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与鳶》 01.生科人 2145年,科技大爆炸,世界粗略分为两种人,与科技共生共存,以及被科技取代,自甘堕落的人们。 2185年,继人体记忆卡,耗资数亿,人文学科学家,潘德博士,再次拥有新发明──生科人。经过数十年反覆的修改与实验,这回的生科人,有别于过往,更增添了人类最自豪的「情感」,第一批產物正于受测中心进行测验中── ? 「禾沐鳶。」语调轻快且上扬,如同春天里妖而不魅的花朵。再搭上撩人心弦的桃花眼,不免多让人目光停留,也顺道看见难掩于心底的喜悦。 掌心贴上左胸,真切感受到自那传来强烈的跳动,嘴角不自觉上扬,一颗心控制两条的生命,难得可贵的情感。 「北小鸥,」染上对方的喜悦,禾沐鳶同他笑弯眉眼,「你是不是很开心?」 「当然呀!」北小鸥晃了手中的成绩单,「考了三次,我总算通过第二项专项测验!再一次,我们就能一起出受测中心,去到人类世界了。」 手里的单子如同被打亮的鑽石般闪闪发光,透过阳光的折射,着实扎疼了双眼,却不比眼前的禾沐鳶更为耀眼,一直以来禾沐鳶都像颗北极星,是人群中的指引。 不像北小鸥,黯淡无光,做事慢半拍,只会感情用事,甚至爱多管间事。 北小鸥内心总有说不上的愧疚,认为自己不断地在拖累禾沐鳶。受测中心早替禾沐鳶安排好该进入哪个家庭,禾沐鳶却迁就北小鸥,迟迟不去做最后的专项测验。 「鳶。」北小鸥收下成绩单,朝他靠近了半步,「谢谢你,愿意等我一起走出测试中心,而不是一个人独身跑到人类世界。」 简单的几些话,不足以道出北小鸥的感谢。北小鸥伸手贴上了禾沐鳶左胸,另隻手贴上自己的。他明白,禾沐鳶一定懂得他内心深处的感激,他们之间的情感羈绊,无需用言语多加赘述,太过矫情。 2185年,世间动盪不安,他们诞生了,成为人世间首批最高能產物──生科人。 不同过往的生化人,他们拥有了各自的情绪,却又配对管理,能感知彼此最深层的感受,相互帮助。确保他们是在控制之下成长,比人类更能在第一时间准确地抓住予自己而言有利的事物,不被情感所支配。 「不需要谢,你只要听我的话,继续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就能顺利通过专项测验,说好了,我们要一起去人类世界,谁也不能遗弃谁。」 说到底,他们不是人类,无法负荷那些氾滥且肆意的情感,他们只不过是世界证明自己存活过的一项產物。 02.只相信你 禾沐鳶的告诫回盪在耳边,北小鸥心虚的不敢对上眼禾沐鳶的双眼,只得以看向他的眉心。随后,掌心贴上自己的左手腕,甚至刻意拉了袖子,像是想掩盖些什么。 欲言又止的神情,让禾沐鳶直觉认为北小鸥又有事情在瞒着他。 心底莫名染上焦躁,并不属于禾沐鳶的情绪,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人。 禾沐鳶不顾北小鸥的意愿逕自扯开了他的手,擅自捲起了他的衣袖。看见的是原先该亮着三颗灯泡的生存指南,现在仅剩下两颗。 意味着,只剩下两次机会,要是北小鸥再犯错,就会面临被销毁的可能。 「为什么只剩下两颗?」禾沐鳶冷下双眼,语气没任何起伏。 「因为、因为……」北小鸥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出实情。 禾沐鳶无奈的连话都懒得训,只是双眼冷冽的瞟向他。告诫过不下百遍,要北小鸥别再多管间事,收收他那氾滥的同情心,他不是人类,不能够被情感凌驾。 要是这事被其他人知道,北小鸥肯定会成为眾人的标靶。 眼看隐瞒对事态没有任何的帮助,北小鸥手指在身前交缠。话说得吞吞吐吐,「我前几天看见墨闇又再欺负他的搭档,所以我就……」 没等北小鸥说完,禾沐鳶逕自替他说下去:「就替他抱不平?」 北小鸥不语,头低低的看着地板,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禾沐鳶叹了口长气,嗓音低的总让人喘不过气,「北小鸥抬头,看我。」 北小鸥实在不敢再惹禾沐鳶不开心,听话的抬起头来,眼中有着藏不了的委屈。说白点,他真不太理解自己又不是做了不可饶恕的罪过,禾沐鳶为什么总要对自己如此苛刻,见死不救从来就不是他的作风。 「北小鸥,别瞎想些事情,我都知道。」禾沐鳶推了他的脑袋瓜,随后问道:「你知道生存指南上头的灯泡全消失了会怎么样吗?」 闻言,北小鸥愣愣地点头,道:「被销毁。」 「被销毁,然后呢?」 「然后就会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世上,逐渐被所有人遗忘。」 「你说对了。」禾沐鳶满意的点头,眼眸不带有任何多馀的情绪。明明该是有人类最自豪的「情感」,禾沐鳶却把自己活得像个机器人,「一年之中能出受测中心的也不过就十个人,每个人都想尽办法,想成为十个人中的其中一人。」 禾沐鳶换了口气,接续说道:「所以你知道当你被销毁时,那些曾经被你帮助过的人在哪吗?他们在人类的世界享乐,不会出来帮你说话的。北小鸥,他们只会眼睁睁看着你消失,然后就忘了你,继续过上践踏别人而得来的生活。」 禾沐鳶直勾勾的望进北小鸥的眼底。北小鸥也真切感受到了禾沐鳶此刻的情绪该是有多愤慨,一字一句鏗鏘有力,「而你就是活该被牺牲的,代罪羔羊。」 北小鸥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双手紧握着拳头,上齿紧咬着下唇。 「所以答应我,别再多管间事了好吗?做好你份内该做的事就够了。」禾沐鳶倾身,唇畔落在北小鸥的耳边,「要是再一次,我真的会不理你,我说到最到。」 温热的气息撒在脸颊,北小鸥吞了口沫,最后的一句话,是要胁,抑是最后的通牒。北小鸥无力去反抗,因为他知道禾沐鳶是为他好,最终仍是向世界妥协的应允。 一直以来他都坚信人性本善,没有所谓的恶人。可是禾沐鳶却一而再再三的告诉他,别相信人类,更别相信拥有了人类情感的生科人。 他们太聪明了,聪明到会去分析他人的情感加以去利用。 「鳶。」良响,北小鸥才缓缓啟口,问:「你为什么都不愿意去相信别人?」 「我没有不相信别人。」禾沐鳶眼神间明显柔和了许多,抬手紧握住了北小鸥的手腕,语气坚定,「小鸥,我相信你,只相信你,所以别让我失望了。」 03.基因败絮 「鳶。」一口气堵在胸口,北小鸥觉得有些闷,闷得他快喘不过气,双拳下意识地紧握,「如果有天,我让你失望了,怎么办?」 生科人有个缺点,亦是优点,就是比一般人拥有更准确的第六感。 通常,他们所认为会发生,在未来的日子,高机率都会实现。确实有例外,但案例实在太少,少到不被列入实验结果之中。 北小鸥心底有股说不上的直觉,他总觉得有朝一日,禾沐鳶会对他彻底的失望,失望到直接弃他而不顾,违背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一个人,隻身去到人类的世界。 甚至,忘了他。 思及此,北小鸥莫名有种想哭的感觉。他上前紧紧抓住禾沐鳶的手腕,说什么也不肯轻易松手,害怕一个眨眼,禾沐鳶就会消失,就会不要他。 「小鸥。」禾沐鳶像是哄孩子般的,手轻搭上他的头顶,顺过了几下,轻笑道:「我相信你不会让这事发生,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禾沐鳶的一席话让北小鸥重新打起精神,眼睛不再混浊。一眨一眨地看向禾沐鳶的眼底,好似装进了满片的星空。朝气地答了声:「好。」 「人类史课快开始了,我们赶紧回教室。」话落,禾沐鳶拉起北小鸥的手,紧紧牵着。两人从初见面到现在几乎是形影不离,禾沐鳶在哪,北小鸥就会在哪。 不曾改变,也不会被改变。 看着禾沐鳶的侧顏,北小鸥才发现禾沐鳶早褪去了过往的稚气,也不再看见他露出笑容。自从得知,他被分配到禾家之后,禾沐鳶就更要求自己,不容许任何一点不完美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北小鸥几乎看不见任何的缺点。 「鳶。」北小鸥唤了若有所思的禾沐鳶,「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自从得知被分配到禾家以后,就变得不爱笑,也变得不爱与人打交道了?」 闻言,禾沐鳶握着北小鸥的手,多用力了几分,才开口道:「还记得我们会在什么时候得知自己被分配到哪个家庭,也才有了真正的名字吗?」 北小鸥愣了会儿,点头,「第一项专项测验通过后。」 第一项专项测验,是检测语言、学术以及人品道德。综合下来的分数,若有通过,系统将会进行縝密的计算,分配到最合适的家庭。 据北小鸥所知,北家是个不算富裕,却温馨的小家庭,原先育有一男一女,却因为一次交通事故,导致儿子离世。北夫人受不了丧子之痛,透过电视播报,得知了可以认养生科人的资讯。北夫人没有过多的要求,唯一的要求仅是,别再离开她。 这点,所有生科人都办得到,生科人可说是得到了上天赋予的免死金牌。 除非是生存指南上的灯泡全数熄灭,再不然就是使用年限已到,才会面临被销毁一途,否则生科人,几乎可以说是,人类史上最大的威胁。 「我去禾家是政府要求的。」禾沐鳶缓地停下脚步,侧过头与北小鸥相视。良响,才开口说道:「禾家原有一子,名为禾霂。因为在酒吧斗殴,害得一名男子失去了右眼,甚至害死了无数围观的人。」 眼眸间原有的情绪全数被迫收回,仅剩下淡漠,看上去对世间所谓的「情爱」不抱有任何的期待,甚至可以说是,不被允许。 「后来他被判处了死刑,却在监狱里畏罪自杀。政府说,禾霂是人类的基因败絮,要我别和他一样。」 04.不要挑食 正因如此,禾沐鳶才比其他人更加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情。