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伯伯情话多说一点》 第一章〈Action！〉 有两个女人在地下停车场埋伏，其中一人穿着霸气的红洋装，妆发浓艳，刻板印象中的情妇该是什么模样，她大概一点不差；另一人完全相反，黑色帽t、黑色运动裤、黑色口罩，只有明亮一双眼和紧扣着单眼相机的手指头露在外面。 红衣女盯着手机中编辑好的剧本念念有词，紧张地冷汗直冒。黑衣女倒是淡定很多，一双眼透露出事不关己的凉薄。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黑衣女开了口，只是普通的音量却因地下室回声而增大许多，红衣女本来心情就紧绷，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她，她急忙安抚自己可怜的小心脏。 「有好奇到要立刻解惑的程度吗？」安抚完自己的小心脏后，红衣女也不瞪她，只是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在剧本上，继续地念念有词。 「嗯。」黑衣女说。「我正在研究用什么方式安慰你比较好。」 红衣女不回话，只是露出一付哭笑不得的表情，她知道好友的毒舌技能一但上线，就没有方法可以逃过。 「好的，那请问双妍芮小姐，您知道此次任务的目标、对策和预期效益是什么吗？」黑衣女开始了访问模式，右手握住拳头假装是麦克风递到了红衣女的下巴前。 红衣女看了她一眼，咳了两声、挺直腰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充满自信，然后小心翼翼的接了黑衣女的右拳头，正式表态：「关于此次的目标呢！是我本人，双妍芮，试图逃离将近十一年来的封杀。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的对策……是……」讲一讲她突然有点羞愧地低下头。 黑衣女把拳头收回来，说了一句：「看来双小姐还存有一些羞耻心呢！请继续。」又把拳头递给了她。 「就是……就是……我打算在路上堵利林，他是演艺圈的大前辈嘛……我就想说我在这里堵他……然后，假装是他甩不掉的前女友……然后夸张地拦他的车，然后被你这个八卦周刊的话题女王拍的正着……」双妍芮越讲越心虚。 「然后呢？您的预期效益呢？」好友继续问着，她略带嘲讽的表情隐藏在黑色的口罩下，但语调可就完全透漏了她不以为然的心思。 「就是希望他会被这些照片威胁，收我为徒，然后带我出道……」讲完她就像洩了气的气球一样，整个人颓丧下来。 「okay，谢谢双妍芮小姐的详细解说。但请问您是否预料过，可能那画面看起来就只是个疯狂的私生饭，而且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机会是徒劳无功呢？」又开始事实爆击了。 仔细想想的确是有点逻辑不通，甚至是异想天开。但双妍芮本来就是想到什么就去做的类型，或许因为这样，才需要这种毒舌好友在身边。 「既然你觉得我徒劳无功，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双妍芮看着她，她也很好奇若觉得是徒劳无功，怎么又帮忙打听利林的行程，又帮她准备造型，还开车送她来这里，如此大费周章…… 「虽然觉得是徒劳无功，但你要出洋相我怎么可以缺席。」她理所当然的回应，拿起单眼相机朝双妍芮此时此刻错愕的神情拍了一张，然后又说：「我会尽量把你拍美一点的。」 被她这么一说，双妍芮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嘛了…… 「好像要到了，你准备一下。」好友点开讯息。这行混久了全世界都是她的内应。 「素素，我害怕。」真正要到来的那一刻，积累着的恐惧瞬间向她坍压下来，况且刚刚她才遭受一波不小的打击，已经无力再用虚无的自信支撑了。 「现在才开始害怕吗？」可惜她的好朋友只喜欢讲风凉话。「大概是这个角度，刚刚好，灯也打在这里，画面漂亮。」 在素素的指示下，双妍芮走到指定定点，这里就是她的舞台。踏上的那一刻，她觉得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缓慢下来，停车场内黑白交错的车子正安静的准备那一刻到来，那个命中注定的主角会向她驶来，一路撩拨着排排琴键，谱出意想不到的奇幻恋曲。 她的目的不是谈恋爱，但是站上舞台的自己就再也不是自己。她是个被狠狠拋下的女人，除了拉下脸来苦苦哀求外别无他法的可怜女人。 一步、两步，利林停在这一层的车若要到出口一定会经过这里。一秒、两秒，早就练习深入脑中的台词酝酿成了酸涌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终于，一台车向她驶来，双妍芮看了素素一眼，她比了手势，那是无声的『action！』 这里的车道极窄，只足一车通过的宽度。双妍芮就站在正中央，直挺挺的站着。 车子无法通过，在相隔约两米处停了下来。车上的人没有不耐烦地按喇叭，反而是开了车窗，缓缓的探出头来。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利林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墨镜，眼神透露着真挚的关怀。 过厚的粉底在强烈日光灯下显得惨白，和她鲜红如血的唇形成强烈对比。双妍芮也不说话，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他，不过两米，却像是咫尺天涯。 那个心已经不在的人，就算离的再近，都是一条深邃的、跨不过去的银河。 利林见那个女子既不说话也不让开，基于人道主义还有他一直以来所经营的和善形象，他选择打开车门，朝她走去。 一步、两步，缓缓贴近他们的距离，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远方的素素也屏气凝神，疯狂的手速就是要把记忆体灌爆。 一步、两步，情绪积累到了极点，女人因为终于等到男人出现，武装的防备正一点点松懈，她有些站不稳，就如同她动摇的内心，趑趄几步要落地的瞬间，被利林一个快步搀扶住了。 双妍芮缓缓抬头，与他四目相接，那一瞬间泪水不争气的从眼眶跳下，饱满而果断。 「小姐，你这是在……」这小姐看起来也才二十多，怎么疯疯癲癲的……利林的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正在内心嘀咕着，只显现出他如童话故事中男主角那种不切实际的温柔。 「放开我！」双妍芮突然哭喊着，利林的手被推了回去。「事到如今还这么对我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利林不是没有遇过疯狂粉丝，但这种没有前因后果的倒是第一个。 「你如果不打算爱我一辈子，一开始就不该让我爱上你。」双妍芮继续哀切说着，她重重捶打起自己的心脏。「我啊！我！不像你。说不爱就不爱，这颗心怎么也收不回来，请你还给我，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不要让我那么痛苦，每天……就像失了魂魄一样，失去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利林看着她一番演出，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表情上很动容。 「小森林？是小森林吗？」利林轻声问着，声音温柔又有磁性。 然后双妍芮呆住了，不知道是因为他迷人嗓音还是出现了意外的台词。 「小森林是什么？」她脱离了剧本，泪也瞬间止住了。 利林的温柔表情瞬间变了，变得有些戏謔，从温顺的绵羊眼神剎那变成攻击性极强的蛇眼。 「原来不是我的粉丝啊？那你在这里堵我目的是什么？」他的话一样说得很轻，但他说的越是轻松从容，越是令人精神紧绷。 「我……我忘不了你……」双妍芮急忙回归剧本。 「你忘不了我？恰巧我也是。」利林瞪大双眼，面带微笑地向她逼近。「那你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交往纪念日是几月几号？第一次接吻是在哪里？」 为什么他开始配合演戏了？……可是……剧本没有规划的那么详细…… 看见双妍芮只能无计可施的呆呆望着他，利林收起那些虚偽的笑脸，转而严肃起来。 「看来你所谓的忘不了我，只有这点程度。」利林冷冷的说。 被他突起反攻下，双妍芮腿都软了，跪瘫在地上搓着双手，着急喊道：「前辈、前辈，对不起，我大概是疯了，但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会好好表现的，真的。」 利林没什么表情，只是转身缓缓回到车上，虽是喃喃自语但用她也能听见的音量，说：「叫我前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透明？」 「我……前辈我叫做双妍芮，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记住我……啊！今天这么鲁莽又荒唐的事情，前辈还是不要记得好了……可是，我……前辈，你可不可以收我为徒，我一直都很欣赏前辈的演技……」双妍芮不知为何道此刻还不放弃。 利林已经回到车上，缓缓地向前行驶。 双妍芮还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车缓缓逼近。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连求生的本能都没有了，就像电视剧里那些被撞的人一样，看到车都不知道要跑。 「请借过。」利林伸出车窗，用如常的口气说。刚刚发生的一切彷彿不曾存在。 「喔！」双妍芮马上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离开车前。 利林向前进，很快就要消失在眼前。 「啊对了还有！」利林突然微笑的转过头朝着阴暗的角落挥挥手。「那边的记者朋友，希望你把照片保存好，今天这起事件造成我的极度困扰，我必须要有证据才能好好採取法律行动。」 果然是演艺圈的大前辈，对相机的直觉就是敏锐。 素素没有回答，只是爽快的将手伸出车窗，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得到回应，利林瀟洒扬长而去。 而待在原地的双妍芮，却有种被双重背叛的感觉。 第二章〈拒绝她更费力〉 利林将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场，一路直行。斜阳掛在不停驶离的身后，眼前的昏黄渲染得很漂亮，他将墨镜随意放在仪表板上。 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无意识的搓磨着被整理乾净的下巴。 没有放音乐，停在长达三分鐘的红灯之前，车窗外车阵中的环境音很是吵杂，但那些声音却没有传进他的耳中。 他的脑中轮播着那个莫名女子的嘶吼，还有示弱的哀求声。 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笑得莫名其妙，全身发抖。 「双妍芮……」 利林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她的那张脸莫名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究竟在哪里看过？利林没有逼迫自己用力去想，想不到就算了。 红灯的时间还有一分三十秒，足够利林打一通电话了。他在手机中找寻着她的名字，通话纪录有点下面，上次通话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 萤幕上写着咸子羡这个名字，伴随着许久不接的嘟嘟声…… 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每次他主动联络咸子羡都是秒接，他们之间也不说废话，不论他说些什么，她总是会回他：『好，约老地方。』通话根本用不着三十秒。 响到最后一声的时候，对方终于接起了电话。 『利林，什么事吗？』咸子羡的语速比平常更快，但声音还是那样轻柔。 「见个面吧！」利林没有点出她的一切变化，只是如常的问。 『呵……』咸子羡突然冷冷地笑了，不知道是嘲讽利林还是嘲讽她自己。『上次就说过我是今天拍的婚纱，我怎么样，你果然一点也没放心上。』 「喔……啊！抱歉，我可能忙忘了。」利林有点懊悔的揉揉头发。 『没关係，反正我也只会跟你说没关係而已。』咸子羡的语气中带有种释然的笑意。『最近准备婚礼比较忙，下次再约吧！』 这是他们之间没有出现过的台词，利林听了满脸惊慌，脑袋瞬间空白，挤不出半句话。 面对利林的安静，电话那端的咸子羡倒是淡定许多。 『对了，你在开车吧？专心开车，小心安全。』她轻轻说。 通话结束，也亮起了绿灯。车阵开始向前涌去，利林的时间彷彿凝滞了，等到后方如雷的喇叭声，他才缓缓踩下油门。 前进，能去哪呢？他还没想好。 // 素素朝双妍芮奔跑过去。 不是为了安慰出尽洋相的好朋友，而是为了给她此刻如丧考妣的表情一个大大的特写镜头。 「素素……我刚刚到底在干嘛？」双妍芮两眼无神，要不是此刻抓着素素的衣领，她可能会整个瘫软在地上。 素素认真思考片刻，得出结论：「耻度大挑战？」 「我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我脑子一定是坏了。你不阻止我，你脑子也坏了……」双妍芮喃喃自语。 「干嘛阻止你？娱乐性很高啊！」素素不理会自己的领口被无限撑大，只是津津有味地看着刚刚拍的照片。 「异想天开、徒劳无功……」双妍芮仰头，却欲哭无泪。「也对，你早就提醒我了……是我……不懂得及时收手。脑子不够好还想要做坏事，果然是报应。」 「嗯。」素素沉浸在照片中，选择敷衍她。 「这些照片真的不够威胁他吗？难道不像什么緋闻对象吗？」双妍芮放开素素领口，把头靠过去，挤在一起看小小的屏幕。 「重点其实不是像不像。