,我和五姐姐一道就好。” 李莱楠就跟在她二人身后,对她们二人亲热的样子嗤之以鼻。 “我没事。”李香楠摇摇头,含笑道:“五妹妹你们都还不曾独自待过客,我领着你们。” “好,辛苦四姐姐了。”李璨笑吟吟地点头。 她知道李香楠不会走,李香楠走了还怎么对她下手? 天傍黑时,多数宾客都已经到了。 靖安侯府热闹非凡。 “过来。” 赵晢进门时,唤了李璨一声。 李璨因为夏婕鹞首饰的事,有点不情愿。 但大庭广众的,她不能卸了他的面子,于是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赵旬可来了?”赵晢问她。 “来了。”李璨看向正厅:“在那里面。” “李香楠可有异常?”赵晢又问。 “暂时没有。”李璨摇摇头。 赵晢垂眸瞧了她片刻,抬手替她整理衣领。 李璨往后让了让。 赵晢微微拧眉:“去忙吧。” 李璨也不行礼,转身便走了。 “姑娘!” 糖球唤她。 “什么事?”李璨回头。 “康子方才来过了。”糖球凑到她耳畔:“等会儿,四姑娘会给姑娘红糖水吃,姑娘只管接着,与四姑娘一道吃便可。” “什么意思?”李璨微微蹙眉。 “四姑娘将其中一只碗放在药水中浸泡了,想给姑娘用,已经被康子调包了。”糖球接着道。 “是什么药?”李璨问。 “奴婢不知。”糖球摇头。 “四姑娘来了。”糖果在边上小声提醒了一句。 糖球立刻退开,站在了李璨身后。 “七妹妹,太子殿下呢?”李香楠看了看左右。 “进去了。”李璨含笑相迎:“四姐姐,人都来齐了吧?咱们也该进去了。” “是呢。”李香楠笑着挽过她:“今儿个你累着了,我让人预备了些冰过的红糖水,你可吃一碗?” “好呀!”李璨伸手接了碗,暗自好笑。 李香楠确实会投其所好,她喜欢甜不假,但她也不是谁给的甜头都吃的。 若不是康子传话,李香楠给的红糖水,她压根儿都不会动尝一尝的心思。 红糖水而已,她若是想喝,要多少没有?李香楠同赵旬谋划了这么久,也就谋划出这点小伎俩。 “我陪妹妹。”李香楠也端过一碗。 姊妹二人看着彼此将碗中的红糖水饮尽,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李璨头一回主动挽住李香楠的手臂:“四姐姐,咱们进去吧。” 李香楠面上的病色都消退了不少,看着神采奕奕的:“走吧。” 这一回,岐王妃的位置应当是稳了。 若岐王得了李璨却又食言,她有这个把柄握在手里,又有外祖父撑腰,也不怕。 她想着挺直了脊背,无意间端出了岐王妃该有的高贵姿态。 筵席不过一小半,岐王赵旬借散酒故起身,说到外头去透透气。 经过李香楠跟前时,两人对视了一眼。 李香楠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李璨假意不曾瞧见,错开了目光,吃了一粒新鲜的莲子儿。 不过刻把钟,李香楠便开口了,她单手扶额,秀眉皱起,脸色酡红:“七妹妹,我头疼得厉害,你可否送我回院子去?” “去四姐姐院子吗?”李璨侧眸问。 “妹妹若是嫌远,边上那个客院也成的,妹妹送我去了再回来也方便。”李香楠祈求地望着她:“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李璨起身扶起她,与大伯母招呼了一声,便扶着李香楠往外去。 “婢女们不必跟这么近,闹哄哄的。”李香楠摆摆手,整张脸红扑扑的。 李璨扶着她,只觉得她身上一片滚烫,她垂眸默默思量,李香楠这到底是风寒太严重了还是因为被她自己下了药的缘故? 第225章 招架不住 “你们都跟远一些。”李璨回头吩咐了一句。 糖球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心。 李璨抿唇笑了笑。 “七妹妹,我好难受……”李香楠整个人都软了,几乎半倚在她身上。 外头本就热,李璨更能察觉到她身上烫得厉害,这药这么厉害么? “马上就到了,四姐姐你再忍一忍。”李璨扶着她进了客院。 屋子里亮着烛火,她瞧见里面有一道身影,看着像是赵旬,就算不是赵旬,看轮廓也能断定是个男儿,这两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她抬眸不过瞬间,屋子里的烛火灭了。 李璨扶着李香楠,踉跄着上到廊下,伸手拉开了门。 “七妹妹,你进去……”李香楠的强打精神,伸手拽李璨。 “好!”李璨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动,反倒一把将她推进了屋子去。 她抬手,一把拉住了门。 管他里面是谁,反正她不进去,黑灯瞎火地和男儿待在一个屋子里,名声肯定是坏了。 她静静站了片刻,转身往院外走。 糖球正在门口等她。 她走到门口,又转身往回去。 “姑娘去哪?”糖球忙拉住她。 “嘘!”李璨伸出白嫩的食指拦在唇瓣前,示意她别说话:“去听听。” 她好奇,李香楠骗她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 和赵旬行周公之礼么?不过是亲一下,哪里不行?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吧? 主仆二人蹑手蹑脚地摸到屋子的窗外。 李璨透过窗户缝隙往里瞧,里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但能察觉有丝丝凉气透出来。 屋子里有冰盆! 由此可见,这地方是李香楠早就预备好的。 “唔……呜呜……” 接着,有李香楠细碎的哭泣声传出。 李璨不明白,好端端的她哭什么? 糖球好歹是常在外头走的,从前又与侍卫们一道习武,那些人私底下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她自然是懂一些的。 一听这动静,忙拉着李璨就要走。 李璨甩开她,她还没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呢,怎么能就这样走? 她又将耳朵贴过去听。 李香楠的哭声更大了些,含糊不清地似乎夹杂着痛呼。 “放松点……”赵旬闷哼一声,说话时带着喘息:“璨妹妹,别紧张……我快招架不住了……” 果然是赵旬在里面。 李璨黛眉轻皱,虽然听不懂这其中的意思,但赵旬将李香楠当成了她,还喊了她,这叫她莫名觉得有些恶心。 糖球又拽她,心里焦急得要命,这要是叫太子殿下知晓了,还得了? 她也是现在才明白,姑娘是完全不通人事的。 她从前觉得,姑娘就算是再如何也是总跟着殿下的,不可能一点都不懂。 但现在看,姑娘对男女之事确实就是一窍不通。 也难怪,殿下不说,谁有胆子同姑娘讲这些事? 李璨又推开她,皱着小脸继续听。 屋子里,李香楠的哭泣声变得奇怪起来,好像有了什么节奏。 赵旬长叹了一声,似乎很舒爽:“不错,值得我为你花这么多心思……” 李璨眉头皱得更紧,手却又被握住了。 她有点恼怒地再次甩开,却没能甩掉,她转头想警告警告糖球,真是的,还有完没完? 可不料,一抬眼就看到糖球已然退到了不远处,低着头毕恭毕敬,她一惊,那牵她手的人是谁? 她心中一惊! 赵晢垂眸望着她,面无表情。 李璨指了指窗户,示意他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璨妹妹……我守不住了……”赵旬拔高了声音。 与此同时,李香楠的哭泣声也大了起来。 赵晢唇瓣抿得发白,一把拽过李璨,疾步出了客院。 “你干什么!”李璨挣扎着想从他的大掌中抽回手:“我想看他们做什么!” 她看见赵晢就想起夏婕鹞那副头面,就满腹委屈与气恼,才不想瞧见他。 “那不是你该听的,随我回去。” 黑暗中,赵晢耳尖红红,牵着她往回走。 “我不!”李璨停住脚步,不肯往前走。 “等会儿贺氏就来了。”赵晢回身看她:“先避一避。”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李璨噘着小嘴,使起性子来。 “贺氏见了你,还会去捉他们二人么?”赵晢并不恼,只低声问她。 李璨眨了眨清亮的眸子,这话挺有道理的,但她还是不想乖乖点头。 不过,赵晢再牵着她走时,她便不曾抗拒了。 两人才躲到一旁片刻,便见贺氏半靠在林氏身上,慢慢往这处来了。 “大嫂,幸好有你陪我,不然可要叫那些夫人们笑话呢。”贺氏语气里带着醉意:“可要谢谢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弟妹与我不必客气。”林氏依旧温婉:“弟妹可是心中有什么事?怎么吃这么多酒?” “我能有什么事?”贺氏摆摆手:“除了担心丫头们的亲事,再也没有旁的了。 今儿个是咱娘五十岁生辰,我开怀,不曾忍住多饮了几盅,叫大嫂忧心了……”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 李璨立刻便想跟上去。 “别去。”赵晢拉住她。 “为什么?”李璨转过小脸,不满地看他。 “贺氏倒是拿捏了分寸,李香楠的事情不能传出去,她只领了你大伯母过去,你不必去。”赵晢牵着她,往正厅走。 “那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李璨仰起小脸问他,她可好奇坏了。 赵晢看了她一眼,不曾开口。 糖球在后头捂着嘴笑。 赵晢回眸扫了一眼,糖球吓得立刻放下手,站得笔直,半分也笑不出来了。 “他们做了夫妇才能做的事。”赵晢语气淡漠,嗓音清冽,夜色遮住了他脸上的薄红:“若是传扬出去,靖安侯府百年清誉便丢了,李氏一族都要蒙羞。” “他们是不是……”李璨转了转漆黑的眸子,懵懵懂懂,还要追问。 “夏婕鹞的头面,本是预备给七皇姑的。”赵晢忽然开口解释。 李璨听他说起这个,噘了噘嘴抽回了手,顿时没了追问的心思,什么“给七皇姑的”,手链都做得那么贴合伤口,能完美的遮掩夏婕鹞手上的疤痕,这话鬼才信。 “你先进去。”赵晢站住脚。 李璨头也不回,迈进门槛去了。 过了片刻,赵晢才走了进去。 正厅内觥筹交错,李诚吃酒吃得红光满面,正所谓宾主尽欢。 李璨想着李香楠那处的事情,倒是吃了不少东西。 过了约莫两刻钟,林氏步履匆匆地进了正厅,却不曾瞧见贺氏的身影。 第226章 生米煮成了熟饭 李璨见状,顿时来了精神,捏着筷子看大伯母的动作。 只见林氏走到上首的李老夫人跟前,唤了一声:“母亲!” 李老夫人见她神色不寻常,抬手招呼她:“上前来,什么事?” 林氏凑上去,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饶是李老夫人大半辈子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面上却也还是忍不住变了颜色。 “什么事啊老夫人?” 离得近的夫人们都在说笑,见状便有人开口问。 “是啊,婆媳二人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出来给咱们听听。” 有人应和着打趣。 “没事。”李老夫人不愧是靖安侯府的老祖宗,不过瞬间便恢复了镇定:“大儿媳妇说,二儿媳妇今儿个高兴吃多了酒回院子歇着了,恐怕大家笑话呢。” “这有什么好笑的?” “就是,老夫人五十寿诞,是大喜事,换做我我也高兴!” “高兴就多吃两盅……” 那些夫人们说说笑笑的,倒也不曾怀疑。 “是啊,大家高兴就多吃几盅。”李老夫人笑着点头,又朝着林氏道:“二儿媳妇既然吃多了,就将她锁在院子里,让她好生醒醒酒,可别出来撒酒疯,吓坏了咱家这些贵客。” “母亲放心,儿媳已经安排人照顾了。”林氏会意,笑着答应。 她知道,婆母这是要等散了筵席之后,再做处置。 她也是个沉稳的,当即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与宾客们谈笑风生,招待得处处周到,半分也看不出家中出了大事的样子。 李璨太想知道祖母要如何处置李香楠的事了,总觉得这宴席漫长无比,真想现在就送客,然后跟着去客院看李香楠挨收拾,祖母今儿个会不会给李香楠一顿好打? “七姑娘。”孔文茹端着果酒,到她跟前来行了一礼。 “文茹,你怎么这么客气?”李璨正出神呢,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忙要起身回礼。 孔文茹今儿个来,她是知道的,招待她进门的时候,两人寒暄了几句,知道孔文茹身子大好了,她也就放心了,一直忙着对付李香楠的事,倒是疏忽了。 “你别起来。”孔文茹忙摁着她肩。 “你们两个可真够客气的。”刘贞莲也凑了过来笑:“你来我往的,这是要互相行礼啊?” “我是来谢过七我姑娘的救命之恩的。”孔文茹看向李璨,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我也没做什么,可不算什么救命之恩,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李璨也站起身,举起酒盅吃了其中的果酒:“文茹,下次可别这么客气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应当的。”孔文茹朝她柔和地一笑,眼底都是真挚。 赵明徽坐在不远处,看着李璨与孔文茹言笑晏晏,往口中倒了一盅烈酒,辣得紧皱眉头。 筵席将散时,卫嬷嬷到李璨跟前,小声道:“姑娘,老夫人让您同太子殿下说一声,请殿下散席后留一下,家里有事要劳烦殿下坐镇定夺。” “好。”李璨点点头应了,扭头吩咐糖果去与无怠说了。 她看着无怠同赵晢说话,也看着赵晢点了头,便知道他是答应了。 她起身,随着大伯母一道送客,李莱楠在她身侧嘀嘀咕咕,说着李香楠借着受凉的由头偷懒。 她听了,只是抿着小嘴偷笑。 待一切都妥当,已然过了亥时了。 “有劳太子殿下了。” 正厅门前,只余下了自家人,李老夫人低头朝着赵晢行礼。 “老夫人不必客气。”赵晢伸手拦了一下。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淑宜也随我来吧。” “是。”林氏应了。 “祖母,我也想去。”李璨小声开口。 祖母看起来很生气,她不敢像平日里那样放肆了。 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一时不曾言语。 “娘。”林氏劝道:“这么久了,那里应当也收拾妥当了,心儿跟着去也没什么,往后做了主母,不管什么事都是要处置的。” 她想让李璨跟着去见识见识,也好学一学处事的手段。 “也好。”李老夫人叹了口气,朝着赵晢抬手:“太子殿下请。” 李璨很自然地上前牵住了赵晢的手。 “你娘呢?”李诚喝得醉醺醺的,自正厅出来问李莱楠。 “四姐姐染了风寒,娘心疼她,陪她去了呗。”李莱楠丢下酸溜溜的一句话,转身去了。 “二老爷,到妾身那处去吧。”杨姨娘躲在不远处,见机会来了,扭着身子上前扶住了李诚:“宝宝今儿个白日还总哭着要爹爹呢。” “好,好……”李诚醉意朦胧地在杨姨娘腰上掐了一把,惹得她一声娇呼。 李诚哈哈大笑,搂着她一时只觉快活不已,两人相携而去。 * 客院屋内,已然点上了明晃晃的蜡烛,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 李璨跟着大人们进了屋子,乖乖靠在赵晢身旁,悄悄打量着屋子里的三人。 赵旬负手立在窗边,一言不发。 贺氏坐在榻上哭泣,眼睛肿得像核桃。 李香楠跪坐在地上,看着很难受模样,摇摇欲坠似的,两侧脸颊上有着很明显的巴掌印,也不知是谁打的。 她发丝凌乱,身上衣裳倒是穿得严实,但看着还是乱糟糟的,耳朵下、脖颈处都有着奇怪的痕迹。 李璨怀疑她是不是被赵旬掐的? 屋子里一阵安静。 她抬手掩住口鼻,不知是不是这客院很久没有住人了,她总觉得这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赵晢将帕子递给她。 李璨接过,将帕子掩在口鼻处,帕子上都是赵晢身上清冽的香气,好闻多了。 “岐王殿下。”李老夫人先行一礼,才开口:“此事,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老夫人。”赵旬转过身抬起头来,竟还如平时一般温柔和煦:“此事,错都在我,我愿意纳香楠进岐王府。” 他目光徐徐扫过赵晢与李璨的脸,身后的拳头握紧,心中恨极了。 “纳?”李老夫人皱眉,反问了一个字。 娶为妻,纳为妾,三岁小孩都明白的事。 “老夫人以为当如何?”赵旬敛住怒气,面色寻常。 若不是这老太婆精明,先是锁着他,后又叫来了赵晢,他绝不会就这样认下此事。 此番真是栽了个大跟头。 原本,他打算利用刘贞莲虚晃一枪,将李璨引过来,绝不会出这样的错漏之处。 李香楠这个贱人,为了抢功,非说她能做到将李璨带来,绝不会出任何纰漏,却将事情办成了这般,这贱人真是害死他了! 他从不曾想要李香楠进岐王府,已经考虑好了的到李璨便弃了李香楠,谁竟是这个蠢货与他生米煮成了熟饭。 眼下赵晢虎视眈眈,他想甩这个蠢货也甩不掉,这样的人真若是娶回去,对他能有什么助益? 真是岂有此理! 第227章 不必为难 “我靖安侯府也勉强可算世家,子孙们虽然没什么出息,但好歹都知道清清白白做人。”李老夫人手拄拐杖望着他,字字铿锵:“李香楠乃是我家二房嫡出的女儿,岐王殿下真打算纳回去,就算了事? 不知殿下将靖安侯府列祖列宗的脸面置于何地?” 赵旬不慌不忙道:“老夫人言下之意,本王也明了。 老夫人不必自谦,靖安侯府祖辈确实出了不少英雄人物,如今的大将军也是父皇的股肱之臣。 若是长房嫡女,出了这样的事,我二话不说必会三书六礼聘娶为妻。 但李诚不过区区从五品,若李香楠为我之妻,这未免……” 他不再说下去,眉宇之间很是为难,意思已然明了,李香楠的身份,压根配不上她。 方才便几欲昏倒的李香楠听了他这番话,不由瞪大了眼睛,一张小脸也是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难看至极! 赵旬当初信誓旦旦,说只要她帮他得到李璨,就一定会立她为岐王妃,绝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事情至此,她才算是明白过来,从头到尾,赵旬都没有对她有半分的动心,所图的不过是一个李璨罢了。 她甚至怀疑,赵旬当时说利用刘贞莲来引诱李璨,是存了李璨若是不成,便用刘贞莲做文章的心思。 毕竟,刘贞莲的父亲如今是抚远大将军,深得陛下看重,赵旬对其也是求而不得。 她算是看清了赵旬的嘴脸了,这个人没有心,除了权势,大概没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赵旬的眼。 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托付终身,但此刻明白又有什么用?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不过,她得贺氏多年教导,倒也算是沉得住气,并没有大哭,更没有开口反驳。 既然祖母只带了这几个人了,说明还是替她、替靖安侯府的名声考虑的,哪怕祖母不像疼李璨那样疼她,但还是在为她主持公道。 她脑中浑浑噩噩的,只能想到这些。 李老夫人不紧不慢地道:“确实,如今的靖安侯府不比从前,我李家也就只余下个长子勉强能上得了台面。 李诚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不配为岐王殿下的岳丈,也不该叫岐王殿下为难。 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也就不耽搁岐王殿下回去歇息了。 明日请早,老身便舍了这张老脸,去宫前敲一敲登闻鼓,请陛下替老身做主!” 她到底是靖安侯府的老祖宗,饱谙世故,此事有赵晢作证,赵旬无可抵赖,她自然半分不惧。 赵旬一向和煦的面色有了片刻的凝固:“老夫人若将事情闹到父皇跟前,靖安侯府的名声怕也是有损。” 姜确实是老的辣,靖安侯府的名声在他看来,不值一提,但若真是闹进宫去,父皇真追究起来,他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此事绝不能闹大。 “岐王殿下不能给我个说法,我只能去陛下跟前讨个公道了。”李老夫人分毫不惧。 赵旬僵了片刻:“我自来和气处事,与靖安侯府交好至今,倒也不必闹得如此僵持,不知老夫人意欲如何?” “岐王殿下不知该如何,陛下自然知道。”李老夫人依旧不紧不慢。 李香楠是嫡女,自然该做正房,但这话她不会主动提出来。 事情已然这般了,赵旬对李香楠不满意是明摆着的。 若由靖安侯府提出来让赵旬娶了李香楠,李香楠嫁过去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 她也是替李香楠着想,到底是她的孙女,她虽偏疼李璨些,但对旁的儿孙,也不是全然不疼的。 她是震惊的,也是痛心的,毕竟李香楠在几个孙女当中,看着是最有章法最守规矩的,贺氏教导她也是付出了不少心血,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做下了这种糊涂事? 这事儿没有回头路啊! “六皇弟以为该如何?”赵旬顿了片刻,忽然将话头抛给了赵晢。 赵晢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五皇兄自己定夺便是。” “六皇弟不过问此事?”赵旬轻笑,似有意外。 “五皇兄的私事,我如何能干涉?”赵晢淡淡道:“我来此,不过是依老夫人的意思,做个见证罢了。” 赵旬望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此事,他终究是栽了。 “好。”他答应了:“今日之事,确实是我的错,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我愿三媒六聘,娶李香楠为岐王妃。 老夫人可安心了?” “岐王殿下自愿如此,老身何止是安心,这对靖安侯府来说,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老身甚是开怀。”李老夫人口中这样说着,面上却看不出分毫喜色,只注视着赵旬:“不知岐王殿下何时请人登门说媒,照着规矩合庚帖,下聘礼?” “老夫人也知,我乃皇子。”赵旬含笑道:“此等婚姻大事,含糊不得,需得好生预备,这时日……一时半会儿还真是定不下来。” “这大热天的,我也不叫岐王殿下为难。”李老夫人径直道:“就以两个月为期,到时候已然入秋,天凉了,办事也方便。” 赵旬一时不曾言语,他本想拖一拖,再想想对策,若是答应老婆子这话,又有赵晢在一旁作证,以后再想更改定然是不能够了。 “岐王殿下若是不想应,也不必为难。”李老夫人见他不言,又道:“婚姻大事,父母之言,明日我直接去问陛下就是了。” “往后便是一家人了,老夫人不必恼我。”赵旬一副好性子的模样:“我应下就是了,就以两个月为期,我会照着规矩办事。” 他拳头攥得响了一下,老太婆竟敢威胁他,今日之耻,他算是记下了! “那便一言为定。”李老夫人侧身,让看了出门的路。 有赵晢在此,她不怕赵旬抵赖。 “那我就先告辞了。”赵旬扫了一眼屋内众人,拱了拱手去了。 屋内静了片刻,李老夫人看着李香楠,叹了口气。 “起来吧。”林氏心善,看李香楠脸色实在难看,俯身去扶。 “大嫂别扶她!”贺氏起身,面上皆是掩饰不住的恼意:“让她跪着!” 李香楠坐下这样的错事,最心痛的莫过于她这个做母亲的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这个女儿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是指望着她能替她争个脸面,嫁到王府去。 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她的脸面在这个晚上叫李香楠尽数丢光了! 第228章 撒娇 “弟妹,这孩子还病着呢。”林氏叫她拽住,到底不忍心,还是劝道:“有话起来,你们娘俩回院子好生说吧。” “就叫她在这里跪着!”贺氏气不打一处来,哪里肯叫李香楠起来? “回院子去吧。”李老夫人开口了:“改改这两个月哪里也别去了,就在院子里做些女红,抄一抄《周礼》、《女德》、《女训》这些书。” 李璨看着李香楠苍白的脸上浮着通红的巴掌印,摇摇欲坠的模样,也不知听进去了不曾。 她心中觉得意外。 李香楠和赵旬私会,做了本是夫妇才能做的事,祖母都要赵旬娶李香楠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李香楠犯了这样大的错,既然不用挨家法吗?只是软禁起来,抄抄书就算是过去了? “母亲。”贺氏抹了一把眼泪,朝着李老夫人行了一礼:“今日多谢您老人家,替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做主。 还不滚过来谢谢你祖母?” 她说着,呵斥李香楠。 李香楠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失魂落魄的,像是没听见一般。 “罢了,她也不想如此。”李老夫人摆摆手:“要谢也是该谢太子殿下。” 她说着望向赵晢。 “老夫人不必客气。”赵晢起身,牵过李璨:“无事,我便先告辞了。 李璨明日要起早练功,与我一并回去。” “我不去。”李璨闻言,便想抽回手。 她才不要去,赵晢撒谎,那副头面就是他给夏婕鹞预备的,还说什么是给七长公主的,她才不信。 赵晢微微拧眉。 林氏笑道:“心儿,你身子才养好了些,要听殿下的话,好生练功调养,否则要功亏一篑的。” “我不想去。”李璨皱起小脸。 “心儿听话。”林氏走上前,替她整理额前茸茸的碎发:“等身子彻底调养好了,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她以为,李璨是怕练功吃苦。 李璨抬眸看她,黛眉微皱,指了指李香楠轻声道:“大伯母就不怕我也变成这样吗?” 林氏叫她问得一惊,脸都吓白了,忙看赵晢脸色。 李老夫人也微转过脸,略显尴尬。 贺氏盯着李香楠,母女二人都没什么反应。 赵晢耳尖一点薄红缓缓蔓延开来,染遍了整张清冷的脸,他松开李璨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谁叫你胡说的!”林氏嗔怒地拍了李璨一下,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哪是那样的人?下次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 “大伯母。”李璨清澈澄明的眸子中满是不解:“岐王殿下到底对四姐姐做了什么?” 林氏脸一下红了,这孩子,叫她别问了怎么还追着问起来了? “啊——” 李璨话音刚落,李香楠忽然尖叫了一声,大哭起来,她猛地撕扯自己本就凌乱的发丝,又拼命抽自己的脸。 李璨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林氏同李老夫人一时也愣住了。 只有贺氏反应最快,扑上去一把死死抱住李香楠,嗓音中也带着哭腔,几乎崩溃:“你这样有什么用?伤害自己有什么用,你想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她心痛,也更恨李璨了! 这一切,原本应该是李璨承受的,现在却换成了她的女儿! 李璨还在旁边讨论她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换成她是李香楠,她也受不住。 偏偏这话不能说出来。 李璨、林氏和李老夫人虽然将贺氏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却不明白她话间的意思。 林氏最先反应过来,牵过李璨到门口,她瞧见赵晢正在廊下站着呢。 “好孩子,你先去,我和你祖母劝劝她们。” 她说着,将李璨推出了屋子。 李璨还有点不情不愿的,回头看了看屋子里乱七八糟的,那母女二人的哭声混在一起,几乎乱套了。 她不能再添乱了。 赵晢转身牵过她,一路出了院子。 盛夏之夜,天空中繁星点点,远处有蝉蛙的鸣叫之声,凉风习习,倒也惬意。 可李璨心中,总也过不去那个坎儿。 走了一阵子,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站住脚,转身眼巴巴地看着赵晢。 “怎了?”赵晢也停住脚,侧身看她。 “你说,那头面是给长乐长公主的?”李璨仰起小脸看他,朦胧的月光下,她莹白的小脸似透着淡淡的光晕,看着越发的纯净无邪。 “是。”赵晢颔首:“那日七皇姑去东宫,恰逢月明送了搬了一块碧玉石回来,七皇姑说想打一副头面,我便让无怠安排了。” “那手链呢?”李璨追着问。 她冷静下来,仔细思量了,依着赵晢的品性,不会信口胡诌骗她的,朝堂之事,赵晢都没有瞒过她,更遑论这点小事? 但她仔细看过了,夏婕鹞那个手链,确实也是碧玉的,瞧水头与头面便是一整块玉石上下来的,这要怎么解释? 赵晢回头看了一眼跟得不远的无怠。 无怠忙走上前来,替自家殿下解释:“姑娘,头面是小的预备的,小的不曾给夏姑娘预备手链。 不过,小的派人将那副头面送过去时,长乐长公主要走了一块碧玉石,那手链大抵是长公主做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李璨。 就说姑娘今儿个怎么又同殿下别扭起来了,原是为了这个。 他悄悄笑了,这是不是说明姑娘心里是有殿下的? 李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赵晢,心里头有点过意不去,伸手攀住他手臂,小猫似的噌了噌,嘻嘻地笑了。 “走吧。”赵晢带着她往前走。 “我走不动了。”李璨不肯迈步,几乎半挂在他身上。 “要如何?”赵晢唇角微勾,垂眸望她。 “泽昱哥哥背我……”李璨小脑袋抵在他手臂上,软糯糯地撒娇:“好不好?” 赵晢叫她推地往后退了半步:“离拴马处不远了。” “可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你背我好不好,好不好嘛……”李璨抱着他手臂又是晃又是噌,就是不肯往前走半步。 “你先松开。”赵晢语气淡淡,不复清冷。 李璨立刻乖乖松开手。 赵晢撩袍蹲下。 李璨扑上去,嬉笑着抱住了他脖颈。 赵晢起身,将她往上托了托,朝着拴马处而行。 “泽昱哥哥。”李璨下巴自然地枕在他肩头,软软地唤他。 “嗯。”赵晢轻应。 “赵旬到底对李香楠做了什么啊?”李璨靠在他耳畔,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第229章 试探 依着她在客院窗口处听到的动静,绝对不是亲一亲那么简单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始终想不明白。 看样子,好像是赵旬打了李香楠,可是,为什么要躲起来打? 而且,只是打一顿,就必须要将人娶了么? 那赵晢可打过她许多回呢,她也回去跟祖母和大伯母告过好多次状,祖母和大伯母都让她要听赵晢的话,并没有说其他的呀。 还有,赵旬当时的语气和说的话也很奇怪。 所以,事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她真的越想越糊涂,也越想越好奇,就想着找机会好好问一问赵晢呢。 赵晢不曾回她话,俯身放下她,抱她上了马车。 两人坐下,马车驶动起来,李璨忍不住追问:“泽昱哥哥,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她偏着头,清澈的眸子直望着赵晢。 赵晢面上浮起一层薄红,黑眸之中藏着几许罕见的窘迫:“别问了,左右是未曾成亲之人不该做的事。” “哦,这样呀。”李璨攀进他怀中,一手搭在他腰间,一手扯着他衣襟:“那等我成亲后,是不是就可以告诉我了?” “嗯。”赵晢颔首,侧眸看向别处。 “是你告诉我吗?”李璨凑近了问他。 “嗯。”赵晢再次颔首。 “那我就再等一等吧。”李璨凑近了,在他唇角处轻轻一吻,嬉笑着窝进他怀中。 “姑娘,奴婢瞧见八姑娘了。”糖球在马车外头开口。 “八妹妹?”李璨凑到窗口处,挑开帘子瞧:“在哪里?” “那处,才从宝翠楼出来。”糖球伸手一指。 李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李珍穿戴一新,正往道边走。 后头几个婢女手中拿着各色东西,满载而归的样子。 “咦?好奇怪呀,泽昱哥哥。”李璨松开帘子,在赵晢怀中坐好,黛眉轻皱:“不对劲。” “嗯?”赵晢微微挑眉。 “八妹妹她向来节俭。”李璨凤眸微转,细细思量:“宝翠楼的东西,就算了进了岐王府,她也是从来没有买过的。 今儿个,我看她买了两套宝翠楼的头面呢,还有其他许多东西,她哪里来的那许多银子?” 宝翠楼包首饰的木盒,她一眼便能认出来。 赵晢不曾言语。 她又自顾自地道:“赵旬是最小气不过的了,绝不会给她这么许多银子使,那这事儿就蹊跷了呀。 泽昱哥哥,我让人去查一查吧?” “你打算从哪里入手?”赵晢垂眸问她。 李璨思索了片刻,凤眸一亮:“从安姨娘入手啊,八妹妹是个孝顺的,她有了银子,一定会给安姨娘使。” “嗯。”赵晢点头。 李璨当即便挑了帘子,探出脑袋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出乎李璨意料的是,李珍第二日便来寻她了。 赵晢下了早朝,在书房批阅公文,李璨陪在一旁,学着收拾整理各色东西。 无荒跑来报信:“殿下,姑娘,岐王侍妾李珍求见姑娘。” “可曾说有什么事?”李璨问。 “不曾。”无荒摇头。 “请她进来,在偏殿坐。”李璨吩咐了一句,又朝着赵晢开口:“泽昱哥哥,你在这批公文,我去瞧瞧。” “嗯。”赵晢应了。 李璨步伐轻快地往外走。 “说话别太直白。”赵晢叮嘱她。 “嗯,知道啦。”李璨回眸,笑着答应。 她进偏殿时,恰好婢女端了茶进门。 李珍已然在偏殿内等着了,见李璨进来,忙起身相迎:“七姐姐。” “八妹妹。”李璨自婢女手中的托盘内取过茶盏递给她:“吃茶。” “七姐姐太客气了,折煞我了。”李珍受宠若惊,忙双手接过,连连称谢。 “自家姐妹,客气什么?”李璨端过自己的茶盏,在主位坐下,又吩咐婢女:“取些点心来,我与八妹妹一道吃。” 她不露痕迹地打量李珍。 李珍穿的是一身新衣裳,与昨日在集市所见不是同一身,首饰精致,像是宝翠楼的东西,气色衬得也不错。 她暗暗思忖,这很不寻常,李珍的底细她太清楚了,绝不可能靠自己就有这样的穿戴。 “不必了。”李珍忙拦着:“我来看看七姐姐,过会儿就回去了,七姐姐别太客气了。” “既然来了,就多陪我坐会儿吧。”李璨放下茶盏,理了理裙摆。 “七姐姐也知道,我如今身在岐王府,身不由己。”李珍有点局促:“今日,我去到集市上,路过八珍斋,见那里有许多人簇拥着,一打听之下,才知道八珍斋出了新的点心。 我想起七姐姐帮助过我许多,我却一直无以为报,便在那处等了些时候,买了份新出的点心,给七姐姐拿来。” “你也太客气了吧。”李璨弯眸笑了。 这个八妹妹还是有心的,有了银子还知道给她送点心,不管值不值钱的,好歹也是份心意。 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李珍朝着婢女抬手,婢女很快便将点心提了上来。 “七姐姐,来尝尝。”李珍将点心摆在了李璨跟前。 李璨凑去瞧:“这点心可真精致,之前从未见过呢。” 小巧的点心圆滚滚,粉绿条纹交错,像一个个花花绿绿的小圆球。 她不禁捏了一块在手中细瞧。 “说是今日才头一回出。”李珍见她喜欢,不由笑了:“名字也好听,叫吉祥如意绣球酥。” “很贴切。”李璨将那糕点放在鼻下嗅了嗅,看向李珍,状似随意地开口:“八珍斋最新出的点心,不便宜吧?” “嗯,确实。”李珍点头:“之前,除了有几次七姐姐给我点心,我从来没有吃过八珍斋的点心。” “那我给你银子吧?”李璨将那精致的糕点凑到唇边,咬了一小口。 “七姐姐这说的是哪里话?”李珍脸色大变:“我便是手里再紧,也不至于拿着点心董姐姐跟前来打秋风。” “我哪是那意思?”李璨失笑:“我是心疼你,安姨娘安于后宅,又没个进项,不能贴补你。 你一个人在岐王府,也挺不容易的,我不能叫你为我太破费呀。” “七姐姐说得在理。”李珍点头,又道:“不过,如今岐王殿下待我挺好的,我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 岐王殿下若是不给我银子,我也买不起这点心。 这些事,七姐姐就放心吧。” “嗯。”李璨微微点头:“你能照顾好自己就好,若是手头有什么不便,便来与我说,我可以帮你的。” “谢七姐姐。”李珍忙行礼,犹豫了一下问:“七姐姐,我可以问一下昨日的事吗?就是散席之后,岐王殿下他……” 第230章 牙印 其实,李珍作为岐王府的侍妾,是没有资格出门赴宴的。 但靖安侯府是她的娘家,又是祖母五十大寿这种大喜事,她自然该回去看看。 于是便求了赵旬,放她去赴宴。 赵旬对此事并不大在意,毕竟李珍一向本分,又乖巧听话,不会给他惹麻烦,他随口便应了。 筵席上,林氏本是给李珍安排了一个在正厅的位置的,李珍虽说庶出,在岐王府也不过是个侍妾,但她跟了岐王,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不可怠慢了。 但李珍说什么也不肯在正厅落座,林氏只能由着她与安姨娘一道,在偏厅坐了。 所以,李珍对正厅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赵旬也没有带她进出的习惯,散席之后,她便径直离去了。 直至今日清晨,才听说赵旬在靖安侯府耽搁了许久,才得以回王府,且十分恼怒,在书房摔了不少东西。 她自然是不敢多问的。 李璨闻言,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她。 李珍又忙摆摆手:“七姐姐不说也可以的,我只是随意问问,并不是拿点心来非让七姐姐告诉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璨同情地望着她:“我以为,你知道昨日的事,岐王殿下回去没有提吗?” 李珍这样说话,真的挺可怜的,她不过是随意一眼,李珍都能想那么多,可见平日活得是多么小心翼翼。 “我不知。”李珍低下头去:“我昨日一直陪在姨娘身边。” “嗯。”李璨点点头道:“告诉八妹妹也无妨,岐王殿下要娶四姐姐了。” 李珍闻言愣住了:“四姐姐吗?” 她以为赵旬不会去李香楠。 她跟着赵旬日子也不短了,虽然大多数时候猜不明白赵旬的心思,但也有那么一丁点了解。 赵旬娶妻,一定是务实的,之前所想的几个女儿家,都是能给他带来助益的。 李香楠明显帮不了赵旬什么。 “对。”李璨肯定地点头:“我亲眼瞧见他答应的。” 李珍僵了片刻,小声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看赵旬回去的反应显然是极不情愿娶李香楠的。 李璨点点头,将口中的点心咽下才开口:“对呀,四姐姐前几日染上了风寒,昨儿个筵席时,她吃多了酒,叫我扶着她去客房歇息,结果岐王殿下在里面。” “然后呢?”李珍不由地问。 “然后,他们两个就在屋子里不知道做了什么。”李璨老实道:“泽昱哥哥不让我看,我就被他带走了。 散席之后,我跟着祖母和大伯母去看了,四姐姐脸上都有巴掌印,岐王殿下就说会娶四姐姐。” 这事儿,对李珍没什么可隐瞒的。 毕竟,李珍算是她在岐王府的眼线,掌握了李香楠的情况,以后自保也能多一分把握,也算是投桃报李吧。 不过看情形,李香楠嫁过去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李珍震惊极了,李香楠那可是贺氏费劲心力栽培起来的嫡女,用外头的话说,就是靖安侯府规矩最好的姑娘,礼仪规矩堪称帝京贵女典范,竟然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 她从前也听过这样的事,不过那姑娘悬梁自尽了,李香楠倒是有本事,还能让赵旬娶她。 她看着李璨。 李璨说过这事儿之后,便端起茶盏抿茶,没有丝毫扭捏的模样,李珍心里明白过来,李璨恐怕是还不懂男女之间那回事呢。 李璨见她一直望着自己,脸色一片苍白,放下茶盏宽慰道:“八妹妹,你别害怕呀。 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了吓唬你,是为了让你早有准备。” “我明白,我会准备好的。”李珍回过神来,郑重地朝她行了一礼:“谢过七姐姐,他日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七姐姐。” “都是自家姐妹,报答什么的就算了。”李璨笑了笑,又宽慰她道:“四姐姐嫁给岐王殿下,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坏事。 毕竟是姐妹,秉性什么的也有所了解,总比来个陌生人强些。” 她只盼着他日真要是对上了,李珍别太向着赵旬就成。 依着如今赵旬的势头,早晚有一日会与赵晢对上的。 不过真有那一日,她肯定向着赵晢,绝不会对任何人手软。 “是。”李珍点头:“我不耽搁七姐姐做功课了,就先回去了。” 李璨送她到门外廊下,目送着她远去了,转身便走。 “姑娘,点心可要拿过去?”糖果忙开口问。 “你就惦记着点心。”糖球低声笑话她。 糖果推了她一下:“你别说话。” “不用了,你们分了吧。”李璨不曾回头,看了看手中的大半个点心,又咬了一小口。 糖果欢喜地跑回偏殿去取点心,糖糕推了糖球一把:“快去给姑娘撑伞。” 晌午的日头也烈得很。 李璨一路回了内殿。 书房内,赵晢还在书案前忙碌。 “泽昱哥哥,我回来了。”李璨带着一身热气,站到书案边的冰盆旁。 “站远些,容易着凉。”赵晢不曾抬头。 李璨乖乖退远了些,取过帕子擦了汗,才走过去:“泽昱哥哥,李珍是特意给我送点心来的,你要不要尝尝?” 她说着,将手中的点心喂到赵晢唇边,眼神落在自个儿手上时,才察觉那半块点心上叫她啃的都是牙印。 她有点不好意思,忙想转一转,将没咬过的地方给赵晢吃。 不料下一刻,赵晢便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点心,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 李璨不禁怔住,赵晢是没有看见那些牙印吗?她收回手,疑惑地看看点心,又看看赵晢。 “她可说了什么?”赵晢问。 李璨回过神,摇摇头:“她只说赵旬待她不错。 不过,她如今很不寻常,今日穿的也是一身新衣,这点心也不便宜,凭她自己是不可能用得起的。” “你觉得是何情形?”赵晢又问。 “我猜应当跟赵旬脱不开干系。”李璨说着,又不解:“但是,我不明白,赵旬多小气啊,怎么可能舍得在李珍身上使那么多的银子?” 她说着又想起来问:“对了,安姨娘那里有消息了吗?” 赵旬翻开一本新的公文:“李珍昨日悄悄给了安姨娘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 “说不通啊。”李璨倚在书案上看他:“赵旬那只铁公鸡,怎么会这么大方?莫不是李珍对他来说有什么大用处?” “有没有别的可能?”赵晢搁下笔,抬眸看她。 “还有什么可能?”李璨不假思索道:“要么他发什么大财了?” 她说着,又咬了一小口点心,见赵晢望着她,便又抬起手为他:“再吃一口?” 赵晢俯首张口,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连带着她的指尖一道含进了口中。 第231章 东宫女主人 李璨莹白的小脸瞬间涌起一层粉,指尖的点点酥麻似乎瞬间透过四肢百骸,心里好像装了好多小兔子一般,“砰砰砰”跳得极快。 她瞬间收回手藏在身后,指尖下意识在裙摆上蹭了蹭。 “不许乱擦。”赵晢起身牵过她,到洗脸架子边,将她两只白嫩的小手浸在凉水中。 李璨懵懵地看他,总觉得他方才似乎笑了一下,但是仔细瞧又与平常没什么不同,是她瞧错了? “你方才所言,有几分道理。” 赵晢捏着帕子替她擦手,淡淡出言。 “什么?”李璨顿了一下才问。 她轻轻摇了摇头,脑子好像变得有点迟钝了。 “赵旬或许有了新的财路。”赵晢丢下帕子。 “你让人去查了吗?”李璨抬眸望他,眸色逐渐恢复了清明:“赵旬野心勃勃,若有足够的钱财,他一定会大肆招揽能人,到时候必将成为一个极大的威胁。” 赵晢颔首:“我已经让风清带人去查了。” “那就好。”李璨放了心。 “见微知著。”赵晢牵着她回到书案前:“此番做得不错,记你一功。” “有奖赏吗?”李璨攀着他手臂嬉笑。 赵晢坐下:“想要什么?” 李璨很自然地偎进他怀中,两手搭在他肩上,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带我出去玩,可以吗?” “去何处?”赵晢问。 “随意呀。”李璨黑眸亮晶晶地望着他:“好不好?” 赵晢正欲说话,无怠叩门:“殿下,姑娘。” “何事?”赵晢看向门口。 李璨也扭过小脸去瞧。 无怠进来行礼,瞧见李璨靠在赵晢怀中,忙低下头:“夏姑娘寻姑娘来了。” “现在?”李璨微微皱起黛眉,这会儿快到中午了,外面很热的:“让她去偏殿了吗?” “无荒是安排夏姑娘去偏殿的。”无怠一直低着头:“但夏姑娘不肯,跟着来了内殿,眼下正在门口等姑娘呢。” 李璨闻言,站直了身子,秀气的眉头还皱在一起。 太热了,她不想到外面去。 还有就是……她不太想见夏婕鹞。 每次见了夏婕鹞,再瞧赵晢,她总是要生气。 可夏婕鹞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她不能忘恩负义。 赵晢揽住她细腰低语:“若不想见便不见。” 李璨怔怔地看他:“不见?” 她看不懂赵晢的心思。 他不是心里有夏婕鹞吗?怎会舍得叫夏婕鹞在炎炎烈日下白跑一趟? “别委屈自己。”赵晢转过目光,看向别处。 “不委屈。”李璨垂下眸子:“阿鹞姐姐救过我……” 不去她心中过意不去啊。 她真不明白赵晢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考验她的为人处世? “殿下,姑娘。” 话说一半,无荒在门口行礼,跑得气喘吁吁的。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无怠低声呵斥他。 “是刘姑娘来了。”无荒忙分辨:“刘姑娘也到了内殿门口,刘姑娘和夏姑娘好像不对付……” “我去看看。”李璨立刻从赵晢怀中抽身而出。 刘贞莲对夏婕鹞的厌恶是毫不遮掩的,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她回头看赵晢:“你去吗?” “不去。”赵晢坐正了身子,提起笔。 “那我自己去了。”李璨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等会儿就到午膳时辰了,我可以留她们用饭吗?” 太热了,这大中午的,她不想去酒楼。 “你做主。”赵晢翻开一本公文。 李璨犹豫了一下问他:“那你来吗?” “不来。”赵晢回得干脆。 李璨见他好像并不想见夏婕鹞,心里舒坦:“那你中午自己用膳啊?” “嗯,我在书房。”赵晢抬眸扫了她一眼:“生冷的东西少用些,自己要有分寸。” “知道啦。”李璨应了,步履轻松地去了。 糖糕替她撑起一把油纸伞,她一手提着裙摆,沿着玉白石阶而下,远远便瞧见刘贞莲同夏婕鹞在与一众婢女在内殿门边等着。 殿门宽厚,地上倒是有一块影子,正巧为她二人遮阴。 “璨璨!” 刘贞莲穿着一身方便轻薄的坦领窄袖衫,大大咧咧地半倚在门框上,手持帕子不停地扇风,一见她便来了精神,站直了身子朝她挥手。 夏婕鹞站在刘贞莲身旁,也跟着露出了微笑,她身上穿着素净的锦缎襦裙,锦缎垂坠光洁,与刘贞莲一比,更显端庄持重。 “阿鹞姐姐,你不热吗?”李璨走近了,看了看天。 当真骄阳似火。 夏婕鹞身上的锦缎什么都好,就是厚且闷,若是换成她穿着这身衣裳在太阳底下走一遭,估摸着出不了半个时辰,便得热出一身痱子来。 “我习惯了。”夏婕鹞含笑回。 “璨璨,明明是我先跟你打招呼的,你为什么不理我?”刘贞莲见状,上前挽住李璨不满地开口:“而且,你也不关心我热不热!” “你这身轻薄,看着就凉快。”李璨侧过小脸朝她笑。 刘贞莲哼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跟着笑了。 夏婕鹞便在边上看着她二人亲亲热热的,上扬的唇角弧度不曾有丝毫变化。 “叫你们久等了。”李璨上前牵过她:“走吧。” “不进去么?”刘贞莲问。 “进去?”李璨怔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这是内殿。” “我知道,不是说只有书房是闲人莫入的吗?”刘贞莲回头好奇地打量:“好想进去看看里面什么样子。” “东宫内殿是要紧之处。”夏婕鹞含笑望了李璨一眼:“可不是谁都能像璨妹妹这样随意进出的,帝京也就璨妹妹有这样的殊荣。” 李璨总觉得夏婕鹞这话说得有点不对劲,但仔细思量又好像没有什么错处。 “谁同你说话了?”刘贞莲轻嗤了一声,斜睨了她一眼:“你可还没当上东宫的女主人呢,用得着你来教我规矩?” “刘姑娘!”夏婕鹞登时变了脸色:“你可以说我不好,也可以针对我,都没有关系。 但是你不能侮辱我陷害我,我心里只有仲勇哥哥,从未有过旁的人。 至于什么‘东宫女主人’,那更是无稽之谈,请你下次不要再这样揣度我。” 她说着便忍不住哭起来,委屈至极。 “你没有那心思你老往东宫跑什么?”刘贞莲嘴上绝对不饶人:“还三天两天的给我炫耀……” 第232章 幽怨 “莲子,别胡说了!”李璨忙拉住刘贞莲,又劝夏婕鹞:“阿鹞姐姐,别哭了,莲子她不是那个意思。 走吧,咱们先去偏殿。” 她只觉得外头太热了,这两人竟还有心思吵架,哪里来这么大火气哦,她只想找个凉快的地儿待着。 夏婕鹞擦着眼泪,任由她拽着往前走。 “假惺惺的,有本事就别在这啊,我从不遮掩我的心思,我就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刘贞莲嘀嘀咕咕的。 “莲子,你再说我让你回去了。”李璨摇了摇刘贞莲的手臂。 “行了,不说了。”刘贞莲撇唇:“偏殿有冰么?” “自然有。”李璨加快了步伐:“快走吧。” 她快热得受不住了,走到道边的树荫下,才觉得好受了些。 “璨璨!” 不远处,有人高声唤。 “九公主?”李璨眯着眸子看过去,耀眼的阳光下,赵音欢直奔她而来。 “见过九公主。” 刘贞莲行礼。 夏婕鹞也行了一礼,但声音比刘贞莲小多了,几不可闻。 “阿鹞也在啊。”赵音欢扫了她们一眼:“刘贞莲。” “你们认得呀?”李璨有点意外。 “认得的,她随她娘进宫见过我母后。”赵音欢解释。 李璨点点头问她:“你今儿个怎么得空出来?” 她可好久不见赵音欢了。 “别提了,求了母后好久,才答应放我出来半日。”赵音欢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走吧,先去偏殿,热死了。”刘贞莲提议。 “走。” 李璨领着她们一道去了。 到了偏殿,她先让下人上了冰在水井里的茶酪,又派人去集市上买冰饮子。 “姑娘,上午膳吗?”糖糕上前询问。 “人多了,菜式不够吧。”李璨看了看她们三人:“你们要是不急的话,我让人去会仙酒楼要一桌菜送来,咱们一道吃?” “好啊。”赵音欢一口答应:“要不是来找你,我就先去会仙酒楼了,我可馋了许久了。” 她与李璨,自来不客气。 “别忘了要几坛冰过的雪泡梅花酒。”刘贞莲紧跟着道。 “你也爱用雪泡梅花酒?”赵音欢闻言,拍了刘贞莲一下:“同道中人啊!” “公主也爱?”刘贞莲笑起来:“那等会儿咱们多吃几盅?” “没问题。”赵音欢爽快地应了。 这个刘贞莲不错,不扭捏做作,是除了李璨之外,鲜少让她看得顺眼的大家闺秀。 刘贞莲也察觉,这九公主与她想象中娇滴滴的公主不一样,说话很是对她的胃口,两人很快便说到一处去了。 李璨见夏婕鹞坐在一旁无人理会,怕她尴尬,凑过去笑着问她:“阿鹞姐姐,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预备。” “不用。”夏婕鹞十分得体地道:“你知道我的,我不挑食。” “那我就让人看着预备了?”李璨征询地望着她。 “好。”夏婕鹞点头。 李璨便吩咐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四人围坐在八仙桌边,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 刘贞莲忙着与赵音欢吃酒,便顾不上针对夏婕鹞了,李璨与夏婕鹞分着吃一碗蜜沙冰,气氛还算融洽。 “璨璨。”吃到一半,刘贞莲小脸酡红,捏着酒盅问:“璨璨,怎么没有歌舞啊?” “歌舞?”李璨停住手中的汤匙:“没有,你又不曾提前说,这会儿让人去请也来不及了。” “东宫没有养歌舞伶人吗?”刘贞莲好不奇怪。 她回来去过许多人家做客,大户人家多数都会养着专门表演歌舞的伶人。 有不少人还会将伶人送给客人或是互相交换呢。 东宫竟然没有? “没有。”李璨摇摇头。 “没劲儿。”刘贞莲搁下酒盅。 “你要看歌舞,这不是有现成的吗?”赵音欢举起酒壶给她满上:“阿鹞会啊,阿鹞会跳舞。 以前,我仲勇表哥在世时,常夸赞她舞姿妙曼,无人能及!” “赵音欢!”李璨忙扯她袖子:“你吃醉了!” 赵音欢这么说话,不等同于将夏婕鹞当作伶人了? “阿鹞,你就跳一个让她们见识见识,助助兴嘛……”赵音欢醉眼朦胧地看向夏婕鹞。 夏婕鹞握着筷子,僵在那处很是难堪,一言不发。 “赵音欢,你吃酒吃糊涂了。”李璨大力推了赵音欢一下:“你怎能叫阿鹞姐姐……” 赵音欢辩解:“都是朋友,又没有外面的人,跳支舞怎么了?” “就是。”刘贞莲酒量比赵音欢要好些,看着夏婕鹞越发难看的脸色,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 “璨妹妹,我先回去了。”夏婕鹞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阿鹞姐姐别走,赵音欢是酒吃多了……”李璨忙起身挽留,又想替赵音欢解释。 “无妨。”夏婕鹞丢下两个字,匆匆去了。 “怎么走了?”赵音欢望着大门处皱眉:“不跳舞了么?” “阿鹞姐姐都生气了,你还说呢!”李璨拍了她一下:“拦都拦不住你。” 刘贞莲笑个不停:“九公主实乃吾辈楷模。” “那再喝一个。”赵音欢举起酒盅。 刘贞莲笑着与她碰杯。 李璨满脸嫌弃地重新落座:“两个混不吝。” “你也吃一盅。”赵音欢给她倒酒。 “我不吃了。”李璨推拒:“我已经吃过一盅了。” 这可是在东宫,她哪敢造次? “再吃一盅没事的。”刘贞莲也跟着劝。 夏婕鹞一走,三人反倒更尽兴了。 用过膳,李璨将吃得醉醺醺的二人送到客院去歇着了,自个儿回了西寝殿,沐浴过后上了床,打算小憩一会儿,却想起夏婕鹞被赵音欢气走的事。 这么多年,赵晢让她学了许多许多东西,却独独没有叫她学歌舞。 赴宴时瞧着旁人会歌会舞,她偶尔也会羡慕,倒是不曾往深处想。 眼下看来,她好像明白了,赵晢是觉得她压根儿不需要学那种取悦人的本事? 这让她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甜。 她抿着小嘴笑了笑,思量着等赵音欢醒酒了,劝她去与夏婕鹞说一声,赵音欢再怎么是公主、是朋友,也不能这样羞辱人的。 她阖眸预备歇一会儿,眼前忽然感应到光亮,睁开眼便瞧见赵晢立在床前,单手挑着床幔。 “泽昱哥哥,你忙完了?”李璨往里让了让:“坐这儿。” 赵晢坐下:“回寝殿为何不说一声?” “你在书房等我了?”李璨凑过去,枕在他腿上牵着他衣摆嬉笑:“我以为你还要忙许久呢。” 怎么回事?她怎么从赵晢的话语里听出点幽怨的意思? 是错觉吧! 第233章 身子有点虚 “你吃酒了。”赵晢语气笃定。 “我沐浴过了,还能闻到?”李璨抬起胳膊,在鼻尖下嗅了嗅:“没有味道啊。” 她忽而警觉起来,抱着他腰身:“泽昱哥哥,你不会要打我手心吧?我只陪她们吃了两盅而已。” “你有分寸便好。”赵晢倚在床头,微阖了眸子。 “你要睡午觉吗?”李璨扯着他衣摆:“躺下来和我一起睡啊。” 赵晢便就势躺下了。 李璨理所当然地偎进他怀中,笑着闭上了眼睛。 “等会儿还去陪她们?”赵晢淡淡询问。 “嗯。”李璨睁开眼抬眸看他:“对了,九公主将阿鹞姐姐气走了。” 她手搁在赵晢胸膛处,下意识地攥紧了赵晢的衣襟,怕他生气。 “嗯。”赵晢阖上眸子。 李璨本就困倦了,见他似乎不甚在意,便安心靠在她怀中睡了。 一觉醒来,赵晢已然不在身侧。 “来人。”李璨唤了一声。 “姑娘醒了?”糖果应声挑开了床幔。 “泽昱哥哥呢?”李璨翻身坐起。 “陛下传殿下进宫去了。”糖果取了衣裙:“姑娘可起?” “嗯。”李璨揉揉眼睛,下了床:“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申时正刻了。”糖糕给她穿衣。 李璨又问:“九公主她们起来了吗?” “还不曾呢。”糖糕笑着回。 “让人预备晚膳吧。”李璨顿了片刻,吩咐了一句。 都这会儿了,肯定要留她们用了晚膳再走啊。 她整理妥当了,决定先去赵音欢所在的客院等她醒来。 毕竟赵音欢如今想出宫门越发艰难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赵音欢睁眼便看到李璨坐在榻前的小杌子上,摆弄着一个结构复杂的九连环。 她悄悄坐起身,找准机会一把抽过李璨手中的九连环。 李璨吃了一惊,反应过来笑着拍了她一下:“你醒了?吓我一跳!” 赵音欢哈哈笑起来:“等我多久了?怎么不叫我起来?” “吃了酒不睡足了会不舒服的。”李璨取过九连环,摆进一旁的木盒中:“你留下来用晚膳,但是不要再吃好多酒了。” “好。”赵音欢应了。 李璨转身望着她,郑重道:“你中午吃醉了,惹恼阿鹞了,晚点你去长公主府与她说一声吧。” “我怎么惹阿鹞了?”赵音欢挠挠头,一脸茫然。 李璨瞪她:“莲子说要看歌舞,你让阿鹞跳一个,还说你表哥在时常夸她跳舞好看。” “我说这话了?”赵音欢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不拦着我点儿?” “我怎么没拦你?你压根儿不理我。”李璨埋怨她:“下次少吃点酒,吃多了说话没多少数,阿鹞都气哭了。” “确实不该说。”赵音欢拍了拍自个儿的嘴:“我回头去给她赔罪。” 李璨睨了她一眼:“那你别忘了。” “知道。”赵音欢拉过她:“你来,坐这,我有桩事情要问你,今儿个吃酒险些忘了。” “什么事?”李璨叫她拉的也在软榻上坐下,侧眸看她。 “就是岐王打算娶你四姐姐的事,你知不知道?”赵音欢问她。 “知道啊。”李璨点头,睁大凤眸看她:“你怎么知道,消息都传到宫里去了?” “你忘了?五皇兄记在我母后名下啊。”赵音欢提醒她。 “哦,对!”李璨想起来:“岐王去与皇后娘娘商议婚事了?” 赵旬的母妃位分低,生赵旬时伤了身子,这些年一直病歪歪的,赵旬从落地起便由皇后照料着长大。 “五皇兄与母后说话,我无意中听了几句。”赵音欢拉着她的手,凑近了些,笑得贼贼的:“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他们两人是怎么被抓的?是不是光着身子?” 活春宫啊,她想想就热血沸腾,就恨自己不曾亲眼得见。 “什么光着身子?”李璨皱起黛眉,嫌弃地望她:“你怎么怪怪的?那多羞人啊?” “没有吗?”赵音欢丢开她手:“那多没意思?” 李璨撇唇:“你到底要不要听?” “说吧。”赵音欢往榻上一靠,两手枕在头下望着她。 “其实,我四姐姐最初是想将我推进屋子里的,还想给我下什么药。”李璨实话说了。 “什么?”赵音欢吃了一惊,又猛地坐起来,破口骂道:“李香楠这个小贱人,哪来的这么大胆子?竟然算计到你头上来了?不怕我六皇兄拧了她的脑袋!” “她和岐王殿下说好的。”李璨又细细道:“我提前得了信,那浸了药的碗被我的人换给她自己用了,后来她骗我去客院,我便将她推进屋子里去了。” “干得漂亮!”赵音欢大力拍了她一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璨璨厉害。” “疼!”李璨皱起小脸,捂着被她拍打的手臂。 “对不住对不住。”赵音欢忙伸手:“我一激动劲儿使大了,我给你揉揉。 那后来呢?后来你有没有看看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看不到,里面没有点蜡烛。”李璨鸦青长睫扑闪了几下,实话告诉她:“我就在窗户边听了一会儿。” 她想起自己不明白的事,这不是正好可以问问赵音欢吗? “你还听了?”赵音欢激动起来,一把抱住她:“听见什么了?快说快说!” 老天爷啊!这么有意思的吗?怎么没让她撞上? “就是听见四姐姐一直哭,哭得有点奇怪。”李璨仔细回想:“岐王说什么‘招架不住了’,还让四姐姐放松点,后来又说‘守不住了’,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然后呢?”赵音欢追着问。 “然后我就被泽昱哥哥带走了。”李璨继续道:“直到筵席散了,我才又跟着去客院。 看到四姐姐好像被打了,脸都肿了,有红红的巴掌印,脖颈上还有青的紫的痕迹。 岐王殿下不太高兴,站在窗边,起先他不想娶四姐姐,祖母说要去找陛下讨说法,他就同意了。” 赵音欢满目泛光,盯着她问:“那你在窗外听五皇兄从开始到守不住大概多久?” 李璨思量了片刻才道:“就一会儿啊,泽昱哥哥就来找我了。 大概不到三分之一刻钟?” “啊?”赵音欢惊愕,又抱着她摇晃:“啊啊!救命,五皇兄原来是这样的五皇兄啊!” 她狂笑,才那么一点点时间啊,与她从书上看来的一点都不一样,看样子五皇兄的身子有点虚。 “别摇了,我头昏!”李璨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推她。 赵音欢松开她,还在笑嘻嘻地笑。 “你笑什么?”李璨拍了她一下,转过身子面对她坐着,认真且好奇地问:“赵音欢,所以他们两人在屋子里,到底做了什么?” 第234章 护着 “呃……”赵音欢瞬间止住了笑意,转了转眼珠子,跟着重复了一遍:“对啊,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我问你呢,你不知道?”李璨睁大漆黑的凤眸望着她,一脸的不信:“你骗人吧!你方才明明笑得那么欢!” 真要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笑成那样? “我真不知道。”赵音欢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有意思,我就笑了。” 她知道啊! 她也好想和璨璨好好说道说道。 可她没那个胆啊。 上次送璨璨一本避火图,璨璨还没看呢,叫六皇兄发现了,天可怜见的,那次可是打了她足足二十杖啊! 她怀疑她今儿个要是敢说了,六皇兄保不齐要将她脑袋拧下来。 罢了罢了,小命要紧,她一定会捂好自己的嘴。 “真的?”李璨将信将疑:“我看怎么不像呢?” “我骗你做什么?”赵音欢凑近了些,又笑了:“你没问问六皇兄吗?” “问了。”李璨皱着小脸,有点苦恼道:“他叫我别问,说以后我就知道了。” “你怎么问的?”赵音欢眼珠一转,英气的眉眼间有了笑意。 “我就是那么随意问的啊。”李璨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你问的时机不对。”赵音欢凑近了小声道:“你这样,晚上你跟他睡,你要在被窝里问他,最好是缠在他身上,他保不齐就告诉你了。” 她强忍着笑意,一脸真挚地看着李璨,心里头却笑翻了,说不准六皇兄还亲自教璨璨呢。 李璨盯着她看了片刻,细嫩白皙的手指在她脑门上戳了戳:“赵音欢,此刻你这里写了四个大字你知不知道?” “什么?”赵音欢伸手揉了揉额头。 “不怀好意。”李璨说一个字在她额头上点一下。 赵音欢捂着脸大笑:“你不信拉倒,可别说我没教你。” “说什么呢?笑得这么欢。”刘贞莲在门口探头。 守门的婢女进来行礼,还未开口。 “下去吧。”赵音欢吩咐了一句,朝着刘贞莲招手:“莲子,快进来。” 刘贞莲便进了屋子。 “莲子,你才睡醒吗?”李璨笑着问了一句。 “不然呢?”刘贞莲在她另一侧坐下,斜了她一眼,噘嘴轻哼了一声:“我可没人在旁边等着我睡醒。” 李璨笑起来:“哎哟,这是怪我没去叫你吗?” “不然呢?”刘贞莲以肩撞了她一下,故意阴阳怪气:“到底是公主的位高权重,人家一来,你就将我抛诸脑后了。” “那是当然。”赵音欢一把搂过李璨:“我和璨璨可是从落地就有的交情,你个半路来的,自然要退后。” “你们二人,给我记住了。”刘贞莲站起身来,抬手忿忿地指着她们:“往日的情分,终究是我错付了,我走!” “快走快走!”赵音欢连连挥手。 “璨璨,你不挽留我?”刘贞莲扑上去,抱着李璨的手臂一脸哀怨。 “别闹了!”李璨叫她们逗得哭笑不得。 “你起开,璨璨是我的。”赵音欢伸手推她:“你不是走吗?快走!” “我跟你拼了!”刘贞莲起身,笑着朝着赵音欢扑过去。 “来啊,怕你吗?”赵音欢松开李璨,迎了上去。 李璨避之不及,夹在她二人中间,三人闹在一处,笑得肚子都疼了。 用过晚膳之后,李璨将二人送到大门处,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两辆马车远去了才往回走。 回身便瞧见赵晢立在不远处。 “泽昱哥哥。”李璨加紧了步伐,笑着迎上去:“你忙完了?” “嗯。”赵晢牵过她。 “你用晚膳了吗?”李璨又问他。 “用了。”赵晢回。 “咱们回寝殿吗?”李璨晃着他的手问。 这样与赵晢闲话家常,她很喜欢。 “好。”赵晢点头应了。 “殿下,殿下!”无怠小声提醒。 赵晢与李璨齐齐回头,便瞧见大门处明晃晃的灯笼下,走进来两人,后面跟着一众下人。 “见过长公主。”李璨忙松了赵晢的手,行了一礼,又招呼夏婕鹞:“阿鹞姐姐。”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长乐长公主赵峦与其养女夏婕鹞。 “璨妹妹……”夏婕鹞往前一步,欲言又止。 赵峦一把拦住了她,眸色犀利地望着李璨,通神皆是长公主的气势。 李璨往赵晢身旁靠了靠,她瞧出来了,赵峦这是来者不善啊。 她倒不怕赵峦,虽然赵峦的眼神挺威严的,但跟赵晢比起来不值一提,她压根儿不买账。 不过,赵峦再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她不想与赵峦起什么争执,这个时候,躲在赵晢身后自然是最合时宜的。 “七皇姑请去偏殿坐。”赵晢往前半步,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侧。 “你。”赵峦伸手指了指李璨:“过来。” “母亲,真不是璨妹妹的错……”夏婕鹞上前拦着她。 李璨牵住了赵晢的衣摆,又往他身后躲了躲,赵峦这么凶,她才不要去呢。 不过,听夏婕鹞话里的意思,赵峦是因为午膳时候的事来的? 那她可太冤枉了,她什么也不曾说。 “七皇姑到底有何事?”赵晢微微拧眉。 “你问她。”赵峦指了指李璨:“让她出来,你能护得住她一时,还能护得住一世吗? 好生出来给阿鹞赔罪,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李璨做错了什么,七皇姑直说便是,我自会管教。”赵晢周身气势冷了下来。 “你还护着她!”赵峦往前几步:“今日阿鹞留在东宫用午膳,你问问她和那两个混不吝的都说了什么? 让阿鹞跳舞助兴,还拿仲勇说事,这就是你教了这么多年教出来的东西?” “有此事?”赵晢回眸看李璨。 李璨黑眸之中满是无辜,老老实实道:“不是我说的。” “是谁说的?”赵晢问。 “是……九公主。”李璨犹豫了一下,也不曾瞒着。 夏婕鹞一定都和赵峦说了,赵峦才会找过来,瞒也瞒不住。 赵音欢不是说去给夏婕鹞赔罪吗?难道没去? “不是她。”赵晢望着赵峦,淡淡开口。 “她说你就信?”赵峦看着李璨躲在赵晢身后,气不打一处来。 “长公主若是不信,可以问阿鹞姐姐……”李璨小声反驳。 三人都看向夏婕鹞。 而此刻的夏婕鹞,大概是又想到了高仲勇,蜷着身子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哪里还能给李璨作证? 赵峦见夏婕鹞哭成那样,更生了几分恼意,伸手便去拉李璨:“还不快些赔罪?” 第235章 恼你 “我没有对阿鹞姐姐说那些话。”李璨躲开她的手,黛眉皱到了一处。 她瞧了赵晢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心中不由忐忑。 赵晢方才还向着她,这会儿夏婕鹞哭得这么凄惨,他一定心疼了,连话都不说了。 “我就问你,用午膳的人当中有没有你?”赵峦寸步不让,又往前走了一步。 李璨抿着小嘴不说话,她说“有”,赵峦保准说她无可抵赖。 但她真的冤枉,她不想赔罪。 她从小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就算赵晢对她教导严厉,也不曾真的委屈冤枉过她,加之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赵峦若是好生劝说,她说不准就低这个头了。 眼下,赵峦越是逼着她,她就越不想给夏婕鹞赔罪。 她没错,赔什么罪? “不敢说话了是不是?”赵峦咄咄逼人:“不管那句话是不是你说的,你在东宫招待客人,没能拦住那些话,你就有责任,就该给阿鹞赔罪。” “那照长公主这么说。”李璨小声反驳:“若是长公主府宴客,出了人命,长公主也该担责任,该被抓紧帝京府尹?” 这不是蛮不讲理吗?赵峦就是拿赵音欢没法子,又不敢去惹家里头风头正劲的刘贞莲,就只能来欺负她。 一个长公主,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如同孩童一般胡搅蛮缠。 赵峦冷笑了一声,看向赵晢:“这就是你教出来的货色,你到底管不管?” “七皇姑,李璨已经说了,那些言语并非出自她口。”赵晢拧眉。 “那又怎么样?她不在场吗?”赵峦很是生气:“你这么护着她有什么用?这就是一只白眼狼。 阿鹞可是用自己的一只手换了她的小命,她却宁愿看着阿鹞这么伤心,也不肯上前去说一句赔罪的话。 这种人,你还护着?” 她手指着李璨,言辞激烈。 赵晢垂眸看李璨。 李璨也仰起脸看他。 “自己思量。”赵晢低语了一句。 李璨红了眼圈,自他身后走了出来,慢吞吞地走到夏婕鹞跟前,带着哭腔开口:“阿鹞姐姐,你别伤心了,是我错了,我应该拦着那些话的,我给你赔罪。” 她说着,朝夏婕鹞深深一福。 她没有错,但是她不能做白眼狼,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赔个罪没什么的,她在心底宽慰自己,努力强忍着眼泪。 赵晢在后头望着她,眸色深沉,气势迫人。 夏婕鹞还在哭,也不知听见李璨的赔罪不曾。 “赔罪也该有赔罪的诚意。”赵峦上前呵斥道:“大点声。” 李璨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站在那处,当即忍不住落下泪来,赵峦就是看她不顺眼,仗着长公主的身份欺负她,赵晢就眼睁睁地看着,也不帮她。 “璨妹妹,你哭什么……”夏婕鹞抬起头来,好像是这会儿才察觉李璨站在眼前,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好像核桃一般。 李璨见她站起身了,泪珠儿止不住地顺着小脸往下滚,她抬手擦了一把,小声啜泣着不曾开口。 “对不起,连累你了……”夏婕鹞一脸的心疼,忙上前宽慰她:“璨妹妹快别哭了,都怪我不好。” 她说着又扭头向赵峦解释:“母亲,这件事与璨妹妹无关,事情不是璨妹妹提起来的,璨妹妹是一个字也不曾说的。” “不是她,她也脱不开干系。”赵峦冷哼。 赵晢上前,一把拉过李璨:“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 无怠,送客。” 他说罢了,牵着李璨头也不回地走了。 “泽昱,你这样骄纵着她,早晚要闯大祸。”赵峦对他的态度极为不满,冲着他的背影不客气地开口。 “母亲。”夏婕鹞忙拉着她,一脸的忧愁:“您不是说来寻九公主的吗?怎么说起璨妹妹来了,这一下,璨妹妹怕是要怨恨我了……” “她敢。”赵峦长公主气势尽显:“不过,这样没规矩的东西,往后还是少来往得好。” “璨妹妹她就是孩子气了些,其实人还是……”夏婕鹞欲言又止地想替李璨解释。 “你呀!”赵峦拍了拍她的手:“就是太过于心软纯良了些,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夏婕鹞低下了头。 赵峦牵着她,回到马车上,苦口婆心地开口:“你的容貌、品行、规矩样样都是咱们大渊顶尖的,你甘心就这么老死在我府上?” 夏婕鹞原本依偎着她,闻言抬起头来,一脸正色道:“母亲,阿鹞本就是这么打算的,阿鹞要陪着母亲到老,替仲勇哥哥侍奉二老,在你们跟前尽孝。” “傻孩子。”赵峦拍了拍她的手,一向严肃的脸上有了慈爱之色:“你年纪还这么轻,往后,我和你父亲去了,你一个人没人照顾,我们也不放心啊。” “那阿鹞就和父亲母亲一起去。”夏婕鹞依偎在她怀中,语气认真又带着女儿对母亲的撒娇之意。 “不许胡说。”赵峦又拍了她一下:“我也看了,那些寻常的儿郎你压根就看不上。 再说你如今是我的女儿,我也不能给你找一个普通的。 太子妃这个位置,我看就挺适合你。” “母亲,不可!”夏婕鹞猛地抬头,一脸的诚惶诚恐:“不要说阿鹞已经发誓绝不会嫁人,会一辈子可以在父亲母亲身边。 就算是嫁人,阿鹞也不会嫁去东宫的,阿鹞哪里配得上太子殿下? 再说璨妹妹,她从小与太子殿下一道长大,两人是青梅竹马,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赵峦冷哼了一声:“那李璨遇到点事情就会哭哭啼啼,你看她有一点太子妃之相吗?” “那是因为璨妹妹年纪还小,等几年就好了。”夏婕鹞忙道:“璨妹妹真的很好的,母亲不要误解了她……” “她也确实是个麻烦。”赵峦抬起下巴道:“她就算当不成太子妃,看在这么多年的情意上,泽昱起码也会给她个侧妃之位的,她以后就是你的劲敌,你不能再对她掏心掏肺了。” “母亲,我不会答应的……”夏婕鹞哽咽着又要哭出来。 “别哭了,今儿个还没哭够吗?”赵峦取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先不说了,回去歇一歇,将这两只眼睛好好敷一敷……” * 赵晢走得极快,他腿长,一步迈出去李璨要两步才能跟上,她几乎在小跑了。 “不走了!” 她用力甩开了赵晢的手,站住了脚,心里本就委屈,叫他拉着快走了一路就更生气了。 方才不替她说话,现在拖着她跑这么快有什么用! “你恼什么?”赵晢转身看她。 “恼你!”李璨噘着小嘴,瞪着他。 月光下,她小脸莹白,凤眸瞪得圆溜溜的,像只叫人惹得炸毛了的小猫儿,可恼怒地厉害,随时能给人一爪子似的。 第236章 殿下可算是开窍了 “你恼我什么?”赵晢皱眉,往前一步,垂眸注视着她。 “你方才为何不帮我?”李璨听他一问,更生气了:“我都说了,那些话不是我说的,她骂我,你也不替我说话!” 太过分了! 她可以理解赵晢向着夏婕鹞,但他不能连赵峦也向着,她好歹也在东宫这么多年吧,又没有叫他偏心,说句公道话难吗? “我不曾提醒你吗?”赵晢问她。 “你提醒我什么了?”李璨仰起小脸,对着他嚷嚷:“你提醒我了,我还用得着赔罪吗?还会被骂哭吗?” “我不是说了让你自己思量?”赵晢皱眉反问。 “有用吗?有用吗?”李璨气呼呼地推了他一下:“你就不能让她走吗?不能让她别欺负我吗?” “李璨。”赵晢皱眉,唤了一声。 李璨一下抿紧了唇瓣,两只小手下意识藏到了身后,怎么办?怎么办?方才实在太气了,一不留神好像推了赵晢一下,赵晢会不会打她手心?现在赔罪还来得及吗? “我从前与你说过,无论是对谁,只要你不理亏,就不必害怕。”赵晢望着她:“今日,你既没做错,为何要让她?” “她是长公主,是你姑母,我哪里敢得罪。”李璨小声顶嘴。 就是因为赵峦的身份让她没有底气,否则她不会被气哭的。 “既无过,便该据理力争,有我在,你怕什么?”赵晢继续道:“还有,你觉得我替你争辩,合时宜么?” 李璨抿着小嘴不说话了。 当然不合时宜了。 别说赵晢是堂堂太子,不该参与这种小事,换个角度,她们三人都是女子,赵晢一个男儿家,也不该掺和进来。 原来赵晢叫她思量是给她撑腰的意思,怪她不曾会过意来。 可是,他不心疼夏婕鹞吗? 她仔细想了一下,大概明白过来,赵晢从来都是这样的,秉公执事,持正不阿,帮理不帮亲。 “说话。”赵晢望着她。 “不合适。”李璨低着脑袋,小声回。 “今日这样的事,你该指望我吗?”赵晢问她。 “不该。”李璨脑袋垂得更低了。 “为何?”赵晢又问。 “因为,泽昱哥哥不会时时刻刻守着我,我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李璨回想着他从前教她的话,细细道:“除了自己没有人万分可靠,唯有靠自己,才能立世。” 赵晢微微颔首,朝她伸出手。 李璨乖乖将手放在了他手心,跟着他往前走。 赵晢放慢了步伐。 李璨默默跟着他,一改平日的活泼生动,心事重重的,半晌都不曾开口说话。 “在想什么?”赵晢问她。 李璨抬眸看着他精致的侧颜,小声问:“那下次,七长公主欺负我,我可以与她据理力争吗?” “有何不可?”赵晢反问。 “可是,她是长公主,我怕你难做。”李璨欲言又止:“何况还有……” 何况还有夏婕鹞。 “还有什么?”赵晢看她。 “我怕你生气。”李璨避重就轻。 赵晢顿了片刻道:“下回七皇姑再如此对你,你拿出在自己家中的姿态气势便可,不必怕她。” “当真可以吗?”李璨黑黝黝的眸子亮晶晶的,小脸上有了笑意。 “自然当真。”赵晢回她。 “那你不会生气?”李璨追着问。 “不会。”赵晢回得干脆利落。 “那你会不会向着我?”李璨站住脚,凤眸澄澈,直望着他。 “你是东宫的人,不向着你向着谁?”赵晢语气淡然,说得天经地义,很自然地抬手替她理了理额边的碎发。 李璨一下便笑了,弯起的眸子比头顶的星河更绚烂,她攀着赵晢胳膊撒娇:“泽昱哥哥背我。” 赵晢便俯身,蹲在她跟前。 李璨扑上去,抱着他脖颈笑个不停。 赵晢起身,托稳了她往前走。 “泽昱哥哥。”李璨靠在他耳畔唤。 “嗯。”赵晢轻应。 “是不是我和谁争执你都向着我?”李璨下巴枕在他肩头问。 “嗯。”赵晢应了一声。 “那我和陛下争执,你也向着我吗?”李璨想了想,忍着笑故意问。 “你不会和父皇争执。”赵晢笃定道。 “为什么?”李璨不解。 “我教出来的人,不至于那么蠢。”赵晢不紧不慢地回她。 李璨顿时笑得又脆又甜:“对。” 她还想问,那夏婕鹞呢? 我和夏婕鹞争执你向着谁?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的勇气,她太喜欢这一刻了,不想问出不想听的答案,让自己心里不痛快。 “到寝殿了。” 进了寝院大门,赵晢俯身欲将她放到地上。 “我不想下来。”李璨抱紧了他脖颈,不肯松手。 “我背你进去。”赵晢起身,预备拾阶而上。 “我不要。”李璨扭了扭身子撒娇:“我还不想睡觉,你再背我一会儿嘛。” “已经到寝殿了,还要背到何处去?”赵晢语气中藏着一丝无奈。 “就在这院子里转转好了。”李璨伸手指了指。 “越发胡闹了。”赵晢口中训斥着,却将她身子往上托了托,当真背着她在寝殿院子里走起来。 李璨嘻嘻笑了,凑过去在他脸侧亲了一口:“泽昱哥哥,你真好。” 赵晢一言不发地红了脸。 李璨下巴枕在他肩头,脑袋随着他的步伐轻轻地晃来晃去,舒坦极了。 她不曾察觉,从过了年,从十五岁起,赵晢待她渐渐与从前不同了。 无怠将下人们都拦在寝院大门外,自个儿却在大门口偷偷张望,又捂着嘴偷偷的笑。 殿下可算是开窍了,不白费他从前操的那些心,他也算熬到头了,该苦尽甘来了吧? * 李璨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记得赵晢背着她,很舒坦,然后她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了。 赵晢上早朝去了。 她起身沐了个浴,才用早膳。 早膳用到一半,赵晢回来了。 “泽昱哥哥。”李璨搁下筷子,招呼他:“你吃吗?” 赵晢在她对过坐下。 “殿下。”无怠跟进了寝殿。 赵晢微微颔首。 无怠便翻箱倒柜地收拾起东西来。 “泽昱哥哥要出远门?”李璨才拿起的筷子停住了,抬眸看向赵晢。 “嗯。”赵晢点头:“去定州公干。” “要去多久?”李璨不舍地望着他。 “说不准,或许十天半月,或许两三个月。”赵晢回她。 “我也要去。”李璨放下了筷子。 那么久! 她就快要及笄了,没有太多时间了,她不想离开赵晢那么久。 第237章 最喜欢你了 赵晢沉吟不语。 “泽昱哥哥。”李璨起身,挤到他怀中坐着,两手抱着他脖颈软软地撒娇:“你就带我去嘛,好不好? 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你就带我一次,让我长长见识好不好?好不好嘛?” “路上舟车劳顿,你吃不了那个苦。”赵晢抬眸看她。 “我吃得了苦。”李璨抱紧了他,小脸贴在他耳畔,语调糯糯的:“我现在身子骨都养好了,我都不怎么生病了,泽昱哥哥带着我,我什么苦都能吃。” “路上可不能每日沐浴,也不能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还会遇到各种危险。”赵晢告诫她。 “我不怕。”李璨抬起小脸,莹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脖颈处摩挲:“你带我去嘛,不然你走了,七长公主又来欺负我,我怎么办?” “不是说了,叫你不必怕她?”赵晢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 “可是,我就是不想和她对上啊,你不在身边,我也没有底气。”李璨皱着小脸,晃了他两下:“好不好嘛,求你了。” 赵晢目露思索,微抬着下巴,润泽的唇瓣正对着她眼眸。 李璨想也不想,便两手抱着他脸,凑上去亲了一下:“好哥哥,我亲亲你,带我去好不好?” 赵晢清冷的面庞瞬间布满薄红,唇角微微扬了扬:“嗯,你先用完早膳。” “那你答应我了?”李璨欢喜不已,又怕他不是那个意思,忙盯着他确认。 “嗯。”赵晢颔首:“历练历练也好。” 李璨欢呼了一声,又抱着他亲了一口:“泽昱哥哥,你太好了,我最喜欢你了。” “去用早膳。”赵晢大手在她腰间轻拍了一下。 “好。”李璨乖乖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一回,她吃得可快了,一会儿的功夫,便将碗里的燕窝粥用了,牛乳也喝了个一干二净。 “泽昱哥哥,我吃饱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她双眸盈盈望着赵晢,满是兴奋的光芒。 “要预备东西,下午出发。”赵晢起身。 李璨也跟着起身:“我也要收拾东西吗?” “自然。”赵晢颔首:“收几身轻便的衣裙,出去不能如同在家中一般每日换一身新的。” “好。”李璨应了:“还有旁的吗?” “你先看着预备,晚些时候我来清点。”赵晢吩咐她。 “好。”李璨答应了,几乎是蹦跶着出去的。 她明白,赵晢是要看她会不会遗漏重要的东西,她肯定不会的。 她细细吩咐糖糕、糖果她们要收拾的东西。 糖糕、糖果一一应了,带着几个婢女去西寝殿收拾东西了。 “糖球。”李璨想起来,唤了一声。 “姑娘。”糖球笑嘻嘻地看着她。 姑娘高兴,她也高兴。 “你回府去,同祖母还有大伯母说一声,我要随泽昱哥哥出远门了。”李璨吩咐她。 “是。”糖球笑着答应了,转身便走。 “等一下,还要带几样东西。”李璨盘算着叫住她。 糖球便回过身,等她吩咐。 李璨思量了片刻,摆了摆手:“算了,还是我自己回去一趟吧。” 这次不晓得要去多久,祖母和大伯母会想念她的,她也会想念她们,应该回去与她们告一下别。 “是。”糖球应了。 李璨转身回到东寝殿门口,探进半个脑袋:“泽昱哥哥。” “嗯?”赵晢正盯着桌上摊开的堪舆图,闻声并未抬头,只应了她一声。 “我想回一趟家,同祖母大伯母她们说一声。”李璨手把着门框,站在了门槛上,笑着开口。 赵晢抬眸看了她一眼:“下来。” 李璨立刻跳了下来,想起来站在门槛上是最没规矩的,忙背着两只手看着他,笑眯眯的很是乖巧。 “去吧。”赵晢许了她。 “那泽昱哥哥等我啊,我很快就回来。”李璨转身便欲跑。 “好生走路。”赵晢提醒她。 李璨立刻放慢步伐,端着规矩慢慢跨出门槛去了。 无怠笑着劝道:“殿下,姑娘如今处事周到得很,这要出远门了,还知道回去和家里头说一声。 您就别处处给她立规矩了,她到底年纪小。” “年下就及笄了。”赵晢垂眸看着堪舆图,指尖点着一个地方。 “那也得等及笄礼过了才算大人。”无怠笑道:“如今,还是孩子呢,哪有那么稳重?姑娘已经做得不错了。” 赵晢取过笔在堪舆图上圈出了一个地方,不曾开口。 无怠怕他不悦,转开了话头:“对了,殿下,您这次出去,还带南路军吗?” 赵晢思量着道:“东南两路随我去,其余人留守东宫。” “那小的让人去请两位大人过来?”无怠问。 “嗯。”赵晢颔首。 无怠立刻到门口吩咐了下去。 * 李璨坐在马车上,出了东宫的门,又想起来自把车窗口探出头去吩咐:“等会儿到果子铺那处停一下,我买点东西带回去。” 她要好久不回来了,给祖母和大伯母带点好吃的。 “是。”糖果笑着应了。 “璨妹妹!” 李璨在果子铺里头挑挑拣拣的时候,听闻有人唤她,她回头,便瞧见赵明徽笑吟吟的脸。 “赵明徽。”李璨笑了:“好巧啊,你忙什么的?怎么满头大汗?” 赵明徽像是有什么急事,行色匆匆的,额头上都是密密的汗珠。 她哪里知道,赵明徽留了人在东宫附近,这会儿是得了新特意赶来的。 她一进东宫便好几日不出门,他想见她一面也实在是不容易。 “没在哪里。”赵明徽走近了些,注视着她:“许久不见你了。” “胡说。”李璨弯眸笑道:“我祖母生辰,咱们还见面了呢。 你要买什么呀?我请你吧。” “不用。”赵明徽随意拿了一盒点心:“我请你。” “真的?”李璨指了指糖糕手中提着的东西,笑道:“我可要买好多东西哦。” 赵明徽笑起来:“我虽不如你有那么多铺子,但还不至于穷的这么点东西都买不起吧?” “也是。”李璨笑着点头:“不过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的让你给银子,我多不好意思呀!” “那没关系,等会儿请我去会仙酒楼吃个午饭?”赵明徽微微挑眉,桃花眸中满是笑意,藏着期待。 “今儿个可不行呀。”李璨为难道:“我得回家去一趟。” “你回去了再出来不成吗?”赵明徽不解,继而问道:“他又不让你出门?” 李璨正要解释,便见孔文茹进门来了,客气的朝他们二人行礼:“国公爷,七姑娘。” 第238章 贴心 “文茹。”李璨友善地笑着朝她招手,又笑看了一眼赵明徽:“你们一起出来的呀?” “是。”孔文茹点头解释:“国公爷的马跑得快,我马车跟得慢。” 李璨点点头,爽快地道:“你要买什么呀?我请你。” 赵明徽在一旁默默叹了口气,她好像待谁都是这样的热情大方,对他与旁人并无不同。 看来,其路漫漫啊。 “不用了。”孔文茹腼腆地摆手,朝她笑了。 她真的很喜欢李璨,但她这样沉闷的性子,压根儿与李璨不搭,李璨应当也不会有多喜欢她。 “可别客气呀。”李璨接过赵明徽手中那盒点心:“一起吧。” 赵明徽跟了上去:“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能出来一道吃午饭? 你如今与我们都生疏了。” “谁说的?我昨儿个还见了赵音欢呢。”李璨抬着下巴,不服气地反驳。 “好啊,你们现在一起玩都不带我。”赵明徽佯怒。 “是在东宫。”李璨解释,忽然又笑起来:“对了,昨儿个刘贞莲也在,要是叫你,你愿意去么?” 这两人见面就掐,赵明徽听说刘贞莲在,一定二话不说就不肯去了。 “李璨,你也太没良心了。”赵明徽皱着眉头,一脸委屈地控诉她:“我们多少年的情谊,你与那刘贞莲才认识多久? 你和赵音欢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带刘贞莲都不带我!” 李璨叫他这么一说,顿时有点说不出话了,好像确实说不过去,她只好扬起小脸朝着赵明徽笑,想蒙混过去。 “说不出话了?是不是自觉理亏?”赵明徽轻哼了一声:“说吧,怎么补偿我?” “我回头请你们去酒楼嘛。”李璨将手中的点心递给糖糕,低声吩咐:“去付银子。” “回头是什么时候?”赵明徽垂眸望着她,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今儿个不成吗?” “不成。”李璨摇摇头,笑道:“泽昱哥哥要出远门公干了,他答应带我一起去,我回去与长辈说一声,下午就出发啦。” “你要出远门?”赵明徽面上的笑意顿时敛住了:“去哪里?” “去定州。”李璨笑着回他。 “去多久?”赵明徽盯着她,笑不出来了。 “不一定呢,看情形。”李璨凤眸盈盈,很是憧憬:“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呢,等回来给你们带好东西。 对了,你去过定州吗?” “曾随父亲去过一回。”赵明徽思量着道:“那地方气候干燥,你去了要多留意喝水,没事别出去吹风,会晒黑。” 他心里头是不想她去的,更不想她跟着赵晢去那么远的地方。 本想说她身子弱,到了那地方恐怕要生病遭罪的。 可看到她亮晶晶的眸子和一脸的向往,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换做了细致的叮咛。 “好,我记住啦。”李璨笑着点头,接过糖糕已经付过银子的点心盒递给他:“这是你的,那我就先回去啦,我要跟祖母他们告别。” “路上当心些。”赵明徽转身叮嘱她,眸色纠葛在她纤细的背影上,舍不得移开。 “知道了。”李璨回头朝他们挥手:“文茹,我先走啦!” 孔文茹在赵明徽身后,小小地答应了一声。 赵明徽回头看了她一眼,本想说这样说话李璨能听见吗?但见她一脸惶恐地看着他,这话又说不出来了。 他闷闷地出了果子铺,看了看手中提着的点心,这是方才他只顾着与李璨说话,随手提来的一盒,这会儿心烦意乱,看着很是不顺眼,抬手便要丢在道边。 “国公爷!”孔文茹见状,连忙开口唤了一声。 话说出来,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忙抬手捂着嘴。 平日里,母亲总教她勤俭持家,不骄不奢,这么好的点心赵明徽说扔就要扔,她看着心疼,一时情急才开的口。 赵明徽回头看她,皱着的眉头显出他很不耐烦,但仍然强忍着。 “如果……如果您不要的话……”孔文茹不知所措地伸了伸手,鼓足了勇气:“可以……可以给我吗?” 赵明徽看了看手中的点心盒,又看看她诚惶诚恐的模样,心情更不好了。 他闭了闭眼睛,转身将点心盒放在她怀中:“给你。” “谢国公爷。”孔文茹心下一松,感受到怀里点心盒的重量,她几乎落下泪来。 她以为,他不会理会她。 这还是她头一回收到他给的东西。 赵明徽不曾理会她,扯过守真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长鞭一挥,绝尘而去。 孔文茹抱着点心盒子,看了又看,招呼婢女:“先回家去吧。” * 李璨到靖安侯府门口,便吩咐下去,让人去请大伯母到祖母的萱鹤院去,这样,她就不用再跑去大伯的院子啦。 “老夫人,姑娘回来了。”守在屋子廊下的婢女瞧见李璨进了院子,忙朝着屋里报信,又朝着李璨行礼。 李璨笑着点点头,走到廊下,李老夫人便就着卫嬷嬷的手迎出来了。 “祖母。”李璨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回头招呼糖糕:“把东西都提进来。” “又带什么回来了这是?”李老夫人笑着问。 “没什么,都是路过集市随意买的。”李璨随意笑道。 糖糕带着几个婢女将东西搬了进来。 李老夫人看着那堆了一桌子的东西,好笑道:“你这小败家子,不年不节的,买这么许多东西做什么?” “下午,泽昱哥哥要带我出远门了。”李璨扶着她坐下,笑着将要去定州之事说了。 “定州可不近呐。”李老夫人道:“那地方,离边关都比离帝京近。 你别以为出门是好玩的,定州城比不得帝京繁华,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身子骨向来又弱,这样奔波,能不能遭得住?” “能的。”李璨挺起胸膛道:“我如今身子可康健了,又有泽昱哥哥带我去,祖母就放心吧。” “也是。”李老夫人点头:“有太子殿下在,也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去见识见识也好。” “祖母。”李璨抱着她手臂凑过去问:“您怎么知道定州的情形?您从前去过吗?”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李老夫人笑道:“那时候你祖父还在呢。” 李璨便缠着她说起从前的事情来,祖孙二人说了好大一会儿话,林氏才汗涔涔地进门来了。 “大伯母,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呀?”李璨端了茶水给她:“快吃一口。” 她说着,又拿过一旁的帕子给她擦汗。 “看看,还是女儿好,多贴心呐。”林氏吃了一口茶,拉过她,心里头熨帖极了,又笑着解释:“我方才忙你四姐姐的事情,耽搁了一会儿。 这么急着要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四姐姐有什么事要忙啊?”李璨好奇。 李香楠不是一直在闭门思过吗? 第239章 矜贵清绝,英姿焕发 “也没有什么事。”林氏笑着道:“这不是要预备嫁妆那些东西吗?” “哦。”李璨点点头:“明白了。” 大户人家成亲,寻常情形下,都会留不少时间出来预备聘礼、嫁妆。 有些人家,甚至提前两三年就开始准备了。 李香楠这事儿来得仓促,满打满算也就剩一个来月了,出了那样的事情,只要赵旬来提了亲,肯定很快就会办亲事的,嫁妆确实该早些预备起来了。 “你大伯母是头一遭办这事,可有些措手不及呢。”李老夫人开口道。 “嗯。”李璨笑道:“等次数多了,就熟练了。” “是啊,等到你的时候,就不会这样乱了。”林氏笑言。 李璨也跟着笑,只觉得女儿家出嫁是寻常事,并无丝毫羞涩之意。 “对了,你还没告诉大伯母有什么事呢?”林氏想起来问。 “她要随太子到定州去公干。”李老夫人笑着替她说了。 “跟着太子殿下去定州?”林氏闻言顿时忧心忡忡:“你身子能遭得住吗?我听说定州气候干燥得很,太子殿下带着你,会不会不方便?” “泽昱哥哥都答应我了,大伯母就别忧心了。”李璨笑着晃了晃她手臂。 “都决定好了?”林氏还是担心:“要不是家里走不开,我都想陪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这孩子,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呢,她还真是放心不下。 “你由她去吧。”李老夫人笑道:“今年都及笄了,你还这么舍不得让她出去。 等以后出嫁了,你也跟着去护着她?” 林氏笑起来:“娘惯会打趣我,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我想跟着去,心儿也不见得就愿意带着我啊。” “谁说的?”李璨牵着她手反驳道:“我愿意带的,只怕是大伯母抽不开身。” “你这丫头,从小就嘴甜,最会骗人了。”林氏捏了捏她莹白的小脸:“不疼你都过意不去。” 李璨嘻嘻的笑,陪着她们说了会儿话才起身:“祖母,大伯母,那我就先走啦。” “去吧,当心些。”李老夫人叮嘱她。 “在外面要听太子殿下的话,不能任性闯祸。”林氏跟了出去,千叮咛万嘱咐的直将她送到院子门口,才回身进了屋子。 “这孩子出个远门,瞧将你担心的。”李老夫人笑着道:“有太子殿下在,不会有事的。” 林氏点头:“娘,我也知道不会有事。 只是心儿毕竟长大了,不是小时候了,这样跟着太子殿下出去,是否不妥?” 李老夫人闻言,望着她道:“你当太子殿下是岐王那样的人?” “那倒不是,太子殿下人品贵重,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林氏连忙摆手。 李老夫人道:“那你还忧心什么?” 林氏顿了顿,叹了口气:“就是殿下太好了,我怕心儿真要是不在东宫了,以后回来受不住。 这天底下的儿郎,哪有能和殿下媲美的? 将来给那孩子找婆家,也是件难事儿。” 见识过了赵晢那样的好儿郎,李璨还能看上谁? 李老夫人笑起来:“你这大伯母还真是操心得很。” “娘,看您说的。”林氏道:“心儿又没娘,我一直是拿她当女儿的,哪能不为她考虑?” “放心吧。”李老夫人笑道:“太子殿下不会不管她的。” 林氏抬手,摒退屋内的下人,走上前小声道:“娘,您看太子殿下对心儿……可是有心?” “你看呢?”李老夫人反问她。 “殿下的心思深不可测。”林氏思量着道:“不过,我看他待心儿,还是与旁人不同的。 但是否有心,我也不敢下定论。” “心儿遇刺那回,看殿下言行,勉强能窥出一二。”李老夫人沉吟道:“左右,殿下是个可靠的,你往后要多教着些心儿后宅之事,还有啊,要让那孩子不可善妒,妾室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 林氏闻言,叹了口气道:“这事儿,上回她同我说要找个不纳妾的夫君时,我就已经留意了。 只是那孩子看着软软糯糯的像好说话得很,其实骨子里犟着呢,主意正的很,不见得会听我说。” “走一步看一步吧。”李老夫人摆摆手:“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太早操心了。” “是。”林氏含笑答应了。 * 回到东宫,赵晢已然命人预备好了一切。 “泽昱哥哥,咱们乘这辆马车吗?”李璨瞧了瞧内殿门外停着的马车。 这马车不大,外头毫无装饰,不过看着很厚实,应当是出远门专门用的马车。 “嗯。”赵晢点头。 “可是,我会骑马呀。”李璨扬起小脸看他:“我可以和你们一起骑马。” “你能骑一整日?”赵晢走过去,牵过她往内殿走。 “那不能。”李璨左右看了看:“我的东西,泽昱哥哥检查了吗?” “嗯。”赵晢颔首。 “可有遗漏?”李璨问他。 “没有。”赵晢摇头。 “看,我厉害吧。”李璨弯起眸子,笑得有几分小得意。 赵晢扫了她一眼,不曾言语。 “还进去做什么?咱们不出发吗?”李璨回头看了看。 “先用午膳。”赵晢淡淡启唇。 午膳过后,赵晢又牵着她回了寝殿。 “泽昱哥哥,还不出发吗?”李璨不解:“怎么又回寝殿了?” “睡了午觉再动身。”赵晢松开她手,在床沿处坐下。 “我睡不着。”李璨不情愿了。 她这会儿净想着外头什么样子,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可兴奋得很呢,哪里愿意睡觉? “养好了精神,坐马车才不累。”赵晢拉过她。 李璨忽然警觉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直望着他:“泽昱哥哥,你不会是反悔了,不想带我去了吧? 你是不是想把我哄睡着了,你自己悄悄走?” 赵晢黑眸淡淡注视着她:“我何时做过这样的事?” 李璨黑黝黝的凤眸转了转,摇头:“那倒是没有。” 赵晢不理会她,和衣躺下了。 李璨见状,便脱鞋上床钻进了他怀中,这个时候还是要乖乖的听话,否则惹恼了赵晢不带她走,那可得不偿失。 大抵是每日中午睡习惯了,听着赵晢沉稳的心跳,她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睡醒时,赵晢已然换了一身坦领窄袖暗纹衫,腰间佩着剑,正立在桌前写着什么,看着矜贵清绝,英姿焕发。 “泽昱哥哥。”李璨散乱着发丝靠在枕头上,睡眼惺忪:“你真好看。” 第240章 你是不是后悔带我出来了 “醒了就起来。”赵晢搁下笔,将书写好的信件叠起,装进信笺,交给无怠拿出去了。 李璨坐在床边揉眼睛,才睡醒她还有点恍惚。 赵晢牵起她,到梳妆台边坐下,取过玉篦给她绾发。 “殿下。”无怠进来禀报:“都预备妥当了。” 赵晢对着铜镜,给李璨簪上了花冠,再次牵起她:“走吧。” 李璨一下便来了精神。 马车出东宫大门时,停了下来。 赵晢抬手,挑开了马车窗口的帘子。 “殿下。” 李璨在后头,瞧见风清和月明跃下马儿,齐齐对着赵晢行礼。 “到地方分散开进城。”赵晢低声吩咐了一句。 “是。” 风清二人齐声应了。 马车驶动起来,李璨好奇地问:“泽昱哥哥,你此番出去,带了两路人马吗?” “嗯。”赵旬颔首。 “为什么?”李璨坐近了些问他,小声问他:“难道出什么大事了吗?” 以往,赵晢出远门公干,带一路人马都是极少的,更莫要说是带着两路人马了,这是头一回。 “嗯。”赵晢只应了一声。 李璨见他并没有细说的意思,也就不曾追问。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向西。 李璨依偎着赵晢,同他说话,靠在窗口处,看外头的景致。 她从未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过,看什么都新鲜,也不觉得这马车如何不舒服。 但外头的景致都差不多,时间长了,她就看得乏了,才觉得坐着不太舒服。 她四下里看了看,这马车到处光秃秃的,就她坐的地方有一块垫子,到处都硬邦邦的。 “泽昱哥哥。”她起身,攀到赵晢怀中坐着:“这马车太硬了,硌得我腰酸背痛。” 赵晢将她揽紧了些:“再忍半个时辰。” “嗯?”李璨好奇地问他:“沿途是都安排好住处了吗?” “嗯。”赵晢颔首。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下了。 无怠在外头禀报:“殿下,姑娘,邸舍到了。” 邸舍便是客栈。 赵晢先下了马车,转身将李璨抱了下来,牵着她往邸舍大门处走。 无怠忙着安顿手下的人:“你,去把马喂了,你们几个收拾收拾姑娘要用的东西,送上去。 整理好了去你们各自的住处,都在一楼。 此番,你们可都是沾了姑娘的光。” 以往,他们跟着殿下出来公干,都是风餐露宿的。 一整日骑马赶路,到何处天黑便安营扎寨歇在何处,从来不住邸舍,也不去驿站。 这回姑娘跟着,殿下可真细致,沿途让人安排住处,当真是心疼姑娘,舍不得姑娘吃一丁点苦。 李璨四下里张望,这里看着是个小城,已是傍晚时分,路上没几个人。 眼前的邸舍也不像帝京城内的那么高大气派,大门老旧,看着有年头了。 有小二迎了上来,朝着外头张望:“爷,姑娘,几位?” “预定好的。”赵晢淡淡开口。 “原来是爷来了!”坐在柜台里的掌柜的忙迎了出来,一脸讨好:“二位里面请,天字号上房已然收拾的干干净净,小人领二位进去。” 这位可是一掷千金的财神爷,包了他们整个邸舍,他自然要亲自接待,万般小心。 进了上房,赵晢便铺开堪舆图和公文忙碌起来。 李璨闲来无事,先将这邸舍二楼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又看着糖糕和糖球将屋子里的东西和床上的被褥都换成了她平日用的。 无怠带人送了晚膳进来。 “泽昱哥哥,来用饭了。”李璨招呼赵晢。 赵晢答应了一声,坐着不曾动。 李璨好奇地凑过去看:“你出来公干也要批阅公文吗?” “有些事情要紧,会着快马送来。”赵晢说着,合上了一册公文。 李璨随意扫了一眼那张堪舆图,忽然有点奇怪的“咦”了一声。 “怎了?”赵晢扫了她一眼,将堪舆图上的公文取了,给她看。 “咱们不是要去定州吗?”李璨白嫩的指尖点着堪舆图上的“定州”二字,又移了一点点问他:“为什么把楚州圈出来啊?” “此番真实的目的地是楚州。”赵晢不曾瞒着她。 “嗯?”李璨怔了怔问:“你这是……声东击西?” 赵晢颔首:“对。” “怕谁发现啊?”李璨鸦青长睫扑闪了几下:“赵旬吗?” “不错。”赵晢低声道:“赵旬的阔绰与楚州有关。” “你这么快就查到了?”李璨凤眸顿时亮了,赵晢也太厉害了吧! “只是皮毛而已。”赵晢黑眸毫无波澜。 “楚州,那地方富裕吗?”李璨黛眉微皱:“地方官员就算贪污,也贪不了多少钱财吧?怎能够赵旬那样挥霍?” 从赵旬这个小气鬼对李珍的出手大方可以窥见,赵旬所得的钱财绝对是巨额的,否则不会对李珍那么大方。 “具体情形如何,还要等到了当地才知。”赵晢起身牵过她:“先用饭。” 两人用过饭,洗漱过后,李璨便先躺在床上了。 赵晢在整理公文,好交给手下送走。 李璨在床上滚来滚去地折腾不休。 “在做什么?”赵晢忙妥了,站到床边。 李璨四仰八叉地躺平了,皱着小脸:“这床好硬啊,硌得我骨头疼,怎么办?今晚我要睡不着了。” 这到处都硬邦邦的,比白天坐的那辆马车好不到哪儿去,怎么睡嘛! 赵晢俯身试了试床板:“你先下来。” “泽昱哥哥有办法?”李璨一下坐起身来。 赵晢唤了糖糕几人进来,让她们将邸舍原本被褥铺在床最下方,上头再放李璨平日用的被褥。 “试试。”赵晢抬手。 李璨坐到床上试了试,又躺下滚了滚,笑嘻嘻地看他:“好多了,泽昱哥哥你真聪明。” “下去吧。”赵晢打发了下人,上了床。 李璨颇为自觉地钻到他怀中,一手揪着他衣襟,一手抱着他劲瘦的腰身,小脸埋在他怀中,小猫似的蹭了蹭:“泽昱哥哥,我是不是很麻烦?你是不是后悔带我出来了?” 她也知道,出门在外不该太讲究,可是她真的受不了,如果不垫上那几层被褥,她真的会睡不着的。 “睡吧,不许胡思乱想。”赵晢轻拍她后背,哄她入睡。 “你回答我。”李璨抬起小脸,噘着柔嫩的唇瓣看他:“是不是嫌我烦了?” “不会。”赵晢淡淡道:“既答应带你出来,便知会如此,区区小事也算不得麻烦。” 李璨听了这话,心里头很是舒坦,偎在他怀中,很快便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马车在途中白日行走,晚间歇息,足足行了半个月。 李璨坐马车坐得怨声载道的,好在有赵晢在,时常能坐在他怀中,比坐在座位上舒服多了,她坐得累了也在他怀中躺会儿。 她活了十多年,都没遭过这些罪。 不过,有赵晢陪着,她都能忍过去。 这一日,马车终于抵达了楚州城城门外。 李璨好奇地从窗口往外张望,城楼之上满是身着甲胄的侍卫,个个举着弓弩,对着下方,随手想要动手似的。 而城门口,聚集了乌压压的一众侍卫,正盘查着进城之人。 “泽昱哥哥,这里怎么有这么多人看守着啊?”李璨瞧得直咋舌,就算是帝京城的城门,也未曾见过有这么多侍卫同时看守盘查的。 这要不说是楚州城,她都快以为这里是什么大牢的牢门了。 “许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赵晢翻着书,淡淡回她。 “殿下,此处戒备森严,小的听见那守门的统领叮嘱手下,要对帝京城所来之人严加盘查。”无怠打探了消息回来,在马车窗口边小声禀报。 第241章 娇弱 赵晢合上书册,淡扫了一眼外头的情形,伸手将李璨抱入怀中:“躺着别动。” “你是要我装病吗?”李璨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熠熠生辉,这可太有意思了。 “嗯。”赵晢颔首。 李璨便望着他交代无怠。 他用的是她哥哥李瑾的身份,说是出门游历至此,妹妹身子不适,想尽快进城寻家医馆就诊。 “是,殿下。”无怠点头,心中佩服。 这由头找得正好,塞些银子给那侍卫头目,自然就能进去了。 “记住,从此刻起,我不再是殿下。”赵晢淡淡望着他。 “是,三少爷。”无怠低头应下。 他匆匆上前,去找那侍卫头目,将人拉到一旁,低语了几句,又掏了一个银锭子,塞在那人手中。 那侍卫头目生的粗犷,一脸络腮胡,抬头朝着赵晢的马车瞧了几眼,大跨步而行:“叫我查看一番。” 李璨阖着眸子,偎在赵晢怀中,赵晢将冰盆盖了,又取过外衫给她裹着,不过片刻,她便热得双颊红扑扑的,额头上都是密密的汗珠,看着真像是发热了一般。 那络腮胡一把拉开马车窗口的帘子往里看,瞧见李璨莹白生辉的小脸,不由愣住了。 “有劳军爷了。”赵晢抬眸望他,温润有礼,冷白修长的手微微抬起,遮住李璨的小脸:“舍妹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那络腮胡不由望向他,又是一愣:“他奶奶的,大家族人家养出来的少爷小姐就是不一样,一个两个都像神仙中人一般!” “军爷,我们姑娘身子弱,不能再耽误了,您看……”无怠在一旁讨好地看着他。 “这么点钱可不够做什么的。”络腮胡丢开了帘子,声音小了下去。 他心里明白着呢,能养出这样娇滴滴的人儿,绝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到的,怎能不狠狠地敲一笔竹杠? “好说,好说。”无怠又掏了半块银锭子塞在他手中:“军爷,我们行至此地,路途遥远,盘缠用了一大半。 我们姑娘的身子还不知要使多少银子,您高抬贵手……” “走吧。”那络腮胡将银子塞入怀中,似乎颇为满意。 “我好热。”李璨在赵晢怀中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 “再忍耐片刻。”赵晢将她揽紧了些。 马车缓缓驶入了高大的城门内。 那络腮胡望着马车,抬手招来了手下:“跟上去,看看歇在哪家邸舍。” 那手下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你来。”络腮胡又叫来自己的副手:“在这儿替我盯一会儿,我去府衙一趟。” 他安排妥当了,便步履匆匆地去了。 “呼……热死我了!” 赵晢一拿开李璨身上裹着的外衫,李璨便伸手将冰盆上的盖子掀了,拿了团扇扇风。 “先别扇。”赵晢拦了一下,取了帕子给她拭汗:“这样扇容易着凉。” 李璨听话地停住团扇。 赵晢给她擦了汗,顺手接过团扇,给她扇风。 李璨两只脚惬意地翘在马车壁上轻晃,抿着小嘴笑了。 从出了帝京城之后,赵晢就不那么约束她了。 这若是从前,别说是晃腿,敢这么坐没坐相,早就要挨训斥了。 她起先也不曾发现,后来次数多了,她才察觉,赵晢对她好像不那么严厉了,她胆子慢慢就大起来了,眼下更是怎么惬意怎么来。 “泽昱哥哥,等会儿你要抱我进去邸舍啊。”她想起来开口。 “为何?”赵晢垂眸望她。 “因为我身子不适啊。”李璨笑得狡黠:“做戏要做足了,可别露了破绽。” 赵晢不曾言语。 下马车时,不仅抱着她,还将衣衫半笼在了她脸上。 “做什么?”李璨不解。 “邸舍人多。”赵晢抬眸扫了一眼邸舍的招牌。 “没有包下来吗?”李璨更疑惑了。 这一路过来,都有人打点好了,每次入住邸舍,都没有旁的客人。 “到了这处,行事不可太张扬,否则引人注目,不利于行事。”赵晢低声解释。 李璨点点头,不曾言语。 进到客房,无怠已经让人请了大夫来。 大夫隔着帕子给李璨诊了脉,李璨只说是有些头疼,身上无力。 “昨日虽已立秋,但天气仍然炎热。”大夫摸着胡须诊断:“姑娘家身子娇弱,又初来乍到的,约莫是中了暑气,又有些水土不服。” “有劳大夫开个方子。”无怠客气的抬手。 那大夫便在桌边开了方子,无怠派人跟着抓药去了。 “殿下。”他小声禀报:“风清、月明手底下的人都已经进来了,已然集结在暗处了。” 这些人是分批次出来的,到楚州城的时间有早有晚。 “嗯。”赵晢颔首:“就地休整。” “是。”无怠退了下去。 赵晢挑开了床幔。 “泽昱哥哥,我有点乏了,想睡觉……”李璨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半眯着眸子看他。 赵晢坐下,将她扶起身,抬手替她拆了发髻:“那就睡一会儿。” “嗯。”李璨应了一声,只觉得乏得很,躺下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然黑了。 她坐起身,便察觉一股热流顺着鼻腔涌了出来:“唔……” 她伸手捂住了口鼻,又松开手查看,满手都是鲜血——她流鼻血了。 “怎了?”赵晢听闻动静,撩开床幔查看。 “唔。”李璨捂着鼻子,抬起脸给他看。 “糖糕!”赵晢唤了一声。 糖糕同糖果进来,瞧见李璨的情形也是吓了一跳,忙上前帮忙清理。 鼻血流得不快,但一直流个不停,也怪叫人忧心的。 赵晢用细纱布包了冰块,敷在她后脖颈处,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鼻血总算止住了。 “可还有旁的不适?”赵晢询问她。 “没有了。”李璨摇摇头:“就是没什么力气,还想睡。” “殿下。”无怠在一旁道:“楚州这地方风大,气候干燥,姑娘这怕是水土不服,养几日便好了。 可要将带来的药煎给姑娘服用?” 出发时,赵晢命人依着李璨常用到的药方备了不少药带着,就是防备着眼下的情形。 “嗯。”赵晢颔首,又吩咐他:“摆膳。” 李璨没什么胃口,赵晢亲自喂她,也就只用了小半碗银耳羹。 而后,赵晢又哄着她将一碗汤药尽数用下了,本想叫她坐一会儿再睡,不料她靠着床头又睡着了,也只好由着她了。 到半夜,她忽然坐起身来。 赵晢压根儿不曾睡熟,也跟着坐起身:“怎了?” 第242章 大阴谋 “我要吐!”李璨小脸煞白,手捂着心口扑到床边。 “来人!” 赵晢唤了糖糕几人进来。 “姑娘!” 糖糕跪在地上,捧着铜盆,忧心忡忡地望着李璨。 李璨呕得昏天黑地的,眼泪直往下滚,实在太难受了。 赵晢一直拍着她后背给她顺气。 糖果捧上水盏,给李璨漱口,几人将屋子里收拾一净,低头往外退。 “糖糕、糖果留下守夜。”赵晢吩咐了一句。 二人应声留下,将手中东西交给旁人处置去了。 李璨眯着眼睛休息了片刻,又急着下床要出恭。 这一夜上吐下泻的,折腾了大半夜,等她再次睡着时,天已经大亮了。 “殿下。”无怠送早膳进来,小声询问:“风清说,大家都预备妥当了,问殿下可行动?” “让他们先四处查探一番,看看此地可有什么不妥之处。”赵晢回头看了看床上睡着的李璨:“府衙那边,先不要惊动,等几日再看。” “是,小的这便去传话。”无怠低头,退了出去。 李璨这一病,赵晢在床边守了三日,旁的事情都先搁置了。 到第四日,李璨身子好转了,拉着赵晢的手,很是过意不去:“泽昱哥哥,对不起,我生病是不是耽误了你好多事情?都怪我身子骨不争气。” 赵晢取了水盏喂她,淡淡出言:“此番已经很争气了。” 李璨笑了:“也是。” 从跟着赵晢到处跑,学习骑马、射箭、生火、做饭这些事之后,她身子骨确实比从前强了不少。 若是从前那副身子骨跑这么远的路,估摸着沿途都会在生病中度过。 她摸摸肚子:“我有点饿了。” 她已经三日没怎么进水米了。 赵晢唤了无怠送了粥进来。 李璨瞧着粥直皱眉头:“我想吃荤腥的。” “先用点垫垫。”赵晢挑了一勺粥吹了吹,又在唇瓣上试了试喂给她:“晚些时候带你去集市上透透气。” 李璨原本不肯张口,听他说要带她去集市上,顿时起了兴致,乖乖张口吃了一口粥:“吃完就可以去吗?” “嗯。”赵晢点头。 “殿下。”无怠小声提醒道:“那两个人,还在门口守着。” “不必理会。”赵晢并不在意。 “什么人?”李璨好奇地看着他。 “楚州府衙的人。”赵晢又吹了一口粥。 “府衙的人,盯着我们做什么?”李璨眨了眨眸子:“莫不是知道你的身份了?” “看情形不是。”赵晢摇摇头:“像是在防备着自帝京来的人。” “这地方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李璨笃定地道。 “等会儿出去,仔细观察。”赵晢道:“回来与我说,可曾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又考究我。”李璨小声嘀咕。 赵晢不说话,又喂了她一口粥。 两人出邸舍时,赵晢目不斜视,小声将盯梢的二人说给李璨听。 李璨装作漫不经心,左右看了那两人,那两人果然做贼心虚,看到他们出来之后,便各自转身,一个假意经过,另一个假意看边上铺位的东西。 “他们会不会跟上来?” 出了邸舍,走了一阵子,小声问赵晢。 “暂未可知。”赵晢低声回。 李璨左右望着街道,这里当真比帝京城差远了,铺子没有显眼的欢门彩楼,路上的商贩也没多少,风很大,遍地都是风沙,有种难以形容的荒凉之意。 “不曾跟上来。”赵晢低声告诉她。 “那他们不是盯咱们的?”李璨不解。 如果是盯他们的,为什么不跟上来? “是,从我们住进邸舍那一日,便有人轮流守在门口。”赵晢语气笃定。 “那怎么办?”李璨不放心。 “先以静制动。”赵晢牵着她,缓缓走在集市之上。 李璨东转转,西看看,只觉得看什么都不合心意,这里的东西大多都太粗糙了,也有些精细的东西,但她并无兴致。 一条街逛下来,她总觉得有点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来,一直皱眉小眉头思索。 赵晢左右看着,也不言语。 “泽昱哥哥,咱们回去吧。”李璨左右看看:“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好玩的。” “嗯。”赵晢由着她。 回到邸舍,李璨远远便看见那盯梢的二人还在,她假装不知情,随着赵晢进了邸舍大门。 “我想到了!” 她一路苦思冥想,总算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赵晢侧眸看她。 “泽昱哥哥,咱们快回客房,我同你说。”李璨拉着他,快快地上了楼。 “这个地方,最不对劲的就是没有年轻的儿郎!”李璨关上门,靠在门上便开了口。 赵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璨跟上去接着道:“方才我看了,那条街上,所有的铺子掌柜的和小二年纪都不小了,而街边那些卖小吃和小玩意儿的,也多是妇孺。 有好些都是妇人带着孩子,在帝京城里,那可都是男儿的活计。 这里的儿郎们都去哪了?” 她睁大眸子看着赵晢:“泽昱哥哥,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通天的大阴谋?知楚州军府事难道是悄悄囤积了兵力,想要谋反么?” 知楚州军府事柳本统领整个楚州城,整个楚州由他说了算。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将整城的儿郎都集结起来的。 “此事暂时还不能下定论。”赵晢望着她:“不错,能一眼看出不对。” “泽昱哥哥早知道了?”李璨靠着他坐下。 “嗯。”赵晢颔首:“不只是如此,据查探,楚州城外的庄子上也是如此情形,青壮年男子都不在庄上。” “那得有多少人啊?”李璨惊讶,又道:“这事儿可要禀明陛下?让陛下派兵来吧?” 楚州本就有不少侍卫,再加上所有的儿郎,赵晢就算是带了两路人马,也要早做准备。 “先查清情形再说。”赵晢淡淡回。 “殿下,风清和月明都回来了。”无怠在外头敲门。 “让风清进来。”赵晢吩咐一句。 “殿下,姑娘。”风清进门行礼。 “如何?”赵晢询问。 “属下试过了。”风清低头回道:“所有出城的官道岔道处,皆有人把守,直至出楚州境。 除了属下昨日用的从田地间偷偷跑去庄子上,别无他法。” “可问出什么来了?”赵晢淡望着他。 “不曾。”风清摇头,一脸惭愧:“庄子上的人与城内的人一般,口风紧得很。 属下只问了三个人,他们便警惕地将属下赶出了庄子。 月明那处的情形也与属下相似。” “下去吧,明日我亲自去看看。”赵晢摆摆手,吩咐了一句。 “是。”风清退了出去。 “你以为此事当如何?”赵晢看向李璨。 李璨思量了片刻道:“这样严密的防守,柳本一定藏着很大的秘密,而老百姓都这样帮着他,说明他对老百姓还不错,很会收买人心。 这种情形,我们只能让他自乱阵脚,叫他手忙脚乱措手不及,到时候我们就能伺机而动。” 第243章 泽昱哥哥亲手做的 “大致是如此。”赵晢颔首:“待我明日查探消息回来,再商定细节。” 前几日,李璨病着,没吃几口东西,就算是吃也吃得清淡,而且她身上难受,也无心挑剔。 但今儿个身子好转了,有了胃口之后,吃东西便讲究起来了。 连着两顿,她都没吃多少饭菜,就捧着从帝京带来的那些零嘴了。 这里的东西实在不好吃,不精细也就罢了,要紧的是味道不好。 早知道,就该带两个厨娘来的。 翌日清早,她醒来时,赵晢已然带着人出门去了。 “姑娘,来用早膳吧。”糖果领着人,端了三四样菜式进来。 “不想吃。”李璨想起那些菜式,便没有胃口:“将我的羊肉干拿来。” “姑娘你来尝一尝,今儿个可有好吃的。”糖果来拉她。 “什么呀?”李璨走到桌边,便闻到香气了。 “姑娘您看。”糖果指着一碗汤菜让她瞧。 “好香啊。”李璨嗅了嗅:“这个好像是我出赤水痘时吃的那个鼎湖上素。” 她想起来了。 “正是。”糖果笑嘻嘻的:“姑娘真是好眼力,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璨提起筷子,吃了一口,眼眸小猫似的眯了眯:“好吃,这是谁做的?泽昱哥哥将老御厨接来了?” 这味道,和当初吃的一模一样,她许久不吃这么有滋味的东西了,说着话儿又吃了一口。 “不是。”糖果摇头,笑着道:“奴婢听说,殿下天不亮就去跟店家借厨房一用了。” “嗯?”李璨顿住了筷子:“你是说,这鼎湖上素是泽昱哥哥亲手做的?” “奴婢也不清楚。”糖果摇摇头:“无怠也是跟了进去的,奴婢不知到底是谁做的。” 李璨胃口大开,也不管那些了,拉着那大碗到跟前,取了汤匙来,大快朵颐。 “我找天字号,甲等房的那个姑娘,让她出来!” 快吃完时,外头传来一道嚣张的声音。 原本闹哄哄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璨吃了一口汤,怔了一下抬头看糖果:“外头喊的人是我?”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就是那个“天字号,甲等房”的姑娘。 “姑娘等一等,奴婢去瞧瞧。”糖糕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你是何人?”糖球的呵斥声就在楼下。 糖糕飞快地瞧了一眼,又转身回了屋子:“姑娘,来的是个年轻的少爷,带了不少家丁护卫,奴婢不曾见过那人。 人叫糖球堵在楼梯入口处了。” “你别管我是谁,让我上去,看看你家姑娘!” 此时,那道声音又传了进来。 大堂内又传出驱赶客人的声音。 “姑娘别怕。”糖果连忙宽慰道:“殿下走的时候,将风清一众人留下了,这会儿都在暗处守着姑娘呢。” “泽昱哥哥没带人去?”李璨吃了一惊。 “不是。”糖果忙解释:“月明带着东路人马随着殿下去了。” 李璨这才放心。 “我们少爷乃是知楚州军事府的独子,愿意来看一眼你们姑娘,那是你们姑娘的造化!”外头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颇为狂妄:“再不让开,别怪我们少爷要动粗。” 李璨听出来了,这是那个守城门收了他们银子的络腮胡的声音。 她转眸一思量,明白过来,那络腮胡见过她,想必是为了讨好主子,去跟那所谓的少爷说了她。 “动什么粗,别惊着美人了……”那少爷脾气倒好。 “再不躲开,别怪我不客气!”糖球一把拔出佩剑。 “糖球!”李璨倚在栏杆处往下看,出言叫住了糖球。 下面一众人顿时抬头仰视。 李璨瞧见叫一众人簇拥在中间的男儿,听声音年纪不大,整个人看着却是形容枯槁,没什么精气神,两只眼睛下方一片青黑,像是从落地就不曾睡过好觉一般。 那络腮胡果然就在他身后,激动地小声提醒:“少爷您瞧,是不是?是不是绝色?属下不曾骗您吧?” “敢问……敢问姑娘芳名?”那眼下青黑的儿郎回过神来,忙作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朝着李璨行了一礼。 他再次抬头看李璨,直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么容光照人不可方物的姑娘,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 这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吗? 从前他找的那些,相较而言都成了庸脂俗粉,不值一提! “你问我的名字?”李璨玉白的小手支在下巴处,轻笑了一声:“那你是谁呀?” “我是柳知府的儿子,名唤柳白。”柳白忙回。 “哦?”李璨微挑黛眉:“你到这里,做什么来了?” “我来看姑娘来了。”柳白瞧着她昳丽的容颜,早已如同失了心智一般:“手下说这邸舍住进了一个如同天仙般的姑娘,还是帝京大户人家出来的,我前几日便想来了,奈何令兄一直守着,苦于无机会得见姑娘。 今日听闻令兄外出,特来一见,姑娘比我想象中更姿容出众!” 他看着李璨便五迷三道的,口中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吗?”李璨眸子微微弯着:“那现下看也看了,你可以走了。” 柳本或许是个精明的,这儿子却是养废了,泽昱哥哥还要出去查什么线索,这不是有人送上门来了吗? “姑娘不请我上去坐一坐吗?”柳白心痒难耐,哪里愿意就这么走。 “我哥哥不在,你我孤男寡女怎好共处一室?”李璨含笑望着他。 “姑娘开着门就行,让下人们都在旁边候着。”柳白急不可耐:“我保准,保准不会唐突了姑娘!” “那你上来吧。”李璨勉强答应了。 “姑娘……”糖球不放心,抬头看她。 “还不让开?你们姑娘都答应了让我上去。”柳白伸手推开她。 络腮胡和一众手下也跟着往上走。 “你一个人上来就可以了。”李璨嗓音脆甜,扬声阻止。 这柳白是个傻的,那群手下里面保不准就有精明的,都上来就套不着话儿了。 “听见没?”柳白回头挥手:“都下去!” “少爷……”络腮胡不放心。 “下去,听见没有?”柳白皱起眉头:“别惹人家姑娘生气!” 络腮胡只好带着一众人往回走。 “让他们都到门口去等着。”李璨再次开口。 “快去。”柳白听话极了,满面笑意地上到了二楼走廊中。 李璨看他那一脸谄媚的笑,好像九公主之前养的那条狮子狗,每次见到他都拼命摇尾巴的模样相似,觉得有趣,抿着小嘴忍住笑意望着他。 柳白见她对着他笑,心都要酥化了一般,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姑娘……” 离近了看,这姑娘更好看了,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宛如瓷捏的一般,明月生晕,毫无瑕疵。 第244章 想娶我 “姑娘不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柳白见李璨一直望着他,故意挺起胸膛,露出一派自以为潇洒风流的姿态来。 李璨出身帝京,虽然随着赵晢长大,平日见的儿郎并不算多,但眼界还是有的,真正潇洒风流的儿郎应该是赵明徽那样,而不是柳白这种装模作样的姿态。 她看着越发忍不住笑意,朝着栏杆边的桌子抬了抬手:“就坐这儿吧。” 糖糕上前拉开了椅子,她提着裙摆坐了下来。 柳白对于佳人不曾请他进屋子去有点失望,但也不好表露出来,遂落座,颇为大方地道:“姑娘想用什么?我请客。” “不必了。”李璨抬了抬手:“上茶。” 糖果进屋子端了茶出来。 “谢谢姑娘。”柳白客气地拱手,再次问:“不知姑娘芳名?芳龄又是几何?” “你总问我这些做什么?”李璨望着他笑。 柳白被她笑得晕晕乎乎的:“姑娘好貌,我也不怕同姑娘说,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像姑娘这么貌美的女子,我想娶姑娘为妻。” “你想娶我?”李璨笑了一声,看了一眼糖果。 “想娶我们姑娘,这位少爷您养得起我们姑娘吗?”糖果立刻上前开口道:“不说别的,我们姑娘请您的这盏茶,就值十来两银子呢!” “我养不起你家姑娘?”柳白不服:“十来两一盏的茶算什么?我家吃的是你有银子都买不到的茶,陛下的贡品里都不见得有。” 李璨掩唇笑起来。 婢女们也都跟着笑。 “姑娘笑什么,可是不信我?”柳白顿时急了。 李璨笑而不语。 糖果道:“不是我们姑娘不信你,我们姑娘好歹也是帝京名门出身,你们这穷乡僻壤的,能养得起我们姑娘?更别说什么贡品茶了,这说出去谁能信?” 李璨朝着糖果投去赞许的目光。 糖果抿着嘴忍住笑意。 “瞧不起我是不是?”柳白闻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帝京名门算什么?只要你们姑娘嫁给我,我让她吃得穿得比如今好十倍。” “切,一个知府,一年俸禄能有多少?”糖果撇嘴。 “我家可不靠俸禄!”柳白更生气了,但碍于李璨就在对面坐着,不敢太放肆。 “那你家靠什么呀?”李璨软糯糯地问。 “我告诉你,我们家有……”柳白话说了一半,忽然止住话头,警惕地看了看左右。 李璨暗暗惋惜,差半句就说出来了。 “你让她们退远一些,我只告诉你一人。”柳白语气暧昧,指了指糖糕几人。 他眼睛贼溜溜地一转,正好趁着这机会和这姑娘亲近亲近。 “不行。”李璨断然拒了,郑重其事地道:“我家哥哥临出门时叮嘱了,叫我不要理任何人。 我能让你上来,已经是违背我哥哥的意思了,你要是不想说,就快走吧。” 这招以退为进,应该好用。 “别……”柳白很是为难:“我不是不想告诉姑娘,只是这事儿要紧得很,不能泄露出去,这么多双耳朵听着……” “你可以写给我看。”李璨偏着脑袋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清澈澄明,说不出的无辜纯良。 “那你要保证不说出去。”柳白已然叫她迷昏了头,压根儿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糖糕很快取了笔墨来。 柳白遮掩着写了两个字,折起来递给她:“姑娘,我这可是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你可不能同旁人说。” “放心吧。”李璨含笑接过,展开一看,心中不由一跳。 这柳本,也太过胆大了些,难怪赵旬一下便富裕起来了。 那纸上潦草的两个字是“银矿”。 “怎么样?姑娘信我了吧?”柳白看她怔住,不由得意。 “谁信你啊。”李璨将纸团成一团丢回去:“戏耍我呢?这种事情要是真的,你家有多少脑袋够砍的?” 她自然知道是真的。 现在,就要继续套柳白的话,看看这银矿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们家,在帝京是有靠山的。”柳白接了那纸团,握在手中,只觉得那纸团也沾上了佳人的香软,舍不得松开:“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跟了我,绝不比皇宫的公主过得差。 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跟我去府衙看看我们家的吃穿用度,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李璨在心里嗤笑,她本就过得不比赵音欢差,她睨着柳白:“我可不信你的鬼话,除非你领我去你写的那个地方看看?” “这个……”柳白为难了:“我也不知在何处啊!” 他是真不知道。 他问了老爹好多次了,老爹都不告诉他。 就连家里有银矿这事儿,老爹都没告诉他,还是有一次娘说话不小心他无意中听来的。 “那就是假的吧。”李璨观他神色,知他说的是真话,便没什么耐心了,站起身挥了挥手:“糖球,替我送客。” 估摸着,是这个儿子太草包了,柳本压根儿不敢对他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姑娘怎么就不信我呢?”柳白起身分辨。 “我乏了。”李璨白嫩的手掌掩在唇边,打了个哈欠:“你若是真心的,便再别说那些有的没的的,等我哥哥回来了你再来。” 她要等赵晢回来商议接下来要如何呢。 “好,好,等你哥哥回来了我就来提亲,那你好生歇着。”柳白一路走着,一路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她。 李璨忍住厌恶,靠在栏杆处看着他出邸舍去了。 “姑娘,他写了什么?”糖球立刻问。 “银矿,他说他爹手里有银矿。”李璨小脸上有了郑重之色:“你去同风清说,让他派人去请泽昱哥哥即刻回来。” “是。”糖球应声去了。 “姑娘,盯梢的人也走了。”糖糕看着邸舍的大门。 李璨恍然大悟,原来那两个盯梢之人是柳白派来的,为的就是趁着赵晢出去来看看她,这柳白当真是色迷心窍,毫无理智可言。 两个多时辰后,赵晢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李璨开门将他迎进了屋子:“泽昱哥哥,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我沿路出了楚州界。”赵晢淡淡回她。 李璨捏着团扇给他拍打身上的灰尘,只拍了几下就放弃了:“你还是脱了吧。” 尘土太多了。 赵晢坐下,伸手解了外衫。 “今儿个,柳本的儿子柳白来寻我了。”李璨这才偎过去,靠在他怀中道:“我从他嘴里套出话了,他说他家中有银矿。” “我听风清说了。”赵晢点头。 “泽昱哥哥,这个是真的吧?”李璨睁大凤眸望着他:“这地方所有青壮年男子都不在了,是不是就是去挖银矿了?” “极有可能。”赵晢颔首。 “就是不知道,银矿到底在什么地方。”李璨长睫扑闪:“我试探了,柳白是真的不知道。” “依照我今日查探的情形,应当在东南方向,那边兵力集中,人手更多。”赵晢分析给她听。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李璨小手攀上他脖颈,望着他嘻嘻笑道:“对了,那个柳白还说想娶我,我同他说,叫他等我哥哥回来了再来。” 赵晢闻言眸色微沉,周身气势陡然冷了下来。 第245章 腿打折 “替我磨墨。”赵晢轻轻拍了拍她纤细的腰身。 李璨听话地起身,到桌边拿起墨条磨墨。 赵晢起身上前提笔。 “泽昱哥哥要给陛下上奏折吗?”李璨看着他落笔,小声询问。 “嗯。”赵晢轻应。 “要请陛下派兵来吗?”李璨又问。 “银矿是大事,我不宜过问。”赵晢解释:“需得父皇信得过的人来接管。” “那我们查到银矿在什么地方,就可以回去了?”李璨凤眸亮了。 她想回帝京了。 这一趟出来,和她所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不仅没有好吃的好玩的,还病了一场。 不过,如果让她再选一次,有赵晢在,她还会选择再来一趟的。 赵晢写完奏折,以蜡仔细封了,朝着外头唤:“无怠。” “殿下。”无怠推开门走了进来,低头行礼。 赵晢将奏折递了过去:“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帝京,呈到父皇跟前。” “是。”无怠双手接过。 “另外,收拾东西。”赵晢再次吩咐:“让下人们都先去定州,糖球留下便可。” “是。”无怠应了,转身去了。 “泽昱哥哥要做什么了吗?”李璨好奇。 将毫无武力的婢女小厮们都打发着先去定州,这分明是打算撤离。 赵晢只是颔首,不曾言语。 下人们有条不紊地收拾了东西,预备撤去定州。 “不然,你也先去定州。”赵晢思量之后开口:“我让月明带人,与你一同前去。” “不要。”李璨摇头:“我要和你在一起。” “会有危险。”赵晢微微拧眉。 “可是,我出来就是长见识的呀,一遇到事情就躲起来,能学到什么?”李璨不乐意。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跟着,只是她一走,月明那一路人马就都地跟她走。 她不放心赵晢只带着风清他们在这戒备森严的楚州城内,这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官兵呐。 “也好。”赵晢依着她了:“只是,若遭遇险境,你一定要听我的安排。” “嗯,我知道,我不做累赘。”李璨乖乖点头。 “兄长可算回来了,我是来提亲的……” 此时,外面闹哄哄地有人在起哄。 赵晢开门,预备查看。 无怠正在门口欲叩门,一见他忙道:“殿下,那柳少爷来了,正闹着要见您,说要提亲。” “腿打折。”赵晢淡淡说出三个字。 无怠吃了一惊,抬眼看他,见他神色淡漠冷峻,不敢做丝毫停留,立刻转身去了。 李璨也吃了一惊,她还未见过赵晢这样冷血的一面呢,之前就只是淡漠而已。 正思量间,楼下已然动起手来了。 “殿下,月明带人去了。”无怠返身到他们跟前。 下面乱糟糟的打成一团。 “背上行囊。”赵晢吩咐他一句,一把牵起李璨:“走。” 下了楼,柳白的人已然满地打滚了,柳白抱着腿蜷缩在地上,叫得格外凄惨。 “随我走。”赵晢丢了一锭金子给店家,口中吩咐月明等人。 他带着李璨上了马儿,策马扬鞭,直奔楚州的东南方向。 一众人纷纷上马,追随而上。 当柳本得了信,听说儿子柳白叫人当街当折了腿,赶到邸舍时,柳白早已痛得昏过去,不省人事了。 还是旁边的小厮告知赵晢一行人的作为。 “欺人太甚,岂有此理!”柳本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山羊胡一翘一翘的,立刻大声吩咐:“给我追上那些人,我要将他们全都抽筋扒皮了……” “老爷,老爷!” 家里的小厮骑着快马而来,马儿未曾停下,人就已经跳下马了,像是有什么极要紧的事。 “什么事?”柳本眼皮直跳。 这么着急,难道家里又出什么事了? “岐……岐王殿下到了!”小厮跪上前:“岐王殿下说,让老爷追捕那伙人当中领头的那一对男女,只要追到,无论死活!” “听到没有?”柳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给我去追那对男女,不要活的,格杀勿论!” 赵晢带人过关斩将,行至半途,便见后头追兵越聚越多。 “殿下,您先过去,属下领人将这批人引开。”风清主动开口。 “好。”赵晢准了:“当心些。” 风清将一批人引开之后,后头的前赴后继,很快又追了上来,且前方关卡重重,人数众多。 赵晢当机立断:“进密林。” 一众人弃马进了林子。 “殿下,您和姑娘先进去,属下带人守在这边。”月明手持长剑,站住了脚。 “当心些。”赵晢回眸看了一眼,拉着李璨往林子深处走。 无怠忙跟了上去。 赵晢一边走,一边辨别方向。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李璨抬眸张望着,这林子白日里也黑压压的,怪可怕的。 “别怕。”赵晢宽慰她:“之前我派人到这处查探过了,这林子不深,也没有猛兽出没。” “走出去,就到了矿山吗?”李璨听他这样说,顿时松了口气。 “应当就在这附近。”赵晢回:“只是不确定是哪座山。” “有地方藏身吗?”李璨回头看了看:“他们一定会追上来查看的。” “不怕。”赵晢将她的手握紧了些。 李璨另一只手伸过去,攀着他手臂。 赵晢领着她拐了许多次,穿过林子。 李璨才见天日,还不曾来得及高兴,便怔住了,两手抱紧了赵晢:“泽昱哥哥,没有路了。” 面前是一道悬崖。 “不怕。”赵晢宽慰地拍她肩,上前俯身,竟从杂草丛中抽出一条绳子来。 李璨惊奇,她知道他有所准备,却不知他准备得竟如此的充分。 他回头看无怠:“你先下去。” “是。”无怠绑紧了身上的包裹,握着绳子往下滑去。 李璨搓了搓手:“这下面深吗?” 若是太深了,她的力道恐怕支撑不了到最下面。 “等会儿我用绳子束着你。”赵晢牵过她,到悬崖边往下看:“下面有藤蔓,你若害怕就握住。” “好。”李璨乖乖点头。 无怠落了地,晃动绳子,赵晢将绳子收上来,牢牢缚在李璨腰间,再次道:“别怕。” “我不怕。”李璨深深看了他一眼。 只要绳子的另一头在赵晢手中,她永远都不会怕。 赵晢提着绳子,缓缓将李璨放了下去。 无怠在下面接着她。 李璨平安落地之后,赵晢很快便顺着绳子滑下来了。 他站稳之后,将绳子绷直,抬到某个角度猛地一扯,整条绳子便都落了下来。 “哇!”李璨惊叹不已:“泽昱哥哥,这是什么结?我也要学。” 好厉害呀,这样上面真就一点痕迹也无了。 第246章 赵晢亲她了 “回去教你。”赵晢将绳子丢给无怠,牵过她往前走。 李璨看四周,这处是山脚下,背着风,虽是秋日了,走着路还有些热。 好在走了没多大会儿,赵晢便停住脚,伸手指给她瞧:“前面有一片湖泊,这里有个山洞,我已经命人打点妥当了。” 李璨跟着他上到山洞,自高处果然能瞧见一片湖泊,满湖的碧水倒映着青山,景致是极美的。 “泽昱哥哥,咱们就在这里等风清他们来吗?”她回头问。 山洞不深,四处干燥,地上铺着干草。 “你们在这处,回头我去查探矿山情形。”赵晢皱眉:“糖球为何不曾跟上来?” 无怠忙着往干草上铺席子,闻言愣了愣道:“糖球许是恋战……” 忘记跟上来了? “玩忽职守,回去将她换了。”赵晢冷声吩咐。 无怠大气不敢出一口,忙应下。 “不要,泽昱哥哥。”李璨牵着他手:“糖球挺好的,再说我跟着你也没什么危险。” “太过好斗,不务正业。”赵晢拧着眉头不肯让步。 “别换嘛。”李璨抱着他胳膊撒娇:“你换一个人来,我又要熟悉好久。 回头我说她一顿就好了嘛。” 糖球确实挺好的,忠心耿耿,她不忍心叫糖球为这么点事就挨罚。 “没有下次。”赵晢准了她了。 尽管有干粮,他还是带着李璨到湖边去捕了鱼。 李璨没有半分紧张,觉得特别有趣,玩得不亦乐乎。 秋日晚凉,傍晚时分,赵晢便在山洞门口生了火堆,烤了鱼来吃,又拿出干粮分了。 无怠不敢与他们坐在一起吃,拿了干粮缩在角落。 两人睡下后,无怠便坐在山洞门口守着。 李璨窝在赵晢怀中,怎么也睡不着,山石实在太硬了。 赵晢呼吸均匀,想是睡着了,她也不敢胡乱动,便闭着眼睛侧躺着,耳朵贴在了赵晢手臂上。 片刻后,她睁开了眼睛,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抬起头来看了看,外面火光轻晃,无怠靠在山洞门口打盹,什么动静也没有。 是她听错了? 她顿了顿,小脑袋又埋了下去。 才靠到赵晢手臂上,那声音又传来了。 她心里一动,往下蹭了蹭,将耳朵贴在了席子上。 “叮叮当当——” 这回听得清晰一些了。 她心下一喜,推了一下赵晢:“泽昱哥哥!” “怎了?”赵晢枕在包裹上。 “你下来听。”李璨拽他:“有声音,好像是采矿的声音,矿山真的就在附近!” 赵晢依言也贴到席子上,侧耳倾听,两人面对面。 借着火光,李璨能瞧见他五官轮廓,笑着凑上去在他唇瓣上亲了一口。 赵晢坐起身:“夜深人静,采矿的动静才能传这么远,我需得去查看一番。” “现在?”李璨也跟着坐起身。 “可是害怕了?”赵晢整理衣衫的手顿了一下:“随我一道去?” 李璨摇头:“不去了,你快点回来,我和无怠在这里等你。” 赵晢身手好,去一会儿或许就能查探清楚,她跟着去,只能是累赘。 “好。”赵晢取了薄氅给她裹着,吩咐道:“无怠,将火堆灭了。” 无怠轻声应了,很快便灭了火堆。 “在这别出声。”赵晢叮嘱李璨:“无论能不能查探到,我半个时辰既回。” “好。”李璨身子往前倾了倾,忍住了拉住他衣摆的冲动。 她有点害怕,但没有说出口。 什么忙也帮不上就算了,她不要真做一个累赘。 “乖。”赵晢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吻。 李璨霎时怔住,不敢置信。 赵晢亲她了? 赵晢是亲她了吧? 赵晢方才是主动亲她了吧? 她的心瞬间被甜蜜填满了,好像吃许多许多乳球狮子糖都不会有这样难以形容的甜蜜与满足。 她手抚着额头,情不自禁地笑了,全然忘了自己身处之地,也不记得害怕了。 赵晢只两刻钟出头便回来了。 “殿下。” 无怠小声招呼。 李璨回过神来,想起赵晢临走时亲她的那一下,黑暗中她小脸烫得厉害。 赵晢生了火,进了山洞内。 “泽昱哥哥,查到了吗?”李璨望着他走来,恍恍惚惚想起正事来。 “查到了。”赵晢在她身侧坐下:“可是地上太硬了,睡不着?” “没事,我躺着一会儿就睡着了。”李璨拉着他躺下:“我们快睡吧。” 是她太娇气了,吃不得苦,好怕赵晢嫌她麻烦,下次出门不带着她。 “还要在这处住几日,你要努力适应。”赵晢揽紧她。 “不可以放信号叫风清他们来吗?”李璨不解。 “风清他们看到了,敌人也会看到。”赵晢解释:“我沿途做了记号。 等几日,父皇所派之人到了,风清他们会照着标记寻来的。” “哦。”李璨点点头,不曾言语,却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还得在这地方睡好几夜啊! 她睡不着,又怕耽误了赵晢休息,靠在他怀中也不乱动,便乖乖躺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困到支撑不住了,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又在一阵疼痛中醒来。 “泽昱哥哥,我腹痛……”她手捂着小腹部,小脸皱成了一团:“我好像来葵水了……” 赵晢正翻着堪舆图,闻声转头看她。 果然,李璨衣裙上有一点点红,并不多。 他合上堪舆图,上前抚她小腹:“可是疼得厉害?” “不很厉害。”李璨摇头:“又酸又痛,调理后比起从前好了许多。” 虽然也疼,但尚且能承受。 她也是欲哭无泪,她的葵水向来没什么规律,平日在东宫或是在家中随便什么时候来都无所谓,总归有婢女们伺候的,这一次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无怠也听见了里头的情形,不曾敢开口问。 赵晢拿过包裹,翻了两下,顿住动作思量了一番:“无怠,身上可还有银子?” “有。”无怠从身上摸出一个荷包:“殿下,小的都随身带着呢。” “走。”赵晢俯身抱起李璨。 “去哪?”李璨先纤细的手臂下意识勾住他脖颈。 “那边有一个小庄子。”赵晢指了一个方向。 无怠赶忙收了包裹,跟了上去。 在瞧见人家的时候,遇见一老一少两个妇人扛着锄头、铁锹正行在道上。 无怠看向赵晢。 赵晢微微颔首。 无怠便上前,客气地行礼:“大娘,大嫂,我们在山间迷了路,我家姑娘突然身体不适,可否借个地方……” 那两个妇人远远地看了赵晢一眼,又互相对视,很是警惕。 “我们不白住。”无怠忙将事先预备好的银子塞给她们。 年轻的妇人不知所措:“婆母……” 那婆婆犹豫了一下,接了银子:“随我来吧。” 原来这是一对婆媳。 “婆婆,可否借针线一用?” 到了农舍,赵晢让李璨站着,温润地对那老妇人开口。 “有,有!” 老妇人回头看他,直说“神仙下凡了”,她方才不曾仔细看,这会儿近瞧才察觉眼前的儿郎姿容有多出众。 再看看李璨,更是惊叹得说不出话来。 她一辈子身居乡野,何曾见过如此出色一对璧人?一时竟呆住了。 “大娘?” 无怠上前提醒,老妇人这才醒过神,进屋取了针线。 “劳烦二位给我们姑娘煮一盏红糖水。”无怠再次开口,总叫这对婆媳在这看着殿下同姑娘,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那对婆媳得了钱财,自然愿意,应着话儿就去了厨房。 赵晢将包裹中用来包扎伤口的细纱布密密地缝了,又拆了仅有的薄被里雪白的棉花塞进去,递给李璨。 “你还会做针线?”李璨看着紧密的针脚惊奇不已。 不仅会做针线,还给她缝了个这东西,这平时都是有专门的婢女做的。 “先去换衣服。”赵晢又取纱布缝。 李璨进屋子换了衣服。 再出来,赵晢又交给她一个细纱布包,耳尖红红地叮嘱她:“换着用。” “你相公对你真好。”那小妇人端着红糖水来,一脸的羡慕。 “我……”李璨刚要解释她与赵晢不是夫妇。 赵晢接过李璨手中换下来的衣服,朝着那小妇人道:“劳烦替我照顾内子。” “放心吧。”小妇人笑着应了。 李璨看着赵晢出篱笆院的背影怔住了,她是不是听错了,赵晢说她是他的“内子”? 第247章 世上竟有这么疼媳妇儿的儿郎 “快进屋子吧。”小妇人来扶李璨。 李璨回过神来,随她进了屋子。 农舍不大,屋子里摆设也简单,竹椅竹凳的,胜在干净清爽。 “快坐。”小妇人将红糖水递给她:“这可是好东西,婆母从不舍得让我喝。” “谢谢,你怎么称呼?”李璨接过碗,看了一眼,碗也挺干净的,但她还是端着不曾用。 “我叫秋娘。”秋娘坐在一旁看看外面又看看她,叫太阳晒得有些黑的脸上满是笑意:“你们这样恩爱,是不是才成亲没多久啊?” 李璨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嗯”了一声敷衍了过去。 “真好,我都没想过这天底下还有这么疼媳妇儿的儿郎。”秋娘一脸的羡慕:“我原以为,我家那个去集上,知道给我带块布就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你家那夫君,竟亲手给你做那个东西……” “那个……”李璨试图解释:“平时都是婢女做的,只是这次来得不巧……” “这才难能可贵啊!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哪个儿郎做这个的。”秋娘振振有词:“你们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你夫君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人,这样的人物还肯为你做这些,你可真真是好命。” 李璨抿唇笑了,其实她说的也有道理,赵晢做这些,确实是纡尊降贵了。 “你家夫君呢?”她想起来问秋娘。 “不在家。”秋娘叹了口气:“我才嫁过来不到半个月,就叫官府带走了!” “为什么?”李璨不解地望着她。 秋娘欲言又止,最后摇头道:“不能说,反正每个月有银子送回来,就先这样吧。” 此时,那老妇人在厨房唤秋娘。 “你先喝,我去给你们做饭。”秋娘起身出去了。 李璨搁下碗,思量着或许秋娘的夫君就是被官府带去挖银矿了? 门口响起脚步声,她回头便见秋娘两眼睁得滚圆,手捂着嘴一脸不可思议地进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李璨也不由跟着睁大了清澈的眸子。 “天老爷啊!”秋娘伸手指着外面,磕磕巴巴都不会说话了:“不得了,你……你家相公,他竟然给你……给你洗了亵裤……” “嗯?”李璨怔了怔,她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原是这个:“不洗我没有衣服换洗啊。” 为了轻便,两人就只各带了一身换洗的衣裳,不洗穿什么? “那亵裤可是沾了葵水啊,多晦气啊!”秋娘见她满不在乎,更觉得难以想象:“我从小到大,家里的男儿都是对这个避之不及的,说沾了会倒霉。” “我泽……我夫君说,那都是迷信,没有那回事的。”李璨小声辩驳。 秋娘探出头去看,手捂着心口:“我的天老爷啊,他还洗了自己的外衫,将你的亵衣亵裤都藏在里头晒,你上辈子是做了什么积德行善的大好事,叫你嫁到这么好的相公?” 她当真从未敢想过,世上竟有这么疼媳妇儿的儿郎。 “秋娘,磨蹭什么?” 厨房里的老妇人不耐烦了。 “来了!”秋娘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赵晢,这才往厨房去了。 赵晢进了屋子。 李璨抬起眸子看他。 “没人伺候,就不会照顾自己了。”赵晢数落一句,抬手解她衣带。 李璨低头看,这才察觉衣带与盘扣都系错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等回去好好练练。”赵晢蹲下身,替她整理衣裙:“最简单轻便的旋裙都不会穿。” “我回去会好好学的。”李璨应了,笑得娇憨。 “庄子上行事不便,暂且假借夫妻之名。”赵晢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开口,耳尖却染着薄红:“委屈你了。” “不委屈。”李璨仰起小脸看着他笑。 “小腹还疼么?”赵晢在她身旁坐下,低声问她。 “还有点。”李璨伸手摸了摸小腹部。 “等我一下。”赵晢起身出去了。 过了片刻回来,已经用细纱布包了汤婆子递给她。 李璨接过,放在小腹处捂着。 “怎么不喝?”赵晢手背触了触桌上的碗:“不烫了。” “我不想用这个碗……”李璨声音小了下去。 “我平时怎么教你的?”赵晢抿唇,眉头微微皱起。 “你别生气。”李璨听话地端起碗:“我喝嘛。” 赵晢教导她,落入困境,没有什么是吃不得用不得的,填饱肚子,保住性命要紧。 赵晢望着她将红糖水一口一口喝下了,才问她:“可曾问过,这家可有旁人?” “那个秋娘说,她夫君被官府带走了。”李璨看了看门外,小声道:“我再问,她又不肯说了,只说每个月有银子回来。 你说,人是不是被带去挖矿了?” “极有可能。”赵晢点头。 “吃饭了。”秋娘端着盘子进屋子,瞧见二人坐得挺近的,不由偷偷笑了。 老妇人也端着汤菜进来:“乡村野地,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还请贵客莫要嫌弃。” “婆婆客气了,这就可以了。”李璨笑着应了一句,又问:“这是鸡肉吗?” 盘子里,是蘑菇炒肉,她看着像鸡肉,又不确定。 “这是腌过的野鸡肉。”老妇人解释:“还是去年冬日打下的。” “这是凉拌野菜?”李璨又看另一盘菜。 “是啊,姑娘尝尝。”老妇人递给她一双筷子:“家里大米不够了,我掺了些玉米渣和野菜,二位将就吃,回头我去邻居家借些米,等开集了再还回去。” “客随主便,老人家不必太过客气。”赵晢温润地回。 李璨看了一眼筷子,察觉到赵晢正望过来,不禁抬头,便看到赵晢告诫的目光。 “你们也一起吃。”李璨不敢再有嫌弃,招呼了秋娘婆媳一句,举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 饭菜终归比干粮好吃些,李璨用了半碗饭,那蘑菇炒鸡肉也合了她的胃口,这一顿倒成了这几日以来吃得最满足的一顿。 到了晚间,秋娘便将自个儿的屋子整理妥当了,给李璨同赵晢住,她自己则去与婆母挤在一个房间住了。 无怠在堂屋支了小竹床,也比睡山洞舒服,他很满足了。 赵晢夜里起来两三回,给李璨的汤婆子换热水。 李璨倒是睡得香甜。 隔日清早,李璨睡醒,窝在赵晢怀中:“你说,我再去套一套她们的话儿怎么样?” “你与秋娘这两日已然厮混得熟悉了。”赵晢轻拍她背心:“或许能探听到。” “那我等会儿试试。”李璨坐起身来。 “问不出也不打紧,父皇的人会查清楚的。”赵晢也跟着坐起身,给她整理衣裙。 “嗯。”李璨点头。 早饭用的是红薯玉米粥,红薯甜甜的入口即化,很好吃,李璨用了满满一小碗。 秋娘提了木桶往外走。 “秋娘,你去哪呀?”李璨笑眯眯的上前问。 “去提水。”秋娘回头朝她一笑。 她五官生得秀气,只是常年在田间劳作,身段有些粗壮,看着很是有几分憨厚。 “我和你一起去吧。”李璨跟了上去。 第248章 绿帽子? “走吧。”秋娘笑着答应了。 “秋娘你多大了呀?”李璨与她并肩而行,闲话家常。 “十四了。”秋娘笑看她:“你呢?” “你比我还小一岁呀!”李璨转过小脸,惊讶地看她。 她以为秋娘怎么也十七八了,不想比她还小些。 “庄子上的女孩子命贱,比不得你们大户人家的姑娘。”秋娘笑了一声:“我们都是从小就做农活,所以看着老成。” 李璨又道:“可是你还不曾及笄,怎么就成亲了?” “这有什么?秋娘不以为然:“我这算是晚的了,我表姐十一岁就去婆家了,十三岁就生了第一个孩子,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 及笄才能成亲,也是大户人家的做派,庄子上没人管这些的。” 李璨听得暗暗咋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吓着了?”秋娘笑道:“你别怕,咱们女子就修个好相公、好婆家,我看你那相公恨不得将你捧在手心里,你这辈子是不用愁了。” 李璨听她说起赵晢,不禁弯起眸子笑了。 到了河边,秋娘站在石头上,伸出水桶去打水。 李璨看得提心吊胆的:“你小心点呀!” 这若是脚下一滑,可就掉下去了。 “不碍事,我做惯了,不会有事的。”秋娘回头取了另一个木桶,笑着回应她。 “若是你夫君在就好了,这本该是男儿做的事。”李璨瞧她吃力地提着两桶水上岸,将话儿抛了出来。 “谁说不是呢?”秋娘叹了口气:“可惜他不能在家啊。” “他去哪里了?”李璨望着她问。 秋娘左右看了看,放下水桶道:“我看姑娘也不是多嘴的人,告诉姑娘也不碍事。” 李璨自然凑近了些,澄澈的凤眸好奇地望着她。 “我家相公,替官府做活计去了。”秋娘小声道:“不只是我家,整个庄子年轻的后生都被官府带走了,官府不让往外说。” “带去做什么活计啊?”李璨不解:“我从城里出来,并未瞧见什么人多的活计。” “这我也不知道,他们都不肯说。”秋娘摇头,又接着道:“官府给他们编了小队,一个队十人,选一个做队长。 只要不泄露消息,每个月都有银子拿,但若是走漏了风声,整个小队十个人都要一起处死。” “这么可怕。”李璨手捂着心口,心中才算明了,难怪之前打探不出消息。 这连坐的主意一出,人人都互相防备着,生怕自己被连累或是连累了旁人,哪有人敢说出来? “姑娘可别说出去。”秋娘叮嘱了一句。 李璨点点头:“我知道。” 入夜,李璨同赵晢独处时,将秋娘的话悄悄告诉了他。 “泽昱哥哥,你说这连坐的主意是谁出的?是不是赵旬?他也太坏了吧?”李璨将小手扣进他大手中握紧,抬眸看他。 “或许是。”赵晢颔首:“已经三日了,父皇的人应当快到了。” “这么快吗?”李璨眨了眨眸子道:“咱们来的时候,不是花了半个月吗?” “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至多五日便至。”赵晢低声告诉她。 “那我们可以回去了?”李璨很是期待的望着他。 “你小腹可还痛?”赵晢问她。 “还有一点点。”李璨掐着小指尖:“到明日就好了。” “如此不规律也不好。”赵晢低语道:“回去还要好生调理。” 李璨想起要吃汤药,小小地叹了口气:“好吧。” 翌日子夜。 李璨自熟睡中惊醒,睁眼便看到自个儿正叫赵晢抱着走路。 她下意识抬手揪住了赵晢的衣领。 “醒了?”赵晢垂眸望了她一眼。 “出什么事了?”李璨听到远处有冲杀之声,惊得抬头去看,却见糖球就在不远处。 再看,风清、月明都来了,马车也在跟前。 “父皇的人进矿山了,咱们可以回去了。”赵晢淡淡解释。 “不和秋娘说一声吗?”李璨觉得不说一声过意不去,毕竟叨扰了人家这么久。 “无怠已经去说过了,又给了些银子。”赵晢抱着她,上了马车。 李璨听他这样说,也就安心了。 马车驶得并不快,摇摇晃晃的,李璨窝在赵晢怀中,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也躺在了定州最大的客栈最上等的厢房内。 “来人?”她唤了一声。 “姑娘。” 糖糕、糖果齐齐迎了上来。 “我要沐浴。”李璨支起身子。 这些日子在农舍中,压根儿没有浴桶,沐浴便是拿长巾蘸着热水擦擦身子,身上黏黏糊糊的,一点也不舒服。 糖糕忙去吩咐打热水进来,糖果扶着李璨下床。 “泽昱哥哥呢?”李璨问。 “殿下说有急事,让姑娘安心在这处等他回来。”糖果忙回。 “他可说了要多久?”李璨自然关切。 “殿下不曾说,只说叫姑娘放心,不必忧心。”糖果据实道。 那边,热水已经预备好了,李璨也就不曾再追问。 沐浴过后,糖果提着西瓜进门来了:“姑娘。” “你还知道找我呢?”李璨披散着湿漉漉的发丝,任由糖糕擦拭,凶巴巴地睨了她一眼:“那日泽昱哥哥叫你跟着我,你倒好,跑去跟人动手将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糖球挠了挠头:“这不是跟着姑娘太清闲了,许久不曾动手,一下克制不住。 而且有殿下在,奴婢想着姑娘也不会有什么事。” 李璨轻哼了一声,撇过小脸不理她。 “奴婢给姑娘赔罪了。”糖球跪了下来。 “你拿什么赔啊?”李璨忍不住笑了,她也不是真怪罪糖球。 真若是想要怪罪,那日就不会在赵晢跟前替她求情了。 “奴婢取了瓜果来。”糖球见她不是真生气,麻利地站起身:“姑娘您尝尝这个西瓜,定州这地方干燥,长出来的瓜果都甜得很。” “这瓜要掏出来,放在井水里冰一冰才好吃。”糖果在一旁开口。 “取汤匙和碗来。”李璨吩咐:“我来掏。” 她左右也是闲着,找点事做,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糖球挑来的瓜颇大,李璨又不紧不慢的,挖了好大一会儿,才将一半瓜挖得差不多了。 “给我换热茶。”李璨吃了一口茶吩咐。 糖球上前:“我渴了,给我吃一盏。” 糖糕便给她倒了一盏,才下去换茶。 此时,赵晢步履匆匆地进来了。 屋子里众人忙行礼。 “泽昱哥哥,你回来了。”李璨瞧见他欢喜得很,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在做什么?”赵晢扫了一眼桌上。 “掏西瓜给你吃呀。”李璨拍了拍那半个空空的西瓜皮,弯眸笑道:“泽昱哥哥,你看这个做个帽子是不是很合适?” 她说着捧起西瓜皮对着赵晢比画。 “噗——” 糖球一个没忍住,笑得茶喷了一地。 西瓜皮做帽子?绿帽子?给太子殿下? 姑娘您给太子殿下戴这顶帽子不合适吧? 第249章 也不会叫你戴 不只是糖球,糖果几人也都低着头憋着笑,就连门边的无怠都转过脸朝着外头了。 赵晢淡扫了一眼糖球。 糖球呛得想咳嗽又不敢,硬生生地憋住了,低下头不敢动。 “不许胡言。”赵晢垂眸,看向李璨。 “我说错什么了吗?”李璨左右看了看。 怎么大家都在偷偷地笑。 “没什么。”赵晢并不计较。 “是不是这个不能给你做帽子?”李璨拍了拍手中的西瓜皮,亮晶晶的眸子转向他:“那我留着给自己做好了。” 她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又不知是错在何处,便将话儿倒到自个儿头上了。 赵晢眸色柔和了些,伸手轻轻抚了抚她头顶:“也不会叫你戴这顶帽子的。” 他说着,接过她手中的西瓜皮,放到桌上:“收拾东西,准备起程回帝京。” 一众下人齐齐应了,个个都忙碌起来。 “泽昱哥哥,我们要回去了?”李璨牵过赵晢的手,坐到一旁,凑近了小声问他:“我听说,赵旬来了?” “嗯。”赵晢颔首:“我的人与他对上了,他受了伤。” “怎么不捉拿他。”李璨挥了挥小拳头:“将他捉拿回去,送到陛下跟前,看他怎么狡辩!” “短兵相接,十分仓促。”赵晢解释:“他无心恋战,只想离去,想拦住他不易。” “反正他也受伤了。”李璨道:“咱们回去就告到陛下跟前去,私藏银矿的事,他脱不了干系。” 赵晢摇摇头:“还是不要提及此事与他有关。” “为什么?”李璨不解。 “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 还有,他敢这样做,必然早也安排了后手,会有人替他顶罪。”赵晢细细分析给她听:“再有,父皇并不想看到我与他兄弟相争。” “但他明明做错了事情。”李璨不服:“他就一点事情也没有吗?” “父皇不管那些,只要是我参他,父皇定然会往兄弟相残那处想。”赵晢黑眸深邃:“其实此事,父皇心中不一定没数。” “那他还纵着赵旬?”李璨睁大眸子:“银矿可不是小事。” “帝王之术,重在制衡。”赵晢抬眸望着窗外:“若真是狠狠惩戒了赵旬,又由谁来制衡我?” “那其他的王爷,也不曾闲着啊,比如荆王。”李璨眨了眨眸子,偏着头思量道:“不过,寿王除外,他应当没有什么野心吧。” 荆王赵旭是皇三子,看着斯文温吞的一个人,李璨总觉得他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只有寿王赵晈这个皇二子,性子是真正的温润,寿王妃也很好,待她很是和善。 寿王生来便有心疾,与赵晢也要好,李璨对寿王是没有什么怀疑的。 “至少在明面上,兄弟之间只有赵旬能与我抗衡。”赵晢环顾四周:“走吧。” “定州有没有什么特产啊?等会儿咱们从集市上买点东西带回去吧?”李璨跟着他往外走。 “要带给谁?”赵晢问她。 “给阿鹞姐姐,莲子,还有赵明徽……”李璨掰着手指头。 “定州没有特产。”赵晢目视前方,淡淡打断她的话。 “没有吗?”李璨皱起小脸,有点苦恼:“可是我来的时候答应赵明徽,给他带好吃的东西的呀。 对了,这里的瓜果香甜,不如就买点瓜果带回去吧?” “瓜果不宜存放,几日便坏了。”赵晢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李璨看他似乎有点不高兴,也不敢再继续提了,心里头却悄悄盘算着,沿途看着买点什么东西带回去。 毕竟出了这么久的远门,总不好两手空空地回去见朋友吧? 何况还有祖母、大伯母呢! 李璨沿途采买时,赵晢倒也不曾阻止。 归途十分顺利,因为李璨逐渐适应了奔波的劳苦,也急着想回家,所以比去时还快了几日。 一到帝京,赵晢便进宫叙职去了,她则直奔家中。 “祖母,大伯母,你们怎么在这等着?不累吗?” 马车停下,李璨下马车就笑着打招呼。 林氏扶着李老夫人等在大门口,见李璨回来了忙上前,两人各拉过她一只手。 林氏笑道:“你祖母听说你回来了,可欢喜得很。 我说叫她在屋子里等着,她偏不肯,说你头一回出远门,在外头这么久不回家,可得好好迎一迎。” “祖母要折煞我了。”李璨笑嘻嘻地望向李老夫人。 “自己家的孩子,有什么可折煞的。”李老夫人笑言,又摸摸她的小脸:“倒像是瘦了些了,但是没有晒黑。” “也没瘦,我好得很呐。”李璨笑挽着她:“咱们回去院子里坐着说。” “心儿,同你母亲打声招呼呢。”林氏提醒她。 李璨这才瞧见贺氏也在不远处,她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母亲,我方才不曾瞧见您,您不会与我计较吧?” “怎会。”贺氏走上前来,笑吟吟地道:“你在外许久,想念祖母也是寻常事。” “谢母亲体谅。”李璨转头朝着糖糕吩咐:“将我给母亲带的果子、点心拿来。” 其实,那是她昨日才买的,并不曾用几口,左右也不值钱,就给贺氏算走个过场。 要不然,什么都不拿也不好看不是? 糖糕立刻将东西取下来,交给了贺氏身后的婢女。 “其余的东西都拉到萱鹤院吧。”李璨与林氏左右扶着李老夫人:“祖母,咱们走吧。” 贺氏看着三人的背影,两手互相掐着,这就将她抛下了? “夫人不跟上去吗?”奚嬷嬷的独眼闪着焦急的光芒。 “现在去,也不好开口。”贺氏犹豫了一下道:“等她休息休息,再寻机会吧。” “也好。”奚嬷嬷叹了口气。 贺氏转头,看到婢女手中捧着的果子,便来了气:“出去一趟,拉了一马车的东西回来,结果就给我带这些廉价的果子回来,打发叫花子呢? 给我丢出去。” “夫人不可。”奚嬷嬷忙拦住了:“眼下,四姑娘出阁在即,夫人最是要与七姑娘母慈女孝才好,万不可再生事,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得到好处。” “你说的有理。”贺氏深吸了一口气:“带回院子去分了吧。” 奚嬷嬷答应一声,也松了口气。 “祖母,这个是我在花窑特意给您买的瓷器,您瞧这个花色,花团锦簇。”李璨大略说了一些此次出门的见闻,便捧着碗献宝似的送到李老夫人跟前:“是不是您喜欢的花色?” “是,是,我看你不像个大家闺秀,倒像个卖瓷器的。”李老夫人笑着伸手去接:“你可拿好了,摔碎了一个,那就不成套了。” “大伯母也有。”李璨又去翻旁的东西。 “你歇一会儿,一路奔波回来不累吗?”林氏在一旁笑看着她,又朝着李老夫人道:“娘,我看这孩子身子比从前康健了不少。 您可记得从前,她去一趟郊外回来都要回院子去,睡上半日才有精神。” “是啊。”李老夫人含笑点头:“是太子殿下带的好。” 李璨翻着东西,想起来吩咐下去:“糖糕,将我选好的东西给各家送去吧,孔文茹的也别忘记了。” 她特地给孔文茹也选了礼物,毕竟她朋友不多,孔文茹虽然总是怯生生的,不与她特别亲近,但也是朋友啊。 何况,她还是赵明徽的未婚妻,以后肯定要长久相处的。 “是。”糖糕应了,带着人准备去了。 “糖果,你将我给韩伯母和陈家哥哥带的东西送过去吧。”李璨又吩咐了一句。 第250章 和离呗 “心儿还给你韩伯母他们备了礼?”林氏笑着问。 “对呀。”李璨点头,郑重道:“陈家哥哥的父亲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时时都要记着的。” “好孩子。”林氏轻轻拍了拍她肩,很是欣慰:“如今做事愈发周到了。” “那不是应当的吗?”李璨凤眸笑成了小月牙:“毕竟在东宫学了这么多年。” 林氏与李老夫人对视了一眼,开口道:“对了,岐王殿下昨日来纳彩了。” 纳彩便是议亲的第一步,请媒人登门,送上一小笔聘礼,拿了女方的生辰八字去寺庙里寻高僧合一合。 “这是好事呀。”李璨笑了,心里头却犯了嘀咕。 赵晢不是说赵旬受伤了吗?赵旬还有心思来纳彩? 她转而又想到,赵旬或许是为了掩盖他跑到楚州去的事,才故意提前登门纳彩,毕竟离两个月之期还有十几日呢。 “听说,他前些日子又纳了徐太常的庶女为妾。”林氏又接着道。 李璨撇了撇唇,嫌弃的很。 林氏又与李老夫人对视。 “心儿,你这是什么神情?”李老夫人笑着问。 “反胃啊。”李璨嫌恶道:“他那张嘴,亲亲这个,再亲亲那个,不恶心么?” 光想想就要呕吐。 “这孩子,这话不能宣之于口的。”林氏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男儿三妻四妾的,都是寻常事。”李老夫人接过话头道:“只要敬重正妻,纳几房妾室,算不得什么事的,妾室就是个玩意儿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那也怪恶心的。”李璨鸦青长睫扑闪,左右瞧了瞧:“祖母和大伯母做什么突然同我说这个?” 林氏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就是上回,你不是同我说,要寻个不纳妾室的儿郎吗?我也找了媒人,人家说大户人家,哪有这样的儿郎? 除非是嫁到平头百姓家中去,那寻常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你能看得上吗?” “是啊,像你大伯父那样的人可少得很,你不能照着你大伯父找,你看看你父亲。”李老夫人苦口婆心的传说:“就是你祖父,不也有几房妾室吗? 但说到底,我不还是这靖安侯府的老祖母吗?从你祖父过世之后,他们都分出去另过了,我这不也挺清静的吗?” 她确实还有几个庶子,从靖安侯不在了,她就将那些孩子和妾室都分出去了,如今各过各的,逢年过节的那些孩子也会来探望她,做做样子,大家面上过得去也就行了。 “要是没有合适的,那我就不嫁好了。”李璨思量了片刻道:“反正我有铺子,也有银子,等我长大了,就自己搬出去住。” 不管怎么说,她就不想要跟别人分享夫君。 “你这孩子,就会胡说。”李老夫人笑骂了一句:“你自己一个人没人照顾,将来祖母去了也不能安心,到九泉之下,也没法给你娘亲交代。” “哎呀,祖母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李璨上前抱住她手臂:“我亲事不着急,先别想这些了。” “心儿。”林氏无奈地望着她:“倘若有人应了你,说不纳妾,但你嫁过去了,他又说话不算话,纳了妾室,你要如何?” “我就和离呗。”李璨不假思索地道:“他背信弃义在先,我占了理,那就和离。” “成一个家,哪那么容易就和离……”林氏还待再说。 “哎呀,祖母,大伯母,我乏了,我先回院子去歇一歇。”李璨掩唇,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她算是听明白了,合着祖母和大伯母是在劝她,说男儿纳妾是寻常事。 她也知道啊,但是她就是无法接受。 哪怕是赵晢,若叫她知道他亲了旁人,他也休想再碰她了! 更莫要说旁人。 林氏同李老夫人望着她快快地溜了,都不由好笑。 “娘。”笑过之后,林氏有点忧心:“这可怎么好,这孩子怎么都劝不通呢。” “还是要劝啊。”李老夫人叹了口气:“皇家的儿郎,怎么可能从一而终?” “我回头再寻个机会,慢慢同她说。”林氏思量着道。 “只能慢慢来了。”李老夫人点头。 * 李璨确实乏了,这一觉竟然自下午一直睡到第二日清晨。 “姑娘,刘姑娘登门了。”糖果快快地取过衣裙。 李璨睡眼惺忪地问她:“莲子来了?” “璨璨,你怎么睡到现在?” 糖果还未来得及回话,刘贞莲便大步进里间里来了,一身轻便束袖裙,满身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诶?”李璨忙拉过薄锦被裹着自己,指着外头:“你怎么进来了?我还不曾换衣裳,你到外间去等我。” 她穿着薄薄的中衣,里头的兜兜都透出来啦,多难为情呀。 “都是女儿家,你害羞什么?”刘贞莲上前,一把扯了她身上的薄被。 “你好烦,好像一个登徒子。”李璨两手抱着胸口嘟囔。 刘贞莲哈哈大笑:“你藏什么?胸前没有四两肉,这样不行的,你还得多吃点,努力长大点。” “怎么就不行了?长大点有什么好?”李璨好奇,这它自己不长,她也没法子嘛。 “你不知道吗?”刘贞莲凑近了看她,大大的眼睛含着笑意,低声道:“越大越好,儿郎们都喜欢大的。” “你胡说的吧?”李璨狐疑地看她:“你现在跟赵音欢越来越像了,说话没个谱儿。” “你还不信。”刘贞莲指着外头:“你去看,秦楼楚馆、勾栏瓦肆的女子,有几个不是胸脯大的?她们还故意挺着胸膛呢,儿郎们最喜欢看她们那样。” 她说着,故意挺了挺胸脯。 她在边关长大,平日习武起码,身强体健的,该长的地方一点也不少长。 李璨撇唇:“我才不信你。” 她这样说着,脑子里却第一时间想到了夏婕鹞。 夏婕鹞胸脯生得确实挺傲人的,赵晢难道是喜欢夏婕鹞这个? 不对,她想到这里,又忙着否认,赵晢不是那样的人吧?赵晢看重的应当还是人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唉,差距有点大呀。 刘贞莲指着她大笑:“你还真愁上了,别担心,你才来葵水没多久,身子还在长呢,将来会有的。” “我才不担心。”李璨小脸浮起一层粉,撇着唇瓣:“你出去,我换衣裳。” “真是矫情,麻烦死了。”刘贞莲笑着数落她一句,还是转身出去了。 李璨换了衣裙,又梳洗了才到外间:“你来寻我,可是要出去玩?” “自然了,你昨儿个给我送了礼呢,我要请回来,咱们去西园看戏去。”刘贞莲手搁在她肩上,揽住她。 “好啊。”李璨一口应下,许久不去西园了,确实想去坐一坐了。 赵晢现在都由着她,只要她不闯祸,不多吃酒,应当不会有事的。 两人说说笑笑,才出了靖安侯府,便叫赵明徽拦住了马车。 第251章 诡异的和谐 “璨妹妹,你去哪?”赵明徽在马车外招呼。 “赵明徽。”李璨自窗口处探出头:“我到集市上去,你去吗?” “一起。”赵明徽打着马儿掉头。 “赵明徽,我们女儿家一道去玩耍,你也好意思跟着。”刘贞莲从李璨身后伸出半个脑袋,毫不客气地开口嘲笑他。 “你怎么也在?”赵明徽瞧见她,面上笑意一敛,顿时皱起了眉头。 “我就在,怎么着?”刘贞莲得意地偏着头:“你回去吧,今儿个璨璨要陪我。” “凭什么?”赵明徽不服。 “凭先来后到。”刘贞莲昂起头:“我先来的,你靠边儿站,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切!”赵明徽轻嗤了一声:“要比先来后到,我与璨璨自幼便认得,你才来几天?” “我说今天,你扯什么从前?”刘贞莲开始撸袖子:“欠收拾了是不是?” “怕你么?”赵明徽分毫不让。 “好了你们。”李璨推了刘贞莲一下:“你坐下。” “看在璨璨的面子上,我放过你,不然你看我怎么揍你。”刘贞莲还在放狠话。 李璨堵着窗口不让她探头,快快地朝着赵明徽道:“我们去西园,你先去会仙酒楼要一桌酒菜带过去好不好?” “好。” 她开口,赵明徽自然没有不应的,也不再与刘贞莲计较,当即便打马去了。 马车重新驶动起来。 “你带着他做什么?”刘贞莲嫌弃不已。 “他也是我的朋友啊,你俩是不是前世冤家。”李璨笑看她:“怎么一见面就掐?” “你哪来那么多朋友?我就是看不惯他。”刘贞莲轻哼了一声。 “我一共就这几个朋友,赵明徽他其实挺好的。”李璨替赵明徽说好话:“他虽然身份尊贵,落地便是忠国公,可从不以势压人,为人随和得很,许多大臣家的弟子都比他有架子呢。 就说他和孔文茹的婚事,他虽然不情愿,但也没有拿身份压人非要退婚。” “还算像个男儿的样子吧。”刘贞莲勉强承认了赵明徽的人品,眼睛一亮:“对了,我派人去接孔文茹来吧?” 她可太喜欢看赵明徽面对孔文茹时那副丧气的模样了。 “好呀。”李璨点头同意了。 她知道刘贞莲是想气赵明徽,但孔文茹以后毕竟是要嫁给赵明徽的,平日让他们二人多见见面,赵明徽或许慢慢就发现孔文茹的好了呢。 刘贞莲说风就是雨,当即就吩咐了下去,立刻便有人奉命去了。 两人到了西集,下了马车闲逛了一会儿,直到孔文茹来了。 “文茹,咱们走。”刘贞莲挽住孔文茹,到了西园门前。 李璨笑嘻嘻地跟在一旁。 “这……这不能进。”孔文茹瞧见“西园”二字,顿时止步不前,脸都有些白了。 “为什么?”刘贞莲不解:“这里面有吃人的老虎啊?” “我娘说……”孔文茹不肯往前走:“大家闺秀,轻易不能到这样的地方来。” “之前咱们也来过呀。”李璨笑望着她。 孔文茹脸一下红了:“之前,是跟着国公爷来的,我自己……” “那你就放心吧。”刘贞莲拍了她一下:“赵明徽那厮就在里面。” 孔文茹很是意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李璨。 李璨牵过她的手:“走吧。” 赵明徽瞧见有人推开了门,笑着起身,但见刘贞莲牵着孔文茹进来了,面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 他立了片刻,又重新坐了下来。 “赵明徽。”刘贞莲扶着孔文茹坐下,大大的眼中难掩得意:“我把你未婚妻接来了,是不是很惊喜?” 她特意咬重了后三个字。 “多谢你。”赵明徽瞥了她一眼,拍了拍自个儿身边的椅子,对着孔文茹开口:“坐这儿来。” 刘贞莲想气他,他偏不让她得逞。 孔文茹受宠若惊,起身犹豫着不敢过去。 “来。”赵明徽拍了一下椅子。 孔文茹一惊,听话地坐了过去。 “哟,转性了?”刘贞莲没瞧见预料中赵明徽丧气的模样,有点失望。 “点戏了吗?”李璨打圆场:“咱们点戏吧,你们想看什么?” “你点!” 赵明徽同刘贞莲异口同声。 