人类的学校中有资优生,受测中心也不例外,禾沐鳶就是资优生,甚至可以称上最优秀的一位,不仅生活自律,就连学业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几乎是可以保送直接去到人类的世界。 可是禾沐鳶不想,他坚持要完成所有专项测验,和北小鸥「一起」出受测中心。 说来也奇怪,每个被分成一对的生科人都不像他们俩一般,相互依靠、扶持,比起说是伙伴,更像是竞争对手。因为比其他人更为了解对方的心思,所以也更容易设计圈套,进而去陷害,看着对方逐步踏入被销毁的一途,得来是愉悦,而非愧疚。 晚饭时间,禾沐鳶先行到了食堂等着北小鸥。 因为进度落后的关係,禾沐鳶要求北小鸥再多修一堂病理学,好能应付第三部分的专项测验。 食堂里挤满了人潮,禾沐鳶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个人的空位。才刚坐上位子,原木色的桌面拉开,升起了平板电脑,上头简单写道;「t-623禾沐鳶同学您好。」 禾沐鳶滑过了介绍页,来到了主页,系统上显示着,今日主厨推荐餐点为,泰式椰汁绿咖哩嫩鸡,光听名字就略胜一筹,禾沐鳶没多加思索便下了订单。 于此同时,食堂的玻璃门再度开啟,北小鸥踩着轻快的脚步踏进。茫茫人海中,第一眼夺走他目光的便是禾沐鳶,本想抬手打招呼,却被一旁的么喝声给打住。 北小鸥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射过去,只见两个人面面相覷,双眸中所流露出的神情,彷彿要将比次至于死地。明明他们也是被配成一对的,按理来说,该是要相互扶持,而非斗争廝杀。 博士的本意不是生科人之间,自相残杀,而是要让生科人有别于人类,能够感受到彼此之间的情绪,去包容、去接纳,去追寻最好的结果。 并非利用,甚至去伤害。 北小鸥实在看不下去,道德使然,他本想上前制止,却被一道声音给制止。 嗓音低沉,像是闪电划过天际,闯入他的耳底,「北小鸥,过来。」禾沐鳶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再次道:「我说,过来。」 心底莫名一阵抽痛,北小鸥掌心贴上了左胸,他感受到了禾沐鳶的不高兴。本还是在犹豫该不该听话,现在连想也不用想,北小鸥听命的坐到了禾沐鳶的身侧。 才刚入坐,平板电脑再度升起,道:「t-326北小鸥同学您好。」 北小鸥的目光虽是在萤幕上,可心思却全在了不远处吵架的人们身上。 「黎绅,你不要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其中一人双手环着胸,满脸鄙夷的看着眼前的人儿,「你忘了吗?我们可以说是生命共同体,命运是牵连在一起的。」 「谁说的?」对方也不甘示弱地回击,「s-498,你只不过是读得了我的情绪,不代表就可以支配我的生活。说白点,你不过是生科人之中的瑕疵品,连第一次的专项测验都通过不了,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凭什么在这和我说教?」 「黎绅,你不要太过分了!」下一秒,巴掌声打响了沉寂的空间。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唯独黎绅,轻轻笑出了声,双眼落上了s-498的左手腕,生命指南上的最后一颗灯泡,熄灭了。 过不了几分鐘,几名警卫和研究人员进了食堂,紧抓着s-498不放。 片刻,s-498釐清了些事态,是自己一步步掉入对方所设下的陷阱,还浑然不知。 「黎绅,你就这么讨厌我到想要我被销毁?」s-498眼眶泛起了泪水,不断地挣扎,不甘愿就这样狼狈地被销毁。 双眸紧扣着黎绅,如果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s-498恨不得方才直接杀死眼前的人儿,「黎绅。」s-498抿起双唇,愤恨地道:「倘若哪天你真如愿去到了人类世界,请你别忘自己是践踏同伴地性命才走到这一步。」 话落,s-498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吵闹也逐渐消散。 眾人都当这只是一场闹剧,压根没人把s-498的话放在心上。 「小鸥,别管。」禾沐鳶感受到了北小鸥的恐惧,伸手贴上北小鸥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这不关你的事。」 置于大腿上的手不自觉紧握起,真如禾沐鳶所说的一般,每一个待在受测中心的都只是实验品,唯有出了这,才能被视为真正的「人类」,无止尽的盼着,即便践踏着别人的尸体也要夺得出场卷。 实在过分丑陋,北小鸥并不乐见这样的结果。 「鳶。」北小鸥缓缓抬起头,上齿紧咬着下唇,没多加思索,直接问出口:「你会不会有天也黎绅一样……不但拋弃我,甚至还陷害我……」 北小鸥自知,怀疑禾沐鳶是糟糕的行为,可现实逼迫它不得不去做出这样的假设。曾经黎绅和他的搭档,也是相互扶持,不断鼓励着对方,总是形影不离。 直到黎绅通过了第二项测验,他的搭档却迟迟未能通过第一项后,全变了调。 「北小鸥。」禾沐鳶正色,嗓子压的更低,「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禾沐鳶的质问吓着了北小鸥,北小鸥赶紧摆手,将不好的杂讯全拋诸脑后。扯了另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鳶,我今天想吃青酱蛤蠣义大利麵。」话落,北小鸥选定了餐点,在被备註栏打下:「请不要帮我加香菜。」 正准备送出时,禾沐鳶看见了北小鸥的备註,叹了口气。随后,喊了北小鸥的名字,趁着他分神看自己时,眼明手快地擅自替他删除备註栏,轻轻落下句:「不要挑食。」便帮他按下送出键。 北小鸥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人生像是被支配一般,只能逆来顺受。 北小鸥扁着嘴,委屈巴巴地道:「我不喜欢吃香菜。」 「香菜可以保护肌肤,延缓老化。」禾霂鳶没多加搭理北小鸥的抱怨,自顾自地看着手中的参考书。 「我们不会变老。」 「片刻,禾沐鳶哑口无言,抬起眼眸,看上的是北小鸥信誓旦旦的双眼。 平时说话都不见北小鸥这么伶牙俐齿,怎么和他斗嘴就变得这么能言善道? 禾沐鳶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说服北小鸥,最后只得以妥协,再度叹了口长气,道:「真不喜欢等会儿挑给我。」 辩驳难得有用,北小鸥喜孜孜地扬起灿笑,左顾右盼的像个小朋友,等着餐点送上。没料到,却看见有个人自远处走来,原先小小的身影,逐渐在他眼圈中放大。 「北…..小鸥。」来人细声开口,像是在呢喃。 「你是谁?」禾沐鳶先发制人,抬手挡在北小鸥身前,视线很不是友善地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人儿,「找北小鸥干嘛?」 05.没有吃醋 不用心底的感受,光看眼神,北小鸥就感受到了禾沐鳶满满的敌意。 好像除了待自己以外,禾沐鳶都是如此,带着浓浓的不友善。 「鳶,不要那么兇。」北小鸥有些无奈,伸手摸了禾沐鳶地头顶,像是在安抚大型犬般,「他是江佐宸,明天就要从受测中心毕业。」 「所以呢?」禾沐鳶眉宇越拧越深。 北小鸥见状,食指抵上了他的眉心,「别皱眉,坏习惯。」随后,北小鸥露出了轻笑,「他只是想来跟我道别。」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江佐宸笑弯了双眼,看上去没任何的敌意。不等北小鸥同意,他逕自坐上位子,电脑也系统也随之辨识出了他的身分。 「f-072江佐宸同学欢迎您。」随后,电脑萤幕显示出「恭喜」两个大字,「明天您就要从受测中心毕业,祝福您在人类世界,一切顺心、顺利。」 对于系统的用心,江佐宸没多加上心,赶紧替自己点上了份餐点。 三人的餐点同时送上,北小鸥看着眼前热腾腾的义大利麵,不禁食指大动,拿起叉子,本想大快朵颐,却在看见麵体上头,大把大把的绿色「草类」后,却步了。 北小鸥侧头,双眼无辜的看向禾沐鳶,话中带着撒娇,轻喊了声:「鳶。」 对上北小鸥的目光,霎那间,禾沐鳶有种自己是坏人的错觉。他撇过了视线,轻喃句:「盗心贼。」话落,本想替北小鸥挑走香菜,却被「别人」下手为强。 「小鸥,你不是不喜欢吃香菜吗?」边说,江佐宸边替北小鸥挑走香菜,一切的动作是如此自然,自然到像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没关係,我帮你吃。」 没关係,我帮你吃,我、帮、你、吃。 短短的一句话,却足够让禾沐鳶的世界掀起惊滔骇浪。 北小鸥是什么时候趁他不注意时,和眼前「奇怪的人」感情变这么好? 「谢、谢谢你。」北小鸥有些不知所措,慌乱的道了声谢,目光却频频看向禾沐鳶,像是在注意他的反应。因为自他心底不断传来的鬱闷,总让人心神不寧。 只见北小鸥迟迟不动叉子,江佐宸关心地问道:「小鸥,不吃吗?」 「要,要吃的。」话落,北小鸥夹了口麵进了嘴里,视线仍旧偷偷看向禾沐鳶。北小鸥记得,禾沐鳶只要不高兴时,眉头就会拧得特别深,动作也会变得格外轻柔,像是在压抑。比起禾沐鳶大发雷霆,北小鸥更怕闷不做声的禾沐鳶。 「鳶,你要不要吃吃看?」北小鸥瑟瑟伸出汤匙,放到了禾沐鳶的嘴边。 「不用,你吃就好。」话落,禾沐鳶特意又朝左边坐过去一格。 北小鸥有些失落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汤匙,手腾在空中的时间越长,心中越发痠涩。他相信禾沐鳶一定有感受到,却依然无动于衷。 禾沐鳶总是如此,个性倔强,不愿轻易服输,即便面对他的伤心。 「小鸥,我想吃吃看。」江佐宸抓住了北小鸥的手腕转向自己,双眼含着的笑意很是温柔,和禾沐鳶截然不同。 