是他暗示我们要是轻举妄动的话就採取法律行动啊！他早就表明立场了，又怎么会被我们威胁。」素素说。「拍的真好，好像剧照……我其实最常拍那种很暗的、糊到不行的照片……啊总之这一系列真的太满意了。」 「那我还要感谢自己娱乐到你了。」双妍芮毫无笑意地说。「徒劳无功……徒劳无功……那就当作完成一次表演，又见了一场粉丝见面会吧……会不会一开始就跪地拜师还比较好啊！」 素素突然严肃，反覆翻看其中两三张照片。 「我必须要收回我觉得是徒劳无功的这句话。」素素认真的说。 「干嘛呀？突然这样？」双妍芮看着这表情摸不着头脑。 「你看看，他的表情感觉蛮赏识你的啊！」素素惊叹。 「是吗是吗？那你觉得他会帮助我出道吗？不是说有前辈带被选中的机率就大的多，没有门路就太困难了对吧？而且像利林这种大前辈，总不会受制于方会长吧！」双妍芮被这么一说，彷彿就看见一道希望之光。 「孩子，想太远囉！」素素决定浇熄她满腔热血。「他大发慈悲不告你就很好了。」 「可是……小森林是什么呀？」这个神秘的词汇可是利林眼神突变的重要因素。 「你连小森林都不知道，也难怪他会变脸。」素素皱起眉头。「那是他的粉丝名啊！我看你也是假粉！粉丝团什么的也不加一下。」 双妍芮是很喜欢看利林演戏，但对粉丝团什么的、或演员本人都没兴趣，也难怪她不知道这个。 「啊……」想到这个竟然是失败的主因，双妍芮抱头哀号。「素素，我怎么办？」 「别难过了，我今天可以陪你小酌。」这种安慰胜过千言万语。 「小酌不够，我要大酌。」双妍芮呜咽着说。 「那你今天睡厕所。」 她们平常不喝酒，一点都不喝，但一旦喝了，就是不醉不归。 于小酒馆喝完第一轮，听说室友朝顏今天不会回家后，决定去超商买酒回家继续喝。 酒驾是不允许的，她们俩小女子搀扶着彼此踉踉蹌蹌地走在大街上，惊人的方向感让她们虽然迂回仍在正确的道路上。 一路上她们随口聊着不着边际的事，偶尔对着利林的广告看板大骂，偶尔又指着高悬的月亮唱着悲伤的慢歌。 「小心月亮割你的耳朵！」素素拍开双妍芮不敬的手指头。 「啊啊……我还真的被割过！你看我，耳朵这边还有裂口！」双妍芮一脸哭相。 「跑啊！」 「啊啊啊啊啊——」 她们莫名其妙在大街上跑了起来，双妍芮跑一跑觉得脚跟隐隐作痛，原来是高跟鞋把皮磨破了，她索性把鞋子脱了，光着脚丫子继续跑。 「我们一定是疯了吧！别走了别走了！我不能跟你一起疯。」注意到双妍芮这般模样，素素瞬间清醒多了。「不然打电话叫顾华把你揹回家吧！」 「你开什么玩笑。」双妍芮瞬间严肃。「我们今天这些事千万不能告诉顾华！你知道的，他超级爱碎碎念，比我家俩老还爱唸。」 素素想了想重重的点头应和：「嗯，他不仅唸你，他还唸我，几个耳膜都不够用。」 想起顾华，她们不禁发了冷颤。 「还是叫计程车吧！」迅速的得出结论。 「嗯。」 深夜的计程车来得特别缓慢，她们索性就坐在街上，开了几瓶酒继续喝。 昏黄的路灯下，还是勉强看得见星空，有点稀疏，她们的醉眼更是模模糊糊。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整个城市沉静下来的味道，行道树的芬多精大概起了不少復甦的作用。 「这个场景很像我认识你的那一天，你看看，你就在那个对街大树阴影下的停车格，应该是在埋伏某个艺人吧？」双妍芮笑着说，往事一一浮现眼前。「那一天我心情不好，我的角色又被方会长阻断了，只能当呼来唤去的临演。临演你知道的，待机时间特别长，我就这样坐在路上，就像现在这个位置，然后我就注意到你了。超夸张的！整整八个小时，你一动也不动就为了等那个艺人出来，我看不下去就把自己的饭糰送给你了，哈哈哈！那饭糰还是朝顏做的。」 那天素素穿着一贯的黑色，活成了一道阴影，阴影不会感受到时光流逝，也不吃东西，嘴进的东西少了，大小便也就不成问题。 「我记得你那天的表情，虽然你戴着口罩啦！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超级错愕，然后我说了什么？噢！我说，放心这个没有毒。我还开玩笑的说什么以后如果自己出名啦！要帮我写些好的报导……」双妍芮的表情有点惆悵。 「嗯，我觉得你超莫名其妙。但我还是说了谢谢……我应该有说谢谢吧？」素素挖着自己模糊的记忆。 「不记得了……但我记得第一次接触你感觉好像是我热脸贴冷屁股。」双妍芮哈哈笑。 「现在还是吧？」素素她可自认为是高冷小公主。 「现在是热屁股贴热屁股！」双妍芮说完就向素素那边挤，挤到彼此连伸手的空间都没有。 素素马上装作厌恶的移开了一点，但嘴角还是默默上扬着。 她选择的是一个注定孤独的职业。 从小因为外表出眾受到万眾瞩目，渐渐长大后她学习到了虚荣，可是膨胀到最后的虚荣终究是虚的，她厌恶自己对虚荣產生执念而追求虚荣的过程却带给他更多空虚。 网路上有很多她的照片，很多都是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拍的，她突然感受到关注的可怕。要是爱慕虚荣，她应该要享受其中，但她并不是。 所以，她决心要成为一道影子。 她想要理解为什么别人总是要偷拍她，于是体会看看偷拍别人的滋味。 这一试就不得了了，偷拍的确是有种神奇的快感，她欲罢不得。这个工作无比的适合她，从此她就成为了八卦周刊的话题女王——氟氯溴。 她有个这么神秘的笔名，但双妍芮总是爱喊她本名，她叫鲁素，所以总是素素、素素的叫。 她喜欢孤单，也以孤单为傲，可双妍芮却是她不可多得的朋友，毕竟，挺搞笑的，常常作些无厘头的事情。而且无比热情，拒绝她更加费力，所以不如就接受她的好意。 「那年我才二十岁，那时我还抱着方会长很快就会把我忘记的想法。他是十六岁看中我的，天啊！所以那时已经被封杀四年了。」她凹着手指头算。「也许是年轻吧！我可以接受一次次的失败，但现在我都二十七岁了，每次都被选上角色，然后又因为方会长的一句话刷下来，我已经别无他法了……」双妍芮说一说有些哽咽。演员这个职业每个阶段都有年限和转型，到如今还半点成就都没有，她都不敢去参加同学会，父母在别人面前也会抬不起头来。一向乐观的她，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儘管如此，当演员是她不可取代的梦，她实在不想放弃，真的不想放弃…… 第三章〈欧伯伯〉 『今天来我们课堂的就是你们期待已久的利林前辈，难得机会可以那么近距离观看前辈的演技，你们可要皮绷紧仔细看了。对了！需要一位当助演，放心几乎没有什么戏分，不要感到压力。有意愿的同学请举手。』 我举起了手，这个决定几乎没有经过大脑，而是刻在基因里的反射动作。我只是看着我的手举起来，然后看着老师欣慰无比的表情，再后来接下老师手中的剧本…… 里面没有半句我的台词。 大致记好走位后，利林就出现了。他走过学生的面前，没有打招呼。而我是能理解他的，接下来的这场戏不给他多点时间酝酿是不行的。利林二十五岁，脸上还没有什么明显的皱纹，而这剧本中他必须詮释的是一个八十五岁的老人，将近六十年的年龄差，没有额外的装扮，他要怎么做到光凭演技让眾人入戏呢？ 他向我走来，我们四目相接，然后彼此轻轻的点了头，这默契就是我们准备好的信号。 我并没有紧张。 或许是初生演员的一种莫名自傲，我当然见过利林的演技，他接的角色清一色是嘴巴很坏的学霸、或有钱公子哥的类型，这些角色限制了他的表达能力。一贯黏腻的剧情也让人提不起劲。 至少在我们这个圈子是这样子的，待高中三年表艺科，也将以高分成绩进入了艺术大学的戏剧系。我们专业训练出生的人为什么要看这种只卖弄皮相就能演戏的人示范演技？ 我没有表现出来，但内心不讳言是这样想的。举手接下助演，多是出于一种试探和好奇的心态，不太健康，也不太善良。 准备开始，老师推出一把轮椅，这是此齣戏唯一的道具。 剧本中的第一句话便是：看护将欧伯伯推去晒晒太阳。 剧本中没有写看护是什么性格，是活泼还是冷漠的；是温柔的还是不耐烦的，或许因为只是个不足轻重的角色，那些不清不楚的，就自己补上，即便是一个片面的角色，也该鲜活起来。 没有硬帮自己加台词，紧握着轮椅手把，缓缓的推到阳光下。教室也正好有阳光，窗外是一片晴朗的蓝天，刺眼的阳光把一半的教室擦得晶亮。 一步一步，我的表情是从容的，却是小心翼翼的在守护着病患，深怕行走时的任何震盪惊扰到轮椅上沉思的老人。 做完这个动作后，看护退场，剧本上就是这样写的，不知道这些演示的细节别人懂得多少。 接下来利林的演技却让我对自己的自得意满感到无比羞愧。 他一点一点迟缓的抬头，像是被拨慢了时间，望向那片乾净的天空时，气息是匀称的，神情是淡然的，彷彿只是无念无想的感受着阳光洒下的热度。 不过多久，他像是被阳光刺激皱起了眉头，但仍固执地朝天空望去，天空宛若空白的屏幕，正准备上映一幕幕画面。 他的眼神变得深远，嘴自然的微微张开，就好像是鼻腔已经吸不足氧气，需要嘴来一起帮忙，他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时间慢慢往回倒，然后随着呼吸声急促的催赶，一瞬间就倒回了最开始的第一幕。 十六岁，他离家，远离育养他的文化荒漠，远离尚不知爱情前就成婚蹦出两个娃的家庭，他表面装作离情依依，内心的兴奋和自傲却是藏不住的。 二十岁，学成，他在学校教书，遇到了此生最爱的女子，身为教师的他们有着共通的话题，灵魂从深处紧紧契合着。他甚至无暇想起父母为他安排的那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妻子，更遑论罪恶感。 二十三岁，战争爆发，学校解散了，相爱的两人阴错阳差失联了。他选择从军。两方势力对他而言都差不多，忙着生存，根本顾不上理想。他只是被时光的洪流推着走，跟上哪队便是哪里。 三十岁，他冒着生命危险搭上船，从彼岸来到陌生的此岸，他并没有陷入适应的痛苦之中，他甚至没有努力去适应，一心想着迟早能返回故乡。 三十五岁，逼不得已的他终于打算落地深根，选了个勤勉节俭的妻子，生了两个孩子。得过且过，总会有几个瞬间是美好的。 时光的推移，他一句话也没说，一步也没有移动，他只是坐在轮椅上，望着天空。纯粹用脸上的表情就演示了这么多细微的情感。 零零散散积累的情绪夹成了他无形的皱纹，我盯着他看，专注的不放过任何细节的看，他在我眼中再也不是利林，而是那个受尽风霜的欧伯伯，那样妄想改变自己人生，却总是被命运玩弄于手心的欧伯伯。 最后，他留下了一滴眼泪，缓慢的抬起手来抹去。 那是在想念远方的人，不论是彻底永别的恋人，还是那个年纪轻轻就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又或者是那个他曾经看不起的家乡…… 他不是不爱此岸的人，只是想念是在离别后开始的。 然后他的手失力的垂了下来，也嚥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时间，像是着急收尾一样，猛然的在此刻停止了。 满堂的掌声。 只有我的手待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没有台词，他也没有台词，一句也没有。 为什么他可以演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他能知道每个肌肉控制的每个表情应该掩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这后面到底下了多大的功夫在研究剧本，琢磨演技？ 这一齣戏是上个月老师出的作业，但是没有人能够演出这样的水准。他不知道才准备了几天，为什么就能…… 画面如雾一般挥去。 时间像是快转一样，我重播着利林演绎欧伯伯的影片，像是发了疯一样研究，然后立誓要成为像利林那样的演员。 画面又瞬间跳转到十六岁的夏天，我去客串了学长姐的毕业公演，结束后被一个染萤光绿发的男子堵在路上。 花衬衫、海滩裤、太阳眼镜、夹脚拖，这个人显然没什么剧场礼仪。 我稍稍点了头，致意后就想离开，但是他拉住了我的手臂，紧紧的箝住，像隻所向披靡的鹰抓住了猎物。 他说服我，说着他的理想。他有一个完善的机制，能把我推向高峰，而我只要稍微付出代价就可以了。 『又不是卖身，就是陪人家吃个饭。你帮我打通政商界的关係，我赚钱就容易的多，我赚的钱多，就有多的资源给你，你资源多自然就能红，红了难道不好嘛？你现在看到光鲜亮丽的那些女明星，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他这么说，毫不羞愧，他是个商人，这不过是游走灰色边缘的交易罢了。 陪酒这件事也未必必要，而是确定和他之间的依存关係，有了把柄在彼此手上，也不怕毁约。 『不好意思，我不需要。』那时的我充满着自信，不用依存着任何人也可以靠着演技一步步爬上去。 而他只是呵呵笑着转身就走，还不忘把太阳眼镜戴上。 // 双妍芮从梦境中醒来，真的是太长又累人的梦。一口气堵在胸口，她捶了几下也没什么作用。 身体哪哪感觉都不太舒服，不喜欢喝酒就是这个缘故，唯一庆幸的是她醒在床上，她翻身蹭了蹭被子，这个触感是她熟悉的被子没错。 疲倦的感觉又涌上，她头晕晕的应该再睡一会才好，但太过于口乾舌燥，不得不逼迫自己离床，要是此刻不寻找水源，她可能会原地乾涸而死。 『喀——喀——喀——喀——』 门外突然出现诡异的声音，她本来应该要感到害怕的，但或许是刚醒反应有点迟钝，她也没多想，就探头出去看…… 然后她寒毛直竖。 对门就是素素的卧室，她使用凌波微步，谨小慎微的开了房门溜了进去。一看到素素，她正张大着的眼睛突然就合了起来，加大呼吸模仿鼾声。 可惜素素并不是演员，而且被双妍芮给抓的正着。 「素素怎么办，朝顏回来了啦！昨天的那些东西我们一点也没收，怎么办啦？」双妍芮塞到素素的身边，用手指撑开她努力紧闭的眼皮。 素素显然不想面对，假装自然的拍开了双妍芮的手，顺势转身把头埋了起来。 双妍芮当然不会放弃跟素素一起面对现实的机会。 首先，确认现场安全。 嗯……安全！至少在这个房间是的。 第二步，呼叫以及拍双肩，确定患者有无意识。 「素素！素素！」双妍芮把她掰到了正面，然后拍她的双肩，而素素决定装死到底。 第三步，高声呼叫以及叫救护车。 现在状况并不允许，所以直接跳过。 第四步实行胸部按压。 双妍芮露出一副壮烈的神情，跪在素素的身边，两手相扣，准备下压。 看起来就是不压断肋骨不罢休的架式。 「啊——你这个疯女人。」这种强度的操作果然让素素吃不消，她急忙从床上蹦起来。「而且不是应该先畅通呼吸道吗？叫叫abc不是吗？」 