李璨左右看了看,掩唇笑起来。 刘贞莲与赵明徽互相瞥了对方一眼,都轻哼了一声。 半日下来,刘贞莲与赵明徽一直互相掐来掐去,气氛却又诡异的和谐。 李璨起先还担心他们打起来,后来干脆就只管吃东西和看戏,不管他们了,反正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孔文茹坐在她身旁,一声不吭,李璨给她拿零嘴,她才吃一些,安静到让人几乎忽略她的存在。 “姑娘。”糖球从外头进来了:“夏姑娘来了。” “夏婕鹞?”刘贞莲顿时失了与赵明徽相争的兴致,朝着李璨道:“别让她进来。” 她和赵明徽斗嘴,是看他不顺眼,颇有乐此不疲的意思。 但对夏婕鹞,她是真的打心底里厌恶。 “胡说,哪有这样待客的?”李璨睨了她一眼,朝着糖球吩咐:“快请阿鹞姐姐进来。” “是。”糖球转身出去了。 “我就不想看到她。”刘贞莲撇嘴,嘀嘀咕咕。 “好了,等会儿你别说话。”李璨拍拍她的手。 “你就不心疼我!”刘贞莲皱着眉头望着她,委屈得很。 “我哪里不心疼你了?”李璨不解。 “你心疼我还叫我不说话,你不怕我憋死么?”刘贞莲理直气壮地反问。 李璨哭笑不得:“我是怕你们起争执。” “怕什么,反正她争不过我。”刘贞莲不以为然。 夏婕鹞走了进来。 “阿鹞姐姐。”李璨起身,笑着打招呼。 刘贞莲自然坐着不动。 孔文茹有点不自在,不知是起来好还是不起来好,但看赵明徽坐着没动,最终也不曾起身。 “璨妹妹。”夏婕鹞依旧是一副大家贵女端庄贤淑的仪态,先与李璨见了礼,才含笑招呼其他人:“惟澈,孔姑娘、刘姑娘也在啊。” “阿鹞,坐。”赵明徽笑着抬了抬手。 孔文茹也跟着笑了笑。 只有刘贞莲没有抬头,只当是没听见一般,她最厌恶的就是夏婕鹞这种明明心里不喜欢,面上还若无其事的德性。 虚伪,实在是太虚伪了! “你们约着看戏,怎么不叫我呢?”夏婕鹞坐下,含笑望着李璨。 “我们是自己去找的璨璨。”赵明徽替李璨解释。 “这样啊。”夏婕鹞掩唇笑道:“璨妹妹,我还以为你和惟澈比和我更要好些呢。” 赵明徽看了一眼李璨,面上笑意有些不自然。 “你说什么呢?”刘贞莲忍不住了:“赵明徽定亲了,人家孔文茹还在这呢。” 第252章 乖乖偎到他怀中 夏婕鹞好似才察觉自己失言,忙起身朝孔文茹行了一礼,满目诚挚的歉意:“是我失言了,对不住,孔姑娘……” 孔文茹一时惊住了,连连摆手:“无……无妨。” “装模作样。”刘贞莲小声嘀咕。 李璨悄悄推了她一下。 “我还以为璨妹妹在东宫,跑去那里寻你,走空了。”夏婕鹞笑看着李璨。 李璨正要说话,刘贞莲便抢着道:“你是去东宫看太子殿下的吧?” “刘姑娘,我不想与你争执,可否不总这样针对我?”夏婕鹞皱起眉头:“我去东宫找璨妹妹,是想给她送帖子。” 她说着,取出一封精致的请柬。 李璨接过,翻开看:“赏菊宴?长乐长公主办的?” “正是。”夏婕鹞点头。 “我们没有吗?”刘贞莲眉头皱起来了。 “自然是有的。”夏婕鹞解释道:“各家的帖子都送到各家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送到璨璨家去,反而要跑去东宫?”刘贞莲当即冷笑道:“还说自己不是为了去看太子殿下?” “璨妹妹一直在东宫……”夏婕鹞脸色微微变了,试图解释。 “那东宫也不是她的家。”刘贞莲抬着下巴,一副抓到把柄的模样。 “我是许久未见璨妹妹了,所以才特意去寻她……”夏婕鹞分辨。 “得了吧。”刘贞莲轻嗤一声:“到底什么想法,你自己心里有数。” 夏婕鹞沉下脸站起身:“璨妹妹,赏菊宴那日你早些去,我先回去了。” 她说罢了,便转身去了,显然是生气了。 “总算走了,不然我连这壶酒都吃不完。”刘贞莲浑不在意,端起酒盅来抿了一口。 “你总那样针对她做什么?”李璨劝她:“都在帝京城内,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不用那么咄咄逼人。” 她自个儿心里头也有些过意不去,夏婕鹞毕竟救过她,照理说,她应该向着夏婕鹞的。 但她就是不想开口帮夏婕鹞,一想到赵晢对夏婕鹞的心思,她堵心都堵够了,哪里还愿意帮她? 她有时甚至不太想和夏婕鹞往来,但有时又会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愧疚,觉得自己太自私太忘恩负义,当真是矛盾极了。 “我就是要咄咄逼人。”刘贞莲咬了一口点心:“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遮遮掩掩的累不累?” 李璨摇头:“真拿你没法子。” 夏婕鹞走后,厢房内反而恢复了融洽,刘贞莲也不曾再同赵明徽掐,相较之下,她觉得赵明徽看起来比夏婕鹞顺眼多了。 两场戏终了,李璨与刘贞莲翻着册子,商议着再听一出什么,糖球又进来了:“姑娘,殿下来了。” “嗯?”李璨抬起清亮的眸子:“怎么了?” 赵晢说过,只要她有分寸,不会再训斥他的。 他不会是来教训她的吧? “殿下在马车上等姑娘。”糖球低头道。 “我要走了。”李璨将册子推到刘贞莲跟前:“你们看吧。” “我也走了。”赵明徽跟着起身。 孔文茹见状,自然也站起身来。 “你们都走,我一个人还看什么?”刘贞莲丢下了册子。 “那一起走吧。”李璨率先往外走。 “赵明徽,你送孔文茹回去。”刘贞莲扭头朝着赵明徽开口。 “人是你请来的,当然该你送。”赵明徽撇过脸不看他。 “这是你未婚妻,你叫我送?”刘贞莲指着自己鼻子。 “谁接来的谁负责,这点道理不懂?”赵明徽冷哼。 “国公爷,你们别吵架,我有马车,我自己回去。”孔文茹见他们为了自己起了争执,连忙开口相劝。 “就叫他送。”刘贞莲指着赵明徽:“他是你未婚夫,送你回家天经地义。” 赵明徽拍开她的手:“我就不送,你能如何?” “想动手是不是?”刘贞莲一撸袖子,便上了手。 赵明徽不甘示弱,抬手抵挡。 他虽是个读书人,但他父亲镇王当年是个征战沙场的好手,也不想他做个一点拳脚都不会的文弱书生,是以平日里还是会练一些功夫的,只不过不是主要课业。 他的招式自然比不过从小习武的刘贞莲,但他胜在身材高大,又是男儿家生来比女儿家力气大,竟也能与刘贞莲打个平手。 “姑娘,打起来了!” 糖果忙招呼李璨。 李璨走在最前头,回头瞧见二人动手,只好又转了回去:“别打了,糖球,分开他们。” 被糖球强行分开的两人都脸红脖子粗的瞪着彼此,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国公爷您走吧,我自己能回去。”孔文茹两边劝:“刘姑娘,你也别生气……” 赵明徽气呼呼地出去了。 刘贞莲一把拉过孔文茹:“我骑马送你。” “我不会……”孔文茹忙要拒绝。 “有我在,你怕什么?”刘贞莲眼珠子一转,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李璨见他们分开走了,也就放心了,跟着糖球找到了东宫的马车。 “姑娘,殿下在马车上。” 无怠同几个侍卫朝她行礼。 李璨微微颔首,踩着小杌子上了马车:“泽昱哥哥。” 赵晢坐在马车当间,抬眸看她:“吃酒了?” 李璨坐到他身侧,抱着他手臂,竖起两根手指头:“我就吃了两盅。 我和赵明徽一起了,但是孔文茹也在,还有刘贞莲,我没有和外男独处。” 她说到末了,忐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惩戒我吧?” “我说了,只要你有分寸。”赵晢伸手揽住她。 “我知道。”李璨偎在他怀中,想起夏婕鹞,猛地抬起头来。 赵晢看她:“怎了?” “你方才见阿鹞姐姐了?”她揪着他衣襟,鸦青长睫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我才从宫中回来。”赵晢淡淡开口。 李璨闻言眸子亮了:“你没回东宫?” “嗯。”赵晢颔首:“来接你。” 李璨这才又乖乖偎到他怀中:“银矿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柳本一族及其同流合污之众已在押解归京的途中。”赵晢低声告诉她。 李璨点点头,她并不太关切这些事:“长乐长公主要办赏菊宴,阿鹞姐姐方才给我送帖子了。 咱们去吗?” 她跟赵晢出去赴宴成了习惯,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该是一起的,赵晢去,她才去。 “你想去么?”赵晢问她。 “不太想,长乐长公主不喜欢我。”李璨摇摇头,又仰起小脸看他:“可是,你若是不去,长乐长公主会怪你的。” 第253章 吓得浑身都哆嗦 “她不喜爱你,你也不必躲着她。”赵晢淡淡道:“更不必怕她。” “我不是怕。”李璨两手抱住他的腰身:“我就是不想看见她嘛,糟心。” 她又没做错什么,赵峦凭什么总那样对她啊? “那就不去。”赵晢抚了抚她的发顶:“上次你说想学的那个绳结,回去我教你。” “好呀。”李璨欢喜地应了。 * 那一厢,赵明徽骑着马儿,远远地跟了李璨一阵子,到岔路时拐了弯儿,打算去郊外跑一跑马儿。 他心中闷得紧。 出去了一趟,李璨与赵晢的关系似乎更亲近了。 从前,李璨跑出来与他们吃酒看戏,赵晢是一定会进去捉个正着。 那时候的李璨,百般不情愿跟着赵晢回东宫,总是要反抗一番的。 可今日看,她与赵晢融洽得很,自个儿便上马车跟着去了。 马儿嘚儿嘚儿慢行,他面沉如水,眸色黯淡,神思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出了城,四周除了马蹄声一片安静,他忽然察觉耳畔的马蹄声不对,这似乎不是一匹马的声音。 他皱眉,回头去看,便瞧见刘贞莲骑马带着孔文茹,正随在他身后。 刘贞莲见他回头,顿时露出一脸挑衅的笑,孔文茹则躲在刘贞莲身后,不敢抬头看他。 “刘贞莲,你发什么疯?跟着我做什么?”赵明徽勒住马儿回头质问,他当真恼火得很。 “这话说的,这官道是你家的?”刘贞莲也勒住马儿:“就你走得?我走不得?” “这可是城外,小心叫人给掳走了。”赵明徽吓唬她。 “切!”刘贞莲天不怕地不怕,哪里将这话放在眼里:“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懒得理你。” 赵明徽长鞭一甩,轻斥了一声,马儿便快跑起来。 “坐稳了。”刘贞莲嘱咐孔文茹一句,也甩马鞭追了上去。 “莲子别追了,我怕。”孔文茹死死抱着她的腰。 “怕什么?我骑马最拿手了。”刘贞莲压根儿不打算停下来。 “再追……国公爷会生气的……”孔文茹害怕:“他方才已经生气了。” “你管他生不生气?”刘贞莲满不在乎:“你是他的未婚妻,本来就该跟着他。” “可是……”孔文茹心里怕得要命:“你停下来,咱们还是回去吧,我害怕……” “你抱紧我就行,我还能将你……”刘贞莲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猛地扯住了缰绳。 是前面的赵明徽忽然勒住了马儿。 刘贞莲的马儿于疾驰中忽然被勒住,嘶鸣了一声,扬起两只前蹄。 “啊——” 孔文茹从未坐过马儿,更莫要说这样一路疾驰了。 她心中本就害怕,又担心赵明徽生气,都不曾来得及反应,便从马背上滑了下去。 赵明徽本欲朝刘贞莲开口,瞧见孔文茹落下马儿去,顿时惊得一双桃花眸睁得滚圆。 刘贞莲更是吃了一惊,忙伸手去拉,却哪里来得及? 她忙跳下马儿去扶孔文茹:“文茹,你没事吧?” 孔文茹摔了一下,痛倒是不大痛,可她长这么大,哪丢过这样的人? 这还是在赵明徽面前,她心中一急,便哭了起来。 “你就干看着,还不来帮忙!”刘贞莲朝着赵明徽呵斥。 “你自己闯下的祸端,别想赖在我头上。”赵明徽回了一句,但还是下了马儿,上前查看。 刘贞莲将孔文茹扶了起来,口中回道:“这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突然勒住马儿,会有这一遭么?” “你还真会反咬一口。”赵明徽简直要叫她气笑了:“要不是你非带她跟着我,能发生这样的事?” 孔文茹这回也不劝他们了,只是掩面而泣。 “有没有哪里疼得厉害?”刘贞莲上下拍打她身上的尘土,口中询问她。 孔文茹摇头。 “那就好,骨头应该没伤着。”刘贞莲左右看了看,又有了主意。 她牵着马儿转过头:“咱们回去吧。” “就不该来。”赵明徽瞥了她一眼。 刘贞莲难得不曾与他争执,翻身上了马儿。 赵明徽也转身朝自己的马儿走去。 孔文茹抬头,朝刘贞莲伸出手。 刘贞莲两手握着缰绳,张扬地笑了一声:“你别跟着我,跟着你未婚夫去吧,驾!” 她说着,一甩马鞭,竟就这样策马而去。 “莲子……”孔文茹一惊,脸都白了,却哪里叫得住她? 赵明徽牵着马儿低声骂了一句,难得气恼得一张俊脸都红了,刘贞莲就是个没事找事的! 孔文茹回头看他,不敢开口。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赵明徽牵着马儿往孔文茹跟前走了走。 孔文茹白着一张小脸,行了一礼:“国公爷,我……我自己可以回去,只是我不认得路,您能骑慢一点,让我跟在后面走吗……” 她心里明白,赵明徽绝对不会与她共乘一骑的。 若是可以,她不想麻烦赵明徽,她怕他厌恶,以后更不肯见她。 赵明徽望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上马吧。” “什么?”孔文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问了一句。 “我叫你上去,自己能上去吗?”赵明徽放平了语气问她。 “我,我试试。”孔文茹激动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她心“砰砰砰”跳得又响又急,赵明徽要骑马带她吗? 她是不是在做梦? 赵明徽不曾言语,耐着性子望着她。 孔文茹想着刘贞莲教她上马的方法,试了好几次,汗都出了一层,总算坐到马背上去了。 “扶好了。”赵明徽闷闷不乐地牵着马儿往回走。 除了璨璨,他不想和任何人共乘一骑。 可孔文茹一个女儿家,又老实巴交的,他也不好将人家丢在荒山野地里,只能如此了。 这亲事拖得越久,是越不容易退掉了,难道他真要与这木讷的姑娘共度一生? “国公爷,您,放……放我下来吧……”孔文茹胆战心惊的坐在上面,话都不太会说了。 她察觉赵明徽并不想上马,而是给她牵马时,吓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这怎么行? 她何德何能? 且不说赵明徽身份尊贵,便说男尊女卑,整个大渊也没有男儿家给女儿家牵马的道理。 “下来做什么?”赵明徽头也不回,懒散地看着远处。 “您,您坐,我……我给您牵马。”孔文茹磕磕巴巴地开口。 赵明徽笑了一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敢牵马?” 孔文茹顿时安静下来,又窘迫又羞涩,一张小脸红透了。 她确实不敢牵马。 赵明徽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这是她头一回望见赵明徽对她笑。 起先,她不曾怪过刘贞莲,现下,已经开始感激她了。 第254章 她是我一手带大的 孔太师府上的下人见赵明徽牵着马儿亲自送孔文茹回来了,飞奔着去主院告知孔文茹的母亲。 可惜,等他们迎出来时,赵明徽已然骑马走了。 一家人听孔文茹说了事情的情由,依旧很是欢喜,至少赵明徽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且还是个有担当的。 * 赵晢回东宫当晚,便让人去回了赵峦,他与李璨不赴赏菊宴。 不料翌日下早朝归来,赵峦已然在东宫前殿等着他了。 “七皇姑。”赵晢进门,唤了一声。 “见过太子殿下。”赵峦朝他行了大礼。 “七皇姑为何如此客气?”赵晢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 “上次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责怪我,所以拒了我的赏菊宴。”赵峦抬起头看他:“这一礼当我给你赔罪了,赏菊宴能赏脸么?” “上回的事,我并未放在心上。”赵晢淡淡回道:“不去赴宴,是因公务繁忙,七皇姑莫要多想。” “你幼时,姑母不疼你么?”赵峦往前一步,眸中有了慈爱之色:“难道因为一个李璨,你便要与我生分了?” “七皇姑想多了。”赵晢神色不动,嗓音清洌:“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的品性如何我一清二楚,下次再有类似的事,只盼皇姑听她解释。” “我后来回去也细问过阿鹞,确实,那件事错不在李璨。”赵峦左右看了看:“不然你差人去将她叫来,我给她赔个不是?” “不必。”赵晢拒了。 “那明日赏菊宴,你去是不去?”赵峦追问他。 “皇姑亲自登门,自是去的。”赵晢淡淡应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顾我们姑侄的情义的。”赵峦很是欣慰:“岐王他们也都是去的,那你到时候早些去。” 送走赵峦,赵晢回了寝殿。 李璨正在桌边焚香。 赵晢站在她身后看了片刻。 “泽昱哥哥,香不香?”李璨小手扇着香炉里升起的青烟,笑着回头问他。 “嗯。”赵晢轻应了一声,揽过她在榻上坐下。 李璨自然地坐在他腿上,两手攀着他脖颈,偏着小脸望着他:“长乐长公主来找你,是不是让你明日去赴宴啊?” “嗯。”赵晢颔首。 “你答应了?”李璨又问。 “嗯。”赵晢再颔首。 “我就知道。”李璨小小地叹了口气:“虽然你贵为太子,也会有不得已的时候。” “你若是不想去,便不去。”赵晢抬眸望着她。 “那不行。”李璨摇摇头,两手捧着他的脸,凑过去在他唇瓣上亲了一下:“你去,我也要去。” “为何?”赵晢耳尖悄悄红了,笔直的长睫覆下,遮住了眸底的笑意。 “因为我要去看着你啊。”李璨一脸正色道:“你答应我的,在我及笄之前,都不会和别的姑娘单独见面,也不会定下亲事,我要去看着你。” 赵晢不曾言语,唇角微微勾了勾。 李璨抱紧他,额头抵在他下巴处,叫他硬硬的胡茬蹭得直笑。 “母妃给你带了新上的梭子蟹。”赵晢抱了她一会儿才开口。 “你许我吃吗?”李璨猛然抬头,眸子亮了。 “嗯。”赵晢点头,又道:“你按时服药,十日便让你吃一回。” 昨日回来,他便命人请了徐景来,给李璨重新开了调理的方子。 “真的?”李璨欢喜起来。 十日吃一回啊,她从小到大吃得最频繁的也就是一个月吃两回。 能吃蟹,平日吃点苦汤子好像也没什么。 且这次调理的汤药并不太苦涩,算是勉强能下咽,不至于像从前那些汤药一般,吃了便想吐。 “我何时骗过你?”赵晢垂眸看她。 “那我现在可以吃吗?”李璨笑了,一张小脸莹莹生辉。 “嗯。”赵晢将她放在地上,起身唤:“无怠。” “殿下。”无怠推开了门。 “拿进来。”赵晢吩咐。 无怠便将食盒提了进来,放在桌上打开。 李璨闻到香气,凑过去看:“哇,好大一只蟹。” 她比了比,都快有她脸大了,热气腾腾的。 “姑娘在这儿用?”无怠笑着问。 “去偏殿吧,味道太大了,在这里吃等睡觉的时候寝殿里还是一股梭子蟹的味道。”李璨说着笑了,又回头看赵晢:“泽昱哥哥,正好摆午膳一起吃,好不好?” 无怠便看向自家殿下。 这会儿摆午膳其实略早了些。 殿下一日三餐都是既定了时辰的,若无意外,从不更改。 “好。”赵晢牵起李璨:“走吧。” 无怠欣慰的笑了,姑娘大了,殿下也开窍了,如今是越发依着姑娘了。 * 李璨随着赵晢一踏入长乐长公主府的园子,便知此番的赏菊宴赵峦花了不少心思。 入目皆是各色菊花竞相开放,黄、白、红只是寻常色,还有墨色、橘红一类的稀有色,开在一处,争奇斗艳。 一盆稀有的绿菊安置在当间,也是花满枝头,听闻是圣上亲赐的。 李璨不喜欢菊花的味道,自然也不爱看菊花,而且那绿菊哪里好看了?跟叶子的颜色差不多,乍然一看,跟没开花似的。 但菊花素来有“高洁”的美名,可少不了人喜欢。 譬如现在,夏婕鹞同韩素素还有她的两位好姐姐等一众人,便围在那株绿菊前,个个都是一脸爱不释手的模样。 “心儿。” 林氏正张望着呢,眼见李璨随着赵晢进来了,忙迎了上去。 “大伯母。”李璨笑了。 赵晢松开了她的手。 “见过太子殿下。”林氏行礼。 “大夫人不必见外。”赵晢微微颔首。 “儿郎们都在那一处。”林氏指了指方向:“几个王爷也都来了。” “多谢。”赵晢抬步行了过去。 一路都是行礼之声,夏婕鹞她们也朝着赵晢行礼。 可惜,赵晢一路前行,听闻行礼声,也只是微微颔首,瞧都不曾往她们那处瞧一眼。 “你家金贵的七妹妹来了。”韩素素以肘碰了碰李香楠。 李香楠这些日子消瘦的厉害,若非祖母怕她久不出门,遭受非议,她这会儿还在自己院子里关着呢。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都没有见过赵旬,赵旬也不曾给他托任何口信。 韩素素与她说话,她也只是随意应付了过去。 韩素素便有些不满,但也不好说什么。 林氏牵着李璨,到了夫人们那处。 “哟,你可舍得将你家七姑娘带出来了……” “这孩子生的姿容出众,脸色看着比从前好了不少……” “一晃眼都是大姑娘了……” 夫人们围在一处,笑着议论。 李璨含着笑意,偎在大伯母身旁,听她们说话。 她本想去找夏婕鹞的,可看看那边的人,旁的不说,韩素素肯定要说她几句的。 赵音欢还没来,刘贞莲也没来,她还是先跟着大伯母吧。 “璨璨。” 正思量间,刘贞莲便进来了,远远地挥手招呼她。 她母亲在一旁小声训斥,似乎是叫她别在这样的场合大呼小叫的。 第255章 隔阂 李璨见了刘贞莲,也很是欢喜,踮着脚往那边瞧。 “去吧。”林氏笑着松开她的手:“当心些,别跑远了。” “好。”李璨乖巧地应了。 刘贞莲拉过李璨的手:“你来这么早?” “我也才到呀。”李璨笑着回。 “赵音欢还没来?”刘贞莲左右看了看。 “没有呢。”李璨也觉得奇怪:“她今儿个好慢啊,以往有宴席她都是一早就去找我的。” “璨妹妹。”赵明徽在不远处唤她。 “赵明徽?”李璨与刘贞莲拉着手过去了。 因为筵席人多,赵明徽是当着众人的面唤的李璨,又有刘贞莲陪着一起,并未有多少人注目。 “你来了,文茹没来吗?”李璨笑着问。 “我从宫里出来的,不知道。”赵明徽摇头,告诉她道:“赵音欢今儿个不出来了。” “为什么?”李璨不解:“她有什么事耽误了吗?” 她其实想问,赵音欢是又闯什么祸了吗?不然,皇后娘娘不会不放赵音欢出来的。 但是这出这么多人,这样问显然不合适。 “她早上掉进御花园的莲花池里了,说是头疼,今儿个就不出来了。”赵明徽解释道。 “人没事吧?”李璨有点不放心。 她垂眸思量着要不要求赵晢明儿个带她进宫,去看看赵音欢。 “至多也就是风寒。”赵明徽笑言:“没多大的事,你别忧心。” 刘贞莲瞧她对着李璨笑,便莫名不顺眼,拉开李璨道:“你可是定了亲的人,老盯着我们璨璨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赵明徽听她说话便烦。 “赵明徽,你去儿郎们那处。 莲子,我们到那边去吧。”李璨打圆场,赶忙拉着刘贞莲走。 这处这么多人,这两人若是争执起来,可太难看了。 赵晢立在一株楸树边,看似在与寿王赵晈说着话儿,眼神却远远地落在李璨身上。 见她拉着刘贞莲走了,才收回了目光。 “不放心?”赵晈拍了拍他的肩:“不然跟着去看着?” “五皇兄休要胡言。”赵晢面色不变,耳尖悄悄透出点点薄红。 赵晈笑了起来,倒也不曾再言。 “五皇弟,六皇弟。”岐王赵旬与荆王赵旭并肩而来。 几人互相招呼,见了礼,站在一处闲聊,表面看着倒是一团和气。 “璨妹妹。”夏婕鹞与韩素素几人相携而来。 “阿鹞姐姐。”李璨与她们见了礼。 刘贞莲站着没动,对面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凭什么先给她们见礼? “璨妹妹客气了。”夏婕鹞姿态端庄地回了一礼。 其余几人都只是敷衍的福了福。 刘贞莲拉了李璨一把:“跟她们有什么好客气的?咱们到那边去。” “阿鹞姐姐,我先过去了。”李璨朝着夏婕鹞招呼了一声。 夏婕鹞眼睛红红的,叹了口气:“璨妹妹如今是有朋友了,用不上我这个姐姐了。” “阿鹞姐姐何出此言?”李璨才迈出一步,闻言自然停住脚。 “往常咱们都是你寻我玩,我寻你玩。”夏婕鹞眼中含着泪花:“从刘姑娘回来之后,你就与我生疏了。 也罢,我本就沉闷,对不上妹妹的胃口。” 李璨怔住了,这话是怎么说的? 她是不想面对夏婕鹞,但不是因为刘贞莲的缘故,而且她也没有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的。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瞧瞧,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白眼狼吗?”韩素素看向左右,故意道:“当初,夏姑娘可是救了她的命呢,转眼人家就不理夏姑娘了,啧啧!” 她爱慕赵晢,自来看李璨不顺眼,尤其是那次折了李璨的绿梅被迫赔罪之后,便记恨上了李璨。 这会儿正愁着没机会说李璨几句呢,夏婕鹞的话无疑给了她一个开口的机会。 “阿鹞姐姐,我没有不理你。”李璨黛眉微皱:“我才出远门回来,正思量着……” 她这几日正思量着要不要找这几个知交好友好生聚一聚呢,却不想夏婕鹞竟这样误会她。 “别解释了。” 夏婕鹞没有说话,韩素素又抢着开口了。 “韩素素。”李璨皱起眉头,眸色清冷,身上便有了不容小觑的威严与气势:“我与阿鹞姐姐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请你不要插嘴。” “我说的是事实。”韩素素梗着脖子抬起下巴:“怎么,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李璨正要再开口。 “跟她废什么话?”刘贞莲一把拉过她,指着韩素素道:“我家璨璨和夏婕鹞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管。” “那我说李璨,也轮不到你管。”韩素素不买账,抱臂轻哼。 “你要多管闲事是吧?那我就跟你理论理论。”刘贞莲拉过凳子坐下:“夏婕鹞是抬手挡了一下刀,那又怎么样?挡住了吗?我家璨璨还不是被扎了,差点死掉? 是太子殿下取的龙骨粉和赵明徽送的还魂丹一起,才救活了璨璨。 怎么到你们这儿,功劳全成了夏婕鹞的了?” 韩素素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不仅因为刘贞莲言之有理,还因为这番言语中牵扯到了太子殿下和忠国公,她没有刘贞莲那样胆大包天,不敢胡乱言语。 “你们别吵了。”夏婕鹞用那只带着丑陋疤痕的手擦着眼泪:“我原想着璨妹妹与我生疏了,与她说笑几句,好叫她和我一道。 谁知道你们却说出这么多话来,没得坏了我与璨妹妹之间的情谊。” 李璨原本觉得刘贞莲说得很是痛快,但瞧见夏婕鹞那丑陋不堪的手,心情又沉重起来。 不管怎么说,夏婕鹞手变成这样是因为她呀! 她立在那处,心绪复杂极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又来这套。”刘贞莲看得心烦得很。 夏婕鹞泪眼婆娑地看向她:“我知道,刘姑娘看不惯我,璨妹妹死里逃生也不是我的功劳。 但当初,我这只手还是起了作用的,太医都说若不是我挡一下,璨妹妹很有可能就香消玉殒了。 我不敢居功,但我是真心与璨妹妹交好的。” “你不居功你还说这么多……”刘贞莲霍然起身。 “莲子,别说了。”李璨拉住她:“阿鹞姐姐确实救了我的命。” 刘贞莲不忍瞧她为难,轻哼了一声算作罢了。 “阿鹞姐姐,你别生气,是我疏忽,叫你误会了……”李璨扑闪着长睫,歉然地开口。 她很清楚,她与夏婕鹞其实已经有了隔阂。 她也不是轻易会低头的人,这赔罪算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儿上吧。 “傻妹妹。”夏婕鹞破涕为笑:“我从来不曾怪过你。” 此时,长乐长公主赵峦已然在招呼了,叫宾客们入席落座。 刘贞莲气呼呼地拉着李璨便走。 “莲子,别生气嘛。” 各自落了座,李璨扯着刘贞莲的衣袖晃着撒娇。 第256章 搔首弄姿 刘贞莲看她软软糯糯像只打滚撒娇的猫儿,心一下就软了。 她忍着笑,故意瞪了她一眼道:“我做坏人,你倒跟人家当回姊妹了,合着都是我不好?” “没有。”李璨皱着小脸和她解释:“到底是救命之恩,我不好做得太绝了。” 刘贞莲见状,凑近了问她:“那夏婕鹞和我,你跟谁更要好些?” “自然是跟你了。”李璨不假思索地回她。 “这才乖。”刘贞莲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离她远点,以后我保护你。” 李璨抿着小嘴笑了,心里又有点伤感。 她从前与夏婕鹞是很要好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 是因为赵晢吧? 她抬眸看赵晢。 赵晢端肃地坐着,黑眸半垂,也不知思量着什么。 “人都齐了,开席吧。”赵峦抬手。 众人起身谢过她,这才落座提筷。 “上歌舞。” 赵峦吩咐一句。 一时间丝竹管弦声声悦耳,舞女们身姿轻盈妙曼,筵席之上一派歌舞升平。 一曲舞罢,赵峦笑着道:“今日赴宴者,不乏名家闺秀,可有人愿意献艺啊?” 她说着,环顾下首众人。 女席一侧,都纷纷交头接耳,但半晌都没有人站出来。 赵峦很是满意:“没有人站出来,那我就点名了?” 方才,与众位夫人聚在一处,她已经表示了今日要让夏婕鹞献舞一曲。 那些夫人能受邀来此,哪一个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有她发话,谁还敢抢夏婕鹞的风头? 大家贵女们顿时都端正坐起,期盼地望向上首。 毕竟今儿个太子殿下和几位王爷都在,谁不想在这几位面前露个脸呢? 哪怕是做个侧妃,也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得宠,还能给家族带来不少好处。 李璨小口吃着东西,转头同刘贞莲小声说话:“这个鱼你不吃吗?” 她对赵峦点谁献艺一点也不关注,左右赵晢是从不许她献什么艺的,她也不会那些。 她只想吃刘贞莲面前那条海鱼,思量着等会儿同无怠说一声,回头让厨房多买几条做来吃。 “你喜欢?给你好了。”刘贞莲将自己那盘鱼端到她跟前:“那个鹿肉你不吃吗?” 她对献艺也没什么兴致,反正她除了骑马射箭练拳脚,其它什么也不会。 “腥气得很。”李璨嫌弃。 “给我。”刘贞莲用鱼换到了鹿肉。 “李璨,你受太子教导长大,应该样样精通。”赵峦面上带着笑意,看向下首的李璨:“这献艺就由你来吧。” 正捏着筷子打算对鱼下手的李璨陡然被点了名,不由抬头,睁大澄澈的眸子看向上首,看着像只受惊的小兽。 “你擅长什么舞蹈?”赵峦慢条斯理地问。 李璨搁下筷子,起身回道:“回长公主殿下,我不会舞蹈。” 周围的人本想发笑,但见她不卑不亢地,一时竟不曾有动静。 “不会舞蹈?”赵峦又问:“那你会乐器?” “乐器也不会。”李璨垂着眸子回。 她看出来了,赵峦将她不会的这些东西一样一样揪出来,就是为了让这些人都嘲笑她什么都不会。 底下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那你会什么?”赵峦挑眉,似乎很是意外:“唱歌总会吧?” “也不会。”李璨看了一眼赵晢。 赵晢纹丝不动地坐着。 “合着你什么也不会?”赵峦笑了起来。 立刻有人附和跟着笑。 刘贞莲焦急不已,却也没有胆量站起来与赵峦叫板,直气地险些捏断筷子。 “回长公主殿下。”李璨再次开口,嗓音悦耳如珠落玉盘,对于底下的嘲笑议论丝毫不惧:“我在东宫,确实没有学这些。 太子殿下只教了我读书、点茶、插花、挂画以及焚香。 不知长公主殿下想看什么?” 她娓娓道来,全然不惧,通身的气势像极了赵晢,底下的议论声忽然便消失了。 刘贞莲笑了,璨璨好厉害,这样的情形下还有这等气势,璨璨将来要有大出息的。 “这些,有何可看的?”赵峦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罢了,你坐下吧。” 李璨便提着裙摆坐下了,可眼前的鱼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就想着早点散席,不看赵峦这张高高在上的嘴脸。 “阿鹞来吧。”赵峦看向夏婕鹞,眉目间不由便有了慈爱的笑意。 “母亲,这么多人,女儿……”夏婕鹞站起身来,低着头红着脸,很是羞涩。 “怕什么?”赵峦笑道:“你许久没有跳过最拿手的《折腰采菊舞》了,今儿个正好应景,便给大家来一曲吧。” “母亲有令,女儿不敢不从。”夏婕鹞低头道:“只是阿鹞舞艺一般,还请大家莫要见笑。” 这谦逊之言,自然引来一片赞许之声。 夏婕鹞下去换衣裙了。 李璨坐在那处,慢慢回过味儿来。 赵峦此举,先贬低了她,再让夏婕鹞献舞,用她来衬托夏婕鹞的出色,更显得她一无是处?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着赵峦了,赵峦要如此针对她? 丝竹之声再次响起,夏婕鹞换了衣裙,在殿中央婆娑起舞,腰肢细柔,莲步轻移,确实是美不胜收。 这舞夏婕鹞驾轻熟就,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常练着的。 一曲终了,夏婕鹞借舞采下一朵硕大的黄菊,敬献到赵峦跟前。 “送我做什么?”赵峦笑着抬手:“这里泽昱的身份最尊贵,给他送去。” 夏婕鹞便旋着舞步,将那朵花送到赵晢跟前。 李璨不由抬眸去看,小手藏在袖中,攥得死紧。 赵晢不曾动,也不伸手去接。 “放小几上。”赵峦怕夏婕鹞尴尬,笑着说了一句。 夏婕鹞便将那花放在了赵晢跟前,再次行礼。 “好!” 下面立刻有人带头喝彩,众人紧跟着拍手喝彩。 李璨抿着唇瓣,脸色微微泛了白。 刘贞莲瞧见夏婕鹞出风头便来气。 夏婕鹞此举不是明摆着想抢她的太子妃之位吗? 她随口便对着李璨道:“好什么好,搔首弄姿得有什么了不起。” 偏偏她开口时,喝彩声小了下去,这话儿瞬间传遍全殿。 殿内顿时一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莲子,你胡吣什么?还不快给夏姑娘赔罪?”何氏赶忙起身呵斥女儿,又朝着赵峦赔礼道:“对不住,这孩子平日不拘小节惯了,长公主殿下莫怪。” “娘,我哪里说错了?”刘贞莲不服道:“那舞跳得好看有什么用,是能上阵还是能杀敌?” “别说了!”李璨一直拽她衣摆,却哪里拦得住她的话? “刘姑娘言之有理啊。”赵明徽含笑望了李璨一眼,开口道:“想必刘姑娘有更胜阿鹞一筹的技艺可以给我们见识?” 赵峦针对李璨,就是不行。 即使是夏婕鹞,也别想踩着李璨出风头。 那就让刘贞莲站出来,将夏婕鹞比下去就好了。 “有啊,当然有。”刘贞莲将他的话视为挑衅,抬起下巴看他:“不过,需要国公爷与我配合,不知国公爷可敢?” 第257章 想做太子妃 “有何不敢?”赵明徽起身,笑得舒朗磊落:“不知刘姑娘要我帮什么忙?” 刘贞莲伸手自小几上的果盘中取出一个苹果,在手上抛了抛,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我想请国公爷顶着这颗苹果,给我射一箭,不知可否?” “莲子,不得胡闹!”何氏自一侧上前,便要去夺刘贞莲手中的苹果:“还不快给国公爷赔罪!” 这个孩子真是要多不省心就有多不省心,不是惹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夏婕鹞,就是惹身份尊贵的赵明徽,这哪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她早晚要叫这孩子吓出个好歹来。 “自是可以的。”赵明徽朗声开口:“不过,我要是伤着了,刘姑娘如何说。” “伤了我给你抵命。”刘贞莲握着苹果不肯松手:“娘你看,他可是自愿的。” “刘贞莲,不可胡闹!”何氏低声警告道:“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让你出门了。” “娘……”刘贞莲皱着眉头说什么也不愿意松手。 娘怎么这么不信任她?她是百步穿杨神箭手好吧? 这压根儿不算什么事儿。 夏婕鹞出风头,她什么也不做,那不等同于将太子妃之位拱手让人了? “夫人不必忧心。”赵明徽已然上前,取过了刘贞莲手中的苹果。 “国公爷……”何氏手捂着心口处,脸都白了:“您别听她的……” 造孽啊! 这可是镇王府的独子,真要是有个好歹谁赔得起? “忠国公身份尊贵,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吧。”赵峦缓声开口:“换一个人也可。” 她心中很不悦。 原本,众人都在赞美夏婕鹞的舞姿,她打算到此戛然而止,也好与皇兄开口说让夏婕鹞嫁给赵晢一事。 可不料,刘贞莲竟然站出来了。 这个时候,无论她射不射这一箭,都已经将所有人都目光聚集到了她身上,谁还会去记得夏婕鹞的舞姿有多妙曼? “太子殿下,这里您身份最是高贵,不如由您来定夺?”刘贞莲抬头看向赵晢。 赵晢环顾当场,语气淡淡:“既是双方自愿,便由得他们。” “泽昱,忠国公不能冒险……”赵峦皱起眉头,焦急地开口。 “刘姑娘身为抚远大将军之女,当是箭术了得的。”寿王赵晈含笑开口:“皇姑就不必忧心了。” 赵峦还待再说,赵明徽已然将苹果顶在了头上给刘贞莲瞧。 “刘姑娘看看,可是这样?”他低头笑问。 “对,就放在发髻前。”刘贞莲点头,指着大门:“你就站到门槛外去。 去取我的弓箭来。” “那你留意点,可别弄散了我的发髻。”赵明徽嘱咐了一句,朝着门槛处走去。 “我尽力。”刘贞莲望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对他有种刮目相看的意思,这个时候了这人竟然当真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有心思担心他的发髻? 她有点认同璨璨的说法了,赵明徽这人看似纨绔,实则人品还是不错的。 赵明徽在门槛处站定,将那棵红苹果顶在头顶站稳,垂下双手,闭上眼眸:“来吧。” 这一刻,不少姑娘家悄悄红了脸,忠国公这风流不羁的模样也太叫人怦然心动了些吧。 刘贞莲接过弓箭,在手中试了试便抬起,眯着一只眼睛瞄准:“箭无眼,国公爷可别乱动!” 赵明徽摊开双手,一动不动。 刘贞莲猛然松手。 “咻——” 那枚箭带着破空之声,直奔赵明徽而去。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咄!” 箭头稳稳地穿透苹果,挑开了赵明徽的发髻,鸦青发丝披散开来,苹果却还稳稳的立在上头,箭尾还有很长一截露在外面,轻轻摇晃。 “好!” “好箭术!当真虎父无犬女啊!” “刘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大殿之内,顿时爆出一阵惊叹声,比之夏婕鹞献舞后可热烈多了。 “都说了,不要弄散我的发髻。”赵明徽抬手取下头顶的苹果,埋怨了一句,迈进大殿。 他本就生得俊秀舒朗,一头鸦青墨发披散开来,更添几分风流不羁,惹得离得近的几个姑娘错不过眼来。 刘贞莲将弓箭递给一旁的婢女,迎上前,眼角眉梢皆是得意:“如何?” “刘姑娘好箭术。”赵明徽桃花眸含笑,将钉着箭的苹果递给她,这话倒是发自肺腑的。 刘贞莲笑了一声,接过苹果转身走向上首:“太子殿下,夏婕鹞给您送花,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这个给你。” 她说着,将带着箭羽的苹果很是干脆的放在了赵晢跟前的小几上,而后回了自己的位置。 下面众人闹哄哄地议论起来,还有人高声夸赞刘贞莲不拘小节。 李璨叫她一番作派逗得忘了烦心事,忍着笑小声问她:“你这是献礼,还是威胁?” “自然是献礼啊。”刘贞莲抬着下巴道:“我将来要做太子妃的,哪里舍得威胁他?” 李璨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很奇怪,莲子光明正大地说想做太子妃,她倒是一点也不反感。 反而对上夏婕鹞总是别别扭扭,亲近不起来,她也有点想不通的。 赵峦心中不悦,赏菊宴也就草草收场了。 李璨上了马车之后,安静地坐在一侧,难得不曾缠着赵晢。 “在思量什么?”赵晢询问她。 李璨抬起黑黝黝的眸子看他,小脸上有点愁绪,一时不曾开口。 她不知该如何说。 “嗯?”赵晢微微挑眉,拉过她绵软的小手。 李璨便凑近了些问他,小声问他:“泽昱哥哥,今儿个阿鹞给你送花,你开怀吗?” “这有何可开怀的?”赵晢反问。 “我也不开怀。”李璨垂下眸子,小手攥着衣角:“最近这几个月,我每次看到阿鹞,都会不开心。 所以,我就不太想和她玩了,可是她救过我,她今儿个说我与她生分了的时候,我心里的滋味说不出……” 她说着低下头,眼角眉梢都是难过:“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我不和她玩,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和她玩呢?”赵晢垂眸望着她。 “和她玩,我就要委屈自己。”李璨噘起唇瓣。 她说不出为何会这么不喜欢与夏婕鹞见面,她知道,有一部分是因为赵晢的缘故,还有一部分她自己也想不清楚。 “那便不和她玩。”赵晢揽过她。 李璨惊讶地抬眸看他:“那这样,不是忘恩负义吗?” 她以为,赵晢会训斥她的。 “你又不曾对不住她,怎算忘恩负义?”赵晢缓声道:“就算有恩情,也不必委曲求全,日后她若遇上事情,你鼎力相助便是了。” “可以这样吗?”李璨听他说话,心境似乎一下便开阔了。 “自然可以。”赵晢抬手理了理她额边的碎发。 李璨注视了他片刻,唤了一声:“泽昱哥哥。” 赵晢垂眸,二人四目相对。 李璨直直问:“你不是爱慕夏婕鹞吗?你不向着她?” 第258章 抱着赵晢脖颈,凑上去亲了一下 这件事情,藏在她心中太久了,她实在忍不住了,现在就想问个清楚。 赵晢难得叫她问得怔了怔:“谁与你说我爱慕她?” 他转开目光,眸中藏着几许好笑之意。 “不是吗?”李璨攀到他腿上坐着,仰着小脸看他:“为莲子接风的那一次,你不是当众对她示好了吗? 还有,你成日要我循规蹈矩,不就是照着夏婕鹞的模子嘛…… 还说你不是爱慕她……” 她越说,声音越小下去,额头抵在赵晢肩头,有点委屈,有点生气,又有点心虚。 说起来,她其实没有资格管赵晢爱慕谁的。 “别胡思乱想。”赵晢大手在她头顶摸了摸:“我从未爱慕过她。” “当真?”李璨一下抬起小脸望着他,清澈的眸子瞬间熠熠生辉。 “自然当真。”赵晢不闪不躲,垂眸与她对视。 李璨几乎忍不住要欢呼,方才在宴席上累积的愤懑一扫而光,巨大的喜悦一下填满了心房。 她抬起两手,抱着赵晢脖颈,凑上去亲了一下,而后抱紧了他。 赵晢扬起唇角笑了:“这么开怀?” “嗯。”李璨小脸埋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小脸发烫,心底的欣喜难以言表。 “你喜欢与刘贞莲玩?”赵晢问她。 “嗯,喜欢。”李璨点头,抬头问他:“怎么了?” “不怎么。”赵晢看向别处:“下回别让她捏你的脸。” “为何?”李璨问了一句,还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不成体统。”赵晢手微微攥起。 “哦,我记住了。”李璨乖乖答应,又想起来道:“对了,泽昱哥哥,我听说赵音欢落水了,我想进宫去瞧瞧她。” “明日?”赵晢问。 “嗯。”李璨点头,又问他:“可以吗?” “等到东宫,我命人去打点。”赵晢思量着道:“顺带去瞧瞧母妃。” “好呀。”李璨笑着答应:“我想姨母了。” “母妃前日也说想你了。”赵晢垂眸道。 “那我们先别回去了,到集市买点东西带给姨母吧?”李璨兴起,抱着他脖颈提议。 “也好。”赵晢应了她。 * 翌日,李璨早早地叫赵晢唤醒了,打着哈欠洗漱,草草用了几口早膳,便随着他上了马车。 一路上,她都靠在赵晢怀中打瞌睡,直至将近宫门,赵晢才唤醒她。 “无怠送你去春景宫,你便在那里,莫要乱跑。 我下了朝便去,接你去母妃那处。”赵晢牵着她跨入宫门,一路低声叮嘱。 春景宫是赵音欢的寝殿。 “我记住啦。” 想到等会儿要见到赵音欢,她顿时来了精神。 赵晢陪她行了半途,便由无怠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璨璨!”赵音欢听闻李璨要来,早便等在了大门口。 这会儿见了李璨,远远地便奔了过去。 “九公主。”李璨尽管也很开怀,但见边上有不少宫人,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快来。”赵音欢拉着她,疾步行进了春景宫的大门,扬声吩咐:“关门!” 厚重的朱红色大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头路过的宫人探究的目光。 “璨璨,委屈你了,还对我行礼。”赵音欢拉着李璨的手,嘻嘻笑道。 “这有什么委屈的?”李璨好笑道:“这本是应当,是平日我仗着与你熟识,常常失礼。” “这话见外了不是?”赵音欢拉着她往殿内走:“昨日是什么情形?我听说莲子出了大风头,将阿鹞都比下去了是不是?” 于她而言,“夏婕鹞”这三个字有时候像一道诅咒。 每逢她不听话或是闯下祸事,母后总要拿夏婕鹞说事儿,说她怎么就不像夏婕鹞那么稳重端庄,还不如夏婕鹞有公主样儿。 虽然夏婕鹞也算是她朋友,她不应该幸灾乐祸,但听说刘贞莲压了夏婕鹞一头,她还是偷偷痛快了一下的。 “赵明徽不是说,你昨儿个落水了,身上不舒坦,所以不曾赴宴吗?”李璨疑惑地看着她。 她是担心赵音欢才特意进宫来看她的。 可眼前的人看起来生龙活虎的,与平日并无二致,哪里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哪里?”赵音欢拉着她进了屋子,在桌边坐下,指着一大桌子各色零嘴道:“看,就是我知道你要来,特意让她们准备的。” “你不说我忘了,我也给你带了东西。”李璨朝着外头唤:“糖球,将东西拿进来。” 糖球便将李璨昨日在集市给赵音欢买的东西捧了进来。 “先放那。”赵音欢随意抬了抬手。 “到底怎么回事?”李璨选了一块果脯,咬了一小口问她。 “我看这事儿跟七皇姑脱不了干系。”赵音欢轻哼了一声:“明明接了请帖之后,母后亲口答应让我去赴宴的。 昨日七皇姑来宫里找母后,恰逢我在御花园玩不慎落水,其实我什么事都没有。 可母后非说我伤着身子了,说什么也不让我出宫,逼着我在春景宫养着。” “或许只是皇后娘娘太过关心你,才会如此。”李璨眨了眨眸子道:“长乐长公主既然给你下了请帖,应当不会阻止你去赴宴吧?”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赵音欢撇唇:“七皇姑有时候神神道道的。 不说他们了,我给你看我新买的蛐蛐儿。” “这个时候了,还有蛐蛐儿?”李璨惊奇。 “当然有。”赵音欢起身去取。 李璨笑起来:“有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赵音欢连呸了数声。 李璨瞧她拿蛐蛐当宝贝,口不择言的样子,笑得险些呛住。 约莫一个多时辰,赵晢便来了。 李璨依依不舍地与赵音欢告了别,随着赵晢去凝和宫见宸妃。 宸妃早预备了李璨爱吃的各色东西,牵着她进了大殿坐下还舍不得松手:“方才在九公主那里没吃多少东西吧?” “没有。”李璨长睫扑闪,摸着肚子笑道:“知道姨母会给我准备好多好吃的,我留着肚子呢。” “看看我家心儿,多机灵啊。”宸妃笑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脸:“吃这个蟹,姨母给你剥。” 李璨看了一眼一旁的赵晢。 “你看他做什么?”宸妃也看了一眼赵晢:“在我这儿,你不用看他的脸色。” 李璨有点犹豫:“前几日才吃过的,还没到十日……” 她答应过赵晢的,说话要算话,一顿吃还是经常吃她还算拎得清。 “难得进宫,母妃让你用,便用吧。”赵晢淡淡开口。 “你来剥。”宸妃瞧他管着李璨便来气,将拆蟹的用具都推到他跟前。 赵晢也不言语,便动起手来。 宸妃又拉过李璨的手,面上恢复了一片慈爱之色:“心儿,昨儿个的事我都听说了,我让人去请赵峦进宫了,估摸着等会儿就到了。” “姨母请长乐长公主进宫做什么?”李璨疑惑,继而道:“昨日之事,都已经过去了,我并未放在心上。” 从赵晢说不曾爱慕夏婕鹞那一刻起,昨日的一切便都一笔勾销了,不是她大度,是太开怀了。 “你别怕。”宸妃笑着宽慰她:“我向来忍气吞声,息事宁人,不会对她如何的。” 李璨睁大清澈澄明的眸子望着她,“忍气吞声”?“息事宁人”?那是在陛下跟前吧? 陛下不在,您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第259章 泽昱哥哥平时也是这么照顾我的 “来,吃。”宸妃将盘子放在她跟前:“要不要姨母喂你?” “我又不是小宝宝了。”李璨浓密的长睫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姨母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宸妃伸手给她理了理衣领,满目疼爱。 “好鲜甜的,姨母吃一口吧。”李璨夹了蟹肉喂她。 宸妃张口吃了,笑着点头:“果然不错,你多吃些。” “泽昱哥哥要吃吗?”李璨转眸问赵晢。 “他不用吃。”宸妃掰过她的小脸:“别理他,让他剥,你吃。” 李璨还是转过小脸去,看着赵晢闷不吭声的样子,嘻嘻地笑了。 宸妃也跟着笑:“以后,就让他这么照顾你。” “姨母,他平时也是这么照顾我的。”李璨吃了一口蟹肉,如实道。 “是吗?”宸妃看向赵晢,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赵晢面无表情地拆蟹,耳朵却悄悄被薄红染透了。 “娘娘,长乐长公主到了。”纳福进来通传。 “请她进来。”宸妃站起身,身上的气势陡然变了。 李璨惊讶地抬眸看她。 宸妃取过她手中的筷子,语气又温柔起来:“心儿先随我来,等会儿再吃。” “娘娘,那位夏姑娘也跟着来了,可一并请进来?”纳福接着问。 “也来了?”宸妃反倒欢喜:“正好,一起吧。” 赵晢放下手中用具,正欲起身净手。 “你起来做什么?”宸妃问他。 赵晢便停住了动作。 “看我干嘛?继续剥。”宸妃没好气地吩咐。 “姨母,泽昱哥哥是太子,你让他当着外人的面剥蟹,有失太子威严。”李璨小声劝她。 “在我这里,他不是太子,他是我儿子。”宸妃拍了拍她的手:“别管他,来。” 她说着牵起李璨,到一侧榻上去坐着了。 李璨悄悄回头,瞧见赵晢竟然真听话地继续剥蟹了,心中一时惊奇不已。 赵晢当真不要太子威仪了? 赵峦牵着夏婕鹞走了进来,第一眼便瞧见挨着宸妃坐着的李璨。 她皱起眉头,眼中闪过厌恶之色,上前行礼:“宸妃娘娘。” “阿鹞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宸妃娘娘。”夏婕鹞松开她的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堪称典范的礼。 赵晢不曾开口,甚至不曾抬眸。 “免礼吧。”宸妃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抬了抬手。 她之前不曾细看过这女子,模样倒是不差的,其他的可就难说了。 “见过长公主。”李璨起身朝赵峦行礼,又招呼夏婕鹞:“阿鹞姐姐。” “璨妹妹今日也进宫了。”夏婕鹞笑得端庄大方。 “嗯。”李璨弯起眸子,笑着点点头。 因为与赵晢说开了的缘故,她瞧见夏婕鹞心里头也没有那么不痛快了。 不过,就算是有什么不欢喜的,她也不可能跟夏婕鹞正面翻脸就是了。 “璨妹妹,你去看九公主了吗?”夏婕鹞伸手,欲去牵李璨的手。 宸妃拉过李璨,躲开了她的动作吩咐:“赐座。” 边上伺候的纳福、纳喜几人便搬了椅子上前。 “长公主请坐。” “夏姑娘请坐。” 夏婕鹞察觉到了宸妃对她的不喜,僵在了那里。 赵峦拉过她:“来,坐这儿。” 夏婕鹞这才坐下,垂眉敛目的,没有再开口。 赵峦则望向桌边的赵晢,开口问:“娘娘,泽昱一个人在那处做什么?” “我给心儿准备的蟹,他剥一剥。”宸妃也远远望了一眼赵晢,轻描淡写地回。 夏婕鹞惊住了,但也只是转了转眼眸,不曾有所动作。 赵峦皱起眉头道:“娘娘如此做,是否不妥?” 她见宸妃行礼只是依着规矩,并不是惧怕宸妃。 “有何不妥?”宸妃半倚着凭几望向她。 “泽昱是堂堂太子,娘娘怎好让他做这种下人做的事情?”赵峦言语间有几分不悦。 “他照顾心儿,是陛下的意思。”宸妃笑看着她:“你是不赞同?” “照顾,也不是这么照顾的。”赵峦沉着脸:“事关皇家体面,也关乎太子威严,娘娘还是要有分寸。” “你是在教我做事情?”宸妃单手托腮,笑道:“我儿子从小就是这么照顾心儿长大的,怎么,小时候做的,长大了就做不得?” “娘娘。”赵峦身子往前探了探:“实在不必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儿家,伤了你我之间的和气。” 她看出来了,宸妃是想给李璨出气,这李璨旁的本事没有,倒是告得一手好状。 其实,她本不必要示弱,怎么说她也是长公主,宸妃一个嫔妃,是拿她没法子的。 但想到以后,她还是退步了,要让夏婕鹞做太子妃,还是要与宸妃多多亲近才好。 “我们是个小小女儿家,也是个正经的孩子,可从未与什么男儿有纠葛。”宸妃牵过李璨,摩挲着她柔嫩的手背:“虽说是个小的女儿家,我可是吩咐泽昱当眼珠子一般养大的,说是金枝玉叶也不为过。” 她这话,暗指夏婕鹞与高仲勇定过亲的事,她不想戳赵峦的痛处,不过她相信,赵峦能听懂。 赵峦唇角牵了牵:“李璨倒确实是金堆玉砌的。” 这一点,谁也否认不了,但太过奢靡也算不上什么优点吧? 她藏在袖中的手用力地攥了攥,她自然明白宸妃言语间的意思,丧子是她永远无法言喻的痛。 “可不就是吗?”宸妃低头看着李璨的手:“我们家这孩子可娇贵得很呐,从来不曾想着在外头献艺,也不想凭着唱歌跳舞嫁入高门。 比不了你家这个养女身段婀娜,能歌善舞。” “瞧娘娘这话说的。”赵峦忍不住反驳道:“帝京那么多会能歌善舞的姑娘,难道都是为了献艺和嫁人吗?这本也是陶冶情操的事。” 她这会儿连嘴角都牵不起来了,宸妃话里的阴阳怪气都快漫出来了,她怎会听不出来? 再看一旁的夏婕鹞,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她又是一阵心疼。 “对啊,帝京那么多能歌善舞的姑娘,怎么都不曾在赏菊宴上献舞呢?”宸妃反问:“赏菊宴上那么多姑娘,长公主怎么就叫了我家孩子起来问话呢? 可是我家孩子哪里得罪了长公主? 若真是有,长公主大可同我说来,我代她给你赔罪就是,堂堂长公主,实在不必当众为难一个孩子。” “我只是临时起意,随意叫了她。”赵峦分辨。 不过这话说的,多少有些没底气。 “这种小事,临时起意倒也不打紧。”宸妃抬眸扫视着她二人,意味深长的道:“只是有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别肖想了。 没事儿也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万一错了主意,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 李璨坐着不动,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生动地轻转,这就是姨母方才所说的“忍气吞声”和“息事宁人”吗? 她看着赵峦的脸色,一点都不同情,甚至有点想笑,赵峦活该如此,谁叫她总爱欺负人? 第260章 泽昱哥哥,你背我好不好? “娘娘,东西到底属于谁,这会儿你我说了都不算。”赵峦脸色铁青地拉着夏婕鹞站起身来:“到时候,自然有皇兄定夺。 若无旁的事,我们便先告辞了。” “我送送你。”宸妃捏着团扇起身,松开了李璨:“心儿,你先去用蟹。” 李璨听话地走到桌边去,提起了筷子。 赵晢将醋碟放到了她跟前。 夏婕鹞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默默地随着赵峦往外走。 宸妃站在高大厚重的朱红木门前,望着赵峦二人远去,一团扇拍在门框上。 她低声骂道:“赵岭那个狗东西成日里疑心我儿,害得我儿到如今还不曾娶妻也就罢了……” “娘娘,娘娘……” 纳福几人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忙将她拉进来,关上了大门。 “她赵峦算个什么东西?”宸妃摇着团扇继续忿忿不平:“也敢欺负我看中的儿媳妇,还妄想拿她那个养女取代,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有那个命么,克死了高仲勇,还想来祸害我儿……” “娘娘,太子殿下还在里头呢,您别说了。”纳喜忙劝她。 “是啊,今儿个殿下和姑娘都来了,娘娘应当高兴,可别生气了。”纳福也跟着劝。 宸妃轻哼了一声:“我就是今儿个开怀,才没当面骂那赵峦,凭她们也敢痴心妄想!” 跨进门槛的一瞬间,她便恢复了一脸慈爱的笑意:“心儿。” “姨母,来一起吃呀。”李璨抬眸,朝她招手。 “好。”宸妃笑着应了。 晚膳前,德江来传话,说乾元帝要来凝和宫,与他们一道用晚膳。 宸妃心中不情愿,可也拒不得,只能应下。 晚膳时分,乾元帝果然摆驾凝和宫了。 殿内三人齐齐上前行礼。 “平身。” 乾元帝面上带着笑意,抬了抬手,看着兴致不错。 “朕看看,爱妃都预备了什么?”他走向八仙桌。 “都是平日用惯了的。”宸妃含笑跟了上去,一言一行温婉贤淑。 李璨转着凤眸看着,这会儿的宸妃与同赵峦说话时简直判若两人。 她很好奇,宸妃为什么要这样?难道陛下是真的喜欢这种温柔娴雅的女子吗? “没为心丫头特意预备点什么吗?”乾元帝坐下,看向李璨。 “心儿下午用过不少零嘴,再说,既然陛下要来,自然要以陛下为主。”宸妃站在一侧回。 “都坐吧。”乾元帝打量李璨:“心丫头气色比从前好了不少,身子也不像从前那么瘦弱了,怎么做到的?” “一直吃着调理的方子,是比之前好了许多。”李璨乖巧地回:“如今也不怎么生病了。” “那敢情好。”乾元帝笑了一声。 “陛下让你们坐,快坐吧。”宸妃招呼他们。 李璨这才随着赵晢坐下,她垂着鸦青长睫,小脸看着娇娇软软的,还有些许的孩子气,心中却已经警惕极了。 她深知,在乾元帝跟前,一定要小心谨慎,否则会给赵晢招来乾元无尽的疑心。 “心丫头不必将朕当成君王,随意些。”乾元帝再次开口。 “是,谢陛下。”李璨谢过。 “这些日子,太子待你如何啊?”乾元帝状似随意地询问。 “泽昱哥哥待我,比从前好了不少。”李璨望了一眼赵晢,笑着道:“他不怎么打我手心了。” “不打你手心,你就满足了?”乾元帝笑起来。 “嗯。”李璨认真地点头。 这个,倒是实话。 “哦?”乾元帝微微挑眉:“那太子为何对你不像从前那么严厉了?” “因为我已经是大人了。”李璨一板一眼的道:“泽昱哥哥说,我年下就及笄了,不会再用小时候那种方法教导我了。” “太子倒是会变通。”乾元帝看了一眼赵晢。 赵晢面上毫无波澜,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心儿也确实大了。”宸妃盛了半碗乌鸡人参汤,搁在乾元帝跟前:“先用饭吧,一会儿凉了。” “是啊。”乾元帝喝了一口汤:“不说起来我倒还忘了,当初可是说让太子将这孩子带到及笄的?” “是。”宸妃点头。 “这孩子养得这样好,你也算是对得起她母亲的在天之灵了。”乾元帝搁下汤匙,提起筷子。 “还是得多谢陛下隆恩。”宸妃微微欠了欠身子。 “你与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乾元帝看了她一眼问:“定的什么时候办及笄礼?” “腊月二十五。”宸妃回道。 这个,她是知道的。 “那都到年根脚了。”乾元帝望着李璨,思量着道:“等及笄了,就不必再去东宫受教导了。 也确实是大姑娘了,再去的话多有不便。” “是。”李璨乖巧地应下了。 她心里窒了一下,到了那时,便不能常常见赵晢了吧? “岐王与你姐姐的亲事,算是成定局了。”乾元帝停住筷子又道:“你如今也好寻人家了,可有心仪的儿郎?朕可再给你个恩典,为你赐婚。” 他说着话儿,不露痕迹地打量赵晢同李璨的神色。 但凡这二人露出丝毫端倪,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还没有呢。”李璨抬眸看他:“等有了,我再告诉陛下。” “不然,朕给你物色物色?”乾元帝又道。 这两人面上都看不出什么来,但并不见得真的没事。 “陛下,我不着急的,我两位堂哥、嫡亲三哥哥,还有五姐姐、六哥哥都没有成亲,我比他们都小,我着什么急呀?”李璨扑闪着长睫,掰着手指头细细道来。 “这么说,确实不急。”乾元帝笑了,不再盯着他们二人的神色了。 “当然了。”李璨接着道:“再说,我在东宫叫泽昱哥哥严厉管教这么多年,好容易才没人管教了,不得好生玩几年吗?” “嗯。”乾元帝笑着点头:“说得有道理,倒是朕考虑不周了。” “没有,还是要谢过陛下的。”李璨清澈的凤眸弯成了小月牙儿,看着了无心机。 “快些用膳吧,等会儿宫门下钥了。”宸妃给她夹菜。 晚膳过后,李璨随着赵晢向乾元帝二人行礼告别后,出了凝和宫。 拐过一个弯,长长的宫巷内空无一人,赵晢牵起了李璨的手。 “泽昱哥哥,你背我好不好?”李璨轻晃着他的手,转过小脸看他。 她心里有点难过,已经入秋了,冬天也快了,也就离及笄不远了。 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叫赵晢背了,她不想错过这一次。 赵晢撩袍蹲在了她跟前。 她笑着扑到他背上,两手抱着他脖颈,不叫自己去想那些叫她不开怀的事情,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好了。 赵晢的背很宽阔,步伐坚定,不紧不慢。 周围没有声音,寂静又美好。 李璨阖着眸子,小脸贴在他耳畔呢喃:“泽昱哥哥,若是能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该多好……” 第261章 赵晢的叮嘱 李璨一路昏昏欲睡,到马车上,赵晢放她下来时,她又惊醒了,小脸靠在赵晢胸膛处蹭了蹭,嘻嘻笑了:“泽昱哥哥香香的。” “不睡了?”赵晢垂眸看她。 “不困了。”李璨偎着他:“你说,今儿个七长公主和阿鹞是不是生气了?” “换做是你,你生气么?”赵晢问她。 “肯定生气啊。”李璨思索着,猛地睁大眸子:“七长公主说不准还将仇记在我头上?” “所以,母妃那样解一时之气的性子不可取。”赵晢告诫她。 李璨眨了眨眸子道:“姨母是你母妃诶,你敢说她的不是?小心我去告状哦。” 赵晢理了理她额边的碎发:“以后,有七皇姑在时当心些。” “阿鹞会不会也不理我了?”李璨问他。 “你没有做错,问心无愧,不必在意旁人如何。”赵晢指尖绕着她的一小撮鸦青发丝。 “好。”李璨乖乖点头。 * 长乐长公主府。 入夜,赵峦再次进了夏婕鹞的屋子,后头的跟着的婢女手中提着食盒。 “阿鹞。”她唤了一声。 夏婕鹞靠在软榻上望着窗外出神,闻声缓缓转过头,一双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母亲。” “我下午就来劝过你,你怎么就不听呢?”赵峦在她身旁坐下:“为了和别人置气不吃饭,伤害自己的身子,这与傻子何异?” “母亲。”夏婕鹞低下头,声音小小的:“我没有胃口。” “我知道,今儿个宸妃那话说得确实难听。”赵峦劝道:“你不必放在心上,虽然太子是她亲生的,但太子的婚事,真的轮不到她做主。” “母亲……”夏婕鹞捏着帕子,掩面啜泣起来:“您别再说让我嫁给太子殿下的话了,我本就不愿,我心里只有仲勇哥哥一个人。 那日在筵席上献舞,我也是怕母亲生气,才答应的。 如今看来,太子殿下和宸妃娘娘都没有此意,宸妃娘娘还颇为反感,您就别逼女儿了……” “傻孩子,你不懂。”赵峦道:“太子娶妻,不是她宸妃的家事,而是国事,陛下说了才算。” “母亲别说了,我一个失了所爱之人的人,确实不配……”夏婕鹞又是一阵哭泣。 “你如今是我的女儿,你不配谁配?”赵峦抬起下巴了。 夏婕鹞连连摇头,泪水浸湿了帕子:“我不嫁人了,余生,我只陪着母亲和父亲就是了……” “那不成。”赵峦摇头道:“勇儿不在了,我和你父亲就只余下你了。 你若是留在家中不嫁人,将来我们都老了,依靠谁去?” “我留在家中侍奉双亲,不就是给母亲和父亲依靠的吗?”夏婕鹞止住了哭泣,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傻孩子。”赵峦拍了拍她的手:“朝堂之上,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嫁人,凭一己之力如何能护住我们?” “那我也可以换一个人,不一定非是太子……”夏婕鹞又擦了擦眼泪。 “太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别看他看着冷冷清清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实则他什么事情都清清楚楚,谋略更是无人能及。”赵峦抬眼看着远处:“你嫁给他,他一定能护住你,也能护住咱们这个长公主府。” “可是母亲是陛下的妹妹,陛下怎会对母亲不好?”夏婕鹞一脸不解。 “君心难测,你不懂这些。”赵峦拍了拍她的手:“如今母亲只有你了,还能害你吗? 你要好好听话。” “可是……”夏婕鹞一脸的为难:“宸妃娘娘这样话说得那么难听,而且太子殿下对璨妹妹也是极好的,我……我怎么配……” “那个病秧子不配才是。”赵峦立刻皱起眉头道:“她看着像个孩子一样,哪里能当太子妃? 再看看你,礼仪、规矩、姿态、仪表样样都是顶好的,太子妃这个位置,于你再适合不过。” “可我的手……”夏婕鹞看着自己手上丑陋的疤痕,眼眶又湿润了。 “瑕不掩瑜。”赵峦拉过她那只受伤的手:“再说,这是为了李璨才受的伤,泽昱既然拿她当妹妹,也该记你的情。” “可是……还是觉得对不起仲勇哥哥……”夏婕鹞说着仿佛抑制不住一般,捂着脸大哭起来。 赵峦也忍不住,抱着她哭了一场,最后又宽慰她:“他已经去了,我们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活。 他若是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过得好的。 阿鹞,答应母亲,好吗?” 夏婕鹞替她擦着眼泪,自己的眼泪却滚滚而下:“好,我答应……” 两人收了眼泪,又说了一会儿话,赵峦让人送了晚饭上来,夏婕鹞才勉强用了。 * 临近赵旬登门送聘礼还有两日。 贺氏按捺不住,让李香楠下了帖子,请那些闺中好友们一聚。 第一张请帖便送往了东宫。 “地点定在画舫上。” 寝殿内,李璨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的请帖:“我还没怎么去过呢。” 赵晢自来不许她独自去画舫上,她从小到大,也就是跟着大伯母去过几回。 “那姑娘这一回去吗?”糖果好奇地问。 “要去的。”李璨起身:“泽昱哥哥在书房吗?我去和他说。” “殿下在书房。”糖果笑着回。 李璨起身往外去了。 “姑娘。” 无怠和无荒守在书房门口,瞧见李璨来了,齐齐行礼。 李璨笑着点了点头,跨进了门槛:“泽昱哥哥。” “嗯。”赵晢正在书案前忙碌:“何事?” “我四姐姐给我下帖子了。”李璨将请帖拿给他瞧:“说是成亲前的小聚,地点约在了画舫上,我能不能去呀?” “你觉得该不该去?”赵晢顿住笔问她。 “要去的。”李璨当时便想到了:“不管内里如何,我与她们对外还是用的一张脸,我若是不去,未免会叫人传闲话。” “嗯。”赵晢微微颔首:“带糖球去。” “好。”李璨笑着答应了。 “是明日?”赵晢看了一眼请帖。 “嗯。”李璨点头:“明日晌午,应当是在画舫上用午饭。” “仔细些。”赵晢叮嘱她:“你在船腹中便可,若是去甲板上,记得远离边缘处。” “我会凫水啊,泽昱哥哥忘了吗?”李璨嬉笑着问。 “淮河水深,还是当心些。”赵晢回道。 “好。”李璨乖乖应下:“我要去小厨房了,厨娘在那里等我呢。” 赵晢最近安排她学着自己做点简单的吃食。 赵晢微微颔首。 李璨一走,他便唤了无怠进来。 “殿下。”无怠行礼:“有何吩咐?” “让风清将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带两个人,明日暗中守着李璨。”赵晢淡淡吩咐。 “是。”无怠应下。 赵晢又道:“去与糖球说一声,明日无论如何,都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李璨,旁的事情不必过问。” “是,小的这就去。”无怠应了。 翌日一早,李璨还不曾出东宫,刘贞莲便找上门来了,说要与她一道去画舫。 “我四姐姐也请了你?”李璨有点惊讶。 据她所知,李香楠与刘贞莲并不熟识。 第262章 还是那么的好骗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刘贞莲得意道:“如今帝京有人家开宴,有几个不请我的?” “说的也是,你可是红人呢。”李璨笑了,回身看正殿方向:“那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刘贞莲好不奇怪。 “看泽昱哥哥啊。”李璨笑道:“你不是要做太子妃吗?那你来不看看他?” “做太子妃就要看他?我是来接你的。”刘贞莲牵过她:“咱们走,我带你骑马吧?” “我会骑马了。”李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不过这一身,骑马不方便,还是一起坐我的马车吧?” “好。”刘贞莲爽快地答应了。 “不过我要先回家一趟。”李璨想起来又道。 “回去做什么?”刘贞莲不解:“现在时候是有点早,咱们去集市上逛一逛,再到画坊去不正好吗?” “我要回去取东西,送给我四姐姐。”李璨笑着解释。 “送礼吗?我带了。”刘贞莲道:“实在不行去集市上买呗。” “不要,我库房里有。”李璨抿唇笑了。 当初,李香楠姐妹送她的东西,现在是时候还回去了。 “那好吧。”刘贞莲也就依着她了:“走吧。” 两人一道去了李璨的鹿鸣院,糖糕取了钥匙去库房了。 李璨拉着刘贞莲进了屋子:“我小兔子呢?” “在这儿呢,姑娘。”张嬷嬷提了笼子来。 “走。”李璨接过笼子,拉着刘贞莲往外走:“我们去喂小兔子。” “这兔子得有十斤重了吧?”刘贞莲好笑道:“还小兔子?” “叫习惯了嘛。”李璨开了笼子,将兔子放在了海棠树下的草地上。 那兔子养得圆滚滚的,一落在草地上,便趴在草丛中努着三瓣嘴,大快朵颐。 “好肥啊。”刘贞莲蹲下身摸了摸:“这个可以炖一锅了。” “你怎么和赵明徽一样。”李璨拍了她一下:“都想吃我的小兔子。” “以前我在边关,我爹给我打的野兔子,我吃过很多次,兔子肉很香的。”刘贞莲哈哈大笑。 李璨正要说话,门口的糖豆跑了进来:“姑娘,二夫人来了。” “请进来。”李璨吩咐了一句。 贺氏这是听说她回来就赶过来了?又想耍什么花招? “你继母?”刘贞莲问。 “嗯。”李璨点头。 “七姐儿。”贺氏走了进来,满面慈爱的笑意,看到了一旁刘贞莲:“刘姑娘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也好请贵客到前厅去坐一坐。” “不必了。”刘贞莲摆了摆手,挽住李璨:“我和璨璨一起的。” 她对做继母的一向没什么好印象,但看李璨软糯糯笑眯眯地看着贺氏,又觉得贺氏或许对李璨不差? “你两个姐姐都去画舫了,预备着一会儿待客呢,七姐儿怎么还回来了?”贺氏笑着询问。 “四姐姐请了我,我当然要给她送礼呀。”李璨凤眸弯弯,笑着回:“我是回来,到库房取东西去送给四姐姐的。” “你有心了,看着你们姊妹情深,我这心里也欣慰。”贺氏拍着心口,转了转眼珠子道:“对了,后日岐王府里送聘礼来,家里的嫁妆也都已经预备起来了。 你五姐姐还有你是姐姐外面的那些好友,都来添妆了,我听说你回来了,想着来提醒你一句,这是规矩,可别忘了,否则只怕对你自己不好。” 女子出嫁,家中姐妹和闺中好友送些金银首饰一类的东西,叫做添妆。 大渊确实有这个习俗。 而且,自家的姐妹是必须要添妆的,这是新嫁娘的脸面,也彰显姐妹之间的情谊。 除非是人不在了,才不添妆。 所以,贺氏才说李璨不添妆对她自己不好。 “上次大伯母还提醒我来着。”李璨想起来道:“母亲今日不说,我还险些忘了。” “现在也还来得及。”贺氏面露笑意。 今儿个这小蹄子还算懂事,没有说不添,这首饰应当是跑不了了。 她知道,李璨出手,肯定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李璨从来不买便宜货。 正当此时,糖糕捧着一个首饰盒子,自院门外走了进来。 “糖糕,来。”李璨朝她招了招手。 糖糕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身后的小婢女,走上前行礼:“二夫人,姑娘。” “你再去库房一趟,将那些首饰取一半来,给四姐姐添妆。”李璨笑着吩咐她:“还有一半留着,让人好生保存,等将来给五姐姐添妆。” “是。”糖糕应了一声,带人去了。 贺氏闻言,心中暗暗激动,半架子的东西?那该是多少?这小蹄子怎么忽然这么大方了? 刘贞莲在一旁也觉得奇怪,添妆她是知道的,一般都是添一样,实在要好才会添个两样。 李璨真的是银子太多了吗?添个妆要给半架子东西? “小兔子吃饱了。”李璨俯身去捉小兔子。 刘贞莲帮她开了笼子。 “提进去吧。”李璨将兔子塞进去,扣上了笼子。 “别啊。”刘贞莲觉得有趣:“咱们带它一起出去。” “也可以。”李璨笑嘻嘻地应了。 “刘姑娘,你有所不知。”贺氏在一旁笑着道:“我们家七姐儿当初可喜欢这兔子了,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这是如今养的时日长了,不觉得新鲜有趣了,才放在家中的呢。” “这样啊,那可以给我养几天。”刘贞莲提着笼子。 她觉得,李璨与她这个继母相处得还不错,这继母言辞间对李璨也很是有几分疼爱呢,她很少见继母和继女之间这么亲热。 糖糕再次回来,后头跟着五六个婢女,手中捧着各色的盒子。 “母亲,我就不去四姐姐的院子了,您让婢女们将东西搬过去吧。”李璨笑吟吟地开口。 “好,我替你四姐姐谢过你。”贺氏心中喜不自胜,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婢女吩咐:“把东西都搬到四姑娘院子里去。” “交给母亲的人吧。”李璨吩咐了糖糕一句,又朝着贺氏道:“母亲,那我们就先走了,再晚的话就来不及了。” “去吧,路上当心些。”贺氏笑着叮嘱了一句。 李璨与刘贞莲一出门,她便也快快的出了鹿鸣院,一路直奔李香楠的院子,急切地想看一看李璨给的这些盒子里面都是什么首饰。 奚嬷嬷跟在后头道:“夫人,奴婢做梦也不曾想到,七姑娘这一回也不会这么大方。” “谁说不是呢。”贺氏放慢了步伐,等她到身侧,才压低声音道:“看这情形,她与从前没什么分别。 只不过是有太子殿下和林氏这两个人看着,她才拿不出东西来。 一旦这两个人不在,她就还是那么的好骗。” “那夫人以后要多费些心思。”奚嬷嬷的独眼闪着算计的光芒:“说不准,还能将之前交出去的东西都哄回来呢。” 第263章 又娇又软 贺氏进了屋子之后便吩咐婢女们放下东西,都退出去,只留奚嬷嬷在跟前。 奚嬷嬷关上了门,喜不自胜地上前:“夫人,奴婢开一个看看?” “都打开。”贺氏抬了抬手,也是满面春风。 奚嬷嬷应了一声,开了一个木盒。 “夫人。”她伸出手去时,不解地道:“奴婢看这盒子好像是普通的杉木的,连铜包角都没有,不像是宝翠楼的东西……” 谁都知道,李璨用的东西,不是宝翠楼的,就是东宫预备的,要么就是扬州送来的好东西。 她看这廉价的木盒,根本就不像是李璨会拥有的东西。 “开了看看。”贺氏走近了,打量那些木盒,也觉得有些奇怪。 两人一人开了一个盒子,打量着里面的东西,一时都没有开口说话。 贺氏顿了顿,将余下的几个盒子都打开了,脸色也越发的难看起来。 “夫人。”奚嬷嬷拿起一只簪子:“这……这上头镶的是石英石啊,根本就不是玉。” 石英石比最寻常的碧玉都不如,压根儿不值钱。 “还有这个,这个好像是琉璃的……”她又拿起另一个盒子中的饰品。 贺氏望着这一桌子的东西,脸色难看至极:“李璨到底是什么意思?” “奴婢也不知道。”奚嬷嬷放下手中的东西:“还是夫人有教养,又沉得住气,这若是换成旁人,早便要摔了这些东西去了。 七姑娘也真是的,手里有万贯家财,自己穿金戴银,吃山珍海味,却舍不得舍出一些给自己的亲姐姐,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小气的人?” “摔了做什么?”贺氏抬起下巴:“让他们进来,都收起来搬到我院子里去,让人去画坊上传话,请七姑娘晚上回家一趟,我寻她有事。” “夫人,那七姑娘是老夫人的掌上明珠,平日里就捧在手中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您可不能对她……”奚嬷嬷一脸忧心地劝告。 她确实是忠心耿耿,为贺氏考虑得周到,若是伤了李璨,恐怕没法交代。 “放心,我没那么蠢。”贺氏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我会请老夫人定夺的。” “那就好。”奚嬷嬷闻言松了口气,转身出去吩咐了。 * 几只画舫漂在淮河边上,岸上是各色铺子,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是那一艘吧。”刘贞莲一手提着兔子,一手拉着李璨往前走。 “七姑娘。” 边上,忽然有人唤了一声。 李璨回眸,便瞧见陈念礼站在不远处,一如既往地温润儒雅,姿容出众。 “陈家哥哥。”李璨笑着招呼了一声:“你也来赴宴吗?” “不是。”陈念礼看了一眼那艘画舫,含笑道:“我听娘说,今日是姑娘们小聚,怎会请我?” “那你怎么在这里呀?”李璨好奇。 “我在那处,与同窗们一道以诗会友,瞧着像是七姑娘,便过来打声招呼。”陈念伸手指了指,垂眸礼注视着她:“好些日子不曾见七姑娘了。” “嗯,这些日子在东宫学新的东西,便没有时间回家去了。”李璨点点头解释。 “李璨,你上不上来?” 李莱楠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语气里多少是带着点怒意的。 她早就打听到了,陈念礼在什么地方,已经站在船头看了许久,都不曾瞧见陈念礼的身影。 自从有了上回的事情之后,贺氏便一直对她严加管教,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陈念礼的面了。 本来还挺失望,以为今儿个是瞧不见他了,谁知李璨一来,陈念礼就出现了! 李璨回头瞧了一眼,笑眯眯地对着陈念礼道:“我五姐姐叫我了,我得去了。” “去吧,画坊临水,七姑娘当心着些。”陈念礼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李璨答应了,牵着刘贞莲转身往画坊处走。 “那是谁家的儿郎?模样生得不错,我怎么从未见过?”刘贞莲小声问她。 “他父亲在战场上舍命救了我大伯父。”李璨小声与她解释:“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他如今在我家的族学里读书。” “这样。”刘贞莲也理解:“我懂了,我爹军营里也有这样的人,我们家每年都会贴补不少银子过去。” 她父亲也是带兵打仗之人,这样的事情她自然见得多了。 “不过璨璨,你跟你继母她们很要好吗?”刘贞莲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为什么要送那么多东西给你四姐姐添妆?” “那都是她们从前送给我的。”李璨想到贺氏看到那些盒子里的东西,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不由弯眸笑了。 “什么意思?”刘贞莲不解。 “说来话长。”李璨清澈的眸子转了转道:“总而言之,你看到的都只是表象罢了,又不是亲生的,她怎么可能特别疼爱我?” 这些事情,除了赵音欢,她就再也不曾与旁人提过了。 刘贞莲是第二个让她信任的朋友,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你继母待你不好?”刘贞莲皱着眉头追问:“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呗?” “我五姐姐在瞪着我呢,回头给你说。”李璨笑着看向船头的李莱楠。 李莱楠从来都是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她本就很气恼陈念礼找李璨之事,这会儿见李璨与刘贞莲一起磨磨蹭蹭的一直不上前,压根不曾将她放在眼里,不由更生气了。 “她凶什么?”刘贞莲一瞧便生气了:“她敢欺负你,我帮你收拾她。” “不用。”李璨拦着她道:“今儿个本是喜事,咱们尽量不要挑起事端,要不然说起来,还是咱们的错处。” 刘贞莲侧目看她,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李璨叫她笑得莫名其妙。 刘贞莲道:“我看你长得又娇又软的,本以为你是个就只会哭的小丫头。 现在看来,你比我还厉害呢。” “我哪里厉害了?”李璨更觉得奇怪了。 要比起来,两个她也打不过刘贞莲的。 “我爹常说,能管我这样有勇无谋之人,必须是有谋略,能决胜千里之外的。”刘贞莲笑看着她道:“我看,你倒是有点那个意思,你可以智取李莱楠是不是?” 李璨抿着小嘴笑了,看向李莱楠:“算是吧。”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船。 “五姐姐。”李璨甜甜地唤了李莱楠一声。 换来李莱楠的一声冷哼。 李璨也不生气,拉着刘贞莲往船舱处走。 “她哼什么哼?”刘贞莲很不痛快:“你也是,你为什么要叫她,不是自讨没趣吗?” “我们是一家的姐妹。”李璨小声解释:“我比她小,若是我见了她不主动打招呼,那错就在我。 但是我招呼了,她不理会我,那要是有什么事情,错就在她了。” 刘贞莲睁大眼睛看着她:“听着挺有道理的。” “那当然。”李璨得意地弯起眸子笑。 刘贞莲上下打量她。 “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李璨叫她看得不自在,伸手推了她一下。 第264章 要吃了你 “这么一点点的小事,你都想到这么多。”刘贞莲笑起来,凑近了小声道:“璨璨,你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吧?” “我哪有。”李璨笑着否认。 她压根都没有细想,只是很自然地觉得应当这么做。 “璨妹妹来了。”夏婕鹞自船舱里探出半个身子:“快进来吧。” “阿鹞姐姐。”李璨笑着招呼了一声,不免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 好像并没有什么。 “来。”夏婕鹞笑着帮她们挑着帘子。 “谢谢阿鹞姐姐。”李璨与刘贞莲矮身走了进去。 这画舫不小,船舱身子也大,里头人也多。 除了李香楠、韩素素,还有李莱楠的几个表姊妹,另外还有几个李诚同僚的千金,李璨是不熟悉的。 不过,出于礼仪,她还是与众人一一见了礼。 “人都齐了,开船吧。”李香楠起身,朝着外头招呼。 画舫便缓缓动起来。 李香楠招呼众人坐下吃东西,说话。 李璨自然与刘贞莲坐在一处,叫她意外的是,夏婕鹞竟然坐在了她的另一侧。 她以为,经过了那次在凝和宫的事之后,夏婕鹞一定会与她生疏了。 毕竟,她到这会儿心里头也还是有些膈应的。 她不由侧目看夏婕鹞。 夏婕鹞朝着她端庄柔和的一笑,与从前一模一样,她没有在夏婕鹞的眼底找到丝毫怨恨的痕迹。 宸妃姨母可是连削带打,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当时赵峦的脸都气青了,夏婕鹞会不生气? 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大度的人吗? 这是她头一回觉得,夏婕鹞好像有点假。 很快,众人便说起话来。 见无人留意到,夏婕鹞便小声开了口:“璨妹妹。” “嗯?”李璨扭头看她。 “那日菊花宴,对不住。”夏婕鹞小声道。 “阿鹞姐姐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住?”李璨不解。 那日,她是受了委屈不加,但给她受委屈的人是赵峦,并不是夏婕鹞。 细想来,夏婕鹞只是献了一支舞,其实没什么错处。 “我是代母亲给你赔罪的。”夏婕鹞接着道:“我也不知道母亲会为了抬高我,那样贬低你,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李璨不在意地道:“宸妃姨母替我说过了长乐长公主,那件事情就已经过去了。 倒是宸妃姨母那样说你,你别放在心上才是,她也是心疼我,叫长乐长公主气着了,才会说那些话。” 她总觉得,夏婕鹞的歉意里带了些炫耀的意思,好似赵峦很好一样。 才不是呢,宸妃姨母才是最好的好吧? “宸妃娘娘说得也不错,仲勇哥哥确实不在了。”夏婕鹞红了眼圈,又道:“但有一桩事,我确实该跟妹妹解释一下。” “什么?”李璨望着她,眸色清澈澄明。 夏婕鹞垂下眼:“宸妃娘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好似我想做太子妃一样。 其实我从来不曾那样想过,我心里的人一直是仲勇哥哥……”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低下头看着很难过的模样。 “阿鹞姐姐不用跟我解释这个的。”李璨皱起小脸:“谁做太子妃,与我又不相干,阿鹞姐姐怎么跟我说这个?” 她与夏婕鹞要好的时候,都不愿意与夏婕鹞说起赵晢的事,也从未透露过自己对赵晢的心意。 更遑论如今,她对夏婕鹞已经生出了提防之心,哪里还会说出什么来? “我是怕妹妹误会了我……”夏婕鹞抬眸看她。 她心中思量着,李璨没有第一时间宽慰她,还反问她,这是已经不信任她了。 “阿鹞姐姐,这些事情与我无关的。”李璨望着跟前的碗筷道:“你与我说,这里这么多人,若是有人听了去,只怕是要起误会了。” “是我思虑不周了。”夏婕鹞欠了欠身子,目露思量。 李璨在心里叹了口气,小时候就认得夏婕鹞,除了夏婕鹞去边关的那三年,其他时候都是常常相见的。 夏婕鹞才从边关回来的时候,她还是拿从前的心去对待夏婕鹞的。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她们两人变成了如今这样。 赵晢从前告诉她说,每个人在长大的时候都是会变的,也会面临许多取舍。 她以前似懂非懂,如今算是有点明白了。 一众姑娘吃着东西闲聊着,河畔有秋日的风徐徐吹来,撩起窗头的轻纱,倒也闲适自在。 时间久了,众人便分开坐了,三三两两地在一处说话,和谐融洽。 刘贞莲与其他人都不太熟悉,也只喜欢与李璨玩。 她拉着李璨:“走啊,咱们到甲板上去玩。” “好啊。”李璨笑着答应了。 这天不热,秋高气爽的,在甲板上吹风应当很舒坦。 两人到了甲板之上,刘贞莲想继续往前走,却叫李璨拉住了。 她回头看,便见李璨跟前那个叫糖球的婢女拉住了李璨的手腕。 “姑娘,您不能往前走了。”糖球开口劝。 昨儿个,无怠千叮咛万嘱咐的,她总觉得今儿个像是要出什么事似的,跟着姑娘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这个时候,绝不能放姑娘到甲板边缘去。 “那我们就在这儿吧。”李璨看了看左右,周围地方挺大的,也很干净。 她也记着赵晢的话呢,她现在愿意听他的话了。 “行吧。”刘贞莲也就依着她了。 糖球垫好垫子,两人坐下来,刘贞莲将兔笼子放在跟前:“璨璨,你说我现在把这个兔子放出来,它会不会自己跑过去掉到水里?” “才不会呢。”李璨笑着摇头。 “我觉得它会。”刘贞莲将手指从笼子的缝隙伸进去,点了点兔子的脑袋:“这么圆滚滚的,一看就笨,说不准一跳就掉到水里去了。” 李璨想起来:“怎么可能,它又不是傻子,往水里跳做什么?” “它又没见过这么多水,说不准还以为是什么好去处呢。”刘贞莲又点了一下兔子脑袋。 那兔子抬起头来,鼻子一动一动的,张着三瓣嘴就朝她的手指头迎了过去。 “我的天老爷诶!”刘贞莲吓了一跳,忙抽回手指:“它要咬我!” “谁让你说要吃它?它现在要吃了你。”李璨叫她逗得直笑:“这叫先下手为强。” “切,明明就是饿了,我去找点果子来给它吃,你在这等我。”刘贞莲说着起身,往船舱里去了。 她想起来,方才桌上有梨子,还有苹果一类的东西,兔子应当是吃的。 刘贞莲才走开,耳畔便传来脚步声。 “这么快就回来了?”李璨回头看。 “五姑娘!”糖球几乎与她同时开口,拱手行礼,双目警惕地望着李莱楠。 “五姐姐?”李璨看着李莱楠不怀好意的样子,黛眉轻皱。 李莱楠想做什么? “这兔子,养得不错。”李莱楠走上前,提起兔子笼子,放到眼前打量着。 李璨皱眉望着她,刚要开口叫她放下。 李莱楠忽然转身,快步朝着船帮那处走了过去。 “你做什么?”李璨起身便要去追。 糖球眼疾手快,一把勾住她的腰带:“姑娘去不得。” 她只知道,兔子没什么打紧,姑娘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第265章 伸手抱她 李莱楠举起兔笼,伸到船帮外,回头得意地看李璨。 “李莱楠,你敢!”李璨恼了,清澈的凤眸瞪得滚圆,微挑的眼尾殷红。 “我怕你么?”李莱楠不屑又嚣张:“你给我看好了!” 她说着手上一松,那兔笼“噗通”一声,瞬间没入了河水中。 她看见李璨就来气,李璨每回都跟陈念礼说那么久的话,不就是存了故意的心思? 娘总说要哄着李璨,凭什么?李璨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她偏就不惯着李璨! “李莱楠!你干什么?” 刘贞莲取了果子回来,正瞧见李莱楠将兔子扔进了河里。 “你看不到么?”李莱楠转过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李莱楠,你陪我小兔子!”李璨伸手推糖球的手,想冲过去。 李莱楠真的太过分了! 刘贞莲大跨步朝李莱楠走了过去,伸手指着水里:“捞上来,兔子没事我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 “又不是你的兔子,这是我们家的事儿,用得着你管吗?”李莱楠压根儿不买账:“我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她是真不怕刘贞莲,除了她娘的家法,她谁也不怕。 刘贞莲再厉害,还能管得了别人家的事吗? “你再说一遍?”刘贞莲又往前走了一步。 “莲子!”李璨很快冷静下来。 她瞧刘贞莲好像怒了,怕她惹下祸事:“莲子,你先过来。” 兔子的账可以再算,她不能让刘贞莲闯祸。 此时,画舫各处的人听到动静,都往这处来了。 “再说一遍?说几遍我都不怕你。” 只见李莱楠不仅不退,反而往前迎了一步,挑衅地指着刘贞莲的鼻子大声道:“我告诉你,这事跟你没关系,你给我躲远一些……” “我让你跟我没关系。” 刘贞莲哪里受得了这气? 她飞快地退后一步,猛地飞起一脚踢在李莱楠的胸口。 李莱楠一个大家闺秀,除了嘴皮子厉害些,身子也健壮不到哪里去,怎么经得住她这样的窝心一脚? 当即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倒,尖叫着掉进水中。 画舫上顿时一阵惊呼。 “你还拽着我!”李璨扭头呵斥糖球。 “奴婢牵着姑娘过去。”糖球丝毫不敢松懈。 越是混乱,就越容易出事,她一定要小心谨慎。 “快救人啊!” “我五妹妹不会凫水……” “怎么办啊,要沉下去了……” 李香楠一众人急得团团转。 不远处飘着的画舫里走出来两个儿郎,瞧见了水里的李莱楠,解着衣袍欲下水救人。 “他们不能下去。”夏婕鹞一脸担忧地开口:“他们是儿郎,下去了,莱楠的清白就毁了。” 她话音落下,她身旁立刻有人高喊着的,叫那两个儿郎不要下水。 李璨已然走到了刘贞莲的身侧,能看到李莱楠在水中挣扎浮沉。 李莱楠似乎是有些会水的,但也不知是不娴熟还是太害怕了,一直拼命扑腾着,不成章法。 “快救人。”李璨又往前走了一步。 刘贞莲扯住她:“你别管,我有数。” “你有什么数,会死人的!”李璨皱着小脸,焦急不已。 “死就死,刚好赔了兔子的命。”刘贞莲还不解气呢。 这个时候,水里的李莱楠已经扑腾不动了,有往下沉的趋势。 “糖球,你去。”李璨拉了一把糖球。 糖球摇头:“奴婢不能离开姑娘。” 她不管旁人如何,反正殿下交代了,无论遇见什么事,都不能离姑娘左右。 “算了,我自己去。” 李璨用力往前一冲,跃了出去。 “璨璨!”刘贞莲吃了一惊。 边上那些姑娘们霎时都没了声音。 糖球手中一滑,回过神来瞧见自家姑娘已经在水中了,顿时吓得腿都软了。 她定了定神,也跟着跳进了水中。 李璨水性是极好的,糖球能被派来伺候她,自然是样样都会。 很快,主仆二人便架着已然不省人事的李莱楠,到了船边。 刘贞莲这会儿知道帮忙了,和李香楠几人一起,将李莱楠拖上了画舫。 糖球又托着李璨上去了,自己才跟着爬了上去。 刘贞莲将李莱楠平躺在甲板上,便站在一旁看着了。 其余的人都不知所措地望着紧闭双目的李莱楠。 “愣着干什么,快摁啊!”她推了刘贞莲一下。 刘贞莲这才蹲下身,在李莱楠胸口按压起来。 李莱楠吐了不少水之后,终于缓缓醒转过来。 这个时候,画坊已经靠到岸边了。 李璨身上湿漉漉的,朝着李香楠说了一声,便转头上岸了。 李莱楠已经醒了,死是死不了了,旁的她就不管了。 秋风吹在身上有些凉,她得赶紧换了这湿漉漉的衣裳。 “璨璨,等等我。”刘贞莲追了上来。 李璨继续往前走。 “璨璨,你去哪里?怎么不理我?”刘贞莲拉住她手。 “到那家邸舍去,先沐浴,换衣裳。”李璨指了指离得最近的一家邸舍。 “噢,对,你身子弱,得赶紧把衣服换下来。”刘贞莲点头。 早有婢女去马车上取了衣裙来,李璨进了邸舍的甲等房,在屏风后沐浴。 糖球就在屏风后草草换了衣裳。 刘贞莲在外头,靠在椅子上翘着腿,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 李璨出来,在一旁坐下,糖球几人给她擦拭着发丝。 “璨璨,你是不是傻?”刘贞莲拉着椅子凑过去:“李莱楠那样对你,你还跳水救她,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那我怎么办?”李璨瞪了她一眼:“你不下去,糖球这个死脑筋的,也不肯下去。 我要是再不下去,我五姐姐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刘贞莲哼了一声:“她对你那么不好,难道你还舍不得她?” “我舍不得她什么?”李璨伸手戳她的脑门子:“你就只会打打杀杀,我是为了你才跳下去的,你这都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啊?”刘贞莲不解:“你帮我跳下去救她?” 李璨哭笑不得:“我问你,如果我五姐姐死了,你能不能逃得了干系?” 刘贞莲皱着眉头思索,没有说话。 “就算是你父亲得陛下的青眼,你犯点小错没关系,所有的人都会包容你。”李璨接着道:“但今日之事,人命关天。 我五姐姐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事情闹大了,陛下就算是想包庇你也做不到。 毕竟有群臣的眼睛,还有那么多谏官在呢,而且你这也是给你爹娘添麻烦。” “你这么说话,怎么跟我娘一模一样?”刘贞莲皱起脸来:“我承认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吧,是她先把你的兔子扔到水里的,错的人本来就是她。” “是,是她错,但那只是一只兔子。”李璨小小地叹了一口气:“能和人命比吗? 为了一只兔子,害死了一条人命,说出去谁都不会向着你的。” 刘贞莲点点头,伸手抱她:“我的好璨璨,今儿个真是多亏了你呀,否则我就万劫不复了……” “去。”李璨嫌弃地拍开她手:“少来这套。” 刘贞莲笑起来,又有点难过道:“可惜了那只兔子,要不是我叫你带着,就不会出那样的事了。” “我会叫她后悔的。”李璨抿了抿柔嫩的唇瓣,眸底闪着坚定。 “咦?”刘贞莲忽然想起个事儿来:“照你刚才所说的,夏婕鹞她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第266章 泽昱哥哥亲亲我吧 “什么?我可没说阿鹞半句,你别瞎说。”李璨忙分辨,又提醒道:“你别这么说话。” “怎么了?这里又没别人。”刘贞莲才不在乎呢。 “隔墙有耳,你懂不懂?”李璨谨慎地看了看左右。 得益于赵晢的教导,她的警惕心一直都很强。 “得了吧。”刘贞莲笑起来:“夏婕鹞就算在我面前我也敢说,谁怕谁呀?” 李璨无奈:“好吧,你厉害。” “李莱楠在水里的时候,咱们画坊对面那个画舫里,有两个儿郎出来,想要下水救人。”刘贞莲一五一十地道:“我听到夏婕鹞说,不能让那两个人下去救人,说是怕毁了李莱楠的清白。 你方才一说,我才想起来了,夏婕鹞那时候是不是就想让李莱楠死了,让我逃脱不了干系?” 李莱楠叫她说得毛骨悚然,眸子睁得大大的,半晌不语。 “你觉得是不是这样?”刘贞莲追问她。 李璨眨了眨凤眸道:“推断的话,是有这种可能。 但是,你与阿鹞之间的仇恨,没有大到那种地步吧?” 她不敢置信,但仔细想想,又隐隐觉得有可能,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真要是这样,那夏婕鹞的心思得有多深沉啊?这么多年,她都没看出丝毫端倪。 “切,她那个人。”刘贞莲轻哼了一声:“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的?” “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吗?”李璨看着刘贞莲问。 她觉得自己该留意一下关于夏婕鹞的事情了。 “目前我还没有发现,但没发现并不代表没有。”刘贞莲一条腿搁在椅子上,两手抱着膝盖:“我就感觉,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以为你知道什么呢。”李璨伸手抚了抚发丝:“已经干了,让糖画进来盘上吧。” “啧啧啧。”刘贞莲连连称奇:“瞧你才像是真正的大家千金,出个门,桌椅箱笼戴着也就罢了,梳头的婢女也跟着,这出一次家门,就像搬一次家似的。” “你管我。”李璨笑着睨了她一眼:“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等着你娘带你去我家赔罪吧。” “赔罪?不可能。”刘贞莲激动地放下了腿:“她有错在先。” “你这样不行的,你要智取。”李璨慢言细语地教她:“你去说几句好话,随意带点果子什么的去,诚意就已经到了。 李莱楠被水淹的那个亏就只能默默地咽下去。 但你若是不去,那你就是理亏,到时候外头就会说是你推了人家,还不认错。” “但是,我也不怕人家说啊。”刘贞莲有点犹豫了。 “我知道你不怕。”李璨细细解释道:“可你也要为你父亲着想啊。 你父亲手握重兵,陛下虽说重用他,但有时候也会起疑心的。 你在帝京这么嚣张跋扈,朝中那些针对你父亲的人就会借着你为由头,弹劾你的父亲。 一次两次不打紧,次数多了呢?” 刘贞莲闻言愣了片刻才道:“老天爷啊,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过?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李璨抿着唇笑。 刘贞莲拍了一下腿:“行,就依你的,回头我娘叫我去探望,我就去一趟。” “这就对了,反正说几句话也不亏什么。”李璨笑着点头。 “我懂。”刘贞莲拍拍她肩。 “姑娘。” 外头,有婢女跑来传话:“太子殿下来了。” “嗯?”李璨站起身:“我要走了。” “我和你一起。”刘贞莲跟着她一道出了厢房,下了楼。 李璨远远地便瞧见赵晢端坐在马上,她笑着唤:“泽昱哥哥!” 赵晢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启唇:“过来。” 刘贞莲欲行礼,叫无怠拦住了,这周围都是行人,殿下一向不喜欢兴师动众的。 李璨乖乖走了过去。 赵晢俯身,将她抱上马儿,轻抖缰绳。 刘贞莲望着他二人骑着马儿去了,愣了片刻挠了挠头,她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看见李璨和赵晢在一起,一个贵不可言,一个软糯娇甜,她居然觉得好般配? 可是,她不是自己想做太子妃的吗? * 赵晢接了李璨,便回了东宫。 内殿书房内,他仔细问了李璨今日在画舫上发生的事。 李璨自然不会瞒着他,一五一十地将事情都说了。 赵晢微微颔首:“嗯,此番你不曾因私仇不管李莱楠,会顾全大局,也会替朋友着想,做得不错。” “是吧。”李璨弯成小月牙的眸子里闪着得意的光芒:“那泽昱哥哥有没有奖励给我呀?” “想要什么?”赵晢提起笔,取过一册公文。 “什么都可以吗?”李璨趴到书案上,侧着脸看他,像只可爱的猫儿。 “嗯。”赵晢微微颔首。 “那就要泽昱哥哥亲亲我吧。”李璨嘻嘻笑着开口。 “什么?”赵晢耳尖红了。 “你说什么都可以的。”李璨黛眉轻皱,声音小了下去,有点失落:“我想要你亲亲,不可以吗?” 赵晢面上漫起薄红,丢开手中的笔,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俯首吻了上去。 李璨下意识勾住他脖颈,半仰着小脸,眉眼饧涩,两靥爬上了点点樱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浑身燥热,像是要融化在赵晢怀中一般。 赵晢才松开她,又在她微肿的唇瓣上轻轻啄了啄,脸埋在她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克制又隐忍。 李璨抱着他,小下巴枕在他肩上,只觉得心中有难以形容的快活与甜蜜。 这一刻,两颗心贴得很近,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殿下,姑娘。” 无怠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何事?”赵晢抬头问。 李璨也抬起小脸往门口处瞧。 “靖安侯府派人来请姑娘回去,说府上有事。”无怠回道。 “什么事?”赵晢看向李璨。 “约莫是李莱楠落水的事。”李璨猜测道:“对了,还有我给李香楠添妆的首饰,都是她们以前送给我的。” “可要我陪你去?”赵晢问。 “不用。”李璨摇头。 这点小事,她自己就可以了。 “仔细些。”赵晢叮嘱她。 “我知道。”李璨自他怀中起身,又低头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转身嬉笑着跑去开门。 赵晢望着她的背影,眸底也有了笑意。 李璨一出去,无怠紧跟着便进来了。 “殿下,风清他们还要跟着去吗?”他看着自家殿下,觉得自己有点昏头了,好像看到殿下笑了。 “去。”赵晢言简意赅地吩咐。 无怠忙传话去了。 第267章 拿这事儿来恶心她 李璨的马车才到靖安侯府门口,便叫小厮拦住了。 “七姑娘。” 小厮在窗口外小声招呼。 “什么事?”李璨挑开了窗口的帘子。 “大夫人和二夫人,还有四姑娘都在老夫人那处等着姑娘呢。”小厮抬着头道:“听说二夫人很生气,姑娘仔细着些。” “她生什么气?”李璨凤眸微微弯了弯。 惹贺氏生气什么的,她最开怀了。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小厮摇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家里头都在传,说是姑娘让人将五姑娘推进了水中。” “我让人推的?”李璨笑了一声。 贺氏母女当真不放过任何诋毁她的机会。 “是这么说,但小的知道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小厮连忙道。 “有劳你了。”李璨微微颔首:“赏。” “不用不用。”那小厮连忙摇头:“姑娘快去吧。” 七姑娘回来,怕是要挨训斥,他怎么还能要赏钱呢? 要知道,七姑娘平日待他们可不薄。 “那就多谢你了。”李璨抿唇笑了笑,吩咐:“去萱鹤院。” “姑娘回来了。” 李璨一踏入院子,卫嬷嬷便迎上来。 “嬷嬷怎么亲自在门口等着?”李璨笑着问。 其实她心里知道,应当是祖母担心她,所以让卫嬷嬷先来叮嘱几句。 “二夫人来了许久了,说了不少姑娘的不是。”卫嬷嬷小声道:“老夫人怕姑娘辨不过,让老奴先来同姑娘说一声,好让姑娘有所准备。” “没关系。”李璨凤眸亮晶晶的:“我从不做理亏的事。” “姑娘如今做事有主张,也有分寸,老奴想着也是姑娘占理。”卫嬷嬷笑着点头。 李璨含笑进了屋子,李老夫人在主位坐着,大伯母林氏在一旁作陪。 再看客位,坐的便是贺氏与李香楠。 “祖母,大伯母。”李璨甜甜招呼了一声。 “心儿回来了。”李老夫人抬手:“来祖母这儿。” 李璨笑眯眯地挨着她坐下,才看向贺氏与李香楠:“母亲,四姐姐。” “七姐儿可算回来了。”贺氏脸色并不好看。 今儿个,她已经没什么心思在意李璨不对她行礼的事儿了。 “母亲找我有事吗?”李璨左右瞧了瞧:“这样兴师动众的。 母亲不会真以为,五姐姐落水跟我有什么关系吧?” 知道贺氏是为了什么,她干脆先发制人,径直将话儿说了出来。 “难道这事儿跟七姐儿没关系吗?”贺氏反问:“你五姐姐回来就睡着,我只听说,是为了你的那只兔子。 我寻思着,兔子再珍贵也比不得人命吧,更何况那还是你的姐姐。” “我没说兔子比人命珍贵啊?若真是那样,我也不会下水去救五姐姐了。”李璨睁大眸子望着她:“这话是谁传给母亲的? 四姐姐当时就在场,母亲就没有好好问一问四姐姐事情的经过吗?” “你下水去救人的?”李老夫人闻言吃了一惊,转身拉着李璨的手上下打量:“没事吧?可能受凉?你这身子骨怎么能贸然下水?” “祖母,我没事。”李璨笑着宽慰她:“糖球也和我一起下去了,就一会会儿。”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不要自己下去了,你身子弱,怕会受凉。”林氏在一侧,也是一脸的担忧:“糖球一个人下去就可以了。” “大伯母放心,我这身子骨早不是从前了。”李璨笑着回。 贺氏在一旁看着她们三人亲亲热热,心中的怨恨又积蓄了几分。 她的女儿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呢,不见这婆媳二人去看一眼,却对着活蹦乱跳的李璨嘘寒问暖,她怎会不怨恨? “七姐儿的那个好友,刘姑娘,是依着七姐儿的意思,将盼盼踢下水去的吧?”贺氏看不下去了,再次开口。 “母亲为何会这样说?”李璨有头看着她:“母亲也说了,刘贞莲是我的好友,又不是我的手下。 她怎么会依着我的意思,做这样的事? 是五姐姐她自己,抢着将我的兔子丢到河里去了,刘贞莲让她捞上来,她反过来与人家争执。 刘贞莲性子急,一生气便将她踹下去了。” “原来是如此。”李老夫人看向贺氏,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贺氏在这处说了许久,话里话外都是刘贞莲踹李莱楠,都是李璨的意思。 她和林氏都是不信的,但不知道真相又不好帮着辩驳。 现下,李璨回来了,总算可以将话说清楚了。 “照七姐儿这么说,这件事情,你还怪你五姐姐不好?”贺氏问道。 “不是我怪五姐姐。”李璨正色道:“这事儿本来就是五姐姐不对。 她不喜欢我,或者我哪里做错了,她可以直说。 祖母和大伯母,包括母亲都可以教导我。 她不应该将小兔子扔到河中去。 那小兔子再小,它也是一条生命,又没有招惹五姐姐,却平白丢了性命。 五姐姐这么做,就是不对,而且太过心狠。” 林氏欣慰地笑了。 她家心儿,没有像从前一样靠着她与婆母开口,同贺氏辩驳。 而是自己说的有理有据的。 十五岁了,要及笄了,真是长大了,与从前不同了。 “你五姐姐再不对,那也是你的姐姐,你们是一家人。”贺氏无可辩驳,便拿姐妹亲情说事:“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刘姑娘推进水中。 你脸上也没什么光。 再怎么样,你也该向着你五姐姐的。” “泽昱哥哥教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璨嗓音犹如珠落玉盘,丝毫不怯:“更何况五姐姐?” “你……你啊你……”贺氏辩驳不过,便掩面假意啜泣起来:“我来这家中数十年,拿你比自己亲生的女儿还疼爱,谁料你丝毫不讲姐妹亲情……” 李璨皱着小脸看着她。 李老夫人不悦道:“佩蓉,有事说事,你这是弄哪一出?” “这么多年,我对七姐儿少了疼爱吗?”贺氏抹着眼泪道:“我就想着,她在东宫长大,有太子殿下庇佑,将来也能帮帮两个姐姐。 可看这情形,我这两个女儿,哪里指望得上她呀……” “母亲说疼爱我,我想问问母亲,从小到大可曾给我买过什么?”李璨注视着贺氏。 从前,她不知道贺氏就是她的杀母仇人时,总是贺氏一哭,她就让步了。 而且贺氏做戏做得极好,她就算是有怀疑,也会很快被打消。 但她如今已经知道贺氏的真面目,又怎会还由她拿捏? 贺氏既然想拿疼爱她说事,那便一下说清楚好了,省得贺氏以后又拿这事儿出来恶心她。 第268章 绝 贺氏闻言,惊愕地看了一眼李璨。 她没想到,李璨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愣了一下之后,她才道:“七姐儿莫不是忘了? 从前你想要什么东西,我没给你买?哪怕是再贵,我也没说过二话。 给金瓜子都是一兜一兜的。” 想想从前的日子,她到如今心中还有惋惜,只可惜林氏不知怎么察觉了那固神丹有问题,没有再吃。 要是再吃上几年,林氏就病入膏肓了,李璨无人相帮,那些银子、铺子可不就尽数归了她? 若是那样,大女儿如今出嫁,也不会只依着公中那些嫁妆预备了,实在寒碜,但也没法子。 只能盘算着到时候将聘礼折回去。 李璨轻笑了一声:“母亲还敢说这个? 给我买东西那些银子,有没有一两是母亲自己的? 还有金瓜子,那不都是我那些铺子赚的吗? 怎么,母亲只是经手一下,就变成是母亲给我的了? 那都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贺氏叫她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顿了顿才道:“我只是个继母,你难道还指望我拿出嫁妆来填补你? 你是没有看到别人家的继母是什么样的,虽然那些东西都是你的,但我也是真心地疼爱你啊。” “我可不敢指望母亲拿任何私产给我。”李璨不紧不慢地道:“母亲只要在我出嫁之前,能将欠我的那些银子都还给我,就算是对我这个继女有几分疼爱了,也算母亲功德圆满。” 李老夫人与林氏对视了一眼,二人眸中都有惊喜之意。 一直都以为,这小丫头软软糯糯的,好说话得很,只怕是要等出嫁有了孩子,这性子才能硬起来。 不料,她也能说出这般犀利的言辞来,从前是她们小瞧了她。 贺氏更为惊愕。 这么些日子,李璨从来不曾提过还银子的事,她以为那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眼下听来,李璨竟是还打算朝她要那些银两? 一百六十二万两,她拿什么还?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也不急在一时。”李璨接着道:“我知道,母亲一时拿不出那许多银子。 母亲可以分开给我。 母亲不是还有两家小铺子吗?每个月总有进项吧? 母亲只要按月还我便可,我可以找一个账房先生,专门给母亲盘这个账。” 既然话说到这里了,那就顺带着将债要回来吧。 贺氏如今活得还是有些太过安逸了,还有精神跑到祖母跟前来编排她,那就给她找点事情做。 “七姐儿。”贺氏回过神来,眼底藏着恨意:“都是一家人,你做事不会如此绝吧?” 这么说来,从前她呕心沥血那么多年,就没有得到一两银子的好处? 所有的银子都要还给李璨? “母亲这话是怎么说的?”李璨睁大眸子看着她,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我做事绝? 母亲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怎会?”贺氏立刻道:“只是我那两个小铺子,没什么进项……” “我就说母亲怎么着也是出身名门,不至于赖账。”李璨弯眸笑道:“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为难母亲呢? 这样,有一百两就每个月还我一百两,没有一百两,八十两也成,我不是很急的。” 贺氏闻言,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 她那两家铺子,一个月进项也就一百来两。 但凡是哪个月有点什么事,就不够用,从李璨将铺子要回去之后,她手头就再也没有宽裕过了。 若是再如李璨所言,每个月还银子,她这日子还怎么过? “祖母,大伯母,你们以为如何?”李璨转过小脸,弯着眸子甜甜地笑。 “一个月一百两,太多了些。”林氏道:“弟妹也要留些银子傍身,就八十两吧。” 她其实是最温和不过的一个人。 若是在发现固神丹有问题之前,她或许会帮忙劝着些心儿,毕竟家和万事兴。 但从已经知道贺氏对她包藏祸心后,她便再也不想与贺氏有多少往来了。 贺氏害过她,她倒也不曾想着报复回来。 但就算是从前,要她选,她也一定是向着心儿的。 更莫要说是现如今。 贺氏这一下真哭起来:“我就那点可怜的进项,隋隋时常买东西都不够,给了七姐儿,我这日子可怎么过……” “既然要还债,那就让六哥哥省着些呗。”李璨反过来劝慰她道:“正巧,也借着这事儿,叫六哥哥好好学一学,什么叫担当。” “七姐儿啊……我的七姐儿啊……我没想到母女一场,我对你精心呵护,你却如此待我啊……”贺氏干脆大哭起来:“你五姐姐遇到事情,你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罢了…… 给你四姐姐添妆,也舍不得使银子,五六样东西加起来,也就值个三五百两…… 天哪,我怎么这么命苦……” 这一下,她哭得可再真切不过了。 李老夫人瞧她这番做派,连连皱眉。 林氏也是欲言又止,贺氏如此,与那市井泼妇又有何异? 李璨冷眼望着,贺氏就算是哭死在她跟前,她也不会有丝毫的心软。 只有李香楠起身去给贺氏擦眼泪,还有奚嬷嬷,也小声劝慰着她。 “心儿,添妆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贺氏哭声小下去之后,林氏看向李璨,开口询问。 “她添的东西,我让人取来给母亲和大嫂瞧就是了。”贺氏站起身,又擦了一把眼泪:“只怕是整个帝京也没有给自家姐妹添这种妆的姑娘,真真是要笑死人。” 她说着便挥手吩咐:“奚嬷嬷,让人将东西搬进来。” 李璨望着婢女们将一个一个木盒打开,不仅不紧张,眸中反而有几分笑意。 贺氏真是做得出,还让人将东西搬到祖母这处来了。 看样子,贺氏光顾着来给李莱楠讨回公道,都不曾来得及将她送的东西给李香楠看看。 但凡是让李香楠看一眼,她们母女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 李香楠看着那些盒子里的东西,已经愣住了。 她认出了其中的两样,是她从前送给李璨的。 那些不值钱的东西,甚至有一些是买贵重饰品时送的,她以为李璨早就扔了,却不想李璨竟留到现在,还给她做了添妆。 “母亲,大嫂,你们看一看……”贺氏抓起一个头冠,又扔回去,正要大肆质问。 李香楠忽然抱住了她手臂:“娘,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你闭嘴。”贺氏一把推开她,指着那些头面看向李璨:“七姐儿,都这个时候了,你四姐姐还在为你求情。 而你呢?就是这么对你四姐姐的?” “祖母,有茶吗?我渴了。”李璨转头看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抬手吩咐:“上茶。” 在贺氏即将忍不住再次开口时,李璨慢悠悠地发话了:“母亲与其质问我,不妨听听四姐姐是怎么说的?” 第269章 高攀不起 “七姐儿这话是何意?”贺氏不明就里,扭头看着李香楠。 “娘,别问了。”李香楠伸手盖上那些木盒的盖子:“七妹妹送的东西,不管价值几何,那都是她就我这个姐姐的情意,我不计较这些的。” “四姐姐,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李璨笑看了一眼贺氏:“不然,母亲心里的疙瘩可解不开。” 想就这么蒙混过关?不可能。 李香楠哪里说得出口?僵在那处不言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贺氏就算是再气恼,也看出情形不对了。 李香楠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 “这些……”李香楠艰难地开口:“都是我和五妹妹从前买的……” “四姐姐何必含糊其辞?”李璨吃了一口茶,弯着凤眸道:“还是由我来说吧。 这里的东西,都是四姐姐和五姐姐之前送给我的。 我不喜欢戴别人送的东西,但我想着,怎么说也是两位姐姐的心意,便一直存在库房了。” 她当初确实是这么想的。 虽然,李莱楠那个时候就对她不好,但她看在贺氏和李香楠对她还不错的份儿上,便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了。 不过当初,也没人打开看过,只是在库房寻了个角落堆着。 后来,得知贺氏母女的真面目之后,她才想起来查看。 也是到那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李香楠和李莱楠送她的,一样比一样不值钱,全是廉价的东西。 之前已经给这两姊妹各送过一份了。 这一次,说到添妆,她又想起来了,这叫物尽其用。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李老夫人和林氏是心疼,贺氏母女从前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吃着心儿的,用着心儿的,却还反过来这么对待她。 贺氏是一时找不到辩驳之言。 李香楠心里有愧疚,也有怨恨,不一而足。 “怎么样母亲?”李璨笑眯眯地看着贺氏:“这是姐姐们对我的情意,我现在又反赠回去,是不是很有意义?” 她看着贺氏母女难看的脸色,再想想卧病在床的李莱楠,心里头真是痛快得很。 不过,这远远不够。 娘可是被他们害得丢了性命,他们还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贺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干脆两眼一翻,往地上倒去。 “娘!”李香楠与奚嬷嬷几人忙上去扶着。 李璨一眼就看出贺氏是在装晕,哪有人晕倒了还慢慢地往没有桌椅的一侧倒的? 贺氏这明明是被她说得下不来台了,借着晕倒脱身呢。 贺氏与李香楠离开之后,屋子里的气氛便松快多了。 李老夫人同林氏自然细细问起在画坊上的情形。 李璨对她们是没有隐瞒的。 说到后来,李老夫人道:“刘家这个姑娘,倒是个好的。 只是她性格太烈,容易闯祸。 你与她既然是好友,就该规劝着她些,不能太肆无忌惮了。” “我知道的。”李璨笑着点头:“她也愿意听我的劝。” “那敢情好。”李老夫人又问:“这些日子在东宫如何?太子殿下可曾再罚你了?” “再没有的。”李璨摇头,小巧的耳朵下,精致的南山玉葫芦耳坠子轻轻摇晃:“我都要及笄了,哪还能再罚?” 李老夫人与林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起来。 “对了。”林氏叮嘱道:“画坊上的事,虽说是你五姐姐不对,但一码归一码,她病下了,你也该去探望探望,不能落下话柄。” “我知道。”李璨乖乖应下了:“我等会儿就去。” 走个过场嘛,不难的。 从萱鹤院出门之后,李璨让人回去随意拿了些瓜果点心,打算去李莱楠那处走一趟,便回东宫去了。 “七姑娘。” 半道上,韩氏拦住了她的去路。 “韩伯母,好久不见呀!”李璨弯眸笑着朝她打招呼。 “是许久不见姑娘了。”还是笑着迎上来,眉目间皆是亲热:“上回你从外地回来,还给我带了礼,我想谢过你,都没找到机会呢。” “小事情,韩伯母何必放在心上?”李璨笑吟吟地与她客套。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韩氏询问。 “这不是五姐姐身子不适吗?”李璨指了指婢女们手中拿着的东西:“我去看看五姐姐。” “那可是正好。”韩氏很是欢喜。 “什么正好?”李璨不解。 “七姑娘可否借一步说?”韩氏看了看她身后那乌泱泱的一群婢女。 李璨往前跟了几步:“伯母您说。” 糖球也往前走了几步,不远不近地跟着。 她只认一个死理,不能离姑娘太远,其他的她都不管。 韩氏这才小声道:“我想去探望探望五姑娘,你也知道,我没有个女儿,从心里是真的拿五姑娘当亲女儿一样看待的,她生病了,我这心里呀,可疼了。 可是,我与二夫人关系恶劣,你也是知道的。 若是贸然前去,恐怕又生出事端,所以想请七姑娘帮帮我。” “这样啊。”李璨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不是我不帮韩伯母,我怎么带您过去呢? 若是我带着您过,母亲不免要多想。” 带韩氏过去,就显得有些刻意了,贺氏一定会觉得她是在挑衅。 她厌恶贺氏,但也不想被韩氏当刀子使。 她心里头可明白得很呢,韩氏这人,看着笑容可掬,又慈祥和蔼的,其实骨子里厉害着呢。 不过,韩氏不曾影响到她,她也乐得看韩氏与贺氏争斗。 “七姑娘放心,我能开这个口,还会叫你为难吗?”韩氏笑着道:“我都想好了,我就在五姑娘院子那处,等着七姑娘过去。 等七姑娘进大门的时候,我再跟上去,只装作是碰巧遇到就好。 要是那些婢女不许,我也不怪七姑娘头上。” “那也行。”李璨稍一思索,便答应了:“伯母现在先过去吗?” 她什么也不用做,便能恶心贺氏,何乐而不为? “就是还得请七姑娘等一等我,锅里的汤在等小半个时辰,也就好了。”韩氏讨好地笑道:“如今天气也不热,姑娘要不要去我那院子里坐坐?” “不了。”李璨举目看了看:“我到亭子那里去,喂鱼玩一会儿。 伯母去的时候,与我说一声,我就过去。” “好,好。”韩氏连声答应,又谢过她:“多谢七姑娘了。”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李璨笑着往亭子那边去了。 韩氏望了望她的背影,步履匆匆地回客院去了。 香草正守在炉子边,瞧见她便起身:“夫人回来了。” 陈念礼在廊下,手中握着书背在身后,抬头望着天空,正背诵着书上的内容。 瞧见她回来,也招呼了一声:“娘。” 韩氏叹了口气:“冬儿啊,那个小的,实在太有排场了,我看我们家是高攀不起,还是得在大的身上下工夫。” “娘,你在说什么?”陈念礼脸微微地红了。 他听得懂,母亲说的是李璨。 第270章 大手握在她纤细的后脖颈处 “我什么也没说。”韩氏怕他急,摆了摆手:“你进屋子读书去吧,等会给你盛汤来。” 陈念礼红着脸进了屋子,坐在书案前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知道他配不起李璨,他也从未妄想过。 但李璨那张昳丽精致的小脸就像是刻在了他心里头一般,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韩氏盛了一碗汤,让香草送进了书房。 余下的,用一只大瓦罐装了,提在手中出了客院,直奔亭子那处,与李璨说了一声。 李璨估摸着她该到了,才动身去看李莱楠。 果然,她踏入院门的时候,韩氏出现了。 “七姑娘也来探望四姑娘啊?”韩氏笑着与她打招呼。 “是啊。”李璨弯起眸子看她:“伯母也来了。” 韩氏装得可真像,就好像真的巧合遇见她的一般。 “一起吧。”韩氏走到了她前头。 李璨看了一眼门口犹豫不决的婢女,有些想笑。 不得不承认,韩氏是个聪明人,知道借着她的势,有她在,婢女们不敢轻易开口说什么。 韩氏果然顺利地见到了李莱楠。 “干娘。” 李莱楠见了她,不由又惊又喜,强撑病体坐起身来。 “唉呀,你身上不适就躺着。”韩氏忙扶着她:“我给你炖了羊肉萝卜汤,驱寒的。” “伯母是怎么进来的?”李莱楠知道,母亲交代过守门的婢女,不让她见韩氏。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韩氏了。 她心里还是很想韩氏的,韩氏总能给她从母亲那里得不来的温暖。 “七姑娘进来,我就跟着进来了。”韩氏回头笑着看李璨。 李璨笑眯眯地望着李莱楠:“五姐姐还好吧?” “多谢你的关心,暂时还死不了。”李莱楠瞧见她,便忍不住心底的恨意。 碍于韩氏在场,她说话还算客气。 要不然,她现在就命人将李璨打出去。 “那就好。”李璨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韩氏俯身盛了汤,坐在床边上吹着,打量李莱楠:“有些日子没见你了,瞧着可瘦了,你往后要多吃点饭,要不然身子会不好的。” “好,我会的。”李莱楠感动不已。 无意间瞧见一旁的两个大婢女春花和秋月都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她立刻警告道:“你们两个,敢出去胡说,小心我把你们的嘴都撕烂。” “奴婢不敢。” 春花和秋月连忙低头。 李璨看得直好笑,这两个婢女想来平时没少劝说李莱楠,可惜啊,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她等着韩氏喂李莱楠将一碗羊肉萝卜汤用了,才起身告辞。 韩氏也跟着出去了。 韩氏再次谢过李璨之后去了。 外头天色也暗了下来。 “姑娘。”糖果问:“咱们回东宫吗?” 李璨扭了扭身子:“我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 几个婢女齐声询问。 “身上酸酸的疼。”李璨又动了动胳膊,皱起小脸:“难受。” “姑娘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糖糕立刻询问。 李璨想了想道:“我在祖母那里说话的时候,就有一点不舒服了。 但是并不严重,这会儿难受得厉害些了。” “姑娘下水还是受凉了。”糖糕果断地道:“咱们还是快些回东宫,请徐院正来给姑娘瞧瞧。” “不想坐马车,派个人去跟泽昱哥哥说一下,我今儿个就不过去了。”李璨说着往鹿鸣院的方向走,又嘱咐了一句:“别说我身子不适的事。” 或许睡一觉就好了,还是别叫他操心了。 可惜,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子。 回鹿鸣院之后,她浑身更是酸痛得厉害,晚饭也没有胃口吃。 草草沐浴过后,便上床歇着了,头开始疼起来。 徐景背着药箱进来,给她诊脉:“姑娘是贸然受凉,身子受不住,染上风寒了。” 他松开手,如是道。 李璨小脸酡红,手摁着太阳穴,说不出话。 “还吃从前的方子吗?”糖果焦急地问。 “是,驱寒的方子。”徐景道:“生姜红糖水多吃些,发发汗,热自然就下去了。” “奴婢让人去熬药。”糖果立刻跑了出去。 “就没有立竿见影的方子吗?”糖球追问。 她看姑娘难受的样子,心疼得很。 徐景摇头:“风寒都是这样,得有个几日才能慢慢好起来。 姑娘的身子,所以说比之从前不知好了多少,但也并未到冷热不惧的地步。 往后,还是要当心着些,不要骤冷骤热的,容易生病。” “奴婢记下了。”糖球点头。 汤药熬好的时候,赵晢也到了。 他端着装着汤药的粉釉彩碗,在床沿处坐下,捏着汤匙慢搅轻吹。 李璨单手搭在额头上,因着发热的缘故,小脸红扑扑的,眼皮子都不想抬一下。 “姑娘,起来用药了。” 糖糕小声招呼。 李璨缓缓睁开眼,瞧见坐在身畔的赵晢,眸子睁大了,嗓音有些哑了:“不是叫她们别告诉你吗?” 赵晢搁下碗,伸手扶她:“怎么,长大了,不用我管了?” “不是。”李璨脑袋抵在他怀中:“我是不想你太累了。” “不累。”赵晢取过软枕,垫在她后腰处,端过汤药的碗喂她。 “有糖吗?”李璨问他。 赵晢取出一颗乳球狮子糖,给她瞧。 “你早有准备啊。”李璨笑了,伸手去取。 赵晢合上手心:“先吃汤药。” “小气鬼,瞧不起谁呢。”李璨接过汤药的碗:“我一口气喝了你信不信?” 赵晢望着她:“不信。” “你还不信,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看好了。”李璨将碗凑到唇边。 草药苦涩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她受不住,抬手捏着鼻子,张嘴灌了两口。 下一刻,便扑到床沿处作呕。 赵晢扶住她,将乳球狮子糖塞进她口中。 李璨含着糖,感觉糖的香甜在舌尖化开,慢慢冲淡口中的苦涩,她抚着心口,总算没吐出来。 “再吃一口?”赵晢看了一眼余下大半的汤药。 李璨吃不进药,婢女们每回熬得都是双份,只吃一半便可。 李璨看着那深褐色的汤药,满脸都是不情愿,但也不好意思说不吃。 毕竟是要及笄的人了,还因为嫌弃汤药苦不肯吃,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赵晢抬手放了床幔,饮了一口汤药,大手握在她纤细的后脖颈处,在她无辜且惊愕的眼神中,低头覆了上去。 第271章 原来还可以这样喂药啊 李璨本能地将汤药尽数咽下,震惊得都尝不出汤药的苦涩了。 原来……原来还可以这样喂药啊…… “发什么呆?”赵晢大手轻轻抚过她的小脸。 床幔挡住了外头的烛光,光线昏暗处,瞧不出他面上浮起的薄红。 李璨拉着他衣襟,忍不住笑了:“泽昱哥哥来陪我睡。” 赵晢顺势靠过去,揽住她:“现下不能睡,吃了糖,等会儿要漱口。” “好。”李璨偎在他怀中,已经有了朦胧的睡意。 赵晢与她说话:“赵旬近日在预备聘礼了。” “怎么样?多吗?”李璨睁开半阖的眸子:“他已经没有银矿了,应该又变小气了吧?” 银矿已经收归国库了,柳白一族担了罪责,满门抄斩。 赵旬几乎没受到任何惩罚。 “照着皇子的规制来。”赵晢抚着她的发丝:“皇后出了不少力。” “那皇后是不是可以多给他东西?”李璨又问。 “可以,但皇后不会。”赵晢回。 李璨思量着道:“皇后很谨慎是不是? 其实银矿的事,陛下不是不知情,只是故意留着他与你抗衡。 这样时候,他们也不敢太张扬了。” “嗯。”赵晢应她。 “不行……我太困了……”李璨打了个哈欠。 方才吃的汤药,除了缓解身上的酸痛和头疼,也有安神的作用。 “不吃了。”赵晢伸手。 李璨将糖吐在他手心。 赵晢下床净了手,端了清茶来给她漱口。 李璨躺下没几息功夫,便睡着了。 赵晢取了帕子浸凉水,搁在她额头上,又给她手臂擦凉水散热。 直至她身上热退下去,才躺在她身侧睡了。 李璨这一回风寒,只两日便不那么难受了,人恢复了过来,也有了精神。 徐景清早来把脉,都夸她体质与从前是天壤之别。 “姑娘。”糖球进来:“刘姑娘来了,您见不见?” “当然见了。”李璨便要下床:“她在哪里?” “就在院外。”糖球又转身出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刘贞莲便从外头大跨步进来了:“璨璨。” “莲子。”李璨笑着招呼她。 “我听说你病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还有好玩的。”刘贞莲说着便从婢女手中拿东西。 堆了大半桌,她还在继续拿。 “姑娘,要留一些去给五姑娘……” 大婢女翎羽反倒着急了。 “这个也给璨璨,她那里走个过场就行了,要那么多东西干嘛?”刘贞莲说着又继续拿东西。 “好了你,我不要这么多,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我五姐姐的?”李璨好笑地望着她。 “我当然是来看你的,看她只是顺带。”刘贞莲走过去坐到床沿边,牵着她的手:“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才能出去玩。” “我已经好起来了。”李璨有点得意:“这次我两天就好转了许多。” “切。”刘贞莲不以为然:“我几年都不会有一次风寒的,你还是要跟着我多出去跑一跑,身子会更好。” “你一个人来的?”李璨问她。 她思量着,刘贞莲的母亲不会这么失礼吧? 画坊中,那也不算是小事,照理说大人应当会登门一趟的。 果然,下一刻刘贞莲回道:“我娘也来了,正在你家前厅和你大伯母说话呢。” “那你不去陪着?”李璨想起来:“等会儿,去我五姐姐院子,她们要找不到你了。” 刘贞莲叹了口气:“我一点也不想去,我可不觉得我做错了。 就是可惜了那只兔子,要不我赔一只给你吧?” “我不养了。”李璨摇了摇头,也有点难过:“说起来,那只兔子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五姐姐不喜欢我,才会那样针对兔子,我还是别养那些小动物了,免得害了它们。” “经过了这件事,她还敢?”刘贞莲眼睛又瞪起来。 “不只是她。”李璨摇头:“算了,不养了。 你要我陪你去看她吗?” “你能起来吗?”刘贞莲上下打量她。 “我哪有那么虚弱了?”李璨好笑地下床:“糖果,给我起床。” 糖果应了一声,过了片刻,婢女们端着各色的东西鱼贯而入。 刘贞莲睁大眼睛,一脸惊叹:“璨璨,你这日子过得才叫是炊金馔玉吧? 就起个床,洗个漱,要这么多人伺候?” 李璨也惊异地问她:“你早上不用这么多人伺候吗? 他们都各司其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看管的东西。” “没有。”刘贞莲摇头:“哪里用这么麻烦了?这样一样一样地来,我还嫌她们繁琐呢。 不过我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养这么多婢女啊。 我说璨璨,你哪来这么多银子?该不会是你大伯父贪污了军饷吧?” “你胡说什么啊!”李璨啐了她一下:“这话可不兴乱说,我用的都是我自己的银子。” “你自己,哪来这么多银子?”刘贞莲好奇地问。 她是发现李璨平日里吃穿都很讲究,出手也很大方。 但她一向是个粗枝大叶的,也不曾细究过,今儿个说到这儿,她便问出了心底的好奇。 “我娘留给我的铺子。”李璨笑起来:“是我娘的陪嫁,我祖父家在扬州,做生意的。 陪了不少铺子,还有很多嫁妆。”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富裕!”刘贞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决定了,下回我们出门,都有你做东。” “小事情罢了。”李璨又叫她逗得笑起来:“你要一起用早饭吗?” “我就少吃几口吧。”刘贞莲坐到饭桌边:“我要尝尝散财童女的早饭是什么口味。” 她从前也听过李璨的声名。 “你要再这么说,你就别吃了。”李璨拍了她一下。 刘贞莲哈哈笑起来。 两人用了早饭,才一道往前厅去。 正厅,她们跨进门槛,齐齐行礼。 “心儿,身上可好些了?”林氏关切地问:“家中来客,我早上还未来得及去瞧你。” “大伯母别担心,我好多了。”李璨很自然地走到她身侧站着。 “你看看,七姑娘多文雅。”何氏数落刘贞莲:“你与七姑娘要好,就不能多学着学人家。” “刘姑娘是真性情,这样的性子也很好,夫人可不必要这样说她。”林氏笑看着刘贞莲。 “也就大夫人你觉得好,她呀,成日就会闯祸。”何氏慈爱地看着李璨:“我还是觉得,七姑娘这样的孩子好,省心。” “娘既然喜欢,那就将璨璨带回咱们家养着。”刘贞莲挽住李璨的手臂:“反正我也喜欢和璨璨玩。” “你倒乐意,你问问大夫人舍不舍得?”何氏嗔怒地瞪着她。 几人都笑起来。 只有贺氏坐在一旁,像不存在一般,看着她们说说笑笑。 第272章 思慕 最近,赵晢公务繁忙,就只每日晚上过来陪李璨。 清早,她还不曾醒时,赵晢便已经上早朝去了。 她想着赵晢这些日子挺忙的,回东宫也是无聊,便在家里头住下了。 她如今身子比从前好了不少,越发地闲不住,一早便在园子里折腾起来。 “你这皮猴子,又在园子里挖什么?”林氏从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便撞见她在花丛中不知道挖什么东西,忙得不亦乐乎。 “大伯母。”李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提起一株草药给她瞧:“这是地棉草啊,能凉血止血,清热解毒。” “哎哟!”林氏笑起来:“你还认得草药了?咱们家莫不是要出个女大夫?” 李璨也跟着笑起来:“泽昱哥哥教我的,我们身边就有很多常见的药材,只要认得了,遇上什么急事可以就地取材。” 林氏含笑点头:“你这个由头找得好,那你好生挖,便是将园子都翻过来,大伯母也不说你半句。” 李璨忍俊不禁:“大伯母怎么说得好像我在家里捣乱一样?” “不是捣乱,是学有用的东西。”林氏笑道:“那你自己在这处,铁锹当心着些,别碰着擦着了。 我得到前头去忙了。” “大伯母快去吧。”李璨又蹲下身:“您辛苦了。” “你就是嘴甜。”林氏笑瞥了她一眼,往前头去了。 “姑娘,您要不要喝水?”糖果端着茶盏,站在一旁。 “不要。”李璨头也不抬。 “要不然,您歇一会儿吧?”糖果又劝她:“这满头大汗的,一会儿风一吹,又要风寒了。” “我哪有那么脆弱?”李璨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站累了,想回去歇着?” “怎么可能?”糖果笑起来:“姑娘一直在干活,奴婢只是站着,难道还受不住吗?” “姑娘,姑娘!”糖球跑了过来。 “什么事?”李璨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一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了。 “奴婢方才瞧见,五姑娘只带着一个婢女,往客院的方向去了。”糖球笑着上前禀告。 “你是说,她去了韩伯母那里?”李璨漆黑的凤眸一下亮了。 “奴婢瞧着像是。”糖球点头。 “去看看。”李璨径直丢下了手中的铁锹,便往客院方向去。 “你留下来,替姑娘看着东西。”糖糕随意指了一个婢女后,忙跟了上去。 到客院门口,远远地便瞧见李莱楠那个叫秋月的婢女,小心翼翼地守在大门处,左右张望。 “五姑娘一定就在里头。”糖球笃定地道。 “我进去瞧瞧。”李璨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有了主意:“糖果,你找人去嘉禾院送消息。” 她想瞧贺氏管教李莱楠,那多热闹多有意思啊? “是。”糖果兴奋地跑了。 “糖球跟着我就可以了。”李璨回头吩咐了一句:“其余的人,都退远些等着。” “是。” 糖糕领着众婢女应下了,有糖球跟着姑娘,她也放心。 李璨带着糖球,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七姑娘。”秋月瞧见她,面上闪过明显的慌乱,连忙行礼。 “秋月。”李璨装作才瞧见她的模样:“你怎么在这里呀?是不是五姐姐也来瞧韩伯母?” “嗯……是……”秋月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说。 “正巧,我也来瞧韩伯母。”李璨说着便往里走:“我先进去了。” 秋月瞧她只带了一个糖球,并没有其他人,也就不曾跟进去。 李莱楠放她在这处就是望风的,若是有人经过便进去禀报。 韩氏正在院子的井边,淘洗着什么,李莱楠蹲在一旁,与她说话。 两个人看着挺和睦的,当真有些像两母女。 “七姑娘!” 香草从屋子里出来,正瞧见李璨进来,忙招呼了一声上前行礼。 井边的两个人都回头来看。 屋子里,正捧着书皱着眉头的陈念礼也听到了这一声“七姑娘”。 他忙放下书,走到门口透过菱格窗往外瞧,果然瞧见李璨俏生生地立在院子中央,这个与他娘说话呢。 他下意识伸手想开门,但手握到门栓上,又停住了。 他不知该与李璨说什么。 “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韩氏笑着站起身来:“怎么把这两位姑娘,都吹到我这地方来了?” “我路过这,便想着进来瞧瞧伯母。”李璨的目光在李莱楠脸上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道:“没想到,五姐姐也在啊,好巧。” “是挺巧的。”李莱楠瞧见她就来气,站起身来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香草快取凳子来。”韩氏马上擦了手,去招待李璨。 李莱楠跟了过去,满是敌意地看着李璨。 李璨若无其事,等着糖球将凳子擦了一遍,她才坐下:“伯母哪里来的这么多花生?” 韩氏清洗的是一堆落花生。 “这都是我家地里长的,昨日一个同乡带来的。”韩氏笑着道:“我和冬儿在这里,回不去,家里那些地都借给亲戚种了。 这不是丰收了吗?也算他们有心,给带了不少。” 门“吱呀”一声开了,陈念礼在屋子里走了出来。 “冬儿出来了?”韩氏看着儿子,笑的意味深长。 “娘。”陈念礼垂下眸子,招呼道:“五姑娘,七姑娘。” 他其实只想招呼李璨。 但李莱楠也在,他不好太过无理了,而且,单招呼李璨,也显得太过刻意。 李莱楠瞧见他,眼睛就亮了。 其实,她说是想见韩氏,但更想见的人是陈念礼。 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她就见不得陈念礼对旁人好,尤其是对李璨。 “陈家哥哥。”李璨弯着凤眸,看向陈念礼。 “农家没有什么好东西。”陈念礼提着一个小兜子,上前递给李璨:“今晨,我娘才煮的新花生,七姑娘尝尝。” 李莱楠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 陈念礼就是这样,偏心! 她来这么半晌了,陈念礼连门都不肯出,李璨一来,他就开门出来了。 现在还巴巴的给李璨送花生吃! 李璨本来只想叫糖球接着,但见李莱楠难看的脸色,顿时改了主意。 她自个儿起身,伸手接过了,甜甜地道:“谢谢陈家哥哥,你真好。” 李莱楠险些掐破自己的手心。 李璨忍着笑意思量,李莱楠莫不是真思慕陈念礼吧? 韩氏见李莱楠气得眼圈都红了,忙道:“冬儿,你看你,七姑娘金樽玉贵的,哪里肯吃这样粗糙的东西?” “伯母可别这么说,我平时也吃这个的。”李璨笑着道:“新花生很香的,糖球,你剥。” 她当即便吃起来。 陈念礼看着她抿唇吃得香甜的模样,心里一阵悸动,李璨就是这样,虽出身高,却从不会瞧不起任何人和任何东西。 再看看一贯趾高气扬的李莱楠,这两姊妹之间有天壤之别! “这两个客人,你也不能光给一个,再去拿一兜给五姑娘。”韩氏只好拐了个弯,又说了一句。 陈念礼站着不曾动,只垂眸道:“娘方才不是已经给五姑娘拿了吗?” 第273章 厚颜无耻 “那不是凉了吗?”韩氏走过去推他:“去,快去。” 陈念礼僵持不动。 “陈念礼!”韩氏声音不大,但语气带上了些许的严厉。 她每每唤到陈念礼大名时,便是真生气了。 陈念礼是个有孝道的,自然不想因为这等小事惹她生气,转身进了屋子,取了一小包花生来给李莱楠:“五姑娘。” “李莱楠!” 贺氏人才到院门口,便瞧见李莱楠伸手接了陈念礼手中的东西,她不由怒喝一声。 李莱楠吓得一哆嗦,险些将那包花生丢在地上。 李璨假意吃花生米,实则捂着嘴偷偷发笑。 “二夫人来了,您……”韩氏面带笑意地开口招呼。 “你拿人家什么东西?”贺氏一把抓过李莱楠手中的花生,砸在了陈念礼跟前:“家里是缺你吃了还是少你用了?你要跑到这处来拿人家东西?” 陈念礼顿时窘迫极了,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往后退了几步,站得远远的。 “我和七妹妹一起来……”李莱楠想要解释李璨也在,不是她一人在此。 “你给我闭嘴!”贺氏喝住了她。 “二夫人这是何意?”韩氏可不让着贺氏,当即便开口道:“五姑娘来我这处,将好我这处有老家带来的花生,让冬儿拿些给她吃,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二夫人若是烦我们母子,大可说出来,我们到老夫人大夫人跟前去分说清楚,不必要在这里摔东西骂人。” 她可不是那好捏的软柿子,言语间有理有据,贺氏打量着她从庄子上来的,数度以势压人,想收拾她?门都没有! “韩夫人这话说的,好生没道理。”贺氏一把拉过李莱楠,藏到身后,与韩氏面对面道:“我不过是教训自己的女儿,可没有半分针对你们母子的意思,你可不要多想了。 韩夫人的相公,可是我大哥的救命恩人,这家里谁又敢提你们母子半个不字?” 她让人摘了些桂花,正在院子里淘洗,想着日后做些桂花糕点,也好讨李诚的欢心。 却听院子里的婢女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喝问了几句才得知李莱楠竟然又往客院来了。 她当即怒火中烧,丢了手里的家伙事儿便气冲冲地来了。 她现在恨不得掐死李莱楠这个不争气的丫头。 “二夫人不是针对我们母子就好。”韩氏平心静气地道:“实则我也没什么错,这只是我们母子的待客之道。 我家冬儿不只是给了五姑娘一人,七姑娘也是有的。” 韩氏说着,转头望着李璨:“求七姑娘说句公道话。” 在一旁吃着花生米,瞧热闹瞧得正欢的李璨叫韩氏点了名,只好咽下口中的花生,扑闪着长睫道:“我是瞧见四姐姐的婢女在门口才进来的,陈家哥哥是给了我花生。 母亲,韩伯母和陈家哥哥也是好心呀,只是拿出老家带来的花生,招待一下我和五姐姐,您为什么这么生气呀?” 她说着,一脸不解地望着贺氏,似乎真不明白贺氏因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七姐儿,母亲只是气你五姐姐不争气。”贺氏同她说话,语气放轻了不少,扭头看向韩氏冷冷道:“今日之事,并非针对韩夫人,还请不必放在心上,告辞。” 她说着,拽着李莱楠便走。 李璨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李莱楠先来的,她还能说什么?这丫头,不争气也就罢了,还学会撒谎了,若不是多年的教养,她现在就要动手教训人了! “七姑娘瞧瞧,二夫人是怎么待我们母子的。”韩氏抬手抹起眼泪来:“说实在的,要不是老夫人和大夫人做主,冬儿又确实要在这处读书,我早就搬走了,寄人篱下确实不好受啊……” “韩伯母,您别生气。”李璨望了望院门处:“母亲她约莫是遇上什么不称心的事了,只是一时之气。 韩伯母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韩氏啜泣着点头:“还好,七姑娘待我们母子也很好……” “那是应当的。”李璨笑着宽慰她:“下回,母亲在对你这样,你就想着这家里又不是她做主,自然有我祖母和大伯母替您说话。 我们都拿您和陈家哥哥当自家人一样,您就别胡思乱想了。” 韩氏擦了眼泪,捂着心口点点头:“七姑娘这番话,说得我心里头舒坦多了……” “那您忙吧。”李璨见她不哭了,便道:“我还有功课没做完,花生我带走了。” 她急着要去瞧贺氏有没有教训李莱楠,没有耐心继续在这里了。 “七姑娘走好。”韩氏跟了两步送她。 看着李璨走远了,她才回过身:“要说会说话、会为人处事还得是七姑娘,七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懂事。 那个就是没脑子,藏不住半句话,以后就算是一起过,也不是当家作主的那块材料。” “娘,你胡说什么?”陈念礼又气又羞,脸红脖子粗的:“人家就差打到我面前来了,娘怎么还想那些有的没得的? 儿就算再没出息,也不至于为了娶妻受如此屈辱。” “你懂什么,这还叫屈辱?”韩氏不以为然道:“那你是没回庄子上去看看,人家为了娶个妻子,到岳父家勤勤恳恳地做几年的活计,什么打骂不用挨着? 你等将人娶回来的,保管拿捏得她服服帖帖!” 她有这个把握。 如今,李莱楠是还没出嫁,贺氏能帮着护着管着。 等真的成亲了,就是她家的人,还不任由她拿捏? 贺氏想插手,得先问问她肯不肯! “娘,你不要再说了!”陈念礼胸膛上下起伏,红着眼眶道:“儿今日把话放在这儿,就算是一辈子娶不着妻子,做个鳏夫,我也不可能娶李莱楠。” 他说罢了一甩袖子,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年轻人就是气盛。”韩氏笑着朝香草说了一句:“再替我拿个箩筐来。” 她转身,又若无其事地蹲到井边继续洗花生了。 * 贺氏带着李莱楠出了客院的大门,拐了一个弯没走多远,就停住了脚步。 她是越想越气,实在忍不住了,等不到回院子,就想教训李莱楠。 李莱楠低着头缩着脖子,见到她回头,吓得往后退了半步,眼泪一下滚了出来。 “你还有点哭!”贺氏你瞧她这副模样,更来气了:“你同我说,今日做什么去了? 又跑到那里去丢人现眼,我真不知你一个女儿家,哪来那么厚的脸皮? 这个家里头从上到下,男孩女孩都有,你瞧瞧你那些兄弟姐妹,有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 她骂得难听得紧。 奚嬷嬷在一旁劝解:“五姑娘,你说个话,同夫人认个错,就说下回不去了。” 李莱楠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就是不吭声。 贺氏忍不住怒火,劈手就是两巴掌。 李莱楠捂着脸蹲在地上。 贺氏还不解气,口中骂着,巴掌劈头盖脸地往下落,也不管打的是哪了,就是一个劲儿地打。 “二夫人别打了,不能打了!”奚嬷嬷赶忙拉着她:“七姑娘来了!” 第274章 泽昱哥哥,我也很好摸的 贺氏气喘吁吁地停住,伸手指着李莱楠:“你等回去,我今儿个非打死你不可,也省得背着我出去丢人现眼!” “姑娘,不打了。”糖球小声告诉李璨。 “怎么不打了呢。”李璨放慢了脚步,有点失望。 方才只远远地看着,不曾看太清楚,可惜了。 “母亲。” 她弯着眸子唤了一声。 “七姐儿也出来了。”贺氏方才那一通发作,发髻已然有些散乱,但还是端出一副慈母的姿态来,看向李璨。 “嗯。”李璨看向发丝凌乱的李莱楠,凤眸扑闪,很是同情:“好端端的,母亲怎么打五姐姐了呀?” “没有啊,我何时打了盼盼?”贺氏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七姐儿莫不是看错了?” “母亲不必瞒着我,我们是一家人,我又不会笑话五姐姐。”李璨笑眯眯地望着她:“我还想母亲也这样管教我呢,将我管得规规矩矩的,这样外面的人就不会说我的坏话了。” 贺氏扯着嘴角笑了笑:“七姐儿是预备去何处?” 打李璨? 她想都不曾想过的。 先别说东宫那一关,光是老太婆和大嫂那里就是不依的。 在李璨会说话之前,这两人就从未让她沾过李璨的边儿,看得牢得很。 “我到园子里挖草药啊,五姐姐要不要一起去?”李璨笑看着李莱楠。 李莱楠只是掩面哭泣,都没有对她瞪眼睛,看样子贺氏方才已经打掉了李莱楠所有的脾气。 啧,真没意思。 “不了,你五姐姐跟我回院子去有事。”贺氏替李莱楠拒绝了她:“七姐儿自己去玩吧。” “好。”李璨点头应下了,看着她们远去。 “姑娘,还跟着去看吗?”糖球问。 “不去了,也进不去院子,看不着。”李璨转过身,口中吩咐:“回园子去。 让康子盯紧一些,一有消息就来告诉我。” “是。”糖球应了。 到晚间用晚饭时,前头有了消息来。 “姑娘,康子传消息来了。”糖球进门来兴冲冲地开口。 “怎么说的?”李璨咽下口中的东西问。 “五姑娘叫二夫人罚着,跪了一个下午。”糖球笑着道:“晚上二老爷回来了,二夫人说了此事,二老爷又将五姑娘一顿好骂。 谁知道二夫人反而心疼起五姑娘来,又与二老爷争执起来了。” “这么热闹。”李璨笑起来:“最后怎么说的?” “最后商议了,说等岐王殿下下聘之后,便带五姑娘去相看,说赶紧将亲事定下来,五姑娘就不会像如今这样了。”糖球凑近了回她。 李璨咬着筷尖思索着道:“这倒也是个法子,岐王什么时候来下聘来着?” “就这几日吧?”糖球也不大关注这些事,扭头看边上的糖球她们。 “是后日。”张嬷嬷给李璨布菜,笑着道:“你们一个个,都是不记事的。” “后日啊,那很快了。”李璨弯眸笑了,她挺期待的,想看看小气的赵旬会送些什么东西来。 “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糖豆小跑着进来了。 赵晢随后跨入了门槛。 “泽昱哥哥。”李璨欢喜地放下筷子,便要迎上去。 她已经两日不曾见到赵晢了。 “别起身,先用饭。”赵晢瞧见她碗中没怎么动的饭菜,出言拦住了她。 “泽昱哥哥用晚膳了吗?”李璨问他。 “尚未。” 赵晢在桌边坐下。 “去取碗筷。”李璨吩咐了一句,又道:“让小厨房再添几道菜。” “不用,这些够了。”赵晢望着她:“身子可大好了?” “我早好了。”李璨神采奕奕地看他:“我这几日在园子里挖药材了,糖球,去端过来。” 糖球很快将晒着草药的竹匾端了上来:“殿下。” 赵晢扫了一眼:“都知道功效?” “知道呀。”李璨将草药的名字功效一一报出。 赵晢微微颔首:“嗯。” “泽昱哥哥,我都说出来了,有没有奖励呀?”李璨说到奖励,眸色便不自觉地在他唇瓣上流连。 “先用饭。”赵晢耳尖悄悄红了,垂眸提起筷子。 李璨嘻嘻笑了。 “明日回东宫去?”赵晢吃了一口粥,问她。 “嗯?”李璨眨了眨眸子摇摇头:“明日不回去,等后日吧,好不好? 后日赵旬来下聘礼,我看完了就回去。” “嗯。”赵晢颔首:“回去继续学菜式。” “好。”李璨乖乖应下,又看他:“那你今天留下陪我哦?” “嗯。”赵晢点头。 李璨又笑了,很是开怀。 二人沐浴洗漱过后,躺在了床上。 婢女们都退了出去。 “泽昱哥哥,你吹蜡烛。”李璨偎在赵晢怀中半阖着眸子。 她白日里不曾歇着,晚上到了歇息的时辰便有点犯困。 赵晢不曾言语,坐起身吹了蜡烛,又重新躺下。 黑暗中,李璨伸出手,在他脖颈处慢慢摸索到喉结处,逐渐向上,指尖触到了赵晢柔软的唇瓣。 “做什么?”赵晢呼吸窒了窒,握住她小手。 “你奖励还没给我。”李璨仰起小脸,凑过去亲他。 却因为看不见,亲在了他下巴处。 赵晢低头,精准地俘获了她柔嫩的唇瓣,两人呼吸相交,心跳如擂。 良久,赵晢才放开她。 李璨如一滩春水,软在他怀中,手却还是不老实,在他脖颈处摸索。 赵晢在黑暗中笑了笑,不曾有所动作,任由她胡作非为。 李璨细嫩的指尖顺着他脖颈往下:“泽昱哥哥,你好好摸,就好像那个……那个……” 她停住动作,思索了片刻才道:“暖玉! 虽然硬邦邦的,但是入手细腻温润,还香。” 她说着凑到他胸口处小狗似的嗅了嗅,嘻嘻笑起来。 赵晢只是揽紧了她,不曾言语。 李璨自领口处摸着不顺手,干脆抽回手,自他中衣下摆处探了进去。 赵晢闷哼了一声,瞬间浑身紧绷。 李璨察觉到他不对,笑着问他:“你是不是怕痒?” 赵晢顿了顿,闷声“嗯”了一声。 李璨手在他匀称的腹肌上来回抚摸:“真的很好摸呀,我以前怎么没察觉?” 赵晢绷着身子,不作声。 李璨想起来拉着他的大手,放在自己腰间:“泽昱哥哥,你也摸摸我,我也很好摸的。 张嬷嬷给我沐浴时,总是说我又白又嫩,好像一块水豆腐。” 第275章 轻轻吻了吻 赵晢触到她细腻柔软的肌肤,恍若叫火烫到了一般,极快地抽回手。 李璨翻身坐起来。 “怎了?”赵晢伸手揽她。 她推开他,委屈地嘟囔:“你又嫌弃我。” “我怎会嫌弃你?”赵晢也跟着坐起身来。 黑暗中,他面上直至耳朵,皆是一片滚烫。 “那你为什么不肯碰我,上次也是这样!”李璨推他:“你走,回你的东宫去!” 赵晢顿了片刻才颇为艰难地解释:“这……于礼不合。” “你就会说这一句。”李璨伸脚踹他:“别以为我不懂,我都已经长大了,你和我睡在一起还于礼不合呢。 你走!” 赵晢深吸了一口气:“是,你长大了,这般是不合时宜。 以后不要在一起睡了。” 他说着撩开床幔,点亮了蜡烛。 “你走,你走!” 李璨气恼地踹了他两下,趴在锦被上哭起来。 从小都是可以一起睡的,现在说不要她就不要她了! 赵晢下了床,取过衣衫穿上。 他在床边立了片刻,伸手拉起李璨。 李璨垂着眸子,鸦青长睫湿漉漉地耷着,眼尾殷红,噘着唇瓣,撇过小脸不肯看他。 “不哭了。”赵晢替她拭去泪珠儿:“我回东宫,不是为着你说的那个缘故。” “那是什么缘故?”李璨水洗过般澄澈的眸子瞪他。 “因为男女有别,还有……以后你会懂的。”赵晢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软了语气哄她:“不生气了好不好?” “真的不是嫌弃我?”李璨不确定地看他。 “不是。”赵晢抬手理了理她乱蓬蓬的发丝:“你大伯父昨日来信了,你及笄前他会回来。” “真的?”李璨眸子一下亮了:“哥哥们也回来吗?” “嗯。”赵晢点头:“都回来。” “陛下许吗?”李璨又忧心。 “会的。”赵晢轻轻拍了拍她脑袋:“早些睡。” “那好吧,我不生你的气了。”李璨抿了抿小嘴,转了转眸子,抱着他脖颈凑过去。 她好开怀,大伯父和两个堂哥都回来,要是三哥哥也回来就好了,等她及笄时,就会全家团聚。 祖母和大伯母一定会很开怀的。 赵晢依着她,在她唇瓣上轻轻吻了吻,低头在她耳畔低语道:“再不许和旁人如此亲近了。” “除了你,我不喜欢旁人碰我的,我也不喜欢碰旁人。”李璨松开手。 “嗯。”赵晢应了一声。 李璨侧身看他放下床幔,吹了蜡烛,脚步声逐渐往外去了。 想了一会儿大伯父和哥哥们回来的事,她开怀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又想着明日给三哥哥写一封信,求他回来。 许久,她想起来伸手在自己腰间握了握,赵晢方才说她以后会懂的,还有什么她不懂的? 也不知思量了多久,她带着疑惑睡了过去。 隔日清早。 她尚在睡梦之中,便叫糖球咋咋呼呼地唤醒了:“姑娘,姑娘快醒醒!” “做什么……”李璨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很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 “您不是要看岐王殿下送什么聘礼吗?快起来看啊!”糖球高声道:“送礼的马车已经在半路上了,您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 “来了?”李璨闻言翻身坐起,揉着眼睛吩咐:“快叫糖果她们进来替我更衣。” 等她穿戴妥当了,外头已经传来了鞭炮声。 “都到门口了?”她提着裙摆便往外跑。 “姑娘别急。”张嬷嬷在后头笑着道:“这是到路头的桥那处了,逢桥便要放鞭炮的。” “那还来得及。”李璨闻言,放慢了步伐。 到前头大门处,便见除了祖母之外,家里头的人都在。 “大伯母。”她走过去,牵住了林氏的手。 李诚与贺氏都不曾顾得上计较她不行礼的事,两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门口。 李莱楠像是被逼着来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低着头站在李香楠的身旁。 李香楠穿着一身青色的大袖襦裙,外罩轻纱,这些日子她清减了不少,衣裙有些许宽大,但人看着神采奕奕的。 虽然过程有些不光彩,但岐王妃的位置此番可谓稳了。 林氏笑望了李璨一眼,低声问她:“是不是不曾用早饭?” “大伯母怎么知道?”李璨睁大眸子,不解地看她。 “我瞧你就是一副才睡醒的模样。”林氏递给她一块点心:“先垫一垫。” “大伯母还随身带着点心?”李璨瞧了瞧那块点心,觉得有趣,笑着问了一句。 “方才摆盘的时候多出来的,便随手拿着了。”林氏同她解释。 “就多这一块吗?”李璨不解,什么盘子多装一块点心都是可以的。 “不是。”林氏笑道:“今日这是喜事,所有的物件儿都要成双,盘里摆的点心也不例外。” “这样啊。”李璨点点头,之前似乎听说过,但她不曾上心。 门外传来了车马之声。 “来了。” 林氏牵着她,往前走了走。 随后便是一阵震耳发聩的鞭炮声。 外头不少人围到门口来看热闹,等着捡利是钱。 大户人家办喜事,是少不了在门口洒利是钱的,图个好口彩嘛。 鞭炮声中,两个小厮牵着一对绑着红绸大花的公羊走了进来,接着便是一箱一箱的东西往里抬。 李璨探着脑袋瞧了,每一个箱子上都绑着喜庆的大红花,能瞧见的银酒樽上也有红花绑着。 有礼官捧着清单高声唱念:“今岐王聘靖安侯府嫡长女李香楠为妻,聘礼为双羊牵送,西郊外庄子一处,木器家具楠木多宝格一对,樟木箱子四对,内装皮、棉、夹、单、纱等四季衣十六身。 黄花梨梳妆匣一对,内装黄杨木梳六把,蜀竹篦子一对……” 李璨听着,觉得这些东西虽然不是顶好的材质,但也不算差,还算说得过去吧。 但转头看自家大伯母的脸色,顿时察觉不对了。 大伯母向来是笑脸迎人,这会儿竟然皱起眉头了? 是赵旬送的东西不对吗? 林氏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笑了笑,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随和。 李璨再看李诚夫妇,这下更确定这聘礼不对劲了,这夫妇二人的脸色可都算不上是好看呀。 她抿唇笑起来,管赵旬送的是东西有什么问题?只要李诚夫妇不高兴,她就开怀。 “聘礼不是这样念的。”林氏在她耳畔小声解释:“一般都是念木器家具多少件,梳妆用具多少件,金银首饰多少件。 譬如那梳子与篦子,几乎都是按几匣算的,没有人念几把梳篦的,除非是极其贫苦的人家。” 她说的已经很含蓄了。 李璨是个一点就明的,点了点头:“我懂了。” 是赵旬送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如果是几件几件地报,估计几句话就报完了,所以才这样细致的报出来。 看样子赵旬也是花了心思的啊! 林氏思量着又贴在她耳边道:“所以,不曾成亲之前,就算是男儿家对你有意,也不能与他太亲近了,会叫人看轻了去的。” “是不能睡在一起吗?”李璨莫名想起昨晚的事。 “自然不能。”林氏又叮嘱道:“你在东宫,与太子之间也要有些分寸。” “哦。”李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会了。” 林氏忽然看着门口皱起眉头,口中疑惑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大伯母?”李璨也跟着看过去。 “你看这些聘礼,怎么都是马车拉进来的,而且没绑花?”林氏看着新进门的马车,一时不明就里。 第276章 姑娘将小厨房点着了 “大嫂,方才那应当是按照皇子规制送的聘礼。”贺氏喜出望外:“后面这一车一车的,大抵是岐王殿下的私产。” 她笑着拉了一下李香楠,松了口气,岐王如此看重她的女儿,女儿嫁过去,日子应当不会太难过的。 李诚阴沉的面色上也见了笑意,后面这一车一车的,车轱辘将地上都轧出了印子,比前面的多多了。 门口这么多人围观,他觉得面上可真是大大的增光了。 只有李莱楠,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了,闷闷不乐。 扎着红花的聘礼,直接抬进正厅去了,而那一车一车的聘礼,却停在了院子里。 “快将岐王殿下请进来。”李诚忙着招呼:“都卸下来吧。” 赵旬随意洒了些铜钱在外头,算作利是钱,心中满是疑惑地迈进了门槛。 他只准备了前头的那些聘礼,后面这一车一车的,是谁的东西? 靖安侯府的小厮上前去帮忙,想将东西从马车上卸下来。 “别碰这些东西!”赶马车的人拦着:“这是给七姑娘的。” “七姑娘?” 众人都望向李璨。 李璨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呀?是不是外祖和舅舅他们送的?” 除了外祖家,也没有其他人这样给她送东西了。 “七姑娘。” 一个魁梧的大汉自外头跨了进来,手中提着一堆东西,笑容可掬地上前对着李璨行礼。 “奇叔。”李璨顿时笑了:“你怎么来了?” 这人叫白奇,是她外祖白家的大管家。 她认得白奇,是因为之前外祖家给她送东西,都是白奇带着人来的。 “姑娘年下及笄,扬州到这里路途遥远,老夫人怕小的们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给姑娘的及笄礼,早早地便催着小的们将及笄礼给姑娘送来。”白奇笑呵呵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糖果她们:“这是方才在集市上,给姑娘买的早饭。” “姑娘哪吃得了这么多?”糖果笑起来。 “你们也分着吃。”白奇乐呵呵的。 “所以,这些东西是我的?”李璨看了看正厅门前排着的数十辆马车。 “是。”白奇点头:“就是老夫人开的口,大夫人和二夫人亲手预备的,这里有册子,姑娘清点清点入库吧。” 他说着,递给李璨一个小册子。 “对了,三少爷给姑娘带了书信。”他又取出一封信笺,一并给了李璨。 “哥哥给我的?”李璨又惊又喜,将册子塞到大伯母手中,忙拆了书信来瞧。 她匆匆看完了,欢喜地抱着林氏又蹦又跳:“大伯母,哥哥在信里说,等我及笄的时候,他会回来。” 哥哥即使是写信,言辞也不多,但还是叮嘱了她,家中除了祖母和大伯母,别相信任何人。 又叮嘱她要守规矩,说等及笄回来会查点她规矩好不好。 “瞧你高兴的。”林氏见她欢喜,也跟着笑。 李璨开怀不已,她和哥哥真是心有灵犀呀,昨晚还想着给哥哥写信,哥哥的信就到了。 而且大伯父和大哥二哥也回来,三哥哥也回来,这样就一家团聚了!祖母和大伯母该多高兴啊? 不过,她不曾说出大伯父他们要回来的事,她自然清楚这种话不该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道理。 “什么哥哥!”李诚怒哼了一声:“他早就不姓李了!” 他一甩袖子,转身招呼赵旬:“殿下,请进去坐。” 李瑾这个逆子,早些年便与他闹翻了,这些年更是极少回家来。 他早就不指望那个不孝子了!也包括李璨这个女儿,这一双儿女,都是白眼狼。 李璨对着他的背影轻哼了一声:“就是我哥哥。” 如果可以,她还巴不得李诚不是她和哥哥的父亲呢! “别与你父亲争执,父子哪有隔夜仇?”林氏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这会儿大伯母不得空,你去将东西清点了,都收入库中吧。” 这些东西一直摆在这处,只会叫岐王脸上更难看。 “糖糕带人去吧。”李璨拿过册子,递给糖糕:“对了,糖果让人带奇叔他们到客院去歇着,好生招待。” “是。” 糖糕、糖果齐声应了。 “奇叔,这次住几日再走,我回头让人买好吃的招待你们。”李璨又转头朝着白奇笑言。 “好嘞。”白奇爽快地应了。 进了正厅,气氛便有些不对。 赵旬与李诚分坐着,无人开口说话。 想也是,这聘礼原本就少,本想着不计较,蒙混着也就过去了。 偏偏白家早不送礼,晚不送礼,跟聘礼一起将送礼的车赶了进来。 李诚能高兴地起来吗? 再说赵旬,他本就不愿意娶李香楠,实在是被逼到这份上了没法子。 今儿个又撞见了白家送礼给李璨,光一个及笄,就送了十来马车的东西,倘若是出嫁,那得陪嫁多少东西? 白家的家产由此可见一斑。 原本,他只要想方设法娶了李璨,这些东西就都是他的。 如今,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坐在那处,看着羞涩忸怩的李香楠,越想越是厌恶,哪里还愿意开口说话? “大嫂,接下来该如何?”贺氏打破了沉默。 聘礼是少,也确实丢脸。 可事情还是要办不是? 怪只怪当初阴差阳错的,让李香楠过早的成了赵旬的人,否则,赵旬怎会这样轻视她的女儿? “我也没办过这样的事儿,好在前几日找人细细问过了。”林氏笑着开口:“这个时候,先坐下来吃果子。 然后二人该去祠堂告祭先祖,弟妹再来,我们一道准备一下回礼。” 她办事,总会提前准备,一切事情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李璨看了一会儿,就没什么耐心了,但还是耐着性子看着,她想听一听赵旬哪一日来迎亲。 照理说,送聘礼之前,两家就该商议好了成亲的日子,而且两个日子相隔的也不应当太远。 但赵旬不知是怎么想的,只说等送聘礼的时候,再一并将日子送过来。 估摸着,他还是想垂死挣扎一番,看能不能推了这门亲事。 可惜,没能成功,只好认命了。 等了半日,总算等到赵旬让人捧上了婚期书,上头搁着五男二女的红绿剪花。 李诚取过婚书看了,思索了片刻道:“是大后日?” “是。”赵旬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 “将回礼给岐王殿下抬出去。”林氏吩咐了一句。 赵旬出了正厅没走多远,便瞧见看热闹的人还堵在门口。 他心中烦躁,挥了挥手:“将那些人都给我遣散了。” “是。” 他的随从立刻去了。 林氏牵着李璨,脚下顿了顿。 李璨抬眸看她,也有些明白,这是喜事,图的就是个好彩头,哪有遣散看热闹人的道理啊? 看样子赵旬对这桩婚事是真的不满到了极致。 贺氏与李诚也是面面相觑,没有人开口说话。 赵旬带着东西,就这么走了。 李璨知道没什么好看的了,找了借口,回院子去了收拾东西,往东宫去了。 晌午时分,赵晢正在书房忙碌,无荒从外头跑到门口,顾不得行礼便喘着粗气道:“殿下,姑娘将小厨房点着了!” 第277章 给她绾了发髻 “人如何了?”赵晢放下笔便往外走。 “姑娘没事儿。”无荒跟了上去:“就是有些吓着了。” 赵晢步履匆匆到了寝殿,便见李璨小脸灰扑扑的,裙角上沾着灰烬,无助地站在烧了一半的小厨房前。 下人们正忙着救火,寝殿廊下的柱子都熏黑了。 “李璨。” 他唤了一声。 李璨转过小脸看到他,抿着唇往后退了半步,手藏在了身后,眼尾嫣红,垂下眸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 东宫是太子居所,从来都不曾有过失火一说,此番她闯下大祸了,陛下说不准要怪罪下来的。 “有没有伤着?”赵晢上前,拉过她手上下打量。 “泽昱哥哥不怪我吗?”李璨泪珠儿顺着小脸往下滚。 “可有哪里疼?”赵晢拧眉,又问了一句。 李璨摇摇头:“没有,我没有受伤。” 她脸上灰扑扑的叫泪水冲出两道印记,凤眸湿漉漉的眼泪直掉,看着又是可怜又是好笑。 赵晢取过帕子替她擦脸:“人没事就好。” “可是……”李璨看了看面目全非的小厨房:“陛下会怪罪……” “你又不是故意纵火。”赵晢宽慰她:“父皇是讲道理的人。” “呜呜……”李璨这才扑进他怀中哭起来。 她真是吓坏了,她想扑灭火的,没想到火会烧得那么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失控了。 “不怕,没事了。”赵晢轻拍她背心:“回头请工匠来复原便可。” “我……我赔银子给你……”李璨啜泣着道。 赵晢低声问她:“不用,火是怎么起来的?” 李璨抬起头,指着小厨房,啜泣着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她觉着,今儿个她有把握自己做一道点心出来,便将婢女们都打发出去,她自个儿上灶。 可终究不曾自己做过这样的事,还是手忙脚乱的,忘记将柴火往灶膛里推,便掉出来一截。 那一截柴火点燃了灶膛口的一堆柴火,慌乱中她还泼了几盆水,没能浇灭,反而将裙角燎着了。 她这才高声喊了糖球她们。 糖球第一时间将她拉出来了。 “好了,火已经灭了。”赵晢轻轻拍她:“下回要当心些。” 李璨双眸红红,仰着小脸看他:“可惜了我做的冰菊糕,本来我这次做得很好的,我还准备拿去给你吃……” “下回再做。”赵晢松开她:“先去沐浴。” 李璨乖乖去西寝殿沐浴去了。 “殿下,何时请工匠来?”无怠问。 “明日吧。”赵晢看了看小厨房的断壁残垣:“晚些时候,我进宫一趟。” 东宫走水,确实不是什么小事。 若是不妥善处置,有些人恐怕会借着钦天监的口大放厥词。 “那姑娘那里……”无怠看了看西寝殿的门。 能工巧匠自然都是男子,姑娘再住这处就不方便了。 “殿下。” 赵晢还未开口,门口的婢女进来了。 “何事?”赵晢问。 那婢女低着头回道:“靖安侯府大夫人派人来了,说有话与姑娘说。” “请进来。”赵晢吩咐。 林氏贴身的大婢女丹青走进来,恭恭敬敬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何事?”赵晢望着她。 “大夫人命奴婢来,请七姑娘回去。”丹青低着头回道:“大夫人说,明儿个五姑娘相看,想叫姑娘回去跟着一道去,也好长长见识。” “好。”赵晢颔首:“晚些时候,我与她说。” “奴婢告退。”丹青退了出去。 赵晢立在廊下,直等到李璨沐了浴出来,发丝叫长巾包着。 “泽昱哥哥,你还没回书房?”李璨惊讶:“今儿个不忙吗?” “有话与你说。”赵晢朝她伸手。 李璨乖乖走到他跟前:“什么话?” 赵晢抬手,取了她头上包着的长巾,将她一头柔软的发丝包起,细细地搓干。 “方才,你大伯母派人来了。”他开口。 “家里有事吗?”李璨好奇地问。 “明日李莱楠相看。”赵晢回她。 李璨凤眸转了转,起了兴致:“大伯母是要带我一道去吗?” “嗯。”赵晢颔首。 “那泽昱哥哥让吗?”李璨又问他。 “嗯。”赵晢又点头:“小厨房要找人来修整,你回去住一阵子。” “好。”李璨笑着点头:“那四姐姐成亲,泽昱哥哥去吗?” “五皇兄娶妻,我怎会不去?”赵晢淡淡问。 “嗯。”李璨笑着点头:“那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好。”赵晢应了。 他替李璨拭干头发后,又给她绾了发髻,这才目送她去了。 李璨一走,他便让人牵了马,直奔皇宫去了。 * 晌午,上马车时,贺氏拉着李莱楠上前笑问:“大嫂,七姐儿,我们能乘一辆马车么?” “媒人那处?”林氏有些迟疑。 “媒人说,我们商议商议也好。”贺氏期盼地望着她:“反正七姐儿的马车大,我就想来与你说说话。” “那二弟呢?”林氏问。 李诚也是一起去的。 “二郎自个儿坐马车。”贺氏笑言。 “行吧。”林氏答应了。 李璨对此没什么异议,她也想听听李莱楠今日要与哪家相看。 不过看李莱楠满脸丧气的模样,想来是对这门亲事是不太满意的。 “母亲,和五姐姐相看的,是谁家的儿郎呀?”李璨靠着林氏坐下,便弯眸看着贺氏问。 贺氏拉着李莱楠坐下,马车行驶起来,她才笑着道:“是孙太常家的嫡子孙明卿,家境你大伯母是知道的。” “孙太常也是家里的次子,靠兄长撑起门庭。”林氏朝着李璨细细道:“孙太常的兄长如今官居二品。” “那这是不是就应当算是门当户对呀?”李璨扑闪着鸦青长睫问。 她心中,其实也有考究。 二品大员是比不上大伯父的,但太常是正五品的官,李诚是从五品。 都说高嫁低娶,孙家的门庭算不得顶高,大概是李诚与孙太常熟识,又急着将李莱楠的亲事定下来,才选的这家吧? “尚可。”林氏含笑点头。 “我就看中他家,就这一个嫡子,没有嫡出的兄弟姐妹。”贺氏道:“七姐儿也知道,你五姐姐啊,性子太直率,毫无心机。 这要是妯娌姑子的多,她也不是对手。 孙家二房虽然有几个庶出子女,但也越不过正房嫡出去。 这亲事成了,我也能放心。” 第278章 打折她的腿 “母亲是早已打听盘算好了?”李璨笑着问。 “也不是。”贺氏回道:“我也是才从媒人那处问来的。” 她说着拉了拉李莱楠的手:“今儿个去,你好好的,别再惹我与你爹生气了。” 李莱楠冷着脸,用力挣脱了她的手。 李璨偎着林氏,看着这一幕,在心里头偷偷地发笑。 很明显,李莱楠不想让贺氏如意嘛。 “李莱楠!”贺氏隐忍着怒火。 李莱楠转过脸,僵直着身子不看她。 “你别以为你大伯母和七妹妹在这儿,我就不打你!她们也不算外人。”贺氏咬着牙道:“你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李莱楠倔强地咬着唇哭起来。 “盼盼,你好好的。”林氏劝道:“你如今年纪小,大人们见多识广,又是你的亲爹娘,不会害你的。” 她也大略知道李莱楠和陈念礼的事情。 但韩氏没有挑明那个意思,陈念礼那孩子她看着像个好的,不是胡来之人。 她当然不好去同人家母子说什么,只能劝解李莱楠。 她虽然不待见贺氏,但李莱楠到底是靖安侯府的孩子,她不会全然置之不理。 不过,她最多也就这样劝说几句,不会做得更过,毕竟人家有爹娘管教,不像她的心儿。 “李香楠做王妃,我就只配做五品官的儿媳妇?”李莱楠哭着道:“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你都给李香楠,给李术,如今说亲,你也是这样对我,我是不是你捡来的!” 她其实气的不是这个。 直到今日清晨,母亲逼着她来与人相看,她才猛然察觉自己的心意。 其实,她早就心悦陈念礼而不自知了。 但这话怎敢说出来?她只能借着其它由头发泄。 “你能跟你姐姐比?就你这德性,张开嘴从喉咙就看见肠子,你要是嫁入王府,只怕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贺氏是恨铁不成钢,手都快戳到她脑门上去了。 