不给北小鸥拒绝的机会,江佐宸逕自吃下了他手中的食物,惊呼道:「真好吃!」 感受到江佐宸越矩的举动,北小鸥赶紧抽回了手,乾笑几声。 目光再度看向禾沐鳶,却发现他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改变,掌心抵上左胸,也才惊觉,所有感官早已失衡,已经分不清此刻生气的情绪是自己的,还是禾沐鳶的。 后续的时间,北小鸥都是失神的,江佐宸同他说话,他也都只是随意回应过去。 「小鸥,我期待在人类世界见到你。」江佐宸搭上了他的肩膀,「你要好好加油。说好了,一定要在人类世界相见。」 闻言,北小鸥总算抬起眼眸,对上的是江佐宸炙热的目光。良响,才缓缓地吐出:「祝福你。」 没有应允,只有祝福。他的应允,只想留给禾沐鳶,不想随意给其他人。 江佐宸含着笑起身,一不做二不休,大掌贴上了北小鸥的头顶,猛地倾身,两人之间距离近的能细数对方眼睛上的睫毛是有多少。 禾沐鳶实在忍无可忍,上前恶狠狠地推了江佐宸,眼眸中的杀气足够杀死一个人,「够了,对你容忍不代表你可以放肆。」 江佐宸不以为意地耸肩,唇畔凑近禾沐鳶的耳边,语带挑衅,「说句实在的,关你什么事?请问你是北小鸥的谁?也不过就是他的搭档。」 禾沐鳶鲜少生气,甚至可以说是,从来不生气。这是第一次,他有种被激怒到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致死一般的窒息。 「你不要太过份。」禾沐鳶紧紧抓着江佐宸的衣领,高举着右手,要是江佐宸在多说一句话,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鳶!」北小鸥从身后环住了禾沐鳶,「不要生气,不要理他。」 北小鸥是定心针,成功缓下了禾沐鳶躁动的心。 「资优生小心点,」江佐宸的视线有意无意飘向了禾沐鳶的左手腕,「我记得要以资优生的名义踏出受测中心,生存指南上的灯泡得是完好无缺。」 闻言,禾沐鳶看上左手腕,赫然发现,生存指南上的第一颗灯泡正在闪烁着。 片刻,他才惊觉自己竟被情感凌驾了理智,不该如此失态。 右手压在做手腕上头,禾沐鳶的话中满是愤恨,质问道:「你是故意的?」 「我明天就可以出受测中心,根本没必要这样做。」江佐宸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只是想提醒你,现在得处处小心,有多少人想陷害你,你知道吗?」 话落,江佐宸重新站直了身子,双手放进裤边的口袋,视线掠过了禾霂鳶,「小鸥,到时候见,我会想你的。」 06.心跳失速 「你到底是从哪里认识那种怪人的?」出了餐厅,禾沐鳶烦闷地挠了后颈。 面对禾沐鳶的质问,北小鸥低下了头,捲起手指,唯唯诺诺地道:「课堂上。」 「我不是和你说过,上课就好好上,别和其他人多打交道的吗?」禾沐鳶有些气急败坏,话中字字句句全是责备,「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还有世界?受测中心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这里的人,不是一般人,而是生科人,拥有比人类更高的智慧,以及左右他人情绪的能力。每一个人都想尽办法要离开这,去到人世界,他们会不择手段,甚至看着你被销毁都无妨。」 说到这,禾沐鳶的情绪也缓下不少,话中满是无奈,「北小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所想的单纯,要存活下去都得靠心机,无条件的相信一个人,是最笨的选择。」 「可是我……」北小鸥的头越来越低,低到甚至看不见双眼,「相信你。」后头的三个字几乎是呢喃,可禾沐鳶仍是完好的收近耳底。 他是生科人,不配拥有人类氾滥的情感,但他不会去辜负北小鸥无条件的信任。 「鳶……」北小鸥的声音越来越软呼,宛若一击就碎,「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不喜欢你生气,因为你生气我的心也会好痛,甚至特别难受。」 话落,北小鸥终于肯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像是被欺负,禾沐鳶就是罪魁祸首。 禾沐鳶楞了好一会儿,挠着后颈,眼眸间写着大写的无奈。半响,才道:「北小鸥答应我,你绝对不会对我以外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什么意思?」北小鸥偏头。 不晓得北小鸥是在装笨还是真笨,禾沐鳶大掌遮住了他的双眼,「回宿舍了。」 话落,禾沐鳶迈开步伐,率先走在前头。北小鸥见状,赶紧跟上,在身后不断嚷嚷着:「鳶,你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呀?是我那个表情不好看吗?还是说,那个表情容易得罪人呢?你倒是向我解释一下。」 被吵得不耐烦,禾沐鳶摆着手,随意落下句:「太诱人了。」 「诱人?」北小鸥更加不解,快步走到禾沐鳶身前,挡住他的去路,「不懂。」 禾沐鳶抬手推了北小鸥的脑袋瓜,嘴边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这样的笑容,只给了北小鸥,「等你成功通过第三项专项测验,顺利得道通往人类世界的入场卷,我就身体力行的告诉你。」 「身体力行?」北小鸥眨了几下圆滚滚的双眼,再问:「那又是什么意思啊?」 看着眼前求知慾如此强烈的北小鸥,理应来说,禾沐鳶是该开心的。可不晓得为什么,他却说不出口任何鼓励的话,甚至想告诉他,他这样根本是在引诱人犯罪。 受测中心里,严禁谈恋爱,不容许一切会被情感支配的错事发生。 只要被发现,亦或是举报有过多的情感交流,就会被销毁,无条件。 「鳶。」北小鸥右手掌心贴上了他的左胸上,「你的心跳好快,不舒服吗?」 闻言,禾沐鳶才意识到自己早乱了心跳,也才想起,北小鸥同他一样,能感知彼此心底一切的情绪,他不能被抓到任何破绽,更不能连累北小鸥。 「没怎么了。」禾沐鳶吞了口沫,润了乾涩的喉间,「你还是好好读书。」 话落,禾沐鳶继续迈开步伐往宿舍走去。 北小鸥见禾沐鳶没想和他解释的打算,自讨没趣的扁嘴。随后,跟在他的身后,自顾自地说道:「鳶,我跟你说,今天病理学教的东西有够难!难到我都听不懂了。」 「老师讲课,你有哪次听懂过?」禾沐鳶没好气地反驳。 「这次我真的很认真听课!」北小鸥鼓起了腮棒子,想证明自己没在说谎,「病理学老师今天说,她后天有事,所以请人来代课。代课老师在人类界是很有名的医师,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请他来帮我们授课。」 闻言,禾沐鳶停下了脚步,侧过头看向北小鸥,「叫什么名字?」 「老师没提起,不然就是我忘了。」 「瞧你这记性,还敢说自己有听懂?」禾沐鳶无奈喟然,推了北小鸥的额头,「你有带房卡吗?」 北小鸥摸了自己的口袋,随后挠了后颈,乾笑道:「我把它忘在鞋柜上了。」 「北小鸥,你真的完全让我失去猜测的信心了。」话落,禾沐鳶从口袋中掏出了张卡片,再度打上北小鸥的脑袋瓜,「看你没有我怎么办。」 北小鸥并没有因为禾沐鳶频频的举动而动怒,反倒始终掛着笑容,特别灿烂。 他庆幸自己的搭档是禾沐鳶,而不是别人。看过太多失败的案例,搭档间互相猜忌、设计,为得只是换取一张通往人类世界的入场卷。 值得吗?北小鸥不清楚,予他而言,那些东西不过都只是身外之外,不比眼前的禾沐鳶重要,禾沐鳶是他的一切,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北小鸥真正的归属。 禾沐鳶的身影逐渐缩小,北小鸥赶紧跟上他的脚步,顺道问:「鳶,你后天要和我一起上病理学的课吗?」 站在电梯门口,禾沐鳶的视线紧盯着电梯楼层不放。良响,才回答:「我要准备第三次专项测验,没空。」 听见是拒绝的答覆,北小鸥难掩失落的呢喃,「可是我想和你一起上课。」 07、茉莉花香 禾沐鳶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病理学的课堂上。这个时间,他该是要在图书馆里备考,而非来这重修,他早就修过的课程。 「鳶。」北小鸥身子倚近禾沐鳶,眼眸中有着藏不住的喜悦,「你不是说不陪我来上课吗?怎么突然就有空了?」 北小鸥真的很不看眼色,哪壶不提提哪壶。 「好好上课。」禾沐鳶不是很想搭理他,稍稍挪开了身子,与他拉开距离。 「可是……」北小鸥本想继续说下去,教室门边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名男子,身材高挑,浅蓝色休间服与受测中心里一贯的白袍呈现极大的对比。双眼是好看的柳叶眼,介于丹凤眼与桃花眼之间,清冷的气息,捲走了暖风,留下他独有的香气。 茉莉花香。 男子将手中的教科书放在讲桌上,夕阳落下,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嗓音像是音乐厅里最动人的交响乐,抨击着心底深处,「大家好,我是相褚。戴老师因为家中有事,所以这几个星期请我来代课,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相褚,他的声线,以及他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都让禾沐鳶感到异常的熟悉,甚至似曾相似,好像拥有过一般。更让他不明白的是,心底为什么会有说不上的酸涩,明明两人从未相见过,他却有种失去挚爱,撕心裂肺的痛。 北小鸥感受到了心脏边传来的阵阵不适,像是被掐着般的难受,连呼吸都称得上困难。他下意识地看向了禾沐鳶,发现他同自己一般的痛苦,主动伸手搭上了禾沐鳶的手背,细声喊道:「鳶,别怕,我在呢。」 