双妍芮依旧用壮烈的表情隐藏她的洋洋得意。 「这位患者，现在cpr的版本已经改成叫叫cabd了。」真不枉费她当了多年临演，奔走各种片场，各个领域的知识都会了一点。「亦即胸部按压、畅通呼吸道、呼吸……」 「好了好了知道了。」素素打断她，继续爬上床去，再把双妍芮挤下床。「不要说我醒了，不然我就告诉顾华昨天的事！」 双妍芮脸上大写的惊愕。 这两件事情都很可怕，要她选一个的话……她选择拯救自己的耳膜。 「素素你太卑鄙了！」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快出去！」言语攻击果然对素素一点伤害也没有。 第四章〈神一样的存在〉 朝顏其实不是一个很可怕的人，相反的，是她太好了。好过了头，反而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对她才好。 全世界的美好彷彿都降临在她身上，在素素出现之前，朝顏就是双妍芮心目中最漂亮的女生。明亮大眼，温柔端庄，跟她走在路上，很难没有人不多看她两眼。不只是异性喜欢，是连同性见了都会情不自禁盯着看的那种。 这样美丽的女生还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脾气，简直就是太犯规了。双妍芮从来没见过她生气，对任何人都极度包容，如果她去做宗教事业一定会发展的很好…… 住学校宿舍的时候大家都推选朝顏为室长，倘若室友们之间有衝突，她只要往中间一站，然后无声地流下两行泪，所有风暴一瞬间烟消云散。 这么好的人，谁捨得让她哭泣？太罪过了，会被上天惩罚的。 双妍芮一直觉得，朝顏是个无比强大的人，她懂得以柔克刚的道理，她的美丽该是遥不可及的，但她偏偏温柔得很平易近人，不是撑着礼仪的外壳假惺惺的那种人，是把真诚从骨子显现出表皮的那种温柔的人。 双妍芮的字汇很匱乏，总之朝顏在她眼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所以现在让神为她收拾昨夜的那些胡搞瞎搞的灾难…… 双妍芮躡手躡脚慢慢吞吞的走出素素的卧房，在走到客厅遇见朝顏之前，她想了一千种花式下跪的方法。在正式下跪之前，恰巧迎来了朝顏的微笑。 「我正要去叫你呢！早餐用好了，趁热吃！」朝顏勾住了双妍芮的手臂，就要往客厅走。「啊对了！还是要先去刷牙呢？我记得你是先刷牙再吃早餐的……不过今天有拍摄，拍摄前还是得刷牙。那还是先吃好了，这样不用刷两次……」 「什么拍摄，我怎么不知道？」双妍芮默默庆幸被朝顏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 不过一走到客厅，就看到那个喀喀声的来源，是邵添在压她们昨晚的啤酒铝罐，用手，一掌一瓶，瞬间压扁，然后丢到了垃圾桶里面。 邵添在瞪双妍芮，使劲把他的瞇瞇眼撑大，用力瞪着她。 非常之兇恶，双妍芮屏住气息，假装没有看到邵添的存在。 可是怎么可能没看到？他十分有存在感，双妍芮怀疑他是健美比赛出身的，二头肌大小简直就是一个朝顏的头，全身硬梆梆的连走路脚都合不起来，要是一拳打过来，她铁定会穿过地心然后尸骨无存的…… 「突然的工作，导演通知我的，所以我才从老家赶回来。」朝顏说。 双妍芮坐在沙发上，邵添就在隔壁的沙发上收拾，加上强烈的目光，让她不得不先对这件事做出反应。 「大哥，我错了，您别瞪了。朝顏抱歉，昨天没有收拾好……请原谅我吧！」此刻的双妍芮无比卑微，自己理亏，还让别人收拾，是她该认罪没错。 朝顏的表情很温柔，好像从来不把这件事当回事那样，反而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道歉有些堂皇。 「又来了，别不把我当自己人。」朝顏顺了顺双妍芮乱糟糟的头毛。「我们是一家人，谁收拾都一样的。」 朝顏的温柔让她更内疚了，每次都是这样的，还不如像邵添一样狂瞪她，或者是彻彻底底骂她一顿。 「还有邵添，交给我吧！你也去洗洗手吃早餐吧！」朝顏温柔的说。 邵添没说话，只是摇摇头，一直到把所有东西收拾好，也不让人帮忙。 双妍芮如坐针毡，小心翼翼地咀嚼食物，然后努力不把视线往邵添的方向扫去。 邵添也是一个神秘的人物，认识他也有八、九年了，除了知道他是朝顏的学弟之外，没有其他的信息。 而且他很少讲话，前几年双妍芮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刻意学了几个简单手语在他面前卖弄，结果遭到他冷眼相看。 她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口吃之类的，结果有一次听到他用电话订位的时候…… 哇！这个声音用黄鶯出谷来形容也不夸张啊！真实版的说话比唱歌好听，只是声线太高，完全是女人的嗓音。到了订位的餐厅，柜檯问是邵小姐吗？他就站过去点点头，差点没把店员吓死。 想来现在有第三性也是很普遍的，双妍芮默默问过朝顏，但她只是温柔而坚定的证实邵添的确是个男人。 也是，再怎么厉害的手术也不可能长出喉结吧？ 虽然几乎每天见到，但没什么交流，感觉他的世界有一堵厚厚的墙，墙里面只有朝顏一人。 「啊！素素还没吃，该去叫她了。」朝顏说。 「别叫她了，她喜欢冷的，还喜欢睡觉。」双妍芮阻止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想到素素会被邵添瞪，那又是一个灾难的开始，在战火点燃之前保持安全距离比较好。 朝顏认真的看了双妍芮一眼，然后在手机做好笔记，每个人名都有一个档案，她在素素那个档案中记录下关键字：喜欢冷的、喜欢睡觉。 素素是前几个月住进来的，空白处还很多，双妍芮看过自己的档案，写了有五页多。 连贴心也要做到完美，这就是朝顏，神一样的朝顏。 比起当朋友，双妍芮果然还是崇拜她更多。 「噢！双儿你看过群组了吗？顾华好像要你帮他买东西到剧组……」朝顏看着讯息说。 双妍芮扎扎实实的翻了个白眼，连手机都不拿出来。 「我今天不是有工作吗？干嘛帮他跑腿？」双妍芮抱怨道。 「不然还是我去好了，其实也顺路。」朝顏点点头，她从来就没有过不乐意的表情，只要是为了他们这些朋友。 然而，双妍芮却感受到后脑勺有热烈的视线延烧过来。 果然漫画中的霸气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什么话也不用说，甚至不用对到眼，就能感受到威胁。 「我……还是我去吧……」她选择放弃。 打开聊天室，发现那个傢伙果然又随便使唤她。 顾盼之间，风华涌现：双，带猫食，急，下午前。 没说谢谢，用词简略，这个傢伙对文字有奇怪的坚持，连id都取成这个模样。刚认识他的时候就是个奇葩人物，说话弯弯绕绕的，双妍芮都会先听过一遍，然后请他用白话文再说明一次。 他和双妍芮同高校不同科，他是影视科，双妍芮是表艺科的，他们的学科其实都不太好，至于顾华为什么要这样卖弄学问，她也不是很明白。 艺大小仙女：要什么猫食？没养过我怎么懂，要使唤人资讯也要给充足啊！ 于是她手速飞快的回应着。 这个id也可以显现出双妍芮对过往的骄傲，以前的她可是全校公认最有灵气的演员，她本来可以接到很多好角色的…… 朝顏：今天你们是在十三号摄影棚对吧！那刚好就在我们隔壁耶！要不要顺便帮你带便当？ 朝顏又开始她照顾人的本事了，因为双妍芮的关係，顾华跟大家都混得很熟。 朝顏的id就是朝顏，相对于双妍芮对自己校内的称谓紧抓不放，朝顏倒是从头到尾都只做她自己。以前她被称为艺大小公主，是公认最漂亮的演员，可惜……她和双妍芮有着一样的命运。 顾盼之间，风华涌现：朝，感恩。双，猫食随意，速速送来。 艺大小仙女：为什么只感谢朝顏，我呢？ 顾盼之间，风华涌现：我会少唸你一点。 艺大小仙女：谢主隆恩！ // 邵添载着朝顏去了摄影棚，而双妍芮也悲催的坐上公车准备去跑腿。 唯一庆幸的是公车很空，有位置坐。日子过得好像太苦了，连小确幸都是得一一细数的。 她无聊打开了他们的群组，突然有点感慨，然后觉得有点神奇。 人跟人之间就是这样交织在一起的吧！ 朝顏是大学同学兼室友，邵添是朝顏学弟，顾华是高校同学，素素是从街上投餵诱拐来的。 他们都从不同的地方认识，却成为了现在生活最主要的核心。 有他们在，日子再苦也可以撑得过去吧？ 看到了添添天天来这个id感觉超级陌生，邵添在群组里依旧是个哑巴。 这个id是有一次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帮他改的，但邵添好像很满意。 天天来这件事情似乎是他骄傲的勋章，代表着他对朝顏的用心。 也是，像朝顏这样的美人，没有一个勇士在身边守护的话是很危险的，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护着她，但生活还过得去，就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 试过问他职业，他死都不愿意说。朝顏也不说，她是善良且聪明的神，她有义务为大家保守秘密。 还有另一个谜团，那就是他和朝顏之间的关係。 他们两个好像没有特别澄清过，也没有特别确立过。双妍芮看来，比起情侣关係，邵添更像是在供奉神灵。这点她是懂得，在她心中朝顏也是这种存在。 朝顏的心思就猜不出来了，她对大家都很好，博爱到分不太清远近，又或者是纯真到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 群组突然跳出讯息。 朝顏：素素醒来记得吃早餐喔！ 氟氯溴有碘砈：谢娘亲！ 素素之所以会跟她们住在一起，最大原因是被朝顏的厨艺迷住了，如今还认娘了。 想到刚刚素素留她一个人面对，自己装睡，就有那么一点点气愤。 想着想着差点坐过站，她急忙按了下车铃，车是停下来了，但车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开。 「妹妹啊！后门好像突然坏掉了，前门下吧！」司机对她喊道。 「喔！好。」双妍芮也没多想，搔搔头就往前门下。 魔鬼藏在细节中，厄运大概也都是有徵兆的，只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 第五章〈蚵仔麵线〉 十三号摄影棚显然是古装剧或仙侠剧之类的，远山红桥，连接着半篓空式的宫殿，木造的窗櫺刻着各式花样，光线却异常的昏暗。 剧组的人显然都很适应双妍芮这号专业跑腿的人物，对她的到来不觉突兀，还为她指路。按照指示，双妍芮向宫殿里走，一层层的门推开后，顾华端端正正的坐在正中央，那个本该是娘娘之类角色的宝座，旁边有一隻雪白的长毛猫。 灯光很暗，是该拍摄的时间，却只有顾华一人和他身边的一台摄影机。 繁花簇拥，虽然认不得这些花花草草，但一看就是价格不斐，一朵朵花开正艳，感觉这一cut就是要今天完成才行，毕竟花开有时，凋谢重买又是花费。 一步步接近顾华的时候，双妍芮刻意放慢了脚步，装作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顾华懂她，只是待在原地扬起眉头，嘴角若有似无的藏着笑。 四目相对，那是一种无声的比拚，就这样用力看着彼此，要把眼球瞪出来的架式。 一旁的猫咪看着两个人类不知在干嘛，自顾自地开始理毛。 靠近到一定程度，顾华也不说话，把一隻手摊在身前，动了几下。 双妍芮本来想要表达自己对顾华的反抗，但又觉得此等僵局只是白白浪费时间，于是就打开她的后背包，拿出约定好的猫食。 顾华收下，打开包装开始餵食，原本慵懒的猫咪终于振奋了精神。 「喂！不说个谢谢吗？」好歹她是特意去跑了腿。 顾华抬眼看她，深深地看着她，好像看进她的灵魂一样。突然他正襟危坐，也不管猫咪在他不注意下吃起了零食自助餐，只是那样专注的看着她。 「干嘛？」双妍芮怎么觉得有种审讯室的感觉。 「你确定要让我开口说话？」顾华缓缓的说，语调是深沉的，像是窒息在海中听到的隐约回音。 「为了感谢你我才忍了那么久没说话，从你打开门看到我那刻算起，十五步的距离……」顾华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还这样深沉的说话，让双妍芮不禁紧张的吞了几口口水，她知道风暴将要袭来。 「那您稍安勿躁，我说了什么冒犯的就都当我没说。」为了挽救耳膜，双妍芮使劲地安抚他。 顾华挤出一副讨人厌的笑。他明明长的还不错，偏偏喜欢乱用脸。双妍芮腹诽而万不敢言。 终于顾华将视线回到了猫咪身上，挽救了那些还没被扫荡乾净的零食，故作漫不经心地缓缓说：「而且我们是需要道谢的关係吗？」 「我们什么关係？」双妍芮被问得莫名其妙，哪有关係是不用道谢的？ 啊喔，此言一出又吸引了顾华的视线。 「我们什么关係你不知道吗？」顾华放下了猫，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像是一道黑影窜了出来。 双妍芮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的好麻吉、好兄弟、最好的朋友就是你了。你不要随便装兇，我才不会被吓到。」虽然这样说，但已经被吓到了。 顾华也不是兇，他的眼神里没有一点阴狠，只是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啊！积威就是这样吧！长期累积下来对顾华碎碎念的恐惧，连毛孔都知道此刻该起疙瘩了。 「谁是你的好麻吉、好兄弟、最好的朋友？我们不是那种关係吧？」顾华靠近双妍芮，将她的碎发綹到耳后。「我们可是债权人跟债务人的关係呢！」 「哪有，我哪有欠你钱！」虽然这些年来穷困潦倒，她也没跟顾华要过钱。 「高三那年五月十八号上午九点五十分，影视科的我载着身为表艺科代表的你，到学校附近溪谷去场勘，清晨下过大雨，路面湿滑，即使已经按着煞车、踩着地面缓缓下坡了，机车还是受滑倒了下来。车倒的瞬间，我马上问了你有没有什么事，你开朗的说，噢！没事啊！」顾华说着说着像是回到了那一刻，连她的语气都学得很像。「接下来你对我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哇！在这个古色古香的场景下，顾华也莫名有种古装剧的调调，那眼神也哀怨的令人不敢直视。这种人当什么副导演，去当演员不是很好？ 而且，她到底是说了什么啊？