李莱楠只是一味地哭泣。 “我告诉你。”贺氏咬咬牙,发了狠话:“今儿个我与你爹要是同意了,你敢出幺蛾子,跟我们反着来,我回去就把你腿打折了!” “好了,弟妹!”林氏劝告道:“去相看也图吉利,别说这样的话。 盼盼你也是,要懂事,别惹你娘生气。” 帝京城外,有一个湖泊,名唤金明池。 金明池占地浩瀚,是大渊水师习练之地,一年只有风景最好的初夏才会让游人进入。 金明池边上,有一块小小的湖泊,唤作金明湖,地方不大,胜在风景秀丽。 湖中央的湖心亭,更是个幽静的好去处。 李莱楠的相看之地,便约在了那湖心亭上。 一行人乘着小船往湖心亭去,李璨转眸瞧着四周,颇有人在画中游的意境,微风拂面,心旷神怡。 孙太常家是男方,自然要主动些,一家三口与一个媒人已经等在亭子里了。 “李大人!” 孙太常迎到亭子边,伸手去扶李诚。 “孙大人客气了。”李诚上了岸,忙与孙太常客套。 二人是旧识,此刻见了面也没有尴尬。 “这是大夫人、二夫人吧?”孙夫人对林氏、贺氏也是笑脸相迎。 她身量有几许瘦削,颧骨略高。 “孙夫人,有礼了。” 林氏笑吟吟地与她见礼。 贺氏也是满面笑意。 “快请上去坐。”孙夫人笑着招呼:“二位媒人请上座。” 媒人有两位,一家一位,两家来的人都是双数,这是相看既定的规矩。 “那我就我却之不恭了。” 一个媒人笑着开口。 “应当的,应当的。”孙夫人笑道:“今日媒人最大,理应如此。” 两家大人都有结秦晋之好的意思,又有媒人撮合,气氛自然融洽的很。 “这是犬子明卿。”孙太常笑着介绍,又道:“还不快见过伯父伯母?” 孙明卿起身行礼:“明卿见过伯父伯母。” 他模样生得尚可,也有几分文雅,但与陈念礼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不过也不是配不上李莱楠。 至少大人们都觉得,二人还是相配的,李莱楠容貌上要更胜一筹。 不过女儿家嘛,比男儿好看些也没什么。 “还有两位妹妹呢?” 一个媒人笑着开口。 众人都笑起来。 孙明卿红着脸,低头不敢看两位姑娘,只低声道:“见过二位妹妹。” “莱楠,还不快些起身回礼,见过姨父姨母?”贺氏开口。 李莱楠站起身来,攥着两只手不开口。 孙家的人只当她是害羞,忙说着不用。 李诚夫妇心里头却是有数的。 “莱楠?”李诚开了口。 他是做父亲的,平日对贺氏所出的三个孩子都是疼爱有加,但也有严厉的时候,尤其是发怒的时候。 李莱楠当即便不敢站着不说话了,僵硬地行了一礼:“见过姨父姨母。” “这就是我的二女儿李莱楠。”李诚笑着道:“在家里排行第五。” “还有个,可是七姑娘?”孙夫人看着李璨询问。 李璨弯起眸子朝她笑了笑。 李诚不想多提及李璨,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孙夫人看着李璨,思量着这个小的气度可比大的好多了,不过也知道是太子殿下亲自教养大的,不作他想。 两家大人说说笑笑,又招呼着吃茶吃点心,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李璨只靠大伯母坐着,一直不曾开口,她知道今儿个李莱楠才是主角,她可不能喧宾夺主了。 不过,李莱楠也不曾怎么开口,有大人问一句,她才勉强答一句,心事重重的,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你们两家,一个去东边,一个去西边,好生商议商议,若是没有异议啊,等会儿就来插钗。”媒人笑着开口。 孙太常一家便去了东侧水边。 贺氏拉着李莱楠往西边走。 林氏牵着李璨跟了上去。 “大嫂,你看那孩子如何?”贺氏问林氏。 林氏含着几许笑意道:“以你们夫妇的意思为主,我没有异议。” 她不曾说孙明卿好,也不曾说孙明卿不好。 李璨看明白了。 李莱楠不情愿,这算是明摆着的事情,大伯母自然不会推着李莱楠点头。 毕竟这弄不好是要被李莱楠埋怨一辈子的,大伯母不担这个责任。 她暗暗记下了,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好知道如何应付。 “二郎看,如何?”贺氏看了看孙太常一家的方向。 “我看是不错的。”李诚点头道:“孙家应当也是满意的。” “那就定下了,盼盼你……”贺氏打算好生与李莱楠说一说,叫她懂事些。 “你与她说什么?”李诚眼睛一瞪,语气不善:“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她说话的份儿? 敢不听,回去打折她的腿!” 他觉得,李莱楠总去纠缠陈念礼,真是太丢他的脸了,这哪里是女儿家该做出来的事? 恬不知耻! 是以每每说到李莱楠的婚事,便是一肚子的火,巴不得立刻就将她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你听话些。”贺氏拍了拍李莱楠:“你姐姐婚事在即,你也别再惹什么事,今儿个将亲事定下来,往后我和你爹就都放心了,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待你。” “走吧。”李诚看着亭子方向,孙太常一家已经回到亭子里了。 第279章 太子殿下应当能应付 如此,两家人都回到了亭子中,两家大人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媒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其中一个笑着道:“那就请孙少爷为李姑娘插上钗子。” 在大渊,男女相看,若是双方中意,便由男儿给女儿家插上一支钗子,算作两家都认同了对方。 若是相看不成,便由男方家中送女方两匹绸缎,叫做“压惊”。 孙明卿握着金钗起身,走到李莱楠身侧。 李莱楠低着头,藏在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心中极不情愿,可身旁母亲握着她的手臂,掐得生疼。 拒绝的话在唇边萦绕,但最终,她还是没能有胆量说出来。 孙明卿抬手,将那根金钗插进了他的发髻中。 “这就对了。” “我就看这两个孩子般配。” 两个媒人笑着开口。 两家大人也很是满意,说说笑笑地又坐了一阵子,这才一道乘船回岸。 回岸的途中,李诚与孙太常之间更加亲热了,显然都是从心底拿对方当亲家的。 到了岸边,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互相告别,这才各自归家。 “我还有些公务未曾处置,你们先回去吧。”李诚说了一声之后,便乘着马车离开了。 另一辆马车送媒人离开,贺氏与李莱楠只能还是坐李璨的马车回去。 李璨靠着林氏,看着贺氏母女,心里头有些感慨。 女儿家,凭这样的一面之缘,就把自己的一辈子交出去了吗? 对方好不好,全凭这一面和媒人的一张嘴,谁也不知道对面的人到底如何。 要等到成亲之后,时常相处,才能知道彼此的秉性。 谁又知道以后能不能合得来呢? 万一合不来,无论和离不和离日子都不会好过,做女儿家真的不易。 她情不自禁又想到自己。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从上马车开始,李莱楠就一直在哭,贺氏这会儿实在不耐烦了,开口呵斥了一句。 李璨回过神来,看着李莱楠,也觉得有几分可怜。 但想到她们母女从前是如何对待她的,还害死了她母亲。 还有李莱楠,就算是再可怜,也依然会对她这个做妹妹的恶语相向,不会对她比从前好半分,她又觉得不关她的事了。 这都是李诚和贺氏的决定,是为了李莱楠好,李莱楠有爹娘疼爱,她一个爹不疼没娘爱的人,哪有资格去同情别人? 李莱楠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哭泣。 “李莱楠,你再这样我今儿个回去就收拾你!”贺氏气恼不已。 要不是林氏和李璨在场,她现在就要忍不住动手了。 这丫头,如今是越发的不像话了。 “弟妹,你消消气。”林氏开口劝了一句,又道:“盼盼,你年纪不小了,万不可任性。 你要明白,爹娘都是为你好,等你以后成了家,有了孩子,你自然会明白他们的苦心的。” “不用你管,我已经点头了,你还想要我如何!”李莱楠哭着顶嘴。 “你大伯母是为你好,你还犟嘴,看我不打你……”贺氏说着抬手便要打她。 “弟妹。”林氏忙拉住了:“盼盼年纪小,你回去好好与她说,慢慢来,别动不动就动手。”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快要气煞我了。”贺氏骂了一句,又赔罪道:“大嫂,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说的哪里话,我能和孩子计较吗?”林氏笑了笑。 而后,她没有再开口劝说李莱楠了。 到大门口,四人下了马车,便见陈念礼带着小厮自东边而来。 他这是半日课业习完了,回来用午饭了。 陈念礼低着头,还不曾瞧见门前的四人,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 李莱楠瞧见他,捂着脸哭着跑进大门去了。 李璨看了看大伯母,不曾开口。 林氏走过去牵住了她,笑着道:“你不打声招呼?” 她是长辈,自然不好与晚辈开口,她倒是不在意,只是怕陈念礼过意不去。 “陈家哥哥。”李璨嗓音脆甜地唤了一声。 陈念礼回过神来,忙紧走了两步上前行礼:“大夫人,二夫人,七姑娘,失礼了。” “不客气。” 林氏尚未开口,贺氏就先笑着开口了:“贤侄在想什么?那么出神,我们可都看了你半晌了。” “是课业上的一些东西。”陈念礼有些窘迫,但还是回了一句。 “快进去吧。”林氏看贺氏语气不善,便招呼他:“晚了你母亲恐怕要惦记了。” 她怕贺氏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叫陈念礼太过难堪。 毕竟,陈念礼没有什么错处。 “等一等。”贺氏果然开口了。 “弟妹。”林氏拉住了她。 “大嫂,你放心,我不说什么。”贺氏推开她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陈念礼有些怵她,顿住脚,低下了头。 “贤侄。”贺氏扯出笑意:“我有个好消息,你回去替我转告你娘。” “二夫人请说。”陈念礼见她不曾拉下脸,松了口气。 “我家盼盼,今儿个去与人相看,双方都点了头,过些日子若是纳吉,可要请她吃酒呢。”贺氏盯着陈念礼,缓缓地道。 纳吉也叫纳定,是定亲的意思。 陈念礼闻言,随即道:“恭喜二夫人,我一定转告母亲。” 他心中甚是喜悦,李莱楠的亲事定下来了,以后母亲再不会胡思乱想那些不该肖想的事情了。 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到时候你也来吃酒。”贺氏又故意道。 “多谢二夫人。”陈念礼又行一礼:“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进去了。” “去吧。”贺氏道:“明日别忘了,和你娘早些到前头来吃喜酒。” “是。”陈念礼应了,又朝着李璨和林氏点了点头,才转身。 “走吧,大嫂。”贺氏颇有点趾高气扬的意思,转身招呼。 林氏牵着李璨,含笑跟了上去。 待贺氏远去,林氏问李璨:“今日之事,心儿是怎么看的?” “嗯?”李璨转了转眸子:“大伯母说,五姐姐的婚事么?” “嗯。”林氏点头。 “都定下来了,应当不会再有更改了。”李璨思量着道。 她想着,韩氏就算是本事再大,也只是个内宅妇人。 而且,经过之前的事,贺氏一定会对李莱楠严加看管。 韩氏应当不会有机会坏了这桩婚事的。 “嗯。”林氏点点头:“你今日住家中吧,明儿个家里头有喜事,要办宴,你要学着招待客人。” “我这些日子都不回去了。”李璨心虚地低下头:“东宫要修葺寝殿……” “寝殿怎么了?”林氏想了想道:“不曾听闻东宫有要修葺的消息?” “我昨儿个想独自做点心,一不小心将寝殿的小厨房点着了……”李璨自知理亏,声音小小的。 “什么?”林氏忙拉过她的手上下细瞧:“你可曾受伤?昨儿个回来怎么不曾说?” “我没事。”李璨解释道:“我怕您和祖母忧心,便不曾提起。” “你没受伤就好。”林氏松了口气,才思量道:“这可不是小事,太子殿下可说什么了?” “他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去同陛下说……”李璨见她如此说,又有点担忧:“大伯母,陛下会不会责怪泽昱哥哥?” “太子殿下应当能应付。”林氏思索着,又回头叮嘱她:“下回再不许一个人在厨房了。” “我记住了。”李璨乖乖答应。 因着成亲这样的喜事,讲究好事成双,在宴请时,为图吉利,男女双方也都会连着宴客两日。 头一日,男方家中办午宴,女方家中办晚宴。 到第二日,也是正日子,便颠倒过来,由女方家中办午宴,男方家迎了亲回去办晚宴。 因着第一日的宴会是小宴,靖安侯府众人都不曾去岐王府上。 但正日这一天,岐王府晚上的婚宴,照着习俗,靖安侯府众人是必须要去的。 第280章 赵晢也休想染指 迎亲的时候,赵旬也是照着皇家规矩来的,不曾克扣了,但也不曾增添什么。 街道两边,因为赵旬不悦的缘故,有人沿途驱赶,跟着捡利是钱的人也不多。 总之,迎亲礼行的肃穆有余而喜庆不足。 不过,他这么做,也无人敢议论什么。 沿街的百姓只是说,皇子迎亲,可能就需要如此的肃穆呢。 行过礼之后,赵旬引着李香楠入了洞房。 李香楠手握鸳鸯戏水团扇,半遮花容,在床沿处坐了下来。 “请岐王殿下却扇。” 两个媒人跟进来,照着规矩行事。 赵旬取过秤杆,拨开李香楠手中的团扇。 李香楠抬眸,含羞带怯地看向他,却见他看都不曾看她一眼,眉头微皱着,很不耐烦的样子。 她心里一痛,黯然垂下眸子。 一进门就不讨夫君欢心,后宅又有那么多的妾室,看来,娘说成亲只是个开始,这话一点也没错。 “请岐王殿下与岐王妃用合卺酒!” 媒人再次开口,并将酒盅交到二人手中。 李香楠端着酒盅,看赵旬。 赵旬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端着托盘的媒人想开口说,合卺酒不是这样喝的,却叫前头的媒人拦住了。 李香楠不知所措地看向媒人,家里头也教过她,合卺酒要交杯,这…… 媒人微微抬了抬手。 李莱楠只好举起酒盅,也一饮而尽。 媒人收了酒盅,一仰一覆安置于床下。 “岐王殿下请坐。” 媒人再次开口。 赵旬在李香楠身旁坐下。 媒人唱:“行结发礼。” 遂取了剪刀,将二人头发各剪下一咎,与红绳缠于一处,系成同心结,交予李香楠:“请岐王妃安于枕下,明日好生收起。” 李莱楠心中隐隐激动,克制住手上的颤抖,将同心结接过来,端正地放在了枕头下。 “请岐王殿下与岐王妃小歇片刻,晚些时候,会有人来请殿下到前头去。” 两位媒人行了礼,低头退了出去。 成亲时,是会留下片刻时间,让两位新人先说说话的。 毕竟,在大渊,许多男女成亲时,或许才是第二回见面。 自然要先熟悉熟悉,也好为晚上的洞房做个铺垫。 新房内静悄悄的,李香楠端正的坐着,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很想看看身旁的赵旬。 但想到方才他那不耐烦的神色,她又没有了抬头的勇气。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声若蚊蚋地唤了一声:“殿下……” 赵旬侧过身看着她:“抬起头来。” 李莱楠缓缓抬起头来,心怦怦直跳,小脸也是一片通红,目光闪躲地望了他几眼。 赵旬一时不曾言语。 “殿下……”李香楠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片刻才开口:“当初的事情,只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七妹妹她……” 她想解释李老夫人寿宴那一日在客院所发生的事情。 “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赵旬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如今,你已经踏进岐王府的大门了。 往后,你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心里头是向着我的吧?” “殿下是知道我的心意的,我怎会不向着殿下?”李香楠有些迫切地想要表明心意。 “你待我的心意,我自然明白。”赵旬语气逐渐恢复了平日的温润和煦:“你可愿替我办件事?” “殿下尽管吩咐。”李香楠柔柔地道:“为殿下分忧,是我的分内之事,只要殿下不嫌弃,我定然尽心尽力。” 赵旬沉吟了片刻道:“等一会儿,我到前头去之后,你家的姐妹和与你交好的姑娘们,都会来房中。” “是。”李香楠也知道接下来的这个规矩。 大喜的日子,让姑娘们来房中坐一坐,陪着新嫁娘说说话,也是一个热闹。 “到时候,想个借口。”赵旬放缓了语气:“将李璨单独留下来,其他的人全都打发到前头去。” 李香楠愣了愣:“殿下想做什么?” 赵旬顿了片刻道:“到时候,张传有会进来,带她到隔壁去,你只当是不曾瞧见,其他的不要管。” “殿下说的是盛安伯府的嫡子张传有?”李香楠吃了一惊。 盛安伯府不仅三代单传,张传有的祖父与父亲也都已经不在了。 家里寡居的祖母和母亲就守着张传有这么一根独苗苗,那当真含在嘴里怕化了,从来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张传有自幼便专横霸道,长大后更是好色风流,时常当街调戏妇女,流连于各色妓馆,彻夜不归,在帝京可谓臭名昭著。 李香楠心中害怕。 赵旬让她留下李璨,又说让张传有带走,这难道不是打算坏了李璨的名节?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她怎么敢? 太子殿下若是知晓了,她只怕小命难保。 但她才嫁过来,这是赵旬对她提出的第一个要求,而且赵旬的态度已经有所缓和了。 她若是不能点头答应,往后恐怕也难讨他的欢心。 “是。”赵旬温和地注视着她:“香儿能做到吗?” 李香楠心猛地跳了一下,脸也红了:“但若是七妹妹名声有碍,家里的姐妹只怕都讨不了好。 还有就是,七妹妹跟前那个婢女,也好生厉害,到时候会不会……” 她没有胆量直接拒绝,只能如此拐弯抹角。 “这些,你都不必忧心。”赵旬望着她道:“你替我将她单独留下来就行,其他的事情,我都安排妥当了,不会闹得人尽皆知的。 现在,你只要告诉我,能不能做到?” 他唇角微微扬起,看着像是在笑,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李香楠的推三阻四已经让他不悦了。 李香楠犹豫了片刻道:“我听殿下的安排。” “我就知道,香儿不会让我失望的。”赵旬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甚是满意。 既然他得不到李璨,那就毁掉。 他不能到手的东西,赵晢也休想染指。 第281章 李璨单独留下来 赵旬走后不大会儿,果然有婢女引着一众人进新房来了。 路途中,刘贞莲拉着李璨的手,两人走在人群最后,小声说话。 夏婕鹞与韩素素走在她二人前头。 前面便是李莱楠等一众人,说话声不时传出,也有几分活泼之意。 但在最前头,有七八个低头先行的女子,穿得也是喜庆鲜艳,却是一言不发,显得异常沉闷。 “前头那些,真的都是岐王的妾室?”刘贞莲贴在李璨耳畔小声问。 李璨踮起脚尖瞧了瞧,点了点头:“我八妹妹也在里面,应当就是。” 她瞧见李珍就在那群人里头,低着头,穿得也不打眼,还是平日一贯的模样。 “啧。”刘贞莲小声道:“看岐王笑嘻嘻的就不像什么好人,没成亲就养了这么多妾室,以后还得了?” 李璨拍了她一下:“这么多人呢,别瞎说。” 叫人听到了传出去可不得了。 不过,她也承认刘贞莲的直觉很准,没有看错,赵旬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璨妹妹。”夏婕鹞忽然回头。 “嗯?”李璨怔了一下,弯眸朝她笑:“阿鹞姐姐。” 她与夏婕鹞,到底是生出了隔阂。 今儿个除了见面时行礼,几乎不曾说什么话。 夏婕鹞时常是端着大家贵女的姿态,端庄娴雅,话本就不是很多。 而李璨从有了之前的事情之后,对夏婕鹞也生不出什么亲近之感了,也不愿意主动开口与夏婕鹞说话了。 不过,夏婕鹞唤她,她还是会笑脸相迎的,毕竟是幼时便认得,且夏婕鹞替她挡过匕首。 刘贞莲一瞧夏婕鹞看过来,立刻警惕起来,挽紧了李璨的手臂看着她。 “许久不曾见过你了,近来可好?”夏婕鹞含笑问。 “一切尚好,劳阿鹞姐姐挂心。”李璨笑着回,又问她:“姐姐可好?” “我还是老样子。”夏婕鹞放慢了步伐,与她并肩:“只是总想着上回的事,觉得对不住你,害得你遭冤枉伤心难过。 我该拦着点母亲,不让她那么对你的……” “都过去了。”李璨笑了笑道:“阿鹞姐姐不说,我都忘记了,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你不生气就好。”夏婕鹞似乎松了口气:“这些日子,我都觉得无颜去找你。” “真的没有什么的。”李璨垂着眸子,长睫掩住了眸底的不耐。 她对于夏婕鹞总是纠结那件事,没什么耐心了,她真的不愿意想起。 “那以后,我还能常常去找你玩么?”夏婕鹞期待地看着她。 李璨正要开口,便听刘贞莲道:“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费劲?翻来覆去的就这几句。 说到最后,就是想找我们璨璨一起玩,你要玩就去玩好了,谁拦着你了? 偏要装作一副璨璨不许你就去不成的样子,你这话都问得阻到人家脸上了,人家还能回你,不让你去么?” 她说着话儿,还将李璨往身后拉了拉,她才不想让夏婕鹞接近她的璨璨呢! 夏婕鹞叫她一阵抢白,脸色顿时青红交错,难看得很。 韩素素听不下去了,回头道:“刘贞莲,人家两个人要怎么说话,是人家的事,用得着你管?” “我怎么说话是我的事,用得着你管?”刘贞莲当即高声反驳。 “行了,莲子,快别说了。”李璨忙劝着她。 夏婕鹞也拦住了韩素素的话头。 话到这处就算是止住了,夏婕鹞又看了李璨几回,到底没有再开口了。 进到新房,便见那些妾室在拔步床前分成两列排好,恭恭敬敬朝着李香楠跪拜行礼。 “见过王妃娘娘!” 后头,一众贵女也不由低下头,以示对岐王妃的敬重。 只有刘贞莲不仅不低头,还伸长了脖子看:“璨璨,快看,做王妃还真有些派头啊,每天都有这么多妾室规规矩矩地到跟前来磕头行礼。” 李璨抿唇笑起来。 那边,李香楠已经开口,让妾室们起身了。 刘贞莲趁着李香楠与她们说话的功夫,轻轻推了推李璨:“你笑什么?” “威风是威风。”李璨凑过去,小声道:“夫君只有一个哦,要大家一起分享的。” 一想到天天和自己在一起亲亲抱抱的人,也要和别的女子那样,自己还要以礼相待,还要日日见这些女子,她心里头就膈应得慌。 刘贞莲倒不觉得如何:“大户人家不都是这样吗?我爹、我叔叔伯伯都有好几房妾室。” 她司空见惯了。 李璨便不言语了,祖母和大伯母也总这么说,还说妾室就是玩意儿,不必放在心上。 刘贞莲的话让她有点怀疑自己,难道是她太固执了? 李香楠说了几句姐妹之间以后多关照的话,便发了喜钱下去,吩咐妾室们都退出去了。 “五妹妹,快领大家上前来坐。” 她招待李璨等一众人。 “七姐姐安好。” 李璨正叫刘贞莲拉着去落座时,李珍忽然上前,朝她行了一礼。 “八妹妹。”李璨伸手扶她,忽然察觉手心不对。 是李珍悄悄塞了什么东西给她。 她抬眸看李珍。 李珍低眉顺眼地道:“许久不见七姐姐了,这会儿也不好不打扰,七姐姐若是不嫌弃,得空去我那坐坐。” “好。”李璨应了。 刘贞莲拉她坐下,她攥了攥手中的东西,察觉好像是一小团纸。 她抬眸瞧了瞧,一众人都围在李香楠周围,争相与她说着话。 只有李莱楠一反常态,坐得远远的。 李莱楠看着李香楠喜气洋洋,众人众星捧月的样子,再想想自己那糟心的亲事,真的什么精神都打不起了。 另外还有个夏婕鹞,在外围的位置含笑望着众人,也不上前凑热闹,她总是一副遗世而独立的模样。 李璨见无人留意她,轻轻拉了一下刘贞莲,将手中的纸团偷偷给她瞧。 刘贞莲瞧见了,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起身站在李璨跟前,高声开口:“你们都围上去,我都看不到新嫁娘了,能不能坐下来?” 李璨躲在她身后,趁机展开纸团,只见纸上像是碳灰潦草地写了七个字——“别独自留在新房”。 她收起纸团,微微皱眉,回头看了看守在门内的糖球,心头不解,李珍这是何意? 新房是李香楠待的地方,她怎会独自留在这处? 刘贞莲回头看她眉头轻蹙,不由小声问她:“怎么了?” “没事。”李璨摇摇头,思量着等会儿大家走她也走,到前头总不会有人再将她掳回来吧? 李香楠与一众人说了一会儿话,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道:“前头宴席快开了,大家先去落座吧。 七妹妹,你单独留下来,我有话与你说。” 她含笑看着李璨,下巴微抬,言语间已然端上了岐王妃的架势。 众贵女应声纷纷告退。 李璨站起身,心念间闪过李珍递的那句话,难道这就是让她“独自留在新房”? 这么看来,是李香楠想对她做什么,李珍不知怎么得知了消息,留了字团提醒她。 她仔细思量,李香楠才来岐王府,岐王妃的位置还没坐热呢,应当不会在新婚当日想着对付她。 那这事儿,八成与赵旬脱不了干系。 刘贞莲看向李璨:“我留下来陪你吧。” 她说不出来为什么,总觉得李香楠不怀好意。 第282章 泽昱哥哥,这个人对我无礼 李璨漆黑的凤眸微微转了转,摇头道:“不用,我四姐姐今日大喜,想是有什么体己话要与我说,你也先到前头去吧。” “璨璨……”刘贞莲看了看李香楠,还是不放心。 李璨凑到她耳畔,与她耳语了一句:“快去吧。” 刘贞莲定了心神,点点头:“那我到前头等你。” 她一出去,糖球便走了进来,不声不响地站在了李璨的身后。 “七妹妹。”李香楠朝她招手:“你到我这处来,让那个婢女也退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嘱咐你。” “岐王妃娘娘。”糖球冷冷开口:“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保护七姑娘,殿下吩咐奴婢不得离姑娘左右。” “你这婢女,真是死板。”李香楠道:“这是我自己家的妹妹,今儿个又是我大喜的日子,这里只有我与她,我难道还会在新房里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糖球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有出去的意思。 “糖球。”李璨转头,朝着糖球招手。 糖球走近,附耳过去。 李璨与她耳语了几句。 糖球看了看李香楠,有点犹豫。 “快去吧。”李璨拍了她一下:“这里只有我和四姐姐,你怕什么?” “那奴婢在门口等姑娘。”糖球最终还是听她的话,转身走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人都走光了。”李璨笑眯眯地看着李香楠:“四姐姐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呀?” 李香楠也没什么话说,心中思量着轻柔的一笑,再次朝她招手:“你且过来,咱们姊妹坐近一些,我与你说些体己话。” 她与李璨,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拖延时间,她还是能做到的。 “好。”李璨搬了小绣墩,放在她跟前。 “不用,你坐我旁边就可以了。”李香楠拍了拍床沿。 “那是四姐姐新婚的床,我不坐了。 我坐这里就可以了。”李璨提着裙摆,在绣墩上坐下来,仰起小脸看着她:“四姐姐说吧。” 她莲瓣似的小脸莹白剔透,凤眸澄澈,一副不知人心险恶的模样。 李香楠转过眸子,露出些许伤感之意:“这些日子,祖母叫我闭门思过,我其实也想了许多。” 她看不得李璨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光看这张脸,就知道李璨是如何被精心呵护着长大的。 李璨虽然没有娘亲,但李璨拥有很多东西,都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比如,家财万贯、长辈的偏爱、太子的教导,再比如,赵旬的爱慕。 无论赵旬是不是想利用李璨,他肯为李璨下心思是真的,就算今日对李璨下手,这其中也是有着因爱生恨的缘故的。 这叫她如何不厌恶李璨? “嗯。”李璨含笑点头:“其实祖母也不是想惩戒四姐姐,闭门思过只是想四姐姐明白一些道理,也算不上是什么惩戒。” “我知道祖母是为我好。”李香楠接着道:“其实我常常庆幸,那日进客院屋子的人是我,而我正好爱慕岐王殿下。 这样一来,虽然阴差阳错的,幸好没害了妹妹。 若那日进去的人是妹妹,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李璨望着她,露齿一笑道:“这般也很好啊,四姐姐也算是达成所愿了。” “是啊。”李香楠点头。 “四姐姐特意留我,就为了和我说这个吗?”李璨问她。 “不是。”李香楠含笑道:“我说这些,都是为了告诉七妹妹,日后有了心悦之人,千万要与之保持距离。 不能像姐姐这样糊涂。 你看岐王殿下,给姐姐的聘礼,唉,只怕日后会成为旁人的笑柄。” 她说着话,不时地看看门口,心里焦急张传有怎么还不曾来。 她留李璨,也不好留得太久,再拖下去,李璨要走,她也留不住。 “这也没什么好笑的。”李璨不紧不慢地道:“岐王殿下给的聘礼,虽然不多,但都是按照规制来的,谁还能笑话皇家规制?姐姐就别多想了。” 李香楠有虚情,她有假意,随口劝劝人,她还是会的。 “七妹妹说的是……” 李香楠点头。 门口忽然传来动静,她猛地抬头,话儿也止住了。 李璨跟着转过小脸去看,就瞧见一个个头中等的青年推开门走了进来,这青年偏瘦,眼下有些青黑,进来便关上了门。 “四姐姐,他是谁呀?” 李璨出言问。 “他是……”李香楠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只盯着张传有。 张传有走上近前,眼睛落在李璨脸上便移不开了,两只手不自觉地搓了搓,像是饿狼盯上了猎物:“果然啊,果然……” 岐王殿下果然没有骗他,此等绝色佳人,要是能挨上一挨,死又何妨? “你到底是谁?”李璨猛然起身,拔高了声音问。 “美人儿,别生气。”张传有回过神来摆摆手,眼馋的模样几乎要滴出口水来一般:“我是来请你到隔壁去的……” 他说着便伸手去捉李璨。 李璨侧身躲过:“我用得着你请?我又为何要去隔壁?” “你去了,便知道了。”张传有又捉她。 李璨抱过一旁的花瓶朝他砸了过去,高声开口:“四姐姐,你还不唤人进来,打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对我无礼吗?” “七妹妹不如就去隔壁看看,或许真的有什么事呢?”李香楠不仅不相帮,反而往床里头让了让。 她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一阵痛快。 当初,明明算好了是李璨进屋子的,却变成了她与赵旬有了那样的事情,李璨一根寒毛都没伤着,要说李璨是全然无辜的,她根本不信! 那时候,祖母说话那么难听,还将她关在院中数月。 她倒要看看,今儿个李璨也成为她当初的样子,祖母会怎么说? 况且,张传有这等货色,可远远比不得赵旬,若是被他染指,李璨就等着过一辈子苦日子吧! “美人儿还挺厉害,来人!” 张传有早有准备,朝着外头唤。 门又被人推开了,只是进来的不是他的爪牙,而是两个陌生人。 糖球也在门口站着。 “你,你不是被引走了吗?”张传有一脸惊愕地指着糖球,又看那两人:“你们又是谁?” 李香楠也站起身来。 李璨认出来了,来的人是风清和他的一个手下。 两人分开,低头站在门两侧,赵晢大步跨入了门槛。 “太……太子殿下……”张传有惊慌失措,话都说不好了。 李香楠的脸一下白了,强自镇定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来。”赵晢望向李璨。 李璨奔过去,牵住他手指着张传有告状:“泽昱哥哥,这个人对我无礼。” 赵晢是她让刘贞莲去叫来的,也是她让糖球将计就计,假装被调虎离山的。 她倒想看看赵旬到底要做什么。 “他对你如何了?”赵晢垂眸问她。 “她叫我到隔壁去,四姐姐也说让我去。”李璨爽利地回。 “太子殿下,他只是想请妹妹到隔壁去坐坐……”李香楠试图解释。 “是,是。”张传有连声附和:“我只是请姑娘去坐坐,没有不敬的意思……” “泽昱哥哥。”李璨黑黝黝的眸子含着笑意,在对面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咱们让他们俩一起去隔壁坐坐,好不好?” 第283章 给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 “七妹妹!”李香楠面上是脂粉也遮不住的苍白,她上前一步,跪了下来:“太子殿下,此事与我无关。” 她双手都在颤抖,除了求饶和抵赖,她想不出任何应对的法子。 赵旬不知有没有得知这里的情形? 太子真要是让她和张传有一起在隔壁,被人撞见了,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今儿个可是她大喜的日子,这要是那样,她余生该如何度过? “诶?你……”张传有慌乱不已,伸手指了指她,又不知该说什么,也跟着跪了下来:“太子殿下,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针对七姑娘,我是来看新嫁娘的……” “四姐姐。”李璨俯视着一身喜服的李香楠:“此事,当真与你无关?” “当真。”李香楠立刻回道。 她这会儿说什么也不可能承认。 “那怎么这么巧啊?四姐姐留我下来,这个人就来了。”李璨眉眼弯弯,看向张传有:“你叫什么名字呀?是谁家的?” “我……我是盛安伯府的张传有,我家中还有寡母,还有一个老祖母……”说起家中的人,张传有如梦初醒,忙磕头:“太子殿下,七姑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殿下看在我寡母与祖母待到我不易的份上,饶了我吧……” “那要看你敢不敢说实话了。”李璨含笑看着他。 张传有,这个人她听过,很不是东西。 赵旬和李香楠竟想叫她跟这样一个人有牵扯,真是其心可诛! “我说我说!” 张传有点头如捣蒜。 “你是针对我来的吧?”李璨问他。 张传有刚想否认。 李璨又道:“你我素不相识,若非针对我而来,又怎会一口叫破我的身份?” 张传有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是谁派你来的?”李璨又问。 “是……是……”张传有低着头,眼睛慌得直转,迅速找了个借口:“我适才从那路过,听见一群姑娘说新嫁娘留了个妹妹在跟前,就想来看看……” 李璨小小地叹了口气,抬头朝着赵晢道:“泽昱哥哥,他还是不肯说实话,不然,让人把他绑到衙门去吧。” 赵晢眸色沉沉地注视着张传有。 “别,别啊!”张传有叫他看得心惊胆战的,只好又磕头:“我说,是一个小厮叫我来的,说新娘子会接应我,到隔壁房去,跟七姑娘有了关系就能娶七姑娘了!” 他可不敢说出赵旬来。 他能在帝京横行霸道这么久,都没出什么事,便证明他不是个没脑子的人。 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他心里头一清二楚。 这会儿要是说出赵旬来,眼前倒是逃过赵晢这一劫,可转过身去,赵旬也不会放过他的。 岐王虽然不如太子尊贵,可皇子哪有简单的?以赵旬的势力,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没有,你休要胡言!这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接应你?”李香楠激动地分辨。 她已经浑身都在颤抖了。 上一次,和赵旬发生了那样的事,她都没有这么害怕! “四姐姐不会对我有恶意的。”李璨凑近了些,笑眯眯地看着她几乎哭出来的模样:“所以,就算是我方才被这人带去了隔壁,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对吧?” “对,对。”李香楠看她好说话的模样,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伸手去拽她的袖子:“七妹妹,我求你,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这事情就算了好不好? 有什么事,我日后一定会好生给你赔罪……” 她只求能顺利地度过今夜。 李璨一甩袖子,躲开了他的手,回头看赵晢:“泽昱哥哥,四姐姐说去隔壁没有危险的,快让人把他们都带过去。” “不,不……”李香楠膝行上前,想要抱住她腿求她。 李璨一闪身,躲到了赵晢身后。 赵晢护着她,往边上去了半步,淡声吩咐:“带到隔壁去。” 风清上前,揪着张传有的衣领,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糖球进屋子,朝着李香楠抬手:“岐王妃娘娘,不用奴婢动粗吧?” 李香楠慢慢地起身,心慌无比,看到一旁满面笑意的李璨,心里又恨得慌。 “劳烦岐王妃娘娘走快些。”糖球催促她。 李香楠无奈,只能跟着到了隔壁耳房门口,看着被风清丢进去的张传有,她说什么也跨不出迈进门槛的腿。 “岐王妃娘娘,得罪了。”糖球一抬手,将她推了进去。 “不要!”李香楠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不等她回头,身后已经传来了“砰”的一声,是门关上了。 她扑过去,拼命地拉门。 风清那个手下,两手扯着门扣,她哪里拉得开? 李香楠扶着门痛哭起来,心中一阵绝望。 “殿下,这屋子里的香气不寻常。”风清小声开口。 “是什么?”赵晢问。 李璨也好奇地看过去。 不料风清看了她一眼,不开口了。 “怎么?”李璨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不满道:“我听不得?” “是春香。”风清低下头。 春香顾名思义,是催情香。 “什么春香?”李璨不解,看向赵晢。 “你不用管。”赵晢牵起她:“随我来。” “咱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嘛。”李璨左右张望,小声道:“等会儿赵旬肯定就来了。” 她还想留下来看热闹呢,特别想看一看,赵旬一开门,看到和张传有在一起的人是李香楠,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想想就觉得有趣。 “去前头。”赵晢不曾依着她。 李璨只好跟着他往前走,这个时候,李香楠的哭声已经消失了。 才走出院子,便撞见赵旬带着贺氏迎面而来。 “五皇兄。” 赵晢难得先开了口。 “六皇弟,璨妹妹!”赵旬惊得险些遮掩不住自己的神色。 李璨这个时候不是应当和张传有在那间屋子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赵晢救了她? 那新房里现在是什么情形? “见过岐王殿下。”李璨趁着低头行礼的功夫,抿着唇偷偷笑了笑。 看样子,赵旬见到她很是意外呢。 赵旬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面上露出了一贯的温润:“你们可真是叫我好找,前头人都快要来齐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呢? 快些去落座吧。”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不是就要开席了吗?”李璨侧着脑袋笑嘻嘻地望着他:“岐王殿下不在前头招待,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岳母来瞧瞧香楠。”赵旬笑着道:“你们先到前头去,我将岳母送过去,便转头。” 他也站不住了。 李璨没出事,他得去看看李香楠怎么样了。 不是他有多关心李香楠,只是李香楠如今已经进了岐王府,成了他的妻子。 张传有在里头还没出来。 这两人真要这有什么不妥,他岂不是给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 他越想越是心惊,说着话儿便忙着往里走。 第284章 拉着赵晢小跑过去 “泽昱哥哥,咱们跟着去等等岐王殿下嘛。”李璨晃了晃赵晢的手臂:“反正,岐王殿下不过去,也开不了席。” 她太想看看赵旬打开门时的脸色了。 赵晢站在那处,一时不曾言语。 “殿下,才这么会儿功夫,应当没什么事的。”糖球小声开口劝。 她也想看看。 她估摸着殿下是怕姑娘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但才这一会儿的功夫,那嫁衣又繁复,哪里那么容易脱下来? 赵晢不曾言语,默默牵着李璨转身,快步跟上了赵旬的步伐。 “谢谢泽昱哥哥。”李璨欢喜的两手攀着他手臂。 赵旬察觉他们跟上来,心中直觉不好,慢下脚步道:“六皇弟和璨妹妹先到前头去吧,我随后就来。” “我想跟新郎官一起走。”李璨才不走,嬉笑道:“岐王殿下不会不许吧?” “怎会?那就等我一起吧。” 赵旬勉强笑了笑。 若是再拒绝,就显得刻意,他急着去看新房内的情形,也不想再纠缠耽搁下去。 上到廊下,就瞧见新房门洞开着,里头烛火明晃晃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婢女们呢?” 贺氏心中焦灼,赵旬是叫她来捉奸的,也好做个见证。 可眼下李璨好好的,她女儿却不在新房中,她心里发慌,这恐怕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候,赵旬也顾不上旁的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推耳房的门。 李璨凤眸亮盈盈的,拉着赵晢小跑过去,要看屋子里的情形,也要看赵旬的脸色。 此时,赵旬已然推开了门。 赵晢肩宽腿长,抬眸扫了一眼,这才放心让李璨追了上去。 赵旬怒吼了一声,冲进了屋子。 李璨赶忙探头往里看,只见张传有同李莱楠滚在地上,两人的衣带缠在一起,张传有好像在啃李香楠的脖子。 两人看着很是忘我,连赵旬冲进去都没察觉。 赵旬一把提起张传有。 李璨瞧见,张传有脸上都是口脂的印子,她不由睁大了眸子。 啧,李香楠是不是疯了?居然也亲了张传有?也就是说李香楠不是被迫的? 她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张传有挣扎,赵旬抬手,重重地给了他两巴掌。 他一下就清醒过来,瞧清眼前的情形,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岐……岐王殿下……我,我……” 他慌得几乎昏厥过去,完全语无伦次,压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地上的李香楠也没闲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竟又攀到了赵旬身上,亲吻他后脖颈,手扯着赵旬的衣领。 “改改!” 贺氏看见自己女儿这样,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下人们早就被赵旬打发得远远的了,李璨他们又不可能帮忙。 她现在还回避不掉,只能进去拉住李香楠。 李璨看得目瞪口呆,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香楠还这样,是不是中邪了? 她忽然想起风清刚才所说的“春香”,难道,是那个东西在使李香楠神志不清,才会如此? 她嗅了嗅,果然闻到了一种从来没有闻过的甜腻香气,还挺好闻的。 她心底不禁一阵恶寒,赵旬和李香楠竟想叫她与张传有这样? 她只想想都觉得反胃。 赵晢拉过她,往后退了几步:“不能多闻。” 李璨乖乖靠着他站着,看屋子里的情形。 赵旬已然气恼地将张传有抛在了门槛处。 李香楠衣衫凌乱,疯了一样挣扎着扑向赵旬,贺氏拼命拉着,实在拉不住,气得在李香楠身上用力拧了几下。 李香楠痛呼了一声,也清醒过来。 她瞧清眼前情形,也隐约想起方才发生的事,脸色顿时红了又白,捂着脸就朝墙壁撞过去。 她没脸活了。 “改改!” 贺氏凄厉地大叫了一声,一把拽住她。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李香楠又是恶心又是羞愤,痛哭不已,当真有几分求死之心。 “岐王殿下,快叫人进来啊!”贺氏几乎拽不住李香楠。 “来人!” 赵旬朝着外头唤了一声,这才有婢女们进来,他的随从也走了出来听令。 “扔出去。”赵旬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张传有,开口吩咐。 他现在恨不得打死张传有,但他不能。 张传有虽然混账,也不成气候,但他那寡居的祖母和母亲却都视他如命。 真要是弄死了,除非将盛安伯府灭门,否则以后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口气,他只能暂时忍着。 “将王妃带回新房,好生看着。”赵旬厌恶地瞥了李香楠一眼,抬步出了屋子:“叫六皇弟见笑了,走吧。” 赵晢不曾言语,牵着李璨跟了上去。 出了院子,赵旬忽然道:“这张传有,不是六皇弟带来的吧?” 李璨听他说这话,险些气笑了,赵旬自己弄来的人,现在是要倒打一耙,算在赵晢头上? 赵晢淡淡回道:“五皇兄,本宫不会这样下作的手段。” 李璨不由侧目,赵晢用自称时,总更有太子气势,不是平日矜贵内敛的模样,更像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赵旬又语气不善道:“七妹妹是故意留下来的吧?好让六皇弟带人过来?” 他的心思在脑海中转了一转,只恨当初没有做两手准备,弄出一个证据来证明张传有是赵晢带进来的。 “是四姐姐要留我下来说话的,今日与我一道进了新房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李璨嗓音脆甜,口齿利落:“依着我看,岐王殿下应当肃清一下自己的手下了。 从前殿到新房,这么远的地方,张传有都能轻易走进来,而不被任何人察觉,或者说是察觉了却不管。 岐王殿下有没有觉得,这可能是岐王府里头有张传有的内应呢? 而且,这个人身份还不低,要不然不可能号令前殿和后院的这些人一起,给张传有放行。” 她就差明明白白说出这事儿就是赵旬自己指使的了。 赵旬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不曾回只言片语,只是加快了步伐。 赵晢与李璨落在后头。 赵晢低声与李璨道:“明日早些起来,我下朝去接你进宫。” “去姨母那处吗?”李璨问。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宸妃要见她。 “父皇要见你。” 赵晢轻语。 “嗯?”李璨眨了眨眸子:“陛下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不知。”赵晢摇摇头,嘱咐她:“记得谨言慎行。” “我知道。” 李璨乖乖点头,脑海中搜寻了一圈乾元帝要见她的原因。 可惜,还是没想到乾元帝要见她做什么。 到正殿门口不远处,李璨主动松开了赵晢的手。 赵晢指尖微微搓了搓,与她并肩跨入了正殿的门槛。 喧闹的大殿内顿时一静,人人都朝着他二人望过来。 “姐姐,你为何害我……” 忽然有女儿家凄厉地喊了一声。 众人不由往声音来处看过去。 就见刘贞莲猛地站起身来,怒斥道:“刘贞兰,你发什么疯?” 刘贞兰,听名字像是刘贞莲的姐妹。 李璨瞧见,刘贞兰倒在了刘贞莲身侧的位置,不停地抽搐,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第285章 救命 “莲子,你冷静些。” 刘贞莲的母亲何氏就在她身侧,起身拉住她。 “就说了不要带她,偏娘心软。”刘贞莲气恼道:“就知道有她跟着,没什么好事,又来栽赃我!” “人都已经这样了,刘姑娘不说请人来看看,还在这嫌弃庶出的妹妹。”韩素素掩唇,笑着开口:“这就是刘姑娘的教养吗?” 立刻有几人开口应和。 刘贞莲平日大大咧咧,对多数贵女都是不屑的,得罪了不少人,此刻正是落井下石的时候,谁都乐意掺和一句。 “劳烦太医们给看看。”赵旬此时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如玉,出言招呼太医。 今日喜宴,自然也宴请了太医们都。 片刻后,有太医上前为刘贞兰诊脉。 刘贞莲却是个不服输的,对着韩素素道:“庶出本就该老实本分在家待着,偏要跟着出来凑什么热闹?合乎礼仪吗? 再说,我凭什么请人帮她看?我又不曾对她做什么。” “你这话说的。”韩素素辩驳道:“你若真是什么也不做,你庶妹倒地时为何喊那句话?” “我说了那是栽赃,你聋吗?”刘贞莲性子急得很,当即便恼了。 “是不是栽赃,可不凭你说。”韩素素轻哼了一声。 “泽昱哥哥,刘贞莲是我的朋友,我想去看看。”李璨转过小脸,忐忑地看赵晢。 赵晢向来不许她多管闲事。 但刘贞莲帮过她许多次,眼下刘贞莲遇见这样的事,她不能置之不理。 她知道刘贞莲的为人,这事儿绝对不是刘贞莲所为。 但刘贞莲为人简单直接,再这样下去肯定要吃亏的。 赵晢微微颔首,朝着上首而去。 李璨见他答应了,忙朝着刘贞莲而去,也顾不得惊喜了。 “不凭我说,难道还凭你说不成?”刘贞莲看着韩素素那张脸,便想将她拖出去打一顿。 “一般做贼的人,不会承认自己是贼的,大家说是不是……”韩素素扬声问。 “谁做了会承认啊?” “就是,当着这么多人,承认对自己庶妹动手,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只恐怕连婆家都找不到……” 一众叫刘贞莲得罪过的贵女们纷纷开口。 “你们,都给我闭嘴!”刘贞莲脸色胀得通红。 众口铄金,即使是她,也有些承受不住这么多人当面议论了,一时气怒交加。 “看,这就是心虚了,如果没有错,为什么怕我们议论?”韩素素又继续挑动她的怒火。 她之前数次被刘贞莲下了面子,早就憋着一口气了,今儿个可算找到了发泄的机会。 “韩素素,事情真相没有查清楚之前,太子殿下与各位殿下暂时都不曾下定论。”李璨走到刘贞莲身侧,望着韩素素徐徐开口:“你是自持太傅之女的身份,还是自认聪慧过人,越过这许多殿下去,定论此事?” 岐王成亲,皇子们自然该都到场的。 赵音欢也来了,就在上首坐着呢,她方才就按捺不住想下来帮刘贞莲,却叫赵旬拦住了,眼见李璨开口,她不由笑了。 众人都朝李璨望过去,有不少人惊诧不已,看着娇娇糯糯的小姑娘,言辞却这般的犀利吗? “越过这许多殿下去”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又提到韩太傅的官职,韩素素哪里还敢多言,气焰顿消,声音也小了下去:“我不是那个意思……” 寿王赵晈凑到赵晢身畔,低声笑言:“这小丫头教得不错,聪慧机敏,伶牙俐齿。” 赵晢垂眸,不曾言语。 刘贞莲简直热泪盈眶,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她要抱住璨璨好好亲一口。 璨璨就是她的大救星,也真是有本事,轻轻柔柔的几句话,比她吼一百次都好用。 她以后也要向璨璨学习! 李璨并未乘胜攻击韩素素,只低头询问诊脉之人:“太医,人如何了?” “啧。”赵晈又继续朝着赵晢道:“懂得适可而止,气度也好。” 赵晢还是不曾言语,但抬眸望向了李璨。 那太医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诊着,像是葫蔓藤毒。” 他也是临时受命,又当着这许多皇亲贵胄的面,不免有些紧张:“不然,再请同僚们来看看吧。” “那便请徐院正帮忙把个脉吧。”赵旬含笑开口。 李璨看了他一眼,暗暗佩服,赵旬这么快就恢复如常了,他的笑可能已经是长在脸上的面具了吧,无论如何也不会掉。 “辨毒、解毒并非下官拿手。”徐景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若有错处,还请各位殿下担待。” 他说着,走上前为刘贞兰诊脉。 刘贞兰这会儿已经不抽搐了,蜷着身子哭着喊腹痛,救命。 徐景静了片刻松手道:“确实是葫蔓藤的毒。” 李璨推了推刘贞莲。 刘贞莲看过去,她能察觉璨璨是在提醒她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 李璨瞧她愣愣的模样,无奈的很,只好再次开口:“徐院正,人不会有事吧?这毒可能解?” 刘贞莲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璨璨是要叫她假意关心刘贞兰。 这若是从前,她一定不屑一顾,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不是她做的,关心刘贞兰,那不是心虚吗? 但现在,她觉得璨璨做的肯定有道理,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道理,但还是跟着道:“徐院正,我家这个庶妹常常生病,身子弱的很,您快给她开个方子,帮她解毒吧。” 边上的何氏吃了一惊,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这丫头居然会说这样软和的话? 从前就算是打死她,她也是不肯说半句的。 躺在地上的刘贞兰更是见鬼似的看了刘贞莲一眼,刘贞莲什么时候这样关心她了?莫不是撞邪了? 她腹中是痛,但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痛,她给自己下毒,自然有分寸。 刘贞莲是爹爹唯一的嫡女,也是刘家唯一的嫡出孩子,家里头样样都紧着刘贞莲,爹爹也偏宠刘贞莲。 凭什么? 她兄长虽然是庶出的,却常年随父亲在边关,这个家里所有的荣宠,都有她哥哥的一半。 将来,爹爹老了,也是她兄长来当家,她的吃穿用度为什么要比刘贞莲差? 她和姨娘过得日子,都应该胜过刘贞莲与何氏才对! 她就要当众毁了刘贞莲的名声。 “刘姑娘不必忧心。”徐院正摸着胡须道:“葫蔓藤虽毒,但这位姑娘用的剂量小,中毒并不深,不会致命的。 先弄些碳灰来服下,到外面去用碱水催吐吧。 方子你来开。” 他朝着最先诊脉的那个太医开口,他已经是太医院院正了,再如何也不能往上升迁了。 这样的场合,他还是愿意多给手下的人一些机会的。 “是。”那太医道:“这位姑娘,可以用绿豆和金银花急煎服下,便可解毒。” “这个好说。”赵旬道:“去预备。” 刘贞兰已经被婢女扶着出去了。 “都坐下,预备开席吧。”赵旬开口。 众人都坐了下来,小声议论。 夏婕鹞见状,拉着韩素素的手道:“素素,下次你别多嘴了,多得罪人?” “我还怕得罪她?”韩素素撇唇:“她都得罪我多少次了。”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殿下们都不追究了,你就别说了。”夏婕鹞劝解她。 “过去了?哪里过去了?”韩素素一下想起来,朝着上首开口道:“岐王殿下,下毒之人还没查出来,怎敢开席啊?” 第286章 让你痛快的人在那边 “是啊……” “万一我们这也有毒呢……” “不能不防啊!” 韩素素一开口,便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这些富贵之人,都惜命得很,也爱看热闹,不想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此事,刘夫人如何说?”赵旬看向刘贞莲的母亲何氏。 这是在岐王府,又是他的婚宴,此事自然该他出面处置。 何氏上前跪下:“在殿下的喜宴上出了这样的事,是刘家的罪过,我给殿下赔罪。 兰儿中毒一事,我一时也不知缘由,晚些时候,待我细问……” 众人的目光都在上首与何氏身上时,赵明徽朝着糖球招了招手。 糖球自后头绕到了男席那一侧。 赵明徽与她低语了几句。 糖球闻言,立刻步履匆匆地回到了李璨身旁,将赵明徽所言低声告知。 李璨闻言,看向赵明徽。 赵明徽朝她点了点头。 李璨会意,朝他笑了笑,其实,赵明徽和刘贞莲只是表面不对付,真到了这种时候,他们彼此还是愿意施以援手的。 “这种事情,不是一句不知情就能轻轻揭过的。”长乐长公主赵峦放下茶盏,缓声开口:“得查。” “皇姑以为,该如何?”赵旬笑着询问。 赵峦愿意开口,那自然好,毕竟他不想在明面上太得罪刘家。 “太医院怎么说?”赵峦看向徐景。 徐景起身行礼道:“葫蔓藤有特殊的气味,虽然淡,但却经久不消,身上沾染了的人,医者一闻便知。” 他话音落下,便有不少轻嗅之声响起。 场中众人倒不是闻自己,而是闻自己面前的菜式,想看看有没有毒。 “那便先查查刘姑娘吧。”赵峦看向刘贞莲:“方才,你家妹妹开口便说是你。 现在给你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上前来吧。” “去吧。”李璨推了推她。 刘贞莲看不惯赵峦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但碍于身份,还是忍住了反驳之言,走到了自家母亲身旁站定。 想起李璨方才告诉她的话,她心中有了底气,昂着脖子,看着神气得很,半分也不像是上前被查验的,反倒像是上前受封领赏的。 “你来吧。” 徐景还是招呼了先前那个太医。 那太医上前一礼,朝着刘贞莲道:“刘姑娘,得罪了。” “来吧,”刘贞莲摊开手。 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太医凑近了,在她周围轻嗅。 旁边,何氏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她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孩子,而且知道,她那个庶女手段多得很。 片刻后,太医回到徐景身旁,低语了几句。 徐景走到刘贞莲跟前,拉过她的宽袖和衣摆闻了闻,转过身。 “如何?”赵峦询问。 “刘姑娘身上,确实沾染了葫蔓藤的味道。”徐景低头回。 刘贞莲也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什么也没闻出来,她皱起眉头,想起刘贞兰今日的反常。 她一向与刘贞兰不亲近,也不愿意与她往来。 刘贞兰也像是有几分清高之意,无事不会出现在她跟前。 今儿个却一反常态,进来时非要与她装作亲热好姐妹的模样,她推了刘贞兰好几回,才算摆脱了刘贞兰的纠缠。 难道说,这气味是那个时候刘贞兰沾染在她身上的? 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栽赃她了。 她在心里轻哼了一声,要不是璨璨,她今日真就算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我不曾对刘贞兰下毒。”她声音清脆响亮,站得笔直。 “太医都说了,刘姑娘还想抵赖?”赵峦掀了掀眼皮:“做了就做了,是你自己家的妹妹,中毒也不深,赔个罪也就过去了。 刘姑娘何必做煮熟的鸭子?” “长公主殿下。”刘贞莲回道:“我这人粗鄙,却也光明磊落,敢作敢当,我说不是我所为,便不是我所为。” “长公主殿下。”徐景紧跟着开口:“刘姑娘身上虽然沾染了葫蔓藤的气味,却并非此事的定论。” “怎么说?”赵峦皱起了眉头。 “刘姑娘身上沾染的气味实在淡得很。”徐景沉吟着道:“按照这样的剂量,寻常人服下,应当不会有所不适。” “我早说了不是我……”刘贞莲紧跟着开口。 “姐姐,证据确凿,你竟还不承认?”刘贞兰叫婢女扶进来,泪水涟涟地指责她。 她脸色苍白,看着虚弱,显然催吐不是那么好受的。 刘贞莲回身笑了:“妹妹进来了,那正好啊,徐院正,再劳烦您一下,替我闻一闻我家这个妹妹,看看她身上可曾沾染毒药的气味?” 此言一出,众人又都安静下来。 “姐姐这话是何意?”刘贞兰身子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声音:“难道我还能给自己下毒不成?” “那可不见得。”刘贞莲笑着往她跟前踱了一步:“是不是你自己下毒,让太医上前来便知。” 她眼睛里有兴奋的光芒,感谢璨璨,这种胜券在握的感觉太好了! “荒谬!”赵峦呵斥了一句:“刘姑娘就不要再抵赖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七皇姑此言差矣。”寿王赵晈笑道:“刘姑娘既然提出来,那就查一查又何妨? 也好给我的王妃看看热闹。” 他说着,与吴东苓相视一笑。 赵峦一向看不上这个病歪歪的二皇侄,更看不上曾与旁人和离过的寿王妃,闻言只是轻哼了一声。 “徐院正,快去吧。”赵音欢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赵旬就在她身旁,一直借着母后的话管着她,不然她早开口了。 下回一定坐的离赵旬远一点,最好是和璨璨还有莲子坐在一处。 “是。”徐景走上前去。 “别,男女有别,你别过来……” 刘贞兰慌了,往后退了一步,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婢女都没能扶住。 徐景离她近了些,只是俯身闻了闻,并未蹲下去,便转身行礼:“各位殿下,这位姑娘身上葫蔓藤的气味要浓烈得多。” “你看看她的衣领呢。”刘贞莲扬声开口。 徐景伸手,捏了捏刘贞兰尖尖的衣领,放在鼻下嗅了嗅,皱起眉头:“这衣领上葫蔓藤的气味尤其重。” “方才吃茶的时候,她自个儿含了衣领,中了毒,反抵赖在我身上。”刘贞莲环顾众人:“我早说了,不是我做的,我从不屑做这样鬼鬼祟祟的事。” 何氏松了口气,看着瘫软在地的庶女吩咐:“先将兰姐儿带回去。” 几个婢女连拉带扶,快快地将刘贞兰拉了出去。 “叫大家见笑了。”何氏说着话,转头朝着上首行礼:“请各位殿下恕罪。” “都去坐吧。”赵峦摆了摆手:“既是家务事,我们也不便多言。 但刘夫人待家里的子女,还是要公平些。” 她对待何氏,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她是势必要将夏婕鹞推上太子妃之位的,原本想着有在边关的情谊,要拉拢刘家很容易。 谁知道刘贞莲一心与李璨交好,还扬言自己要做太子妃,她怎能容忍? “是。” 何氏怎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是说她亏待庶女? 但这个时候,由不得她分辨,她拉着女儿去落了座。 “璨璨,我敬你一盅。”刘贞莲举起酒盅,朝着李璨:“今儿个真是痛快,谢谢你。” “让你痛快的人在那边。”李璨朝着对过男席抬了抬下巴:“你该谢谢他。” 赵明徽恰好看过来,一双桃花眸潋滟着笑意。 “赵明徽?”刘贞莲手肘支在膝盖上,脑袋轻轻晃了晃:“他帮我什么了?” 第287章 我的璨璨 “你以为,刘贞兰自己在衣领上藏毒的事情,我是怎么知道的?”李璨笑着问她。 刘贞莲抿了一小口果酒,璨璨这么说,她自然能猜到:“是赵明徽我告诉你的?” “对呀。”李璨点头:“所以,你要谢谢他哦,还有,你以后不要凶他了,他真的很好的。” 刘贞莲朝着赵明徽看过去。 此时,赵明徽已经叫几个好友拉起来,围在离她们不远之处说话吃酒了。 他脸颊酡红,一双粼粼的桃花眼时不时地瞧向李璨她们那处,眼周天然带着淡淡的粉,谈笑间随和洒脱,不骄不躁的。 “啧。”刘贞莲搁下酒盅,一手托腮道:“璨璨,我今儿个才发现,这厮竟长得还挺不错的?” 李璨叫她逗得笑起来:“你与他见过这么多回了,他长什么样你不知道吗?” “从前光顾着与他吵架了,不曾留意。”刘贞莲摇摇头,抬手将酒盅斟满了:“他怎么总瞧我? 行吧,我去谢一谢他。” “去吧。”李璨笑着目送她去了。 “璨妹妹。”夏婕鹞握着酒盅,走上前来。 她望着这处许久了。 她需要跟李璨和好,在真正嫁给赵晢之前,她都需要李璨在身边。 她不知道赵晢对李璨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赵晢的心思深沉,莫要说是她,就是赵峦,甚至是陛下,恐怕也摸不清楚赵晢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她知道,赵晢还是在意李璨的。 所以,她必须要和李璨重归于好,甚至比从前更好。 方才,碍于刘贞莲在,她不曾过来,现在,机会来了。 “阿鹞姐姐。”李璨甜甜地唤了她一声,小脸上的笑意一如从前。 她脊背微微绷直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瞧见夏婕鹞,便会不由自主地生出警惕之心。 “我方才便想过来找你。”夏婕鹞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那阿鹞姐姐怎么不来呀?”李璨不解地问她。 夏婕鹞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道:“是刘姑娘说话实在是太难听了,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惹得她每回瞧见我都那么生气。” “我也不知道。”李璨凤眸中漾出点点疑惑:“阿鹞姐姐之前是不是跟莲子有什么过节呀?” “没有。”夏婕鹞摇摇头:“璨妹妹,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从来都是与世无争,又怎会主动去得罪谁?” “是啊。”李璨点点头,很是认同的模样。 “璨妹妹。”夏婕鹞忽然红了眼圈,很是悲伤的道:“你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如今生疏到这种地步,我心里真的很难过……” 李璨垂下眸子,鸦青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其实真说起来,她心里是真的有些难过的。 她一直觉得,夏婕鹞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可现在,点点迹象表明夏婕鹞根本不像她平日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她不知道夏婕鹞到底是怎么想的,心里却近乎本能地想要疏远她。 赵晢也教她,如果从心里不愿意与夏婕鹞亲近,那就不要勉强自己。 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夏婕鹞的恩情就好了。 她心中清楚,夏婕鹞现在来示好,就算是她答应和好,她们两个人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璨妹妹,咱们忘记从前的事情,言归于好吧,好不好?”夏婕鹞拉住她的手:“无论从前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我都愿意承认,那都是我的错。 以后,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李璨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到她真诚而期待地看着自己。 她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怎么?”刘贞莲走回来将酒盅扔在了小几上:“我才走多大会儿?就有人来鸠占鹊巢了? 抢了我的位置,还拉着我的璨璨?” “刘姑娘,我借个位置坐一下,与璨妹妹说几句话便走……”夏婕鹞抬眼看她。 “不借!”刘贞莲伸手扯她:“走开,我现在就要坐。” 夏婕鹞只好松开李璨,站起身:“璨妹妹,我回头再去寻你。” 刘贞莲挨着李璨坐下来,凑近了问李璨:“方才你点什么头?答应她什么了?” “她说要与我和好。”李璨实话实说。 “你答应了?”刘贞莲一下拔高的声音:“我与你说过许多次了,她不可信……” “嘘!”李璨伸手掩她唇,看了看四周好奇的目光,鼻间嗅到了烈酒的味道:“你吃羊羔酒了?难怪说话醉醺醺的。” “赵明徽说吃羊羔酒谢地才有诚意,我就吃了。”刘贞莲推开她的手:“才三盅,我怎么可能醉? 我告诉你,你别理夏婕鹞。” “只是权宜之计罢了。”李璨小声道:“你懂不懂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都笑着来赔罪了,我总不好叫她下不来台吧?” “有什么不好的?”刘贞莲嘟囔。 “你又开始了,同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学会变通。”李璨坐正了身子。 “你心里有数就好,你说得有道理,我不跟你争了。”刘贞莲凑过去靠着她:“对了,我想着问你呢,为什么之前你要让我假意关心刘贞兰? 还有,你教教我怎么能像你那样,说什么都有道理啊?” 她还惦记着那件事呢,若是能学到璨璨的本事,往后可就再也不怕刘贞兰耍花招了。 “你说我为什么叫你关心她?”李璨转过小脸反问她。 刘贞莲摇头:“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啊?” 李璨小小地叹了口气,左右瞧了瞧。 “反正也无事,我就给你讲一讲吧。”她抬起手肘,搭在刘贞莲身上,与她细说起来:“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她已经中毒受伤了。 无论是不是你动的手,你作为她的姐姐,家里的嫡女,都应该先关心她的身子。 如此,首先你的嫡女气度在那处了,别人不会非议你的教养,说你母亲没有教养好你。 其次,你那样关心她,会有明眼人察觉这毒不像是你下的,尤其是这些夫人们当中,不乏公道之人,会有人替你开口的。 最后,你不是要做太子妃么?也该拿出点智慧来给太子殿下瞧瞧吧?” 她说着嘻嘻笑起来,抬眸看向上首的赵晢。 赵晈侧过身子靠着赵晢,正说话呢。 赵晢则垂眸听着,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有道理。”刘贞莲听得连连点头:“璨璨,我同你说,我当时就知道你那么做肯定有道理,这会儿一听,我是恍然大悟。 来,咱们再吃一盅。” 她说着,端着酒盅去碰李璨的酒盅。 李璨摇头:“我不能再吃了。” 她没什么酒量,今儿个这果酒又是陈年的,她更不能多吃。 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家,万一吃醉了,当众出丑,那多难为情的? “璨璨不能多吃。”赵明徽伸手与刘贞莲碰了一下杯:“我陪你吃。” “我可不吃羊羔酒了。”刘贞莲一瞧见他便道。 “好,我也吃果酒。”赵明徽拉过软垫,在她们对过坐下,含笑望着李璨。 他已经竭尽全力叫自己不动声色了,这些日子,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他有许久不曾见李璨了。 小丫头又脱去了几分稚气,快长成大姑娘了。 第288章 朕给你赐个婚如何 “怎么了?”李璨觉得,赵明徽的眼神有些不对。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东西吗?” “没有。”赵明徽摇了摇头,抿了一小口酒问她:“小兔子没了?” “没了。”李璨本是笑着的,听他问起小兔子,扬起的唇角便落了回去。 “不难过。”赵明徽下意识想拍拍她手宽慰她,但又理智地收了回去:“回头我再给你买一只。” “她不要。”刘贞莲插话道:“我都问过了。” “为何?”赵明徽看向李璨。 这会儿,他眼神自然多了。 “怪可怜的,不想害了它们。”李璨漆黑的眸子有些黯淡。 “你们说什么呢?”赵音欢端着酒盅来,在赵明徽身旁坐下。 “九公主,你总算下来了!”刘贞莲一见她,顿时欢喜不已,举起酒盅便碰上去:“先干一杯。” “方才五皇兄一直不让我下来。”赵音欢笑着问候他们:“惟澈,璨璨,好久不见,你们都还好吧?” “我都挺好的,就是很想你。”李璨拉过赵音欢的手。 赵明徽只是笑了笑,不曾言语,又吃了一口酒。 “国公爷。” 后头,有人唤他。 四人都抬头去看,便见孔文茹两手攥在身前,局促不安地站在赵明徽身后:“您叫我?” 赵明徽愣了一下,看了看四周,不知是谁胡乱传言,他什么时候叫过孔文茹了? “文茹,来坐这里呀。”李璨拍了拍自己身旁,招呼孔文茹。 “谢谢七姑娘。”孔文茹道谢之后,便红着脸在李璨身旁落了座。 “不简单啊赵明徽。”刘贞莲轻啧了一声:“开窍了。” 赵音欢闻言,朝着赵明徽挤眉弄眼的,几人都笑起来。 赵明徽面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心中烦闷,将杯中酒饮尽后站起身:“你们坐,我到那处去。” “你们有没有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啊?”刘贞莲抬头看着赵明徽走远。 “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赵音欢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脑门:“你什么时候有心思关心别人对不对劲了?” 刘贞莲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两人又举起酒盅吃酒。 李璨不能多吃酒,菜也吃不下了,坐在那处与孔文茹说话。 孔文茹言语虽然还是不多,性子也还是沉闷,不过比李璨才认识她的时候,也要好一些了。 如此,直至散席。 “李璨。” 赵晢自上首下来唤她。 “我要走了,你们路上小心些呀。”李璨叮嘱了刘贞莲她们一句,便跟着赵晢往外走。 随在赵峦身旁的夏婕鹞看着这一幕,不由攥紧了那只残废了的手。 三三两两的姑娘们聚到一处往外走,眼见李璨跟着赵晢出大殿去了,都不由再次感慨议论。 李璨要么不赴宴,但凡赴宴都是太子接送,真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有这么好的命。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眼红之人,可又能如何?谁叫人家李璨有福气呢! 赵旬站在大殿内,看着满堂宾客尽散。 周围空荡荡的,他终于不必再带着温润如玉的假笑面具了,俯身一把掀翻了面前的小几。 紧接着,又将赵晢用过的小几掀翻了,而后是下一个。 不过片刻,他便将上首所有的东西都摔了个稀烂! 筹谋了这么多年,就娶了这么一个无用的妻子,白费了王妃之位不说,还不干净了! 这怒火,他已经忍了整整一个筵席了! 下人们都在角落里,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们想不明白,大喜的日子,殿下为何这么生气? 而李香楠,在新房等了一夜,也没能等到赵旬,唯有一双垂泪的红烛,与她相伴到天明。 * 晌午,东宫的马车到了靖安侯府门口。 李璨已经预备好了,与大伯母说了一声,便上了马车。 这一回,她规规矩矩地在旁边坐了,没有攀到赵晢怀中坐着。 赵晢默不作声,取了软垫给她垫上。 “泽昱哥哥。”李璨靠在马车壁上问他:“陛下一点口风都不曾露吗?” 她想知道,乾元帝见她是要做什么,她心里也好有个预备。 赵晢摇了摇头。 “那你也猜不到吗?”李璨黛眉轻皱,看着他。 “君心难测。”赵晢淡淡回。 李璨小小地叹了口气。 “别怕。”赵晢宽慰她:“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李璨乖乖点头。 其实,她不太想见乾元帝。 每回见乾元帝,都像是过关一样,与乾元帝说话,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语气都要细细斟酌,实在是累人的紧。 可也推拒不得啊,譬如现在,她若是拒绝,那就是抗旨,是要杀头的。 她还是喜欢去见宸妃姨母,轻松自在,还有许多好吃的,全是她爱吃的。 “可用了早膳?”赵晢问她。 “嗯。”李璨点头:“我见完了陛下,能去看宸妃姨母吗?” “嗯。”赵晢颔首。 李璨欢喜起来,又想起来道:“可是,我没有准备东西带给你宸妃姨母。” “无妨。”赵晢望着她,搁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不曾伸出去拉她。 进了宫,赵晢带着李璨去了文德殿。 “太子殿下,陛下不在这处了。” 文德殿门口的小太监弯腰行礼。 “父皇去了何处?”赵晢微微拧眉。 “陛下吩咐奴才告知太子殿下,陛下去了凝和宫宸妃娘娘那处。”小太监尖着嗓子回。 赵晢转身往外而行。 李璨跟了上去,走得远了转头瞧不见那个小太监了,她才开口问:“泽昱哥哥,陛下不曾与你说他在何处见我吗?” “父皇说在文德殿。”赵晢回道:“不知为何改了主意。” “去宸妃姨母那里,要好一些。”李璨心里松了一下。 她总觉得,有宸妃姨母在,好像就有靠山了,心里头就不那么揪着了。 凝和宫的大门洞开着,纳吉守在门口,将李璨同赵晢引进了正殿。 乾元帝穿着常服,与宸妃一道坐在软榻上,面带笑意的模样,看着很是有几分随和。 宸妃则有些拘谨地坐在他身旁。 眼见李璨与赵晢进了门,宸妃便站起身来。 “儿臣见过父皇母妃。”赵晢行礼。 “心儿见过陛下,见过宸妃娘娘。”李璨规规矩矩地行礼。 宸妃笑看着她,不曾开口。 她看了一眼乾元帝,真想将这狗皇帝扫地出门,好让她与心儿好生亲近亲近。 “免礼。”乾元帝抬了抬手,言语间很是有几分随意:“朕记得心丫头每回都是牵着太子的手进来的,今儿个怎么不牵了?” 宸妃又看了他一眼,手都握成拳头了。 李璨站直了身子,娇娇地道:“因为我要及笄了,大伯母说,及笄了就是大人了,不能再与男儿太亲近。” “哦?”乾元帝笑起来:“为何?” 李璨眨了眨清澈的眸子道:“太亲近了,以后成亲,聘礼就会太少了呀,遭人耻笑。” 乾元帝大笑起来:“看看,她还知道要多要聘礼。” 宸妃也笑了,轻言细语道:“我们这么好的孩子,聘礼自然该多的。” “那好。”乾元帝止住笑意,看着李璨:“既然如此,那你及笄,朕就给你送一份大礼吧,保管聘礼不少。” “什么大礼?”李璨鸦青长睫扑闪,好奇地问。 实则,她心都提起来了,陛下不会是要给她赐婚吧? 乾元帝身子后仰,顿了片刻才问:“朕给你赐个婚如何?” 第289章 你还在怪朕? “赐……婚?”李璨一下睁大了眸子,吓到了一般。 她第一时间看了宸妃一眼,像是因为不知所措,所以下意识地看长辈。 她知道,这是乾元帝又在试探她,只有看宸妃才是她该有的反应。 其实,她也很想看看赵晢的反应的,可惜一眼都不可以看他。 乾元帝见她不曾看向赵晢,而赵晢也还是方才的模样,面无表情的,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放心了些,又笑问李璨:“怎么?你不愿意?” “也不是,我没有想过。”李璨摇摇头,迷惘地道:“再说,陛下也不曾说将我与谁赐婚,我怎么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那里心里有没有人选?”乾元帝注视着她:“世家大族,所有适婚的儿郎当中,可有你中意的? 若是有,说出来,朕现在就成全你。” 宸妃在后头,斜睨了他一眼,眼底全是不满。 李璨黛眉轻皱,为难地道:“世家大族的儿郎,我也不认得几个,去哪里有中意的?” “人品好便可。”乾元帝道:“朕记得,严侍郎家的嫡长子不错。 户部尚书的嫡子也是青年才俊,你赴宴时,就不曾留意可有看得顺眼的吗?” “陛下,我赴宴是去吃东西的……”李璨小小声反驳:“要是盯着人家儿郎看,那像什么样子?” 乾元帝哈哈大笑,回头看宸妃:“你看这丫头,懂得还不少。” “陛下。”宸妃按捺住心中的不满,慢言道:“这些年,心儿她一心做功课,学规矩,平时连出门都不多的。 加上她秉性纯良,涉世不深,哪里懂这些选夫婿的事? 陛下就别逗她了。” 李璨站在那处,赞同地点头。 “那今儿个先不赐婚?”乾元帝征询意见似的看着李璨。 李璨眨了眨眸子,很是老实地道:“若陛下实在想赐婚,等心儿回去问问祖母和大伯母吧,看看谁家儿郎合适,再来告诉陛下。” 她笨拙一点,乾元帝才能放心一点。 乾元帝再次大笑:“好,不必着急。 让你家长辈替你好生选一选,选定了再来告知朕。” 宸妃搓了搓手指,就很想将桌上装果子的圆盘扣在他脸上。 乾元帝笑够了之后,才缓声道:“这日子当真是过得快,心丫头当初在宫里小小的一个,成日里生病,如今都要及笄了,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 朕与宸妃,也老了。” 他说着,回头看宸妃。 “是快得很。”宸妃难得一回打心底里认同他的话,看着李璨的眼神中,也有着感慨之意。 “心儿,来。”她朝着李璨抬手。 李璨走过去,牵住她的手,软糯糯地唤她:“姨母。” 宸妃应了一声,心都酥了似的,面上漾开了笑意。 乾元帝望着她发自心底的笑,抬腿换了个坐姿,叹了口气。 李璨以为,宸妃会问一问乾元帝为何叹气,有什么烦恼,却不料宸妃就好似不曾听闻一般,只是拉着她说话。 “这些,都是御膳房早上送来的。”宸妃指着桌上的点心:“你挑着喜欢的吃。” “好。” 李璨乖乖应了,她偷偷看看乾元帝的脸色。 宸妃姨母可真厉害,敢这样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陛下的脸色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看,就是有点一言难尽,她难以形容。 就在她思索的片刻间,乾元帝的脸色便恢复如常了。 “心丫头在你跟前多年,朕也常见她,说她是朕的半个女儿,也不为过。”他望着李璨,再次开口。 宸妃一把拉过李璨:“快谢过陛下。” 李璨小脸上满是迷茫,这还是听话地朝着乾元帝行了一礼:“谢陛下。” 谢什么? 她不知道。 反正宸妃姨母说的肯定有道理。 “谢我什么?”乾元帝笑起来。 这才有些像是当年的孟若菲,而不是如今的宸妃。 “姨母?”李璨看宸妃。 她不知道谢什么。 “陛下都说了,你是他的半个女儿。”宸妃道:“陛下是天下之主,就算只是半个女儿,这及笄的礼,肯定也不会小了,你不得先好好谢谢陛下吗?” “是。”李璨闻言点头,又行礼:“谢陛下。” “你这丫头倒是配合你姨母,那你给朕说一说,你想要什么?”乾元帝面带笑意,看着李璨。 李璨怔了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不缺什么。 上次,赵晢说她及笄,大伯父和哥哥们可能会回来,如果可以,她想要这个。 但是她不敢提。 大伯父和哥哥们镇守边关,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是国事,不是她一个靖安侯府的小小女儿家能妄提的。 就算那是她的大伯父和兄长,也不行。 乾元帝半倚在榻上:“朕听闻你祖母颇为思念你大伯父他们?” 李璨心跳了一下,垂着眸子缓缓道:“祖母年纪大了,思念儿孙也是寻常事。 但她老人家常说,国比家重,不能因为她的想念,影响大伯父和哥哥戍边。 所以,平日家书往来,祖母是从不提想念之言的,就是希望大伯父和哥哥们能安心在边关,守护大渊国土。” “靖安侯府世代忠烈。”乾元帝道:“你祖母年轻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年岁大了,还能这样明事理,真是叫朕汗颜呐。 这样吧,借着你及笄之礼,就让你伯父和兄长们回来一趟,阖家聚一聚,以慰李济在边关的辛劳,也让他们在你祖母跟前尽尽孝心。” “谢陛下。” 李璨心中欢喜,却不敢太过表露出来,提着裙摆跪下磕了个头。 这是隆恩,自然得跪谢。 “起来吧。”乾元帝口中与她说着话,却抬头去看宸妃。 宸妃上前去扶起李璨,并不曾言语。 赵晢抬起眸子,眼神在自己父皇与母妃之间转了转,又看向地面。 李璨起身,见乾元帝正看着宸妃。 宸妃只牵着她,给她拿云片糕,赵晢则是眼观鼻鼻观心,气氛有点微妙。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靠着宸妃不敢作声。 “陛下留下用午膳么?”宸妃打破了沉默。 乾元帝望着她笑了笑:“宸妃想朕留下来吗?” “陛下是一国之君,天下都是陛下的,更莫要说小小后宫。”宸妃垂首,低眉顺眼道:“陛下想在何处便在何处。” “朕想知道宸妃心里怎么想的。”乾元帝面上笑意收了,注视着宸妃。 李璨左右看着他们,看不懂两人在打什么机锋,但好像都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宸妃柔柔一笑道:“后宫哪个嫔妃不盼着能日日与陛下相伴?” “也包括宸妃吗?”乾元帝依旧望着她。 宸妃笑着转过脸去:“孩子们都在这处呢,陛下问这样的话,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我让她们预备陛下的午膳吧。” “好。”乾元帝不曾再追问下去。 午膳过后,赵晢便领着李璨出宫去了。 “陛下要去文德殿小憩片刻么?”宸妃看着婢女们收拾桌上的东西,出言询问。 乾元帝吃了些酒,微醺着,他单手支下巴,抬眸看她:“怎么?宸妃这里没有朕小憩的地方?” “陛下午后在文德殿小憩惯了,臣妾怕陛下不习惯。”宸妃垂下眸子,脸色不变。 “你过来。”乾元帝朝她招手。 宸妃走近了,站在他身侧。 乾元帝拉过她的手,细细摩挲:“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怪朕?” 第290章 泽昱哥哥,你这样好乖的 “臣妾不敢。”宸妃依旧面色柔顺,看起来没什么情绪。 “你从前,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乾元帝忽而抬头,伸手抚她的脸。 宸妃不曾闪躲,却也没有什么与他亲近的意思,只是那么顺从地站着。 乾元帝放下手,叹了口气:“朕又让他回来了,你面上虽然如此,心里头一定很高兴吧?” 宸妃看向他:“陛下,您醉了。” “又可以见到他了,你很开怀,告诉朕是不是?”乾元帝将她拽入怀中。 宸妃站起身:“陛下,这不合规矩。” “朕就是规矩!”乾元帝拔高了声音:“你回答朕。” “陛下。”宸妃往后退了一步:“臣妾侍奉您多年,泽昱都能娶妻了,请您慎言,给臣妾留几分体面。 虽说是在臣妾宫内,却也不免有疏漏之时,这话万一传出去,陛下还叫不叫臣妾做人了?” “你从前从不惧怕这些。”乾元帝看着她缓缓道。 “我从前不是宸妃。”宸妃语气冷了下去。 “罢了,朕不在这处惹你生气了。”乾元帝站起身,招呼:“德江,摆驾文德殿。” 他走后,宸妃将他坐过的软垫掀翻在地上,还觉得不解气,又站上去踩了两脚。 “娘娘息怒。” 纳福等人忙上前去劝。 宸妃不理会她们,转身往内间走:“你们都别过来。” 纳福对着其余人摆摆手:“娘娘想要静一静,都别进去伺候了。 等娘娘气消了就好了。” * “泽昱哥哥。” 李璨跟着赵晢往外走,瞧着四下里无人,上前牵住他袖子。 赵晢放慢了步伐:“可是累了?” “不是。”李璨摇摇头,小声问他:“我怎么觉得,姨母和陛下之间有点奇怪呀?” 赵晢沉寂了片刻道:“母妃未曾入宫前,有心上人。” 李璨怔了一下,确定自己不曾理解错,才将信将疑地问他:“那个人不是陛下?” “不是。”赵晢笃定地回。 李璨睁大眸子,大为震惊,也就是说,宸妃姨母心悦旁人。 所以,陛下才那样与宸妃姨母说话。 那这么说来,这么多年,宸妃姨母是懒得搭理陛下,才装作柔顺贤淑的模样,大概是只想将他应付过去。 半晌,她才道:“那姨母怎么让陛下知道了这件事?” 照理说,既然入宫为妃,宸妃姨母就应当对有心上人这件事守口如瓶吧? “当初,母妃已经与人换了庚帖,两家预备着定下纳吉的日子。”赵晢也不曾瞒她:“皇祖父忽然就下旨给那时还是皇子的父皇选妃。 母妃本不想进宫,却临时接到圣旨,不得已入了宫,父皇便选了她为侧妃。” “啊?”李璨不解:“那姨母不曾解释一下吗?都要纳吉了。” “自是解释的。”赵晢淡淡道:“母妃性子急躁,与父皇闹过许多回。” “所以,陛下就得知了姨母心悦旁人?”李璨猜测着问。 “嗯。”赵晢颔首。 “那人还在吗?”李璨好奇地问。 “在。”赵晢瞧了她一眼。 李璨想问那人是谁,又觉得不该问,犹豫着道:“那我还能继续问下去吗?” “他还在朝中为官。”赵晢径直道:“他叫李济。” “啊?”李璨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那是我大伯父啊!” 赵晢看了她一眼,眸底隐着笑意。 “大伯父和……”李璨说了半句,便捂住了嘴。 这些话可不能说出来,只能在心里想。 她大伯父是大渊出名的儒将,相貌儒雅,熟读兵书,领兵更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她想,大伯父年轻时,应当也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而宸妃姨母,到如今看着姿容也是极好的,可以想见她二八年华时的倾城之颜。 她只想着,也觉得般配。 不过,她大伯母也很好的。 宸妃姨母和大伯父,只能说是没有那个缘分吧。 她抬头看了看赵晢,在心里叹了口气,两情相悦都不能在一起,何况单相思呢? “在想什么?”赵晢问她。 “没有。”李璨摇头。 “及笄想要什么?”赵晢又问她。 李璨眸子亮了:“什么都可以吗?” “嗯。”赵晢颔首。 “真的什么都可以?”李璨漆黑的瞳仁转了转,一时欢喜,便忘了避讳,攀住了他手臂。 “我何时诓骗过你?”赵晢反问。 “那我……”李璨夷犹着,声音小了下去:“我想要一个小字……” “及笄本就该起小字了。”赵晢唇角微微勾了勾。 “那你给我起吗?”李璨忐忑地望着他。 “嗯。”赵晢颔首。 “真的?”李璨拉着他,站住脚。 “真的。”赵晢抬手,替她理了理额边的碎发。 李璨凤眸顿时弯成了小月牙:“好,那你说话要算话。 还有,你要想一个好听的。” 赵晢点头:“嗯,知道。” 李璨笑了,情不自禁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泽昱哥哥,你这样回答我,就好像我听你话的时候,好乖的。” 赵晢耳尖红了,目不斜视:“你要学会习惯。” “习惯什么?”李璨不解地看他。 第291章 最近表现很好 赵晢不曾回她,转过了话锋:“父皇给赵音欢开府了,你可曾得了信?” “九公主开府了?出宫开府吗?”李璨凤眸一下亮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没有听闻啊?” 皇家的女儿,当然不会一直住在皇宫内,及笄之后,便可在宫外开府。 赵音欢已经算是拖得久的了,这也是因为皇后舍不得,也不放心,才会如此。 若是寻常的公主,早就住出去了。 “昨日赵音欢与母后争执了几句。”赵晢解释道:“后来父皇去了,说起赵音欢年岁不小了,实在不该继续留在宫中受限制,母后才勉强答应让她出宫开府。” “那敢情好呀。”李璨眉眼弯弯,小脸上都是欢喜:“她开了府,我就可以经常和她一起玩了,还有刘贞莲。” 她说到这处,忐忑地问赵晢:“泽昱哥哥,你让吗?” “你自己有分寸便好。”赵晢望了她一眼。 “我有分寸的。”李璨立刻道:“你看,我最近表现是不是很好。” 赵晢颔首:“嗯。” “那赵音欢今日搬出去了吗?”李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约莫还要几日。”赵晢回道。 “府邸不是现成的吗?”李璨不解:“直接搬出来就可以了,还用那么多天?” 赵音欢的公主府,是早就预备好了的。 “就算是现成的,也要仔细收拾洒扫一遍,再选个吉日,才能搬迁过去。”赵晢耐心地告诉她。 “这么麻烦。”李璨回头看了看。 “你这些日子在家中,厨艺还要继续学的。”赵晢又道。 “嗯。”李璨点头:“我知道。” “也不用学那些精细的糕点、菜式。”赵晢细细道:“简单些,能做熟便可。 叫你学这个只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不是叫你做厨子去。” “我明白。”李璨笑着点头。 她不是想着做好点,好拿出去给他看吗? 谁知道就将小厨房给点了。 * 进了十月,天儿已经开始转寒了,李璨也越发的爱睡懒觉。 一大清早,赵音欢同刘贞莲进屋子时,李璨蜷在被窝内,只露出一张稠丽的小脸,鸦青长睫覆在眼下,呼吸均匀,睡得正香呢。 糖果几人在边上捂着嘴笑。 她们也是知道姑娘与九公主、刘姑娘要好,才敢这样便放二人进来。 换做旁的任何人,不可能被这样对待。 “嘘。”赵音欢示意她们噤声。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伸手捏住李璨小巧的鼻子。 李璨不能呼吸,眉头皱了起来,哼了哼,很不舒服地伸手推开她,揉了揉鼻子继续睡。 刘贞莲忍笑忍的辛苦,小声道:“到我了。” 赵音欢示意她过去。 刘贞莲上前,才伸出手去,床上的李璨似有所感,忽然睁开了眼睛。 “哎呀,醒了!” 赵音欢同刘贞莲都大笑起来。 李璨一咕噜坐起来,理了理蓬松凌乱的发丝,懵懵地看着她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才来。”刘贞莲掀她被子:“都日上三竿了,快起来我们去九公主府。” “都搬迁好了吗?”李璨一下醒过神来,凤眸亮晶晶的。 “好了,我今日便住进去了。”赵音欢笑着回。 “恭喜你啊。”李璨站起身来:“什么时候宴客?” 乔迁新居,自然是要宴客的。 “过几日吧,钦天监给看了日子。”赵音欢不大在意:“今儿个先请你们,我给你们都留了屋子,璨璨快起来,我带你们去看。” “好。”李璨笑着下了床。 糖果立刻唤了婢女们进来伺候梳洗。 “那么大的公主府,你就给我们留两间屋子啊?”刘贞莲朝着赵音欢不满道:“怎么也得一人一个院子吧?” “一人一个院子太远了,玩起来不方便。”赵音欢笑道:“你要一个院子也可以,反正璨璨跟我住。” “你想得美。”刘贞莲推她一下。 李璨看得笑起来。 说笑间,李璨穿戴洗漱妥当了,草草用了几口燕窝粥,应付了张嬷嬷之后,便与赵音欢、刘贞莲一道出了鹿鸣院的大门。 远远地便见前头有人来了。 “那不是夏婕鹞吗?”刘贞莲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是阿鹞。”赵音欢点头。 李璨黛眉轻轻皱了皱,又若无其事地舒展开了,换作一脸甜甜的笑意。 就算不情愿与夏婕鹞在一道,也不能将不喜都放在脸上。 “阿鹞姐姐可是稀客。”她笑着迎了上去:“今儿个是什么风,将你给吹来了?” “九公主,刘姑娘,璨妹妹。”夏婕鹞端正姿态,与她们三人见了礼。 赵音欢是公主之尊,自然不必回她的礼。 刘贞莲站着不曾动,上下扫了她一眼,啧,这人一年到头装成这样,也不累得慌。 只有李璨回了她一礼:“阿鹞姐姐客气了。” “我还当我来,璨妹妹会不欢喜呢。”夏婕鹞唇角的笑意都像用尺子度量过一般,毫无瑕疵:“璨妹妹如此待见我,我可算是安心了。” “阿鹞姐姐说的哪里话。”李璨笑吟吟地道:“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喜的。” “你们这是要出去吗?”夏婕鹞看了看赵音欢与刘贞莲二人。 “这不是很明显吗?”刘贞莲有点不耐烦,但还能勉强忍住。 夏婕鹞不曾理会她,只看着李璨道:“那璨妹妹去吧,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我先回去,改日再来寻妹妹说话。” 刘贞莲朕打算出言讥讽,夏婕鹞这话里有话的,哪里像是要走啊? 分明就是以退为进,还有话想要说呢。 “那阿鹞姐姐慢走。” 李璨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小脸上带着笑意:“正巧,我们出去,一起送送你。” 刘贞莲稀奇的看了李璨一眼,她没想到一直软软糯糯的人儿,竟也有如此果断,丝毫不留情面的时候。 可从璨璨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反而她一直望着夏婕鹞,显得十分真诚。 连打发人都能在笑谈中,而且丝毫不动声色,她可真是不佩服璨璨都不行啊。 赵音欢则左右看了看她们,向来什么都无所谓的她,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璨璨难道不该问一问夏婕鹞是来找她做什么的吗? 怎么就这样答应日夏婕鹞走了? 然而她疑惑归疑惑,却也还是不曾放在心上,因此并未开口询问。 “好,那走吧。” 夏婕鹞笑着转身,眸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李璨待她,确实变了! 她低着头行至半途,心中便有了主意,抬起手抹着眼泪啜泣起来。 第292章 我哥哥回来了 “阿鹞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 李璨只好开口询问。 若这个时候还无动于衷,未免显得她太过忘恩负义。 夏婕鹞宽袖半遮着脸,手中捏着帕子,只是一味地哭泣,看着像是痛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后头,夏婕鹞贴身的婢女喜鹊转出来小声道:“回七姑娘,今儿个是高少爷的祭日……” 李璨同赵音欢、刘贞莲三人皆是一怔,面面相觑。 李璨有点想不通,高仲勇祭日这样的日子,夏婕鹞来找她做什么,谈心么?以慰思念之苦? 可是她们之间,已经回不到从前了,也不能再说那样掏心窝的话了。 夏婕鹞心里应当是知道的,她不懂夏婕鹞为何还执着于与她重归于好。 “表哥的祭日,七皇姑都会找道士和尚回府做法事的。”赵音欢愣了片刻,疑惑地看着夏婕鹞问:“阿鹞,你怎么没留在七皇姑府上?” 往年做法事,夏婕鹞都是陪在赵峦身侧的。 夏婕鹞伤心欲绝,已然哭着蹲下身了,还是没有回话。 喜鹊再一次开口道:“我们姑娘实在太思念高少爷了,想到城外高少爷的陵墓去祭奠祭奠他,长公主殿下也是这个意思。 姑娘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便想着来请七姑娘陪着一道去。 没想到七姑娘有事,我们姑娘脸皮薄,便不曾开口……” “喜鹊,别说了。”夏婕鹞止住了哭泣,低着头啜泣道:“璨妹妹,你去玩吧,不用管我,我缓一下就好了。” 李璨看了看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若还是抛下夏婕鹞出去玩,恐怕会坐实了忘恩负义的名声。 她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道:“音欢,莲子,你们去玩吧,我陪阿鹞姐姐到郊外去。” “不行,我们三个要一起的。”刘贞莲是全员不怕得罪夏婕鹞,伸手拉住了李璨:“你得和我们在一起。” “可是……”李璨看向夏婕鹞,眸底皆是犹豫。 “没什么可是的。”刘贞莲打断她的话:“既然你要去郊外,那我们陪你一起去好了。” “一起去?”李璨眨了眨漆黑的凤眸:“郊外可没有什么好玩的。” “我常出去跑马,郊外有什么我很清楚。”刘贞莲笑着道。 “去看看表哥,也行。”赵音欢也点了头:“我还是表哥下葬的时候,去过他的陵墓处。” “对不住,搅了你们的兴致……”夏婕鹞擦了擦眼泪,就着婢女的手站起身来。 她已经不大想去陵墓处了。 今儿个,她跑这一趟,只想约着李璨一道出城去。 她相信,只要她好生与李璨说一说过往,促膝谈一谈,李璨一定会摒弃心中的隔阂,如同从前一般待她的。 这样,她以后便可以常去东宫。 可这刘贞莲在里头这样搅和,这么多人一起去,她还能与李璨说什么? 何况还有刘贞莲在,她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更别说拉拢回李璨的心了。 “行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刘贞莲毫不客气,拉过李璨:“走。” 夏婕鹞不曾言语,跟了上去,心里头却盘算着如何想个法子,能让刘贞莲以后远离李璨。 去郊外的途中。 李璨话不多,一直笑看着赵音欢同刘贞莲说话。 夏婕鹞一言不发,一路红着眼圈,到了陵墓处,自然又是一顿好哭。 李璨只是据着礼仪劝解了几句,并未与她有多亲热,与从前更是天壤之别。 祭拜过之后,四人乘着马车,先将夏婕鹞送到了长乐长公主府。 夏婕鹞下了马车,站在路边与她们告别。 这一趟,她不仅不曾达到目的,反而哭得身子有些不舒服。 目送着李璨的马车离去,她转身进了大门,直奔正殿。 她昨夜陪着赵峦,一夜未眠。 今儿个又哭累了,体力有些不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 但她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她现在不能倒,要倒也要倒在赵峦跟前。 * 李璨在九公主府连着住了两日,与赵音欢、刘贞莲在一起,每日一道玩乐,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两日下来,刘贞莲在府中待得有些腻了。 清晨,三人用早饭时,她便提议:“今儿个咱们去西集玩吧?买点各种小玩意儿。” “璨璨去吗?”赵音欢看李璨。 “我想去西园听戏。”李璨眨了眨眸子。 “六皇兄让你去吗?”赵音欢有点不敢。 “让。”李璨放下碗筷,取过帕子:“他说,只要我有分寸,不胡闹就可以。” “那就一起去吧。”刘贞莲左右瞧了瞧道:“等宴客那日,音欢可以将戏班子请回来,好好乐一乐。” “那是自然。”赵音欢笑着应了:“咱们先去西集逛一逛,然后再去西园。” 李璨和刘贞莲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西集处,一如既往的热闹,各色各样的摊铺,各种小玩意儿层出不穷。 三人一路闲逛了去,沿途买了不少东西,给婢女们提着。 “你们看那个。”刘贞莲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套圈的,咱们去玩玩?” “你是习武之人,手里最有准头,不得将人家套得倾家荡产?”赵音欢笑起来。 刘贞莲好笑道:“我练拳脚,又不练软鞭,只有练鞭的人出手才有准头。” “还有活物套呐。”李璨稀奇。 那套圈的摊位占地不小,前头摆着的是各种茶盏茶具,中间有碗、蛐蛐笼、摆件,还有各色精美的小玩意儿。 后头,凳子上绑着一排大白鹅,个个伸长了脖子,偶尔叫唤一两声,热闹得很。 套圈李璨之前见过,套活物的还是头一回见。 不少人簇拥在边上围观。 “十文钱二十个圈起,套到便带走,套不到您也买个乐子……” 摊主胳膊上套着一大摞竹篾编的圈圈,高声吆喝。 “先来一百个圈。” 刘贞莲上前付铜钱。 “咱们来比,看谁套的东西最值钱。”赵音欢俯身,捧起圈子递给李璨。 “我试试。”李璨笑着挽起袖子。 她还是头一回玩这个。 这几日玩得痛快,也真是开怀。 她连着丢了十几个圈出去,都没套中任何东西。 她又抛出去一个圈,那圈在碰到一只大白鹅的凳子后,落下来在地上滚着走,最后慢慢悠悠地套住了一只茶盏。 摊主高声给她叫好。 赵音欢和刘贞莲却都大笑起来,那廉价的玩意儿有什么用啊? “再来。”李璨又取了一个圈。 “姑娘……” 糖糕拽了拽李璨的衣摆。 “等一下。”李璨正在兴头上,头也没回,一把推开她的手,举着圈儿瞄准其中一只大白鹅。 “姑娘,您回头看看。”糖糕又拽她,声音倒不大。 “看什么?”李璨有点不耐烦,但还是转过小脸去。 就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个身姿挺拔,神色端肃的俊秀儿郎,正皱着眉头望着她。 他容貌与李璨有几分相似,通身书卷气,唇瓣微抿,一望便知是个不苟言笑之人,站在路侧,却与这个西集的喧闹格格不入。 “哥哥,我哥哥回来了!” 李璨忙丢了手中的竹圈儿,欢喜地向那个男儿奔去。 这儿郎便她嫡亲的哥哥,名唤李瑾。 第293章 我好想你啊 “哥哥,我好想你啊!” 李璨扑上去,一把抱住李瑾的手臂。 “松开。”李瑾垂眸看她,拘谨严肃:“站好了。” “哥哥不想我吗?”李璨仰起脸看他。 “想也不必如此。”李瑾告诫道:“你已经长大了,年下就及笄的人了,要学会稳重。” “可是,你是我哥哥啊。”李璨又忍不住伸手去抱他。 “女大不仅要避父,也要避兄。”李瑾依旧一脸正色。 “那我明天再开始避,好吗?”李璨抱紧了他手臂:“哥哥才回来,我想先和哥哥亲近亲近。” “与你的朋友说一声,先随我回去。”李瑾不曾再坚持,看了看赵音欢二人:“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音欢,莲子,我哥哥回来了,我先回去了。”李璨毫不犹豫地开口,朝赵音欢二人挥了挥手。 “去吧。”赵音欢也摆摆手。 刘贞莲望着那兄妹二人的背影,好奇地问:“璨璨还有个哥哥?我怎么不曾听说过?” 她认得李璨的两个堂兄,方才这个儿郎白净俊秀,明显不是习武之人。 她是从未见过的。 “对。”赵音欢点头:“是她嫡亲的哥哥,在靖安侯府排行第三。” “怎么之前从未见过?”刘贞莲好奇不已。 “他一直在扬州外祖家,很少回来。”赵音欢解释道:“好像是与他父亲不和,具体我不知晓,也是偶尔听璨璨提过。” “那也寻常。”刘贞莲道:“璨璨的爹不像我的爹,我爹最疼我了。” “那有什么法子?人出生的时候,又不能自己选爹娘。”赵音欢拉着她,小声道:“璨璨走了,咱们将这些圈儿套完,去倚春馆玩吧。” “你敢去妓馆?”刘贞莲眨了眨眼大眼睛,呆了呆。 她虽也玩得肆意,却还是不曾去过那种地方的。 “玩一玩怎么了?长长见识。”赵音欢笑道:“我又不做出格的事。” “为什么不带璨璨去啊?”刘贞莲不解。 “六皇兄不让。”赵音欢低声告诉她:“我带她去过一回,就被六皇兄逮到了,足足打了我二十杖!” 她竖起两根手指头,一想到那顿打她身上就隐隐作痛,哪里还敢? “那里面好玩吗?”刘贞莲意动了。 “你说呢?”赵音欢笑得意味深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那里都有。” “那我要去。”刘贞莲左右看了看:“咱们晚点去,免得被人认出来,告诉我娘就完了。” 她娘仔细叮嘱过她,玩归玩,不许胡闹,风月之地绝对不许踏足。 所以,回帝京这么久了,她都没有去那样的地方看过。 她原本就有几分好奇之心,只是一直不曾动去那种地方的心思,这会儿叫赵音欢这么一说,心里就更痒痒了。 今儿个只要是她娘不亲自来拦着,她都要进去见识见识。 “你怕什么?”赵音欢凑到她耳畔道:“那地方我熟,我都从后门进去,带着帷帽,就算撞见熟人,也没人能认得出来的。” “那敢情好。”刘贞莲放下手中的竹圈,拉着她:“那咱们现在就去。” “走。”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拉着手往倚春楼去了。 * “哥哥,你什么时候到家的?怎么不提前来个信,我好为你接风洗尘呀。” 上了马车,李璨都不曾松开攀着李瑾的手,扑闪着鸦青长睫看着他,小脸上满是妹妹对哥哥的亲近之意。 “我今晨才到帝京。”李瑾望着她,神色柔和了些:“听闻你在九公主府,便去寻你了。” “那哥哥去看祖母和大伯母了吗?”李璨顿了片刻,小心地问。 哥哥性子刚直,自来厌恶李诚那一家子,连带着对祖母、大伯母也不亲近。 之前偶尔从扬州回来看她,也只是出于礼仪,去见一见祖母和大伯母。 她很想让哥哥与祖母、大伯母他们亲近一些,但是又不敢说出来。 哥哥虽然不像赵晢那样,在她做错事的时候会打她手心,但待她向来也是严厉的。 尤其是之前,她不懂事,与贺氏她们那么亲近,哥哥每次回来几乎都是被她气走的。 她想想心里很是愧疚。 “尚未。”李瑾回她。 “等会儿我和哥哥一起去看祖母和大伯母,好吗?”李璨小声问他。 “嗯。”李瑾点头。 “对了,哥哥。”李璨低下头,小声道:“我已经知道娘去世另有隐情了。” “你肯信贺氏不是好人?”李瑾看向她。 之前,他说过许多次,要妹妹提防贺氏,妹妹却从来不往心里去。 他也是无奈,干脆便不回帝京来,眼不见心不烦。 “我已经知道之前做错了。”李璨乖乖巧巧地认错,又抬头看他:“哥哥,你别生气了。 我把娘的东西全都拿回来了,贺氏母女已经一无所有了。 李香楠虽然嫁给了岐王,但岐王不喜欢她,她对岐王来说是一枚无用的棋子,她一定不会幸福的。 还有李莱楠,她被迫和自己不喜爱的儿郎定了亲。” “他们的事,你别去管。”李瑾问:“铺子也都拿回来了?” “嗯。”李璨点头。 “你是怎么做到的?”李瑾不放心她。 “我怎么做不到?那些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李璨嘻嘻笑起来:“我好歹也在东宫受教导那么多年了吧?” “太子殿下不曾帮你?”李瑾又问。 李璨笑着伸出手,大拇指掐着小拇指的一点点尖尖:“就借了他的一点势而已,谁让他的名头好用呢。” 也就是但凡遇到无法拒绝的事情,就都推到赵晢头上而已嘛。 李瑾眸底有了些许笑意:“好好说话,那是太子殿下,再熟悉也要敬重些。” “我知道啦。”李璨见他笑了,趁机道:“哥哥,那我让他们直接将马车赶到萱鹤院去好不好?” “嗯。”李瑾点了头。 李璨忙掀了马车帘子吩咐了下去,又道:“糖果,安排个腿脚快的人,去会仙酒楼买一桌酒菜。” “是。”糖果应了。 “别忘了买酒。”李璨又叮嘱。 “奴婢晓得。”糖果笑着应。 * 萱鹤院。 李老夫人坐在榻上,面朝着大门处。 林氏正站在她跟前,与她说话呢。 “这么说,人找心儿去了……”李老夫人思索着道:“那他们应当用不了多大会儿就回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氏温婉地道:“娘,握瑜难得回来一趟,可要紧着这机会,叫二弟与他好生说一说? 到底是亲父子,总不能一辈子如此。” 握瑜是李瑾的小字。 “谁说不是呢。”李老夫人叹了口气:“可这父子二人,见面就像仇人一样。 握瑜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里肯听咱们的? 别说是坐着说话了,就是叫他去见诚儿,他也是万万不能应的。” 林氏点头。 “这么多年,他怨恨难消,心里头也不好过。”李老夫人再次开口,又叹了一口气:“这也就是他读书多年,重礼数,不然啊,他怕是连我这里也不会来的。” “也不怪孩子怨恨,他年幼丧母,这么多年在外面,虽说外祖家也疼爱,但定然是有他的不容易之处的。”林氏说到这里,也是心疼。 “是啊。”李老夫人认同地点头:“小孩没娘,最是可怜,他又是个性子犟的。” “娘,你看这样行不行?”林氏出主意道:“我让人去将二弟请来,您先与他说一说。 等会儿,握瑜和心儿回来了,肯定要来您这处,只要二弟稍微让些步,应当不会起争执。” “行啊。”李老夫人应了:“先试试看吧。” 林氏便吩咐了下去,又让人去鹿鸣院的小厨房说一声,让厨娘们预备一桌菜。 李诚不一会儿就来了,叫李老夫人和林氏意外的是,贺氏也带着李术一道来了。 第294章 言辞极为犀利 李老夫人与林氏面面相觑,家里谁都知道,李瑾最见不得的人就是贺氏。 这若是一回来就瞧见贺氏,李瑾还怎么可能好好与李诚说话? “娘,大嫂。”贺氏笑着开口:“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没有,你们来了,坐吧。”林氏笑着招呼。 李老夫人皱着眉头,一时不曾言语。 “娘是不是不想让我在这里?”贺氏笑着开口问。 李瑾回来的事,她一早就听说了,一直在等着老婆子这里的动静呢。 果然不出她所料,林氏派人去叫李诚了。 她知道,林氏婆媳二人想说和李诚和李瑾父子,那怎么能行? “二儿媳妇说的哪里话?”李老夫人缓缓回了一句。 她正想着找个借口让贺氏走呢,谁料她竟然就这么直接问出来了,倒是不好开口了。 “我知道,瑾哥儿回来了,他厌恶我,不想见我。”贺氏径直道。 李老夫人也就不客气了:“你既然知道,便该避着些。 他难得回来,你让一让他又如何?” “娘误会我了。”贺氏笑着道:“我来这里,又不是来同瑾哥儿置气的。 他厌恶我,那是他的事,我作为他的继母,还是要尽我该尽的本分的。” “还有隋隋。”她说着拉了拉李术:“我常同他说,瑾哥儿功课好,人品端正,要他向哥哥看齐呢。” 倘若李瑾与李诚父子情深,那她的儿子要置于何地? 她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李老夫人垂眸不语,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贺氏的话说得有道理,毕竟身份摆在那儿了,确实是继母。 林氏笑了笑道:“弟妹说得也在理,不过握瑜的性子,这么多年,我们都是知道的。 若是能避,弟妹还是避一避吧。” 她知道,李瑾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贺氏留下来,等下恐怕又要闹得不欢而散。 “这是咱们家,瑾哥儿是咱们家的孩子,我有什么见不得他的?”贺氏笑了起来:“大嫂,你说是不是?” 避开? 她为什么要避开? 给李瑾和李诚和好的机会么? 绝不可能。 林氏见她不肯走,也是无奈,只好看向李诚:“二弟,握瑜许久不回来,等会儿见了他,你好好说话。” 李诚哼了一声:“那要看他怎么跟我说话。” 他心里对李瑾有一百个不满,平日里说起李瑾,便说没有这个儿子。 说起来,当初年轻的时候,他尚且不觉得如何。 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惦记那个逆子的。 不过,他不可能承认。 除非,李瑾先对他低头。 李瑾一个做儿子的,凭什么对他这个父亲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你要看看你从前做的事,当初确实是你对不起他们母子三人。”李老夫人说话不紧不慢,抬眼看着他,言辞间颇有威严:“这么多年了,握瑜那孩子,从未叫你操过心。 如今改改都出嫁了,你还当是十几年前吗?你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懂点事了。” “娘说的是。”李诚不敢反驳,低头称是。 “祖母!” 李璨脆甜的嗓音自外头传进来。 “回来了。” 李老夫人听到这声音,面上不由便有了笑意。 李璨拉着李瑾,一道跨进门槛,瞧见屋子里这许多人,她怔了一下,回头看李瑾。 李瑾原本柔和的脸色,在这一瞬间镀上了一层寒霜。 李璨很快反应过来,拉着他上前笑嘻嘻地道:“祖母,大伯母,你们看谁回来了?” “祖母,大伯母。” 李瑾一板一眼朝着李老夫人和林氏行了一礼。 李老夫人满目慈爱地望着李瑾,眼底隐着激动,忙伸手去扶他:“好孩子,回来了就好。” “快别客气了。”林氏帮着一把扶着他手臂,也是满面欢喜:“坐。” “谢祖母,大伯母。”李瑾谢过之后,才站直了身子,回头吩咐:“将东西取进来。” 有下人提着几样装点精致的木盒进来,放在了桌上。 “许久不回来,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李瑾再次开口。 “自家的人,还这么客气。”李老夫人既心疼又欣慰。 她心疼这孩子,明明是一家人,却要用外头人的礼数来对他们。 欣慰这孩子虽然不在父母跟前,却言行有度,中规中矩,一表人才。 “应当的。”李瑾轻声回。 “我让心儿的小厨房预备了午饭。”林氏笑着,语气里多少有些小心:“握瑜中午留在你祖母这处用饭可好?” “嗯。”李瑾点了点头。 林氏见他答应了,扭头看李老夫人,两人都欢喜地笑了。 “大伯母,我让人去会仙酒楼买酒菜去了。”李璨笑着开口。 “是吗?”林氏闻言,朝着婢女吩咐道:“去知会小厨房,做几样拿手的菜式便好,桌上要摆不下的。” “明日吃也是一样的,是不是呀哥哥?”李璨晃着李瑾的手臂。 李瑾点头,几人都笑起来,气氛有几分融洽。 李诚在一旁看着这个儿子,半晌不曾言语。 他心绪有些复杂,自己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 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他没有了从前的火气,看着这样的李瑾,他忽然有点不想与李瑾起冲突。 “隋隋,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见过你三哥哥?”贺氏忽然笑着开口。 她等了半晌,李诚竟然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 从前,李诚可没有这样的好性子。 李瑾每次回来,都不会主动与李诚说一句话,也不认他这个父亲。 李诚每回都气怒交加,父子俩互相争执之后,便不欢而散。 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李诚甚至时常说,李术是他唯一的儿子。 但今日,李诚竟然不说话了,这是不是就表示,李诚准备让步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 “三哥哥。”李术看着李瑾,唤了一声。 他也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哥哥,心里有点害怕。 “我不是你哥哥。”李瑾冷冷回了一句。 他厌恶贺氏到了极致。 贺氏的孩子,他也不可能承认。 “李瑾,怎么说话的?”李诚皱起眉头,语气不算冲,带着些无奈之意:“当年的事情,谁也不想那样,但是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能……” 相较于李瑾,他更心疼李术。 李术毕竟是在他跟前,他看着长大的,自然比从小离开他又对他不敬的李瑾更叫他疼爱。 “我不能。”李瑾冷声打断他的话:“你哪来的脸提当年的事?” “李瑾!”李诚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回来就是这样对自己的父亲说话的?” “你不是我父亲。”李瑾毫不留情。 “我不是你父亲,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李诚指着他,脸红脖子粗的。 李瑾转过脸,一言不发,看都不看他一眼。 李诚愈加生气。 “母亲,你知道三哥哥不喜欢你,为什么还带六哥哥到这里来,惹三哥哥生气啊?”李璨忽然开口。 她嗓音如珠落玉盘,清脆利落,语气也是寻常的软糯,言辞却极为犀利。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她看出来了,原本李诚根本没有生气,是贺氏故意叫李术开口,才起的事端。 贺氏很明显是故意的。 “瞧七姐儿说的这话。”贺氏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道:“瑾哥儿不喜我这个继母,我也不能不来迎他啊。 我是做长辈的,该我做的事情,我还是要做的。” 她浑然不惧,方才也是拿这个借口留下来的,这会儿说着更顺口了。 “那现在母亲已经算是迎好了三哥哥了吧?”李璨清澈的眸子直视着她:“三哥哥有些话要与我们说,是与母亲你们无关的,不方便叫你们听着。 可否请母亲和六哥哥行个方便,先行离开?” 哥哥难得回来,她不会叫贺氏还有机会惹哥哥生气。 第295章 孽障,给我住手 李璨话一说出口,屋子里顿时静下来。 众人都是一阵惊讶,谁都没想到,一向娇娇软软的李璨会说出如此直接而犀利的话来。 李瑾看着李璨,叫贺氏惹出的气恼顿消,看情形妹妹是真的长大了,都知道护着他了。 林氏与李老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很意外,也都默契的不曾开口打圆场。 贺氏愣了一下,顿时掩面欲哭:“七姐儿怎么这么和我说话,我好歹疼了你这么多年……” “母亲!”李璨打断她的话,正色道:“过往的事情,我不想多提,至于你疼不疼我,更不必多言,咱们彼此心里都是有数的。 哥哥难得回来,我想叫他开怀一些,还请母亲成全。” 她如此的不留情面,贺氏面上自然挂不住,转头朝着李诚道:“二郎,你就由着七姐儿对我如此吗?” “李璨,怎么同你母亲说话的?”李诚开口呵斥。 其实,若是从前,他早就忍不住动怒了。 今儿个也不知是为何,望着李瑾,一时竟有些开不了口。 “李诚,开口说话时思量清楚,妹妹如何说话,轮不着你来管。”李瑾转过脸,冷冷看着他。 李诚一愣,顿时勃然大怒:“李瑾,你敢直呼我的名字?” “不然呢?”李瑾挑起下巴,睥睨地望着他。 “我是你们的爹,反了你们了!”李诚指着外头,怒道:“再如此与我说话,信不信我请家法?” “我生来没有爹,妹妹也一样!”李瑾冷笑了一声:“我自幼不在你跟前,妹妹是祖母和大伯母带大的,一直由东宫太子教导。 你未曾为我们兄妹付出半分,也好意思腆着脸在这里教训我们?” “就是,哥哥说得对。” 李璨上前抱着他手臂帮腔。 之前,李诚总是向着李香楠他们,为了一点点的事情,对她横眉立目的,总教训她。 之前,她总是孤立无援的。 今儿个站在李瑾身边,她别提多有底气了,仗着李瑾的威风,也凶巴巴地对着李诚。 “李璨!” 李诚拿李瑾没法子,抬手指着她:“你再说一遍?” 他收拾不了李瑾,还收拾不了李璨这个小丫头吗? “我就说。”李璨躲到李瑾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你没有养过我,也没有问过我,还特别偏心,不管对错你从来都不向着我,你就是没有资格管我。 以后我就和哥哥一样,也不管你叫爹了!” “逆女,反了天了你!” 李诚抄起手边的长凳,便砸过去。 李瑾一把架住,反手争夺。 “瑾哥儿,你怎么能打你父亲呢……”贺氏见状顿时高喊。 “闭嘴!”李老夫人一拐杖几乎杵到她脸上。 贺氏吃了一惊,忙捂住嘴后退了一步。 李老夫人抬起拐杖打在李诚身上:“孽障,给我住手!” 她虽然年纪大了,但心里头可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 眼下,李瑾明明只是与李诚抢夺长凳,偏叫贺氏说成是在打李诚。 这里里外外都是下人,若是任由贺氏这么喊下去,话一传开,李瑾的名声是不要了。 李诚见老母亲动怒了,这才松开手,喘着粗气瞪着李璨兄妹俩。 李瑾将长凳扔在一旁,毫不示弱地回视他。 “他们父子二人只是抢夺长凳,并未动手。”李老夫人看向贺氏,周身满是威严:“佩蓉方才说的话,不要叫我再听见第二遍。” 贺氏忙解释道:“娘,刚才我也是一时情急,这才看错了……” 李老夫人不理会她,转眼看李诚:“你闹够了没有?” “娘,他们……”李诚想要分辨。 “若是闹够了,便带着你的妻儿回你们院子去。”李老夫人看着门口:“别在这处,叫我烦心。” “是。”李诚低头应了,当即便带着贺氏与李术,一道转身出去了。 他对老母亲还是有几分敬畏与孝心的,也知道不该这样闹。 但被一双儿女如此对待,心里头总归是有些不是滋味的,尤其是李璨那得意轻狂样,真真是气煞他也。 “二郎。”贺氏抹着眼泪道:“我进这个家十多年,为你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虽说是个继母,可我也没亏待过七姐儿啊…… 还有瑾哥儿,他不待在家中,是他自己情愿的,又不是我赶他走的…… 当初你同我也是你情我愿的,怎么事到如今将仇恨都算到我头上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哭,从前只要她这样哭闹一阵子,李诚便会对李瑾更不客气,回头再去闹一场也是有的。 “行了。”李诚心烦意乱的:“他也不是针对你,你要是不领着隋隋去,能有这回事?” “我领隋隋去看看许久不归的兄长,还有错了?”贺氏高声质问:“我要是不去是不是也说是我的错?反正我里外里不人!” “好了你!”李诚怒道:“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大嫂叫人来叫我,你就要跟着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握瑜的性子,你惹他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惹他了,天可怜见的,是隋隋说要去看哥哥的……”贺氏说着又哭起来。 “是娘问我要不要去的,我不想去,娘说必须要去,爹,这不关我的事。” 李术立刻开口撇清。 他看到李诚与贺氏争执,生怕被迁怒了,连忙实话实说。 贺氏闻言,原本单手捏着帕子放在脸颊边,一下换成双手捂着脸了。 这孩子,虽然长到这么大了,却一点也不懂事,半分都不知道替她遮掩。 李诚回头看了看李术,这个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比他还高半头,脑子却一点也不转弯,只会为自己考虑,诚惶诚恐的模样叫他越看越来气。 读书不行,为人处世也不行,不需要细看,都知道他比李瑾差远了。 “没用的东西!”李诚气骂了一句,径直走了。 他膝下这些个孩子,容貌都盛,也都有几分聪慧,唯独这个小儿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容貌不是多出色,脑子也没有! 其实,他平时看惯了,也不觉得李术如何不好,只是李瑾回来一相较,就高下立判了。 “夫人,二老爷走了。”奚嬷嬷独眼望着远处李诚的背影,上前扶住了贺氏。 贺氏顿时止住了哭,抬起帕子擦眼泪。 “娘,我也走了。”李术紧跟着开口。 “你走什么?”贺氏红着眼睛道:“娘这么难过,你不留下来陪陪娘?” “陪什么?”李术很不耐烦:“下次这种事情,娘别叫我了。 我怕爹迁怒于我,我又要挨打。” 他说完这话,转身便走了,头也没回一下。 贺氏这一下真哭起来:“真是造孽,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啊……” “夫人,别哭了。”奚嬷嬷劝道:“六少爷是年纪还小,没经过事,等大一点,自然就知道心疼您了……” “一点也不懂事,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奚嬷嬷一路劝解,扶着贺氏回院子去了。 倒是李瑾在李璨的撮合下,留在萱鹤院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席间,李璨有意找着有趣的话儿说,李老夫人与林氏又都迎合着,李瑾也知道,这两位长辈是真心疼爱他与妹妹,并未像之前一般一直板着脸。 如此说说笑笑,一顿饭倒也温馨和谐。 至此,李瑾便在家中住了下来。 隔日一早,刘贞莲匆匆来了靖安侯府。 因着李璨的吩咐,她登门向来是长驱直入的,却不料今儿个倒叫守门的小厮拦住了。 第296章 太子殿下和夏婕鹞的那件事 “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刘贞莲很没有耐心地再次询问。 “刘姑娘别急,小的已经让人去知会三少爷了。”小厮陪着笑脸。 “找什么三少爷?”刘贞莲紧皱着眉头:“我找你们家七姑娘。” “三少爷交代了,这些时日七姑娘的事,都交由他来处置。”小厮忙解释。 “这都什么事啊?”刘贞莲挠挠头嘀咕。 太子殿下管着璨璨,才稍稍放松了一点点,怎么璨璨的三哥哥又回来管着她了? 这两人还是轮流的? 正思量间,便见李瑾远远地行了过来。 “刘姑娘。” 他端方一礼。 刘贞莲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回了一礼:“三……李家三少爷是吧? 我,我找璨璨。” “不知刘姑娘找舍妹有何事?”李瑾出言询问。 “出……出去。”刘贞莲叫他这副文邹邹的模样弄得不知所措。 她也不曾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啊? 可真够麻烦的。 “舍妹今日有事,不能出门,刘姑娘莫怪。”李瑾说着,又是一揖:“刘姑娘,请回吧。” 刘贞莲看着他,往后退了几步,直至上了马车都是懵懵的。 “他和你说什么了?你怎么就回来了?”赵音欢推了她一下。 刘贞莲回过神来,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他那样说话,我都快不会说话了。” “你可真没用!”赵音欢埋怨。 “那你去,你去试试。”刘贞莲推了她一下。 “你好好看着吧!” 赵音欢下了马车。 “音欢,要是璨璨实在出不来,你就让她哥哥带个话去,就说一下太子殿下和夏婕鹞的那件事便可。”刘贞莲挑开马车帘子,叮嘱了一句。 “放心吧,保管能进去。”赵音欢挥了挥手,头也没回。 她紧走了几步,到门槛边,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李三少爷请留步。” 李瑾才转身往回走了数步,闻声回头。 “我是赵音欢。”赵音欢一脸正色:“我找李璨,有点女儿家之间的事,挺急的。 不知李三少爷能否让我见璨璨一面?” “见过九公主。” 李瑾上前,抬手行礼。 他昨日见过赵音欢,但不确定她的身份,这会儿听她说了自个儿的名字,才敢肯定。 他性子刚直,却也是个循规蹈矩的,见着公主自然该行礼。 “免礼。”赵音欢像模像样地抬了抬手。 “九公主要见舍妹?”李瑾抬起头问。 “是。”赵音欢点头,双眸真挚地望着他:“不知可方便?” 她之前听璨璨提过,李瑾其人也是个极守规矩的,比之六皇兄也算是不遑多让。 这种人,当然不喜欢别人带他妹妹出去啦,也不喜欢没有规矩的人。 对付他很简单,就是装作很有规矩的样子迷惑他。 “公主随我来吧。” 果然,下一刻李瑾便转过身,在前头带路。 赵音欢扭头,得意地朝着刘贞莲挤了挤眼睛,笑着跨进门槛,跟了上去。 刘贞莲看得目瞪口呆,她本来以为她的智计只是不如璨璨,怎么现在连赵音欢都比不上了? 想想夏婕鹞那么狡猾,又有长乐长公主做帮衬,她和夏婕鹞争,到底能不能抢到太子妃之位? “舍妹正在书房誊写及笄时宴客的清单。”李瑾彬彬有礼地道:“公主这边请。” “宴客的清单,交给账房去写就好了,何必她自己这么辛苦?”赵音欢不解。 “接人待客和人情世故,妹妹是该学着处置的。”李瑾不苟言笑地回道:“顺带也能练练字。” “哦。”赵音欢点了点头,偷偷撇了撇唇。 璨璨可真够倒霉的,从前李瑾不在,六皇兄整日管着她。 如今好容易等到六皇兄看放手了,李瑾又回来接过了这个活计。 她给璨璨相过面了,这辈子不成亲是脱离不了这些管教了,啧,真是好生可怜啊。 “这是我所居的风冉院。”李瑾再次开口,伸手邀她:“九公主请,舍妹便在书房之中。” 赵音欢跟了进去,左右打量着,这院落不小,收拾得也整洁,是个不错的住处。 靖安侯府是大夫人当家,看样子,大夫人对李瑾还是不错的。 “九公主请稍待。” 李瑾说了一声之后,便到书房去寻李璨去了。 片刻之后,李璨从书房走了出来。 “音欢!” 她欢喜地唤了一声。 “璨璨,我可算是见到你了。”赵音欢早上去拉住她,便要往外走。 “我不能出去。”李璨站住脚回头瞧了瞧:“我三哥哥叫我在家写请帖名单呢,不让我出去。” “你怎么那么听你三哥哥的话?”赵音欢皱起脸来。 “我三哥哥难得回来,我不想惹他生气嘛。”李璨晃了晃她的手:“他这个人就喜欢端肃有礼,循规蹈矩,不喜欢我去集市上玩。 你理解理解我嘛。” “那莲子那里出事了,你也不管?”赵音欢无奈地问她。 “莲子怎么了?”李璨不由皱眉问。 “这么冷的天儿,昨儿个宫里来了南方上贡的新鲜果子,是稀罕物。”赵音欢立刻道:“你都不知道,六皇兄将父皇赐的甘蔗都赏给了夏婕鹞,一根儿都没留。 莲子不是一直想做太子妃吗?她都气坏了,叫我找你出主意呢。” 李璨眨了眨清亮的眸子:“你怎么知道他一根没留?” 昨儿个,无怠晚上倒是送了不少果子来。 不只有甘蔗,还有芦柑、苹果、毛梨子、冬枣和橘子等,细想来有十数种呢。 看数量,东宫的分例应当都在她这里了,无怠还叮嘱她,说赵晢吩咐她不要声张。 那赵晢赏甘蔗给夏婕鹞,还赏得这么张扬,是个什么意思? 赵晢说过的,他并不爱慕夏婕鹞,她相信他的话。 难道是因为赵峦? 但是谁能逼着赵晢做他不想做的事? 除非是赵峦去找陛下,才能如此。 “夏婕鹞自己说的,说还有其他果子呢,具体是什么,她没有说出来。”赵音欢看着她问:“怎么办啊?咱们怎么帮帮莲子,扳回一局?” “能怎么办?”李璨好笑道:“各自在各自家中待着,咱们还能跑到长乐长公主府去兴师问罪吗? 再说,东西是泽昱哥哥赏的,夏婕鹞也没有错处。” 她倒是不急,她相信赵晢这么做,一定有他这么做的理由。 “后日立冬,父皇要率群臣接冬气,不是吩咐了五皇兄晚上办立冬宴吗?”赵音欢好不奇怪:“怎么,你没收到请帖?” “收到了,但是立冬要祭祖啊。”李璨扑闪着长睫望着她:“我想着,最近在家陪着哥哥,就不去赴宴了。” “立冬宴既是陛下的意思,收了请帖,自然是要去的。”李瑾自屋内出来,接过话头。 李璨同赵音欢齐齐看他。 “哥哥也去吗?”李璨笑着问。 “去。”李瑾点头。 “那太好了。”赵音欢笑着拉了李璨一下,凑过去小声道:“别忘了莲子的事,你想个好法子,我们在宴会上好好捉弄一下夏婕鹞。” 李璨看了她一眼,不曾言语。 “李三少爷,我先走了。”赵音欢装模作样地朝着李瑾作揖。 李瑾忙回礼,脸色都有些变了:“在下受不得公主之礼。” 他又看了赵音欢一眼,这九公主怎么有点……奇怪?以公主之尊,无缘无故对着他这个不闻一名之人行礼? “无妨无妨!”赵音欢摆摆手:“告辞。” “哥哥,我送送九公主。”李璨跟了出去,回头看了看,估摸着李瑾听不到了,才小声朝着赵音欢道:“我不能捉弄人的,否则别说泽昱哥哥,就是我哥哥这里也够我喝一壶的了。 等后日去了,咱们静观其变就行,夏婕鹞出这么大的风头,肯定不只莲子一个人不高兴。” 赵音欢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连连点头:“还是璨璨聪明,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这就去和莲子说。” 第297章 姑娘一点也不想太子殿下的样子 李璨送走了赵音欢,返回院子。 “九公主与你说了什么?” 李瑾负手立于廊下,远远望着她。 “就说莲子想找我玩,要与我说话。”李璨长睫扑闪了两下,笑着上前挽住他:“我已经拒绝她们了,我说我要在家陪着哥哥。” “虽然到年下才及笄,在你如今已经是大人了,说话做事一定要有分寸。”李瑾嘱咐她,其实赵音欢所言,他也听到了一些。 “我知道的,哥哥,咱们快进去吧。”李璨殷勤地给他打起了书房的门帘。 李瑾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你是真知道,还是说给我听的?” “我当然是真知道了。”李璨跟着他进了屋子:“哥哥,你怎么能不信我呢,这么多年,你看我闯过祸吗?” “闯了祸,也有人替你兜着。”李瑾看了她一眼:“来,继续写。” 李璨没有将赵音欢的话说出来,总归是有些心虚的,上前去提了笔,乖乖地抄录那些名册去了。 赵音欢回到马车上,便吩咐:“走,到集市上去。” “璨璨呢?”刘贞莲不由问她。 “李瑾不让她出来。”赵音欢提着衣摆坐下。 “那不还是和我一样,铩羽而归?”刘贞莲撇唇:“亏得你方才去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 “我和你怎么一样?我可是进去了,还跟璨璨说上话了呢。”赵音欢两臂抱胸,得意洋洋:“夏婕鹞的事情,我已经说给璨璨知道了。” “她怎么说的?”刘贞莲不由地问。 “璨璨说,不用急,你着急其他的贵女也着急,等到后日去赴宴,看情形再说。”赵音欢夏婕鹞将李璨的意思说给她听。 刘贞莲靠在马车壁上想了想,叹了口气。 “怎么,还是不服气?”赵音欢好笑地问她。 “璨璨说的也没错,想做太子妃的人多了去了,肯定也有人不甘心。”刘贞莲转着眼眸道:“但我想教训夏婕妤鹞,也不是这个缘故。 我更多的是看她不顺眼,不收拾收拾她,我心里难受。” 她说着话忽然想起来:“诶?赵音欢,你怎么想的?” “什么?”赵音欢从一旁的盘子里,拈起一颗冬枣咬了一口,看向她。 “夏婕鹞不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吗?”刘贞莲笑起来:“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反而帮着我? 你是不是也觉得她人品有问题?” “没有。”赵音欢摇摇头,一脸无谓:“我看她还可以啊。 不过我和你,还有璨璨我们三个人更要好,我当然向着我们了。” “璨璨也厌恶夏婕鹞?”刘贞莲将信将疑:“我没看出来,她每次和夏婕鹞说话,都是笑嘻嘻的。” “她和谁不是笑嘻嘻的?”赵音欢又咬了一口枣子,含糊地道:“说了你也不懂。 那就好像我五皇兄,他还跟谁都一副和煦的模样呢,你觉得他是个待谁都一样好的人吗?” “有道理。”刘贞莲点头,思量道:“也确实是,璨璨能藏得住心思,对着厌恶的人也能笑出来,我就做不到。” “所以啊,你不如她。”赵音欢笑着拍了她一下。 “那你不也不如她?”刘贞莲侧眸看她。 赵音欢与她对视,两人都大笑起来。 * 立冬宴。 李香楠正在正殿内忙碌着,下人们进进出出,有条不紊。 这是李香楠进岐王府之后,经手操办的第一个宴席,她算是用尽了心力。 她要叫赵旬看着顺眼,也要叫皇后娘娘对她刮目相看。 新婚第二日,赵旬带她进宫,拜见陛下与皇后娘娘。 陛下倒是好见,磕了个头,说了几句话,也就退下了。 而皇后,却难见得很。 虽然,已经时隔多日,那日的情形她依然记忆犹新。 皇后娘娘跟前的宫女让她留在宫殿外,只传了赵旬一人进去。 她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大殿外,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期间,不时有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的。 他们都没有声音,她甚至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抬眼看她,但她却仿佛在那一个时辰内,听到了无数的嘲笑。 皇后终究还是见了她,但也只是见了而已,才进门不过须臾,皇后便打发赵旬带她回岐王府了。 后来,这件事情传遍了帝京。 碍于她是岐王妃,没有人敢当面说她什么,但背后议论嘲笑的人,着实不少。 她只能忍气吞声。 这一次立冬宴,她要做出点样子来,才好不叫人看轻了去。 “王妃娘娘,时辰到了,该到门口去了。” 婢女轻雨上前小声提醒她。 “好。”李香楠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另一个婢女。 轻雨王上天去给她整理衣裳。 为了体现她对这次宴席以及客人的重视,她预备亲自到岐王府门口去迎客。 李瑾下了马车,转身牵了李璨下来。 赵晢坐在马车上,远远地瞧见了,也下了马车。 李璨没骨头似的,挽着李瑾的胳膊,嘻嘻地跟着他往前走。 以前,她不懂事,不听哥哥的话,总是惹哥哥生气。 所以,哥哥也不怎么搭理她,他们之间也就没怎么相处过。 她一直以为,哥哥就是不苟言笑的,肯定也是个不好相处的。 可这一回,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哥哥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哥哥这人只是面冷,嘴上管着她,实则对她纵容得很。 譬如现在吧。 “李璨,这么多人,你能不能站直了?”李瑾侧目望着勾着他手臂的人儿。 “我抱着自己家哥哥,怎么了?”李璨嬉皮笑脸地挨着他。 李瑾无奈,只能由着她。 赵晢下了马车,放慢了步伐。 “太子殿下!” 边上有人行礼,他微微颔首。 “泽昱哥哥。”李璨瞧见他,凤眸亮晶晶地唤了一声。 “见过太子殿下。”李瑾拱手行礼时,李璨的手还吊在他手臂上。 赵晢扫了李璨一眼:“免礼。” 李璨只朝他嘻嘻笑了笑,丝毫没有过去的意思。 “殿下请。”李瑾抬手。 赵晢又瞧了李璨一眼,手指微搓,转身当先而行。 李璨挽着自家哥哥的手,跟了上去。 “师父。”后头,无荒小声开口:“姑娘几日没见殿下了,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想殿下的样子?” 殿下反倒看了姑娘好几眼呢。 “用得着你操那些心?”无怠看了他一眼。 无荒缩着脖子嘟囔:“我就是觉得姑娘怪没良心的,有了自家哥哥,都忘了咱们殿下了……” “胡说什么!”无怠抬手拍了他一下:“你要是有个哥哥几年都不回来,只怕比姑娘还稀罕呢!” 无荒捂着头嘿嘿地笑。 门口,李香楠笑着行礼:“太子殿下来了。” 赵晢微微颔首,抬步进门去了。 李香楠看向李璨同李瑾。 她的目光在李瑾脸上停了停,不曾行礼,只是笑道:“三哥哥回来了?” 她如今是岐王妃,这帝京城里,能让她行礼的人不多了。 李瑾垂眸行礼,冷着面色道:“见过王妃娘娘,我与王妃并无亲缘,王妃娘娘还是唤我名字吧。” “四姐姐。”李璨笑嘻嘻的一福:“你看着清减了不少,人也憔悴了,可是岐王妃的位置太辛苦了,将你累成这样?” 第298章 难道太子殿下想要她做太子妃? 李璨弯着凤眸,笑嘻嘻地看着李香楠,仿佛真的在关心李香楠。 其实,她是知道李香楠日子不好过,才故意这么问的。 她都听八妹妹说了,从新婚那日过后,赵旬就再没去过李香楠房中,都不与李香楠亲近的。 而且,皇后也不待见李香楠,李香楠进宫,皇后叫她在殿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 不过,李香楠是正经的岐王妃,岐王府的中馈还是掌管在她手中的。 “既然在这个位置,自然该做好分内之事,辛苦一些,也是应当的。”李香楠面上含笑,看着端庄大度。 李璨笑着点了点头,夸赞道:“四姐姐真是好一派大家风范。” “七妹妹过奖了,里边请。”李香楠抬手,又笑道:“还有,以后在外面,七妹妹还是不要再叫我四姐姐了吧。” 她说着抬起下巴,高傲之中又有几许得意。 李璨不过是受太子教导,眼看着就要及笄了,以后怕是与东宫就再无瓜葛了。 而她再怎么说,也是岐王妃,就算不得赵旬宠爱又如何? 她的地位在这了。 帝京这些妇人、贵女,如今哪一个见了她,不要对她行礼?谁都不能例外。 今儿个这一番宴席操办下来,她一扫平日的闷闷不乐,反而有了笑颜。 “是,岐王妃娘娘。”李璨笑着答应了。 啧,李香楠如此,面子上是好看了,里子如何,恐怕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进了正殿,李璨瞧见赵音欢同刘贞莲,便松开了李瑾:“哥哥,我要去女席了。” “自个儿留意些礼节,别太失礼了。”李瑾小声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李璨口中答应着,已经喜笑颜开地快步朝着那二人走过去了。 李瑾暗暗摇头,妹妹有时看着懂事,有时看着又还像个孩子,到底是年纪不大的缘故。 赵晢在上首端坐,看着李璨疾步行到赵音欢与刘贞莲跟前,一手一个,拉住了二人的手,都不曾瞧他一眼。 他垂下眸子,笔直浓密的长睫遮住了眸底的情绪,修长冷白的指尖再次微微搓了搓。 “先来坐好,六皇兄和你哥哥都看着呢。”赵音欢小声提醒她。 李璨立刻起身,在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又觉得不对劲:“我这个位置,应该是莲子的吧?” 她的位置,一般在刘贞莲的下首。 “你坐中间,等会儿好给我出主意。”刘贞莲笑着开口。 李璨左右瞧了瞧,小声道:“阿鹞没有来,或许不会来了呢。” 毕竟,夏婕鹞现在可以说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 “怎么可能?”刘贞莲立刻坐直了身子,学着夏婕鹞的模样道:“你别看她那个人成日里这样端着,捏着……” 李璨与赵音欢见她如此,都忍不住笑起来。 刘贞莲也笑,收了架势凑近了小声道:“实则她最是爱慕虚荣了。 要不然,怎么放着自己亲爹娘不伺候,偏要在让公主府待着?” “她要替我表哥尽孝心啊。”赵音欢笑着回。 “得了吧。”刘贞莲撇唇:“你但凡换一个门第没有她家高的,你看她还有没有那个孝心。 你们呀,都别被她的外表迷惑了。” “别说了。”李璨看着门口,轻轻推了她一下。 赵音欢也看着门口:“人来了。” “她如今同韩素素倒是要好了。”刘贞莲看着跟随在夏婕鹞身侧的韩素素,后头,还有其他几家的贵女。 李璨看着夏婕鹞当先而行,一行人跟着她进来,忽然便觉得她很陌生。 这好像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夏婕鹞。 夏婕鹞总是说,她性子冷,又多愁善感,而且还爱守规矩,所以除了她和赵音欢,还有赵明徽之外,没有别的朋友。 可现在看,夏婕鹞的朋友比她可多多了。 李璨三人望着夏婕鹞往上首而去。 李璨这个时候才留意到赵晢就在上首坐着,不由坐直了身子看过去。 夏婕鹞的步伐好像用尺子量过一般,每一步都是一样大小,端庄娴雅地走上前。 李璨看不见夏婕鹞的脸,但能猜到,夏婕鹞一定是笑着的。 虽然知道赵晢心里没有夏婕鹞,但看着这一幕,她还是禁不住抿紧了唇瓣,心里很是不痛快。 “太子殿下。”夏婕鹞俯身,将手中的茶饼搁在赵晢跟前的小几上,含羞带怯地道:“殿下赏赐鲜果,阿鹞无以为报,这茶饼是阿鹞亲手所制,还请殿下莫要嫌弃。” 赵晢不曾言语,只微微颔首。 底下众贵女一片哗然,前几日,太子殿下送了夏婕鹞果子也就罢了,今儿个还当众收了夏婕鹞送的东西。 这是不是说,太子殿下看中了夏婕鹞,想要她做太子妃? 一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夏婕鹞,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鄙夷的,不一而足。 夏婕鹞却好似被众人注视的不是她一般,气定神闲地走向李璨,含笑唤她:“璨妹妹。” “阿鹞姐姐。”李璨大大的凤眸弯成了小月牙,露出一脸甜笑。 刘贞莲哼了一声。 李璨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她顿时收敛些。 “昨儿个,太子殿下给我送了甘蔗,还有一些果子。”夏婕鹞俯视着她:“璨妹妹要不要尝一尝?” “不用了,阿鹞姐姐留着吃吧。”李璨笑着回。 她不曾说出她有,赵晢不许她说,她也不必要跟夏婕鹞争长短。 “刘姑娘一直看着我,想必是想吃的。”夏婕鹞取出一只小小的砂橘,搁在了刘贞莲面前,笑道:“这个,就给刘姑娘了。” 她说着,朝李璨道:“璨妹妹,我先去落座了。” “我……”刘贞莲一把抓起那只砂橘,便要砸在她背上。 “别冲动。”李璨一把抓住她手腕。 “她就是故意羞辱我,你还不让我收拾她?”刘贞莲嘴上一百个不服气,手却还是乖乖地放下了。 “你先动手你理亏,打伤了她还要罪加一等。”李璨拿过她手中的砂橘,摘了上头的叶子。 刘贞莲瞪了一眼夏婕鹞的背影:“她就会来阴的。” “这都不提。”李璨剥开了那只砂橘,缓声道:“今儿个是陛下下令,叫岐王府办的立冬宴。 你若是扰乱了宴会,便是忤逆陛下的大罪,就算有你父亲护着,一顿板子也是少不了的。” 刘贞莲闻言,骂了一句粗鲁难听的话,才道:“夏婕鹞这个阴险小人,就会算计人,她可别落在我手上,小心我将她抽筋扒皮了。” 明刀明枪的她都不怕,夏婕鹞这样的小人,真是防不胜防。 李璨将剥开的橘子分给她二人,心里头有点沉。 她也被自己的话惊到了。 原来,夏婕鹞竟是这样的精于算计吗?只是一个小小的砂橘,就算定了这许多东西。 她从前怎么会以为夏婕鹞是个与世无争之人? 可真是糊涂! 看今日的情形,夏婕鹞对赵晢并非没有爱慕之心,否则怎会当众送上自己亲手制的茶饼? 她又看了一眼那个茶饼。 不太明白,那高仲勇呢? 夏婕鹞这是放下高仲勇了? 她想着,黛眉几乎皱到一处去了,如果夏婕鹞都放下高仲勇了,那赵峦凭什么还帮着她? “璨璨?”刘贞莲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李璨回过神来:“嗯?” “想什么呢?”刘贞莲问她。 “七皇姑来了。”赵音欢开口。 几人都看过去,正瞧见夏婕鹞亲热地挽了赵峦,一道去坐了。 李璨望着这一幕,忽然福至心灵,一下明白过来。 赵峦这辈子就只得高仲勇一个孩子,后来高仲勇不在了,她跟前就只余下一个夏婕鹞。 赵峦这是拿夏婕鹞当亲女儿了,想将夏婕鹞推上太子之位,日后也好有所倚仗。 难怪赵峦那么厌恶她,那是因为她养在东宫,赵峦大概是觉得,她可能成为夏婕鹞登上太子妃之位的绊脚石,所以才对她充满敌意。 许多事情在她脑中翻腾,在这一瞬间,她豁然开朗。 第299章 看赵晢阴沉的眉眼 夏婕鹞扶着赵峦去到上首。 她惯常是陪在赵峦身侧的,位置自然就在赵峦边上,扶着赵峦坐下之后,她才姿态端庄的俯身落座。 在她坐下的一瞬间,跟前小几的暖手炉忽然飞了起来,里头的炭火四散了出来,直冲着她面门。 “啊……” 她尖叫了一声,下意识闪躲,却已经晚了,几块通红的炭打在了她脸上。 变故来得十分突然,与她紧邻的赵峦已然下意识躲到一侧去了。 赵晢与赵晈几人也跟着起身站到了一侧。 下面众人都惊呆了,伸长了脖子看上首的情形。 还有人后怕地观察自己小几上的暖炉。 如今天冷了,李香楠仔细,为每位宾客的小几都配上了一只暖手的小碳炉。 刘贞莲扶着李璨的肩,伸长了脖子瞧,幸灾乐祸都写在脸上了。 李璨坐着拉了拉她:“你坐下来,收敛一些。” “我看看了怎么了?”刘贞莲坐下来凑近了些,小声笑道:“你说得对,她收了东宫的东西,出尽了风头,想对付她的人多了去了,这就是恶有恶报。 如此,既出了气,还不脏我的手,甚好。” 李璨笑着,正欲说话,便见下面人群中,有一道身影飞快地冲了上去。 “阿鹞妹妹,你没事吧?” 那人的语气,听起来无比关切。 “那是谁?”刘贞莲不由地问。 赵音欢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不认识,从未见过。” “是她的表哥。”李璨瞧了一眼,认出了上去的人。 是陆献。 那回,她遇刺之前,正是陆献在集市上拦着夏婕鹞,才有了后来的事。 “这个表哥,是不是爱慕表妹?”刘贞莲看了两眼,嘻嘻笑起来。 “嗯。”李璨点头。 她不说,在场的人也都能看出来,陆献对夏婕鹞的关切,绝不仅仅是兄妹之情。 “有点意思。”赵音欢来了兴致。 “来人,来人!”赵峦反应过来之后,忙高声招呼,又上前查看夏婕鹞的伤:“阿鹞,怎么样了?” 夏婕鹞捂着脸,唇瓣都咬出血了,脸痛得浑身瑟瑟发抖,却还是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不管如何,她不能太过狼狈,否则会成为笑柄,也没有资格问鼎太子妃的位置。 “太医,太医快来看看,阿鹞的脸烫伤了!”陆献高声向太医求助。 “徐景,太医院谁擅长医治烫伤烧伤?” 此时,赵晢开了口。 下头的议论声顿时止住了。 徐景起身行礼,指了一个太医,上前去给夏婕鹞看伤。 “先下去医治。”赵晢望向夏婕鹞,吩咐了一句。 “是。” 那太医带着夏婕鹞下去了,赵峦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尚未开席,便出了这样的事。”赵晢转脸望向赵旬,语气淡淡:“五皇兄是否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来人。” 赵旬皱着眉头,招呼了一声。 李香楠站在他身后,半垂着头,尽量让自己的面色看起来自然而端庄,但紧攥的双手却出卖了她内心的忐忑。 这是她当上岐王妃之后,头一次举办宴席,这大殿内的一切,都是她亲自过问甚至亲力亲为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立冬宴又是陛下亲口吩咐,让岐王府办的。 办成这样,陛下一定会不喜,说不准还会训斥赵旬。 那赵旬岂不是会更加厌恶她? 岐王手底下的人在夏婕鹞方才所坐的那处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起身拱手行礼道:“岐王殿下,夏姑娘所坐的这个位置,被人动了手脚。” “动了什么手脚?”赵旬问。 “殿下请看。”那人伸手,从小几下方,取出一根铁丝来:“这里,被人用硬铁丝布置了一个机关。 这个机关,开关就在座榻之下,以铁丝连接,另一头安置在暖炉之下。 只要有人坐下,暖炉便会被弹起,打在坐下的人脸上身上。” “诶?” 他话音落下,刘贞莲忽然疑惑出声。 大殿内人人都盯着那根铁丝呢,一时无人说话,她的声音便显得十分突兀了。 众人不由都朝她望去。 “怎么了?”李璨小声询问她。 “我这里也有一根铁丝啊。”刘贞莲从旁边拿起一根弯曲的铁丝,站起身来:“上面那一根,是不是跟我这个一样?” 赵晢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著痕迹地望了一眼李璨,眸底的忧心一闪而逝。 “刘姑娘没事吧?”赵旬询问。 “我没事。”刘贞莲解释道:“我从旁边的位置坐过来,正巧瞧见这里有一根铁丝,我还好奇是做什么用的,就顺手抽出来了。” 她暗自庆幸,还好她瞧见什么东西都喜欢扒拉一下,要不然,她这会儿岂不是也和夏婕鹞一样,在捧着脸哭了? 李璨只几息间就察觉不对。 莲子所坐的位置,原本是她的,莲子和音欢为了和她说话方便,才让她坐了中间的位置。 这是有人要害她啊? “呈上来看看。” 赵旬吩咐。 立刻有人到刘贞莲跟前,取了铁丝送上去。 赵旬将两根握在手中,转向赵晢:“一模一样,六皇弟怎么看?” 赵晢淡淡道:“立冬乃是大宴。 办这样的宴席,五皇兄不曾在大殿各处安排人看管么?” “此事全权由岐王妃操办。”赵旬转向李香楠:“王妃可有什么话说?” “妾身安排了人在大殿各处看管,对各个位置也仔细检查过数遍,不知为何会出了这样的事。”李香楠飞快地看了刘贞莲一眼:“妾以为,此事只怕与刘姑娘脱不开干系。” 她刚才一直在想,赵旬若是要问责,她该如何推脱。 一开始毫无头绪。 直到后面,刘贞莲拿着铁丝站出来,而且还安然无恙。 她一下就有了主意。 刘贞莲正站在那处,等着赵旬给她个说法呢,谁知却等来了李香楠的栽赃。 “李香楠,你胡说什么呢?”她一着急,李香楠的大名便脱口而出。 “莲子,不可对岐王妃大不敬。”李璨忙拦着她的话头。 “她冤枉我!”刘贞莲委屈又愤怒。 李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我怎么冤枉刘姑娘了?”李香楠早已想好了说辞,不紧不慢地道:“整个大殿,数百个人同坐,只在阿鹞和刘姑娘的座位处,发现了相同的铁丝,这还不是铁证?” “我若要害人,何苦给自己也放一个?”刘贞莲大声反问。 “为了撇清干系。”李香楠道:“刘姑娘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证明自己也险些被害,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刘姑娘了。” “你简直胡搅蛮缠,我……”刘贞莲一捋袖子,便要上前与她理论。 李璨拽住了她的腰带,高声道:“诸位殿下,岐王妃娘娘,我有话要说!” 赵旬看了看赵晢。 赵晢只是抿唇不语。 赵旬看不透他的心思,笑了笑道:“璨妹妹有什么话,说吧。” 今儿个只伤了夏婕鹞,不曾伤到李璨,真是可惜了。 据他查探,赵晢对夏婕鹞是有些不同的,他猜测赵晢因为忌惮他,怕他伤害夏婕鹞,但是又忍不住对夏婕鹞的好感,所以一直对夏婕鹞忽冷忽热的。 赵晢怕什么,他便做什么,而且在他奉旨所办的宴席上做了,不会有任何人怀疑是他动的手。 而对李璨下手,只是顺带。 之前他一直以为,赵晢教养了李璨这么多年,心里头多少是有李璨的。 但这些日子,李璨要及笄了,与赵晢往来甚少,甚至不常见面,二人看着又好似毫无情意可言。 他思来想去,宁可伤错,不可放过,还是给李璨的位置做了手脚。 谁知阴差阳错的,刘贞莲却坐了李璨的位置,还发现了机关,就只伤到了夏婕鹞。 不过看赵晢阴沉的眉眼,此番谋划还是值得的。 第300章 舍妹不宜与太子殿下太过亲近 “我想问问岐王妃娘娘。”李璨脆甜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之中:“您出大殿,到门口去迎客之前,可曾派人细细查看过这些桌椅?” “这是自然。”李香楠点头回答。 “那敢问岐王妃娘娘,当时可曾见过这两个机关?”李璨又问。 “自然不曾。”李香楠摇头:“若有所察觉,我不会叫夏姑娘受伤的。” 她好像猜到了李璨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可她又不能不顺着李璨的话说下去。 倘若她说没有检查,那这件事情就是她的失职,她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璨点了点头:“那便好说了,莲子是与九公主殿下一道进殿来的。 九公主殿下可以替莲子证明,她从进殿之后,便在这处落座了,并未到上首去。” 赵音欢听李璨提到她了,立刻站起身来,点头称是:“不错,莲子今日一直与我在一道,我可以为她作证。” “那这么说,此事与刘姑娘无关。”赵旬环顾了一眼下面众人。 “本就与我无关。”刘贞莲见李璨证了她的清白,这才消了怒气。 赵旬面色已然恢复了一贯的和煦,看向李璨的方向:“我才发现,刘姑娘所坐的位置,是璨妹妹的吧?” 他话音落下,众人便齐齐扭头看李璨。 “对。”李璨点头,脸色不变:“那个位置,原本是我的,所以,这里有人害了阿鹞姐姐,也想用同样的法子害我。” “怎么证明,此事不是七妹妹自己所为呢?”李香楠再次开了口。 既然是李璨的位置,那就算在李璨头上。 不管是谁,只要抓到一个人,此事便不是她的过失了。 “岐王妃娘娘。”李瑾闻言,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一礼道:“舍妹与我同来,并未到上首去,也未曾携带铁丝这样的东西。 还请诸位殿下明查。” “你是七妹妹嫡亲的兄长,你的证词,作不得数。”李香楠看了他一眼。 “那岐王妃娘娘还是我的四姐姐呢,怎么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用如此肯定的语气说,此事与我有关?”李璨反问她。 “对啊。”一直不曾言语的赵明徽笑着开口:“王妃娘娘怎么如此待自家妹妹?” “此事事关重大,就算是我的妹妹,我也是帮理不帮亲,诸位应当能理解。”李香楠端出了岐王妃的架势。 “我,我能替李七姑娘证明……证明清白。” 此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 众人都找着声音的来源。 李璨回头,看向开口的人,有点惊讶:“文茹?” 方才,她只顾着与莲子和音欢说话,都不曾留意孔文茹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坐着。 孔文茹红着脸,有点紧张地站了起来:“我今日来赴宴,进来的时候,李七姑娘和她兄长就走在我跟前。 我能证明,李七姑娘进来之后,就坐在了现在这个位置上,没有到上首去。” 她说完,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赵明徽。 若是往常,她没有站起来的勇气,也不会多管闲事。 但今日不同。 赵明徽在意李璨,她也喜爱与李璨一道,李璨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她不能坐在那处,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孔姑娘无事,如此留意我七妹妹做什么?”李香楠用怀疑的眼神望着她:“孔姑娘实在不必因为与我七妹妹交好,便为她撒谎作伪证。” “我没有撒谎,我说的是真的!”孔文茹听她这样说,不由着急:“我……我想与七姑娘说话,但是又不好意思上前……才,才会留意她……” 她有点凌乱的辩解。 李香楠只是笑了笑,显然不信。 “璨妹妹还有何话说?”赵旬笑看着李璨。 此番,李璨没有受伤,他打算便将此事算在她头上,倒也不算毫无收获。 李璨偏头看着他:“岐王殿下与岐王妃既然怀疑此事与我有关,难道不是你们该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件事情是我做的吗? 怎么还要我自证清白?” “对啊!”刘贞莲紧跟着道:“若是如此,我还怀疑这殿上所有的人呢,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要自证清白?” 李璨轻轻推了她一下,这话可太得罪人了,大可不必啊。 刘贞莲却小声道:“没事。” “璨妹妹若是能自证清白,那不是省事了吗?”赵旬含笑道:“也省得我再去找证据。” “也好,那我就说一个。”李璨看向他身旁的赵晢:“我和哥哥是跟着太子殿下一道进来的。” “六皇弟?”赵旬看向赵晢。 众人都看着赵晢。 赵晢微微颔首,面色淡漠地道:“不错,李璨与李瑾与本宫一道进来,分坐两侧,并未自行走动。” 他这话一出,自然无人再怀疑李璨。 太子殿下的人品,谁人不知?绝不可能做出偏袒之事来。 更何况,留意赵晢动向的人都知道,赵晢如今与李璨已经是渐行渐远了,好些日子都不怎么往来。 “如此,此事便有些棘手了,容我些时日,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赵旬面上依旧带着笑意:“诸位先落座,开席吧。” 众人都依言坐下,李香楠便安排婢女们上菜,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就好像夏婕鹞那件事情不曾发生过一般。 “文茹,今日谢谢你。”李璨端着果酒,在孔文茹身旁坐下。 “这有什么好谢的?”孔文茹有点不好意思:“我们是朋友。” “对,朋友,吃一口。”李璨笑着碰了碰她的杯子。 席至一半,给夏婕鹞治伤的太医回来了。 自然有人开口询问夏婕鹞的伤势。 那太医说夏婕鹞脸上的烫伤有多处,但好在烫到倒不算深,好生养着,假以时日还是能恢复的。 李璨听了,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上首。 宴席散时。 赵晢起身,在小几前立了片刻。 李璨抬眸望向他时,他俯身,取过了小几上夏婕鹞送的那块茶饼,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妹妹,走吧。” 李瑾上前牵过李璨。 李璨盯着赵晢的背影,小声道:“哥哥,我要去找一下泽昱哥哥。” 李瑾道:“出去再说。” 出了大殿,四下里人都离得远,李瑾才再次开口:“妹妹,今日之事,看似有人在暗中对付夏婕鹞和你。 但其实,背后的人要对付的是太子殿下。” “我知道。”李璨点头。 而且,她大概已经猜到是谁了。 “所以,你与太子殿下之间,更要以礼相待,万不可叫旁人误会了去,使你更陷入危险之中。”李瑾低声嘱咐她:“夏婕鹞便是前车之鉴,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李璨乖乖点头。 无荒在岐王府大门处候着,见李璨出来了,忙迎了上去:“姑娘,殿下在马车上等您,有事同您说。” 李璨松开李瑾的手,正欲跟上去,却叫李瑾拽住了。 她回头,便见李瑾正色望着无荒开口:“这位大人,舍妹如今年岁渐长,不是幼时了,不宜与太子殿下在马车那样狭小的空间内独处。 请大人去回了太子殿下,我会送舍妹到东宫,与殿下一见的。” 他说罢了,便牵着李璨走了。 无荒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摸着头往回走,姑娘跟殿下之间,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避讳了? 他还是头一回请姑娘见殿下却碰了壁的,姑娘的兄长真是好大的规矩啊。 第301章 将她抱入怀中 李璨叫李瑾牵着上了马车。 “等会儿,跟上太子殿下的马车。”李瑾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句。 李璨犹豫了一下才问:“哥哥,我现在见一下泽昱哥哥,都要如此谨慎的吗?” 她有点不习惯,还有就是她瞧见赵晢拿了夏婕鹞亲手做的那块茶饼,心里头也不舒坦。 “男女有别,太子殿下之前不曾教过你吗?”李瑾端坐着问她。 “教过啊,但是泽昱哥哥又不是旁人……”李璨理所当然地解释。 赵晢带她长大,怎能与旁人一般? “小时候不是,如今是了。”李瑾告诫道:“妹妹将要及笄,已经可算得上是大人了,更该留意这些。” “哦。”李璨垂首答应了。 “还有。”李瑾又接着道:“你如今称呼也该换了。 你长大了,是臣女。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再那样称呼他,不合规矩。” “好。”李璨答应了。 她低着头,有点失落。 她知道哥哥说得对,她该离赵晢远些了,也该守着这些礼。 虽然不舍得,可也没法子。 莫要说她看不透赵晢的心思了。 就算赵晢真的让她做太子妃,她也不愿意,她不想与那么多人共侍一夫,哪怕祖母和大伯母都说不必在意妾室,她也不想他碰过别人再碰她,挺膈应的。 “妹妹怎了?”李瑾瞧她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李璨靠着他,小声道:“我就是觉得,人长大了忌讳便多了,倒不如小时候自在。” “长大了本是如此。”李瑾拍了拍她的手:“事关名节,不要怪我对你严厉。” “我知道。”李璨额头抵着他手臂:“哥哥是为我好。” 马车停了下来。 “少爷,姑娘,到东宫了。”糖果在外头招呼。 “来了。” 李璨应了一声。 李瑾扶着她下了马车,陪她进门时,又仔细叮嘱了几句,李璨一一应了。 赵晢等在大门内,见李璨松开李瑾,走近了,才抬步往里走。 “泽……”李璨开口,便想起哥哥的叮嘱,改口唤她:“太子殿下。” 赵晢站住脚,侧过脸看她,脸色在灯笼火光的晃动中晦暗不明。 李璨也跟着站住脚,扬起小脸:“怎么了?” 赵晢不语,又复前行,步伐比先前更快了些。 “太子殿下!”李璨跟了上去。 赵晢放慢了步伐。 “我不去内殿了。”李璨开口。 赵晢足下又是一顿,回头看她:“那去何处?” “去正殿吧。”李璨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正殿,又觉得好像有点小题大做:“要不然,偏殿也行。” 赵晢不曾言语,朝着偏殿而去。 无怠已经先一步进偏殿,点上了灯。 赵晢同李璨进门,他便退了出去,伸手欲合上门。 “无怠,别关门。”李璨忽然开口阻止。 无怠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赵晢。 赵晢坐下,眸色沉沉地扫了无怠一眼。 无怠一惊,忙低下头,动作极快地关上了门,又觉得有点好笑。 姑娘的兄长回来了,一直管束着姑娘,殿下这几日估摸着是想念姑娘了,却又见不着。 今儿个好容易见着了,姑娘又光顾着与那几个小姊妹说话,都不像从前那样黏着殿下了。 殿下心里啊,怕是有点失落了。 “诶?”李璨见无怠不听她的,便要走到门边去。 “过来。” 赵晢开口。 李璨回眸看他:“哥哥说,我和太子殿下单独在屋子里,要开着门才对,不然……” 赵晢将手里的茶饼放在了桌上。 李璨看了一眼那块茶饼,便静默了下来,垂眸不再言语。 如果赵晢当众收下这块茶饼,是给别人看的,那他可以叫无怠收着。 可他偏偏亲自拿了,还带了一路,现在又拿进了偏殿。 这是何意? 总不会是给她看的。 那就是觉得这块茶饼很重要? 茶饼有什么好重要的? 那重要的是做茶饼的人? 她心里窒了一下,有点怀疑赵晢之前没有对她说实话。 “坐过来。”赵晢望着她:“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李璨在椅子上坐下,定了定神道:“是有人想要对付你。” 她反正也不想嫁给赵晢,赵晢在意夏婕鹞,那就在意吧,她劝自己不要多想。 “为何?”赵晢注视着她。 “你对夏婕鹞好,别人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你心里有她。”李璨望着前方,藏在袖中的手掐着手心:“而我,是因为从前教养在你跟前,别人也会误以为,你很在意我。 背后的人对夏婕鹞和我下手,便是要叫你难受,叫你慌神。” “你以为动手的人会是谁?”赵晢依旧望着她。 李璨垂眸顿了顿道:“岐王殿下。” 赵晢不曾言语。 李璨接着道:“立冬宴,岐王妃处处亲力亲为,里里外外都是人手,不是自己人很难混进去。 立冬是大宴,又是陛下亲自吩咐下来的,寻常人没有胆量在这样的宴会上动手脚。 只有岐王殿下自己,这个时候动了手,等于他自己打自己的脸,不会有人怀疑是他。” “嗯,往后的日子,你不管是出门还是在家中,都要当心。”赵晢颔首,叮嘱她。 “我知道。”李璨站起身:“殿下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罢了,行了一礼,转过身忍不住鼻子泛酸,心里的难过她克制不住。 如果一开始对赵晢不亲近是哥哥要求的,那现在的生疏便是她心底自然而来的。 “等一下。”赵晢出言叫住她。 李璨轻吸了一口气,才转过身去,面色恢复了寻常,软软地问:“殿下还有事?” 赵晢靠在了椅背上,抬手揉了揉额头,面上难得有了疲倦之态。 李璨下意识往前一步,又站住了:“殿下很累?” “来给我揉一揉。”赵晢半阖着眸子,语气不复平日清冽。 李璨走过去,站在他跟前,两手在他太阳穴两侧摸索:“是这里吗?” 她还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不太会。 “不对。”赵晢低着头回。 “这里呢?”李璨换了一个地方。 “也不对。”赵晢又回。 “这里是不是?”李璨忍不住笑了:“怎么总是摸不对?” 不知不觉中,气氛松弛下来,她又变回了从前在赵晢跟前的模样。 “是这儿吗?”她在他额头两侧动作轻柔地揉起来。 赵晢不曾言语,片刻后忽然抬手,将她抱入怀中。 李璨怔了一下,伸手推他:“太子殿下,哥哥说男女有别,我已经是大人了,不可以和殿下……” “别动。”赵晢脸埋在她脖颈处,声音闷闷的,语气中满是疲倦。 李璨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赵晢,她的心一下软了,半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晢阖上眸子,抱紧了怀里香香软软的人儿,轻轻吸了一口她身上奶甜的香气。 “你怎么了?”她伸手抱住了他脖颈,像从前他抚慰她一样轻拍:“是陛下为难你了?” 第302章 揽住她细腰 “这些日子,赵旬与手下一众官员一直诟病你伯父。 父皇疑心我与你伯父有勾结。 今年盐铁使由我举荐,朝中有人上告他贪赃枉法。 还有几样事,都堆在一处。”赵晢在她耳畔,缓缓开口。 “今日赴宴,又出了这样的事。”李璨心疼他,小小的叹了口气:“做太子可真不容易啊。” 赵晢不曾接她的话,只道:“如今,连你也同我生分了……” 他言语间,竟带上了几分委屈之意。 李璨惊讶得睁大了眸子,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晢竟然也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这,这…… 她一时不知所措。 “尚未及笄,你便如此了。”赵晢又接着道:“是不是等及笄了,你便要与我一刀两断了?” “没有,我不曾那样想过……”李璨忙解释:“是哥哥说不可以……” “嗯。”赵晢抬起脸望着她,眸色黯淡:“哥哥重要,我不重要。” 他的模样,不似平日的矜贵淡漠,倒有些像个争宠的孩子。 “不是。” 李璨从未见过他如此。 从来都是她使性子,今儿个调了个个儿,她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赵晢垂着眸子,笔直的长睫覆下,微抿的唇瓣显出几许失落之意。 “我没有嘛。”李璨伸手抱住他,小脸埋在他怀中:“你别难过,我以后不这样了。” “你都唤我‘太子殿下’了。”赵晢唇角微微勾了勾,又极快地压了下去。 “我改回来。”李璨从善如流,甜甜地唤他:“泽昱哥哥。” 她不曾抬头,错过了赵晢眸底的几乎溢出来的笑意。 “但是,哥哥不许啊,哥哥说你身份尊贵,叫我在你跟前要有规矩。”李璨有点为难了。 “他又不在这处。”赵晢垂眸,望着她毛茸茸的头顶。 “泽昱哥哥。”李璨抬起小脸看他:“你从前不是教导我,人前人后要如一吗?” “我不曾教你遇事要变通?”赵晢问她。 李璨笑起来,又偎进他怀中,正瞧见桌上那块茶饼。 她犹豫了片刻问:“你上回是不是骗我了?” “什么?”赵晢不解。 “你上次说你心里没有夏婕鹞。”李璨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他:“那你为什么对她亲手做的茶饼这么宝贝?” “那个?”赵晢看了看那块茶饼,垂眸低语道:“随手一用罢了。” “用什么?”李璨听不懂。 一块茶饼,除了吃,还能有什么作用? “你处置便是。”赵晢不曾回她的问题。 “真的?”李璨将信将疑地望着他:“随我处置?” “嗯。”赵晢点头。 “那我要把它毁掉了?”李璨伸手取过那块茶饼,举起来对着他,漆黑的凤眸睁得大大的,笑着道:“我要把它放在地上踩碎了?” “不能如此糟蹋东西。”赵晢告诫。 “你果然舍不得。”李璨撇唇轻哼了一声,便要从他怀中起来。 “赏了糖球她们吃吧。”赵晢揽住她细腰,补了一句。 李璨怔了一下笑起来:“好。” “小厨房修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住?”赵晢问她。 “我不能回来住了。”李璨摇头:“我哥哥说,我住在西寝殿不合规矩。” “你要回来做功课。”赵晢执意道。 “功课要做,但是不能住东宫啦。”李璨点头回他。 赵晢轻吸了一口气:“好。” “哥哥在外面等我,不能叫他久等,我要走了。”李璨站起身来。 “我让风清送你们。”赵晢也跟着起了身。 李璨拿着茶饼,出去赏了糖球他们,笑着挽住李瑾:“哥哥,咱们回去吧?” 李瑾朝着赵晢行了一礼,便欲带着李璨离开。 赵晢负手立在廊下,忽然出言:“留步。” 李瑾站住脚,行礼:“殿下还有吩咐?” “你自扬州回来,可是过了年才走?”赵晢问他。 “回殿下,妹妹腊月才办及笄礼,我确实打算陪妹妹过完年,再回扬州。”李瑾心中纳闷。 太子殿下无故问他回扬州的事做什么? 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便实话说了。 “离过年尚有两月余,你功课岂不是要荒废了?”赵晢又道:“自己读书,若有不通之处,又向谁求解?” “我也忧心此事。”李瑾低头回道:“但妹妹及笄礼,一生只有一次,我不能错过了。 眼下只将不解之处记录下来,待日后回了扬州,再向夫子请教。” “读书之事,前意不解,后意自然不通。”赵晢顿了片刻道:“不如先去国子监读一阵子书,如何?” “好呀好呀!哥哥去吧!”李璨闻言欢喜不已,晃着李瑾的手臂。 谁不知道,国子监是天底下最好的学堂啊? 李瑾看了他一眼:“五品官以上官员之子,才可在国子监读书。” 李诚才是个从五品的官,他当初就算留在帝京,也上不了国子监。 但不得不承认,赵晢的提议让他极为心动。 都说天底下最好的夫子都在国子监,这天下学子,有谁不想到国子监去读书的? “李三少爷还不知道吧?国子监的夫子可以收徒。”无怠在一旁笑着开口:“只要拜了师,就可以在国子监读书。 帝京都传三少爷在扬州,是读书人里头数一数二的,若是进了国子监,功课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他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李三少爷回来将姑娘管得死死的,殿下想见姑娘一面都难。 殿下这是想将李三少爷支开呢。 “都是谣传。”李瑾谦逊地道:“我的功课,不算多出色,只不过占了个‘用心’二字。” “三少爷谦虚了,您肯用心,国子监的夫子们也有爱才之心,这不正巧吗?”无怠又笑着开口。 他是殿下的人,自然应该竭尽全力替殿下说话。 再说了,李三少爷去国子监读一阵子的书,对他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李瑾欲言又止。 李璨替他问了出来:“太子殿下,你让我哥哥拜哪位夫子为师啊?” 第303章 瑾哥哥你别当真 “都可。”赵晢淡淡回。 “哥哥。”李璨很是欢喜,忙催着李瑾:“你快说呀,你不是最想向秦祭酒讨教学问的吗?” 