一直以来,北小鸥都是禾沐鳶的安定剂,一句话,就足够稳定他的身心。 今天却不是如此,禾沐鳶依旧冷汗直流,身子不断瑟瑟地颤抖,脑中依稀想起博士曾同他说过的一句话,歷歷在目,宛若昨日── 『禾霂有个男朋友,名叫相褚,是位医生。』 禾沐鳶记得那天,天气晴,蓝天中有着白云。博士同他说了好多,多半都是有关禾霂的事。他只记得这一句话,其他的全忘了,因为他认为那并不关他的事。 禾霂是禾霂,禾沐鳶是禾沐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不可能相互取代,也不想。 可是为什么,光是听见「相褚」两个字,就足够让他痛不欲生。 据禾沐鳶所知,禾霂是个糟糕的人,糟糕到不配拥有爱情,也不值得被爱。 明明是禾霂先捨弃相褚的,凭什么现在让他受苦? 「鳶,你还好吗?」北小鸥压根未见过如此失控的禾沐鳶,内心想当然焦急,伸手替他擦去滚滚而落的冷汗,「你要不要先回宿舍休息?我陪你。」 闻言,禾沐鳶总算抬头,却不偏不移与相褚对上了视线。 一眼即万年,该是这样的感觉。 霎时间,禾沐鳶泪如雨下,不断地啜泣,所有堆积而成的念想,一次宣洩而出。 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在与相褚待在同一个空间,是那般的窒息,到令人痛不欲生,因而他选择逃跑,逃到一个没人找得到他的地方。 就像禾霂当时般的懦弱。 北小鸥看着落荒而逃的禾沐鳶,仰声嚷嚷:「禾沐鳶!」话落,本想同他一起出教室,却被站在讲台上的相褚给喊住。 「同学。」相褚歛下了双眼,眼神有些冷冽,目光落向早跑到不见踪影的禾沐鳶,「你刚刚喊那跑走的男孩什么?」 北小鸥被问得莫名其妙,一心急着想去找禾沐鳶没多思索,直接道:「禾沐鳶。」 话落,北小鸥不管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跟着禾沐鳶的脚步出了教室。 相褚看着两人逐渐跑远的背影,浅浅的露出一抹笑容,看上去是不怀好意,呢喃了句:「终于找到你了,替代品。」 08.只是亲你 北小鸥找不到禾沐鳶,心底越发慌乱,再搭上禾沐鳶的情绪,他整个人像是被巨石重击般的疼痛。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想见到禾沐鳶,有种面临死亡边缘的错觉。 「鳶……你到底在哪?」北小鸥呢喃。 熙来人往的广场,眾人有说有笑,不见有人落单。 北小鸥站在圆环中央左右张望,看上去像个迷了路的小孩,正在等着家长来接他。然而,时间分秒流逝,非但不见有人上前,反倒就连原先聚集在广场的人们也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他一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北小鸥不小心落下了眼泪,却不敢哭出声来,不断思索着,禾沐鳶难过时,会去哪。本想去宿舍找人的,却想起今天房卡是由他带出门,禾沐鳶压根没办法进去。 时间沉寂了许久,北小鸥才想起,有个地方他还没有去找过,而那个地方正是禾沐鳶最常去,也会长时间待的地点。 图书馆。 图书馆里没有任何人,只有柜台姊姊在偷偷地打盹。 北小鸥躡手躡脚的上了二楼,顺着书架,不漏掉任何一个角落,最终,在图书馆最不起眼的一小角,看见蜷缩在一块的禾沐鳶。 好心疼,是北小鸥此刻唯一的想法。 自他有印象以来,禾沐鳶总是带着一百分的自信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曾哭泣,就连生气也鲜少有过,他擅长隐藏情绪,自行消化。 不让任何人担心,是禾沐鳶最惹人厌的温柔。 这是第一次,北小鸥看见禾沐鳶落下眼泪,因为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鳶。」北小鸥缓步上前,随后曲起双脚,坐在了他的身旁,「你还好吗?」 禾沐鳶没有回应北小鸥的问题,反问道:「你为什么也在难过?」 「因为你在难过。」北小鸥歛下了双眼,头轻轻靠在禾沐鳶的肩膀上,「鳶,你忘记了吗?你感受得到我的情绪,相同的,我也能。无论你是难过、生气,亦或是快乐,我都知道。所以很多事,你可以不必一个人闷在心底,我能听你说。」 早在北小鸥来之前,禾沐鳶就已经缓下情绪,他只是还没做好面对人群的准备。然而此刻,北小鸥却在他计画之外的,说了一堆感人肺腑的言论,让他原先平缓而下的情绪,再度汹涌,像是洩洪般。 禾沐鳶一直压抑的活着,不曾样任何人吐露过心事,包括北小鸥。 他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哭泣,甚至连开心也是不被允许。从以前开始,就不断有人告诫他,不能够让情感凌驾理智,只要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接下来就会像连锁效应,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在还能克制时,要学会隐忍。 直至最后,心底那堵高墙,还是被击垮,因为北小鸥。 「相医师是禾霂的男朋友。」禾沐鳶探出头来,目光落向前方的成堆的书籍,泪水浸湿了眼眶,只是剩下满遍的迷雾,「我不晓得为什么,当我看见相医师时,心会有种撕心裂肺的痛,以及羞愧,甚至会害怕与他对视,觉得自己没资格。」 想起当时的情景,禾沐鳶仍旧心有馀悸。他从不会因为自己是「生科人」而感到自卑,他始终认为自己优于人类。可方才,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不如人,是个糟糕透顶,只不过是被世界创造出来,无用的產物。 没有资格去到人类世界,甚至与他们平起平坐。 「鳶。」北小鸥侧过头,阳光勾勒出禾沐鳶的稜角分明的侧顏,实在过分好看,让他捨不得撇过视线,「从来就不是你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你太过优秀,所以才不断的去放大自己的缺点。所有星辰中,最闪耀的就是北极星,而你就是我的北极星。」 禾沐鳶对上北小鸥的双眸,他的眼睛里闪烁的星光,正在发亮。 人间最催情的音乐便是心动的声音。 北小鸥清楚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早就不在一定的频率上头,甚至越发加快,一下一下简直就要衝出胸口,相同的,禾沐鳶也是,与他有得相比。 和煦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柔和地打上了禾沐鳶的脸庞,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阳光下,是一道纤绝的尘陌。 北小鸥微微倾身凑近了禾沐鳶,掌心不自觉搭上了他的手背,视线逐渐迷濛,唇畔了贴上了禾沐鳶的双唇,软绵绵的,像是偷香般的,轻轻落下一吻。 甜滋滋的气息,像是融化的棉花糖,缠绵,令人心生眷恋。 禾沐鳶被北小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连忙推开他,四处张望,确定周遭没人任何人后,指责,「北小鸥你在干嘛?你忘记受测中心的不能谈恋爱的规定吗?」 闻言,北小鸥没一点愧疚之心,不认为自己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义正严词地辩驳:「我只是亲你,并不代表我们在谈恋爱。」 禾沐鳶觉着荒唐,本想继续说下去,脑海中呈现的却是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有用的字句去反驳。甚至有些被北小鸥说服,更可笑的是,他竟然有些眷恋北小鸥的吻,唇畔上残留的点馀温,像是导火线,点燃着情慾的烈火,他下意识地舔了嘴唇。 就像北小鸥所说的,接吻不代表谈恋爱,只要不承认,就不构成犯罪。 禾沐鳶顾不及所谓的「规矩」,实在活得太过压抑,他从没有为自己活过。这次,他不想再被道德绑架。禾沐鳶反客为主,将北小鸥压在书柜上,伸手触过了他的双颊,随后停留在他的柔软的嘴唇上,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俯身回吻他。 图书馆本是敛容屏气,不允许一点噪音的空间,此刻却夹杂着急促的呼吸声,细听甚至还能听见细弱的呻吟,瀰漫在空气中的氛围,剩下的是深陷在情慾之中的两人,无法自拔。 09.过度氾滥 自动门阀不断被开啟,嬉闹的人群声自远处传来,一声声都是回魂咒。 禾沐鳶的理智总是被拉回,他伸出探进北小鸥衣服里的手,打直了身子,与北小鸥拉开距离,轻咳了声。细看,会看见两人的脸颊上都染上异常的緋红。 「房卡给我。」禾沐鳶的目光不敢对上北小鸥,只得以侧过头,看向被阳光照得发烫的磁砖地,「我想要回房间休息。」 闻言,北小鸥不敢多吭声,瑟瑟地从口袋拿出房卡,递到禾沐鳶的手中。 「你好好上课,别再翘课了,操行分数会被扣分。」话落,禾沐鳶起身,整理被拉皱的衬衫,以及调整松脱的领带。 「鳶。」眼看禾沐鳶就要走远,北小鸥心底一阵慌乱,连忙喊住他,随后问道:「你会生气吗?关于……我刚刚的举动。」 禾沐鳶一顿,并没有回头,只是低下头,无奈轻笑道:「小鸥,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对你真正的生气,一次也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的。」 北小鸥心中流过一道暖流,心跳也逐渐失衡,所有顾忌与担忧全都一扫而空。 禾沐鳶旋过身,朝北小鸥伸出手,「所以乖乖上课,一定要通过第三项测验。」 