即使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双妍芮还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出发前我先陪你去排了那家有名的蚵仔麵线店，车倒的瞬间麵线飞了出去。而你，身为好同学、好伙伴的你，不是先关心我的安危，而是跳起来大叫：『我的蚵仔麵线，六十五块！』然后飞奔去拯救你的麵线。而我一直被龙头压住，动弹不得。这么惨烈的故事，别说你不记得。」 记得，当然是记得了。顾华讲的那么生动，她要不记起也难。 「你确定好麵线的安危后才来找我，皮肉伤也就算了，我内心深处遭受的严重创伤，那是深入潜意识的，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治癒。你那个时候用快哭了的脸跟我说：『顾华，抱歉，我不是故意先顾麵线的。我原本也不是那么坏的人，总之真的抱歉……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然后我就好心提议了一个方案，债权人、债务人。也就是甲方。」顾华指自己。「乙方。」指双妍芮。 「你必须要赔偿到我满意为止。」顾华露出无与伦比的灿笑。 后来顾华又唸了一些什么，双妍芮已经不知道了。她进入了某种禪的境界，或许是因为太熟悉顾华的轰炸了。 眼神放空，左耳进右耳出，半点没有经过脑袋。只剩下点头，和附和的自动反射功能。 这个时候通常会想起顾华的好，或许是内心世界在和外界世界反抗。顾华会在她因为大雨被困在车站的时候撑伞来找她，也会在导演缺临演的时候第一时间推荐她。甚至他们最初见面的那一刻，顾华替她别mic，突然说了一段很难理解的话，她请他说简单的版本，他就对她说，他想作她的经纪人，因为他知道她迟早会大放异彩。 顾华始终是那个最相信她实力的人，也永远是最支持她继续走下去的人。双妍芮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放弃，很大一部分也是顾华的鼓励吧！ 顾华唸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停止，开始又把精神花在猫咪身上。其实只是补拍一个不到五秒的画面，顾华的专业不容自己随便，他为了怕猫怯场支走了大部分的人，架设光线，安抚引导，什么都自己来。 双妍芮退到十五步后远，默默看着他专注无比的表情，也算是一种反差萌吧！跟平常动不动就碎碎念的他差太多了。 或许她对顾华是带点景仰的，尊敬又羡慕的那种感觉。他能在专业领域大展身手，总有一天……她也可以的吧？ 到那个时候双妍芮一定要跟他合作，一定要！这样他们的作品要不满意也很困难吧！ 「一直盯着我看，小心爱上我。」顾华突然说，然后关掉拍摄的灯，给了猫咪奖励的零食。 「我是看着猫好吗？」双妍芮被发现只好急忙否认。 「是吗？」顾华不以为然的说。抱起猫咪到他腿上，慢条斯理的抚摸着。 「我在想说猫有五秒的镜头，要不让人来演好了，我就可以。」双妍芮右手握拳摆在脸边，接着动了一下拳头，又装了一声猫叫。 顾华狠狠的愣了一秒，然后默默的站起身，把摄影机的镜头对准双妍芮。 「这么羞耻的动作，请你再做一次。」他说。 迟来的羞耻感又铺天盖地而来，总是这样，双妍芮做什么都不经过大脑，老是让自己后悔莫及。 她或许是渴望镜头到疯掉了吧…… // 和顾华分开后，双妍芮自顾自地欣赏这里的佈景。她刻意绕到现在没人的角落，拍摄组在另一端，她甚至没有关注正在拍摄的演员是谁。或许她是怕自己过于羡慕的心情会表现出来，要用演技压制住表情实在太过难受，所以乾脆不要看。还有，她高中大学的同窗，有好多人已经出道累积作品了，就她还留在原地。倘若现在拍摄的正是她的同学，那心态可能会崩塌。 双妍芮是个阳光的人，所以才能撑到现在，但不代表她没有感受。这点难言的自尊心她还是有的。 她把注意力放在佈景上，这端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天花板挑的很高，有好多盏日光灯洒下来，她走过男女主角会幽会的密林，看着光线从树叶缝隙筛落，光点随着摇曳的树枝颤动起来…… 但有点不合理，室内又没有风，树枝为什么动得那么厉害？ 好奇心的驱使，她拨开层层相叠几乎挡住去路的树枝，跟着那些依次摇晃的树叶走，一边感叹着把摄影棚弄成这样简直是迷宫，这些不知道是真树还是假树但都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接着，她看见一个淡粉色的小小衣角，走近一看才渐渐展露出全身，那是一个穿着戏服的孩子，孩子带着迷茫的表情走来走去，明显是迷路了。 「小朋友，你迷路了吗？」双妍芮蹲下身子和她讲话。 「阿……阿姨！我偷偷跟着羡羡老师来的，但不知道老师突然消失去哪里……」小朋友看起来才三四岁，奶生奶气脸上都是胶原蛋白非常可爱，除了那一句…… 「那，姊姊带你回去。姊姊知道拍摄的地点在哪里。」双妍芮面不改色的改变了她的称谓。 「你不是姊姊。」小朋友一脸严肃，用手艰难的比了一个七。「我的姊姊才七岁，今年上小学一年级。你是阿姨才对。」 七岁和二十七岁相比，感觉的确是阿姨没错，居然已经是当阿姨的年纪了吗？双妍芮抿着嘴，感觉内心悄悄的被撕裂，小朋友也那么会事实爆击的吗？感觉比素素更有衝击力。 「好，那阿姨带你回去。」抚着自己受伤的小心脏，双妍芮必须以大局为重。 「可是羡羡老师是从这里过来的……」小朋友说。 「那我送你回去后，再帮你找羡羡老师好吗？」 小朋友终于点点头，小小的手牵住了双妍芮的小拇指。 第六章〈这里的尸体咧？〉 返回的路程很安静，小朋友握着小拇指，缓慢而稳定地走着，双妍芮竟然会想用优雅这个词来形容这孩子，其实这服装她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太清。 双妍芮享受这样的寧静，她们一起从容地把景色看进眼里，然后过滤成一种优雅的寧静，彷彿只要多出一些声音就会惊扰眼前的画面，成为巨大的污渍。 摄影棚太大，她们走到中途有休息一次，一起坐在红色的鞦韆上。 小朋友晃动着双脚，双妍芮分享自己珍藏的糖果给她，她说谢谢之后收下。听到这句谢谢突然给双妍芮莫大的感动，或许是想起了顾华那个死不道谢的嘴脸。 顾华也不是一个不礼貌的人，但他喜欢用这种方式表示对她的亲近。双妍芮虽然不以为然，却也深深明白他毫无恶意。 其实，若计算谁亏欠谁多，那她铁定是受到最多照顾的。不仅是顾华，素素、朝顏、邵添（虽然不情愿却是做最多的）在她有难时总是义不容辞的帮助她。 看着眼前这个小朋友，她突然有种迷茫的感觉。 双妍芮是这个年纪就决定要当演员的，当然这是事后听家人说的。多年后的她，没忘初心，却也毫无出息。 「小朋友，你有梦想吗？」双妍芮问。 她们一起轻轻盪着鞦韆，小朋友歪着头看她。 「大人很奇怪，很爱问这个问题。」小朋友缓而清晰的说。「梦想，大家都有梦想！」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换双妍芮歪头看她。 「我的梦想是……成为像你这样的漂亮阿姨！」小朋友坚定的说。 这个马屁拍的太突然又太响亮，双妍芮一时之间表情失控不知如何是好。一颗糖的贿赂就让她从阿姨变成漂亮阿姨，这孩子未免也太早进入社会模式。 小朋友没有发现双妍芮在内心的衝击，只是继续眼神坚定的解释着。 「妈妈要我平安长大，我长大之后就会变成阿姨，这就是我最重要的梦想了。没有什么比好好长大更重要的了，妈妈总是这样说。我见到阿姨之后，就想我长大后也会变成漂亮的阿姨！」 对啊！好好活着，好好长大才是最重要的，谁说这不是梦想呢？ 为什么梦想在她那个年代总是职业呢？有人梦想当太空人、有人梦想当医生、当老师，但人生最想达成的事情居然是个工作，哪有工作是真的那么开心的呢？ 双妍芮的梦想是当个演员，但触及不到的梦想却令她痛苦，倘若当初她的梦想就是当个漂亮的阿姨，那现在也就是梦想成真了…… 所以痛苦都是自找的对吧？梦想该是让人开心的事情，而不像现在这样…… 可转念想想，放弃对她而言是更痛苦的事情。 真是讽刺啊！她是为了喜悦而生，却总给自己理由感受痛苦。现代的人都是这样拖着自己过重的企盼折磨自己活着的吧？能达成梦想会有超越的成就感，但达不成梦想的人就会困于煎熬与遗憾的囹圄中。 这世界上真正能成功的本来就是少数，教育中提倡梦想的存在只是给了孩子虚幻的勇气去相信只要梦想就会成真。 这么不正面的想法，压着她都不像她自己了。果然再正面的人还是有可能会被困境压垮。 「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变成漂亮阿姨！」双妍芮抿起微笑跟她说。 「那不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吗？」小朋友说，这么成熟的词汇也着实将双妍芮吓了一跳。 她们坐在同一个鞦韆上，进行着平等的对话，年龄的差异好像根本不存在。双妍芮似乎在对话中获得了更多，瞬间豁然开朗。 或许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感恩，只要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不管是要坚持着梦想，还是换个梦想，都是值得庆幸的事。 慢慢走到了摄影棚另一端，果然看见了一团穿着戏服的小朋友，还有一旁看起来有点焦急的老师。 双妍芮看着老师身上的戏服，想着客串一下这种角色也好，但又没有把握可以控制住这一整群的小朋友，要是大家都喊她阿姨…… 「星星老师。」小朋友果然松开了手朝老师飞奔而去。 老师见到她才终于松一口气：「友友刚刚跑去哪了？」 「去找羡羡老师了。」 那个老师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诧异，但又马上恢復正常。 小朋友归队之后，老师走向前向双妍芮道谢。 「我也没做什么。」不是谦虚，双妍芮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那要帮忙找一下那个羡羡老师吗？这摄影棚那么大，或许也是迷路了。」 星星老师摇摇头，笑着说：「应该只是去上厕所而已，离拍摄还有段时间，留一点时间给他们也好。」 既然如此双妍芮也没道理多管间事，这么大的人了也没道理会出什么事。她不以为意地走回原本的路。快要到她待机的时间了，导演如果找她得马上出现。 绕过假山有一处到十二号摄影棚的快速通道，但她第一次走，非常有可能会迷路，双妍芮告诉自己得加快脚步了。 // 为了整体美观，入口被藏得很隐密，连门口都被涂上草绿色。能找到路口双妍芮已经相当佩服自己了，没想到推开门进去的那一刻…… 「哇——」她不自觉得发出惊叹声，因为不愿骂脏话所以就用稍微文雅的方式取代语助词。 门，都是门！触目所及的，都、是、门！ 一瞬间让她回到在百货公司打工的噩梦，她做不到两天就离职就是因为后场员工通道非常的错综复杂，她一走进去就是半个小时才能绕出来，到处都是门就算了，动不动就转弯，冷冷的日光灯照着加上充斥着地下室的味道，感觉随时就会在某个转角窜出殭尸来。 那种门的种类就是眼前这样子，毫无生气的白色，加上金属横桿在中间，用手一压就可以推开。 如今她的眼前有九道一模一样的门，至于哪个能通往十二号摄影棚，她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当然她有试图要观察门上的痕跡，如果是通道的话说不定会有小小的标籤或指示牌之类的，但就是没有。门上乾乾净净每道都一样，就像是光明正大嘲笑她是新来的一样。 双妍芮也想要摊在地上放弃思考，但时间不允许她这样做。她可以想像隔壁棚的导演大喊：『这里的尸体咧？我说要两具，怎么少一个！』的样子。 就算只是演个尸体，她也不想错过机会。 她首先推了右侧第一道门，发现困难的是进去后还有两道门，所有的空隙都摆满了道具，她必须绕个两圈才能确定没有出去的门，只好原路退回来。 依顺序她进入了右侧第二道门，这里的格局又有所差异，被陈物柜分割成很多s型，如果不走到最里面很难确定有没有另一道门。 也不能怎么办，双妍芮认命的往内走，一开始她走的很光明正大，后来她开始听见有人在讲话…… 有人在其实是好事，至少可以问个路什么的，但是她一看好像气氛不太对，当即蹲下躲在前一排的陈物柜后。 红裙曳地，咸子羡很勉强的站在那里。身体是颓然的，只是强迫自己站立，直直地站着，像是个纸人被钉在刷白的背景前。 她脸上的惨白看不出来，被画了腮红、红唇，只有眼眶不自然的泛红。 与她相对的是利林，蓝白条纹衬衫、深色西装裤，头发抹了发胶成三七分，他净白的脸露出无助的表情，一手撑着墙壁站着，高挑的他颓丧的弯了腰，像是饱满稻穗无可奈何地向着地面低头。 虽说是一男一女，但这个距离、这个相识无言的场面，还是看不出是什么关係。 双妍芮躲藏的地方看得见咸子羡的正面，穿着和星星老师一样红色的戏服，可以推测那就是消失的羡羡老师。而并不知道那个男人的背影竟然是利林，直到…… 「那就别嫁，可不可以？我想我们永远能像现在一样。」利林满是渴求的说，语气里却全是早就预料结果的绝望。 「利林，别这样对我！别这样对我！我不是你的情感玩具，我是人，我也需要被爱。不要因为你知道我爱你就对我予取予求……我……我已经三十九了……没有青春可以献给你身体里那个伤痕累累的孩子了……」咸子羡的泪水开始溃堤，她轻轻发颤的嗓音也近乎求饶。他们都在乞求着对方些什么，不是硝烟满满的战争，是彼此卑微的乞讨。 「那我会爱你，我会娶你，给我一段时间……」 「别说这种欺骗自己的谎话，你知道你做不到的。娶我？当然可以，结婚证书签一签，办一场人尽皆知的婚礼。但是你爱我？你爱我？」咸子羡望着他，深深地望着他，努力的克服哽咽试图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表达。「若是你能爱我，二十多年来我在你身边，你早就该爱我了。」 「我爱你……我爱你……」利林鬼魅般呜咽着，像是和她脆弱的和声。 「你爱我，但不是爱情。」咸子羡斩钉截铁的说，即使她崩溃无助，她拚了命的欺骗自己，也无法减低这句话的真实性。 第七章〈老天最疼笨小孩〉 他们之间，不是『我不爱你了。』也不是『我曾经爱过你。』 他们是仍相爱着，却不是爱情。 