秦祭酒大名秦守群,是国子监夫子之首,掌管整个国子监,也是当世大儒,朝中有不少人是他的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 但他收徒却是精挑细选,为数不多。 李瑾垂眸,有些失落地道:“秦祭酒去年便说年岁大了,不再收徒。” 李璨抬起清亮的眸子看赵晢。 “无妨。”赵晢道:“秦祭酒不过是说说,应当还缺一名关门弟子。” 李瑾向来冷静自持,听闻此言,不由抬眼看赵晢。 他心中隐隐激动,脸色微微发红,一改平日端肃的模样,忐忑地道:“我资质愚钝,只怕秦祭酒不愿收我为徒。” “你不必自谦。”赵晢沉吟着道:“改日,我接他来东宫,再让人去请你。” “如此,便谢过太子殿下了。”李瑾深深一礼。 “不客气。”赵晢望向李璨:“路上当心些。” * 翌日。 晌午时分,李璨正在鹿鸣院的小书房里,翻着各色的请柬。 大伯母预备了好些个样式的请柬,叫他自己挑喜爱的样式,作为她及笄礼的请柬。 哥哥说,之前要邀请的宾客名录已经挑选出来了。 接下来,写请柬也由她自己来。 李璨也乐意这么做这些,左右能和哥哥在一起,她做什么都行。 之前哥哥不怎么回来,回来也不与她亲近,她活了快十五年,才知道了有哥哥疼爱竟是这样美好的感觉。 李诚又不疼她,从血脉上来说,哥哥其实是她最亲最亲的人。 尤其是知道了哥哥面冷心热之后,她便越发的喜欢黏着哥哥了。 “璨璨!” 赵音欢自外头兴冲冲地进来了。 “音欢!”李璨瞧见她,很是欢喜,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 赵音欢看了看左右无人,顿时拉着李璨的手欢呼起来:“太好了,你那个总是管着你的哥哥不在这儿。” “哥哥他……”李璨想要解释。 “这几日,我和莲子想找你出去玩,都不敢来。”赵音欢自顾自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等一下,你跟我们出去玩吧。” “我哥哥……”李璨还想要将方才不曾说完的话说出来。 “别提你哥哥。”赵音欢打断她的话:“我和莲子都说你挺可怜的,好不容易六皇兄不怎么管你了,却又回来个哥哥,成日里拘着你。” “哥哥没有拘着我,是我自己愿意的。”李璨笑了起来:“你们想哪去了,是哥哥难得回来,又得空在家中陪我,我自然要与他多待待。” “行了,我都懂,待久了不也烦吗?”赵音欢忽而起针拉过她:“走吧,咱们去聚千阁。” “那地方可不能去。”李璨连连摆手。 上次去那地方,挨了赵晢十五下手心,她到如今还记得呢。 哥哥也告诫她,不许去那些风月之地,她怎么敢? “你不去可别后悔啊!我告诉你,我跟莲子昨日还去了。”赵音欢绘声绘色地道:“你记得之前给你点的那个雁行吗?” “我不记得名字了。”李璨摇了摇头,又道:“不过,我记得那个人眼睛长得像泽昱哥哥。” “对!”赵音欢笑道:“他那双眼睛如今越发的像六皇兄了,昨儿个莲子瞧见了,都说吓一跳呢。 走,我带你去看看。” “我不能去……”李璨赖着不往前走。 其实,她心里挺好奇的,也想去看一看。 但想起赵晢和哥哥,还是没有那个胆量。 “九公主。” 李瑾捧着一摞书,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 “咦?你怎么躲在书架后面?”赵音欢吃了一惊,眼睛瞪得大大的,左右看了看:“璨璨,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想着又捂住了嘴巴。 方才她好似说了几句李瑾的坏话? 要紧的是,之前她在李瑾跟前,装作一副斯文的模样,还能混进府来找璨璨。 眼下,叫李瑾知道了她的本来面目,以后肯定就不叫了璨璨和她玩了。 “我想说了好几次,都被你打断了……”李璨好不委屈。 她看赵音欢震惊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但笑出来又不合适,只能强忍着笑意,好不辛苦。 “那就是你哥哥故意躲在里面偷听我们说话!”赵音欢转过话头,直指李瑾。 李瑾不由皱起眉头。 “哥哥方才说到里面去找些我不用的书,回头让人送到慈幼局去。”李璨怕哥哥生气,也怕赵音欢与哥哥起争执,忙帮着解释。 慈幼局是朝廷收留无父无母孤儿的处所。 李璨平日里是时常会叫人将不用的东西送到那处去的,方才同哥哥说起来,慈幼局如今有人教那些孩子念书。 李瑾便说要将她开蒙的那些书收拾出来,回头让人送过去。 谁知他在后头书架上取书,前头赵音欢便来了,说他几句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带他妹妹去聚千阁?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正经的儿郎都不会涉足,更莫要说是姑娘家了。 九公主竟要去那里? 前几日,九公主来寻妹妹,他见她十分有礼,眉眼英气之间也有几许文雅之意。 不像刘贞莲,一瞧便是个鲁莽的,他思量着再如何也是堂堂皇家公主,不至于太过离经叛道,带坏他妹妹。 却不料她竟如此荒唐。 李瑾板着脸上前,一把拉过李璨,远离了赵音欢。 赵音欢瞧他如此,也伸手拉李璨另一只手,口中嬉笑着的道:“那个……我方才都是和璨璨开玩笑的,瑾哥哥你别当真。” “舍妹临近及笄,手头还有许多事务不曾处置,不得空与九公主一道玩耍。”李瑾肃着脸,朝赵音欢一礼:“九公主请回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九公主纨绔得很,妹妹绝不能跟她走得太近,会被带坏的。 “哥哥,音欢她……”李璨想替赵音欢分辨几句。 李瑾却不理会她,手对着门口:“九公主,请。” 赵音欢看看李璨,不情不愿地跨出门槛去了。 “妹妹。”李瑾皱着眉头,互回头望着李璨。 “哥哥。”李璨小声解释:“其实九公主她不是你想的那么坏的……” “你不必分辨。”李瑾肃着面色道:“只告诉我,往后能不能少与她往来?” “我……”李璨还是想解释。 可还未来得及开口,赵音欢便又去而复返了:“喂,李瑾!” 李瑾回头,眉头皱得更紧:“九公主为何去而复返?” “你也知道本宫是九公主啊?”赵音欢进门,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挑眉望着他:“那你方才,是不是在赶本宫走?” 方才,她是不曾反应过来,一时叫李瑾唬住了。 走到院外才想起来,她乃堂堂公主,凭什么要被李瑾牵着鼻子走? 李瑾叫她走? 她偏不! “李瑾不敢。”李瑾低下头。 “不敢就好。”赵音欢得意起来,朝着李璨挤了挤眼睛:“璨璨,方才我出去了,你哥哥是不是跟你说,以后不让你和我玩了?” 第304章 不是你不叫我单独见旁人的么? “没有……”李璨摇了摇头,看了看自家哥哥。 “最好是没有。”赵音欢瞥着李瑾:“有也不许听他的,还想赶我走,没门儿!” 李瑾脸色不大好看:“我并未有赶公主走的意思。 只是家中事务繁忙,妹妹难以分身,不得空陪着公主,怕怠慢了公主殿下,故才开口请公主离开。” “这个借口找得不错。 不过,本宫与璨璨是多年的好友,没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赵音欢靠在椅背上翘起脚,摆出公主的谱儿来:“你们要忙什么,就忙你们的,我就在这坐着,陪着璨璨说话,不耽搁你们的。” “公主既不怕怠慢,那便随意。”李瑾无话可说,转身整理桌上的书籍。 赵音欢对着他背影做了个鬼脸,就不信还治不了他了。 她抬眼瞧见李璨正望着她,笑着朝着李璨挑了挑眉头。 李璨看看她,再看看冷着脸的自家哥哥,抿唇偷偷笑了笑。 她还没见过哥哥这样凶呢。 “妹妹,选好了么?”李瑾招呼她。 “我再看看。”李璨应声,又去翻那些请柬。 “璨璨,别选那个藕荷色的,看着小气。”赵音欢坐在椅子上开口。 “好。”李璨应了,又取出几个给她看:“这几个呢?” 赵音欢上前仔细看过,两人靠在一起小声商量。 “哥哥,我们选好了。” 李璨最后挑出来一封请柬给李瑾瞧:“哥哥,你看这个可以吗?” 李瑾瞧了一眼,颔首:“到书案那处去,将请柬用的内容写出来。” “好。”李璨朝着赵音欢笑了笑,到书案后去了。 赵音欢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璨与李瑾兄妹二人各忙各的,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赵音欢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慢慢的眼神便落在了李瑾的身上了。 别说,李瑾的容貌生的跟璨璨还真有几分相似,都十分出色,尤其是这一双凤眸,简直是与璨璨一模一样的好看。 只不过李瑾是男儿,眉眼看起来更阳刚一些。 啧,但还是好像啊,真不愧是亲兄妹。 “哥哥,你看这样可以吗?”李璨在纸上写了几行字,捧起来吹了吹,递给李瑾瞧。 李瑾伸手接过。 “诶?”李璨好不奇怪:“哥哥,你很热吗?你这脸怎么这么红啊?” “脸红?”赵音欢兴致勃勃地凑过去看。 无缘无故的,李瑾脸红什么? 难道是被她看的? 她想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李瑾方才不是挺凶的吗?怎么看几眼就脸红了? 李瑾见她凑过来,只觉脸上更烫,一张俊朗的脸宛如点上了一层胭脂一般,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还真的脸红了,我以为你多厉害呢。”赵音欢笑起来,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嗯,细腻光滑,宛若细瓷,璨璨,你哥哥皮肤不错!” “九公主请自重!”李瑾窘迫至极,义正言辞地开口。 赵音欢哈哈大笑:“你这样红着脸说话,我可一点都不怕了。” 先前,李瑾板着脸的时候,她还有几分忌惮。 这会儿,已经可谓肆无忌惮了。 李瑾憋了片刻才气愤道:“九公主身为女儿家,怎可如此?” “女儿家怎么了?”赵音欢靠坐在李瑾的书桌上,故意逗他:“你瞧不起女儿家?” “我并无此意!”李瑾皱着眉头辩解。 赵音欢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可太有意思了:“就算是女儿家,我也是皇家的女儿。 我想如何,便如何。” 她说着,又伸手去摸李瑾的脸。 李瑾警惕地后退了一大步,躲开了她的手,指着她又是羞恼又是气愤:“九公主,你,你怎能如此轻浮!” 这已经是他能说出来的最难听、最刺耳的话了。 可赵音欢压根不买账,甚至笑得更欢。 “我去里头整理书册。”李瑾丢下一句话,转身到书架后头去了。 赵音欢看着他的背影,无所顾忌地笑起来。 李璨见哥哥走了,终于也忍不住光明正大地笑起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哥哥就是个纸老虎,看着凶巴巴的,其实脸皮薄得很。 “你哥哥,可真有意思。”赵音欢下了书案,又没骨头似的趴在了书案上。 李璨只是抿着嘴笑,她可不敢多说什么。 “对了,莲子呢?今儿个怎么不见她?” 她早就想问了,先前一直不曾有机会问出来。 “她陪她娘到郊外的寺庙去上香了。”赵音欢回她。 李璨点点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赵音欢就倚在书案边。 她足足待了一个多小时,李瑾都在书架后,一步都不曾出来。 直至赵音欢走了,李瑾才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哥哥。”李璨看了他一眼,忍住笑意:“其实九公主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只是贪玩了一些,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你别误会了她。” 李瑾肃着脸,不说话。 李璨又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忍不住笑起来。 “不许笑!”李瑾皱起眉头,沉着脸开口。 “我不笑。”李璨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可那笑意还是从眼中溢出来了。 李瑾不看她,背着手道:“九公主太不像话了,身为女儿家,没有半分女儿家的样子。 以后,不许你与她往来了。” “好。”李璨乖巧地点头答应了。 李瑾有些意外,本以为她会辩解几句的,毕竟赵音欢是公主,想来谁也阻止不了。 李璨只是望着他笑。 她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爽快,是知道哥哥压根拿赵音欢没法子。 赵音欢来了,他也赶不走,只能自己躲起来,那她就口头答应答应好了,反正也不起什么作用。 李瑾叫她笑得再次窘迫的红了脸:“今日功课便到此为止,我先回院子去。” 他转过身,步履匆匆地走了。 李璨觉得他这模样,有趣极了,又笑了好大会儿,才叫了糖果她们进来,将书房收拾了。 * 隔日,无荒便来了靖安侯府。 李璨到正厅时,李瑾已经在了。 “姑娘来了。”无荒笑着朝她行礼。 “太子殿下有什么事吗?”李璨询问。 “殿下下了朝,请秦祭酒一并回了东宫。”无荒笑着回:“派小的来请三少爷前去拜师,让姑娘也同去呢。” “哥哥,那咱们走吧。”李璨闻言,很是欢喜,扭头招呼李瑾。 李瑾起身道:“妹妹可用了早饭?” “早饭不碍事。”李璨上前拉他:“早点去拜师才要紧。” 她知道哥哥有多想秦守群为师,不光是哥哥想,这帝京城里许多人都想,只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她不能因为一顿早饭耽搁了哥哥。 “殿下交代了。”无荒忙道:“不十分急的,姑娘若是不曾用早饭,便用过再去。” “不用。”李璨拉着李瑾往外走。 “到集市上用吧。”李瑾开口。 即使李璨说不饿,也还是叫李瑾带去八珍斋,用了早饭,这才去到东宫。 赵晢与秦守群正在偏殿说着话。 李瑾进门,朝着赵晢行过礼之后,便对着秦守群恭敬一个大礼:“秦夫子。” 秦守群年过半百,发须皆斑白,面上却有红光,看着精神矍铄,他上下打量着李瑾:“李瑾是吧?客气了。” “应当的。”李瑾攥着手指,忍着激动。 “秦大人要与你兄长提问,我们先避一避。”赵晢起身,牵过李璨,出偏殿去了。 李瑾回眸看他牵着自家妹妹,不由皱了皱眉头,但顾忌着眼前的秦守群,也便不曾开口阻止。 外头廊下。 赵晢侧眸看李璨:“等会儿你兄长拜过师,你随我去一趟七皇姑府上。” 李璨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地转了转:“去探望阿鹞?” “嗯。”赵晢颔首。 李璨晃了晃他的手:“你怎么不自己去?” “不是你说,不叫我单独见旁人的么?”赵晢反问她。 李璨怔了一下,他竟还记得这个? 她低头,忍不住抿着唇瓣笑起来,心里甜甜的。 赵晢抬眸望着眼前的荆桃树,眸底也有了几许笑意。 寒凉的清晨,树叶上挂着的露珠映射出太阳的光芒,看着似乎都比平日更晶莹剔透。 第305章 松开了赵晢的手 长乐长公主府。 正殿。 “七皇姑。” 赵晢招呼了一声。 赵峦的眼神落在赵晢牵着李璨的手上,面色不虞。 “见过长乐长公主。”李璨松开了赵晢的手,朝她行了一礼。 “泽昱今日可是抽空来探望阿鹞的?”赵峦缓声开口。 “是。”赵晢颔首,瞧了瞧左右:“不知她人在何处,伤得可要紧?” “人在院子里歇着,我带你去。”赵峦起身,扫了一眼李璨:“不过,只有你能去,李璨留在这里。” 赵晢看向李璨。 “为什么?”李璨抬起清亮的眸子望着赵峦:“长公主殿下为何不让我去探望阿鹞姐姐?” “你们靖安侯府的人,若真是有诚意来探望我的女儿,便该由你们家当家的主母亲自前来。”赵峦上下扫了她一眼:“你一个小丫头,代表不了整个靖安侯府,没有身份做这件事。” “我与阿鹞姐姐是好友,我探望她不是应当的吗?”李璨直视着她反问。 这一次,她没有让步。 左右,赵峦也不喜欢她。 她就算是做小伏低,赵峦也还是会针对她,说不准会说得更难听,做得更难看。 所以,她为什么要让着赵峦? 虽然,赵峦是长公主,但凡是逃不过一个理字,赵峦总不能太过以势欺人。 再说,她也不是没人护着的。 “阿鹞身子不适,朋友今日恕不接待。”赵峦眸色阴沉地望着她。 “那我便代表靖安侯府,来探望长乐长公主府的夏姑娘。”李璨毫不示弱,言语之间颇有几分气势。 赵晢垂眸,眸底隐着几分笑意。 “你确定你能代表靖安侯府?”赵峦脸色更有了几分难看。 “确定。”李璨挺直脊背:“长公主殿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我家,问问我大伯母。” 赵峦脸色难看至极,正欲再开口说她大言不惭,便见赵晢伸手牵起了她。 “七皇姑,请吧。”他淡淡开口。 赵峦将话儿咽了下去,目光在二人牵在一处的手上转了转道:“泽昱,你们如今多大了,再这样牵着手恐怕不妥。” “七皇姑多虑了。”赵晢面色不变:“我们在父皇跟前,也是如此的。” “我是为你好,你身为太子,便该有太子的威仪。”赵峦深吸了一口气道:“跟女儿家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我们自来如此,七皇姑就不必操心这些事了。”赵晢注视着她:“若七皇姑实在不肯,我们这便告辞了。” “随我来。” 赵峦心中气愤,却又发泄不得,一甩袖子当先而行。 李璨跟着赵晢,紧随了上去。 夏婕鹞正在廊下晒着太阳,脸上有几块深浅大小不一的烧伤疤痕,红红的渗着血,看着十分可怖。 “阿鹞,泽昱来看你了。” 赵峦进院子,先开了口。 夏婕鹞站起身来,朝着赵晢端庄郑重地行了一礼:“阿鹞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赵晢淡淡出言。 夏婕鹞又看向李璨,面露笑意,语气轻柔地打招呼:“璨妹妹也来了。” “阿鹞姐姐。”李璨招呼了一声,看着夏婕鹞脸上的疤痕,黑眸中露出几许思量。 夏婕鹞没有因为自己脸上的伤疤儿闪闪躲躲,也没有哭哭啼啼地喊苦喊痛,还是那样落落大方的,就像从前一样。 若非这些疤痕实在太显眼了,她都要以为夏婕鹞压根就没有受伤了。 若是换做她,恐怕早就要哭得昏天黑地了,更别说还要忍受这样的疼痛。 夏婕鹞可真是能忍。 李璨暗自佩服的同时,心中也越发警惕了。 她不知道夏婕鹞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赵峦总归是跟夏婕鹞一条心的。 若是夏婕鹞不点头,赵峦应当不会这样竭尽全力地帮她夺取太子妃之位。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赵峦找错敌人了,她又不想做太子妃。 夏婕鹞怎么着现在也算是赵峦的掌上明珠,就算是得不到太子妃之位,太子侧妃之位应当是跑不掉的。 她一想到嫁给赵晢,要与旁人共侍一夫,心里头便膈应。 下一刻便松开了赵晢的手。 赵晢手心一空,眉心微拧,侧眸看她。 李璨却只望着前方,压根儿不瞧他。 “你伤成这样,就不要这么客套了。”赵峦走上前扶着夏婕鹞,抬着下巴道:“你呀,可真不愧是江安伯的嫡女,伤成这样还如此的有规矩。 这若是换成了旁的人,估摸着早便哭哭啼啼的,不知该如何叫痛才好了。” 她说着,特有瞥了李璨一眼。 谁不知道李璨从小便娇气,一点点痛便要哭得像天塌了一般。 且她这话,还暗指了李璨身份低。 夏婕鹞出身江安侯府,虽然比不得靖安侯府门第高,可李璨又不是李谚亲生的,自然比不得了婕鹞。 “母亲可别这样夸我。”夏婕鹞害羞地低下头。 李璨皱起小脸,很是同情地望着夏婕鹞:“阿鹞姐姐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璨妹妹为何这样说?”夏婕鹞闻言,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掐住了手心。 李璨的话,戳到了她的痛处。 若非在江安伯府过得不好,她又何苦千方百计地讨好赵峦,攀上这棵大树? “我宸妃姨母说,被人疼大的孩子才爱哭。”李璨弯着凤眸道:“只有打小没人疼的孩子,哭了也不起作用,才会不哭的。” 她语气轻轻的,说完还笑了笑,看着毫无攻击性。 实则,这简单的两句话,已经抬出了宸妃,告诉赵峦,她是宸妃带大的,比什么江安伯府可胜过太多了。 且还告诉赵峦,夏婕鹞是因为没人疼,才这么懂事的。 而她,本来就有人疼爱,痛了为什么不能哭? 夏婕鹞笑了笑:“宸妃娘娘说的,自然有道理。 璨妹妹是个有福气的。” “阿鹞姐姐也有福气啊。”李璨黑黝黝的眸子满是真挚地望着她:“不仅有亲娘,还有长乐长公主这个胜似亲娘的干娘,两个娘同时疼爱你。 不像我,没有娘。” 她说着,很是羡慕地望着夏婕鹞。 话是这样说,但其实她一点都不羡慕夏婕鹞。 夏婕鹞常年待在长乐长公主府,与江安伯府几乎都是没有往来的。 就此,虽然不能断定夏婕鹞的亲娘不疼她,但至少能看出来,夏婕鹞与她亲娘之间关系并不好。 李璨想,倘若她娘亲还在,别说是长公主了,就算是皇后娘娘要她做干女儿,让她离开娘亲去宫中陪伴也不可能。 “璨妹妹这话是何意?”夏婕鹞眼底迅速泛起泪光,很是受伤的模样:“妹妹是在嘲笑我,与我亲娘之间关系不亲密吗?” “阿鹞姐姐和你亲娘之间不亲密吗?”李璨黑白分明的凤眸睁得大大的,无辜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呀,阿鹞姐姐哄我的吧?怎么会有人和自己的亲娘不亲密?” 她就是故意的呀,就是在嘲笑夏婕鹞呀。 夏婕鹞都已经让赵峦这么针对她了,她若再步步退让,只会教她们觉得她好欺负,得寸进尺。 第306章 牵着李璨去了 “母亲……”夏婕鹞看向赵峦,伤心至极,落下泪来。 “快别哭了,泪水碰到伤口可不得了。”赵峦连忙安慰她,转而瞪了李璨一眼:“你与阿鹞交好这么多年,你会不知道她几乎不回江安伯府吗?” “我不知道啊。”李璨眨了眨眸子,长睫扑闪:“我虽然与阿鹞姐姐交好,但也不曾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 她回没回过江安伯府,也不曾与我提过,我真的不知情。” “母亲,你别怪璨妹妹了。”夏婕鹞任由赵峦替她擦了眼泪:“是我自己从前从来没有提过这些事。” “你啊!”赵峦叹了口气,转头看赵晢:“泽昱,立冬宴上设机关害阿鹞的人,查出来了吗?” “那件事情,是在五皇兄府上发生的。”赵晢淡淡道:“父皇也听了消息,吩咐五皇兄查清楚。 我并不知情。” “你不能帮着问问吗?”赵峦对他说话,口气稍软了些。 赵晢不曾回她,转头招呼了一声:“无怠。” “东西拿进来。”无怠忙吩咐外头的人。 很快,有下人搬了不少东西进来。 “长公主殿下,夏姑娘。”无怠上前行礼,抬手指着那些东西:“这一半是咱们殿下送的礼,余下一半是七姑娘送的礼。” 很明显,拿东西的下人都是东宫的。 赵峦好容易才缓和了一些的脸色,又难看起来:“泽昱,靖安侯府的礼,不会也是东宫预备的吧?” “李璨随我一道前来,便一并预备了。”赵晢牵过李璨:“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 “泽昱!”赵峦不甘心地往前走了一步。 赵晢不曾理会她,牵着李璨去了。 “母亲,我说了不行的,太子殿下一看就很厌恶我……”夏婕鹞低下头,又落下泪来:“再说我心里只有仲勇哥哥一个人,要不然咱们就算了吧……” “怎么能?”赵峦指着堆在一旁的那些礼道:“他对你还是不薄的,送的这些东西光看外头的盒子,都是价值不菲的。” “我还是觉得,太子殿下和璨妹妹更般配。”夏婕鹞一副不想继续的模样。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赵峦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没看出来吗?那李璨今儿个说的话,分明就是与你对上了!” “没有,璨妹妹她不会的!”夏婕鹞不敢置信地摇头。 “你别管了,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做,我会替你安排妥当的。”赵峦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她:“你先回屋子休息。” “母亲要做什么去?”夏婕鹞进了屋子,忧心地看她:“母亲别为难璨妹妹了,她就是孩子气,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我有数,你快歇着吧。”赵峦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吩咐一旁的婢女:“去,把外面那些东西都搬到库房去。” 出了院子,她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朝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去靖安侯府,将林氏请来,就说我有要事找她。” “是。” 婢女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去安排了。 林氏正在屋子里忙碌着替家中各院添置冬衣的事,听外头的婢女来报,说长乐长公主请她前去公主府,不由愣住了。 “大夫人,咱们府上与长乐长公主府上私底下向来没有什么往来,长乐长公主突然请您过去做什么?”婢女丹青好奇地问。 林氏摇了摇头:“暂且不知,你们将手头的东西先放一放,替我收拾一下。” 去长公主府的途中,林氏一直在思量着,这些日子家里头有什么事情牵扯到赵峦的。 思来想去的,家中里里外外所有的地方都与赵峦没有任何关联。 除了心儿。 她见赵峦的次数不多,但是就在这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她看出了赵峦对心儿的不喜。 或许,赵峦是想说心儿什么? “丹青。”她挑开了马车窗口的帘子。 “大夫人。”丹青就在窗外,抬头看她:“有何吩咐?” “心儿和握瑾早晨去东宫,有消息传回来了吗?”林氏开口询问。 丹青看向身旁:“丹紫,你知道吗?” “奴婢就听说,三少爷拜了秦祭酒为师了。”丹紫想了想道:“三少爷倒是回府了,姑娘奴婢不曾见着,他们说姑娘是留在东宫做功课了。” 听闻李璨没事,林氏才算稍稍放了心。 长乐长公主府门口,一个冷着脸的嬷嬷等在那处。 林氏下了马车,抬眼看了看,露出几许柔和的笑:“鞠嬷嬷。” “你就是林氏?”鞠嬷嬷眼皮一掀,扫了她一眼。 “是。”林氏并不与她一般见识。 她知道这个鞠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伺候在赵峦跟前,对皇家以外的人,都很是有几分傲气。 林氏并未计较,她出了家门,代表的就是整个靖安侯府,不是必要的时候,她不会得罪人。 “随我来。”鞠嬷嬷见她态度平和,语气倒稍稍和善了。 林氏跟在她的身后,一路到了正殿外。 未曾跨进门槛,她心里就有了数。 赵峦此番恐怕是来者不善。 正殿,地方宽大,装点的也十分威严,一向适合说正事,且极为适合人多的场合。 赵峦与她,不过两人罢了。 随意找个角落,或是逛逛园子,也能说话的。 赵峦却偏要在这种地方见她,自然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了。 她挺直了脊背,跨进了门槛。 赵峦是长公主,她不会有意得罪她,但也不惧怕她。 她行得正,坐得端,也不需要惧怕谁。 “见过长公主殿下。” 她行到近前,对着赵峦屈膝行礼。 “大夫人来了,请坐。”赵峦坐在上首的位置,抬了抬手。 “谢长公主殿下。”林氏谢过之后,才在下首落了座。 “上茶。”赵峦又吩咐。 林氏接了茶又谢过。 赵峦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这才开口:“大夫人知不知道,我请你来所为何事?” “这我还真不知道。”林氏含笑望着她:“长公主殿下有何吩咐,还请明示?” “阿鹞受伤的事情,你都知道吧。”赵峦搁下了茶盏。 “这个我知晓。”林氏点头:“那日,我也在场,夏姑娘的伤看着不轻。” “嗯,你眼力倒好。”赵峦颔首,又问她:“那阿鹞是我的掌上明珠,你也是知道的吧?” “知道。”林氏点头,心中十分不解,赵峦问这话是何意? “知道?”赵峦一巴掌拍在桌上:“既然知道,阿鹞受那么重的伤,你们靖安侯府就只派一个小丫头前来探望? 是觉得阿鹞不值得你这个靖安侯府的主母登门呢,还是觉得我这个长公主没有这个脸面让你登门?” “长公主殿下何出此言?靖安侯府绝无此意。”林氏叫她问得一愣,忙滴水不漏地回了话。 她心中疑惑颇多,但忍着不曾开口。 听赵峦话语间的意思,是心儿来瞧过夏婕鹞了?这孩子,原来不是留在东宫做功课了,而是跟着来这长乐长公主府了。 但她还是想不明白,她没有来,而是心儿来了,这事儿也值得赵峦生气? 还是说,赵峦是在借题发挥? 她能猜到的只有这么多,心里头疑惑深深。 但她没有开口询问,怕问错了话对她的心儿不利。 “李璨来过了,说她能代表靖安侯府探望我家阿鹞。”赵峦冷哼了一声:“我请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个靖安侯府的当家主母,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真的能代表你们整个靖安侯府的意思么?” 第307章 剥栗子喂她 “长公主殿下是觉得应该有我登门探望夏姑娘,才能彰显礼仪?”林氏柔柔地笑问。 听了赵峦这一番话,她大概明白事情的经过了,心儿来探望夏婕鹞,惹得赵峦不快了。 这在她看来,压根儿算不上事,赵峦却硬要计较,那就是针对她家心儿了。 “不错。”赵峦点头。 “我家倒是没有这个规矩。”林氏含笑道:“我以为登门送礼,只要是家中人便可。 长公主殿下既这样说,那我心中有数了。 不过,这一两年,我一直在教我家心儿接人待物,让她自己出来送礼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都是寻常的事。 我不知道长公主殿下的规矩,说起来这倒是我的错了,还请长公主殿下莫要见怪。” 赵峦轻哼了一声:“你不要看阿鹞只是我的养女,便看轻她,她怎么也是江安伯府的嫡女,不是谁都能与她平起平坐的。” 林氏闻言依旧含笑,言语柔和,似有庆幸:“长公主殿下说的是,不过说起来也还好。 心儿她打小也是在宸妃娘娘跟前养大的。 虽然没认干亲,但宸妃娘娘待她胜似亲女儿。 她来探望夏姑娘,应当不算是辱没了夏姑娘吧。” “林氏。”赵峦冷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拿我与宸妃比?意思是我比不得宸妃?” “哪里。”林氏笑着道:“长公主殿下误会了,我哪敢有那意思? 再说,都是贵人,没有什么可比的。” 赵峦轻哼了一声:“大夫人可别忘了,我与陛下,是连着血脉的至亲。 陛下之前也夸赞过,阿鹞礼仪远胜李璨,堪为帝京贵女典范。” “是。”林氏垂眸道:“论与陛下的血脉亲缘,还是长公主殿下更亲。 宸妃她虽然生了太子,但与陛下终归没有与长公主殿下亲。 我回去会管束着心儿,叫她往后对夏姑娘敬重些。” 她这话,直指赵峦不过是陛下的一个庶妹,而宸妃则诞下了太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可以说,她这些话压根儿没再对赵峦客气了。 赵峦如何说她都好,她能忍气吞声,也能周旋,但赵峦不能如此贬低她的心儿。 夏婕鹞再好,在她心里也是不能与心儿比。 赵峦气极反笑:“靖安侯府真是相亲相爱,走了小的来了大的,竟是没有一个将我放在眼里的。” “长公主殿下言重了。”林氏起身道:“心儿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代她给您赔罪了。 倘若长公主殿下还是不解气,可去京兆尹,找府尹大人裁度一番,我靖安侯府定然照着京兆尹的判定行事。 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她说着,行了一礼,含笑往外退去。 “林氏!”赵峦脸色难看至极,站在原地,思量了半晌,高声招呼:“来人,套马车,我要进宫。” * 赵晢带着李璨,在集市转了转。 给李璨买了一包刚出锅的糖炒栗子。 李璨将热乎乎的栗子抱在怀中,上了马车。 赵晢在她身旁坐下,伸手取了栗子来拨开喂她:“七皇姑对你的敌意,已经很明显了,往后你要留意提防她。” “嗯。”李璨咬了一口栗子,乖乖点头:“我知道。” 赵晢将余下的半颗放入自己口中,又取了一颗来剥:“夏婕鹞那里,你打算以后如何与她相处?” 李璨听他提起夏婕鹞,叹了口气:“她和七长公主是一条心的,这些日子,我仔细观察她的言行举止,发现她跟我记忆当中,或者说我以为的她的性子,是完全是不同的。” “如何不同?”赵晢又喂她咬了半颗栗子,自己吃了剩下的一半。 “比如说。”李璨打比方道:“她说,她在帝京没有朋友,但上次立冬宴,我瞧见她和七八个贵女似乎都相熟,那些人对她还是众星拱月的姿态。 这哪里像一个不会交朋友,不善言辞的人?” “嗯。”赵晢接着剥栗子。 “还有,她口口声声说忘不了高仲勇。”李璨思量着道:“可我觉得,她对你好像也不是全无想法。 不过,也有可能是遵循七长公主的意思。” “怎么说?”赵晢咬了半颗栗子,将剩下的半颗喂给她。 李璨张口接了,含糊地道:“我上次仔细想过了,七长公主她没有别的孩子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夏婕鹞在跟前。 她肯定要为自己以后做打算,所以盘算着要让夏婕鹞当太子妃。 而我,因为从小跟着你长大,在七长公主眼里,我就是夏婕鹞当上太子妃最大的绊脚石。” 赵晢颔首:“嗯,分析的不错,所以,夏婕鹞也要防着。 还有,今日你回七皇姑,回的很好,以后也要有这样的勇气与气势。 除了父皇,你不必惧怕忍让任何人。” “嗯。”李璨小小的叹了一口气,小脸上都是为难:“只是以后,恐怕帝京的人提起我来,又要多一个谈资,说我是忘恩负义之徒。” “不必在意旁人如何说。”赵晢问她:“渴么?” “有点儿。”李璨朝他笑。 赵晢便放下手中的栗子,倒水给她喝。 “你今日的公务处置完了吗?”李璨吃了两口水,问他。 “尚未。”赵晢摇了摇头。 “那等会回东宫,你去书房处置公务,我到小厨房去给你做点心怎么样?”李璨兴致勃勃的问他。 “嗯。”赵晢允了。 李璨等了片刻,不见他说话,笑看着他道:“你不叮嘱叮嘱我?叫我留心,别再点了你的小厨房吗?” “是要留心。”赵晢垂下眸子:“但不是因为小厨房,而是水火无情,你要当心自己的安危。” “我知道。”李璨笑着抬头看他:“这次我保证不会了,我会让婢女在边上替我看着的。” 回到东宫。 赵晢便到书房忙碌去了。 李璨果然去了小厨房。 她让糖糕和糖果在边上守着,但不许她们二人插手。 她想要独立完成这道点心。 上回因为小厨房烧了没做成,这一次,她反而更有斗志了。 今儿个,说什么她也要将那道点心做出来。 她埋头做点心,压根儿不曾注意时辰。 等她将那道点心从锅中端出来时,才得知已经过了赵晢吃饭的时辰。 赵晢用饭的时辰是雷打不动的,她心里有点失落,既为赵晢不曾等着用她亲手做的点心,也为赵晢吃午饭不曾叫她。 总之,心里头似乎有一万个不痛快。 但她还是亲自端着点心,进了偏殿。 无怠正等在廊下,见她进来,连忙行礼:“姑娘忙完了?” “嗯。”李璨颔首。 “殿下。”无怠朝着书房内问:“姑娘来了,可摆午膳?” 李璨愣了一下,原来赵晢不是没有叫她吃午饭,而是他自己也不曾吃。 是在等她的点心吗?还是等她一道用饭? 她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心禁不住砰砰跳起来。 第308章 喂他吃点心 李璨进了屋子,将手中装着点心的盘子放在了桌上。 赵晢还在书案前忙碌。 李璨取了中间的那颗点心,献宝似的捧到他跟前:“泽昱哥哥,你看,漂亮吗?” 她将手伸到赵晢跟前。 女儿家白皙细嫩的手掌心处,托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点心,透粉的点心上滚着一层糖霜,做成月季花含苞待放的模样,煞是可爱。 “嗯。”赵晢停住笔,看了一眼点头。 “你尝尝。”李璨欲将点心递给他。 那知道,赵晢忽然低头,就着她的手,在那块点心上咬了一口。 李璨傻住了,望望他,再望望手上被咬了一口的点心,一时有些无措,莹白剔透的小脸上泛起一层粉,心也跳得快极了。 她悄悄望赵晢。 赵晢似乎不曾留意她,只抿唇矜贵地吃着,眸子盯着眼前的公文,笔下不停,仿佛一切都是寻常,天经地义一般。 只一双耳朵耳尖处一片血红。 李璨心跳逐渐平复下来,喂着他将一块点心都吃了。 她转身去洗手,口中道:“泽昱哥哥,先吃饭吧,要不然等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赵晢静默了片刻,搁下笔,忽然开口:“好吃。” 李璨洗着手,过了片刻才停住动作,不敢置信的侧头看他:“你方才说什么好吃?” 不会是说她做的点心好吃吧? 她长这么大,在赵晢跟前多年,从未听他如此直白的夸过自己。 “你做的点心。” 赵晢起身,与她一道洗手。 “真的?”李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何曾骗过你。”赵晢拉过她的手,取过帕子给她擦拭。 李璨望着他,漆黑的眸子瞬间亮了,心中迸发出无比的喜悦与甜蜜。 赵晢夸她了,夸她点心做的好吃。 真不枉她辛苦学了那么久。 “这糕点叫什么?”赵晢放下帕子问她。 “月季冰雪糕。”李璨等他一道,在桌边坐下。 “嗯,名副其实。”赵晢点头。 “哇!”李璨这才留意到桌上的菜式:“这么多菜?” 桌上的菜起码比平日多了三分之一,入目望去,有好多都是她爱吃的。 赵晢递了筷子给她。 “还有人要来吗?”李璨接过筷子,往外瞧了瞧。 之前,他们两人用饭,厨房从来没有预备这么多的菜式过。 除非是寿王和寿王妃来一道用饭,赵晢才会让厨房多添几道菜。 “没有,吃吧。”赵晢将一个精致的盘子往她跟前推:“鸳鸯五珍烩。” 李璨又看他,好不奇怪:“泽昱哥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啊?” “不是什么日子,快用。”赵晢催促她。 “那我吃了?”李璨夹起一块薄如蝉翼的肉片,看他。 赵晢也夹了一片,沾了沾配好的蜂蜜,喂给她。 李璨张口吃了,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赵晢怎么对她这么好? 她垂着眸子,吃了个半饱后还是忍不住问:“泽昱哥哥,这个为什么给我做这么多好吃的呀?” “你如今不常来东宫。”赵晢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李璨怔了一下,抬眸望着他:“你是将我当做客人了吗?” “不是。”赵晢淡淡回:“只是你不常回来,想叫你多吃些。” 李璨听了这话,不由笑了。 之前,她在东宫做功课,不常回家。 每一回回去,祖母和大伯母也会特意为她预备许多好吃的。 如今,竟轮到赵晢如此了。 所以,无论以后她与赵晢如何,有了这十多年的相处,他们之间,至少也可算是亲人了。 此时,无荒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无怠在屋子里伺候,瞧见了忙朝他使眼色,天大的事也要等姑娘和殿下吃饱了肚子再说。 “何事?”赵晢已然瞧见了无荒,停下筷子问了一句。 “殿下。”无荒进门来行礼:“李三少爷来了,正在内殿门口等着呢。” “哥哥来了?”李璨不由抬头。 “他来,所为何事?”赵晢微微皱了皱眉头。 “三少爷就说,姑娘如今大了,再长时间留在殿下跟前多有不妥,他是特意来接姑娘回去的。”无荒老实地回道。 “我去看看哥哥……”李璨说着话便要起身。 “吃完了再去。”赵晢拦住了她。 李璨看了看碗里没剩几口的菜:“好。” 她又重新坐了下来。 赵晢不曾言语,放下了筷子。 “泽昱哥哥,你不吃了吗?”李璨瞧见了,不禁问了一句。 毕竟方才赵晢一直在忙着给她布菜,他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饱了。” 赵晢抬起帕子,拭了拭唇。 “吃那几口就饱了?”李璨将信将疑,总觉得他好像一下就不高兴了。 可是,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啊? 她用了碗里的饭菜,赵晢又让她用了小半碗汤,这才放她出书房的门去了。 赵晢跟出去,站在廊下目送着李瑾牵着李璨离开。 无怠觉得,自家殿下的眼神沉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了,他也不敢多说话。 这李三少爷也是,殿下都替他拜了称心如意的夫子为师,他怎么还不去国子监读书,反而跑到东宫来和殿下抢姑娘了? “殿下,可要小的安排人去问问秦祭酒,为何李三少爷还不曾去国子监读书?”他试探着开口。 赵晢望了他一眼,眸色冷冽:“这等小事,问李瑾不是更直接?” 无怠缩了缩脖子:“小的这便去问。” 他说着一溜小跑去了。 过了一会儿,无怠便转圜了回来,面带笑意地道:“殿下,李三少爷今日不曾去国子监,是为了留下来整理自己的衣物,和文房四宝一类要用的东西。 明日一早,李三少爷便要同那帮学子一样,宿在国子监了。” “嗯。”赵晢应了一声,负手进了屋子。 隔日。 李璨才听无荒传消息,说赵晢出诚公干去了。 不过片刻,便收到了皇后的懿旨,说是请她进宫一道赏梅花。 李璨是个明白人,什么赏梅花,不过是个召她入宫的借口罢了。 只是不知皇后此番召她进宫,有何目的?又是向着谁说话的? “姑娘,皇后可是岐王殿下一伙的,她要姑娘去,是不是想对姑娘做什么?”糖糕忧心忡忡。 张嬷嬷几人也都是愁眉苦脸的,皇后娘娘那是真正的母仪天下之人,是大渊女子中顶尊贵的了。 这样的人,若是想对姑娘动手,姑娘怎么可能是对手? “姑娘,不如奴婢去城外寻太子殿下……”糖球开口。 “不必。”李璨摆摆手拒了:“那里是皇宫,又不是龙潭虎穴,瞧把你们给担心的。” “可那是皇后啊?”张嬷嬷焦急地道:“万一她对姑娘不利……” 她不敢想。 姑娘的身子多弱啊?哪怕是一丁点伤,那都是遭不住的。 “皇后娘娘稳坐凤位这么多年,行事自然有她的章法,不会无缘无故的对我动手的。”李璨好笑道:“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爱操心?” “奴婢以为,姑娘还是小心些。”糖球道:“皇后懿旨专等太子殿下走了才下,只怕这其中有猫腻。” “我何尝不知?但皇后懿旨已下,我还能抗旨不成?”李璨摊开,无谓地道:“替我更衣梳妆吧。” 第309章 说亲事 凝和宫。 宸妃自皇后处回宫,才堪堪跨进门槛。 外头便有宫女奔走而来:“娘娘,娘娘!” “出什么事了?” 宸妃皱眉,她宫里的人,即使是最最粗鄙的洒扫宫女,都是守着规矩的,这般慌张,定然是出什么事了。 “太子殿下的人方才送了信来。”那宫女尽量忍住喘气,回话道:“皇后娘娘方才召七姑娘入宫了。” “什么时候的事?”宸妃闻言,神色一凛。 “约莫大半个时辰了。”宫女回。 “去福宁宫。”宸妃当即转身而行,口中询问:“为何不早来报?” “奴婢们遍寻娘娘不着……”宫女小声解释。 宸妃加快了步伐:“怪我在御花园闲转耽搁了。” 宫廷深深,既出不去,也没什么可打发时辰。 她自皇后那处请安回来,便在御花园随意消遣了会儿。 却不想因此错了消息。 “娘娘别太焦急了。”纳福宽慰道:“皇后娘娘做事谨慎有章法,不会无缘无故拿姑娘如何的。 就算想拿姑娘如何,也要有个缘由不是? 姑娘是个聪慧的,不会坐以待毙的。” “这倒也是。”宸妃点了点头,思量着问:“我走后,皇后似乎留了人在福宁宫?” “是。”纳福回道:“奴婢见郑昭仪似乎留在那处不曾走。” 宸妃皱起眉头,再次加紧了步伐:“她们想做什么?” * 李璨踏入福宁宫的大殿,便瞧见皇后元瑛坐于榻上,姿态闲适,一身凤袍雍容华贵,看着温雅可亲。 榻中央摆着一件紫檀木的小几,上头搁着茶果点心。 另一侧,则坐着一个年轻的嫔妃,眉眼俏丽,举止间似乎带着几许高高在上,后腰处垫着两块软枕,坐姿忸怩,似乎比皇后还要娇贵些。 “李璨见过皇后娘娘。”李璨上前,朝着皇后行了一礼,也朝着那位嫔妃行了一礼。 她不认得人,自然也不好开口。 皇后含笑望着她道:“李七姑娘来了,这位是郑昭仪。” “见过郑昭仪。”李璨再次行礼。 她听说过郑昭仪的。 郑昭仪的兄长郑明磊原是皇家狩猎场侍卫统领。 前年乾元帝秋猎时,遭遇到一只误入山林的孤狼,郑明磊武艺高强,护驾有功,被乾元帝赏识,后提拔为禁军副统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郑明磊的父亲由从五品的小官一跃成了朝廷三品大员,家中孩子自然也都沾光。 当年选秀,郑昭仪便入宫了。 初入宫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 才不到两年时间,便已经是仅次于妃位的昭仪了,由此可见乾元帝对她的宠爱。 也可推断出乾元帝对郑明磊的信赖。 李璨记得,上个月似乎听宫里传出消息,说郑昭仪怀上龙种了。 难怪言行举止如此的娇气。 郑家原本就是皇后的人,皇后与她亲近,也不奇怪,只是不知突然召她进宫,打得是什么主意。 郑昭仪上下打量了李璨两眼,才笑着道:“李七姑娘,模样果然生的不错,就是身形有些瘦,若能再养好些,那就近乎完人了。” 李璨站在那处,叫她品头论足,心中自然不快,但她不能以下犯上。 且郑昭仪还身怀有孕,若叫她气着伤着,那可赔不起。 她抿着唇瓣,不言不语,只垂眸听着。 “我之前就说过,李七姑娘的容色,这帝京城里也难寻出第二个与之相较的。”皇后笑着开口:“就连陛下,都不止一次的夸过呢。” “皇后娘娘过奖了。”李璨鸦青长睫轻颤,低声回。 “别站着啊。”郑昭仪看向皇后:“娘娘快赐座吧。” “瞧我这记性。”皇后笑着对宫人抬手:“去给七姑娘搬张凳子来。” “七姑娘请坐。” 宫人取了个绣墩来。 李璨提着裙摆,坐了上去,因着在陌生之地,对着不熟悉的人,她自然有些拘谨。 那绣墩也矮,她坐下之后,对着面前的二人,便显得有些没气势。 “七姑娘不必害怕。”皇后望着她,很是可亲地道:“本宫召你来,是郑昭仪很想见一见你。 你也知道,她有了身子,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本宫都会依着她。 你到本宫这处来,也不必紧张害怕,你与音欢一向要好,只拿本宫这处当做与在宸妃那处一般便可。” “是。”李璨垂首应了:“谢皇后娘娘。” “李七姑娘今年多大了?”郑昭仪开口问。 “十五。”李璨回她。 “正好及笄。”郑昭仪与皇后对视了一眼:“可办及笄礼了?” “尚未。”李璨摇头,又道:“年下便办。” 郑昭仪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手扶着腰身走到她跟前。 李璨也跟着站起身来。 没道理郑昭仪站着,她却坐着。 她看郑昭仪的举动心里有些好笑,郑昭仪有孕还没到三个月吧,压根儿不曾显怀,却偏要扶着腰走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身怀龙种了一般。 “你可曾许了人家?”郑昭仪一手放在了小腹处,又问了一句。 皇后瞥了一眼她的动作,唇角微微勾着,端起茶盏轻抿。 “尚未。”李璨摇摇头。 她心念微动,好像知道皇后和郑昭仪找她来做什么了。 想给她说亲? 结合之前赵峦进宫的事,她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赵峦想让皇后给她赐下一门亲事,如此,她与赵晢便再无可能了。 赵峦也就替夏婕鹞扫清了障碍。 但皇后和赵旬是密不可分的,赵峦若是将夏婕鹞嫁给赵晢,那便与赵晢密不可分。 她想不明白,皇后凭什么成全赵峦? “还真不曾说亲啊。”郑昭仪似乎很惊喜,看了看皇后,又问李璨:“你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没有媒婆登门为你说亲吗?” “我家中尚有兄长与姐姐未曾说亲,长辈们说不急。”李璨垂着眸子回,长睫遮住了眸底的思量。 这会儿,她终于想明白了,皇后为什么要帮赵峦了。 对于皇后来说,让夏婕鹞做太子妃,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夏婕鹞背后的势力,无论是江安伯府,还是长乐长公主府,其实都不足为惧。 而她,有一个手握几十万大军的伯父,倘若她做了太子妃,五皇子再想夺太子之位,那就棘手多了。 至于郑昭仪,应当是被皇后利用了。 大伯父再不济,也手握兵权,连陛下都不敢轻视,皇后自然也不敢正面得罪。 所以,皇后便安排郑昭仪来出头了。 她再次看眼前的二人,眸底便有了些许笑意,既然是说亲事,那就不怕了。 她有得是法子拒绝。 第310章 谁还不是个妾室了 “长辈们说是这样说,但到了年纪,总归还是该张罗起来的。”郑昭仪缓步走回榻边,扶着腰坐了下来:“议了亲,只是先定下来,又不是现在就办事。 到时候成亲,还是照着长幼有序,这当中没有什么矛盾的。” 李璨只是笑了笑,不曾言语。 皇后不着痕迹的打量李璨,目露思量。 这姑娘看着如同传言中一般娇娇糯糯,穿戴虽不张扬,细看却富贵得很,很容易叫人觉得,她就是传言中那般骄纵张扬的。 但仔细思量,从进大殿起,这姑娘言行举止十分有度,说话做事也有分寸。 由此可见,传言有误。 她心生感慨,到底是太子教养起来的,终归是不能小瞧了去。 郑昭仪见李璨不说话,便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您说我说的对吗?” 皇后微微点头,含着笑意望着李璨道:“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的,既然到了年纪,看一看也无妨。” “既然娘娘这么说,那我可真要给七姑娘看一看了。”郑昭仪说着话,又站起身来。 李璨往后退了半步,抬眸看着她,不知她是何意。 “将人请进来吧。”郑昭仪朝着门口的宫女吩咐。 很快,便有宫女带了一个儿郎进来。 李璨连退数步,结果边上糖球递上来的团扇,抬起来遮住了半边脸,打量着进来的儿郎。 “郑长志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昭仪。” 那儿郎跪地磕头行礼。 李璨漆黑的眸子微微转了转,明白过来,这人姓郑,与郑昭仪一个姓,应当是郑昭仪家中之人了。 “起来吧。”皇后抬了抬手。 郑长志站起身来,目不斜视的低头站着。 “瞧他们两个,一个不敢看一个。”郑昭仪笑起来。 皇后笑着道:“互相都不认识,可不就是如此吗?” “我都忘了,该给你们引荐的。”郑昭仪指了指李璨道:“长志,这位是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嫡出的。” “七姑娘。”郑长志朝着李璨深深一揖。 李璨站在原地不曾动,也不曾理会他。 “李七姑娘。”郑昭仪再次开口:“这是我叔父家是堂弟,名唤郑长志。 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我……我在之前的宴席上,见过七姑娘。”郑长志局促不安的看了看李璨,目光闪烁不定,很是有几分紧张忐忑:“不知七姑娘可记得我?” 他曾问过李璨是谁家的,李璨也回过,后来便再无缘得见了,不知李璨是否还记得他? 他也与母亲提起过此事。 母亲说,李璨是娇养在东宫的,有家才万贯,不是他们这等人家能肖想的,且他也没有什么大出息,哪里配得上人家姑娘? 他深以为然,再无念想,便将此事深藏于心底了。 却不料今日还有这样的机会,他激动又忐忑。 李璨并不理会他,转而朝着皇后行了一礼:“李璨斗胆,敢问皇后娘娘,今日召我来此,到底所谓何事?” “本宫方才便说了,这都是郑昭仪的意思。”皇后笑着道:“你有什么,都可以问郑昭仪。” 皇后此言,说的直白些,就是在推卸责任。 “此地,是皇后娘娘的福宁宫。”李璨黑白分明的眸清澈澄明,直视皇后。 她明白,皇后是想撇清干系。 但她是因为皇后的懿旨才到宫中来的,所立之处又是皇后的福宁宫,皇后想说此事与她无关,恐怕不大可行。 毕竟,郑昭仪可没资格召她进宫。 “不错。”皇后笑了一下:“郑昭仪在我这处,让你与她堂弟见面。” “皇后娘娘以为,此事没有不妥之处吗?”李璨稍稍拔高了声音。 她的语调,听起来像是有几分气恼之意。 但其实,她并不是生气。 她没那么沉不住气,表现出气恼的模样,不过是叫皇后以为,她不是那么能沉得住气的人。 这样,皇后才不会太过防备她。 “郑昭仪也是为你好。”皇后看了一眼郑长志道:“她家堂弟,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家里算不上高门大户,但他父亲比你父亲职位略高。 郑昭仪提这个,本宫觉得没有错处,便答应借她个地方。 郑昭仪说呢?” 她看向郑昭仪,这番话,已经是她能说出来的极致了,余下的,就看郑昭仪如何说了。 “不错,我也没有什么坏心。”郑昭仪道:“我这堂弟,比你年长三岁,如今在我父亲手下当差,已经领着一个小队了。 也不算前途无量吧,但配七姑娘也是绰绰有余的。” 李璨不理会她,依旧看着皇后:“皇后娘娘真的觉得,此事并无不妥之处吗?” “李七姑娘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皇后微微皱眉。 她就算再沉得住气,也经不住李璨两次如此质问。 “皇后娘娘贵为六宫之主,大概是平日忙碌着后宫之事,不曾留意民间嫁娶之礼。”李璨不紧不慢道:“寻常人家,婚姻嫁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今日之事,既没有双方父母长辈在场,也没有保媒拉纤之人说合,不合《周礼》礼仪。 我如今待字闺中,不宜与外男相见。 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告退了。” 她说着,行了一礼,便要退出去。 郑长志伸了伸手,挽留的话不曾说出口。 “七姑娘请等一下。”郑昭仪往前追了几步。 李璨回身看她:“郑昭仪还有事吩咐?” “你方才所言,也不是说没有道理,但那是民间的规矩。”郑昭仪道:“你如今进了宫,有皇后娘娘做主,便可不依着那些俗礼了。 皇后娘娘开口赐婚,那是多大的荣耀?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谁还讲究那些繁冗的礼仪……” “你这样的妾室,自然不必讲究礼仪了。” 她话未说话,便叫一道声音打断了。 李璨转身,正瞧见宸妃跨进门槛来,她不由唤:“姨母。” “心儿,到姨母这来。”宸妃朝她抬手。 李璨小步快快地走过去,牵住了她的手,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偎在她身旁。 “心儿不怕。”宸妃低声宽慰她。 “皇后娘娘,奴婢该死,拦不住宸妃娘娘,请皇后娘娘责罚……” 福宁宫的管事姑姑与几个宫女一道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没事吧?”宸妃则拉着李璨的手,不放心的上下打量她。 “姨母,我没事。”李璨摇摇头。 “宸妃姐姐,你什么意思?”郑昭仪自然受不住宸妃的话,当即反问道:“什么叫‘你这样的妾室’?这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谁还不是个妾室?” 第311章 与皇后娘娘平起平坐 此时,皇后已经挥手让手底下的宫女们退下去了。 宸妃牵着李璨的手,眸色冷冷:“郑昭仪来的晚,有所不知,妾室与妾室也有不同之处。” “都是妾室,还分什么高低贵贱?”郑昭仪嗓音尖利。 她从怀上龙种之后,宫里各处的人都讨好她,顺着她,几乎没有人敢忤逆她。 陛下和皇后更是三天两头的往她那处送赏赐,有什么新上贡的好东西,也都是先紧着她。 可以说,这正是她人生当中最得意的时候,面对宸妃突如其来的不客气,起先心中还有几分不敢置信。 反应过来之后,又生出几许恼怒。 皇后都待她那么好,宸妃算什么东西? 她之前与宸妃并不熟悉,只知道宸妃不爱搭理人,除了到皇后这处请安之外,便在宫里待着。 还有,宸妃喜欢独来独往,跟谁都合不来。 依她看,要不是生了个太子的儿子,宸妃恐怕连这个妃位都坐不稳。 且从她身怀有孕之后,对宸妃便有了敌意。 毕竟,谁不想自己的儿子当太子? 宸妃笑了一声,徐徐道:“郑昭仪与皇后娘娘一向走得近,怎么?从前的事情,皇后娘娘都不曾与郑昭仪提过么?” “从前什么事?”郑昭仪下意识看向皇后。 皇后垂眸不语。 宸妃勾着唇角,意味深长地看着皇后:“皇后娘娘不打算说一说吗?” 皇后抬眸,面上也露出了几许笑意,似乎并不在意宸妃的态度:“郑昭仪,你才进宫几年,哪里知道当初的事? 那时候陛下还是王爷,我不过才进门,宸妃还不曾进门呢。 陛下爱重宸妃,不愿委屈了她,宸妃是陛下以正妻之礼迎进王府大门的,可是极为风光的。” 她面上带着笑意,看着宸妃,一脸和煦,眸底却半丝笑意也无。 当初那场盛宴,她终身难忘。 身为正妻,她只能成全,也只能笑脸相迎。 帝京人人都道她贤德大度,又有谁知道她心底的苦楚? 这些年,宸妃一直对陛下不冷不热的,陛下却从不计较,还从落地便立了宸妃的儿子为太子。 在后宫,陛下表面看着是雨露均沾,实则暗地里还是偏向宸妃的,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不急。 总有一日,她会将这些羞辱全都如数奉还的。 郑昭仪闻言,愣愣地看着宸妃。 她真是没看出来,宸妃还有这样盛宠的时候? 李璨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上回听赵晢说过宸妃姨母和大伯父之间的事情,也知道陛下爱慕宸妃姨母,却不知道竟爱慕到了这种程度。 她还从来不曾听闻过这件事呢。 不过,她很明显能看出来,宸妃姨母压根就不在意陛下的爱慕。 “郑昭仪现在知道了?”宸妃往前走了一步,直视她:“可曾明白,妾室与妾室也有不同?” 郑昭仪回过神来,顿时变了脸色:“那又如何?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当年的事情,现在提来,当然没什么作用。 也没有旁的,我就是想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妾室,不懂婚嫁礼仪是寻常事。”宸妃丝毫不给她留脸面:“所以,自己不懂,就不要胡乱做主祸害旁人。” 郑昭仪气的脸色通红:“你还不一样是妾室!不管怎么抬进门的,你也是妾室。” 宸妃轻哼了一声,眸色凌厉起来:“看来,郑昭仪不只是不懂外头的规矩,连宫里的规矩都不懂。” 郑昭仪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宸妃是要处置我么?” 她明白,自己位分低宸妃一头,这样对宸妃说话不合规矩。 但那又如何? 她身怀龙种,就不信宸妃敢对她如何。 宸妃不急不躁,看着皇后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宸妃,没有处置宫妃的权利。 不过,六宫之主就在眼前,皇后娘娘,郑昭仪对我大不敬,不知该如何处置?” 郑昭仪转而望向皇后,这会儿,她更不怕了。 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处置她? “郑昭仪,就算你身怀六甲,宫里也是尊卑有度的。 你怎能如此与宸妃说话?还不快好生给宸妃赔个不是?”皇后注视着宸妃,端庄含笑:“宸妃是个大度的,看在你肚子里龙种的份儿上,她定然不会与你一般见识的。” 郑昭仪还不服气,正要在开口,便瞧见皇后警告的眼神。 皇后心中有数,若是再闹下去,陛下来了,她和郑昭仪谁也讨不了好。 郑昭仪顿时泄了气,不再闹下去,稍稍欠了欠身子,语气还是不大好:“宸妃娘娘,刚才是我心急嘴快了,没有对宸妃娘娘不敬的意思,对不住……” “郑昭仪身怀六甲,性子还是不要那么急躁的好,否则,这龙种能不能保得住还得两说呢。”宸妃慢悠悠的开口。 “你……”郑昭仪闻言,几乎气急败坏,伸手指着她便要骂。 肚子里的孩子是她最宝贵的东西,怎能任由宸妃诅咒? “好了,郑昭仪,不要闹了。”皇后喝住了她。 郑昭仪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僵着身子站在那里,气呼呼地瞪着宸妃。 李璨听着宸妃的话,看着郑昭仪那难看的脸色,几乎都要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郑昭仪压根儿就不是宸妃姨母的对手。 她忽然好佩服宸妃姨母。 宸妃姨母根本没有用什么心机手段,径直这样平铺直叙,便将郑昭仪气成这样。 真真是解气。 “宸妃妹妹,来坐吧。”皇后招呼宸妃。 宸妃也不曾客气,牵着李璨走过去,在皇后对面坐了下来。 李璨叫她拉了一下,不敢跟着坐下。 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宸妃娘娘坐得,她可坐不得,她一个小小臣女,哪有资格与她们二人平起平坐? “心儿,坐这儿,不用拘谨。”宸妃再次拉了她一下,看向皇后:“皇后娘娘一向宽宏大度,待人亲和,不会介意我们家这孩子坐下说话吧?” “怎会?坐吧。”皇后笑了笑了。 李璨便挨着宸妃坐了下来,抬眸便见郑昭仪沉着脸色望着她。 郑昭仪心中羞恼,她堂堂昭仪还站着呢,李璨凭什么坐下? 还和皇后娘娘平起平坐,谁给李璨的脸面? 李璨明白,宸妃姨母这是给她撑腰呢,见郑昭仪脸色难看,反而弯起眸子朝郑昭仪笑了。 这一笑,无异于挑衅,郑昭仪果真生气了。 “郑昭仪,你也坐下吧。”皇后指了指那个绣墩儿。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李璨与郑昭仪的位置,便调了个个儿。 第312章 她不是宸妃 郑昭仪气的几乎扯破了自己的衣袖,坐下便开口道:“皇后娘娘,虽然我顶撞宸妃娘娘不对,但我也没有觉得我给李七姑娘说亲,是做错了。” “哦?”皇后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陛下与皇后娘娘都曾给人赐婚,也不曾听闻赐婚还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郑昭仪挑衅地望着宸妃:“怎么偏到了宸妃娘娘这里,就不行了呢? 宸妃娘娘莫不是想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这难道不是大不敬?” 宸妃笑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我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轮得到你们胡乱赐婚?” “这怎么能是胡乱赐婚呢? 我也是细细考虑过的,皇后娘娘,宸妃请瞧。”郑昭仪对着郑长志抬了抬手:“我这堂弟,生的也算是仪表堂堂,性子磊落温顺,家世虽然不是顶好的,但我那婶娘性子极好,将来绝不会亏待苛待儿媳妇。 李七姑娘的父亲,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 我这堂弟,哪里配不上李七姑娘了?” 郑长志低着头,半天也不敢抬起来。 这一番争斗,早便将他吓得一身冷汗。 郑昭仪与他说是皇后赐婚,叫他尽管放心,他才满心欢喜而来,哪里晓得会遇上这样的争斗? 李璨好是好,但宸妃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心里头已经生出了退意。 宸妃扫了一眼郑长志,冷笑一声:“我这孩子,从小用的是顶好的师父,读书、点茶、插花、挂画诸多学业,无一不精。 自打落地,便有万贯家财,过得是炊金馔玉的生活,别说是郑方那上不得台面的官职了,便是郑昭仪父亲一年的俸禄,也不够我家孩子一天使的。 再说样貌,郑方这儿子的品貌,可有我家孩子的十分之一? 就这,也敢腆着脸配给我家孩子?” 她直呼了郑长志父亲的名字,言语间丝毫没留缓和的余地。 欺到她的心儿头上来了,还有什么好客气说? “宸妃娘娘,您这话是怎么说的?”郑昭仪见她将郑长志说的一无是处,不由急了:“婚姻之事,讲得是情投意合,只要两厢情愿,有情尚能饮水饱,又何必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既然郑昭仪不在乎身外之物,那便收拾收拾,去冷宫住上一段时间。”宸妃理了理衣摆,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郑昭仪气的站起身来。 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她只是打个比方,有那个意思吗? “昭仪,您别说了。”郑长志低着头开口:“宸妃娘娘说的不错,我确实配不上李七姑娘,这件事,昭仪本不该提。 长志没有多大的出息,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今日冒犯李七姑娘了,还请莫怪。” 他说着,朝李璨行了一礼。 宸妃眸中有了满意之色:“郑方教导儿子,还是有一手的,这孩子教的不错。” “宸妃娘娘谬赞。”郑长志再次行礼:“皇后娘娘,属下告退。” “去吧。”皇后抬了抬手。 她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算是大势已去了。 再留着郑长志,也不起什么作用。 郑长志低头退了出去。 郑昭仪伸了伸手,却留不住人,几乎气得跺脚。 “皇后娘娘。”宸妃牵着李璨起身:“我家这孩子的婚事,以后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若无旁的事,我便告退了。” “去吧。”皇后兴致缺缺地准了。 她此番算是铩羽,自然没什么精神头。 宸妃牵着李璨往外走,口中笑言:“好孩子,去我宫里,姨母这些日子可想你了……” “李璨,你给我站住!” 郑昭仪大步走近,一把抓住李璨的手。 李璨正听宸妃说话,压根儿不曾留意她的接近。 她天生不喜外人触碰,察觉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下意识便将手抽了回来。 “啊……” 下一刻,便听到一声惨叫。 李璨与宸妃齐齐回头,便见郑昭仪摔坐在地上,捂着小腹部哭叫。 她脸上没什么眼泪,痛苦的神情看着却很真切:“我的肚子……肚子好痛…… 李璨,你为什么推我……你推我……” 她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打算拿李璨出出气。 半个月前一个宫女打碎了碗盏,陛下说惊着了她,即刻便将那宫女杖责五十,扔到冷宫去伺候了。 今日换做李璨,不杖责五十,也要杖责二十吧? 李璨便是再如何冷静机智,陡然遇上这样的事情,一时也吃了一惊。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辩解道:“我不曾推昭仪,我只是收回手……” “你不推我,我难不成还能自己倒在地上?”郑昭仪捂着肚子辩解:“好疼啊……疼死我了,我肚子里的龙种是不是保不住了…… 皇后娘娘救我……” “快,快去请太医!”皇后连忙起身吩咐,面上满是焦灼。 她知道,郑昭仪是装的。 龙种有危,虽然奈何不得宸妃,但惩罚李璨应当足够了。 她宫里的人已经出去了,想来,陛下应该很快就会来的。 “肚子疼?”宸妃松开李璨,转身走到郑昭仪身前,俯视着她:“说是我们家心儿推你的是吧?” “难道不是吗?皇后娘娘能替我作证……”郑昭仪仰头望着她,不知怎的,心底生出一股惧怕来。 她下意识往后蹭了蹭。 就见宸妃飞起一脚,踹在她大腿处,紧接着便是第二脚,像是要往她小腹部踹。 “孩子保不住了,我就替你打下来,既然你要说是心儿推的你,这责任便由我来承担……” 她看似不择手段,心中实则有章法,那脚虽然落得又急又快,但却不曾落在郑昭仪身上的要害处。 她很清楚,郑昭仪年轻,又身康体健的,大腿和臀部挨两脚,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会有什么事。 郑昭仪吓得脸色苍白,顾不得多想,便朝着一旁滚去,十分麻利的站起身往皇后身后躲:“皇后娘娘,救命!宸妃要害我的孩儿!” 她吓坏了。 别说她不知道宸妃无意伤害她腹中的孩子,便是知道,她也不敢坐在地上不动,赌宸妃会不会踢掉她的命根子。 皇后心中暗骂了一句“蠢货”,还是抬起手拦住了宸妃:“郑昭仪已经腹痛了,宸妃还是不要再如此待她,万一龙种保不住,你我皆有推卸不得的罪责……” “腹痛能跑得如此之快,郑昭仪可真是天纵奇才。”宸妃冷言嘲讽。 乾元帝进门,便瞧见宸妃姿态张扬的将郑昭仪与皇后逼在角落处,眉目间皆是年少时的恣意,他心抑制不住的跳了一下。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宸妃了。 不,她不是宸妃,她是孟若菲。 第313章 磕头赔罪 “陛下。” 皇后见乾元帝进来,连忙行礼。 “陛下,陛下救我……”郑昭仪一见乾元帝,忙奔了过去,便要往他怀中扑。 乾元帝正了面色,往边上让了一步:“朕才下早朝,你们在闹什么?” 郑昭仪见他面色端肃,通身皇帝威仪,顿时不敢再扑上去。 她站住脚行礼,带着哭腔道:“陛下救臣妾的命,宸妃娘娘说要踢掉臣妾的孩子……” “怎么回事?”乾元帝转而看向宸妃。 宸妃已然收敛了方才的姿态,恢复了在乾元帝跟前的温顺,走过去牵过李璨,一道行礼。 “臣妾见过陛下。” “心儿见过陛下。” “免礼。”乾元帝见她又变回了一贯的模样,心底不由一阵失望:“什么事,说一说。” 他走过去,在榻上坐了下来:“皇后也坐吧。” “谢陛下。”皇后走过去,在茶几另一侧坐了下来。 “陛下……”郑昭仪见状,便假意往下跪。 往常这个时候,乾元帝一定会扶住她,叫她注意身子的。 毕竟,她现在可是身怀有孕呢。 可今儿个,乾元帝只是望着地面,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就好像她压根就不存在一般。 她已经做出了下跪的动作,又不好在站直身子,只好硬着头皮跪了下去,心里头好不委屈。 这一下,她的眼泪可真出来,她哭着道:“方才,李七姑娘将臣妾推倒在地上,臣妾腹痛难忍…… 宸妃娘娘什么也不管,便上来踹臣妾,还说要将臣妾的孩儿打掉…… 陛下,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啊……” 她说着,掩面啜泣起来。 乾元帝抬眼看向李璨:“心丫头不是会胡乱动手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宸妃不理会他。 乾元帝只好道:“心丫头自己说吧。” “回陛下。”李璨低着头,小声道:“我方才随着宸妃姨母往外走,郑昭仪不知何故,忽然冲上来抓住了我的手。 我吃了一惊,便将手收回来了。 谁知郑昭仪就倒在了地上,说肚子痛,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心中惶恐的很。” 她说着看了一眼郑昭仪,底气颇足。 “不是,是臣妾做错的事情,臣妾怕宸妃娘娘不高兴,便拉住了李七姑娘,想给宸妃娘娘赔个罪,谁知道李七姑娘力气那么大,一下便将臣妾甩得倒在地上……”郑昭仪哭诉着,一手掩着肚子:“臣妾的肚子,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她说到这处,不再言语,将哭声也放小了些。 她思量着,话说到这地步,乾元帝怎么也要训斥宸妃几句吧? 却不料,乾元帝炖了片刻开口问:“你犯了什么错?” 郑昭仪闻言愣了愣,她没想到,乾元帝在听了她的哭诉之后,竟然没有开口质问李璨为什么甩开她,反而先询问她的错处。 “怎么?朕问话你听不懂?”乾元帝皱起眉头。 皇后端起自己的茶盏,轻抿了一口,不曾言语,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她见得多了。 “是……是臣妾,臣妾想给家中的堂弟说一门亲事……”郑昭仪一时惊住了,再哭不出来了。 她明明是告状的那一个,怎么倒变成了被审问的? 再看看一旁牵着李璨站着的宸妃,虽然低着头,却能看出一股气定神闲的意思,相较而言,她显得实在太狼狈了。 她想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给你堂弟说亲事?”乾元帝不解的望着她:“怎么说到朕的后宫里来了? 朕的后宫之中,有合适的女子?” 他声音不大,只是淡淡注视着郑昭仪。 郑昭仪却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威压,一时胆寒不已,连忙解释:“臣妾说的是李七姑娘。” “你说心儿?”乾元帝看了李璨一眼,顺带也看了宸妃一眼。 宸妃低着头,一脸的低眉顺眼。 他忽然有点想叹气。 “是,李七姑娘。”郑昭仪见他似乎缓和了脸色,这才解释道:“臣妾的堂弟一直爱慕李七姑娘。 臣妾想着,男未婚女未嫁,若是凑成一对,这不是一桩美事吗?” “所以,这与皇后有什么关系?”乾元帝扭头看向皇后。 “是郑昭仪请臣妾成全他堂弟……”皇后看着郑昭仪,一脸为难的解释。 “是,是臣妾求皇后娘娘的。”郑昭仪紧跟着开口:“臣妾瞧着家中弟弟思慕李七姑娘,念念不忘,于心不忍。 奈何臣妾人微言轻,倘若开口,李七姑娘不见得会点头。 臣妾便想着,请皇后娘娘赐婚,这是莫大的荣耀,李七姑娘一定不会拒绝的。” 她如今身怀有孕,能在后宫之中平安无事,全都要仰仗皇后的照料。 皇后是绝对得罪不得的,所以,此事她必须一力承担。 乾元帝闻言,沉吟了片刻,抬眼看她:“你可知道,心儿是谁带大的?” “是,是太子殿下。”郑昭仪吓得低下的头。 此时此刻,她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她好像做错了事情,惹得乾元帝不高兴了。 她想着有些后悔。 之前,皇后和长乐长公主提起给李璨说亲的事,她就不该掺和进来。 当时她只顾着讨好皇后娘娘,不曾细细思量过。 她也不是不知道,李璨是在东宫长大的,只是时日久了,不免觉得寻常,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眼下看乾元帝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她心中一时后悔极了。 “不只是太子。”乾元帝身子后仰,靠在了榻上,两腿伸直:“心丫头还是宸妃的心头肉,宸妃一直拿她当女儿一样对待。” “臣妾的确不知……”郑昭仪低着头。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却不屑。 宸妃的心头肉怎么了?有多尊贵吗? 不就生个太子吗?都已经人老珠黄了。 更何况,太子也不是不能换。 “既不知,朕也不怪你。”乾元帝道:“你给宸妃赔个不是,这件事情也就作罢了。” 郑昭仪不甘心,可又不敢违背他的金口玉言,手撑着地面打算起身,给宸妃赔不是。 “就不必起来了。”乾元帝开口。 郑昭仪一脸不敢置信的望向他,陛下是糊涂了吗? 她肚子里可还怀着孩子! 宸妃只是区区一个妃子,又不是皇后,凭什么要她磕头赔罪? “听不懂?”乾元帝再次开口。 “是。”郑昭仪跪着转向宸妃,磕了个头:“今日之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胡乱做主替李七姑娘说亲。 还请宸妃娘娘见谅,以后再不会了。” 大殿内静下来,一众人都看着宸妃。 宸妃全然无动于衷。 乾元帝又道:“心丫头呢?你冒犯的是她,也起来陪个不是吧。” “是。”郑昭仪这会儿已经没脾气了,站起身朝着李璨一福:“李七姑娘,对不住了。” 李璨正要开口回应,身旁的宸妃已经先说话了:“就算是郑昭仪不知心儿是我最疼爱的孩子,皇后娘娘还能不知吗? 我想知道,皇后娘娘为何会答应郑昭仪,给我家心儿赐婚?” 她望着皇后,浑然不惧。 往日,她安于宫内,不是害怕谁,只是懒得争罢了。 皇后如今欺到她头上来了,她若是还如从前一般不闻不问,往后这些人还不知要如何欺辱她的心儿呢。 第314章 太子殿下回来了 一直在一旁不曾言语的皇后,见众人将目光都转到了她身上,不由崩直了脊背。 “皇后不是胡来之人。”乾元帝望着她徐徐开口:“如此做,一定是有缘由的。 不如说来听听?” 皇后看了一眼郑昭仪,有些无奈的道:“是昭仪妹妹非要求臣妾帮她。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臣妾绝不会答应她的无理要求。 但如今,昭仪妹妹怀着陛下的孩子,处处都要小心,臣妾也不好太拗着她。 臣妾便想着,成就姻缘也是好事一桩,也就答应她了,谁知道宸妃妹妹气性这样大。”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郑昭仪。 赵峦来找她,她们确实设了圈套,让郑昭仪主动提及了给郑长志说亲的事。 但郑昭仪主动求她,是没有的。 现在,就要看郑昭仪对她有没有一颗忠心耿耿的心了。 不过想来,郑昭仪应当不敢不忠心。 “都是臣妾的错。” 郑昭仪再次跪了下来。 她虽然不是十分聪慧,但这点事情还是转得过弯来的,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若是不承认,皇后有无数个法子,叫她这个孩子保不住,甚至叫她在整个后宫内无法立足。 “罢了。”乾元帝看向宸妃道:“郑昭仪她年少无知,你就给朕一个面子,别与她一般见识了。” 宸妃拉着李璨行礼:“多谢陛下替我家心儿讨回公道。 臣妾先告退了。” 李璨看着乾元帝望着宸妃无奈的模样,有些想笑。 很显然,乾元帝在宸妃跟前,毫无脸面可言。 “宸妃不计较这件事了,还不快谢过?”乾元帝朝着郑昭仪开口。 “谢过宸妃娘娘。”郑昭仪依言,又磕了一个头。 宸妃不理会她,牵着李璨往外走。 “宸妃放心,心丫头的婚事,朕以后会做主的,定不会再叫旁人插手。”乾元帝对着她的背影再次开口。 宸妃脚下微微顿了顿,牵着李璨跨出门槛去了。 “陛下,郑昭仪求臣妾,臣妾一时真的不曾想那么多……”皇后恳切的开口解释。 “罢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不提了。 往后,心丫头赐婚的事,你别插手。”乾元帝摆了摆手,顿了片刻又道:“宸妃她就是那个性子,你们不要去招惹她,她不会主动对你们如何的。”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 “陛下不多坐会儿吗?”皇后也跟着站起身来:“臣妾命人预备午膳。” “不必了,朕还有许多要务不曾处置。”乾元帝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郑昭仪,想起来问:“太医来了吗?” 皇后看向门边守着的宫女。 “回陛下,太医早就来了,在外头候着。”宫女连忙躬身回。 “别跪着了,太医既然来了,就起来给太医看看。”乾元帝望着郑昭仪道:“若是无事,便在自己宫里好生待着。 有孕就像个有孕的样子,好生养着,别成日里上蹿下跳的。” “是。” 郑昭仪听着这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什么叫“上蹿下跳”? 她又不是猴子。 乾元帝丢下话儿便去了。 太医给郑昭仪把脉时,她一直在啜泣。 太医离开后,皇后才开口:“今日,委屈昭仪妹妹替我担下了。” “皇后娘娘也是为了我堂弟的事,这本事我应当,娘娘千万别说这样的话。”郑昭仪擦了眼泪,强颜欢笑的望着她。 “委屈你了。”皇后拍了拍她的肩:“你是个懂事的,我心里有数。 往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谢皇后娘娘。”郑昭仪起身行礼。 她委曲求全,为的不过就是这句话。 * 宸妃牵着李璨一路回了凝和宫。 待下人们送了各色零嘴吃食上来,她抬手摒退左右,只留了一个纳福在跟前伺候。 “姨母,这是什么?” 李璨捏起一块绵软的小点心。 “你倒会挑。”宸妃笑起来:“这是御膳房前儿个才做出来的,叫做什么‘乳酪梅花糕’,里头有夹心的,你尝尝。” 李璨咬了一小口,便迫不及待的看那块糕点:“没有呀?” “你咬大口些。”宸妃笑看着她。 李璨又张口咬。 宸妃瞧她可爱,直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 “有馅儿。”李璨惊奇的给她瞧:“还是流动的。” 她说着抿起小嘴品了品,又道:“里面是不是加了梅花花瓣?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 “你这小嘴,从小就刁。”宸妃笑言。 李璨伸手去取茶盏。 宸妃忙递给她,待她吃了两口茶才问:“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皇后怎会无缘无故召你进宫,要给你赐婚?” “估摸着,是长乐长公主的意思吧。”李璨咽下口中的点心,思量着回道:“前几日,泽昱哥哥带我去长乐长公主府探望夏婕鹞。 长乐长公主处处针对我,我没有忍住。” “你不必忍她。”宸妃眸中有了凌厉的光,转瞬即逝,紧跟着道:“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没有人护着你的时候,你先依着她些,回头姨母自然替你收拾她。” “我这次就借了姨母的势。”李璨望向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长乐长公主话里话外的说我身份不如夏婕鹞,夏婕鹞是江安伯府的嫡女,又是长公主的养女,说我只是区区从五品官的女儿。 我大伯母气不过,便说了我是在姨母跟前养大的,大伯母说长乐长公主脸都气青了。” 宸妃听她所言,顿时笑起来:“做得好,就要这样。 下回若是遇上什么事,尽管拿姨母的名头出来说话,好用就成。 记住了吗?” “嗯。”李璨点头。 宸妃望了她片刻,双眸之中满是喜爱之情,抬手理了理她的发丝问:“那心儿可曾考虑过自己的婚事?” 李璨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曾。” “及笄了,也可以考虑了。”宸妃含笑望着她。 李璨垂眸,鸦青长睫覆住了眸底的情绪,笑着摇了摇头:“不急,我还没有玩够呢。” 她说着,又咬了一口点心。 宸妃正欲旁敲侧击的说一说自家那个木讷的儿子,便见门口有宫女进来了,她抬头问:“何事?” “娘娘。”婢女行礼:“太子殿下回来了。” “叫他进来。”宸妃吩咐。 赵晢很快便走了进来,他目光落在李璨身上转了一圈便收回来了,拱手行礼:“母妃。” “泽昱哥哥不是说明日才回来吗?”李璨不解:“怎么这么快?” “你大伯父明日便抵京了,父皇派人叫我提前回来,代他去城外迎接你大伯父。”赵晢淡淡回道:“还有,明日晚上宫里要办接风宴,也要尽快操持起来。” “大伯父明日便回来了?”李璨闻言,一双凤眸顿时亮了,忙放下手中的点心站起身来:“我要回去,告诉祖母和大伯母这个好消息。” 按照前几日大伯父命人送回的信上所说,还有四五日才回抵京呢,不想竟这么快。 赵晢看向宸妃。 “去吧。”宸妃笑着道:“阖家团圆,是大喜事,叫你大伯母早些预备起来。” 李璨想起宸妃姨母和大伯父的事,不由看她神情。 第315章 真好看 宸妃的笑,眉眼中没有释然,只有恬淡。 李璨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看着姨母?”宸妃瞧出她眼神不对。 “没什么。”李璨轻轻摇摇头。 “可是泽昱与你说了什么?”宸妃看了一眼赵晢。 赵晢面无表情,不曾否认。 李璨也不知该如何说,议论那些事,好像有些不好。 “你别胡思乱想,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么多年了我只希望你大伯父、大伯母过得好,旁的再没有什么了。”宸妃看向赵晢,语气中似乎有感慨:“你们二人也要明白,像你们这个年纪,若是有中意的人,可别错失了,不要做抱憾终身的事。” 李璨也看向赵晢。 赵晢朝她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李璨乖乖将手放在他手心,回头看宸妃:“姨母,我先回去了。” “去吧。”宸妃笑望着他们:“赵峦若是再使什么幺蛾子,你让人送消息进来,我替你收拾她。” “好。”李璨弯起眸子点头。 宸妃目送着赵晢牵着李璨离开之后,在桌边坐了许久。 “娘娘……”纳福忧心地望着她。 “我没事。”宸妃摆了摆手。 “娘娘。”纳福往前一步,低声道:“李大将军回来,陛下定然是要来咱们凝和宫的。 您千万别给陛下脸色看,否则……” 纳福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她们主仆二人心中都明白,李谚回来,乾元帝来凝和宫,无疑是试探宸妃的心意来了,看她心中是否还有李谚。 宸妃性子大了不好,乾元帝会认为她想念李谚,埋怨他当初做下那样的事。 宸妃若是笑着讨好他也不好,乾元帝也会觉得她是为了遮掩想念李谚的心思,心虚了,否则,她怎会讨好他? 这其中的分寸,并不好拿捏。 但结果很明了,宸妃但凡是让乾元帝误会一点点,李谚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还不至于给他添麻烦。”宸妃抬手揉着额头:“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娘娘不如进里间躺着歇会儿?”纳福小心提议。 “也好。”宸妃叹了口气。 “奴婢伺候娘娘。”纳福忙扶她。 主仆二人进了里间,纳福伺候宸妃上了床,自个儿则在内间门口守着。 宸妃哪里睡得着?只侧着身子,面朝着床里侧,睁眼看着垂坠的床幔出神。 “陛下。” 外头,传来纳福见礼的声音。 宸妃皱了皱眉头,阖上了眸子。 “娘娘睡下了。”纳福小声解释。 “可曾用过午膳了?”乾元帝询问。 “不曾。”纳福回道:“娘娘今儿个叫郑昭仪气着了,七姑娘走后,娘娘说身上乏了,想歇一会儿。” “朕进去看看她。” 宸妃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到床边停下,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下一刻,乾元帝的手落在了她脸上,他掌心温热,轻抚着她的脸。 宸妃忍着推开他的冲动,继续闭眼装睡。 好在不过须臾,乾元帝便收回了手,片刻后,脚步声又往外去了。 到内门口处,脚步声停下了,静了片刻,他道:“纳福,这么多年,你们娘娘心里可还是怪朕的?” “陛下是天子,娘娘对陛下一向都是敬仰有加。”纳福回得滴水不漏。 乾元帝笑了一声:“你是她跟前伺候多年的老人了,她一向拿你们这几个当姐妹一般,你们自然替她瞒着。 当初的事情,她就算是怪朕,朕也不会怪罪她,终究是朕强求了。” 床上,宸妃脸依旧朝着床里侧,纹丝未动,唯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无声的没入枕头内。 “陛下,您多想了。”纳福小心翼翼地道:“娘娘她性子是有些急躁的,但娘娘心好。 这么多年,娘娘唯一盼着的就是陛下和太子殿下好,旁的,是再没有了的。” “朕知道她心好。”乾元帝笑了一声:“若不是心好,她早就嫁给她的如意郎君了,也就没有朕什么事了。” 当初,他做王爷时,与几个兄弟之间争斗的厉害。 有一回遭了暗算受了伤,逃到一个小巷子内倒下了,再没有力气站起身。 那一回,他宛如死狗,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就算没有追兵,他也会血尽而亡。 他以为他会死。 那时候的宸妃,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娇俏少女,她喜欢在帝京城里到处跑。 她在那个巷子里有一个宅子,大家闺秀的衣衫太过繁冗,她每回出来,都到那里换衣裙。 可巧,那一次便救了他。 那时候的她,俯身问他“你还活着吗”时,稚嫩娇俏的面庞就好像一束光,直直照进了他心底。 他猜,宸妃心里应当是后悔那一次心善的吧? 他这话,纳福哪里敢接?只敢低头不语。 乾元帝又立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她醒了,你告诉她,李谚明日回来。 待李谚进宫述职,让她陪朕一道接待。” “是。”纳福应了。 乾元帝说罢了,便抬步去了。 纳福瞧着他出了外间的大门,才轻声开口:“娘娘?陛下走了。” “知道。”宸妃擦了擦眼泪:“你下去吧,门关上。” “是。”纳福也不好多劝,只能照做。 合上门,她叹了口气。 她本以为陛下会来娘娘跟前试探,却不料陛下还要娘娘去听李大将军述职,娘娘性子刚直,陛下这样做,不是更容易与娘娘起龃龉吗? 也不知陛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 赵晢牵着李璨出了凝和宫。 走到无人处,他站住脚替她笼上了斗篷上毛茸茸的帽子,又接过无怠手中的小暖炉,给她抱着:“冷不冷?” “不冷。”李璨摇摇头。 赵晢再次牵起她。 李璨随着他一路往宫外走。 她侧目打量他,嘻嘻笑道:“泽昱哥哥,你这身衣裳哪里来的? 这个颜色穿着很好看诶!” 她很少见赵晢穿深色以外的颜色。 赵晢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浅云白的暗团纹锦袍,唇角忍不住微微勾了勾,轻唤:“无怠。” 他的衣裳,多数是青色、黑色,今日这件,确实少见。 无怠紧走了两步道:“回姑娘,殿下的这身衣裳,是姑娘中秋前送到东宫的。 姑娘您忘了?” 李璨迷茫地眨了眨黑黝黝的眸子:“是我买的?” 赵晢望她。 李璨又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中秋前我是去了一趟成衣铺来着。” 她给赵晢买衣裳,也没什么规律,只是到了成衣铺,瞧见了合眼的想起给赵晢添衣裳,便会买上一堆让人送到东宫去。 至于赵晢穿没穿,她几乎不曾留意过。 赵晢不语,牵着她缓步往外走。 李璨又看了他两眼:“泽昱哥哥,你穿这样的颜色真的很好看。” “嗯。”赵晢应了一声,没有太大的反应。 “诶?”李璨也不曾往心里去:“泽昱哥哥,你看我现在身子是不是好了许多。 这么远的路,我走得都不觉得累呢。” “好生调理锻炼,会更好的。”赵晢瞧了她一眼。 “嗯。”李璨乖巧应下。 赵晢扶着她上了马车,他在主位坐了下来。 李璨站在马车中央四下里寻找。 “你找什么?”赵晢问她。 “软垫呢?”李璨看向他身旁。 “没有。”赵晢面无表情。 第316章 独处一天一夜 李璨俯身去翻边上的暗格,奇怪道:“上回还有的。” “无怠收起来了。”赵晢抿了抿唇。 李璨噘了噘嘴,在一侧坐下:“这马车硬的要命,硌得我骨头疼,就该像我的马车一样,全部铺上软垫。” 赵晢顿了顿,取过一旁的大氅叠的四四方方,递给她:“垫着。” 李璨重新坐下,很是满意地笑了:“很软了。” 赵晢垂眸,长腿往前伸了伸。 李璨看了一眼,有点怀念坐在他怀中的感觉,但现在不可以了。 大伯母说不能与男儿太亲近。 哥哥更是数次直白的告诫她,不许与泽昱哥哥独处太久,更不能随意搂搂抱抱,还不能牵手。 她想到这里,忽然将手藏进了袖子中,才想起来,她今儿个忘了哥哥的话,牵着赵晢的手走了好远的路。 赵晢见了她的小动作,眉目间更沉了几分。 “殿下,姑娘,到了。”无怠在外头回话。 “泽昱哥哥,我走啦。”李璨笑嘻嘻的站起身。 “嗯。”赵晢应了。 李璨下了马车,他抬手将窗口的帘子挑开一道缝隙,看着她进了靖安侯府的大门。 “殿下,回东宫吗?” 无怠知道他要看着李璨进门去,待靖安侯府的大门合上了才询问。 “嗯。”赵晢轻应。 * 李璨走路带了风似的,一路直奔萱鹤院。 “祖母,祖母!” 尚未进院子,她便高声唤。 “心儿回来了。”李老夫人迎到门口,瞧见她欢喜的模样,不由得道:“这是有什么好事了,将你高兴成这样?” “祖母,大伯父和两位哥哥明儿个就回来了!”李璨奔过去,牵住她的手,凤眸亮晶晶。 “你是说你大伯父他们,明儿个就到家了?”李老夫人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问。 “对呀!”李璨用力点头。 李老夫人激动起来:“你从何处听的消息?此话可当真?” “泽昱哥哥才告诉我的。”李璨笑着道:“他原本出城办事了,陛下叫他提前回来了。 就是说明儿个要到城外去迎大伯父和哥哥他们。” “好,好。”李老夫人欢欣不已,立刻吩咐道:“卫嬷嬷,去,让人去请淑宜来,家里要预备起来了。” “老奴这便让人去请大夫人。”卫嬷嬷也很是欢喜,立刻到门口吩咐婢女去了。 林氏得知了消息,自然欢喜,当即便张罗起迎接事宜来。 翌日。 帝京城东城门延伸而出的主干道上人挤着人,热闹非凡。 李谚戍边多年,立下不世之功,在大渊是众所周知的。 他归京,自然有无数百姓夹道相迎。 人群中,李瑾紧紧将李璨护在身侧。 他是接了李璨的消息,从国子监特意赶回来的。 李璨则伸长了脖子,往东城门的方向看,哥哥本是不同她来的,经不住她软磨硬泡,才答应带她来集市上瞧一瞧。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前头有人高声欢呼:“回来了,回来了!” 簇拥在一起的人群骚动起来。 李璨垫着脚尖,才能瞧见远处的情形。 最前头,赵晢与她大伯父李谚并辔而行。 大伯父常年经受边关的风霜,看着不似帝京文官那么白净,但即使骑在马上,也还是有些儒雅在的,不愧人称“大渊第一儒将”。 后头,是她的两位堂兄,具是生的相貌堂堂,威武不凡。 大堂兄李琢性子沉稳有定力,颇有乃父之风。 二堂兄李璟为人机警,足智多谋,能言善断。 集市上的人,瞧得更多的是这二人。 因着他们兄弟皆未婚配,帝京有不少大户人家,都在观望呢。 道边拥挤的人群中,也不乏大家闺秀乔装改扮,来瞧这二人容貌。 市井的小姑娘没有那么许多讲究,帕子、鲜花直朝着兄弟二人丢过去。 李琢沉稳,骑在马上目不斜视。 李璟性子要跳脱些,笑嘻嘻地看着周围。 他瞧见了人群中的李璨,先是觉得这姑娘生的貌美,又好生眼熟,再仔细瞧,这不是他自家妹妹吗? 几年不见,妹妹都快出落到他不认得了。 他想抬手招呼李璨,又怕人多眼杂的,露了她的身份,便忍住了,朝着李璨笑了笑。 李璨欢喜的连连朝他挥手。 李璟再看李璨边上那个儿郎,眉眼与妹妹生的相似,应当是三弟吧? 三弟也回来了? 他倒是不曾接着信。 兄弟二人后头,便是几位副将与一众手下了。 李璨目送着他们走远。 “好了,回去吧。”李瑾护着她,往人群外挤。 “好。”李璨达成所愿,满心欢喜的随着他一路往回走。 她要回去告诉祖母,她见着大伯父两位哥哥啦。 兄妹二人才迈进靖安侯府的大门,便瞧见里头站着一众人。 气氛有些不对。 “大伯母。”李璨唤了一声,走了进去,站在了林氏身侧,转身看着那一众人。 贺氏也来了,站在一旁,面带笑意。 林氏牵过李璨,笑着招呼那一众人:“先进去住下吧。” 李璨能看出来,她神色有些不自然。 “等一下。”李璨拦住了,指了指那些人当中的一个女子:“她是谁?” 旁的人,她都认得,是家里的府将和府兵,随着大伯父他们在边关的。 这个女子,她未曾见过。 且大伯父和两位哥哥跟前,也从来未曾有过女子。 “这位是府上的姑娘吧?”那女子抬眸打量李璨,屈膝行礼:“银娘见过姑娘。” 银娘衣着朴素,素面朝天,肤色不算白净,但却细腻,容貌也是不差的。 “银娘?”李璨皱眉,看向一旁的府将:“振叔,她是谁?为什么跟着你们回来?” 李振追随大伯父多年,是大伯父的心腹之人,十分可靠。 李振看了一眼银娘,为难地道:“她是大将军在归途中所救,因为和大将军一道被困在陷阱中一天一夜,所以……” 他不曾说下去,意思却明了。 “你是哪里人?”李璨望着银娘问。 “银娘是幽州人。”银娘低下头。 “庄子上的?还是城里的?”李璨又问。 “银娘是土生土长庄子上的人。”银娘低声回。 “你多大了?”李璨再问。 “银娘十八了。”银娘头越发低了下去。 她暗暗心惊,那些男儿们都好糊弄,却不想这一个姑娘家,竟知道如此细致的盘问她。 李璨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又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样的体态,不像是庄子上的人。 她之前随着赵晢出远门,是见过庄子上的女儿家的。 且庄子上的姑娘,多数早便成亲了,哪里会等到十八岁? “七姑娘!” 外头,无荒跑了进来,李振的话头自然被打断了。 “什么事?”李璨望向无荒。 无荒行过礼之后才道:“李大将军与两位少爷已经面圣了,陛下吩咐来接姑娘进宫去。” “知道了。”李璨的眼神再次落在银娘的脸上,眸色带上了几许凛冽之意:“将她单独带到客院,等我回来再说。” 虽然李振不曾直说,但她也能料到个大概,男女独处一天一夜,这女子想必是牵扯上大伯父了。 大伯母性子温良,想必不会拒绝留下这个女子,而贺氏也不会真心相帮。 这事儿,只有她来管。 “这位姑娘,是银娘不讨姑娘喜欢吗?姑娘要这样对待……”银娘眼中泛起泪花。 “去客院,并不曾委屈了你。”李璨微微蹙眉:“你若是不愿意,现在便可走。” 她虽然不愿意大伯父多一个妾室,但更多的是对银娘的警惕。 她怀疑是有人刻意安排了此事,银娘的身份,有待查实。 具体如何,要等她得空细细问过才知。 “心儿……”林氏犹豫着开口。 “大伯母,别担心,这件事情交给我,先将银娘带下去。”李璨吩咐过后,握了握林氏的手:“我先去,这事儿等我回来再说。” “好。”林氏见她遇事果决,全然不同于平日的软糯,心下一阵欣慰。 第317章 与朕做个亲家 李璨随着无荒到了文德殿院外。 德江正等在门口,笑着开口:“七姑娘来了。” “公公好。”李璨回了一礼。 “姑娘太客气了,随奴才进去吧。”德江顿时笑了,这李七姑娘就是讨喜,对他一个内监都如此的客气,难怪陛下喜爱她。 “你在外面候着。”李璨回头叮嘱无荒。 “小的知道。”无荒咧嘴答应。 李璨行到殿前,便见自家两个堂兄候在那处。 “大哥哥,二哥哥。” 她小声唤他们。 “小妹!”李璟瞧见她,顿时笑了:“你怎么来了?” 李琢不曾言语,面上也有了笑意,他比弟弟沉得住气些。 “陛下召我来的。”李璨放慢了脚步,弯着凤眸道:“大伯母给你们准备了很多好吃的,等会儿你们回去了就能吃到了。” “好。”李璟笑着点头:“小妹快进去吧。” 李琢则默默的目送她。 李璨不舍的连着回头看他们,直至廊下,才正了衣冠,站在廊下等德江进去通报。 德江片刻便出来了,笑着道:“七姑娘,陛下请您进去呢。” “有劳公公了。”李璨谢过他之后,才提着裙摆跨进了门槛。 德江在外头关上了门。 “心儿见过陛下,见过宸妃娘娘。”李璨进屋,眸光在上首转了转,乖巧的行礼。 大殿内只有四人。 乾元帝坐在书案前,宸妃立在书案边,赵晢穿着一身象牙白的锦袍,和李谚站在下首。 四人都望向她。 李璨凤眸微微转了转,又朝着赵晢行礼:“太子殿下。” 最后才转向李谚:“大伯父。” “嗯。”李谚应了声,忍着上前摸摸她脑袋的冲动,连着打量了她好几眼。 小丫头长大了,也长高了许多,虽然还有几分稚气,但大体看着,已经是个大人的样子了,身子似乎也养好了不少,不像从前那么瘦弱了,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他放心了。 “爱卿有三年不归了吧,可是很想念心丫头?”乾元帝坐下,口中笑问。 “臣在外几年不归,自然想念家人。”李谚低头,恭敬地回道:“臣最记挂之人莫过于老母亲与这个小侄女儿。 老母亲年岁大了,臣忧心她老人家的身子。 还有心儿这孩子,打小先天不足,幸有陛下恩典,太子殿下亲自照料,如今身子养的这么好。 臣感激不尽。” 他说着,便欲跪下磕头。 “爱卿平身,你与朕名为君臣,实为兄弟。 私底下见朕,不必总动不动便跪。”乾元帝颇为随和的笑道:“你替朕守护江山,朕让太子照顾你的侄女,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说起来也是应当的。” “陛下千万别这么说,臣孝忠陛下才是天经地义的。”李谚忙道:“不只是心儿,整个靖安侯府都是得了陛下的庇佑,才能有如今的安稳。 臣也才能安心在外,臣谢过陛下。” 李璨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的。 大伯父和宸妃姨母互相之间谁也不看谁,就好像不认得一般。 若不是知道之前的事,她都要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了。 再看赵晢,仍然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处,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爱卿客气了。”乾元帝笑望了李璨一眼:“心丫头再有一个月余,便要及笄了。 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关于她的婚事,爱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李璨闻言,不由警惕起来。 大伯父才回来,乾元帝便巴巴的将她接到宫里来,开口就提婚事。 说这不是试探她都不信。 不过,有赵晢在,大伯父和宸妃娘娘也在,她胆子便壮了许多。 她思量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心里头左右是一点也不怕就是了。 “臣才从边关归来,尚未考虑此事。”李谚回道:“待臣回家,问问拙荆,可曾着手替心儿留意。” “心丫头不曾听你大伯母传这样的消息出来吧?”乾元帝望着李璨。 李璨摇摇头:“回陛下,心儿不知。” “宸妃知道吗?”乾元帝望向书案旁的宸妃。 “臣妾不曾听闻。”宸妃低着头,低声回了一句。 “那就是没有定下了。”乾元帝靠在椅背上,面上依旧带着笑意:“这满朝文武,爱卿可有中意的人家? 若是有,只管说出来,朕替你做主。” “臣不曾思量过此事。”李谚摇摇头。 “不如,朕与爱卿做个亲家吧?”乾元帝面上笑容愈发浓郁,双眸却隐着鹰一般的锐利,直盯着李谚。 宸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翻眼睛。 李谚惶然抬头:“陛下的意思是?” “你看,朕的太子如何?”乾元帝对着赵晢抬了抬手:“太子,是朕最心爱的儿子。 心儿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你膝下没有女儿,朕也知道,这是你最疼爱的孩子,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他们两个,又是一同长大……” 李璨垂着眸子,听着他的话,思量着她和赵晢之间的事,心中一时复杂难言。 “陛下不可。”李谚直直的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道:“臣的二弟,没有多大出息,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心儿身份远配不上太子殿下。 更何况这孩子打小性子顽劣,成日嬉笑玩闹惯了,也不是进东宫的那块材料。 还望陛下莫要往那上头想。” 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乾元帝说,心儿就像他的女儿一般,这话没错。 但他若是一口应下这门亲事,靖安侯府恐怕保不到过年。 李璨也知道,乾元帝不是真想赐婚,大伯父拒绝的也很好,好像给她下定了决定,以后不要再思慕赵晢。 赵晢东宫的后院,有那么多的院子,等他娶了太子妃之后,那些院子一间一间都会住满的。 她想想就觉得膈应,又心焦,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事情都抛诸脑后了。 “瞧爱卿说的,快些起来吧,我看心丫头甚好。”乾元帝心中颇为满意他的态度,倒也没有继续提这件事,转过话锋问他:“那你想替心儿寻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臣这个小侄女,就是个寻常的小女儿家。”李谚站起身来,看向李璨,神情柔和了些:“她寻夫婿,臣也没有旁的要求。 只求能待她好,能叫她下半生过得欢喜顺遂便可。” “爱卿真是一片赤诚的爱女之心啊。”乾元帝哈哈笑了,朝着宸妃抬手道:“李爱卿戍边有功,难得回来,你替朕以茶代酒,去敬李爱卿一盏吧。” 他说着,端起茶盏递到宸妃跟前。 李璨不由看他们三人神情,总觉得殿内的气氛一下就紧绷起来了。 宸妃抬眸,皱眉看他:“陛下真叫臣妾去?” “自是真的。”乾元帝扬了扬手中的茶盏。 宸妃接过茶盏,站在原地不曾动。 “你们怎么说,也有年轻时的情意在。”乾元帝看向李谚,缓声道:“他这么久不回来,你也是提心吊胆的,在朕的后宫中也不能安心。 此番他既然归来……” 他话说了一半,宸妃忽然有所动作,他话自然戛然而止。 李璨瞧见眼前的情形,吓得惊呼了一声。 第318章 哭着求 只见宸妃忽然扬手,将满盏热茶直泼在了乾元帝的脸上。 李璨吓得惊呼了一声,那可是当今圣上啊? 他再平易近人,也是圣上啊! 更何况,乾元帝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皇帝,就凭他成日里疑神疑鬼,就已经是极不好应付的了。 宸妃姨母也太胆大了吧! 她忙捂住了嘴巴,转过漆黑的眸子去看赵晢。 “低头。”赵晢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小声提醒她。 李璨眨了眨眸子,明白过来,乾元帝满脸茶叶的狼狈模样,哪里是她能看的? 可别恼羞成怒,挖了她的眼睛。 她想着觉得太可怕了,立刻放下手,乖乖垂下了脑袋,又不放心自家大伯父。 她偷偷抬头瞧了一眼,见他老人家低着头一动不动的,这才放了心。 上首,宸妃恼怒地开口了:“赵岭,当初的事情,我不曾怪你就罢了,你倒反过来处处刁难我? 泽昱今年二十岁了,我跟了你三年后,生了泽昱。 从我进了你的后院开始,二十三年,你没有哪一天不是疑神疑鬼的,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既然你如此信不过我,当初又为何要强求我?” 李璨忍不住偷偷看上首,便见乾元帝在忙着用帕子擦脸,龙袍领口上的茶叶看着好笑极了。 她赶忙垂下眸子,不敢再看,生怕自己笑出来。 “宸妃,你!你放肆!”乾元帝气恼地呵斥。 “我就放肆了,赵岭,我今儿个明白的告诉你,我受够你了!”宸妃将手中的茶盏扔在了书案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说罢便往外走。 “放肆,孟若菲你给我站住!”乾元帝拔高了声音。 宸妃压根儿不理他,头也不回的开门去了。 乾元帝看看眼前的三人,自觉有失体面,面子上又挂不住。 他一巴掌拍在书案上,站起身道:“这宸妃简直越发放肆了,真是岂有此理! 你们都退下,朕去治她的罪。” “是。” 李谚应了,转身往外走。 李璨忙小步跟上他的步伐。 赵晢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瓣。 “对了,李爱卿回去与家人小聚一下,晚上宫中有接风宴,将家眷们都带着一起来吧。”乾元帝想起来又吩咐了一句。 “臣记下了。”李谚答应了。 “大伯父。”李璨追上去,牵住了他的手,扬起小脸看着他。 她纯净的凤眸中,都是孺慕之情。 她从小是没有父亲疼爱的,李诚是从来不疼她的。 只有大伯父像父亲一样疼她,她记得小时候,大伯父在家中,时常将她举得高高的,陪她玩耍,会给她买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还会自己动手给她做各种小玩意儿。 大伯父在她心中,总是高大伟岸,无所不能的。 只可惜,大伯父不常在家。 她从前还幻想过,李诚有一日也会向大伯父待她那样疼爱她,长大了一些之后,她逐渐懂事了,对李诚就没有什么期待了。 如今,更是早已彻底失望了。 “大伯父带你回家。”李谚望着她,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二位哥哥,回家了。”李璨欢喜的唤门口的李琢、李璟。 “太子殿下。” 李琢与李璟齐齐对着赵晢行礼。 李璨这才回头,与他招呼:“泽昱哥哥,我回家了。” “嗯。”赵晢应了一声,眸色微黯,自她身旁走过。 李璨怔了怔,赵晢好像有些不高兴,是因为担心宸妃姨母吗? 但是,陛下应当不会对宸妃姨母如何的吧? 她回头去看乾元帝,便瞧见德江正在给乾元帝整理龙袍。 “别看了。”李谚拉过她往外走。 李璨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 李谚眼中也有了笑意,但仍强忍着告诫她:“不许笑。” 李璟好奇的问:“妹妹笑什么?”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李璨顿时笑得更欢了。 * “哎呦,陛下这是怎么弄的?”德江站在门槛处,给乾元帝擦拭茶渍,吓坏了。 “不小心泼到了。”乾元帝面色有些不大好。 “还好这茶水不滚……”德江絮絮叨叨。 “茶水不滚你滚。”乾元帝丢下一句话,拔腿往外走。 德江愣了一下,又跟了上去:“陛下,您还没换衣裳呢…… 这样出去,有失您的威仪,太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可要打奴才的板子……” 他也知道陛下不高兴,可提醒圣上留意仪容的他的职责,他不得不开口。 “你不会将道上的人都打发了?”乾元帝脚下不停,语气不善。 “是,是。”德江只能连声答应,又小心翼翼的问:“不知陛下要移驾何处?” “凝和宫。”乾元帝抛出三个字。 “奴才这便命人去打点。”德江忙朝着门口奔去。 待乾元帝到了凝和宫,却瞧见凝和殿的殿门牢牢关着。 纳吉守在门口,瞧见他来了,忙跪下磕头:“奴婢见过陛下。” “宸妃呢?开门!”乾元帝顺手推了推殿门:“让朕进去,朕要找宸妃算账!” “陛下,娘娘说她要歇一歇……”纳吉跪着不敢起来。 “歇一歇,连朕都不能进去了?”乾元帝恼怒。 “娘娘说……说……”纳吉欲言又止。 “说什么?”乾元帝皱眉:“快些说。” “娘娘说,陛下来了也不能进去,陛下要么下令斩了她,要么就放她出宫去……”纳吉越说声音越小。 “大胆!” 德江连忙呵斥。 纳吉吓得不敢再说,跪在那处瑟瑟发抖,她替娘娘说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也不知陛下会不会迁怒于她。 不料,乾元帝脸色难看的在门口站了站,又怒气冲冲的走了。 纳吉看着他出大门去了,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险些瘫软在地上,她没想到,乾元帝居然没有勃然大怒。 “真是岂有此!”乾元帝怒气冲冲地道:“她先惹得朕,她还生气了? 还想出宫去,做梦!” 德江跟在后头,颤颤巍巍的不敢说话。 “你是哑巴了?不说话?”乾元帝回头呵斥他:“还是你心里向着她,觉得是朕做的不对?” “奴才无论何时都是向着陛下的啊!”德江连忙表忠心。 天可怜见的,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遭了这无妄之灾。 不过看这情形,陛下头上身上的那茶水,恐怕并非自己不小心泼的,而是宸妃娘娘的手笔。 外头的人不知道,他贴身伺候乾元帝,已经不止一次的见过宸妃收拾乾元帝了。 偏偏每次太后问起来,陛下都还都替宸妃娘娘瞒着。 陛下也真是,明知道然惹不起宸妃娘娘,做什么还要三番五次的去惹? 乾元帝哼了一声:“那你说,现在当如何做?” “娘娘她正在气头上,陛下不如缓一缓。”他小心的劝说。 乾元帝背着手往前走,气哼哼的道:“那朕暂且先饶过她,等几日再与她秋后算账,到时候非要她哭着求朕留下她不可。” “是,是,等宸妃娘娘消了气一定会给陛下赔罪的。”德江跟在后头,赔着笑连连点头赞同。 第319章 纳妾 出了宫门,李璨远远瞧见自己那辆大马车。 大伯父的随从们则牵着马儿,在一旁候着。 “大伯父,你们坐我马车吧?”李璨笑着邀他们。 “那是你们小丫头坐的,我才不坐。”李璟笑着从随从手中接过缰绳:“我要骑马。” “妹妹,我们不是小时候了,不能与你同乘。”李琢怕李璨失望,宽慰她道:“不过没关系,我们骑着马儿就护在你周围,也可以说话的。” “那大伯父陪我坐吧?”李璨转过小脸,晃了晃李谚的手。 李谚有些犹豫。 李璨见他有动摇的意思,亮晶晶的眸子转了转,又道:“我有话同您说。” “爹,您就坐吧。”李璟高坐在马上笑言:“您年纪大了,又是千里迢迢地回来,是该坐在妹妹的马车上,好好的歇一歇。” “你这臭小子!”李谚笑着在他腿上拍了一下,牵着李璨:“伯父扶你上去。” 李璨上了马车,转身给李谚打了帘子,伯侄二人便在马车内坐下了。 “大伯父,您吃茶。”李璨倒了一盏茶,笑吟吟地递给李谚。 “你这马车上,东西倒是齐全。”李谚打量着马车内的摆设。 “这里没有用具,等回去了,我给伯父点茶吃。”李璨笑望着他。 “这茶也可。”李谚品了一口茶道:“你大伯母在家书上说过,你点茶是极好的。” “那是自然。”李璨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在帝京这些贵女们当中,我点茶敢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李谚笑起来,搁下茶盏道:“点得好是好事,只是也要谦逊些,免得遭人嫉恨。” “我知道,我就是在大伯父跟前故意这样说说的。”李璨见他开怀,也跟着笑了,而后道:“大伯父,我能不能问一问你,那个银娘,是怎么回事呀?” 其实,她叫大伯父来坐马车,就是存了问一问他这件事的心思。 听她说起银娘,李谚面上的笑意便收了起来,神色也变得凝重。 李璨也不由坐直了身子。 李谚不曾瞒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原来,李谚父子从边关回来,经过幽州城外乡野之地,偶然得知当地山匪猖獗,不仅下山抢夺财物,还光明正大地抢人家女儿。 当地村民见他们是官兵,不少人纷纷拦在路上哭求李谚为民除害。 其中,就数银娘的父母哭声最响亮,头也磕地砰砰作响。 一问才知,银娘头一日才叫山匪掳走了。 李谚心地仁慈,问明人数,觉得己方能胜此任,又派人去幽州知府那处通禀,两厢联手,攻上了土匪的老巢。 “那帮山匪,在那山上几年,已经有了些根基。”说起这些事,李谚神色肃穆起来,周身也有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山上各处都有他们设的陷阱、埋伏。 我追着那山匪头目,不慎落入一个深坑陷阱,那女子便被关在其中,我与她被困了一天一夜,你大哥才找过来。” “原来是这样。”李璨点了点头:“那,大伯父可曾细致盘问过她的父母?她的身份可查清了?” “当时,我不欲带她,她与她父母哭倒在路中央。”李谚眉头皱了起来:“你二哥与我商议,我们若是不带着她,只恐我的名声要坏了。 加之陛下催我回京又催得急,我无暇顾及其他。 只能先将她带回来。” “这么说,大伯父将那个女子带回来,这是权宜之计。”李璨黑黝黝的凤眸直望着他:“大伯父并没有纳妾的意思?” “自然没有。”李谚当即摇头道:“你两个哥哥都到了娶妻的年纪,我若还纳妾,岂不要叫人笑掉大牙?” “那这件事情,大伯父能不能交给我来处置?”李璨笑着问他。 “你能胜任?”李谚望着她,面上又有了笑意。 李璨立刻坐直了脊背道:“当然了。” “你怀疑她是有人安排好的?”李谚沉吟了片刻问她。 “嗯。”李璨点头:“泽昱哥哥教过我,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更何况,大伯父您如今是很多人的眼中刺肉中钉。 不说旁的,陛下对您就不放心,我觉得这件事情,绝对是有人安排好的。” 李谚赞同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凡事都有万一,倘若她不是呢?” “那我也有法子安抚她。”李璨胸有成竹的道:“大伯父尽管放心吧。 这件事情,大伯母自己不好处置,否则会被人诟病善妒的。 而我继母,她和我们又不是一条心,她也不会真的帮助我们。 所以这件事情,也只有我能出面了。” 李谚笑着点头:“也是,你也大了,你大伯母常在书信中说,你学了不少东西,如今处事很有主见,正巧也叫我瞧瞧。” “那您就等着瞧吧。”李璨笑着答应了。 靖安侯府,门口一片热闹非凡。 李老夫人亲自领着家中一众人,到门口去迎自己的李谚。 大门口还有不少围观之人。 “娘!”李谚一下马车,瞧见自己的母亲,不由热泪盈眶,跪地便拜:“不孝子回来了。” “祖母,娘!” 李琢与李璟也跟着跪下磕头。 “起来,快都起来。”李老夫人忙去扶他们:“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即使她历经风雨,到了这个年纪,什么都看开了,在瞧见自己许久不见的儿孙时,也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无他,只是实在是想念的厉害。 林氏也在一旁抹眼泪。 李琢李璟上前,一左一右扶着他。 “娘,我们回来是喜事,您别哭。”李琢劝慰。 “让娘哭。”李璟笑嘻嘻地道:“娘这是高兴的哭了!” “就你是个没心没肺的。”林氏哭着又叫他说得笑了,抬手拍了他一下:“还不见过你们二叔二婶,还有弟弟妹妹们。” “二叔,二婶。” 李琢与李璟齐齐行礼。 李诚连连点头,也有些激动,毕竟大哥和两个侄子光耀门楣,他也与有荣焉。 “三弟。”李琢朝着李瑾拱手。 “大哥客气了。”李瑾连忙回礼。 “就是,兄弟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李璟上去,张开双臂抱了抱李瑾:“三弟这次能回来,我很高兴。” 向来端肃的李瑾不由朝他笑了。 李瑾心里头怨恨的,从来都只有李诚这一小家子,对于祖母和大伯父家,他还是有所向往的。 且也知道,他们一向疼爱李璨,所以即使不曾相见,心中也没有半分芥蒂。 兄弟二人又与李莱楠和李术见了礼,李莱楠不见多开怀,不过也没有多失礼就是了。 至于李术,对这样的场景压根儿没什么感觉,站在最后头,好似一个局外人。 “好了,你们大家要在门口说多久的话呀?”李璨扬起脆甜的小嗓音开口:“咱们快进去吧,到正厅里坐下说多好,外面这样冷。” “瞧我,光顾着高兴了。”李老夫人擦了擦眼泪,满面红光地招呼:“走,都到正厅去。” “我到客院去一趟。”李璨招呼了一声,便转身欲走。 “心儿,你忙完便来。”李老夫人叮嘱她:“等会儿,你四姐姐他们回来,还有明卿也来用午饭,你可不能迟了。” “知道了。”李璨扬声应了,低头思量了片刻才想起来。 祖母所说的“明卿”,是孙明卿,李莱楠的未婚夫。 连孙明卿都来,今儿个可谓是大团圆了。 她想着,加快了步伐:“糖糕,咱们府上有幽州来的人吧?” 第320章 不想嫁 糖糕思索着,还未说话。 糖果便先回道:“有的,姑娘,守门的小厮里面,那个总追着姑娘通风报信的,叫有财的,他就是幽州来的。” “他是死契吧?”李璨问。 一般而言,家里头用的几乎是没有活契的下人的,因为不够可靠。 不过,她还是要先问一问。 “是。”糖果点头。 李璨垂眸思索了片刻,心中有了计较:“让人去将他叫来。” 她进了客院,上到廊下。 门口看着银娘的婢女朝她行礼:“七姑娘。” 银娘便迎到门槛边,也行礼:“七姑娘来了,请进来坐。” “不必。”李璨淡淡扫了她一眼:“你出来吧。” 银娘手紧张地攥了攥,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糖果朝着后头的婢女招手。 立刻有婢女抬了官帽椅上来。 李璨提着裙摆坐下。 糖果立刻将小暖炉递了上去。 李璨接过小暖炉抱在怀中,靠着椅背,斗篷上雪白的狐裘领半衬着她莹白的小脸,精致无瑕,又贵气逼人。 她抬起凤眸,望向银娘。 银娘叫她通身气势压得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了,紧张的手心都是汗。 “你到那处去。”糖球瞧着火候差不多了,朝着下面指了指:“姑娘有话问你。” 银娘下了台阶,站在了院中。 “再行一个礼来看看。”李璨靠着椅背,睥睨着她,吩咐时颇有颐指气使的意思。 大家嫡女的骄纵与张扬便显了出来。 银娘立在那处,看着李璨。 “姑娘说话,听不到吗?”糖球皱着眉头,望着银娘开口。 “七姑娘。”银娘望着李璨,开口道:“我的命是大将军救的,跟着大将军回来了,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 并不是到靖安侯府来为奴为婢的,七姑娘可不要将我当成了寻常的婢女。” “我知道。”李璨不紧不慢地道:“你是要给我大伯父做妾室的。” 她微微眯了眯眸子,她猜得没错,若真是乡野女子,这会儿早该说不出话来了。 银娘低下头。 “先不说我大伯父会不会收你。”李璨接着道:“就算我大伯父点了头,你真成了她的妾室,那也就只是家里的半个主子而已。 你瞧见我,还是要行礼的。” “就是。”糖果忍不住附和。 “给姑娘行礼,也没有什么。”银娘说着,又朝着李璨又行了一礼。 “你倒是懂得变通。”李璨笑了笑,审视着她:“你是幽州郊外庄子上土生土长的?” “是。”银娘点头。 “哦。”李璨上下扫了她一眼:“你礼行得不错,从何处学来的?” 乡野之人,行礼姿势不会如此标准。 银娘眼珠子转了转:“我有一个远房的姑奶奶,早几十年是在宫里伺候的,我小时候跟她学得行礼的规矩。” 李璨缓缓点头:“倒也说得过去。 你父母姓甚名谁,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银娘一五一十地回了,有条不紊。 “你年纪也不小了。”李璨又问:“为何至今还未婚配?” “我是配过人家的,只不过祖母过世,才耽搁了。”银娘低着头道:“后来,他等不了三年,另寻了他人。” 大渊有习俗,家中长辈过世,除非在热孝期间成亲,否则三年之内,家中不能办喜事。 “嗯。”李璨再次点头:“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银娘抬起头来:“我虽然是庄子上来的,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 我知道,姑娘大概是不想叫我留在大将军身边,我也听说了,大将军除了大夫人,跟前没有旁人。 但是我来,是为了伺候大将军,好生过日子的,并不是来搅和的。” 李璨不理会她,扭头看门口处。 “姑娘,可叫有财进来?”糖球俯身,小声道:“都交代妥当了。” 李璨颔首。 有财很快便走了进来,讨好地朝李璨行礼:“七姑娘。” “你是从幽州来的?”李璨问他。 “是。”有财点头。 “你们那可有什么有名的地方,你问问她。”李璨朝着银娘抬了抬下巴。 有财想了想问:“你知道幽州知府,他的三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知府只有两个儿子,只有衙门文书的三儿子小时候叫人拐出去,到十多岁才寻回来。”银娘不慌不忙地回道:“断了一条腿。” “嗯。”有财点头,朝着李璨解释道:“姑娘,这是我们当地人尽皆知的事。” “再问。”李璨示意。 “我们那处,东山的观音殿求子灵不灵?”有财又问。 银娘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倒是没有迟疑:“灵。” “姑娘。”有财朝李璨拱手:“这人不是我们幽州人士。” “我记错了,是不灵的,灵的是另一座寺庙。”银娘忙解释。 “我们那根本没有寺庙!”有财哼了一声,对她嗤之以鼻:“我们那,早在百十年的时候遭过兵祸,是东山灵妙观的道长们下山救了许多人。 所以,真正祖传幽州本地人,只信奉灵妙观!” 有财对她嗤之以鼻。 银娘往前一步道:“我家是后迁徙过去的。” “你方才不是说,你们家世世代代居于那个庄子上吗?”李璨垂眸望着她。 赵晢说得不错,只要问得够多,撒谎的人总会露馅儿。 “我……”银娘还想分辨。 “行了,说吧。”李璨打断她的话:“是谁派你接近我大伯父的?有什么目的?” 银娘叫她识破了,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像方才那软绵绵的样子了。 “你不说,也无妨。”李璨并不想与她纠缠,当即道:“此人乔装打扮,接近我大伯父,想要留在我大伯父身边,居心叵测。 我怀疑她是敌国奸细,糖球,你带人将她扭送到京兆尹去,交给衙门处置吧。” 今日,她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打发了这个银娘,二是让她出了靖安侯府的门,不能说大伯父的不是。 眼下,这两样事情都解决了。 余下的事情,赵晢会处置的。 “绑起来。” 糖球吩咐。 “七姑娘,我是良民,你为了不让我留在靖安侯府,故意陷害我……”银娘忽然叫骂起来。 “嘴堵上。”李璨起身,不理会她的垂死挣扎,随意吩咐了一句,缓步出了院子,往前头去了。 才迈进正厅,便瞧见李莱楠冷着一张脸,从里头往外冲。 正厅内,众人都望着她。 “五姐姐这是怎么了?”李璨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看见了后头脸色略显尴尬的孙明卿,一下明白过来。 李莱楠不想嫁给孙明卿,即使已经定亲了,她对孙明卿也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李璨早知此事,一直都当笑话看。 但大伯父和哥哥们回来,是家里的大喜事,她不许李莱楠坏了这一大家子的兴致。 “滚开!”李莱楠伸手推她。 糖球抬手,一把架住了李莱楠的手。 “我出去,也要你管?”李莱楠眼圈泛红,死死地瞪着李璨。 这些日子,孙家常叫孙明卿来瞧她,陪她。 她却越看孙明卿越不顺眼,恨不得退婚了才好。 方才,娘还叫她和孙明卿坐在一起,她死也不愿意! “今日家中团圆,五姐姐还是别走吧。”李璨笑着劝她,又看向林氏:“大伯母,我想起来,咱们是不是忘了请韩伯母他们?” “不错。”李谚先开口道:“我正想说此事,没有林副将,就没有我今日,快些派人去将他们母子请过来吧。” “糖果去吧。”李璨意味深长地看着李莱楠:“五姐姐不生气了吧?快进去坐吧。” 第321章 滚开 李莱楠狠狠瞪了李璨一眼,转身往回走。 正厅里,众人这才恢复了寻常,彼此继续说起话来。 “盼盼,你到这儿来。”贺氏看向李莱楠,眼中有威胁之意。 她见李璨说起陈念礼,李莱楠便回了头,就知道这丫头还不死心。 这会儿人多,她不好训斥,但是她一定会看好女儿。 此时,她察觉不远处的李诚朝她看过来。 她不由抬头,就看到李诚朝她抬了抬下巴,脸色不大好。 很显然,李诚是嫌李莱楠丢人,警告她管好李莱楠。 贺氏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李莱楠,心里头不由更气恼。 李莱楠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坐在这儿。”贺氏往边上让了一个位置,拍了拍她自己原先坐的那个凳子。 旁边,便坐着孙明卿。 贺氏还是有些让李莱楠与孙明卿坐在一起。 未婚夫妇,这么坐很寻常。 李莱楠僵在那里不动,她不情愿,她很反感孙明卿,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 “盼盼!”贺氏加重了语气。 李莱楠这才迫不得已坐了下来。 贺氏凑近了些,同她耳语:“不要以为人多,我就不会教训你。 你再继续这样,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她当真恼怒的很,韩氏那个儿子,当真就那么讨她喜欢? 都是那个贱人韩氏,一天有事无事要在她女儿跟前现,脸皮厚到难以形容,她女儿都定亲了,竟然还不死心。 林氏靠李老夫人坐着,笑着朝李璨招手。 李璨笑着走过去,挨着她坐下:“祖母,大伯母。” “怎么处置的?”林氏小声询问她。 “被我戳穿了。 她身为幽州人,却连幽州当地人只信奉道观都不知晓。”李璨小脸上有了些许得色:“我怀疑她是故意接近大伯父的奸细,所以叫人将她送到京兆尹去了。” “这孩子行事越来越周到了。”林氏笑看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含笑点头:“能有这样也就足够了,往后我们也能放心了。” 林氏点头:“是。” 一众人正说话间,韩氏同陈念礼进门来了。 李谚亲自迎上去,对韩氏拱手行礼。 韩氏是个心思玲珑的,怎么可能受他的礼? 她立刻抬手拦住了李谚的动作:“大将军,可不敢,民妇受不起。” “叫弟妹和侄儿受苦了。”李谚很是愧疚。 抛却救命之恩不提,陈念礼的父亲与他私交也是甚好的,否则也不会舍命救他。 他看到这对母子,想起那因为他早死的弟兄,心中便愧疚难安。 “这都是命,你们回来是大喜事,不提这个。”韩氏摆摆手。 李璨瞧了一眼李莱楠,发现李莱楠在看着陈念礼发呆,边上贺氏似乎是在她腿上拧了一下。 李莱楠脸色突变,眼圈还红了。 李璨凤眸灵动地转了转,心中有了主意。 “陈家哥哥……”李璨朝陈念礼招手。 李瑾忽然在与她相邻的位置坐了下来。 “哥哥?”李璨怔了一下。 她还准备叫陈念礼坐在这儿,好气一气李莱楠来着。 “外男不宜过分亲近。”李瑾小声告诫她。 “我知道。”李璨乖乖点头。 “七姑娘。”陈念礼已经走近了。 “你坐这儿。”李璨指了指李瑾身旁的位置。 “好。”陈念礼应了。 李璨又笑嘻嘻地道:“陈家哥哥,我哥哥回来了。 你们都读书,可以常来常往,互相请教。” “是。”陈念礼笑着点头:“我已经向握瑜请教过好几回了。” 他看向李璨,目光不敢做太多的停留,白皙的面皮上泛起来一层淡淡的粉。 “陈兄可别这么说。”李瑾也笑着开口:“陈兄的学问,也是极好的。” “我不如你。”陈念礼摇摇头。 “陈兄过谦了。”李瑾又道:“我的不足之处更多。” 李璨听得掩唇笑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靠着李瑾,听他们两人说话,不时笑着插一句话。 李莱楠低头坐着,不时看他们一眼,恨不得将李璨丢出去。 李璨那样言笑晏晏的,分明就是在勾引陈念礼。 再看陈念礼,看着李璨时,眼睛里的亮光好像璀璨的星子,亮极了。 就这,陈念礼还不承认他思慕李璨? “莱楠。”孙明卿犹豫了半晌,才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精致小木盒子:“我来时路过集市,看这个镯子挺适合你的,便买了来。” 他说着,有些紧张的将那个小木盒递给李莱楠。 他对李莱楠,还是颇为满意的。 李莱楠模样生得好,虽说性子耿直,可这样的人没有心机,以后相处起来也不累。 他也是个好性之人,知道儿郎不该与姑娘家多计较,何况将来要一起过一辈子。 所以,他愿意让着李莱楠。 他也大概知道,李莱楠不愿意嫁给他,但他们已经定亲了,事情成了定局,不会再有改变了。 他愿意待她好的。 李莱楠僵在那里不动,她越看孙明卿越不顺眼,若不是娘就在身旁,她一定会忍不住伸手将那个镯子打落在地上。 虽然孙明卿没有什么错处,但她就是厌恶他,厌恶到听他说话都想吐。 贺氏悄悄推了推李莱楠。 李莱楠无动于衷。 孙明卿见她不肯接,面上不由有了几分尴尬,正要将手收回去。 “盼盼她是害羞了。”贺氏伸手,替李莱楠接过了那个精致的小木盒。 孙明卿朝她笑了笑:“无妨的。” 贺氏见他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看他也是越发的顺眼了,这样宽厚之人,女儿以后嫁过去,一定不会吃苦的。 她这样想着,再看看李莱楠一直板脸坐着,真是越发叫她生气。 这丫头当真是个蠢的,有孙明卿这么好的儿郎,不知道珍惜,偏要惦记陈念礼那个火坑。 她一时忍不住,伸手在李莱楠腰间用力掐了一把。 李莱楠猛地坐直了,又疼又委屈:“娘!” “还不谢过明卿?”贺氏冷眼瞥她。 李莱楠不敢不听,泪眼汪汪的朝着孙明卿开口:“谢谢。” “应当的。”孙明卿忙摆手。 贺氏将小木盒放到李莱楠手中,意味深长地道:“这才是你该惦记的东西,收好了。” 李莱楠不敢不接,一滴清泪顺着面庞滚落下来,正砸落在那木盒之上。 大颗的眼泪在朱红的木盒上瞬间晕染开来,分外显眼。 “怎么了?”孙明卿忙取了帕子递给她。 “滚开。”李莱楠忍不住一把推开他。 贺氏正要发作,便听门口有人喊:“岐王殿下,岐王妃娘娘到——” 第322章 退亲 贺氏面上顿时有了喜色。 李香楠做了岐王妃,这是她此生最引以为傲的事了。 从李香楠进了岐王府之后,她出门赴宴,外头的那些夫人姑娘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个个都敬着她捧着她。 还有不少人夸她命好,说李诚虽然官职不大,但上头有兄长在外头建功立业,他们只要坐享其成就是了。 又说李诚对她也是言听计从的,两夫妻很是恩爱,叫人羡慕。 如今女儿大了,又做了岐王妃,帝京城里,哪里还有比她更好命的了? 她每每听着,都得意万分。 她忙起身,堆起满面笑意迎了上去。 “见过岐王殿下,见过岐王妃娘娘。” 众人齐齐行礼。 “李大将军快请起。”岐王赵旬忙伸手扶住李谚,又十分和煦的对着众人道:“都是一家人,大家不必客气,快请坐下吧。” “岐王殿下请坐。”李谚客气的邀请他。 “大将军与我一起坐吧。”赵旬笑着开口:“大将军几年不回来,此番回来,是大喜事。 我备了一份薄礼,叫人抬到外头了,回头大将军收一下。” 他来赴宴,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拉拢李谚。 “不必了。”李谚忙摆手:“岐王殿下的心意,下官心领了,但东西万不能受。” “有什么?就当是我和香楠孝敬您老人家的。”赵旬笑得温润如玉。 “是啊。”李香楠笑着附和道:“大伯父许久不归,我也想着大伯父呢。 当初成亲的时候,大伯父也不曾在家中。 这礼只当是我出嫁,给大伯父补的。” 贺氏瞧着自家女儿穿戴光鲜,言行举止端庄有礼,俨然就是岐王赵旬的贤内助。 她不由笑了,心下一阵欣慰,也觉面上有光。 李谚对李香楠的话不置可否,只笑着抬手道:“人都来齐了,开席吧。” 一众人落座,互相说着话,瞧着热热闹闹。 李璨看着,颇为满意,今儿个,她在意的人都很开怀,她也很开怀。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赵旬与李香楠。 赵旬的目光,一直都在大伯父身上。 李香楠穿戴不错,面上含着笑意,看着似乎过得不错。 但仔细瞧,她清减了许多,一双眼睛更显得大,面色也不好。 显然,她在岐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李璨看她一直朝着赵旬的方向,赵旬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过她,李香楠双眸之间有难掩的落寞。 李璨觉得解气。 贺氏母女从前那样待她,若是李香楠真的过得很好,那才叫她窝火呢。 “七姑娘,这是我母亲的手艺,你尝尝。”陈念礼用公筷给李璨夹了一根春卷。 李谚回来,韩氏特意做了几道小菜,聊表心意。 “是荠菜馅儿的吗?”李璨夹起那春卷,在筷尖上举起,正对着李莱楠的方向:“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是。”陈念礼点头:“娘起早在园子里挑的荠菜。” “咱们家园子里还有荠菜?”李璨惊奇,看向韩氏:“在什么地方?回头我也去瞧瞧。” “在我那客院不远处,我春日是撒了不少种子在那处的,往后就不用管了,每年都有。”韩氏笑着开口。 “韩伯母真厉害,什么都会。”李璨夸赞了一句。 “你尝尝,若是喜欢我常给你做。”韩氏笑望着她。 李璨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吃,鲜美酥脆,你们也都吃呀!” 就是有点油腻,不过还能接受。 孙明卿取了公筷,夹了一根春卷给李莱楠:“尝尝。” “我说了不吃!” 李莱楠猛地起身,一脚踹在了她所坐的长凳上。 她见陈念礼和韩氏都对李璨那么好,心中是既气恼又愤恨,还有点伤心。 陈念礼也就不提了,韩氏明明说将她当女儿一般,现在怎么又对李璨这么好? 她正在气头上,偏偏孙明卿还来凑热闹,她当然忍不住。 孙明卿为了不叫她生气,虽然与她同坐一张长凳,却也离她远远的,只坐了凳子的一个边角。 她这么一来,孙明卿毫无防备,长凳翘起,他便直朝着地上摔过去。 变故来的太快,谁都没来得及反应,孙明卿便已经摔在地上了。 “李莱楠!” 贺氏气恼不已,一把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李莱楠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孙明卿,也不理会贺氏,转身跑了出去。 “两个孩子闹了点矛盾,没什么事,大家别往心里去。”贺氏起身打招呼,又去扶孙明卿:“盼盼这孩子,就是个直性子,一点也不识大体。 明卿呐,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不会的。”孙明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朝着众人拱手:“方才小厮说,家里头有些急事,叫我快些回去。 岐王殿下,诸位长辈,明卿告辞。” 他说着,行了一礼,便往外去了。 他也恼了,性子再好的人,也经不住李莱楠这样的羞辱。 贺氏也不好开口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了。 她心里气得很,要不是这会儿不好离席,她早便追到李莱楠院子里去,将她一顿好打了。 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李诚的面色也不好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莱楠实在太丢他的脸了。 “韩伯母,这一道菜是什么呀?我之前从来不曾见过。” 李璨见众人都不说话,故意开口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你说这个?”韩氏笑着道:“大将军是知道的,我从前去边关的时候,常给他们做。” “这个是叫莲花池子。”李谚望着李璨筷子上夹着的东西,笑着道:“从前你韩伯母在边关,我和你兄长他们是没少吃。” “名字挺好听的,这是什么做的?”李璨咬了一口,尝了尝有点不想往下咽。 入口是挺香的,但很油腻,可以吃出是大油炸的东西,里头吸了不少油。 叫池子,可能就是里头油多的缘故? “简单,就是萝卜丝,再混些白面一类的东西。”韩氏笑着道:“我们乡野人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大家可别嫌弃。” “怎会?香得很。”李璟咬了一口莲花池子。 众人见他吃得香甜,不由都笑了。 正厅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气氛。 * 傍晚时分,无怠亲自送了衣裙来。 “姑娘,这是殿下吩咐给您预备的,给您今晚进宫赴宴的衣裙首饰。”无荒捧着托盘,笑着开口:“殿下说,他在宫内,不能脱身,叫姑娘进宫的路上仔细些。” “好,我知道了。”李璨点头应了。 糖果笑着上前接过,众人对此事都习以为常。 无荒走后,糖果几人更是劝着李璨试试衣裙,也好叫她们看看这裙子的样式和花纹。 糖球走了进来:“你们都围着姑娘做什么呢?” “糖球,快来看,太子殿下给姑娘预备的衣裙,好好看。”糖果招呼她。 糖球走上近前,看着衣裙点了点头:“是挺好看。” 其实,她没有多大感觉。 她对衣裙首饰,自来没什么兴致。 “你挺敷衍的。”李璨笑着将裙子丢给糖糕整理。 糖球也笑了:“奴婢才听了从孙家传出的消息,姑娘猜一猜,孙家出什么事了?” 李璨漆黑的凤眸微微转了转,思量着道:“总不会因为今日中午的事,便提退亲吧?” 依着她看,能受得了李莱楠性子的人可不多。 这门亲事若真是退了,往后可不见得能遇到这么好性子的人,李莱楠也就是自讨苦吃了。 第323章 璨璨的手是你能牵的吗 “那倒没有。”糖球摇摇头:“我听到的消息是,孙明卿回家之后,便说头昏,胸口闷得难受,而后睡下了。 说是睡了一个多时辰后,不仅没好转,状况还加重了,特别难受。 这个把时辰,已经请了城里好几个大夫去把脉了。” 李璨翻着首饰的手顿了一下:“病下了?” 孙明卿这是叫李莱楠气得生病了? 其实,她瞧孙明卿还是不错的,配李莱楠那个没脑子的,总是绰绰有余了。 李莱楠若是乖乖的嫁到孙家去,或许还真就没什么难过的日子。 不过,凭李莱楠的脑子,是想不明白这一层的。 “是呢。”糖球点头。 “孙家没有提退婚的事?”李璨又问。 糖球摇摇头:“奴婢不曾听闻。” “孙家可真是好性子。”李璨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思量着不曾再开口。 “姑娘,要不要挑唆一下孙家,让孙家提退亲?”糖球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小声问。 “不必。”李璨笑着摇头:“让李莱楠去闹好了,我就不信孙家还能一直这样忍着。” 李莱楠闹起来,她才能看好戏啊,这多有意思,不比一下断了强多了吗? “是。”糖球应了。 与此同时,贺氏从李莱楠的院子里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屋内,李莱楠流着泪,咬着牙,手持剪刀拼命剪着孙家定亲时送的一箱笼衣裙。 几个婢女站在门边,看着她的动作,个个都噤若寒蝉。 这会儿,谁也不敢上前去开口相劝。 她们伺候李莱楠多年,自然知道她的性子,惹恼了她,那剪刀就不是剪那些衣裙了,往她们脸上招呼都是有可能的。 “五姑娘……”韩氏探头,往屋子里看。 门口负责禀报的婢女,跟着她站在门边,不敢开口说个。 韩氏本想请她进来通报的,但她不敢。 韩氏便提议一起进来。 这婢女想着李莱楠一向与韩氏亲近,也不敢太过怠慢了,便答应了。 李莱楠抬头,看到韩氏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剪刀砸在了箱笼上:“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五姑娘哪来这么大的气?”韩氏提着食盒,笑着走进了屋子,并关上了门:“我瞧瞧,长得这么标致的一个人,一生气都不好看了。” 她没进来之前,就知道李莱楠肯定在生气。 她躲在院子外头的花丛后,已经等了许久了。 直到看到贺氏满面气恼的离开,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便提着食盒进来了。 “生不生气,也与你无关。”李莱楠怒哼了一声道:“中午吃饭,你不还处处觉着李璨好,要常给李璨做东西吃吗?” “瞧你,这点小事你还放在心上了,那都是场面话。”韩氏在她身旁坐下,放下了食盒:“李璨那样的娇,就算我常做,她肯吃吗? 她又不像你,不嫌弃我这个老婆子,我最疼的人,还不是你吗?” 李莱楠听她这样说,便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了。 “我看你中午好像没吃饱,我又不敢早来看你,怕你娘知道了生气。”韩氏说着,打开了食盒:“我给你炖了汤,还有春卷这些东西,我都给你留了。 只可惜,你如今都不往我那里去……” 她说这话,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端了出来。 李莱楠一瞧,比中午桌上韩氏拿出来的那些菜式,是一样少的。 她心里一下舒坦多了。 “干娘……”她顿时有点愧疚:“我方才……是因为我在气头上,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说的哪里话,我拿你当女儿,哪有母亲跟女儿计较的?”韩氏将筷子塞在她手中,满脸的疼爱:“快吃一点。” 李莱楠拿着筷子,泪流满面:“我吃不下……” 她自己的亲娘,从前不关心她,如今也只会打她骂她,一点也不疼爱她,半分不如眼前这个干娘韩氏。 “吃不下也要吃,人是铁饭是钢,身子最要紧。”韩氏劝她:“我也看出来了,你看不上孙家那个孩子。 你们现在又没成亲,也不是全没有成亲的机会。” 李莱楠闻言,不由止住了哭泣,抬起眸子看她:“干娘的意思是?” “我没有旁的意思。”韩氏笑着道:“古语说,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怎么能拆你的姻缘呢?” “就算有一日,我退了亲,也不是干娘拆的,是我自己不愿意嫁给孙明卿。”李莱楠立刻道。 韩氏叹了口气:“万般都是命,且慢慢来吧。” 在韩氏的劝导下,李莱楠消了气,也用了饭。 两人坐在一起说话,当真有些母慈女孝的意思。 * 李璨早早沐了浴,穿戴妥当,叫下人套了马车,预备去宫里赴宴。 “姑娘,九公主和刘姑娘来啦!” 门口的糖豆笑着招呼。 李璨正在廊下往外走,闻言不由加快了步伐。 “璨璨!” 刘贞莲进了院子唤她。 赵音欢难得一身盛装,走在她身旁。 “诶呦,音欢今天真好看。”李璨笑着夸赞。 “那是自然。”赵音欢得意:“本公主是不打扮则已,一打扮惊人。” 李璨笑起来:“你还挺会自夸。” 刘贞莲朝她招手。 李璨会意,附耳过去。 刘贞莲笑着道:“音欢说,上次你三哥说她不像个女儿家的样子,今儿个就是特意穿来给他看看的。” “我三哥?”李璨清澈的黑眸眨了眨,摇头:“不可能,我三哥才不会说这样的话。 那日在书房,我哥哥也没说什么呀,我在场的。” 她知道,哥哥最不喜欢得罪人了,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 “是后面一次,我去国子监遇到他了。”赵音欢昂起头来解释。 “那我不知道。”李璨摊手。 “走啊。”刘贞莲拉着她。 “去哪?”李璨不解。 “去找你三哥,让他看看九公主。”刘贞莲回头,笑看赵音欢。 “咱们不要进宫吗?”李璨左右看她们。 “急什么。”刘贞莲道:“今儿个进宫赴宴的人太多了,官道都堵住了。 我们俩的马车就堵在半道上,所以才一道来寻你。” “这么堵吗?”李璨倒是没有料到。 “你们家门口不堵,往皇宫的那条道,全是马车,水泄不通。 咱们晚点过去来得及的。”赵音欢点点头回,又问她:“你哥哥的院子在哪里?” “风冉院,我带你们去。”李璨颇为爽快地开口。 她想起哥哥被赵音欢弄得无奈又气恼的模样,脸红成一片,却又敢怒不敢言,觉得十分的有趣。 “好。” 三人携手,进了风冉院的大门。 “哥哥!” 李璨高声唤。 “诶!” 一道爽朗的声音,颇为响亮的应了她。 李璨怔了一下。 “是赵明徽。”赵音欢看到屋子里的二人,哈哈笑起来。 赵明徽与李瑾正在书案前,整理着画册。 “赵明徽你忒不是东西,占我们璨璨便宜。”刘贞莲说着便捋起衣袖。 “怎么,想动手?”赵明徽瞥了她一眼,目光还是落在了李璨的脸上。 他好些日子不曾见这丫头了,一眼都舍不得错过了。 “怕你么?”刘贞莲不甘示弱。 “你们两个好了,等下打架撕破了衣裳来不及换。”李璨拦在二人中间,笑着开口。 赵明徽与刘贞莲瞪了一眼彼此,都轻哼了一声,算是作罢了。 “璨璨……” 两人齐齐伸手,牵住李璨。 “赵明徽,你放尊重点,璨璨的手是你能牵的吗?”刘贞莲伸手便打。 赵明徽抽回手,怒道:“刘贞莲,你是不是瞎,我是隔着袖子拉她的!” “那也不行!”刘贞莲狠狠地瞪他。 这一边,两人像斗鸡似的瞪着彼此。 那一边,赵音欢一屁股坐在了书案上,得意地开口:“李瑾,你看看我。” 第324章 要你有何用? “九公主殿下请下来,那里有椅子。”李瑾皱着眉头,指了指一旁的官帽椅。 “坐在那儿,你能看得着我吗?”赵音欢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又摸了摸头上的首饰,往他跟前凑了凑:“看看清楚,我像不像女儿家的样子?” 李瑾眉头皱的更紧了:“九公主殿下,女儿家言行举止都有规矩,并不是穿个女儿家的衣服,戴几件女儿家的首饰,就像女儿家的样子的。” “切。”赵音欢不买账:“说的就好像你做过女儿家一样。” “我虽然没做过,但是我学过规矩。”李瑾肃着脸回。 赵音欢轻嗤了一声,挺了挺胸脯:“你说我不像女儿家,我就不是女儿家了吗? 该有的我可都有!” 李瑾叫她说的面红耳赤,低头继续整理书画,这当时不曾听见,压根儿不理会她。 “没趣。”赵音欢下了书案。 她原本还想再逗逗李瑾。 但瞧屋子里这么多人,怕李瑾脸皮薄,受不住,便作罢了。 “赵明徽,你怎么在我哥哥这里呀?”李璨好奇。 “你哥哥如今与我是同窗。”赵明徽笑着道:“同窗之间,有来往,不是很寻常吗?” “哦。”李璨点点头,抬眸看着他:“你在国子监好几年了,我哥哥他才去没几天,你可要多多关照。” “那是自然。”赵明徽爽朗的应了,又问她:“你们怎么还不去赴宴?” “她们说路上都堵满了,晚些时候过去来得及。”李璨看向李瑾:“哥哥,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我们两个等会骑马绕路过去。”李瑾手中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她:“等会你们三个一道过去?” “是。”李璨点头。 李瑾眸色在赵音欢身上转了转,低头不曾开口。 “李瑾,你这是什么眼神?”赵音欢不干了,上前挽住了李璨的手臂:“不让璨璨和我一起是不是? 我偏要,你看!” 她光挽着李璨的手臂,还觉得不够,又伸手抱住了李璨的肩。 李璨叫她逗得直笑:“别闹。” 李瑾垂眸不理赵音欢。 “哼,气死你。”赵音欢颇为得意。 李瑾看了她一眼:“九公主殿下即使日日和舍妹在一起,我也不忧心。” “算你识趣,知道我是好人吧?”赵音欢骄傲地抬起下巴。 “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心里有数。”李瑾又低下头,盯着手中的动作:“我妹妹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好你个李瑾,还挺伶牙俐齿啊你!”赵音欢松开李璨,走过去伸手不客气地捏住他下巴:“我看看,是不是生得一口好牙!” “九公主,请自重!” 李瑾往后退了一步,挣脱了她的手,一张俊脸胀得更红。 他就没见过这么放肆的姑娘! 就算是公主,也不该如此吧? “啧,你就会这一句。”赵音欢两手叉腰:“怎么不伶牙俐齿了?” “惟澈兄,我们走。”李瑾字画都不收了,一甩袖子便往外走。 “音欢,以后少去秦楼楚馆,方才这举动,可不像什么好人啊。”赵明徽望着赵音欢笑起来:“瞧你将握瑜给吓得。” “要你管,你到底是哪一伙的?”赵音欢追着踢他:“明明我们是亲眷,还是一起长大的,你却向着外人!你个叛徒!” “璨璨!”赵明徽闪躲着,笑着回头叮嘱:“一会儿路上当心些。” “我知道了。”李璨瞧他们有趣,直笑得肚子都痛了。 “咱们也走吧。”刘贞莲提议。 下人们贴心,早将李璨的马车赶到风冉院门口了。 三人先后上了马车。 “走。” 随着李璨一声吩咐,马车行走起来。 到了大门口处,马车便缓缓停下了。 “怎么不走了?”刘贞莲挑开马车窗口的帘子往外看。 李璨和赵音欢也凑了过去。 “那不是你四姐姐吗?”刘贞莲伸手指了指门口的人。 “我大伯父和大伯母也在,你们在马车上等我,我去看看。”李璨说着,下了马车。 “大伯父,大伯母。”她走近了,甜甜地唤。 “心儿。” 林氏见了她,面上有了笑意。 李谚也笑看了她一眼,缓解了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 “见过岐王妃娘娘。”李璨朝着李香楠行了一礼。 “妹妹客气了。”李香楠抬了抬手,颇有王妃娘娘的风范。 “大伯母,你们在做什么呀?”李璨看了看面前的大箱子。 她认出来了,这个好像是中午吃饭时,赵旬和李香楠带来的。 吃过饭之后,赵旬与李香楠便快快的离开了。 她好像听见大伯父吩咐人,说是将礼送回岐王府来着。 李香楠这是又抬回来了? 她知道,赵旬是想拉拢大伯父,所以才有这一出。 这箱子里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但大伯父的为人,她是知道的,任他再好的东西,大伯父也绝不会染指。 “妹妹,你快帮我劝劝大伯父和大伯母吧。”李香楠朝她开口:“这箱东西,是我和岐王殿下对大伯父的心意,又没有旁的意思。 大伯父还给我送回去了,岐王殿下又让我再送回来,可将我为难坏了。” “这些礼太贵重了,我受不得。”李谚摆摆手道:“岐王妃娘娘还是将这些东西带回去吧。” “这是岐王殿下的心意,也是侄女的孝心。”李香楠祈求的望着他:“大伯父就当是帮帮侄女,您连这都不收,岐王殿下都要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侄女了。” “谁送的我都不收,不是针对岐王府的。”李谚无比坚定:“我手握兵权,更应谨言慎行,不该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还请岐王妃娘娘见谅。” “可是,送我来的马车都回去了,这么重的东西我怎么弄回去?”李香楠眨了眨眼睛道:“不如,先放在大伯父这处,回头我再让人来取。” “不用呀。”李璨看明白了,回身指着自己的马车,十分好心地开口:“岐王妃娘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将这个箱子放在我的马车上,我给娘娘送到岐王府去。” 她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眼神却又真挚的很,仿佛真的只是好心的想帮助李香楠。 “妹妹,你……”李香楠叫她气得心口血气翻涌。 李璨分明就是故意的,还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气煞她了! “大伯父,大伯母,让人来抬呀,快些弄好了进宫去赴宴。”李璨晃了晃林氏的手,又道:“对了,岐王妃娘娘要不要回府去?我可以带您一道回去的。” 李香楠胸脯微微起伏,不曾开口。 “还是我这里派人驾马车,送岐王妃娘娘吧。”林氏含笑,柔和地开口。 李香楠别无他法,只能答应,尽管心里头的滋味难以言表,但她面上仍然保持着王妃该有的姿态:“如此,便有劳大伯母了。” 李璨将那个木箱直送到岐王府门口。 赵旬正预备进宫赴宴,瞧见下人们抬进门的木箱,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李璨是干脆连马车都不曾下,让下人们抬了箱子,便直接调转马车头走了。 “殿下……” 李香楠随后便进了岐王府的大门,瞧见他不由低下头。 “李香楠。”赵旬走近了些,低头看着她。 他一改平日的温润,脸色阴沉至极,眸中有着暴虐阴狠的光芒:“你占了岐王妃的位置,却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要你有何用?” 第325章 赵晢最近很喜欢白色 李香楠嗫嚅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初不曾出嫁时,娘教过她那么多应对各种事情的法子,独独没有教过她,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该怎么办。 “如今这府里,后院都是你做主,你娘家那里,也该交由你去接壤。”赵旬收了怒气,神色稍稍平和了些:“你该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 将来若是太子登基,这大渊朝也没有你我什么事了。 你大伯父手握大军,对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希望你能把他拉拢过来。” “我一定会尽力的。”李香楠闻言连忙表态。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赵旬丢下这句话,便往外走:“今日宫宴,你就不必去了。 回屋子好生静思,看看下一回去靖安侯府,该如何与李谚说。” “是。”李香楠含着泪,点头应了。 赵旬出门,策马而去。 她擦了擦眼泪,疾步往后院去了。 * 李璨的马车堵在官道上小半个时辰。 “怎么还不走呀,前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刘贞莲将头探出窗外,往前头看。 “你在这里能看到什么?”赵音欢叹了口气:“要不然咱们下去,走过去到前面我的马车里去。” “有什么区别?不还是动不了吗?”刘贞莲又开口:“也不能看到前面发生了什么。” “父皇也真是,既然知道今儿个人多,就该多派些人手在路边值守。”赵音欢靠在另一侧窗口往外看。 “就是。”刘贞莲附和。 这两人都没什么耐心,一道埋怨。 “你们胆子不小,敢埋怨陛下!”李璨笑着道:“糖球不是到前头去打听了吗? 别着急,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三人正说着话,糖球从前头七拐八绕地回来了。 “糖球,前面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刘贞莲问她。 “说是谁家的嫡女把庶女从马车上推下来了,人摔伤了。 说那嫡女一直躲在马车里,并不肯下马车管庶妹。”糖球挠挠头道:“人太多了,奴婢没能挤进去,听了只言片语。 这会儿好像是长乐长公主家的夏姑娘,已经从医馆带了大夫来了,说替那个庶女包扎一下伤口,前头就能走动起来了。” “帝京城里怎么总有这样的事?”刘贞莲嘀咕了一句。 “后宅里这种事情不稀奇。”李璨应了一句。 三人都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又过了约摸一刻钟,前头终于疏通了,李璨的马车行走起来。 接下来,便通畅了。 等一众人抵达皇宫时,天已经全黑了。 宫灯煌煌,众人一个一个从宫门处过,有条不紊地往前走。 因为一个人只能带着一个伺候的下人,所以有一大批的下人奴仆留在了宫门口等候。 “姑娘,夫人找您呢!” 一个婢女逆着人群,瞧见了刘贞莲,不由眼睛一亮。 “我去我娘那里了。”刘贞莲转头,同李璨和赵音欢招呼了一声。 “去吧。”赵音欢摆了摆手,她左右张望了一下,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璨璨,你自己过去,我找个地方换身衣裙,这穿着实在累赘。” “你快点。”李璨叮嘱她。 大庆殿内地方极大,装点的也是精致奢华。 宫里寻常的宴会,不会开大庆殿,都是有功臣自边关回来时,才会开。 这是莫大的荣耀。 李璨跨进门槛,便瞧见里头热闹非凡,人多得很。 她一眼就瞧见了上首的赵晢。 赵晢一身象牙白的锦袍,负手而立,正望着下头众人落座。 她眸子亮了一下。 赵晢最近好像很喜欢穿各种白色的衣衫,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真的很好看。 他从前常穿各种青色,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得很,穿这种白色,矜贵气度更胜,也多了几分富贵气,好像没有那么淡漠了。 大伯父回来之后,她都没有心思想赵晢了,好像很久没见他了似的,但其实,昨日才见。 “心儿。” 林氏在不远处招呼她。 “来了。”李璨笑着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沾大伯父和两位兄长的光,今儿个她的位置,也在偏上首的位置了,紧挨着大伯母。 她才坐下,不过片刻,赵晢便来了。 “泽昱哥哥。” 她仰起小脸,唤了一声。 “嗯。”赵晢颔首,目光克制地在她脸上停了停。 “太子殿下。” 李谚和周围的人都起身行礼。 “不必客气,都坐下。”赵晢摆手。 李璨也忙跟着起身,才站起来听他开口,又准备往下坐。 “你等一下。”赵晢低声开口。 “嗯?”李璨不解地望着他。 “银娘的事,有结果了。”赵晢告诉她。 “这么快吗?是什么?”李璨不由地问。 她没想到,这个场合赵晢会过来与她说这件事。 不过听听也好。 “她也算是幽州人,只不过,她出生后没几年,便举家搬迁到衮州。”赵晢低声告诉她:“此番,是有人花大价钱买通了她全家,他们才搬迁回原本在幽州的庄子,为的就是给你大伯父做妾。 因着原本便有亲眷在庄子上,所以庄子上的人很容易便接受了他们全家。” “真是用心良苦。”李璨撇着柔嫩的唇瓣,小声问他:“是不是赵旬?” “没有证据。”赵晢只回了她四个字。 “我知道了。”李璨点点头:“那你都处置好了?” “嗯。”赵晢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去了上首。 夏婕鹞将这一幕看在眼底,面上丝毫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头已经翻江倒海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晢毫不避讳,竟然上前去与李璨说了话。 就算没有丝毫越矩的行为,两人看着也是清清白白的,但赵晢这样的举动,也说明了他们之间的亲近。 赵晢对李璨,确实是与众不同的。 她低下头,看着眼前的碗碟,脸上还有上次烫伤留下的些许疤痕,红红的看着有几分狰狞。 “泽昱是越发不争气了。”赵峦看着缓步回到上首的赵晢,恨铁不成钢:“这样的场合,他去跟李璨说什么话?” “母亲。”夏婕鹞笑了笑:“太子殿下原本就与璨妹妹亲近,这没有什么的。 我真羡慕璨妹妹,无忧无虑的,她家伯父伯母将她护得很好。” 赵峦冷哼了一声:“那个没心没肺的,有什么好羡慕的。” “陛下驾到——” 内监尖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大殿内顿时一静。 乾元帝一身龙袍,自门槛处跨了进来。 “参见陛下——” 众人起身,齐齐行礼。 “平身。”乾元帝面带笑意,看着兴致颇好,缓缓走上主位落座。 他抬了抬手:“都坐吧。” 众人这才敢落座。 乾元帝又笑道:“今日是给李爱卿接风,功臣归来,本是喜事。 大家不必拘束,尽兴便好。” “谢陛下。” 众人谢过。 乾元帝朝着德江点了点头。 德江朝着下头众人高唱:“开席——” 正当众人拿起碗筷时,外头忽然跑进来一道纤细的身影,朝着乾元帝的方向,猛地拜倒在地:“陛下,救命啊,求陛下替臣女做主——” 第326章 栽赃 众人不由朝着大殿中央那人望过去。 就看到是个姑娘家,似乎是受伤了,胳膊上缠着纱布,跪倒在地,看不到脸。 众人一时也无人认出这姑娘是谁来。 李璨也偏头好奇地打量着,想看看这姑娘的脸,但怎么也看不到。 众人中,只有刘贞莲的母亲何氏,脸瞬间白了。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们家的那个庶女刘贞兰。 今儿个临出门,刘贞兰又是哭又是求的,要跟着来赴宴,和她那个姨娘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 何氏是个宽厚之人,加上以后也确实要仰仗庶子,叫她们闹了一阵子之后,也就无奈妥协,答应了带刘贞兰来赴宴。 原本,刘贞兰是和她乘坐同一辆马车的。 但半道上堵了许久,刘贞兰说是遇到了好友,要去与人家同乘。 何氏是不许的,但刘贞兰又拿出哭闹那一套。 官道上堵了那么多人,何氏不想叫人瞧了热闹,便只能由她去了。 方才从进了殿,她便一直在寻刘贞兰,她看遍了每一个人和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刘贞兰的身影。 她心里正惴惴不安呢,刘贞兰便出现了,还以这样的方式,今日这事,恐怕麻烦大了。 刘贞兰敢闹到圣上跟前,一定是做足了准备,只怕是又针对她的莲子。 何氏低头思量着,倘若一会儿女儿说不清,她就站出来将事情揽到她身上。 刘贞莲可没有她母亲那么细腻的心思,她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一瞧跪着的人是刘贞兰,当即便要起身呵斥,问一问刘贞兰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好在何氏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稍安勿躁。” “殿下所跪何人?” 乾元帝顿了片刻之后,开口询问。 他面上的笑意消失了。 无论是何事,殿下跪着的人也是个不识大体的,这样一来,岂不是搅和了他所办的这个筵席? “臣女是抚远大将军刘慎训的次女,名唤刘贞兰。”刘贞兰跪伏在地上,还是没有抬头,只回了话。 乾元帝正要说话。 刘贞莲便忍不住起身道:“陛下,她可算不上什么次女,她是我们家的庶女。” “哦?”乾元帝目光再次落在刘贞兰的身上:“抬起头来。” 刘贞兰便跪直了,半抬起脸。 众人的眼神都落在她脸上,她模样有几分像刘贞莲,但又不尽相同。 刘贞莲双眸大大的,看着灵动机敏,一瞧便知不好惹。 而她,虽然眼睛也很大,但露出的却是羞怯的光芒,比之刘贞莲少了几分明艳,却多了些许秀气。 “一个庶女,也登得大雅之堂?”赵音欢手肘支在面前的小几上,笑嘻嘻地开口。 她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但是知道刘贞兰出来,肯定是针对刘贞莲。 莲子和她要好,她得帮几句。 李璨看向赵音欢,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由都笑了。 “音欢这话说的,没得叫我坐不住。”赵峦看了一眼赵音欢开口。 赵音欢笑起来:“七皇姑是皇家血脉,就算是庶出的,也是高贵的。 您怎么自甘堕落,拿自己与这个庶女比?” 赵峦又不好说就算是皇家血脉也是庶出,那不是连带着诸位皇子甚至乾元帝也一道骂了吗?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自然不好看。 “好了,欢儿。”皇后及时开口,给赵峦解了围:“怎么跟你七皇姑说话的?” 赵音欢笑了一声,见好就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说说吧,什么事。”乾元帝看着刘贞兰。 “回陛下,今儿个进宫前马车在半道上堵住了。”刘贞兰哭着开口:“臣女百无聊赖,便想着去姐姐的马车上,找姐姐一道说说话……” “然后呢?”乾元帝手扶着额头,不怎么有耐心的样子。 “我知道,姐姐一向不喜欢我,我想去与姐姐说,也是为了讨好姐姐…… 父亲经常在家书上叮嘱,要我们姐妹和睦相处,以后也好守望相助……”刘贞兰继续说道。 “说重点。”乾元帝眉头微皱。 刘贞兰心底一颤,连忙道:“谁知道,我才上了马车,姐姐便将我从马车上推下来了,将我这条胳膊摔的折了……” 她说着,右手指了指绑着细纱布的左手。 刘贞莲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的怒气一扫而光。 她看李璨,又看赵音欢,三人面上都有了笑意。 李璨朝她使眼色。 刘贞莲胸有成竹,又想起李璨之前教她的那些对付刘贞兰的法子,心中一下便拿定了主意。 “你家庶妹告你的状。”乾元帝看向她,眉头松开了:“你怎么还笑?这是什么喜事吗?” “这自然不是什么喜事,而且此事不管谁对谁错,这样的家宅之事闹到陛下跟前,已经是极为丢人现眼了。”刘贞莲走到刘贞兰身旁,说着话朝着乾元帝深深行了一礼:“我先代妹妹,给陛下赔个罪。” 跪在地上的刘贞兰抬起脸,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刘贞莲方才不是还暴跳如雷吗?这会儿怎么一下就冷静下来了?还这样有章有法地给陛下赔罪? 刘贞莲今儿下午出门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这完全不符合刘贞莲的性子。 而何氏,在瞧见女儿走到大殿中央时,险些下地昏厥过程。 她太知道自己女儿什么秉性了,恐怕又要大闹一场。 但刘贞莲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她手抚着心口,又是欣慰,又是难以置信。 这些,她从前多多少少都教过刘贞莲,只是这孩子听不进去。 今儿个不知怎么,竟然开窍了? 乾元帝笑起来:“是个懂事的,有嫡女的样子。” “谢陛下夸赞。”刘贞莲又行了一礼。 “你先别谢。”乾元帝指了指刘贞兰:“关于你庶妹说你推她掉下马车的事,你怎么说?” “回陛下,压根儿没有这回事。”刘贞莲低着头,从容不迫地回道。 她心里头其实已经笑开了。 刘贞兰这个蠢货,什么不好栽赃,竟栽赃她推了她? 也不知她这胳膊是真折还是假折,倘若真的折了,她今儿个可是赚了。 不过,这是在圣上跟前,刘贞兰应当不至于欺君吧? 她先不拿出李璨和赵音欢这两个铁证,看看刘贞兰还有什么花招? “陛下,臣女有证据!”刘贞兰声音比她还高:“是人证!” “哦?”乾元帝挑了挑眉头:“带上来看看。” “此人不在外头,便在正殿之上。”刘贞兰看向夏婕鹞:“臣女摔在地上疼得起不来,是长乐长公主府的夏姑娘为臣女找来了大夫,这才包扎了伤口。 她便是我今日受伤的证人。” “阿鹞?”乾元帝看向夏婕鹞。 夏婕鹞起身,走到殿中央,一板一眼地行了一礼:“陛下。” “你的脸怎么样了?”乾元帝本想问话,但一眼看到她脸上尚余的疤痕,便转过话头问了一句。 “谢陛下关心,浅显的伤都已经好了,至于烫得深一些的,还有些泛红,太医说过些时日会好的。”夏婕鹞不紧不慢地回道。 “夏姑娘真是好气度啊……” “受伤了还这么从容不迫……” “规矩也好,品行也好,处处都好……” 下面众人中,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口,便有人开始纷纷夸赞夏婕鹞。 赵峦坐在那处听了,心里头十分受用。 “嗯。”乾元帝颔首,看着夏婕鹞:“既然,刘贞兰说你是见证人,那你就将当时所见好好说一说吧。” 第327章 各执一词 “是。”夏婕鹞应下之后,缓缓开口:“当时我的马车就堵在刘姑娘的马车边上不远处。 我在马车里坐得久了,有些闷了,便拿着团扇半遮着脸,出来透气。 正巧听到刘姑娘的马车那边传来一阵惊呼。 我扭头就看到贞兰姑娘从刘姑娘的马车上摔了下来,看情形摔得还挺重的,贞兰姑娘当时就哭了,周围有一众围观的人,但是没有人上前帮忙。” “为何?”乾元帝问。 “那阿鹞就不知了。”夏婕鹞摇摇头,看了一眼刘贞莲:“或许,是刘姑娘威名在外?” 她想起了刘贞莲从前对她的恶意与不留情面,明明她没有惹过刘贞莲。 既然刘贞莲总是招惹她,那她此番也算不得是对不起刘贞莲。 “夏婕鹞,你是想说我恶名在外吧?”刘贞莲转眸看着她。 “刘姑娘误会了,我没有那样的意思。”夏婕鹞柔柔地摆摆手,有几分无辜与解释的急切:“我是真不知为何无人敢上前。” 李璨猜,夏婕鹞是想叫陛下知道,刘贞莲借着她父亲的威名,在帝京很跋扈? 她瞧夏婕鹞与跪在地上的刘贞兰常有眼神接触。 她猜测,这两人私底下一定相熟,也有可能是说好了今儿个一起来陷害刘贞莲的。 刘贞莲与刘贞兰在家中如何,她不知晓。 但刘贞莲遇见夏婕鹞,是从来都不给她留面子的,所以,夏婕鹞怀恨在心,和刘贞兰联手,还是很有可能的。 她想着,微微蹙眉,从前她以为,夏婕鹞真是个一往情深,与世无争的好姑娘。 后来发现,夏婕鹞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至少她是有意于太子妃之位的。 现在看,夏婕鹞手段很多,连联合刘贞兰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这远颠覆了夏婕鹞在她心中的模样。 她看着夏婕鹞,小小地叹了口气。 赵晢与她说过很多次,人都有两面性,她从前几乎没有怀疑过夏婕鹞。 现在想来,若夏婕鹞这么多年所做的事都是处心积虑的,那她的心机可太深沉了。 她想着,觉得夏婕鹞这个人有点可怕。 “你有没有自己心里有数。”刘贞莲轻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发怒,只是开口道:“我就问你,你可是亲眼看到我将刘贞兰推下马车的?” “是。”夏婕鹞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你怎么不当场叫住我?”刘贞莲追问。 “我拍了马车门框,刘姑娘躲在里面,压根就不理我。”夏婕鹞回道。 刘贞兰闻言心中一松。 夏婕鹞找她联手,其实她还是有些信不过的,毕竟她只是个庶女,身份低微。 夏婕鹞可是长乐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凭什么来找她联手? 她能起什么作用? 这会儿见夏婕鹞红口白牙地替她做了证,才算是放了心。 其实除了不放心夏婕鹞,她也是有些心虚的。 她爬上马车之后才发现,刘贞莲的马车里面空无一人,不仅如此,周围伺候的婢女们也不在。 她知道,刘贞莲一定是嫌无聊,跑去玩了。 她原本想激怒刘贞莲,趁着刘贞莲发怒假意被推,跳下马车的。 谁知道刘贞莲竟然不在。 她与夏婕鹞已经合谋好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能硬着头皮,假装是被推出来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夏婕鹞,记住你说的话。”刘贞莲笑了一声,抬头望着乾元帝:“陛下,臣女也有证人。” “哦?”乾元帝笑起来:“双方都有证人,这可有点意思了。 说吧,你的证人是谁?” “臣女的证人,是九公主殿下和靖安侯府的李璨李七姑娘。”刘贞莲声音响亮:“今儿个,马车堵在了半道上,我实在闷得慌,便走路去寻九公主殿下,一道去了靖安侯府。 我们三人,是乘着李七姑娘的马车,一道来宫里的。” “不错。”赵音欢不用乾元帝开口,便站起身来道:“父皇,刘贞莲今日一直同儿臣在一起。 儿臣三人在马车里,还让婢女去打探了前面的事,听到消息是说有嫡女将庶女推下了马车,儿臣三人还议论了一番,说怎么帝京总有这样的事。 请父皇明鉴。” “心儿怎么说?”乾元帝看向李璨。 李璨站起身,行礼道:“陛下,心儿可以替刘姑娘作证,我与刘姑娘还有九公主殿下确实是一道乘马车送我来的。 刘姑娘一直与我还有九公主殿下一起,并无回自己的马车推人的机会。” 她嗓音清甜,不急不缓,口齿又清晰,顿时引得不少人注目。 也有人小声议论,说这姑娘长大了,似乎懂事了不少,身子看着也不像从前那么瘦弱了,是个不错的姑娘。 有不少文官家的主母心思都活动了,看李谚和林氏,坐个座位都让李璨坐在二人中间,比亲女儿还疼看来不是传言了。 陛下又信得过李谚,他们文官家世对陛下没什么威胁,或许可以求媒人登门,求下这门亲事。 赵峦听到后头众人的窃窃私语,不屑地撇了撇唇。 “两厢都有证人,各执一词,朕看这事倒是难办了。”乾元帝见这么多人站出来,反而没有了之前的不耐,面上有了几分笑意。 小孩子家们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皇兄。”她站起身来:“欢儿一向贪玩,与李璨、刘贞莲一道在外头玩惯了,她们三人要好,所说证词不足取信。” 乾元帝侧眸看了她一眼:“你是说,朕的女儿撒谎了?” “欢儿本身不会撒谎。”赵峦心中一跳,低下头:“我只是担心,她被人带歪了。” “朕的女儿,朕知晓。”乾元帝道:“她不带歪旁人,朕就谢天谢地了。” 下头众人都笑起来。 “父皇!”赵音欢气地跺了跺脚。 乾元帝也笑了。 皇后开口道:“长乐,你说欢儿贪玩,我是辩驳不得的。 但这孩子,也只有贪玩这一样事不如我的意而已,她做事说话,还是有分寸的。 她从来都是敢做敢当,撒谎这样的事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皇嫂。”赵峦点头:“我知道,欢儿平时是不撒谎的,但或许为了朋友,为了所谓的义气会做平时不做的事呢? 而阿鹞的人品,皇兄和皇嫂都没有质疑吧?” “阿鹞的品行,自然是好的。”皇后点了点头,看向李璨:“李七姑娘,你年纪最小,就由你来说个实话吧。 你们三人今日,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我们三人是在一起的。”李璨语气笃定,漆黑的凤眸眨了眨又道:“陛下,皇后娘娘,我有法子证明我们三个人没有撒谎。” “什么法子?”乾元帝笑问。 一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李璨脸上。 第328章 是夏婕鹞叫我做的 “九公主殿下,对不住了。”