北小鸥猛地点头,顺势搭上了禾沐鳶的手,跟在他身后出了图书馆。 走到圆环时,两人相互道别,约定晚饭时间在食堂见面。 禾沐鳶往宿舍的方向走去,北小鸥本是打算回教室准备医学概论的课程内容,却在不远处看见正在和博士聊天的相医师。两人有说有笑,看得北小鸥心情有点烦闷,更为禾沐鳶打抱不平,凭什么在禾沐鳶难过时,相褚能跟别人谈笑风声? 相褚难道不晓得,禾沐鳶因为他的关係,而反覆的贬低自己吗? 「相医师,真的很谢谢你,愿意来受测中心帮孩子们上课。」 「我也很荣幸,当我听见博士您第一个指名要我来代课时,我是心怀感激。因为我终于能见到……」话未落,相褚被怀有恶意的推了一把,踉蹌几步,差点跌在地。 北小鸥一股气堵在胸口上无处宣洩,不顾禾沐鳶平时耳提面命的告诫,对着相褚骂道:「相医师,你到底对鳶下了什么蛊?为什么他一见你情绪就会失控?他不曾这样过的!你算什么啊?」 相褚看着北小鸥眼中的蹭恨,以及面对语气里的质问,没有一丝的生气。反而像是看到了自己影子,为喜欢的人打抱不平的影子。 似曾相识,他也曾经这样衝动过。 「北小鸥,你在做什么?」博士站在相褚身前,护着他。斥责北小鸥的鲁莽,「你人还在受测中心,就要遵守受测中心的规定,你忘了这里的规矩吗?」 潘德博士是受测中心的大家长,他说一,眾人绝不敢说二。 没有他,就没有所谓的「生科人」,更没有禾沐鳶,这点,北小鸥是明白的。 于是,他只能紧握着双拳,眼眸间全被委屈侵占,闷闷地道:「记得。」 「受测中心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规定是什么?」 北小鸥上齿紧咬着下唇,撇过了视线。正午的太阳,烈得不像话,烧得他头昏脑胀,心底也越发烦躁,挠了后颈,「课堂以外的时间,严禁与人类有过多的交流,更不能对师长不敬。」 博士是满意北小鸥的回答,双手环着胸,喟然长声,「你明明知道规定,为什么还明知故犯?」 「因为、因为……」越说越站不住脚,北小鸥撇过双眼,不敢对上博士冷冽的眼眸。良响,才细声道:「他害禾沐鳶难过了。」 后头的话像是在呢喃,却仍旧被眼前的两人,完好收进耳底。博士微微倒抽了口气,说巧不巧,抬眸的片刻,竟会无意间看见北小鸥脖子上不寻常的红印。 看上去不像蚊子叮。 蚊子也不可能会叮咬他们,他们不是人类,没有留着血液。 「北小鸥。」博士心底染上了不好的预感,是他最不愿发生的结果。面有难色地开口道:「晚饭时间让禾沐鳶来办公室找我。」 「为什……」本是要出声询问,却被博士凶恶的眼神给止住嘴。没人见过博士生气,北小鸥自然也是不想,唯诺地道声:「好。」 「你回去写一篇两千字的悔过书给我。」 「是,我明白了。」北小鸥心有不甘地被赶回了教室。离开前,不忘在看上相褚一眼,带有敌意,像是不容许有人欺负自己喜欢的人。 这点,和相褚十分相似。 「博士。」见北小鸥走远,相褚才开口:「其实我没事的,你大可不必罚他。」 「规矩就是规矩,如果妥协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博士的眉宇越拧越深,看着北小鸥的背影,彷彿在盘算些什么,「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整锅粥。人类总是如此,同情心氾滥,让情感支配理智,在我这,是不允许发生的。我要让他们成为高人一等的生物,而非被践踏在脚底下,看他人的眼色过日子。」 10.步入后尘 撇除上次政府官员来视察,顺道告知禾沐鳶将被分配禾霂家外,禾沐鳶就再也没有隻身一人来到办公室。 阴冷的气息,不自觉让人打了个哆嗦。 办公室紧连着实验室,几名科学家,忙进忙出,周遭戒备森严,站着数名警卫。禾沐鳶视线有意无意朝里头看去,只见实验床上躺着一名正在被支解的「机器人」。 禾沐鳶认得它是谁,虽只有过一面之缘,但仍然记忆犹新。 s-498,是上次在食堂被抓走的人。 看着眼前怵目惊心的景象,禾沐鳶倒抽了一口气,内心不禁想,倘若自己有天也不幸面临被销毁的绝境,是不是也会像s-498被安置在实验床上,任人处置。 「生科人在销毁前,都会先被带来实验室进行最后的研究。」博士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徐步到了禾沐鳶身边,同他的视线看去,「为得是找出程式bug,是什么让他们面临被销毁的处境,进而去改善,这时候的它们仍是有意识。」 「仍有意识?」禾沐鳶复诵了博士的话,轻拧起眉宇,「什么意思?」 「他们知道自己正在被拆解,进行数据分析。」话语说得稀松平常。 禾沐鳶不可置信的睁圆了双眼,言下之意是,那些准备被淘汰的人,在离开前,不仅要亲眼看着自己的意识逐渐被掠夺,甚至还得看着仪器一点一滴侵蚀自己的身子,直到科学家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数据,才肯放过他们? 思及此,禾沐鳶下意识地道出:「这样不对吧?」 「在受测中心里,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你们是被创造出来的產物,就该按照制度过生活,没有任何反驳的馀地。」博士正色,侧过头看向禾沐鳶深拧的眉宇,「t-623,你别忘记你也是,这不像是我认识的你。」 闻言,禾沐鳶紧握起了双拳,上齿紧咬着下唇,竟然没点反驳的馀地。 同他过往所说的,待在受测中心里的生科人,都只是社会为得证明自己存活过的產物,赋予他们自主意识,绝非让同情心氾滥,而是要让他们成为凌驾情感,优于人类的「生科人」。他们不是人类,甚至可以说,和人类相差甚远。 「t-623,进来办公室,我有话和你说。」 心中虽被不情愿的情绪佔满,禾沐鳶仍旧只能听命的走进了办公室。一进里头,博士直勾勾地看向禾沐鳶,是说不尽的失望,禾沐鳶并不喜欢。 最后,他选择躲避博士的灼热的目光,亦许如此,能掩盖心底的慌张。 博士自然是察觉禾沐鳶的焦虑,无奈轻笑,「t-623,你明明很优秀的,为什么会忘记,在第二专项测验通过后,实验室就会开始,慢慢倒入你要取代的人类,相关讯息到体内?」 闻言,禾沐鳶理清了些思绪。所以早上那些一反常态的举动,全是来自禾霂心底原有的情感?他害怕再见到相褚,因为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与不优秀。 那些情感,全来自于所谓的「爱」吗? 因为爱,所以胆怯,因为爱,所以选择逃避。 原来爱从不向他所想般的复杂,爱的本质,其实很简单。 眼看禾沐鳶迟迟不答话,博士先是向他递出了张磁碟卡,「这是禾霂生前植入的记忆卡,等哪天你出受测中心的那天,在把它放入生存指南的读卡机。届时,你会看见,禾霂植入晶片后,所发生的一切,也就会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害怕再见到相医师。」话落,不给禾沐鳶回话的机会,博士朝他扔了张通知单,上头简单明瞭地写道:「专项最终测验。」 禾沐鳶内心染起股不祥的预感,抓着通知单的手,越发使劲。 「最终的专项测验,第二梯次将在下个星期举行,我帮你报名好了。」 「北小鸥怎么办?我们说好要一起去到人类世界,我不能食言,也不想。」禾沐鳶没多加思索便直接脱口而出。他并不担心自己无法通过测验,而是北小鸥,北小鸥是他顾及的所有,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身边不能没有他。 没有他的生活,实在过分恐怖,恐怖到他不愿去想像。 「t-623。」博士歛下双眼,眼眸间的神情很冷冽,失去了过往的和蔼,「t-326只是你的搭档,不是你的谁,你根本没必要为了他捨弃大好人生,你一定得出受测中心,这是必然的结果。」 什么叫做没必要?什么叫做不是他的谁? 荒唐至极。 自禾沐鳶有印象以来,他的生活总是围绕着北小鸥,醒来睁眼第一眼看见的是他,睡前看见的,仍旧是他。北小鸥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前所未有的归属,更是填补了,心中所有的孤寂,没有他,禾沐鳶哪能如此优秀。 博士看见了禾沐鳶的犹豫,他无法接受,事态如此失控的发展。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紧紧掐着他的肩膀,语带要胁,「t-623,你应该不想步入s-498的后尘吧?」 身为人文科学家,能够製造出生科人,多少对人性都有些了解。尤其眼前的產物,都是他一手打造的,肯定是知道什么样的话,最能让它们屈服。 博士倾身,在禾沐鳶耳边落下:「还是你是想看t-326变成那样?」 禾沐鳶倒抽了口气,全身不断地发颤,前所有未有的恐惧袭击全身。 「如果不想,就好好听话。」像是计谋得逞一般,博士重新走回了办公桌前,偏头,「下礼拜准时出现在考场,按照表定的时间出受测中心,我就可以不去追究你和t-326的事。」 11.违背心意 禾沐鳶是心有不甘的,因为无力去反驳。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讨厌自己是个「生科人」而非人类。 人类的世界,该是想爱谁就爱谁,没有任何的拘束,也不被道德所规范,只需要专注在眼前的人就好。他们是用着两颗心在相爱,不像他们,连相爱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不配,不配拥有爱,不配被人所爱。 「北小鸥,我和你……」话语未落,禾沐鳶推开房门得来的是一片静謐。 不该如此,按理来说,北小鸥看见他回来,会是衝上前,黏着他不放,质问着他,博士找他去办公室做什么,同过往一般,为什么今天会是空荡荡的房间毫无朝气,了无生机,好似让他提前体验,没有北小鸥的生活。 禾沐鳶不喜欢,他想见到北小鸥,迫切的。 