此事非同小可，在一旁非本意偷听的双妍芮想过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不过还是输给了自己竖起的耳朵，心中的故事只模糊地勾勒出轮廓，这种程度她就算是要加值也会付费看下去的。 利林想要反驳，却哑口无言，面对咸子羡坚定的视线，他不自觉的回避，彷彿她带着疼痛的凝视也同时会刺痛他似的。 「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奢望我们之间的可能。这二十多年来，我反覆思考着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走进你心里的人，这个问题，你可能没想过，你可能也好奇吧？」咸子羡对着沉默不语的利林抿出一个苦涩的笑。「你十四岁的那年，童星发展到了一个临界点，父母亲开始为你是否要继续发展演艺事业的问题发生争执。母亲始终尊重你的梦想，父亲则强硬反对。最终导致母亲忧鬱了结自己性命，甚至是一尸两命……」 「这跟那个有什么关联？」利林被扒出伤口，但在她的泪眼下，他无法展现出锐利的武装，只能低声的问。 「母亲去世之后，你把怒火都集中在父亲身上。这对你来说，等于是一下子失去了两个亲人。恰好，那段时间，是我这个邻居姊姊一直陪在你身边，从那刻开始，我就成为了你最重要的家人，毕业典礼之类的场合，都有我的身影。」咸子羡一鼓作气地说。「是我！是我错了！我们只不过差两岁，我始终对你都是用心的，男女之间纯粹的友谊？守望相助的友好邻居？我的渴望并不露骨，于是你就一直假装不知道了不是吗？」 「想来或许你也很苦恼吧？怕我离开你也不好拒绝。二十多年了！我带着期望拖了二十多年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不是我的终究不会是我的；终于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那就让错误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 利林心中唯一的亲人，如今要阻断与他的联系，从今以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就失去了根，失去了不论怎么漂泊都会返航的归属地。 被全世界拋下的感觉就要将他淹没，他急于拉住救命绳索。利林朝咸子羡走去，用双臂将她困在中间。咸子羡没有要逃脱的意思，她完美隐藏住眼底最后一丝期望，没有闭上双眼，只是看着，不带一点情绪。 利林急于证明些什么，他闭上眼睛低下头，却在唇瓣相差一指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是个演员，这对他而言不困难。 但咸子羡对他而言是如此的重要，他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在羞辱她。 利林拥抱住她，将自己的头埋进她的肩窝。他的犹豫已经证实她的一切猜测，咸子羡无声掉下两滴剔透的泪，张开口好像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伸出手，拥抱着他，安慰似的抚摸着他颓然的背。 她没有办法跟他说没关係，因为这是谎话。 可是她必须坦然面对这个事实，才能好好离开他，继续走下去。 利林是个受伤的孩子，而她是他的避风港。他们其实没有联络的很频繁，就像个四处流浪的旅人，平日里专注于旅行对家毫不关心，但总会有想家的时候。 反正他仗着家随时都会在，所以更勇敢的一次次踏上旅途。 跟他提过男朋友的事，甚至是婚礼的事，利林从不放在心上，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能够改变他们之间的关係。只要她还爱着他，他就无所畏惧。 只是抱歉，她再也承担不了了。 「利林，你听我说。」咸子羡轻轻地在他耳畔说。 「嗯。」光一个字就能感受到他的鼻音。他没有抬头，在她面前他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孩子就该待在温暖的怀抱中。 「缓慢的，坚定的，我要一步步走出你的人生。请支撑我、推开我，别再让我回头。若有一天我能不爱你，提起你，就跟一般朋友一样毫无波澜。到那个时候我会来找你的，当你的家人，当你最好的朋友。」咸子羡缓慢而坚定的说。「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解法，成全你，也成全我。」 她松开了怀抱，面对他的泪眼，她释然地笑，然后展开步伐，一步一步走出他的人生，走出二十多年来纠缠的执念。她走了，利林留在原地，像是失去了灵魂。 只有这个方法吗？ 一直以来都是他太自私了，不能给她爱却又霸佔住她。 「成全你，也成全我……」他满是鼻音的喃喃自语。 咸子羡向这里走了过来，偷看入迷的双妍芮突然惊醒，却吓得屏住呼吸不敢动弹，所幸这个羡羡老师一边走一边掉眼泪，模糊到只能勉强辨识道路，双妍芮所躲藏的地方又塞满了人体模特，老师就这样没有迟疑的经过离开。 听到外侧的门轻轻关上了，双妍芮知道现在就是最好的脱逃时机。她的小脑袋在一瞬间都计画好了，现在利林背对又是石化状态，她就这样咻——出去，轻轻关上门，再咻——去找其他门就可以了。 她就像特务要出任务一样，气音对自己说声：『ok！let’sgo！』然后小心翼翼就要从人偶中脱出，当初她硬塞进去，导致人偶底盘有些歪斜，现在她离开，整排人偶都摇摇欲坠。 不会的！老天不会这样对她的，都说老天最疼笨小孩，笨的部分她决定先承认，这种情况就请老天先放过她吧！ 看来老天是承认她的笨了，人偶在左右晃盪几下后又找回了平衡，一个个没有表情的脸孔回復往常的平静。 回头偷看一下利林现在的状态，嗯，依旧石化中，非常之好。 躡手躡脚地走回原路，紧张时候脑袋自动在播《不可能的任务》bgm，就要靠近门口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咦？这道门怎么没关，最近是不是犯小偷啊？」 「里面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至于偷吧？最多就是小情侣在里面偷偷幽会之类的？这行做久了真的什么都会遇到啊！」 「不好说，里面又没有监视器什么的，要是东西不见导演又要发飆。」 「那就先锁起来好了，应该没有剧组的人在里面吧？」 「只有我们两个来跑腿不是吗？这里还真的有点阴森，没有人会想来啦！今天演员状态不太好，以导演那个刁鑽的性格，恐怕是要拍到凌晨了。我们赶快趁着空档去买个咖啡。」 谈话之间，她听到了要命的喀喀声。 要是她现在大叫就会惊动利林和透露自己的踪跡，而且还会被外面的人以为是偷偷幽会的小情侣…… 可以用腹背受敌来形容现在的状况，她的小脑袋正在权衡该怎么做才是正解的时候，那两个工作人员已经悠悠离去。 依照老天最疼笨小孩的逻辑，那她算不算最聪明的那种？这情境明显是天要亡她！ 不对！一定还有方法的，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双妍芮拿起手机，反正还有顾华在，让他来救就可以了。 啊！绝了！她能想到的路都绝了。这里的门又重又厚又是在假山后面，完全没有信号！ 这种场景她好像在电影还是小说中看到过，最后就是人被困在密室成了一堆枯骨，啊……她该不该先来写个遗书，打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行不行？ 啊不对！她这个小透明不见是无人关心没有错，但是现在还困着一个大演员啊！手机定位什么的查一下，应该也不会到等成枯骨的程度。 救援一来，她只要先躲起来，再趁乱混出去就可以了。 计画既成，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绝妙的藏身之处，最好是可以待久一点的，舒适一点的地方。 大概看了一下，双妍芮发现一套玩偶装，优点：对她的体型来说还算宽敞，况且玩偶装本来就坐在地上，她躲的时候也可以光明正大坐着。缺点：又热又闷可能会热衰竭而亡，而且要是她一个人着装，少不了磕磕碰碰一堆声音，要是惊醒了石化中的利林，那就得不偿失了。 一番分析后弊大于利只能放弃，其实她也没有多少选择，这里虽然物品杂又多，但大部分还是放在陈物架上的，要是有大箱子什么的就可以……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就有一个大箱子出现在眼前，那藏在大型道具的后面，连她都是走过两次才意识到这箱子的存在。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她在内心狂喜，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她抱着虔诚且尊敬的心走过去，发现那箱子里装的是海绵积木，离箱子口还有一段距离。要是她坐进去的话会刚好盖过头顶，屁股底下是软软的海绵当然再好不过，有什么移动的声音也会被海绵减轻的。 准备入座之前，她还虔诚的祷告了一下，她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信仰，但危机时刻各方神灵都要信一下。 哈利路亚、主啊！菩萨啊！佛啊！神仙啊！感谢你们赐予安身之地，这次危机过后她一定会好好生活的！ 旁边有个矮凳，双妍芮踩上凳子准备往箱子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响彻云霄的惨叫声此起彼落回盪在这个密闭空间里。 到底谁会在海绵积木底下放尖叫鸡？这是什么整人节目吗？哪里有摄影机吗？ 再见了，这可悲的人生…… 第八章〈施主，你来迟了〉 绝望到极点的时候，紧绷的神经反而一下子松弛下来。死期近在眼前而无法回避的时候，会有种静謐到极致却又兴奋到极致的禪意。人们开始会为自己的死亡强加美丽的解释，为自己的人生下最后的註解。 双妍芮本来是脑袋空空的人，怎料到有天她能体会出这么深刻的思想。 这样子的结局，是对她刚刚迂回、侥倖的活法画上一个强烈的句点，活得不清不楚，死得却乾净俐落，也是种彻底的解脱。 凡我所见，皆是虚妄！ 双妍芮闭上眼睛盘腿而坐，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假的，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双妍芮。」声音很近，就在眼前。看来某人已经解开石化状态了。 双妍芮没有睁眼，保持打坐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学着高僧沉静的口吻徐徐说道：「施主，你来迟了，营业时间已经结束。」 「你听到多少？」利林淡漠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彷彿听到死神正在磨利自己的镰刀。 双妍芮努力表现出稳如泰山的气势，因为声音太近了，虽然彼此的身体没有接触到，但莫名有种气场已经重叠的感觉。她的眼皮一颤一颤的，感觉就要破功。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双妍芮用心经来回避他的询问。「这位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 她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信仰，但爷爷奶奶辈总是很爱叫她抄心经之类的，仔细想想宫廷剧里的佛爷也都爱这东东，果然歷史是一脉相承的，爷爷奶奶也是永恆不变的。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他的话又冷又轻，接近双妍芮的耳畔，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暖息。 因为真的太近了，双妍芮一瞬间就弹了起来，如弹簧般又高又远，落地的那一瞬间，她连忙跪了下来，双手合十摆在胸前，这个动作最近怎么那么常出现？ 「前辈，真的对不起，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的，我就是迷路……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什么也不会说的。」 利林的表情很冷漠，跟刚刚的他完全不同。成熟、冷漠、疏离感、不信任感，他的表情描绘的都是她的死期。 「我不相信你。」他冷冷地说，居高临下的冷冷看她。 虽然她理亏，但她也真的是又衰又委屈啊！ 「我……我可以发誓……」在他锐利目光下，她说话都在颤颤发抖。 「威胁我。」他说。 「我……前辈我再恶劣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威胁你的！」双妍芮郑重宣示。 「我叫你威胁我。」他冷漠的脸满是认真，除了眼眶鼻头泛红外被日光灯照的惨白，语句很短，好像再也没有力气争辩。 「嗯？」前辈的这句命令她好像有听没有懂。 「我不相信你，所以你威胁我吧！」利林有点颓然的坐到地上，刚好坐在被阴影遮挡的角落。「这件事情，不能传出去。」 新闻会怎么写自己他不在意，但要是写到咸子羡，影响到她的幸福，这是他所不能忍的。 「前辈，我就说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也不是蓄意找事来威胁你的！昨天是我脑子坏了没有好好思考后果所以对你做出不当的行为，但是就到此为止而已。我才不是会抓着别人弱点刻意加害的人！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但我会做给你看的。」看到利林这个态度，双妍芮突然觉得这是对她人品的羞辱。 对于双妍芮突然强硬的态度，利林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可以威胁我，为什么不？」利林问，真心疑问。 威胁他代表着有交换些什么，如果违约的话利林也有权收回一切，这样才有办法担保秘密不会洩漏出去。发誓？发誓能有什么用？他才不信这个。 「前辈都那么难过了，我怎么能雪上加霜？