李璨笑着朝赵音欢行了一礼。 “啊?”赵音欢望着她,一脸迷茫。 “陛下,因为路堵住了,我们三人等了许久还不通。”李璨转向乾元帝,开口道:“九公主殿下就说了一句话,是一句对陛下有些大不敬的话。 而后,我和刘姑娘也都说话了。 我们三人可以将这三句话写出来,呈到陛下跟前。 请陛下看看我们三人写得是否一致,若是一致,自然可以证明刘姑娘的清白,也能叫大家知道九公主殿下和我没有做伪证。” “对朕大不敬的话?”乾元帝看向赵音欢。 赵音欢吐了吐舌头:“父皇放心,我写出来您就知道了,绝对没有多少大不敬。” 乾元帝哼了一声,吩咐:“笔墨伺候。” 很快有宫女取了笔墨纸砚进来,铺在了李璨三人跟前。 三人低头提笔,在纸上写起来。 李璨聪慧,几乎可称过目不忘,又出言提醒过赵音欢不可不敬陛下,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父皇也真是,知道今儿个道上人多,也不多派些人手前来值守。” 就是。 你们俩好大的胆子,敢埋怨陛下。” 乾元帝握着李璨所写的那一页纸,念了出来,又看赵音欢。 赵音欢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朕日理万机,不可能事无巨细,这事儿归礼部管。”乾元帝搁下那页纸,倚在龙椅上开口。 “是臣疏通不力,请陛下恕罪。”礼部尚书就在席上,闻言忙跪下认罪。 “起来,朕没有问你罪的意思。”乾元帝摆了摆手:“朕只是告诉九公主,下回该埋怨谁。” “是。”礼部尚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了回去。 “九公主殿下埋怨陛下人手派少了,臣女附和了,李七姑娘说臣女与九公主殿下胆子大,不该说陛下的不是。” 乾元帝又念了刘贞莲所写的那页纸,点了点头:“基本对上了。” 他最后拿起赵音欢那页纸,看了一眼,大体意思与刘贞莲写的相似,只不过在埋怨他后面加了一句“儿臣知错了”。 “三人证词一样,你们可有人要过目?”他抬起头,环顾下面众人。 下头的人,哪里有敢开口的? 陛下都说了三人证词一样,他们要是站出来说要看,那不是信不过陛下吗? 再说,这等的区区小事,也没必要太过计较。 “陛下。”刘贞兰抬起头来,满面泪痕:“臣女说的都是真的,还有夏姑娘作证。 我姐姐和九公主她们三人一定是串通好的。 臣女当真委屈……” 她一开口,众人当中便有了唏嘘之声。 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庶出果然是庶出,这个时候还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来……” “终归不如嫡女上得了台面……” “哪有人蠢到明摆着与陛下争辩的,这个时候就该乖乖磕头认罪……” 夏婕鹞才在心里直骂刘贞兰蠢货,下一刻便叫刘贞兰点了名,她只觉得头皮都有些麻了。 “夏婕鹞,你替她做伪证,不用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刘贞莲不客气地朝夏婕鹞开口。 她原本就看夏婕鹞不顺眼,无事都要说夏婕鹞几句,更别说夏婕鹞敢招惹她,她自然得理不饶人。 “陛下。”夏婕鹞只心慌了片刻,便冷静下来,她弱风扶柳般行了一礼:“我走到马车那处时,贞兰姑娘已经从马车上摔下来了。 现在细想起来,我确实只是瞧见她摔下来,并未瞧见刘姑娘推她。 只不过因为那是刘姑娘的马车,而我又曾听闻刘姑娘姐妹之间不和睦,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刘姑娘推的贞兰姑娘。 这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没看清情形,就胡乱站出来作证。” “夏姑娘,你……”刘贞兰仅有的底气,叫夏婕鹞这番话一下子抽光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夏婕鹞,话都说不囫囵了。 夏婕鹞怎么能这样? 明明是夏婕鹞找她,要一起对付刘贞莲的,这主意也是夏婕鹞出的。 现在无可辩驳了,便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她头上了? “我什么?”夏婕鹞转身,眸有厉色:“刘姑娘是你嫡出的姐姐,你设计陷害她,还拖着我给你作证。 这些也就罢了,你做这种事,还敢闹到陛下跟前来,这可是欺君的大罪,你可知罪?” 李璨看着她疾言厉色的模样,眸色复杂,她还是头一回瞧见夏婕鹞有这样的一面。 不只是她,在场多数人都是头一回瞧见她如此。 “没想到,夏姑娘也有这样的一面,这就是大家风范……” “是啊,该严厉时,还是要严厉的……” “谁家娶了夏姑娘回去执掌中馈,定然是天大的福气……” 李璨听得满心疑惑,这些人真的是打心底里这样认为的吗? 她甚至觉得,是不是赵峦和夏婕鹞买通了这里头的一些人,无论夏婕鹞做什么,都会有人夸赞她?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夏婕鹞所受的夸赞越多,进东宫做太子妃就越名正言顺。 啧,当真是好手段。 “陛下饶命,我没有,是夏姑娘……”刘贞兰心慌极了,一个头磕了下去,便要说出实话。 “陛下!”夏婕鹞扬声打断了她的话:“您瞧,贞兰姑娘用受伤的手臂撑着地磕头,可见她压根就没有受伤。 这是欺君的大罪啊!” 刘贞兰闻言,险些昏厥过去,她心慌得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磕头辩解,早已忘了自己是假装手臂折了的。 夏婕鹞一说,她忙收回了那条胳膊。 这一下,更坐实了她根本没有受伤。 “刘慎训打仗有一手,教女儿可真是欠缺了。”乾元帝坐直了身子,面色一下阴沉下来,帝王威势尽显。 气氛顿时沉闷起来。 众人低头,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 乾元帝便是如此,性子阴晴不定,疑心又重,都说伴君如伴虎,不外如是啊! “不是,不是我,是夏婕鹞……”刘贞兰瘫软在地上:“是夏婕鹞叫我做的……是她……” 刘贞兰指着夏婕鹞,歇斯底里。 欺君之罪,她若再不说清,她就活不了了! 夏婕鹞一脸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一片煞白,红着眼圈摇头,一脸受伤:“贞兰姑娘,我今日是看你可怜才帮你。 你犯下如此大罪,却还反过来攀咬我……” “就是你!夏婕鹞你别装了!”刘贞兰嗓音尖厉到几乎变调,脸上都是泪痕:“明明是你找到我,你说刘贞莲总是处处针对你,我也常受刘贞莲欺凌,我们都是可怜之人……” “有这话?”乾元帝审视地看夏婕鹞:“她如何得知刘贞莲如何待你?” 夏婕鹞落下泪来:“陛下明鉴,刘姑娘不喜我,是众所周知的,并非什么隐秘之事,请陛下明查。” 底下,立刻有不少人附和。 “也不用多说旁的。”赵峦起身,站到了夏婕鹞身旁:“皇兄,既然刘贞兰说此事与我家阿鹞有关,空口无凭,不妨叫她拿出证据来。” 第329章 活该 “嗯。”乾元帝颔首。 “母亲……”夏婕鹞啜泣着,半躲在赵峦身后。 赵峦转身,冷脸俯视刘贞兰,长公主气势显露无疑:“刘贞兰,你口口声声说是我们家阿鹞与你勾结,陷害刘贞莲。 我问你,你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 刘贞兰被她强大的气势所压迫,吓得止住了哭泣,抬起脸来看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证据。 夏婕鹞与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让她摒退了所有的婢女。 而夏婕鹞自己,倒是带着一个贴身婢女的。 但夏婕鹞的婢女,绝对不可能替她作证。 “说话?”赵峦拔高了声音。 刘贞兰几乎瘫软在地上,哭着道:“我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 是夏婕鹞,夏婕鹞早有准备,她早就想好了,如果事情不成,就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我的头上……” “把她嘴堵上,不要吵到陛下和大家。”赵峦的眼神剐过刘贞兰的脸,吩咐了一句。 立刻有宫女上前,堵住了刘贞兰的嘴巴,将她摁在地上。 刘贞兰拼命的摇头,流泪,却没有人理会她。 李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垂下眸子,思量着夏婕鹞从进来之后的言行举止。 虽然没有证据,但刘贞兰所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夏婕鹞做下了事情,还能全身而退,可真是好手段。 “皇兄,刘家的这个庶女,胆大包天,做下栽赃陷害之事,还敢闹到御前。”赵峦转过身,朝着乾元帝行了一礼:“请皇兄定夺。” “刘慎训的庶女,确实不像话。”乾元帝掀了掀眼皮:“那就杖责一百,送到庵中去,了度余生吧。” “呜呜……” 刘贞兰听到乾元帝这样吩咐,不由大急,拼命挣扎摇头,两个宫女几乎都压不住她。 一百杖,她恐怕会直接被打死,哪里还有机会去庵中? “没听到陛下的吩咐吗?还不拖下去?”赵峦转头低喝。 两个宫女正要有所动作,刘贞莲的母亲何氏忽然起身:“慢着。” 众人都望向她。 “陛下。”何氏行礼。 “何事?”乾元帝望向她。 “今日殿上犯错之人,是我夫君的庶女,也算是我的女儿。 她做下了这样的错事,是我这个做嫡母的没有教导好,所以我也有错。” 何氏低着头,不疾不徐地陈述。 “何氏,你要说什么?”赵峦看向她,眼中有着不满:“陛下这是替你肃清门户,你怎么还起来拦着?” 她从前在边关时与何氏多有往来,那时候两厢还是有些交情的。 否则,当初何氏带着刘贞莲从边关回来,她也不会特意设宴,为她们接风。 但是,刘贞莲实在是不像话,竟然处处针对她家阿鹞。 她也不是没有跟何氏提过这件事,毕竟她们之间有交情,刘贞莲应当与她们家阿鹞交好才对。 可前后说了几次,刘贞莲依然是我行我素。 她慢慢对何氏也就疏远了。 这会儿见何氏站起来,像是要给刘贞兰求情,她看着便生气,往日的情分算是荡然无存了。 “我知道,陛下是为了刘家好。”何氏看了一眼刘贞兰:“但是,兰儿她是个女儿家,就算是寻常的男儿家,也经不住一百杖的。 兰儿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以后,她我父亲回来了,我没有办法和他交代。” “这样的祸害,有什么要交代的?”赵峦恨恨地看向刘贞兰:“栽赃自己嫡出的姐姐也就罢了,还如此栽赃我们家阿鹞,我们家阿鹞只是好心,却也要受他这样的攀咬。 她本就该受责罚,何况还是陛下开口,刘大将军就算是要怪,也该怪她自己,做下这样的错事。” 赵峦说的咬牙切齿。 刘贞兰不被杖责致死,她难以安心。 “话是这样说的。”何氏再次看向乾元帝:“陛下,我家中随夫君奔赴边关的儿郎,与兰儿是一个姨娘所出。 我夫君临走时交代,家中老小尽皆托付于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兰儿丧命,还请陛下开恩。” 她说着跪了下:“臣妇求陛下开恩,免去刘贞兰的杖责惩罚,径直将她放到庵中去便可。” 刘贞莲看向自家娘亲,虽然气愤,但也知道娘亲做的有道理,只站在那处叹了口气。 她们家的情形便是如此,她能如何? 李璨看着跪伏在地的何氏,觉得她真是一个好母亲,应当和大伯母的性子差不多吧。 可惜,遇上了这么糟心的庶女,家里还有几房姨娘要应付。 李璨不由心生感慨,就算何氏嫁给刘慎训,当初两人是情投意合的。 但长年累月的替他管着后院的这些女人,还要不停的解决这些女人所制造出来的各种妖蛾子,亲女儿被栽赃,还要反过来替栽赃者求情。 这样的日子,就算那时候两人之间有情意,也该早就磨灭了吧? 啧,做这样当家主母,看着是识大体,实则是委曲求全。 这样的委屈自己,她觉得挺没意思的。 “嗯。”乾元帝颔首:“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也难得你这样的识大体,就依着你说的办吧,送到庵中去,永世不得归家。 这样,你家后宅也能清静些了。” 他挥了挥手,此事就算是定下了。 “谢陛下。”何氏磕头谢罪,她松了口气。 因为此事与她的莲子有关系,她不能不管。 否则,刘贞兰真要就这么没了,刘慎训回来一定会怪罪她和莲子。 此番,她只要留下刘贞兰的性命便可,旁的,随刘慎训回来如何处置,都与她无关。 刘贞兰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不再挣扎。 能活下来又如何?被送到庵中去,只能一辈子与青灯为伴,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她之所以处处针对刘贞莲,就是想将刘贞莲推下深渊,让她自己比刘贞莲高一头,以后才能求个好姻缘。 乾元帝如此惩戒她,比要了她的命还叫她更难受。 都怪刘贞莲,都怪刘贞莲!还有夏婕鹞,她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心里恨极了! 刘贞莲从她身旁经过时,一脚踩在了她手背上。 她一下仰起头,用仇视的目光看着刘贞莲。 刘贞莲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笑得有几许张扬得意,对着她无声的吐出两个字:“活该!” 刘贞兰又剧烈挣扎起来,她要杀了刘贞莲!要和刘贞莲同归于尽! “拖下去吧。”刘贞莲松开脚,吩咐了一句,步履轻松地去了自己的位置。 “方才只是一点小事,大家不必放在心上,只当是不曾发生过,开席吧。”乾元帝开口。 众人纷纷附和,各自取了碗筷酒盅,大殿内的气氛恢复了寻常,方才的事情好像真的没有发生过一般。 夏婕鹞端着果酒,连着吃了好几口,都没有尝出其中的滋味。 她觉得赵峦好像已经知道,刘贞兰所说的话是真的,知道她确实与刘贞兰联手了。 但赵峦没有对她说什么,也没有责怪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看一旁正在与一个大家夫人说话的赵峦,心中忐忑不安。 如果赵峦觉得她心机深沉,无意留她在身边,那她就没有长公主这棵大树好倚靠了,只能回江安伯府去。 她是江安伯府的孩子,想回去,倒也容易。 只是那样的日子,不是她想过的。 而且,江安伯府的势力,跟长公主府比起来,那可差远了。 方才乾元帝肯信她,大部分也是因为看在赵峦的面子上。 她犹豫盘算了半晌,等那个大家夫人走了之后,开口唤了赵峦:“母亲,我有话同你说。” 她权衡利弊了半晌,终于做了决定。 赵峦既然看出来了,她就不再隐瞒,实话实说,或许还有继续留在长公主府的机会。 第330章 赵明徽抱紧了刘贞莲 赵峦转过脸看她,端起一个盘子放到她跟前的小几上:“这个你爱用,多用些。” 她看着夏婕鹞,眸中有着真切的慈爱光芒。 她听儿子的同袍说,儿子临走之前,唯一的嘱托便是叫她照顾好夏婕鹞。 何况,夏婕鹞这样孝顺懂事? 这么久以来,她早已将夏婕鹞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和疼爱。 “谢谢母亲。”夏婕鹞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看样子,赵峦不会赶她走。 “怎么还哭了?你跟母亲有什么好客气的?”夏婕鹞笑看着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想告诉母亲,我骗了母亲。”赵峦垂下眸子,眼泪很适时的顺着脸淌了下来。 赵峦抬手,快快地给她擦去眼泪:“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要哭了,免得旁人起疑心。” 夏婕鹞愣了一下:“母亲都知道了?” 果然如此,她方才就猜测,赵峦已经看出什么来了。 赵峦可以当众揭穿她,也可以私底下赶走她。 但赵峦并没有。 赵峦选择了维护她,现在还这样和颜悦色的看着她,她应该不用担心被迫离开长公主府了。 她松了口气。 散席后。 赵峦牵着夏婕鹞,上了长公主府的大马车。 夏婕鹞坐下,面上露出几许忐忑之色。 赵峦先开了口:“阿鹞,我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刘贞兰所说的话是真的对不对?” “母亲……”夏婕鹞顿时泪眼汪汪:“对不起…… 我也不想这样,是刘贞莲…… 刘贞莲她太过分了,处处针对我…… 我有好几次,都被她说的下不来台,李璨也是因为她,才警惕我,远离我…… 没有李璨的帮助,我根本没有办法接近太子殿下……母亲我真是太没用了……” 她说着捂着脸痛哭起来。 “没关系,这些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得从长计议。”赵峦宽慰的拍她的肩:“你今日能有这样的变化,我心里很是欣慰。 其实从前,我私底下常同你父亲说起,你这孩子秉性太过纯良,不会去算计别人,这样很难成大事。” “母亲……”夏婕鹞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母亲难道希望我变成这样吗?” 原来,赵峦一直以为她是个毫无心机的,这就很好了。 “当然了。”赵峦点头:“没有点手段,怎么当上太子妃? 就算我和你父亲能帮你,以后进了东宫,身为太子妃自然要管着手底下的人,没有点手段又怎么能管得住她们?” 夏婕鹞泪眼婆娑的点头:“母亲说得对。” “今儿个这事儿,你可曾思量过,为何会失败?”赵峦问她。 夏婕鹞想了想道:“是我不够仔细,没有确定刘贞莲在不在马车里,就实行了计划。” “也有这个缘故,不过更多的是你选的人不对。”赵峦道:“刘贞兰只不过是刘家的一个庶女罢了。 还是在姨娘跟前养大的,她能有多大的见识和手段? 这件事情不成,也很寻常。” 夏婕鹞点点头:“母亲说的是。” 其实,她早就想到了。 但是,眼前没有其他的可以合作的人,她只能去找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不过,好在你机智,没有给她留下把柄,她拿不出你唆使她的证据,这件事情做得很好。”赵峦夸奖了她一句。 夏婕鹞点点头:“母亲,我记下了。” 她本就是算计好的,早就想到了刘贞兰很有可能靠不住,到时候可以直接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刘贞兰身上。 她做事从来都不会忘记给自己留退路的,而且这退路还起了作用。 “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你先跟我商量。”赵峦叮嘱她。 “是,母亲你真好。”夏婕鹞依偎进她怀中,眼中有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赵峦轻拍着她的后背:“勇儿将你托付给我,我不会叫他失望的。” 夏婕鹞闻言又啜泣起来:“仲勇哥哥对我实在是太好了,而我却要想尽办法嫁给旁人,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赵峦叹了口气:“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的。” 这一厢,夏婕鹞和赵峦母女情深。 那边,李璨和刘贞莲才出了宫门。 赵明徽也在一旁。 赵音欢叫皇后留在宫中了,说是甚是想念她,叫她在宫里留宿一夜。 刘贞莲非说赵明徽占李璨便宜,要隔在他二人中间。 赵明徽辩不过她,只能隔着她和李璨说话。 李璨一边说话一边往后看。 他们是先出来的,家里的长辈们都在后面。 “你老往后看什么?等会儿,咱们到了马车那边,慢慢等他们就是了。”刘贞莲笑嘻嘻地劝她。 “好。”李璨点点头。 三人说着话,出了宫门。 “咱们上马车歇一会儿吧?”刘贞莲提议。 “好啊。”李璨点头:“去谁的马车?” “到我马车上去吧。”刘贞莲挽着道:“今儿个我马车正好堵在了鲜果铺门口,有南方来的一种新奇的果子,我还不曾吃过呢,我们一起尝尝。” “那赵明徽呢?”李璨弯眸,笑嘻嘻地看了一眼赵明徽。 赵明徽望着她纯净无邪的笑,不由也跟着笑了。 “他?”刘贞莲侧眸看了他一眼:“一起来吧,看在璨璨的面子上,便宜你了。” 赵明徽看了她一眼,心中不服,他才不稀罕什么果子呢。 不过,他想同璨璨多待一会儿,就不与刘贞莲计较了。 刘贞莲伸手,去掀马车的帘子,口中吩咐婢女:“取小杌子来。” 她和赵明徽上马车是用不着小杌子的,但李璨肯定要用。 正当此时,刘贞兰发丝散乱,从斜刺里猛地冲过来,手笔直的往前伸着,直朝着刘贞莲而去,她语调中充满了恨意与绝望:“刘贞莲,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大家一起死吧!” 她就躲在马车侧边,来得实在太快了,谁都来不及反应。 李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糖球一把拽过她,闪到一侧去了。 赵明徽几乎没有犹豫,伸手一把拉过刘贞莲,也往边上让。 刘贞莲却是个鲁莽的,她见刘贞兰落到要进庵中度过余生的地步,居然还想与她同归于尽? 她不仅不怕,反而迎上去要与刘贞兰动手。 “你疯了,她有利器在手。”赵明徽瞧见了那把寒光闪闪的短刀,用力将刘贞莲往回扯。 刘贞莲也发现刘贞兰有武器在手,她自然要避其锋芒,下意识往赵明徽的方向撤。 两人都用了很大的力气,刘贞莲径直撞上了赵明徽的胸膛,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上。 刘贞兰追上来,手中短刀对着刘贞莲便砍。 情急之下,赵明徽抱紧了刘贞莲,两人在地上翻滚起来。 但宫门口到处都是马车,可供他们二人翻滚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 好在赵明徽机智,将刘贞莲往一辆马车下面塞:“快进去!” “你呢!”刘贞莲也担心他。 “我没……”赵明徽话未说完,便闷哼了一声,眉头痛苦地扭到一处。 刘贞莲骂了一句,便要往外爬。 “你别冲动!”赵明徽忍着后背钻心的疼痛,死死拦住她。 “来人,快来人,救命!” 李璨从最初的惊慌中清醒过来,忙大声呼救。 赵明徽的小厮守真瞧见自家少爷受伤了,急得红了眼睛,一脚踹在了刘贞兰的后腰处。 刘贞兰此刻已经失了理智,察觉有人在背后攻击她,转身见人便砍。 这些人都在看她的笑话,每一个人,都该死!全都该死! 她胡乱挥舞着短刀,到处乱砍。 一众下人围着她,一时竟近不得她的身。 第331章 泽昱哥哥,你真的舍不得我吗 “糖球,你去。”李璨推了推糖球:“我这儿有糖果她们。” 此刻,糖果等一众婢女已经围上来,将李璨护在中央了。 “你们护好了姑娘。”糖球叮嘱了一句,上前挤入人群中。 李璨在人群外,也瞧不见她是如何动作的,就听有人喊:“倒下了!” “快摁住她!” “把刀先夺了!” “捉住了?”李璨踮起脚尖瞧。 糖球往回走:“捆起来了,姑娘别害怕。” “赵明徽,你怎么样?”刘贞莲的嗓音带着哭腔:“来人,快去请个太医。” 李璨忙往那处走:“赵明徽受伤了?” 刘贞兰追着砍他二人时,她似乎瞧见赵明徽被砍中了,到底如何,她没有瞧清楚。 “太医,太医,快救救我家国公爷……” 守真朝着宫门处跑,都快哭出来了。 这会儿正在散席的时候,今日赴宴的自然也有太医在其中。 太医们进宫赴宴,药箱也是有人一直背着的,就是防备遇到宫里有什么突发之事。 守真这么一喊,很快便有太医跑了来。 一众人将赵明徽扶了起来,有几人高举着灯笼,给太医查看赵明徽的伤势。 “还好,国公爷所受的只是皮肉伤。”太医松了口气:“但是伤口有些深,需要要缝合,先寻个平坦亮堂的地方。” 一众人七手八脚的将赵明徽往马车上抬。 “心儿,心儿!” 林氏微微喘息着,远远唤李璨。 她离着宫门还有一段距离呢,听说宫门口出事了,不由忧心李璨,一路小跑着来,发髻都有些散乱了。 她还从未在人前如此狼狈过。 “大伯母。”李璨转过身,朝她迎过去。 “怎么样?你没事吧?”林氏打过她,仔细打量。 “怎了?” 李璨正要说话,赵晢自宫门处快步走了出来,上下扫了李璨一眼。 李璨指着赵明徽的方向:“是刘贞兰,她好像疯了一样,拿着刀追着砍莲子,赵明徽替莲子挡住了。 但是赵明徽受伤了,咱们去看一看吧。” “等你大伯父一起吧。”林氏往后宫门处看:“他今日酒吃得不少,与几个许久不见的同袍在后头说话,估计走得慢。” 赵晢眼神落在李璨身上,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搓了搓。 无怠乐呵呵的走上前:“大夫人,不如您在这儿等大将军,让咱们殿下带着姑娘去吧。” 殿下好些日子不见姑娘了,这些日子总时不时的看着姑娘留在东宫的东西出神。 他哪里不知道殿下心中思念姑娘? 只是姑娘如今全家团圆,又有投缘的好友一道玩耍,几乎都快顾不上殿下了。 殿下这人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他再不帮着说话,姑娘怕是要叫人抢走了。 “殿下得空吗?”林氏看向赵晢。 “嗯。”赵晢颔首,伸手牵过了李璨:“晚些时候,我送她回府。 刘贞兰还烦请大夫人让人看住,等刘夫人出来处置。” “放心吧,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林氏笑着点头,目送着他们去了。 “泽昱哥哥,咱们不乘马车吗?”李璨见赵晢只是牵着她,顺着赵明徽马车离去的方向往前走,不由得问。 “沿途走一走。”赵晢垂眸,看着眼前的地面。 “哦。”李璨点头应了。 赵晢缓缓握紧了她的手,凉凉的,绵软细腻,像是一捧雪,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化在他手心一般。 “泽昱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李璨侧眸看他。 总觉得他与从前有点不同了。 可要说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 就是好久不见了,他们之间好像有点尴尬,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这些日子,可安好?”赵晢沉寂了片刻,问她。 “安好啊。”李璨黑黝黝的眸子中满是迷茫,望着他微微蹙眉:“泽昱哥哥,你怎么了?” 赵晢怎么这样问她?好不生疏。 赵晢抿了抿唇瓣,再次开口,语气找回了往日的清冷:“今日,刘贞兰和夏婕鹞的事,你怎么看?” 李璨听他这样说话,便习惯多了,晃着他的手道:“今日在官道上,有那么多人堵在路上,却只有夏婕鹞站出来帮助刘贞兰,这可以算作是第一个巧合。 进宫之后,刘贞兰说夏婕鹞是证人,这是第二个巧合。 但刘贞兰指责她,说是与她一起合谋的,总不能是第三个巧合吧? 巧合多了,便是设计了。 我觉得,刘贞兰说的其实是真的,确实是夏婕鹞教唆她陷害莲子,还答应替她作证。 只不过她拿不出证据来证明此事,所以只能被迫认下所有罪行。” 赵晢颔首,又问她:“那你说,父皇看出来了吗?” “什么?”李璨怔了一下,明白过来:“你是说,陛下有没有看出来夏婕鹞的真面目?” “嗯。”赵晢点头。 李璨思量着道:“连我都能看出来的是,陛下目光如炬,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就算是看不出来,心里头应当猜测到了。” 乾元帝就是个老狐狸,肯定心里有数的。 “那你觉得,父皇为什么不处置她?”赵晢又问。 李璨不加思索地道:“当然是因为没有证据。 其次是看在长乐长公主的份上。 长乐长公主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她如今将夏婕鹞当成了唯一的孩子。 陛下对长乐长公主这个妹妹,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加上高仲勇是为国捐躯,陛下心里对她也有几分愧疚。 这等小事,不追究也寻常。” 赵晢又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看得很透彻。 及笄后,母妃可以放心让你离开东宫了。” 李璨听他说离开东宫的事儿,心里忽然一酸,噘起小嘴,站住脚看他。 赵晢转身,垂眸看她:“怎了?” “你就这么想我离开东宫?”李璨仰着小脸,漆黑的眸子中泛出点点委屈之意。 “没有。”赵晢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舍不得你。”李璨撒娇地晃了晃他手臂,低头往他跟前凑了凑,额头抵在他手臂上小声问他:“你就没有一丁点舍不得我吗?” 赵晢顿了顿:“也不是……” 李璨不敢置信地扬起小脸看他,心砰砰跳起来:“那就是有吗?” 赵晢颔首:“嗯。” “你说真的?”李璨偏头,凑过去看他脸上的神情,莹白的小脸上已经忍不住有了笑意:“你说真的?你没有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赵晢耳尖红了,转过身去目视前:“走吧,一会追不上了。” “你还没有回答。”李璨叫他牵着,紧随其后,追着去看他脸色:“你是真的舍不得我吗?” “真的。”赵晢声音不大,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 李璨笑起来,走路都一蹦一蹦的,只觉得心里快活极了。 赵晢回眸看她:“好生走路。” “泽昱哥哥,咱们走那条路吧。”李璨松开他,指了指没什么灯火的岔道,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低语:“你再背我一次好不好?” 赵晢不曾言语,径直蹲下身来。 李璨笑着扑上去,抱住了他脖颈,小脸习惯性的埋到他颈窝处,深吸了一口他身上清冽的香气。 她好喜欢这样和赵晢在一起。 赵晢背着她,进了那条岔道,缓步往前行:“不是说,你兄长不让你与我亲近么?” 无怠跟得不远不近,闻言不由发笑,他还是头一回从殿下的语气里听出哀怨的意思。 殿下心里,确实有姑娘。 不说旁的,从上回姑娘夸殿下穿浅云白的衣袍好看之后,殿下选的衣裳便几乎都是那浅云白、象牙白、荷花白之类的白色了。 原本常穿的各类青色倒是不大碰了。 “哥哥现在又不在这里。”李璨靠在赵晢脸侧,鸦青长睫扑闪,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就一次,他不会发现的。” 赵晢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第332章 你比从前懂事了 到了离医馆不远的地方,赵晢俯身,将李璨放在了地上,牵着他进了医馆。 众人欲行礼,他摆手拒了,看向在平榻上趴着的赵明徽:“人如何了?” “我没事。”赵明徽闷哼了一声。 “无碍,血已经止住了,只要缝上伤口便可。”太医抽空回了一句。 赵明徽侧过脸,便瞧见李璨与赵晢牵在一处的手,忽然便高声呼痛。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太医吓得停住了缝合的手:“国公爷,您怎么样了?” “赵明徽,你没事吧?”刘贞莲连忙询问。 她这会儿已经摒弃了平日对赵明徽的嫌弃,之觉得对不住他,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的。 赵明徽见李璨吓得两只眼睛都瞪圆了,又不忍心继续吓唬她,只哼哼唧唧地道:“叫璨璨妹妹过来,我有话同她说。” “璨璨。”刘贞莲扭头便唤李璨。 “嗯?”李璨下意识要松开赵晢的手走过去。 赵晢却不曾松开她,而是牵着她一道走了过去。 “什么事啊?”李璨凑近了,同情地望着赵明徽。 她眼角余光瞥见了赵明徽背后那处,太医正在忙碌的地方,有鲜红的纱布。 她闻着血腥气,有些反胃,不敢细瞧。 “你没事吧?”赵明徽问她。 李璨摇头:“我没事。” “我好痛。”赵明徽抬眼看她,可怜兮兮:“你坐下,陪我说会话。” 李璨正要提着裙摆坐下,却叫赵晢拽到了身后,嗓音清冽地吩咐道:“不是什么大伤,等会儿缝合妥当了,刘姑娘送他回去吧。 时候不早了,我们便先走了。” “诶……”赵明徽不愿意。 但这是在外头,他也不好一口叫破赵晢的身份,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李璨回头看了看,其实她不急着回去的。 不过看看赵晢的脸色,不知他为何突然有点不快,她也就不曾言语。 回去的路上,赵晢叮嘱她:“回去之后,与你大伯父说,这些日子要多加小心,任何人所赠之物都不要收下。” “闭门谢客行吗?”李璨问他。 “最好是如此。”赵晢点头,又道:“不过他许久不归京,回来却不能与至交好友畅谈畅饮,不免太为难他。” “也确实是。”李璨点头,却又道:“不过,与性命比起来,这些都不重要,往后又不是没有机会。” 赵晢颔首:“你比从前懂事了。” “我本来就懂事。”李璨笑了,想起来道:“对了,赵旬一直在千方百计的拉拢我大伯父,你知道的吧?” “嗯。”赵晢点头:“有所耳闻。” “大伯父我是知道的,不可能被他收买。”李璨蹙眉,黑白分明的凤眸中有了忧虑:“但是赵旬这个人,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 我现在就担心,他拉拢大伯父不成,会与大伯父反目成仇,做出什么不利于大伯父的事情来。” 说起来,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赵旬确实能做得出。 他一向是顺昌逆亡。 大伯父不肯受他拉拢,必然会被他视为心腹大患。 他肯定是不除不快的。 “所以,要严加防范。”赵晢正色告诫她。 “好。”李璨乖巧点头:“我记住了。” 到了靖安侯府门口,李璨心疼赵晢走回去辛苦,安排下人牵了马来给他骑回东宫去。 翌日。 她睡到日上三竿,起身后张嬷嬷才道:“姑娘,大夫人派人来寻过您两回了。” “怎么不叫我?”李璨睡眼惺忪,下床任由她们伺候穿戴。 “大夫人说不着急,等您醒了再说。”张嬷嬷解释。 “什么事?”李璨问。 “说是孙家那个少爷,病的厉害,大夫人说,叫您去预备要送的礼。 东西都预备好了之后,她陪您去。”张嬷嬷将林氏的意思转达了。 “知道了。”李璨点点头:“让人去同大伯母说一声,等会我去他们院子,我有话要同他们说。” 她打了个哈欠。 她知道,大伯母叫她预备东西,是在让她学着这些人情往来。 而她,要去大伯母的院子,是要和大伯父大伯母转达一下赵晢昨晚所说的话。 大伯父手握军权,用得好了,是国之利器,用得不好便是催命符。 毕竟,乾元帝总是疑神疑鬼的,别看今儿个笑嘻嘻的好说话的很,说不准明儿个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得提醒大伯父他们小心些。 到大伯父跟前,交代妥当一切之后,她心里松了一下。 扶着大伯母林氏从院子里出来,一道上了马车。 “大嫂,七姐儿。” 贺氏急匆匆地来了。 “母亲。”李璨挑了帘子,脆生生地唤她。 贺氏也顾不上装模作样了,一脸急切的询问林氏:“大嫂,你去孙家?” “是呢。”林氏点头道:“盼盼不肯去,你又不愿意好独去。 人家孩子病了,咱们两家往来还是要有的,不去探望不像话。 我就叫心儿陪着我,一道去看看。” “大嫂啊。”贺氏踩着小杌子就上了马车,靠着林氏坐了下来:“依我看,这趟礼就不必送了。” “你这话是何意?”林氏不解。 “我托人打听过了。”贺氏拍着腿道:“那孙明卿,从小就有过病,很长一段时间身子都不好。 最近这是旧病复发! 我听人说,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盼盼嫁给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出息,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大嫂你说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林氏顿了顿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退亲。”贺氏干脆利落地道。 林氏看了她一眼,见她态度坚决,才思量着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这就去,大嫂和我一起去吧。”贺氏看向李璨:“七姐儿年纪小,这种事情就不要去了,先下去吧。” “这不合规矩。”林氏阻止道:“你要退亲,得约了媒人,叫媒人去传话。 你叫我和你一起登门,这算什么事?” “我们去接媒人一道过去不就妥了吗?”贺氏迫切的想去孙家退亲:“大嫂,这事拖不得。 万一孙家那个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盼盼怎么办? 他们定了亲,他出了事,人家外头一定会说是盼盼克夫的!”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 要是传出克夫的名声,女儿家一辈子嫁不出去也是有可能的,那她女儿的一生岂不是毁了? “那你也不能这样着急,你先去与媒人说吧。”林氏思索着道:“咱们两家,之前也认识,这些日子来往甚密。 也不能说退亲,就立刻翻脸无情,该送的礼还是要送的。 就算是两家做不成亲家,那也不能变成仇人,你说是不是?” 贺氏想了想道:“大嫂说的有道理,只是事关盼盼,我关心则乱,有点不通情理了。 还好有大嫂点拨,谢谢大嫂了。”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林氏望着她道:“你考虑清楚了,和二弟商量好了就成。 定一门亲,退一门亲都不是容易事,该慎重些才好。” “大嫂放心,我心中有数。”贺氏说着下了马车,急匆匆的去了。 林氏摇头叹了口气。 “大伯母,孙明卿真的不行了吗?”李璨有点不敢相信:“我前几日看他,不是好端端的吗?” 林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听来的信也是这么说,说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也是个可怜的,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孩子呢。” 李璨点点头,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她叹了口气:“他看起来蛮好的,生病了确实挺可怜。” 第333章 我想嫁给他 香草提着几样菜式,跑回客院:“夫人,夫人。” “怎么了?”韩氏正坐在廊下朝阳处,做着针线:“这么着急,有什么急事吗?” “奴婢去厨房,沿途听得好些下人在议论,说二夫人要去替五姑娘退亲呢!”香草走上前,讨好的开口。 跟着韩氏久了,她自然知道韩氏的心思。 而且,她的卖身契就在韩氏手中,也知道要讨好韩氏才能过得好。 好的韩氏并不是一个难伺候的人,甚至有时候还很勤劳,只不过屋子里就她这一个婢女,活计还是挺多的。 但韩氏除了有些喜欢痴心妄想外,旁的也没有什么大的缺点。 在这个客院里与世无争的,其实也不错,她这日子还算过得去。 “退亲?”韩氏果然来了兴致:“因为什么?是因为孙家那个儿郎病了吗?” 孙明卿生病的事,她是知道的。 “说是病得厉害,眼瞧着是不能活了。”香草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大夫人和七姑娘今儿个清早就带着东西去探望了。” 韩氏想了想点头道:“那二夫人这么做也情有可原,若真五姑娘是有亲事在身,那边这么年纪小小的去了,也确实对五姑娘不好。” “那夫人是否……”香草欲言又止。 韩氏扫了她一眼:“我筹谋的事情,你不用多嘴,好好做事就好。 东西放下,去把今天的衣赏洗了。” “是。”香草低头应了。 韩氏坐在那处盘算了半晌,而后起身进了屋子。 * 自孙家回来,下马车时,林氏又嘱咐李璨:“心儿,忠国公受伤了,你下午预备些东西,抽空去看看他。” “好。”李璨乖巧点头答应。 林氏又问她:“用不用我同你一道去?” “大伯母若是得空,便与我一道去,不得空我自己去也成。”李璨随意的回。 这些事情,她如今已经是驾轻熟就了。 “明日再看。”林氏想了想道。 “明日才去吗?”李璨眨了眨眸子:“我以为等一下就去呢?” “忠国公虽然不是生病了,而是受伤了,但是你去探望,还是要早上比较好。”林氏柔和的告诫她。 “好。”李璨点头:“那我就明日清晨去。” “璨璨!” 李璨伯侄二人正站在大门内不远处说话,刘贞莲忽然来了。 原本,守门的小厮是要来通报的,但刘贞莲已经迈进门槛了,他也就作罢了。 “莲子。”李璨笑着招呼她。 “大夫人。”刘贞莲朝着林氏行了一礼。 “刘姑娘来了。”林氏笑着道:“你们俩玩,我先去忙。” “大伯母走好。”李璨笑言了一句,伸手拉过刘贞莲,往鹿鸣院的方向走:“你怎么这会儿来了?用早饭了吗?” “我用过了。”刘贞莲抱着她手臂,语气闷闷的,不像平日那么活泼。 “赵明徽身子怎么样了?”李璨见她不高兴,不由问她。 “他,没事。”刘贞莲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不高兴?”李璨不解。 “没有。”刘贞莲摇摇头,问她:“你去探望赵明徽吗?” “我大伯母说,要明日清晨去才好。”李璨侧眸望她:“你怎么了?” 刘贞莲平日里大大咧咧,不像眼下这样个别别扭扭的,看着像是有什么心事。 “我没什么。”刘贞莲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我是来告诉你,我不想做太子妃了。” 李璨闻言,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刘贞莲晃了她一下:“我跟你说真的。” “你从前这么说,我也没当过真。”李璨弯着眸子笑道:“太子殿下的婚事,也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 陛下肯定会亲自赐婚的。” “那我要是想要太子妃的位置,有我爹在,陛下还能不同意吗?”刘贞莲眨了眨眼睛问。 “可能会同意吧。”李璨思量着道:“但是你父亲,或许不会开这个口? 他老人家若是开口,便是以自己的功劳去与陛下讨要太子妃的位置。 陛下或许不好拒绝,但是,他一定会记着你父亲,觉得你父亲功高盖主。 而且,你父亲手握大军,倘若非要将你嫁到东宫去,陛下也有可能会怀疑你父亲有不臣之心的。” 刘贞莲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只是瞧太子殿下这个都好看,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坐着威风而而已,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了?”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李璨抿唇笑望着她。 “是是是。”刘贞莲看了她一眼道:“也不知道你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我说一句话,你能想到这么远、这么多的事情来。” “本来就是啊。”李璨道:“所以以后别人说你曾经提过要做太子妃的事,你记得说你只是一时戏言。” “我不过是顺口说说,最主要还是为了气死夏婕鹞,昨日栽赃我的事,分明也有她的手笔。”刘贞莲又叹了一口气。 “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李璨好笑的望着她:“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一直唉声叹气的做什么? 是你母亲训斥你了?不让你去集市上玩?” “没有。”刘贞莲摇头。 “那是什么?”李璨又猜测道:“难道是,你那庶出的妹妹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刘贞莲声音顿时大起来:“昨儿个将她绑回家去,她还不服气,一直在叫骂诅咒我。 要是依着我的意思,就该拿把刀将她身上也割开,割得和赵明徽身上伤一样,那才解气呢!” “你母亲肯定不同意。”李璨笑望着她。 “可不就是吗?”刘贞莲撅了撅嘴:“我娘,她就是贤良大度惯了,只说依着陛下的旨意,将她送到城外庵中去便可。 就这样,我那姨娘还哭哭啼啼的不肯,直闹了一夜。” “她不肯也由不得她,这是圣旨。”李璨嗓音轻轻的。 “对啊。”刘贞莲很是赞同:“所以我今儿个早上起来,看到她还在我娘的院子外哭闹,就径直与她说,再闹我就去面圣。 既然她这么舍不得,我就请旨让她一道去尼姑庵中,陪着她的好女儿好了。” “对。”李璨笑了。 “她一下就消停了。”刘贞莲得意起来。 “你今日留下用午饭吧?”两人缓步走到了鹿鸣元院门口,李璨挽了挽袖子:“中午,我亲手给你做一道菜。” “你还会做菜啊?”刘贞莲很意外。 “对啊,我什么都会。”说起这些,李璨小脸上有了些许得意之色。 “虽然我挺想尝尝的。”刘贞莲脑袋枕在她肩上:“但是今儿个,我没胃口。” “你怎么了?”李璨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不发烧呀,气色也好的很,怎么就没胃口了? 想吃会仙酒楼的酒菜就直说嘛,我这就让人去买。” 刘贞莲几乎半挂在她身上,有气无力地道:“不想吃,我什么也不想吃。” “那你要做什么?”李璨推了她一下:“你好好走路,我拉不动你。” 刘贞莲哀叹了一声,抱着她手臂不松开。 “到底要怎么样?”李璨挣不开她:“你是不是想去西集玩? 还是想去西园看戏? 你站直了好好说,我都陪你去。” “不去,都不去。”刘贞莲站直了身子摇头。 “你可真难伺候,那我不管你了。”李璨作势欲顺着廊外的台阶往上,回屋子去。 “璨璨,我完了。”刘贞莲一把抱住她,凑过去低声耳语:“我好像,好像心悦赵明徽了,我想嫁给他。” 第334章 介不介意平妻 “什么?”李璨怔了怔,澄澈的凤眸瞬间睁大,下意识道:“可是,赵明徽他已经……” 赵明徽已经定亲了啊! “别说!”刘贞莲一把捂住她的嘴,看了看左右:“这么多人呢!” 李璨左右瞧了瞧,一众婢女都望着她们笑呢。 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刘贞莲这才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又拉着她快步进了屋子,还关上了门。 “来,你坐这儿。” 她推着李璨,在软榻上坐下。 “你做什么?”李璨好笑的望着她。 “我都跟你说了,你不给我点建议什么的?”刘贞莲站在她面前,指了指自己。 “我想说的,你自己都知道。”李璨笑看着她。 她想起从前刘贞莲同赵明徽见面就掐的情形,再看看眼前的刘贞莲,当真越想越觉得好笑。 “你别笑,严肃一点。”刘贞莲推了她一下:“你好好跟我说,给我出个主意啊!” “出什么主意?”李璨忍着笑,那笑却从眸底漫出来。 “你笑话我!”刘贞莲重重的在她身旁坐下,背对着她:“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行行,我陪你说。”李璨拉过她,一脸震正色:“你看看我,这样可以吧?” 刘贞莲转过身看了她一眼,自己却忍不住先笑了,抬手推了李璨一下:“唉呀,你别逗我了!” 李璨又笑起来。 两人笑了一阵子,李璨才开口道:“赵明徽他定亲了呀,孔文茹也是咱们的朋友。 你心悦赵明徽,也不成。 你总不能做小吧? 就算你愿意,你爹娘也不愿意啊。” “我怎么可能做小?”刘贞莲两手叉着腰:“上面弄一个当家主母压着我,你叫我怎么活?” “可赵明徽定亲了呀。”李璨半歪着脑袋看着她:“孔文茹也是咱们的朋友,你与她抢……不太好吧……” “谁要与她抢了?”刘贞莲拉着她手,凑近了些问她:“璨璨,你有没有听过平妻?” “平妻?”李璨思索着点了点头:“听过呀,就是两个妻子平起平坐,不分高低。” 听过,但是没见过。 “对呀,你看我和孔文茹就这样行不行?”刘贞莲眼巴巴的望着她。 李璨笑起来:“你问我行不行,我怎么知道? 你得去问赵明徽啊。” “问他做什么,我这么好的姑娘,给他享齐人之福,他还能不愿意不成?”刘贞莲轻哼了一声,眨着眼睛想了想道:“只要孔文茹愿意就行了。” “可是,成亲是两家的事啊。”李璨思量着,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有什么。”刘贞莲不以为意:“他家世好,我们家也不差。 还有你说的,陛下的疑心。 镇王年岁大了,又不领兵,赵明徽也是个读书的。 我嫁给赵明徽,陛下总不会再怀疑我父亲有谋反之心吧? 你说话啊,给我出点主意。” “那陛下倒不至于。”李璨笑起来:“你都考虑好了,我还出什么主意?”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有你考虑的周到?”刘贞莲催着她:“快点说,不许有任何隐瞒!” 李璨笑了笑道:“你说平妻,只要你们愿意,当然是可以的。 但是你愿意吗,和别人分享同一个夫君?” 她总觉得难以接受。 “这有什么。”刘贞莲理所当然地道:“就算不娶平妻,他也会有很多妾室。 说不准还有像我那个姨娘一样,难缠又叫人厌恶的。 与其是那些让我厌恶的女子进门,还不如陪我的人是孔文茹呢。 是孔文茹我就很放心啊,孔文茹性子好,又没有什么坏心,我和她肯定可以和平共处。” “这倒也是。”李璨点点头,拿过榻边了一把团扇,把玩着团扇下面的玉坠子。 她知道,刘贞莲说的都对。 可是她就是不想自己的夫君亲亲这个再亲亲那个,陪陪这个再陪陪那个,多膈应啊? “那我现在就让人将孔文茹叫来。”刘贞莲说着便起身去开门。 “诶?”李璨伸手拉她,却没拉住:“你怎么见风就是雨,说到就要做?” “当然了,趁着现在有勇气,赶紧做完。”刘贞莲头也不回,就吩咐了下去。 李璨无奈,只能依着她了。 “姑娘。”糖球进来报信:“陛下差人来说,请姑娘下午进宫去一趟,宸妃娘娘想姑娘了。” “午饭后吗?”李璨问。 “是。”糖球点头。 “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李璨又问。 “宫里来的人只说让姑娘进宫去见宸妃娘娘,旁的什么也没有说。”糖球道:“但是,大老爷晌午被陛下召进宫中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想来是被陛下留下,在宫里用午膳了。” “知道了。”李璨凤眸微微转了转。 陛下留了大伯父,又让她进宫去,这是何意? 她不由想起上回也是大伯父在宫里,宸妃当着他们的面,泼了乾元帝一脸茶水的事。 她不禁笑起来。 “好啊你!”刘贞莲上前一把捉住她的手:“偷偷笑我是不是?” “我笑你做什么?”李璨抽回手:“我只是想起一些有趣的事情。 你吩咐人去孔府了?” “嗯。”刘贞莲点头:“等会儿,孔文茹来了,她要是不肯点头,你可要替我劝劝她。” “我可不管,你们自己拿主意。 我给你们点盏茶吃吧。”李璨朝着门口吩咐:“取我点茶的用具来。 对了,你帮我去跟婢女们说一声,让他们早些预备午饭,下午我要进宫。” “我自己来就我自己来。”刘贞莲出去吩咐了一句,回来坐下翘起脚来,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她点茶。 李璨一盏茶才堪堪点出,门口婢女便报说孔文茹来了。 “文茹。”刘贞莲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李璨将点好的茶从黑建盏中分入小盏中,抬眸见刘贞莲挽着孔文茹进来了,笑着招呼:“文茹来了,快请坐。” “七姑娘。”孔文茹有些拘谨,又叫刘贞莲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 “坐这儿,吃茶。”刘贞莲将她摁在凳子上,取过小茶盏搁在她跟前:“都是自家姐妹,别见外。” “谢谢,谢谢刘姑娘……”孔文茹简直受宠若惊,看着刘贞莲热情的姿态,快要坐不住了。 “你坐下。”李璨拉过刘贞莲,好笑地道:“你别吓着文茹了。” “文茹,你别怕。”刘贞莲举着茶盏,朝着孔文茹扬了扬,吃了一口。 孔文茹应了一声,从不知所措中恢复过来,也端起了茶盏。 李璨也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眸色却落在刘贞莲的脸上。 刘贞莲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开口。 李璨摇了摇头,含笑放下了茶盏,垂着眸子不看她。 这是他们三人的事情,她才不要掺合呢。 “文茹。”刘贞莲起身,靠着孔文茹坐了下来,笑看着她。 “刘姑娘。”孔文茹也露出笑意。 “你和赵明徽定亲了是吧?”刘贞莲不自觉的便翘起一条腿来。 “是。”孔文茹低头,羞红了脸。 李璨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刘贞莲瞪了她一眼,不许她笑,又转过脸,和颜悦色的朝着孔文茹道:“那以后,你们成亲了,你介意赵明徽纳妾吗?” 孔文茹羞涩地摇摇头。 这是理所应当的,她怎么会介意? “那你介不介意,赵明徽娶一个平妻呢?”刘贞莲又问。 孔文茹想了想,小声道:“只要国公爷愿意,我没有异议。” 刘贞莲得意的朝着李璨眨了眨眼睛,又问了一句:“文茹,那你介不介意,那个平妻是我啊?” 第335章 心丫头还未取小字吧 李璨托腮瞧着她们,唇瓣抿出些许笑意。 “啊?”孔文茹听她这么问,不由呆住了,一时说出话来。 “文茹……”刘贞莲拉着她的手,脸微微红了,往她跟前凑了凑:“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孔文茹愣了一会儿,才看着她确认道:“你是说,你也要嫁给国公爷?” “你肯吗?”刘贞莲期待地望着她。 孔文茹垂下眼眸,摇了摇头:“国公爷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你应该同他商议。” 她不由想起之前,刘贞莲同赵明徽在一起,两人总是吵吵闹闹,争锋相对。 两个人看着好像是对头一般。 可这一次,赵明徽却为了刘贞莲受了伤,其实仔细想想,她们二人是挺般配的,她觉得或许赵明徽心里是有刘贞莲的? 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奋不顾身? 但是,赵明徽不是爱慕李璨吗? 她不由看向李璨。 李璨不知道她为何看过来,只朝她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 孔文茹朝她点了点头,心绪一时乱成一团,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不用急着告诉我。”刘贞莲牵起她的手,真挚的道:“倘若你不愿意,我不会再提此事。” “别……”孔文茹忙摆手:“我……这是你与国公爷之间的事,我……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你们决定了就都,都好……” 无论赵明徽爱慕的是李璨还是刘贞莲,总之不会是她孔文茹就是了。 她低下了头。 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赵明徽,那样耀眼如太阳般的儿郎,哪里会喜爱她这种沉闷无趣之人? “文茹,你别这样。”李璨看她神情,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劝她道:“倘若你不愿意,你就说出来。 之前,太医同我说过,遇到事情,别一直闷在心里,容易生病的。” “我没事。”孔文茹抬起脸来,朝她笑了笑。 她知道,李璨是好心。 而刘贞莲,也没有什么坏心。 赵明徽那样的人,本来就吸引姑娘家的目光,之前他们你来我往的吵了那么多次,这次赵明徽又替刘贞莲挡了刀。 刘贞莲会对赵明徽心生爱慕,也是寻常事。 她倒是羡慕刘贞莲可以这么坦然的说出自己的心事。 “姑娘。”糖果在门口,探进脑袋看她们。 “什么事?”李璨问。 “午饭预备妥当了,现在端进来吗?”糖果问。 李璨看向对面的刘贞莲二人。 “先吃饭吧,璨璨等一会儿还要进宫,别耽搁她了。”刘贞莲牵着孔文茹起身,到桌边坐下。 三人一道用了午饭,刘贞莲倒也没有再提关于赵明徽的事。 她话多,李璨时不时的接一句,孔文茹就只是望着她们笑,气氛倒也融洽。 用过午饭,刘贞莲便牵着孔文茹告辞了。 李璨也不曾耽搁,让人套了马车,换了一身衣裙,抱着斗篷上了马车。 她倚在马车壁上,将斗篷抱在怀里,两手笼在碳盆上方烘着,透过窗口的缝隙,看着外头出神。 以往,几乎每次进宫,都是赵晢来接她的。 如今,她快及笄了,赵晢不怎么与她亲近了,哥哥和大伯母他们也叮嘱她,要离赵晢远些。 如今进宫都只剩下她自己了,她与赵晢当真是渐行渐远了。 她长这么大,不曾接触过几个儿郎,除了赵晢,她想不出自己会选一个什么样的人做自己的夫君。 思来想去的,还是很舍不得赵晢。 可要让她像刘贞莲那样,不在意自己的夫君有多少姑娘,她又做不到。 她小小的叹了口气,从来不识愁滋味的人儿,也有了自己的心事。 进宫门时,她还是只带了糖球一人。 里头,已经有内监候着了,见到她行了一礼:“七姑娘,奴才是来给您带路。” “有劳公公了。”李璨笑着点头。 “姑娘客气了,您里边请……”内监在前头引路。 李璨不认得这个年轻的公公,但还是朝着糖球示意。 糖球抓了一把金瓜子,上前塞在那内监手中。 小内监受宠若惊,连连谢过:“谢姑娘,谢姑娘,您太客气了。” “公公引路辛苦,应当的。”李璨弯眸朝他笑了笑。 那公公姿态更恭敬了,心中连连感叹,之前听说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出手大方,还只是传闻。 却不想今儿个这差事叫他遇到了,传闻果然不假。 七姑娘容貌生得好,出手也阔绰,以后要是能伺候七姑娘就好了。 “陛下在什么地方?”李璨等了片刻才开口问他。 “陛下在宸妃娘娘的凝和宫。”小内监连忙回。 李璨点了点头。 那小内监不等她问,又接着道:“姑娘的大伯父,李大将军,也在凝和宫。” “我大伯父也在那处?”李璨有些惊讶。 乾元帝到底想做什么? “是。”小内监点头。 “还有旁人吗?”李璨思量了片刻问他。 她想知道赵晢在不在。 “奴才来的时候,没有旁人了。”小内监摇摇头:“不过晌午的时候,太子殿下也去了的,但一会儿就走了。” “知道了,谢谢你。”李璨笑着道谢。 “姑娘太客气了。”小内监也笑了。 到了凝和宫,纳福正等在宫门口。 “姑娘!”她远远的行礼。 “纳福姑姑。”李璨甜甜的唤她。 “姑娘请。”纳福迎了她往里走。 李璨进了大门,左右瞧了瞧,小声问她:“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纳福摇头,小声叮嘱道:“娘娘让姑娘见机行事。” 李璨点了点头。 进到正殿,便见乾元帝与宸妃在上首相对而坐。 而她大伯父李谚坐在下方,神色并无异常。 “陛下,宸妃姨母。”李璨先朝着上首行了礼,才对着李谚一福:“大伯父。” “李璨。”乾元帝皱起眉头,唤她大名。 “陛下……”李璨湿漉漉的眸子睁得圆圆的看着他。 她吃了一惊,乾元帝这样唤她大名,语气还不善,便是不高兴了,但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宸妃和李谚两人都没开口,但也都抬头看着乾元帝。 宸妃心中气恼得很,不知赵岭这个狗东西,今儿个发的又是什么疯。 从晌午拘着李谚在她这处坐着,一直到现在也不走,还将心儿叫来了。 “你叫宸妃姨母,又叫了你大伯父。”乾元帝缓缓开口:“倒显得他们二人都是你的亲眷,我倒成了外人了。” 宸妃瞥了他一眼,嫌弃地转过脸去。 李谚也垂下了眸子。 他知道,乾元帝心里迈不过那道坎。 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早已不再想,但若真理论起来,他也并不理亏。 只不过君臣有别,不适宜提这样的事情。 宸妃好好的就成,旁的又有什么要紧? 太子都那么大了。 他与淑宜也是多年的夫妻,两个儿子都到了娶妻的年纪了,他又是从战场上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难道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吗? 李璨漆黑的眸子左右转了转,看向乾元帝,小脸上满是不知所措:“那陛下的意思是……” 她还真摸不准乾元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平日里一直都是这样称呼的,乾元帝也没有不满意过啊? “你既然叫宸妃姨母,就该叫我姨父。”乾元帝再次开口。 “这……”李璨哪里干胡乱开这个口,犹豫着道:“可是,您是陛下呀……” 哪有这么称呼陛下的? “心儿。”宸妃上前,一把牵过李璨:“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你照做就是了。” 李璨有她撑腰,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望着乾元帝脆生生的唤道:“姨父。” 乾元帝面上顿时见了笑意,答应得颇为响亮:“诶!” 他甚至还特意看了李谚一眼。 李谚低着头,不为所动。 “这姨父既然认下了。”宸妃拉着李璨坐下:“姨侄女及笄的大礼可小不了。” “那是自然。”乾元帝望着李璨笑道:“心丫头还未曾取小字吧?” 第336章 赵岭那个狗东西不肯 “没有呀。”李璨清亮的眸子直望着他:“陛下要给我赐下小字吗?” “那倒不必我亲自来。”乾元帝看了宸妃一眼,沉吟着道:“你是太子带大的,便等你及笄那一日,由太子亲自为你取吧。” 李璨怔了怔,还未来得及反应。 她身旁的宸妃忽然站起身来:“陛下说话,可算话? 不会到了那一日,又反悔吧?” “宸妃难道不知君无戏言?”乾元帝笑了一声。 “我自然知道,陛下可要说到做到。”宸妃拉起李璨:“心儿,快谢过你姨父。” “谢姨父。”李璨行了一礼。 她想起来了,心猛地跳了一下。 小字不是只有爹娘和夫君才能起吗? 乾元帝方才说,要让赵晢给她起小字,是要将她赐婚给赵晢的意思吗? 还是纯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她轻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心底的情绪,无论乾元帝是何种意思,她这会儿都不能露了端倪。 伴君如伴虎,说不准下一刻,乾元帝就会翻脸。 毕竟,他疑心病那么重。 “不客气。”乾元帝似乎兴致颇高,大手一挥道:“关于心儿的及笄礼,宸妃可还有什么要求的? 尽管提,朕都准了你。” 宸妃眸底闪过一丝不屑:“是不是只要我提出要求,陛下就都会答应?” “当然要合情合理的要求。”乾元帝立刻道。 宸妃轻哼了一声:“心儿就像我的女儿一样,我想到那一日,亲自出宫去靖安侯府,帮她绾发。” “宫外不安全,嫔妃轻易不得出宫。”乾元帝干巴巴地笑了笑:“爱妃不妨换一个要求?” 宸妃只是冷笑了一声,不看他。 “不然这样。”乾元帝一手扶着膝盖搓了搓道:“心儿的及笄礼,到宫里来办,可好? 这样,你就能提她绾发了。” “不必了,陛下可别搅了人家好好的及笄礼。”宸妃神色缓和了些:“罢了,我也没有旁的要求,只是泽昱给心儿起小字的事,别再更改就是了。” “朕金口玉言,宸妃还是不放心?”乾元帝乐呵呵的,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那没有旁的事了,陛下带着李大将军到前头去吧,我与心儿说说体己话。”宸妃毫不客气的开口赶人了。 “也好。”乾元帝笑着起身:“李爱卿,咱们两个都遭人嫌弃了,就别留在这儿碍眼了,走吧。” “心儿,好生陪着娘娘说话,不可失礼。”李谚叮嘱了李璨一句。 “大伯父放心吧。”李璨乖乖点头答应。 “下官告辞。”李谚朝着宸妃深深一礼,没有看她,转身往外去了。 宸妃目送着他的背影,直至门外。 “姨母。”李璨轻轻唤了她一声。 “心儿。”宸妃看向她,眼圈忍不住红了。 “姨母,别难过。”李璨伸手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我不难过。”宸妃拭拭眼角,笑了笑:“都过去多少年了,我早就释怀了。” 李璨看她这样的笑,心里反而更难过了。 有情人未成眷属,事情过了多年,还要这样被迫见面,他们心里一定都不好受吧。 “傻孩子,别用这种眼神看着姨母。”宸妃拍了拍她的肩:“到那边坐下,姨母有话同你说。” 她看着李璨清澈的眸子中那股纯粹的心疼,心中更觉酸楚。 这皇宫宛如一座金碧辉煌的囚笼一般,将她囚禁在里头,一关就是这么多年。 失去自由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若不是有赵晢,有李璨,她或许活不到如今。 李璨坐下,乖巧的望着她:“姨母,我点盏茶来给你吃吧?” “也好。”宸妃笑着招呼宫女取点茶的用具来,又道:“我许久不吃你点的茶了。” “那我今日多点一些。”李璨笑言。 “好。”宸妃在她身旁坐下。 李璨温盏时,宸妃打发了大殿内所有的人,只余下她与李璨。 “姨母是不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同我说?”李璨看向她。 “你点你的,咱们慢慢说。”宸妃笑着抬了抬手。 “好。”李璨取了茶饼,一点一点的往茶碾中放。 “放下,陛下说要让你泽昱哥哥给你起小字,你怎么看的?”宸妃问她。 李璨没想到她一开口就问这件事,不由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满眸纯良地摇摇头:“不知陛下到底打什么主意,可能是又一次试探。” 她总觉得,赐婚不会这么简单的。 “若真能让泽昱给你起了小字,你们二人的姻缘便跑不了了。”宸妃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地望着她:“心儿,你告诉姨母真心话,你愿意嫁给泽昱么?” 李璨垂着眸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于情,她爱慕赵晢多年,自然是愿意的。 但她不想与那么多人分享赵晢。 可这话,她说不出口。 不管是大伯母还是祖母,又或是刘贞莲,都告诉她,男儿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何况赵晢还是太子? 宸妃见她不说话,小脸却渐渐泛起一层薄薄的粉,不由笑了:“行了,你也不用和我说。 你若是不肯也不成,这可是圣旨。” “姨母,我……”李璨想解释,又不晓得从何说起。 “你先听我说。”宸妃打断了她的话:“赵岭那个狗贼,他自来疑心病重……” “赵岭?”李璨疑惑,这名字听着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是谁来。 “就是陛下。”宸妃提醒她。 李璨惊讶的睁大了眸子,下意识捂住了嘴巴,她方才唤了陛下的大名,这已经是犯了大忌。 宸妃姨母她方才说什么? “赵岭那个狗贼”? 这是大逆不道啊! “怕什么?这里只有咱们娘俩,你会去告发我?”宸妃问她。 李璨忙摇头,怎么可能? “那不就得了,别怕。”宸妃拉开她捂着嘴的手:“我仔细想了很久。 赵岭的性子,旁的我不清楚,单疑心这一点,我却可以确定。 倘若他真会给你和泽昱赐婚,第一个要动的就是你大伯父。” 李璨眨了眨眸子,点点头:“泽昱哥哥是太子,他一向克己复礼,励精图治,群臣对泽昱哥哥都是交口称赞的。 大伯父手握大军,泽昱哥哥若是娶了我,在陛下眼里,大伯父便是泽昱哥哥的人了。 这样的两股势力拧在一起,以陛下的性子,一定会寝食难安的。” “说得不错,所以赵岭若是真想给你们赐婚,你大伯父就要小心了。”宸妃看着她点头,心里头既心疼,又欣慰。 李璨小小年纪,从几句话之中就能分析出这么多的利害关系,平时跟着赵晢,得吃了多少苦头,学过多少东西,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她像李璨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无忧无虑的满大街撒野呢,这孩子怎么不叫人心疼? 她欣慰的是这孩子聪慧,以后做了太子妃,与泽昱一道,自然能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李璨垂眸思量着道:“姨母说得不错,我回去会好好提醒大伯父的。” 宸妃叹了口气:“依着我的意思,你大伯父直接解甲,将大军之位交出去算了。 也省得成日里提心吊胆,被赵岭疑心来疑心去。” “大伯父会愿意吗?”李璨看向她。 她也想大伯父早日解甲,倒不是为了她自己能嫁给赵晢,而是觉得大伯父如此过得或者是实在太辛苦了。 他在边关以性命拼杀,回来乾元帝还要疑神疑鬼,她有点替大伯父不值得。 大伯父回来,给两位哥哥娶妻,生几个孩儿,儿孙绕膝,到那时候,家里头该多热闹呀? “他提过的。”宸妃垂下眸子咬牙:“是赵岭那个狗东西不肯。” 第337章 赵晢的花样多得很 李璨对“狗东西”这三个字不知道怎么接,只好默默地抿上了唇瓣。 宸妃瞧她可爱,故意逗她:“怎么,见姨母骂他,你害怕了?” “我才不怕呢。”李璨笑看了她一眼,手里碾着茶饼。 “不怕,你怎么不说话了?”宸妃故意问她。 “说好了呀。”李璨笑着道:“我已经知道回去该好好提醒大伯父了。” “那你跟着姨母骂一句,赵岭那个狗东西。”宸妃忍着笑意望着她。 李璨睁大了凤眸摇头:“那不行,大逆不道,是死罪。” 她说着,还伸手捂住了唇。 再怎么说,乾元帝也是皇帝,她不敢。 乾元帝心里有宸妃姨母,宸妃姨母怎么叫他都成,乾元帝就算知道了,估摸着也不会有多生气。 换成她可就不行了。 她要是真敢这么骂乾元帝,叫人传出话去,脑袋恐怕要不保了。 “怎么,你信不过姨母?”宸妃瞧她紧张的模样,忍笑忍得辛苦:“这是在背后,说一下也没什么。” “不不。”李璨连连摇头:“泽昱哥哥不许的。” 她实在无法推脱了,又找借口找到了赵晢的头上。 宸妃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你呀!别怕,姨母逗你的。” 她伸手揽过李璨在怀中,心生感慨:“你要是能像小时候一样,天天陪在我跟前就好了。 这样,这宫里的日子也就不那么漫长难熬了。” “那我以后有机会,多进宫来看姨母好不好?”李璨黑眸湿漉漉的,看着她,眼神软软的,暖暖的。 “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来不来都好。”宸妃不由抱紧了她,轻轻拍了拍她背心:“你回去,一定记得与你大伯父说。 记着,就说是你自己想到的,不要提我。” 李璨迷茫了片刻明白过来,宸妃姨母大概是怕大伯母知道了心里不舒服,所以特意交代不要提她。 李璨想着,心里头更心疼宸妃了。 其实,她觉得乾元帝、宸妃,还有大伯父、大伯母这四人,眼下最难过的人应当是宸妃姨母吧。 乾元帝是不用说了,虽然心里有宸妃姨母,但这么多年旁的女子也没少娶,皇子皇女生了那么多,他心里可能有难过,但不会特别多。 大伯父这么多年,与大伯母可算恩爱,心底有痛,应当也早就埋藏起来了。 至于大伯母,她是个知书达礼温雅大方的,就算知道大伯父的那些过往,也不会追究的,或许提都不会提。 而宸妃,在年少时错失了自己所爱之人,被迫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乾元帝,被关在这金牢笼一般的皇宫内,日复一日,没有任何乐趣可言。 这样的生活,就算是每日穿戴奢华,炊金馔玉,又有什么意思? 牢狱一般的日子,且望不到头,当真煎熬。 “你这小丫头,可别胡思乱想。”宸妃指尖戳了戳她脑门子:“其实,我跟了赵岭,也没吃什么苦。 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年以来,这后宫里鲜少有人敢惹我,有什么新鲜的好东西,他也会第一个往我这里送。 当初,我养着你,包括叫泽昱教导你,也都是不合规矩的。 尤其是让泽昱教导你,朝堂上不知道多少老臣上书,说此事不合适,要他慎重考虑。 他还是照样准了。 他待我,其实已经算是可以了。” 一个帝王,能如此,应当已经可以算是深情了吧? 可惜,她并不稀罕,也不想要。 李璨听她这样说,也不知怎的,就红了眼圈,她伸手抱紧了她:“姨母,谢谢你。” “傻孩子,谢什么?你是你娘留给我的宝物。”宸妃搂紧了她笑道:“你那时候那么小,身子又弱,把你交给别人教导,我也不放心啊。 尤其是那时候你大伯母身子不好,你继母又不是盏省油的灯,我肯定不能让你回靖安侯府去。” “心儿叫姨母费心了。”李璨靠在她怀中,忍不住落下泪来:“等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姨母。” “当然了。”宸妃笑起来:“做了我的儿媳妇,当然要孝顺我。” 李璨顿时破涕为笑:“不做儿媳妇也孝顺。” “要做的。”宸妃大手一挥:“旁的人我看不上,只有你才能配泽昱。” 李璨靠在她怀中悄悄笑了。 两人坐在一处说着话,李璨将茶点出来了,分了一盏宸妃:“姨母,我吃完茶就回去吧? 外头天都要黑了。” 她还是头一回没有在赵晢的安排下,自己待在凝和宫,有点把握不好回去的时辰。 “这么早回去做什么?”宸妃吃了一茶,捧着茶盏道:“你难得进宫,自然要在姨母这里用了晚膳再回去。 我已经让人去知会泽昱了,等会儿他来和你一起用晚膳,再接你出宫去。” “泽昱哥哥不忙吗?”李璨望着她,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 从大伯父回来之后,赵晢便开始忙碌起来了。 “能有多忙?”宸妃道:“再忙也不在意这么一会儿,别担心。” 李璨乖巧点头:“嗯。” “对了,这些日子长乐和她那个儿媳妇,没有仔作妖吧?”宸妃想起来问她。 李璨摇摇头:“没有……” 她话说到一半,想起莲子的事情来,又改口道:“除了针对刘贞莲。” “刘贞莲的事我知道。”宸妃轻哼了一声:“只要他们不针对你,随他们如何去。 他们要是敢对你动手,不要客气,叫糖球动手,打出什么问题来,就说是我教的。 余下的事情,都交由我来,可记住了?” 李璨忍不住笑了,乖乖点头:“好,我记住了。” 宸妃预备好了晚膳,还等了一会儿,赵晢才匆匆而来:“母妃。” “怎么到现在?”宸妃朝他招手:“快过来坐。” “到年下了,各项事务繁忙。”赵晢走上前回:“加之李大将军归来,军需与奖赏以及军中的一些东西,都亟待处置。” 他目光在李璨莹白的小脸上停了停,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你一天忙这么多事情,你父皇是做什么的?”宸妃皱眉不解:“他就全交给你了?” “倒也没有。”赵晢解释道:“父皇也有各项事务要处置。” “你坐这儿。”宸妃让他坐在与李璨相邻的位置:“给心儿剥虾。” 赵晢依言在李璨身旁坐了下来。 “泽昱哥哥。”李璨小声与他打招呼。 “嗯。”赵晢轻应。 宸妃看着他二人坐在一处,眉目间不由便有了笑意,将装着鲜虾的盘子搁到赵晢跟前:“喏,剥吧。” “我净手。”赵晢起身,到洗脸架子边到了热水,将手仔细洗了一遍。 “心儿,你尝尝这个。”宸妃已经在给李璨夹菜了。 赵晢回到桌边,宸妃无意中看了他一眼,随意道:“这衣裳颜色穿在身上倒是好看,不那么冰冷了,有几分温润的意思。” 赵晢穿得,是一身象牙白的暗金锦袍。 李璨笑了:“对吧?我也觉得泽昱哥哥穿这样的颜色好看。 不过,从前穿青色也很好看的,就是看起来太冷清了,叫人不敢亲近。” 宸妃闻言停住了筷子,她望了赵晢片刻,忽然笑起来。 她说这小子最近怎么转性了,原来是心儿喜欢瞧他穿这个颜色。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的花样,估摸着多得很呢。 她从前还怕他不开窍,留不住心儿,现在看来,怕是白操那么多心了。 赵晢叫她意味深长的眼神瞧得红了耳尖,垂下眸子专心致志的剥了虾,放在李璨跟前的小碟子中,又将醋碟搁到她跟前。 “姨母,你笑什么?”李璨好奇。 她不明白什么事叫宸妃如此开怀,从赵晢坐下,都剥了好几只虾了,宸妃一直在笑。 “没什么。”宸妃摆摆手,止住了笑意:“快吃吧。” 用过晚膳,李璨在院子里消食,宸妃立在门边,与赵晢说了乾元帝有意叫他替李璨起小字的事。 第338章 将她裹进怀中 “你怎么看?”宸妃说完,看向赵晢。 “父皇还是在试探。”赵晢的眸光落在不远处,李璨正提着裙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还有什么可试探的?”宸妃一听这话,心里头便烦。 “母妃别急。”赵晢宽慰她道:“此事,我会妥善处置的。” “你有应对的法子了?”宸妃不由问。 赵晢摇摇头:“也不能算是法子。 父皇态度暧昧,接下来会如何谁都不知道,暂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怎么说?”宸妃皱眉。 “赵旬这些日子,一直在不遗余力拉拢李大将军。”赵晢目光依旧落在李璨身上:“父皇应当已经有所耳闻了。 但父皇一直未曾提及此事,也不曾敲打过赵旬,像是有意纵着他。 或许,父皇是想借他的手,做点什么。” “我不管你们那些弯弯绕。”宸妃听的不耐烦了,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就告诉我,此番能不能定下与心儿的亲事?” 心儿及笄了,往后求娶的人一定少不了,这亲事不定下来,她寝食难安。 她看好的儿媳妇,绝不能叫别人给抢了去。 赵晢收回目光,与她对视,语气清冽坚定:“母妃放心,我会尽力的。” “臭小子。”宸妃嗔怒地拍了他一下,总算这小子愿意正面回复她一句了。 赵晢再次望向李璨,眸色中没有丝毫的轻松,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棘手得很。 “泽昱哥哥,我走了有一刻钟了吧?”李璨走了回来,笑嘻嘻的问他。 “嗯,差不多了。” 赵晢取了糖球抱在怀中的狐裘斗篷,抬手抖开,替她裹上,仔细系好领口的带子。 而后,他又自无怠手中接过小暖炉,给李璨抱在怀中。 宸妃在一旁望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知不觉面上便有了笑意。 “母妃,我们先出宫去了。”赵晢牵过李璨,朝着宸妃说了一声。 李璨也跟着开口道:“姨母,外头太冷了,您不用来送我。 等我有机会进宫,我就来看您。” “好。”宸妃应了。 她站在门槛内,目送着李璨与赵晢牵着手出了大门。 “娘娘,姑娘同殿下都离去有一会儿了,您别站在这里吹风了。”纳福上前来劝她。 宸妃却望着前方,喃喃地道:“只要赵岭这次不作妖,好好定下泽昱与心儿的亲事,以后我都不和他闹了……” “娘娘……”纳福心疼的红了眼圈,上前一步扶着她:“您别多想了,姑娘同殿下原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陛下心里也是有数的,喜结良缘是好事,陛下不会阻挠的。” 宸妃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安慰的话,就不用说了。 这么多年,对于他疑心病和翻脸无情这两点,我还不够了解吗? 他这个人,可能在上一刻将你捧上天,也可能在下一刻就让你堕入地狱。 你知道,他是做得出来的。” 纳福几乎说不出话来,愣了片刻才道:“伴君如伴虎。” 宸妃说的确实是事实。 尽管乾元帝多数时候看着没什么戾气,但他再怎么说也是君王,骨子里其实无情的很。 “这两个孩子,或许还有一段坎坷的路要走。”宸妃叹了口气。 * “风好大。” 出了凝和宫的门,李璨便叫风吹的缩了缩脖子,被赵晢牵着的手也本能的往回收。 赵晢松开了她的手。 李璨忙抱紧了小暖炉。 赵晢抬手敞开宽大的鹤氅,将她罩了进去裹紧:“可好些了?” “嗯。”李璨点头,顿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他:“泽昱哥哥,陛下说等我及笄那一日,便让你给我起小字,你知不知道?” 她扬起小脸,看着他精致的侧颜,心抑制不住地砰砰跳起来。 “嗯。”赵晢微微颔首。 “那……”李璨小声问:“你给我起吗?” “自然。”赵晢望着前方,耳尖的红逐渐蔓延至整只耳朵:“我从前答应过你的。” 李璨脱口问:“那你以后,还会给别人起吗?” 赵晢摇头:“不会。” 李璨抿着唇笑了,心里头甜丝丝的,却又有些酸涩,很是矛盾。 赵晢是太子呀,是注定会娶许多姑娘的,不会只对她一个人好的。 她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本想问赵晢陛下会不会赐婚的,也没了兴致,只是低着头跟他往前走。 走了一阵子,赵晢才道:“从这些日子起,直至年后,恐怕都不会宁静。 你回了靖安侯府,若是无事,便不要出门。 倘若有事,出门记得多带些人,糖球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另外,这两日我会再派几人去跟着你。” “不用。”李璨摇头,抬眸看他:“我有糖球就足够了。 明日我去看一下赵明徽,应当就没有什么事情要出门了。 这离及笄也没几日了,采买东西的话我让婢女们去就是了。” “明日去镇王府?”赵晢问。 “嗯。”李璨解释:“原本今日准备去的,我大伯母说还是要早晨去更合适一些,我便依着她了。” “东宫的礼也不曾送。”赵晢顿了顿道:“我让人一并替你送了吧,你就不必亲自去了。” “不成呀。”李璨拒道:“赵明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情谊非凡,不能像对待旁人那么敷衍,我要去看一看他的。” “也好。”赵晢眉目微沉:“明日清早,我接你一道去。” “你有空呀?”李璨看向他,总觉得他有点奇怪。 “父皇准了我,这几日若非必要,可不去早朝,我早晨不忙。”赵晢淡淡回。 “那好吧。”李璨点头:“那我等你呀?” “也不用太早,你辰时之前起身便可。”赵晢叮嘱她。 “好。”李璨应了。 无怠跟在后头,满面喜色。 姑娘和殿下的亲事,应当快定下了。 殿下如今对姑娘,是越发不遮掩了。 殿下这人,平日除非必要,是很少开口讲话的。 但现在与姑娘在一道,可就不一样了,姑娘无论说什么,殿下总会接话,哪怕无话可说,也要“嗯”一声,可与平日不同得很呐。 李璨不知不觉又牵住了赵晢的手,偎在他怀中,两人一路说了不少话。 不过,谁都没提乾元帝会不会赐婚一事。 赵晢将李璨直送到靖安侯府大门处。 李璨回到鹿鸣院,沐浴过后,倚在软榻上,张嬷嬷在后头给她擦拭潮湿的发丝。 “姑娘下午去宫中,家里可有了大事了。”张嬷嬷开口。 “什么大事?”李璨闻言,原本半阖着的眸子一下睁大了。 张嬷嬷笑起来:“瞧姑娘急的,姑娘放心,对您来说,不是坏事。” “那就好。”李璨浓密的长睫又垂下了:“那是什么事?” “二夫人下午带着媒人去了孙府。”张嬷嬷压低了声音。 “她去退亲了?”李璨凤眸一下又睁大了:“大伯母叫她缓一缓,怎么我们上午才送了礼,她下午就去退亲了?” “听说是孙少爷病的太厉害了,二夫人怕他说去就去,到时候再给五姑娘退婚可就来不及了。”张嬷嬷解释给她听。 李璨思量着道:“我今儿个和大伯母去瞧了,孙明卿虽然说确实是病得不轻,但也不像传言中说的那么严重。 我和大伯母去,见着他了,他还与我们说了话呢。 不过,他的脸色确实不好看,蜡黄蜡黄的,说话也中气不足。” “那或许是二夫人急着要退亲,故意编造出来的借口。”张嬷嬷声音压得更低了:“奴婢听说,二夫人找给孙少爷诊脉的大夫问了,说是已经病入膏肓了,神仙也难救。” “这是什么病症,这样的凶狠迅速?”李璨不由问。 张嬷嬷摇头:“这个老奴可就不懂了,只听传言说与肝脏有干系,不知真假。” 李璨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孙明卿是个可怜的,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话说回来,不娶李莱楠进门,其实也是孙明卿的一种福气。 第339章 又香又润,你闻闻 赵晢来的时候,辰时已经快过了。 李璨才洗漱妥当了,在桌边坐下,预备用早饭,便察觉门口一下暗了。 她抬眸,便瞧见赵晢进了门,高大的身材挡住了门口的光。 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只觉他整个人光芒万丈一般,耀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待赵晢走近了,她才瞧清他穿着一身银白窄袖袍,手负于身后。 “泽昱哥哥。”她欢喜的迎了上去,瞧他穿着又问:“你骑马来的?” “嗯。”赵晢颔首。 “手好凉呀。”李璨牵了一下他的手,取过小暖炉递给他:“快暖暖,你很着急吗? 不然咱们现在就去吧。” 她在东宫那么多年,自然清楚,每到年下,赵晢就会特别的繁忙。 而且这么冷的天,若不是十分着急,谁都不会选择骑马吧。 “用了早饭再去。”赵晢在桌边坐下。 “我没关系的。”李璨执意要走:“别耽搁了你的时间,我回来再吃。” “这会儿用早饭,已经晚了。”赵晢放下小暖炉,抬手替她盛燕窝鸡丝粥:“长此以往,对脾胃不好。 以后晚上早些睡,早上按时起来用早膳。” “没事的。”李璨不以为意:“莲子和九公主都不怎么用早饭,她们的身子都康健的很。” “我不管旁人,只管你。”赵晢将碗搁在她跟前:“这些日子我抽不出空,你要照顾好自己,按时用饭,调养的汤药一日也不能停。” “好。”李璨乖乖巧巧地应了,端起燕窝粥来吃了一汤匙。 她垂下长睫,看着碗中的粥,唇角忍不住上扬,好奇怪,粥明明吃在口中咸咸的,为什么化到心里却甜甜的呢? 是因为赵晢说“我不管旁人,只管你”吗? “为何发笑?”赵晢望她。 “没什么。”李璨抬起眸子看他,又笑道:“泽昱哥哥,你穿这一身骑马一定很好看,叫我想起戏文里的少年将军,白马银枪,所向披靡。” 她说着还下意识挥了挥手。 “别说话,快些用吧。”赵晢垂下眸子,耳尖悄悄红了,唇角抑制不住的微微翘了翘。 “我吃饱了。”李璨用了一碗粥,一些小菜,还有半盏牛乳,搁下了碗筷。 “走吧。”赵晢取过帕子,替她拭了唇。 “我没有准备东西,去集市买又要耽搁你的时辰,不如叫下人们去库房取一些吧。”李璨起身,到这会儿才想起来,给赵明徽送的礼还不曾准备。 昨儿个回来听说李莱楠的事,便将此事给忘了。 “不用,我替你预备好了。”赵晢牵着她往外去。 东宫的马车装着给赵明徽送的礼,赵晢便与李璨一道,坐在了李璨的马车上。 李璨自马车暗格中取出一个小玉盒,取了盖子,香气扑鼻。 她刮了一些粉白剔透的膏子,涂抹在手背上,将小玉盒放在一侧。 “是什么?”赵晢侧目。 “香膏啊。”李璨搓着手,弯着眸子看他:“洗过手了要用的,不然手太干了。” 赵晢不曾言语。 李璨看向他的手,忽然起了兴致:“泽昱哥哥,你也用一点吧。” 赵晢看了一眼那盛放香膏的小玉盒,想收回放在膝盖上的手。 但李璨绵软细腻的手下一刻便一落在他手背上,而后握住了他的手。 他收回手的心思一下烟消云散,任由李璨牵起他的手,将香膏抹上去,仔细擦拭摆弄。 “好了。” 末了,李璨将他手拉到鼻尖下嗅了嗅:“又香又润,你闻闻。” 她说着,将细腻绵白的手伸到他面前:“这一下,咱们两个都是一样的香味啦。” 赵晢自来不喜用有香气之物,他书房中自来连香都不熏的,更别提女儿家用的这些各色香喷喷的东西。 他闻着手上有些浓的香气,难得不曾生出抗拒来。 “你怎么不说话,香不香?”李璨仰着小脸,凤眸亮晶晶的望着他,一脸的期待。 “香。”赵晢抿了抿唇,应了她。 李璨顿时笑了。 赵晢面上浮起一层薄红,他转过脸去,伸手挑起窗口的帘子往外看。 “泽昱哥哥,你看什么?”李璨好奇地凑了过去:“是八珍斋啊。” 马车这会儿恰好经过帝京城首屈一指的点心铺子。 李璨瞧着眼馋,转头便抱着赵晢的手臂软软地撒娇:“泽昱哥哥,我想吃八珍斋的银丝酥。” “停车。”赵晢朝外吩咐了一句,起身下了马车。 李璨靠在窗口处,看着他进了八珍斋,喜滋滋的等着他回来。 不远处,孙明卿就着小厮的手,缓步行来。 “姑娘!” 惜时眼尖,心里又好奇,立刻招呼李璨:“您瞧那是谁?” 李璨顺着她的目光瞧见了孙明卿,也觉得稀奇,这才隔了一日,孙明卿怎么就好转了这么多? 她前日是亲眼瞧了病中的孙明卿的,虽不说奄奄一息,但肉眼可见是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的。 可这会儿,孙明卿不仅下了床,还能由人搀扶着走路。 她知道,有些病是能逐渐康复的,但也不至于这么快。 难道,孙明卿生病是装的? 照她前日所见,也不像装的啊,谁能装的那么好? 她思量之间,孙明卿已经走到了她的马车旁。 “孙家哥哥。”李璨笑着招呼了一声。 孙明卿扭头瞧见她,有些意外,他慢慢转过身,抬起手来。 李璨见他要见礼,连忙摆摆手:“孙家哥哥身子不适,就不要多礼了。 我看你,比前日好了许多?” “是。”孙明卿掩唇咳嗽,示意小厮开口。 那小厮立刻语气不善道:“昨日,姑娘的母亲到我家去替姑娘的四姐姐退亲,我家少爷听闻消息,气得吐出几大口鲜血来。 姑娘你说奇不奇怪,这血吐出来,我们少爷反而好了。 这可真是老天有眼啊。” 他语气中夹带着讥讽。 他是个忠心的,瞧见自家这么好的少爷,真心真意的却叫李莱楠那样作贱,早就愤愤不平了。 在他眼里,靖安侯府一大家子都是一伙的,他对李璨这个李莱楠的妹妹,自然没什么好语气。 孙明卿咳嗽的厉害,连连摆手,却又说不出话来。 李璨明白他的意思,忙道:“孙家哥哥,你别着急,我不生气的。” 她朝着那小厮道:“我四姐姐是我四姐姐,我是我。 你不要将我与她混为一谈。 孙家哥哥身子好起来了,我打心底里替他高兴。 还有这门亲事,孙家哥哥也别放在心上,你品性好,家世也好,会遇上更好的姑娘的。” 她说到后来看向孙明卿,眼神很是真挚。 “七妹妹……过誉了。”孙明卿止住了咳嗽,训斥那小厮:“你怎么如此无礼?还不快给七姑娘赔不是?” 他之前是随着李莱楠唤李璨七妹妹的,如今倒好像习惯了这样称呼李璨。 “不用。”李璨摆摆手:“他也是一片忠心嘛。” 那小厮见她这么好说话,感到过意不去了,朝着她行了一礼:“小的是心疼少爷,想起姑娘的姐姐,心里头就有气,对不起七姑娘……” “不用。”李璨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孙家哥哥身子好转了,怎么不在家里好生歇着,还走这么远的路出来?” “是大夫叮嘱的,叫我们少爷每日都走着来医馆。”那小厮姿态端正多了,好生与她解释:“大夫说,我们少爷是急火攻心,郁结在肝,那血吐出来反而是好事,用不了几个月,就能彻底痊愈了。” “那太好了。”李璨发自心底的替孙明卿欢喜:“孙家哥哥快去吧。” 虽然是李莱楠对不起孙明卿,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但她还是打心底里希望孙明卿好的。 孙明卿与他辞别之后,就着小厮的手慢慢去了。 他走远了一些,赵晢才回了马车上。 “泽昱哥哥,你方才为什么等在那里不过来呀?”李璨问他。 她与孙明卿说话时,瞥见赵晢一直在八珍斋门口的角落处等着。 直至孙明卿走了,赵晢才抬步过来。 第340章 喂我吧 “他大病初愈,见了我不免紧张,又要行礼,对他身子不利。”赵晢淡淡回,手中拆开了装着银丝酥的油纸包。 “好香啊。”李璨伸手去取:“还热乎着呢。” 她拿起一块银丝酥来,又有些失望:“就两块啊?” “李璨。”赵晢抬眸望她,语气淡淡:“知足常乐。” “好吧。”李璨咬了一小口银丝酥,抿着唇朝他笑。 赵晢与她对视了一眼,转开了目光。 “好甜啊,好好吃。”李璨小猫似的眯起眸子,满足极了。 这些日子忙的,她几乎都不曾到集市上来闲逛了。 点心倒是每日吃的,她小厨房里做的点心,如今也放了糖。 但吃在口中,只是淡淡的甜,远不如外头铺子卖的这样甜。 不过她也知道,糖吃多了对身子不好,便不曾要求小厨房再多加糖。 就这样偶尔吃吃外头的点心,还是很不错的。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点心,像只捧着青菜慢慢啃的小兔子,可爱得紧。 赵晢不时的望她一眼。 “泽昱哥哥要吃吗?”李璨扑闪着鸦青长睫问他,却不曾舍得将点心往外送。 她知道赵晢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只是随意问一下的。 赵晢扬了扬手中那只银丝酥:“这只给我?” “不要!”李璨的拒绝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好意思:“那个……你不是不喜欢吃太甜吗……” 赵晢不言语,只是静静望着她。 李璨看看他手中那只银丝酥,又看看自己手中仅剩的一小半,试探着开口:“要不,咱们交换?” 赵晢眸底划过一丝笑意:“也好。” 李璨生怕他后悔,忙将手里的银丝酥换给了他,笑着咬了一口。 赵晢捏着她吃剩的小半个银丝酥,只咬了一小口,却盯着瞧了半晌。 李璨都吃完了,瞧他好大会儿都不动,又忍不住问他:“泽昱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吃啊?” “你吃了那么多,还不解馋?”赵晢眸底隐着好笑。 “我就是不想浪费了。”李璨小声解释。 赵晢又咬了一小口,将余下的递还给她:“吃吧。” 李璨也不客气,接过来又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 待她吃完,马车也停下来了,镇王府到了。 “见过太子殿下。”镇王妃迎出门来行礼。 “镇王妃不必客气。”赵晢替李璨笼上了斗篷,淡淡开口。 “王妃娘娘。”李璨朝着镇王妃行礼。 “七姑娘。”镇王妃笑着抬手,又招呼他们:“快些进来吧,外头冷。” 两人随着镇王妃的步伐往里走。 “王妃娘娘。”李璨跟在后头问:“国公爷的身子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都是皮肉伤,只是身上恐怕会留道疤痕。”镇王妃说话很温柔,语速也慢:“他正闷闷不乐呢,你们来的正好,替我劝劝他。” “我们劝了他能听吗?”李璨笑起来。 镇王妃侧眸笑看了她一眼:“能的。” 赵晢抿了抿唇瓣,一言不发。 三人很快便进了赵明徽的屋子。 “惟澈,瞧瞧谁来了?”镇王妃笑着招呼赵明徽。 赵明徽正趴在枕头上,翻着一本堪舆册。 他无事时,就爱看堪舆图。 听闻自家母亲的声音,他不由抬起头来,就瞧见李璨那张明艳昳丽的小脸。 他的心热了一下。 “你们坐,我去预备茶水点心。”镇王妃退了出去。 “璨璨。”赵明徽唤了一声。 “赵明徽。”李璨也笑着唤他。 赵晢垂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李璨怔了一下,朝着赵明徽行了一礼:“见过忠国公。” “太子殿下,我不用璨璨行礼的,你能不能别叫他与我这般生分啊? 嘶……”赵明徽不满地开口,身子也忍不住动了一下,顿时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别乱动呀。”李璨下意识上前,伸了伸手又不知怎么帮他:“你怕留下疤痕,还这样乱动,疤痕只会更深的。” “你是来探望我的,还是来吓唬我的?”赵明徽皱起眉头,桃花眸中都是哀怨。 李璨望着他笑起来:“你还能贫嘴,我看你也是不怎么疼的。” 赵晢见她笑靥如花的对着赵明徽,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赵明徽桃花眸稍稍转了转,便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盏。 “你渴了?” 李璨果然上前,捧了清水盏给他。 “我这样不太方便喝水。”赵明徽侧过脸笑望着她:“璨璨,你帮我叫我母亲来喂我吧。” “不用那么麻烦,我喂你好了。”李璨说着便捏起水盏中的汤匙,轻轻搅了搅。 “那就有劳你了。”赵明徽桃花眸中笑意更浓,甚是满意。 他看了赵晢一眼,眸底有着得意,就不信赵晢能拦着李璨。 “我来。”赵晢接过李璨手中的水盏,在床头处坐了下来,正隔绝了赵明徽看着李璨的目光。 李璨怔怔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我哪里受得起?”赵明徽下巴很不情愿的耷回了面前的枕头上。 他压根儿就不渴,璨璨喂的他才想喝。 旁人喂的,就算是琼浆玉液,他也不想尝! “你受伤了,撇去身份不谈,你我也是兄弟。”赵晢将一汤匙水喂到他唇边。 赵明徽只好张口喝了。 赵晢不再言语,一汤匙接一汤匙的喂他。 赵明徽赌气似的,将一盏水全喝了。 李璨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内心是感触简直一言难尽。 除了她,赵晢喂过谁喝水? 还有赵明徽,低着头一个劲儿的猛喝水,有那么渴吗? 这两个人,今儿个好像都有点不正常。 好在镇王妃带着婢女们端了茶水点心进来,打破了屋子里奇怪的气氛。 “太子殿下,七姑娘,来用些茶水吧。”她笑着招呼。 “好,谢王妃娘娘。”李璨转身,笑着走过去。 赵晢这才起身,将手中的水盏搁回了床头柜上。 两人在桌边坐下。 赵明徽又看向李璨,皱着脸道:“璨璨,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去疤的良药?” “不知道。”李璨转脸看赵晢:“对了,泽昱哥哥,之前你给我用的,那个是哪里来的祛疤膏?” “那个,只能治小疤痕。”赵晢面色不改,语气淡淡:“对于大的伤口无用。” 赵明徽哀声道:“这可怎么办,我要带着这疤痕过一生了……” “这疤痕在后腰处,你自己也瞧不见。”李璨想起方才镇王妃叫她劝劝赵明徽的事,开口道:“再说了,你一个男儿家,有疤痕也没什么。” “璨璨不觉得疤痕丑陋么?”赵明徽侧过脸来看她。 一旁的赵晢也抬起漆黑的眸子看着她。 李璨眨了眨凤眸,为了宽慰赵明徽,只好道:“也就还……好吧……” 她说着话,察觉赵晢的眼神忽然沉了下来,她嘴巴一下就不利索起来。 “我回头让人去寻了那药膏送来。”赵晢起身,看向李璨。 李璨自然而然的跟着站起身。 赵晢看向赵明徽道:“东宫还有事务,我们就不久留了。 你好生休养。” “太子殿下公务繁忙,璨璨又不忙,娘,你留璨璨在家中用午饭吧。”赵明徽朝着自家母妃开口。 镇王妃正要说话。 赵晢便道:“忠国公有伤在身,需要静养,还是不必了。” 李璨点点头,看着赵明徽:“你好好养着身子,我过几日再来瞧你。” 她说着,便要跟赵晢离开。 “太子殿下请留步。”赵明徽出言道:“我有话,要单独与太子殿下说。” 李璨左右望了望他们二人。 镇王妃招呼她:“七姑娘,那我们先出去吧。” “好。”李璨乖乖应了,含笑随着镇王妃出了屋子。 第341章 别不识时务 李璨与镇王妃离去之后,屋子里就只余下赵晢与赵明徽二人。 “太子殿下,您过来一些。”赵明徽趴在枕头上看着他:“太远了,我说话费力。” 赵晢不曾言语,抬步走到了床边,俯视着他。 “璨璨要及笄了,她有自己的想法,也能决定自己接下来该如何了吧?”赵明徽望着他,正色道:“太子殿下为何还不放手,连我留她用一顿饭的事情都要管?” 赵晢面无表情道:“她一日不及笄,一日便归我管。” “真的是这样吗?”赵明徽抬起头来,拔高了声音:“您确定,您只是想管着她,不是爱慕她? 我说得是男女之间的爱慕!” 他望着赵晢,等赵晢肯定的告诉他,“不是爱慕”。 然后,吐露自己心声,请赵晢成全他。 赵晢沉寂了片刻道:“与你无关。” “什么与我无关?”赵明徽气呼呼的,一拳砸在床上:“你要是心里没有她,你那么早逼着我父亲给我定亲做什么? 你要是不爱慕她,你将她守的那么紧做什么? 她不是你的!” 说起定亲的事,他就满腹愤懑。 当时事情实在是太急了,他都没有来得及思考,就被父亲逼着与孔文茹定下了亲事。 后来细想,这不都是赵晢的意思吗? 赵晢不语。 赵明徽想起来又道:我告诉你,璨璨可是说了,要找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不要有三妻四妾。 我就问你,你身为太子,能做到从一而终吗? 璨璨若是嫁给我,我就能做到。” 他说这话,底气可足了。 他真的能做到,而以赵晢的身份,是绝对做不到的。 “忠国公已有婚约在身,说这些话不合适。”赵晢漠然转身往外走:“好生休养。” “你给我回来!”赵明徽气得又捶床:“我定亲还不是你陷害的,赵晢你算什么励精图治、持正不阿的太子? 全是虚名,你就是个公报私仇的!” 赵晢压根儿不理他,出了内间,伸手开了屋门走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赵明徽气得大喊。 李璨正在门口与镇王妃说话,听闻身后的动静,不由回头笑言:“泽昱哥哥,你们说好话了?” “嗯。”赵晢颔首。 “惟澈那孩子有时候没规矩,他没有冒犯殿下吧?”镇王妃不放心地询问。 “没有。”赵晢摇头:“他只是担心国子监的课业。 我与他说无妨,国子监这两日便要休年学了。” “原是如此。”镇王妃笑着点头,心里头却犯了嘀咕,她那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学业了? 李璨凤眸中弯成小月牙状,望着赵晢抿着唇笑。 她知道赵晢一定没有说实话,赵明徽哪里是那么好学的人呐? “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赵晢站到了李璨身旁。 镇王妃正要说话,院门口忽然有人进来了。 “璨璨!” 刘贞莲的嗓音脆生生的传过来。 孔文茹忙拉住她:“太子殿下也在,要先行礼。” 李璨转头,便瞧见刘贞莲拉着孔文茹进来了,她不由笑了。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镇王妃娘娘。” 孔文茹拉着刘贞莲行礼。 刘贞莲行礼也敷衍,忍不住抬头看李璨。 “免礼。”镇王妃抬了抬手。 “王妃娘娘,我听说,赵明徽天天不想用饭?”刘贞莲问。 “他说身上不舒服,没胃口。”镇王妃目露愁绪。 “没事儿,等会儿我去劝劝他。”刘贞莲说着话儿,提着裙摆上到廊下,拉住了李璨的手:“璨璨,昨儿个听你说,今儿个要来镇王府探望,我还带着孔文茹去找你,打算和你一道来呢。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和太子殿下一道来的。”李璨说着,看了一眼赵晢。 赵晢站在李璨身旁,面色淡漠,一言不发。 刘贞莲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唇:“那你们探望好了?” 太子总是板着脸,凶的很,不像赵明徽,长得俊朗又爱笑,性子还随和。 还是赵明徽好。 太子妃的位置虽然不错,但她权衡了好久,还是觉得跟赵明徽在一起比要太子妃的位置更好一些。 “嗯。”李璨笑着点头:“我们要先回去了,你们进去吧。” 她知道,赵晢公务繁忙,不能继续耽搁了。 “那好。”刘贞莲答应了。 “王妃娘娘,文茹,我们就先走了。”李璨晃了晃刘贞莲的手松开,朝着另外二人都打了招呼。 “文茹,你现请刘姑娘进去坐,我送送太子殿下和七姑娘。”镇王妃笑着开口。 孔文茹已经与赵明徽定亲了。 赵明徽这些日子已经不曾再闹着要退亲了,她也就默许了孔文茹这个儿媳妇。 这会儿她分身无术,自然就要由孔文茹帮着招待客人了。 “好。”孔文茹红着脸应了。 刘贞莲便接了婢女手中的食盒,拉着孔文茹:“走。” 屋子里,赵明徽正泄气的趴在枕头上。 璨璨那么好,赵晢凭什么不许璨璨与他亲近? 倘若没有赵晢拦着,他未必娶不到璨璨。 他当真是越想越生气,等他好了,就再去孔府退亲,然后每天黏着璨璨。 他就不信了! 门口传来的动静,叫他回过神来,抬眼便看到刘贞莲和孔文茹进来了。 他又有气无力的阖上了眸子,叹了口气。 “国公爷……”孔文茹怯怯地唤他。 刘贞莲将食盒放到一侧,凑过去看他:“赵明徽,你什么意思?看到我们来了就闭上了眼睛,这么不想看到我们?” “不想看,我要睡觉。”赵明徽转过头,后脑勺对着她。 “睡什么睡,我给你带了会仙酒楼的菜,起来吃。”刘贞莲拉他。 “我不想吃。”赵明徽本就没胃口,又没能留住李璨,更不想吃东西了。 “已经快中午了。”刘贞莲打开了食盒,眼角余光瞥见孔文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处,又招呼她:“文茹,来帮我一起把东西取出来啊。” 孔文茹应了一声,上前帮忙。 “我说了我没有胃口,端出去你们自己吃吧。”赵明徽心烦的很。 “赵明徽,就是我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才特意买来给你吃的。 否则平时你想吃还吃不到呢。”刘贞莲取了碗筷:“快点,别不识时务。” “我说了不吃,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赵明徽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脸上:“都出去。” “莲子,要不咱们走吧。”孔文茹怕赵明徽生气,小声劝刘贞莲。 “走什么?”刘贞莲一下在床沿处坐了下来:“赵明徽,我就问你吃不吃?” “我不吃。”赵明徽赌气,想往床里侧挪一挪,但一动就牵着伤口,他疼得又停住了动作。 “不吃是吧!” 刘贞莲抬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腰上。 “嘶——” 赵明徽只觉伤口处一阵刺痛,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凉气。 “刘贞莲,你是不是疯了!” 他几乎气急败坏,奈何还要压着声音,他不能大喊,喊了伤口处牵动着更痛。 “就说你吃不吃?”刘贞莲端起碗看他。 “我吃吃吃!” 赵明徽气恼不已,但眼下他动也动不得,只能先屈服,语气是又敷衍又不耐烦。 刘贞莲倒是满意的很,坐在床头一口一口喂他。 孔文茹两只手互攥着,不知所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 第342章 典型的克夫命 刘贞莲喂了一会儿,便招呼她:“文茹,你来。” “啊?”孔文茹愣愣的看着她。 “刘贞莲,我不吃了,你别发疯了行不行?”赵明徽只恨自己不能跳起来,躲开这二人。 “啊什么?”刘贞莲不理会赵明徽,只朝着孔文茹招手:“你过来。” 孔文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 “喏,给你。”刘贞莲将碗放在她手中,起身推着她:“坐这儿,喂他。” “刘贞莲,你能不能别闹了?”赵明徽气恼又无奈。 “我觉得……”孔文茹坐不住,站起身道:“既然国公爷不吃了,那咱们……” “什么不吃了,他还没吃饱。”刘贞莲推了她一下:“喂。” 孔文茹只好喂了一汤匙饭到赵明徽唇边。 赵明徽抬眸扫了她一眼:“孔文茹,你能不能别学她?” 孔文茹吓得忙放下碗,站起身:“我,我不喂了。” “赵明徽,你凶什么?”刘贞莲上前,不满地端起碗来,又喂了赵明徽一大汤匙。 赵明徽含着饭菜,没脾气地趴在那处,一动不动的。 “文茹。”镇王妃走了进来,瞧见是刘贞莲正一汤匙一汤匙的喂赵明徽,不由上前:“怎么好叫客人动手伺候惟澈呢,我来吧。” “不用,王妃娘娘,我快喂完了。”刘贞莲朝着镇王妃一笑:“国公爷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照顾他是理所应当的。” “也不是多重的伤,刘姑娘别放在心上。”镇王妃开口客气。 刘贞莲不言语,面上含着笑意,将最后两勺饭菜也喂给了赵明徽。 赵明徽认命吃完:“我饱了。” 刘贞莲又端了水给他:“漱口。” “娘,我累了,想睡会儿。 您招待客人们到前头去吧。”赵明徽放下杯子,满脸疲惫,半阖着眸子开口。 他快要无奈死了,想摆脱这两人安静一会儿怎么这么难! “那好,那你睡会儿。”镇王妃瞧他这样,自然心疼。 刘贞莲看了看赵明徽,拉着孔文茹往后退了几步:“那国公爷还好休息,我们先到前头去了。” 有长辈在,她自然不敢再造次,若是依着她,赵明徽应当还能再吃点儿的。 “你不在我就能休息好。”赵明徽气不过,说了一句。 刘贞莲只是笑了笑。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镇王妃训斥了他一句,招呼刘贞莲二人:“走吧,随我去前厅坐坐。” * 一晃便到了腊月二十二。 两日后,便是李璨的及笄礼了。 靖安侯府早早地便忙开了,府中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在大渊,女儿家在家里头越受重视,及笄礼便办的越隆重。 就李璨预备及笄礼的阵仗,在大渊应当是首屈一指的。 日上三竿时,李璨才起身,懒洋洋的由着婢女们伺候穿戴。 “姑娘,等会儿用了早饭,要出去走一走吗?”糖球询问李璨。 “不想去。”李璨摇头:“外头太冷了。” “姑娘出去转一转吧。”糖球眨了眨眼睛道:“奴婢昨儿个还瞧见五姑娘到韩夫人地科院去了。 他们如今往来甚是频繁,姑娘去瞧瞧吧?” 天儿冷了,姑娘不爱动,太子殿下吩咐她每日要哄着姑娘出去走一走,这样对身子好。 “真的?”李璨一下来了兴致。 李莱楠如今已经退亲了,韩氏可能又瞧见了希望? 对于韩氏想娶李莱楠当儿媳妇这件事,她觉得很有趣。 但她并不看好韩氏,哪怕是李莱楠愿意,这件事情在她看来也是不可能的。 家世悬殊摆在这儿呢,贺氏绝对不会点头。 等李璨穿戴妥当,吃饱了肚子,抱着小暖炉到客院门口时,却吃了闭门羹。 客院的门关着,韩氏母子不在院子中。 “大伯母在什么地方呀?” 既然出来了,李璨这会儿就不想回去了。 “回姑娘,大夫人在前厅。”糖果在一旁回。 “去瞧瞧。”李璨转身往前厅的方向走。 前厅内,林氏忙着让下人整理着满地的红绸缎。 “大伯母。”李璨走了进去:“这是在做什么呀?” “心儿来了。 明日就该悬彩了,我将绸缎尺寸算了算。”林氏笑着回她。 “够用吗?”李璨看了看地上的绸缎,问了一句。 “还差三匹,等下午我抽空去买。”林氏随口道。 “我去帮大伯母买吧?”李璨闻言开口。 及笄礼是她的事,她本也该分担分担的。 奈何这些日子天太冷了,她只是想躲在屋子里睡懒觉。 这些日子,赵晢不得空管她,也不用做功课,她过得自在极了,小脸都比从前圆了些。 今儿个既然起来了,就跑一趟集市吧。 “这么冷的天,你愿意出去啊?”林氏笑问。 “我在马车里又不冷。”李璨笑起来,凤眸转了转道:“正巧我想吃会仙酒楼的酒菜了,我买些带回来,中午咱们大家一起吃。” “也好。”林氏点头,嘱咐她道:“你路上当心些,别耽搁了,买好了东西就回来,也别去旁的地方。” “我知道。”李璨答应着,转身往外走。 “你多带些人,年下了集市上马车多,一定要慢慢的。”林氏不放心的跟着叮嘱。 “大伯母放心吧,这点小事我能办好。”李璨回头朝她挥了挥手,抱着小暖炉去了。 林氏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这孩子看起来越发有大人样了。 李璨到会仙酒楼门口,便有小二迎上来。 李璨要了一桌酒菜,交代小二:“快些预备,我自个儿带回去。” “是,姑娘进来坐。”小二客气的相邀:“里头有说书的,您先坐着听会儿。” 李璨团扇半遮着小脸,迈进大堂。 她没有去人多处落座,只在边缘处坐下了,打算等酒菜好了便走。 “您这个面相,手相,看着就是享福的命……” 不远处,两个妇人正在说话。 李璨听声音耳熟,好像是韩氏的声音,她不由看过去,那面带笑意说话绘声绘色妇人,不是韩氏又是谁? 李璨惊奇地睁大了眼眸,韩氏怎么会到会仙酒楼这样的地方来? 会仙酒楼虽然比不得秦楼楚馆那样的销金窟,但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来得起的。 依着韩氏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瓣来花的性子,绝不可能在会仙酒楼买酒买菜。 韩氏这是做什么来了? 李璨好奇心顿起,朝着糖果招了招手:“斗篷给我。” 天儿冷,她裹得厚一些,加上韩氏也不留意这处,应当不会发现她。 她倒要看看韩氏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抱着毛茸茸的狐裘斗篷,团扇遮住了大半张小脸,侧耳倾听。 “你是个旺夫的,命里是有儿子的,还不止一个。 但是你命硬,对子女是有些妨碍的……”韩氏握着那妇人的手,仔细查看:“若是我没有看错,你儿子身子应当不大好,从小体弱多病……” “哎呀,您看得太准了!”那妇人惊讶不已:“原来我儿子是被我妨碍到了,那您能不能化解……” “这个不用化解。”韩氏摇摇头:“只是小磨难,到十二三岁后自然就好了。 只是长大后要留意,不能娶那克夫之女……” “什么样的女子是克夫之女?”那妇人睁大了眼睛。 李璨也睁大了一双黑黝黝的凤眸,韩氏该不会是要说李莱楠吧? 下一刻,就瞧韩氏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也不算低:“靖安侯府那个五姑娘,就是个克夫的,你看她定了亲,男方就得了重病。 她一退亲,人家男方身子就好起来了。 这是典型的克夫命,好在男方只是同她定亲,没有娶她回去。 否则啊,男方生那样大的病,能不能挺过来还是一说呢……” 第343章 打断 “原来,这就是克夫命啊……”那妇人恍然大悟。 韩氏又看起手相、面相来。 李璨凤眸转了转,明白了韩氏的用意。 韩氏想要李莱楠做儿媳妇。 但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李莱楠就算再不好,说出去也是靖安侯府的姑娘。 还有李诚,再不成器,好歹也是个从五品官。 更何况李莱楠外祖家也显赫。 忍陈念礼容貌再出众,读书再好,那也是配不起的。 倘若李莱楠好端端的,韩氏想要让陈念礼娶李莱楠,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就只能让李莱楠不好了。 韩氏倒是个聪明的,知道在孙明卿病入膏肓,退亲后却又逐渐好起来这件事上做文章,这样确实可以坐实李莱楠克夫一说。 一旦李莱楠克夫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就再不会有儿郎登门求娶了。 等到了那时候,贺氏就算是再不情愿,也没得选择了。 只能将李莱楠嫁给陈念礼。 韩氏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李璨望着韩氏,心里头盘算,往后,她可还要对韩氏客客气气的。 倒也不是怕她,只是这样的人,能不招惹还是尽量不去招惹的好。 “姑娘,东西都准备好了。”糖果上前禀报:“奴婢让人拿出去了。” “走吧。”李璨起身。 出了会仙酒楼的大门,李璨回头瞧了瞧。 韩氏还是满面笑意,在与那妇人说着话,那妇人连连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她笑了笑,朝糖球勾了勾手指头。 “姑娘。”糖球上前。 “去将韩氏方才说李莱楠克夫的话散播出去,就说孙明卿生病,就是李莱楠克的。”李璨走近了些,小声吩咐。 总算轮到李莱楠被流言中伤了,真是一报还一报。 “是。”糖球应了。 “姑娘就该这么做。”糖果十分解气的道:“当初,二夫人母女三人在外面散播谣言,恶意中伤姑娘,说的可比这难听多了。 依我看,姑娘还得再添油加醋些才好。” “不必。”李璨摇头:“谣言这东西,只会越传越玄乎。” 不需要她多说什么,只要这话传开了,自然会有人添油加醋的。 * 腊月二十五这一日,天气晴好。 李璨一早便起身预备了,今日宾客满堂,张灯结彩都是为她,她可不能怠慢了。 巳时正刻,礼官一声高唱:“及笄礼始——” 鞭炮噼里啪啦炸响,宾客们早早的便来了,都聚在靖安侯府正厅的门口观礼,整个靖安侯府都显得热闹非凡。 李璨换好了规制的“”采衣采履,安坐于东侧花厅内静候。 “姑娘,太子殿下到了。”糖球进来,上前小声禀报。 李璨点了点头。 外头,她的姑母李诗作为今日正宾,已经在廊下与李谚、李诚两人依着及笄礼的规矩行揖礼了。 正宾便是替李璨绾发簪钗之人,要德才兼备的女性长辈。 宸妃出不了宫,李诗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开礼——” 开礼,也就是及笄之人的长辈,对着宾客们说些欢迎之辞。 这事情,原本该由李诚这个做父亲的来的。 但李诚与贺氏对李璨什么样,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李璨提出但凡是要拜父母,都叫李谚和林氏一起时,李诚与贺氏夫妻二人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所以,开礼便由李谚主持,李诚在一旁陪着。 外人看来,倒觉得这一大家子和睦的很。 礼仪冗长繁复,李璨做得一丝不苟。 这是她的及笄礼,对她尤其重要,且当着满堂宾客,她做得好也是靖安侯府的脸面。 她不会给祖母、大伯父他们丢人的。 一加拜父母,而后下去更衣。 二加时,李诗当着众宾客的面,将李璨垂散的发丝绾起,簪上发钗。 之后是三加,再下去换衣。 李璨换了一身海棠色如意五彩妆花深衣曲裾,发丝挽作凌云髻,小脸沉静乖巧,上前依着规矩请宾客入席。 李璨小脸莹白剔透,在红艳口脂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娇艳欲滴。 赵晢的目光不著痕迹的落在她脸上,收回去,又抬眸看,往复三五回,才彻底收回目光。 “字笄者。”礼官又唱:“请太子殿下为李七姑娘赐小字——” 宾客们闻言,顿时议论起来。 “太子殿下赐字?不对吧?” “怎么回事?太子殿下不是胡来的人。” “小字哪能随便赐……” 李瑾皱眉,左右瞧了瞧,面色端肃地开口:“太子殿下给我家七妹妹赐字,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周围顿时静了下来。 “就是,是我父皇的意思。”赵音欢在他身旁坐着,神奇的附和。 李瑾见她帮腔,不仅没有半分开怀,眉头反而皱得更紧,还往边上让了让。 赵音欢才不管,笑着往他身边靠了靠。 李瑾避无可避,只能皱眉低下头。 赵音欢瞧他无可奈何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禁不住笑出声来。 上首,赵晢开始念祝词:“礼仪既备,令月吉日……” 祝词念毕,文房四宝也预备妥当了。 赵晢走到案前,提笔蘸墨。 赵旬在门边冷笑,望着赵晢的动作,瞧着那笔尖将要落在宣纸上之时,忽然开口:“且慢!” 众人顿时都扭头,朝他望去。 “五皇兄有事?”赵晢淡淡询问。 “有。”赵旬抬步往前。 “有什么事,等我提了字再说。”赵晢便要落笔。 “六皇弟别急。”赵旬上前笑道:“你现在提了这字,我怕你等会儿后悔。 还是我先说了吧。” 赵晢抬眸注视着他,喜怒不显。 赵旬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分毫不惧。 “五皇兄,到底什么事?”赵音欢耐不住,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啊!” 众人也都望着赵旬,各种猜测在他们心头泛起,却没几个人开口说话。 谁都想知道,赵旬打断了赵晢给李璨起小字,到底想做什么。 李璨攥着手心,垂下眸子,看赵旬的阵仗,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父皇有旨,宣太子、李谚携其两子,即刻进宫觐见。”赵旬说着转身,笑看了一眼赵晢:“六皇弟不会不遵父皇旨意吧?” 赵晢不曾言语,只搁下了手中的紫毫。 李璨抿了抿唇瓣,倒也没有太多的失望,她之前想过,也猜测过乾元帝可能不会让赵晢给她起小字。 “李大将军,请吧。”赵旬抬了抬手。 赵晢朝着礼官抬了抬手。 礼官立刻高唱:“礼成——” 李谚毕竟经过大风浪,据此情形,也不过沉默了片刻,面上便恢复了常态。 “小字之事,也不急在一时,等回头太子殿下得空再起也来得及。”他开口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赵晢颔首。 李谚又道:“淑宜,心儿的及笄礼已成,接下来辛苦你招待宾客。” “陛下有召,你们尽管去吧,家里的事尽管放心,有我呢。”林氏含笑,一如既往的端庄大度。 旁人瞧不出,她笑意下隐着忧愁。 不只是她,李璨、李老夫人,包括李诚眼底都有了隐约的忧虑。 乾元帝这个时候突然召见,看赵旬的态度,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赵晢与李谚几人随着赵旬走后,林氏笑着招呼宾客们开席。 李璨看着正厅内的觥筹交错,与赵音欢几人说笑着,心却一直提着。 不知乾元帝又打什么主意? 第344章 他叫她“李七姑娘”? 直至筵席结束,宾客们都散了,李谚父子三人都没有回来。 李璨与林氏、李老夫人去了萱鹤院。 摒退下人,李老夫人才开了口:“陛下召见他们父子三人,也不知所为何事。” 林氏满面愁云,坐在那处不言语。 李璨宽慰道:“祖母,大伯母,你们别太忧心了,或许根本没有什么事呢。” 其实这话,她自己心里也不信。 今日这事实在是太突兀了,赵旬虽然面色看着寻常,但能隐隐看出他的得意。 她心里的预感也不太好。 “怕不是岐王在暗中搞了什么鬼。”林氏叹了口气,满面愁绪。 被带走的,是她的夫君和两个儿子,她能不忧心吗? “我早猜他会做什么。”李璨黛眉微蹙:“他就是个小人。 这些日子,他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拉拢大伯父,大伯父都不理会他。 他知道大伯父不可能成为他的人,所以他就要毁掉大伯父。 之前我也同大伯父说过这话,大伯父应该有防备吧?” 她想到这里,又觉得或许没有那么可怕。 林氏点了点头:“你大伯父也确实听进去了。 他也与我说起过此事,倒没有说得极为详尽,只是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李璨皱着小脸道:“大伯父效忠于陛下,这么多年在边关为他征战沙场,守卫疆土,难得归来一回,却要被陛下如此的疑心。 要依我说,就该交出兵权,不再涉足边关之事,这样才能保平安。” “心儿说的不错,是这个理。”林氏又叹了一口气:“只是,你到伯父若是交出兵权,咱们这侯府就当真是有名无实了。 你三个哥哥,你五姐姐,还有你,这么多孩子都没有嫁娶。 倘若是这会儿辞了官,交了兵权,你们日后说亲可怎么办?” 李璨抿着小嘴,不曾言语。 她知道,大伯母的忧心是对的。 大伯父若是交了兵权,他们这个靖安侯府在帝京可就算不上什么了。 到时候,哥哥们娶妻,高门大户肯定是不成,但若是门第太低了,也不般配。 而且倘若真落在难中,还有没有人愿意与他们家做亲也不一定。 如此,可就为难了。 李老夫人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今儿个,心儿的及笄礼也过了。 只要他们能平安归来,这两日就早些请命到边关去吧,走远一点,陛下倒也没有那么多的疑心。 等以后,家里这些孩子都嫁娶过了,就让他回来交了兵权,一家人和和乐乐的,也就罢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林氏点头应了。 李璨撅着小嘴埋怨:“陛下怎么能这样,这是以怨报德……” “别说大逆不道的话。”李老夫人也叹气:“帝王多数是如此的,先皇也如今上一般,遇事先疑人。 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怕臣子们背着他做些不该做的事。 你大伯父手底下人也着实太多了些,不怪陛下怀疑。 若是可行的话,这次请命到边关去,便该将兵权分一些出来。” 她是经过两代帝王的人,知道帝王心深不可测,也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她不怪乾元帝疑心重,只想几个儿孙此番能平平安安的,等过个几年,就叫他们都解甲,回来和和睦睦的过日子。 “姑娘。” 糖球在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李璨应了。 糖球推门走了进来,朝着三人行了一礼,才开口道:“姑娘,奴婢去了东宫,也去了宫门口打听了。” “可有打听到什么?”李璨问。 糖球摇了摇头:“奴婢只问到了太子殿下和岐王殿下都在宫里,大老爷和两位少爷也在里面。 其他的,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李璨看着自家祖母和大伯母忧心忡忡的脸,勉强宽慰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咱们再等等,说不准大伯父和哥哥他们能回来陪咱们用晚饭呢。” “是啊。”林氏怕李老夫人也跟着忧心:“娘别担心,应当不会有事的。”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不曾言语。 如此,祖孙三代人直坐至傍晚。 “祖母,大伯母!” 李瑾匆匆而来。 “什么事?”李老夫人站起身来。 林氏也跟着起身扶着她:“娘,您慢一些。” “太子殿下带着禁军来了。”李瑾焦急道:“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要搜大伯父的书房。” “什么?”林氏大吃一惊。 李老夫人晃了晃,坐了下来。 “娘!” “祖母!” 林氏与李璨齐齐出声。 “别管我,你快去看看。”李老夫人推着林氏:“书房是重地,大郎不会做对不起陛下的事,但谁的书房内,没有点私隐? 你快去,看看能不能拦着些。” 林氏答应着,便要出去。 李瑾道:“太子殿下下令,靖安侯府众人待在各自院子中,不必前往,他会秉公执事。” “我去看看。”李璨起身,提着裙摆往外去。 “心儿……” 林氏扶着李老夫人,又担心李璨,一时急得额头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让她去吧。”李老夫人摆了摆手:“握瑜,你坐这来。” 李瑾走上前。 李老夫人道:“心儿的及笄礼已经过了,你也别在家中久留了。 现在就去,收拾你的东西,回扬州去吧。 家里若是有事,你也不用回来了。” “祖母……”李瑾意外极了。 他没想到,这个要紧的时候,祖母会叫他走。 “当年的事情,你记恨也是应当的,终究是这个家对不住你。”李老夫人接着道:“你快去吧,好孩子,躲得远远的。 倘若家里的事牵连了你,你要替自己辩驳,就说你早已不算是李家儿孙……” 李老夫人说到这里,忍不住老泪纵横。 李瑾也红了眼圈:“祖母,我不走……” “握瑜,你去吧。”林氏擦着眼泪道:“去吧,家里还不知道会如何。 没道理从前过好日子你不在,如今交了噩运却叫你陪着……” “走吧,走吧……”李老夫人摆手,一时泪如雨下:“也算给李家留下一支香火……” “祖母,大伯母。”李瑾“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李瑾既然回来了,就没有遇事脱逃的道理。 何况妹妹也走不了,我要陪着妹妹。” 李老夫人与林氏更是泣不成声。 李璨一路直奔大书房。 大伯父回来,公务都是在大书房处置的,所有要紧的东西,也都在大书房。 她不指望赵晢能不搜寻大书房,因为这毕竟是乾元帝的旨意。 她只盼着赵晢能手下留情,不必要呈上去的东西,不要呈上去。 远远地,她便瞧见了赵晢,领着一队人马,面色清冷淡漠,通身肃杀之气。 李璨忽然胆寒了一下,这样的赵晢,好像不是她平日所认识的赵晢。 “泽……”她喊了一个字,喊不出口,最后改了口:“太子殿下,请等一等。” 这样的赵晢,似乎只适合叫“太子殿下”,而不是“泽昱哥哥”。 赵晢停住了脚步,抬眸看她:“李七姑娘,有事?” 李璨漆黑的凤眸中泛起受伤之色,心抑制不住的窒了一下:“能不能……” 他冰冰冷冷地叫她“李七姑娘”?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真是个新鲜的称呼。 果然,及笄了就是不同了。 “不能。”赵晢不等她说完,便大手一挥:“搜!” 他身后那些身披甲胄的禁军顿时宛如豺狼一般,冲进了李谚的书房。 第345章 赵晢不理会她 赵晢眸色清冽,神色冷硬,只望着书房的大门,好似一旁的李璨并不存在。 李璨望着他,怔怔落下泪来。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赵晢这样的陌生,陌生到好像从前的十几年他们并没有相处过。 他甚至连话都没有让她说完。 时间在赵晢的沉默与李璨的啜泣声中慢慢度过,约莫一刻钟后,有禁军捧了一沓子信件出来。 “太子殿下,属下搜出了李谚与努哈国君以及努哈与我大渊接壤处驻守军统领的书信。”那禁军将书信捧到赵晢跟前。 李璨想说“不可能”,但看着赵晢冰冷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个时候,她无论说什么,赵晢都不会理会她的。 所以她不必要开口。 赵晢抬手,取过一个信封,将里头的书信展开,垂眸仔细查看。 李璨望着他,想从他神色中看出点什么,或者赵晢能给她什么提示。 可赵晢便是那样端肃着脸,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李璨手捂在心口上,只觉得自己无用极了。 在这一刻之前,她觉得自己是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所以这辈子才会被命运如此的眷顾。 她虽然落地就失去了娘亲,可是她有疼她的大伯母和祖母,还有大伯父和兄长们,也都疼爱她,怜惜她。 宸妃娘娘好像将他捧在手心里一样。 赵晢虽然对她严厉,但也是为她好,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也觉得自己遇上什么困难都能化解。 可眼前这个事实告诉她,那些都只不过是她自己所以为的罢了,这世上能让她无可奈何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是她第一次察觉到什么叫无奈。 赵晢连着拆了三封书信,又都放了回去,不再查看,两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 随后,又有人从书房中捧出几样摆饰,说是努哈特有的材料所制,怀疑是努哈用来收买李谚的。 “禀太子殿下,整个书房都已经搜查遍了,证据只有这些。” 一个小队统领模样的人上前朝着赵晢行礼。 “统统带走。”赵晢吩咐了一句,转身往外走。 他眼神极快的掠过李璨煞白的小脸,便这样去了。 李璨倚着墙壁,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一下子抽去了一般,她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姑娘……” 糖糕上前,忧心不已。 “别说话,让我安静一会儿。”李璨摆摆手,两手捂着脸。 糖糕与身旁的糖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敢再说话。 不一会儿,有泪水顺着李璨的指缝溢出。 糖糕和糖果都是满面心疼,姑娘这样模样,看着实在太凄惨了些。 “姑娘。” 糖球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什么事?”李璨擦了眼泪站起身,面色恢复了寻常。 她到底在赵晢跟前教养多年,才遇见这么大的事,心里头慌张是必然的。 但她只用了一会儿,便恢复了一贯的模样。 “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住这样的事,身上不痛快,大夫人在萱鹤院照顾了。”糖球语速极快:“家里的下人们听说太子殿下搜到了大将军通敌叛国的证据,都已经乱套了。” “遇上这样的事情,他们自然想为自己打算。”李璨瞧着眼前面色忧愁的三个婢女:“你们,是否也有此心?” 此刻,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奴婢不敢。” 糖球三人连忙跪下。 “你们别这样。”李璨摆摆手:“我不是问责的意思,我是说,如果你们想走,我可以放你们走。” “奴婢不走。”糖果哭着摇头:“奴婢从小跟着姑娘长大,姑娘平日对奴婢的恩情,奴婢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管姑娘去哪里,奴婢都跟着姑娘。” “奴婢也是。”糖糕低着头道:“而且奴婢相信,大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李璨闻言,想笑却笑不出来,糖糕都能看出来的事,赵晢能看不出来吗?乾元帝能看不出来吗? 不过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罢了。 糖球说话一向简洁利落:“奴婢既跟了姑娘,自然与姑娘同生共死。” “好。”李璨深吸了一口气:“先回院子,你们先把我跟前的婢女都召集起来。” 她平息了心头复杂的情绪,这个时候,祖母和大伯母都不能出来主持大局。 她们疼了她这么多年,她也该派些用场了。 鹿鸣院,天已将黑。 李璨站在廊下,身披狐裘小斗篷,手中捧着常用的小暖炉,还是一贯娇软的模样。 但她神色端肃,举止威严,叫人不敢小瞧了去。 “姑娘,人都在这里了。”糖球上前禀报。 李璨微微颔首,清幽的眼神缓缓划过下面众人的脸:“今日,太子殿下带人来搜了我大伯父书房之事,大家想必都知道了?” 下面众人都低着头,没有人敢与她对视。 她语调轻柔,再次开口:“我开门见山吧,太子殿下确实搜走了一些东西。 至于我大伯父是不是那样的人,你们每个人自己心里应当都有自己的判断,我就不多说了。 你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人,今日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想与你们翻脸。 你们当中若有想走的人,站到东侧来,我给你们卖身契,一人再赏五两银子,去寻自己的前程吧。” 她跟前的人,几乎都是打小就在她跟前伺候的。 她性子好,又大方,下人们跟了她就不愿意换主子了,所以这么多年,她跟前的人变动并不大。 “姑娘,奴婢只余下一人了,不管靖安侯府如何,奴婢只愿意跟着姑娘。”守门的糖豆跪了下来:“奴婢愿意给姑娘看一辈子的门。” “姑娘,奴婢这辈子,就只会绾发,除了姑娘这里,也没有旁的地方可去了。 无论如何,奴婢愿意一辈子追随姑娘。” 专事绾发的婢女糖画也跪了下来。 “奴婢也愿意追随姑娘……” “还有奴婢……” “出去了能去哪?跟不到姑娘这样的主子,还不如跟着姑娘死了……” 一大众婢女跪了下来。 李璨抿唇笑了,眼眶微微湿了,她本以为,能留下来的人有一半就不错了,却不料走出来的只有三五个。 “姑娘,奴婢家中老母生病,侄子……” 走出来的婢女当中,有一个往前一步开口解释。 “不必多说,我既然开了这个口,你们只要选离不离去就可以了,不需要给我理由。”李璨朝着糖果抬了抬手:“给她们。” 糖果几人聚在一处,将那几个要走的婢女的卖身契找了出来,一人给了五两银子。 “姑娘,好了。”糖果禀报。 李璨颔首,再次环顾众人:“还有没有人要走的?尽管站出来。” 她要留下的人里面,都是一心向着她的。 “奴婢想走……” “奴婢也想走……” 方才留在人群中观望的两个婢女,见前面那五六个人真的走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李璨朝着糖果抬了抬下巴,将这二人也放走了。 “还有没有了?”她再次询问。 婢女们都低着头,再没有人走出来。 “很好。”李璨望着她们道:“若靖安侯府能度过此劫,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但若靖安侯府万劫不复,你们也怨不得我,这是你们自己选的。” “是!” 婢女们高声回应。 “现在,去召集全府的下人,到正厅门口去,告诉他们,想走的我放他们走。”李璨抬着下巴吩咐:“告诉他们,拿着卖身契走,总比背主逃命强。” “是。”婢女们应下,依言而行。 第346章 水落石出 天已经黑了。 正厅前,火光煌煌,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李璨还是方才的装扮,居高临下,望着下面数百下人。 下头的人,正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听说七姑娘已经放走了她院子里的七八个婢女,不仅没有惩罚,还赏了五两银子呢……” “是啊,我也才听说,不只是银子,要紧的是卖身契也拿走了,这多好啊……” “可比偷些值钱的东西亡命天涯强多了,你们打不打算走?” “……” 李璨但他们议论的差不多了,才预备开口。 门口,有人进来了:“七姑娘!” “这位公公,何事?”李璨循声望过去:“还请进正厅说话。” 来人穿的是宫里的内监服饰,看着面生。 下人们也都安静下来,看了过去。 那内监往前走了几步。 下人们自然上开一条道。 不料那内监却不往前走,只站在原地高声开口:“陛下让小的来送消息,太子殿下今日抄走了大将军与敌国通信的证据。 大将军和两位少爷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先下大狱。 靖安侯府众人,不得离府,听候圣上旨意。” 这内监话犹如一滴水落入了油锅之中,下人们顿时炸开了,一个个议论纷纷。 “敢问这位公公,是哪个宫里伺候的?说话可有凭据?”李璨拾阶而下,漆黑是双眸迸发出凌厉的光芒,直落在那内监的脸上。 “小的就是宫里伺候的,七姑娘不必问那么多。”那内监道:“府上人只管照做便是了。 话已传到,小的告退。” “糖球,给我拿下。”李璨盯着那内监,淡淡吩咐。 糖球早有准备,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内监的肩,抬手一扭,那内监便跪在了地上。 “七姑娘,小的只是个传话的,你敢违抗圣旨……”那内监抬头看李璨,疼出了一头的汗。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哪个宫伺候的?”李璨走到他跟前,俯视着他:“你是不是以为,我大伯父和两位哥哥都在宫中,我们家就该乱作一团,没有方寸? 然后随便一个人,来说什么我都信? 你可知假传圣旨,是要砍头的。” “你,你已经被禁足了……”那内监说话不利索起来。 “我大伯父的事,陛下若有旨意,定会派人来宣旨,怎会寻你这样一个名不经传之人,到我家来空口无凭的说这些话?”李璨冷哼了一声。 这内监一来,她便察觉不对劲。 太自称“小的”,宫里的内监都是自称“奴才”的。 请他进正厅不进,非要在门口大声说出来,生怕靖安侯府不出乱子一般。 而且,再如何这也不是什么小事,乾元帝不会如此草率。 这人方才所言若是传出去,定会惹得无数人对靖安侯府落井下石。 当真其心可诛。 “我就是陛下派来的,你敢对我如此无礼,小心陛下砍了你的脑袋……”那内监尖声反驳。 “你敢不敢随我进宫,到陛下跟前去对质?”李璨眸色冰寒,紧盯着他。 那内监高声道:“陛下已经下旨,靖安侯府诸位不得出府,七姑娘若是出去,便是抗旨……” “押着他到一旁去,等会儿我进宫。”李璨吩咐一句。 糖球立刻将人拖到一旁。 “七姑娘,我是陛下派来的,你这是藐视皇权……”那内监挣扎着大叫。 “闭嘴!”糖球扯了他衣裳堵嘴,接过麻绳将他捆好了丢在门边,随意指了鹿鸣院的两个婢女:“你们,来看着他。” 李璨重新回到廊下。 众下人见她丝毫不惧,且雷厉风行,顿时收了方才的轻视,都低下头不出声了。 就算靖安侯府失势,李璨这会儿收拾他们,还是易如反掌的。 “方才,我院子里面放出了七八个人,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李璨环顾众人,缓声开口。 “是。” 众下人回。 “那我就不多说了,想离开的人,站在原地别动。”李璨望着他们,语气淡淡:“想继续留在靖安侯府的,走到左侧的空地去。” 下面顿时有人走动起来,但数目并不多。 李璨扫了一眼,默默等着。 等下面安定下来,她才又一次开口:“还有没有了? 走出去的若是后悔了,可以回来。” 她大略扫了一眼,愿意留下的只有三分之一。 不过也够用了。 下面不曾有人动,但有些婢女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好,糖球,取银子来。”李璨望着面前一众要离开的下人:“一人五两银子遣散费,卖身契也给你们。 但是我有言在先,拿了银子与卖身契,这便走,不许再做任何停留。” 下面的人犹豫了一下。 有人开口:“我们想去住处取回自己的东西,也不行吗?” “是啊,我们又不拿多余的东西,总要把自己的衣物拿走吧?” “不错,我也要去取东西……” 有第一个人开口,自然就有人附和,接着就是吵吵闹闹的,几乎要走的一大部分人都开口了。 “你们要去取东西也可以。”李璨不慌不忙道:“但是有一条,取了东西的人,我便不发遣散银子了,只拿着卖身契与自己的东西去吧。” 众人顿时又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李璨又接着道:“一定要去自己的住处拿东西的,可以站到右侧来。” 人群中陆陆续续走出了六个人。 “将余下的人先遣散了。”李璨抬手吩咐。 糖糕、糖球带着人,给要走的人分发了银子与卖身契。 这些人倒也听话,拿了东西转身便走了。 一切顺利。 正厅前,很快就有了一大块空地。 “将他们六个,给我捆起来。”李璨朝着余下的六人抬了抬手。 那六人见状,顿时惊慌起来。 “七姑娘,你什么意思……” “就是,凭什么他们能走,我们就不能走了……” “我们想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 七姑娘不让就不让,又何必为难我们……” 糖球可不管那些,带着人将这六人都捆了起来,推得跪在地上。 “糖糕,你带着人去搜这六人的住处。”李璨吩咐。 “是。”糖糕应声,带着人去了。 “七姑娘,你凭什么搜我们……” “就是,靖安侯府都要被满门抄斩了,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千娇万宠的七姑娘?” “放开我们,不然就去见官吧……” 那六人急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叫骂起来。 “我靖安侯府暂时还没出事,处置自家的奴才,有何不妥?”李璨缓步行到他们跟前。 “七姑娘,我不要东西了,您给我卖身契,我这就走……” 有人对着李璨磕头。 李璨不理会他们,只静静等着。 糖糕一众人带着各色东西,回到李璨跟前。 “姑娘,这些都是从他们各自的住处搜出来的。”糖糕行了礼开口。 一堆古玩首饰,远超了五两银子的价值。 李璨了然的望着那六人,她便知是如此。 “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也不看看府里这些年给了你们多少庇佑,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偷了主子的财物打算叛逃了!”糖果气得破口大骂:“都是不要脸的东西,呸!” “报官吧。”李璨黛眉微蹙,厌恶的吩咐。 那六人闻言,都连连磕头求饶,李璨摆摆手:“嘴堵上,等府衙的人来带走。” “姑娘,那个人怎么弄?”糖球指着门边那个内监。 “交给你吧,好好问问是谁派来的。”李璨看着大门处,又吩咐:“派人再去打听,看看大伯父他们在宫内到底如何了。 另外,门口再加派六人,守好门户。” “璨妹妹……”夏婕鹞忽然出现在门口。 李璨微微蹙眉,瞬间又舒展开,抬步迎了上去:“阿鹞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不知夏婕鹞这会来有什么目的? 落井下石吗? 了解了夏婕鹞的为人之后,她已经不指望夏婕鹞会帮她了。 或许大伯父这事情背后就有夏婕鹞和赵峦的影子。 外头传来马蹄声,刘贞莲人未曾进来,声音便传了进来:“璨璨!” “莲子。”李璨往外看。 “你来做什么?”刘贞莲上前,一把推开夏婕鹞,拉住了李璨的手:“璨璨你别怕,我都替你打听好了,是岐王在陛下面前诬告李大将军通敌叛国,陛下才会叫太子殿下来搜李大将军书房的。 现在那些证据呈上去了,被陛下锁在了文德殿,陛下说那些信件是真是假还有待确认。” “事情未曾水落石出,刘姑娘怎知岐王殿下是诬告?”夏婕鹞徐徐开口。 “既然没有定论,你又怎知不是诬告?”刘贞莲回头瞪了她一眼:“再说,我和璨璨说话,轮得到你插话?滚回你的长乐长公主府去!” 第347章 要和离 “我也是听闻靖安侯府出了事,特意来安慰璨妹妹的。”夏婕鹞红了眼圈,委屈不一样:“刘姑娘大可不必因为自己对我有偏见,而连宽慰璨妹妹的机会都不给我。 毕竟,璨妹妹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说的好听是宽慰,谁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我懒得戳穿你。”刘贞莲挽住李璨的手臂:“走,咱们进去。” “阿鹞姐姐要不也进去坐坐吧?”李璨转脸问夏婕鹞。 她倒不是不忍心如此对待夏婕鹞。 夏婕鹞想做太子妃,而且夏婕鹞和赵峦都将她假想成了夏婕鹞爬上太子妃之位的敌人。 夏婕鹞这个时候跑过来,还不知包藏着什么祸心呢。 但此刻,她代表的是整个靖安侯府,若是如此将夏婕鹞晾在这处,不是待客之道。 大伯父和哥哥们的事情,还未曾坐实,她不能自乱阵脚。 “不用了。”夏婕鹞摇摇头,凄楚的看着她:“既然璨妹妹有刘姑娘陪着,那我也就放心了,也就不在这里惹刘姑娘烦心了。” “你知道就好,快走吧你。”刘贞莲驱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对夏婕鹞是毫不客气。 无论是为了李璨,还是为了她自己的私仇,她这辈子都不会给夏婕鹞任何好脸。 夏婕鹞不在多言,转身跑了,看动作像是哭了。 刘贞莲看着她离开,冷哼了一声,小声道:“璨璨,赵明徽打听过了,赵旬栽赃你大伯父的事,这其中也有长乐长公主府的影子。 余下的就是赵旬的舅舅,不是他的亲舅舅,他不是寄养在皇后名下吗?” “你是说,皇后的母家?”李璨明白过来。 “不错。”刘贞莲点头:“赵明徽与我分析,说起此事,我觉得很有道理。 而且我方才去找赵音欢,你猜怎么着?” “嗯?”李璨疑惑地看她。 “赵音欢叫皇后娘娘派人带到宫中去了,她府上的人说她要在宫中住上一些日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呢。”刘贞莲拍了一下她手臂:“你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吧?” 李璨点了点头:“我懂。” 皇后知道她与赵音欢交好,将赵音欢叫到宫中去,应当是怕赵音欢为了义气,帮助她而牵扯进这件事。 “不过你别怕。”刘贞莲拍了拍她的手:“我和赵明徽一直在的,我们会帮你的。 而且,以前在边关的时候,我是常听我父亲说,你大伯父是真正的大英雄,值得钦佩。 我相信陛下是知道他的为人的,他怎么也为大渊立下了汗马功劳,陛下不至于那么无情。” “但愿如此吧。”李璨小小的叹了一口气,牵着她进了正厅,才想起来道:“对了,现在我们家风雨飘摇,你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了。 我怕牵连了你……” “我不怕。”刘贞莲才不管那些:“你是我的好朋友,这个时候我当然该陪着你。” “你听我说,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你不能和我一起也身陷囹圄。 若是你和我一起,也被关起来,等我需要你帮助的时候,你要怎么帮我呢?”李璨软语劝她。 “你说的也有道理。”刘贞莲看着她犹豫了:“可是,我心疼你,想在这里陪着你。 想想你也是可怜,之前这么多年一直被太子殿下管束着。 这好不容易及笄了,我想着你总是熬出头了吧,谁知才头一日,就遇上这样的事情,唉!” 她说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不算什么的,哪有人一辈子一帆风顺的?”李璨笑了笑,拉过她:“走吧,我送你出去。” “璨璨……”刘贞莲不舍地望她。 “快去吧,这样等我真要你帮的时候,你才能帮上我。”李璨推着她往外走。 “那我和赵明徽继续帮你盯着宫里,有什么情况,我会立刻派人来告诉你。”刘贞莲攥着她手:“你有事,也要第一时间派人去同我说,你记住了?” “记住了,快去吧。”李璨直将她送到大门口,看着她骑着马儿远远去了,又在门槛处立了半晌,才转身朝着祖母的萱鹤院而去。 祖母身子不适,她自然该去陪着。 李老夫人服了药,已经睡着了。 林氏坐在床沿边,默默的抹眼泪。 “大伯母。”李璨走了进去。 林氏忙擦了眼泪,强笑着招呼她:“心儿,家里的事都处事妥当了?” “是,心不定的人,我都已经放走了。 偷到家中财物的,也让人有送到京兆尹去了。”李璨在她身旁坐下,看向床上的李老夫人:“祖母怎么样了?” “你祖母就是年纪大了,突然遇上这样的事,一时心急,大夫说是急火攻心,用点药养一养。”林氏又忍不住红了眼圈:“吃汤药,还是治标不治本。 要紧的是你大伯父和你哥哥他们能平安的回来……” “一定能的。”李璨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地道:“一切都是岐王栽赃大伯父他们的,那些所谓的证据应当也是伪造的。 大伯父和哥哥们都是忠心耿耿,没有虎狼之心,也没有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 我相信,陛下不会那么糊涂的。” “话是这样说。”林氏啜泣着道:“但是这其中有你不知道的隐情。 陛下对你大伯父,其实是有私仇的……” “大伯母,我知道的,宸妃娘娘都已经告诉过我了。”李璨抬起清亮的眸子望着她:“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么多年,谁还会去计较那些往事? 大伯母就别胡思乱想了。” “宸妃都同你说了?”林氏很是惊讶。 “是,宸妃娘娘怕您不高兴,不叫我在您跟前提这些事。”李璨又宽慰她道:“您放心,大伯父这件事,宸妃娘娘不会袖手旁观的。 只不过,因为从前的事情,她不能在明面上施展手脚。 但是没关系,她一定会想法子的。” 林氏擦眼泪:“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时候不早了,你今日也累着了,快回院子去歇一歇吧。” “我陪着祖母吧,大伯母回去歇着。”李璨又看向熟睡的祖母。 “不用,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会照顾人?”林氏推了推她:“现在家中这样的情形,明日还不知会有什么事发生呢。 我要照顾你祖母,脱不开身,你得好好睡饱了,才好应对家里接下来的事情。” “好。”李璨知道,她说的有道理,点点头起身:“那我先回院子了,辛苦大伯母照顾祖母。” “放心吧,快去吧孩子。”林氏摆摆手:“我若是倦了,就挨着你祖母睡一会儿,你别担心我。” “好。”李璨勉强算是放了心,回了鹿鸣院。 洗漱过后,婢女送了汤药上来。 李璨瞧见那汤药,便想起赵晢来,这些东西都是赵晢让人预备的。 “我不吃了,端下去。”她蹙眉吩咐了一句。 想起赵晢今日的神情,这汤药她一口也吃不下去。 婢女们自然不敢勉强她,低头默默地将药端了出去。 夜深时才睡,因着心头有事,李璨天才亮便醒了过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躺着,招呼糖果几人进来,给她洗漱穿戴。 才收拾妥当,糖豆便匆匆来报:“姑娘,二夫人与二老爷闹起来了,二夫人要去老夫人院子说理,说是要与二老爷和离。” 李璨闻言冷笑了一声,这还没怎么样呢,贺氏真实的嘴脸就露出来了。 大伯母说的果然没错,接下来家里的事情可多着呢。 第348章 先让夏婕鹞嫁过去再说 “走。” 李璨带着婢女们,朝着贺氏的嘉禾院而去。 还未进院子,就听到贺氏的叫骂声。 “我嫁到你们家,没享过一天的福,这么多年,也没捞到你们家什么好处。 没道理如今要受牵连了,你还硬留着我。 李诚我告诉你,赶紧把和离书签了……” 这会儿的贺氏,大声喊叫,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大家夫人的样子了。 “贺佩蓉,当初我娶了白氏,根本和和睦睦的过日子,偏你来勾搭我。 如今家里才出了这么点事,我大哥还没怎么样呢,你就闹着要和离。 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理会你这个贱妇……” 李诚本就是个自私之人,这会儿翻了脸,夫妻二人吵架,他骂的话儿也是极其难听。 李璨听他们提到自己的娘亲,脚下不由顿住了。 “我勾搭你?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当初,我好端端的在娘家,不是你先腆着脸去找我的?你也好意思说!”贺氏大声反驳。 “那不是你托人捎信,我才去看你的吗?”李诚骂道:“你这个毒妇,我早该在你带着两个女儿,大着肚子出现在白氏面前,气得她生下李璨就大出血撒手人寰的时候,就认清你的真面目了。 我要是那个时候就认清你,也不至于现如今还受你如此的……” “父亲说什么?”李璨一脚跨进了院子的门槛,看着院内的二人:“我娘亲,是被贺氏气得提前生下我,才大出血去世的?” 她清冽的目光在李诚和贺氏面上转了转。 李诚陡然见了她,一时心虚,说不出话来。 贺氏愣了一下,连忙解释:“七姐儿,你别听你父亲胡言乱语,那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那一日是八月半,我到集市上去看花灯,你娘亲也到集市上去看花灯,那不是很寻常的事吗? 只是不巧遇到了而已。” “所以,你在我娘亲跟我父亲有了我哥哥,还怀着我这期间,与他生下了两个女儿,同时还怀上了李术?” 这些事情,李璨早已得知了真相。 也想过会有一日,会面对面的质问贺氏。 但即使心里头早有准备,这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浑身微微发抖,贺氏母子几人,是她的杀母仇人。 今日,终于可以将话敞开说了。 “大人们之间的事情,七姐儿就别过问了吧。”贺氏自觉面上挂不住,也知道自己理亏。 当初的事情若是拿出来说,确实是上不得台面。 “大人们之间的事,我是不该管,但此时干系的我娘的死因,你难道不该给我个交代吗?”李璨往前走了一步,眸色咄咄逼人。 贺氏笑了一声道:“当初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谁都不想你娘亲发生那样的事。 我也不是故意,不要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是才发生的,你去报官又能如何? 你母亲的死,又不是我造成的,只怪她自己身子不争气。” “你若是这么说,那我暂时无话可说。”李璨垂眸笑了笑,漆黑的眸子中都是冷芒:“不过,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过去的。” 当初的稳婆她都已经找到了,贺氏买通人在她娘亲当日所用的催产药里头下了红花汁,才导致她娘亲生下她之后便大出血而亡了。 眼下家中的情形,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等事情过了,她一定会好好的同贺氏算一算这个账。 “李璨,回你的院子里。”李诚呵斥了一句:“这里没有你的事。” 李璨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二人跟前,抬眸望着他们:“你们俩要和离,我不管。 不过在和离之前,请贺氏将欠我的银子全都补齐,账单我稍后会让账房送过来。 银子不补齐,贺氏若是敢离开这个家门,我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我倒要看看,贺家能不能丢起这个人。” 她不紧不慢的说罢了,转身便往外走。 贺氏害死了她娘,在靖安侯府作威作福这么多年,还想全身而退? 此番,若是靖安侯府真的遭遇大劫,她便是死也要拉着贺氏做个垫背的。 倘若靖安侯府平安度过此劫,以后,她还要跟贺氏算总账呢,左右,贺氏别想走就对了。 * 岐王府,书房内。 赵旬正在书案前,书写着一封信。 “殿下,长乐长公主求见。”有下属门口禀报。 赵旬笔下顿了顿:“请她到偏殿去,我马上过来。” “是。” 那下属领命而去。 赵旬写好书信,捧起来吹了吹,用信笺装好,压在了书案上的一本书下面,这才朝外而去。 “七皇姑。”赵旬进了偏殿,招呼了一声。 “时正。”赵峦放下手中捧着的茶盏:“你忙完了?” “是。”赵旬走到她对过坐下:“七皇姑怎么突然来了?” “你今日去上早朝了吧?”赵峦看着他问。 “自然。”赵旬含笑回。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赵峦不由得道:“朝堂之上,那么多人都为李谚辩驳。 说他有罪之人寥寥无几。 而且,还有不少人提出要好好的查验那些证据。 你我都知道,那些证据是伪造的,没有一样是真的。 真要是让他们查验,那岂不是很快就要露馅了? 万一到时候,陛下追查起来,你我都讨不了好。” 她说着越发激动,脸色也不好看。 她就知道皇后和赵旬答应与她联手没安什么好心。 毕竟,她想将夏婕鹞嫁给赵晢,若是此事成了,她与皇后还有赵旬就是敌对的了。 皇后和赵旬愿意与她联手,无非是因为她手底下没有多少势力,也没有兵权,夏婕鹞做了太子妃,她这个长公主也无力给赵晢多少帮助罢了。 如果夏婕鹞不做太子妃,或许就是刘贞莲,又或许是哪个手握重兵的将军的女儿,这些对于赵旬和皇后来说,都是巨大的威胁。 赵旬和皇后与她站在一起,只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道理她都懂,但眼下只能如此了,她打算先让夏婕鹞嫁过去再说。 “七皇姑不必紧张。”赵旬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这件事情,我心中早有计较。 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查看那些证据的。” 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他亲自让人伪造的,他自然知道有多么的禁不住查验。 “咱们现在,怎么说也是在一条船上。”赵峦耐不住道:“你有什么好的法子,也别瞒着我,能不能同我说一说,也好让我不那么心焦?” 赵旬笑了笑:“七皇姑,那些朝臣们说什么根本不必要在乎。” “怎么不必要?他们天天在陛下跟前游说,或许用不了多久,李谚父子就会被放回去了。”赵峦皱着眉头,很不赞同。 “七皇姑。”赵旬不紧不慢的道:“我再说一次,只要父皇相信那些证据是真的,朝臣说什么,根本就不要紧。” “可多数朝臣都那么说,你父皇怎么可能相信那些证据是真的?”赵峦不由更疑惑了。 赵旬凑近了些,眸底满是笑意,声音放低:“那我若是一把火烧了那些证据呢? 七皇姑以为,以父皇多疑的性子,会觉得这把火是谁放的呢?” 赵峦思索了片刻,面上有了笑意:“你父皇会认为,是李谚做贼心虚,使人放火烧了那些证据。 如此,反倒是坐实了李谚的罪责。 这个法子好!时正果然聪颖过人。” 赵旬笑着道:“七皇姑这回可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吧? 您就只管回去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第349章 失火了 天擦黑,乾元帝去了宸妃的凝和宫。 “见过陛下。”宸妃垂着眸子,行了一礼,姿态柔和却生疏。 “宸妃啊,朕说过多少次了,私底下就不必对朕如此客气了。”乾元帝伸手去扶她。 宸妃往后让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还是不曾看他:“礼不可废。” 乾元帝有点尴尬,搓了搓手,在一旁坐了下来:“朕特意早些来,陪你用晚膳。” “臣妾已经用过了。”宸妃低着头:“陛下还是去别的宫看看吧。 臣妾今日身子不适,先歇下了。” 她说罢了,也不理会乾元帝,便转身往内殿去了。 实际上从她泼了乾元帝一脸茶水之后,就没怎么搭理过乾元帝了。 “若菲,若菲!”乾元帝伸手,想留住她。 宸妃却连头也不回。 乾元帝有些恼了,却又不太敢发作,他起身跟了进去。 “是不是朕关了他,你心里头介意,故意这样冷落朕?”他追着宸妃问。 宸妃已然踩到了床前的踏板上,正欲上床,听他如此说,转过脸皱眉看着他:“陛下,这么多年了,泽昱过了年二十一了,您还在试探什么?” “我是怕你对他旧情难忘!”乾元帝振振有词。 “是不是旧情难忘又如何?”宸妃冷笑了一声:“他奔赴边关,远在天边,为你拼了半辈子的命。 我被你锁在这深宫之中,替你生了儿子,却还要遭你如此怀疑。 我不心疼他,倒是替他不值。” “有人举报他,又搜到了证据,朕总不能不查吧……”乾元帝试图解释。 宸妃在床沿处坐下:“陛下是君王,做事自然有自己的分寸,后宫不得干政,陛下实在不必要与臣妾提这些。” “你别生气。”乾元帝见她面色缓和了些,趁机坐了过去:“朕也知道,李谚不是那样的人。 朕不过是想借着此事,敲打敲打他罢了,过几日就放他回去了。” 他说着,伸手去揽宸妃。 宸妃才脱了绣鞋,见状一脚踹在他腰间。 乾元帝往后让了让,伸手揉着叫她踢过的地方:“疼,疼的……” 他口中呼着痛,身子却又往前凑。 “赵岭我告诉你。”宸妃一把推开他,眸子瞪圆,不再对他假以颜色:“你与李谚君臣之间如何,与我无关,我也不管。 但是,心儿是我养大的,也是我看中的儿媳妇,若是叫旁人抢走了,我跟你没完!” “你什么时候跟我有完过?”乾元帝笑着去拉她手。 见她起了性子,他反而高兴了。 宸妃轻哼了一声:“如今泽昱和心儿都大了,我心无挂碍,当年的决心我也不是没有。” 乾元帝闻言,脸色立刻就变了,死死拽住她手:“休要胡言!” 宸妃性子烈,当初不愿意从他,想尽一切办法逃离无果之后,曾自尽过两回。 后来,怀了赵晢之后,才肯安定下来。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乾元帝也不敢想,倘若宸妃当初真的……他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但他清楚,他绝不容许宸妃再有那样的想法。 “我什么性子,你心里清楚。”宸妃红了眼圈,一把抽回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乾元帝坐在床边,脸色变幻,阴晴不定。 “陛下,陛下……” 外头,德江的语气有些焦急。 “何事?”乾元帝回过神来,朝着外头询问。 “文德殿起火了!”德江高声道:“看样子,火势还不小,从这里都能瞧见火光!” “什么?”乾元帝吃了一惊,起身往外走。 宸妃也转过身来往外看。 碍于乾元帝在外面,她没有下床。 直至纳福进来禀报:“娘娘,陛下已经走了。” 宸妃这才下床靸了鞋,急急的往外走。 纳福取了披风跟上去:“娘娘,外面凉,您披上。” 宸妃站在廊下,望着文德殿方向的火光,任由纳福替她披上了披风。 “这火是有人故意纵的,这是想要李谚的性命……”宸妃喃喃地开口。 “娘娘,那些证据都在文德殿?”纳吉小声问。 宸妃点了点头:“我听赵岭方才的意思,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证据若是烧毁了,可就不同了。 赵岭疑心甚重,他一定会怀疑这场火是李谚放的,目的就是销毁证据。 真是好歹毒的计谋。” “这可怎么办……”纳福闻言,难过又焦急。 她们几人,都是跟着宸妃的老人了,对当年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虽然宸妃与李谚有缘无分,但她们都是打心底里盼着李谚好的。 尤其如今有了李璨这一层关系,她们就更牵挂着靖安侯府了。 宸妃心里又何尝不牵挂?只是不宜说出来罢了。 “使个人,将消息传给泽昱,看看他可有什么法子。”宸妃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吩咐了一句。 “是。”纳福立刻去办了。 * 深夜,东宫。 内殿书房,赵晢正伏案疾书。 “殿下。”无怠进了书房。 “说。”赵晢没有抬头。 “宸妃娘娘派人送来消息,说文德殿失火了。”无怠有些焦急:“娘娘说这把火,怕是为了将李大将军那些不存在的罪名坐实而放的。 娘娘问殿下,可有法子应对呢!” “传话给母妃,此事我已有准备,不必忧心。”赵晢笔下顿了顿,吩咐了一句。 “是。”无怠忙转身,出去传话去了。 过了片刻,无怠转圜回来,到书案前给赵晢磨墨。 “靖安侯府如何了?”赵晢淡淡询问。 “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适,但无大碍,大夫人陪着呢。”无怠一五一十地道:“二夫人闹着要和离,被姑娘镇住了。 姑娘将府上不可靠的奴仆都打发了,还捉了一个假传圣旨的。 姑娘如今可真是厉害了,能独当一面了。” 赵晢微微颔首:“还有吗?” “还有,有……”无怠犹豫着不敢说。 “说。”赵晢抬眸,扫了他一眼。 “是。”无怠低头:“姑娘自个儿将调理的汤药停了,还有跟前但凡是与殿下有关的东西,都,都收起来了……” 他说着,偷偷打量赵晢的神色。 赵晢神色不变,手中却顿了许久,才又重新落笔。 无怠不敢多言,在旁边伺候着也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让风清过来。” 良久,赵晢搁下笔,吩咐了一句。 “是。”无怠应声走了出去。 片刻后,风清进了书房:“殿下。” “都整理好了么?”赵晢清洗着紫毫笔。 “都已经预备妥当了。”风清回。 “文德殿起火了。”赵晢盯着手中的动作。 风清愣了一下:“是岐王动手了?” “嗯。”赵晢轻应。 风清想了想道:“那属下那里的东西,殿下明日早朝全都要带到宫中去?” 赵晢颔首:“你预备一下,明日随我进宫,在大殿外候着。” “是,属下这便去预备。”风清应下,退了出去。 赵晢搁下笔,抬眸之际,瞧见书案边李璨从前常玩的九连环,他抬手取过,握在手中,垂眸瞧了半晌。 “殿下,早些歇了吧?”无怠进来劝他。 “我今日歇在书房。”赵晢开了抽屉,将九连环放了进去。 无怠愣了一下,也不敢多言,只得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赵晢起身,在西窗边的软榻上侧身躺下。 他个儿高,长腿蜷着才能勉强睡下,闭眼想着李璨从前在这处熟睡的模样,许久才陷入梦乡。 第350章 辞官 文德殿失火之事,不是什么秘密,一夜之间满朝文武皆知。 清早在大殿前等候进殿时,众臣都就此事议论纷纷。 赵晢站在廊下,面色端肃,一言不发,他一向是不参与这些事的。 赵旬走上前来。 “岐王殿下。” 大臣们纷纷招呼他。 赵旬笑着回了礼,这才走到赵晢跟前,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六皇弟,早啊。” “五皇兄。”赵晢微微欠了欠身子。 “昨夜,文德殿失火的事,六皇弟想必已经听说过了吧?”赵旬笑着问。 赵晢垂眸,语气淡淡:“有所耳闻。” “宫内防火一向做得好,文德殿作为父皇下朝后歇息的所在之处,更是常有防范。 文德殿这几十年似乎也不曾起过火。”赵旬侃侃而谈:“偏这一回,里头放上了李谚叛国的证据之后,就失火了。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一些,六皇弟以为呢?” 他一说这个,所有的大臣们都停止了议论,虽然个个低着头,但其实每个人都竖着耳朵呢。 听赵旬这样一说,多数人心里都活络了,思量着失火的事情是否同李谚有关系。 只有少数与李谚交好之人,知道李谚的为人,无论如何也没有分毫怀疑这火是李谚放的。 “未曾亲见,不敢妄断。”赵晢语气淡淡,面色丝毫不变。 “我以为这件事情,六皇弟多少会更关切一些。”赵旬笑着上下扫了他一眼:“如今,璨妹妹已经及笄了,六皇弟也到了娶妻的年纪。 依着我看,你们二人还是十分般配的,她的大伯父,六皇弟自然该尽心相助。” “我的亲事,自有父皇做主,不牢五皇兄烦神了。”赵晢淡漠地回他:“至于李大将军之事,相信父皇自有公断。” 赵旬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反而笑了起来:“看看,说起亲事,六皇弟脸嫩了。” 自然有向着他的大臣应和,他倒也不尴尬。 “上朝——” 德江自大殿内出来,高唱了一句。 大殿前顿时安静下来,文武百官排成数列,依着规矩,一个接一个地跨进大殿。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行礼。 乾元帝端坐在龙椅上,神色威严,透过冕旒环顾众臣跪拜,而后抬了抬手:“免礼。” “谢陛下——” 众臣谢过起身。 “可有本奏?”乾元帝问。 有大臣上前,说起拢右有冻灾之势。 又有大臣说明日放年假之后,该谁当值帝京各项事务。 如此零零总总,说了半个时辰有余,终于不再有人上前。 赵旬看准了机会,上前行礼:“父皇,而曾听闻昨夜文德殿起火,烧毁了李谚通敌叛国的证据,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不错。”乾元帝抬起下巴看着他,面无表情,不辨喜怒:“岐王对此有何见解?” “儿臣以为,此事决计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为了阻挠父皇查出李谚在边关所作所为。”赵旬低下头:“通敌叛国不是小事。 儿臣恳请父皇一定要明查。” 乾元帝望着下方,一时不曾言语。 “启禀陛下。”礼部尚书跪到赵旬身侧:“老臣以为,岐王殿下言之有理,李谚手握重兵,又在边关数年不归,确实该严查。” “臣附议。” “臣附议……” 又有几个大臣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同知院事上前磕头:“臣以为,那些证据尚未查清真伪,不应据此认定李大将军之罪。 况且,李大将军的为人众所周知,绝不可能作出通敌叛国之事!” 立刻有人站出来,表示支持。 “同知院事所言,臣不敢苟同。”礼部尚书辩驳道:“或许李谚正是想着,烧毁了辩不得真伪之故,才有放火这一着。” “李大将军正在宫内关着,如何能放火?”同知院事怒道:“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吏部尚书如此激动,莫非这火是你放的?”礼部尚书冷笑着反问。 “你这是强词夺理……”同知院事指着他,便要骂。 “好了!”乾元帝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请陛下明查!” 中间跪着的人齐声开口。 乾元帝顿了顿,看向赵晢:“太子怎么看?” 赵晢行到大殿中央,行了一礼:“请父皇恕儿臣欺君之罪。” “哦?”乾元帝不解:“你何罪之有?” “因之前父皇说李谚之事,押后再办。”赵晢语气清冷淡漠:“儿臣以为李谚之事,事关重大,只恐证据出了差错,便先交了假的证据给父皇。” “这……” 一众大臣闻言面面相觑。 赵旬更是禁不住变了脸色。 倘若赵晢说的是真的,那他之前那一通岂不是白忙活了? “太子倒是有心了。”乾元帝环顾了众人一眼:“朕赦你无罪,那真的证据在何处?” “自李谚书房搜出来的书信、摆件,儿臣都已经派人搬进宫中了。”赵晢不疾不徐道:“今日众臣都在,儿臣想请父皇与诸位一起甄别,这些证据到底是真是假。 请父皇恩准。” “准。”乾元帝抬了抬手。 赵晢唤了风清进来。 风清抱着一只硕大的竹篓,将所有的东西都搬了进来,放在了大殿中央。 “诸卿看看吧。” 乾元帝开口。 一众大臣纷纷上前,取了书信来瞧。 “陛下,这措辞哪里像努哈人的口吻,非我大渊之人不能用……” “这印记也非奴哈文,真是笑话,努哈人的印章,怎会用我大渊文字……” “最离奇的是谁会将收到这样的信一直留着,是生怕被抓了没有证据吗……” 这一看,便看出了一堆漏洞,连那些摆件都有人认出有两样是御赐的,余下的几样在大渊也都能买到。 赵旬越听脸色越难看,当初造这些证据时,就存了一把火烧掉的心思,所以并未用心,甚至拿了一些无用的东西去凑数。 谁知道赵晢竟先交出了假的证据,眼下的这些东西,自然是分毫也立不住。 早知道就将证据造的真一些,他心中懊恼万分,但眼下已是悔之晚矣。 他恨恨的看了赵晢一眼,赵晢看着一本正经,实则狡诈如狐,实在可恶! “陛下,李大将军真是冤枉啊,这些东西全是假的!” “陛下快放了李大将军吧,莫要寒了忠臣的心呐!” “陛下开恩……” 一众向着李谚之人忙都跪下求情。 “将李谚带上来。”乾元帝开口。 很快,李谚便被带上了大殿。 他穿着一身绸袄,脱去戎装,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文人。 “臣李谚,拜见陛下。” 他跪下磕头,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 “李谚,你可知罪?”乾元帝身子前倾,双目紧盯着他。 “臣自祖上三代,效忠大渊,从不敢有不忠之心。”李谚抬头,眸色炯炯:“不知陛下所言何罪?” “但你身为大将军,却不能自证清白,岂不是有罪?”乾元帝又问。 “臣知罪。”李谚低下头:“臣愿辞去大将军之职,携两子归帝京,从此不问朝堂与边关之事,只尽心侍奉老母亲。 请陛下成全。” 他戎马半生,也算对得起祖辈,对得起大渊。 如今乾元帝既要收兵权,他交上去便是了。 无官一身轻,作为武官,能带着两个孩子全身而退,是好事。 乾元帝紧盯着他,一时不曾言语。 “陛下不可。”同知院事跪下道:“李大将军乃将帅良才,如今正当年,由他镇守努哈交界处,努哈从不敢犯。 倘若真由李大将军辞官,又有谁来接替李大将军之职?” “笑话。”礼部尚书道:“我大渊难道除了他李谚,就没有可用的武将了吗? 臣举荐田侍郎接替李谚之职。” “田侍郎勇猛善战,却好大喜功,有勇无谋,不堪担此大任!”同知院事极力反对。 几个老臣也站出来反对。 “打仗之事,你们这些文官能懂多少?”田侍郎站了出来,他身姿魁梧声音洪亮:“陛下,臣愿接替李谚之职,奔赴边关,守卫我大渊疆土。” 第351章 赵晢这个人,她不会再沾了 乾元帝顿了顿道:“准了。” 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片安静,众臣皆知,此事已成定局,遂不再争辩。 “可还有事奏?”乾元帝环顾众臣。 众臣都低着头,无人上前开口。 “既无奏,退朝吧。”乾元帝站起身,望着李谚:“李爱卿既已辞官,便袭尔父之爵,为靖安候吧。 这些年你为国辛苦,也该好生歇一歇,无事便不必上朝了。” “臣谢主隆恩。”李谚磕头谢过。 与他相熟之人,不由纷纷摇头,眼底都有怜悯同情之色。 袭爵不过是名头好听,若是袭爵还能上朝,那在朝中还算能有一席之地。 这袭爵却连早朝都不必上,那便就只是得了个好听的名头而已,实则毫无作用可言。 试问只有虚名,没有实权,能有什么用? 乾元帝一句话,李谚在帝京的身份地位可谓一落千丈。 李谚于此,倒是看得颇开,朝着相熟之人拱手之后,便转身大跨步出殿去了。 * 靖安侯府。 李璨听闻大伯父平安归来的消息,几乎喜极而泣。 她一路飞奔,跑进萱鹤院。 林氏正伺候李老夫人用汤药呢,见她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不由吃了一惊:“心儿,出什么事了?” “大伯父回来了,到半道上了,大伯母,咱们快去迎一迎吧!”李璨手捂着心口,脸上却是满满地欢喜。 “此话当真?”林氏手中的药碗一下滚落在地上,她却顾不得,忙起身拉住了李璨的手。 “真的。”