心底没来由地传来一阵阵的怒气,是无处宣洩,恨不得眼前的人,立即消失。这不可能会是禾沐鳶的情绪,此刻的他该是担心、难过,因为北小鸥不在…… 等会儿,这情绪……该不会是……北小鸥的? 心底慌得可怕,禾沐鳶眼眶边不自觉渗出了泪水,北小鸥是出了什么事吗? 每一个人都告诉禾沐鳶:「你该尽好自己的本分,成为生科人的榜样,不该轻易被情慾支配,你们是生科人,不是人类,不能够如此自甘堕落。」 却始终没有人愿意告诉他,为什么不能够被情感所凌驾?情感真的是人类最大的败笔吗?倘若真是如此,上天造人时,又是为了什么要留下这样缺陷? 越想越感到不合理,禾沐鳶越来越搞不清,自己是为了什么事而努力。 受测中心有规定,晚上九点过后,不允许私自外出,违者将以记点作为处分。 一点,等同于生存指南上的一颗灯泡,言下之意,生存指南上的灯泡将会熄灭。 眼看再过十分鐘,就要九点,要是再找不着北小鸥,不只他要被记点,就连禾沐鳶,也会面临被处分的困境。 『还是你是想看t-326变成那样?』 博士的话,无意间闯入脑中,自己被处分无妨,重点是在于北小鸥,他只剩下两次机会,要是再犯错,他就要被销毁,就要离开他。 不行,禾沐鳶不允许这样的错事发生。 夜深人静的受测中心,一点细碎的谈话声都会被放大检视。 禾沐鳶依稀听见草丛边传来杂碎的争执声,好奇心驱使下,禾沐鳶缓步朝那儿走去。本以为,看见的会是两个不认识的人,没想过会是北小鸥。 北小鸥正在和和另一个起争执,双方脸颊都掛彩了。 北小鸥的身后,缩在一个男孩子,看上去特别软弱且无助,身子瑟瑟发颤着。 禾沐鳶看见了,男孩手腕上的生存指南,最后一颗灯泡,正逐渐失去光亮。 他想起了s-498的遭遇,心一抽,连忙高喊:「北小鸥,你在这边干嘛?」 禾沐鳶的嗓音,终是拉回了北小鸥的理智。北小鸥侧过头,对上禾沐鳶带着怒意的眼眸,方才的血气方刚,全消失无踪,一瞬间,耸了。 「我……我……」北小鸥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好,右手刻意掩盖左手腕的生存指南。 「他说不下去,我来替他说。」原先倒在草丛里的人儿起身,拍去身上的泥土,嘴边拾着的笑意,看上去是计谋得逞,「刚才,我和我的搭档在这谈事情,可能不小心情绪太过激动,推了我的搭档,t-326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我压在地上打。」 禾沐鳶认得眼前的人,是墨闇。 墨闇,冷血无情的代表,与他搭档的生科人,一定都会面临被销毁的绝境,不管有多优秀。所有人都会尽量避免与他有过多的接触,他可以不择手段,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不在乎人情礼义,更不在乎他的行为是否会伤害到人。 禾沐鳶实在不晓得,北小鸥抽什么风,他难道不知道墨闇的行事作风吗? 「我说,禾沐鳶,你的搭档就这么意气用事吗?」墨闇倾身,在禾沐鳶的耳边细声呢喃,「不过也没关係,少一个敌人,正合我意。」 禾沐鳶理智线简直快断了,明明告诫过北小鸥不下百次,要他别再去管别人的间事,为什么他就是说不听?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为了不让他销毁做了多少努力吗? 凭什么北小鸥总是把外人放在第一顺位,该是要放他才对…… 予北小鸥而言,他们的约定就那么一文不值? 「北小鸥,跟我回房间。」禾沐鳶强忍着怒气,侧过身子,背对北小鸥。 闻言,北小鸥踌躇着,视线不段往身后的男孩看去,「可是……他身体好像……」话说得吞吞吐吐,深怕禾沐鳶生气。可他没想过,早在他选择插手别人的间事时,就已经不顾禾沐鳶的情绪。 「北小鸥,够了。」禾沐鳶重新予北小鸥对上眼,眼底有着深不可测的绝望。 视线有意无意看上北小鸥来不及遮掩的左手腕,果不其然生存指南只剩下一颗灯泡了。禾沐鳶竭尽所能护着的人儿,却始终不洁身自爱。 那他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他的生存指南上的灯泡早熄灭了。」禾沐鳶冷言冷语,不再带有任何情绪,回归最初,「过不久就会有人把它带去销毁,他现在只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话落,禾沐鳶旋过身子,双手放进了裤边的口袋,落下句:「北小鸥,我再也不想管你了,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了。」 世界的纷扰在禾沐鳶耳里都像是一场闹剧,不会有结局的。每一个出演的观眾都只是配角,衬得这场戏剧更加杂乱无章。 禾沐鳶该当闹剧中,唯一清醒的人,而非与他们瞎搅和。 博士说得对,他们只不过是生科人,不配拥有人类过度氾滥的情感。 可是为什么,当他说出再也不管北小鸥时,心会如此的剧痛,像是被掏空一般的难受。 明明,他是没有情感的,他只不过是个,机器人。 12.决心捨弃 禾沐鳶所看见的,只不过是事态的一小角。 他永远不知道,北小鸥之所以会在晚上偷偷跑出宿舍,为得是要去见他。更不会知道,他会与别人起争执,也是为了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当事者却不愿听任何的解释,只相信亲眼所见的。 夜幕低垂,北小鸥不小心撞见,墨闇正和他的搭档起争执。甚至看见墨闇揪起了对方的衣领,带着邪魅的笑容,像极了被欲望给支配的恶魔。 对方本是要反击的,却被北小鸥给阻止,因为他知道,先动手的人,就先输了。 「谁准你管我们的间事?」墨暗歛下了双眼,推了鼻樑上的眼镜,冷笑道:「禾沐鳶,知道他的搭档总是在扯他后腿吗?」 闻言,北小鸥站直了身子,有些哑口无言,任何话都无法反驳。 因为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总是在扯禾沐鳶的后腿。思及此,他缓缓退了几步,本是想视而不见的要离开,却被墨闇的一席话,给打住了脚。 「凭什么全身而退?」墨闇的话语如同黑夜中冷风,不禁让人打了哆索,「还是说,我也想办法让禾沐鳶不能去人类世界好了,留下来……」 话语顿于此,墨闇的手轻抚过北小鸥的手腕上的生存指南,细声道:「陪你。」 任何事情,北小鸥都可以忍气吞声,唯独有关禾沐鳶的事。 禾沐鳶是他的一切,他不允许任何人,有伤害他的意图,一点也不行。 「不准你把歪脑筋动到鳶身上!」北小鸥推了墨闇,眼眸间只剩下愤怒。 让北小鸥回过理智的是,禾沐鳶的那句:「北小鸥,我再也不想管你。」 当下他知道自己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世界甚至有天崩地裂的感觉。禾沐鳶说什么都不愿意听他解释,一个人自顾自地走远。 以前,他们有个习惯,睡前谈心,聊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可是今天,禾沐鳶一回到房间,就把自己缩进被窝,连正眼都不愿意给北小鸥。 「鳶……」话中明显带着撒娇,北小鸥轻捏起了被子的一小角,拽了几下,「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每一个字句都是乞求,北小鸥没办法想像,没有禾沐鳶的日子。 过往,只要北小鸥奶声奶气的求禾沐鳶原谅,禾沐鳶多半都会妥协。然而这次,禾沐鳶却说什么也不愿探出头,看上去像是狠下心,狠下心的不要北小鸥。 北小鸥慌了,话中多了几分哽咽,「鳶……」 时鐘的滴答声,过分刺耳。眼看时间也不早,北小鸥心想,明天早上还有课,不能耽搁课业,他还得兑现承诺,与禾沐鳶一同去到人类世界。禾沐鳶现在还在气头上,等明天气消了,再来谈也不迟。 思及此,北小鸥起身,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于此同时,禾沐鳶也偷偷地露出双眼,看着北小鸥的身影进了浴室。像是在道别,呢喃了句:「小鸥,对不起。」 ? 翌日,北小鸥起了个大早,却没有看见禾沐鳶的身影。 禾沐鳶趁他睡着时,偷偷溜出去,去一个他找不着的地方。 这是第一次,北小鸥真切感受到,被拋弃,原来是如此令人难受。 而他竟感受不到,禾沐鳶此刻的情绪,是因为不难过吗?还是说,禾沐鳶只不过是在做一件,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情。 北小鸥越细想越感到无助,要是禾沐鳶真的不要他,怎么办? 整天都无法专心于课业上,因为没见到禾沐鳶。北小鸥想着,禾沐鳶会去哪,图书馆吗?现在的禾沐鳶,早修完了课程,该是正为了专项测验做准备。 本是打算一下课就衝去图书馆,让禾沐鳶措手不及,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却没想到,计画出现了变数。上课期间,坐在北小鸥身侧的同学,不小心将饮料翻倒,好巧不巧,全往他身上泼去,搞得他全身湿漉漉,十分不舒服。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行回宿舍换衣服。 该算是因祸得福,才刚推开房间的大门,北小鸥便看见了禾沐鳶的身影,近在咫尺。不顾及任何规定,北小鸥直接上前,拥住了禾沐鳶,说什么也不肯让他逃跑。 「鳶,我一直在找你。」北小鸥的眼泪浸溼了禾沐鳶的衣赏,「不要再不见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绝对会好好听你的话,安分守己的过生活。」 禾沐鳶迟迟不答话,像是对北小鸥的充耳不闻。 良响,禾沐鳶扯下了北小鸥环住自己的手,旋过了身子,双眼冷得可怕。 驀然间,北小鸥愣住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上一次看见禾沐鳶露出如此冷冽的神情,是在政府官员来视察时,他们亲自告诉禾沐鳶,禾霂是人类的基因败絮,要他不准重蹈覆辙。 