我知道我给前辈的印象并不好，但我是比你想像中更好的那种人，今天这件事要是真的传出去，那你要报復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不能有传出去的机会。」利林彷彿铜墙铁壁。 不能有传出去的机会……那最好的、最万无一失的方法……杀人灭口？ 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利林和双妍芮心有灵犀似的同时想到了这件事，双妍芮移动着膝盖越退越远，确定附近有些道具可以当武器用，嗯！那根球棒感觉还不错。不过都是道具该不会一打就裂吧？ 想只是想而已，当然利林没有丧失理智到这种地步。 「说吧！你要什么？」 这个小透明不就是想靠他往上爬吗？提携后辈这种事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不过要应对这种无厘头的小孩子有些麻烦……这点他会用心克服的。 被问了那么多次，双妍芮也觉得烦躁。 「前辈！哪有人逼别人威胁自己的啦！我不说、我死也不说！我不趁人之危，即便你逼我也是一样的！」突然就变成这种奇怪的局势了。 意想不到的僵局，他们看着彼此都觉得十分荒唐。 在还没找到突破口前，双妍芮有义务好好保护自己，毕竟那个杀人灭口目前还是最佳解法。双妍芮悄悄起身，继续假装漫不经心的搜寻着防身武器。 她没想到这个动作会让人感受到危机。 「过来！」利林对她说。 这孩子一脸就是惊慌失措准备落跑的样子，那可不行，秘密得永远封存在这里。 「为……为什么？」双妍芮退得更远了。 为什么要过去，难道是要杀她灭口所以让她自投罗网吗？ 「我不想费劲讲话，离太远了。」这勉强也是原因之一，利林佯装平常的说。 「我们……我们……这样可以训练一下肺活量。」双妍芮开始明目张胆的胡说八道。 「你不过来，我就要过去囉？」利林说。 这是什么狼虎之词？虽然他是用冷漠的语气说的…… 现在双妍芮的脑中出现三个选项，逃跑、战斗和自投罗网，战斗依体型而言绝对没戏，她决定遵循生物本能逃跑一下，虽然可能也逃不了多久…… 双妍芮马上开跑，利林起身开追，一转眼就到眼前了，他握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接着……十指紧扣？ 双妍芮突然感受到自己指缝中侵入了神奇物体，她都还没从刚刚逃跑失败的慌张中清醒过来，现在更是一头雾水。 利林接收到她满是疑问的视线，字句清晰说道：「一、壁咚，二、搂肩，三、环腰，四、十指紧扣。」利林抬起他们紧扣的那手，在双妍芮瞪大的双眼前晃呀晃。「还是你要我找个绳子把你绑了？」 这么突然？双妍芮一脸懵。看来不只她很无厘头，这位大前辈也不惶多让。 「为什么？」她问。 「怕你逃跑。」反正都困住她了，利林便实话实说。 「我又逃不了。」 「为什么？」换利林满脸疑问。 双妍芮指着门，一脸绝望：「我们，被反锁了。」 气氛突然尷尬，利林像被电到似的甩开了双妍芮的手。 被反锁这种事情，利林反而没有放在心上，反正一定会有人用尽一切方法来找他，解决这孩子才是当务之急。 双妍芮脱去束缚后又往后退了几步，确认安全距离……啊也没什么是真正的安全距离。 「前辈，你别杀我，现在科学办案很厉害，不要为了这种事被关。」她说。 利林还在尷尬中，而且无言以对。他自顾自地坐在角落，在灰暗的阴影之下。 见他不回应，双妍芮继续说：「要不然前辈威胁我吧！要是我说出去就断了我的前程之类的。」 要求别人坑害自己也是神奇的发言，到底怎么到达这种地步的？他们的对话总是有种跨越次元的感觉，而且在鬼打墙。 「你本来就没有前程可言。」利林的事实爆击也来的很及时呢！ 但是这种事实她常常听，对双妍芮来说已经去敏感化了。 「那……那我也分享我的秘密如何。这样前辈也有我的把柄了。」双妍芮诚意十足的在解决问题。因为是秘密，就算四下无人也愧于直接讲出来，她稍微朝利林靠近一点，在他身边落座。 利林没有回应，但内心抱持着先听听看再说的想法。说不定真的有很有利的把柄。 「我国中的时候有一次还把老师叫成妈妈！」双妍芮羞愧的讲完后观察一下利林的表情，他无言的冷冷看着她，看来光这件事情还不够。 「高中的时候出车祸，比起同学，我先救了飞出去的蚵仔麵线。」她只能继续自我爆料。又观察利林的表情，看来不是太满意。 「我曾经看了无数次前辈的影片，但还是演不到欧伯伯的精髓。」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羞辱的大秘密。 利林看了她一眼，分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前辈，如果我当初说我是小森林的话，我们有办法亲近一点吗？」双妍芮突然没头没脑的问。 「我会叫粉丝团拒绝你加入。」利林说。 或许是幻觉，她突然觉得利林语气稍微温和了一点点。 第九章〈你抱得动我吗？〉 就这样，双妍芮不停说着那些能成为把柄的秘密，而利林有气无力的就这样听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双妍芮仍然自顾自地讲着。 从有意识以来到现在的人生都讲遍了，双妍芮像是清扫乾净了二十七年以来的宿便，连她的家人都未必知道得如此仔细。 再也想不出一点秘密，双妍芮只能开始重复，反正他看起来也没有在听。 没想到利林查觉不对就直直看着她，像看智障一样。 啊！原来他有在听啊！ 「这些都没有前辈满意的吗？」双妍芮颓丧着脸看他。「可是我也没别的了。」 利林看了她一眼又不回应，绷着冷酷的脸继续待着。 「还是要换前辈说说，反正你有我的秘密了，我也不会说出去，就把我当抒发的对象吧！毕竟失恋是很痛苦的……啊……这个状况也不能算是失恋吧……」双妍芮展开她的热情攻势，解决事情她可能没有办法，但倾听是她的强项。 「你还想往下挖？」利林的寒光扫了过来。 双妍芮立即禁声，替嘴巴拉上拉鍊，后退了几步坐下。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五点鐘，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可以想像导演找不到她而破口大骂的样子。朝顏是女主角的替身，今天预计会吊一整天的钢丝，然后邵添就会紧张兮兮的在下面盯着看，他们应该都不会发现她没有出现。顾华要拍戏到凌晨，素素……应该也不会发现，毕竟临演待机时间长，几天不回家也是家常便饭。 这下只能依靠前辈了，大演员已经消失三个小时了，经纪人什么的应该已经急得跳脚了吧！ 想到这里她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坐久了屁股有点痛，她开始起身四处走走看看，这里道具那么多，总有好玩的。 原本以为所有感受都已经死绝了，怎知还有一股烦躁的暗流在他身体里四处乱鑽，那个小透明，华丽且粗暴的展现她的存在感，利林面对那烦躁的源头，用沉默修行来展现自己的对抗。 「前辈！这里有扑克牌耶！要不要玩？」 『自己玩。』他心里的声音说。 「前辈！这里有陶笛耶！你会吹吗？我吹吹看。」 『好噁心，该不会真的要吹吧？至少消毒一下再……算了不关我的事。』 「前辈！这里居然有卡拉ok的机器耶！啊！可是没地方插电……前辈你很无聊吧？那不然我清唱？」 以为没有咸子羡的世界对他而言到哪都是一样的，不过多出了一个意外，有双妍芮的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待。 利林不停查看自己的手机，通常消失个几分鐘就会有人来找，今天他是刻意空出时间来跟咸子羡见面，还不准任何人打扰……也就是说……到明天下午之前，不会有人来找他…… 天大的折磨！分明是二十七岁的成年人了，还东翻西找跟孩子一样。到底是真的无聊闷坏了，还是怕他无聊闷坏了，一直要他关注。 而他也神奇的没有办法完全无视，或许是因为她疯疯癲癲的可能随时会波及他所以必须保持警备状态。 「前辈——」双妍芮朝他跑过来，手里捧着不知道什么。 这不就来了吗？她不只自己胡闹，还一定要波及他。 利林厌恶的挥手，要她拿开。不过双妍芮或许因为相处久了，胆也肥了起来。她咧着无比阳光的笑脸，说道：「前辈，你如果猜对手里是什么，我就拿开。」 「不要考验我的极限。」利林冷冷的说。 脆弱的神经一直被挑弄，他都害怕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她的表情挫败的又后退几步，无辜的抬起自己的手掌，瞬间摊了开来。利林不自觉好奇的望了一眼，结果什么都没有，她手掌瞬间变换成爱心的手势。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利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难过的时候不要一个人待着，会越来越难过的。」双妍芮如此说。 「我难不难过关你什么事？有需要拍马屁到这种程度吗？」 被怀疑了真心，双妍芮露出受伤的表情。是不是他话说太重？利林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不过又想起他们的初遇，还有忝不知耻的跟踪偷听，他这样做一点也不过分。 「我现在，除了关心你之外，也没什么可以做的。」说完这句，双妍芮自动自发的离开他的视线，意兴阑珊的跟布偶装睡觉去。 一觉醒来，她睡得特别好，没做什么梦，就是全身是汗有点黏腻，乱发黏在她的脸上，女演员的日常，无比真实。 张开眼睛还愣了几秒怀疑自己在哪里，看了手机确认时间又过了三个小时，而且手机的电量在垂死边缘。 她不禁佩服自己心大，在这种情况下也睡得很好。啊！还是在动不动就瞪人还有杀人动机的前辈面前睡的。 『咚咚咚咚咚——』 什么声音？双妍芮探头去看，看到利林在用长棍捅塑胶天花板，移开一个空洞。 她在睡着之前其实是有点生闷气的，不过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她总是自以为是的对利林好，说不定他只想好好静静，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眼力见，连顾华都觉得她的白目是难治之症。 她不要求利林对那些难听话道歉，但也别想要她先示弱。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捅天花板？ 而且，怎么过了那么久，他们还被困在这里？ 难道前辈的经纪人不会找到这里来吗？没有收讯会连定位都找不到吗？哇！他们真的要在这里变成枯骨了吗？ 既然如此，连利林都展开积极求救模式了，她怎么能输？ 但她也没有其他办法，要是有办法的话早就离开了。于是她选择移步至门口，用最原始的方法大吼大叫。 「有人吗？有人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人。利林就是看准这里的隐密性所以才在此见面的。 「不要浪费氧气！」利林用声音盖过她。 啊对！密室什么的，氧气要节俭着用才可以一起活下去。可是不对啊…… 双妍芮朝利林走去，发现他移开的天花板那一区就是通风口啊！既然能够通风为什么会浪费氧气？ 这个老傢伙，一定是觉得她好骗。 「过来一点。」利林如常口气说。 这个老傢伙说的话，一定要分析后再决定要不要听从。双妍芮开始观察环境，他会叫她靠近一定和那个天花板的洞有关。 「前辈，现在要干嘛？」她必须先问清楚才行，前辈是敌是友还有些曖昧不明。 「你爬上去，通风口可以通到十二号摄影棚。」利林说。 双妍芮眼睛一亮，好像突然得到什么筹码。 「前辈，你这是在求我吗？」她笑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贼。 利林看着她，无言以对。 「想来前辈虽然是演艺圈的大前辈，但根本没有把我这个小透明当后辈看吧？连关心一下都要被曲解，反正我是坏到底了，没必要听一个陌生大叔的命令吧？」难得有机会，她可要大大吐个苦水。 「你想怎样？」利林不耐烦，插着腰低头看她，这个姿势莫名有点像他们在停车场的那次……呃……奇遇记。 被他这么一看，双妍芮又怂了，缩缩脖子小心翼翼的说：「我觉得我们现在既然是平等的关係，那可以玩个小游戏来决定是谁要上去。我刚刚看过一轮了，海盗木桶大叔的玩具还不错，弹出来就算中奖，非常公平公正公……」 讲到一半，利林就抱着她的大腿往上抬，事发突然，她一边哀哀叫，一边害怕的抱住了利林的头颅。 「看到了吗？」利林问。 「嗯，看到了。」双妍芮嘖嘖称奇。「前辈就算要进入四十岁了头顶的毛发还是很旺盛呢！」 「谁叫你看那个？」跟一个小十岁的孩子动怒会显得自己幼稚，但不跟她计较感觉就会得寸进尺。「扶住那个入口，踩着我上去。」为了生存，他还是要压抑住脾气。 双妍芮听言往内看了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漆黑。虽然说她也没有很怕黑，但是…… 「这个通风管是直达还是有岔路必须转弯那种？」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一下，声音通过管线变得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应该是有几条岔路，但是……」 「我不行我不行，我会永远待在上面下不来的！」恐惧感上头，她用全身在抗拒。 「你……你不要动来动去，危险！」 重心不稳下，双妍芮跌了下来，利林适时的收手，半点没有伤到自己。但是他也不是真的没良心，抱她上去前就准备了软垫在下面，平时替身伤得更多，这种程度双妍芮真的不以为意。 「前辈我真的不行，我会困在上面变成枯骨的。」双妍芮求饶。「不然前辈试试？」 「你抱得动我吗？」利林的表情应该要有点无奈，但他好像没有怪罪她的意思。 他是认真的问，难道是期待她虽然体型不大，但其实是天生的大力士吗？一瞬间，莫名的勇气涌了上来。 「挑战！」她用壮烈的表情宣示。 利林就站直直的，双妍芮蹲下身来，抱住他的双腿，然后……不动如山，她自己跌得四脚朝天。 「踩我的背呢？」双妍芮壮烈的愿意牺牲自己的背。 然而在利林第一脚上去的时候，她又应声倒地了。 「我刚刚找了一圈道具，没什么可以用的。我们就在这里等救援吧！」或许是可怜她又摔又被踩的，利林的语气没有那么差了。 第十章〈看对眼了吧！〉