李璨用力点头:“糖球才跑来告诉我的消息,哥哥们也回来了,大伯母,咱们快到门口去吧! 是不是要准备跨火盆?” “傻孩子。”林氏喜极而泣:“从大狱出来才要跨火盆去晦气,你大伯父他们只是在宫中待了待,不必的。” 她又哭又笑,转身朝着李老夫人开口:“娘,大郎和孩子们都回来了,儿媳妇去迎一迎。” “快去吧,去吧!”李老夫人也是老泪纵横,儿孙们逃过一劫,她身上霎时轻松了不少。 李璨与林氏匆匆迎到大门口。 不过片刻,身后传来李瑾的声音:“大伯母。” “哥哥。”李璨回眸,不由笑了:“哥哥也来接大伯父他们吗?” “嗯。”李瑾颔首。 “好孩子,你有心了。”林氏很是感动。 “应当的。”李瑾点点头,站在他们身旁。 马蹄声由远及近。 “回来了!” 李璨探着脑袋瞧,尘土飞扬处,骏马疾驰,不是李谚父子三人又是谁? “夫人。”李谚跳下马来:“握瑜,心儿。” “娘,三弟,小妹。” 李琢与李璟也下了马儿。 “大郎。”林氏忍不住又抹起眼来:“回来了就好。” “大伯父,大哥,二哥。” 李璨与李瑾齐齐招呼他们。 “好孩子。”李谚摸了摸李璨的脑袋:“你祖母怎么样了?” “母亲也是忧心你们,估摸着见了你们就好多了,快去萱鹤院瞧瞧吧。”林氏开口。 李谚对此自然没有二话。 此刻,李老夫人也已经让婢女们伺候着起身了。 “老夫人,大老爷和少爷们回来了。” 门口,婢女欢喜的禀报。 李老夫人才站起身,李谚等一众人便跨进了门槛。 “娘,不孝子叫您忧心了。”李谚一个头磕在李老夫人脚边。 李琢、李璟也在后头跟着跪了下来。 “你这孩子,动不动就跪什么?快些起来,都起来。”李老夫人伸手扶起李谚:“看到你们回来了,我这病都好了一大半了,估摸着等会儿睡一觉,就会彻底好了。” “娘,儿辞了官,如今身上只有靖安候这么个虚职。 连早朝都不必上了。”李谚羞愧不已:“李家世代英烈,儿不能效忠大渊,对不住祖宗,对不住爹,也对不住您。” “别这么说。”李老夫人笑着擦了眼泪道:“你们能平安回来,比什么职务都强。 辞了官,以后就在家中,一家团聚多好? 也省得我们常年提心吊胆的,晚上睡觉都不安神。” “是啊。”林氏赞同:“辞了官好。” 丈夫儿子远在边关,那种无助的忧心,午夜从噩梦中惊醒,默默的泪湿枕巾,没有人比她更有切身体会了。 比起权势,她更想要一家平安,团团圆圆。 “那我们中午准备一顿好吃的吧? 庆祝一下大伯父和哥哥们平安归来,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李璨很是欢喜:“还有,后日就过年了,以后过年,我们就都是一大家子在一起了。” 这多好啊,她是打心底里欢喜。 这几日,她过得煎熬极了,无论吃饭睡觉都是提心吊胆的,今日可算能松口气了。 “好,等会儿我来安排。”林氏笑着应了:“对了,大郎,那些证据都分说清楚了吧?” “是。”李谚解释道:“此番多亏了太子殿下,他藏起了搜自我书房中所谓的证据。 在文德殿被烧毁的是太子殿下另外准备的。 今日在朝堂之上,太子殿下已经拿出了那些伪证,给陛下和文武百官过目了。 已经说清楚了,那些证据全都是伪造的。” “是谁伪造的,陛下没有追究吗?”李璨望着他问。 李谚摇摇头。 “陛下分明就是心中有数,故意包庇。”李璨轻哼了一声。 “心儿,不得胡言。”李谚告诫她,又道:“此番真是多亏了太子殿下。 心儿,你回头预备些礼,给东宫送去,谢过太子殿下。” “大伯母预备吧。”李璨转过小脸,看着外头:“我已经及笄了,再给外男预备东西不合适。” 李谚诧异她与太子分得如此清楚:“你预备了,你大伯母差人送过去也是一样的。 我叫你预备,是因为你在东宫多年,多少知道一些太子殿下的喜好。” “我不知道。”李璨摇摇头,漆黑的凤眸满是无辜:“太子殿下喜怒不形于色,喜好也是一样,我看不出来。 大伯母看着预备就是了。” 从赵晢抄大伯父书房那一刻起,赵晢这个人,她不会再沾了。 她认清了赵晢,也有了自知之明。 从五品小官的女儿,能平安惬意的过一辈子就好了,怎可奢求? “好,既然心儿不愿意,就由我来吧。”林氏瞧了李璨一眼,笑着开口。 “大哥!” 李诚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一来,李璨这事儿便没有人追问了。 李诚一脸的激动:“大哥真的回来了!” “二弟!”李谚迎过去。 兄弟二人抱在一起,这情景叫人看了很是感动。 李璨看着这一幕,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这个父亲,混账的时候混账的要命,可好起来猛然这么一看,还真像个人样。 因着李谚被关在宫内一事,靖安侯府愁云惨淡,临近过年了,却连年货都没有准备。 所以用过午饭之后,李璨便乘着马车到集市了,要快着些将年货都买回去。 集市上人多,李璨不得不弃了马车,下来步行,也正好边瞧边买。 “璨璨!” 刘贞莲与赵明徽一道,穿过人群,追着李璨而来。 “莲子,赵明徽。”李璨惊喜地望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赵明徽得了消息,说你大伯父他们回家了,我们想着去恭贺你呢。”刘贞莲拉着她手:“没想到晚了一步,你都出来了。” “我家年货还不曾准备呢。”李璨笑着道:“你们若是不忙,就一起吧?” “璨妹妹,你瘦了。”赵明徽方才不曾言语,一直在打量李璨。 瞧着李璨小脸清减了一圈,他心疼的很。 “是啊。”刘贞莲摸了摸李璨的小脸:“摸着都不如从前软和了。” “你别动我。”李璨小脸泛起一层淡粉,害羞的推了她一下。 “哎呀。”韩素素与夏婕鹞挽着手,走上近前,面露讥讽:“这不是破落户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吗? 家里都破落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啊?” 第352章 璨璨,你有心上人吗? “素素,别这么说话。”夏婕鹞忙开口:“璨妹妹已经够可怜了,我们要……” “你们说什么呢!”刘贞莲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夏婕鹞的话:“再说信不信我收拾你们!” “莲子。”李璨拉住她,冷着眉眼朝韩素素道:“就算我当真破落到要讨饭过活,也不会讨到韩姑娘跟前去。 我与你谁也不碍着谁,你说话大可不必如此冷嘲热讽。” “怎么,实话还不让人说了?”韩素素轻哼一声。 “你再说……”刘贞莲撸起袖子。 “别动手。”赵明徽拉住刘贞莲,上前一步,将李璨同刘贞莲二人都护在身后:“前日,我父亲与韩御史吃酒,还提起过韩姑娘,说起太子选妃之事。 瞧韩姑娘的做派,是不想参与太子选妃了?” “忠国公!”韩素素又羞又气,跺了跺脚:“你做什么总是向着李璨!” “惟澈,你别生气。”夏婕鹞解释道:“素素她也就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们……” “谁要跟你们开玩笑?无端讨人嫌。”刘贞莲一把拉过李璨:“璨璨,我们走。” “请韩姑娘下次不要再如此对璨璨说话。”赵明徽正色告诫了韩素素一句,忙跟了上去。 “诶?他……”韩素素指着他背影:“他凭什么这么说?他又不是李璨什么人!” 夏婕鹞拍了拍她的手:“好了,璨妹妹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别在她伤口上撒盐了。” 她说着,看了看李璨的背影,眸底隐着笑意。 李谚丢了大将军之职,李璨于她而言,已经算不得多大的威胁了。 反而新上任的田大将军,与她有几分熟识。 * 林氏安顿好李老夫人,又处置了一番家中事务,才与李谚一道回了院子。 “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 四下无人,李谚开口。 “大郎说得哪里话?”林氏含笑道:“都是我份内之事。” “此番我与孩子们能有惊无险,多亏了太子殿下。”李谚又道。 “是。”林氏点头:“这些年,你们在边关,心儿也多亏太子殿下照顾,身子才能养起来。 包括这家里头,暗里还是沾了太子殿下不少好处的。” “是,我知道。”李谚看她:“你可知我为何如此痛快便辞官?” “为何?”林氏不解:“不是为了保平安吗?” “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和文武百官已经证了我的清白,我并非定要辞官不可的。”李谚缓声道:“我只是揣摩到了圣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有这个意思,我即使不必要,也是非辞官不可。” “这怎么说?”林氏更疑惑了。 李谚眸色环顾左右,放低了声音:“宸妃娘娘一心想要心儿做太子妃。” “这我也有所耳闻。”林氏点头,也压低了声音:“且太子殿下对心儿,也与旁人不同,照顾心儿事事亲力亲为,且还给心儿扎了耳朵眼。” “有这回事?”李谚惊讶。 他倒是不曾听闻。 “是。”林氏点头:“我怕泄露出去,便不曾在家书上与你说起。” 李谚颔首:“陛下应当是属意让心儿做太子妃的。 但我手握大军,他定然不放心我与太子殿下连成一条线。 所以,陛下才在明知我不可能通敌叛国的情形下,还是闹出这一出,最终的目的就是希望我辞官。” “照这么说,陛下很快就会赐婚了?”林氏闻言,站住了脚,抬眼看他。 “不知陛下的心思。”李谚抚着胡须:“只能揣度个大概的意思。” 林氏点了点头,思量着不曾言语。 李谚又想起来道:“对了,我瞧心儿怎么有些不愿意? 今日我叫她预备些礼送去东宫,她还推辞了。” 说起此事,林氏皱起眉头:“我也准备说这事儿来着。 从前,这孩子同太子殿下挺要好的,说起太子殿下都是‘泽昱哥哥长,泽昱哥哥短’,今日倒像是生疏的很。 大郎,你说,心儿不会不愿意吧?” 李谚抚着胡须,想了想道:“她娘不在了,你就同她亲娘是一样的。 回头你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孩子的意思。” “那孩子要是不愿意呢?”林氏忧心忡忡:“总不能抗旨吧?” “她若是真不愿意,咱们就早些找媒人,将她的亲事定下来,就不必进宫去选太子妃了,后面再说。”李谚是个果断之人,当即便道。 “也好。”林氏叹了口气:“心儿那孩子,你别看她生得软糯糯的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实则心里头主意正着呢,我到如今也摸不清她对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态度。” “问一问就好了。”李谚道:“那孩子是个懂事的,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拖泥带水的。” 林氏应了。 夫妇二人相携而去。 * “好了,这都装满了。”刘贞莲将手中的东西塞进马车,回头问李璨:“都买齐了吧?” “差不多了。”李璨理了理衣袖:“等回去给大伯母看看,若是缺了什么,明日再来买就是了。” “姑娘,奴婢去牵匹马儿来给您坐着回去吧?”糖球看马车都堆满了东西,上前提议。 “不用。”刘贞莲大手一挥:“你们派几个人,先将东西送回去,璨璨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对。”赵明徽大为赞同:“璨璨及笄,咱们还不曾庆祝呢。” “好。”李璨一口答应下来。 她心里有几分爽快,如今没人管束着,真是轻松。 “去会仙酒楼?”刘贞莲揽住李璨的肩往前走。 “咱们买点酒菜,去我家吧,到我院子里,没有人打扰。”李璨漆黑的眸子眨了眨,出了个主意。 果酒她是要吃的。 但是她酒量不大,怕吃醉了在会仙酒楼叫人瞧见了,给靖安侯府丢人。 “去你院子,不方便。”赵明徽断然拒道:“你及笄了,我不能去你院子了。” “去璨璨的宅子吧。”刘贞莲提议道:“璨璨不是有个小宅子吗?” “对,咱们去那里,那里没人管,也没有大人在!”李璨眸子亮了:“走。” 三人一拍即合,当即便去买了一桌酒菜,直奔李璨那个小宅子。 这宅子也是李璨的娘亲留给她的,里头就有几个洒扫的嬷嬷与婢女。 三人进了屋子,摆上酒菜,便热热闹闹地吃起来。 吃到后来高兴了,三人举着酒盅到门外廊下吃起来。 赵晢来的时候,李璨小脸酡红,正端着酒盅喊“累了”,倚着柱子要往地上坐。 “等一下。”赵明徽解了外裳给她垫着。 “你,还挺会照顾人的嘛……”刘贞莲拉着他,靠着李璨坐下。 赵明徽看了看李璨,不曾言语。 刘贞莲扯了扯李璨的衣袖:“璨璨……” 李璨举着酒盅垂着长睫轻抿果酒,不理会她。 赵晢抬步欲进去。 忽然听刘贞莲问:“璨璨,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赵晢伸出去的长腿又收了回去。 “心上人?”李璨懵了一下,偏头想了片刻,摇摇头:“没有……” “你跟着太子殿下那么多年,太子殿下不是你的心上人吗? 他长得那么好看,差点连我都迷住了……”刘贞莲扯着她袖子,嘻嘻笑起来。 她此言一出,不仅是赵晢,赵明徽也抬起头来看向李璨,想听她如何说。 第353章 愿不愿意做太子妃呀? “太子殿下……”李璨呢喃了一句,漆黑的凤眸雾蒙蒙的,抬头望着天空,顿了片刻用端着酒盅的手指了指天上:“你看见那云中月了吗……” “嗯,月牙!”刘贞莲用力点头。 李璨脑袋滑过去,枕在她肩上,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赵晢于我而言,就好像那天边月…… 他明亮皎洁,又高高在上。 他高兴的时候,就出来照一照我。 不高兴了,就躲着几日不出来。 他也会被云彩遮住,但月亮不会告诉我,阴晴圆缺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还有,月亮是万人仰望的月亮,他不会独独只照亮我……” 她说到这里,又抿了一口酒,摇摇脑袋谓叹了一声,眼尾殷红,眸色逐渐涣散开了:“其实,都不打紧了……” 赵明徽举起酒壶,“咕嘟咕嘟”饮了个干净。 李璨的话,他听懂了。 李璨心里,有赵晢。 他听着这话,像有人拿小刀在扎他的心一般,心里一下一下的痛。 “你不喜欢太子殿下,也好……”刘贞莲嘻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那么冷冰冰的人,跟他过一辈子一定很无趣…… 哈哈,没关系,我认得很多军中的儿郎,等我爹回来,我让他给你做媒……” 李璨舒展了眉眼:“好……” 赵晢再听不下去,抬步进了院子。 “赵晢……”李璨瞧见了他,伸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我怎么看见他了……吃,吃酒吃出幻觉了……” 赵晢眸色沉沉,上前俯身抱起她。 “唔……晕,好晕……”李璨只觉天旋地转的,手扶着额头眯起眼睛。 “太子殿下!”赵明徽站起身来,身子晃了晃。 虽是果酒,吃得太多还是有酒力的。 “别,别让他带走璨璨……”刘贞莲已经醉得无力起身了。 赵晢足下微顿。 “璨璨方才说的,你都听到了吧?”赵明徽指着赵晢:“你不可能只娶她一个人,你也不可能对她敞开心扉,你难道打算让她一辈子这样难过?” “忠国公还是管好自己吧。”赵晢丢下一句话,抱着李璨大跨步往外去了。 赵明徽颓然地坐下,刘贞莲又从另一侧取了一壶酒来,摇摇晃晃给自己斟满了,拿酒壶对着他:“来,我给你满……满上……” 赵明徽一把接过她手中的酒壶,径直往口中灌。 “爽快!”刘贞莲赞了一声,仰头将酒盅中的酒一饮而尽。 赵明徽又灌了一壶酒,靠在身后的廊柱上,醉眼朦胧的望着天上的月亮。 “赵明徽,你看看我……”刘贞莲放下酒盅,两手捧着他的脸,强迫他转过来。 “唔……”赵明徽皱眉,推了她一下,没有推开。 只好被迫面对着她。 刘贞莲满面醉意,望着他俊秀的面庞,一双桃花眼因为吃了酒的缘故,眼周殷红一片,眼眸微微眯着,天然的带着几分情意。 “赵明徽,你长得真好看……”刘贞莲说着,摸了摸他的脸。 “你别动我……”赵明徽虽然吃醉了,但还有些本能意识在,可推又推不开她。 刘贞莲嘻嘻笑了一声,眯着眸子凑近了看他:“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心悦你……你不知道吧?哈哈哈!” 赵明徽继续推她手:“你先放开我……” “不放,这么好看,叫我亲一亲……”刘贞莲说着凑过去,亲在了他唇上。 赵明徽浑身一震,浑噩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他猛地往后一退。 刘贞莲手中一空,迷茫地看他:“你躲什么……” 她又伸手去捉他。 赵明徽晃了晃脑袋,知道不能再继续待在这处了,他起身去扶刘贞莲:“我送你进去休息……我回家……” 屋子里间是有床榻的。 刘贞莲任由他扶起身,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他身上,有逐渐失去意识之势。 赵明徽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搬到床上。 等他想起身时,刘贞莲却死死抱着他脖子,怎么也不肯松开。 赵明徽本也醉了,将刘贞莲搬进屋子已经是他最后的理智了。 挣扎了几下无果只后,便一头扎在刘贞莲身旁,也睡了过去。 * 外头落起雨来。 无怠忙上前,替赵晢撑起油纸伞。 冰凉的水珠叫风吹到李璨酡红的小脸上,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湿漉漉的眸子睁开,迷迷瞪瞪地望着头顶的油纸伞。 赵晢屈膝托住她,单手解了身上的鹤氅,将她牢牢裹住,才抱着她继续前行。 穿过月洞门,经过前院,才上了大门外的马车。 马车内,琉璃灯耀目,晃得李璨眯上了眸子。 眼前一暗,是赵晢抬手,替她遮住了眼前的光亮。 李璨漆黑的眸子转了转,抬手推开了他的手,迷茫地问:“这是哪里啊……” 赵晢不曾言语,只将她报紧了些,垂眸望着她娇憨的小脸。 她吃醉了,不撒酒疯,有点迟钝的样子看着还很是乖巧。 马车摇摇晃晃,李璨在赵晢怀中蹭了蹭,窝在他臂弯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昏昏沉沉的就要睡了。 马车停了下来。 无怠递进一碗汤:“殿下,沆瀣浆。” 赵晢接过,以唇试了试,轻声唤怀里的人儿:“李璨。” “嗯?”李璨听到他声音,有一种几乎出自本能的反应,一下便睁开眸子看他。 “用了,解酒的。”赵晢将碗喂到她唇边。 李璨怔怔地望着他,过了片刻才道:“赵晢?赵晢……你怎么在这里……” “先用了。”赵晢喂她。 李璨双眸紧盯着他,乖乖就着他的手吃了半碗沆瀣浆,忽然推开他的手:“不对啊……我已经及笄了,不用听你的话了…… 我不喝……” 赵晢猝不及防,连碗带汤叫她推得落在马车上。 “李璨!” 赵晢微微皱眉。 “你别叫我!”李璨挣扎起来:“放开我,你别碰我……我不会,不会再见你了……” 赵晢抱紧了她,眉目沉翳,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来……”李璨有些累了,低声呢喃,细细地喘息。 她又偎进他怀中,小猫似的轻轻蹭了蹭,手抓着他衣襟:“你抄……抄我大伯父的书房…… 那时候我才知道,这就是太子,你是太子啊…… 赵晢,我之前好像没有认识过你。 你怎么可能成为我一个人的……你是天潢贵胄,是所有人的月亮……” 她说到后来,啜泣起来,赵晢象牙白的锦袍胸口处濡湿了一片,缓缓晕染开来。 赵晢轻拍着她背心,浓黑的眉目间,泛起点点猩红。 马车直驶入了靖安侯府的大门,停在鹿鸣院门口。 雨又下大了些,水珠顺着青瓦屋檐往下滚,连成了一条线,越发的冷了。 赵晢将李璨裹紧,抱进屋子安顿好时,林氏才冒着雨赶来了。 “太子殿下。”林氏行礼。 “大夫人免礼。”赵晢抬了抬手。 “心儿她……”林氏不放心地看床上。 “果酒吃多了,醉了。”赵晢淡淡回了一句,回眸看了一眼李璨。 “真是有劳殿下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殿下这样操心。”林氏有些过意不去。 “无妨。”赵晢道:“喂了半碗沆瀣浆,大夫人若是不放心,便再喂一些。 我先回去了。” 林氏忙送他出门,又谢了一遍。 瞧着马车走了,她急急忙忙回了屋子,到床边瞧李璨。 李璨正抱着被子,小脸酡红,凤眸迷蒙地半眯着,眸色涣散。 “傻孩子,果酒好吃也不能这么贪杯啊,可有哪里难受的?”林氏心疼坏了,伸手摸她小脸。 “大伯母……”李璨抓住她手,朝她笑。 “还笑呢。”林氏瞧她无事,也跟着笑了。 “赵晢,赵晢管不了我了……”李璨笑得更欢快。 林氏听她这样说,想起白日里与李谚商议过得事,便问她:“心儿,你告诉大伯母,愿不愿意给太子殿下做太子妃呀?” 都说酒后吐真言,正好趁着这机会问出这孩子的真心话,也省得她因为一时之气,以后后悔。 第354章 我想她过得好 “太子妃……”李璨黛眉轻蹙,眨了眨眸子,长长的睫毛轻颤,想了一会儿摇了摇脑袋:“不要……不要赵晢……” 她不要再和赵晢有任何牵扯了。 “太子殿下不好吗?”林氏又问。 “赵晢,不好。”李璨肯定地点头,掰着手指头说给她听:“他不笑,不说话。 他很凶的! 他,他什么也不告诉我,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他这样…… 他会娶很多女子,将来东宫后院都要住满的……我不想那样……” 她说到这里,委屈起来,又抱着被子啜泣:“不要赵晢……” “好,好,心儿说不要就不要,大伯母听心儿的。”林氏连忙宽慰她:“快不哭了,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睡好不好?” 她觉着或许李璨说的是醉话,这两个孩子就这样分开,怪可惜的,思量着明日等李璨清醒了,再问她一回。 李璨哭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林氏让人打了热水,拧了帕子给她擦干净小脸,又坐了一会儿,等她睡熟了,才起身离开。 外头,雨转成了雪花,飘飘洒洒下了一夜。 清早,外头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了。 李璨睁开眼,伸了个懒腰。 “姑娘,您醒了吗?” 糖果听闻动静,忙唤她。 “嗯。”李璨应了一声:“渴了。” “给。”糖果倒了清茶,挑开床幔将茶盏递给她,十分兴奋地道:“姑娘,外头下了一夜的雪,到处都白了,姑娘今日能玩堆雪人了。” “真的?”李璨也欢喜起来,将茶盏搁在了雕花床的柜上:“快,给我穿戴,我要出去看看。” 糖果忙唤了人进来。 但当婢女们铲了小山包一般的雪堆在廊下给她玩时,她拿着小铲子却没了兴致。 她想起从前在东宫内殿,她堆了一个特别丑的雪人,赵晢一点一点教她,帮她重新堆起来一个漂亮的雪人。 她将斗篷给雪人了,他用大氅裹着她一起进屋子…… 她想着,眼圈不争气地红了。 “璨璨!” 院门口,传来熟悉的呼唤。 “赵音欢?”李璨回过神,忙拭了拭眼角,惊喜地笑了:“你从宫里出来了?” “找了个玩雪的借口,才算出来了。”赵音欢撑着油纸伞,快步走上前来。 “你慢些,地上滑。”李璨忙开口。 赵音欢丢了油纸伞,跑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璨璨,对不起,母后将我拘在宫中,我没能陪着你。 还好,靖安侯府有惊无险。” “皇后娘娘也是为你好。”李璨笑着晃了晃她的手:“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我就是觉得对不住你,说是好朋友,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却一点都不能帮你。”赵音欢愧疚不已。 “我能理解的,你别这么说。”李璨笑了。 她知道,赵音欢是真心的。 她也真的一点也不怪赵音欢,赵音欢身为皇后的女儿,也是身不由己。 朋友与母亲,自然是母亲更重要。 “你是打算堆雪人吗?”赵音欢看着廊下的一堆雪,不由笑着蹲下身捧了一捧在手中。 “是,但是我不太会。”李璨也蹲了下来。 “我们一起。”赵音欢笑着将手中的雪握成一团。 “好。”李璨应了。 * 东宫。 赵晢在内殿廊下,望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站了许久。 无怠在他身后干着急,也不敢开口劝。 他知道,这一回姑娘和殿下之间,是有大隔阂了。 “殿下,寿王殿下同寿王妃娘娘来了。”无荒跑进来报信。 “请。”赵晢淡淡开口。 寿王与寿王妃携手上到廊下。 寿王身子弱,穿得厚实,瞧见赵晢便笑了:“六皇弟到底年纪轻,穿得这么薄薄的也不冷。” 寿王妃身姿丰腴,裹着厚厚的银鼠皮披风,怀里还抱着小暖炉,凑近了看赵晢:“得亏我们来得及时,否则六皇弟就快要站成望妻石了。” 寿王笑起来。 赵晢回头,眸色如刀般锋利,落在无怠脸上。 无怠忙解释:“不是小的!” 他知道,殿下以为是他派人请的寿王夫妇来劝导。 他真的没有。 “先进屋子吧。”寿王拉着赵晢:“不是无怠,是宸妃娘娘叫我们来的。” “说你站成望妻石,是你大氅的带子都冻住了。”寿王妃笑起来:“一看就知道你站了许久。” 赵晢不曾言语,负手进了屋子。 寿王拉着寿王妃,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赵晢默不作声地坐在了书案边,瞧着书案出神。 寿王与寿王妃对视了一眼。 “早同你说了,待人家姑娘好些,你非是不听。”寿王妃笑着开口:“我说你会后悔的。 看看,如今叫我说中了吧?” 赵晢仍然垂眸不语。 “你看看,他又不说话。”寿王妃推了推寿王。 “无怠。”寿王朝着外头唤。 “寿王殿下。”无怠应声而入。 “你带我家王妃去偏殿,让人给她煮些热甜汤来驱驱寒。”寿王吩咐了一句。 “是。”无怠低头应了。 他知道,寿王殿下这是单独要开解他家殿下呢。 寿王妃同寿王使了个眼色,随着无怠出去了。 “泽昱,你来。” 寿王起身,拉过赵晢。 赵晢依着他起身,在软榻上坐下。 寿王提了热水,泡了一壶茶,端到他跟前,倒出来两盏。 他端起来吃了几口,赵晢动也不曾动。 “说说吧。”寿王放下茶盏,看向他:“怎么想的?想不想娶她?” 赵晢冷白的手握了握,还是不语。 “你这样什么也不说,我可帮不了你。”寿王又吃了一口茶:“你们二人到底什么情形,你总该告诉我吧?” 赵晢又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二皇兄。” “嗯。”寿王见他有开口的意思,忙坐直了身子:“你说。” 赵晢抬起黑眸,淡声问他:“倘若,你明知道二皇嫂跟着你,会吃许多苦头,会遇上许多明枪暗箭,夫妇二人之间会有许多不得已。 你还会娶她么?” 寿王望着他沉静的眉眼,有些理解他了:“你担心她跟着你,过这样的日子?” “我想她过得好。”赵晢垂下眸子,难掩落寞。 他身处在这个位置,不能让她过得好,也不能像她所需要的那样待她,又何苦娶她回来,叫她痛苦难捱? 何况,她也不愿意。 他想着昨夜她望着月亮说得话,心中又闷又窒,眼尾一片通红。 寿王思量着道:“若是我,我也想你皇嫂过得好。 但是你确定,你能看着她另嫁他人,与人家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你真的不会后悔? 我扪心自问,我是做不到的,否则我也不会不顾流言,娶了你皇嫂。” 赵晢垂首,眉目间阴郁沉翳。 “这可不是旁的事情。”寿王又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若是放手了,将来再后悔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赵晢不再说话。 寿王坐了一会儿:“得,你不说话,我可走了,你二皇嫂可要等得着急了。” “二皇兄,留步。”赵晢起身。 “还有什么事?”寿王意外地望着他。 第355章 拒绝 “南方来的鲜果。”赵晢抬眸看他:“二皇兄帮我带给他吧。” “父皇昨日赏的?”寿王笑着问。 赵晢颔首。 “以你的名义?还是我的名义?”寿王眸底有笑意。 赵晢转过脸去:“二皇兄何必明知故问?” 寿王笑起来,故意道:“我知道了,以你的名义,人家姑娘也不收啊。” 赵晢又不肯说话了。 “得了,我让你皇嫂去一趟。”寿王应了他。 * 北风卷着满天雪花,寒气袭人。 赵音欢同李璨堆了一会儿雪人,便不耐烦了。 “璨璨,你怎么了?” 她看着李璨。 璨璨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点也不如从前活泼了,问她话常常走神,也不知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有啊。”李璨睁大眼眸看她:“我哪有怎么了?” “你总是心不在焉的。”赵音欢丢下手中的铲子:“算了,不玩了。” “那正好,外头太冷了,咱们去屋子里吃点茶,暖和暖和。”李璨也丢了手中的铲子,接过糖果拿着的小暖炉,抱在怀中。 “那多没意思。”赵音欢不乐意,她转着眼睛想了想,眸子忽然一亮:“咱们去找你三哥哥玩吧?” 她想起李瑾那气闷又无奈的模样,就觉得有趣。 不过,这么久了,李瑾瞧见她还是一副厌恶的样子,也叫她很不服气。 她是多讨人喜欢的一个人呀,怎么可能有人会认识她这么久还讨厌她? 她有点不甘心。 “下这么大雪,我不想出门……”李璨不大情愿。 “走嘛走嘛。”赵音欢推着她:“就当是陪我了。” 李璨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了。 婢女们忙打起伞,又给李璨换了厚底的靴子。 “姑娘若是不想走,就叫粗使嬷嬷们背着。”张嬷嬷在廊下殷切的叮嘱。 李璨应了,随着赵音欢出了鹿鸣院。 说起来,赵音欢是去找李瑾玩的。 实则,她一到李瑾的院子,李瑾便躲到书架里头不出来了。 余下她与李璨,霸占着李瑾的书房,两人坐在桌边吃茶,玩各种小玩意儿。 这同在李璨院子里其实是没多大区别的。 但赵音欢就觉得气到李瑾了,心里头就是舒坦。 “姑娘。” 糖球进来行礼。 “嗯?”李璨正拼着七巧图呢,头也没抬。 “寿王妃娘娘来了。”糖球禀报道:“大夫人陪着,正在花厅说话呢,寿王妃娘娘想见姑娘,派人来传了话,请姑娘过去。” 李璨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她:“寿王妃娘娘想见我?” 这就有点奇怪了。 她与寿王、寿王妃都不是很熟识啊。 只是从前,因为身在东宫的缘故,时常能见到他们。 他们也会拿她说笑几句,是没有恶意的那一种。 说起来,寿王与寿王妃,她倒是不反感的。 “是。”糖球点头。 “二皇嫂要见你?”赵音欢摆弄着桌上的泥娃娃,正寻着娃娃身上衣裙的钮绊呢。 听闻李璨主仆二人的对话,掀了掀眼皮,问了一句。 “是,你要一起去吗?”李璨问她。 “我不去,你去吧,我在这里玩会儿。”赵音欢继续摆弄手中泥娃娃的衣裳。 “那我去了。” 李璨也不曾多想,起身便往外去了。 大概是因为她哥哥太正人君子了,她压根儿不曾往男女大防上想,径直便出门去了。 李璨一走,书房内便空了下来。 赵音欢放下手中的泥娃娃,觉得百无聊赖,朝着书架后头喊:“李瑾,李瑾!” 书架后头,压根没有人回应她。 “李瑾!”赵音欢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知道你在后头。 我可是堂堂公主,我喊你,你再不理我,我可要治你的罪!” 如此,李瑾的声音才从书架后传了出来:“九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你先出来,我再吩咐你。”赵音欢狡黠地笑了。 “我要读书,不得空。”李瑾断然拒绝:“还请九公主殿下恕罪。” “你快点出来,否则我要进去找你了!”赵音欢才不管他说什么。 李瑾不再回应她,也没有走出来。 “诶?当真一点都不怕我?”赵音欢起身,提着裙摆,往书架后走。 李瑾正坐在书架后的椅子上,手中翻着一本书,看得很是认真。 赵音欢走近了,他都不曾察觉。 “嘿!” 赵音欢一下跳到他跟前。 李瑾吃了一惊,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就公主殿下到这里来做什么? 孤男寡女,多有不便,还请公主殿下速速出去。” “我是姑娘,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赵音欢顺着他的步伐往前走,好笑极了:“你怕我?” 李瑾皱眉不语。 赵音欢一步一步逼近。 李瑾叫她逼到了墙根角。 “你怎么不走了?”赵音欢两手叉腰,耀武扬威。 李瑾背靠着墙壁,一言不发。 “你倒是走啊!”赵音欢单手撑在了李瑾身后的墙壁上。 李瑾让了让,离她远了些:“九公主殿下,男女有别,请您让远一些。” “我就不。”赵音欢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甚至贴到了他身上。 李瑾像是叫火烫着了一般,连着往后退,直至墙角,口中怒斥:“九公主殿下,请自重!” “我就不自重,你能将我如何?”赵音欢抬着下巴挑衅他。 李瑾眉头皱得紧紧的,说教道:“九公主殿下既然是陛下的嫡出女儿,便是大渊最正统的公主。 九公主殿下出门在外,便是陛下在外的脸面,一言一行都该符合规矩,才能……” “啵!” 他通篇的道理才讲了一半,赵音欢忽然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李瑾一张俊秀的脸庞瞬间涨的通红,羞恼得无以言表,怒斥道:“胡闹,荒唐! 九公主殿下怎可如此不自爱,轻薄于我……” 这是,赵音欢这是在调戏他! “你再说,再说我还亲你!”赵音欢嬉笑着威胁他。 李瑾瞬间闭上了嘴巴。 赵音欢顿时笑的前仰后合,李瑾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 外面雪积的有四五寸厚了,踩上去“嘎吱、嘎吱”直响。 李璨不曾让粗使嬷嬷背着,而是自己踩在雪上,往前厅走。 她听着自己一步一步踩在雪中,想起去年下大雪,她想听踩雪的声音,赵晢背着她在东宫里转着圈走了许久。 后来,她靠在他背上睡着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那么无忧无虑的时候了。 她想着那些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花厅处。 “见过寿王妃娘娘,大伯母。”她进了屋子,规规矩矩的行礼。 “来了。”寿王妃望着她,笑了。 “心儿,过来。”林氏招呼她。 李璨走过去,乖巧地靠在林氏身旁,看向寿王妃。 这便瞧见了桌上堆的各色鲜果,她眸色顿了顿,第一个想到了赵晢。 是赵晢拜托寿王妃给她送的鲜果? 下一瞬,她又摇了摇头,赵晢那个性子,怎么可能。 他或许已经不怎么想起她了。 “我呀,一直挺喜欢七姑娘的。”寿王妃面上含着善意的笑,望着李璨语气柔和:“这不是从前,七姑娘一直有六皇弟照顾,我也没什么机会亲近。 如今好了,七姑娘及笄了,六皇弟不能照顾七姑娘了,我倒是得了亲近的机会。 这些鲜果,是南方年前的上贡,父皇给各处都赐了。 我便给七姑娘拿过来一些,过年的时候摆盘好看,又好吃。” 她说着话儿,打量李璨,她从前果然没有看错,小美人胚子长成大美人了,脱去了稚气,肤貌昳丽,倾国倾城。 也难怪赵晢放不下。 林氏也含笑看向李璨。 “谢寿王妃娘娘厚爱。”李璨行了一礼,拒绝道:“只是这个时节,鲜果贵重,王妃娘娘还是留着自家吃吧。” 这个时节的鲜果,可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即使买到也是一样两样,还没有这么好的品相。 无功不受禄,她不知寿王妃何故给她送这些,但东西贵重,她不能收。 第356章 说亲 “你别客气。”寿王妃站起身,笑着道:“其实,因为我们家王爷身子不好,陛下一直偏帮他的。 逢年过节赏的东西,都是其他皇子的双倍。 你就不用担心我们了,有的是。” “真的?”李璨睁大了眸子看她。 还有这回事?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哄你吗?”寿王妃拍了拍她的手:“你不必多虑,是不是觉得和我不熟? 我以后多来寻你玩耍就是了。” 李璨瞧她如此亲和,一时倒不好意思拒绝了。 “外头路不好走,今日我就不久留了。”寿王妃回头朝着林氏道:“大夫人,我先走了。 得空带七姑娘到我家中去坐坐。” 林氏应着声,拉着李璨起身去送她。 “大伯母。”李璨看着寿王妃远去了,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那堆鲜果:“如今鲜果金贵,这礼拿什么还呀?” “王妃娘娘喜爱你,你就收着。”林氏笑着道:“还礼嘛,若是常来常往,总有机会的。” “那好吧。”李璨应了:“那大伯母帮我分一下吧,您那里今年多拿一些,哥哥和大伯父他们回来了,人多。 再分祖母一些。” 她说着,顿住了。 往年东宫的鲜果,几乎都归来她。 她也是这样分的。 其实细想起来,赵晢对她还是不错的。 “璨璨!” 刘贞莲从外头跑了进来。 “莲子,下这么大雪,你怎么过来了?”李璨诧异。 “昨夜咱们吃醉了酒,我和……”刘贞莲说了半句,瞧见了李璨身后的林氏,顿时止住了话头:“大夫人……” “你们说,我先走了。”林氏望着她们,忽然想起来问:“九公主呢?” “在三哥哥那里呢。”李璨也想起来,拽过刘贞莲:“走,去我哥哥那里,九公主出来了。” 刘贞莲叫她拽出了花厅,欢喜地问:“赵音欢出来了?正好,咱们去吃酒吧?” “我不去了,昨日才吃醉了。”李璨摇头,总是吃酒,对身子不好的:“对了,你方才说吃醉了什么?” 她想起来刘贞莲在花厅说话,分明是瞧见大伯母了,还有话不曾说出来。 “没什么。”刘贞莲面上有些不自然,摆了摆手看她:“昨天的事儿,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李璨摇摇头,黛眉轻皱,只记得在屋子里端了酒到外头去吃,后头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太子殿下去接你,你也不记得?”刘贞莲又问。 李璨黛眉皱得更紧了,原来她昨天是真的见到赵晢了吗? 她零星记得一些,但她以为只是吃醉了做得梦罢了。 “啧,罢了。”刘贞莲摇摇头。 她那事儿,不提也罢。 “哥哥,赵音欢!” 进了李瑾的书房,入眼空无一人,李璨不由高声唤。 “来了。”赵音欢应声走了出来。 “你怎么到里面去了?”李璨不由问。 “我去看看你哥哥。”赵音欢大大咧咧地搂住刘贞莲的肩:“你来了,咱们吃酒去吧。” 不知怎的,轻薄了李瑾之后,看了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她心里畅快得很。 “我也正有此意。”刘贞莲与她一拍即合,两人都齐齐看李璨:“你去不去?” “我不去,我身子不好,不能每日那样吃酒。”李璨摇头拒了。 她说得是实话。 她如今身子比从前好了不少,那也得千辛万苦调养出来的,太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不珍惜。 而且再好的酒,醉过之后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那你不吃酒,陪我们一起。”赵音欢伸手揽过她。 三人勾肩搭背的出门去了。 李瑾铁青着脸自书架后走了出来,重重将手中的书拍在了书案上。 从这一日之后,直至正月十六,李璨都不曾再见过赵晢了。 也不曾见有任何他的消息传来。 李璨这个年过的,没有从前那么快乐,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一切都按部就班,除了再也不需要去东宫了。 正月十六的清晨,李璨的姑姑李诗登了门。 李璨被林氏派人叫到花厅时,还困得直揉眼睛。 这些日子,她是习惯了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的。 这么一大清早就被叫醒,自然困倦。 “姑母,大伯母。” 她行礼。 “瞧瞧,哪里有个姑娘样子。”李诗上前,口中嫌弃着,手里替她理着来时弄乱的衣裙。 李璨低头看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心儿。”林氏在一旁开了口:“你大姑母来,是给你瞧了一门亲事,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看看。” 李诗蹲在地上抬头看李璨:“我告诉你,我找的可都是好儿郎,这回你再错过了,将来可怨不得我。” “不错过。”李璨笑起来:“在哪呢?可是今儿个要去相看?我要不要回院子换一身衣裳?” “一点也不知道害臊。”李诗站起身,在她翘挺的鼻尖上刮了一下:“这个,是从三品的秦郎中家的嫡次子,叫秦玉衡,过了年也二十了。 人在军中,生得一表人才,性子也好。 他哥哥是从文的,家里头一文一武,那孩子我看着挺好。 你大伯母也认得,你叫她说说。” “从前是跟了你大伯父几年的,后来调到别处去了。”林氏点头,又道:“若说模样,我依稀记得是不错的。 旁的我就不曾留意过了。 不然,请大郎来商议一番?” “也好。”李诗点头:“叫大郎来说一说,我看着是不错的。” 林氏吩咐人去了。 李诗拉着李璨的手坐下:“若是从前,你大伯父不曾辞官时,从三品家的孩子,我还真不想给你说。 但如今不是从前了,能有个从三品的人家,就不错了。 你也不要高不成低不就的,看看可以就点个头,余下的事情,你大伯母和我都会替你操心的。 什么时候你安定下来了,成了亲,我们也算对得住你死去的娘亲。” 李璨能察觉她发自心底的关心,乖巧的点头,又道:“但是,姑母,我才及笄,不想这么快就成亲。” 她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就是不想这么快成亲。 “这又不急的。”李诗道:“先定下来,你想晚几年成亲也行,又不拘的。 如今你大伯父不做大将军了,以后落井下石的人会越来越多。 你不趁着现在定下,以后再议亲,门第只会越来越低。” 林氏也附和道:“是啊,心儿看看,若是合适就先定下吧。” 这些日子,她左右试探过李璨,也明面上问过了,李璨是真不想做太子妃。 她这才将消息放出去了,同时,也给她那两个儿子放了消息去。 可惜,一直没有媒人登门提亲。 李谚辞官之后,得了个空爵,连早朝都不用上,靖安侯府在帝京的地位,自然是一落千丈。 谁家愿意将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来? “好。”李璨垂眸应了。 这么多日子,已经够她下定决心了。 李谚很快便到了,说起秦玉衡,点头称赞:“那孩子品性是个好的,样貌也不错。 前几年跟着我,有好几次家书都是他送的。 他竟还不曾娶妻吗? 夫人不记得他?” 林氏笑着摇头:“我倒是不曾留意。” “是,那孩子是个爽快的,同我说了。”李诗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了笑意:“说是前年就见过咱们家心儿,只是自觉门第低,怕配不上咱们家,反而唐突了心儿。 瞧瞧,这不是等来机会了吗?” 第357章 彻底忘记他 “那就看看?”李谚征寻地望向李璨。 李璨点头:“好。” 既然长辈们都说好,那应当错不了吧。 “你们说,哪一日合适?”李谚同林氏还有李诗商议。 “只要是双日子都可。”李诗道:“今儿个是十六。” “今日太仓促了。”林氏提议道:“不如就后日,十八,如何?” “十八,我看行。”李诗望着他们:“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回去张罗,媒人就还请冯媒婆和常媒婆,都是一等一的官媒。” “这些你懂,你看着定。”林氏笑着点头。 如此,事情便定下了。 十八这一日,天气晴好,初春的天儿,虽乍暖还寒,却到处春意盎然。 冯媒婆、常媒婆清早便登了门。 李璨知晓今日有事,也不敢睡懒觉了,早早便起身梳洗妥当了。 媒人来吃茶,林氏便叫她陪着了。 “当初,我就说七哥儿模样生的好。”冯媒婆生得一张巧嘴,很会夸人:“如今瞧瞧,果真是极盛的容颜,帝京我所见过的姑娘们当中,几乎无人能及。” 常媒婆笑着附和:“是啊,七哥儿确实貌美。” “二位可过奖了。”林氏笑着谦逊。 李璨坐在她身旁,抿着小嘴笑。 她很喜欢听冯媒婆她们说话,不是因为她们说她好看,而是觉得有趣。 “你这孩子,人家夸你,你也不知道谢过。”林氏轻轻推了她一下。 “谢谢二位干娘夸赞。”李璨脆生生的开口。 在大渊,多数时候男儿女儿家都将媒人称作干娘。 “声音也清脆好听。”冯媒婆又夸。 常媒婆笑着点头:“是一把好嗓子。” 李璨又忍不住笑起来,是不是她打个饱嗝,这两个媒婆也能夸出花来? 说是吃茶,其实也就是个意思,上了茶,和满桌的点心,几人坐在一起用一些,是依着风俗,图个吉利。 坐一坐,也就要动身了。 “哎哟,两位干娘这么早就来了。”贺氏带着李莱楠,走了进来,笑着赔罪:“我来晚了,对不住。” 李璨同林氏齐齐抬头看她。 其实,从上一回贺氏闹着要和离,将当年害死李璨娘亲的事情说破之后,李璨就没有再理会过贺氏母女了。 她也同大伯父和祖母商议过了,往后,她的事情,都不用贺氏管。 至于李诚,压根儿没有管她的心思。 她也不在意,左右她有大伯父他们就足够了。 伯侄二人谁也没有想到,贺氏这个时候会来。 当着外人的面,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林氏招呼道:“弟妹来了,快来坐。” 贺氏不曾客气,当即便领着李莱楠坐了下来,与两位媒人打招呼。 媒人自来都是笑脸迎人的,当然不会给她难堪。 桌上一时说说笑笑,倒是热闹融洽。 贺氏说了一会儿话,才转过话锋:“对了,二位干娘,说起来,今日说亲的是咱们家的七姐儿。 她可是咱们靖安侯府待字闺中的最小的姑娘了。 这倒数第二个,就是我家这不争气的丫头。” 她说着拍了拍李莱楠的肩:“还不快同二位干娘打招呼。” 李璨看着这一幕,就明白过来。 贺氏这是着急了,生怕李莱楠找不到好婆家,所以特意来拜托两位媒人。 她抿着唇瓣,忍住了笑意。 这些日子,逢着过年走亲访友的,韩氏可不曾闲着,每日都出去。 韩氏在帝京虽然没有亲眷,但是老乡、朋友却是有的,再加上李璨的推波助澜,李莱楠克夫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 贺氏想给李莱楠找个好婆家,已经不可能了。 “见过二位干娘。” 李莱楠起身行礼。 她其实是不情愿来的,这些日子,她待在家中,虽然不常去客院。 但同在一个府宅内,还是时常能瞧见陈念礼的。 她愈发的爱慕陈念礼了。 除了陈念礼,她不想嫁给任何人。 但是娘逼着她来见媒人,她也不敢拒绝,她怕挨打。 冯媒婆与常媒婆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笑着的,眼神却意味深长,默契的没有开口。 “二位干娘看看我家这孩子。”贺氏笑着道:“给我们也说门亲事吧,我也不求什么高门大户,能同七姐儿相看的这个差不多就行了。 要寻个性情好一些的,也不瞒着二位,我家这个孩子性子有些急。” 两位媒婆还是笑着不说话。 贺氏看出不对劲来,不由问:“二位何故如此?是因为我们先前退了亲的缘故,二位不想再给做媒了吗?”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旁的缘故。 冯媒婆打了个哈哈:“二夫人说的哪里话。 我们做媒的,就靠这个吃饭,莫要说是退亲了,就是休妻的、和离的,只要是官府允许的,我们都能做媒。” “那就好。”贺氏闻言松了口气。 冯媒婆有些欲言又止的。 “干娘做什么这副神情?”贺氏也不是傻子,她看出点端倪来:“有什么,干娘只管直说就是了。” 冯媒婆笑着与常媒婆对视了一眼。 常媒婆开口问:“市井流言,二夫人当真一无所知?” “什么流言?”贺氏不解。 这些日子,她忙着看李莱楠,倒是不曾留意外头有什么流言。 “二夫人还是自己去打听打听吧。”冯媒婆说着,站起身来。 她一起身,众人也都跟着起身。 “我们就先去约定的地方吧。”冯媒婆笑着招呼林氏同李璨。 “好。”林氏点头。 出了正厅,冯媒婆问李璨:“男儿家的情形,七哥儿都听说了吧?” 李璨看向林氏。 “劳烦干娘再说一说。”林氏笑着开口。 “不敢称劳烦,这是我们的职责。”冯媒婆笑道:“秦少爷的父亲是秦郎中,朝中正三品的大员,这你们该都知道。 秦少爷年少从军,如今二十岁,已经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了,这都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没点真本事可不行。 再说样貌,那个头模样都是没得挑的,与你们家七哥儿郎才女貌,正般配呐。” “他是昭武校尉,倒是不曾听闻。”林氏闻言有些诧异,笑着道:“如此听来,倒是个有上进心的。” “何止呢。”冯媒婆道:“那儿郎一看就是个光明磊落的,倘若这亲事真成了,我保管七哥儿没苦头吃!” “那敢情好。”林氏笑着请她们上马车:“这边上,慢着些。” 等两位媒婆都上了马车之后,林氏才牵着李璨,上了另一辆马车。 坐下后,林氏皱起眉头:“心儿,昨日听你大姑母说起那儿郎好,今日媒人又提,我倒觉出个不好来。” “什么?”李璨望她。 “这儿郎在军中,年纪轻轻就是昭武校尉了。”林氏忧心地道:“将来,你若嫁过去,不是同我一般,只能守在家中提心吊胆么? 从军之人,都是拿命拼的前途啊…… 就算像你大伯父这样出人头地,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疑心? 唉!” 她叹了口气,之前她还想过,不叫李璨以后过她这种心惊胆战的生活,不想临到说亲,却忘了这一遭。 “不碍事的,大伯母。”李璨笑着宽慰她:“倘若看着合适,我叫他改行就是了。” 林氏闻言便笑了:“改行,哪有那么容易啊?” “看看再说嘛。”李璨偎着她:“又不是现在就嫁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确实想看一看。 她一直逼着自己,不让自己去想赵晢,一点点也不想他。 她已经做到了。 或许,等认得了新的人,她就会彻底忘记了他吧。 第358章 赵晢好似要吞了她一般 淮河边,依依杨柳抽了新芽儿,归来的燕子掠过河面,轻盈的飞向天空,几艘画舫泊在码头处,在和煦的阳光下,已自成一派春日风光。 岸边小酒馆门口,立着个儿郎,不时朝着远处张望两眼。 “这一家酒馆,面朝着淮河,风景秀丽,别看着地方小,价钱可不小。”冯媒婆一路引着李璨同林氏:“为了今日的相看,秦家可花大价钱包了这酒馆。” 林氏笑着点头:“有心了。” 李璨挽着她胳膊,随着她往前走。 “秦少爷。”冯媒婆瞧见了秦玉衡,笑着招呼。 “二位干娘。”秦玉衡拱手行礼,看向李璨二人。 “这位是大夫人,还有一位就是李七姑娘了。”冯媒婆笑着介绍。 “大夫人,七姑娘。”秦玉衡又是一揖。 “客气了。”林氏抬了抬手,打量他。 儿郎生得肩宽腿长,剑眉星目,言行举止舒朗磊落,通身的男儿气概,一瞧便是自战场上下来的,就算笑着,也自有一股顶天立地之势。 李璨也望着秦玉衡。 她在帝京,见过的儿郎多数是读书人,都斯文得好很。 就算是大哥、二哥,也是一个沉稳,一个机敏。 没有一个像秦玉衡这样的儿郎,只站着便觉得气冲云霄,似乎有以一敌百之势。 好厉害的样子。 秦玉衡见她黑漆漆的眸子望着自己,不由朝她一笑。 小丫头比他记忆中长高了一些,还是柔白纤细的模样,脸色比从前好了不少,不再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了,圆溜溜的凤眸湿漉漉的,依旧好似初生小鹿般纯净,发髻也换了,但还是有几许孩子气的。 李璨见他笑,也跟着笑了。 冯媒婆看得合不拢嘴:“看这两孩子笑的,快些进去吧。” “请。”秦玉衡抬手相邀,进了门又朝里头唤:“娘!” 秦夫人正等在屋内,闻声迎出来招呼:“大夫人来了,快请里面坐。” 屋内燃着炭盆,暖融融的,南面一扇大窗敞开着,外头的美景尽收眼底。 除了两个媒人,两家也就各来了两人,倒也简单。 秦夫人招呼人上了茶果,请一众人坐下说话。 气氛很是融洽。 “你们两人,可有什么要问的?”林氏轻轻推了推李璨。 李璨脑子里空空的,也不知自己在思量什么,听大伯母这样说,脱口便问:“秦少爷的功夫一定很好吧?”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 “这孩子。”林氏嗔道:“这问的是什么?” “无妨。”秦玉衡端着茶的手顿住,笑望着李璨:“以后有机会,给七姑娘看。” 众人又笑。 又说了一阵子话,冯媒婆道:“好了,你们两家分开说一说,看看孩子们愿不愿意。” 林氏便拉着李璨到一旁去了:“好孩子,你要跟大伯母说实话,这个儿郎你可曾相中了?” 李璨眸中满是迷茫:“我不知道。” 秦玉衡看着挺好的。 但是,她不知道什么样算作相中了。 “糊涂鬼!”林氏点了点她的鼻尖:“这可怎么办?” “是不是我点了头,他就要给我插钗了?”李璨小声问。 相看,只要双方愿意,男方便给女方插上一根钗子。 若是不愿意,男方便给女方送几匹绸缎,叫做“压惊”。 “你说呢?”林氏反问。 “那插钗了,我就一定要嫁给他了?”李璨望着她:“不能反悔?” “自然不能反悔。”林氏道:“既然答应了,接下来就要定亲,定下亲事当然不能无缘无故反悔。” 李璨听了这话,不禁摇了摇头,她也不觉得秦玉衡不好,但是秦玉衡也没有好到她见一面就定下终身的地步。 这样,也太草率了吧? 秦玉衡与自家娘亲说着话,远远看着李璨的神情。 小丫头漆黑的眸子盯着她大伯母,懵懂地模样,似乎在问什么。 他不由笑了笑。 接着,便瞧见李璨摇头了。 他是个聪慧之人,稍一思量便明白过来,小丫头不愿意。 他也不急,等双方与媒人都回了桌边,才走到李璨身侧,笑望着她:“七姑娘若是心中有疑虑,今日相看权当是为了你我认识而设。 我们不谈亲事,权做个朋友如何?” “好啊。”李璨几乎没有犹豫,便点了头。 她心里正觉得过意不去呢,不想秦玉衡竟如此体谅。 是怕接下来太尴尬了吗? 她没想到,这样满身气概的男儿,竟也有心细的一面。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回七姑娘见到我,可不能装作不认得。”秦玉衡抬手,替她理了理花冠。 李璨本想躲开,又觉得自己理亏,便由着他了。 大人们心照不宣地笑了。 “这样也好,先认得,旁的事情以后再说。”冯媒婆打圆场。 反正,她知道林氏大方,成不成的,银子是少不了。 而且看情形,这一对不见得不成,只不过要些时日罢了。 酒馆外,枣树下,停着东宫的马车。 赵晢瞧着李璨仰着小脸,对着秦玉衡言笑晏晏。 秦玉衡低头与她说着什么。 她笑着点了头。 瞧见秦玉衡抬手替她正了花冠,赵晢乌沉的眉眼间有了几许猩红。 “去。”他冷声吩咐。 一个军士模样的人进了酒馆,拱手行礼:“秦校尉。” 秦玉衡抬头,认出来人:“何兄,有事?” 他又朝众人解释:“这是我军中同袍。” 李璨转过小脸,好奇的瞧了一眼。 “大人有急事,请校尉速速过去。”那军士低头开口。 “好。”秦玉衡应了,同众人告了罪,临走时顿住脚,取了个小瓷瓶给李璨:“这是乳球狮子糖,我从蜀中带回来的,听说是贡品,小姑娘应当喜欢吃。” 他听过流言,说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嘴巴最刁,吃糖都要吃宫里的贡品糖,便记在心里了。 这糖十分稀有,他买这一小瓶,也花了不少功夫。 李璨接了小瓷瓶,很是惊喜,凤眸都亮了:“谢谢,我最喜欢这个糖了。” 往年,东宫的贡品狮子糖都是归她吃了的。 如今不去东宫了,糖也没有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吃乳球狮子糖了。 “那我带对了。”秦玉衡爽朗的笑了:“我先去了,回头见。” 他见李璨喜欢,便觉得之前的排除万难买这糖都值得。 “慢走。”李璨笑着与他告别。 李璨跟着林氏,才回到靖安侯府,尚未下马车,无荒便在外头唤了:“七姑娘。” “无荒。”李璨自马车窗口探出脑袋:“你怎么来了?” 她瞧见无荒,便克制不住的想起赵晢来。 “殿下请姑娘过去,说是姑娘之前在东宫盘的一笔账目有错处,请姑娘去对照一番。”无荒低着头回。 “有错处,他自个儿改回来就是了,我不想去。”李璨小脸上笑意消散了。 她不想见赵晢。 “殿下说,事关重大,请姑娘务必去一趟。”无荒小心地恳求:“求姑娘了,别为难小的好不好……” “心儿,既然是账目上的事,你就去一趟吧。”林氏劝她:“若是错得多,缺了银子,你也好给殿下补上。” “好。”李璨应了。 是该补上,她不想欠他的。 林氏下了马车,叮嘱她:“路上当心。” 李璨应了,一路心事重重地进了内殿。 “姑娘。”无怠守在书房前,瞧见她进来,连忙行礼:“您请进。” 殿下方才回来,脸色可怕极了,他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替我通报吧。”李璨理了理裙摆。 “殿下说,姑娘来了就进去,不必通报。”无怠忙解释,并替她开了门。 李璨跨了进去。 赵晢穿着利落的浅云白襕袍,袍角撒在椅边,露出里头雪绸的内衫边角,一手搭在膝盖上,低头坐在书案前。 李璨进门,他也不曾抬头。 “见过太子殿下。”李璨端正的朝他行了一礼。 赵晢抬眸望她,一言不发。 李璨瞧见他通红的双眸,吃了一惊。 赵晢的眼神,锋利的吓人,随时会跳起来吞了她一般,又好似含了几许落寞,像受了伤的什么猛兽,她说不出来。 左右,不关她的事。 她垂下眸子,疏离地开口:“是什么账目错了?还请殿下明示。 若有损失,我赔给殿下。” 第359章 是东宫的糖不够你吃? 赵晢抿了抿唇,依旧不肯开口。 李璨一直不听他说话,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雕花格窗边,有阳光透进来,丝丝缕缕落在他的肩上,他只静静端坐着,也宛如神祗。 他好像不是她从小认识的那个人了。 “殿下不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李璨再次开口。 她不愿意在这儿站着。 她瞧见赵晢,便想起那日他抄大伯父的书房时的冷漠与无情。 那日,他看她的眼神,像冬日里冰雪化成的刀锋,锐利而冰冷。 他是堂堂太子,是高高悬在天边的云中月,是她永远也攀不上的高岭之花。 他待她,与旁人没有什么不同——也许从前是有所不同吧,但这都不打紧了。 她不会再有任何妄念。 “过来。”赵晢开口,嗓音带着淡淡的哑。 李璨怔了一下,缓缓摇头,点漆般的眸子望着地面:“殿下忘了,我已经及笄了。 不归你管了。” 她才不要听他的。 赵晢顿了片刻,起身行到她跟前,垂眸望着她:“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李璨看着落在他身上的那缕光照在了椅子上,轻声道:“殿下,我是来看账本的。” 她没必要告诉赵晢她做什么去了。 “我问你话。”赵晢微微皱眉。 “去相看了。”李璨抬起黑黝黝地眸子,坦然望着他。 赵晢眉眼翳翳地沉了下来,目光锋利的像薄薄的刀刃:“谁许你去的?” 李璨不知怎的,心底生出一股恼意:“与殿下何干?” “你再说一遍?”赵晢逼近了一步。 李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想起自己如今不必怕他,当即挺直脊背,红着眼圈高声道:“我如今不在东宫了。 别说是相看,就是成亲,就是生娃娃,也不与殿下相干,殿下管得未免…… 唔……” 她话说了一半,赵晢的大手忽然掩住了她的唇。 她大惊失色,只当赵晢要打她,当即抬手去挡。 袖袋里的小瓷瓶甩落在地上。 她闭着眼眸哭起来,浓密的长睫瞬间叫泪水浸透了,宛如只受惊的小花猫,一时间可怜极了。 赵晢极快地松开手,俯身捡起那个小瓷瓶。 他认得这个小瓷瓶,是秦玉衡今日给她的糖。 “是东宫的糖不够你吃?”他握紧了那个小瓷瓶,嗓音冰寒冷冽:“你要拿别人的糖?” “关你什么事?”李璨劈手去夺:“还给我!” “李璨!”赵晢扬手。 “你要打就打……”李璨吓得又闭上眼睛,莹白柔嫩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啪!” 一声脆响,是赵晢将那个小瓷瓶摔碎了。 李璨睁眼,瞧见乳球狮子糖滚了一地。 “你赔我糖!”李璨捶了他一下,哭着蹲下身去捡。 赵晢一把捞起她:“不许捡。” “你别碰我!”李璨反应激烈地推了他一下。 赵晢叫她推得往后退了一步,欲给她擦眼泪的手僵在半空中。 片刻后,颓然落了下去。 “你要说账目就说,不说我要回家去了。”李璨抬起手来,自己擦了眼泪,转过脸不看他。 赵晢沉默了片刻,去开了书案的抽屉,取了小瓷瓶转身递到她跟前。 这是东宫每年额定的乳球狮子糖份额,过年这么久了,也不曾有机会给她。 “我不要!”李璨一把拍开。 那瓷瓶摔出去,落在地上,也摔碎了。 地上糖更多了。 赵晢攥了攥空空如也的手心,闭了闭眸子:“你回去吧。” 李璨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下滚,她不想叫他瞧见,忍着哭泣一把拉开门跑了出去。 “姑娘,姑娘……”无怠追了几步,站住脚,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又是哭着走的,殿下怎么就不能哄哄姑娘? 他回头看了看书房内,朝着无荒招了招手。 “师父。”无荒上前。 “你去宫门处,寻……”无怠小声吩咐他。 无荒连连点头,待他说完,便一溜小跑去了。 * 皇宫内。 宸妃带着宫娥,一路疾走,行至勤政殿。 “奴才见过宸妃娘娘。”德江守在门口,瞧见宸妃进来,忙匆匆下了台阶,迎上去行礼。 宸妃娘娘可怠慢不得。 陛下最在意的就是宸妃娘娘了。 “我要进去。”宸妃冷着脸,面色不善。 “是是是。”德江连声称“是”,转身便往里跑:“陛下!” “何事喧哗?”乾元帝坐在书案前,支着脑袋打盹儿,叫他惊醒了,很是不悦。 “陛下。”德江一哆嗦,跪了下来:“是宸妃娘娘来了,娘娘要见陛下……” “宸妃来了?”乾元帝闻言一阵欢喜,也不瞌睡了,忙吩咐:“快让她进来。” 他理了理龙袍的衣袖,端正地坐好。 宸妃都好些日子不理他了,今儿个这是想通了,来找他说话了? 他想好了,只要宸妃今日好好同他说话,他就赦她无罪。 宸妃提着裙摆,进了殿内,也不行礼,便径直走到他跟前。 乾元帝笑呵呵地开口:“宸妃啊,朕……” “心儿今日去与人相看了!”宸妃一张脸冷若冰霜,冲着他开口。 “嗯?”乾元帝愣了一下:“怎么会,心儿她才及笄……” “怎么不会?怎么不会?”宸妃瞧见他这张脸便生气,捧起书案上的奏折砸向他:“她好好的一个女儿家,怎么不能与人相看了?” “宸妃,你,你好好说话!”乾元帝口中呵斥着,人却起身往后躲。 “我早怎么跟你说的?心儿叫人抢走了,我跟你没完!”宸妃捧起砚台来砸他。 乾元帝捂着头,怒道:“你住手,朕要叫禁军侍卫了!” “娘娘不可,娘娘不可啊!”德江忙上前去护着。 砚台没打到乾元帝,却泼了德江一身墨汁。 “你叫,你有本事就斩了我!”宸妃不管不顾,抬手一把将他的书案掀翻了,又砸一旁的瓷器古董:“这么多年,就会疑神疑鬼! 远在边关的叫你疑心,关在眼前的还叫你疑心,自己亲生的也叫你疑心…… 你就坐在这个皇位上,不死万万年!” “我不是说了,这就给太子选妃吗?”乾元帝松开手,理了理龙袍。 宸妃不砸他就行,至于旁的东西……砸就砸吧。 “李谚被你逼的辞了官。 心儿还是叫旁人抢走了,我也不想活了,你叫禁军吧,你叫,最好立刻刺死我,也省得我这么糟心的活着……” 宸妃一口气砸了这殿内所有她能搬得动的东西,站在殿中央喘息,伸手指着乾元帝,还是一副不与他善罢甘休的模样。 “娘娘……”纳福与纳吉上前,左右扶着她:“您小心身子。” “你看你,就是性子急。”乾元帝站在上头望着她:“我这不是就准备给太子选妃了吗? 今儿个是正月十几?” “回陛下,今儿个十八。”德江连忙回。 “十八是吧?”乾元帝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今日是来不及了。 二十吧,后日二十就给太子选妃,德江,即刻让翰林院的人来拟旨,传下去。” 德江忙应,叫来人吩咐了下去。 宸妃的怒气这才平息下来,看着乾元帝的眼神也恢复了寻常。 乾元帝这才走下来,口中道:“要朕说,你这脾气也太大了些,你与朕如今都不是年少时了,你遇事如此急躁,对身子……” “别废话!”宸妃打断他的话:“此番,泽昱与心儿能定下来,我便与你甘休。 否则,你以后就别再踏足我的凝和宫。” 她说罢了,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诶?宸妃……”乾元帝想叫住她。 宸妃理也不理他,径直走了。 乾元帝收回手,瞧见德江正看着他,自觉面上过不去,遂道:“朕听太医说,女子到了三十来岁,会有一种病灶,容易性子急躁,不顾一切?” “是。”德江忙应和:“奴才也听说过。” 乾元帝颔首:“看来,宸妃是生病了。 罢了,朕不与病人一般见识。” “陛下您大人有大量。”德江低头忍着笑。 第360章 心丫头呢? 李璨回了靖安侯府,只说身上乏了,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直至第二日晌午,也不曾出来。 张嬷嬷与糖果她们哄着,李璨还是连着几顿饭菜都没有用几口。 张嬷嬷心疼她,也担心她,便使人去请了林氏来。 李璨见林氏来了,也没什么异常,依旧甜甜地唤她:“大伯母。” “心儿怎么了?”林氏挨着她坐下:“怎么不好好用饭呢?” “我就是胃口不太好。”李璨轻松地道:“可能是春日了,觉多,胃口就不好了。” “可有哪里难受的?”林氏问她。 “没有。”李璨摇摇头,笑着道:“我好的很呢,大伯母就别忧心了。 晚上我就多吃一些。” “那我可等着。”林氏笑着道:“倘若再有婢女去告状,说你不好好用饭,我可要来陪你用饭了。” “不用,我一定好好用饭。”李璨抱着她手臂,乖巧的答应了。 林氏正要再说话。 门口的糖豆忽然进来禀报:“姑娘,刘姑娘来了。” “请她进来。”李璨吩咐。 刘贞莲很快便进了屋子:“璨璨。” 她总在看到李璨之后,才瞧见旁人。 “大夫人。”她朝着林氏行了一礼。 “刘姑娘,快请坐。”林氏瞧见她来,还是挺欢喜的。 心儿这孩子,如今有什么心事也不肯同她说了。 有刘贞莲来说说话,纾解纾解,或许会好不少。 “璨璨,太子明日选妃,你知道了吗?”刘贞莲大喇喇的在李璨对过坐了下来。 李璨怔了怔,心里窒了一下,小刀刮过般钝钝地痛。 面上,她却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 “我才准备同心儿说。”林氏笑着道:“还不曾开口呢,刘姑娘便先说了。” “我也是才听说。”刘贞莲端起桌上的茶盏便要喝。 “那是冷茶。”李璨忙伸手拦她:“吃了对身子不好的。” 刘贞莲连喝了两大口,才道:“要什么紧?” 林氏笑着道:“姑娘家容易体寒,刘姑娘还是要少吃凉的茶水。” “我娘也这样说。”刘贞莲笑着搁下茶盏:“只是我小时候常在边关,成日跑马练功,身子康健的很,可不像璨璨,大点的风都经不得。” 她说着,笑起来。 李璨反驳:“谁说的,我身子哪有那么弱了?” “明日宫里,你去不去?”刘贞莲也不与她争论,只是笑着问她。 林氏听刘贞莲问这话,也看向李璨。 李璨眨了眨眸子道:“明日再说吧。” “什么明日再说。”刘贞莲道:“要是去的话,现在就要预备起来了! 你是不知道,方才我来的时候,集市上那几个大的成衣铺还有首饰铺门口都堵满了。 那些大家贵女都疯了一样,就好像铺子里的东西不要钱似的。 后来我一打听,原来他们都是为了明日进宫选太子选妃做准备。” “那你去不去呀?”李璨问她。 “我?”刘贞莲伸长了脖子,正要说话,瞧见林氏又将话儿咽了下去:“我娘让我去,说是应当的。 不过我看太子殿下也看不上我,我正好也不想做太子妃,就随便穿一身衣裳去好了。” “那我去的话,也随便穿一身。”李璨垂下眸子,笑着说了一句。 她心里已经盘算开了,今日,她与赵晢算是彻底决裂了。 她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但她不能明着说不去,大伯母会担心,对靖安侯府也不好。 靖安侯府如今已经是风雨飘摇了,她不能再让它不堪重负。 所以,即使不去,也要想个婉转的法子。 “反正你长得好看,穿戴打扮只不过是帮衬罢了。”刘贞莲笑嘻嘻的道:“不像那些庸脂俗粉,本身长得不如何,只能靠衣裙首饰了。” “就属你会说话。”李璨叫她逗得笑起来。 林氏见李璨言谈间没有什么异常的,也就放了心:“心儿若是去,不如也去集市上看看可有什么想要的衣裙首饰。” “不用。”李璨弯眸笑道:“家里有得是新的衣裙首饰,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也好,你自己看着办。”林氏起身道:“那刘姑娘在这处玩,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大夫人走好。”刘贞莲笑着点头。 她望着林氏出了门,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关上门。” 糖果几人都看李璨。 李璨点了点头。 刘贞莲瞧屋内没有旁人了,扑上去抱住李璨的手臂,哀嚎道:“璨璨……” “怎了你?”李璨好笑的侧眸看她。 “我一直没机会同你说。”刘贞莲靠在她手臂处:“那日咱们吃酒,太子殿下接走了你。 我和赵明徽留在你那个小宅子里,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李璨睁大眸子,好奇地望着她。 刘贞莲叹了口气,放轻声音,语速极快:“我俩睡一起了。” 李璨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还未来得及说话。 刘贞莲又在她手臂处蹭了蹭:“照理说,这本是一个让他娶我的好机会啊! 他跟我睡了一夜,我的名声就没了,我就不清白了。” 李璨怔了怔,这么说来,她和赵晢,早就不清白了? “可是!”刘贞莲忽然拔高声音:“我看他说要对我负责的那副丧气的样子,就好像我是什么甩不掉的不吉利的东西一样。 我当时脑子一热,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拿他当哥们,这点小事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李璨听得瞠目结舌:“可是,你不是想嫁给他吗?” “我想啊!”刘贞莲晃着她手臂作哭泣状:“璨璨,我后悔了,我肠子都悔青了……” “这怎么办?”李璨凤眸转了转:“不然,我去替你同他说,你后悔了?” “不不不。”刘贞莲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话都说出去了,怎么还能收回来?” “那怎么办?”李璨叫她说得哭笑不得。 “不怕,我以后一定还有机会的。”刘贞莲坐直了身子,又是一副雄赳赳的模样了:“对了,我帮你选明日去宫里的衣裳吧?” “好。”李璨唤了婢女们进来,将不曾穿戴过的衣裙首饰都取了出来。 刘贞莲兴致勃勃东瞧瞧,西翻翻,她给李璨选,李璨也给她选。 后来,她走时,李璨硬塞了一身衣裙同一套头面给她带回去了。 刘贞莲走后,屋子里安静下来,李璨打发了下人,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许久。 夜里,她起了三回,悄悄吃了三盏冰凉的清茶。 她身子弱,从前睡醒了一吃凉的茶水,嗓子便会哑。 如今身子是比从前好了许多,但三回下来,到清晨嗓子果然也哑了。 清晨,张嬷嬷同糖果她们伺候她起身,听她开口顿时都吓坏了。 “去请太医,记得请大夫人来。”张嬷嬷连忙吩咐。 “不用了。”李璨手扶在脖颈处,咳嗽了几声,声音嘶哑着吩咐:“将之前剩的风寒汤药煎一副来吃了便可。 去告诉大伯母,今日不巧,我受凉了,就不进宫去了。” 林氏听了信,不放心赶来瞧了,见她嗓子真的哑了,形容也有些憔悴,可心疼坏了。 她也暗暗感慨,这可真是赶巧了,心儿同太子殿下之间,确实是有缘无分。 御花园内。 早春的花儿已经开了,一众贵女盛装行走在其中,脸似比那花儿还娇。 八角亭内,乾元帝端坐在主位,满身帝王威严。 皇后在他左侧坐着,面上含着笑意。 宸妃在他右侧坐着,看着柔和温婉,半分也没有那日的彪悍。 赵晢立在宸妃身侧,身姿挺拔,眸色淡漠,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母后怎么还不曾来?”乾元帝问。 “母后派人来说,请陛下先看着,她年纪大了动作慢,晚些时候到。”皇后笑着开口。 乾元帝颔首:“让人都到近处来,随意走一走吧。” 贵女们都到近前来赏花、说话,都拿出了平日最端庄最规矩的姿态,言行举止无不极力做到完美。 只有刘贞莲躲在树后张望着找李璨,李璨不是说来的吗?人呢? 乾元帝看了半晌,直看得眼花缭乱,也不曾找到李璨的身影,朝着旁边皇后问:“心丫头呢?怎么不曾瞧见?” 第361章 细心体贴 皇后听他问,面上含着笑意道:“方才,靖安侯府派人传消息来,说今儿个不巧了,李七姑娘染了风寒,不能来宫里了。” “染了风寒?”乾元帝闻言,不由转脸去看宸妃:“怎么这么突然?” 宸妃面色不变,却撇过脸,看也不看他一眼。 乾元帝又看赵晢。 赵晢依旧面无表情。 “还真是不巧啊。”乾元帝打了个哈哈。 宸妃瞥了他一眼。 “那个……”乾元帝不由坐直了身子,抬手指着那些贵女道:“既然人不曾来齐,今日就罢了吧。 改日再选。” 他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皇后见状,忙开口劝:“陛下,今日给太子选妃如此兴师动众的,可不是儿戏。 再说母妃一会儿就来了,您怎能说不选就不选?” “让人去知会母妃,朕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此事延后再说。”乾元帝手须握成拳,掩着唇咳嗽了两声,站起身往外走。 皇后明知他是装的,也不好戳破,只好问:“陛下,那下次是什么时候?” “到时候再说。”乾元帝不曾给准话。 他思量着,怎么也要等李璨风寒好了才成。 皇后看了一眼宸妃,宸妃可真是好本事,能让陛下如此坚定的想叫李璨做太子妃。 她隐约知道,前日宸妃去勤政殿,似乎是做了什么事。 她派人去打听,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说是陛下吩咐了,谁要是敢走漏了风声,那日伺候的人就都别想活。 她真很想知道,宸妃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可惜打听不出来。 宸妃也察觉到了皇后的目光,她并不在意。 她起身朝着皇后行了一里:“娘娘,臣妾先告退了。” “去吧。”皇后含笑抬了抬手:“本宫这就派人去知会母后,不必过来了。” “有劳娘娘了。”宸妃微微欠了欠身子,转身去了。 皇后望着她的背影,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眸底却一片冰凉。 她已经安排好了说辞,原本盘算着,怎么也要安插两个人进东宫去。 却不料,这么多人过来,陛下竟说不选就不选了。 宸妃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哪里看不出来是什么缘故? “娘娘,奴婢去太后那处……”有宫女主动上前请缨,要去太后那处送信。 “不必了。”皇后往外走:“本宫亲自去。” 她说是亲自去,实则走得极慢,甚至时不时的驻足瞧一会儿御花园的花花草草。 如此,直至太后带着宫娥们浩浩荡荡而来,两人在半道相逢了。 皇后才露出贤良大度的笑意,上前行礼。 * 赵晢一路策马,回了东宫。 东宫门前,他跃下马儿,丢了缰绳,口中淡淡吩咐:“让人去寻徐景,叫他去一趟靖安侯府。” “是。”无怠应了,望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道:“姑娘病了,殿下不亲自去瞧瞧吗?” 赵晢不曾理会他,也不曾回头。 无怠不敢再问,抬手招来无荒,吩咐他去请徐景了,自个儿则心事重重的跟了上去。 赵晢才进书房,寿王也跟着到了。 “寿王殿下。”无怠行礼。 “你家殿下在里头?”寿王含笑问。 “是。”无怠欠身点头。 “我去瞧瞧。”寿王说着进了书房。 无怠看着倒是稀奇,今儿个寿王殿下竟是一个人来的,不曾带寿王妃娘娘,真是难得。 赵晢倚在西窗边的软榻上,还是平日的模样,脸上没什么神情。 但此刻正是晌午,西窗处光照不足,叫他整个人瞧起来都有些恹恹的。 “六皇弟。”寿王笑着招呼了一声。 赵晢抬眸看了他一眼。 寿王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笑着道:“人家姑娘病了,你不去瞧瞧?” 赵晢低头不语。 “打算就这样了?”寿王以肩撞了撞他。 赵晢沉默了片刻道:“母妃在宫中苦捱了大半辈子。” 前日,他想替李璨拭泪,她激烈的反抗,叫他觉得无力。 今日,她干脆不曾进宫。 他哪里还不明白? 她是真不愿意。 “你是说,不想李璨也像宸妃娘娘那样?”寿王明白他的意思。 赵晢不曾言语,眼眸微微红了,他垂下眸子,笔直的长睫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要我说,李璨对你,不可能毫无情意。”寿王道:“毕竟,她在你跟前那么多年,哪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你好好去同人家说一说,表明心迹,她不会不应的。” 赵晢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寿王笑了笑,推了他一下:“其实你只是不想逼她,要不然你有的是法子是不是? 譬如说,靖安侯府如今墙倒众人推,找几个人去欺负欺负她那两个堂兄。 她想寻求庇护,自然便愿意了。” 赵晢手扶着膝盖,眉头紧锁:“我怎会对她用手段?” “你就是不会变通。”寿王道:“先娶回来再说呗。” “皇兄别说了。”赵晢摇头。 “你现在不听我的,将来后悔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寿王懒洋洋的往后一躺,靠在软榻上。 赵晢不说话,他就这么陪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已经到头顶上了。 无怠推开了门:“二位殿下,寿王妃娘娘来了。” “快请进来。”寿王一下坐起身来。 他身旁的赵晢一动不动的,宛如个精美的雕像一般。 “殿下。”寿王妃笑着走进来。 “来。”寿王朝她伸手。 寿王妃走过去,将手放在他手心。 寿王握住她手,笑道:“可有半日不曾见了。” “王爷。”寿王妃羞赧的推了他一下:“六皇弟还在这儿呢。” “他又瞧不见,听不见的,怕什么?”寿王笑着看赵晢。 “是吗?”寿王妃俯身,凑过去瞧赵晢。 赵晢抬眸看了她一眼。 寿王妃站直了身子,掩唇笑道:“我去瞧了李七姑娘,确实染上风寒了,嗓子哑得厉害。” 赵晢修长的手指蜷了蜷,坐着未动。 “后来,七姑娘前日相看的那个儿郎,秦大人家的吧。”寿王妃不紧不慢道:“他就来了。 可别说,秦大人模样周正,生的儿子相貌也俊朗。” “是吗?”寿王看着她,满眼都是笑意:“改日我也看看。” 寿王妃道:“还有更难得的呢,战场上下来的人,满身男儿气概,竟是个细心体贴的,还给七姑娘带了个精美的纸鸢,说是亲手做的,约了七姑娘,说等她身子好了一道去郊外春游呢。 我回来的时候,人家正预备给七姑娘喂药。 我一想,他们两个年轻孩子,又是相看过的,我怎好在那里打扰人家? 我就忙着出来了,我想着……” 她话未说完,赵晢豁然起身,大跨步往外而去。 “你说真的?”寿王牵着寿王妃往外走。 二人出了书房,瞧赵晢策马去了,寿王妃才笑道:“秦家儿郎去了是真的,喂药是假的。 人家才认得,怎会那样亲密? 那纸鸢是我拿去的。 秦家那儿郎也就送了些东西在前头,便走了。” 寿王笑起来:“对付六皇弟这种闷葫芦,就得这样,还是你聪慧。” 第362章 这样也好 李璨只是喝凉水伤了嗓子,嗓子也只是哑,并不痛。 身上也没有丝毫不适。 她自个儿待在屋子里,心中烦闷得很。 为了不叫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她给自个儿找了点事情做。 之前,她瞧赵明徽放有葫芦哨的纸鸢有趣,那样的纸鸢,放到天空中去就会响。 后来,赵明徽给了她一包葫芦哨。 她让婢女将葫芦哨取了出来,铺开了寿王妃才给她带来的纸鸢,蹲在地上钻研着一个一个往上按。 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不由抬头去看,便见赵晢冷着脸走了进来。 她不由站起身看他。 因着不打算出门,她只穿着青绸的里衣,一头鸦青发丝披散着,更显小脸莹白剔透,眼眸黑漆漆的,唇瓣红润宛若娇嫩的海棠花瓣。 如画般的人儿神采奕奕的,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模样? 分明是装病。 赵晢脸色更难看了。 “你……出去。”李璨反应过来,伸手指他。 这是她的闺房,赵晢凭什么这样就进来了。 赵晢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她,踩着地上的纸鸢,朝她走过去。 他眸底好似酝酿着一场风暴,充斥着冰寒与怒意。 李璨吓得直往后退。 终于,身子抵到了墙壁,退无可退。 她慌了。 “你又要打我是不是?”她靠着墙,黑黝黝的眸子泛出点点泪光,无助又害怕。 两只绵白纤细的手挡在身前,小脸上满是抵抗。 赵晢抬手。 她立刻吓得闭着眼睛哭起来,腰上忽然一紧,两脚也悬了空。 她不由睁眼。 是赵晢将她抱起来了。 她眨了眨眸子,有泪珠儿滚下来,落入乌发中,消失不见。 “这样下床,是真想染上风寒?”赵晢将她放在床上。 李璨抬眸看他,他看出来了,她是装得生病? 她又垂下眸子,看出来了就看出来了,她不怕。 反正他们不好了。 赵晢取过帕子,替她擦眼泪,语气和缓:“下次不必怕我。 正如你所说,你及笄之后,就不归我管了。 我不会再教导你,更不会打你。” “真的?”李璨脱口问了,又有些后悔。 赵晢苦笑了一下:“从你及笄那一日起,你与我便是平起平坐的。 我再不能限制你什么,你想说什么,做什么,都由得你。” 李璨怔了一下,垂下眸子:“我知道了,那你走吧。” 合着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她,她不归他管了? 用得着么? 早在他抄大伯父书房的那一刻,她就不会再听他的了。 这些日子,她自个儿在家中,也思量了许多事情。 从前,赵晢教训她,可从来不曾手软过,每次都将她掌心打得又红又肿。 还有娘的事情,赵晢从一开始就是知情的,却从来没有对她提过半个字。 任由她像个笑话一样,被贺氏摆弄了那么多年。 这种种事情,她可以想出来许多。 其实,赵晢心里压根儿没有她。 从前,都是她自欺欺人,觉得东宫只有她,她便与旁人不同了。 但哪里是这样? 赵晢教导她,不过是因为宸妃的垂爱。 还有乾元帝,将她放在赵晢身边,也不过是为了时时试探赵晢是否忠心罢了。 说到底,她是沾了娘亲和大伯父的光。 如今,靖安侯府成了这样,赵晢又要来同她说清楚了。 这样也好。 她轻乜的眼角,带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来。 赵晢望着,心中窒了一下,未尽的言语也咽了下去。 李璨两手抱着膝盖,将小脸埋在其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滚。 落在赵晢眼中,却是明显的抗拒,她不想理他,连话都不想同他说。 “你,保重。”赵晢涩着嗓子,留下一句话,起身去了。 李璨听着外头的关门声,趴在床上,脑袋埋在锦被中痛哭起来。 她哭了一会儿,又坐起身,擦了擦眼泪。 赵晢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她才不要为他伤心哭泣,不值得。 “糖球!” 她朝着外头唤。 “姑娘。”糖球应声而入。 “替我更衣,我起床出去。”她吩咐。 “是。”糖球忙笑着出去招呼人进来。 她心里纳闷姑娘怎么忽然想出去了,是太子殿下来劝的吗? 不过不管为什么,姑娘乐意出门,她也开怀。 姑娘天天在屋子里闷着,她们可都愁坏了。 很快,李璨便穿戴整齐的出了门。 她去寻了刘贞莲一道去了公主府。 赵音欢见她们来,自然欢喜,命人备了酒菜。 不过,李璨推说风寒未愈,只浅尝了几口果酒,不曾敢多吃,怕再吃醉了,酒后吐真言。 如此,她一连玩了三四日,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这一日,她又要出门。 路过家中园子时,远远的瞧见李莱楠带了个姑娘,在园子里赏花。 “那是谁?”李璨打量了一眼。 那姑娘,穿的花枝招展的,但衣裙首饰都只能算是中等,且颜色也太过艳丽纷杂了些。 她看着便觉得闹腾。 “姑娘,那是四姑娘那个小舅母娘家的侄女。”糖糕小声回。 李璨思索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四姐姐的小舅舅,不是庶出的吗?” 庶出的,就是姨娘生的,与李莱楠的外祖母没有关系,自然与李莱楠他们也不亲了。 李莱楠怎么会与庶出舅母的娘家侄女搭上干系? 看起来还挺亲热的。 “是。”糖糕点头,欲言又止。 李璨觉得不对,侧眸看她:“有什么话,直说。” “奴婢也是听的传言……”糖糕低头,小声道:“听说,二夫人想将这个姑娘说给大少爷。” “她配得起我大哥?” 李璨扫了一眼那姑娘,眸底已经只剩厌恶了。 她略一思量,就明白了贺氏打得是什么主意。 大哥是长子,娶的妻子就是长媳,将来大伯母年纪大了,这个家终究是要交给长媳掌管的。 贺氏弄了一个与她沾亲带故又好拿捏的进门来,等到那时候,这靖安侯府不等同于又回到她手中了吗? 贺氏的心思,还真是不小,想走走不了,又打起这些主意了。 “就是,这怎么看怎么配不上大少爷。”糖球深以为然,提议道:“不如奴婢去帮姑娘赶走她?” “不必。”李璨摇头,转身便走:“赶走她不是待客之道。 去嘉禾院。” “姑娘要直接去找贺氏?”糖球惊讶。 “早就撕破脸皮了,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李璨目视前方,加快了步伐。 第363章 再选太子妃 但到了嘉禾院,门口的婢女却告知,说贺氏去了林氏的碧梧院。 李璨又奔碧梧院。 林氏正与贺氏在屋子里说话,听闻李璨来了,迎了出来:“心儿。” “大伯母。”李璨几日不曾见她。 瞧她走到阳光下,脸色看起来也几许憔悴,笑起来时,眼角也有了浅浅的纹路。 她有点心疼。 是不是她在外头逍遥时,其实家里的大人们已经经历了许多叫他们身心俱疲的事? 她跟前伺候的人多,又是与赵音欢还有刘贞莲常在一起玩,倒是没有遇见谁对她说什么不好听的。 不过,听说李莱楠都被外头人欺负的不敢出门了。 还有李香楠,说起来是岐王妃,但岐王的那些妾室都爬到她头上去了。 听说如今已经是妾室当家,管理岐王府后宅之事了。 女儿家就是这样,娘家没有势力,在婆家就立不起来。 “今儿个没出去玩?”林氏牵过她:“怎么这会儿想起来,到我这处来了?” “我来看看大伯母。”李璨挽住她的手臂:“好几日不曾见大伯母了,很是想念。 大伯父还有哥哥们呢?” “你大伯父啊,带着人到郊外垂钓去了,在家也是闲来无事。”林氏笑着道:“至于你两个哥哥,他们还在军中,哪里肯闲着? 到西营操练去了。” 李璨点了点头。 贺氏迎了出来,满面笑意:“七姐儿来了,正好,大嫂,你将我方才说的事给七姐儿说一说。” “什么事呀,大伯母?”李璨抬眸看林氏。 林氏面上的笑意便有些勉强了:“你母亲给你大哥说了一门亲事。” “这事我听说了。”李璨看向贺氏:“方才,我从园子经过的时候,瞧见五姐姐带着一个女子。 我多问了一句,婢女们都都告诉我了。” “这么说,七姐而是见过富娘了?”贺氏笑着道:“富娘可是正经嫡出的姑娘,家里从小也是……” “贺氏,我不管你什么‘富娘、贵娘’,我们家虽然没落了,但也不是什么货色都会娶回来的。”李璨凤眸泠泠,语气凌厉且果断:“你领客人回来,我不管。 但是我大哥二哥的亲事,用不着你操心。 以后别打这样的心思。” 林氏瞧她说话如此不客气,不由吃了一惊。 这孩子做事,从来都是有主张有计谋的,今儿个怎么这么直接? 今日,贺氏已经拉着她说了一早上了,她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好直接拒绝。 她怕贺氏出去宣扬,说家里没落了,她这个当家主母还用着从前的老眼光,想着要攀高枝,也只能应付着。 李璨这几句话,倒是替她解脱了。 贺氏脸色涨得通红:“七姐儿,你叫我什么?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是要脸面的。 李璨如此不留情面,她自然觉得面上挂不住。 “我叫你贺氏。”李璨冷笑:“怎么?你害死了我娘亲,还想要我继续喊你母亲不成?” “我都说了,那是意外。”贺氏分辨道:“我替你大哥说亲,也是看你大伯母不容易。 如今家里头成了这样,你大哥二哥都未娶妻。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愿意嫁过来就不错了,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如今哪里是挑的时候?” “我大哥二哥就算是一辈子不娶妻,也与你不相干。”李璨伸手指着院门处:“回你的院子去。 家里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要和我父亲和离也随你,只要将我的银子还上便可。” 她瞧着贺氏难看的面色,心里头痛快的很。 这些日子,她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 今儿个,算是发泄出来了。 “你,你……”贺氏指着她。 “你什么?”糖球上前,一把推开她的手。 “好啊,七姐儿的翅膀硬了,大嫂你也不管管她。”贺氏朝着林氏道:“将来,大哥儿、二哥儿做了鳏夫,可别怪我没帮忙!” 她说罢了,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谁稀罕你帮忙?”李璨朝着她背影不客气的喊。 林氏拉住她:“心儿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怒气?” “我没有。”李璨转过小脸,凤眸轻眨:“她身上的人嫁进来,只会搞得咱们家无烟瘴气,我不会叫她得逞的。” 林氏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哪用你来得罪她呢。 我会想法子拒绝的。 这一下,她要记恨你了。” “大伯母,我不怕的。”李璨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就算是我不说她,她也一直在算计我啊,没什么差别。” 林氏忧心忡忡地牵着她进了屋子,一直不曾开口。 “大伯母。”李璨扶着她坐下:“你怎么一直愁眉苦脸的,家里头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是不是银子不够用? 你拿我的抵上去就可以了。” “哪里。”林氏勉强笑了笑:“银子还够的,这才多少日子啊? 从前,我也算是精打细算,攒下来一些,这样过个几年家里头是没有问题的。” “大伯母也不用省着,反正我有银子。”李璨抱着她手臂:“那你因为什么事情忧愁啊?你告诉我呀。” 林氏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这些日子登门给你大哥二哥说亲的人,其实也不少。 那里头的大部分,都还不如贺氏说的这个呢。 我一时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李璨思量着道:“大伯母,大哥二哥的婚事,不急在一时。 咱们再想法子嘛。 实在不行,我就写信给外祖和舅舅,看看扬州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大家闺秀。” “就算是扬州的闺秀,也不见得能看得上咱们这个没落的侯府啊。”林氏又叹了一口气。 “我有银子呀,多出些聘礼。”李璨在她手臂上蹭了蹭:“再说我大哥二哥那么出色,怎会娶不到?大伯母就别忧心了。” “傻孩子,那是你的银子,将来你出嫁了要带走的。”林氏心里头一暖:“不过,有你这话,大伯母心里也熨帖,可算没白疼你。” “就因为是我的,所以我想怎么使就怎么使啊。”李璨抬手捧着她脸:“大伯母,笑一个嘛,笑一个。” 林氏搂着她笑了:“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我没福气生女儿,却也有个小棉袄呢。” “大伯母就是我娘亲啊。”李璨抱紧了她,小声开口。 * 二月初一。 林氏去郊外庙里烧香,回来时去了李璨的鹿鸣院。 “心儿。”她在门口唤。 “大伯母。” 糖果挑了帘子,李璨走了出来。 她瞧见林氏手中提着鸟笼子,不由低头去看:“哪里来的八哥儿啊?” “见过七姑娘!” 那八哥儿忽然开口,说得是见礼的话。 “诶?”李璨惊奇不已:“它还会说话!” 林氏笑着将鸟笼子提高了些给她看。 “七姑娘好!” “七姑娘吃饭了!” “七姑娘请吃茶……” 八哥儿又开口。 李璨叫这八哥儿逗得忍俊不禁,围着鸟笼子直转,实在是太有趣了。 “它可说了一路了。”林氏见她笑,也跟着笑。 “哪里来的?”李璨伸手提过鸟笼子。 “我回来的途中,遇见了秦玉衡。”林氏解释道:“他说这个小玩意儿有趣,给你解解闷儿。” “是有趣。”李璨将鸟笼举起来看。 那八哥儿又说起话来。 不过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句。 “我以前见赵音欢养过各种彩色的鹦鹉,可漂亮了,但是都不会说话。 我还以为这种黑不溜秋的,更不会说呢。 没想到它的嘴这么巧。”李璨笑着道:“等会儿,我去给赵音欢瞧,保准羡慕死她。” “你在外头,可不能直呼九公主的名字。”林氏叮嘱她。 “我在外人面前不会的。”李璨乖巧点头。 “秦玉衡派了个小厮跟我回来,说明日想邀你去郊外踏青,打马球去。”林氏瞧着她问:“问你应不应?” 李璨提着鸟笼子的手放下了,垂下眸子点点头:“好。” “陛下方才让人传了旨意出来,也是定得明日,说下朝之后要再给太子殿下选妃。”林氏说着话,望着她欲言又止:“你……” 第364章 般配得很 李璨手指指尖死死掐着鸟笼的钩子,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同我没有干系的。” “你真不去宫里?”林氏不放心地询问她。 “我不去的。”李璨提着鸟笼转身,吩咐糖果:“在廊檐下钉个钩子,留着挂鸟笼。” “那我去同那小厮说。”林氏转身。 “大伯母。”李璨回身,唤了一声。 林氏站住脚:“怎么?” 李璨顿了一下,开口:“叫秦玉衡明日早些来接我。” 林氏在心里叹了口气:“好。” 她还以为这孩子改主意了呢。 不过,秦家那孩子看着也不错,只要心儿愿意,她没有异议。 次日清晨。 秦玉衡果然一早便到了靖安侯府。 林氏叫了李瑾,一道在正厅招待秦玉衡吃茶。 上回,李璨风寒,秦玉衡来了一趟,匆匆便走了,都未曾来得及招待。 林氏觉得过意不去,今儿个若是再不招待,总觉得好像拿人家不当回事似的。 加上之前,李瑾嘱咐过她,说妹妹与儿郎出去,他要跟着。 林氏也知道,李瑾不放心,这便叫他来了。 秦玉衡为人磊落爽朗,与李瑾说着话,两人倒有几分投缘。 “秦少爷。”李璨进门笑着招呼:“大伯母,哥哥。” 她穿着身章丹橙的坦领窄袖衫,脚下蹬着乌皮六缝靴,发髻利落地绾起,一张小脸莹白耀目,更衬得漆黑的凤眸犹如点墨一般,抿唇轻笑,一言一行皆是少女的娇俏。 秦玉衡一时看得呆了去。 李瑾掩唇咳嗽了一声。 秦玉衡回过神来,红着脸站起身:“七姑娘。” 他未曾见过李璨如此装束,真是失态。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啊?”李璨凤眸亮晶晶地望着他。 “李兄……”秦玉衡看向李瑾。 李瑾起身:“这便走吧。” “哥哥也去呀?”李璨惊讶。 “我陪你。”李瑾往外走。 “好。”李璨回头朝着秦玉衡道:“咱们先去九公主府,去接九公主。” “好。”秦玉衡笑着应了。 李瑾足下顿住,回头看李璨:“你说,九公主也去?” “对啊。”李璨点头:“我昨日派人送信给她了,她说要来和我作伴。 原本莲子也和我去的,但是她娘今日好像有什么事情,到亲眷家去了。” 李瑾转过脸去,想起之前赵音欢对他做的事,面色便有些难看。 但他又不放心妹妹一个人跟着秦玉衡到郊外去。 赵音欢虽然也去,但就她那不靠谱的性子,他哪里放心将妹妹托付给她? 罢了,还是亲自去一趟。 到时候,离赵音欢远一些,不要招惹她就好了。 赵音欢总不能当着妹妹和秦玉衡的面,对他无礼吧? 赵音欢上了马车,瞧见李瑾很是惊喜:“璨璨,今儿个你家哥哥也去呢?” 李瑾皱眉,微微撇过脸去。 “对啊。”李璨笑着点头:“哥哥特意留在家中陪我的。” “真是个好哥哥啊。”赵音欢眼神故意在李瑾唇瓣处流连,话儿说的意味深长。 李瑾的脸克制不住的红了,手藏在身侧,紧紧攥成拳的,赵音欢实在是太无礼了! 李璨不知他二人之间的过节,瞧赵音欢说得有趣,还跟着附和。 李瑾更气恼了,却又不能说出来。 只有秦玉衡左右瞧瞧,看出这两人的不对劲来。 他微微挑了挑眉头。 公主和书生? 有点意思。 * 乾元帝才下朝,出了大殿,便见宸妃迎面而来。 仔细瞧她脸色,与上次一般,十分不善。 乾元帝一瞬间将这几日所做的事都想了一遍,除了昨日想歇在凝和宫,没得逞之外,好像没做什么错事啊? 他顿住脚,不著痕迹的往后退了退:“宸妃……” 德江见状,忙紧走两步,挡在了乾元帝身前行礼:“奴才见过宸妃娘娘。” “让开。”宸妃望着乾元帝。 “娘娘……”德江退了一步,回头看乾元帝。 乾元帝飞快地道:“今日就给太子选妃了,宸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朕都依着宸妃就是了。” “臣妾是来请陛下下旨收回成命,叫那些贵女们今日不必进宫了的。”宸妃平静地开口。 “又怎么了?”乾元帝见她不曾发怒,将德江拉开了些:“有什么不满之处,宸妃只管提便是。 朕叫人去办。 心儿若是还不来,朕派人去接。” “心儿出城去了。”宸妃神情郁郁:“泽昱派人给我传信,他追去郊外了。” 乾元帝愣了一下,随即道:“这都第二回了,还拿不拿朕的话当回事。” “怎么着?你要罚心儿?”宸妃抬起下巴乜着他。 “怎么会。”乾元帝清了清嗓子吩咐:“德江,传旨下去,今日太子选妃延后再办。” 宸妃看了他一眼,不曾言语。 乾元帝想了想道:“宸妃你看,也无须选妃那么麻烦了,朕直接下一道旨意,给他们赐婚就是了。” 如今,李谚已失兵权,他赐婚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还能讨宸妃欢心,何乐而不为? “不用。”宸妃径直拒了。 “你看。”乾元帝无奈道:“你又不肯。 赐婚有什么不好? 这样,他们就算再别扭,也不敢违抗旨意,岂不省心?” “你知道心儿和谁去的郊外?”宸妃问他。 “谁?”乾元帝瞧她脸色不佳似乎就是因为这件事。 “那日相看的儿郎。”宸妃眸色沉沉地望着他。 “哦……”乾元帝手搓了搓袖子:“这个……怪不了朕吧…… 那朕赐婚,不是更好吗?” “你想心儿和我一样?”宸妃挑眉看着他。 她不想逼迫心儿,她不知道那丫头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乾元帝自知理亏,两手抱在身前不吭声。 宸妃转过身,缓步往外走。 乾元帝往前跟了跟,最终还是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宸妃渐行渐远,叹了口气:“德江,她一直恨我,你说朕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德江哪敢接这话,赔着笑小心翼翼地道:“陛下乃天下之主,天下都是陛下的,何况……当初宸妃娘娘也未曾有亲事在身……” “罢了,都已经这样了。”乾元帝叹息道:“往后朕多让着她就是。” “是,是。”德江连连点头。 * 二月里,郊外马球场的草已经萌发出毛茸茸的细芽儿来。 李璨莹白的侧脸迎着阳光,也有点点毛茸茸的小绒毛,瞧着软乎乎的,叫人想伸手摸了摸。 “七姑娘,给。”秦玉衡将球杖递给她:“是就这样打,还是骑马打?” “这样还能打吗?”李璨好奇:“我每次都是骑马打的。” “你从前还骑驴。”赵音欢在挥着球杖笑话她。 “你再说!”李璨抬起球杖吓唬她。 “李瑾,管管你妹妹。”赵音欢攀着李瑾的肩往他身后躲。 李瑾挣扎了几次,躲不开她的手,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想开口呵斥她,又觉得不妥。 赵音欢毕竟是公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叫她太难堪。 “当然可以这样打。”秦玉衡取了个镂刻精致的七宝毬:“我们打起来,都是抢着来的。 你是姑娘家,咱们就轮流打,看谁能打进去。” 他说着,将七宝毬往上一抛,看准时机,球杖挥出,那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下便射入了球门。 “哇!”李璨松了球杖给他拍手:“好厉害啊!” 有下人送了新的七宝毬上来。 “试试。”秦玉衡含笑开口。 李璨瞄了一下,一棒挥出去,七宝毬还在原地——压根儿没打中。 她小脸一下红了,好尴尬的。 赵音欢在一旁,已然笑得不能自已。 “没关系,我教你。”秦玉衡抬手,教她如何握着球杖:“往前一些,这般……” 赵晢自远处大跨步而来,瞧着这处的情形面沉如水,眸底萃了冰一般寒芒四溢。 “六皇兄!”赵音欢奇怪道:“你怎么有空来?” “见过太子殿下。”李瑾行礼。 秦玉衡转身,后退了一步同李璨一齐行礼:“太子殿下。” 风和日丽,青青的马球场上,一对璧人站在一处,一个高大俊朗,一个纤细娇软,倒是般配的很。 赵晢漆黑的眼眸一下红了! 第365章 太子后宫规制 李璨瞧他眼神可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多年在东宫养出的习惯,近乎成了她的本能反应。 她小脸上笑意瞬间消散了,点漆般的凤眸泛起一层水雾,柔嫩的唇瓣紧抿着,有了几分倔犟之意。 赵晢什么意思? 他今日不是选太子妃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已经强迫自己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没有想他了,他偏要出现在她跟前。 秦玉衡左右瞧了瞧二人,偏头含笑开口:“太子殿下,打一把?” 他看出来了,小丫头和太子之间,似乎不简单? 赵晢漆黑的眸子紧盯着他,缓缓挽了袖子,挥手吩咐:“牵马来。” 很快,便有随从牵了马儿上前。 李璨瞧他们二人都上了马,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丢了球杖道:“你们打吧。” 她径直往马车处去了。 赵晢在这,她不想待在这处了。 “妹妹……”李瑾追了几步,瞧见马上的二人都回头看他,又站住了脚。 “你急什么?留下来看他们打啊,我想看看他们俩谁更厉害。”赵音欢两手抱臂:“璨璨上了她自己的马车,能有什么事?” 李瑾瞧着李璨果然上了马车,又有一众婢女跟着,才算稍稍放了心。 但还是叫小厮跟上去瞧着,等妹妹到家了再折返回来给他报信。 他是陪着秦玉衡来的,太子殿下也来了,若是就这么走了,未免太过失礼。 赵晢回头瞧李璨离去了,身上气势反而下去了些。 “太子殿下,开始吧!”秦玉衡招呼他。 赵晢不语,只是策马。 二人手持球杖,骑着骏马,在马球场上追逐奔腾起来。 这是较劲,也是另一种厮杀,他们心中都憋着一股气,几乎拼尽全力。 半个时辰后,两人皆是满头大汗,这一场马球打得酣畅淋漓。 “痛快!”秦玉衡抛了球杖,在马上对赵晢拱手:“太子殿下球技高超,在下甘拜下风。” 赵晢胜了他两个球。 “险胜而已,秦校尉过谦了。”赵晢淡淡回了一句。 他将球杖收在身后,勒着马儿往前走。 秦玉衡见他像是要离开了,驱马追上:“太子殿下。” 赵晢侧眸看他。 “我听闻,李七姑娘是在太子殿下跟前长大的?”秦玉衡笑问。 “嗯。”赵晢颔首,面无表情。 “那殿下对七姑娘……”秦玉衡望着他,不曾遮掩自己的试探。 赵晢沉寂了片刻,不曾回他话,反而问:“秦校尉之前似乎有过心上人?” “太子殿下查过我?”秦玉衡洒脱地一笑:“是有过的。 后来边关有一役,我被困了许多日子。 她接了信,以为我死了,便嫁人了。” 他自来磊落,对于从前的事情,并没有遮掩的意思。 “她不喜欢。”赵晢淡淡开口。 “殿下是说,七姑娘不喜欢我与旁人亲近过么?”秦玉衡笑了一声:“那都是过去的事情,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她。 有她之后从一而终,总比娶了她之后还一个接一个的抬女人进门强很多吧? 太子殿下说是不是?” 他勒停了马儿,看着赵晢,他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就算是太子殿下,他也不会让着。 赵晢不曾理会他,任由马儿走了几步,忽然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李瑾。”赵音欢伸手勾着李瑾的肩:“你看他们二人,谁能俘获璨璨的芳心?” “妹妹尚未定亲,九公主殿下休要胡言。”李瑾涨红着脸推开她:“请九公主殿下离我远一些。” 这九公主实在是不成体统。 “九公主殿下,李兄。”秦玉衡骑在马上,上前笑看着他们二人:“七姑娘走了,我也走了。 你们慢慢玩。” 他说着便策马去了,还是不留在这里打扰这两位吧。 李瑾一声不吭的往回走。 “李瑾,你去哪儿?”赵音欢追着他。 “回家。”李瑾加快了步伐。 赵音欢紧跟着他:“我跟着你去,我去找璨璨。” 李瑾不理会她,径直上了靖安侯府的马车。 赵音欢也跟了上去。 李瑾才坐下,见她跟上来,不由站起身:“九公主殿下,你上来做什么? 孤男寡女的,这样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本公主就是规矩。”赵音欢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还翘起了腿,朝着外头吩咐:“动身。” 马车便行驶起来。 李瑾无奈,在离她最远的角落坐了下来。 “你坐那么远干什么?”赵音欢越瞧他越觉得有趣:“我又不是吃人的猛兽,坐过来一点。” 李瑾这当时不曾听见,不说话,也不理她,甚至没看她一眼。 他越是这样,赵音欢就越想逗他。 她起身,坐到了他身旁。 李瑾忙往边上挪了挪。 赵音欢跟着凑上去,还贴到了他身上。 李瑾又恼又羞,起身坐到了另一侧。 赵音欢如影随形,也跟着坐了过去。 李瑾又要起身,脸色难看极了。 “别动!”赵音欢抬手阻止他,自己站起身来:“我起来行了吧?” 李瑾看了她一眼,转过脸去,怀里却忽然一沉——是赵音欢直接坐到了他怀里。 李瑾一惊,下意识便要将她推下去。 “别动!”赵音欢一手勾住他脖颈,一手抚摸他脸颊,口中威胁:“你敢将我摔下去,我就掀了帘子叫‘非礼’,你不会不想要名声吧?” “九公主殿下,请自重!”李瑾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长到这么大,就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 赵音欢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吧! “自重自重,就会这一句啊?”赵音欢拍了拍他的脸,凑过去在他唇瓣上亲了亲:“换一句。” 她上次尝过,口感不错,还想再试试。 “你!”李瑾险些跳起来:“恬不知耻!” 这是他能想到的,骂女儿家最难听的话了! 赵音欢瞧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半分也没有平日的斯文沉稳,不由大笑起来。 李瑾叫她折腾了一路,马车驶进淮安侯府,他才算是解脱了,逃也似的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赵音欢则直奔鹿鸣院。 李璨坐在廊下,望着天空出神。 她才回来,便接了宸妃送来的信,说一定会好好教训赵晢,下次选太子妃,让她务必要去。 至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旨。 李璨知道,宸妃一直想要她做儿媳妇。 若是从前,收到这样的消息,她一定会很开怀的。 可如今不同了。 赵晢再如何也是太子,她就算真做了太子妃,赵晢遇上事情,也是会以国事为重,不会多疼她的…… “嘿!” 赵音欢猛地跳过去,伸手在她面前一挥:“璨璨,想什么呢?” 李璨回过神来,随手指了指廊下挂着的鸟笼:“我在想,这八哥为什么会说话呀?” “它本来就是会学人言的。”赵音欢敲了敲鸟笼,惊得那八哥儿乱蹦,她哈哈大笑。 李璨瞧她开怀,也跟着笑了笑。 “璨璨。”赵音欢挤在她身旁坐下:“我看今日的情形,你还是有太子妃做的。” 六皇兄气成那样,一看就知道是吃醋了。 “我才不想做太子妃。”李璨垂下眸子,鸦青长睫又卷又翘的,遮住了她眸底的情绪。 “不想做太子妃?”赵音欢一手搭在她肩上:“你这话,要是让那些贵女们听见了,非得打死你不可。” “我本来就不想做,做太子妃有什么好的?”李璨撇唇:“要跟好几个人分享夫君,我不喜欢。” “好几个?不止吧?”赵音欢笑起来,来了兴致:“来,我给你算算。 按照祖制来说,当朝太子可以有四个良娣,八个孺子,十六个保林,二十四个昭训, 一共是五十二个。 不对,还有太子妃和两位侧妃,那就是五十五个。 璨璨,我算出来了!六皇兄可以娶五十五个!” 第366章 恶人先告状 李璨原本就郁郁寡欢,叫她这么一算,心里头更愤懑了。 她强撑着笑脸陪赵音欢玩了一会儿。 赵音欢告辞后,她便进屋子躺下了。 各种滋味堆积在心头,难以消解,她抱着被子哭了一会儿,心里头才好受了一些。 又出了一会儿神,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但睡得并不好,一直在各种各样的梦,梦里都是赵晢。 睡醒了昏昏沉沉的,也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张嬷嬷和婢女们劝她用晚饭,她也不曾用,只让她们熬了安神汤来用了。 再次倒在床上,睡了过去,这回倒是睡得沉了。 “姑娘,姑娘,快醒醒!” 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唤。 “嗯?” 李璨迷迷瞪瞪的,半睁眸子:“怎了?” 外面天光大亮,日上三竿,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了。 “三少爷,三少爷清早去国子监,让人给打了!” 糖球一脸的焦急,语速极快地禀报。 “嗯……”李璨尚未完全清醒,阖了阖眸子忽然反应过来,她一下坐起身,一把抓住糖球的手臂:“你说什么? 三哥哥怎么了?” “三少爷让人给打了。”糖球重复了一遍。 “快,叫她们进来给我穿戴。”李璨径直下了床,光脚踩在踏板上。 糖糕、糖果方才已经与糖球一道进来了,这会儿忙着喊伺候的人。 “哥哥伤得怎么样?严重吗?”李璨焦急地问。 “奴婢未曾来得及细瞧,大夫人已经让人请大夫去了。”糖球道:“不过三少爷还能说话,应当无碍。” “谁打的我三哥哥?”李璨逐渐冷静下来,开口询问。 糖球摇摇头:“奴婢急着来唤姑娘,不曾细问。” “动作快些。”李璨蹙眉,催促糖果她们。 穿戴整齐之后,她草草洗漱了一番,便一路跑出了鹿鸣院。 李瑾鼻青脸肿地躺在软榻上,大夫正给他包扎着头上的伤口,一旁的铜盆中,是大半盆清理伤口的血水。 林氏一脸忧心的守在一旁。 “大伯母。”大夫出门时,李璨进了屋子,直奔榻边:“哥哥,哥哥怎么样了?” “心儿。”林氏牵过她:“头上破了两处,身上脸上都是淤青,没有大碍,就是受苦了。” “我没事,妹妹别担心。”李瑾一只眼睛也肿了,却还在宽慰李璨。 “哥哥,是谁打得你?”李璨瞧见自来俊秀的哥哥成了这般模样,心里头又疼又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我不认得。”李瑾思索着道:“不过,我听那些人喊领头的‘田少爷’,应当是田大将军的儿子吧?” “田大将军?”李璨惊疑,抬眸看林氏:“是不是顶替大伯父的田侍郎?” “那儿郎生得何等模样?”林氏问李瑾。 李瑾想了想道:“模样甚是威猛,个头不算高,身子强壮。” “是不是兄弟二人?”林氏又问。 李瑾点头:“兄弟二人,还带着几个手下。” “那应当是田大将军的两个儿子。”林氏点头,皱眉:“握瑜和他们素不相识,他们何故下此狠手?” 李璨正要说话,门口有人进来了。 “三弟!” “三弟怎么样了?” 是李琢、李璟兄弟二人,并肩跨进门槛。 “大哥,二哥。”李璨唤了一声。 软榻上的李瑾摇头:“我没事。” 林氏一下反应过来:“这事儿不会与你们两个有关吧?” 她想起来,田大将军的两个儿子,就在西营操练。 她这两个孩子最近也去西营了,怕不是起了什么冲突? 李琢叹了口气。 李璟气恼道:“田全仁,田友君这一对小人,不是我和大哥的对手,竟来对文弱的三弟下手,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我找他们去!” 他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别去。” 林氏同李琢都拉住他。 “二哥,你别冲动。”李瑾也劝他:“现在咱们家式微,别惹事,我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伤。” 李璟气得一拳砸在桌上,眼圈都红了。 “大哥,你们和田家兄弟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李璨看向李璟。 她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田家兄弟这些日子一直对我们冷嘲热讽的。”李琢沉声开口:“今晨我和二弟才到营中,他们兄弟便来挑衅。 往常我们也不理会,但他们这次辱及父亲,我们一时按捺不住,便与他们打了擂台。” “他们不是你们的对手,所以恼羞成怒,来报复三哥哥?”李璨明白过来。 “对。”李琢点头,歉然地看着李瑾:“三弟,对不住……” “不怪二位兄长。”李瑾摆手。 “大夫人,田大将军带儿子找上门来了!” 门口,有小厮气喘吁吁的跑来报信。 “什么?” 李璨等一众人都一脸惊讶。 “大老爷已经在门口了,田大将军说,咱们家的大少爷二少爷欺负了他们家的两位少爷,要叫大少爷二少爷到门口去,当众磕头赔罪呢……” 小厮缓了口气,连忙将事情说了。 “真是岂有此理!”李璟闻言,气愤不已:“他们这是恶人先告状!” “二弟,你冷静些,先去看看。”李琢拍了拍他肩。 李璟将心头的气恼强压了下去。 几人嘱咐了李瑾几句,便往前头去了。 靖安侯府大门前,李谚岿然而立。 他虽已辞了官,可毕竟带兵多年,身上的气势还是在的。 再看对面,田大将军田贡抬着下巴,一脸的趾高气扬。 两个儿子分站在他身后两侧,气势汹汹的,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大伯父。”李璨唤了一声。 走近了,便瞧见田家兄弟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想来是打擂台时被大哥二哥给揍的,难怪恼羞成怒呢。 李谚回头瞧见她,神色缓和了些。 “爹,就是他们兄弟,欺负我们兄弟二人!” 田友君是小儿子,沉不住气,伸手指着李琢、李璟二人。 田贡看了一眼,也不着急,抬着下巴开口:“李谚,让你两个儿子赔罪吧。 看在曾经是同僚的份儿上,我可以放他们一马。” “还是先查清事情情由吧。”李谚看向自家儿子:“李琢,你来说。” 李琢上前,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李谚听完,看向对面:“两位田少爷可有别的说法?” “打擂台时,我已经认输了,李璟还打我!”田友君指着李璟告状。 “还有,我们和李瑾之间的事,与打擂台无关。”田全仁开口:“一切皆因李瑾惊了我们的马儿。” 他们父子也清楚,今日来是无理取闹的,所以事先想好了说辞。 “田友君,你什么时候认输了?”李璟皱眉:“在场数百军士为证,你可敢去西营当面对质?” “别丢人了,你们兄弟算个什么东西,谁会向着你们?”田友君不客气的骂。 “你们……”李璟要骂回去。 李谚拦住了他:“李璟,住口。” 李璟心中愤闷,却也只能忍着。 “田大将军。”李谚拱手:“今日之事,来龙去脉已经分说清楚。 令郎打擂台输不起,使人打伤我侄子,这本就是大错。 我未曾登田家的门也就罢了,怎么……” “行了!”田贡很没有耐心的打断他的话:“现在就是我站在这里,叫你让你两个儿子跪下磕头赔罪,你就告诉我能不能做到?” “田大将军未免欺人太甚。”李璨忍不住开口。 “小小黄毛丫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田贡压根儿不将她放在眼里,继续盯着李谚:“你倒是给个话啊?” “恕难从命。”李谚身姿挺拔,不卑不亢:“我虽辞官,但好歹也是个靖安侯,田大将军若是胡来,莫要怪我陛下跟前分说清楚。” “我等你去!”田贡一挥手:“去,将他们给我摁得跪下,给两位少爷赔罪!” 他就要出征了,这阵子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陛下已经弃了李谚,又怎会替李谚说话? 他是分毫不惧。 一群人涌来进来。 “大哥,士可杀不可辱,跟他们拼了!”李璟怒吼了一声,便冲了上去。 李璨急得落下泪来,她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么许多人,大哥二哥肯定不是对手的。 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无能极了! “太子殿下到——” 无怠的声音清晰的送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场中顿时一静。 第367章 我想做太子妃 “见过太子殿下!” 一众人齐齐行礼。 赵晢身姿挺拔,缓步迈进门槛,眸色淡漠的掠过所有人,在李璨残留泪痕的小脸上顿了顿,徐徐开口:“免礼。” 众人这才站直了身子。 “太子殿下,您可要替下官做主啊!”田贡才站直了身子又行礼:“李谚的两个儿子,蛮横无礼,瞧瞧将下官这两个孩子打的!” “是他们兄弟要与我们打擂台。”李璟忍不住反驳道:“军中擂台自来有规矩,愿赌服输。 你们自己技不如人,带人伤了我三弟不说,还登门无理取闹,真是岂有此理!” “同在军中,又都相识,便是打擂台,也不该下如此狠手!”田贡早已想好了说辞,当即便高声反驳。 “这样打得他们算是轻的,早知道他们会欺负我三弟,我便将他们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李璟恼怒道。 他机敏,性子也烈,最是受不得这样的窝囊气。 “太子殿下,您听听……”田贡朝赵晢开口。 他心里,也不怕赵晢这个太子。 反而觉得赵晢应该巴结他。 从前,李谚手握重兵时,赵晢不就是为了巴结李谚,才替靖安侯府养着李璨那个小丫头吗? 如今,手握重兵的人换成他了,自然该风水轮流转。 他恨只恨自己没个嫡出的女儿,庶出的女儿又拿不出手,要不然早将人送去东宫了。 “这伤,确实是打擂台打的?”赵晢扫了一眼田全仁、田友君脸上的青紫。 “是。” 田全仁、田友君兄弟二人都承认了。 “军中擂台,确实有愿赌服输的规矩。”赵晢单手负于身后,淡淡望着他们兄弟二人:“事后报复,祸及亲眷,非男儿所为。” “我们不是报复,是李瑾惊了我们的马儿,我们一时气不过,才动的手……”田友君试图狡辩。 “惊了马儿,便该挨打?”赵晢清清冷冷地望着他,不疾不徐道:“去年秋猎,父皇出宫途中,叫一个卖枣子的老农惊了座驾。 父皇险些栽下马儿,却不曾怪罪那老农,反而命人好生安抚,且买下了他所有的枣子。 田二少爷惊了马儿,便要当街打人,是比父皇还金贵? 还是说,田大将军如今手握重兵,连父皇都不必放在眼里了?” 田友君分不清轻重,还要再分辨。 田贡已经吓得腿都软了,立刻跪下磕头:“太子殿下言重了,下官不敢,下官万万不敢……” 他是武官,也是有几分鲁莽,但什么话该认,什么话不敢认还是清楚的。 太子这话要是传到陛下耳中,他哪还有活路在? 就算陛下现在不动他,这怀疑的种子要是种下了,指不定哪一日便长成参天大树了。 田全仁、田友君兄弟二人见状,这才如梦初醒,也跟着跪了下来。 他们一跪,他们带过来的那些人也都跪了下来。 只余下靖安侯府的人还站着。 “今日之事……”赵晢垂眸望着田贡。 “今日之事,是下官教子无方。”田贡说着直起身子,伸手就是两个响亮的巴掌,拍在两个儿子的脑袋上:“混账东西,技不如人还伺机报复人家家眷,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还不快赔罪!” 方才死不承认的“伺机报复”,这会儿倒生怕别人夺了似的,自个儿便认得一清二楚。 田全仁、田友君抬起头,有些反应不过来。 明明方才还是他们在耀武扬威的,这么眨眼睛就要给人家赔罪了? “快点!”田贡怒吼。 田全仁、田友君对这个爹自来是有几分惧怕的,叫他这么一吼,当即跪着转过身,朝着靖安侯府一众人磕头:“对不住。” 田贡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这两个蠢货! 叫他们赔罪,没叫他们磕头赔罪啊! 他们自己倒是磕上头了。 “罢了。”李谚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也不想闹得太难看,抬手示意:“起来吧。 都是军中之人,该互相友爱才是。” 田贡就见不得李谚这副模样,友爱,友爱个屁啊! 但这会儿,他是敢怒不敢言。 田全仁、田友君哪里肯听李谚的? 两人跪在地上抬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家爹呢。 爹不松口,他们不敢起来。 “起来!” 田贡几乎气得七窍生烟,强压着怒火:“太子殿下,若是没有旁的事,下官就带着这两个逆子先告辞了。 下官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们,叫他们懂规矩,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赵晢微微颔首。 田贡带着一众人,快快地去了。 李璨望了赵晢片刻,垂下眼眸。 大伯父辞官后,所有人的真实嘴脸都露出来了。 不只是家里,就是她的那些铺子,生意多多少少也是受了一些影响的。 她盘账时,已经发现了,如今铺子的盈利一直在往下掉。 今日这事,若非赵晢及时出现,还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 田家父子,哪里像是什么军中之人了?简直堪比土匪。 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许多事情,远得不说,就连贺氏,也敢公然打长媳的主意了。 再看看大伯母憔悴的容颜,大伯父鬓边陡增的华发,想想近日身子一直不大好的祖母…… 她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 他们疼了她这么多年,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 如果,她做了太子妃,靖安侯府便有了倚仗,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们了。 她抬眸看赵晢,为了这些疼她爱她的人,与旁人共侍一夫……她能忍。 赵晢以国事为重,她也能忍。 只要家里头好好的,她什么都能忍。 也该是她对这个家起作用的时候了。 “太子殿下,请进去吃茶。”李谚抬手邀赵晢。 赵晢抬步,随着他进了正厅。 李璨低着头转身。 “心儿。”林氏瞧她不对劲,忧心地唤她:“好孩子,你怎么了?” “大伯母,我没事。”李璨扬起小脸,朝她笑了笑:“我就是有点累了,先回院子去歇一会儿。” “去吧。”林氏抬了抬手,看着她走远了,才敢悄悄叹口气。 走了一程,她回头看了看,不见大伯母的身影,她站住了脚:“糖球,你帮我传信给宸妃姨母,就说…… 就说,我想做太子妃。” 她垂下脑袋,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知道,她说出这话,她所有的骄傲、这些天的坚持和心里的委屈都不作数了。 但她不后悔,因为什么都没有家人重要。 她不知道赵晢属意谁做太子妃。 但是,她要去东宫,就必须要做太子妃,否则庇佑不了家人。 宸妃姨母一向疼她,也数次说过,想要她做太子妃,昨日从宫里传话出来,也是这般意思。 只是昨日她还不想进东宫,所以不曾回应。 “是,奴婢这便去安排!” 糖球答应了。 其实,她应该欢喜的,姑娘和殿下终于要修成正果了,这多好啊? 可看着姑娘难过,她也跟着高兴不起来了,心里的滋味真是难以言说。 真想姑娘和殿下回到从前,姑娘还在殿下跟前受教导的时候,那时候姑娘和殿下相处得多好啊? 正厅内,李谚正忧心地望着赵晢:“殿下昨日追去了马球场,今日又特意来相助,这些事情一定会传到陛下耳中去的。 殿下可想好了要如何说?” “嗯。”赵晢垂眸应了一声,顿了顿:“靖安侯不必忧心。” “殿下到底打算如何说?”李谚皱眉,反而更忧心了:“身为储君,要深藏不露,喜怒不形于色,殿下这些日子,确实过了。 万一陛下怪罪……” “那就不做储君。”赵晢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李谚大惊失色,起身便跪下了:“殿下,万万不可! 殿下在储君之位多年,先不说百官对殿下的信赖与期待。 真若是不做储君,岐王殿下得势,能放殿下活路吗? 还有一个观望的三皇子,那也不是吃素的,更莫要说其他各怀鬼胎的势力。 到时候明枪暗箭,殿下要如何应对?” 第368章 咱们定亲可好? 赵晢垂着眸子,鸦青长睫笔直的覆下,遮掩住了他眸底的情绪。 他盯着手中的茶盏不语。 “殿下三思啊!”李谚再次开口:“不说旁的,只说方才,若非殿下身为太子,田家父子怎会走得那样干脆? 殿下失了太子之位,只会比下官如今更凄惨数倍!” “你先起来。”赵晢搁下茶盏:“我有数。” “殿下给下官个准话吧?”李谚忧虑不已。 赵晢揉了揉额头:“我只是倦了,随意说说罢了,起来吧。” 李谚这才算是放心:“殿下下次万不可再提这样的话。” “我知道。”赵晢点头。 李谚顿了片刻问:“不知殿下下次选妃,在哪一日? 我会劝心儿进宫去的。” 瞧赵晢如今的行径,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两个孩子啊,唉! “父皇不曾定。”赵晢站起身:“东宫还有公务,我先回去了。 靖安侯保重身子。” “多谢殿下关心,下官会的。”李谚跟着起身送他。 赵晢才回东宫,乾元帝的旨意便到了东宫,是宣他进宫的。 无怠牵了马儿,赵晢又上马,直奔皇宫。 勤政殿。 乾元帝正在批阅奏折。 赵晢大跨步进殿,行礼:“父皇。” 乾元帝顿了片刻,才看了他一眼:“平身,到近前来说话。” 赵晢便走到了书案前。 乾元帝批完眼前展开的奏折,才缓缓开口:“朕听说,这两日,你一直在追着心丫头跑?” 赵晢垂眸不语。 乾元帝又道:“你对心丫头,当真那样上心?” 赵晢顿了片刻,回了一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就是日久生情?”乾元帝抬眼看他。 赵晢抿唇不言。 “不说话,就是默认。”乾元帝搁下笔,语气有了几分严厉:“人确实有感情。 但储君不能有,朕也不能有,你懂不懂?” 赵晢垂眸:“儿臣明白。” “明白什么?”乾元帝又翻开一本奏折:“说来听听。” “若有感情,便多了弱点。”赵晢缓缓道:“有感情,便会有喜怒哀乐,容易叫人识破喜好,加以讨好或是利用,不一而足。” “嗯。”乾元帝抬眸望他:“别以为你是太子,就能护住你想护住的人。 朕为天子,尚且做不到,更遑论你只是个太子而已。” 赵晢不置可否。 乾元帝又道:“知道朕和你母妃为何总是不和睦了吧?” 赵晢眨了眨眸子,看着他。 “朕从前有一阵子对你母妃,宠爱有加,千依百顺。”乾元帝眸中有了回忆之色:“那时候,她数次险些丢了性命。 后宫里这么多女人,总有朕防不住的时候啊!” 赵晢听了,若有所思。 “不说这些了,你心里有数就好。”乾元帝望着他问:“心丫头那里,怎么说的?” 赵晢摇了摇头。 “朕瞧你比朕当初还难,罢了,朕给你们赐婚就是了。”乾元帝大手一挥,便要下旨。 “父皇。”赵晢拦住了他:“儿臣不想勉强她。” “啧。”乾元帝感慨道:“果然是母子,你母妃也是一样的说法。 心丫头,有福气啊。 泽昱,你好好告诉告诉朕,你当真如此在意她吗?” 乾元帝往前靠了些,眸中含着笑意,饶有兴致地望着赵晢,看着似乎只是感兴趣,没有旁的想法。 赵晢摇头:“儿臣只是顾及年少情谊,还有母妃的意思。 其实,儿臣娶谁做太子妃都是一样的。” 乾元帝眼底闪过满意之色:“嗯,你这么说,朕就放心了。” 这才是太子该有的样子。 赵晢垂了眸子,敢情方才说了那么许多,还是为了试探他。 “陛下,宸妃娘娘来了。”德江在门口禀报。 “快请。”乾元帝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朝着赵晢摆摆手:“你先回东宫去吧。” 赵晢欠了欠身子,转身往外走。 “母妃。”他朝迎面而来的宸妃行礼。 “泽昱,去哪?”宸妃问他。 “回东宫。”赵晢低头回。 “别走。”宸妃拉过他:“我正准备叫人去让你来呢,不想你就在宫中。” “宸妃留下太子,有事?”乾元帝在上首问。 “有事。”宸妃拉着赵晢上前:“心儿答应来宫里选太子妃了。 陛下下旨吧,今日下午便选。” “今日下午?”乾元帝一愣:“是否太仓促了?” “仓促什么?今日就是双日子。 反正那些贵女们首饰衣裙早准备好了,什么时辰不能来?”宸妃无谓地道:“再说,泽昱又不选她们,只要心儿准备好了就成。” 再拖下去,她怕心儿又改了主意。 “也不急这一时。”乾元帝犹豫道:“不然,就后日,也快……” “赵岭。”宸妃冷冷打断他的话:“那日是谁说,泽昱的婚事都由我安排的? 你不是金口玉言么?怎么?转身就不算?” “怎么会?”乾元帝无奈,朝着德江挥手:“传朕口谕,今日午后,在御花园为太子选妃。” “是。” 德江应了,忙出去传话去了。 “泽昱,到时候就选心儿,听到没有?”宸妃转身叮嘱赵晢:“你要是选了旁人,我连你都不认。” 赵晢低头,耳尖微微红了:“我听母妃的。” “去吧,回东宫去预备一下。”宸妃笑着拍了拍他手臂。 赵晢行了礼,出宫去了。 乾元帝起身:“宸妃,到朕这处来。” “做什么?”宸妃转过脸,皱着眉头望着他。 “就是陪朕说说话。”乾元帝尽量叫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怎么,不成么?” “不得空。”宸妃转身便走:“等心儿同泽昱的事情定下来再说。” 乾元帝伸了伸手,情知留不住她,便也就作罢。 出了勤政殿,宸妃放慢了步伐,面色也好看了许多。 “娘娘。”纳福小声问:“您为何不直接告诉太子殿下,七姑娘愿意做太子妃的事呢? 奴婢看太子殿下,这些日子都瘦了,七姑娘不理殿下,殿下约莫是很难受的。” “就要叫他难受,以后才珍惜心儿呢。”宸妃笑着道:“心儿愿意的事,当然不能让他知道。 女儿家主动说这个,容易被人看轻。” “奴婢瞧,太子殿下不是那样的人。”纳福道。 “不管他是不是,我不能给任何人伤害心儿的机会。”宸妃望着前方道:“再说这种事情,男儿家本来就该主动的。 只要亲事定下了,我就安心了,其他的就由他们自己去吧。 慢慢的,总会好的,他们俩不是没有感情。” “是。”纳福笑道:“今日这喜事准成,奴婢先提前恭喜娘娘了。” “借你吉言。”宸妃颇为爽快地道:“到时候,你们都有赏。” “谢娘娘。”纳福又笑着行礼。 午饭过后,皇宫门口排满了马车,大家贵女们纷纷被婢女们搀扶着下来,在宫门口候着开门。 李璨下了马车,看着前头一众贵女服饰穿戴各异,却又都很养眼,宛如花团锦簇一般。 “她们怎么都来的这样早?”她站在了马车边。 瞧着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她便不太想过去。 她倒是喜欢看热闹的,可今儿个没什么兴致,而且人多难免有触碰,她也不喜欢别人碰到自己。 “七姑娘。” 有人策马而来。 李璨回头,便瞧见秦玉衡自马上跃下,行至她跟前。 “秦少爷。”李璨笑着与他打招呼。 “你想好了要进去?”秦玉衡看了看宫门方向。 “嗯。”李璨觉得有点尴尬,又有点过意不去:“秦少爷,对不起。” “七姑娘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秦玉衡笑了笑:“七姑娘该问问自己的心,是否是心甘情愿?” 他身后不远处,赵晢顿住了脚。 “我知道你很好。”李璨望着他:“你回去吧,我们没有缘分。” “李七姑娘。”秦玉衡含笑望着她:“若你落选,咱们定亲可好?” 李璨不敢直视他眸中那炙热的情意,转过眸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若赵晢真的不选她,她……她该何去何从? 第369章 太子妃之位,十拿九稳 “等你出来再说吧。”秦玉衡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低声道:“今晨我与几个同袍到郊外跑马去了,不知你府上之事。 等会儿,我去找田家兄弟。” “你别去。”李璨捉住他窄袖的绑带:“田家如今势大,不要去得罪他们,今日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就算秦玉衡的父亲是朝中三品大员,也不会是田贡的对手的。 田贡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谁得罪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更何况,她不能许给秦玉衡什么,怎能让他去为她冒险? 赵晢自后头而来,听不清他们说得什么,却能瞧见秦玉衡望着李璨的磊落深情。 李璨仰着莹白剔透的小脸,牵着秦玉衡的窄袖正说着什么,脸色哀哀的似有不舍。 赵晢足下顿了顿,黑眸之中一片凛冽之色。 李璨瞧见了赵晢,下意识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秦少爷,你先回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你一切小心。”秦玉衡爽朗的笑道:“还有,往后别叫‘秦少爷’了,怪生分的,就叫我秦玉衡。” “好。”李璨点头应了,又嘱咐他:“那你别去了。” “好。”秦玉衡答应了。 “姑娘,进去了。”糖果小声提醒。 李璨朝着秦玉衡一福,转身排在了贵女们的队末,随着那些贵女往里走。 秦玉衡望着她渐行渐远,逐渐走进宫门,淹没在宫墙之中,半晌未动。 “少爷,走吧……”小厮唤他。 秦玉衡牵了马儿,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李璨离去的方向,转身缓步而行。 “少爷,七姑娘又不是不出来了,您怎么不高兴啊……”小厮不放心,小声询问。 少爷看起来很烦闷的样子。 “你不懂……”秦玉衡叹了口气。 有些分别,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这辈子,他终究是慢了太子一步的。 * 李璨随在队伍最末端,跟着一众贵女,慢慢走进了御花园。 “停——” 前头,有内监尖声喊。 队伍停了下来。 随行的掌事姑姑道:“诸位姑娘,可以在这处歇息片刻。 等一会儿前头传了消息来,奴婢再带各位到圣上跟前去。” “是。” 一众贵女齐声应了。 队伍随即便乱了,各个贵女都找与自己相熟的姐妹,围在一处说话。 进宫选太子妃,这都已经是第三回了,她们虽说也还是有些紧张,但相较于头一回,已经好了许多了。 “璨璨。”刘贞莲自前头走到了后头:“你怎么排在最后啊?方才我一直找你呢。” “我来得晚。”李璨朝她展颜一笑。 “怎么前两次你都不来啊?”刘贞莲小声问她。 “之前不是染了风寒么,不好来,怕给大家过了病气。”李璨也小声解释。 “璨妹妹。”夏婕鹞自前头而来。 她穿着一身厚重的宽袖襦裙,后背挺直,言行举止端庄大气。 后头跟了几个贵女,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她。 “阿鹞姐姐。”李璨客气的朝夏婕鹞见了一礼。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客气。”夏婕鹞含笑,抬着下巴望着李璨。 “阿鹞。”韩素素拉住了她:“你可是长乐长公主府的人,又出身江安侯府,怎么能自降身份,跟这种人称姐妹呢?” 眼看着夏婕鹞这次选太子妃似乎有望,江安侯府也开始与夏婕鹞亲近了。 刘贞莲闻韩素素此言,不由恼了,便要开口。 李璨拉过她,往前一步,含笑望着韩素素:“我是哪样的人,我还真不大清楚。 还请韩姑娘赐教。” “你,你是靖安侯府来的。”韩素素没想到,她已经家道中落了,竟然还这样无所畏惧,无措了片刻才道:“靖安侯府现在是什么样子,在场的恐怕无人不知吧?” 不少贵女都朝着这边看来。 刘贞莲又要开口。 李璨再次拉住了她,小脸依旧含笑:“我们靖安侯府里是什么样子,韩姑娘很清楚么?不妨说来听听。” “你们家已经什么都不是了。”韩素素接着道:“你大伯父已经辞官了,靖安侯府已经没落了,你还好意思出现在大家面前。 照理说,你今日都不该站在这里。” “我伯父辞官,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为什么不好意思出现在众人跟前? 就算不做大将军,我大伯父也是堂堂靖安侯,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了?”李璨眸色清亮,不卑不亢:“另外,我站在这里,也是陛下的旨意。 你若是不服,可以去陛下跟前分说。” 韩素素叫她一字一句回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刘贞莲得意地笑了:“就是,有本事你去和陛下说啊!” “既然家里失了势,就该夹着些尾巴。”宋广瑶理着发钗,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净是高高在上。 她一身轻薄衬金丝纱裙,梳着九仙髻,容貌娇美,气度不凡。 她是太后的侄孙女,自幼是时常进宫,伴在太后跟前的,向来高人一头,轻易也是不搭理旁人的。 不过,有太后庇佑,她跟前自然少不了追随者。 她一开口,便有几个贵女看着李璨的眼神变了。 “同你说话了吗?你怎么不夹着尾巴?”刘贞莲没好气的反问。 “莲子。”李璨拉过刘贞莲:“算了。” 她如今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再说下去,恐怕会有更多人开口。 她自己也就罢了,她不想刘贞莲跟着受无妄之灾,罢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也没什么意义。 宋广瑶轻哼了一声,转身往另一处去了。 有几个贵女跟了过去。 李璨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想起赵晢来。 同在宫中长大,她与宋广瑶年纪相仿,照理说,该时常相见,甚至可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事实上,她与宋广瑶并不熟悉。 她小的时候甚至认不得宋广瑶。 还是后来大了,随着赵晢去参加筵席,才慢慢认识宋广瑶,得知她常在太后跟前。 这么多年,赵晢从来不理宋广瑶,也不许她理宋广瑶。 她之前一直很好奇因为什么,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想不起来这事儿了。 今日又见宋广瑶,她不禁又生出好奇心来,赵晢和宋广瑶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 “璨妹妹。”夏婕鹞笑着开口宽慰道:“她们就是那样的性子,你别放在欣赏。” “假惺惺。”刘贞莲护住李璨,柳眉紧皱:“方才她们说话时,你怎么不开口? 这会儿用得着你来充好人?” “我也是关心璨妹妹。”夏婕鹞皱起眉头:“刘姑娘,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但我是真的关心璨妹妹。 若我不在意璨妹妹也不会拼着这只手废了救她。” 她说着,抬了抬那只残废了的手。 “阿鹞姐姐,你手上的疤痕消掉了?”李璨瞧见,她手上的疤痕消散了不少,猛一看几乎看不出来。 不过,手里头的骨头少了是改变不了的,那只手还是只能半握呈碗状。 不过,叫她意外的是,夏婕鹞竟然会这样携恩图报了。 她之前确实没有看错,夏婕鹞果真不简单。 “之前,太子殿下赏了祛疤痕的膏药,好了许多。”夏婕鹞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过,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又开始炫耀太子殿下对你有多好了。”刘贞莲轻哼了一声,拉住李璨:“璨璨,咱们走。” “璨妹妹……”夏婕鹞往前跟了几步。 “别过来!”刘贞莲回身,警告地指着她:“不然,别怪我在这里对你不客气。” 夏婕鹞知道,刘贞莲是个混不吝的,说到就可能做到,也不敢招惹她,只能站住脚。 “璨璨。”刘贞莲将李璨拉到一边,看着夏婕鹞小声开口:“我听说,长乐长公主先一步进宫,已经在陛下跟前打好招呼了。 今日,这个太子妃之位,夏婕鹞十拿九稳。” 第370章 金凤钗 “陛下答应了?”李璨神色微凝。 倘若夏婕鹞做了太子妃,她要何去何从?靖安侯府又要怎么办? “听夏婕鹞方才与她们说话间的意思,好像是答应了。”刘贞莲继续道:“看见韩素素她们了吧?围着夏婕鹞的那几个,人是不是又多了?” “嗯。”李璨点头,抬眸去瞧。 “那里面有几个新来的,就是听说夏婕鹞会是太子妃,想着沾光呢。”刘贞莲小声道:“她们不想做太子妃,只想着进东宫,只要有个位分就行,所以拼命讨好夏婕鹞。 毕竟,太子妃以后负责给太子纳妾的事宜呢。” “这样啊。”李璨又点了点头,目露思量。 今日若是不成,不如就举家搬迁吧。 搬去扬州,到外祖那边去。 听哥哥说,扬州城内是很平和的,至少帝京这些人,不会跑到扬州去欺负靖安侯府的人。 再说还有外祖他们相帮,他们一家应当能活得挺好吧? 就是不知道祖母愿不愿意。 “姑娘们。”掌事宫女上前来招呼:“请随奴婢过去。” 众贵女顿时一静,自觉的开始排队。 “不必排队,随我来便可。”章事宫女转身带路。 一众人都跟了上去。 李璨望着她们花花绿绿的衣裙,珠光宝气的首饰,再看看沿途开的姹紫嫣红的花儿。 她忽然觉得,她们和这些花儿也没什么不同的,她也是其中的一个,都是露出了最美的一面给别人欣赏。 实际上,别人或许连目光都不会停留一下。 就挺索然无味的。 依旧是上次那个亭子,乾元帝与宸妃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赵晢也还站在宸妃身侧。 皇后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太后,她则陪在太后身旁坐着,面上带着端庄如何的笑意,别提多贤良体贴了。 太后一身明黄凤袍,衬出满身的威严,头戴凤冠,富贵已极。 赵峦坐在下首,远远看着姿态端庄的夏婕鹞,面上不由露出笑意,无论是容貌还是仪态,夏婕鹞在这些姑娘们当中都是出类拔萃的。 再想想皇兄方才对她说的话,她心中更是喜悦。 几人都望着亭子外的群芳争艳。 “太子瞧上谁了?”乾元帝笑着问赵晢:“你指一指,朕让他们将人叫进亭子来,你自己瞧?” 他方才仔细找了一遍,才瞧见李璨穿着一身天水青的轻便旋裙,虽然不算简陋,但也绝对算不上盛装打扮,这些都是她平日的装束。 看样子,心丫头对这次选妃,并不是很上心? 赵晢尚未开口,赵峦便先笑着开口道:“将人叫到亭子里来,那多拘束? 皇兄与母后都在这处,这些贵女们脸皮薄,放不开的。” “那皇妹以为该如何?”乾元帝看向赵峦。 “陛下问,妹妹我便说了。”赵峦抬手一指:“该让泽昱到对面的游廊下去,仔细看看这些姑娘。 她们会什么才艺的,也尽可能献上就是了。 如此,方显公平。 母后以为如何?” 她说着,看向太后。 不让献艺,赵晢如何能瞧见夏婕鹞那曼妙的舞姿呢? 太后点点头:“长乐说得有道理,皇帝以为呢?” 乾元帝不言语,却扭头看宸妃。 宸妃轻轻一笑,语气柔柔:“陛下拿主意就是了,看臣妾做什么?” 皇后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宸妃,宸妃真是好本事啊,竟能让陛下看她的脸色行事。 “那就依着皇妹的意思。”乾元帝抬了抬手:“太子去吧。 德江,你也去,将朕的意思说一下。” 赵晢出了亭子,去到对面的游廊。 他途径之地,那些贵女们都退出去老远,可又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偷偷看他。 赵晢满身端肃,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德江将赵峦方才所言复述了一遍。 贵女们听闻可以献艺,一下便散开了,开始各自预备起来。 “璨璨,你要献艺吗?”刘贞莲小声问李璨。 李璨眨了眨漆黑的凤眸,摇摇头:“我不会。” 点茶、插花、焚香那些,根本算不得什么技艺。 她不仅不会唱曲儿,也不会跳舞,甚至连乐器也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还能献个什么艺? 晚些时候出宫,恐怕又要被韩素素她们嘲笑了。 早知来了会如此丢人,还不如不来了。 她抬眸看了看,赵晢那里,已经有胆大的贵女在献舞了。 赵晢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只会击鼓,舞剑。”刘贞莲道:“估摸着太子殿下也不会喜欢。” “他喜欢你也不肯给他瞧的。”李璨抿唇笑了笑。 她知道,刘贞莲如今一门心思都在赵明徽身上。 “就数你了解我。”刘贞莲也不矫情便承认了,又问她:“那你想不想做太子妃?” 李璨顿了片刻,摇了摇头,赵峦都帮夏婕鹞预备好了,她还往上凑,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那好。”刘贞莲左右瞧了瞧:“咱们到那边去坐,还能看看热闹。” 那是走廊的小拐角处,能瞧见那些贵女们献艺,却瞧不见赵晢,正是偷懒的好地方。 李璨没有犹豫,便随着她去了。 两人坐下瞧了半晌。 李璨暗暗感慨,帝京这些姑娘会得可真多啊,竟有一人连献四艺的,且还每一样都做得不错。 学这么多的东西,从小到大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就好像她一样。 但她学的,都不是能展示出来的东西。 两人这一坐,直到日落,李璨都有些倦了,贵女们才算都献完艺了。 掌事嬷嬷招呼一众贵女去到亭子正对处站好。 李璨挽着刘贞莲的手臂,随着那些贵女们,一道往前走。 一众人聚在一处,再次排成两排。 李璨还是排在了队伍的最末尾处的位置,这一回,刘贞莲执意陪着她了。 赵晢站在游廊下,俯视着她们。 “方才,怎么没见李七姑娘献艺?”韩素素故意问了一句。 她声音不大,却足够众贵女听闻了,下一刻便有人笑了,还有人故意幸灾乐祸地看李璨。 刘贞莲狠狠瞪了韩素素一眼,这是在太子殿下跟前,还有陛下和太后等一众人都看着,她自然不好对韩素素不客气。 这韩素素,实在可恶! “诸位献艺,是因为与太子殿下不熟,好叫太子殿下认识认识。”李璨弯起眸子,轻轻笑了笑:“我就不必了。 我在太子殿下跟前十数年,太子殿下大致是了解我的。 他若是想选我,不献艺也会选。 他若是不想选我,我就算是仙女下凡,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所以,我献不献艺都是一样,就不耽搁大家的时间了。” 她歇了做太子妃的心思,心里痛快了。 大不了就去扬州,也挺好的,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扬州呢。 这一席话,说得落落大方,有理有据,姿态和气度都是极好的。 众贵女都不由侧目。 赵晢的眼神也在李璨的小脸上顿了顿。 “太子可选好了?”乾元帝在亭子中,笑着询问。 “是,儿臣选好了。”赵晢拱手回了一句。 “将凤钗给太子送过去。”乾元帝吩咐。 德江捧着楠木盒,从贵女们面前走过。 那楠木盒内铺着朱红绸缎,上头摆着一只明晃晃的金凤钗,凤凰呈展翅状,口衔名贵的东珠串,十颗东珠,每一粒都一般大小,圆润且有光泽,精致华美到极致。 待会儿,这枝金凤钗插在谁的发髻上,谁可就是当朝太子妃了! 一众贵女顿时都紧张起来,有的绷直了身子,有的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还有的涨红了脸,心砰砰直跳。 “太子殿下。”德江双手将楠木盒送到赵晢跟前。 夏婕鹞离得最近,几乎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眼底的贪婪,终于,终于等来这一刻了! 她放才看过了赵峦的意思,赵峦点头再次肯定了,那就代表赵晢一定会选她做太子妃! 往后,除了赵晢,她再也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了! 而讨好赵晢,是她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事情。 赵晢冷白修长的手捏着那凤钗,抬起眸子,环顾众贵女。 夏婕鹞下意识将头往前探了些许。 赵晢抬手,举起了钗子。 这一瞬,所有人都目光都落在了他手上! 第371章 李璨为妻 赵晢举起金凤钗,瞧了片刻,在夏婕鹞激动与期待的眼神下,迈起长腿出了游廊,走进了两队贵女中间。 这一回,他没有再做丝毫停留,径直走到了李璨跟前。 李璨正垂眸望着地面,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鹿皮祥云纹十二缝靴,她怔了怔,抬起黑白分明的凤眸,迷茫且惊讶地望着赵晢。 一瞬间,诸多思绪纷踏而至,她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最后,只得出一个问题:赵晢这是什么意思? 赵晢垂眸,望着她片刻,在一众人的注视下,抬手将金灿灿的凤冠插入了李璨的发髻之中,缓缓扶正了。 李璨睁大凤眸,震惊地望着他。 贵女们之中,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有人愤愤不平,有人开始啜泣。 刘贞莲在边上也是一脸惊讶,璨璨方才还说不想做太子妃的啊,怎么太子殿下偏偏选了璨璨? 夏婕鹞两手交握,站姿依旧端庄大气,实则,右手上留下疤痕的地方,几乎要叫她掐破了。 怎么可能? 赵峦明明点了头的,赵晢怎么会不选她做太子妃? 她从来都觉得太子妃之位,李璨才是最大的敌手,偏偏赵峦不放在心上,说李璨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孩子,成不了大气候,根本不是做太子妃的料。 如今,事实证明了,她是对的,就是李璨抢走了她的太子妃之位! 李璨眨了眨眸子,脑子终于慢慢地转开了,她抬眸看着眼前的赵晢。 赵晢选她了? 选了她做太子妃? 真的选她了? 为什么她都已经放弃了,赵晢却选了她? “父皇。”赵晢牵过她,往亭子方向走了几步,停住脚:“儿臣选好了。” “行礼。”他低头,小声朝李璨开口。 李璨还有些懵,听他提醒才反应过来,忙垂眸行礼。 “选得谁啊?”乾元帝看了宸妃一眼,眼角眉梢都有了些许得意,明知故问了一句。 “父皇,儿臣选了靖安侯府七姑娘李璨为妻。”赵晢徐徐开口,字字清晰。 “哦,原来太子选的是心丫头啊。”乾元帝又看了一眼宸妃,献宝似的。 宸妃不理会他,只看着李璨同赵晢,努力克制着内心的喜悦,不叫自己显得太过欢喜。 赵晢这个臭小子,总算没有叫她失望。 此番,这亲事算是成了。 她的心愿,也达成了。 “皇兄,这不公平!” 赵峦见赵晢竟不曾选夏婕鹞,反而选了李璨,如何能忍? “如何不公平?”乾元帝睨着她问。 宸妃也看了过去。 “方才,李璨连献艺都没有,她有什么胜出旁的姑娘的? 而且,李璨孩子心性,是众所周知的,她怎么能胜任太子妃之职?”赵峦嗓门都忍不住拔高了:“如此,便定下太子妃,恐怕多数人都会不服。” “长乐说得不错。”太后此时也开了口:“确实难以服众。” 她有心想叫宋广瑶做太子妃,但也知道皇帝不会听她的。 而赵晢,从小就不理宋广瑶,更不指望他能选宋广瑶了。 不过,有她在,宋广瑶做个太子侧妃,应当不会有什么阻碍的。 赵晢看似对李璨严厉,却也带了李璨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一点感情? 她之所以开口,是怕李璨当了太子妃,赵晢偏宠李璨,她的瑶儿以后日子岂不是会很难过? “父皇。”赵晢低头,不紧不慢地开口:“儿臣身为太子,娶妻娶得是太子妃,是东宫主母,也是掌管东宫中馈的女主人。 李璨自幼在我跟前,学业由我亲自教导,她的品德与能力我一清二楚。 若论掌管东宫后宅,在场贵女,无出其右,儿臣愿娶其为妻。” 宸妃听他这一番言语,抑制不住的眼含热泪,心里头欣慰又感慨。 这个臭小子,终于长了一回嘴,知道为自己争取了。 “泽昱。”赵峦语重心长地道:“李璨是你教导的,你自然觉得她好。 殊不知,旁人家的姑娘也是学了那些东西的。 掌管中馈,操持家务,是每个大家闺秀的必修课。 旁人可不一定不如李璨,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该慎重考虑。 可别一时随意,到时候后悔终身呐。” “多谢七皇姑关怀。”赵晢谢过她,再次朝着乾元帝行礼:“父皇,儿臣心意已决。” 乾元帝正要说话。 赵峦再次开口:“皇兄,方才您还说,阿鹞她端庄大方,言行有度,有太子妃的气势呢。” 也就是乾元帝说了这句话,叫她信心大增,以为太子妃之位已经是夏婕鹞多囊中之物了。 谁知道赵晢竟然选了李璨。 这个时候若是再不提出疑问,任由事情成了定局,以后就没有机会更改了。 李璨做了太子妃,夏婕鹞要何去何从? 难道还要低李璨一等,去做太子侧妃吗? “陛下只是说像,也并非说就要选夏婕鹞做太子妃。”宸妃侧眸,看着赵峦,语气尚可:“眼下,是泽昱选太子妃,自然该顺着他的意思。 再说长公主那干女儿,也有不尽如人意之处,若硬是要做太子妃,未免太过。” “宸妃娘娘,阿鹞是我的干女儿,皇兄都对她大加称赞,哪里不如人意了?”赵峦对宸妃,一直是敢怒不敢言。 今日借着太后和皇后都在,量宸妃也不敢太过分,她想掰回一成,当即便质问了宸妃。 “她与长公主的儿子有过婚约,虽未成亲,但至少是定过亲的,只这一条,便很不妥了。”宸妃靠在椅背上,细细道来:“再一个,她手上有残疾,能做太子妃? 便是泽昱不在意,陛下能同意么?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能同意一个手有残疾之人做太子妃? 要我说,长乐长公主今日就不该让夏婕鹞来,她本就不符合参选条件。” 她起先语气还算平和,说到后来,语速加快,言语间多少带了点气愤。 她真是越说越生气。 夏婕鹞算个什么东西?赵峦还非要将她配给赵晢,也不撒泡尿照照! “宸妃娘娘!”赵峦坐不住了,起身道:“阿鹞的手,也不是天生的,她可是为了救人才会变成这样。 这在帝京是人人交口称赞的,连皇兄都说阿鹞心地善良,宸妃娘娘怎能拿这事耻笑阿鹞?” “我并无耻笑之意。”宸妃看了她一眼:“我只是举例,并且我不同意夏婕鹞做太子妃。” “泽昱选妃,只要皇兄点头便可,宸妃娘娘好像不必操这个心。”赵峦实在忍不住了。 该死的宸妃,这么多年,就从来没用过什么好语气同她说话。 “我不用操这个心?泽昱不是我生的?”宸妃左右看了看:“不然,长乐长公主向陛下提议一下,让他将我赶回凝和宫去如何?” 赵峦还要再说。 乾元帝找准了时机开口:“行了,长乐别再说了。 太子是宸妃亲生的,太子选妃怎么能没有她在?” 赵峦心中不服,却也只能默默闭上嘴巴。 “话是这样说,但陛下也不能太过纵着宸妃。”太后此时慢吞吞的开了口:“我听说,前两次太子选妃取消,都是宸妃要求的?可有这回事?” 乾元帝咳了一声:“不是,是朕身子不适。” 太后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皇帝,我不管你和宸妃之间的事,但你也不能因为一个后妃,将选太子妃的大事视为儿戏,一而再再而三的重选。 太子娶妻,是家事,也是国事,还是要慎重对待。” “母后安心。”乾元帝沉了面色,看向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皇后:“朕心中有数,太子妃之事,皇后怎么说?” 第372章 解释 皇后含笑看着赵晢同李璨:“陛下,您看他们,站在一起多般配啊?” 乾元帝面上不由有了笑意:“不错。 朕向来觉得,太子和心丫头在容貌上是没得挑的。” 赵峦看向皇后,心中不解,皇后就算是不向着她,也不该向着如今式微的靖安侯府啊? 怎么回事? “依着臣妾说,这门亲事很好。”皇后笑吟吟地道:“太子同李七姑娘从小便认得,青梅竹马的情意本就难得。 长大了还有这样的缘分,这是多好的事? 陛下不如就点头,成全他们吧,这以后在咱们大渊,一定会被传为美谈的。” 她面上含笑,贤良大度,说的话也通情达理,丝毫没有阻止赵晢和李璨在一起的意思。 因为她心里清楚,这是宸妃的意思,宸妃有法子拿捏乾元帝。 今日这亲事,谁来反对也不起作用,乾元帝为了让赵晢娶李璨,连李谚那样善于领兵之才,都逼着辞了官。 从李谚辞官的那一刻起,这门亲事其实就算是定下了。 只是后来不知李璨和赵晢之间生了什么枝节,几番波折到现在,才算是明确了此事。 她不如顺水推舟,既顺了乾元帝的意,又卖了宸妃一个人情。 “皇后说的不错。”乾元帝对她的话甚是满意,顺着她的话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吧。 靖安侯府李璨为太子正妃。” 德江立刻朝外高唱:“太子殿下亲自选定,靖安侯府七姑娘,为太子正妃——” 随着他话音落下,李璨与赵晢的亲事算是一锤定音了。 李璨垂着眸子,鸦青长睫轻颤,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又酸又甜,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谢恩。”赵晢小声提醒她。 李璨随着他一道跪下磕头:“谢陛下。” 乾元帝哈哈笑起来:“亲事定了,以后叫‘父皇’吧。” 赵峦闻听此言,两眼蹬着李璨,恨不得将她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李璨小脸攀上了一层薄粉,知道这是乾元帝疼爱,也是莫大的荣耀。 以后,靖安侯府应当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她再次磕头,乖乖巧巧地道:“谢父皇。” “好,起来。”乾元帝笑着抬手。 看得出来,他很开怀。 “如此甚好。”皇后含笑,朝着乾元帝刀:“陛下,臣妾看这两个孩子,真是越看越觉得好似一对璧人。” 乾元帝笑着点头。 宸妃警惕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今日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坏事,还反过来支持此事,她可不觉得皇后会安什么好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下一刻皇后就开口了,她看向那群贵女:“今日,这些世家的女儿都进宫里来了。 干脆一事不劳二主,陛下再替太子殿下选几个人吧。 毕竟,东宫的后院不能只有太子正妃啊。” 她说着笑了笑,显得很是好心。 李璨闻言身子微微僵了僵,悄悄掐了掐手心,提醒自己不必在意。 反正她做太子妃,是为了家人,赵晢身为太子,本就该有那样的规制。 她不由想起那日,赵音欢说赵晢可以娶五十五个,那可是要将这里一半的姑娘都领回去呢。 她想不出那样的情景,不过,应当会很热闹吧。 宸妃乜着皇后道:“今日只是选妃,又不是大婚,东宫后院心儿还没住进去呢,皇后就急着给泽昱填充后院了?” “不是本宫着急。”皇后与她说话,便用上了自称:“本宫也是替陛下省一回事,不然下次还得操心一次。 像长乐长公主的养女,那样好的孩子,可惜手上有残疾,确实不能做太子妃。 但是侧妃之位,以她的心性,还是能胜任的。” 赵峦一听这话,就知道皇后这是要让她站起来说话呢。 这皇后真是诡计多端,明明是皇后自己想安插人进东宫,却偏偏要让她站出来出头。 不过,话说到这里,她也不能不接,错失了这次机会,夏婕鹞就不知道还能不能进东宫了,毕竟宸妃那么反感她们母女。 “皇兄。”赵峦站起身行礼:“皇后娘娘言之有理。 阿鹞的品性,您是知道的,这么多年她为了仲勇,一直守身如玉,在我跟前侍奉,从未有过二心。 仲勇他是我的独子,战死边关,我从来不曾怨过皇兄半句。 我以后终会老去,不能庇佑阿鹞一辈子,只求皇兄成全我这一件事。” 乾元帝沉吟不语,垂着眸子偷偷瞧宸妃的脸色。 宸妃好像特别厌恶夏婕鹞,他不敢应下。 赵晢的亲事定下了,他好不容易才哄好了宸妃,可不敢再触她的霉头。 “陛下。”宸妃站起身来:“臣妾以为,今日是选太子妃,而非替太子选东宫后院之人。 若是再选旁人,未免显得对心儿不重视,他日心儿必遭人耻笑,何来威严做东宫女主人? 再说,填充后院,本是该等心儿同泽昱大婚之后,才该考虑的事。 眼下他们才定下亲事,就急着往他们中间塞人,臣妾以为不妥,就不参与了。 臣妾告退。” 她说着,行了一礼,也不管亭中众人各异的脸色,转身便径直走了。 这么多年,她在宫中自来是如此的,管她什么家宴节宴,只要不如意,她从来都是起身便走。 “宸妃也太过我行我素了些。”太后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也准备提让宋广瑶做侧妃之事,谁料这还没有开口呢,宸妃就走了! “宸妃说得也有道理。”乾元帝笑了笑:“不然今日就这样。 德江,让她们都回去吧。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是。”德江应下,出亭子安排去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也都散了吧?”皇后站起身,笑着提议。 赵峦一言不发的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太后也站起身来。 “母后,我送您回去。”皇后忙扶住她。 “走吧。”太后沉着脸,看了李璨一眼,随着皇后往外去了。 亭子里,只余下乾元帝,看着李璨和赵晢二人。 乾元帝站起身,笑着打量他们:“你们二人,以后好好的,不要再闹别扭了。” “是。” 李璨同赵晢齐齐应下。 乾元帝顿了顿,又道:“心丫头,不可因为自己成了太子妃,便恃宠而骄。 你要知道,太子妃可以是今日在场的任何贵女。 之所以选你,是宸妃的意思,也是太子看在你们小时的情意上,才定下的。 你要好好珍惜。” 赵晢面无表情地听着。 李璨抬眸看了一眼乾元帝,欠了欠身子:“是。”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猛地听乾元帝这么一说,她心里头还是有点难过的。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乾元帝笑着走近,声音放低了些,看了一眼赵晢:“这些话,都是太子自己说的。 皇家的儿郎,没有爱慕,也没有情意,做他的妻子,你守好本分即可。” “是。”李璨垂下眸子,再次掐了掐手心,本来就是这样,她想做太子妃也是为了保护家人。 这样更好! 没有爱慕,没有情意,没有就没有,她才不伤心。 乾元帝说着,笑了一声,双手负于身后,往亭子外去了:“你们也回去吧。” 四下无人,赵晢转过身,伸手牵李璨。 李璨躲过去了,冷着小脸当先一步往外走。 “李璨。”赵晢跟了上去,牵住她衣袖解释:“父皇方才所言,都是他的意思,我……” “我知道,他疑心重,我又不怪你。”李璨扯回袖子,垂着眸子打断他的话:“你是太子,应当的。” 她说着又往前走。 “我出去再同你说。”赵晢只好跟了上去。 “出去也不必说。”李璨也说不出为什么,听他开口就很生气。 两人一路沉默着出了宫,李璨上了靖安侯府的马车。 一回身,赵晢也跟了上来。 “太子殿下上错马车了。”李璨在主位坐了下来转过小脸不看他。 赵晢坐在一侧,望了她片刻,忽然开口:“李璨,你是不是不愿意?” 第373章 臭赵晢,有癔症 李璨眼圈红红,听他这么问,转过小脸睨了他一眼,又望向了别处:“你不愿意,就去和陛下说,我无所谓。” “我问你是不是不愿意?”赵晢指尖勾住她下巴,语气冷冽。 “是,是不愿意。”李璨眸底弥漫出一层泪意,一巴掌拍在他手上:“你去啊,你去同陛下说,今日选妃不算,你重新选好了…… 反正,反正那么多人想做太子妃,谁都能做,又不是非得我做……” 她说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 “那不是我说的!”赵晢咬牙低吼。 “看在小时的情意和宸妃姨母的意思,不是你说的?”李璨用力推开他,大颗泪珠顺着小脸滚落下来:“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拉倒,我不强求。 反正,我也是为了家人,为了靖安侯府以后不遭人欺凌……唔……” 赵晢忽然凑过去,低头攫住她唇瓣,将她未尽的言语堵了回去,动作又凶狠又急切,带着宣誓所有权的意味。 李璨猝不及防,两手推着他胸膛往后躲,鸦青长睫湿漉漉的,又有泪珠儿往下落。 她的反抗激得赵晢眼尾殷红,大手托在她后颈处,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一般。 李璨气极,话都没说清楚,谁许他亲了? 她一口咬在他唇瓣上。 赵晢闷哼了一声,却不曾松开她,反而吻得更激烈了。 血腥气弥漫在唇齿之间,李璨捶了他两拳,赵晢疯了,唇破了也不管。 她终究没敢再咬他,直至几欲窒息,她无力地推他胸膛,赵晢才松开她。 李璨抬眸看了一眼,见他唇瓣上的牙印处还在往外渗血,不由转开目光。 鼻间都是铁锈味,她抬手擦了一下唇,眼眸红红的。 “嫌弃我?”赵晢拉过她手。 李璨挣扎着想抽回手,却哪里挣得脱? “松开!”她气恼得又要哭。 “即使你不愿意,也改不了了。”赵晢将她手握在手心,垂眸望着她,语气逐渐恢复了一贯的清冽:“明日,我便将秦玉衡调往边关。” “你撒什么癔症?”李璨闻言,不由瞪他:“关人家什么事?” “亲事已定,往后,不许你再想旁人。”赵晢松开她,挑了帘子:“停车。” 他从容不迫地下了马车。 李璨气得拿过一旁茶壶要砸他,又觉得茶壶太大了,有些说不过去,而后换成了茶盏。 “殿下!” 糖球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茶盏。 赵晢回眸,瞧见糖球手中那个茶盏,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接过那只茶盏,转身去了。 糖球等一众人面面相觑,姑娘拿茶盏砸殿下,没砸着,殿下不仅不生气,还拿走了茶盏? 这两人才定下亲事,都是什么事啊? “臭赵晢,有癔症!”李璨瞧他举止,骂了一句,坐回去软软地靠在了马车壁上。 眼下,她已经是准太子妃了,她掐了掐自己,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她曾经无比渴望站在赵晢身侧,如今梦境成真了,她又不是那么地想了。 想起今日宫内那一群贵女,她便心烦,那些很有可能都是赵晢后院的人。 今儿个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还有赵晢他遇事向来公事公办,以后,一定不会有多疼她的。 她思绪纷杂,不知不觉中,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姑娘快看,好多人啊!” 糖果惊叹着挑开了马车帘子。 李璨探过脑袋往外瞧,靖安侯府门前张灯结彩的,宛如过年一般,道边停着十数辆各家的马车,进门的人络绎不绝,门若庭市。 “七姑娘回来了!” 门口,守门的小厮瞧见了李璨的马车,不由高喊。 那语气里的喜悦之情,任谁都能听出来。 李璨不由笑了,从那次将家里整顿过一遍之后,留下来的下人几乎都是忠心耿耿的,没有一个不盼着靖安侯府好的。 如今,她当选了太子妃,自然是阖家欢喜。 抛却她与赵晢的恩怨,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快,快,摆鞭炮!” “去请大老爷,大夫人!” 小厮们忙碌起来。 李璨就着糖果的手,下了马车。 “七姑娘!” 各家送礼的人齐齐朝着李璨行礼。 “客气了。”李璨缓缓抬了抬手。 她知道,这都是太子妃之位的功劳,从前这些人见了她,可没这么客气。 “心儿!” 林氏笑着迎出了大门,李谚与她并肩而行。 他虽未开口,看着李璨的眉眼间却带着欢喜与欣慰。 “大伯父,大伯母。”李璨走过去,牵住了林氏的手:“怎么还来迎我?都是自家人,不用这样。” “用的,用的,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林氏笑着拍她手,眸中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与疼爱。 李璨抿唇笑了笑。 “放鞭炮。”李谚下令。 鞭炮噼噼啪啪响了半晌,震耳欲聋。 李瑾兄弟三人也被鞭炮声引来了,笑着恭喜李璨。 一家人迎着李璨进了门。 “心儿,你悄悄告诉大伯母,你可是心甘情愿的?”林氏牵着李璨,趁着众人不留意,小声在她耳畔问。 “嗯。”李璨小脸攀起淡淡的粉:“我与他是两情相悦的。” 才不是呢! 赵晢心里,公事比她重要。 她这么说,是不想叫大伯母忧心。 “你们互通心意了?”林氏不由笑了,又小声问她。 “嗯。”李璨点点头,看着前方。 林氏只当她是女儿家害羞,笑着道:“那大伯母就放心了,你不知道,宫里才有消息传出来,送礼的人就络绎不绝了,你没回来,我已经忙了半日了。” 李璨笑了:“那敢情好,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咱们家了。” “再没有了。”林氏眼眶湿润了:“都是沾了咱们心儿的光。” “都是自家人,大伯母说这话太见外了。”李璨抱住她手臂,偎着她。 “那也要谢谢你。”林氏拍她手,笑道:“怎么成了准太子妃,还像个孩子似的?” “我又没嫁出去。”李璨赖着她。 林氏无奈又好笑:“你啊!” 一众人进正厅,坐下说了一会儿话。 李璨起身道:“我去同祖母说一下。” 林氏笑道:“你祖母早得了消息,就等着你回来呢。 可要我陪你去?” 李瑾起身道:“大伯父大伯母要在正厅待客,还是我陪妹妹去吧。” “也好。”林氏笑着应了。 李璨随着李瑾出了正厅,走出去一段,李璨笑着问李瑾:“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到底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虽然相处的时日不久,但哥哥的心思她还是能察觉到的。 哥哥担心她。 “妹妹,我问你。”李瑾转身望着她:“你可是自己愿意的?” “我愿意的。”李璨错开眸子,点头。 “你说实话。”李瑾拉过她:“嫁人是一辈子的事,若是心里不如意,一辈子那么长,要怎么过?” “就这么过嘛,这事定下,也改不了了。”李璨垂下眸子。 “你若是不愿意,咱们便退了这门亲。”李瑾一连正色地望着她。 李璨抬眸看了他一眼,笑起来。 “妹妹笑什么?”李瑾愣了愣。 “哥哥非要我说得直白吗?”李璨弯眸看着他:“我自小跟着他长大,天然比旁人多一份情意,宸妃娘娘又疼我,十分中意我做她的儿媳妇。 我怎么不如意了? 我可如意得很呢,哥哥非要我说得这样清楚么?” 她说着,又掩唇笑。 李瑾反倒脸红了:“是哥哥不懂,你如意就好。” 兄妹二人去萱鹤院坐了一阵,平儿便接了消息进屋子:“七姑娘,老夫人,三少爷,岐王妃娘娘回来了,说要见七姑娘呢。” 第374章 太子殿下,恭喜恭喜 “她在哪里?” 软软倚在榻上的李璨闻言,一下坐直了身子。 李老夫人瞧在眼中,不由露出几许笑意。 这孩子是知道如何做太子妃的。 “在园中的亭子里。”平儿回。 李璨点点头,正要说话,糖球进来行礼:“姑娘,老夫人,三少爷。 陛下赐婚的旨意到了,大夫人说阖府的人都要到前头去接旨。” 婚事虽然定了,皇帝赐婚的旨意,也还是要走个过场的。 “先去接旨。”李老夫人忙招呼他们兄妹。 李璨同李瑾上前,左右扶着她,一道往前厅去了。 接过圣旨之后,李璨带着婢女们,去了园子里。 远远地,她便瞧见李香楠站在亭子中。 李香楠的身形看着,比出嫁之前消瘦了许多,岐王妃礼制的衣裙也有些宽大,使得她整个人看着显得羸弱。 “见过岐王妃娘娘。”李璨进到亭子中,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 李香楠转过身来,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她打量着李璨。 李璨如今越发的长开了,小脸稠丽,眉眼宛如点墨,朱唇鲜粉娇嫩,周身天然带着一股贵气与不容小觑的气势。 还没有嫁到东宫,就已经很像太子妃的样子了。 “今日是妹妹与我行礼,他日就是我与妹妹行礼了。”她脸色素净,幽幽地开口。 李璨笑了笑:“依着皇家礼仪规矩行事,岐王妃娘娘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照着规矩,诸位皇子之中,以太子为最尊。 她做了太子妃,其他皇子的妻子,见了她自然该行礼。 怎么李香楠还好像不甘心似的? “妹妹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李香楠缓缓开口:“我今日回来,是来恭贺妹妹当选太子妃的。” “那就谢过岐王妃娘娘了。”李璨又欠了欠身子。 “顺带着,也与你说说体己话。”李香楠说着话,悄悄打量她的脸色。 李璨垂眸,抿了抿唇瓣,不曾言语。 她与李香楠能有什么体己话说? 李香楠在岐王府里也做不了什么主,估摸着是赵旬听闻赵晢选了她,派李香楠来刺探什么消息的。 又或者,是来挑拨离间的? 都有可能。 “从前我还在娘家的时候,和妹妹之间闹过一些不愉快,妹妹或许心里还记恨我?”李香楠试探着开口。 “怎么会呢?”李璨抬起眸子,露出纯善的笑意:“都是自家姐妹,我怎么也不会斤斤计较的。 再说姐姐都出嫁了,都是当了王妃的人,怎么还记着从前的事情啊?” 她偏着脑袋,说得很自然,好似真的不计较从前的事情一般。 李香楠心中明白,太子将李璨教的实在是太好了,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李璨的计较,从来不在脸上。 “我记得那些事,是因为我觉得对不住妹妹。”李香楠继续缓缓道:“所以我在听说了一些事情之后,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来告诉妹妹。 我不想妹妹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岐王妃娘娘说的是什么事啊?”李璨一脸好奇的望着她,心里头却很不屑。 她猜得没错,果然是挑拨离间啊。 真是老套,赵旬就那几个花招来回轮流着使,也不知想想新的招数。 “其实,这些事情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王爷他吃酒吃多了,话有些多,才让我得知了这些消息。”李香楠面上露出回忆之色。 李璨笑看着她,这是开始铺垫了。 “当初,大伯父的事情,其实若是太子追究得深,那些人也是不能得手的。”李香楠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那件事情,太子殿下心存了故意。” “为什么要心存故意?”李璨不解地道:“大伯父手握兵权,太子殿下娶了我,那不是更得势吗?” “倘若大伯父手中握着兵权,太子殿下就不能娶到你了,皇上不会点头的。”李香楠解释给她听。 “哦。”李璨点点头,笑着问:“那岐王妃娘娘是以为,在太子殿下的心里,娶我比兵权更重要吗?” “那倒也不是,那是太子殿下的权宜之计,如果不拿掉大伯父的兵权,太子殿下就不能娶你。”李香楠仔细剖解道:“若是不娶你,就不能利用你的大笔财产了。 试问有了银子,要多少人没有?” “嗯。”李璨若有所思:“有道理。” 李香楠是想说,赵晢是为了银子才要她做太子妃的? 可笑。 赵晢哪有那么不堪? “还有,田家父子闹上门来的事。”李香楠叹了口气:“妹妹还不知道吧? 其实那件事情背后,也是太子殿下指使的。 那时候大伯父已经失了兵权,若是再娶不到妹妹,太子殿下可就是人财两失了。 指使田家父子上门来闹事,就是要让妹妹觉得,靖安侯府没落了,人人可欺。 妹妹若是不嫁进东宫,整个靖安侯府的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说罢了,攥着手心,有些紧张的打量李璨的神情。 赵旬说了,一定要想方设法让李璨相信这些事情是真的,想办法挑唆李璨和赵晢之间的关系。 如此,才对他们有利。 “怎么可能,泽昱哥哥不是那样的人,是岐王妃娘娘想多了吧……”李璨露出几许勉强的笑意,摇了摇头。 李香楠松了口气,看样子李璨是信了,她回去总算能交差了。 否则,赵旬又要说“要你何用”。 而且,她自己也打心底里不希望李璨过得幸福,她将日子过成了这样,李璨凭什么比她过得好? 入了岐王府不过数月,她已经觉得岁月好像有前半生那十数年那么长了,煎煎熬熬,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从我家殿下口中得来的消息,你要是不信,就当我不曾来过吧。”李香楠笑着起身,往前走了一步:“恭喜七妹妹了。” “多谢岐王妃娘娘。”李璨回了一礼。 李香楠缓缓走出了亭子。 李璨望着她的背影,轻轻笑了笑。 “姑娘,您不会信了她那些鬼话吧?”糖果心直口快,忍不住开口问。 “信她?”李璨嗤笑了一声:“那我可真是蠢到家了。” 赵晢的人品,毋庸置疑,他绝不对不可能在私底下搞这些小动作。 大伯父的事,还有田家父子闹事,都是赵晢一手解决的。 她对赵晢的信赖,是从来没有变过的,还一如从前。 她只是对他失望了。 家变那一次,他杀伐果断,毫不容情。 若是以后再遇上什么事情,赵晢大抵也会舍弃她,秉公执事吧。 * 东宫。 赵晢才接了赐婚的旨意,刚回书房不久,寿王夫妇便登门了。 “六皇弟,恭喜你啊,终于达成所愿了。”寿王含笑进了书房。 “太子殿下,恭喜恭喜。”寿王妃紧随其后,笑着行礼:“这么大喜事,也不歇一歇,还办公呢?” 赵晢正提着笔出神,见他二人进来,搁下笔掩着唇:“二皇兄,二皇嫂,请坐。” “你捂着嘴做什么?”寿王瞧出不对,凑过去看他,这根本不是赵晢平日会有的举动。 “没什么。”赵晢垂眸,耳尖的红呈蔓延之势。 “王爷,六皇弟脸红了。”寿王妃眼尖,立刻也凑到了他跟前:“捂着做什么?给我们看看。” 赵晢往后让了让,不肯言语了。 寿王妃轻轻推了推寿王:“暧,六皇帝不会是叫人家姑娘给咬了吧?” “我看那七姑娘,娇娇软软的,没那么野性吧?”寿王故意笑道。 “那你就不懂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寿王妃睨了他一眼:“你当年也不是不曾被咬过。” 寿王笑着点头,看着赵晢一副了然的样子:“是,是。” “皇兄,皇嫂,不是那样……”赵晢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冷白的脸敷了胭脂一般,浮着一层薄红。 “他心虚了。” 寿王同寿王妃大笑。 第375章 吃饭都要拉着手 赵晢难得窘迫:“我是磕到了……” “知道,牙齿磕的吧?”寿王妃面上笑意更甚。 赵晢不知该如何辩驳,只道:“皇嫂休要拿我说笑。” “行了,咱们知道就成。”寿王拉过寿王妃:“他脸皮薄,别说了。” 两人在西窗边的软榻上坐下来,赵晢才又重新坐回了书案前。 “六皇弟。”寿王收敛了笑意:“虽然定了亲,但你们之间还是不能太亲热了。 如今,不只是五皇弟不安分,三皇弟也有动作了。 我怕他们看出你在意李璨,会伤害她。” “我知道。”赵晢微微颔首。 “三皇弟那里,你派人去盯着了?”寿王看着他问。 “嗯。”赵晢颔首。 “他们都不安分,你要多费些心。”寿王思量着道:“李璨那里,你皇嫂会帮你多陪着她的。” “有劳皇嫂。”赵晢看向寿王妃。 “这有什么?”寿王妃笑意盈盈道:“以后都是妯娌,应当的。” 她这么一说,赵晢又不肯开口了,忍得他们夫妇二人又笑了一阵。 * 尚未入夜,乾元帝便到了凝和宫。 今日的凝和宫分外热闹,进门便见宫殿内外所有的灯的都亮着了,将殿前空地照的亮堂堂的。 宫女们来来回回,捧着各色佳肴,往正殿内送。 “陛下……” 有宫女瞧见了乾元帝,忙欲行礼。 乾元帝抬手阻止了,自个儿笑呵呵的上到廊下。 今日,李璨同赵晢的亲事定下了,宸妃显然十分开怀,预备了这么多的菜式,一定是等他过来一道用晚饭的。 他加紧了步伐走进去,就见宸妃已经坐在桌边了,一双筷子一只碗,一个酒壶一酒盅,哪里有等他的意思? 他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了。 “陛下。” 纳福几人行礼。 宸妃见他,搁下酒盅,也行了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宸妃姿态端庄贤淑,温雅大方,又不是前几日给他甩脸子的样子了。 “宸妃自己就在用晚膳了?”乾元帝面上又露出几许笑意:“怎么不等朕一起?” “臣妾不知陛下要来。”宸妃低头道:“这桌菜,我都已经用过了,陛下不如去别人那处……” “无妨。”乾元帝抖抖衣袍,坐了下来:“你也坐下,朕和你一起。” 他说着吩咐纳福:“替朕取一副碗筷来。” “是。”纳福低头应了。 宸妃不语,重新落了座,也不看他。 “爱妃今日可开怀?”乾元帝提了筷子问她。 “自然。”宸妃淡淡回了两个字。 原本是很开怀的,但看到乾元帝,就没有那么开怀了。 “那朕今日留宿在你这处,可好?”乾元帝凑近了些,笑望着她。 宸妃垂着眸子:“陛下先用完晚膳再说吧。” “不成。”乾元帝搁下筷子:“你那是答应朕的,说心儿和泽昱的事定下来了,你就不赶朕走的。” “陛下不会再更改了?”宸妃抬眸看他。 “更改什么?”乾元帝愣了一下。 宸妃不理会他。 乾元帝明白过来:“你怀疑朕会反悔心儿和泽昱的婚事? 朕在你眼里,竟是如此的反复无常吗?” 他真是好不冤枉,他何曾如此想过? “不然呢?”宸妃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 乾元帝讪讪地笑了笑。 当初,他对宸妃表明心迹时,也是亲口答应过宸妃,只要她不点头,他永远不会强求她。 后来他没做到。 可宸妃也太记仇了吧?这都多少年了? 泽昱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记着呢? “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提。”宸妃饮了一盅果酒,缓缓道:“我只说以后。” “你说。”乾元帝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倘若,田贡领不好兵,边关出了什么乱子,需要李谚带兵平息。”宸妃看着乾元帝:“你不会因为李谚有了兵权,便毁了心儿同泽昱的婚约吧?” 乾元帝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这叫他有些为难。 他确实做得出来,但那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宸妃怎么就不能理解他呢? 唉! “我就知道。”宸妃嗤笑了一声,又吃了一口酒:“陛下还是去别处吧。” “没有。”乾元帝立刻表态:“泽昱是太子,太子的婚约,怎么能像儿戏一样,说毁就毁?” “陛下此言当真?”宸妃偏着脑袋看着他。 她这模样,颇有几分年轻时的娇俏风情。 乾元帝忍不住多瞧了一眼,下意识点头:“当真,自然当真。” 先答应下来,到时候再就事论事嘛。 宸妃朝着纳福抬了抬手。 乾元帝正纳闷她做什么呢,纳福便取了笔墨来。 “宸妃,你这是……”他不解,吃饭吃的好好的,宸妃叫人取笔墨做什么? “写吧。”宸妃将笔递给了他。 “写什么?”乾元帝有些笑不出了。 “保证书。”宸妃轻飘飘的说出了三个字。 乾元帝犹豫:“这……这不太好吧?” “怎么?”宸妃托腮看着他:“陛下又要说话不算话?” “怎么会,我答应你的肯定不会让他们分开。”乾元帝拿着笔,迟迟不肯在纸上落下:“可这写下来,像什么话? 朕可是一国之君,他日若是叫人知晓了,宸妃手中握着朕亲手写的保证书,朕要如何当这个国君?” 这也太没有皇帝的样子了吧? “只要陛下说到做到,我也可以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不会让第三个人瞧见陛下今晚写了什么。”宸妃不以为意,端起酒盅,言语缓缓:“陛下若是不肯不写,便是存了敷衍我的心思。 陛下也知道我的为人,我一向眼睛里是容不得沙子的。 陛下不写,也由得你,只是这凝和院,你以后真就不要踏足了。” 乾元帝犹豫了片刻,还是妥协了:“好,朕写给你。” 他提着笔,不过几息间便写出了一份保证书,推到宸妃跟前:“可以了吧?” 宸妃拉过他的手,在印泥盒中浸了浸,摁在了那保证书的落款上。 乾元帝哭笑不得:“宸妃这样认真,竟还要朕按指印?” “不然呢?万一陛下赖账呢?”宸妃拿起保证书吹了吹,甚是满意地递给纳福:“给我收好了。” “那朕今晚可以留下了?”乾元帝问。 “嗯,陛下是天下之主,这后宫中,还不是陛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宸妃笑了笑,露出了惯对着他的温顺笑意。 乾元帝:“……”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真的吗? 那前些日子,是谁将他赶出凝和宫的,连正殿都不让他进。 他右手提着筷子,左手便拉住了宸妃的手。 宸妃拍开他:“陛下好生用饭吧。” 乾元帝望着她笑,又拉过她的手。 宸妃抬眸看他,狗东西当真烦得很,吃个饭都要拉着手,当真想一脚踹开他。 但想想方才那份保证书,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一夜,乾元帝终于如愿留在了凝和宫。 第376章 赵晢竟真公报私仇 晌午时分,外头下起雨来。 细密的雨丝洒在青瓦白墙上,慢慢浸湿青苔,颇有一番诗意。 李璨站在廊下瞧了许久,才进了屋子,糖豆便跟着进来了。 “姑娘,韩夫人求见。”她低头禀报。 “快请。”李璨吩咐。 这些日子,李璨对韩氏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从前,她以为韩氏只是一个有些小聪明的妇人,只会用尽心机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后来,家中遭难。 她曾派人去与韩氏说过,叫韩氏带着陈念礼,先去避一避,倘若事后靖安侯府没事,韩氏母子还可以再回来。 不想韩氏竟不曾如她所料地离开,不仅对靖安侯府不离不弃,还与他们同仇敌忾。 之前,有人登门欺辱,叫韩氏遇见了,还曾大骂过那些人。 李璨觉得,韩氏这人,虽然贪小便宜,但算是个有大义的。 “七姑娘。”韩氏进门,依旧是一脸的笑模样,朝着李璨一福。 “韩伯母客气了。”李璨抬了抬手:“请坐。” 这回,她不曾免了韩氏的礼,也不曾亲自迎她。 她如今身份不同,一言一行代表着皇家威严,以后长辈行礼这种事情,再寻常不过。 她要先习惯。 韩氏坐下,笑着瞧她:“到底是准太子妃了,七姑娘气度更胜从前。” “伯母过奖了。”李璨吩咐:“糖果,上茶。” 韩氏接了茶盏,搁在一侧,才开口:“七姑娘,我今日来,也没有旁的事,就是来恭喜七姑娘的。 我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这双鞋是我亲手做的,买不起奇珍异宝,我就多绣了些花儿,七姑娘可别嫌弃,算是锦上添花吧。” 李璨示意。 糖糕去接了鞋,捧到李璨跟前。 李璨垂眸望了几眼,笑着夸赞:“韩伯母的绣工真是精湛,我很喜欢,谢谢伯母。” 这双绣鞋确实毫无珍宝点缀,看着朴素,但上头所绣的花儿一朵一朵,十分精细分明,看久了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且每朵花花蕊处,都特意留了白,显然是为着她自己叫人缝上珠宝来的。 韩氏是个有心的。 “七姑娘不嫌弃,我就放心了。”韩氏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顿了顿才又道:“我还有一桩事情,想问问七姑娘。” “伯母请讲。”李璨笑望着她。 韩氏两手放在身前握紧,又顿了片刻才道:“这不是冬儿他年纪也不小了吗? 我想给他说门亲事……” 李璨闻言,心中了然,面上却笑道:“这是好事啊。 伯母放心,陈家哥哥娶妻,所有开销包括聘礼,都由靖安侯府来出。 伯母只管带陈家哥哥出去相看便是,只要成了,便办喜事。 一定依着我哥哥他们的规格来,不会叫人看轻了韩伯母与陈家哥哥去。” 她明白,韩氏这是想将陈念礼同李莱楠的亲事提上日程了。 眼下,这事儿的确有可能成真。 经历了那场家变之后,李莱楠“克夫”的名声已经坐实。 再想嫁入世家高门,是难如登青天了。 韩氏算是得逞一半了。 接下来就要看贺氏的意思了。 高门大户也有那续弦的,不甚在意名声这东西,可能会娶李莱楠这样的人。 只要贺氏松口,也是可以的。 “这个我当然放心。”韩氏往前蹭了蹭,看着她:“那个五姑娘,不是名声坏了吗? 我看她也怪可怜的,她同我还是要好,常悄悄去瞧我。 我看她也是个好孩子,能不能请七姑娘成全?” “成全?”李璨抬起清亮的眸子望着她,笑着摇了摇头:“韩伯母想是误会了,我只是与太子殿下定下亲事,这家里还是我大伯母说了算的。 五姐姐的亲事,大伯母也管不了,韩伯母得去同贺氏商议。” 韩氏装得太像了,要不是亲眼见到韩氏散播李莱楠“克夫”的言论,她绝不会怀疑这事儿是韩氏干得。 不过,干得漂亮! 她想也能想到,贺氏定会叫这事儿气得七窍生烟的。 “二夫人肯定不会点头的,她对我有成见。”韩氏还不放弃:“我想着,七姑娘不已经是准太子妃了吗,我常听说太子妃也是能赐婚的……” 李璨笑起来:“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嫁到东宫去啊。” 就算嫁过去,她也不会做主李莱楠的亲事。 李莱楠嫁过去,明摆着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她才不讨这个嫌呢。 不过韩氏若是有本事娶了李莱楠做儿媳妇,慢慢磋磨着,犹如钝刀子割肉一般,她想想也觉得痛快。 如此,贺氏母女三人就都活在痛苦之中了。 有时候,人活着,比叫她们死了更解气。 看看如今的李香楠,过得那是什么日子? 韩氏不由有些失望,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道:“原是这样,那我再想想法子。” “好。”李璨笑着点了头。 韩氏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告辞。 李璨让人拿了些人参之类的补品,给她带回客院去了。 韩氏一走,李璨便招来糖球:“派个人,去盯着客院。” 她直觉,韩氏说“再想想法子”,接下来恐怕要有好戏看了。 “姑娘,刘姑娘和孔姑娘来了。”糖豆又来报信。 李璨起身到门口去往外看,刘贞莲和孔文茹合撑着一把雨伞,上到了廊下。 两人将雨伞交给婢女,齐齐朝着李璨行礼:“七姑娘。” 李璨笑起来:“文茹也就罢了,莲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肯定要客气啊。”刘贞莲拉着孔文茹走上前,笑望着她:“你如今身份不同,不能失了尊卑。” “下雨天,你们怎么还出来了?”李璨问她们。 “下雨天,也要命呢。”刘贞莲摇头道:“赵明徽那厮,不知又撒什么癔症,从昨日起又开始绝食。 镇王妃急得上火,牙痛得厉害。 我和文茹去劝了,那厮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吃饭,气得我揍了他几下,也不起作用。” “绝食?”李璨惊讶:“因为什么事?” “谁知道因为什么事啊?”刘贞莲撇唇:“问了他也不理。 文茹说,你和赵明徽有自小的情意,你劝了他会听,我们便请你来了。” 李璨看向孔文茹。 孔文茹不安得点了点头,小心得问:“可以吗?七姑娘。” “这有什么不可以?你们先进来坐,我让他们套马车。”李璨招呼他们进屋子。 三人乘着马车,才出靖安侯府,马车外便有人招呼:“车上坐的可是七姑娘?” 李璨挑开马车窗口的帘子往外看,有些意外:“秦玉衡,你怎么伞都不撑一把?” 雨细密如丝,秦玉衡一身戎装,牵着马儿,发丝湿漉漉的贴在额前,正笑望着她。 “这点小雨,不算什么。”秦玉衡不羁的一笑:“我来,是与七姑娘道个别,我明日便启程到边关去了。” 李璨一怔,想起赵晢昨日说得话,赵晢竟真公报私仇,将秦玉衡提前派去边关了? 他怎么能这样? 她从来不觉得赵晢会做这样的事。 “我走了,七姑娘保重。” 李璨出神的功夫,秦玉衡已然牵着马儿转身洒脱地去了。 “秦玉衡,一路平安!”她回过神,朝着他背影喊了一声。 秦玉衡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秦校尉怎么这么早就去边关啊?”刘贞莲凑过去看:“我前几日才听军中的人说,他外祖父病了,恐怕时日无多了。 他小时候是他外祖带大的,从军也是外祖的意思,大家都说这次休假正好,他能好好伺候他外祖父离开。 这怎么说走就走了?” 李璨望着她怔了怔,朝着外头吩咐:“糖球,回头,先去东宫。” 赵晢不能仗着他是太子,就任意妄为! 第377章 顺从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璨璨,你怎么突然要去东宫了?”刘贞莲好奇地问。 “我忽然想起来有点急事,要去同太子殿下说。”李璨转了转眸子道:“等到了东宫,你们在马车上等我,我进去说一下就出来了。” “好。” 刘贞莲同孔文茹自然没有异议。 马车停在了东宫内殿门口。 刘贞莲挑着窗口的帘子往外看,口中笑道:“准太子妃就是不一样,竟能将马车赶到这东宫的内庭来。” 李璨回头看了她一眼,抿唇笑了笑不曾言语,她不是准太子妃的时候,也这样啊,大门离内殿那么远,难不成还要走过来? 何况今日下雨。 “姑娘来了!”无荒在门下躲雨,衣袖上还是叫雨水洇湿了一小片,见了李璨忙行礼,又动作飞快地撑起油纸伞。 “殿下呢?”李璨下了马车问他。 “在书房呢。”无荒眉开眼笑地望着她。 “你笑什么?”李璨叫他笑得也想笑了。 “以后,姑娘是东宫的女主人了,小的高兴。”无荒笑得更欢了。 李璨垂眸,理了理衣摆:“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姑娘性子好,与小的们又相熟,要是换个规矩大的,小的们日子就不好过了。”无荒自来话多:“不过,总而言之,小的还是喜欢姑娘做太子妃。” 李璨弯眸笑了笑。 无荒又小声道:“昨儿个殿下回来,可赏了小的们呢,小的和师父都得了一堆好东西。 东宫其它下人,也都是一个人赏三个月例银,大家都开怀得很。” “殿下赏的?”李璨倒是意外。 “对啊。”无荒乐呵呵地点头。 无怠守在廊下,早在李璨进大门时,便开了书房的门,瞧无荒打个伞在李璨身旁絮絮叨叨的,恨不得踹他一脚。 这小子话多的毛病又犯了。 “姑娘。” 无怠行礼。 “我想见殿下。”李璨朝他开口。 “小的已经禀报过了,姑娘请进。”无怠抬手。 李璨提着裙摆,进了书房。 无怠一把合上门,一巴掌拍在无荒的脑门上,小声呵斥:“就你一天天话多,跟着姑娘一会儿,就没瞧你嘴巴停过。” “我这不是心里欢喜吗?”无荒抱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一脸委屈。 “欢喜也要忍着,言多必失,你要是说错话了,叫姑娘不高兴,看我不扒你的皮!”无怠瞪他。 “我就说殿下赏我们了,也没说旁的……”无荒小声嘀咕。 “闭嘴。”无怠再次呵斥他。 李璨进了书房。 赵晢在书案前忙碌着,一如从前。 外头下雨,天色昏暗,窗外树影婆娑,书案上掌着灯。 李璨瞧着,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下雨天。 这样的天气,她总是昏昏沉沉,有时候做着功课就睡着了。 赵晢会将她抱到软榻上,盖上小被子,让她安睡。 她瞧着眼前的情景,一时回不过神来。 “李璨,过来。”赵晢像从前那样唤她。 李璨下意识走到书案边才回过神来,朝他一福:“见过太子殿下。” 站到这个位置,她好像天然矮了他一截。 她左右看了看,想换个地方站着。 赵晢抬眸扫了她一眼:“从前不见你如此多礼。” “从前也不见你公报私仇。”李璨撇唇,脱口而出。 但话说出来,她又有点后怕,赵晢会不会又打她手心? 赵晢顿住笔,望着她:“你来,是因为秦玉衡?” “不然呢。”李璨终归还是有些怯意,转开了目光:“我与秦玉衡,只是相看了一下,又没有旁的事。 你做什么将人家调往边关去?” “武将去边关,不是寻常事?”赵晢眼神又落在了眼前的公文上。 因为她那句“又没有旁的事”,他紧绷的脸色松弛了些。 “他外祖父生了重病,时日无多,他要留下来照顾陪伴。”李璨望着他:“你从前不会这样的。” 赵晢顿了片刻,垂着眸子:“你从前还不唤我‘太子殿下’呢。” 他说这话,便存了些赌气的意思,不像平日那么威严端肃了。 “那你能不能……”李璨转了转漆黑的眸子,上前拽住他衣袖晃了晃:“能不能收回成命?” 赵晢再次抬眸看她,为了秦玉衡,她肯这样软语求他? 她见他面色不虞,又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赵晢的眼神冷得很,她垂下眸子不看他,心里有了隔阂,便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亲近了。 “好。”赵晢翻开一本公文,忽然应了她。 李璨怔了怔,又行礼:“谢太子殿下。” 她惊讶于,赵晢竟就这么轻易便答应了,丝毫没有为难她。 赵晢面无表情地道:“他可以留下来,但你不许再与他有往来。” 李璨凤眸泛起一层水雾,心中生了恼意:“你什么意思?” 赵晢信不过她?觉得她和秦玉衡之间有什么? 赵晢没有抬头,也不说话,只面无表情地写字。 “你,你怎么这样!”李璨壮着胆子上前,推了他一下。 赵晢笔一下划了出去,在公文上留下大大的一道。 他“啪”的一下,搁下笔,侧身看着李璨。 李璨睁大凤眸,也望着他,气恼又警惕,像只炸了毛的小兽。 “昨日,他在宫门口与你说什么了?”赵晢清冷地开口。 李璨转了转漆黑的眸子,两手习惯性的藏在身后:“没有什么。” 秦玉衡说,她若是落选,就和他定亲。 虽然她没有这个打算,但这话肯定不能对赵晢说。 赵晢伸手,拉过她的手。 “你做什么?”李璨惊惶,又不敢挣扎:“你说了不会打我的。” 赵晢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再无别的动作。 李璨慢慢放松下来,看着他长睫低垂,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她蹲下身,仰起脸望着他:“那我没有事,不会和秦玉衡往来了,你别让他走了行不行? 不能因为他和我相看过,你就牵连了他。 他与咱们之间的事,没有关系的。” 赵晢是讲道理的人,为了能让秦玉衡留下,她就退一步好了。 “嗯。”赵晢将她拉近了些,俯身凑过去,几乎贴着她脸。 他唇角处,红肿消了,她的牙印还在。 李璨眨了眨眸子,凑过去乖顺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反正都定亲了,也不是没亲过,如今比从前亲得更名正言顺。 唇上的香软叫赵晢周身的清冷之意瞬间化开了,他拉着她起了身,将她抱进怀中。 李璨窝在他熟悉的怀抱中,阖上了眸子,闻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气,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从前,只是心里的那根刺还在,难以消除。 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我和莲子,还有文茹一起出来的,她们还在马车上等我,我要先走了。” “嗯。”赵晢松开了她。 怀里一空,他手指微微蜷了蜷,垂下眉眼,敛住了失落。 “我走了。”李璨招呼了一声,出了门。 她抬头,望着廊檐下的雨幕,在心里叹了口气。 明明从前是那样亲密要好的人,反而在定下亲事之后生疏起来,人生真是无常啊。 她低头,怅然若失地走进了雨幕之中。 “无怠。” 李璨刚走,赵晢便唤了无怠进了书房。 “殿下。”无怠行礼。 “她去哪里?”赵晢询问。 “刘姑娘和孔姑娘都在马车上,听闻忠国公不肯用饭,孔姑娘提议请姑娘去劝一劝……”无怠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赵晢搁下笔:“叫风清带几个人,暗中护着她。 另外,今晨父皇赐的樱桃,分两份,一份给夏婕鹞送过去。” “还有一份给姑娘?”无怠问。 “嗯。”赵晢单手揉着额头。 “殿下……”无怠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赵晢闭了闭眼睛:“亲事才定,她如今是众矢之的,得有人替她分担才行。” “小的知道。”无怠见他解释,受宠若惊:“小的是想,殿下这么做,只怕姑娘心里不舒服…… 要不然,殿下就与姑娘说清楚,姑娘也不是不善解人意的人……” “不必。”赵晢摇头:“你去吧。” 无怠只好点头:“是。”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姑娘有心结,就算殿下开口,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解开。 好在亲事定下了,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转身往外走。 赵晢忽然叫住他:“等一下。” “殿下还有吩咐?”无怠转过身,躬着身子。 “分三份,给宋广瑶也送一份。”赵晢干脆地吩咐。 “是。”无怠应了。 * “七姑娘。”镇王妃正在赵明徽屋子里。 她见了李璨,忙上前行礼。 “王妃娘娘客气了。”李璨回了礼。 镇王有功勋在身,且也是长辈,她不好白受着镇王妃的礼。 “七姑娘给劝劝吧。”镇王妃眼睛红红的,牵过李璨。 第378章 我想退亲 “王妃娘娘,不然您先去忙吧?”刘贞莲笑着提议:“我们一般大,更说得来。” 实则,是镇王妃这个长辈在这里,她说话做事都有些放不开。 “好,那就有劳你们了。”镇王妃叮嘱道:“文茹,你好好招待二位客人。” “是,王妃娘娘放心。”孔文茹小声答应了。 “赵明徽……”李璨坐到床边,轻轻推了推赵明徽。 赵明徽朝床里侧躺着,听闻她的声音,转过身来看她:“璨璨……” “你怎么了?”李璨瞧他模样,惊了一下:“谁欺负你了?” 他红着眼睛,样子看着可委屈得很。 刘贞莲瞧了,也吃了一惊:“早上看他还好好的呢,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 “没你什么事。”赵明徽瞧见她,便没好气。 “不识好人心!”刘贞莲不甘示弱:“男儿大丈夫,不过挨了两拳头,便要哭鼻子了,羞不羞?” “刘贞莲!”赵明徽气得坐起身来:“你给我出去。” “我就不走。”刘贞莲反而在李璨身旁坐了下来,挑衅他:“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赵明徽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好了,好了。”李璨拦在二人中间:“你们别一见面就吵架啊。 赵明徽,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吃饭?” “你和太子殿下定下亲事了?”赵明徽垂下眸子,闷闷不乐。 “是啊。”李璨点头:“怎么了?” “我不高兴。”赵明徽看了她一眼,眸底藏着不舍:“你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怎么就……” 怎么就成了太子的人? 明明都是青梅竹马,他怎么就不能娶璨璨? 赵晢凭什么? 就仗着他是太子殿下吗? “什么?”刘贞莲凑过去看他:“璨璨定亲,你气成这样。 赵明徽,你不会是思慕我们璨璨吧?” 她只是玩笑而已,却戳中了赵明徽的要害。 “你胡说什么?”赵明徽大急:“再胡说八道我把你丢出去。” 他是思慕李璨。 但这话从前没有提过,现在就更不能提了。 他不能给李璨招麻烦,毕竟赵晢那么小心眼。 “不过逗逗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刘贞莲瞧他真生气了,便让了他一步。 也不知赵明徽是怎么了,平日都好说话得很,今儿个脾气倒是大了。 “先不说这些了。”李璨取过一旁的乳盏摸了摸,递给赵明徽:“还是热的,你先吃一点牛乳吧?” 赵明徽接过乳盏,捧在手中不动,巴巴地望着她。 “吃啊。”李璨催他。 赵明徽捧起乳盏来,吃了一口。 “这个也吃。”刘贞莲趁机端起碧粳粥来喂他。 赵明徽想躲开。 李璨软软地劝道:“吃吧,出了什么事你可以慢慢我们说,但是要先吃饭,不要饿着自己呀。” 赵明徽听着,眼眸微微湿了,张嘴吃了一口粥。 这么好的姑娘,连说话都软软糯糯的,他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她的好,早点定下亲事,现在可就没有赵晢什么事了。 真是便宜赵晢了。 刘贞莲喂了他半碗粥,招呼一旁的孔文茹:“文茹,你来喂啊。” 但凡是与赵明徽有关的事情,她都和孔文茹一人一半的。 “不用了。”孔文茹摆摆手,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喂吧。” “你怎么了?”刘贞莲瞧她不对:“脸色这么苍白?” “我没事,你快喂吧。”孔文茹又摆手。 “那你坐那歇会儿,我看你脸色不好。”刘贞莲不甚在意,又喂了赵明徽一口。 “你到底为了什么事啊?”李璨见赵明徽神态恢复了寻常,便又软语问她。 “我就觉得,你这么好,嫁给太子,真是便宜他了。”赵明徽垂下眸子,握紧了拳头:“他那么冷冰冰的,以后能对你好么?” 他心里真的好气不过,可又无力改变现实。 还是他太无用了,从前只顾着玩乐,不好好读书,如今什么话也说不上。 “我也觉得。”刘贞莲闻言,深以为然:“太子殿下实在太端肃了,又严厉,动不动就要训斥人的。 咱们璨璨跟着他,能有好日子过吗? 而且,他以后肯定要娶很多很多什么侧妃啊、昭仪啊什么的。 昨儿个选妃的时候,长乐长公主还一直想将夏婕鹞塞给太子殿下。 还有那个宋广瑶,仗着与太后沾亲带故的,嚣张得很。 虽然长乐长公主没有成功,但是我猜,她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的。” 赵明徽见她竟向着自己说话,不由愣了愣:“你也这样觉得?” “当然了。”刘贞莲一把搂过李璨:“虽然咱俩总是吵,但是对璨璨的心意还是殊途同归的嘛。” “嗯。”赵明徽点头,语气沉闷:“我就担心这个。” “没有。”李璨笑着摇头:“你们多虑了,他待我挺好的。” “哪里好?”刘贞莲反驳道:“他会打你手心的,全帝京都知道。” “那是从前。”李璨解释:“从及笄之后就没有了,他以后不会了。 从前管教我是责任,如今定了亲,不会那样了。” 虽然,她心里对赵晢不满。 但是听别人都说赵晢不好时,又忍不住要维护他,替他辩驳。 “那这样还行。”刘贞莲闻言,点点头。 “就算是担心我,也不能因为这个缘故不吃饭呀。”李璨朝着赵明徽道:“上次你明明答应我的,不会再绝食,不会再亏待自己的,以后可不要这样了。” “好。”赵明徽瞧着她清澈的目光,不由自主便点了头。 赵明徽点了头,大家都开怀。 镇王妃早命人预备好了一桌好吃的,亲自端了来招待她们。 席间,刘贞莲和孔文茹坐在赵明徽的左右。 刘贞莲话一直很多,赵明徽吃了些果酒,也恢复了一贯的模样,两人不时争执几句。 李璨叫他们逗得啼笑皆非,不时插上一句话。 几人笑声不断,真是好不热闹。 只有孔文茹,一直未曾开口。 不过,她的话向来少,也没有人留意。 用过饭之后,外面雨也停了,李璨三人各自回家。 刘贞莲率先策马去了。 李璨才上了马车,便闻孔文茹在外头唤她:“七姑娘。” “嗯?”李璨挑了窗口帘子:“怎么了,文茹?” “你能送我回去吗?”孔文茹小心翼翼地问她。 “可以呀。”李璨吩咐:“糖果,你们扶着孔姑娘上来。” 她心里觉得奇怪,孔文茹的马车就在旁边,做什么要她送呀?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孔府在另一条街上,但是也并不算远。 绕一下,没什么。 孔文茹便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起来,孔文茹一直不说话,李璨觉得有点奇怪了,她今日的话也太少了些。 李璨看了看外头提议:“文茹,你今天吃得好少的,吃饱了吗? 要不然,咱们走集市再买点吃的呀?” “不用。”孔文茹抬头看她,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李璨偏头看着她:“有什么话,你同我说好了,没关系的。” 她知道,孔文茹性子向来沉闷,有什么话都喜欢藏在心里。 所以,那次赵明徽闹着要退亲,孔文茹才会憋闷的生病。 若是能将心里的话倾诉出来,应该会好不少。 孔文茹低着头,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想说就和我说。”李璨拉过她的手:“不想说,也没事,但是你不要气到自己呀。” 孔文茹抬头看了她一眼,嗫嚅了片刻,小声道:“七姑娘,我想退亲。” 李璨闻言,怔了一下:“什么?为什么?是赵明徽又对你说什么了?” 他们几个,谁不知道孔文茹对赵明徽用情至深,这怎么突然就说要退亲了? 第379章 原来你不是真傻啊? “没有。”孔文茹低垂着眉眼,缓缓摇头:“他什么也没有说过。” 李璨更不解了:“那是因为什么?” “七姑娘,不是他的缘故,是我的想法变了。”孔文茹依旧低着头:“你觉不觉得,其实忠国公他,和莲子特别般配?” 李璨听她这样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要说起来,刘贞莲同赵明徽向来是一见面就吵架的。 但他们吵归吵,要真是遇上事情了,还是会互相扶持的。 相较而言,孔文茹一直沉默不语,就在一旁,有时候真就好像不存在一样,怪可怜的。 其实,孔文茹真的很好很嗨,但是赵明徽不懂得欣赏和珍惜呀。 如果孔文茹能放得下赵明徽,她还是希望孔文茹放手的。 这样,孔文茹就不会总这么郁郁寡欢了。 “七姑娘也这么觉得吧。”孔文茹见她不开口,苦涩的笑了笑。 李璨好不为难,顿了顿才道:“是因为莲子吗?” “不是,不是因为她。”孔文茹抬起头来,慌忙与她解释:“七姑娘,你别误会了,真的同莲子无关。” 李璨能感受她的真诚,点了点头。 “我是因为我自己。”孔文茹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我性子太沉闷了,与忠国公实在不般配。 这门亲事,其实早就该散了,但因为我的缘故,还一直拖延着。 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我坚持,他会娶我的。 但是他很不开怀,我不想看他那样。” 她说着又低下头了,有眼泪滴在她的手背上。 李璨取过帕子,心疼的替她拭泪:“但是退亲了,你怎么办?” “我没事。”孔文茹摇了摇头,抬眼朝她笑了笑:“我想通了。 他能开怀,就是我所愿,我何必逼他?” “那你……”李璨夷犹了一下,拉过她的手:“文茹,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她本就不太会劝人,也觉得这样劝孔文茹好像不对。 可她又实在不放心。 孔文茹遇事不爱表述,不像她,遇上事情哭一通闹一通,也就过去了。 她怕孔文茹熬不过那道坎。 孔文茹带泪笑了一声:“七姑娘想哪儿去了?我不会想不开的。 七姑娘以为,我做的对吗?” “如果,你真的想通了。”李璨思量着道:“那我觉得你做的对。 你这么好,完全可以重新找一个与你心意相投的,不必要一辈子耗在赵明徽身上。” 但这事也不怪赵明徽。 怎么说呢? 孔文茹是很好,但是赵明徽不喜欢孔文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喜欢。 就好像……好像秦玉衡很好,但是她不会心悦秦玉衡一样。 而赵晢那么坏,她下决心下了那么多次,却都没能完全放下他。 人的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不是人好,就会被心上人喜欢的。 “嗯。”孔文茹点头,看着她,笑意中带着泪光:“我就知道,七姑娘是个聪慧通透之人,与你说这些,不会有错。” 李璨见她眼中有光,不像是灰心丧气的样子,也松了口气:“我没有你说的那么聪慧,但是你有什么尽管可以问我,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可以跟你说。” “也没有别的什么了。”孔文茹擦了擦眼泪:“七姑娘可别嫌我烦。” “文茹,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李璨皱起小脸:“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到如今还不拿我当朋友吗?” “怎么会,我没有。”孔文茹忙解释:“我一直拿你当朋友的,要不然也不会同你说这些。” “那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客气?”李璨笑起来:“还有,你以后别总‘七姑娘、七姑娘’地叫我了,就和他们一起叫我‘璨璨’好了。” 孔文茹有点犹豫:“可是,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啊,我怎么能……” “未来的太子妃,就不能有朋友吗?”李璨撅嘴,不满地看她。 孔文茹看看她,张了张嘴,又顿了一下,才唤了出来:“璨璨。” “这就对了。”李璨扶着她肩,又给她擦了擦眼泪:“你不要再伤心难过了。 你要是真退了亲,暂时没有合适的也不用着急。 等将来我进了东宫,你看上了谁家的儿郎,就让人来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做媒。” 孔文茹闻言不由破涕为笑:“这话怎么说得我好似个女土匪一般?” 李璨见她笑了,就更放心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到了孔府。 孔文茹与李璨道别之后,下马车去了。 李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还是替她欢喜的,孔文茹算是清醒过来了,这样挺好的。 回了靖安侯府,路过前厅时,正遇见大伯母林氏。 “大伯母。”李璨招呼了一声。 “心儿回来了?”林氏见她,不由笑了:“回来的正好,我正要将这些樱桃送去你院子呢,那你自己带回去吧。” “哪里来的?”李璨瞧了瞧她身后丹青手中捧着的黑漆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只精致的粉彩釉果盘,果盘内朱红的樱桃果小巧玲珑,很是诱人。 林氏笑道:“这样稀罕的好东西,这个时节,集市上可买不到,还能是哪里来的?” “东宫?”李璨不确定得问。 东宫来的东西,怎么会这么少? 往年这个时节,东宫送来的樱桃,像这样的盘子,能装三四盘呢。 “是。”林氏笑着道:“这是太子殿下对你的心意,快收着去吧。” “不用了。”李璨示意糖果:“抓一把回去吧。 余下的,大伯母帮我分一分,让家里各处都尝尝,贺氏他们那就不必送了。” “你就是这么点?再拿一些吧。”林氏见糖果真的只抓了一把,忙张罗着再拿。 “不用了,大伯母。”李璨拒了:“不是太甜,我不怎么喜欢,吃几个尝尝就行。” “那好。”林氏只好依了她。 “大伯母,那我先回院子去了。”李璨招呼了一声,便往鹿鸣院去了。 樱桃这事儿,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许是遇上什么事儿,赵晢赏了人,这也是有的。 翌日,刘贞莲晌午便策马到了靖安侯府。 李璨正捧着碗,慢腾腾地用早饭呢,她便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屋子。 “刘姑娘……刘姑娘,您等奴婢先通报……”守门的糖豆跟了一路,都没能拦住刘贞莲。 “莲子?”李璨诧异:“什么事将你急成这样?” 她说着吩咐糖豆下去了。 刘贞莲这么着急,是不是孔文茹提退亲的事了? “我的小姑奶奶!”刘贞莲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粥碗放在桌上,一把拉过她的手:“你还有心思吃粥呢,快起来跟我走。” “去哪里?”李璨捏着汤匙莫名其妙:“出什么事了?” 怎么感觉好像不是孔文茹的事,而是与她有关? 可她能有什么事? “去找夏婕鹞和宋广瑶那一对贱人算账!”刘贞莲气恼得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李璨怔怔地望着她:“她们?她们怎么得罪你了?” 好端端的,刘贞莲不可能发这么大的脾气呀。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哎哟,敢情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刘贞莲都快气笑了:“你们家太子殿下,昨儿个给夏婕鹞和宋广瑶都赏了稀罕的好物。 眼下,都快传遍全帝京了,就你还蒙在鼓里呢?” “什么稀罕好物?”李璨眨了眨漆黑的眸子,忽然福至心灵:“你是说,樱桃?” 刘贞莲气哼哼的:“原来,你不是真傻啊?” 李璨不说话了,她总算知道今年的樱桃为什么少了那么多了,原是分出去了。 她也没有过多的表情,端起粥碗来,又捏着汤匙吃了一口。 第380章 特意来看他的两个侧妃的? “你还吃啊?”刘贞莲惊讶地看着她:“你不会是气傻了吧?” “这有什么可气的?”李璨缓缓咽下口中的粥,看了她一眼:“你用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我早就吃过了,谁像你似的天天睡懒觉,到这个时候才吃早饭。”刘贞莲干脆在她对过坐了下来,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真就一点都不生气,不在意啊?” “生什么气?”李璨停住手中的汤匙,神色平和地道:“往后,这不是寻常的事吗?” 昨日,大伯母说,那些樱桃是赵晢对她的“心意”。 也不能说不是吧,确实是一份心意,一份大家都有的心意。 “怎么就‘寻常事’了?”刘贞莲皱起眉头:“你是准太子妃,她们两个算什么东西?你还没吃着的得好东西,凭什么给她们?” “我也有。”李璨笑了笑:“可惜吃完了,不然一定分你点。” “我才不想吃。 她们两个,凭什么跟你平起平坐?”刘贞莲还是不服气。 “那日选太子妃,你也瞧见了,长乐长公主是一心要让夏婕鹞进东宫的。”李璨捏着汤匙轻轻的搅着碗里的粥:“而太后,也不会放过让宋广瑶进东宫的机会。 依着这两个人的身份背景,进了东宫自然就是左右侧妃。 赵晢当然要一碗水端平了。” 她说者垂眸,又吃了一口粥,言语间淡淡的,好似在说旁人的事情。 刘贞莲听了这话,有些难过的看着她:“可是,你从前不是说过,不喜欢和别人共事一夫的吗?” “我现在也不喜欢。”李璨慢慢地咽下粥,朝她笑了笑:“由得我吗?” 刘贞莲看着她,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李璨的神色看着挺平静的,但她就是觉得璨璨好可怜。 璨璨真的好可怜,要被迫和夏婕鹞还有宋广瑶共侍一夫,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以后,东宫后院会有很多人,皇后会塞人,宫里余下的那些嫔妃,还有朝中的大臣,都会送人去东宫。 各家都盼着女儿争气,能给家里争得荣光呢。”李璨提起筷子,夹了一小块豆腐乳,放在粥上:“倘若我连今日这点事情都要计较,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她像是在对刘贞莲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以后,赵明徽没事要是敢娶那么多,我就打死他。”刘贞莲咬牙切齿的挥了挥拳头。 “你不是不在意的吗?”李璨笑起来,眉眼弯弯地看了她一眼。 赵晢做什么,都是对得呀,她怎么能计较? 他身处在那个位置,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就算是遇上事情舍弃她,也是人之常情,她本来就不该奢望。 就好比她,是靖安侯府的女儿,当选太子妃也是有目的的。 赵晢要是知道了,可能也会有点不好受吧? 他们各自怀着各自的目的,就算成亲了,也是同床异梦。 以后,就这么过吧。 拿太子妃当做个生计来做,不做这生计靖安侯府就要活不下去了,这样想,就不会那么难过啦。 “现在不同了。”刘贞莲握了握拳头:“除了文茹,他和哪个女子在一道,我心里都不痛快。” 李璨想起孔文茹昨日说的话,思量了片刻,还是没有对刘贞莲说出孔文茹的话来。 她想着,万一孔文茹后悔了,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那,樱桃的事情,你就不追究了?”刘贞莲问她。 李璨笑起来:“这我怎么追究? 难道我要去说,我是准太子妃,东宫的樱桃都归我,让她们全部交出来?” 刘贞莲叫她逗得笑起来:“还真是。 不过我想想就觉得不痛快,尤其是那个夏婕鹞,她算个什么嘛!” “她算是长乐长公主手心里的宝。”李璨笑言一句,又吃了一口粥。 “长乐长公主也是瞎了眼,还是皇家的人呢,切!”刘贞莲鄙夷的很。 李璨嘱咐她:“你这话,也就在我这里说说,出了这个门,可不能再这样胡言乱语。 长乐长公主再如何,也是陛下的妹妹,你这话倘若叫人听了去,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我知道,我有分寸的。”刘贞莲不以为意。 李璨一口一口将碗里的粥全吃了,两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 刘贞莲才起身告辞:“我得去瞧瞧赵明徽那厮,看他今日用饭了不曾。” “去吧。”李璨笑着目送她。 刘贞莲才一走,李璨便招呼:“糖球,过来。” “姑娘……” 糖球难得走路慢吞吞的,悄悄打量她的脸色。 “外头出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李璨在主位上坐下,抬眸问她。 即使不是刻意,她周身还是散发出上位者的威严与气势来。 糖球立刻跪了下来:“姑娘恕罪…… 奴婢,奴婢是怕……” “怕我生气?”李璨手扶着椅子把手问她。 “是。”糖球不敢抬头。 “我没那么小心眼。”李璨靠在椅背上,语气柔和了些:“今日,念你是初犯,就不罚你了。 下一回若是再有,可别怪我不客气。” 糖球连忙磕头:“奴婢不敢了。” 李璨垂眸,缓声询问她:“太子殿下给她们二人赏赐樱桃之事,当真全帝京都知道了?” “那倒没有。”糖球回道:“朝中之人,有一部分知晓了。 但这事儿,很快就会传遍帝京的,应当在明、后日。” “嗯。”李璨颔首,沉吟了片刻道:“你即刻派人去酒楼茶馆,替我散播些话儿出去。 就说太子殿下有心叫宋广瑶做左侧妃。 再说宋广瑶说了,夏婕鹞一个残废,还是定过亲的,自然不能同她比,她可是太后的侄孙女。” 大渊以左为尊,即使同是侧妃,左侧妃也比右侧妃高上一头。 宋广瑶和夏婕鹞,都巴不得她出点什么事,好将太子妃之位让出来。 这两人不是什么善茬。 既然赵晢已经动了这样的心思,等以后进了东宫,这两人定然会算计她。 倒不如她先下手为强,设个由头叫宋广瑶和夏婕鹞先争夺起来,叫她们结下仇怨。 等到时候进了东宫,两人之间可以互相制衡,她也好轻松一些。 糖球抬头:“是。” 她心里奇怪,姑娘一向不主动算计别人,今儿个这是? 姑娘是醋了? “去吧。”李璨摆摆手。 * 半个月后,夏婕鹞同宋广瑶的左侧妃之争,已经在帝京传得沸沸扬扬了。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老百姓们都热衷于议论这二人到底谁能得了太子左侧妃之位。 这日是谷雨,有赏牡丹、吃香椿的习俗。 长乐长公主特意办了花会,请了一众人一道在园子里赏牡丹,吃香椿宴。 李璨本是懒得赴宴的,这些日子,她推掉了无数的筵席。 她总算知道“准太子妃”这四个字的威力了,只要她出现,准会有无数贵女趋之若鹜,众星拱月,将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这些贵女讨好她唯一的目的,就是借她的手,进东宫的后院。 她当然不会这么做,东宫的后院,将来是要她来管的,多一个人不就多一份麻烦吗? 赵晢自己选定就好了,她可不凑这份热闹。 她是听说赵峦请了宋广瑶来,才特意赴宴的。 她估摸着,今儿个肯定有热闹看,夏婕鹞对宋广瑶,这好戏她可舍不得错过了。 可等到了地方一瞧,赵晢竟然也来了,瞧见她便招手叫她过去。 她不情愿,却也不好当众驳他面子,便垂眸缓步走了过去,心里暗暗嘀咕,赵晢今日这么闲的吗? 还是说,是特意来看他的两个侧妃的? 第381章 真和表哥有瓜葛? “太子殿下。”李璨垂着眸子,客气地与他见礼。 “嗯。”赵晢颔首:“坐那处吧。” 李璨不曾言语,走过去提着裙摆落座。 这是在廊下,赵晢下首的第一个位置,也是个不小的位置了,且离赵晢算是最近。 但她是准太子妃啊,照理来说,她是可以坐在赵晢右手边的。 那处也是设了位置的。 不过,赵晢不想与她亲近,正好,她也不想过去。 “夫君,我去和七姑娘坐。” 寿王与寿王妃就在一侧,寿王妃见状,含笑开了口。 “去吧。”寿王笑着准了。 “王妃娘娘。”李璨见寿王妃走过来,忙欲起身行礼。 “不必客气的。”寿王妃忙拦住她:“以后都是一家人,这些虚礼能免便免了吧。” “谢王妃娘娘。”李璨笑着点头。 她也知道,寿王妃吴东苓是个和善好说话的,但因为身份有别,她与吴东苓交情并不深。 但寿王赵晈夫妇与赵晢是一直交好的。 “客气什么?”吴东苓在李璨身旁坐下,笑看了赵晢一眼:“其实,你应该随着六皇弟一起,唤我一声‘二皇嫂’的。” 李璨抿唇笑了,见赵晢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先不急,我不如唤王妃娘娘为‘姐姐’吧。” “也好。”吴东苓亲热地拉住她的手:“你比我小不少呢,以后就拿我当姐姐一样,有什么不懂的,或是遇上什么事了,尽管与我说。” “好。”李璨乖巧地答应了,低头与她说话。 离近了看,她更觉得吴东苓体态丰腴,肤光胜雪,性子和煦稳妥,应当是个体贴温柔的,难怪寿王会对她念念不忘。 两人低声说了一会儿话,相谈甚欢。 “她们还挺合得来的,你可以放心了。”寿王笑着同赵晢低语。 赵晢只望了李璨一眼,不曾言语。 下头,贵女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明面上说着话,实则暗地里都在盯着上首,看赵晢与李璨的情形。 有传言说,赵晢并不想要李璨做太子妃,之所以选了李璨,是因为宸妃的缘故。 眼看着赵晢不曾让李璨坐在身旁,便有不少人觉得这话有点像是真的。 但不管怎么说,李璨是未来太子妃这件事,已经定下了,也没有人想更改。 她们唯一能搏的,只有太子左右侧妃这两个位置了。 所以,在场有不少人希望将夏婕鹞同宋广瑶给比下去,那么太子侧妃之位就人人可以争取了。 夏婕鹞也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的一盆盆花儿,面上是一贯的笑意,言行举止也同从前一般,规矩的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 韩素素几人围着她,看着花,说着话,很是交好的样子。 宋广瑶进了园子来,款款行向众人。 “宋姑娘。”夏婕鹞笑着招呼她,面上没有丝毫敌意:“这里。” 宋广瑶对她,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她自来娇生惯养,任性且还有些喜怒无常的,仗着有太后撑腰,她是从不收敛自己的性子的。 见夏婕鹞主动招呼她,也没露出几分笑意来。 夏婕鹞想与她争左侧妃的事,早便传到她耳中了。 夏婕鹞想同她争,便是她的敌人,她做什么要理会敌人? 之所以来赴宴,只不过是因为听说赵晢来了,想来见见他罢了。 她抬着下巴,睨了夏婕鹞一眼,便径直走到上首处,朝赵晢、赵晈他们行礼。 李璨不由看过去,她想看看赵晢的反应。 赵晢这么多年不理会宋广瑶,她当真好奇坏了,不知道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这两人会这样? “免礼,自便吧。”赵晢淡淡出言。 李璨从赵晢脸上,没看出丝毫端倪,只好作罢了。 “宋姑娘,到这里来!”韩素素招呼宋广瑶。 李璨漆黑的眸子不由睁大了,扭头看了一眼。 夏婕鹞同韩素素并肩而立,周围还有几个别家的贵女。 李璨思量着,韩素素怎么就那么愿意向着夏婕鹞呢? 可是夏婕鹞许了她什么好处?夏婕鹞是不是说,等她以后做了侧妃,将韩素素也弄进东宫去? 到时候,只怕是再好的姐妹,也是要翻脸的。 她正思索间,便听闻韩素素说开话了:“宋姑娘,我有桩事情,一直想问你。 可惜没找着机会,今儿个在这里遇上了,还请宋姑娘为我解惑。” “什么事?”宋广瑶微皱着眉头,抬着下巴有几分不耐烦地望着她。 她看人,永远有些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是她从小被众星拱月养大所养成的习惯。 韩素素掩唇笑道:“我听闻,你父亲是你母亲设法抢来的表姐夫,可有这回事啊?” 李璨眨了眨凤眸,一时有点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当年,与宋广瑶父亲定亲的,另有其人,就是宋广瑶母亲的表姐。”吴东苓看出她的疑惑,在她耳畔低声笑言:“那时候,宋广瑶的父亲正值青春年少,也是个俊秀的儿郎,加上家里头又有太后撑腰,家世也好。 宋广瑶的母亲对他这个准表姐夫一见倾心,就想方设法,将表姐夫夺了来,做了自己的夫君。” 李璨抬眸,看吴东苓笑吟吟的脸,不由也笑了:“原来如此。” 这么说,宋广瑶的母亲是个有手段的,也豁得出去。 不过,李璨更惊讶于吴东苓身为寿王妃,竟如此的亲和,与她说起这般事,竟像是赵音欢和刘贞莲同她闲话家常时感觉一样,十分自然,没有丝毫的尴尬。 “她们是故意说这般事,给有的人听得呐。”吴东苓意有所指地笑看了一眼赵晢。 李璨哪有不明白的? 韩素素显然是得了夏婕鹞的意思,故意翻出从前的事情来羞辱宋广瑶,且也叫赵晢知道,宋广瑶的母亲不是什么好东西,养的女儿自然也不是好东西了。 这样的女子,怎么配做东宫侧妃? 这伎俩在李璨看来,略显简单。 不过夏婕鹞同宋广瑶两人才交锋,自然不会一开始就出狠招,能斗起来就已经是一个好的开端了。 她只管看热闹便是。 “韩素素,你说什么?”宋广瑶闻言,勃然变色:“你再说一遍?” 她脸色涨红,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韩素素一开口就揭了她母亲的短,这叫她如何能忍? “怎么?有人做得,还不兴我们说了?”韩素素不甘示弱。 夏婕鹞一个眼神,她这边便有人开了口。 “上梁不正下梁歪,母亲做下这样的事情,由此可见,女儿也不怎么样……” “抢了表姐夫,这以后还怎么做亲戚?” “自个儿得了好处便好,还要什么亲戚?” 几个贵女,七嘴八舌的,将宋广瑶说得面红耳赤,几乎气急败坏。 “夏婕鹞,你别以为你躲在她们后面,我就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鬼主意。”宋广瑶不管旁人说什么,开口便直指罪魁祸首。 “宋姑娘。”夏婕鹞语气柔柔的,说话有理有据:“大家并未栽赃什么,只是就事论事。 你不必要如此气恼吧?” 她身着十二破襦裙,从容端庄,与宋广瑶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广瑶并不惧她,冷哼了一声道:“你们所说的,那是父辈的事情,与我不相干。 你们也不必要拿着事情来指摘我,我又不曾做错什么。 总比有的人好,嘴上说着忘不了高小将军,却又要长公主帮着进东宫,私底下还和自己的表哥不清不楚的。 我可没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你们要说,也该说这样的人。” “你胡说什么?”夏婕鹞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冷静:“去东宫,是母亲的意思。 我和我表哥清清白白,宋姑娘休要信口开河,满口胡言!” “我信口开河,满口胡言?”宋广瑶气急反笑:“前一回筵席,我亲眼瞧见你和你那个姓陆的表哥,在那园子的一角拉拉扯扯。 你以为四下里无人,就是没有人看到吗? 我告诉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璨听得,都快忍不住要给宋广瑶鼓掌了,宋广瑶真是好利的一张嘴呀。 不过,夏婕鹞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难道,宋广瑶说中了,夏婕鹞真的和她那个表哥陆献有什么瓜葛? 第382章 赵泽昱! 李璨黛眉微蹙,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这么久了,陆献一直纠缠着夏婕鹞。 看夏婕鹞的样子,也不是多么地想理会陆献。 夏婕鹞完全可以命人拦着陆献,一辈子也不见他。 尤其是在赵晢有可能让夏婕鹞做太子侧妃的人情形下,夏婕鹞更应该谨言慎行,怎么会疏忽成这样? 她为什么不彻底与陆献断绝往来?这不正常。 或许,使陆献拿住了夏婕鹞的什么把柄,又或是对夏婕鹞有什么恩情,迫使夏婕鹞不得不与他见面? 那陆献为什么不直接逼夏婕鹞嫁给他? 她思忖着,心中起了疑,思量着晚些时,叫糖球让人去盯着陆献和夏婕鹞,看他们见面时都说了什么,或许能探知夏婕鹞的真面目。 她如今越看越觉得夏婕鹞陌生,夏婕鹞的心机实在是太深沉了,像是永远摸不到底一般。 “宋广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在胡说什么?”长乐长公主赵峦满面威严,带着一众婢女走了过来。 “长乐长公主。”宋广瑶朝她行了一礼,不甘心地辩驳道:“是夏婕鹞她们先说我母亲的。” “你母亲的事情,确有其事,你母亲能做出来,就该承受得住旁人的闲话。”赵峦走到夏婕鹞身侧站着,一副给她撑腰的样子:“而你说夏婕鹞的事,是子虚乌有,是有意栽赃。 我若不是看在你祖父祖母的面上,这便要叫京兆尹衙门的人来拿你,治你个诽谤之罪。” 宋广瑶低下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心里头极不服气,却又不敢反驳。 赵峦再怎么说也是长公主,是皇帝的妹妹,她若是开口反驳了,赵峦一个不高兴就能给她治罪。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不会傻到开口自投罗网。 赵峦来了之后,夏婕鹞与宋广瑶之争,便算是结束了。 夏婕鹞有赵峦撑腰,略胜一筹。 李璨看得意犹未尽。 “真是精彩啊。”寿王赵晈凑到赵晢跟前:“六皇弟,你老实说,你赏樱桃和李璨传谣言这事儿,是不是你们二人商量好的? 看看这俩未来侧妃,这就斗上了。” “我已经大半个月未曾见她了。”赵晢望着李璨的侧颜。 “啧。”赵晈笑着感慨:“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人,这是心意相通啊。 一个杀人一个递刀,果真夫唱妇随。” 赵晢听他如此说,唇角不由微微勾了勾。 李璨却不曾留意他了,一双黑眸四下里看着,与吴东苓说着闲话,倒有了几分自在。 散席时,赵晢走上前淡淡开口:“我送你回去。” 他说着,便去牵李璨的手。 李璨抬手躲过了:“不用了,太子殿下公务繁忙,我自己能回去。” 她说着,径直往外走。 赵晢一言不发,跟着她往外走。 李璨招来了糖球,一路走者小声吩咐:“给我派几个人去盯着夏婕鹞和陆献。 等他们俩人见面,好好听一听他们说了什么,到时候告诉我。” 糖球没有像往常一样点头答应,而是有些为难。 “怎么了?做不到?”李璨诧异地望她。 没可能呀。 她以前派给糖球的任务,有的比这难十倍不止,也不曾见糖球这样为难过啊? 怎么回事? “姑娘有吩咐,奴婢本该义不容辞。”糖球小声开口解释:“只是,奴婢分身乏术,若是守着那二人,就不能护着姑娘了。” “我院子里那么多婢女,没有可用的了吗?”李璨不由问:“一定要你亲自去?” “姑娘有所不知。”糖球接着解释道:“像这种长时间追踪的活计,寻常人根本做不了,只有像奴婢这样练过功夫的人才可以。 姑娘手底下,除了奴婢,便没有第二个会功夫的了。” 李璨怔了一下:“那怎么办?我使银子雇几个?” “那样不可靠。”糖球不赞同,回头看了一眼跟得不远不近的赵晢:“姑娘可以跟殿下要啊。 姑娘如今同殿下亲事都定下了,殿下的人就都是姑娘的,姑娘想用,尽管要来用就是了。” 李璨抬眸望着湛蓝的天空,背着手想了想,糖球说得这是有道理啊。 赵晢的,就是她的,她做太子妃这活计,总不能白做吧? 赵晢应该给她些报酬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赵晢,盘算着怎么同他开口。 两人一前一后,行到栓马处,李璨踩着小杌子,就着糖球的手上了马车。 赵晢紧随其后,也跟了上去。 李璨毫不客气,先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她才不管什么尊卑,这是她的马车,她当然要坐在主位了。 赵晢不高兴,就下去坐自己的马车好了。 好在赵晢并不计较,在边上坐了下来。 李璨也不看他,只是透过窗口帘子的缝隙,看着外面,手攥着裙角,搓来搓去。 “我……” “我……” 良久,她开口,不料赵晢也与她一齐开了口。 “你先说。”赵晢看她。 李璨也不推辞,倚在马车壁上看着他道:“太子殿下……” “别这样称呼我。”赵晢打断她的话。 “那要怎么称呼?”李璨偏头看着他,鸦青长睫扑闪:“赵晢?还是赵泽昱?” 从发现赵晢真的不会打她手心了之后,她便不大怕他了,胆子也愈发大起来。 反正也没什么情意可言,“泽昱哥哥”这四个字,她是不会再用了。 她以为,这么说话赵晢会生恼。 赵晢却只道:“随你。” “那好,那就叫赵泽昱。”李璨觉得这样叫很是顺口:“咱们定亲了,应该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吧?” “自然。”赵晢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赵泽昱。 他长这样大,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称呼他。 “那你给我几个人吧。”李璨开门见山。 赵晢抬眸望她:“你要什么人?” “会功夫的就行。”李璨坦然道:“我如今身份不同了,一个糖球实在不够用。 你给我几个人,归糖球管着,有事我会让糖球吩咐他们去做的。” 她这话的意思是,男子也可。 赵晢颔首:“晚些时候,我派几个人过去。” 李璨惊讶,他竟不曾追问她要人做什么。 或许,他压根就不关心吧。 罢了,她不要细思量。 她晃了晃脑袋,将不该想的东西甩出脑外,看向赵晢:“你方才要说什么,现下可以说了。” 赵晢道:“母妃想你了,你预备一下,明日随我进宫去。” “知道了。” 李璨应了。 二人再没有说什么,赵晢静静陪着她到靖安侯府门口。 李璨只当不曾见过他,转身便进大门去了,头也不回。 * 翌日,天气晴好,春色明媚。 赵晢一早来接李璨,给她带了八珍斋的点心。 李璨才起身穿戴好,两人相对而坐,一道用了早饭。 赵晢一如从前,给她倒牛乳,盛粥,但是却不会再逼她吃那些不爱吃的那些东西了。 李璨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比从前自由多了。 两人同乘马车,去了宫中。 途中,李璨一直看着窗外,不曾察觉赵晢的目光全程落在她的脸上。 “心儿!” 凝和宫,宸妃陡然见了李璨,欢喜不已,忙迎出廊下去。 只一眼,她便瞧出不对劲了。 这两个不省心的,是一前一后进门的,手都不牵着,这还不如定亲之前呢! 一定是赵晢这个臭小子,为着什么江山社稷、朝堂之事,又惹她的心儿生气了,今儿个非得好好训斥训斥他不可。 她心里盘算着,面上却依旧笑着。 “姨母。”李璨甜甜地唤她。 “叫什么姨母?你那日都叫陛下‘父皇’了,自然该叫我‘母妃’。”宸妃当即纠正她。 “母妃。”李璨笑着唤了一声。 她能察觉,宸妃是发自心底的疼她,不想叫她失望。 宸妃拉着她往正殿走:“我今儿个可预备了许多你爱吃的,还准备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你快随我来瞧。” 第383章 榆木疙瘩 “谢谢母妃。”李璨脆声致谢。 “你同母妃之间,哪里用这么客气。”宸妃牵着她,进正殿坐下。 赵晢跟着走进去,在一旁站着不语。 宸妃与李璨说了几句话,见他站在跟前,越发不顺眼:“你杵在这处做什么?找你父皇去,午膳时分过来便可。” 赵晢应下,转身去了。 “心儿。”宸妃摈退左右,拉着李璨的手,柔声问她:“你同母妃说实话,泽昱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没有。”李璨抬起眸子看她,轻轻摇摇头。 她与赵晢之间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的。 她心里的疙瘩解不开,也不想长辈们跟着操心。 “你哄母妃是吧?”宸妃不信:“你什么性子,母妃能不知道吗? 从前,你俩来我这处,都是牵着手的,你也是欢欢喜喜的。 如今都不爱笑了,定亲了怎么还不如从前了?” 李璨顿了片刻才道:“从前是因为我年纪小,如今不是小时候了……” “胡说。”宸妃打断她的话:“亲事都定下了,牵着手才是应该的。” 李璨转了转眸子道:“是太子殿下怕与我太亲近了,旁人嫉妒,要来害我。” “你叫他什么?”宸妃皱起眉头。 心儿都这么称呼泽昱了吗? 这两个孩子之间的隔阂,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严重,不应当啊? 李璨垂眸,鸦青色长睫遮住了眸底的情绪:“母妃,我如今真不是从前了,不能像以前那样称呼太子殿下。” “谁给你立得规矩?”宸妃怒气一下便上来了。 “没有。”李璨握住她的手:“母妃,你别生气,是我自己觉得。” 她抬看着宸妃起湿漉漉的眸子,莹白的小脸娇柔乖恬,惹人喜爱,又叫人心疼。 宸妃的心一下就软了,捏了捏她的小脸:“母妃不生气,先吃点东西。” 说着,抬手去给她取吃的,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再问问她。 “太多了,母妃。”李璨接过一块黄玉绵糕:“有这个就好了,母妃别拿了,我吃完自己取。” “单吃糕点噎得慌。”宸妃又抬手给她倒牛乳:“喝点这个。” 李璨接过来:“母妃也吃。” “好。”宸妃陪着她用了一些,见她吃了一块糕点,牛乳也吃了,并无异常,这才问:“心儿,泽昱可曾与你表明心迹?” 李璨怔了怔,茫然问:“什么心迹?” 宸妃在心里骂了赵晢一句,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没有就罢了。” 赵晢这个臭小子,与乾元帝那个狗东西怎么恰恰相反? 当初,乾元帝遇见她不过两回,便死皮赖脸的对她表白。 赵晢这都定亲了,竟还死活不开口。 她今儿个非要将这小子的嘴撬开不可。 午膳时分,赵晢回来了,乾元帝也跟着来了。 宸妃一如既往的贤良温雅。 乾元帝不喜爱她这样,但碍于李璨同赵晢在,也不好出言逗她。 用过午膳之后,他便往前头去了。 赵晢本也想跟过去,宸妃却开口了:“泽昱,你别过去了,留下来陪我们会儿。” 赵晢不解,但也不曾问,只是看向乾元帝。 乾元帝转头看了看宸妃,准道:“你母妃留你,你就在这吧。 还有那点事,朕一个人就能做了。” “是。”赵晢应了。 宸妃笑着道:“心儿,午膳用过了,母妃给你点盏茶来吃吧?” “我来吧。”李璨起身,提着裙摆在小几前坐下。 宫女们送了点茶用具上来,她垂眸专心致志的点茶。 宸妃与赵晢便在一旁坐着,也无人开口说话。 待李璨分了茶与他们,三人一起吃着茶,宸妃又与李璨说了一会儿话。 赵晢一直在边上坐着,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应当是到了心儿每日午休的时辰了吧?”宸妃笑着抬手:“纳福,你带心儿回房小憩一会儿。” “那我先去了。”李璨起身,朝宸妃打了声招呼,便随着纳福去了。 她也看出来了,宸妃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赵晢说。 到了李璨在凝和宫的屋子,糖球替她宽衣时,才察觉她腰上的禁步不知何时丢了。 “姑娘先睡,奴婢去找吧?”糖球开口。 “我去吧。” 李璨怕宸妃同赵晢说什么要紧事,糖球去冲撞了反而被怪罪。 她折返到正殿门前时,正听闻里头传出宸妃怒气冲冲的声音:“为什么不向心儿表明心迹? 都定亲了,你还在等什么? 你告诉告诉我!” 赵晢声音不大:“母妃息怒。” 接着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是宸妃推翻了椅子。 “等会儿,心儿睡醒了,你给我……”宸妃拔高了声音。 “姑娘。”纳吉自小厨房那边走过来:“怎么了?” “纳吉姑姑。”李璨转身迎了上去:“我的禁步丢了,应该在正殿内。” 纳吉听到正殿内隐约传出的声音,忙道:“姑娘先去歇下吧,禁步一会儿娘娘同殿下说完话,奴婢进去替姑娘寻。” “那有劳了。”李璨点头应了,又回了屋子。 她在床上躺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宸妃是在训斥赵晢,怪赵晢对她不好吗? 其实也没有。 赵晢待她还是像从前一样的,是她的心境变了。 * “你若是心里没有心儿,就退亲好了。”宸妃横眉立目地望着赵晢:“别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会偏向你。 当初她娘将她托付给我,我是拿她当亲女儿一样的,这么多年都是。 我如今将她交给你,是觉得你能好生对待她。 你倒是好,都定亲了,还跟我来从前那一套,实在不成,你就别耽搁人家。” 殿内,李璨方才点茶的小几躺在地上。 赵晢跪得笔直,垂着眸子:“母妃息怒。” “息怒息怒,你就会这一句!”宸妃气恼地望着他片刻,蹲下身缓和了语气:“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赵晢沉寂了片刻道:“五皇兄虎视眈眈,三皇兄也在暗处盯着。” “那又如何?”宸妃道:“你二人既已定亲,便是一家人。 无论你们好不好,在他们眼里,都没有分别,都是要对付的。” 赵晢又道:“还有父皇,那日选太子妃故意同李璨说,儿选她是因为看在小时的情意,和母妃的意思。 儿不知父皇是何意。” “你父皇说的?”宸妃豁然起身,咬牙切齿:“这个狗东西。 我不搭理他,他也不想你和心儿好。” 赵晢垂眸不语。 宸妃又道:“你不用管他,下次在他跟前还装作不要好的样子。 实际上你们自己私底下要好,谁能知道?是不是?” “是。”赵晢应她,又道:“外头还有不少想进东宫的女子,我也忧心她遭暗算。” “赏赐樱桃的事情,是你做的吧?”宸妃问他。 “是。”赵晢点头。 “一点樱桃,就能让那两个斗起来,你不是挺能护着心儿的么? 我不管这些,左右你今日便必须与心儿表明心迹。”宸妃接着劝他:“你想想,有什么事情,你同她说清楚,两个人齐心协力不好吗? 你不要以为心儿什么都不懂,其实她聪慧得很,心里清楚明白着呢。 从前你父皇怀疑你们有私,你看她何时露过馅儿?” “从前没有私。”赵晢低头回。 宸妃气得踢了他一脚:“榆木疙瘩,你就说今日能不能与她把话说清楚!” “好。”赵晢答应了。 “这还差不多。”宸妃消了气:“起来吧。” 赵晢依言站起身。 “坐那去,好好想一想等会儿怎么开口。”宸妃伸手一指软榻:“这事儿,为娘的可帮不了你。” 第384章 这不是挺会哄得吗? 李璨在床上滚来滚去约莫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她拉过薄锦被裹在脸上,小小的叹了口气。 外头,门似乎开了。 过了片刻,有脚步声传进来了。 李璨只当是糖球来叫她起身了,躺着不曾动。 有人在床上坐下了。 李璨察觉不对了,糖球不可能坐在床沿上的,是宸妃,还是赵晢? 赵晢抬手,拉开了她裹在脸上的锦被。 李璨转过小脸看了他片刻,坐起身:“太子殿下。” 赵晢不语,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抱得紧紧的。 李璨怔了一下,也就任由他抱着了。 过了片刻,赵晢哑声开口:“李璨,对不起。” 李璨僵住了,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赵晢说这三个字,还是对她说的。 她知道,是宸妃的意思,但心还是忍不住跳快了些。 “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赵晢顿了顿,在她耳畔徐徐开口:“左右,能选你做太子妃,我满心欢喜。 我待你不好,是怕你遭到危险。 我身处在这个位置,总是瞻前顾后的,对不起。 以后,我什么都同你说,遇上事情,会和你商议。 李璨,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说这些话时,心头翻滚过许多事情,好像有无数的话要对她说。 可真的说出口,也就只剩这寥寥数句。 “我没有怪过你。”李璨靠在他胸膛处,不争气的红了眼圈。 即使知道是宸妃的意思,这些话还是勾出了她心底的委屈。 “当真不怪我?”赵晢捧起她的小脸,低头与她对视。 李璨转开眸子不看他:“我从小就知道,在你这个位置上,会有很多身不由己。 这么多年发生过许多事,我也都看在眼里。 我真的不怪你。” 其实,这也算是实话。 那些事情,她都没有计较过,因为知道,赵晢都是为她好。 唯独大伯父书房被抄那件事,叫她知道了帝王家的无情。 所以,她很清楚,不管她与赵晢多么亲密,到了那样的时候,还是会被舍弃。 每当她想起赵晢时,便会再想起那件事,就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再不敢起任何爱慕之心。 就好比现在,她又想起来了,眼泪便止住了。 儿女之情和江山社稷比起来,终归是太轻了。 “李璨,我心悦你的。”赵晢耳尖红红,面上也泛起一层薄红,黑眸注视着她,嗓音清冽悦耳:“以后的路,我们并肩走好不好?” 李璨怔在那处,她真的不曾想过,这辈子能从赵晢口中听到这句话。 她凤眸睁大,直直地望着他,脑子好像不太会转了,耳边反复回荡着赵晢方才那句话。 他说,“李璨,我心悦你的”。 他竟然会说这句话。 若是放在从前,她一定会欢喜地疯了的。 就算是现在,她也忍不住心动。 他可是赵晢啊,她爱慕了多年的赵晢啊! “我知道,还有很多事情,我不曾与你解释清楚。”赵晢接着又道:“往后的日子,我会慢慢给你解释,再不会什么也不同你说了。 李璨,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他低头,抵着她额头蹭了蹭,两手抱住她,语调里,竟真带了几分哀求的意思。 李璨点点头:“好。” 她知道,她比不上江山社稷,但她还是相信,赵晢是有些真心在的。 毕竟,他待她好了这么多年。 这些真心,应当足够她坐稳太子妃的位置了。 赵晢低头,在她柔嫩的唇瓣上试探着啄了一下。 李璨往后让了让,身子一下绷紧了,小脸泛起淡淡的粉。 赵晢追上去,下一刻,唇舌缠紧了她。 李璨不过片刻便招架不住了,软着身子倚在他怀中,喘息微微。 赵晢松开她,将她抱紧:“你对我,没有什么要求么?” “什么?”李璨叫他亲的七荤八素的,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譬如,东宫的后院,你想让它空置么?”赵晢在她耳畔低声问。 李璨清醒过来,垂着眸子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你是太子,若是那样,陛下第一个不同意,说不准还要说我善妒,影响太子替皇家开枝散叶,一怒之下下旨废了我。” “不说父皇,单说你。”赵晢垂眸不语望着她:“你如何想的?” “我?”李璨顿了顿:“照着规矩来就是了。” 她还记得,上次赵音欢替赵晢算过了,依着规矩,太子后院可以娶五十五个女子。 她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想想,觉得心灰意冷又绝望,她压根儿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从前,之所以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现在想来,都是沾着赵晢的光啊。 以后还要继续沾光,她得乖巧一些。 “你是这么想的?”赵晢掩住眸底的失落:“那倘若我不是太子呢?” “你怎么会不是太子?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李璨抱紧了他劲瘦的窄腰。 两人依偎着,过了许久,李璨才道:“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赵晢松开她,取了一旁柜上叠好的衣裙抖开。 李璨下床靸了鞋,站在他跟前摊开手,任由他替她细细穿了衣裙。 他还是与从前一般,神色专注,一丝不苟。 尤其是蹲下身替她穿绣鞋的时候,真的很难不心动。 赵晢牵着她起身,上下看了两眼,替她理好了裙摆,牵过她:“走吧。” 李璨乖乖地跟着他,出了屋子。 宸妃见他们是牵着手出来的,李璨小脸酡红还未散去,心下欢喜:“心儿睡醒了?” 赵晢这个臭小子,就是个球,踢一脚才能滚一滚,这不是挺会哄得吗? “嗯。”李璨笑着点头:“母妃,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先回去了。” “好。”宸妃笑着吩咐纳福:“将黄玉绵糕拿来。” 纳福忙进殿内取了一个食盒。 “心儿爱吃,我便差人去跟陛下要了,带回去吃吧。” 宸妃接过食盒,递给赵晢提着。 “谢母妃。”李璨忙谢过,又迟疑:“用不了这么多吧,我吃不完的,可别浪费了……” 贡品黄玉绵糕稀有,每次上贡,也不过这一食盒吧,宸妃竟都要了来给她? 她哪里担得起? “吃不完慢慢吃。”宸妃牵过她的手拍了拍,看向赵晢:“你都与心儿解释清楚了吧?” 赵晢点头:“嗯。” “以后有什么事情,两个人商议着来,就算明面上不能太好,私底下谁又能知道?”宸妃说到这处,转而望向李璨:“心儿,泽昱以后若还是像从前一样待你,你差人来和母妃说,母妃替你收拾他。” “谢母妃。”李璨笑着,又行了一礼。 “去吧。”宸妃松开她的手:“记住了,两个人要好好的。” 第385章 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出了凝和宫,赵晢拉住李璨,撩开袍子蹲下身:“我背你。” 李璨顿住脚步,小声问:“你不怕旁人瞧见么?” 赵晢回眸看她:“这条路,这个时候没有人。” 极稀有的,他心里慌了一下。 李璨从前是最爱叫他背着出宫,从小她体弱,十岁之前,每次进宫、出宫有一半的路都是他背着的。 他方才在她眼中看到的是抗拒? 他正惊疑不定间,背后一软,李璨抱住了他脖颈。 他扶着她腿起身,实实在在的香软压在肩背处,驱走了他心底那一丝慌乱。 李璨静静地靠在赵晢肩头,闻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好像明白了什么叫物是人非。 她和赵晢,虽然定了亲,虽然看起来还像从前一样相处,心境却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他们都对彼此有所保留,也爱慕,也依恋,但她对赵晢,没有从前那么真的心了。 * 赵音欢得了一只战无不胜的蛐蛐儿。 一大早,便登了靖安侯府的门,要找李璨陪她逗蛐蛐儿玩。 可进了门却被林氏告知,宸妃想李璨了,李璨随着太子殿下进宫去了。 她好不失望。 李璨不在家,旁的也没人陪她玩,她辞别了林氏,想着去寻刘贞莲玩。 将要走到靖安侯府大门处时,忽然想起李瑾来。 找不到李璨,她可以找李瑾啊! 李瑾不比蛐蛐儿好玩多了吗? 她笑起来,也不与人通报,便自个儿去了李瑾的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四下里无人。 赵音欢摸到窗边,往里头瞧。 李瑾正在书案前埋头做功课,小厮石头在边上磨墨伺候。 赵音欢瞧了片刻,李瑾生得怪好看的,尤其的专心做功课的时候,这专注的姿态,叫她瞧着便想捏捏他的脸,啧! “九公主!” 石头无意间抬头,瞧见赵音欢不由惊呼出声。 “闭嘴!” 赵音欢开口喝他,却已经晚了。 李瑾已然自功课中抬头看了过来。 赵音欢笑靥如花,背着光,身后是一派春日风光,衬得她整个人生机勃勃。 他一时怔住了。 赵音欢露出笑意,朝他挥了挥手:“李瑾,你做功课呢?” 李瑾回过神来,不由绷直了身,皱起眉头:“公主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赵音欢样貌是好样貌,可行止实在不敢恭维。 “我才来啊。”赵音欢大摇大摆的进了书房:“怎么,不欢迎啊?” 李瑾低头不语。 若非身份有别,他真想将赵音欢赶出去。 赵音欢当真十分的不像样子。 “怎么不说话?”赵音欢不满地道:“你坐着也不动,就是这么迎接我这个公主的?” “小的拜见公主!” 石头生怕自己被牵连了,连忙跪下磕头。 “你看,你还不如石头。”赵音欢看着李瑾笑起来:“石头还知道给我行礼呢。” 李瑾搁下笔,站起身朝着她拱手一礼:“见过九公主。” “这还差不多。”赵音欢很是满意的走上前,朝着石头一挥手:“你下去吧。” 石头忙爬起身来。 “别下去!”李瑾出言阻止。 他算是怕了赵音欢了,石头一走,这书房里就剩下他和赵音欢两人了。 赵音欢怕是又要没规矩了。 早知道赵音欢今日会来,他便该将功课拿到国子监去做的。 “我让你下去你就下去。”赵音欢再次开口。 “石头,你到底是谁的人?”李瑾毫不相让。 “这……”石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不听少爷的,万一少爷把他发卖了可怎么好? 可是少爷好像也很怕九公主啊? 不然还是听九公主的吧? 石头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拔腿想往外走。 “石头,你要是敢出这个屋门,以后就别再进来了。”李瑾对下人说这么重的话,可见真的是动怒了。 石头闻言,顿时不敢动了。 赵音欢笑了一声:“怎么?李瑾你还想要人在旁边看着我们? 我没关系啊,你别害羞就行。” 她说着,朝李瑾撅了撅嘴。 “九公主,你……”李瑾见她举止如此轻浮,又想到自己曾数次被她亲过,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 赵音欢这真是……成何体统? “下去吧,没你什么事儿了。”赵音欢再次朝着石头挥了挥手。 这一次,石头不敢自作主张了,扭过头为难的看李瑾。 李瑾气愤又无奈,心中的情绪复杂难言,真怕赵音欢当着石头的面,做出什么过格的举动来。 只好挥了挥手。 石头如蒙大赦,一溜小跑了出去,还好心的合上了门。 赵音欢绕过书桌,欲走到李瑾跟前。 “九公主,你别过来。”李瑾出言拦着她:“有什么话,你站在那里说好了。”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赵音欢自袖子中取出一对小小的蛐蛐儿笼来:“我只是找你玩而已,陪我逗蛐蛐儿啊?” “九公主,只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才玩这种东西。”李瑾低头往后退了一步,避而远之:“请恕李瑾不能奉陪。” “偶尔玩一次怎么了?”赵音欢啧了一声:“就属你规矩大。” 李瑾低着头不说话。 “你不问问我因为什么事来的吗?”赵音欢无趣的放下了只蛐蛐笼。 “九公主有何事?”李瑾只好顺着她的话问。 “没什么事啊。”赵音欢又往前走了一步,笑眯眯的看着他:“我本来来找璨璨玩的,但是璨璨不在家,我想起你来了,就过来看看。” 李瑾垂头默不作声,又往后退了一步。 赵音欢反倒在他方才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凑过去看他写的字:“这写的什么呀?我来看看。” 她说着便提起笔,作势要在李瑾刚才写的功课上涂改。 “九公主不可!”李瑾一瞧,脸色都变了,也顾不上远离她了:“这是夫子特意交给我的功课,已经预备了半个月了,公主万不可……” 他说着,便上前去抢着收拾那些功课,生怕赵音欢祸害了他的心血。 赵音欢扔下笔站起身,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得意洋洋:“这下不跑了吧?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李瑾才捧到手中的功课又落回了桌子上,手捂着脸颊往后退了一步,一脸羞愤:“九公主,你做什么!” 赵音欢怎么可以这样! 男儿家都不能胡乱调戏人,何况赵音欢是女儿家? 真是岂有此理! “亲你啊。”赵音欢又坐了回去,还晃着腿:“没感觉出来?要不要我再亲一下?” 李瑾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气恼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大跨步往外走。 皇室公主,他惹不起,躲得起! “诶?别走啊!”赵音欢扑过去,一把扯住他袖子:“不许走,我还没和你待够呢。” “九公主,你松开。”李瑾只好停住脚,往回扯着自己的袖子。 “我不。”赵音欢不仅不松开,还得寸进尺,趁着他停住了功夫,追上去一把抱住他大笑:“这下,跑不了了吧?” 第386章 滋味不错 李瑾如同被火烧了似的,几乎惊得蹦起来,拔步欲往外走。 可赵音欢两只手臂紧紧勾着他脖颈,说什么也不松手:“你跑什么,我不过想跟你玩玩。” “九公主,松开!”李瑾几乎咬牙切齿。 “不松。”赵音欢不仅不松,还抱紧了些,胸脯紧贴着他胸膛。 李瑾脸红的快滴出血来了:“九公主再不松开,我要叫人了。” “你叫啊。”赵音欢丝毫不买账,扬起脸挑衅他:“等你把人叫进来,我就大喊你非礼我。” “你!”李瑾气得够呛,却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九公主到底想如何?” “你听我的话,陪我玩,我玩够了自然会放过你。”赵音欢抬头看着他:“你不听话,我就说你非礼我。” “我陪你玩。”李瑾深吸了一口气:“你先放开我。” “你说话算话?”赵音欢挑眉。 “自然算话。”李瑾就差指天发誓了。 “我相信你。”赵音欢松开了他:“你可是翩翩君子,肯定不会骗我这个小女子的,对吧?” 李瑾闭了闭眼睛,不语。 “说话!”赵音欢催促他。 “是。”李瑾无奈,只能顺着她。 赵音欢先逼着他和她一起,逗了一会儿蛐蛐儿。 她看李瑾总是拘谨着,玩了半晌还是毫无兴致,甚至都没有笑一下,知道他是真不喜欢蛐蛐儿。 于是,她收起蛐蛐儿,又翻找李璨平日丢在这处的小玩意儿,叫李瑾陪她玩。 李瑾敢怒不敢言,只好依着她,度日如年般陪着她。 赵音欢瞧他煎熬的样子,越发觉得有趣,更不肯离开了。 如此一直到午饭时分。 “少爷,九公主……”石头在外头叩门。 “什么事?”李瑾问。 “午饭时辰到了,小的是不是去厨房取双份的午饭?”石头在外面问。 李瑾还未说话,就听赵音欢道:“取一份就行了,不要跟别人说我在这里,我不想被打扰。” “九公主!”李瑾忙道:“家里饭菜出粗鄙,不一定能入得了九公主的口。 九公主还是回公主府去用午饭吧。” “想骗我回去是不是?我还没玩够呢,别废话。”赵音欢朝着外头吩咐:“石头快去,我饿了。” “少爷?”石头可不敢再不问过自家少爷的意思了。 “去吧。” 李瑾还能如何? 石头跑出院子去了。 过了刻把钟,他提着食盒回来了:“少爷,小的回来了。” “进来!”李瑾如蒙大赦,忙推开靠在他身上的赵音欢,从桌边站起身。 “诶,来了。”石头答应了一声,才推开门。 他走到桌边,发现自家少爷竟在陪九公主给泥偶娃娃穿衣裙,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想他家少爷,是多么正经多么端肃的一个人啊?竟然被九公主逼成了这样。 他觉得好笑,又觉得少爷有些可怜,但终归还是忍不住想笑,使劲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借着疼痛才算是没有笑出声来。 他摆好了饭菜。 李瑾开口道:“你留下来伺候吧。” 石头才准备答应。 “不用了。”赵音欢就开了口:“石头下去,我不想看见旁人。” 石头只好看看李瑾。 李瑾闭上眼睛忍了忍,朝着石头挥了挥手。 石头转身往外走,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门再次被关上,李瑾站在那处不肯坐下:“九公主用吧,我不能与公主平起平坐。” “本公主允许你平起平坐,来吧。”赵音欢朝他抬手。 李瑾知道辩驳了也无用,便在她对过坐了下来。 这样能离她远一些,也省得她胡作非为。 “你喂我。”赵音欢却凑到他身旁坐着。 李瑾又气恼又焦急:“九公主莫要胡闹了,男女有别。 你在我这处这么久,已经坏了规矩了,若是传出去……” 赵音欢忽然捧过他的脸,凑过去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李瑾浑身猛地一震,僵在那里。 赵音欢却不曾如同之前几回一样,一触即分。 她眸子微微转了转,书上是怎么做的来着? 对了,伸舌头! 她便伸出舌头去了。 李瑾叫她占尽便宜,才反应过来,推开她手,一下蹦到一边去了:“九公主自重!” “滋味还不错。”赵音欢却如同个调戏良家的恶霸一般,望着李瑾殷红的脸。 她其实也不曾这样亲过儿郎,方才和李瑾那样做,心中有一种特别奇异的感觉,是她从来不曾体会过的。 很新奇,很有趣,很让她留恋。 “九公主再这样,我要去陛下跟前告御状了!”李瑾掩着唇,双眸通红,显然叫她气得不轻。 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若是传出去,他是非得尚公主不可了。 可他并不想尚公主,尚了公主,他就不能继续科考,也不能在朝为官。 以后妹妹做了太子妃,谁来辅佐妹妹,保护妹妹? 大哥、二哥行武出身,如今大伯父被收了兵权,家里也就只有他能靠读书爬上去。 旁的女子,背后都有强大的母家,他至少要让靖安侯府不能成为妹妹的拖累。 他总觉得,妹妹答应做太子妃,有些是为了这个家的缘故。 “好了好了。”赵音欢见他气得很了,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你过来喂我吃饭,我不亲你了。” 李瑾冷着脸僵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过去。 “你再不来,我就过去了?”李瑾威胁他。 李瑾很是屈辱的走过去,端起饭菜,一口一口喂她。 赵音欢吃得香甜,李瑾却倍感煎熬:“用过饭之后,公主救回公主府去吧,我要去国子监交功课了。” “好。”赵音欢笑看着他,满口答应下来。 可吃过饭之后,她又不肯走了。 “我若是不去交功课,夫子会责备的。”李瑾说什么也不肯再同她玩耍了。 “我睡个午觉就走,可以吧?”赵音欢伸了个懒腰,笑问他。 李瑾脸色难看至极:“九公主,这里是我的院子,没有你休息的地方。 你还是回公主府去吧。” “我记得你这书房里头不是有个小床吗?”赵音欢才不管他什么脸色,起来揪着他的腰带便将他拖进了里间:“你哄我睡吧,我睡醒了就走。” 李瑾哪里肯上床? 赵音欢又是纠缠又是威胁,终究是将他弄到床上去了。 她也不客气,自个儿脱了外裳,上床钻到李瑾怀中,闭上了眼睛。 原来,靠在李瑾怀里睡觉这么舒服啊? 就是他总绷着身子做什么? “放松点。”赵音欢环住他腰身:“我睡醒了就走,这次说话算话。” 李瑾僵着身子,躺在那处动也不敢动,真真觉得荒唐至极! 李璨同赵晢出宫后,赵晢带她回东宫去,用了晚膳才送她回了靖安侯府。 才进门,就瞧见李瑾站在门内,面沉如水。 “哥哥,你怎么站在这里?”李璨吃了一惊,忙上前去问。 她不知道,李瑾在她回来之前半个时辰,才算是送走了赵音欢。 “妹妹回来了。”李瑾开口:“我等妹妹呢。” “哥哥有什么事吗?”李璨不由问。 哥哥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从去年回来之后,她从未见过哥哥如此,这是怎么了? 是李诚夫妇又惹哥哥了? “无事。”李瑾摇摇头:“我等你回来,是想你一到和我去大伯母跟前,与他们说一声,我要回扬州去了。” “回扬州?”李璨怔了怔:“怎么这么突然?哥哥在国子监这边读书,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又要回扬州了?” 她舍不得哥哥走,她还以为哥哥会留下来读书。 “国子监读书是挺好的,以后回来再说吧,扬州那边夫子催得急,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他们也想念我,盼着我回去呢。”李瑾牵着她,并肩往里走。 他必须要走了。 再任由九公主这样闹下去,他可能连秋闱都不能参加。 “可是秋天,就科考了……”李璨还是舍不得他走。 “秋天我会回来的。”李瑾望着她许诺。 “那好吧。”李璨依依不舍,但也知道不能强求,只好答应下来。 第387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与长辈们说过之后,李璨陪着李瑾往回走。 “那哥哥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李璨望着李瑾,漆黑的凤眸中满是不舍。 “半个月之后吧。”李瑾思量着道:“国子监那边,夫子交代的功课,我要做完了才能走。 去扬州路途遥远,也要预备不少东西。” “要预备什么?”李璨偏着脑袋问:“我给哥哥预备吧,哥哥写个清单给我便可。” “不用,我自己来。”李瑾笑着抚了抚她的发丝:“可舍不得累着你。” “我可以的,我让下人们去预备,我只要等着验收就可以了。”李璨攀着他手臂:“不会累的,我想为哥哥做点什么。” “那好。”李瑾应了她,带着她回了院子,列了清单给她。 他想了想,在李璨身旁坐下,再次问她:“妹妹,你同太子殿下的亲事,你当真是心甘情愿的吗?” “是啊。”李璨垂着长睫,吹了吹手上的清单:“哥哥怎么又这么问?” 哥哥和她一母同胞,是能感受到她的心事吗? “我怕你以后后悔。”李瑾夷犹着道:“你也知道,做太子妃规矩大,你从小被太子管束着,好容易及笄了,又要被太子妃的规矩管束着,委实不容易。 再说太子妃那个位置,看着花团锦簇的,但太子本就是众矢之的,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暗箭指着你们。 以后,他后院还有那么多女子,你可怎么办?” 他是真的心疼妹妹。 “我知道的,哥哥。”李璨笑着点头:“我这么多年功课,也不是白做的,太子妃之位还是能胜任的。 哥哥就别操心我了,你好好读书呀,争取秋闱考个状元郎,也好叫咱们家扬眉吐气一回。” 她知道哥哥担心她,她不想叫哥哥带着牵挂去扬州。 “妹妹如今懂事了。”李瑾抚了抚她的脑袋:“其实,若是依着我,我不想让你这么早定亲的。 我之前在扬州,也曾想过,等我高中了,再给你定亲。 就选一个寻常的,性子好的儿郎给你做夫婿,哥哥可以压着他。 以后他若是敢欺负你,哥哥还能给你出气。 只可惜啊,都是哥哥的空想。” “不可惜的。”李璨摇摇头:“哥哥,你知道,我从小是跟着他长大的。 有他这样的珠玉在,旁人再好也被他比成瓦砾了。 我哪会瞧上旁人啊?” “也是。”李瑾叫她的话逗得笑起来:“那哥哥去了扬州,你要照顾好自己。 遇事三思而后行。 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在外头说话行事也都要留意,别落了旁人话柄。 还有,有些小人,做些小动作,弄些小事情出来,你也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等他们将事情闹大了,再一举收拾。” “行行。”李璨连连点头:“哥哥今儿个又不走,别说了,留点儿明日说吧。” 李瑾瞧她可爱,不由又笑了。 李璨偏头看着他:“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她看哥哥笑得时,眉间才算有些松开了,即使如此,也还是有点郁郁寡欢的意思。 “没有。”李瑾摇摇头:“是最近功课多,有些疲乏了。” “我给你捏捏。”李璨放下清单,起身走到他身后,给他捶背捏肩。 李瑾暗暗叹了口气:“妹妹,我有一桩事情拜托你。” 若非赵音欢,他还真不想离开妹妹。 “什么?”李璨凑过去道:“说什么拜托,哥哥直接说就是了。” “妹妹别同九公主说我要去扬州的事。”李瑾脸色有些不自然。 他很庆幸妹妹站在他身后,看不到他这会儿的脸色。 “啊?”李璨不解:“为什么?” 李瑾一时无言。 他不知该如何说。 “哦,我知道了。”李璨笑着道:“她喜欢找你玩,你是不是怕她不让你走啊?” “嗯。”李瑾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不至于的。”李璨笑道:“她只是觉得哥哥很好,喜欢逗哥哥玩罢了。” 她是知道赵音欢总喜欢找哥哥的,倒是不曾往旁的地方想。 “左右,妹妹别说就是了。”李瑾道:“没几个月就要秋闱了,我不想节外生枝。” “好。”李璨乖巧地点头答应:“我记住啦。” “姑娘,姑娘!” 丹青气喘吁吁地跑到屋门前。 “进来。”李璨扭头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什么事?” “二夫人和韩夫人吵起来了,大夫人叫奴婢来请姑娘去决断。”丹青忙回话。 “吵起来了?”李璨皱眉:“因为什么?” 她倒是知道,韩氏一直在打叫李莱楠做儿媳妇的主意。 但贺氏这些日子看得太紧了,韩氏连李莱楠的面都见不到,更莫要说谈什么亲事了。 “似乎是为了亲事。”丹青回道。 “哥哥,我去看看。”李璨朝着李瑾说了一声。 “去吧,慢着些。”李瑾嘱咐她。 他也知道,大伯母不是处置不了这样的事,叫妹妹去,是为了锻炼妹妹。 这样等以后进了东宫,主持中馈,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他叹了口气,走到书架边,开始整理要带走的东西。 * 客院内。 小炉子掀翻在地上,瓦罐摔作两三瓣,里头的汤汤水水洒得到处都是,炭火也散在地上。 林氏站在一旁,望着院内的两个人。 韩氏倚着廊柱站着,流着眼泪哭着罗列,从她搬进客院,贺氏对她的种种瞧不起。 贺氏平日都是端庄大度的模样,今日却是气得狠了,也不顾什么姿态了,怒道:“我瞧不起你,我就是瞧不起你! 你也不找面镜子照照,你算个什么东西? 就你那儿子,哪怕是个金断玉镶的,也配不上我的女儿! 我今日就来断了你的念想!” 李璨匆匆进了院子:“大伯母,怎么回事?” 林氏牵过她,还未开口。 韩氏一见她来了,立刻顺着柱子瘫倒在地上:“哎哟—— 我们孤儿寡母的,就是要受人欺凌啊…… 天杀的,别叫我活了吧……” 陈念礼在屋子里,瞧见李璨来了,一时觉得丢脸极了。 他快步走了出来,俯身去扶韩氏:“娘,别哭了,您快起来。” “躲开,不该你的事……”韩氏推开他,哭嚎道:“我们母子,没有活路了…… 求太子妃替我们母子做主啊……” 她说着,朝着李璨跪了下来。 李璨是从开不曾见识过韩氏这样一面的,看着觉得有点稀奇。 这就是传言中的泼妇? 怪有趣的。 林氏晃了晃她的手。 李璨回过神来,忙上前去扶韩氏:“韩姨母,您别哭啊,有话起来好好说。” “你看你家二夫人呐……”韩氏就着她的手起身,口中哭道:“她让我好好说吗? 她欺人太甚啊……” “韩氏,我告诉你……”贺氏忍不住,伸手又开口要骂。 “闭嘴。”李璨凤眸凌厉,呵斥一句。 贺氏伸出去的手一僵,叫她身上的气势压着,竟真的不曾敢继续说下去。 她心中骇然,之前怎么不曾察觉,李璨竟有这样的气势? “韩姨母。”李璨接过婢女手中的帕子,递给韩氏:“有什么事,您好好说就是了,不必要如此的。” 韩氏知道,李璨说的话能算,而且李璨是偏帮她的,当即就止住了哭声,擦着眼泪道:“我不过是提了一句,五姑娘如今名声坏了,外头没人敢登门提亲。 我却是知道五姑娘是个好的,想要她做儿媳。 二夫人不同意也就罢了,竟跑到我院子里来如此羞辱我,也怪我没有自知之明啊……” 她说着,帕子掩着面,又哭起来。 “我自然不同意。”贺氏立刻高声道:“我的女儿,就算是送到庙里去做姑子,养在家里凿肉棺材,也不可能嫁给你做儿媳妇,你可记好了,以后别再错了主意……” 第388章 太子殿下是个心细的 “贺氏。”李璨打断她的话:“结儿女亲家,本就是双方父母你情我愿的事。 韩伯母不过是提议一下,并未强迫你答应。 你不愿意,说清楚也就罢了,又何必如此?” “她之前处处桩桩算计你五姐姐。”贺氏辩驳道:“你五姐姐年纪小又单纯,她认什么干女儿,其实就是仗着她儿子模样生得好,引你五姐姐入圈套。 如今你五姐姐事事处处和我对着干,都是她挑唆的!” “天可怜见的,我哪有那么多的心思啊……”韩氏又哭起来:“我不过是没福气生个女儿,看五姐儿讨喜,便想多亲近亲近,这把人想得多坏啊……” 她哭着,又要往地上坐。 李璨忙拉着她:“之前的事情都不提了。 今日,就当着我的面说清楚,这门亲事,贺氏你是不是不同意结?” “我自然不同意。”贺氏毫不犹豫。 “那,韩姨母,贺氏已经表态了。”李璨转向韩氏:“韩姨母以后就别提这话了,可好?” 韩氏左右看了看,虽不甘心,但也没法子,点点头道:“她不愿意,我岂会强求?”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璨摆摆手:“贺氏先回院子去吧。” 贺氏对她这种吩咐的语气不满极了,但也只能忍着。 她能如何? 尊卑有别,李璨如今是半只脚踏进东宫的人了,谁也不敢对她有丝毫不敬。 贺氏走了之后,李璨便收了气势,笑吟吟地劝韩氏:“韩姨母,再等几个月,就是秋闱了。 陈家哥哥平日读书,那么认真,我哥哥都夸他学问好呢,陈家哥哥一定能高中的。 到时候榜下择婿,陈家哥哥模样又生得好,多少大户人家都要抢他做女婿的,您还怕没有个好儿媳吗?” 她说着,笑看了陈念礼一眼。 陈念礼脸红了,有点窘迫,又有点害羞,手都不知该往哪处放了。 他不曾想到,李璨成了准太子妃,会这么平易近人,还会这样劝慰他的母亲。 他方才都不想承认,这是他的母亲。 李璨真的……真的太好了。 也只有当朝太子那样尊贵无匹的人,才能配得起她吧? 韩氏听李璨这样说,顿时心情大好:“借太子妃吉言,若真有那一日,一定好好谢过靖安侯府的栽培。” “不用谢,都是我们家应当做的。”李璨笑着摆手:“那没什么事,我和大伯母就先走啦。 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姨母尽管吩咐婢女来和我或是大伯母说。” 韩氏自然千恩万谢,送了她们伯侄二人出院子。 “这韩氏的心,也着实是大。”林氏回头看了看,笑着开口:“就盯着你五姐姐。” “是呢。”李璨点头赞同,又笑着道:“不过,陈念礼是个争气的,等真考中了。 韩氏恐怕就看不上李莱楠了。” “也确实。”林氏点头:“韩氏这人,汲汲营营的,也都是为了儿子。 我也是做母亲的,其实也能理解,她一无所有,只能拼尽全力了。” “嗯。”李璨点头:“天下的母亲,大多数都是愿意为了儿女付出一切的。 只可惜儿女不见得领情呐。” 林氏闻言笑起来:“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人不大,感慨到不少。” 李璨也笑:“没有人说给我听啊,我看陈念礼不就挺不领情的吗? 不过韩氏那样,换成我也很难领她的情。” 林氏笑着点头:“是啊。 对了心儿,三日后就是太后的小生辰了,你说,咱们家备什么礼好?” “咱们家备什么礼?”李璨不解:“宫里要宴客吗?” 她不曾听到消息啊。 “傻孩子。”林氏笑起来:“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了? 太后不肯铺张,每年小生辰,陛下都是在宫里办家宴的。 今年,你与太子殿下定亲了,不得随着殿下一道去宫里给太后拜寿?” 李璨恍然大悟:“哦,还真是。” “我想着,你是头一回给太后贺寿。”林氏接着道:“要不然,咱们就预备个贵重些的礼,给你带过去?” 李璨思量着摇了摇头:“不用,寻常的东西便可。” “太后会不会不悦?”林氏不放心。 “太后想叫宋广瑶做太子侧妃。”李璨缓缓道:“那日选妃我就看出来了,太后对我不喜。 可能她不喜欢母妃,也就连带着不喜欢我,也可能她怕我以后欺负宋广瑶。 反正我给她带了贵重的东西,她也还是不喜欢我,我又何必呢?” 林氏闻言,顿时有些忧愁:“那怎么办?太后不喜欢你,会不会为难你? 要不然,咱们礼还是预备的贵重一些,不看僧面看佛面……” “不用的。”李璨摇头:“大伯母,您别忧心。 我又不是日日在她跟前,等到寿诞那一日,我去应付一下就回来了。” “也好。”林氏越发不放心了:“那你记得,到那一日,一定要谨言慎行,好好跟紧了太子殿下。” 她知道,赵晢不会叫李璨受到任何伤害的。 “好。”李璨乖巧地应下了。 林氏抬手招了人来,正要吩咐下去张罗礼物的事,前头就有小厮跑来报信:“大夫人,七姑娘,东宫来人了。” 李璨抬眸望他后头。 远远的,无荒端着托盘,后头跟着几人,也端着托盘。 上头放着衣物、首饰。 无荒走上前来,当先行礼:“七姑娘,大夫人。 太子殿下吩咐小的给姑娘送衣裙首饰来。 是三日后太后娘娘生辰,姑娘进宫的穿戴。” “好。”李璨抬了抬手。 糖果立刻带人上前,接了东西。 “姑娘。”无荒抬起头,笑嘻嘻地看她:“殿下让小的带话,姑娘不必预备礼物了,东宫都替姑娘预备好了。 等到那一日,殿下会亲自来接姑娘,一道进宫。” “嗯。”李璨点头应了:“我知道了。” “那小的们告退了。”无荒又行了一礼。 李璨准了,他才带着人退了出去。 “太子殿下可真是周到。”林氏看向那些衣物。 “伯母要看看吗?”李璨随手取过一件外裳,展开来瞧。 西子青的细锦上以明黄金线勾勒出一只轻盈冲天的鸾鸟,青色内敛,金鸾贵气,二者一处,相得益彰。 “好漂亮啊!”糖果忍不住赞叹。 林氏也点头笑道:“太子殿下的眼光,一向是好的。” 她笑得欣慰。 太子殿下是个心细的,心儿如今身份不同,太子殿下送来的衣裙首饰,也与从前不同了。 从前东宫送来的衣裙,多是小女儿家淡淡粉粉的颜色,花纹也灵动活泼,如今这一身,青色庄重,花纹也适宜,与心儿是极相配的。 三日后,傍晚时分,赵晢果然亲自登门,来接李璨进宫,参加太后的小生辰宴。 第389章 称心 林氏陪着赵晢进了鹿鸣院。 李璨趁着她们二人说话的功夫,自个儿先上了马车。 过了片刻,赵晢也上来了。 “驾!” 外头,无怠扬起马鞭,斥了一声,马车便“辘辘”驶起来。 这回,赵晢不曾坐在边上,而是上前,挨着李璨坐下了。 李璨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让出半个位置,腰上却是一紧。 她回眸,赵晢已然将她抱进怀中坐着了。 李璨怔怔地望他。 赵晢红了耳尖,错开目光,手下却悄悄用了力气。 李璨依着他,脑袋靠在他怀中,伸手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这一瞬,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好像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倚在赵晢怀中胡闹的日子。 可惜,时光永远不可能倒流。 “李璨。” 赵晢抱紧了她,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语气似满足,又似疲惫。 “嗯。” 李璨半阖着眸子,应了一声。 “你不恼我了吧?”赵晢顿了片刻问她。 他语气里,藏着一丝小心。 他们之间,远不如从前。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李璨有点心疼他,小脸靠在他怀中蹭了蹭:“没有恼你。” 就算她心里有了隔阂,可也有对赵晢十数年的情意在啊,她怎会一点不心疼他? 她不恼他,因为知道他也是身不由己。 赵晢不曾再开口。 两人静静相拥着,直至马车停下。 “殿下,姑娘。”无怠在外头招呼:“到了。” 李璨抬头,欲从赵晢怀中下来,该下马车了。 赵晢却如同从前一般,打横抱着她,下了马车。 “见过太子殿下。” 李璨足尖才落地,耳边便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 她转过小脸,便瞧见宋广瑶在一旁对着赵晢行礼。 是了,太后生辰,自然少不了宋广瑶。 她往后退了一步。 宋广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李璨命是真好,从小就得太子殿下照料,长大了又有太子妃做。 老天爷也是不公,李璨能与她比? 太后姑奶奶说,要是没有李璨,太子妃之位就是她的了。 所以,为什么要有李璨? 赵晢牵过李璨的手,才朝着宋广瑶道:“免礼。” 原本依着规矩,宋广瑶还应当朝李璨行礼的。 但宋广瑶心高气傲,哪里肯? 只是看了李璨一眼,便挑着下巴转开了目光。 李璨自然不会先开口招呼她,便只当做不曾瞧见,也看向了别处。 宋广瑶仗着太后娘家侄孙女的身份,向来目中无人,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你的仪礼,是谁教的?”赵晢忽然开口。 李璨不由抬眸,却见赵晢神色端肃威严,黑眸直视宋广瑶,气势迫人。 “我……”宋广瑶愣了一下才道:“我的礼仪规矩,都是太后跟前的曹嬷嬷教的。” 她没想到赵晢会突然同她说话。 毕竟,这么多年了,赵晢从不与她讲话,在宫里已经几乎人尽皆知了。 她也不指望赵晢开口,只思量着等进了东宫,必然不会再如此继续下去。 她心中一时感慨良多,忍不住心砰砰直跳,倒是忽略了赵晢那冷冽的眼神。 李璨闻言,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宋广瑶是真的叫太后宠坏了吗? 赵晢这么明显地说她没有规矩,她听不出来? 赵晢淡淡瞥了她一眼:“进去记得问问曹嬷嬷,见了准太子妃该如何。” 李璨听他说完这话,便要拉他走,她不指望宋广瑶行礼。 赵晢却立在那处,牢牢牵着她的手,不动如山,双眸只望着宋广瑶。 她只好又站住脚。 宋广瑶会过意来,又气又羞,脸色涨红,低头朝着李璨见礼:“李七姑娘。” 李璨抽回手,回了一礼。 赵晢不再多言,拉过她便进宫门去了。 宋广瑶在后头,看着李璨的背影,嫉恨交加,盘算着等会儿,一定要叫太后好好收拾收拾李璨,替她出了这口气。 慈寿宫。 太后端坐在主位上,明黄凤袍衬得她精神矍铄,神色威严又不失慈爱。 下首,便是乾元帝同皇后,宸妃也在。 接下来,便是寿王赵晈、荆王赵旭、岐王赵旬等人,赵音欢也赫然在其中。 余下的,有长乐长公主,还有各个王爷的王妃、孩子们了,还有太后母家来得人,还有与太后沾着亲戚的各人,零零总总,也有十数人。 岐王妃李香楠和夏婕鹞也是在其中的。 但大殿中央,一眼望去,全是乾元帝的儿女们。 太后望着满堂的儿孙,面现红光,很是开怀。 “太子殿下、准太子妃到——” 有内监高唱着报信。 众人都朝门口望去。 赵晢牵着李璨跨进门槛,行到殿中央,向上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皇祖母,见过母后,见过母妃。” 两人异口同声,宸妃自上往下看着他们,只觉得般配至极,眸中不由见了笑意。 乾元帝见她从进了殿,难得露出几许欢愉之色,自然不会叫她不高兴。 他即刻抬手笑道:“朕的太子、太子妃,免礼吧。” “谢父皇。” 李璨同赵晢再次齐声谢过。 “看来,六皇弟这个太子妃是选得称心了。”岐王赵旬笑道:“六皇弟那么内敛的人,进宫内来,都牵着太子妃的手。 想必是牵了一路吧?” 他面上笑的甚是和煦,看起来毫无恶意,就像是兄弟们之间寻常说笑。 实则他是在告诉众人,赵晢甚是在意李璨,该动手对付李璨的,就别再犹豫了。 再一个,也好叫父皇看一看,赵晢从前多么虚伪,明明是捧在手心里的人,偏偏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装了那么久,总算肯当众示人了。 “五皇弟这话奇怪。”寿王赵晈笑着接过话头:“你自己不牵着自己的王妃,倒还见不得旁人牵着手么?” 他说着,便牵起寿王妃吴东苓的手来。 大殿内一众人都笑起来,气氛一时极好。 “看来,太子是很满意自己所选的这个太子妃。”乾元帝打量了一眼赵晢的脸色。 赵晢才垂眸道:“儿臣既选了她为太子妃,自然该呵护照料。” 乾元帝点点头:“嗯,太子做得对。” 他转而对着众皇子道:“你们,也都要对自己的王妃好着些,家庭和睦,一个家才能平安和顺。” “是。” 众人齐声答应。 李香楠远远地看着李璨,李璨站在赵晢身旁,虽然但低着头,也能看见她容颜肤色养得极好,半点也没有从前那病殃殃的模样了。 只从这一点,便可判断出太子对李璨确实极好。 她掐紧了手心。 每日在岐王府磨砺,她对李璨,竟生不出嫉恨心了,心底只有羡慕与无奈。 除非她死,否则,这辈子她都摆脱不了眼前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了。 夏婕鹞则掐紧了手心,早晚有一日,她也会站在赵晢身边。 “太后姑奶奶……” 宋广瑶快步走了进来。 赵晢见状,牵过李璨,站到了一侧。 宋广瑶到殿上,先拜了太后,才拜乾元帝,而后是皇后、宸妃。 她待宸妃,倒是敬重的,她也知道,这是赵晢的生母,不可不敬。 “快起来吧。”太后瞧见她,面上的笑意便浓了几分,忙抬手:“上前来。” 宋广瑶便起身,得意的看了李璨一眼,但瞧见二人牵在一处的手时,面上的笑意便有些凝固了。 她站直了身子,走到太后跟前,撒娇的唤:“太后姑奶奶。” 太后指了指身旁:“你在我这儿坐。” 乾元帝看着这一幕,笑着问:“宋丫头怎么才到?” “我和太子殿下是一并进宫门的。”宋广瑶看向赵晢,笑着道:“只是太子殿下走得快,我走得慢。” “那你走得也太慢了些。”乾元帝倚着椅子,随意道:“心丫头的身子可比不得你,却也早跟着太子进来了。” 宋广瑶垂下头道:“我要是有人牵着,保管也走得快。” 第390章 不过是赐个太子侧妃罢了 “那你就该叫你贴身的婢女牵着你啊。”赵音欢笑嘻嘻地道:“我记得你这个婢女是皇祖母亲赐的吧? 一定走得很快。” 她看了半晌,旁的没看明白,倒是看懂了宋广瑶的意思。 宋广瑶想嫁给六皇兄。 倒不是她聪慧,而是宋广瑶表现的有点太明显了,连她都看出来了。 那怎么行? 璨璨一贯乖巧懂事,不像宋广瑶总是狗仗人势的,宋广瑶要是去了东宫,不得欺负璨璨? 肯定不行,她得替璨璨插一杠。 一众人又都笑起来。 宋广瑶脸一下涨红了,窘迫又气恼,赵音欢是为数不多可以与她叫板的人,这话刁钻的要命,她要怎么反驳! “九丫头成日里惯会玩闹,就是不解风情。”太后笑道:“瑶儿如此,是该请陛下赐个婚了。” 宸妃抬眸,看向乾元帝。 乾元帝坐直了身子道:“世家大族中子弟,宋丫头可有看中的? 若是有,只管说来,朕为你赐婚。” 宋广瑶低头不语。 她才不要嫁什么世家大族,她要嫁给赵晢。 她从小就想好了,将来要做赵晢的妻子。 这世上,那还有人能比得上赵晢了? 李璨抬眸瞧了瞧,这才进殿多大会儿?太后便提了赐婚的事,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她又垂下眸子,老实站着。 赵晢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见她竟不曾看他一眼,小脸上也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心中不由有些失落。 夏婕鹞将一切看在眼里,只将宋广瑶的事,当做个探路石,以后到她,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太后笑着道:“还说什么世家大族? 太子选妃那日,我便有意将瑶儿给太子做个侧妃,皇帝不会不曾看出来吧?” “儿子还真不曾留意。”乾元帝又看了一眼宸妃。 宸妃已然敛了笑意,垂眸不看他。 “那今日我就明说了。”太后也看了一眼宸妃:“太子是国之根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可能一辈子只娶一个妻子。 太子年纪也不小了,侧妃还有后院那些人,该早早的准备起来。 等大婚之后,都一并抬进东宫去,才算是太子该有的排场。” “朕那日准了。”乾元帝为难道:“太子与太子妃大婚之前,朕不会赐任何人进东宫的。” “哪里有这样的规矩了?”太后收了笑意道:“今日是哀家生辰,也没有旁的心愿,便想妥帖的安顿了瑶儿。 皇帝只消说一句,能不能依着哀家?” 她面色威严,用上了自称,自然有着一国太后的庄重与威风。 “这……”乾元帝眼角余光看宸妃。 宸妃毫无动作,还是方才的神情。 “不过是赐个太子侧妃。”太后皱眉道:“陛下何必如此为难? 后宫之中,还是以皇后和哀家这个太后为主的,更何况自古也没有嫔妃能干涉太子婚事的!” “太后娘娘这话是何意?”宸妃抬眸,看向太后,分毫不惧:“臣妾在此,不曾发一言,太后缘何提及臣妾?” “哀家并未提你。”太后语气不善。 “满后宫的嫔妃,除了皇后,便只有臣妾坐在这处。”宸妃望着她道:“何况太子是臣妾亲生的,太后说的不是臣妾,那又是谁?” “就算太子是你亲生的,他的亲事也轮不到你做主。”太后冷冷瞥了她一眼。 乾元帝惯宠着宸妃,她是自来就看宸妃不顺眼的。 如今更是越发的厌恶。 “他的亲事,是他自己做得主,太子妃,也是他亲自选的。”宸妃不紧不慢地道:“我以为,选侧妃也该合他的心意才对。” “太子你说!”太后语气中,已然带上了怒意。 赵晢松开李璨,走上前行礼:“皇祖母恕罪,孙儿以为,宋广瑶做孙儿的侧妃,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太后的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宋广瑶看向赵晢,小脸一下白了,她以为太后开口,赵晢一定不会拒绝。 谁知他竟拒绝的这么干脆直接。 她哪里不如李璨了? 区区的侧妃之位而已,赵晢竟都舍不得给她? “孙儿从小便与宋广瑶不和,这是宫内众所周知的。”赵晢垂眸,语气切金断玉般干净利落:“若是叫宋广瑶做了我的侧妃,我必然冷落她。 宋广瑶是皇祖母心爱之人,孙儿不想叫她受如此委屈。” 太后笑了一声:“太子这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乾元帝见气氛紧张,跟着道:“母后,儿臣觉得,太子说的很是有几分道理。 两人合不来,若是硬凑,那不是要成一对怨偶吗?” 其实,于他而言,赐宋广瑶给赵晢做个侧妃也没什么。 是宸妃不许。 他也不知道宸妃在坚持什么,赵晢是太子,宸妃再偏疼李璨,赵晢的后院也不可能只有李璨。 该有的还是要有的。 只要赵晢肯宠着李璨,那就是李璨莫大的福气了。 就好比他,虽然三宫六院,但最疼爱的还不是宸妃吗? 再看外头,大户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满帝京也就出了个李谚罢了。 说起来,那李谚一定是心里还惦记他的宸妃,才不肯多娶。 “什么怨偶不怨偶的,这话不免难听。”太后道:“我也不是叫瑶儿做太子妃,不过是个侧妃罢了。 瑶儿,我来问你,倘若今日,陛下赐了你做太子侧妃,将来太子不与你亲近,你可会后悔?” 宋广瑶是个干脆的性子,她几乎没有犹豫,便走下来跪在了太后跟前:“太后娘娘,瑶儿不后悔。” “皇帝,瞧见了没有?”太后看向乾元帝:“瑶儿她自己认这个命的,不知皇帝可卖我个面子,赐她为太子侧妃?” 乾元帝又看宸妃。 他这会儿不看,回头可就没法与宸妃解释了。 宸妃偏过头不理他。 太后皱眉道:“陛下看宸妃做什么? 难道下旨赐个太子侧妃,还真要宸妃点头不成?” “心丫头如今是准太子妃了。”乾元帝闻言,心头一动,转头看向李璨:“太子侧妃的事,也是要心丫头点头的。” 他忽然想明白了。 只要李璨同意,宸妃不就不生气了? 这样甚好,也省得他两头受气。 “李璨,你身为准太子妃,做太子妃的规矩,你该知道的吧?”太后看向李璨,目中带了些威胁的意思:“替太子选人入后院,也是你的职责之一。 今日之事,你应不应?”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璨身上。 李璨缓步上前,站在了赵晢身侧,朝太后福了福:“太后娘娘言之有理,替太子选人入东宫后院,确实是太子妃的职责。” “嗯。”太后见她言谈规矩,也不曾反驳,心下还算满意:“如此,你便点头吧。” 李璨垂着眸子,不卑不亢道:“但太子侧妃,毕竟是给太子殿下的,且也是要选靠心的人,毕竟是常相见的。 我以为,还是要以合太子殿下心意为准。 今日之事,我没有异议。 一切都依着太子殿下的意思。” 这话儿转了一圈,竟又回到了赵晢身上。 在场谁没听明白?李璨说,她依着赵晢的意思。 赵晢方才便说了,他不愿意。 夏婕鹞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赞叹,不得不承认,李璨真是好智计,若换做是她,不见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如此的变通。 这番言语,不仅没同意宋广瑶进东宫,还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赵晢头上,当真厉害。 她对李璨的警惕,比从前更甚。 太后冷哼了一声,一巴掌拍在了跟前的小几上,怒道:“不过是赐个太子侧妃罢了,你们一个个推三阻四的,到最后还是不肯! 皇帝既然心里没有我这个老不死的,就不必劳师动众的弄这么多人来给我贺劳什子的寿! 干脆赐我一杯鸩酒或是三尺白绫,直接给我送终好了!” 第391章 我不会碰旁人的 “母后息怒。” 乾元帝见太后动了怒,便站起身来。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婆媳之间的事,果然棘手。 “太后娘娘息怒……” 一众人顿时都跪了下去。 只有宸妃坐着不曾动。 太后冷哼了一声。 “太后娘娘。”宋广瑶忙劝道:“今日是您的千秋,您万不可为了我的事,动这样大的怒气。 这样有损您的凤体……” “也就你心疼哀家。”太后看向乾元帝:“他们,都巴不得哀家早日髌天!” “母后说的哪里话?”乾元帝无奈:“儿臣何曾如此想过?” “那你说,你即位这么多年,哀家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太后反问。 “朕何曾说过母后对不住朕?”乾元帝很是无可奈何。 太后还未来得及说话,宸妃忽然便站起身:“陛下,我身子不适,先回凝和宫去了。” 她说着,也不等乾元帝准口,便起身去了。 一众人跪在地上,其中有不少人偷眼瞧她。 宸妃当真是我行我素惯了,太后寿诞,竟说走就走了。 皇后眼中闪过几缕笑意,贤良的开口劝道:“陛下,宋姑娘自小由母后跟前的嬷嬷教导,也算规矩识大体,当得起太子侧妃之位。 今日是母后生辰,陛下就别叫母后着恼了。 就算是赐了侧妃,也不会即刻便往东宫去,肯定是等太子与太子妃大婚之后。 宋姑娘自己也说了,将来若是太子的冷落,她愿意承受。 一个姑娘家,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容易,臣妾很是动容。 陛下不如便准了吧。” 太后瞥了皇后一眼,皇后虽然小心思颇多,这番话却颇得她心。 乾元帝抬了抬手:“皇后说的有理,母后别恼了,朕准了就是。 宋广瑶为太子侧妃,待太子大婚过后,再去东宫。” 宋广瑶闻言,眼眶瞬间湿润了,忙跪下磕头谢恩:“谢陛下。” 她以为不能成了,却不料皇后竟助了她一臂之力。 赵晢不著痕迹地看了一眼李璨。 李璨跪着,小脸沉静,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赵晢心中微微苦涩,真是将她教的太好了,如今连他也看不出她心中所想了。 李璨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只告诉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不必要多计较。 从愿意做太子妃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会如此,太子妃之位,于她而言只是保护靖安侯府、保护家人的工具,她不在乎的。 “母后不生气了吧?”乾元帝笑着开口,又道:“叫他们都起来吧!” “都起身吧。”太后这才语气不大好的开了口。 下头一众人这才都站起身来。 “宸妃自来不将哀家放在眼里,陛下也一直纵容她。”太后一脸倦容,摆了摆手:“这个生辰宴不摆也罢,你们都回去吧。” “母后别这么说,宸妃不懂事,朕罚她就是了。”乾元帝道:“便罚她禁足一个月,再罚俸半年,母后可满意?” 他以仁孝治国,身为君王,自当做表率。 今日之事,本就是顾及宸妃,否则不会闹成这般。 如此也就罚一罚她,回头他再去哄她就是了。 “陛下说如何便如何。”太后一副疲倦之态:“哀家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当然不满意,不过今日目的已经达成,她哪能不知道见好就收呢? “那就这样吧,母后,我让人摆宴吧。”皇后笑着开口。 禁足一个月? 宸妃自来爱躲在凝和宫,便是禁足一年,对宸妃来说也是不疼不痒的。 再说俸禄,那能有几个银子? 陛下随便赏点东西,价值也远超半年的俸禄了。 陛下这罚是罚了,也等于没罚,只不过表面看起来,陛下没有那么偏心罢了。 宸妃还是最受宠的那一个啊。 太后不语。 皇后便知道她是默认了,抬了抬手:“摆宴。” 赵晢去牵李璨的手。 李璨没有躲开,扬起小脸朝他糯糯地笑了笑。 赵晢心口窒了一下,她竟一点也不在意么? 两人坐在一处,李璨吃东西也与寻常一般,不紧不慢,喜欢吃的便多吃两口,不喜欢吃的,浅尝即止。 如此,两人一切如常,直至筵席散了。 出了宫门,上了马车。 赵晢拉过李璨,坐在他怀中。 李璨乖顺的倚着他。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赵晢垂眸,看着她绾得精致的发髻问。 李璨怔了一下,抬起头,漆黑的凤眸湿漉漉地望着他:“恭喜殿下。” 赵晢心揪了一下:“只有这个?” 李璨凤眸转了转,不解其意。 赵晢望着她,耳尖连带着眼尾逐渐红了,忽然便低头擒住了她唇瓣,大掌托住她后脑,迫切的寻求答案一般,急切且激烈。 李璨软在他怀中几欲窒息,连着推了他数次,他才肯松开。 李璨靠着他,喘息微微。 赵晢手臂收紧,牢牢箍着她腰身:“我不会碰旁人的。” 李璨恍惚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说了什么。 她将小脸埋进他怀中蹭了蹭:“没关系的,你是太子嘛,都是应当的。” 确实都是应当的,她不会奢求赵晢只同她好。 她不能太善妒了,守好太子妃的本分便可。 赵晢听她语气娇软,与寻常无异,心中更为沉重:“你当真不在意?” “嗯。”李璨抬起小脸看他:“是不是我今日表现不好? 宋广瑶是第一个,我还不太知道该怎么做,以后我会适应的。” 赵晢抿唇不语。 两人静默着,直至马车到了靖安侯府。 “我回去了。”李璨自赵晢怀中起身,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亲。 趁着这个时候,赵晢还不曾碰过旁人,她亲亲他。 等成亲以后不会了,会膈应的。 赵晢望着她下了马车,一路进了靖安侯府的大门。 她还是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赵晢靠着马车壁,出神了良久。 李璨一路径直回了鹿鸣院。 进了屋子,她神色看着依旧寻常。 张嬷嬷笑着迎上来:“姑娘。” “嬷嬷,我要沐浴。”李璨说着摊开手。 张嬷嬷便上前替她解外衫,口中朝着外头吩咐:“打热水来,预备东西,姑娘要沐浴了!” 婢女们便忙碌开来。 糖糕心思细腻,几番偷偷瞧李璨的脸色,都没有瞧出丝毫端倪。 宋广瑶被称为太子侧妃,姑娘当真一点也不在乎吗? 她看不懂姑娘。 这会儿,消息还没有传开,家里头人都还不知道,她一时也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去请大夫人来看看姑娘。 李璨坐进浴桶中,玉堆般雪白的身子埋进热水中,她不由眯起眸子,深吸了一口气。 “嬷嬷。”她靠在桶壁上开口:“我泡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等会儿我叫你们。” “是。” 张嬷嬷应了,带着糖果几人,退到屏风后。 李璨的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一大颗一大颗顺着小脸滚下来,落入水中,消失不见。 她原本就是个爱哭的,遭了今日这般事,能忍到现在才掉眼泪,已经是极致了。 她不能在赵晢跟前哭,那样太丢脸了,好像她很在意一样。 她也不能在家人跟前哭,她已经叫他们操心了那么多年,该自己操心自己了。 她两手捧着脸,无声的哭了好大会儿,心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姑娘?” 张嬷嬷等得久了,不放心地唤她。 “等一下。”李璨捧了水,洗了洗脸:“进来吧。” 她眯起了眸子。 张嬷嬷几人便进来伺候她沐浴。 “姑娘!”糖球在外间喊:“大夫人来了。” “姑娘沐浴呢。”糖球高声回:“请大夫人进来等一等。” 林氏便进了里间,她才听了宋广瑶被赐为太子侧妃的消息,便匆匆赶来了。 她怕李璨受不住。 李璨穿着软绸的中衣,长巾裹着发丝,从屏风后出来,笑着唤了一声:“大伯母。” 她心中暗暗庆幸,幸好方才哭过了,否则这会儿,她一定会忍不住委屈地掉眼泪的。 “心儿。”林氏抬头看她,伸出手去:“来,大伯母给你擦头发。” 这孩子看着,并无丝毫异常。 第392章 去扬州 但林氏看着,却越发心疼。 这孩子打小是什么样子,她还能不知道吗? 尤其之前数次说,要寻个不纳妾的夫君,可见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 如今却要受这般的委屈,还未过门呢,侧妃便定下了。 她不过才及笄,还是个小姑娘,可要如何才能受得住? 李璨靠着她坐下,笑嘻嘻道:“那就有劳大伯母啦。” 林氏不曾言语,抬手替她解了发丝上包着的长巾。 李璨便靠着她,眯着眸子,任由她细细替她擦拭发丝。 过了一会儿,林氏动作忽然停住了。 李璨觉得不对,便睁开眸子瞧。 正瞧见林氏转过脸去,悄悄地掖眼角。 “大伯母,你怎么了?”李璨支起身子看她。 “没事……”林氏口中这样说着,眼泪却抑制不住地涌出来。 “我都没哭,大伯母哭什么?”李璨忙取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没事的,我真的没事。 我从前说找个不纳妾的夫君,那都是孩子话,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第二个我大伯父呢? 是不是?” 林氏听她说话懂事极了,不由搂过她哭得更厉害:“心儿,对不住…… 是大伯父大伯母对不住你,要叫你来撑起这个家……” “大伯母怎么这么说?”李璨抱着她道:“我们是一家人,以前是你们保护我。 现在我长大了,本来就该我保护你们。 如果没有你们,那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呀。 做太子妃,本来就应该大度,我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大伯母快别哭了。” 林氏越是听她这样说,越是心疼内疚的厉害。 李璨长这么大,是从来没有见林氏这样哭过的,她也实在是不大会劝人。 她努力思索了片刻才道:“如今家中境况好了许多了。 大哥和二哥的亲事,有人来提了吗?” “有。”林氏听她问这个,才逐渐止住了眼泪:“可不少呢,我看了几家,预备着与你商议来着。” 李璨点头:“大伯母也不用选门第高的,差不多就成了。 只要人品性好,心地善良,门第低一些也无妨。 对了,大哥和二哥有没有自己中意的姑娘?” “他们都随我与你大伯父做主。”林氏道:“不然,明日月半,你随大伯母到庙里去烧烧香吧? 也好给你们哥哥们求个好姻缘。” 她思量着,带这孩子出去走走,就当是散散心了。 “好。”李璨应了,笑着道:“那咱们明日带哥哥们一起去吧?” “好。”林氏瞧她兴致勃勃的,也便不曾再提宋广瑶的事。 她替李璨细细擦干了发丝:“我给你绾起来吧? 不过,我可只会绾双螺髻。” “不用,等会儿我想睡一觉。”李璨笑着拒了。 从宫里回来,她只觉疲乏困倦得很,是真想睡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早些睡,免得晚上睡不着。”林氏闻言,便起身了。 “大伯母慢走。”李璨笑着随她走到内间门口:“我就不送您啦。” “跟大伯母客气什么?快去睡吧。”林氏慈爱的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 李璨看着她出了外间的门,才转身上了床,抱着薄被便阖上眸子,睡了过去。 她做了许多梦,醒来时恍恍惚惚的,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先前在宫中发生的一切,也好像是梦里发生的一般。 “来人。” 她唤了一声。 “姑娘醒了?”糖果就等在床前,闻声挑开了床幔:“三少爷来了,正在外间等着姑娘呢。” “哥哥来了?”李璨浑噩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我睡了多久?” “没有多久。”糖果到:“不到半个时辰吧。” “才不到半个时辰?”李璨揉了揉眼睛:“我起来。” 糖果便朝着外头招呼人进来,伺候李璨穿穿戴洗漱。 “哥哥。”李璨出了里间,瞧见李瑾坐在桌边翻着一本书,甜甜地唤了他一声,又道:“你来了,怎么不让她们叫我起来?” “我不急。”李瑾合上书册,抬眸看她:“你来。” “哥哥,怎么了?”李璨走到他跟前,不解地望他。 实则,她心里明白,哥哥一定也是为了宋广瑶的事。 她一定不能叫哥哥担心。 否则,哥哥性子耿直,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李瑾放下书,拉过她的手:“妹妹,这太子妃,咱们不做了吧?” “哥哥。”李璨摇头:“我不委屈的,真的。” “今日有太后,尚未大婚便塞了宋广瑶。”李瑾气愤地道:“明日便会有皇后塞人,以后还会有旁人,妹妹,你要一辈子如此,你甘心吗?” “哥哥。”李璨在他身旁坐下,笑着宽慰他:“帝京的儿郎都是如此的,不只是赵晢一人这样。 他待我好就成了,我真的不是很在意。” “退了亲,你随我去扬州吧。”李瑾目视前方,还不曾改主意。 “哥哥,退了亲就是得罪了皇家。”李璨晃了晃他的手臂:“咱们躲到哪里都没有用的,到时候还要牵连外祖家。” 李瑾听得心中愈发难过:“难道就只能如此么?” “要不,我跟哥哥走吧。”李璨想起来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扬州呢。 哥哥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就当是散散心。” 她从小时候,就想去扬州。 看看素未谋面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书信里的表哥、表姐们,也看看传说中风景美如画的扬州城。 但她从小体弱多病,动不动便要病一场,自然遭不住舟车劳顿,几乎从未出过远门。 上回跟着赵晢去查银矿,已经是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了。 以后,进了东宫,想再出远门恐怕就没什么机会了。 不如趁着现在,去扬州待一待,也看看那个娘亲长大的地方,到底是何等样的风光。 “那妹妹便随我一道去吧。”李瑾没有过多的犹豫:“诗中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正值春日,正好妹妹也去瞧瞧扬州的美景。” “好。”李璨漆黑的眸子中溢出真切的欢喜:“那我差人去同大伯母说一声,再去看看祖母,就让人预备东西。” “好。”李瑾答应了。 待李瑾走后,李璨叫了糖球来,让她差人送信进宫给宸妃。 她知道宸妃疼她,也忧心她,她也心疼宸妃的,不忍叫宸妃多操心,将预备去扬州的事一并说了,也好叫宸妃放心些。 而后,她便去了萱鹤院,她知道,祖母必定也是忧心她的。 李老夫人正换了衣裳,瞧见她来,不由惊讶:“我这正准备去鹿鸣院呢,你便来了。” “我与祖母,心有灵犀嘛。”李璨上前扶着她坐下。 李老夫人抬眼看她:“太后赐了宋广瑶的事……” 她都听说了,一直担心这孩子,想着去看看。 “都是小事情。”李璨不在意地道:“她为侧妃,我是正妻。 祖母不是说过吗? 妾室不过是些个玩意儿罢了,我怎会在意?” “话虽如此,可也着实膈应人呐。”李老夫人叹气:“像前些日子那些事,多糟心啊。 何况宋广瑶有太后撑腰,宋家也不容小觑。” 前些日子,靖安侯府失势,但凡能踩靖安侯府一脚的,都出来了。 老靖安侯的一个妾室,原本早就带着庶子分家分出去了,只是逢年过节的来走个过场。 却在那个时候,闹上门来,要分老靖安侯留下的家产,说是老靖安侯当初留有遗言,家产要分她一半。 是李老夫人仗着正妻的身份,硬是不曾给她。 那妾室带着人来靖安侯府,闹了好几次。 直至李璨成了准太子妃之后,才销声匿迹,不曾再登门。 “我做了太子妃,咱们家就不会有那些糟心事了。”李璨笑着道:“祖母就别忧心了。 有没有预备晚饭呀,我饿了。” 她怕说下去,祖母更伤心。 祖母年纪大了,不能伤神,伤身子的。 “你这小馋猫,要吃什么,祖母叫人去会仙酒楼买就是了。”李老夫人笑起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李璨掰着手指头,将自己要吃的菜式说了。 李老夫人笑着派人去了。 “祖母。”李璨这才道:“我想跟着哥哥,去看看扬州。” 李老夫人愣了一下:“你要跟着握瑜去扬州?” 第393章 提亲 “嗯。”李璨点头,清澈的眸子望着她,带着点点孺慕:“祖母,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李老夫人看得心中一酸,心疼的不得了:“只是去扬州路途遥远,路上不免舟车劳顿。 还有你的安全,祖母不放心呐。” “有哥哥在,我还有糖球。”李璨笑着道:“对了,前几日太子殿下还给了我几个人,都是武功很好的。 祖母不用担心。” “那也好,你就出去转转。”李老夫人有了几分感慨道:“替我给你外祖父、外祖母带好。 当年的事情,是咱们家对不住他们家。”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祖母别这么说,那也不是您的错。”李璨握住了她的手,宽慰她。 “我也有错,是我没管好你爹那个逆子。”李老夫人叹了口气。 “咱们别说这个了。”李璨笑嘻嘻道:“祖母说一说想要什么吧,等我从扬州回来的时候,给您带回来。” 从大伯父书院被抄那回事发生之后,祖母就病了一场,虽然痊愈了,却伤了元气,身子一直比不得从前康健。 她不想提那些事,叫祖母不开怀。 “祖母可没有什么想要的。”李老夫人叫她说得笑了,又想起来道:“对了,叫你大伯母明日开始,给你预备行李吧。” “我自己来。”李璨道:“大伯母明日要去庙里上香。 对了,糖果,你让人去和大伯母说一声,我要预备着去扬州了,明日就不陪她去庙里了。” “是。”糖果应了。 * 下了早朝,赵晢出了皇宫。 无荒正牵着马儿守在宫门口等着,见他出来,忙递过缰绳:“殿下。” 赵晢接过缰绳,欲上马儿,无怠才从宫门内跑了出来:“殿下,殿下!” 殿下走得太快了,他不过与宸妃娘娘的人说了几句话,一路小跑着出来都险些追不上。 “何事?”赵晢侧眸。 无怠走上近前,放平呼吸道:“宸妃娘娘才送了话来,说姑娘预备着要随着兄长,去扬州散心了。” 赵晢神色微凛:“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昨日定下的,姑娘给娘娘送了信。”无怠回道。 赵晢皱眉,顿了片刻问:“可曾说,何时动身?” “小的特意打听了。”无怠低下头:“十日之后。” 赵晢听完,一言不发的上了马儿,却不曾扬鞭。 无荒忙牵着马儿往前走:“殿下,回东宫吗?” “嗯。”赵晢应了一声。 一路慢行至东宫,进了内殿,赵晢才吩咐:“叫风清来。” 无荒忙小跑着出去了。 “磨墨。”赵晢进了书房,在书案前坐下。 无怠不敢怠慢,上前磨墨。 赵晢摊开信纸,垂着眸子,奋笔疾书。 书信写成,风清也来了。 “殿下。”他行礼。 “嗯。”赵晢不曾抬头,举起信纸,轻轻吹干上头的墨迹。 无怠见状,忙取了信封,双手摆在赵晢跟前,又取了火漆蜡。 赵晢叠了信纸,放入信封中。 无怠以蜡封了口,赵晢取过印章盖了,递给风清:“快马加鞭,给舅舅送过去。” 赵晢的舅父孟君德由乾元帝亲自调任申州,任申州经略,与申州知府平起平坐,总管申州大小事宜,已三年有余,家中亲眷皆随其定居申州。 申州西临扬州,江南之地富庶,申州更胜扬州数倍。 这样的地方,也更易出贪官,且官官相护,背后却又有朝廷大员的影子。 乾元帝极不喜江南官员自成一派,孟君德便是密领了君令前去肃查申州官场的。 “是。”风清接了信,匆匆去了。 * 翌日傍晚时分。 李璨随着李瑾去集市采买东西回来,正遇见大哥李琢策马归来。 “大哥哥,你怎么弄成这样?”李璨瞧见李琢衣裳都破了,脸上也有一块青黑,不由一惊:“大伯母呢?” 李瑾也关切的上前。 “小妹别忧心,母亲的马车在后头,很快便到了。”李琢跃下马儿:“下山的路上,遇见几个歹人,在一个姑娘的马车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上前制止,他们便动手了。” “大哥没事吧?”李瑾不由问。 “无妨。”李琢揉了揉脸上的淤青:“还好带了几个人,都抓住送京兆尹去了。” “我大哥哥战无不胜的。”李璨笑了,又想起来问:“二哥哥没有跟着去吗?” 二哥哥不如大哥哥性子内敛,碰上这样的事,恐怕早比大哥哥跑得快,要和他们说了。 “二弟今日营中有事,只有我陪母亲去了庙里。”李琢笑着解释。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林氏的马车便回来了。 林氏仔细问了李琢的伤,见他确实无碍,也就放心了。 本想着此事便过去了,谁知第二日清早,李璨尚未睡醒,前头便传了消息来。 “姑娘,姑娘!” 糖果挑了床幔,欢快地唤她。 “什么事?”李璨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她知道肯定有事,否则糖果不会叫醒她的。 “前头有媒人登门了,给大少爷说媒。”糖果喜滋滋地道:“大夫人打发人来,请姑娘去呢。 宁阳王府的老王妃亲自登门了。” “宁阳王府?”李璨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醒了醒神才道:“宁阳王府怎么会突然来跟大哥哥提亲?” “奴婢听着意思是,大少爷昨儿个帮了人家姑娘。”糖果思索着道。 李璨明白过来,原来大哥昨日救的,是宁阳王府的姑娘。 她一下半丝困意也无,当即下了床:“替我穿戴。 可知说得是哪个姑娘?” 她记得,宁阳王府与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应当有两位。 “是大姑娘。”糖果招呼了人进来,回了一句。 李璨眨了眨眸子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这门亲能做。 宁阳王老王妃育有两子。 长子长媳皆不在了,只留下一个女儿,便是糖果所说的“大姑娘”。 宁阳王次子章崇贵在朝中任宰执。 章崇贵为人清廉正直,从不结党营私,下朝之后与朝中官员也少有往来,连带着整个宁阳王府都不大与外头人交际。 乾元帝对章崇贵一向是颇为信任的。 李璨思量着,章家大姑娘无父无母,叔父叔母待她是宛如亲生的,且随着宁阳王妃长大,品性举止应该差不了。 虽章崇贵位居宰执,但不是他的亲女儿,乾元帝也不至于那样戒备。 她身为准太子妃,家里头哥哥们娶妻,都要仔细思量妥当,也是不易。 待她仔细穿戴整齐,整理妥当,匆匆吃了一盏牛乳,便往前头去了。 宁阳王妃与李老夫人年纪相仿,两人正坐在一处说话,林氏在一旁含笑陪着。 与宁阳王妃同来的,还有一个媒人,是李璨的老熟人——冯媒婆。 “哎哟!”她一瞧见李璨,便迎上来一脸的喜爱:“七哥儿来了。” 李璨瞧见她便笑了,与宁阳王妃几个人见了礼,也招呼她:“冯干娘。” 冯媒婆受宠若惊:“可别,七哥儿可别这么叫,您是天上的凤凰,凡人哪里担得起您一声‘干娘’? 怪道先前几次说煤都不成呢,七哥儿原是大富大贵命。” 李璨见她说话有趣,叫她逗得直笑:“冯干娘可将我捧上天了。” 冯媒婆便是靠嘴皮子做营生的,从李璨身上,又说到李琢,倒是进了正题。 李璨在林氏身旁坐了片刻,才得知,宁阳王妃今日登门,一是谢过李琢昨日搭救她孙女儿章淑华之恩,二便是请媒人登门来说亲。 宁阳王妃虽已年迈,却是个干脆的性子:“实不相瞒,纠缠不清的那几人,正是我那大孙女的表哥带去的。 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却又贪着想攀上我家,华儿她自幼无父无母,本是个苦命的。 我怎肯叫华儿进那个火坑?” 第394章 拿了太子之位 “原是如此。”李老夫人点头:“王妃娘娘带大那孩子,不容易。” “华儿自幼乖巧听话,她叔父叔母待她也是不差的,能平安长大,辛苦些也应当。”宁阳王妃道:“我昨日瞧着,贵府长孙端肃正直,相貌堂堂,便想着这回事了。 倘若老夫人不嫌弃,便叫两个孩子相看一番。” “王妃娘娘说得哪里话。”李老夫人忙道:“若能成好事,原是我家高攀了。 昨日长媳回来,提及此事,我只怕唐突,未曾敢生出此心。 倒叫王妃娘娘受累登门。” 李老夫人这番话,自然是捧着宁阳王府的客气话,不过,也有几分真实。 李谚如今赋闲在家,靖安侯府若不是出了个准太子妃,只怕很快就要没落了。 宁阳王妃不可能看不出,这府上如今没个能在朝中行走说话的儿郎,全靠太子撑着呢。 “老夫人这样说,可要羞煞我。”宁阳王妃笑道:“大孙女昨日回去,她叔母问起贵府长孙之事,她便羞红了脸。 她叔母便与我商议,十六岁的年纪,遇上个可心意的人,也不是件易事。 我不想叫孩子错过了,这才厚着脸皮登了门。” 如此,两家都有做亲的心思,说着话儿将相看的日子定在了一日后。 相看那日,李璨也随着林氏去了,章淑华生得娇美,言行举止淑雅文静,说话也是慢言细语的。 李琢与她是第二次相见,也颇合心意,两人都点了头,这亲事便是定下了。 李璨是不曾想见,临去扬州前这短短数日,竟还能吃上大哥哥的定亲酒。 可见缘分这回事,是说来便来的。 隔日,李璨便要去扬州了。 她让婢女搬了椅子,坐在院内的海棠树下,看着满树的花朵儿,小巧娇嫩,挂挂落落的煞是好看。 她望了半晌,终于想清楚了要不要去同赵晢说一声。 从上回太后生辰到如今,她都不曾见过赵晢了。 她不去东宫。 赵晢也不来看她。 确实比定亲前还生疏,而且是生疏得多。 她觉得可笑,便笑了一下,招招手:“糖球。” “姑娘。”糖球就守在一旁,闻她唤,便上前听令。 “你去送个信给太子殿下吧。”李璨淡淡吩咐她:“就说我后日随哥哥动身去扬州玩一阵子,叫他在帝京保重身子。” 她本想去见见他的,细思量又作罢了。 赵晢不来瞧她,她又何必过去? 糖球应下:“是。” 就这一句话吗? 她心里觉得,姑娘和殿下这阵子不对劲,定了亲的男女,辞别哪有这样的? 不是应该卿卿我我难舍难分吗? 姑娘这是连殿下的面都不打算见,只派她去敷衍了事。 唉! 也不知这两人到底怎么了,从前不是挺好的吗? 她心里操心,口中却不敢说出来,主子的事情,做下人的可不好多说。 * 傍晚时分,乾元帝召了赵晢入宫。 “父皇。” 赵晢进明德殿,低头行礼。 “太子来了?”乾元帝搁下手中茶盏起身:“随朕出去走走。” 赵晢不语,只待他上前之后,跟了上去。 “你这定了亲,还是一样不爱说话,能讨得了心丫头的欢心?”乾元帝闲闲地问。 赵晢抬眸看他,一时无言。 “啧。”乾元帝笑起来:“看你这木讷的样子,不知那些姑娘喜欢你什么?” “她们看中的,是儿臣的太子之位。”赵晢垂着眸子回。 “也不是。”乾元帝道:“你模样生得好,就是不说话,也讨姑娘们喜欢。” 赵晢又不说话了。 乾元帝扭过脸去看他,口中低声道:“朕年轻时,也这样。” 后头的德江听这话,险些叫自己的口水呛着。 太子殿下生得好,得有七八分随了宸妃娘娘吧? 您老人家是不差,可也没您说得这么好啊! 不过这些脑袋搬家话,德江只敢在心里想想,自己偷着乐一乐。 赵晢看了乾元帝一眼,抿唇笑了笑。 “朕听说,心丫头要去扬州了?”乾元帝转过话头问。 “是。”赵晢回他:“后日动身。” “你倒是清楚。”乾元帝语气喜怒不明。 “她今日派人来同我辞别了。”赵晢回道。 “派人?”乾元帝背着手,又扭头看他:“都要出远门了,你们俩也没见一面?” 赵晢轻应:“嗯。” “你这,还不如朕年轻时呢。”乾元帝笑了起来,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赵晢皱起眉头,唇抿得发白。 “昨儿个,朕接了你舅父的信。”乾元帝话锋一转,这才说起正题来:“申州官场的水,他已经试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鱼儿都在网中,该派个人去收网了。 你觉得这个差事,派谁去合适?” 赵晢指尖微微蜷了蜷,面无表情道:“此事一直是儿臣与舅父联络接洽,自然是由儿臣前去。” 乾元帝看了他一眼,顿住脚:“心丫头要去扬州,申州那处便要收网,太子以为,此事是否太过巧合?” “父皇对儿臣有疑虑,儿臣不敢辩驳。”赵晢转过身,正对着他直直跪下:“儿臣承蒙父皇厚爱,自幼便居太子之位。 十数年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奈何儿臣资质鲁钝,实在不能合父皇心意。” “你这是何意?”乾元帝变了脸色。 “儿臣倦怠了。”赵晢闭了闭眸子:“这么多年来,父皇从不信任儿臣。 既然如此,父皇不如拿了这太子之位,另封他人。” “拿了太子之位?”乾元帝彻底冷了脸,抬手指着宫门方向:“信不信你不做太子,出了这宫门,就有明枪暗箭在等着你?” “儿臣如今就不用面对明枪暗箭么?”赵晢抬眸看他。 “没有太子之位,你能自保到如今?”乾元帝冷笑。 “父皇开恩。”赵晢磕头:“将我送到偏远之地,远离帝京便可。” “你倒是想得安逸!”乾元帝来回踱了两步,语气急起来:“我问你,你这样做,是不是为了李璨?” 赵晢低头不语。 “混账东西!”乾元帝大怒,指着他道:“朕苦心栽培你二十年,到头来为着个女子,你来同朕说不做太子? 太傅到底是如何教你的?可曾与你说过,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为最重? 你这么多年的太子,都做到狗头上去了?!” 赵晢跪得笔直,岿然不动。 乾元帝气急,一甩袖子道:“祸及国本之女,朕断留不得她!” 赵晢浑身微震,抬眸直视他:“是儿臣觉得乏累了,与他人无关。” “你乏累,朕还乏累呢!”乾元帝余怒未消:“他日你再与朕说这样的话,可莫要怪朕无情。 起来,滚回你的东宫去!” 他不过问问,赵晢竟说起不做太子的话来,真真要气煞他了。 赵晢起身往前走。 “等一下。”乾元帝又开口。 “父皇还有吩咐?”赵晢转过身看他。 “去去去!”乾元帝连连挥手,一脸厌烦:“回去收拾东西,滚去申州找你舅父。 别给朕就顾着儿女情长,此番不将那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小心朕回来治你的罪!” “是。”赵晢不卑不亢地欠了欠身子:“儿臣告退。” “太子长情啊……” 乾元帝望着赵晢渐行渐远,感慨地说了一声。 “是。”德江忙附和:“殿下是随了陛下。” 乾元帝听他这样说,便又笑起来:“你说朕长情?” “是。”德江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您对宸妃娘娘,可不就是长情吗?” “可惜,她不领情呢!”乾元帝背着手往前走:“走,去凝和宫看看。” 从太后寿宴那日之后,他就不曾去找过宸妃了。 他知道,前头几日宸妃一定在气头上,他得避其锋芒。 如今过了得有七八日了,应当消了气才对。 本以为,到凝和宫又要吃个闭门羹,谁知凝和宫的大门却敞开着,里头宫女见了他,还远远地行礼,一点也没有来关门的意思。 乾元帝站在凝和宫大门前,倒是有些不敢进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宸妃这是要做什么? 第395章 他是给她包过指甲的 乾元帝在凝和宫门前夷犹了片刻,转头朝着德江道:“你走前头。” 德江愣了一下,不敢违逆,只好当先走进了凝和宫。 乾元帝这才跟了上去,进了院子,左右看看,没有什么异常的,又催德江:“走快些。” 德江便跨过门槛,进了大殿,瞧见宸妃斜倚在软榻上,忙弯腰行礼:“奴才拜见娘娘。” 宸妃掀了掀眼皮,不曾理会他。 乾元帝在门口探头望了一眼,见德江没事,这才跨进门槛来,面上露出几许笑意:“今日得闲,才召了太子来宫中,朕想起多日未见宸妃,特意来看看。” 宸妃眉眼微挑,乜了他一眼,也不曾理会他。 乾元帝清了清嗓子:“那个,宸妃可预备了晚膳?” “我哪来的晚膳?”宸妃转过脸不看他,口中冷嘲热讽:“到你太后娘那里去,叫宋广瑶给你预备啊。 你选的侧妃,该孝敬你。” 乾元帝就笑了,他就爱她这么着使起性子来。 他往前宸妃跟走了两步,又想起德江还在,转头吩咐:“你先下去。” 德江求之不得,您老人家自求多福吧。 他可半分也不想看宸妃娘娘接下来要拿陛下怎样,毕竟陛下拿宸妃娘娘一点法子都没有,别转头拿他撒气,将他给灭口了。 他快步退出门去,抬手合上了大门。 乾元帝便朝宸妃走去。 宸妃坐起身,指着他:“有话站那说,别过来!” 乾元帝足下顿了顿,软着语气道:“菲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那也是没办法,不然我能……” 宸妃忽然扬手。 一声轻响,打断了乾元帝的话。 乾元帝看向宸妃跟前的小几,一把小匕首扎在了小几上,刀尖没入桌面,刀刃寒光闪闪,立在小几上轻抖。 “你看你,这是做什么……”乾元帝说着话,脚下不敢再上前了。 “你敢碰我一下,我就敢划你一刀。”宸妃拔起小匕首,在手中把玩:“要么你就下旨,说我意图弑君,将我打入冷宫或是处死,都由你。”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乾元帝笑笑,又往前走了一步:“不过夫妻间的小情趣罢了,我还能那样待你?” “谁和你是夫妻!”宸妃冷笑:“我不过是个妾室,无足轻重。” “谁说你无足轻重?朕治他的罪。”乾元帝作出气愤的模样来。 “自然是你,出尔反尔。”宸妃冷眼看他:“怎么治罪?不然你自裁吧。” “太子侧妃的事,朕也不想的。”乾元帝站在一旁,解释道:“只是那日,是母后的寿诞。 她又说那样要死要活的话,当着那么些人,朕不好一再忤逆。 宸妃也该体谅些朕才是。” “合着就是知道我不会要死要活,就由着她往东宫塞人膈应心儿? 我还要体谅你?谁了体谅我?”宸妃斜睨着他:“你没看出来心儿都和泽昱不要好了?你还火上浇油! 当初明明说好了,不大婚不提侧妃的事,偏她仗着生了你,要硬塞个人进来。 你既然听她的,以后就别往我这儿来。” “我这不是让泽昱陪着心儿去扬州了吗?”乾元帝解释道:“他们有打小的情意,此番一定会好的,再说他们小两口的事,你操那么多心干嘛。” 他说着便往宸妃跟前凑。 “站远点!”宸妃拿匕首指着他。 乾元帝往后退了半步,皱着脸:“你看你,怎么就说不通呢?” “你撤了宋广瑶太子侧妃之位,我好酒好菜待你。”宸妃垂眸望着手中的匕首:“否则,别近我的身。” “那太子侧妃,早晚都是要赐的。”乾元帝忍不住道:“泽昱若是不喜欢,放着宋广瑶就是了,也不影响他和心儿。” “真要是放着,只怕你这个大孝子又要借着孝顺的借口逼迫他亲近那个女子。”宸妃看着他,眸中露出讥讽之色:“更难防那女子不要脸,使些下作手段,逼得他不碰也要碰了。” “说泽昱和心儿,你说这些做什么。”乾元帝面色有些不自然。 当初他发誓来着,只要能娶了宸妃,就不碰旁人。 可架不住太后和后宫的女子千般手段,最终还是没做到。 他知道,宸妃其实不在意,也不是不在意——如果换成李谚,她应当就在意了。 只他乃堂堂君王,说到做不到,自然不免面上挂不住。 “你也不用作出这副样子来给我看。”宸妃笑了一声,鄙夷地望着他:“这些年,食言而肥的事,你做得还少了吗? 装出这副样子来,以为我就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了?” 乾元帝泄气的在她对过坐下:“罢罢罢,都是朕的错,朕对不住你,朕给你赔罪。” 宸妃轻哼了一声,懒得理会他。 乾元帝厚着脸皮留下来用了晚膳之后,还是叫宸妃拿匕首逼着,给赶出了凝和宫。 * 萱鹤院。 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各色花儿竞相绽放,迎风招展,廊檐下燕子衔来湿泥,正啾啾筑巢。 赵晢漫步而来。 婢女倚着廊柱打盹儿,他不曾惊动,缓缓走到门边向里看。 李璨与李老夫人相对坐在屋内的软榻上,中间放着个小方几,上头堆着一些叶子,还有瓶瓶罐罐。 李老夫人正握着捣药杵忙碌着。 李璨探着脑袋看她手下的罐罐:“祖母,可以了吧?” 李老夫人拿开捣药杵看了一眼,点头:“差不多了。” 李璨便笑了,朝她伸出手去。 李老夫人握住她的手,笑着道:“这凤仙花叶子捣烂了,染到哪里红到哪里。 等会儿包上了,你可别这里动一下,那里动一下,染歪了不好看,可不怨祖母。” “我不会的。”李璨嘻嘻地笑,盯着她的动作。 李老夫人捏了捣碎的凤仙花叶,放在她指甲上,又取过一旁的扁豆叶子,给她包上,口中问她:“哪里摘的扁豆叶子?” “就是下人们住处的屋后。”李璨垂着长睫,伸出另一只手帮忙扶着,好让李老夫人给她扎上带子,扁豆叶包着手指头,要过了夜,才能染红指甲。 “那里?”李老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笑起来:“那是卫嬷嬷种的扁豆,还是苗子呢,你给她将叶子薅了,她回头找你来。” “回头给她买二斤扁豆吃嘛。”李璨撇撇唇,也笑了:“祖母,要包好几天颜色才好看,明天我就跟哥哥出发了,路上怎么办? 要不然,祖母和我去扬州吧?路上给我包红指甲。” “祖母可经不住舟车劳顿。”李老夫人笑着道:“回头让糖果她们给你包吧。 是要包好几日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太子殿下给你包过的,每次都包七八日。 这个包了,手不容易长倒刺。” 说起赵晢,李璨就抿着唇瓣不说话了。 赵晢是给她包过,赵晢从前对她很好,现在也算蛮好的。 但她不愿意想起从前的那些事情了。 祖孙二人配合无间,很快,李璨的八根手指头就包好了。 “祖母,为什么食指不能包啊?”李璨举起手来,仔细瞧着。 “祖母也不知道为什么。”李老夫人抬手收拾扁豆叶:“反正从祖母小时候起,包红指甲就是这规矩,食指不能包。” 她说着,蘸了一点凤仙花汁水,点在李璨额心,笑道:“给我家心儿点个美人痣。” 李璨手虚虚地捏个拈花指,阖上眸子:“我小时候,大伯母说我点了美人痣,就能扮观音。” “你小时候,你大伯母是喜欢给你点美人痣。”李老夫人笑着点头。 李璨趁她不查,也蘸了凤仙花汁点她额头,笑道:“祖母也要一个。” “你这皮猴子。”李老夫人拍她一下:“哪里像观音,我看你像红孩儿!” 祖孙二人笑闹起来,和睦又温馨。 赵晢立在门边望着,眸底不由有了笑意,他已经很久不曾见李璨如此开怀地笑了。 小时候,他是给她包过指甲的,十岁之前,每年都包。 后来,她愈发大了,也愈发难管教,他便不再给她做类似的事情了。 其实,她本可以一辈子如此开怀,无忧无虑的。 是他太自私了,想要她做太子妃,非要教她守规矩懂礼仪。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和父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又无法放手。 他甚至从不敢想,若是李璨嫁与旁人,他会如何。 第396章 赵晢竟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太子殿下站在这处,怎么不进去?”林氏捧着一套首饰进来,正遇见赵晢站在屋门外,不由惊讶地开口。 “大伯母。”赵晢侧过身对她欠了欠身子。 林氏连忙回礼:“可当不起。” 屋子里,李璨祖孙二人闻声,转头看向外面。 赵晢便跨进了屋子,朝李老夫人行礼:“祖母。” 李璨瞧他一身牙白锦袍,气宇轩昂,矜贵惹眼,便有意垂了眸子不看他。 她才不要被赵晢好看的皮囊迷惑到! “太子殿下太客气了,老身可当不起。”李老夫人忙要起身给他行礼。 “祖母不必客气,我登门不是以太子的身份。”赵晢伸手拦着她。 “这可不好,不能没有尊卑……”李老夫人还是过意不去。 李璨也抬头劝:“祖母,没事的。” 李老夫人这才作罢,又招呼赵晢:“殿下快请坐。” 赵晢便挨着李璨坐下来。 李老夫人见状,与林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了。 李璨却往里侧挪了挪,怕祖母和大伯母看出端倪,她并未敢挪得太远。 “心儿,来看看。”林氏将手中的托盘放了下来:“我选了这些花式的首饰。 这种花纹的工艺,是帝京才时兴的,扬州那边应当还没有。 我将钗子、缠臂还有指环一类的,都选了些来。 你看,是都带一样的,还是多选几种花色不同的?” “给舅母们都一样的吧。”李璨凑过去,拿起一个指环来看:“表姐表妹们的也都一样,免得显得我厚此薄彼的。” “嗯。”林氏点头:“那你选两个花式,我让人去配成整套的。” 李璨便依着她的话,选了两个合适的花式来。 林氏将托盘交给下人,安排着去采买了。 李老夫人见李璨与赵晢都坐着不说话,便笑着开口问赵晢:“殿下今日怎么得空?” “今日东宫的事务已经处置完毕了。”赵晢淡淡回道:“我让下属整理了东西,明日与李璨一道出发。” 李璨闻言,不由抬眸看他。 李老夫人也惊讶:“殿下也去扬州?” “嗯。”赵晢点头:“父皇派我去申州公干,正巧同路。” 李璨闻言,垂眸抿了抿唇瓣,就说嘛,他怎么可能特意陪她去扬州。 “扬州过去,就是申州。”李老夫人笑着道:“那还真是巧了。” 赵晢看了李璨一眼,语气润泽:“嗯,我护送他们过去。” 李老夫人很是欢喜:“心儿没有独自出过远门,我这还提心吊胆的。 有太子殿下同行,这一下可好了。” “祖母放心吧。”赵晢的眼神真挚且坦诚。 “瞧我,光顾着说话。”李老夫人想起来:“太子殿下来,还没上茶呢!” “娘别急,我让平儿去预备了。”林氏忙道。 赵晢便坐在软榻上,陪着李老夫人吃茶,说话。 他垂眉敛目藏起锋芒的模样,十足的就是个乖巧孙女婿,一点太子殿下的架子都没有。 李璨悄悄撇唇,这明明是她的祖母,赵晢一口一个“祖母”,叫得比她都亲热! 祖母也是,为什么对赵晢那么慈祥地笑啊? 帝王家的孩子,哪里有什么真情在? 赵晢现在再温和都是装得,真到了断生死的时候,可无情得很! 她心里头闷闷的,却不敢表现出来。 倘若祖母和大伯母知道她与赵晢不要好,一定会特别担心她的。 明日就动身去扬州了,她忍着就是了。 入夜,赵晢留在萱鹤院,陪李老夫人用了晚饭,才起身告辞了。 李老夫人催着李璨送赵晢出门。 李璨寻不着不送他的借口,只好跟了出去。 明月当空,树影婆娑,灯笼的火光摇摇晃晃,愈发显出远处的黑,很是压抑。 “璨璨。”赵晢牵过李璨的手,牢牢握在手心。 “嗯。”李璨应了一声,任由他握着手往前走。 赵晢顿了片刻问她:“我先前是否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惹你不喜了?” “没有啊。”李璨晃了晃他的手:“挺好的,我们现在不是同从前一样吗?” 他没有错。 在其位谋其政,有什么错? 赵晢抿唇,沉寂了片刻又道:“倘若我有不对,你指出来,我改。” 李璨很惊讶。 赵晢竟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从前从来没有听过的,看来定亲了,他还是有些改变的。 但那又如何?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赵晢见她不语,又唤她:“璨璨?” “没有。”李璨再次回了这两个字。 “璨璨”。 赵晢从前很少这样唤她,在今日之前,他似乎还唤她“李璨”。 她不知道赵晢为何会如此,如果是从前,她大概会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吧? 但现在…… 总之也还是有些开怀的。 赵晢忽然抬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低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 李璨僵着身子:“别这样,这是在外面,会被人瞧见。” 赵晢察觉到了她的抗拒,颓然松开手,怔怔地望着她。 “我就送你到这儿吧。”李璨往后退了两步:“我乏了,先回院子去歇着了。” 她说着,便转身快步走了。 这一夜,两人都辗转难眠。 李璨告诉自己,她不是为了赵晢睡不着的。 而是因为明日就动身去扬州了,心里实在是太高兴了,才睡不着。 她也确实高兴。 天将亮时,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卯时还不到,她便自己醒了。 糖糕、糖果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的东西。 李璨出远门,自然不方便将所有的婢女全都带着,只打算带靠心的几个人。 毕竟婢女都是女子,人太多了,在外头行走不方便。 而且,倘若遇到了强人,护卫们来不及保护,婢女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璨到前头时,赵晢已经来了,正与李瑾一道,望着侍卫们将一箱一箱的东西装上马车。 家里的一众人也都在,显然是来送她和哥哥的。 “祖母,大伯父,大伯母……”李璨笑着招呼了他们。 林氏牵过她,千叮咛万嘱咐,不放心极了。 李璨乖巧的一一应下。 那些箱笼,前前后后装满了十二辆马车。 这些,都是兄妹二人给外祖家带的礼。 李璨不曾去过外祖家,甚至与外祖父外祖母素未谋面,在每年都能收到许多从扬州来的礼物。 而李瑾,更是在扬州长大,自幼承蒙外祖家的照料,更该多加孝敬。 李璨此番又是头一回去扬州,诸多缘故,礼自然是要备足了的。 “七姑娘。”府将李振正绑着马车上的麻绳,瞧见她便招呼:“太子殿下也来了,你们二人是未婚夫妇,不如同乘一辆马车。 路途遥远,少一辆马车便少一份麻烦。” 他是李谚跟前最得力的下属,此番,李谚让他带人,护着李璨兄妹去扬州。 虽说有太子殿下在,应当不会有什么事,但李谚还是觉得,自己家的孩子自己还是要出份力的。 所以便派出了李振。 “振叔。”李璨小脸含笑,摇摇头脆声道:“我还不曾嫁去东宫呢,这样不合规矩。” 赵晢闻言望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 这些话,都是他从前说她的,如今她都还回来了。 “你从小跟着太子长大,小时候没少乘一辆马车。”李振爽朗的笑起来:“怎么大了,还害羞起来了?” 他从军多年,秉性直爽,有什么便说什么。 “振叔,妹妹不愿意便罢了。”李瑾温和地开口。 “好嘞。”李振笑着应了,又道:“都预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便走吧。”李瑾回身行礼:“这些日子,承蒙长辈们照料,李瑾不孝,又要远行。” “这孩子,别这么说,秋日里你不就回来了吗?”李老夫人心疼他,也觉得对不住他,说着话便老泪纵横。 “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呀。”李璨走上前,替她擦了眼泪,抱了抱她:“祖母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不知羞。”李老夫人叫她逗笑了:“长得比祖母都高了,还是只知道好吃的。” 一众人都笑起来,气氛松快起来,李谚也知道老母亲不能太难过,招呼着一众人陪着李璨三人出了大门,又目送着他们逐渐远去了。 第397章 娇软乖恬 马车队出了郊外,行了半日,便抵宁安县。 赵晢吩咐,寻一处用午饭。 县城不比帝京,没有会仙酒楼那样的大酒楼。 不过因为临近帝京的缘故,宁安县还算繁华,临街的各色铺子都有,酒馆瞧着也尚可。 无怠带着人,将饭菜一样一样端着上桌。 赵晢身份贵重,李璨口味又挑剔,所以这一回,他们随行带了两个厨子。 到了酒馆,便赏赐些银子,借个锅灶由厨子们做饭来吃。 李璨始终在马车上,不曾下来。 赵晢预备妥当一切,便去唤她。 李瑾见状,也就不曾跟上去,坐在酒馆内往外看。 “璨璨。”赵晢修长的手指轻叩马车窗口处。 李璨挑了帘子,探头看他,小脸有些泛白:“怎么了?” “你不舒服?”赵晢微微拧眉,一眼就看出她不对来。 “没事。”李璨摇头:“我只是太久没坐这么久的马车,有点不适应。 估计明日就好了。” “下来用些东西。”赵晢招呼她。 李璨又摇头:“我没胃口,要睡一会儿。 等饿了,吃点茶水点心就行。 你去吃吧。” 她说罢了,便放下了帘子。 赵晢在马车边立了片刻,回身到后头去查看那些装着东西的马车。 无怠跟了上去。 无荒也跟着去看。 赵晢望了几眼,回头看了看无怠,便进酒馆去了。 无荒挠了挠头,小声问无怠:“师傅,这马车才出来半日,不会有什么的。 殿下看什么呢?” 他不明白。 “蠢东西。”无怠骂了他一句:“指望你伺候殿下,只怕日头要从西边出来。” “师傅怎么又骂我?”无荒无辜又不解。 无怠不看他,径直走过去,招呼风清同月明:“二位大人。” 此番,去申州事关重大,赵晢带了东宫三路人马。 有一路已经提前往申州去查看情形了。 余下风清、月明这两路,跟随护送。 “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风清方才瞧见无怠跟着赵晢,去安置马车的地方了。 无怠走近了才笑着道:“姑娘身子不适。” 月明闻言道:“姑娘身子不适,殿下该去照顾啊,他们俩都定亲了,没什么好防的了吧? 再说,他们以前不都是……” “别话多。”风清推了他一下。 月明捂嘴笑起来:“是我失言。” “殿下脸皮薄。”无怠顿了顿,看向风清。 在他看来,风清才是明白人。 风清愣了一下。 月明却笑道:“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交给我就行。” 无怠笑着作揖:“如此,我便先过去伺候了。” “去吧去吧。”月明摆手。 午饭过后,小小的休息了片刻,马车队便又要动身了。 临动身前,赵晢正欲上马车。 后头有侍卫跑来禀报:“殿下,有一辆装着瓷器的马车,车轱辘坏了,走不了了。 殿下快去看看吧。” 赵晢回身,随着他走过去瞧。 无怠笑着跟了上去。 无荒也跟着跑,跑了几步,忽然明白过来:“师傅,是不是……” “闭嘴!”无怠回头呵斥他。 无荒忙捂着嘴不敢再说下去,他总算明白过来了,原来殿下是这个意思啊? 马车坏了一辆,那么殿下就可以和姑娘同乘了。 啧,殿下又不明说,这除了师傅,谁能猜到啊? 风清在马车边站着。 月明抱臂,站在他身旁,看着李振费力的拆车轱辘,都没有上去搭把手的意思。 赵晢走到那处,李振恰好将车轱辘拆了下来,摆在了地上。 “殿下。”他摆弄着车轱辘,一脸的紧张:“您看这个,切口整整齐齐的,这是有人有意切断的,咱们是不是被谁盯上了?” 不应该啊。 就算是被盯上了,对方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动手吧? 而且这还是在县城里,只破坏一辆马车,有什么意义? “不用管。”赵晢淡淡吩咐:“将瓷器搬到我马车上去。” “那殿下坐哪?”李振不解。 “李叔。”月明笑起来:“你怎么不开窍呢? 出发的时候你还说,叫我们殿下和姑娘同乘呢,这不是正好吗?” 李振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地上的车轱辘,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抬头去看赵晢时,赵晢已经转身走了。 “将瓷器都搬下来,放到殿下的马车上去。”无怠笑着吩咐,又道:“瓷器是娇贵物,颠簸不得,只能如此了。” 侍卫们自然没有异议,很快便将瓷器箱子往那处搬。 李瑾过来询问情形,看着那个切口整齐的车轱辘,立在那处无言了片刻,最后道:“那就叫殿下和妹妹同乘吧。” 妹妹身子不适,也确实需要殿下照顾。 他虽是哥哥,可若贴身照顾妹妹,还是有许多不便。 他们都定亲了,而且看情形,妹妹对殿下不大亲近。 到底什么情形,妹妹也不曾对他说实话,两人还是要多处处,要不然以后怎么过一辈子? 赵晢上了李璨的马车。 李璨窝在马车角落处,阖着眸子,披散的鸦青发丝更显得小脸苍白。 赵晢取了薄毯,给她盖上。 在马车上,李璨本也不会深眠,马车一走动起来,她便睁开了眸子。 瞧见赵晢在跟前,她怔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后头坏了一辆马车,我将马车让出去了。”赵晢淡淡解释。 “哦。”李璨应了一声,倚在马车壁上,一时倦怠得很。 “很难受么?”赵晢伸手,探她额头。 他手掌大且温暖,李璨觉得舒服,小猫儿似的,下意识便阖上了眸子。 赵晢瞧她可爱,唇角不由翘了翘。 “就是垫子铺得还太少了,摇来摇去硌得我骨头疼。”李璨拍了拍坐处。 赵晢顿了片刻,伸手将她抱入怀中。 李璨僵着身子,倒也不曾反抗。 赵晢揽紧了她,见她没有抗拒,心里头松了一下,下巴枕着她头顶道:“外头的道路不比帝京城里,坑洼不平,难免硌着。” “嗯。”李璨点头:“我知道。” 她静静偎在他胸膛处,听着他的心跳,身上舒坦多了。 两人不曾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璨慢慢地又睡了过去。 赵晢低头,望着她娇软乖恬的睡颜,不禁笑了笑,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 第398章 他心里有她? 