北小鸥懦弱地躲开了禾沐鳶的目光,意外发现,他的身后,有着一袋袋的行李。 禾沐鳶查觉到了北小鸥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以及感受到了他的心慌和不知所措。他想,迟早都得让北小鸥知道,倒不如早点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过伤害来得猝不及防。 禾沐鳶不晓得的是,不管何时知道,予北小鸥而言都是一际震撼弹,足够颠覆他所有建构好的未来,那些有着他们俩身影的,未来。 「小鸥,我下礼拜,就要去考第三专项测验了。」 13.无可替代 北小鸥没有生气,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禾沐鳶所做的决定,都是为了彼此好。 所以他也去报名了,明知道结果,但他还是愿意选择赌一把。因为他实在没办法接受自己什么努力也没有做,就白白失去禾沐鳶。 考试当天,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紧张,北小鸥身子不太舒服,有些反胃想吐。 本想找禾沐鳶求救,却在看见他认真备考的神情给止住了脚步。想着,自己不能够再打扰他,摸摸鼻子,决定一个人隻身前往医护室。 医护是距离考场并不远,下了一楼,走过凉亭,即可到达。 北小鸥本想快去快回,因为不想错过考试。没想过,在「路过」凉亭时,会看见两个不该有任何关连的人儿,正在交谈。 好奇心驱使下,北小鸥缓步上前,躲在了一旁的大树后。许是顺风的关係,才让两人的对话,完好无缺地传进耳里。 「你是说,只要把禾沐鳶带来见你,你就可以保证让我去到人类世界?」墨闇有些不相信地退了半步,与眼前的人拉开距离,「相医师,你有何居心?」 「你不用管。」相褚低下头,嘴边勾勒出一抹浅笑,「照我说的做就好。」 墨闇仍旧踌躇,担心会成空头支票,倒头来被反将一军。相褚见状上前,补齐了原先被拉开的距离,细声在他耳边呢喃:「帮你少一个敌人,有什么好犹豫的?」 驀然间,墨闇才明白,原来相褚和自己是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战友。 既然如此,有什么好不同意? 「好,我答应你。」 原以为谈话会止于此,没想过,北小鸥出来瞎搅和了。 这就是他的个性,爱管间事,尤其是禾沐鳶的事,北小鸥总是把它摆在心中的第一位,只是禾沐鳶不知道,以为北小鸥不把自己记在心上。 「你们凭什么把鳶当作赌注?」北小鸥忿忿不平,双手紧握着,看上去一直努力隐忍情绪,「相医师,鳶和你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为什么你非得……非得……」 北小鸥实在说不下去,因为他不明白,明明是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为什么相褚执意要让禾沐鳶被销毁?不合理,也不该如此,无论怎么看,禾沐鳶都该是以资优生的身分,从受测中心毕业,而非面临被销毁的处境。 看着北小鸥抱不平的神情,有那么一顺间,相褚动摇了,甚至觉得自己是个万恶不赦的坏人。但这念头,仅短短的存于剎那间,随后,他躲开了北小鸥的目光,低下头,冷冷地说了句:「小鸥,这事你别管,乖乖去考试。」 「什么叫我别管?」北小鸥越说越激动,连眼泪都不受控的落下。他用着手背,不断抹去泪水,「禾沐鳶对我而言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要是、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叫我该如何是好?」 北小鸥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是在斥责相褚的自私。 说句实话,这也不是他愿意的。对北小鸥而言,禾沐鳶在他心中是无替代的存在,那予相褚而言,禾霂不也是?他们曾经相处过的点点滴滴,歷歷在目,像是抹不去的回忆,扎根于心底,即便刺得他疼,伤得他体无完肤,仍旧捨不得忘却。 「在监狱中畏罪自杀的禾霂,是我的男朋友。」相褚莫名提起往事,双眼歛下了几分,「我从不认为他有罪,是这个逼迫他认罪。」 相褚不曾同外人这样说,北小鸥是例外,也是第一个。因为相褚从他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奋不顾身,爱着一个人的影子。 爱是那般的美好,却又伤透人心,无可自拔的深渊。 「对你而言,禾沐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相褚顿了会儿,才缓缓抬起头,对上北小鸥的双眸。博士曾说过,生科人透着的神情是黑色的,因为没有情绪。然而相褚从北小鸥的眼神中,看见的竟是五彩斑斕,炙热的情感。 良响,相褚才道出口:「禾霂予我而言,不也是?」 北小鸥愣住,一句话也反驳不出,因为他看见相褚饱含着盛情的双眸。 「谁也不能取代禾霂,在我心中,禾霂就是禾霂,无论禾沐鳶有多优秀。」 「可是、可是……」北小鸥急着辩驳,连话都说得结巴,「那是政府的安排……」 不等北小鸥说完,相褚逕自打断,「那就只能怪禾沐鳶太过优秀,才被分配到禾霂家。今天换作是其他人,我也会这样做,我不是针对禾沐鳶。」 话落,相褚朝墨闇使了眼色,要他赶紧行动,别再拖拖拉拉。 然而,墨闇却站在原地,不肯听从相褚的指示。随后,仰天大笑,嘴边拾着的笑意,很邪魅,像是被欲望给支配。这不禁让相褚打了个哆嗦,更让相褚想起,和他似曾相似的人。 「相医师,我想到b计划了。」墨闇双手放在裤边的口袋,步步朝北小鸥靠近,「不但能让禾沐鳶无法考试,更能禾沐鳶面临地狱般的崩溃。」 墨闇打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了浑身发颤的北小鸥。看上去一点也不心疼,反倒觉得可笑至极,指尖轻滑过了他的脸颊,「小鸥,没办法,谁要你爱多管间事。」 北小鸥觉得噁心,墨闇的一举一动,看在他眼里都如此令人作呕。 「既然如此……」墨闇收下手,俯身,唇畔落在北小鸥的耳边,「我只好成全你的心愿。代罪羔羊,好好享受被销毁的滋味,我先到人类世界了,希望能有机会在人类世界见到你,但在我看来,是没机会了。」 14.讨厌的人 预备鐘声响起,考试准备要开始。 禾沐鳶拎起包包走进教室前,下意识地看向北小鸥原先站的位置,却不见人影。 「人呢?」禾沐鳶心想。 身子动得比脑子还要快,禾沐鳶本是要遵循本能的去找寻北小鸥,却被监考教官的话语给打醒了神智,「t-623要考试了,你要去哪?」 禾沐鳶愣住,心想,自己究竟要错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禾沐鳶晃了脑袋,将杂讯给收回。转身准备进教室的同时,心脏一阵抽痛,没来由的,像是要置他于死地一般。 是难过,是憎恨,是绝望,抑是北小鸥的情绪。 禾沐鳶手紧贴着左胸,连呼吸都无法平缓,他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自己真切感受到了北小鸥的无助,像是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彷彿热切的渴求,能够见到禾沐鳶,禾沐鳶能来救他。 「小鸥......」禾沐鳶倒在地上,眼角边落下了泪水,每一滴泪珠都是挣扎的证明。利弊拉扯下,最后他做出了,他所认为最好的选择,轻道了句:「对不起……」 他是如此的无用,世界是如此的不公,而他没有能力去支配情感。 「t-623,你怎么了?」监考教官蹲下身子,查看禾沐鳶的状况。 禾沐鳶强忍着身体的痛楚,硬是撑起了身子,「教官,我没事。」 是的,他没事,也不能有事,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里,他不能够被情绪左右。 即便脸色惨白,心脏剧烈绞痛,禾沐鳶还是走进了考场,他不断地告诉自己,那是北小鸥的情绪,不是他的,他曾下定决心,不再管北小鸥。 那么,他就得坚守信念,这是唯一的选择,是北小鸥先选择食言的。 「现在,我会发下签到表,各位找到自己的编号后,就在一旁打勾,好让我确认你有来考试。」 点名表依序传下,递到禾沐鳶手中时,他却不是先找自己的名字,而是北小鸥。 北小鸥确实有报名成功,但他人呢?是吃坏肚子了吗? 「t-623。」坐在禾沐鳶身前的人儿,转过了身,眼眸间有些轻蔑,「是在看t-326怎么还没签到吗?但可以请你不要拖拖拉拉的吗?大家都在等你,准备考试呢。」 禾沐鳶认得这声音,是墨闇,是他最讨厌的人。 「少管间事。」禾沐鳶找着了自己的编号,给打勾。随后将点名表推到墨闇的怀中,自顾自地低下头,不与他对上眼。 墨闇看着手中的点名,嘴角的笑意更加上扬,「我不是t-326,才不爱管间事。」墨闇把玩了手中的纸张,半响,拿起了原子笔,擅自在北小鸥的编号上,画上了删除符号,「为了你赔掉自己的人生,真的值得吗?」 墨闇的表情看上去是怜悯,实际上却是暗讽,讽刺着他们的关係,有多虚偽。 禾沐鳶抬起头,看见的是墨闇起身的背影,将点名表交还给教官。 「t-326?还没来吗?」监考教官抬头,扫了教室一圈,不见有人回应。最后定在禾沐鳶身上,「t-623,t-326去哪了?你知道吗?」 闻言。禾沐鳶愣住了,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北小鸥很痛苦。 右手贴上了左胸,禾沐鳶绝着呼吸有些急促,甚至喘不过气,方才的恐惧再度袭上,蛮横的佔据了所有的思绪,北小鸥颤抖的身子,眼底染上的惧怕全深深烙印在禾沐鳶的心底,挥之不去。 