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双妍芮看利林态度软化，又尝试搭了几次话。 「前辈，我说了那么多自己的事情，你就没什么好奇的地方吗？」她说。 「没有。」 「那我对前辈有好奇的地方，可以问吗？」 「不行。」 对话总是无疾而终，最后利林诚恳地请她闭嘴，她也说得口乾舌燥的，于是就顺他的意了。 转眼又过了好几个小时，双妍芮的手机电量早就不行了，她爬过去看了一眼利林的手錶，已经过了午夜。 都在室内可能没什么感觉，但想到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就觉得……啊……这气氛好适合讲鬼故事啊！ 而且她也想看看大前辈害怕的表情。 她不顾反对兴致勃勃的说了几个故事，怎知前辈完全无感，只是淡漠的说：「小孩子才怕鬼，长大之后就会知道最可怕的是人。」 于是话题又这样终结了。 双妍芮不禁想着，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节她以前是最爱看的，怎奈这孤男寡女一点点火花都没有，连对话都对不上几句，真的是快把她闷死了。 当然不是利林单方面对她毫无火花，她也绝对没有那个心思，看着他的脸就觉得这个人吞下了她多年宿便，啊不是，是秘密。那么多把柄在他身上，相处起来不得小心翼翼。 希望以后不会再看到他了，反正也只是给彼此不便而已…… 可是影视圈那么小，要不碰面也难啊……除非他们之间有一方放弃这里。 而她确信绝对不会是她！ 双妍芮在脑袋里热血激昂，导致血糖下降，她翻了翻自己的背包，找出了两条巧克力。想着以后还是有机会见面，人情留一线，她将自己宝贵的食物递了出去。利林可能也真饿了，默默的接了过去。 正当双妍芮要撕开包装的时候，利林把巧克力递了回来，说：「跟你换。」 双妍芮虽然有些疑惑，但前辈说要换，那就换吧？可是她记得口味是一样的啊…… 她接了过来才发现有点扁，仔细看了包装，啊……那是为顾华准备的猫肉泥…… 「我还蛮期待味道怎么样的，吃完记得告诉我。」利林盯着她，露出无比和蔼的笑。 前辈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笑耶！果然是精神崩溃了吗？听说被关久了就会有点精神失常。 而且说起来人类是杂食性动物，猫咪能吃的，人为什么不能吃？ 她为了自己的实验精神，打开包装闻一闻，正准备舔食第一口的时候，利林意会过来，马上把自己手中的巧克力折一半塞她嘴里，然后把猫肉泥往上丢到天花板的洞里。 「果然不能小看这孩子疯的程度……」利林心有馀悸的喃喃自语。 「前辈，为什么要浪费食物？」她努力吞嚥下去之后认真疑问。 「天花板上的猫咪会吃。」 猫咪还真有口福！双妍芮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羡慕猫。她是吃不胖的体质，所以没有经歷过什么女演员要节食之类的，没挨过饿的胃正在使劲抗议。她选择使用共感法。现在她就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卖火柴小女孩，肚子饿，没关係，点燃一根火柴，眼前突然就出现大餐。烧鸭、鸭血、血肠、肠粉、粉丝、丝瓜汤、汤圆……想着想着突然就接龙了，集中力越来越涣散。 利林看她状态不太对，连忙戳了她的肩膀。他喊的那声：「喂！」把那些好吃的幻想都粉碎了。 「前辈，有什么事吗？可不可以不要打扰我。」食物从眼前飞走，血糖下降的她突然就严肃起来。 「你起来去动一动。」利林寧愿她四处蹦蹦跳跳，也不要独自发楞还吃空气，吓死人了。 前辈都开口了她只好照做，所幸这里道具很多，还有很多好玩的。 她看中了一个在角落的滑板，瞬间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独自在角落闪闪发亮。这或许就是她学习滑板的契机吧！小脑袋瓜已经在安排她学完滑板之后可以去演名侦探柯南的真人版之类的……可是要怎么把自己弄小？恐怕真的要去找组织拿药吃了。 她小心翼翼的尝试几次，居然挺有天赋的，她可以站在上面保持平衡耶！初试就成功让她的野心逐渐大了起来，越滑越快，整条s行的走道都是她的游乐场。 利林躲在最边边，感觉完全不会被波及到的位置。但还是忍不住盯着看，他觉得自己还没结婚生子就开始带娃了。 感受到利林的视线，她变得更是自信了，站的直直的，显现出自己的磊落大方。看到了吧前辈！虽然她现在功不成名不就，但她的学习能力可是相当惊人的！现在就来展现个高超技巧。 偏移重心，原本直行的滑板瞬间打横，顺利的停了下来。 但是她飞了出去。 然后被利林眼明手快接住了—— 那一瞬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双妍芮因为失控飞出去而尖叫，利林成功的接住了她。 外头的人恰好解了锁，跑了进来看到两人正在拥抱，女方惊魂未定，男方惊讶有人闯了进来。 误会可大了，而且那个人还是顾华。 他本就偏高冷的脸瞬间铁青，走了过来将双妍芮拉进自己的怀中。 双妍芮没有意识到什么误会，只是觉得要被拯救出去了很开心，她也紧紧抱住顾华，瞬间哇哇哇的哭了出来。 误会越滚越大了，这孩子真的没有要解释一下吗？即便是大了十岁身为人生前辈的利林也难以应付现在的情况。 又有另一人慢悠悠的从门口走进来，全身乌漆抹黑的果然是素素，双妍芮发现她来了，便蹦蹦跳跳的扑向她。而素素用双手推开安全距离，嫌弃的说：「都是汗味，很臭，别碰我。」 但双妍芮才不管她的抗议，鑽了个空隙就强迫中奖，看到素素翻了白眼，她非常之满意，马上破涕而笑。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啊？」双妍芮玩弄完素素后，一派轻松的问，但一转身就看到现场的两位男子在用眼神僵持着。 「他们在干嘛？」双妍芮小声问素素。 素素抬眉，观察了一下现场状况，缓缓道：「看对眼了吧！」 「我就说，顾华从高中开始就没交过女朋友，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双妍芮恍然大悟。 「那我们出去，再把门锁起来吧！」素素如此提议。 「好啊！但是要送点食物进来，前辈应该饿坏了。」双妍芮还是很有良心的。 她们这一番讨论自然是被听到了，利林收敛了视线起身，他没做错事，不用内疚，更不必跟谁解释。他们就这样默默地走出储藏室，从假山入口出来的时候，摄影棚的灯早就关了，手机还有电的两位开着手电筒在前面开路。 「前辈，我们以后成为见到面会打招呼的那种关係吧！」双妍芮就走在利林身边，小声的跟他说。 利林看着她，看着她刚哭过有点湿润的眼睛，然后已读不回。 // 填饱肚子之后，双妍芮心满意足。两名好友却是蓄势待发，自顾自地开始提问时间。 「你为什么会跟利林出现在那里？是被谁锁起来的？没有其他方式可以求救吗？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顾华连珠炮式的说，其实素素也想提问，但是没有地方插话。 啊！跟利林在一起的时候，双妍芮是话很多没错。但在顾华面前，她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而且她要怎么说？咸子羡的事情她答应不说的。要怎么避开重点圆一个完美的谎，她还需要一点缓衝时间。 「你说，你快说。这没有什么好不能说的？管他是不是娱乐界大咖，该告的就告，该申诉的就申诉，他对你做了什么？」顾华的强大压迫感明显没有要给她扯谎的时间。 「我……那个……比较好奇你们怎么找到我的。」双妍芮佩服自己的脑袋真是机灵啊！ 「那不是重点。」顾华的话越来越冷，字字分明又说得快。馀光看向素素，她已经拿着纸巾揉成两个球塞耳朵了。这是拯救耳膜必备的生存技能。 「那你用三十秒交待一下，满足我的疑问我才有办法说出来。」为了保证缓衝时间，双妍芮也是坚决不退让。 「导演找不到你破口大骂，助理在拍摄完之后传讯息跟我抱怨。没有人知道你跑哪去了，我联络素素确认你没有别的行程，素素说她之前在实验新装置的时候有在你手机上安装追踪器，只是定位范围有点大，摄影棚附近就是旅馆，我们是一间一间找的，把人都得罪光了。谁能想到你居然还待在摄影棚里，还是在人根本不会经过的地方……还跟利林在一起……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顾华鏗鏘有力的不到三十秒就说完，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看。 进度条跑完，缓衝时间结束，她也组织好了语言。毕竟人类从幼儿时期就开始说谎，人人都是说谎界的高手，她不紧张，她可以的，只是对象是顾华，要取信于他可不简单啊！ 「就是……利林前辈在那里，我要去十二号摄影棚，但是门太多就迷路，所以也不小心走进去了。刚好外面有人说门居然没锁，所以就锁了。然后就被困了好几个小时。」这么笼统地说，其实也没错。 「那你为什么要尖叫，还待在利林的怀抱里？」顾华皱着眉头问，这是精髓，怎么可以模糊跳过。 「我玩滑板差点跌倒，是利林接住我的。」 迟来的澄清，顾华的脸色总算好看多了，接着下来就开始碎念她身为天天往摄影棚跑的演员怎么能迷路，然后不准她再走连通道只能绕出去走大门……连滑板的事情都在唸…… 双妍芮又进入了某种禪的境界，充耳不闻他说了什么。 心里想着今天的境遇，好像也不全是坏的。 第十一章〈这份惺惺相惜〉 「来之前有稍微读过剧本了吧！最想尝试的角色是……何净吗？女主角的戏分很多，拍摄日程都还可以配合吗？」导演问。 前几天双妍芮听到消息，这次是海归的导演要拍《河》这部文艺剧。因为是刚回国的导演所以应该还没跟方会长牵上关係，素素强烈建议她来试试。 就算不是素素强力推荐，她看到剧本就明白这将会是她的成名作，而女主角何净将会成为她的人生角色。 她一直以来都是直觉取向的人，命中注定的感觉一旦打入心底，倘若不去做就会永远挥之不去。 「目前没有其他戏约，所以都可以配合。」她回应着。尽量保持正常，没有摇尾乞怜的迫切，虽然她超想现在就跪地跟导演说：『用我吧！用我吧！我会用心工作的。不给我酬劳也没关係……啊……还是给一点好了。』 「外貌、身高部分蛮贴合角色的。那我们来试个戏吧！先对台词就可以了。因为是小说改编的文艺片，比起对话，自白的时间更多。声音和表情都要有种……有故事的感觉……所以就算没选上也绝对不是演技的问题，希望双小姐可以理解。」导演把前提都先说明。 「我明白了。」 「那翻到三十一幕，何净发现自己内心变化的那一段，好了就请开始。」 《河》所讲述的是八零年代何家姊妹双亲接连离世，姊姊何渡为了要养活妹妹何净，选择拋弃了她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倪瑜，嫁给富豪子弟。倪瑜多年后想要报復，便找上妹妹何净并追求她。何净分明知道倪瑜的意图，却还是爱上了他，而倪瑜也在和何净的相处中渐渐地倾心于她。两人最终求得何渡成全，何渡却陷入前所未有的痛苦中，所有美好的都归于妹妹，妹妹获得了圆满，可她却牺牲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现在演绎的这段，便是何净再三拒绝倪瑜后，发生的心境变化。 「夏日炎热，蚊虫也多了。室友都出门找男朋友了，校门口新开的那家咖啡店，冷气特别强，短袖赤裸的手臂可以相互取暖，成了今夏恋人最好的去处。另个室友去请电机系学长修电脑去了，再三强调没什么居心，可谁都知道是欲盖弥彰，倘若回来的时候换了个沐浴乳味道，她铁定会藉口说天气热冲个凉。我静静看着蚊香烧着，一圈一圈，老旧的电风扇发出运转不良的噪音，风吹来的时候，火烧得更红些，灰烬纷纷下坠。转风向的时候，火光又恢復原本的速度，不紧不慢。我知道自己不喜欢那样，我不是蚊香上那不管被撩拨几次都可以回归本样的火光，如果燃烧就该烧个透彻，不然就把风关上吧！」 「关上电风扇后换来一片寧静，我看着蚊香一圈一圈的烧着，烧完第一圈的时候，我即使闷热也拒绝开窗，或许是害怕他会在窗外等着。烧完第二圈的时候，我已汗流浹背，仍没有开窗，或许是害怕他没有在窗外等着。烧完第三圈的时候，我在思考自己正在对抗着什么？是溽暑？是撩拨的风？还是自己情难自抑的、随时会奉献出去的打算？拒绝了他，到底是赢了战役，还是输了自己？我盯着那片即将烧尽的蚊香，没有答案。」 双妍芮试完台词，导演闭着双眼显然还沉浸其中，或许脑中正在构思电影的画面。 双妍芮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继续下一幕，还是等导演缓过神来发话。 一旁的製作人无奈的看着导演，然后率先发言：「我觉得何净这个角色挺适合双小姐的，还有什么角色想尝试一下的吗？」 这点她没有想过。 当然如果有其他角色也会是很好的机会，但她看准何净这个角色后，就没有想过其他选项。并不只是想当女主角那么简单的事，何净的天真、阳光，还有一些小动作、小心思都和她本身性格完全贴合，就好像是为她量身订做的角色。 在她想好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导演醒神过来，啪一下的拍了桌子。 「没有什么好试的！何净这个角色，非你莫属。」导演兴奋的双眸闪闪发亮，忙不迭地叙述自己的感受。「没有刻意装少女的活泼，几分埋怨、几分欣羡，完整的呈现出在百无聊赖中纠结，渴望解脱的心思。光是语速的快慢得宜就已经是个完整的艺术品了，非常期待双小姐在戏剧上的表现。」 製作人显然慌了神，附在导演耳边说：「后面还有好几位要试镜的……」 「没什么好试的！请他们离开。」导演反而大大咧咧的讲出来。「双小姐，回家等我们开拍通知就可以了，啊！前面可能会有几次团体读剧，也希望能尽量参加。」 双妍芮咬着下唇，抑制住自己突然涌上的泪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泪水就像突然出现在眼眶中的那样，扰得她鼻子酸眼睛酸的。 「谢谢导演、谢谢製作人、谢谢工作人员……」她低着头鞠躬谢了半天之后，缓缓的走出面试场地。 她拿出手机，眼睛模糊到没办法打字，短短一行字就花了不少时间。 艺大小仙女：我这次……好像真的可以了。 氟氯溴有碘砈：这次导演和团队我调查过了，尚未和方会长有牵连……嗯，薪水赚到记得请客。 顾盼之间，风华涌现：终能请辞，成你经纪人矣！ 