李璨睡醒时,已经过了申时了。 她这一觉睡得极好,连梦都不曾做。 看来,她还是喜欢像小时候一样,靠着赵晢睡觉,闻着他身上的气息,便会觉得无比的安心。 这种感觉,好像刻在她骨子里一般,忘不掉,也难以抗拒。 刘贞莲说,她从小就有一个习惯,到如今都改不了,睡觉时要摸着娘亲的一件软稠中衣才能睡着。 李璨觉得,赵晢就好像是她的软绸中衣吧,小时候靠着睡了,就养成了习惯。 也许能强行戒掉,却一辈子也忘不了。 她真的抗拒不了这种安心的感觉。 她睁着眸子一动不动,出了好大一会儿神,赵晢才察觉她醒了。 “醒了?”赵晢低头看她:“可好些了?” “嗯。”李璨点头。 赵晢一手揽着她,一手去倒水。 “我下来吧。”李璨过意不去。 赵晢不说话,也不松开她,只端了水盏,喂到她唇边。 李璨伸手去接。 赵晢让开了。 李璨不解地看他。 他又将水盏喂到她唇边。 李璨这一下明白过来,他是要喂她。 虽然在从前,这是寻常事,可从抄家那回事发生之后,李璨便没有与赵晢这样亲近过了。 或许是他的怀抱太温暖了,李璨抵不住,便就着他手,将半盏水都喝了。 赵晢放下水盏。 “我饿了。”李璨软软地开口。 喝了他喂的水,他们俩之间,好像更像从前了,她开口也没多少别扭了。 罢了,她不想那些了。 从前,就是这样,饿了渴了她只要说一下,赵晢会预备好的。 如今都定亲了,赵晢照顾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至于心底的那根刺,只要她不想起来,就不会扎着她。 赵晢不语,俯身从座位下取出一个食盒,拉开马车内的小桌子搁了上去。 他单手开了食盒,取出里头的饭菜。 李璨闻到饭菜的香气,肚子便“咕咕”叫起来。 她扭过头去看,真的好香啊。 赵晢眸底隐着笑意,端过碗来:“看来是真饿了。” 食盒下头搁了香炭,饭菜还热着。 李璨看了一眼,都是她喜爱的,诸如翡翠虾饺、金卷羊肉一类的。 赵晢捏着汤匙,挑了饭菜喂她。 李璨也不矫情,由他喂着,吃了大半碗饭,菜也用了不少。 赵晢收了东西。 李璨洗漱后,便从马车暗格里取出香膏来擦手。 赵晢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给她:“给我也擦点。” 李璨看他,又惊讶又好笑:“你用这个?” 之前,她好像给他擦过一次。 也没见他多喜欢呐? “嗯。”赵晢见她笑了,眸底也不由有了笑意。 “好。”李璨给他手上抹了一些:“可以了。” 赵晢不曾收回手:“你给我擦开。” 李璨看了他一眼,盖上香膏盖子,拉过他的手,垂着眸子仔细给他抹了一遍。 他手冷白修长,指节分明,十分的匀称好看,李璨擦着擦着便看呆了去。 赵晢望了她好大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丢开他的手:“好了。” 赵晢将她手拉起,看她指甲:“祖母昨日包的很均匀,已经染上一层了。” 李璨的指甲,包了一夜的凤仙花叶子,有了淡淡的橘红。 “只有这个小拇指。”李璨给他瞧右手小拇指:“夜里睡觉掉了,没染上多少。” 赵晢仔细看,点头:“是” 李璨又仔细打量自己的指甲。 赵晢状似随意地道:“东西在哪?今日我给你包。” 李璨闻言,不禁抬眸看他。 赵晢要给她包指甲? 她有点不敢置信。 赵晢耳尖悄悄红了,错开眼神道:“东西在哪里?” “喏。”李璨指了指一个暗格,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联想到昨晚,赵晢抱她,问她的那些话。 她忽而想到,赵晢如此种种,是不是在告诉她,他心里有她? 但一这么想,她便不由自主想起赵晢抄大伯父书房那日的情形。 她也不想想起,可根本控制不住。 她望着赵晢,忽然想起乾元帝来。 乾元帝心里,应当也是真有宸妃吧? 不然怎么会三番五次那样纵着宸妃娘娘? 宸妃都敢对乾元帝动手的。 那么赵晢对她,是否也是这样? 赵晢对她的喜爱是喜爱,是不是就好像乾元帝喜爱宸妃一样,只要不涉及朝政,不涉及国家大事,都可以一直宠着纵着? 若是这样,那到底算不算是真的爱慕? 她从前爱慕赵晢,是全然无私的,恨不得对他掏心掏肺,赵晢若是有危险,她可以以命相抵的那种。 那么赵晢对她呢? 她不敢再细想,只小小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赵晢已经取了东西,听她叹气,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丝:“有心事?” 李璨摇摇头:“我就是在想,你已经好久好久不给我包指甲了。” 赵晢开了木盒,软着语气道:“以后每年都给你包。” 李璨笑了:“好。” 这话儿她听着受用,先姑且听着吧。 * 帝京,荆王府。 赵旭正在庭院中,浇着花花草草。 他是乾元帝第三子,生着一张圆脸,眉眼向下微耷着,是一副老实可靠的模样。 他资质平庸,上比不得太子出凡入胜,下比不得岐王随和亲人,是个不上不下也不受乾元帝重视的。 他平日里也是一副安于平庸的模样,从不与旁人争长短。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匆匆进了院子,朝他行礼:“殿下。” 荆王没有抬头,还在浇着他的花草,口中缓缓询问:“消息打探的如何?” “回殿下。”侍卫低着头道:“太子一行出发之前,岐王便派人前往申州,应当是报信去了。” “嗯。”荆王点头:“五皇弟可曾有旁的举动?” “有。”侍卫点头道:“岐王派了人马,要抢在太子之前,抵达江南。 属下猜测,岐王应当是想等太子到了江南,再对他下手,这样可以将事情推到申州那些官员身上,便与岐王无关了。” 荆王直起身子,圆脸上露出几许笑意:“五皇弟还是那么擅于嫁祸于人。” “殿下,我们怎么办?”侍卫询问。 荆王笑着道:“我们也学学五皇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可。” “殿下的意思是?”侍卫不由抬眼询问。 荆王正色吩咐道:“派荆出三路人马,前去江南。 岐王动手,你们便动手,帮他一把。” 这一招嫁祸于人,正好除去太子,其余的皇子,比太子可好对付多了。 等太子死了,他再图东宫之位,便会容易许多。 “是。”侍卫响亮的回答。 “记得,让他们分散着前去江南,不要被人察觉了。”荆王谨慎的叮嘱:“若有落入敌手之人,无论在谁手中,立刻自尽。” “是。”侍卫低头应下,语气里多了些沉重肃杀之意。 第399章 心结 当夜,马车队歇在了一个小县的邸舍。 床重新铺了。 李璨还是睡不好,赵晢陪她直到子夜,她才算彻底睡过去。 赵晢出了屋子。 风清正等在门口:“殿下。” “何事?”赵晢负手问。 “岐王同荆王都派了不少人去了江南。”风清低声回,又道:“殿下,难道他们联手了?” 赵晢摇头:“三皇兄外表平庸,实则内心深沉。 他的心思,绝不会告之于任何人。” “那这……”风清猜测道:“荆王是想趁火打劫?” 赵晢颔首:“应当是想趁岐王动手时,助他一臂之力。” “双方人马都不少。”风清道:“若是硬碰硬,咱们不见得占上风。” “不必硬碰硬。”赵晢垂眸思量着道:“让他们互相咬便可。” “殿下是说,狗咬狗么?”风清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赵晢抬眸望着远处,问他:“他们的人马,应当是分散着出来的吧?” “是。”风清点头。 赵晢眉目微沉,黑眸之中上过点点肃杀之意:“派些人,扮做五皇兄的人,先对三皇兄的人动手。” 风清笑起来:“属下懂了,挑拨离间是不是?” “留下一些能证明是五皇兄的人动手的痕迹。”赵晢继续吩咐:“但不要太明显。” “是。”风清应下。 赵晢又接着道:“待三皇兄的人疑虑愤怒时,再以三皇兄手下的身份,对五皇兄的人动手。” “属下这便命人去办!”风清兴奋得两眼放光。 殿下为人端肃持正,表里如一,从不主动动手去害人。 他们跟着殿下,时常便是接送情报,监视一些人,再有就是护着姑娘了。 兄弟们对岐王三番五次的挑衅早已愤愤不平了,如今终于等来了动手的机会。 “不必太急。”赵晢淡淡道:“等他们双方人马差不多都抵了江南再说。 或许,申州的官员也会再添一把火。” “属下知道。”风清领命。 赵晢转身,回了屋子。 他立在床边,看着李璨熟睡的小脸。 她睡觉认床。 即使睡着了,也还皱着小脸,显然睡得很不舒坦,两只手包了指甲,小心的放在脑袋两侧,生怕蹭掉了。 他望了片刻,不禁笑了。 凑过去,抬手抚平她皱着的眉头,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才在她身侧躺下,倚着床头阖上了眸子。 翌日动身。 李璨上马车时,便自个儿坐在赵晢怀里了:“赵泽昱,昨儿个那个床板太硬了。 我这里骨头疼。” 她捏着手臂,皱着小脸,很不舒坦的模样。 赵晢瞧她娇气的模样,暗自好笑,抬手握过她纤细的手臂:“我给你揉揉。” “我腰也酸。”李璨扭着身子:“早知道还不如睡在马车上。” 昨儿个真是睡的太不舒服了。 “今晚叫她们多铺几层软被,再铺席子。”赵晢应着她的话。 “那不要热死么?”李璨嘀嘀咕咕。 如今虽是春日,但天气已经逐渐暖和起来了。 “我给你打扇子。”赵晢在她耳畔低语。 李璨听他这话,心抑制不住的砰砰跳起来。 这样的赵晢实在是叫她抗拒不得。 她干脆不说话了,凑到窗口去看外头。 赵晢替她揉着腰,唇角一直微微扬着。 “赵泽昱,你看那个。”李璨忽然扭头唤他。 赵晢便凑过去往外看。 外头,正路过一个庄子,小屋子前的篱笆上爬满了扁豆叶子,开着紫色的小花,迎风招展。 “我晚上没有扁豆叶子包指甲了。”李璨侧眸看他:“你给我摘几片。” 她就想看看,赵晢会不会应她。 赵晢顿了顿道:“也到午饭时辰了,今儿就在这处用午饭好了。” 他说着便招呼外头停车。 李璨瞧见,无怠很快便去那屋子门前喊人了。 一个庄稼汉模样的男子走了出来。 无怠笑着上前,说明情由,又塞了银子。 那庄稼汉很快便开了篱笆门,迎无怠进去。 无怠转身招呼大家进去。 赵晢下去了。 李璨不曾下马车,倚在马车窗口处,看他到底要如何做。 侍卫们手脚极快,很快就在院子里搭起了两个灶台。 也有人帮忙择菜、洗菜。 两个厨子已经在灶台边忙碌开了,一众人忙得热火朝天。 那庄稼汉也不知是害怕还是避嫌,倒进屋子里去了。 赵晢进了院子,去敲那木门。 李璨听不见他与庄稼汉说了什么,只能瞧见他说着话,抬手指了指爬满篱笆的扁豆藤蔓。 庄稼汉满脸堆笑的点头,甚至都不敢看他。 赵晢迈着长腿,到篱笆边,挑着宽大的叶子采摘。 李璨就在马车窗口笑看着他。 大好的春光下,半旧的屋子前,儿郎正为心爱的姑娘采着包指甲的扁豆叶。 赵晢姿容出众,一举一动皆可入画一般,一切都美的好似在梦中。 李璨看着看着,便不由自主地出了神。 倘若……倘若赵晢真的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少年郎,那该多好啊? 她就不会心存缔结了。 “给。”赵晢行到她跟前,将一叠整齐的扁豆叶递给她:“这些,够用两日了。” 李璨抬眸看他,下意识开口:“多谢。” 赵晢迎着光透亮的眸子忽然黯淡了下去,他望着她:“你谢我?” 李璨回过神,摇头:“方才,没留意。” 赵晢伸手抚了抚她头顶:“以后对我,永远不要言谢。” “嗯。”李璨点头,接过扁豆叶,起身收进了暗格里。 连着半个月,行程顺利。 李璨整日与赵晢在一道,两人之间,看着好似回到了从前。 李璨会倚着赵晢睡觉,撒娇,也会要他喂着吃东西,喝水。 可赵晢还是能察觉,李璨对他还是变了。 在某些不经意的小瞬间,譬如他忽然抱她时,她会有下意识的抗拒,又譬如她会从睡梦中哭着醒过来,靠在他怀中不言不语半晌。 他曾试着问过,但李璨什么也不肯说。 他知道,李璨一定有心结,他却不知是因为什么,也不能为她解开。 两人都有些暗自神伤的意思。 这一日,坐船渡江,李璨是从未见过如此宽广的河流的,一直攀在船沿处瞧,兴奋开怀又感慨。 赵晢陪在她身侧。 “妹妹,那处风大,你是往里些。”李瑾见李璨开怀,也不由跟着笑。 “哥哥,你快来看。”李璨却反过来招呼她。 “璨璨,进去。” 她身旁,一直不语的赵晢忽然一把拉过她,往李瑾跟前送:“随你哥哥进去。” “那是什么?”李璨也觉出不对,她所看的方向,忽然出现了许多艘小船,呈包围式向着他们而来。 李瑾一把牵过李璨:“妹妹先随我进去躲躲。” 第400章 太子殿下果真是极好的 那些小艘并不靠近大船,只在附近处便停住了。 风清与月明站在赵晢身侧,看向那些船只。 “是谁的人?”赵晢询问。 “不是岐王与荆王。”风清果断地道:“他们的人,前日在江南已经大战一场了,两败俱伤。 应该不会这么快重整旗鼓,出现在这里。 这些人看起来是事先预备好的。” “申州的人。”赵晢语气肯定。 “他们要放火箭,烧死咱们?”月明瞧见了小艘上有人开始点火。 “动手。”赵晢淡淡吩咐。 风清一挥手,一众手下便自大船另一侧下了水,潜在水中,悄悄朝对方靠过去。 待潜至小艘边,才钻出水面,出其不意的动手。 不过,申州的人都是在江边长大的,水性自然不差。 双方动起手来,总要纠缠一番。 但赵晢的人,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这场对决,几乎没有任何厮杀之声,也没有丝毫悬念。 待李璨忧心忡忡出来时,外头的一切已经恢复了寻常,入目还是苍茫的天水一线,那些小艘全都消失在了视野中。 翻滚的血水很快被江水冲淡,连带着那些尸首,不日都会葬身鱼腹,彻底消失不见。 李璨什么也不曾瞧见,只看到赵晢还立在方才那处,看着江面出神。 “泽昱……”李璨开口,才惊觉因为担心,她险些又喊出从前对赵晢的称呼。 赵晢侧眸看她:“过来。” 李璨走了过去,见他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心才放下了。 “这样称呼,也挺好的。”赵晢靠近了些,低声开口。 除了母妃,还没什么人这样称呼他。 李璨抬眸瞧了他一眼,怔住了,她竟从赵晢眸底,看到了明晃晃的笑意。 他这么喜欢她这样唤他吗? “等船靠了岸,咱们兵分两路。 你与哥哥一道骑马,风清带人护着你们,先往扬州去。”赵晢替她理了理衣领,叮嘱她:“此去扬州,骑马不歇,不过一日路程。 你不可怕苦怕累,等到了外祖家,才算暂时安全。” “那你呢?”李璨抬起漆黑的眸子,看着他。 “我自有安排,你不用忧心。”赵晢见她关心他,唇角不由微扬。 “赵泽昱。”李璨凤眸紧盯着他:“你那日说了,以后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的,会和我商议着来。 这才几日?你便说话不算话。” 赵晢顿了顿,语气里难得有几分无奈:“岐王和荆王的人都到了江南,要对我下手。 你和哥哥不会功夫,我人人先带你们,从小道离开。 我会从官道走,将岐王同荆王的人引开。” “他们有多少人马?”李璨黛眉轻皱,开口询问。 “人马是不少的。”赵晢解释道:“我先前已经安排了离间之计,除去了不少人。 剩下的人,我应付起来应当是游刃有余了。” 李璨闻言,思索了片刻后道:“那好,我和哥哥先走。 马车还跟着你。 你若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与他们周旋。 我到外祖家,便请舅舅派人来接应你。” 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她若是强行留下来,只会成为赵晢的累赘。 她得在保证了自己的安全之后,再想办法帮助赵晢。 “好。” 赵晢瞧她说话果决,思谋周到,眸底便有了几许欣慰。 将来,倘若他不在身边,李璨应当也能妥善应对各项事宜。 “糖球,取笔墨和堪舆图来。”李璨吩咐了一句,又朝着赵晢道:“你把路线勾给我,外祖家的人来时,也好知道从哪里接应。” 赵晢颔首,接过笔墨,将堪舆图在甲板上铺开,手中画着,口中给她讲解,哪一条道通往何处。 他顺带着,将李璨要走的小路也讲了一遍。 李瑾坐在不远处,看着二人有商有量的样子,面上也有了几许笑意。 太子殿下对妹妹,是真心实意的,教导她这么多年,当是没有藏私,不然两人不会这么快说到一处去。 而在遇到危险时,太子殿下的第一反应是将妹妹藏起来,且安排他们兄妹下船了便抄小道骑马去外祖家。 尽量让妹妹远离危险,安排风清护送,可见太子殿下是将妹妹看得比他自己更重要。 难得的是妹妹没有丝毫女儿家的扭捏不舍与儿女情长的哭泣,两人反而商量起事情的利弊与后面的行动来。 之前妹妹说太子殿下好,他还不觉得。 如今看来,太子殿下果真是极好的,他一直牵着的心也放下了。 妹妹心里不是没有太子殿下,许是有什么心结吧。 但他不打算过问,相信太子殿下自己应当能解开的。 船抵了岸,赵晢便命人牵了马儿,让李璨与李瑾骑着马去了,风清带着数十人护送。 李璨本是不想要风清的,毕竟风清身手为东宫之最,赵晢的处境比她危险多了,她想将风清留给赵晢。 但赵晢坚持,要让风清送她,她只好应了。 沿途,李瑾以为妹妹会受不住苦累,毕竟是娇生惯养的,一时不习惯在马背上颠簸也是有的。 却不料妹妹一路打马在他前头,竟显得比他都勇猛。 他不由失笑,前阵子还忧心妹妹不想嫁给太子殿下呢,如今再看,人家明明两情相悦得很。 李璨确实疲累,脸色很不好看,若非如今身子好了许多,她恐怕受不住如此的颠簸。 她也想慢一些,甚至想停下来歇一歇,可一想到她慢下来一息,赵晢的危险便会增一息,她就不敢有丝毫停留。 只要吃午饭时,稍稍停了片刻,而后便又马不停蹄了。 风清看得都惊奇,从前不曾见过姑娘如此厉害。 终于,兄妹二人于傍晚之时抵达了扬州城的白府。 白府门前的小厮见了李瑾,吃了一惊:“表少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明明接了信,说两三日之后才到的啊! “快去请大舅舅,就说太子殿下那里有急事。”李瑾急忙吩咐,拉着李璨往里走。 小厮瞧见李璨,忍不住频频回头瞧,这就是表姑娘吧? 眉眼里同表少爷生得像的很,就是脸色看着苍白羸弱,和传言中一样,是个娇弱的大美人。 “快去!”李瑾见他走远了还在回头,不由呵斥。 那小厮这才一路小跑着去了。 第401章 表姐好看 “哥哥,我走不动了……”李璨弱弱地出声。 李瑾才回头,便觉得手上一重。 是李璨往后栽倒了。 “妹妹!”李瑾忙扶着她:“糖球,快来!” 糖球不用他说,已经一个健步上前一把抱住了李璨:“姑娘!” 风清几人都围了上来,忧心忡忡。 “姑娘怕是累着了。” “握瑜,怎么回事?” 白家如今的当家人白胜先自里头匆匆行了出来。 他生得高大威猛,自幼酷爱习武,年轻时在外行走,是在军中历练过的。 后来回来执掌家业,强身健体的功夫也不曾放下,一直是练着的,到如今骑马射箭仍然不在话下。 管家白奇跟随在侧,后头还有一众下人。 “大舅舅。”李瑾迎上去行礼:“太子殿下可能有危险。” 白胜先正要说话,忽然瞧见叫糖球扶着的李璨,他快快地上前查看:“那是谁?可是你妹妹?” “是。”李瑾回。 “心儿这是怎么了?”白胜先一瞧,李璨双眸紧闭,不省人事,不由大急。 “妹妹应当没事,只是骑了一整日的马……”李瑾想解释。 “白奇,快叫人去,去让大夫人来,把府医也请来。”白胜先连声吩咐:“对了,去告诉母亲一声,就说心儿到了!” 白奇应了一声,忙到一旁安排去了。 “快将人带到后头院子去。”白胜先又安排。 风清焦急不已,姑娘这舅舅这是光顾着姑娘,不管他家殿下死活啊! 他忍不住推了推李瑾,提醒他开口。 “大舅舅。”李瑾拦住白胜先打算跟上去查看李璨情形的脚步:“妹妹先交给舅母他们,舅舅还是先带人去支援太子殿下吧!” “倒将此事忘了。”白胜先转过身:“太子殿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瑾将情形大致的说了一下。 白胜先点头,招呼道:“白奇,你去点人马,将咱们家能用的人都带上。 随我前去。” “是。” 白奇跑得飞快。 “堪舆图……”李瑾想起来,那堪舆图还在妹妹身上。 他便要追着去拿。 “不用了三少爷。”风清道:“我认得路。” 殿下画那么细致的图,就是给姑娘看看的,女儿家对图和路径估摸着没那么容易看懂。 像他们这种老江湖,谁没有点识路的本领了? 白胜先集结了人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便往赵晢所在之处去了。 白府内,下人们在各个院子奔走相告,都说帝京城那个娇滴滴的表小姐到了,还昏厥过去了! 正在库房清点物件的大夫人卢氏闻讯,衣裳都不曾来得及换,便快步迎出来。 “大舅母!”李瑾远远地朝她行礼。 “握瑜回来了,是不是你妹妹到了?”卢氏说着话,下了长廊下的台阶。 “是。”李瑾看向李璨:“妹妹在马上颠了一日,身子遭不住了。” “我可怜的孩子!”卢氏看了一眼,心疼不已:“快,抱到容想院去。” “跟上。”李瑾吩咐糖球一句,又问卢氏:“大舅母,外祖母不是说容想院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入吗?” “我的傻孩子。”卢氏快步走着,口中道:“那院子,本就是你们母亲的。 你外祖母不让人进去,就是留着心儿有一日来,能住到里面去。 不然你以为,你外祖母留着那院子做什么?” 李瑾低头:“是我愚钝了。” “快别说这些了。”卢氏又回头问:“府医请了吗?” “大舅舅方才已经命人去了,应该在来的路上了。”李瑾回道。 “对了,你大舅舅呢?”卢氏这才想起来问。 “太子殿下那处可能有危险,大舅舅带着人去支援了。”李瑾解释。 “这人,这么大的事也不说一声。”卢氏又问:“可曾派人去知会你外祖母?” “是,大舅舅说通传各处。”李瑾跟着回道。 “你外祖母见了心儿,不免哭一场。”卢氏回头忧心忡忡地瞧了瞧:“心儿如此,你外祖母定然忧心,倒可暂时免了伤心。” 李瑾不曾言语,看糖球似乎走得慢了,回头招呼:“糖球,要不让我来背着妹妹吧。” “不用,姑娘不重,三少也别忧心。”糖球抱着李璨,健步如飞。 “这婢女好大的力气。”卢氏看得惊奇。 “是太子殿下给妹妹的人。”李瑾解释。 卢氏点头:“难怪了。” * 容想院。 李璨安静的躺在床上,小脸苍白,凤眸紧阖着,鸦青色长睫垂下,在眼下形成一片扇形的阴影,好似个精制脆弱的琉璃娃娃。 白老夫人守在床边,看着这张酷似自己女儿的小脸,心中感慨万千。 比起李瑾,李璨是女儿家,容貌更像了她那苦命的女儿七八分。 她只瞧着,便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此时,一只白白嫩嫩的胖手又伸过去,直摸向李璨的脸。 白老夫人伸手,一把拍开了那只手:“玉儿,说多少次了,别弄你表姐。” “表姐好看。”白佩玉委屈的收回手:“祖母,表姐怎么还不醒啊!” 她是白家二房的嫡女,生着一张圆乎乎的脸,如同年华上的福娃娃一般喜庆。 二房这么多年,就得了这么一个嫡出,千娇百宠的养着,都十四了,还天真烂漫着呢。 “府医说了,要多睡一会儿,到时候自然会醒。”白老夫人道:“你要是不耐烦,就先去,别在这儿烦你表姐了。” “我要等表姐醒来。”白佩玉在椅子上坐好:“娘说怕祖母伤心,叫我来陪着祖母的,我才不走呢。” “你陪着,我是不伤心了。”白老夫人觑了她一眼:“倒叫你扰得心烦。” “祖母。”白佩玉凑过去,抱着她手臂不依:“我哪有烦您了? 是表姐生得太好看了,我忍不住就想摸一摸嘛。 我爹和姑母到底是不是亲兄妹啊?为什么我长不到表姐这么好看?” “你哪里不好看了?”白老夫人捏了捏她的脸:“瞧就是个福团子,旁人想要还没有呢!” “我不想要!”白佩玉踢了踢脚。 她这个年纪,已经知道要娇了。 白老夫人笑起来:“你底子也不是真的差,那你少吃一些,等瘦了就有你表姐好看了。” “那也没有。”白佩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鼻子没有表姐这么翘,嘴也没有那么小,还没有她白,眼睫毛倒是也长长的,可是眼睛也没有她的好看……” 她越说越丧气,叹了口气。 白老夫人叫她逗得直笑,便忘了看着李璨想起女儿的伤心。 深夜,卢氏忙完了,进了屋子。 “娘。” 她唤了一声。 正望着李璨的白老夫人回过头看她:“你忙完了。” “是。”卢氏走上近前,看了看睡在软榻上的白佩玉:“玉儿睡着了?” “我让她回院子去,她偏不肯。”白老夫人看了一眼熟睡的白佩玉:“这里能睡得舒坦吗?” “娘别担心,玉儿她从小就是哪里都能睡着。”卢氏笑着在她身旁坐下:“时候也不早了,娘不如先回院子去睡了,心儿这里我来陪着。 等明儿个清晨,您再过来,或许心儿就醒了。” “我回去也睡不着。”白老夫人摆摆手:“我还是在这里守着她吧。 夜里若是困了,我就在旁边打个盹儿,倒是你一日劳累,你回去睡吧。” “我劳累不劳累的,我年纪轻。”卢氏劝道:“您都多大年纪了?哪里还能熬得夜? 您要是这样,等心儿醒了,瞧见您为她熬得病了,如何能过意得去?” 白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又看李璨:“你说得,也有道理。” “娘就回院子去吧,我让人送您。”卢氏扶着她起身。 白老夫人走了几步,想起来问:“胜先那里,有消息传回来了吗?” 第402章 嘘寒问暖,和睦温馨 “还不曾呢。”卢氏回道:“不过,娘不必担心,夫君带得人多。 跟着护送心儿过来的那十数个太子殿下的人,也一并去了,不会有事的。” “嗯。”白老夫人点头:“有消息了,你差人来同我说一声。” “我记得了。”卢氏应了。 白老夫人出了屋门,卢氏便回身,去床边看李璨,替她掖了掖被角。 她仔细打量李璨,笑着道:“玉儿嚷嚷了半日,说心儿容貌好,还真是啊,这孩子生得跟瓷捏的一样。” 婢女春香连连点头:“是,奴婢从前以为,没有人能比得上大姑娘和二少爷他们呢,如今看表姑娘却比得。” “就你会说好话。”卢氏笑着觑了她一眼,走到榻边,给白佩玉盖被子,口中数落:“这孩子,将被子都踢到哪里去了。” “大夫人,您说四姑娘与表姑娘素未谋面,怎么这么喜爱表姑娘啊?”春香笑着问。 “表姊妹嘛,有骨血连着的,能不喜欢吗?”卢氏坐下,瞧见糖球一直在床边站着,便招呼她:“你叫糖球?也坐下吧,歇一会儿。” “是,谢大夫人。” 糖球应了,取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要不,你们都眯会儿,我来看着?”卢氏笑言。 “不用了,大夫人歇着吧,奴婢守着便可。”糖球拒绝了。 虽然白府的人,看起来对姑娘都挺好的。 但这会儿,殿下不曾来,糖果她们也不在,她不能大意了,得好好守着姑娘。 “那我陪着你吧。”卢氏也不曾勉强。 李璨睁眼时,已是第二日晌午。 她懵懵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帐顶,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她抬手揉眼睛,察觉身上酸疼,脑子也痛。 “表姐醒了!” 白佩玉睡醒了,就趴在床边盯着李璨,瞧见她动了,便大声开口。 白老夫人也早早的便来了,换着卢氏回院子去歇着。 白府其他人也来瞧了李璨。 白老夫人嫌人多喧闹,便都给打发走了。 李璨侧眸,就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姑娘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她,穿着藕荷色的襦裙,小脸白白胖胖好像白面捏的,看着软乎乎的。 这姑娘正偏着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呢。 “姑娘,这是您的表妹。”糖球见自家姑娘醒了,不由喜出望外:“这是您的外祖母。” “外祖母。”李璨转过眸子,看向那个姑娘身旁的老人家。 老人家头发斑白,满目慈爱,穿戴华贵内敛,望之甚有大户人家老夫人的气度。 白老夫人听得她唤,想起女儿来,忍不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外祖母,您别哭。”李璨支着手臂坐起身,凑过去抱她。 “好孩子,外祖母盼了你十多年,你可算来了……”白老夫人抱着她,哪里忍得住不哭? 李璨口中劝着她,知道她是四娘自己的娘请,自己也抑制不住跟着哭起来。 “祖母,表姐,你们别哭了。”白佩玉劝道:“娘和大伯母他们都说了,祖母年纪大了,不能太过伤心。” “你们快去叫大伯母和娘来。” 她见二人不听,忙吩咐婢女们去。 “还没进门呢,就听见哭声了,这是怎么了?” 正在白佩玉焦急之时,一个身形丰腴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 “娘!”白佩玉迎上去,牵住她的手:“您快来劝劝祖母和表姐吧,我劝不住她们。” 来的便是白家二房的夫人郭氏了。 “哎呀,娘。”郭氏是个快言快语的性子,上前拉着二人分开道:“您老人家快别哭了。 心儿好容易来一趟,身子还不适着呢,哪里经得住这样哭?” 白老夫人闻言,忙抬手给李璨擦眼泪:“是我疏忽了。” “您自己也是,一把年纪了,偏要寻那伤心事想。”郭氏取了帕子,替她擦眼泪:“心儿头一回来扬州,是咱们家天大的喜事,是高兴事,您老人家应当哈哈笑才对。” “就数你会说话。”白老夫人擦着眼泪笑起来。 李璨也跟着笑了。 郭氏一番话,屋子内顿时换了一番光景。 “心儿,我是你二舅母,你觉得怎么样?”郭氏凑过去,询问李璨:“身上哪里不好?” “二舅母好。”李璨叫她们盯着,不好意思地低头:“我没事,应当是一下子骑马太久了,身上酸疼的。” 尤其是两条腿内侧,疼得厉害。 “这脸色还是不好看。”郭氏朝着婢女吩咐道:“快去请府医来,再给表姑娘仔细看一看。” “是。” 有婢女应声去了。 卢氏听闻李璨醒了的消息,也很快便来了。 “心儿,我让人炖了燕窝粥,你先垫垫肚子。”她放下食盒:“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你同大舅母说,大舅母让人去做。” “大舅母,我这会儿什么都不想吃。”李璨抬眸望她,缓缓开口。 “多少要吃一些,这么久不吃身子如何受得住?”卢氏不放心,开口劝说。 “是啊,还是要吃一些。”郭氏也跟着劝。 “我来喂表姐。”白佩玉自告奋勇,开了食盒。 一众人围着李璨嘘寒问暖的。 李璨很过意不去:“我一来就生病,还要劳烦外祖母和二位舅母照顾……” “你说得哪里话,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是我们自己家的孩子。”郭氏道:“要不是你祖母死活不肯,当年我们就将你接回来了。” “是啊。”卢氏点头:“你家祖母说,在宫里教养比在扬州好,我们才同意的。” “否则,我们才不会让你留在帝京。”郭氏又道。 “当初你们就该把表姐接过来啊。”白佩玉一把拉过李璨的手:“要是我天天跟着表姐长大,说不定就跟表姐连相了,就能长得也像她这么好看了。” “就你,小团子似的。”郭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拍马也长不出你表姐这般的模样来。”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白佩玉气恼地跺脚:“娘!哪有您这么说自己女儿的!我像团子还是不随了您!” “二舅母别这么说,表妹很好看的。”李璨拉着白佩玉在床上坐下,笑看着她。 白佩玉白粉团似的小脸红了,看着李璨:“表姐,你真觉得我好看?” 李璨点头,眸色真挚:“真的。” 白佩玉模样是不错的,圆乎乎的脸,五官端正圆润,身上也圆圆的,福娃娃似的。 白佩玉欢喜又得意,朝着郭氏道:“娘,你听到没,表姐都说我好看。” “你表姐说客气话呢。”郭氏故意逗她。 一众人说了一会儿话,府医来了。 李璨挽了袖子,给他把脉。 府医年纪看着不小了,留着一把山羊须。 过了片刻,他收回手道:“表姑娘身子底子不好,似乎先天不足,不过后天调养的不错。 不知表姑娘眼下除了身上酸痛,没有胃口,还有没有其他的症状?” “还有些头疼。”李璨抬手揉了揉额头。 这府医医术可以,把个脉就能将她的情形说出个七七八八了。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白老夫人忧心地询问。 府医抚着胡须道:“表姑娘是太过劳累了,兼之水土不服,所以头痛,吃不下东西。 后头或许还会腹泻,呕吐。 我开个方子,先吃两日。” 他说着,伸手取笔墨,想起来又问:“表姑娘平日吃得是什么调养方子?” 李璨看向糖球。 糖球记忆力极好,当即便将李璨平日配得草药一一说了。 府医点头:“是补气血和调理葵水的方子,我避开相冲的草药便可。” “老夫人,二位夫人,大老爷派人送信回来了,人在院子外头候着。” 门口,有婢女通传。 第403章 老不羞 “我去看看。”卢氏起身往外走。 这里是女儿家的屋子,自然不好让男子进来。 李璨看向糖球。 她早想问赵晢那里有消息来了不曾,但方才的情形,实在不适合问这句话。 这会儿安静下来,她也不好意思径直开口问了。 糖球上前,小声开口:“姑娘,奴婢也去看看。” “嗯。”李璨点头。 糖球便出去了。 卢氏很快便回来了:“娘,是夫君派人传了消息来,他带着人与太子殿下绕道从春申江边过来,要耽搁些时辰,约莫两日后回来。” “人可都平安?”白老夫人问。 “太子殿下有个手下受伤了,其余的不曾听说,应当都安好。”卢氏宽慰地笑道。 “那就好。”白老夫人道:“如此,你们都先去忙吧。 心儿身上不舒坦,人太多了也吵闹得慌。” “外祖母,我不碍事的。”李璨望着她问:“外祖父呢?” “你外祖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不能来瞧你。”白老夫人笑着回她:“在院子里歇着呢。” “本该我去拜见外祖父、外祖母的。”李璨不好意思的垂下眸子:“真是失礼了。” “看看这孩子,跟咱们多客气。”白老夫人理了理她的发丝笑了。 郭氏笑道:“心儿到了这里,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可不兴见外的。” “就是啊表姐。”白佩玉往床里侧坐了坐,偏头笑嘻嘻得看着李璨。 “你总盯着你表姐看什么?”郭氏拍她一下:“回头你表姐怕将你当成了个傻子。” “娘,表姐好看啊。”白佩玉盯着李璨目不转睛:“睡着是时候好看,睁开眼睛更好看,病歪歪的也好看,等以后身子好了,会不会更更好看?” “表妹过奖了。”李璨叫她夸得小脸发烫。 从醒来,这个表妹就一直说她好看,直说到这会儿。 “你就羡慕吧。”郭氏点着她脑门推了一下。 一众人都笑起来。 待众人散了,糖球才上前朝李璨耳语道:“姑娘,殿下给您传了话儿,一切都好,叫您别忧心,好生修养,他两三日便到了。” 李璨安了心,只简单用了一些粥与汤水,便又开始上吐下泻,果然与府医说得一般。 好在一日三顿药下去,不过隔日便不吐了,只是脸色不好看,依然没有什么胃口。 短短两三日,脸都小了一圈。 白老夫人几人心疼坏了,可府医说水土不服总要个几日适应的,众人虽然焦急,却也束手无策。 好在呕吐止住之后,李璨便能吃点汤汤水水的,人不那么难受了,也有力气下地行走。 这才特意去拜见了外祖父白老太爷。 她那外祖父,年岁确实大了,腿脚不便,常年卧病在床,轻易也不出院门。 但再年迈也是男子,性子硬朗。 他颤颤巍巍的牵过李璨的手,瞧了半晌,终究忍住了不曾哭出来。 白老夫人却一直在一旁抹眼泪。 最终,白老太爷只夸了李璨一句:“是个好孩子。” 李璨看着他,头发稀疏,发须皆白,满虽然面风霜,身形佝偻了,却还能看出从前的高大。 她红了眼圈:“外祖父,我在帝京见过一种带轮子的椅子。 我叫人给你做一个,就可以叫下人们推着您出去晒太阳了。” 外祖父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叱咤风云之辈,只可惜她无缘得见。 “不用。”白老太爷摆摆手:“我在这处,挺安静的,有你外祖母陪着,你舅舅舅母他们每日也过来请安。” 他的身子,每况愈下,没几日好活了,也不必折腾。 如今见了这个小外孙女一面,他算是能瞑目了。 李璨还待再说,白老夫人悄悄对她摆手。 李璨便将话儿咽了下去,坐了一会儿。 白老夫人便招呼她出去了。 祖孙二人牵着手,慢慢地出了院子。 “心儿。”白老夫人道:“你说的那种带轮子的椅子,扬州也有。” “那外祖父为什么不坐?”李璨不解地看她。 “你外祖父,一世要强。”白老夫人道:“他说残废才坐那样的椅子,他可不坐。” “可是,腿脚不便的人也可以坐啊。”李璨眨了眨眸子。 “谁说不是呢。”白老夫人叹了口气,又道:“别理他,他就那样的性子,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表姐!”白佩玉远远地跑了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叫我好找!” “什么事啊?”白老夫人伸手拦她:“一点也没个姑娘家的样子,有什么急事,跑成这样!” “大姐姐回来了。”白佩玉响亮地回:“我让人给大姐姐送信,大姐姐接了信就回来了!” 李璨前几日听他们说了,大表姐白佩珠这些日子住到庵里抄经祈福去了,白佩玉早吵着要叫人送信去呢。 “你大姐姐回来,把你高兴成这样?”白老夫人好笑地看白佩玉。 “我要给大姐姐瞧瞧表姐。”白佩玉一把拉过李璨:“我都给大姐姐说了,表姐生得好看极了,跟大姐姐一样好看。” “你慢点,你表姐身子还未康复呢!”白老夫人见她拉着李璨便跑,忙跟着叮嘱。 李璨回头看她:“外祖母,您去不去?” “我不去,你们年轻孩子聚聚,说说话,我老婆子去讨什么嫌?”白老夫人朝她们挥手:“你们去吧,慢着些。” 白佩玉放慢了脚步,朝着李璨道:“表姐,我跟你说说等一下要见的人。” 李璨点头:“嗯。” “大姐姐和二哥哥是大伯母的孩子。 三哥哥和我是我娘的孩子。”白佩玉掰着手指头,说到这里停了停,看着李璨解释道:“三哥哥不是我娘生的,顾姨娘才是三哥哥的生母。 我娘是主母,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三哥哥就养在我娘膝下,所以他算是我们二房的嫡子,表姐你知道吧?” “我听哥哥说过。”李璨转了转眸子问她:“大舅舅和二舅舅院子里都有姨娘吗?” “大伯父和我爹都有好几房姨娘的,都是人家送的。”白佩玉了无心机,侃侃而谈:“但是只有顾姨娘生了三哥哥,其他的都没有孩子。 我娘说,大伯父院子里的姨娘都是笼子的耳朵——摆设。” 她说着,咯咯笑起来。 李璨听她说得有趣,也跟着笑。 “但是我娘说我爹比不了大伯父。”白佩玉说着朝她招手。 李璨附耳过去。 就听白佩玉笑得不能自已,过了片刻才道:“我听见我娘骂我爹‘老不羞’。” 李璨闻言,一个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 “好玩吧。”白佩玉得意洋洋。 李璨只是抿着唇笑,她可不敢胡乱议论长辈。 不过,祖母和大伯母说得果然没错,大户人家不纳妾的儿郎真是少之又少。 “不过我爹都出去两个月了,到外面做生意去了。”白佩玉撅了撅嘴:“我挺想他的。 大伯母说,这一次表姐你来,我爹他可能会赶回来。” 李璨点头,昨日就听说二舅舅一直在外头跑生意,经常都是几个月才回来一回。 “就这些人了。”白佩玉拉扯她往前走:“他们都在园子里呢,就等着表姐你过去。” “那咱们快些去吧。”李璨主动加快了步伐:“别叫他们久等了。” “表姐你是不是走不动?慢一点也没事。”白佩玉想起她身子不适的事来。 “不跑没关系的。”李璨朝她粲然一笑。 “哇,表姐你好好看。”白佩玉瞧得眼睛都直了。 “你又来了。”李璨笑着转过脸去不理她。 “哦,对了!”白佩玉一拍脑门儿:“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郭表姐也在园子里。 她是我二舅母家的表姐,叫郭锦棠。 她长得也好看,不过没有表姐你好看。” 李璨放慢了脚步问她:“郭姑娘,是今儿个才来的吗?” 之前不曾听闻。 白佩玉摇头:“不是,她在你来之前几日就来了,是来小住的。 表姐你不是身子不适吗?她就不曾到你跟前打扰。” 李璨点了点头:“那她先前经常来小住?” “我外祖家也不远,就在申州。”白佩玉大大咧咧地回道:“我们两家是常来常往的,不过她住下来还是头一回。” “这样呀。”李璨闻言颔首,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第404章 太子表姐夫 “大姐姐,我们来了!” 白佩玉带着李璨穿过回廊,走到尽头,豁然开朗处,正聚着白家兄妹几人。 白佩玉远远地便招呼。 一众人都朝她和李璨看过去。 “妹妹。”李瑾迎上去问李璨:“身上可好些了?” “哥哥今日不忙了?我今儿个比前几日好多了。”李璨笑着回他。 李瑾歉然道:“这两日夫子找我,疏忽妹妹了。” “我没事。”李璨拉了拉他的手:“哥哥才回来,书院事情多,我理解的。” “好了啦表哥,我要带表姐过去了。”白佩玉顺手挽住李瑾的手臂。 李瑾忙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白佩玉回头看她,捂着嘴笑起来,凑过去小声问李璨:“表姐,你说我嫁给表哥,好不好?” 李璨怔了一下,也笑起来:“哥哥同意,我就同意。” 这小表妹天真烂漫,恐怕还不知道心悦是什么呢,大抵是觉得哥哥看着顺眼,便这么说了。 这话她并不曾当真。 回廊尽头的空处,坐着的几人都起身了。 白佩玉一一为李璨引荐,李璨笑着与他们见了礼。 “大姐姐,你看,表姐是不是和你一样好看?”白佩玉拉着李璨,站在白佩珠跟前。 “表妹,别说这个了。”李璨轻轻推了白佩玉一下。 “玉妹妹别说了,表妹都害羞了。”白佩珠拉过李璨,细细打量她的脸色:“我听说表妹水土不服,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多谢表姐关心。”李璨抬眸看她。 这表姐嗓音悦耳,一开口便知是贤良淑德的性子,模样肖似大舅母,温雅柔美,真真是个美人儿,就是略清瘦了些。 “咱们家的表妹,还是这么好看的表妹,为何这样早就定了亲?”白承斓走近了看李璨,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生得白净俊秀,爽朗清举,瞧着便知是个俏皮的,话也多。 “三弟,可不许胡说八道。”白承文知道自家弟弟的德行,开口提醒他。 他如今与李瑾一道,在书院读书,满身书卷气,人也稳重,很有做哥哥的样子。 不过,他读书可不是为了科考,而是为了子承父业,接手家里的生意。 如今家中的生意,已经有一部分由他在打理了。 他父亲白胜先说,多读些书总归是有好处的,所以白承文是一边读书,一边做生意。 “本来就是。”白承斓不服气的嘀咕道:“倘若表妹养在咱们家,哪里还有太子殿下什么事了?” “你再满口胡言,我让人绑了你,塞着嘴送走了?”白承文警告地望着他。 白承斓躲远了些,撅了撅嘴:“不说就不说。” 李璨等人都叫他逗得笑起来。 白承文让人上了茶果点心。 李璨吃不下什么,倒是喝了些茶,有姐妹们说话,也还算有精神。 “我在家就听我娘说,李姑娘是未来的太子妃娘娘。”郭锦棠待他们说话的空隙,笑着开口:“我当时就想,未来的太子妃娘娘,一定是姿容极盛,世上仅有的。 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如此。” 李璨看向她,凤眸含了几分笑意:“郭姑娘过奖了,郭姑娘容貌才好。” 她算是说了一半的实话。 郭锦棠的容貌算不得一等一的好,但肤色白皙,五官清丽,也算是不错了。 但她最好看不是脸,而是身段儿。 李璨瞧她穿着三裥裙,胸前颤颤巍巍的,腰却细细的只有一把,到臀部却又饱满起来,好像鱼尾巴那处一样。 之前,她也不懂。 后来,拜赵音欢所赐,她明白了一些。 赵音欢说,儿郎就喜欢这样的身段儿,还说是这是顶美的身姿,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好看得很呢。 李璨这会儿看着,真觉得挺好看的。 但她直觉上不喜欢这个郭锦棠。 她和表姐、表妹说话很自在,来了两三日,外祖家也不曾有人提起过她准太子妃娘娘的身份,说明外祖家并不在意这些。 郭锦棠却逮着机会,提起此事,还对她大加夸赞,叫她有些反感。 一般而言,郭锦棠这样的表现,不是有求于她就是心怀鬼胎。 总之,不怀好意就是了。 “蒲柳之姿,不敢与李姑娘比拟。”郭锦棠忙低下头。 李璨看她一脸谦卑的模样,总觉得假的很。 但她初来乍到,人家不过说了几句讨好她的话,也不曾得罪她,她总不好给人家甩脸子。 于是,她便将话儿转到旁的地方去了:“表姐到庵里去抄经,是信佛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谁知却勾起了白佩珠的伤心事。 白佩珠叹了口气:“谈什么信不信的,不过是静静心罢了。” 她这么一开口,众人便都静下来,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就连最活泼的白佩玉也不肯开口了。 李璨左右瞧了瞧,不明就里,是她说错话了吗? “姑娘,太子殿下到了!” 李璨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糖球高声招呼。 “太子殿下和父亲回来了,咱们快去迎一迎。”白承文忙招呼他们。 一众人往前头去了。 赵晢正在正厅门口,与白胜先说着话,风清几人守在一旁。 李璨瞧见,月明的手臂似乎受了伤,绑着细纱布,还有血迹渗出。 她不着痕迹的将赵晢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还好,除了风尘仆仆之外,并未发现有受伤的痕迹。 她这才看向旁的地方。 正厅前空旷处,从帝京来的马车停得整整齐齐。 “姑娘。” 糖果等几个婢女迎上去,围住了李璨。 “璨璨。”赵晢招呼李璨。 李璨含笑,姿态端正的走了过去,先朝着白胜先行了一礼:“大舅舅。” “客气了。”白胜先爽快地笑了,声如洪钟。 李璨是不曾想到,赵晢会当着这么许多人的面,这唤她“璨璨”,小脸上不由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殿下。”她转过身,欲向赵晢行礼。 赵晢扶住了她:“东西都运来了,看看是给谁的礼,你让人分派一下。” “嗯。”李璨点头。 赵晢瞧了瞧白胜先,压低声音道:“若是疲累,便交给糖糕去办。 你身子弱,想必舅舅他们也不会计较的。” “嗯。”李璨点头,小脸更红了。 大舅舅看着呢。 白胜先面上露出满意的笑,这几日与太子相处,他看出来了,太子不仅姿容出众,还七窍玲珑,足智多谋,又沉得住气,确实是个堪担大任的。 再瞧这会儿,太子对心儿也稳妥细致,他心中对这个外甥女婿甚是满意。 “见过太子殿下!” 白承文等一众人齐齐朝赵晢行礼。 “免礼。”赵晢抬手。 众人都悄悄打量赵晢。 旁人都还好,见赵晢生得矜贵清绝,也只在心中感叹。 只有白佩玉是个什么话都藏不住的,顿时睁大了双眸开口道:“哇,太子表姐夫也长得好好看啊!” “玉妹妹!”白佩珠拽了她一下。 众人都笑起来。 白胜先开口道:“太子殿下,我这侄女打小便如此,瞧见什么便说什么。 太子殿下可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不会。”赵晢垂首道:“大舅舅唤我‘泽昱’便可。” 第405章 太子殿下亲自为姑娘做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白胜先也是个爽快之人,便应下来。 赵晢颔首。 李璨笑着招呼白佩玉等一众人,让糖果她们开了马车上的箱子,将预备的礼都分了去。 又命人将外祖母和两位舅母的份例送过去。 只是她不曾预备给郭锦棠的礼,便让糖糕取了备用的礼给她。 备用的礼是防备不时之需的,就怕遇上这样的情形,又或是原本预备好的礼坏了,正好可以替补上。 郭锦棠接了东西,低着头谢过了。 李璨瞧她,一直垂着头,倒也不曾偷偷的瞧赵晢。 “我有些乏了。”她看向赵晢。 “我陪你回院子去。”赵晢当即道。 “去吧。”白胜先笑着问李璨:“心儿认得路吧?” “认得。”李璨点头:“大舅舅,我先回院子去歇一会儿。 晚些时候,我带太子殿下去见外祖父和外祖母。” “好。”白胜先应了。 李璨又与白佩玉他们说了一声,便与赵晢并肩去了。 白佩玉望着他们的背影,笑嘻嘻地道:“表姐和表姐夫好恩爱啊。” “姑娘家家的,说不得这些。”白胜先笑着朝她挥手:“你们还在那做什么,都散了吧。” 白佩玉拉着白佩珠,招呼郭锦棠:“表姐,我们走啊。” 郭锦棠笑着跟了上去。 李璨随着赵晢往前走,越走越慢。 “走不动了?”赵晢侧眸看她。 “我没力气了。”李璨攀着他手臂,小脸发白。 “来。”赵晢蹲下身。 李璨也不客气,趴上去从后头抱着他脖颈。 赵晢起身将她往上颠了颠:“今儿个可曾吃了什么?” “吃了几口橘子汁。”李璨在他耳畔软软地回。 “怎么不好好吃东西?”赵晢皱眉。 “吃不下去。”李璨撅了撅嘴:“你以为我想啊?” “那你可有什么想吃的?”赵晢顿了顿,问她。 李璨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胃口。 就好像那时候生赤水痘一样的,看到什么都不想吃。” 赵晢闻言,不曾言语。 李璨想起来问他:“对了,你上次说,你要去申州公干,是要做什么?” 赵晢低声回她:“申州贪官众多,官官相护。 我舅父早被父皇派到申州来,便是为了融入申州官场。 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那你都布置好了?”李璨问他。 “不急。”赵晢淡淡回。 “那你来这里,申州的官员有没有可能已经得了消息?”李璨偏过头问他。 “申州官员贪赃枉法,却还能屹立这么久,便说明他们在帝京是有靠山的。”赵晢缓缓道:“我动身来申州,必然已经有人送信过来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瞧见郭家那个表姐了么?”李璨抱紧了他脖颈问他。 “哪个?”赵晢不解。 “你看着我。”李璨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赵晢耳尖红了,转过脸看她。 两人一下面对面,贴得极近。 李璨小脸一下红了,往后让了让:“就是方才站在边上的那个,穿着三裥裙,腰很细的那个。” 赵晢黑眸中有些许迷茫,摇了摇头:“不曾留意。” 除非必要,否则他不会去留意旁的姑娘穿什么戴什么。 李璨便笑了:“你当真不曾留意?” 赵音欢还说所有男儿都喜欢胸脯饱满腰细臀部大的,也不尽然嘛。 赵晢好像就不怎么在意。 “嗯。”赵晢转过脸看前头:“到底怎么了?” 李璨贴在他耳畔道:“她就是申州来的。” “嗯?”赵晢微微拧眉。 “玉表妹说,她这个郭表姐,从前从来没有在白府小住过。”李璨轻言道:“可这一次,在我到这里之前的两三天,她特意过来小住了。 申州离这里又不远,这本是没有必要的。 而且她还刻意讨好我。 我怀疑她和申州那边的官员有什么关系,或者干脆就是他们派来的。” 赵晢沉吟着道:“极有可能。” “她若是勾搭你,你就假装上当了,看她究竟要做什么。”李璨小声给他出主意。 赵晢脚步慢了下来:“不妥。” “怎么不妥?”李璨不解。 “她是申州郭家的姑娘,是你二舅母的娘家侄女。”赵晢道:“倘若真有了什么牵扯,到时候说不清楚,该当如何?” “当如何,便如何嘛,能办成事情就好。”李璨不假思索道:“大不了,以后你带她回帝京就是了。” 赵晢顿时不说话了。 李璨说完这话,心里头也觉得不大好。 但仔细思量,她也不曾说错什么。 赵晢后院那么大,也不多郭锦棠一个。 赵晢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了,便由赵晢背着她,一路往容想院去了。 沿途,不少婢女躲在远处张望,又围在一起议论。 说帝京的表姑娘样貌极好,与太子殿下是天生的一对璧人。 又说表姑娘真是好福气,太子殿下背着她走了一路,当真是捧在手心里一般。 还有说表姑娘上辈子不知做了多少好事,才修得这辈子这样的好命……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进了屋子,赵晢将李璨安置在床上,便转身出去了。 李璨撅了撅嘴,轻哼了一声,背过身朝床里侧,阖上了眸子。 赵晢不高兴了?她还不高兴呢! 她哪里说错了? 就算他不带郭锦棠回去,他后院里的人也少不了,他怎么好意思不高兴的? 她才不要管他高不高兴! 尽管睡不着,她也躺着不起身,忍着不曾问赵晢去哪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赵晢与糖球说话的声音:“人可睡着了?” “姑娘方才还翻来翻去呢。”糖球笑着回。 李璨在心里骂了糖球一句,赶忙阖上了眸子。 耳畔传来脚步声。 她不能睁眼,不过能猜到是赵晢进来了。 她闭着眼睛,也能察觉到眼前的光更亮了,应当是赵晢挂起了床幔。 “坐起来,别装了。”赵晢招呼她。 李璨阖着眸子不动。 赵晢瞧着她轻颤的眼睫,眸底满是笑意,拉住她手:“起来用些东西。” 李璨甩开他,背过身去:“我不饿。” 她已经闻到香气了。 好香啊! 这香味有些熟悉,但一时又说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香气。 反正从前肯定吃过的。 很难得的,这香气不叫她反感,反而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璨璨听话。”赵晢便两手去抱她。 李璨叫他抱得坐起身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错开目光。 李璨便忍不住有点想笑。 她悄悄掐了一下自己,不让自己笑出来。 赵晢都能好多年都不笑的,她也可以。 “来。” 赵晢盛了一小碗汤,坐在床沿处喂她。 “鼎湖上素。”李璨认出来了。 这是她出赤水痘时,赵晢千里迢迢请了先皇的老御厨到东宫,做给她吃的一道菜。 她记得很清楚,这道菜没有一丁点肉,但是却有肉的香气,很好吃。 之前好似听无怠说过,做起来很复杂,具体的她不记得了。 赵晢不曾言语,喂了她一口竹荪。 李璨连着汤吃下去,有肉香又没有肉的油腻,很是爽口。 她的胃口一下被吊上来了,凑过去还要吃。 赵晢见她愿意吃,眉眼间不由一松,一口一口的喂她。 “你又把老御厨请来了?” 吃到半饱,李璨来了精神,好奇的问他。 赵晢只是喂她,也不言语。 糖果在一旁忍不住道:“姑娘,哪里有什么老御厨,这是太子殿下亲自为姑娘做的。” 李璨又吃了一口汤,闻言觑了一眼糖果:“你少哄我了,这道菜要许久才能做出来,还要准备许多食材。 你们才回来多久?” 她才不信呢。 “殿下在路上就预备好了。”糖果一脸认真道:“奴婢敢骗姑娘吗? 姑娘不信,就问殿下。” 李璨闻言,狐疑地打量赵晢:“真是你做的?” 第406章 亲得她腿软站不住 赵晢耳尖红红,垂着眸子道:“之前,瞧老御厨做过几次,便记得了。” “这样啊。”李璨偏着脑袋,盯着他瞧。 “嗯。”赵晢抬眸望她:“老御厨说,没有胃口时,用这个最好。 我听闻你水土不服,来时便沿途备下了。” 他说着,面上泛起了一层薄红。 “所以,这真是你亲手做的?”李璨还觉得不敢置信。 “嗯。”赵晢垂眸点头:“快些用吧,一会儿凉了。” “那我明天还想吃。”李璨吃了一口雪耳,望着他道。 赵晢不看她:“明天再给你做。” “好,谢谢你。”李璨笑了。 赵晢取过帕子,替她拭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李璨接过他手中的碗,放在一旁。 “怎了?”赵晢不解。 李璨往前蹭了蹭,抱住他,脑袋埋在他怀中,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这样的赵晢真的好让她心动啊。 扬州不是帝京,暂时就当赵晢不是太子吧。 在扬州,他只是她一个人的赵泽昱。 赵晢揽住她,轻拍她背心:“还吃不吃了?” “我吃饱了。”李璨耳朵贴着他胸膛,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满意足的阖上了眸子。 赵晢垂眸看她,小脸乖恬,像只餍足的小猫儿,蜷在他怀中昏昏欲睡。 他轻拍着哄她。 李璨这些日子一直寝食难安,这会儿吃饱了,在他怀中也安心,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赵晢等她睡熟了,才放她躺下,给她盖了薄被。 无怠送了一沓的信来。 赵晢起身在桌边一封一封的看了,又一封一封的回信。 李璨一觉直睡到傍晚时分,才伸着懒腰醒了。 这一觉下来,她精神头终于回来了。 “赵泽昱。” 她趴到床边唤。 赵晢正在桌边,翻着一本册子,闻声将册子收了起来,抬步到了床边:“睡醒了?” “嗯。”李璨凑过去抱着他,小脸埋在他腰身处。 赵晢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丝,舒了口气。 她终于像从前一样待他了。 “可起来?”他低头问她。 “让糖果她们进来伺候。”李璨松开他:“你出去吧。 等会儿我带你去见外祖父和外祖母。” 这里毕竟是外祖家,让赵晢伺候她穿戴,有些说不过去。 “嗯。”赵晢应了,在她发顶揉了揉,转身出去了。 * 南松院,白老太爷同白老夫人的住处。 郭氏正笑着同白老夫人说话:“娘,您是不知道。 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就背着心儿走了一路,全家的下人都瞧见了。 除了大哥,我可没见过待妻子这样好的儿郎了。 那太子殿下,比起大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说太子殿下和心儿呢是不是?”卢氏进门来,就听着了郭氏的话:“你大哥可比不了太子殿下。” “大嫂这话说的,大哥待你可不差,这么多年我可都看在眼里。”郭氏笑起来:“怎么,大嫂还不知足?” “你大哥,待我是不错,可也不曾给我做过饭呐。”卢氏笑着道:“别说是做饭了,就是烧口水,那也是没有的。 在他眼里,那都是女人家和下人该做的活计。” “大嫂这话说的……”郭氏有些迟疑:“难道太子殿下给心儿做饭吃了?” “可不是吗?你还不知道呢。”卢氏笑起来:“太子殿下在来的路上,就都预备好了。 说还是学的先皇跟老御厨的食方呢。 说来也是怪了,心儿这几日胃口都不好,孩子看着瘦了。 太子殿下一做这菜,她就吃了,还吃得不少呢。” “若果真如此,那也是心儿的福气。”白老夫人闻言不由笑了。 “儿郎家给妻子做饭,可是头一回听说。”郭氏一脸惊叹。 “心儿这孩子真是好福气。”卢氏道:“满扬州城,不曾见过哪家夫婿这样体贴的。” 白老夫人道:“如此,也要长久才好。” “小两口恩爱,会长久的。”郭氏笑着答话。 “不说了。”卢氏上前去扶白老夫人:“弟妹来,咱们替爹娘换身衣裳和穿戴。 等会儿心儿要带太子殿下来见咱们爹和娘呢。” “好嘞。”郭氏爽快地应了。 李璨牵着赵晢,进南松院,引着他见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两位舅母。 赵晢一一见礼,谦卑恭敬,一点也没有太子的架子。 李璨也觉得稀奇,不时偷偷看他,他看起来好像真是一个寻常的富家子弟,特意来拜见自己未婚妻的家人一般。 一众人看着他的目光也都是赞许。 李璨其实很意外。 她从小跟着赵晢长大,除了乾元帝和宸妃,还有她祖母、大伯母……还有太傅,她没有见赵晢对旁人行过礼了。 其实,赵晢待她是真是很好的。 除了……那一次被舍弃。 她摇了摇头,不让自己想那些不开怀的事。 不管怎么说,赵晢这回真是给足了她脸面。 “太子殿下快请坐。”贾老夫人招呼赵晢:“今儿个晚上,就在我这院子里,大家一并用顿饭吧?” 赵晢点头:“听外祖母安排。” 白老夫人见他如此说,更是欢喜的合不拢嘴。 卢氏同郭氏张罗着给白老太爷起身了。 这顿饭,算是李璨到了扬州之后,全家人在一起的第一顿团圆饭。 不过,白家老二还不曾归来,但也就缺了他一个。 一大家子坐在一处,很是欢喜融洽。 散席后,时辰也不早了。 赵晢送了李璨回容想院。 “明日起早,我要出去一趟。”赵晢牵着她进了院子,叮嘱她:“你醒来,跟表姐表妹们玩,不用找我。 鼎湖上素,我下午回来给你做。” “那郭表姐呢?”李璨故意问他。 “你不用理会她。”赵晢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很快就会知道她的底细。” “但是你不喜欢她的身段儿吗?” 月光下,李璨仰起小脸,弯着眸子笑看着他。 她如今愈发的胆大,已经全然不怕赵晢了。 “你又听谁胡说?”赵晢红了耳尖,皱眉看她。 “九公主告诉我的,你们儿郎就喜欢那样的。”李璨分毫不惧,笑嘻嘻地望着他。 “休要听她胡言。”赵晢一脸正色。 李璨凑过去问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赵晢垂眸看了她片刻。 李璨叫他看得不自在,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不说拉倒,我回去睡觉了。” “你附耳过来。”赵晢朝她招手。 李璨便凑过小脸去,侧耳倾听。 月光给她雪白的小脸镀上了莹莹的一层光芒,更显精致无瑕。 赵晢低头,在她脸颊处亲了亲。 李璨狐疑地看他:“你说呀……唔……” 赵晢忽然擒住了她柔嫩的唇瓣,轻轻柔柔的临摹她软糯的唇形,似诱似哄。 李璨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他衣襟,唇瓣微张,任由他攫取着她的呼吸。 赵晢很有耐心的引导她,轻吻缓噬,循序渐进,直亲得她腿软站不住,才抱起她进了屋子。 他亲了亲她额头,嘱咐她:“别再胡思乱想。” 赵晢离去后很久,李璨脑子里还晕晕乎乎的。 就算睡着了,梦里也都是赵晢的身影。 清早睡醒了,她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出神。 她想,赵晢一定是给她下了什么蛊吧? 否则,她怎么会这样想念他? 明明昨晚才见了的呀! 她抱着被子,哀叹着在床上滚来滚去。 “表姐,表姐!” 白佩玉欢快地声音传了进来。 “表妹。” 李璨忙坐起身。 糖果掀开了床幔。 “表姐还没起床啊?”白佩玉不客气地坐在床沿上。 “我才睡醒。”李璨朝她笑:“表妹怎么起来得这么早?” “我去看太子表姐夫骑马走啦。”白佩玉拉过她手道:“表姐,太子表姐夫可真好看啊。 表姐带我去帝京吧,让我给太子表姐夫做个良娣就行,我想天天看见这么好看的人。” 第407章 没羞没躁地抱在一起啃 李璨闻言,一下弯眸笑起来:“玉表妹,我要是不曾记错,你昨儿个还说要嫁给我哥哥的呢?” “昨儿个是昨儿个。”白佩玉睁大了眼睛:“我今儿个又改主意了,不成吗?” “玉表妹,你以为嫁人是过家家呢?”李璨捂着肚子笑:“你想换一个,就换一个?” 玉表妹实在太孩子气了。 “不行吗?”白佩玉晃着她手臂:“哎呀,表姐,你就说成不成嘛,你答不答应我?” “成,我答应你……”李璨点头,直笑得肚子都有些痛了。 “表姐,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笑什么!”白佩玉气恼得跺脚:“我生气啦!” “那我不笑了。”李璨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白佩玉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瞧。 李璨一个忍不住,又笑起来,惹得白佩玉又叫要生气了。 “好了好了。”李璨拍拍她白白胖胖的小手,想起昨日的事来,转过话头问她:“表妹,我问你一件事。” “表姐你说?”白佩玉偏头看着她。 “昨儿个我说表姐信佛,是说错了吗?”李璨望着她:“为什么大家都露出那样的神情?” 好像很一言难尽的样子。 白佩玉听她问这个,小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眉眼皱起,很是难过道:“表姐,你没有问错,这跟你没有关系。 是大姐姐她……唉!” 她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李璨不解。 这其中,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隐情。 白佩玉摇头,小脸上有了为难之意:“娘说和大伯母商议了,表姐难得来一回,不能叫表姐跟着操心。 她们叮嘱了,不叫我说呢。” “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得的?”李璨反握过她的手:“除非,你们都不想与我亲近,拿我当外人。” 她听出来了,表姐白佩珠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是不是因为亲事? 她只知道,白佩珠是定了亲的,夫家是这扬州城知府家的儿子。 其他的,她就不大了解了。 “怎么会。”白佩玉忙道:“表姐别误会了,我告诉表姐就是了!” “你快说。”李璨正色望着她。 “其实,大姐姐她是心里苦闷,到那个尼姑庵里去静静心的。”白佩玉便说起来:“表姐知道,大姐姐她已经定亲了吧?” “嗯。”李璨点头,心道果然与亲事有关。 “就是梁佐勋那个王八蛋。”白佩玉气呼呼地骂道:“他太不是个东西了。” “梁佐勋就是表姐的未婚夫?”李璨问。 “对呀。”白佩玉点头:“这门亲事,是祖父和梁佐勋的祖父定下来的。 那时候,梁佐勋的祖父还没死,他和祖父很有几分交情的,在大姐姐很小的时候就定下了这门亲事。 以前的时候,梁家还是很好的,谁知道梁佐勋的祖父一死,他们一家就露出了真实的嘴脸。” 她性子单纯,答应李璨说出来,便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下将从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他们做了什么?”李璨不由问。 “那给梁佐勋可坏了,特别不是东西。”白佩玉骂了一句才道:“前年中秋前夕,梁佐勋的母亲宴请咱们家去做客,摆了戏台子招待。 点得都是祖母她们那些大人爱看的戏,我看得昏昏欲睡,就假意要去更衣,叫大姐姐陪我去他家的园子走走。” 更衣是文雅的说法,其实就是方便。 “然后呢?”李璨听她的语气,就知道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我们就看见梁佐勋在一个假山边上,抱着一个婢女,两个人死不要脸!”白佩玉气恼万分,义愤填膺:“他们就抱在一起啃,没羞没躁的,恶心死了! 那婢女还说要梁佐勋许他身份。 梁佐勋就答应等大姐姐过门了,就叫她做小妾!” “后来呢?你们叫破了这件事不曾?”李璨黛眉轻皱。 如此听来,表姐的未婚夫当真不是良配。 “表姐就拉着我要走,我哪里忍得住?”白佩玉不自觉的声音便大起来:“我就大声喊了,那个该死的梁佐勋吓了一跳,还想落荒而逃。 我就叫婢女们去拦了他们,喧闹起来,祖母和大伯母,还有梁佐勋的娘和姨母那些,反正大人们都被惊动了。” “后来呢?”李璨不解:“怎么没有退亲?” “祖父不同意。”白佩玉泄气道:“你是不知道,祖父那个人,最是固执。 他说一不二,说退了亲是毁约,对不住已故的老友。 而且,梁佐勋他爹是咱们扬州知府,咱们家许多生意,都在扬州城内。 大伯父也说,这件事棘手得很。 后来,梁家又登门赔罪,说会好好管教梁佐勋,还说再也不会叫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姐姐看大伯父大伯母为难,就主动说自己不计较了。 其实,梁家就是看中了咱们家是做生意的,以后大姐姐会有大笔的嫁妆带过去。” 白佩玉撅着嘴,很不高兴的说着。 “然后,这门亲事就到现在?”李璨眨了眨眸子问。 “他要是能改了,大姐姐也就不生这个气了。”白佩玉又瞪着眼睛道:“梁佐勋就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他们家说得话,也就听听罢了。 去年他们家那个婢女怀了孩子,在集市上遇见我大姐姐了。 那婢女还主动来挑衅,说什么她怀得不是嫡子却是长子,把大姐姐气得病了一场。” “大舅舅就由着梁家这样?”李璨眉头几乎皱到一处去了。 “有什么法子嘛,大伯父和我爹都孝顺,祖父不许退亲。”白佩玉叹了口气道:“大伯父倒是带着人找到梁家去了。 梁家给那婢女灌了堕胎药,打掉了孩子,发卖出去就算了事了。 大伯母也说民不与官斗,斗也斗不过,毕竟一家老小在这儿,还有那么多生意要做。 有了这些事之后,梁佐勋就越发的肆无忌惮了,成日里在外头到处厮混,瞧见有点姿色的姑娘,就要上去调戏人家几句,忒没品。” 李璨垂眸思量着问她:“那扬州知府,可有什么靠山?” “梁佐勋他爹吗?”白佩玉想了想道:“咱们扬州富裕,他不用什么靠山,也能活得很好,反正各家做生意少不了他的好处。 不过,梁佐勋他娘和申州知州的夫人,是嫡亲的姐妹,她们都是申州知府的女儿。 申州比咱们扬州还富裕,申州知府官阶也比扬州知府高,这样看来,也可以算作是靠山吧。” 李璨闻言,垂眸思量,一时不曾言语。 赵晢说申州官员沆瀣一气,官官相护,听白佩玉说来,扬州知府这必然也是其中的一个。 扬州知府做了申州知府的女婿,再看扬州知府教出来的这个儿子,也能知道家风并不如何。 这里头必然是不干净的。 “表姐?”白佩玉晃了晃她的手臂:“表姐怎么不理我呀?” 李璨回过神来,朝她一笑:“没什么。 这门亲事,你别担心,我会帮表姐退掉的。” “真的吗?”白佩玉眼眸一下就亮了:“对哦,表姐你是准太子妃,你一声令下,就不信梁家还敢不从! 还有祖父,也要听表姐的命令。” 李璨闻言失笑:“哪里有那么简单? 以强权服人,人家也是口服心不服,长此以往,会遭反噬的。 咱们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那咱们要怎么办?”白佩玉骂道:“那个梁佐勋,就是个臭无赖,你跟他讲理、讲德,讲不通的! 表姐你一定要帮帮大姐姐啊。” “嗯。”李璨点头:“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你放心,我一定能做成。 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表姐你说。”白佩玉凑近了看着她:“只要能帮大姐姐,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 “也不用你做什么。”李璨看出她的真挚,不由笑了:“就是,不要叫别人知晓你今日告诉我这些了。 咱们不能打草惊蛇,你明白么?” 此事,必然不能泄露了出去,她要等赵晢回来,与他商议接下来要如何。 “我明白。”白佩玉用力点头:“表姐你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因为娘和大伯母都不让我和你说这件事呀。” 第408章 赵泽昱,你又说话不算话! 白佩玉同李璨说了一会儿话,便拉着她到前头去找白佩珠玩。 李璨再瞧白佩珠,又与之前不同,心里头多少还是觉得她有些可怜的。 到午饭时分,她浅浅地用了一些汤水,便回容想院午休了。 虽然说她水土不服之症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但病去如抽丝,身上总归还是有些不痛快,吃东西也不比从前多。 等她午睡醒来时,就听糖球说赵晢回来了,正在小厨房给她做吃得呢。 她忙吩咐婢女们穿戴。 赵晢在灶边翻着小册子,盯着两个灶台,一会儿往锅里放一样东西。 无荒在灶膛前烧火,过个片刻便探出头去看一眼。 无怠在厨房门口守着,眼底满是心疼。 殿下奔波劳累,回来还要操心着给姑娘做饭,太不容易了。 其实殿下也不会做,金尊玉贵养大的人,哪里会这些东西? 都要照着小册子,一样一样按照时辰往锅里放。 不过殿下确实聪慧,即使不熟练,做出来的东西姑娘也很喜欢吃。 “殿下,姑娘来了。”无怠招呼了一句。 赵晢闻言,将小册子收了起来,回头去瞧。 “赵泽昱?”李璨自厨房门口,探进个脑袋看他。 厨房里香气扑鼻,她忍不住嗅了嗅。 “你睡醒了。”赵晢握着锅铲,淡淡应了她一句。 “嗯,你还真会做呀。”李璨笑嘻嘻地往里走:“我来看看。” “别来。”赵晢阻止她:“这里烟火气大,熏人。” “那你呢。”李璨站住了脚。 “我没事。”赵晢不以为意。 “你怎么不叫下人来做?”李璨不解。 “老御厨是家传的食方,不肯传与外人。”赵晢语气淡淡。 “那好吧。”李璨便往后,退了出去。 她见无怠正看着她,还对着无怠笑了笑。 无怠忙欠了欠身子,望着她进屋子去了,又回头看赵晢。 当初姑娘出赤水痘,旁的东西都不肯吃,就爱吃老御厨做的两三道菜。 殿下便亲自学了,为此还拜了老御厨为师。 他明白殿下的苦心,学着这几道菜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的。 但殿下为什么总不爱叫姑娘知道呢? 殿下其实也是人,学这些东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昨儿个做饭还将手指也给烫了,姑娘看样子也不知晓。 还有那最最复杂的四套八宝,殿下也学了,只是耗时太久,用料又太复杂,在白府不方便做。 姑娘不知道,她愿意多吃几口的东西,殿下可是耗尽了心神去做的。 他真想替殿下都告诉姑娘,但又怕殿下怪罪,只能默默看着。 李璨让糖果她们收了桌子,乖乖在桌边等着。 赵晢一会儿便端着青釉瓷的大碗进来了。 “好香啊。”李璨弯着眉眼,神情愉悦。 赵晢瞧她这样,顿觉疲乏尽消,取了小碗盛了汤,又拿过汤匙。 “我自己来。”李璨伸手去接。 赵晢便将碗给了她:“小心烫。” 他在一旁坐下了。 “你不吃吗?”李璨看他。 “我回来时在途中吃过了。”赵晢回她。 “哦。”李璨点点头,舀起一点点汤吹了吹,尝了一小口,眯着眸子夸他:“好鲜啊,你做的好好吃。” 赵晢不曾言语,眸底隐有笑意与欣慰之色。 李璨又吃了一小口:“就是好烫。” 她用汤匙在碗里搅着吹,想起来问他:“你今日是去申州了?” “嗯。”赵晢点头:“悄悄与舅舅见了一面。” “怎么说的?”李璨问他。 “申州还是有清廉的官员,只不过为数不多。”赵晢道:“舅舅给了我名册。 这三年以来,各个官员所管辖的事务以及言行都记录在册,晚些时候我要仔细看看。 另外,还要与大舅舅商谈一番,此事似乎还涉及到扬州官场。” “哦,对对。”李璨连连点头:“我正要和你说呢。” “什么?”赵晢抬眸看她。 “扬州知府梁荣瑞是申州知府的女婿呀,他们肯定有勾结。”李璨停住了手中的汤匙,正色道:“而且梁家特别不是东西,以权欺人,逼着我大表姐非要嫁给他那个纨绔的儿子。” 她说着,将白佩玉告诉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赵晢听。 最后,她气愤道:“你说,将儿子养成这样,梁荣瑞能是什么好东西? 反正,肯定不可能是什么清廉正直的好官。” 赵晢沉吟了片刻道:“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的事,若是查实,倒也好办。 只是这些罪名,罪不至死,两家姻亲,却是家务事,难以了断。 加之外祖父固执,不肯退亲,此事有些难办。” “叫你们走明面上来办,自然棘手。”李璨捏着汤匙,笑望着他:“我来办吧。 我惩治不了贪官,也管不了申州的土皇帝,但是我能退了这门亲事。” “你要如何?”赵晢捏着帕子,给她擦拭唇角处的汤渍。 李璨偏头望着他道:“他若是冒犯了我这个未来的太子妃,该当如何?” 赵晢手下一顿,当即道:“不许以身犯险。” “我有糖球,他又近不了我的身,言语冒犯也是冒犯。”李璨转着眸子道:“到时候,我就将事情闹大一点。 梁佐勋有了这样的罪名在身上,再提退亲,外祖父就不会不肯了,而且外面不会再有任何人说此事是白府的不是。” “不许去。”赵晢断然道:“此事,我来安排。” “你做什么不许我去?”李璨不乐意了,丢下汤匙气呼呼地道:“你说好的,以后不会这样那样的限制我。 赵泽昱,你又说话不算话!” “行,让你去。”赵晢语气里有一丝无奈:“我陪你去。” “你去了,人家还敢来么?”李璨皱着小脸。 “我在暗处,好不好?”赵晢软了语气。 李璨瞧他疲惫,眼眸都有些红红的,也不忍心,便点了头:“那好吧。” “快吃吧。”赵晢催她。 李璨这才又拿起汤匙,端起碗来喂他:“你做的,你也尝一口。” 赵晢便依着她吃了一口。 李璨望着他笑了:“那过一段时间,你是不是要住到申州去啊?” “有可能。”赵晢点头:“暂时还未定下。” “那我去不去?”李璨问他。 赵晢思量着道:“到时候看情形。” 若是有危险,他定然不能叫她去涉险的。 “那你先去忙吧,不是要看那些名单么?”李璨吃了一口雪耳:“我自己吃。” “嗯。”赵晢起身,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取了名册来细看。 李璨连着吃了三小碗,才心满意足的丢了碗勺:“我吃饱了。” 却不曾听闻赵晢的回应。 她回身去瞧,便见赵晢倚着软榻睡着了,手中还握着名册单子呢。 李璨轻手轻脚的走近了,瞧他眉头微皱,似有疲惫之态,也是心疼。 她进里间去,抱了软裘毯来,轻轻给赵晢盖上。 从江边一战之后到了扬州,赵晢几乎片刻也不曾闲着。 忙了公务回来还要给她做吃的,也是不容易。 她在他身旁坐下,伸手轻抚他皱着的眉心,却怎么也抚不平。 “你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呀……”李璨叹了口气,小声呢喃。 她拿过赵晢手中的册子仔细翻看,打算先替他整理出其中主要的线索。 赵晢翻了个身,下意识的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身,蜷着身子凑近她,又睡了过去。 李璨看他高高大大的一个人,非要蜷缩着来贴着她,不由好笑。 她将册子翻了一大半时,糖果在门口探头。 李璨朝她招手。 糖果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来,小声禀报:“姑娘,大舅夫人接了扬州知府夫人的帖子。 那知府夫人说,听闻未来的太子妃娘娘来了,要宴请您呢。 大舅夫人问姑娘去不去?” 第409章 赵晢就会用好看的皮囊迷惑她! 李璨转了转眸子,轻声道:“就说我初来乍到,水土不服,等些日子再说。” 她还要收拾梁佐勋呢,如此露了面儿,梁佐勋可就不会再上当了。 “是。”糖果点头,低头慢着脚步退了出去。 李璨低头,继续翻着手中的名册。 软榻上,赵晢已经睁开了双眸,正望着她呢。 小女儿家侧脸正对着门口的光亮,小脸莹白剔透,鸦青长睫微垂,神色专注,娇软沉静。 赵晢看了许久,伸手缓缓抱紧了她。 李璨转过小脸看他,不由笑了:“你醒了!” “嗯。”赵晢手下用力,将她拉进怀中。 李璨笑着推他:“你做什么?” 赵晢很久不曾同她这样亲近了,这好像小时候的玩耍。 她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璨璨,让我抱一抱。”赵晢低语,下巴枕在她头顶。 李璨乖乖依偎在他怀中。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静静的靠着彼此,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温馨。 过了片刻,赵晢才问她:“你看那名册,看出什么了?” “我看出来,申州从知府到同知、通判及教授以下的官职,在督粮、江防、水利还有钱谷、赋役、狱讼等好些地方,全都能贪则贪,全然至老百姓的死活于不顾。”李璨思量着道:“倘若你舅舅没有预备好证据,我觉得你应该去民间暗访一阵子,一定能查出许多证据。 申州的老百姓就是最好的证人。” 赵晢闻她所言,一时不曾言语。 “你怎么不说话?”李璨仰起小脸看他。 赵晢望着她问:“你说谁舅舅?” “你舅舅啊?”李璨睁大眸子,莫名其妙:“不是吗?” “璨璨,我们定亲了。”赵晢眉头微皱,语气有些许不满:“我早都改口了。” 李璨笑起来:“行,我说错了,咱们舅舅。” 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就是个称呼而已嘛。 “嗯。”赵晢额头抵着她额头蹭了蹭:“你说的对,舅舅早都预备好了。 卷宗也留了不少,只是不好搬运。 接下来的日子,我恐怕要留在舅舅那处一段时日,那些证人我都要一一见过了才能算数。” “嗯。”李璨点点头:“那你就去,你来也是为了申州的事。” 不是为了陪她在外祖家玩耍的,当然要以正事为重。 “那你呢?”赵晢问她。 “我就在外祖家啊。”李璨理所当然道:“我在这里自在,去申州舅舅那里,又要适应几日。 再说,你和舅舅忙着处理公务,我在那处也是耽误你们。 还有,你是悄悄去的申州,若是带着我,不免惹眼。 万一被那些人察觉就不好了。” 她是不想去申州的。 她在扬州还不曾待够呢,她很喜欢外祖家。 “你有这诸多理由。”赵晢语气里似有委屈:“说到底,就是不想跟着我。” “我没有。”李璨分辨:“我也是为你考虑嘛。” “那你难得来一趟,不该去拜见舅舅舅母,还有外祖母?”赵晢反问她。 “这个,我也想好啦。”李璨笑着道:“等你将那边的事情平定了,我就过去一趟,拜见长辈们。” 赵晢沉寂了片刻道:“也好。” “赵泽昱。”李璨习惯性的抓着他衣襟抬眸看他。 “嗯?”赵晢瞧着她近在咫尺的柔嫩唇瓣,喉结不禁上下滚了滚。 “舅舅家有没有什么表姐表妹啊?”李璨笑着问他。 赵晢微微挑眉:“你是何意?” “你说呢?”李璨反问。 赵晢眸底闪过笑意:“有个表妹。” “还真有。”李璨推了他一把,便要坐起身。 赵晢就不是个东西,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招蜂引蝶。 讨厌死了! 赵晢摁住她,终是不曾忍住,在她唇瓣上亲了亲才道:“我那表妹,是舅舅的一个姨娘生的,今年应该有三岁了。” 李璨闻言笑着锤了他一下:“什么嘛!” “还恼么?”赵晢低声问她。 李璨轻哼了一声道:“就算现在还小,将来也保不齐。” “我说了不会碰旁人的。”赵晢正色望着她。 “嗯。”李璨笑着点头,小脸埋进他怀中。 他姑且一说,她也就姑且一听吧。 反正这会儿听着,是蛮受用的。 “那舅舅家有几个孩子啊?”李璨想着问他。 “有一个大表姐,已经出嫁了。”赵晢细细道来:“两个嫡出的表哥,一个随着舅舅行走历练。 还有一个,在书院读书。 另外还有两个庶出的表弟,也跟着在书院读书。 最后就是方才所说的那个庶出的表妹了。” “外祖母就只有舅舅和母妃两个孩子吗?”李璨问。 “嫡子就只有舅舅一个,嫡女有两个,一个是母妃,还有一个随夫家在云州。”赵晢道:“以后有机会,带你去见。” “庶子女呢?”李璨又问。 “庶子女有三个。”赵晢思量着道:“两个女儿嫁得远。 庶出的那个舅舅,也在申州任职,明面上兄弟不和分家了,实则暗地里是舅舅的人。” “哦。”李璨点点头:“那舅舅这一支可算是枝繁叶茂了。” 她听得暗暗咋舌,这么多的儿女啊,而且还有许多庶出的。 唉! 她想起赵音欢曾对她说过的话,儿郎哪有不喜新厌旧的? 舅舅这样,父皇也一样,赵晢随了他们,能是什么好东西? 以后也一样。 她只想着便生气了,推了他一把:“起来。” “怎了?”赵晢疑惑地望着她。 说话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没事。”李璨坐起身:“你什么时候走?” “过几日。”赵晢回她。 “过什么几日?”李璨转身背对着他,气恼道:“怎么不现在就走?” “璨璨。”赵晢坐起身,自后头抱住她,柔声道:“我忙完了,就回来陪你。” “谁稀罕。”李璨小声嘀咕,却也不曾挣脱他的怀抱。 “你不是要替大表姐退亲么?”赵晢在她耳畔低声问:“什么时候去?” “你说呢?”李璨闻言,扭头看他。 “我都成。”赵晢道:“不过此事,暂时只能退亲,不可牵连出旁的事,免得打草惊蛇。” 李璨思索着道:“可是,扬州知府已经知道我到了。 他们也应该猜到你已经到了吧?”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我在江边遇袭,不知所踪。”赵晢沉了声音:“眼下,申州知府已经派了不少人,查找我的下落。” “那你是怎么躲过他们的眼睛的?”李璨好奇。 “你不曾仔细看过我。”赵晢松开她,语气里夹着一丝委屈。 李璨起身,转头看他。 这才察觉,他穿了一身牙白儒袍,不是平日穿得蜀锦、云锦那些贵重的布料,而是寻常读书人所穿的绫缎所制。 头顶也未曾束着金冠,而是以一根红带随意绑着,随着墨发披散下来。 少了太子的矜贵迫人之气,倒有了几分盎然的少年气,像个能文能武的读书人。 她看得一时怔住了。 赵晢这样打扮,也好好看啊! “璨璨?” 赵晢拉过她。 李璨这才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心中连道“美色惑人”。 赵晢就会用好看的皮囊蛊惑她,她才不要上当! “他们不曾见过你,瞧了你的装扮,只会以为你是个读书人,这样倒是挺安全的。”李璨脑子终于转了起来:“但是,梁佐勋那件事情,你说要陪我去。 到时候你不就露面了? 万一被他们察觉,那怎么办?” “我在暗处,守着你便好。”赵晢理了理她额边的碎发。 “那也好。”李璨当即道:“我这就让人去请表姐和表妹。 表妹前几日就说,要带我去集市上逛一逛了,正好打听打听梁佐勋喜欢在什么地方出没。” 第410章 厮混 “表姐!” 李璨同赵晢正商议着呢,外头便传来白佩玉脆生生的呼唤。 “表妹来了。”李璨忙要起身:“你快松开。” “你怕什么。”赵晢松开了她。 李璨站起来回身瞪他:“还不是为了你的太子威仪考虑?” 赵晢便也下了软榻,沉着眉眼。 “姑娘,玉表姑娘来了。”糖果进来报信。 “糖果,快来给他整理一下衣裳。”李璨瞧了瞧赵晢有些凌乱的衣衫。 糖果手脚麻利,很快便给赵晢整理好了衣冠。 赵晢取过名册,在小几边坐下,翻看起来,面色仍然不是很好看。 “表姐,你醒了吗?”白佩玉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去让表妹进来吧。”李璨有些好笑地吩咐糖果。 糖果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白佩玉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表姐,咱们去集市上玩啊? 我都跟大姐姐说好了,郭表姐说她也要一起去,今儿个正好是……” 她说着话儿进了屋子,走到近前才发现赵晢也在,喋喋不休的一张嘴终于停了下来,傻傻的看看赵晢,又看看李璨。 赵晢面色端肃,盯着手中的名册,不曾抬头。 “太子表姐夫也在啊。”白佩玉愣了片刻,开口打了声招呼,忍不住偏着脑袋打量赵晢。 赵晢垂着眸子,不言语。 李璨抬脚悄悄踢了他一下。 赵晢才低声应道:“嗯。” 白佩玉又看了他几眼,小心的咽了咽口水,小小声的问:“那表姐,你还去吗?” “去。”李璨点头:“你等我一下,我让婢女替我换身方便行走的衣裳。” “好。”白佩玉见她答应了,便欢喜地笑了。 李璨朝着外头招呼了糖球几人进来。 白佩玉小心翼翼的又看了赵晢一眼,白白胖胖的小手捏着衣角,小声朝李璨道:“表姐,我到门口廊下去等你呀。” “好。”李璨答应了。 白佩玉一溜小跑出去了。 李璨进里间去,换了一身衣裙,出来瞧见赵晢还坐在小几边,随口道:“你等会儿自己跟着我啊。 不过你今日不去也没事,今儿个也不见得能遇到那人。” “嗯。”赵晢抬眸嘱咐她:“你当心些。” “知道了。”李璨应了,抬步往外去了。 “表姐,表姐!” 她一出门,便叫白佩玉窜上来,抱住了手臂,一脸的紧张。 “怎么了?”李璨不解地望她。 “你来。”白佩玉拽着她往院外走。 李璨叫她拽着出了院子,好笑地看她:“到底怎么了?” 小表妹不是叫赵晢给吓着了吧? 赵晢今日也不吓人啊? 那身装扮,已经使得他看起来很随和了。 “表姐。”白佩玉左右瞧了瞧,小声问她:“你没有和太子表姐夫说,我要跟着去帝京,给他做良娣的事吧?” “没有啊。”李璨笑着摇头。 这么孩子气的话,她怎么可能当真说给赵晢听? “幸好你没说。”白佩玉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 李璨侧眸笑看着她:“怎么?你又反悔了?” “嗯。”白佩玉用力点头,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院门处:“太子表姐夫一笑都不笑,看着太凶了,我害怕。 我不想跟他了,我还是嫁给表哥吧,表哥不凶。” 李璨忍不住笑起来:“好,都由你,咱们走吧。” 白佩玉这才与她牵着手,一道往前头去了。 扬州城的春光自是如画一般,街头游人如织,集市上也是热闹非凡。 一路上白佩玉喋喋不休的给她讲着扬州的风土人情,白佩珠便一直挽着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郭锦棠则一直在后头,小心的陪着,话也不多。 李璨让糖糕留意着她的举动,也就不曾再顾着盯她了。 姊妹几个一路买了不少东西,吃得玩得,都给婢女们提着,很是开怀。 前头,一个高台搭着,直延伸到路边,路上堵了一大群人,都仰着头往上看。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实在是热闹。 “那是什么?”李璨好奇地问。 “表姐,那是百花楼,咱们扬州最大的青楼。”白佩玉笑着解释:“百花楼每个月都会让姑娘们穿戴着各色时兴的衣裙首饰,在高台上献舞,其实也就是揽客的手段。” “原来如此。”李璨点头。 “帝京有吗?”白佩玉问她。 李璨摇了摇头:“不曾听说过这样的,只知道会在门口揽客。” 青楼这样大肆的招揽客人,她还是头一回见。 “那我带你去看看。”白佩玉挽着她:“走。” “玉妹妹。”白佩珠不赞同,皱着眉头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表妹是什么样的身份,怎么能到那处去? 你忘了,来的时候我娘和婶娘可都叮嘱了,不许你胡来。” “大姐姐,我哪里胡来了?”白佩玉眨巴着眼睛,无辜极了:“我们又不进去,只是走门口看一眼,也不成吗?” “路过倒是没什么。”白佩珠又叮嘱李璨:“表妹,你用团扇遮住脸。” 李璨应了,几人便上前,从人群外走过。 糖球加紧了步伐,走在李璨身侧不远处,这里人多眼杂,三教九流都有,她得护好了姑娘。 走到高台对过,一行人不由都放慢了步伐,看着高台之上。 几个姑娘衣着都很大胆,要么露着纤细的腰肢,要么露着莲藕般的手臂,在高台中央翩翩起舞,奏乐也很是欢快。 李璨她们离得远,看得也远,连高台后头坐着的看客也尽收眼底。 “诶?”白佩玉眼睛亮,忽然察觉那群看客中有一道身影特别熟悉:“那不是三哥哥吗?” 李璨几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白承斓与一个公子哥儿并肩坐着,两人不时说笑两句,又举着酒盅干杯,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旁边是梁佐勋啊。”白佩玉惊道:“三哥哥怎么不去书院读书,反而与梁佐勋厮混到一处了?” 李璨闻言,不由看白承斓身旁的梁佐勋。 梁佐勋穿着一身藕粉的湖锦袍子,发髻上簪了一朵大红牡丹,言谈举止轻浮,一瞧便知是个浪荡子。 白承斓在他身旁,气度要好上许多,显然两人私混的不久,白承斓还没有染上梁佐勋的那些恶习。 李璨想起来,看向身侧的白佩珠。 白佩珠小脸发白,勉强朝她笑了笑道:“表妹,咱们回去吧。” “嗯。”李璨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白承斓与梁佐勋厮混在一起这事儿,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这件事,应该不简单。 “姑娘。”糖糕轻轻触了触她。 李璨抬眸。 糖糕示意她看郭锦棠。 李璨看了一眼,发现郭锦棠面色看着还好,手却攥着不停搓着衣袖,应该是心中焦急。 李璨收回目光思量,郭锦棠应当不是着急白承斓,表姐表妹都在身旁,没有一个像郭锦棠这么焦急的,白承斓这不是一件十万火急的事。 那么郭锦棠是在担心梁佐勋? 也不该,梁佐勋一贯如此,郭锦棠不会爱慕他,更不可能担心他。 那么,郭锦棠就是着急白承斓与梁佐勋相交的事,被她和表姐、表妹得知了? 由此可以推断出,郭锦棠也认得梁佐勋? 或者说,郭锦棠来白府,扬州知府也是知情的? 之前,她和赵晢说了郭锦棠的事,倒是忘记派人盯着郭锦棠了。 会不会郭锦棠已经将赵晢在白府的事情泄露出去了? 那后面,赵晢做什么都将会处于被动。 要知道,申州官员已经铤而走险了,当初他们过江时,就曾遭过暗杀。 她想到此处,心中大急,吩咐道:“糖果,我乏了,你去叫马车来。” 第411章 泽昱哥哥,我好热…… 回到白府。 李璨叮嘱糖球让人盯着郭锦棠之后,便借口乏了要歇息,匆匆回了容想院。 赵晢正在小几前,铺开笔墨,对着名册画着关系图。 听闻脚步声,他抬起眸子顿住笔:“这么快便回来了?” “赵泽昱。”李璨走到他身旁坐下,眉眼里都是焦急,凤眸湿漉漉的满是担忧:“我方才发现,郭锦棠好像认识扬州知府。 你在这里是事,郭锦棠是知道的。 她会不会已经将你的消息送出去了?” 事关赵晢的安危,她忧心得厉害。 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可以放到一边。 无论何时何地,遇上什么样的情形,至少,她是不希望赵晢出任何事的。 “没有。”赵晢搁下笔,握住她细嫩绵软的手宽慰她:“别担心。 那日你与我说过之后,我便让风清安排人去盯着她了。” “真的?”李璨闻言,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太好了。” 她说罢了,又嗔怪赵晢:“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害得她这样担心。 “是我疏忽了。”赵晢眸底闪过笑意:“我让人查过了,她父亲也是申州官场上的人,只不过官职不大。 这一回,将她送到白府来,便是指望着用她做敲门砖,帮她父亲攀附上申州知府,以后好青云直上。” “是攀附上你,才更容易青云直上吧?”李璨撇了撇唇瓣。 郭锦棠来是何意,她第一天就看出来了好吧? “我怎会被她攀附上?”赵晢正色反问。 “我怎么知道你。”李璨转开目光,她又有些想笑了:“那你的人有没有发现她送消息出去?” “她派贴身婢女出去送过两回消息,都被截住了。”赵晢并不瞒她。 “当初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有问题。”李璨抬起下巴,凤眸中流露出几许得意:“怎么样,我厉害吧?” “嗯,厉害。”赵晢瞧她可爱,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李璨小脸一下如傅了一层粉一般,染上了浅浅的红晕。 赵晢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招数,总是动不动就亲亲她。 “你怎么发现郭锦棠与扬州知府认得的?我的人也才查到此事。”赵晢语气润泽,眸底含了笑意望着她:“她父亲与扬州知府梁荣瑞有所勾结,梁荣瑞是知道她住进白府的。” “我发现她认得梁荣瑞的儿子梁佐勋。”李璨也顾不得脸红了,将今日在集市高台所见,细细与他说了。 赵晢皱眉:“这么说来,梁佐勋如今与三表哥交好?” “嗯,对。”李璨点头:“看样子是才交好不久,三表哥还没有彻底的变坏。 我看郭锦棠焦急的样子,这其中恐怕有什么阴谋。” “姑娘。”糖果在外头招呼。 “进来。”李璨抬头看外头,下意识将手往回抽。 赵晢却握着她手不肯松开。 “糖果要进来了。”李璨又用力。 “你从前不怕的。”赵晢抬起漆黑的眸子看着她。 “从前……我不是还小吗?”李璨转开了眸子,不与他对视。 从赵晢抄大伯父书房那回事之后,她就从心底里与他疏离了。 即使想好了在扬州就不提也不想帝京的事,但有时候下意识的反应骗还是不了人。 “如今我们定亲了。”赵晢牢牢握住她手:“天经地义。” 糖果进门来,就瞧见殿下牵着姑娘的手,不肯松开。 她不由好笑。 从前都是姑娘黏着殿下的,从定亲之后,姑娘和殿下似乎反着来了。 “什么事?” 李璨抬眸询问。 “姑娘,殿下。”糖球行礼:“是风清派人来了,说那郭姑娘将表三少爷找回来了,眼下去了表三少爷院子,两人正关着门说话呢。” 李璨怔了怔,看向赵晢。 这孤男寡女的,莫不是有什么私情? 可她前几日并未看出来啊? 不过,也可能她眼拙,看不明白。 “继续盯着,听听他们二人说了什么。”赵晢淡淡纷纷。 “是。”糖球领命退了出去。 “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什么私情?”李璨小声问赵晢。 “没有。”赵晢摇头。 李璨不解:“你怎么知道?你派人查过了?” 赵晢摇头:“有没有私情,看看便知。” “怎么看的?”李璨好奇:“你教教我。” “等你再长大一些,自然就懂了。”赵晢笑着抚了抚她的发丝。 “每次都是这句话。”李璨不满地埋怨:“我都及笄这么久了,还不够大吗?” 赵晢好笑道:“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李璨撅了撅唇瓣,觑了他一眼,凤眸湿漉漉的含着光,宛如只灵动妩媚的小狐狸。 赵晢禁不住惑,凑过去在她唇瓣上亲了亲。 李璨笑了一下,也亲了亲他。 两人便亲到一处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晢抱起她,放到软榻上,细碎的稳沿着她精致的下巴往下,最终停在锁骨处。 “泽昱哥哥,我好热……”李璨眸子比方才更湿,小脸红扑扑的,迷茫且无助的轻扯自个儿的衣领。 她叫赵晢亲得迷迷糊糊的,自个儿也不晓得 赵晢眼尾殷红,额头处青筋隐现,大手握住她小手,克制地移开目光,嗓音暗哑:“乖,一会儿就不热了。” “唔……”李璨不舒服地动了动。 “别动!”赵晢下了软榻,连着深吸了数口气,才将心头的欲念强压了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 过了片刻,李璨清醒了些,侧眸看他。 她鸦青发丝披散如云,凤眸迷蒙湿润,唇瓣微微红肿,无辜纯真却又仪态万千。 赵晢喉结滚了滚,硬生生转开目光,不再看她:“以后,以后你就知道了。” “又是以后。”李璨不满,却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赵晢捡起地上方才自她发间掉落的金钗:“你起来,我给你绾上头发。” “你会绾我如今的发髻?”李璨闻言坐起身来,将信将疑地看他。 “不会。”赵晢道:“不然,还绾双罗髻?” “也行。”李璨应了,笑着道:“好久不绾双罗髻了,你绾起来我看看。” 赵晢牵着她进了里间,坐在了铜镜前,取了梳妆台上的玉篦,细致地给她绾发。 “赵泽昱。”李璨望着铜镜里的他,忽然唤了一声。 赵晢盯着手里的动作,口中答应:“嗯。” “咱们总是这样亲亲,会不会有小宝宝啊?”李璨有点紧张地问。 赵晢闻言手中一滑,玉篦掉在了地上。 李璨回眸看他:“我问你呢?” 赵晢俯身捡玉篦,语气淡淡道:“咱们尚未成亲,你觉得我会让你未婚先孕,名誉扫地?” “你不会。”李璨不假思索地回。 赵晢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 赵晢不曾再言语,很快便替她绾起了双罗髻。 李璨对着镜子照了照,笑着道:“你的手艺,还是像从前一样好。 不过我如今不是小孩子了,还梳这样的头发,倒好像学小表妹似的,装小孩子。” “你也不比她大多少。”赵晢替她理了理额边的碎发。 两人望着铜镜中的彼此,相视一笑。 “姑娘,殿下。” 糖球又在外头敲门。 赵晢牵着李璨,出了里间:“何事?” “风清来了。”糖球在门外回。 “让他进来。”赵晢吩咐。 李璨松开了他的手。 赵晢侧眸看她。 李璨眨了眨清亮的眸子:“你正经些,等会儿叫风清瞧见了,你的太子威仪何存?” 赵晢倒是不曾再勉强他。 “殿下,姑娘。”风清进来行礼。 “可是听到了郭锦棠与白承斓说了什么?”赵晢撩袍坐下了。 李璨看他一本正经,矜贵清绝,与方才同她在一道时几乎判若两人,不禁抿唇笑了笑。 “是。”风清点头,细细道来。 第412章 愉悦 “郭姑娘去表三少爷那处,随身伺候的婢女们身上带了不少奇珍古玩过去。”风清道:“为了不使人察觉,郭姑娘将东西分给各个婢女,一人只带一两件。 若非派人紧盯着,很难察觉。” “她带那些东西,是为了给三表哥?”李璨不解:“为什么?” “似乎是表三少爷这些日子随着梁佐勋在外头玩,欠下不少债务。”风清继续道:“郭姑娘将那些东西给了表三少爷,叫他将东西变卖了,去还梁佐勋的银子。 另外,听他们言谈间的意思,表三少爷在外头还有一间铺子,也是郭姑娘所赠。” “郭锦棠哪来的这些东西?”李璨蹙眉:“三表哥为什么又要接受她的东西? 他们二人很熟悉吗?” “东西是郭姑娘来白府的时候就带过来的。”风清回道:“看情形,应当是早有准备。 至于那个铺子,属下就不知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是表兄妹,自然相熟,或许郭锦棠从前也帮过三表哥的忙,三表哥对她没有戒心。”赵晢思量着道。 “但是,郭锦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李璨想不通:“她父亲,都拿她当敲门砖用了,又怎么会给她随身带着这么多值钱的东西?” 赵晢思索了片刻道:“你将梁佐勋与三表哥成为好友想得刻意一些试试?” “故意的?”李璨转了转漆黑的眸子:“梁佐勋故意与三表哥结交,就是为了使他欠下银子。 然后郭锦棠送东西给三表哥……” 她看向赵晢,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郭锦棠送出来的东西,应当都是受贿来的。”赵晢黑眸中有几许思量:“三表哥若是接受了,等同于受贿。” “可郭锦棠和梁家如此费尽心机的陷害三表哥,能有什么好处?”李璨望着她:“难道是为了将整个白府拖下水?” “嗯。”赵晢颔首:“你说的只是其中一半,还有其他缘故。” “还有什么?”李璨想不到。 “想想你我的身份与关系。”赵晢提点她。 李璨思索了片刻后,似乎明白了,皱眉看他:“因为,白家是我的外祖家,你与我定亲了,自然也牵扯在其中。 倘若白家也下了水,你虽然亲自跑这一趟,但办事自然缩手缩脚,不好细究。 他们那些贪赃枉法之人,也就能逍遥法外了。” “不错。”赵晢颔首:“眼下,先叫三表哥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咱们要不要叫大舅舅一起?”李璨问他。 “嗯。”赵晢点头。 “风清去帮我请大舅舅吧。”李璨看向风清:“就说我和殿下在前头偏厅等他,有要事相商。” “是。”风清应声退了出去。 从姑娘与殿下定亲之后,殿下便交代过他们,姑娘以后就是东宫的女主人,姑娘开口,与殿下的话作用是一样的。 所以,李璨的吩咐,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走吧。”李璨走过去,牵住赵晢的手。 赵晢握了握手心的绵软,眉眼处溢出几丝愉悦来。 此番随着她来扬州,是最完美最正确的决定。 白胜先听闻李璨说了侄子白承斓的事,一度觉得不可思议:“承斓他虽然性子跳脱,但一直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至于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来啊……” “大舅舅,我们也不曾说三表哥不好。”李璨道:“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精心算计。 三表哥一不小心中了他们的圈套,也是寻常。 现在要紧的是亡羊补牢,千万别让三表哥将那些东西变卖了,到时候可真的就说不清楚了。” “心儿说得对。”白胜先看了一眼一直淡漠不言的赵晢:“那我让人去叫他过来?” “嗯。”赵晢点头。 “来。”白胜先招呼门口的下人。 小厮跑进来行礼。 “去,将三少爷请来。”白胜先抬手吩咐,末了又看向赵晢:“承斓如今养在你们二舅母膝下,你们二舅舅又不在家,是不是该叫你们二舅母一道来?” 李璨也看向赵晢。 赵晢颔首:“好。” 郭氏先来了一步,见赵晢也在,忙上前行礼:“太子殿下。” 她是个懂礼的,赵晢虽然给面子,叫她一声“二舅母”,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二舅母不必多礼。”赵晢淡淡抬手。 “二舅母,来这里坐。”李璨笑着招呼郭氏。 郭氏应了一声,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下。 她看赵晢与白胜先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便小声询问李璨:“出什么事了?” “是三表哥的事。”李璨软声与她解释:“等会儿三表哥来了,二舅母就知道了。” 郭氏闻言,有些忐忑:“可是那孩子闯下什么祸端了?” “嗯。”李璨朝她点头。 郭氏闻言,忧心忡忡:“那孩子,平时是有些不懂事的,我也时常管教。” 她说着,看了一眼赵晢,声音更压低了些:“心儿,你三表哥若是有冒犯之处,你可要帮二舅母求求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我以后定然对他严加管教。” 她说话间,白承斓走了进来,瞧见厅里众人,面上顿时有了几分忐忑。 李璨也看出来,三表哥虽然是庶出,二舅母对他却是真的疼爱。 二舅母为人爽利,却也是个慈母。 她宽慰地拍了拍郭氏的手背。 “太子殿下,大伯父,母亲。”白承斓规规矩矩地行礼,又招呼李璨:“表妹。” 白胜先威严地扫了他一眼:“跪下。” 白承斓立刻屈膝跪下,恭恭敬敬,跪得笔直。 “做了什么,自己说吧。”白胜先倒也不曾呵斥他。 白承斓看看眼前众人,夷犹了片刻,便伏地痛哭起来:“大伯父,我错了……” 这些日子,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长辈,却又缺乏勇气。 于是便一直拖着,欠的银子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你且细细说来。”白胜先抬手吩咐。 白承斓啜泣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原是那一日,梁佐勋有意撩拨他,说白承斓只要赌赢他身上所有的银子,就答应与白佩珠退亲之事。 白家上下一致不看好这门亲事,白承斓对大姐姐也是一样疼爱怜惜。 听梁佐勋说有这样的事,而且赌输了也不过是输了身上的银子罢了。 他身上的银子,都是母亲平日给他的零用,也不算多。 若是能帮大姐姐退了亲,母亲自然会补给他领用的银子。 若是输了,大不了这个月他过得清苦一些,为了大姐姐也值得。 两人就当真赌起来。 起初,白承斓运气极好,很快便将梁佐勋身上的银子赢来一大半。 最后一把,他信心大增,将迎来的所有银子和自己的家当都放了上去。 谁知,一把便输了个精光。 白家有家教,赌钱是万万沾不得的。 他也愿赌服输,打算离开,只当这回事不曾发生过。 梁佐勋却在这时候变了一副嘴脸,要他必须再赌一把。 否则,他便登白家的门告知白家长辈白承斓赌钱之事。 白承斓被逼无奈,只能又与他赌,结果便欠下了第一笔银子。 梁佐勋拿捏了他这个把柄,便时时拿来要挟他,今日输一些,明日输一些。 白承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债务越积越多。 “我也知此事荒唐……”白承斓痛哭流涕:“可我惧怕大伯父家法严厉,在家中不敢提及分毫。 梁佐勋又处处相逼,我只能装作与他交好,才得以喘口气……” “你糊涂啊你,怎么不回来与我说!”郭氏听闻,伸手指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白胜先问白承斓道:“那你和郭锦棠,又是怎么回事?” 郭氏闻言,不由一惊:“这里头还有锦棠的事?” 一个是她养在膝下的庶子,一个是她娘家侄女。 她光听着都觉得羞愧,是她平日太疏忽了,给家里惹麻烦了。 第413章 这丫头就一点也不想他么 “前几日,我下学回家是路上,叫梁佐勋带人堵着要银子。”白承斓低着头道:“正巧郭表妹自集市上回来撞见了……” “她便提出帮你?”白胜先问。 “是。”白承斓点头:“郭表妹给了我她自己的私房钱,叫我先还了一些利息,这才缓了几日……” “那今日是怎么回事?”白胜先又问他:“她为何突然送了那么多东西给你?” “侄儿也正想说此事。”白承斓磕头道:“今日,梁佐勋非叫我逃学,陪他去百花楼。 我不敢不去,便依着他去了。 后来,郭表妹是婢女便来找我,说大姐姐和玉妹妹,还有心儿表妹都瞧见我和梁佐勋在一起厮混。 郭表妹说,她先给我一些东西,叫我去变卖了,将银子先还给梁佐勋。 如此两不相欠,大伯父再追究起来,我也不会被责备了……” “倘若我不叫你来,你是怎么打算的?”白胜先审视地望着他。 “我也不知道……”白承斓又哭起来:“那些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我不敢卖……” “不许哭。”白胜先呵斥他:“男儿大丈夫,知错就改,遇事就认,哭有什么用?” “是……”白承斓不敢再哭出声。 “那铺子是怎么回事?”白胜先又问。 白承斓回道:“铺子也是郭表妹的,她说叫我接手,自己悄悄做点生意,好赚了银子还她。” “你签文书了?”白胜先猛然坐直了身子。 白承斓连忙摇头:“尚未。” “太子殿下。”白胜先松了口气,转而望向赵晢:“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郭锦棠也不过是个小女儿家,她自己可不会有那么多贵重的东西,更别说还有一家铺子了。” 赵晢是叫他称呼小字来着,但看这情形,再称呼小字恐怕不合时宜。 赵晢不曾言语,看了一眼郭氏。 白胜先也看向郭氏。 郭氏当即道:“太子殿下,大哥。 你们放心,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却也明事理。 该当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我绝不会多说半个字。” 赵晢颔首:“此事,干系到申州、扬州两地官场。” “这么严重?”郭氏闻言,站起身道:“既与公事有关,那我就不在这儿听了。” 她说着,指了指白承斓:“你个不争气的,回完了话,到我那处去。” 白承斓点头应了。 “太子殿下。”白胜先身子前倾,望着赵晢:“此事当真如此严重?” “嗯。”赵晢回道:“他们应当是想借三表哥之手,收下贿赂,将白府一并拉下水。 如此,我再想深究,便十分棘手了。” “这些小人,当真阴险!”白胜先皱眉:“那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做?” “郭锦棠拿来的东西,三表哥等会都交给我的人吧。”赵晢吩咐道:“另外,给三表哥银子,去将赌债还了。 作出假象,叫他们以为三表哥当真变卖了那些东西。” 白胜先点头,朝着白承斓吩咐:“你先起来,到门口去,让人去将账房叫来。” “是。”白承斓磕了个头,起身到门口去了。 “另外,此事不宜宣扬,以免打草惊蛇。”赵晢再次开口道:“家里头,还要大舅舅费心。” “应当的。”白胜先很是过意不去:“给殿下添麻烦了。” “这不算什么。”赵晢道:“这或许是个冲破现状的好机会。” 白承斓领了银票,一路去了郭氏的院子。 郭氏正坐在桌边,清点着桌上的首饰。 “母亲。”白承斓走了进去,俯身行礼。 “来了?”郭氏看了他一眼:“坐这儿。” 白承斓犹豫着,不敢过去。 “现在知道怕了?”郭氏瞪了他一眼:“早做什么去了?” 白承斓羞愧不已:“母亲,对不起……” “多少银子?”郭氏问。 白承斓不明就里地看她。 “我问你一共欠多少银子?”郭氏斜乜了他一眼。 “一万三千多两……”白承斓声若蚊蚋,抬不起头来。 郭氏自盒子中取了银票出来,放在他跟前:“家里不曾分家,我的私房也有限,这些都是逢年过节,你祖母给的,还有你们兄妹二人的压岁钱。 一共是六千七百八十两。 再拿我些首饰去当了,也够赔了。” “母亲!”白承斓羞愧难当:“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用了,大伯父已经叫账房给了我银票了。” “账房里,那是公中的。”郭氏道:“是我不曾教导好你,怎好叫公中替你还钱? 你将银子送回给你大伯父,从我这拿吧。” “母亲……”白承斓抬头看她,泪流满面,又惭愧地低下头去:“对不起……” 他虽然不是郭氏亲生,郭氏平日教导他,也不曾少揍他,但他心里还是很清楚,郭氏确实是视他如己出的。 “说什么对不起?”郭氏伸手拉他:“你也是好心,后头是被逼无奈。 我也不怪你,以后遇到事情,多长一个心眼。 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同大人说,可不能再自己胡乱做主了。” “是,母亲。”白承斓抱着她哭起来。 这些日子,这件事情如同一块大石头一般,一直压在他心头,这会儿总算能放心了。 “等会儿忙完了,去看看你姨娘。”郭氏道:“她不放心你,刚才都来了一趟了。” 她说的,是白承斓的生母。 “是。”白承斓应了。 “我先陪你去,将银票给你大伯父,还归到公中去。”郭氏拍了拍他肩。 白承斓听话地扶着她往外走。 两人便回了前厅,李璨与赵晢还在同白胜先说话。 郭氏笑着开口:“大哥,此事都是承斓的错,也是我没有教导好他。 这银子就不用公中出了。” 她说着,将白承斓拿回去的银票放在了桌上。 “弟妹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孩子闯了祸,本该家里承担。”白胜先拿起银票往回送:“何况他初心是为他大姐姐。” “大哥,真的不用,我那里凑了银子……”郭氏推辞。 李璨含笑望着他二人互相客气,外祖家当真和睦的很,娘亲生在这样的家里,大舅舅这样的哥哥护着,小时候一定很幸福吧? 只可惜,长大遇见了李诚那个坏人。 最终,还是郭氏推辞不过,收下了白胜先自公中支的银子,给白承斓去还债务。 几人又叮嘱了白承斓一通,叫他千万不要露馅儿了,这才放他去了。 * 翌日,清早。 李璨才起身,赵晢便来了。 “你今日不用出去?”李璨瞧见他,不由笑问。 “我要去申州了,你去不去?”赵晢问她。 “我暂时不去。”李璨摇头。 赵晢顿了顿:“你不跟我去看看?” “不是说好了,等事情过去了我再去吗?”李璨不解地望他。 赵晢沉寂了片刻:“那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他说罢了,转身往外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李璨下意识往前跟了一步。 “半个月左右吧。”赵晢回了一句。 隔日下午。 李璨正在屋子里给白佩玉点茶吃,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好不欢乐。 赵晢便从外头走了进来。 李璨抬头见他,不由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要半个月才回来的吗? 这才隔了一日啊? 赵晢瞧着她舒展的眉眼,欢快的模样,眸底不由闪过一丝失落。 他走了这么久,这丫头就一点也不想他么? “你怎么不说话?”李璨搁下手中的东西,上前询问:“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她觉得,赵晢突然回来,很是奇怪。 第414章 赵晢生气了 “无事。”赵晢解了外袍落座:“只是不放心你。” “我在这里,有什么不放心的。”李璨接过他外袍,搁在熏笼上,又回去取过茶盏继续击缶,口中问他:“你过来了,那卷宗什么时候看? 可不能再拖了呀,若是回去得太晚了,父皇恐怕又要质疑你办事不力。” “我叫风清他们将卷宗搬过来了。”赵晢淡淡出言。 “那也行。”李璨盯着手中的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的应了。 赵晢招了招手,风清几人立刻将一册一册的卷宗搬了进来,在书案上码成高高的两摞。 赵晢又看向正专心点茶的李璨。 白佩玉在边上好奇地看他,这样看太子表姐夫,还是像初见时一样好看啊。 而且,太子表姐夫对着表姐的时候,可一点儿不凶啊。 啧。 是不是太子表姐夫只会对表姐一个人好啊? 她想着,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表妹不回院子去用午饭么?”赵晢淡漠地瞥了她一眼。 白佩玉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他:“太子表姐夫,现在还不曾到用午饭的时辰啊。” 才吃过早饭没多久,又吃哪门子的午饭? “我方才来得时候,瞧见三表哥在园子里采花儿,表妹不去看看么?”赵晢转身瞧了瞧外头。 “那是哥哥采给娘的,我先不去了。”白佩玉摇头:“我要等着吃表姐点的茶呢。” 赵晢不满地扫了她一眼,到书案前坐下,翻开卷宗,不再理会她。 白佩玉叫他这一眼看得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为什么太子表姐夫的眼神那么凶啊? “表姐。”她坐到李璨身侧,指了指赵晢。 李璨抬眸看向赵晢,见他冷着脸,周身皆是生人勿近的气势。 “别怕。”她小声宽慰白佩玉:“他不是冲你,是被卷宗上的人和事气到了。” 赵晢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她倒是会圆话儿。 “是吗?” 白佩玉缩了缩脖子,即使这样,她还是觉得太子表姐夫好凶的,好像下一刻就要起身将她丢出去一般。 “是的,别怕。”李璨将点好的茶递给她:“尝尝。” 她给赵晢也倒了一盏,端过去放在书案上。 赵晢不曾抬眼,身上气势倒是收敛了一些。 “哈呲—— 好烫,好烫……” 李璨才回过身,就听白佩玉被烫得直哈气。 “表妹,那是滚水点的,你慢一些。”她忙开口,快步上前:“怎么样,你没事吧?” “没事。”白佩玉摇摇头,又看了一眼赵晢,端着茶盏往外走:“表姐,我先走了,这个茶盏我回头拿来给你。” “你急着去哪儿?”李璨不解,跟着她往前走了两步。 “太子表姐夫要是不凶就好了。”白佩玉又看了一眼赵晢:“长得是真好看呀。” 她说着,便迈出门槛溜走了。 李璨回身走到书案边,朝着赵晢道:“表妹年纪小,胆子也小,你就不能收着些气势? 瞧你将她给吓得。” 赵晢搁下笔,一言不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抱着。 “怎么了?”李璨觉得他有些反常。 “是不是我永远不回来,你都觉得没关系?”赵晢下巴枕在她头顶,幽幽地问。 “你胡说什么呀?”李璨仰起小脸,软糯糯地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在你眼里,我都没有表妹要紧。”赵晢又抱紧了她。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呀?表妹找我玩,我当然要招待啊。”李璨笑嘻嘻地推了他一下:“亏得表妹最开始还说想给你做良娣呢。” 赵晢闻言皱眉:“你是何意?” “你这么严肃做什么?”李璨抬手笑着抚他眉心:“表妹她嫌你凶,已经不愿意了。” 赵晢握住她手,望着她问:“你的意思是,若是她愿意,你就肯?” “我肯啊。”李璨点头,坦然望着他,语调轻松:“不是表妹,也是旁人,那还不如是表妹。 至少表妹与我交好,不会算计我,遇上什么事也有个人和我商议。” 起初,她只是说句玩笑话。 但话说到这里了,赵晢既然这么问,她也就实话实说了。 若表妹不是这么的孩子气,而是当真想去帝京,她也同意的。 她答应做太子妃,就该坦然接受太子妃该接受的一切。 自己家的表妹,肯定对自己是最有利的。 “你再说一遍。”赵晢哑了嗓子,黑眸紧盯着她。 “本来就是……”李璨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赵晢闭了闭眸子,唇瓣紧抿,起身松开她,大跨步往外去了。 李璨能察觉,他是生气了。 但她说得难道不是事实吗? 她坐在屋子里出了好大会儿神,跟前的茶盏一点一点凉了。 午饭时分,外头天儿变了,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赵晢出去后,直至午饭后都不曾回来。 直至李瑾派了石头来。 “姑娘。”石头低着头道:“三少爷说,叫您带人,带着伞去接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在哥哥那处?”李璨有些意外。 “是。”石头点头:“太子殿下在三少爷那处有一会儿了。 中午一起吃的午饭,两人对饮了不少扬州特产的苏酒,所以才叫小的来请姑娘去接殿下。” “我知道了。”李璨点头应了:“这便去。” “姑娘。”石头接着道:“三少爷叫小的对您说,您和太子殿下之间,若是有什么话,便敞开了说。 说清楚了,误会就不存在了。 若是有事总也不说清楚,时间长了就生分了。” “嗯,你跟哥哥说我心里有数。”李璨点头应了:“你先去吧,我这就来。” 石头应了,转身去了。 李璨便吩咐道:“糖果,取油纸伞来。” 婢女们手脚麻利,很快取了油纸伞,给李璨撑着,又带了一把新伞。 李璨将那把伞拿在手中,往前头去接赵晢。 但只行到半途,远远地便瞧见赵晢了。 正在与赵晢说话的人是? 郭锦棠? 两人合撑着一把伞,郭锦棠举着伞凑得极近,圆领襦裙领口拉得低低的,雪白白的明晃晃的几乎撞在赵晢手臂上。 赵晢脸色酡红,似乎是吃了不少酒。 李璨便站住脚,远远看着了。 能看出来,二人在说话,说什么自然是听不到的,只瞧见郭锦棠笑靥如花,赵晢也没有什么反感的意思。 李璨当即将手中的雨伞递给了糖果:“喏。” “姑娘,咱们不去把伞给太子殿下吗?”糖果看她,又着急又生气:“咱们过去啊,奴婢要将那个什么郭锦棠推个大跟头! 衣服也不知道好好穿,就这样公然勾搭咱们太子殿下,可真不要脸!” “没看到他有伞了么?”李璨远远地看着,倒也不曾有气恼的意思:“咱们回去。” 郭锦棠身上可是有不少秘密,她之前也说过叫赵晢将计就计。 眼下郭锦棠主动贴上来,赵晢自然不能错失了机会。 这对他办申州的事情有利。 她笑了笑,转身:“咱们回去吧。” 虽然明白赵晢是为了什么,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她想回去睡一会儿。 赵晢远远地,也发现她了。 原本等着她上前来,谁料她竟转身走了。 “殿下。”郭锦棠嗓音柔媚,语调勾人:“未来的太子妃娘娘可真是大度呢,我还以为她瞧见我和殿下亲近要生气,来收拾我呢。” 她说着话,目光贪婪地看着赵晢的脸,这么矜贵的儿郎,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只要攀附上了他,就能摆脱那个所谓的家,一辈子荣华富贵都不愁了。 赵晢面无表情地望着李璨离去的背影。 大度? 分明是不在意。 他抬步欲走。 “殿下,我来这里,确实不是我自己的意思。”郭锦棠见状忙道:“只要您真心待我,我愿意将实话都告诉您。” 第415章 我压根儿不想娶旁人 赵晢淡漠地扫了她一眼,抬步迈进了漫天雨幕之中。 “太子殿下……”郭锦棠不甘心地往前跟了一步,却终究不曾有胆量追上去。 赵晢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虽然有醉意,却仍然遮不住那刀锋般的锐利。 她怕太子殿下一怒之下杀了她,不敢拿自己的命去冒险,还是先退一步,从长计议吧。 李璨回了容想院,便叫婢女们打了热水。 整个身子浸在热水中,她舒服地谓叹了一声,阖上了眸子,眼前便闪现出赵晢同郭锦棠合撑一把伞的情景。 她捧了热水,扑洒在自己的脸上,逼着自己不再去想。 这种情形,等回到帝京,应当会时常看到吧。 她要先学会适应。 外头,传来一阵响动。 李璨睁开眼,看向旁边伺候的糖果。 “奴婢去看看。”糖果忙擦了擦手,往外走。 过了片刻,她便转圜回来了,小声道:“姑娘,是太子殿下来了,像是吃多了酒,在床上歇着了。” 李璨黛眉微蹙,这么快就问到了郭锦棠的话么? 她草草沐了浴,换了身薄绸的中衣,吩咐婢女们:“你们都先下去吧。” 糖果几人应了,都低头退了出去。 李璨走到床边,探头去瞧。 便见赵晢靠在她枕头上,阖着双眸,脸色酡红。 他身上的衣衫都是湿漉漉的,显然是淋了雨回来的。 “喂。”李璨推了他一下,又嫌弃的挥手:“满身酒气!” 赵晢一动不动的,显然已经睡了过去。 “好讨厌,我睡哪?”李璨打了他一下。 赵晢依旧毫无反应。 李璨在屋子里转了转,朝着外头招呼:“糖果,让无怠和你们一起进来。” 李璨回避出去。 无怠带着人在内间忙碌了好大会儿,才出到外间:“姑娘,小的已经给殿下擦洗了,也换了中衣,床上的铺盖也都换了。” “嗯。”李璨点头:“你们下去吧。” 她进到里间,到床边去看。 赵晢枕在枕头上,阖着眸子,鸦青长睫根根笔直,醉红着的一张脸乖乖巧巧的,没有平日矜贵迫人的模样,倒有几分像小时候了。 李璨坐在床边,痴痴地看了许久。 若是能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的,那该多好? 她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外头天色逐渐暗了。 李璨打了个哈欠,给赵晢掖了掖被角,自个儿抱过薄毯,躺到软榻上去了。 不和赵晢睡,倒不是为了避嫌,而是酒气实在太冲了,不好闻。 赵晢来得这么快,她心里的气好像也消了,在软榻上辗转了一会儿,听着外头滴答的雨声,也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好像落入了赵晢怀抱,温暖熟悉的叫她忍不住轻轻蹭了蹭。 脸颊处真实的触感将她从睡梦中唤醒过来。 她睁开了眸子,瞧见了眼前的赵晢。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好像是半夜,烛火朦胧,刚好能瞧清他精致的侧颜。 原来,不是做梦,真是赵晢抱着她,她脑袋正靠在他胸膛处。 鼻间也没有酒气,只有赵晢身上清冽的香气。 “醒了?”赵晢垂眸看了她一眼,将她安置在床上。 “你什么时候醒的?”李璨怔怔地问他。 赵晢很自然的躺在她身侧,揽住她:“有一会了,我沐浴过了。” “哦。”李璨应了一声,便乖乖地偎在他怀中。 耳畔传来赵晢沉稳有力的心跳,叫她莫名地心安,她还有些困倦,便又阖上了眸子。 正在她昏昏欲睡时,耳畔传来赵晢的声音:“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嗯?”李璨半睁开眸子,仰头看他,怔了片刻才道:“郭锦棠同你说什么了? 可曾探出什么口风来?” “你就只关心这个?”赵晢黑眸沉沉地望着她。 李璨眨了眨眸子,困意也消散了,疑惑不解:“不然呢?” 赵晢冷着脸,不说话。 “赵泽昱,你什么意思?”李璨恼了,翻身坐起来道:“你和郭锦棠贴的那么近,我都没有生气。 你回来,反而给我甩脸子,我做错了什么?” 赵晢听她生气了,抬头看她,黑眸中反而有了光亮。 “你看什么看!”李璨凶巴巴地道:“本来就是,我又没做什么,你为什么总是不高兴?” 赵晢垂下眸子不语。 李璨挽起中衣袖子,斜睨了他一眼,口中小声嘀咕:“还假装不喜欢胸脯大的,我看你就是挺喜欢的。” “你胡说什么?”赵晢耳尖红了,低声分辨:“我何曾喜欢过那样的?” “那她与你贴的那么近,我也没见你躲开啊!”李璨理直气壮,甚至还拔高了声音。 “她与我说话,我便听了一会儿,并未留意旁的。”赵晢极力解释:“我与她,也没有丝毫肢体上的触碰。” “行了,别说了。”李璨心烦的很:“你连我在内,要娶五十四个姑娘,以后有的是机会触碰。” “你又胡说什么?”赵晢眉头紧皱:“谁与你说,我要娶那么多?” “不是吗?”李璨冷哼:“东宫后院规制,连太子妃及两个侧妃在内,加什么昭仪、良娣的,是不是五十四个?” “谁说要娶满了?”赵晢眉头皱得更紧。 “娶不娶满,有什么分别?”李璨笑了一声,别过脸去了。 抑制不住的泪珠儿一下顺着小脸滚了下来。 除了她,赵晢再娶一个,还是再娶一百个,有分别吗? 不都是一样的膈应人? “李璨,你是不是无理取闹?”赵晢也坐起身。 李璨不看他,趴到了床另一头的薄被上,忍着哭腔冷冷道:“就当我是无理取闹好了,你回你院子去睡吧。” 赵晢顿了片刻,问她:“所以,你是丝毫也不在意我是不是?” 李璨没有再回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一开口就要露馅儿了。 赵晢盯着她,察觉她双肩有细微的抖动。 他凑过去抱她:“璨璨。” “别碰我!”李璨用力推他,却叫他抱了个满怀。 “你哭什么?”赵晢瞧她满面泪痕,语气一下便软了。 李璨发丝蓬松凌乱,两手抵着他胸膛,低头不看他:“不要你管!” “不哭了。”赵晢抬手替她拭泪。 李璨一把推开他手,扭过小脸去,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哭出声来。 “不哭了,不哭了。”赵晢宽慰的轻拍她后背,窘迫又不知所措:“是我不好……我错了……” 他又给她擦眼泪。 这回,李璨拧了拧腰身,倒是没有再拍开他的手。 “璨璨不哭了,对不起。”赵晢见这样说有用,给她擦着眼泪又认错:“是我错了,不哭了,好不好?” “那你说,你错哪了?”李璨哽咽着问他。 赵晢便又说不出话来了。 李璨背过身不理他:“都是骗人的。” 说什么“是我错了”,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一听就是敷衍人的。 赵晢思索了半晌才道:“我不该有话不与你说,还总对你甩脸子。” 李璨抱着膝盖,蜷着身子不说话,看着可怜极了。 “璨璨……”赵晢软着语气,将她抱入怀中:“今日,哥哥对我说,我有什么话,总不同你说清楚,才使我们之间有了隔阂。 我仔细想了,哥哥说得对,咱们把话说清楚了,好不好?” 李璨啜泣着,不说话。 “你心里有什么委屈,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告诉我。”赵晢抱紧了她,贴着她耳畔:“我都改,别哭了,好不好?” “是你先惹我的。”李璨委屈极了,抬手擦眼泪。 “那我先说。”赵晢将她披散的发丝理到肩后:“我这几日不开怀,是觉得你不在意我。 平日你与表姐表妹玩,没有我也很开怀。 我去申州,你也不跟着我去。 那么久不见,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想我。” “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李璨不满地撅着嘴:“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你?” “那是我误会你了。”赵晢凑过去,在她唇瓣上亲了亲:“那你为什么总是要给我找旁人? 又是表妹,又是郭锦棠的,我压根儿不想娶旁人。” 第416章 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啊 李璨闻言抬起红红的眼眸,长睫沾着泪水湿漉漉的望着他:“你是太子,不娶她们,也会娶旁人。 那还不如找对咱们自己有利的。” 她说着,又垂下眼眸,委屈地撇着唇。 “我不会娶她们的。”赵晢握着她手,郑重其事地开口。 “你不会,也由不得你。”李璨说着,又落下泪来:“我们还没成亲呢,宋广瑶侧妃之位都定了。 以后,还会有其他人,宋广瑶只是太后跟前的人。 以后,还会有皇后跟前的,各个嫔妃跟前的人,朝臣跟前的人,总有你推拒不了的人……” 她越说越是委屈,泪珠儿顺着小脸直往下滚。 “就算是推拒不得,我不碰她们总是成的。”赵晢忙给她擦眼泪,又软语哄她:“不哭了,以后我绝不往她们房中去。” “谁要信你。”李璨撇过小脸去,心里的气却有些消了。 “我何曾诓骗过你?”赵晢将她抱紧了,大手将她脑袋摁在胸膛处,轻抚她发丝:“璨璨,你信我,好不好?” 李璨啜泣着,点点头:“那你说话算话?” “嗯。”赵晢理了理她发丝,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现在该你说了。” “说什么?”李璨眼尾红红的,抬眸看他:“我有什么错?” “你不在意我。”赵晢黑眸中似有委屈之意。 “那还不是因为你。”李璨垂了眸子,小声道:“之前,我想了想,你以后后院要有那么多的人,而我只有你一个人。 我敢那么在意你吗? 我要是太在意你了,以后你和别人好了,我自己一个人可怎么办?” “我不会。”赵晢抱着她,侧身躺下,揽紧了她:“我不会和旁人好,你再不许不在意我。 好不好?” “嗯。”李璨脑袋埋在他怀中,闷声应了。 “快睡吧。”赵晢轻拍她背心。 李璨靠在他怀中片刻,又抬起头来看他。 “怎了?”赵晢不禁问。 “你说真的?”李璨手揪着他衣襟:“真的不会和旁人像和我这样好?” “真的不会。”赵晢与她对视,郑重点头。 “也不会像哄我这样哄别人?”李璨又追着问。 “不会。”赵晢正色道:“我与你一道做的事,都不会再与旁人做。” “好,那我相信你。”李璨凤眸中有了笑意:“你说话,要算话。” “嗯。”赵晢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算话。” 李璨两手抱着他脖颈,脚尖点在他膝盖处,凑上去亲他。 赵晢自然反客为主,擒着她唇瓣细细厮磨。 李璨环着他脖颈的手缓缓松开,无意识的摩挲他结实的胸膛。 赵晢眼尾殷红,捉住她手,唇下更激烈,也更急切。 直至李璨呼吸促起来,才肯稍稍松开。 “我好热……”李璨不适地扭着身子。 赵晢不著痕迹的往回挪了挪身子,缓缓放平呼吸,阖了阖眸子,强迫自己抛却欲念。 “泽昱哥哥……”李璨软软地唤他。 她说不出的难受,嗓音绵绵的带着哭腔,凑到他怀中去。 赵晢僵着身子,感受着怀中的温软,几乎克制不住。 “我沐浴。”他坐起身。 “嗯?”李璨眼圈红红,迷茫地望他:“你不是沐浴过了吗?” “方才匆忙,我再洗洗。”赵晢说着,便下了床。 “泽昱哥哥……”李璨跟着凑到床沿处,自床幔中探出脑袋唤他。 “嗯?”赵晢回头,又快快地转过眼神。 床上的人儿,稠丽秾艳的小脸泛着淡淡的粉,像枝头盛放的牡丹般惹人,偏偏眼神清澈,眼尾殷红,纯真中带着点点蛊惑,最是致命的惑人。 赵晢不敢再看第二眼。 “你快点。”李璨催促他。 赵晢走到屏风后,才应了一声:“好。” 李璨听到他往浴桶中倒水的声音,扬声问他:“要不要叫婢女打热水进来?” “不用。”赵晢回了一声。 李璨在床上滚来滚去,想着赵晢方才对她说得话,满心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欢喜。 原来,赵晢这样在意她吗? 原来,他也会像她一样患得患失? 原来,他不是只会凶她,会说不许她哭,他也会哄她,语气温柔又宠溺地哄她。 她只想着他方才说话的语气,便捂着脸几乎笑出声来。 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啊! 赵晢挑了床幔,便瞧见她捂着脸蜷在床角处,也不知做什么呢。 他笑了笑,唤她:“璨璨。” “嗯?”李璨收敛笑意,松开手,凑过去拉他:“你洗好了?” “不困么?”赵晢倚在床头,侧身躺下。 李璨很自觉地偎到他怀中:“还好。 那你今日到底有没有套到郭锦棠的话啊?” “你还是关心这个。”赵晢抬手,戳了戳她脑门。 “这不是干系到你回帝京能不能给父皇交差吗?”李璨笑着靠在他怀中:“我是关心你。” “你都走了,我还听她说什么?”赵晢指尖缠绕着她的一缕秀发,轻轻把玩。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李璨忧心地道:“我总觉得,她在这儿,我们就不安全。 尤其是你,万一被发现了行踪,那可不是玩的。 申州官员所犯的事情应当极大,他们如今都是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此事要改从扬州入手了。”赵晢淡淡道。 “什么意思?”李璨抬眸看他:“先将扬州知府抓了吗?” “不抓。”赵晢摇头:“先查扬州知府,让他将功折罪,做申州官场的内应。 再加上舅舅在申州这几年的苦心经营,应当能将那些贪官污吏一举拿下。” “扬州知府梁荣瑞,你有他做坏事的证据吗?”李璨思量着问。 “大舅舅这里就有证据。 每年白家的铺子里被衙门以各种名目索要的苛捐杂税,大部分都是他们私设名目,与朝廷无关。”赵晢细细告知她。 “但是,这不算什么大罪吧?”李璨思量着道:“起码罪不至死。 而且,这些银子不是扬州知府亲自去要的,他完全可以推到其他人身上。” “所以,打蛇打七寸。”赵晢垂眸望她:“咱们就要捏住他的要害处。” “什么要害处?”李璨不由问。 “你说呢?”赵晢反问她。 李璨思索了片刻,眸子亮了:“梁佐勋是不是? 扬州知府梁荣瑞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一向视为掌中宝,心头肉。 梁佐勋若是犯了死罪,梁荣瑞为了保住他的命,一定会倾其所有,言听计从的。” “璨璨聪慧。”赵晢眸底闪过笑意。 “那咱们还用我那个法子嘛。”李璨牵过他手,与他十指相扣:“我去,他肯定禁不住要来调戏我,到时候就将他拿下。” “不成。”赵晢断然拒了:“这些事情,我来便可。 倘若一个梁佐勋都不能拿下,还要让他对你言语不敬,那我未免太无用了。” “不是说好了,我两个一起,有事商量着来的吗?”李璨仰起小脸,正色望着他:“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让梁佐勋犯下死罪,无法脱身。 但是由我去,不需要那么麻烦。 而且,他调戏我,这罪名可大可小,梁佐勋的性命就可以完全握在你的手里,梁荣瑞只会更听话。 若梁佐勋真是犯下死罪,以你的品性,到时候肯定不会真的饶恕梁佐勋。 那梁荣瑞万一想到这一层,像申州的人那样,反过来给申州通风报信对付你,怎么办? 你不是教过我吗?想要拿捏住人,就要让他看到希望。 这样的人,用起来才能放心,而且也会更趁手。” 第417章 赵泽昱,你再笑一个嘛 赵晢听她说得振振有词,眸底不禁有了笑意:“嗯,你说的有理。” “那你答应啦?”李璨手扶着他胸膛,很是欢快地问。 “不成。”赵晢揽紧了她:“便是做戏,我也不能叫旁人辱你。” “只是说几句话而已。”李璨皱着小脸,轻轻锤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啊!” “叫旁人去。”赵晢阖上眸子低语。 “旁的谁去啊?”李璨不由睁大双眸望着他:“你跟前还有旁人啊?” “我哪有?”赵晢好笑地睁开眸子看她。 “那你说得什么?”李璨扭了扭身子撒娇:“你快点说清楚。” “别乱动。”赵晢摁住她腰身:“没有旁人,你替我收一个,再让她去。” 李璨漆黑的凤眸转了转,瞬间睁大:“你是说……郭锦棠?” “你觉得呢?”赵晢垂眸望着她。 “这个主意好啊!”李璨来了精神,一双凤眸亮晶晶的:“反正,郭锦棠对咱们也是不怀好意,就利用她好了。” “嗯。”赵晢抚了抚她脑袋:“时候不早了,快些睡吧。” “但是,郭锦棠和梁佐勋会不会认识啊?”李璨又觉得不妥:“万一梁佐勋知道,郭锦棠是他爹派来的,不去调戏她怎么办?” “明日我让风清查过再说。”赵晢轻拍她背心:“先睡吧,明日再说。” “那好。”李璨答应了,窝在他怀中阖上了眸子。 她好久不曾这样睡在赵晢怀中了,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听着他的心跳,只觉如山海环绕般温暖安心,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可苦了赵晢,煎熬着等她睡熟了,用被子与她隔开了,又辗转了许久,才算睡着了。 翌日一早。 李璨睡得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 赵晢不在她身旁。 她睁开眸子看了一眼,身旁果然空空如也。 她皱了皱小脸,嗓音绵绵地唤:“赵泽昱……” “嗯。”赵晢的声音从床幔外传来。 紧接着,床幔被挑开。 李璨朝他伸手。 赵晢握住她细嫩绵软的小手,在床沿处坐下:“这么早便醒了?” “嗯……”李璨凑过去,脑袋枕在他腿上,小猫似的窝到他怀中,抱着他腰身。 赵晢不禁笑了,摸了摸她脑袋:“再睡会儿?” “你陪我。”李璨小脸在他怀中蹭了蹭,撒娇似的。 赵晢小心的往后避了避:“你先躺回去呢。” 李璨顿了片刻,足下蹬了蹬,又躺了回去。 赵晢和衣,倚在她身侧。 李璨很是自觉得靠到他怀中,心满意足地谓叹了一声,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这就是她从前想要的生活啊。 赵晢揽着她,也笑了笑。 李璨窝在他怀中片刻,只是欢喜,却睡不着了。 “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呀?”她软绵绵地问赵晢。 “处置公务。”赵晢捋了捋她柔顺浓密的发丝。 “哦……”李璨应了一声。 “风清一早送消息来了。”赵晢低声道:“郭锦棠与梁佐勋是不曾正面见过的。” “嗯?”李璨闻言,睁开了眸子:“风清都打听清楚了? 郭锦棠和梁佐勋的父亲梁荣瑞可是互通消息的,他们当真不曾见过面?” “是郭锦棠送消息过去。”赵晢点头:“也只是如此,他们之前并无往来。 这一回,郭锦棠住到白府之后,奉了申州那处的命令,才与梁荣瑞互通消息。” 李璨仔细想了想,点点头道:“也是。 郭锦棠是闺阁女子,又不曾在扬州常住过,不认得梁佐勋父子也是寻常。 那她既然是奉命前来,那消息被你截了,梁荣瑞那里没有收到消息,不会怀疑吗?” “他们彼此的人不曾见过面,我命人传了假的消息过去,只说我不在白府之中,杳无音讯。”赵晢淡淡解释。 “哦。”李璨忽然来了精神,坐起身来拉着他手:“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去,替你收了郭锦棠呀?” 赵晢侧眸看她:“我瞧你,怎么还很开怀的样子?” 小丫头蓬松着一头青丝,双眸熠熠生辉,紧盯着他,生怕错失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 他不禁莞尔。 “诶?”李璨凑过去看他:“赵泽昱,你笑了。 你方才是不是笑了?我看见了!” 赵晢眸底含着笑意望着她:“我笑了有什么稀奇的?” “怎么不稀奇了?”李璨松开他手,两手扶着他肩,双眸紧盯着他:“你再笑一个,再笑一个给我看。” “别闹。”赵晢握她手。 “你笑一个嘛!”李璨晃着他撒娇:“我想看。” 赵晢禁不住她软磨硬泡,抿唇笑起来。 这一笑明明晃晃,清清朗朗,漆黑的眸子仿佛弯起了星辰瀚海,矜贵出尘。 李璨盯着他,一时怔住了。 过了片刻,她眼圈一红,撅着小嘴落下泪来。 赵晢忙坐起身将她揽入怀中:“怎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哭了?” “你……你都好多年……”李璨轻轻锤了他一下:“你都好多年没有对我笑过了,只会对我凶……” 赵晢闻言,心中既心疼又酸楚,抬手替她拭泪,低声细语:“对不起,这些年委屈你了。” 李璨啜泣了几声,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他,乖乖巧巧地道:“我不委屈,我知道你教导我,对我严肃都是为我好。 但是如今已经不是从前了,咱们已经定亲了,你也说了会和我好的。 所以,你以后可不可以不那么严肃了? 经常对我笑一笑,好不好?” “好。”赵晢低头,在她唇瓣上亲了亲。 李璨顿时破涕为笑,抱着他小脸埋在他颈窝处,闻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心满意足。 怀中抱着香香软软的一团,又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赵晢忍得极其艰苦。 “先起来用早饭吧,好不好?”赵晢低声哄她。 “你给我穿衣。”李璨小脸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好。”赵晢应了。 李璨笑了,这才肯松开他。 赵晢替她穿戴时,低声道:“今晚我不能陪你睡了,你自己休息。” “你去哪?”李璨不由垂眸看着他。 赵晢垂着眸子,仔细替她穿鞋,口中道:“我不去哪儿。 只是这是在外祖家,咱们虽然定亲了,却未成亲,不该总睡在一处,叫人诟病。” 李璨点了点头:“嗯,我懂。” 赵晢起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乖,等回帝京咱们就成亲。” 李璨双眸亮莹莹地看着他,心中的甜蜜幸福难以言表,原来赵晢这么迫切想娶她的么? 赵晢叫她瞧得耳尖微红,转过身:“来洗漱。” 李璨乖乖地跟了过去。 “等会儿吃了早饭,我就去找郭锦棠么?”她净了牙,站在洗脸架子边,将两只白嫩的小手浸在热水中。 赵晢拧了帕子替她洗脸,口中道:“你太急切了,稍稍冷静些再做事情。” 李璨任由他给自己洗了脸,随着他在桌边坐下,捏着汤匙还在思量。 赵晢盛了粥,放在她跟前。 她忽然抬眸:“我知道了,我不能太主动了。 我若是主动,郭锦棠必然怀疑,我要让她主动来找我。” “嗯。”赵晢并不意外,轻轻颔首:“先用早饭。” 这本是李璨该想到的,她只是一时心急,这才有些错了主意。 “等会儿你去你院子里办公啊。”李璨用了几口粥,心里有了主意,小脸上也见了笑:“郭锦棠那里,我有法子了。” “嗯。”赵晢颔首。 “你不问我打算怎么做吗?”李璨偏头望着他:“这可是大事,若是露馅了,可要给你带来大麻烦的。” 赵晢给她夹了菜,淡淡道:“我信得过你。” 第418章 咱们家殿下是正人君子 赵晢用过早饭后,带着卷宗回了自己院子。 李璨换了一身轻便的旋裙,叫婢女们预备的网兜,捏着团扇去找白佩玉。 “表姐!” 李璨不过行到半途,就遇见白佩玉远远地来了。 她是习惯了每日清早起身就来找李璨玩耍。 “表妹,我正要去找你呢!”李璨见了她,很是欢喜地迎上去。 “表姐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白佩玉拉过她手,很是稀奇地笑望着她:“居然没有睡懒觉。” “我思量着寻你去园子里扑蝴蝶呢,就早些起来了。”李璨任由她拉着手,笑着回她。 “表姐。”白佩玉细细打量她:“你今日用的什么胭脂,好美啊!” 李璨团扇掩唇笑起来:“你说什么? 我每日都是一样的,今儿个也没有什么不同呀。” “不对,今儿个就是不同。”白佩玉凑近了上下看她:“整个人都好像发着光一样,特别好看。 表姐,你一定用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东西,快点告诉我。” “瞎说吧,根本没有。”李璨叫她逗得直笑。 “真的!”白佩玉又问她身后的婢女:“糖果,你说,给你家姑娘用什么了? 还不告诉我!” “表姑娘,我们姑娘不曾骗您,咱们姑娘真的什么都不曾用。”糖果几人都掩着唇笑。 她们仔细看,也觉得姑娘比往日风采更盛。 仔细想想,今晨太子殿下走时,也是满面春风的,还赏了她们一顿丰盛的早饭呢。 大抵是姑娘和太子殿下和好了,心中愉悦,所以脸色看起来好看? 白佩玉还是将信将疑的,摸了摸李璨的脸,又看看自己的指尖,有点失望:“真没有啊……” “快走吧。”李璨拉着她往前走。 “这会儿还早着呢,哪里有蝴蝶啊?”白佩玉伸手指着天:“蝴蝶,要等太阳到这里,露水干了才有。” “咱们先支炉灶,在亭子里煮东西玩啊,玩一会儿蝴蝶就出来了。”李璨拉着她,兴致盎然:“你有没有玩过?” “自己煮东西吃?”白佩玉稀奇得要命:“表姐你会啊? 我娘从来不让我进厨房,她说怕是把家给点了。” “我会。” 李璨拉着白佩玉进到六角凉亭内,回身招招手,婢女们便将柴禾和锅一类的东西抬进了亭子。 “这怎么弄?”白佩玉看着,无从下手。 李璨挽起袖子,接过糖果递来得火折子:“看我的。” 白佩玉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熟练的生火,将锅支了上去,又放水。 “表姐。”她拉过李璨的手,心疼极了:“你在帝京到底过得什么日子啊?你跟我说实话,我让大伯父去找你祖母他们算账去!” “表妹,你胡思乱想什么?”李璨叫她逗得忍俊不禁。 “不是吗?”白佩玉红着眼圈:“不然,你好好的一个侯府千金,怎么会做这些粗活? 一定是他们欺负你,你只能自力更生。 走,我带你找大伯父去!” “傻表妹。”李璨笑着拉住她:“这都是太子殿下教我的。 是为了防止以后遇见了突发情况,不至于什么都不会。” 白佩玉再次愣住了:“太子表姐夫还会这些?” “嗯。”李璨笑得有几许得意:“当然了,他什么都会。” 白佩玉看着她熠熠生辉的小脸,确定道:“那你真的没有受欺负哦?” “当然了,我在帝京过得可好了。”李璨对着她道:“我祖母大伯母他们都对我特别好,特别疼我,就好像大舅舅疼你一样。” “那我就放心了。”白佩玉松了口气,又有些向往地问:“表姐,那帝京城里是什么样子啊? 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只听大舅舅说帝京城特别大,比扬州城大好多,是不是真的呀?” “我们帝京的街道可宽可大了,有好多条街,也有好多铺子,特别热闹繁华。”李璨转过小脸看她:“等我回去的时候,你可以随我去帝京玩一玩。” “对哦。”白佩玉两只大眼睛一下亮了:“我一直想去帝京的,倒是没想起来跟我表姐去。 我现在就去和娘说。” 她见风就是雨,说着便要往外跑。 “你急什么。”李璨拽住她:“我今儿个又不走,还有好些日子呢,你什么时候不能说?” “哦,对。”白佩玉闻言,笑着点头:“是我太心急了,那我等玩好了再回去和娘说。” “你想吃什么?”李璨看着锅里开始冒热气的水:“我给你煮。” “我才吃饱了。”白佩玉笑着摸了摸肚子:“要不然点盏茶来吃吧。 表姐点的茶,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茶了。” “就数你嘴甜。”李璨笑起来,吩咐道:“去取用具来。” 表姊妹二人在亭中玩得不亦乐乎。 郭锦棠在院中得了消息,听闻李璨并无异样,与白佩玉玩得很开怀之后,便动了心思。 她思索一番之后,换了一身衣裳,便出了院子,直奔园子里。 亭子里,李璨同白佩玉相对而坐,正笑说着什么。 “太子妃娘娘,表妹。” 郭锦棠在凉亭外,遥遥行了一礼。 “郭表姐。”白佩玉见她,不由笑着招呼。 “郭姑娘如此称呼,不免太早。”李璨含笑,望了一眼郭锦棠。 白佩玉见她全然不似方才随和的姿态,通身矜贵,气势竟不输赵晢。 直惊的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表姐对她总是笑嘻嘻的,从不摆架子,她之前一点也没有察觉表姐竟有这样的气度,这就是太子妃该有的样子么? 郭锦棠叫李璨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不算早,太子妃娘娘身份已定,且是陛下亲赐,绝不会再有更改了。” “上前来,坐着说话吧。” 李璨淡淡扫量着她。 郭锦棠今日穿着,倒是收敛了不少,交领襦裙宽松,沟壑遮得严严实实,半分也没有下雨时挨着赵晢时的模样。 “谢太子妃娘娘。” 郭锦棠低着头上前。 她只当是自己这样的称呼取悦了李璨,李璨才给了她好脸色。 她走上前,却也不落座,指两手交握着,满面局促地低头站着。 “你怎么不坐?”李璨抬眸问她。 “我……不敢。”郭锦棠红着脸,有些窘迫:“我想跟太子妃娘娘解释一下…… 我,我那日并非有意接近太子殿下,您……您所见并非是您所想的样子……” “哦?”李璨微挑黛眉:“郭姑娘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郭锦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这话。 白佩玉闻言问道:“郭表姐,你私底下去找太子殿下了? 不应该啊,你要是想给太子表姐夫做妾,应该先跟表姐说。 太子表姐夫的后院,以后是表姐管着的。” “不,不是……”郭锦棠连连摆手否认:“我,我身份卑微,从不敢想此事……” “妾室而已,又不分高低贵贱。”李璨笑着瞧了她一眼:“只要不是风月之地出来的,都可。” 郭锦棠愣住了,眼底的希翼却掩盖不住:“太子妃娘娘说……说真的?” “嗯。”李璨上下将她看了一遍:“殿下似乎对你甚是满意。 我么,也是不在意的。 殿下贵为太子,此番来扬、申两州,收一两个美人,也不算什么事。 我身为未来的太子妃,自然也该大度。” 郭锦棠激动不已,强摁着心思,期期艾艾地看着李璨:“太子妃娘娘别拿我打趣了……” “你看我像打趣么?”李璨正色望着她:“你若是不愿意,便作罢了。 咱们家殿下是正人君子,从不强人所难。” “不,不……”郭锦棠生怕失了这难得的机会,连忙左右瞧了瞧:“我,我有些私隐的话,想和太子妃娘娘说……” 第419章 从现在起,你就是东宫的人了 白佩玉望着她,先是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呃,郭表姐是说我不能在这里听吗?” 郭锦棠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不是你还能是谁? 不过,她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现。 “是……”郭锦棠看向李璨:“有些话,是不能胡乱说出去的,还请表妹见谅。” “郭表姐的意思是,我靠不住?”白佩玉闻言,不乐意了:“我听了话就会说出去?” “不是……”郭锦棠气恼的要命。 本来就是啊,白佩玉从来也放不住一句话。 这白佩玉,也就是养在白家,能长到这么大。 换成他们家,恐怕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 她好容易争取到李璨有留她在赵晢身边的意思,绝不能错失了这次机会。 可白佩玉一直在这里纠缠不清的,真是叫她厌烦极了。 “表妹。”李璨笑盈盈朝白佩玉道:“你看外面,露水早都干了。 你先去扑几只蝴蝶来吧,等会儿我教你怎么把它们收集起来。” “蝴蝶还能收集?”白佩玉稀奇的很:“我每次捕到了,都是玩一玩就死了。” “可以掏空了,夹在书本里。”李璨笑着告诉她。 “那我去捕。”白佩玉闻言,来了兴致。 她起身领着婢女们出了亭子,往花从那处去了。 李璨回眸,淡淡扫了郭锦棠一眼。 郭锦棠心中一跳,忙再次行礼:“太子妃娘娘。” “有什么话,说吧。”李璨垂眸,望着手中的茶盏。 郭锦棠左右瞧了瞧。 糖球和糖糕糖果都在亭子内,其余的人等候在亭子外。 李璨随意道:“不必介怀,我跟前的人都是可靠的。” “是。”郭锦棠低头应了:“太子妃娘娘应当知道,我是从申州来的吧?” “自然。”李璨抿了一小口茶。 “申州那地方,只要有银子,就能当官。”郭锦棠道:“我父亲,前年捐了个从七品的府经历。” 府经历是知府的属官,主管府衙文书的收发与校注,也有分掌章奏文书的。 总之,都是在知府手下办事便是了。 李璨抬眸看她:“你们家也是经商的吧?” 郭锦棠这个开场白,听起来挺有诚意的。 就是不知道她接下来会不会说实话? “是。”郭锦棠点头:“不过,我们家只是在申州小有薄产。 比不得姑姑家。” 她说得“姑姑家”,便是白家,她唤郭氏为姑母。 “我听表妹说过,你们家也是不差的。”李璨不动声色道:“申州繁华,更胜扬州。 能在那个地方立足,说明你们家也是有实力的。” 郭锦棠低着头:“我们家祖辈居于申州,都是祖产传下来的。 申州官员贪墨,时常巧立名目,到铺中去收受各项赋税。 从前我们家身为商家,不得不交。 我父亲思来想去,只有捐官这一条路。” “银子都是要交的,交一大笔银子,换个身份,等于换了个护身符。 而且,还融入了申州官场,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李璨不紧不慢道:“你父亲是个聪明人。” 郭锦棠不由看了她一眼,李璨还是女流之辈吗? 这些事情,她暗中做了许多功课,才能大致理清楚。 可她不过说一句,李璨就能从中领会出这么多意思来。 而且,还句句都说中了要害之处。 难怪太子殿下和陛下会选李璨做太子妃呢。 “还有没有其他的了?”李璨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有。”郭锦棠转了转眸子:“我从家里来的时候就知道,太子殿下此番是为了整治申州官场而来。” 李璨轻轻搁下茶盏:“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吧?” 郭锦棠听得心里一跳,忙屈膝跪了下来:“这都是我父亲的意思,我自己其实并没有这个想法。 我父亲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家里又是经商的,我有什么资格去攀附太子殿下? 我当初是不想过来的,但是我父亲说,倘若我不来攀附于太子殿下,他便要将我献给知府大人。 太子妃娘娘,那知府大人已经年过半百了,我怎能跟他? 我被逼无奈,实在没有办法才到这里来的,但我心里,从来都不觉得我有资格陪在太子殿下身边。” 李璨捏着帕子,拭了拭唇:“这么说来,你倒是个可怜的。” 她自然知道,申州知府年纪不小了。 毕竟,都有了梁佐勋这么大的外孙子,年纪能小到哪里去? “太子妃娘娘……”郭锦棠落下泪来:“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绝不曾想跟着太子殿下。 还望太子妃娘娘莫怪罪……” “想跟着我们家殿下,也不是什么错事。”李璨徐徐道:“我们殿下姿容出众,人品贵重。 莫要说是你了,在帝京也是诸多大家贵女想攀附的对象。” 她说到这里,心里也有些感慨。 赵晢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啊,走到哪里都不乏各色人的攀附,这是真的。 到时候会有比郭锦棠更美貌更聪慧的女子缠上来。 赵晢说不会理旁人,也不知能不能做到? 郭锦棠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既然你有这个心思,那就拿出诚意来。”李璨再次开口:“你也知道我们殿下这次来所谓何事。 申州官场有什么,尽管说出来吧。 若你所说的线索有用,我和殿下不会亏待你的。” “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郭锦棠头埋在地上道:“我父亲叫我来,说若是能攀附上太子殿下,咱们家也就算是开脱在外了。 我来这里,也有知府的意思。 依着他们的意思就是用我来行贿,希望我跟着太子殿下,给太子殿下吹吹枕边风……” 李璨听着“枕边风”这三个字,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盯了一眼郭锦棠的头顶。 郭锦棠还想跟着赵晢睡? “还有其他的吗?”不过须臾,她神色便恢复如常:“你只与你父亲和申州知府有瓜葛,其他还有没有了?” 她问的自然是扬州知府。 郭锦棠跪在地上摇头:“没有了。” 李璨黛眉轻轻挑了挑:“你确定?” 郭锦棠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府经历的女儿。 从前也是一直养在深闺之中的,官场上的事,我真的所知甚少。 而且我父亲从来不许我们过问这些事情。 我所知道的,都是这一次来父亲告诉我的,已经全都告知太子妃娘娘了。” 李璨笑了笑,点了点头:“你起来吧,我知道了。” 连扬州之府与申州知府有勾结的事,都不肯说出半句。 也好意思自称有诚意? 啧,郭锦棠就是拿她当傻子呢? 不过,这样也好。 郭锦棠越是没诚意,她用起郭锦棠来,就越没有负担。 倘若郭锦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真坦诚待之。 那她利用起郭锦棠的时候,恐怕还要有愧疚之意呢。 郭锦棠闻言,听话的起了身,低头立在一旁,不曾再开口言语。 “你的姿容、身段都不错。”李璨含笑,再次上下扫了她一眼:“既然你这么有诚意,将什么话都告诉我了。 那我也不介意,替太子殿下收下你。 从现在起,你就是东宫的人了。” 郭锦棠抬眼看她,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太子妃娘娘,您说真的?” 她不敢置信。 这样,李璨就答应收下她了。 但是,李璨说了真的算吗? 太子殿下那么矜贵清冷,恐怕也不会听李璨的话。 “真的。”李璨笑着微微颔首。 郭锦棠局促地拽着衣角:“那……太子殿下会不会不愿意?” 李璨抿唇笑了笑,朝着糖果招手。 “姑娘。”糖果上前,低头听令。 “去请太子殿下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李璨笑着吩咐。 糖果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第420章 咬牙切齿的意味 “表姐,你们说完话了吗?”白佩玉见糖果离去了,抱着网兜便跑回来了。 此时已然是春深夏初,天逐渐热起来了。 她跑了一会儿,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你慢着些。”李璨取过帕子,递给她:“擦擦汗,可扑着蝴蝶了?” 这表妹,想是外祖全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当真是丝毫不谙世事。 这样其实也好,也不好。 现在的白佩玉自然是快乐的,她什么忧心事都没有,每日都无忧无虑的。 可以后呢? 找个夫家,若是好的话,那还算运气好。 若是不好,这样了无心机的性子,可要怎么过下去? 不过也没关系,白家有银子,到时候直接叫表妹分家另过,应当也是可以的。 “当然了,我出马还能扑不着吗?”白佩玉接过帕子,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就丢给了婢女,得意洋洋得给李璨看网兜里。 网兜里头,两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正扑腾着翅膀,想要逃出来呢。 李璨笑了:“表妹真厉害,这一会儿就抓了两只。” “还有一只大的呢,我想拿出来给表姐看,结果飞了。”白佩玉嘟了嘟嘴。 “飞了便飞了。”李璨不在意,牵着她:“来坐。” 她看了一眼郭锦棠:“你也坐下吧。” 郭锦棠低着头:“不……不敢。” 李璨不曾言语,郭锦棠这是已经拿她自己当成赵晢的妾室了,所以才称不敢。 “坐个位置而已,郭表姐有什么不敢的?”白佩玉不解。 “你先别管。”李璨分了茶给她:“不是要吃茶么? 不烫了,吃吧。” 白佩玉见有茶吃,也不追着问了,端起茶盏吃起来。 她吃了不过半盏茶,赵晢便来了。 “太子表姐夫。”白佩玉一见赵晢,忙起身行礼。 太子表姐夫总是端肃着一张脸,她不敢不敬。 “见过太子殿下。”郭锦棠屈膝行礼,声音小小的。 赵晢不曾看她,只望向李璨。 李璨朝他点了点头,笑着招呼:“殿下来了。 我点了茶,殿下来吃一盏吧。” 赵晢走上前来,在李璨对过坐下。 白佩玉转了转眼珠子,拿过桌上她吃过得那只茶盏:“太子表姐夫,表姐,我还去扑蝴蝶了。” 她说着,便拖着网兜出亭子去了。 太子表姐夫眼睛里好像有冰一样,叫他看一眼,她都能从头冷到脚。 她可不想在这里找不自在。 回头看看,郭锦棠还在亭子里。 她有心想叫郭锦棠一起走,但见郭锦棠似乎已经在与李璨二人说话了,便又将喊郭锦棠的话咽了回去。 李璨将郭锦棠所说的话,大致与赵晢说了一遍。 赵晢一直不曾言语。 郭锦棠忐忑的站在一旁,几乎要将自个儿的衣角给扯破了。 “殿下。”李璨含笑道:“我思量着,郭姑娘也不容易,总不能真叫她去跟着那年过半百的知府大人吧? 咱们就当是发发善心,收下她吧。” 赵晢淡淡道:“你是东宫未来的女主人,这样的事情,你来定便可。” “我知道。”李璨笑着道:“我这不是怕殿下有异议吗? 既然殿下这样说,那我就定下了。 位分的话,就从最低等的昭训做起吧?” “嗯。”赵晢点头:“你做主。” 李璨看向郭锦棠:“郭姑娘,你都听到了。 你可愿意?” “回太子妃娘娘,我愿意的。”郭锦棠低着头,露出几分羞涩。 她心里喜出望外。 如此,赵晢亲自点了头,那就是任谁都更改不了了。 她起先还怕李璨反悔,这会儿倒是全然没了后顾之忧。 “嗯。”李璨点头,看向郭锦棠:“那就说定了,到时候就让郭姑娘随我们回帝京。 等我和太子殿下大婚之后,便封你为郭昭训,留在东宫,为殿下开枝散叶。” 她说着,扭头盯着赵晢,“开枝散叶”这四个字,不免说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赵晢垂眸,起身淡淡道:“这些事情,都由你说了算,往后不必问过我。 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去了。” “恭送太子殿下。”李璨起身,行了一礼。 赵晢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郭锦棠看在眼里,心中有了几许思量。 太子殿下对李璨,似乎也没有多少男女之情,方才都没怎么看着李璨,话还没说完呢,便急匆匆的走了。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李璨扭头,看了一眼郭锦棠:“往后,郭姑娘就是被东宫定下的人。 一言一行,都要有度,不要堕了东宫和太子殿下的脸面。 倘若与旁人有私,又或是行为不轨,那便不只是不能去东宫那么简单了。” 她说到后来,神色肃然起来。 “是。”郭锦棠低头应了。 她心里既紧张,又十分期待,她已经有半只脚踏入东宫了。 以后,她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筹谋盘算了。 申州知府此番是肯定保不住乌纱帽的。 她之所以不说出扬州知府来,是给自己的父亲留一条后路。 她父亲和扬州知府之间是有往来的。 以后,申州知府倒了,家里只能依靠扬州知府了。 这样,郭家就能屹立不倒,也能源源不断的给她提供财物,让她在东宫慢慢往上爬。 郭家这样的母家,虽然在官场上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有财有物,还是实用的。 “没有旁的事,你就先去吧。”李璨说着,提着裙摆出亭子去了。 看情形,像是去找白佩玉了。 她留意到,李璨同她说话,用得是命令的口吻。 她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些喜出望外,这说明李璨已经把她当做东宫的人来看了。 一众婢女都跟着李璨去了。 只有糖果和糖糕留在亭子里,收拾着桌上的茶盏一类的东西。 “我帮你们。”郭锦棠见状,便要上去帮忙。 她认出来了,这两个方才一直在亭子里,李璨说话做事对她们没有丝毫的回避,说明她们就是李璨的心腹之人。 “可不敢……”糖果连忙拦着。 糖糕低头客气道:“郭姑娘身份不同了,不要折煞了奴婢们。” 郭锦棠闻言,心里美滋滋的,便不再上前了,笑着开口的:“你们两人,是常年在太子妃娘娘跟前伺候的吗?” “我们从小伺候姑娘长大。”糖果心直口快,径直说了。 郭锦棠闻言,心道找对人了。 “那我向二位打听打听。”郭锦棠往前两步道:“方才,承蒙太子妃娘娘赏识,将我收为东宫之人。 我无以为报,想问问二位,太子妃娘娘可有什么喜好,我想预备件太子妃娘娘喜爱的东西,给她送过去。 算是聊表谢意。” “我们姑娘,要什么没有啊?”糖果笑了一声。 “别这么说。”糖糕阻止了她,朝着郭锦棠道:“郭姑娘,我们姑娘平日里是什么都不缺的。 但上一回,在扬州城里转了一圈,她倒是喜爱上了百花楼对面那家酒楼的琼玉醉。 但那家琼玉醉,每日只卖一坛三斤,我们姑娘就爱吃那开坛的第一勺酒。 郭姑娘若是有心,每日亲自去买来了,我们姑娘定然欢喜,也肯定能有感于郭姑娘的苦心。” “原是如此。”郭锦棠连连点头,忙谢过她:“多谢你。” “不客气。”糖糕道:“我与郭姑娘说这个,也不过是盼着郭姑娘以后能对我们姑娘多加敬重。 不要因为太子殿下的恩宠,便不将我们姑娘放在眼里。” “这个,绝对不会,太子妃娘娘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郭锦棠连忙笑着表态。 她就说,这个婢女怎么会这么好心,告诉她这件事。 原来,是料定了她以后会得太子殿下宠爱。 她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她看戏文里,有的婢女最后能坐上夫人之位,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第421章 我去瞧瞧赵泽昱 “心儿。” 傍晚时分,大舅母卢氏同二舅母郭氏相携来了容想院。 “大舅母,二舅母。” 李璨上前行礼。 “大伯母,娘。”白佩玉也跟着起身。 “好孩子,快别客气了。”卢氏忙扶着李璨。 白佩玉则笑嘻嘻地拉着郭氏的手:“娘,你们怎么来了?” “大舅母,二舅母,快请坐吧。”李璨小脸含笑,招待她们,又吩咐婢女:“快上茶。” 她估摸着,两位舅母是为了郭锦棠的事情来的。 “心儿。”卢氏坐下,心疼地拉过她:“我听你二舅母说,你今儿个替太子殿下收了锦棠那孩子了?” “嗯。”李璨点头,看向郭氏。 郭氏皱眉道:“我今儿个回院子,锦棠就来同我说了。 心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突然就收了她,也不同我们商议商议? 你又不了解她的为人和品性。” “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郭姑娘还不错。”李璨笑着道:“殿下也不曾反对,就定下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卢氏着急了:“你们还不曾成亲呢,你哪里要这么贤良了? 你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做这件事。 舅母跟你说,我那个娘家,可不像咱们家这么融洽。 你许了她,将来可是要有麻烦的。” 她太知道自己的娘家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从爹娘去世之后,她那哥哥就越发没个管束,如今她都有一年多不曾去申州了。 “没事的,二舅母。”李璨笑吟吟地道:“我都已经点头了,总出尔反尔吧?” “你只要同意,我去同她说。”郭氏性子急:“你将来是做太子妃的人,耳根子和心都不能太软了。 照你这么好说话,以后那太子的后院还住不下呢。” 听她这么说,李璨忍不住笑起来。 白佩玉也跟着咯咯直笑:“娘,你为什么不让郭表姐跟着太子殿下啊? 爹不也有那么多小妾?” “不是有多少小妾的问题。”郭氏道:“我是怕你表姐以后麻烦。” “没事的。”李璨笑道:“二位舅母别担心了,这件事情,我心里有计较的。” 她知道两位舅母是关心她,扬州、申州的这些事情,她自然不能明说,只能如此委婉的说一下了。 “心儿……”郭氏无奈又焦急,看向卢氏:“大嫂,你倒是说句话呀!” 卢氏瞧了瞧李璨道:“弟妹,你也别太着急了,既然心儿心里有数,咱们就少说两句。” 她性子和缓,为人也聪慧精明,李璨如此说,她便有些明白了。 郭氏还待再说。 卢氏转开了话头,笑着道:“玉儿,我早晨就瞧见你与你表姐在园子里玩。 晚上来,你还在你表姐跟前,你这样成日里黏着你表姐。 将来,等你表姐回帝京去了,你可怎么办呢?” 郭氏闻言,也笑道:“就是,哪有你这样的人,喜欢表姐就一直缠着,没得叫你表姐心烦。” “不会……”李璨忙要解释。 白佩玉松开郭氏,去拉着李璨的手:“怎么可能,表姐可喜欢和我玩了。” 她说着想起来道:“对了,娘,我忘记和你说了。 等表姐回帝京的时候,我想跟着表姐一起去。 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我想跟表姐到帝京去玩一玩,行不行?” “不行。”郭氏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了:“你这性子,随随便便都能叫人给卖了,你不能出远门。” 她这么一说,几人都笑起来。 “娘!”白佩玉气的跺脚:“我,我又不是傻子! 我去玩玩,怎么了? 你就会把我关在家里,平时也不让我到集市上去!” 卢氏笑着道:“其实,也不是不行。 心儿是个稳妥的,玉儿要是跟着去,心儿会照顾好她的。” “我是怕她去给心儿闯祸,这孩子没轻没重的,大嫂你也不是不知道。”郭氏不赞同。 “后面再说吧。”卢氏打圆场。 下人们送了晚饭上来。 卢氏妯娌二人便留下来,同李璨表姊妹二人一起用了晚饭,这才一道离去了。 “大嫂,你怎么不让我同心儿说退了锦棠的事啊?”出了容想院的门,郭氏便忍不住开口问。 她大概能察觉到卢氏的意思。 “你想心儿那孩子,是在谁跟前长大的,她多聪慧?”卢氏道:“她说她心里计较,那她肯定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是个清醒又聪慧的孩子,不用咱们操太多心。 咱们说话只要点到为止便可。” 郭氏闻言若有所思:“大嫂说的,也有道理。” “你呀,还是操心操心玉儿吧。”卢氏笑着道:“我看,玉儿的提议不错。 就该让她跟着心儿,去帝京见见世面。” “不成的,大嫂。”郭氏连连摇头:“玉儿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心性单纯,说话做事有时候也没个分寸。 而且从来没离过我跟前,我怎么放心叫她去?” “玉儿也不小了,孩子单纯,还不是因为你保护的太好了? 都十四了,还什么也不懂呢。”卢氏道:“你叫她跟着心儿去,也长长见识。 再说,心儿如今是准太子妃,淮安侯府门第也不低,说不准心儿能给玉儿安排一桩好姻缘呢?” 郭氏听她这样说,不由睁大了眼睛:“你别说,大嫂你这话有道理,我之前怎么没往这上头想?” “你就没有盘算过这件事,还拿玉儿当小孩子呢。”卢氏笑着道:“我这也就是提醒提醒你,让不让玉儿去,还得是你自己好生思量。” 郭氏点点头:“我再想想。” * 翌日晌午。 李璨才起身,用着早饭。 糖果从外头进来:“姑娘,那个郭姑娘在外头求见。” “让她进来。”李璨停住筷子,吩咐了一句。 郭锦棠小心的跨进门槛,走上前对李璨行礼:“太子妃娘娘。” 李璨淡淡扫了她一眼:“有事?” “这个,是我起早特意去给太子妃娘娘买的琼玉醉。”郭锦棠取出一只精致的描花小酒壶。 李璨看了一眼:“是第一勺么?” “是。”郭锦棠笑道:“我起早便去了,那酒楼还未曾开门呢。” “辛苦了。”李璨微微颔首:“放下吧。” 郭锦棠将小酒壶放在桌边,又行了一礼:“如此,我就不打扰太子妃娘娘用早饭了。” “嗯。”李璨点头。 郭锦棠低头退了出去。 用过早饭,李璨洗漱过了,拿过那个小酒壶,在手中瞧了瞧。 “姑娘,这酒是有几分烈性的,殿下叮嘱说,姑娘吃不得。”糖糕忙道:“殿下给姑娘预备了绵甜的果酒,奴婢去取来?” “不用,我不吃。”李璨笑了笑,将小酒壶握在手中:“走,我去瞧瞧他。” 她进了园子,一路漫步,去了赵晢在白家所居住的院子。 这院落幽静,装点得也雅致,假山流水,花草繁茂,站在小桥上,便能瞧见斑斓的锦鲤在水中自在的游来游去。 李璨上了桥,却不曾看鱼。 她看到了屋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无怠自然在那处立着,郭锦棠却在他对面站着。 李璨看着郭锦棠的装扮,不由笑了笑。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啊? 郭锦棠就换了一身衣裳,站在赵晢门前了。 方才见她时,郭锦棠穿得是一身宽松的襦裙,这会儿便换成了收腰的三裥裙,胸口和臀部瞧着显眼得很。 不用问,她也知道郭锦棠做什么来了。 “姑娘。”无怠见李璨来了,连忙行礼。 “太子妃娘娘。”郭锦棠见她来了,顿时有些慌乱。 她低头行礼,心中不忿,无怠见了她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太子殿下在办公,不见客。 可见了李璨,又不同了,瞧他那满脸堆笑的样子,一脸谄媚! 等她得了太子殿下的宠爱,一定要叫殿下好好收拾收拾这个拜高踩低的。 李璨微微颔首,小脸上露出几许笑意,问无怠:“殿下呢?” 郭锦棠见李璨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殿下在里头处置公务呢。”无怠忙回。 “嗯。”李璨应了一声,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将门合上了。 郭锦棠垫着脚尖,都不曾瞧见赵晢的影子,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她心中不满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