「我、我……」禾沐鳶的话说得有些不平稳,违背心意的轻喃:「不知道……」 禾沐鳶确实不晓得北小鸥身在何处,只知道,北小鸥正处在恐惧之中,一点一滴被恐惧吞噬着,他的情绪,禾沐鳶能真切的感受到,却选择见死不救。 「不等他了,我们先考试。」话落,监考教官依序发下试卷。 禾沐鳶提起笔,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字,都像是一颗颗未爆弹,蛰伏在心中,成了最开诚布公,却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关于爱,关于失去后的痛彻心扉。 笔尖磨蹭着纸张,所发出的沙沙声,不曾在禾沐鳶身上发生过。他像是失去灵魂的空壳般,傻楞楞的看着试卷发呆,满脑子都想着,北小鸥去哪了。 直至最后,他仍旧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意,眼睁睁看着北小鸥身在恐惧中。 「教官。」禾沐鳶起身,拿起了自己的考卷,「我想我……」话语未落,禾沐鳶眼角馀光看见了博士走过,眼眸间的神情,很冷。食指轻打着左上腕,该是暗示着北小鸥的生存指南,只剩下一颗灯泡,要他别轻举妄动。 「t-623,你要干嘛?」 禾沐鳶紧握着双拳,上尺紧咬着下唇,闷声道:「没、没事。」 就算备足了十亿分的勇气,要对抗世界,也不够。现实世界中,光有勇气是不够的,还得有权力,此刻的世代,是权力至上的世代。 教室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禾沐鳶下意识地抬头,瀰漫在心中的是不安,画面似曾相似。当时,s-498要被销毁时,他们也曾经来到过。 现在看见来来往往的警卫,是否意味着,又有人要被销毁了? 「接获指令,t-326生存指南上的灯泡全数熄灭,准备进行销毁。」 明明只是短短的一句话,禾沐鳶的世界像是被陨石击中般的天崩地裂。 怎么会?怎么会是北小鸥?是不是他们说错了?北小鸥不可能…… 「t-326,本名北小鸥,现在人身处凉亭后方的草皮,准备前往抓捕。」 心碎了,像是玻璃碎片,扎得禾沐鳶体无完肤。 在今天,禾沐鳶成了北小鸥最讨厌的人,见死不救。 既然如此,北小鸥是不是也会讨厌自己? 15.不再相见 成绩放榜了,禾沐鳶通过测验了,可他自知考砸了,因为是蓄意。 他想着,要留在受测中心陪北小鸥,即便他要被销毁,自己也想陪着他,走完最后的一哩路,他不想要懦弱地逃跑。 然而,出他所料的是,他竟然还是能够去到人类世界。 以最高分的姿态。 「你也考过了。」趁着禾沐鳶分神,墨闇走到了他的身侧,「我们人类世界见。」 禾沐鳶没有应允,因为他实在不想再见到墨闇。 墨闇也心知肚明,自己在受测中心的坏名气,不过也无妨,他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是博士教他的,博士总耳提面命地告诉他,不要因为别人的间言间语,就怀疑自己做的决定,要相信自己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最正确。 他们是经过无数改良的產物,本就要高人一等。 黎绅看着禾沐鳶一个人站在榜单前发呆,基于同袍情谊,上前关心,「明天就要去到人类的世界了,今晚的欢送会你会来吗?」 身侧驀然传来声音,禾沐鳶下意识地退开,发现是黎绅后,稍稍松口气。 禾沐鳶愣了会儿,言下之意,是黎绅也通过了考试,准备前往人类世界吗? 思及此,禾沐鳶的视线放往榜单,顺下看见了黎绅的名字。 这也让禾沐鳶想起,在食堂所发生的一切,以及s-498倒在冰冷的铁架上的场景,是那般怵目惊心,不晓得黎绅知不知道,自己催毁了一个人的未来。 黎绅为什么可以若无其事的在这,与他谈论欢送会的事?他明明是践踏一个人的性命,才换来的安逸,凭什么如此事不关己? 黎绅见禾沐鳶迟迟不答话,不自觉冷笑,轻拧的眉宇像是在讽刺着他的无知,「禾沐鳶,别在装清高了,好不好?」 禾沐鳶矇了,他不晓得黎绅在说什么。 「北小鸥被销毁,不也是你一手造成的?」黎绅轻蔑的冷哼,原先的担忧的神情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瞧不起,「墨闇说,是你要北小鸥代替你去找相医师,甚至还利用北小鸥的善心,去欺骗他,相医师对你口出恶言,让他为你抱不平,因为你知道他重视你,总是把你的事情,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 片刻,禾沐鳶只感到荒唐,甚可以说是,荒唐至极。 人言可畏,四个字,禾霂鳶是准确体会到了。 禾沐鳶该是要去习惯墨闇无中生有的个性,可心底却还是过不去。因为黎绅说错了,错得离谱。北小鸥压根不把自己放在心中第一,而是不值得一提的地位。自己在北小鸥眼中,该是像个傻子一般,义无反顾的自顾自地付出。 「随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说再多,你也只会当我是心虚。」禾沐鳶推开了黎绅,「倒不如什么也不要解释,我和你们不一样。」话落,禾沐鳶走离了大礼堂。 本是要回到宿舍的,却想起那里早没有北小鸥的身影,回去也是多伤心。 禾沐鳶想着该去哪,却在理清思绪前,双脚不停使唤的朝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偌大的空间,却是空无一人,就连管理员,也跑去参加欢送会。 禾沐鳶走到了前些日子,为了躲避人群,而逃到的小空间。当时,北小鸥也在,今天却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说来有多可笑。 坐在地板,曲起双脚,落日馀暉洒满了图书馆,照清了禾沐鳶的身影。那日的夕阳,如同今日般美好,唯一不同的是,夕阳洒上了北小鸥的侧顏,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面容,堪比一幅价值不斐的画作。 变了,全变调了,在禾沐鳶选择转身离开的那刻。 全是禾沐鳶的错,是他先选择拋弃北小鸥的,到底该怪罪的,仍是他。 禾沐鳶将脸埋近了膝间,想藉此掩盖哭声,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脆弱。 明明哭得撕心裂肺,禾沐鳶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悲伤的存在,好似眼泪只是一种宣洩,宣洩着过的情感。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禾沐鳶,会因为北小鸥的开心而感到快乐,会因为北小鸥的难过而感到伤心,会因为北小鸥…… 片刻,禾沐鳶才意识到,他所有的情绪都是与北小鸥有关。 没有了北小鸥,他不过就只是个名副其实的,机器人。 ? 「t-623。」博士自远方走来,替禾沐鳶整理了仪容,「走出受测中心的大门以后,你就是禾沐鳶,禾家的小孩,别让我丢脸了,知道吗?」 禾沐鳶实在没心思搭理,随意点了头,敷衍过去。 受测中心的大门打开了,这是第一次,禾沐鳶看见人类的世界。 好吵杂,是他唯一的想法。 凌乱的交通,繁杂的步伐,在这样的乱世中有一抹身影,像是道曙光,直直崁入禾沐鳶的眼底,有点太过夺目,禾沐鳶下意识地抬手,挡去了光亮。 良久,待适应了光线,禾沐鳶才缓缓起口:「相医师,怎么是你来接我?」 「因为禾妈妈不想见你。」相褚本是上扬的嘴角,却在说完话以后,逐渐落下,「还有,我想亲口跟你道歉……」 话未落,禾沐鳶感受到心脏异常的剧烈跳动,似曾相似的感觉,就像初见。 撇过头,铁门正准备被关上,从的隙缝中,禾沐鳶清楚看见,一抹小小的身影,从远处奔来,逐渐于眼圈边放大,难掩于心底的喜悦,禾沐鳶喜出望外,不顾眾人的眼光,仰声高喊:「北小鸥!」 禾沐鳶走回来了铁门边,拉开了本是要关上的铁门。他看见了北小鸥,像是坠落人世间的繁星,星光熠熠。禾沐鳶拥住了眼前得来不易的确幸,真切的感受到了北小鸥的体温,是那般的温暖,不是假的,不是幻想。 「你怎么会来这?」禾沐鳶捧住了北小鸥的双颊,眼角边的泪水,清晰可见。 「我偷偷从实验室溜出来的。」北小鸥有些心急地看向身后,果不其然,几名警卫正朝门口的方向跑来,明摆了,就是要将他捉回去。 「鳶。」北小鸥用着一如既往的口吻喊了禾沐鳶,没一点杂质,是全心的信任,「去到人类的世界以后,你要好好过生活。虽然我没能兑现承诺,陪你一同到人类的世界,但我相信,没有我,你也会过得很好的。」 禾沐鳶红了眼眶,因为他感受到了北小鸥的自责与难过。他连忙摇头,拒绝了他所有的话语,「小鸥,还是你现在、现在,跟我一起逃走,逃到……」 不给禾沐鳶说完的机会,北小鸥逕自打断,不留任何一点馀地。打散了他所有架构的幻想,「鳶,来不及,一切早就来不及了。」 北小鸥推开了禾沐鳶紧抓着自己的手,像是亲自推开,唯一的浮木。 「鳶,别担心。」北小鸥抬手,温柔地替禾霂鳶擦到泪水,眼眸间的笑意,全是爱,也只剩下爱,「相医师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禾沐鳶本是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前来的安管人员给打住了话。他们一行人,强压着北小鸥,面容全是兇恶,「t-326,你到底可不可以老实点待着!别再给我们添乱!」 时间禁止了,呼吸也随之停摆,禾沐鳶想起了,s-498躺在铁架上的模样。 会不会当大门闔上后,北小鸥就会成了,他最不想看见的模样。 会不会…… 「鳶,再见了……」 再见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