艺大小仙女：现在还养不起你。 顾盼之间，风华涌现：今我养你，后你养我。 艺大小仙女：看来顾先生觉得我一定会红吧！今天我高兴，请大家吃饭！ 氟氯溴有点砈：几点约哪？ 艺大小仙女：朝顏、邵添能去吗？ 添添天天来：朝顏要吊钢丝，今天不回去了。 // 虽然住在一起，但好几天没见到朝顏了。她这次的替身角色戏分非常繁重，身形要像、吊上去姿势还得柔美，除了学过体操和芭蕾的朝顏外没人可以胜任得了。 双妍芮和朝顏共用一个房间，朝顏有次回来拿点换洗衣物时碰到面了，怕惊醒她甚至连灯都没开，真是贴心到骨子里了。 「吵醒你了吗？」朝顏满是歉意的说。 「没有，我本来就醒的。」双妍芮打开了灯，正在换衣服只穿一件小背心的朝顏背后全是吊钢丝的瘀青。「要不要擦个药啊……」 「不用了，每天吊还是得伤的。」朝顏笑着摸摸她的头。「谢谢你关心我。」 神一般的朝顏，在双妍芮的眼中闪闪发亮。因为她是神的关係，所以一点都不需要别人可怜，那些可怜会成为一种褻瀆。她的敬业，她的牺牲，都会成为完满艺术品的璀璨光芒，她的脸不会出现在每一帧的画面中，她的名字甚至不会出现在演员名单里面，即便如此，她仍全力以赴，这便是她令人望尘莫及的高尚节操。 「对了！恭喜试镜上了！」朝顏抱了抱她。「我们双儿真的等好久了呀！」 虽然看不到朝顏抱着她时的表情，但一定也是感动到快哭了吧！ 「谢谢朝顏！」双妍芮轻轻地回抱着，害怕压到她任何一处伤口。 短暂的会面，朝顏又赶着匆匆走了。 总算出现了机会，这也代表以后朝顏也会有机会的，希望有一天她们可以一起往上走，艺大小仙女和艺大小公主可不是叫假的！ 其实朝顏之所以和她有一样的遭遇，有一部分也得归究于她。 大学公演的时候，方会长出现看中了朝顏，又想用同一招劝入麾下。是双妍芮走过去果断的把朝顏牵走，头也不回的。 让神一般的朝顏去陪酒？何等褻瀆！朝顏那个时候才明白双妍芮高中时有相同的遭遇，也是因为这份惺惺相惜，一直到毕业后她们都仍住在一起。 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突然来了製作人的消息，团体读剧的日期又被延期，理由是导演不满意男主角轧戏过多，可能会难以进入状态。製作人不禁感慨，这么难搞的导演，唯有她是一次过关，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受到夸讚真的是一件开心又难为情的事情，双妍芮想了半天还是只回了谢谢。她不想惹出任何误会和麻烦，她想要好好守护住这次难得的机会。 然而越是小心翼翼，上天就越爱耍着人玩。 又过了两日，製作人偕同监製还有当初试镜的工作人员，全体给双妍芮打了影视通话。接电话的那时，她正巧在看搞笑综艺，笑到哭出来。 通话结束之后，她哭到笑出来。 『双小姐，你认识方会长吗？我们原本也没有接触，但他出现要求要把你换掉。我们一开始当然不当一回事……只是……赞助商那边突然断了两个，ppl也突然取消合作。我们导演到现在还硬着脾气，但是没有资金根本没有办法拍。文艺片又不是商业片，本身赚不了多少……双小姐你行行好……』 早就知道会这样了，她怎么还怀抱着期待呢？ 双妍芮只是静静听着，没有什么表情。 『请双小姐要不就辞演，要不就处理好跟方会长的事情吧！我们失去双小姐那们优秀的演员也很惋惜，但艺术品也需要金钱的角力，这您也再清楚不过吧！』 该来的，总是会来吧！ 她终究是逃不掉的。 第十二章〈海底的灯笼鱼〉 双妍芮坐在奔驰的计程车中，没有想什么，双眼无神的直视前方，好像自己不存在一样。 被通知噩耗的时候，她其实很快就接受了。应该说她太习惯这样子的结局了，迟迟不来反而有种莫名的不安。转念一想，其实总比拍摄完要上档前被换下来好，这样还不用连剧组一起遭殃。 接到那通电话之后，到现在坐在车上，这段时间里的记忆好像并不存在，绝望的感觉佔据了太多脑细胞，她本来就没什么脑细胞了…… 这个时候她认清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之前之所以可以接受失败，只是因为她不够迫切而已。 这个角色是她不能错过的，这样的失败是她绝对无法承受的，所以没过多久她就做了决定。 「妹妹，穿那么漂亮要去哪里？」计程车司机笑着说。 这个司机显然是很爱瞎聊的类型，分明早就知道目的地了。 「出卖……出卖灵魂。」双妍芮无神的回答着。 对，灵魂都可以出卖了，再也没什么好怕的。以前她坐计程车都会看着跳表一边胆战心惊，现在她麻木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等她成为知名演员之后，自然也不会担心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了吧？ 「出卖灵魂……」司机以为自己很有sence，笑着接下去说：「是给恶魔的吗？」 「嗯。」双妍芮没在开玩笑。 「要我介绍认识的驱魔人给你吗？」计程车司机居然还能接下去。 「他大概只有上帝才收得了，能请上帝来吗？」她的神情有点哀戚。 「我跟上帝不太熟耶！」司机说。 「我也是。」 「我跟佛祖……啊不……玉皇大帝比较熟，我家那尊神像好像是玉皇大帝……哎呀每天拜还是记不太得。」 「如果有神可以派个人来救我，我改宗教也没关係。」 「那你要不要拜个月老？英雄救美这种桥段月老最爱了。」司机聊到上头了。 「大哥你跟月老很熟吗？那请你转告祂我这次真的需要急救。不是说神都会偶尔来人间走走看看嘛？该不会司机大哥你就是……」双妍芮想像力过于丰富，竟被这一串胡说八道燃起了兴致。 「哦……天机不可洩漏……」司机笑了笑。「妹妹到了，总共三百二十，既然你认出我的身分，我就便宜你二十块吧！」 「既然是神，不是应该免费嘛？」她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掏钱。 「你们这些人类都只有需要月老的时候会拜一下，终成眷属之后谁还天天拜？收个手续费都不行了？」 「司机大哥你真的很会聊天耶！」双妍芮下车前认真的称讚一波，这等口才根本可以当脱口秀主持人了吧！「还有如果你真的是神的话，那就帮帮我吧！」 终于来到方会长的地盘了——思苇招待会所，外表看起来就是一般建筑。素素形容过此处就像海底的灯笼鱼，偽装在背景里，却用一盏温暖的灯让你前进。平凡的外表让人没了戒心，甚至到大厅为止都是普通办公室规格，但是往上，不同楼层，奢靡的程度令人咋舌，无疑是现代版的金字塔。 「双小姐您来了，请上顶楼。」大厅人员一看她来就立刻打招呼。从来没见过面却可以马上认出来，就可以知道方会长对她执着的程度。 「嗯……好的。」都到这里了，也只能跟着他走。 电梯里意外的很有文艺气息，香檳色的壁纸加上白色的毛笔字，这写的是什么？双妍芮仔细去看，所有的字她都认得，却不知道合起来是什么意思。 接待人员彷彿发现她的疑问，用熟练的语气解释道：「这是诗经的蓼莪，表达不能终养父母的痛极之情。」 「原来如此。」双妍芮尷尬的点点头。 素素帮她恶补过的，方会长之所以对她执着的理由，就是因为他母亲。他是母亲陪酒养大的，视陪酒这件事为一个达成梦想的桥樑。他母亲的梦想是养他长大，而这里数百女性的梦想是成为明星。这不该是遮羞怕耻的一件事，只是达成理想时壮烈的牺牲。 所以当双妍芮拒绝了方会长，等于是视之为耻，如果陪酒这事是耻，那凭藉那钱长大，然后现在发家致富的他又算什么呢？ 他可能是对这行最没有偏见的人，但也不该让所有女性都走上和他母亲一样的路。 电梯门一打开，阳光、沙滩、游泳池就在眼前。这造景既逼真又浮夸，大型泳池时不时还有强浪拍打，沙滩也不是小孩子玩沙坑的程度，有看到把整个人埋在里面的，一旁还有艺术家所刻画的大型沙雕，不过有个喝醉的客人正在破坏，说不定一下就回归尘土了，不管是沙雕还是人。 阳光是透过头顶的透明玻璃照射下来的，隔绝了大部分的热，只是保留了强烈的阳光，让眼前的一切都很耀眼。 客人们穿着简易的服装，海滩裤、比基尼，拍照、喝香檳，都是开心的表情。 听说他们几乎天天都举办这样子的派对，不知道要花上多少的钱，光是要维持场地就不是一件易事吧？ 一踏上这层楼，双妍芮就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不仅是因为她穿着连身的洋装，她的表情、她的心态、她奋不顾身的孤勇，更是跟这里的一切不搭。 她的到来没有引起什么关注，大家都关注于自己的生活，而且此处俊男美女、政商名流，有名的人多的很，她在这里更是个小透明。 「哎呀！姑奶奶，千呼万唤终于给您始出来啦！」海滩裤、太阳眼镜、花衬衫，方会长一直以来都是这个造型，唯有在此处不显突兀。 他向她走来，后面大概有五个人在之相隔一公尺处如影随形的跟着。 方会长把手中的可乐往旁边随意一丢，其中一个侍从就滑垒扑过去接，训练有素，安安稳稳一点没撒。方会长摘下墨镜，夹在自己的领口上，对着双妍芮露出灿烂的微笑。 「方会长。」双妍芮紧张的鞠躬致意。 「噢不！这样不好走对吧！」她穿细跟的鞋子，深陷在沙滩里寸步难行。方会长蹲了下来，直接把鞋给摘掉往后拋，其中一个侍从拿着垃圾桶接，咚咚两声全部进洞，然后递来了海滩拖鞋，方会长亲自给她穿上。「我会给姑奶奶买双新的，担心就不必了。」 「方会长，我今天来……」方会长用食指按住了她的嘴。 「进入正题前是不是该先用餐啊？」他一弹指，全部的工作人员都动了起来，像蚂蚁一样井然有序，快速确实，在海滩的中央摆上了桌椅和佳餚。此处的宾客看到这阵仗也一一向此处靠拢，并争先想坐在方会长身边，一有争执其实很简单，说出加入顶楼的资深程度就可以了，五个月会输给十个月的。 刚刚那个喝酒闹事的宾客不在了，听旁边的人说，已经贬到五楼去了。 这金字塔的阶级变动极快，所以要保持顶楼的身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她居然一下子出现在这里？再度感受到了方会长对她满满的执念。 双妍芮被安排坐在方会长身边，导致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有好奇的、有鄙夷的、有看热闹的。她被看得全身痒痒，恨不得马上弹起来逃离这里。 「大家注意一下，跟你们介绍个新人，影视界的明日之星双妍芮小姐！我十一年前可就一眼相中她，可惜她看不太起我。如今她还是出现在这里了，大家拍手！」 大家的掌声都很热烈，好像争先恐后要表现一样。如果她当初加入了，大概也会变成这种模样吧！ 「那个方会长……我并没有要加入……我这次是来求情的。」为了保全他的面子，双妍芮小声地说。 「求情什么呢？哈哈哈哈哈！你撑了十一年已经相当了不起了。你已经足够展现高风亮节……什么出淤泥而不染了……已经够了，你还要被冷冻几年呢？」方会长显然不当一回事，脸上的笑容依旧。 「求你放过我吧！」双妍芮态度诚恳的说，嗑的一声双膝下跪。 现场鸦雀无声，方会长的表情还是笑的，笑的有点享受。 「我看中了你能帮我赚钱的能力，又怎么会放过你呢？开什么玩笑，这笑点我没懂耶！快起来吧！要是瘀青了也是我的损失。」方会长将她拉起来，是她不配合着起来手就会被拉断的力度。「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除非是让我不想要了。要嘛你就把脸毁了、身材毁了、声音毁了、四肢残疾、眼瞎耳聋……这么多选项，选一个就让你过，简单易懂吧？」 不得不说方会长的声音有种魔力，或许真的是所谓的恶魔吧！她有股衝动，要是身边有刀，就准备往脸上划。这些折磨，只要不动手就不会有休止的一天吧！ 但餐桌上只有汤匙，总不能用汤匙往脸上挖洞，成功机率大概也不大。 大家的目光热滚滚的往她身上聚集，她就像那个放大镜实验中被燃烧的蚂蚁，只是跪着、待着，没有一个能够突出重围的妙点子，也没办法在任何时候拯救她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不过是她手上的这把沙，握得再紧，都留不住。 手中之所以有沙，是因为她想着乾脆砸向方会长然后瞬间逃跑。但逃跑有什么用……她不能没有何净这个角色。 第十三章〈加害者的论调〉 手中的沙从指缝中一点点的溜走，她既没办法摊开手，也没有办法真的朝他们撒过去。她应该要很忐忑、很紧张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灵魂好像飞去了捉不到的远方，太过不真实，所以反而跟看戏一样。 双妍芮没有察觉，就像是横空出现一样，眾目睽睽下有一个男子摊开了她那隻紧握的手，沙子急速从指缝逃奔，并用自己折在口袋的手帕为她擦拭。 「baby——你真把自己当baby啦！玩沙玩到不肯放。」这嗓音有点熟悉。 双妍芮一点一点转动自己的头，好不容易将视线对准了他，但那股灼热的对视太过反常，她的反应故障，脑袋一片空白。 「我的弟弟来啦！」方会长突然很热情，特别绕过去勾住他的颈子，耳鬓廝磨，嗯！bl小说都是这样写的，非常之精确。「平常找你都不来，现在怎样？是吃错药还是终于吃对药了？」 这样看来前辈和方会长有不寻常的关係，原来多年来爱不了咸子羡是这原因吗？ 双妍芮好不容易动了脑子，但反而不去思考利林对她的行为也很奇怪。虽然称不上腐女子，平常该看的还是一点不少。 「上来晃晃而已，怎么知道在这里遇到我家宝贝。」利林再度把视线放在她身上，指缝突然被他的手指填满。这一连串的操作太神祕，双妍芮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切发生。 「哦——难道，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这辈子唯一想一直在一起的对象吗？」方会长换了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双妍芮。「这孩子演技部分是不错，但没想到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 「嗯。」利林的眼神很坚定。「命中注定就是这样吧！」 他们说的是谁，双妍芮怎么都听不懂？听不懂就乖乖待着，等下课再发问。 「之前都没听你说过，也没听你为她求过情……」方会长保持怀疑的态度。 「求什么情？发生什么事了吗？宝贝你怕我担心所以什么都不说吗？」利林捧着她的脸，她总觉得该挤出什么话来，但他又玩她的脸玩到只能喷出几个气音。 「也没有什么事，我跟弟媳能有什么事呢？」方会长缓颊的呵呵笑，故作从容回到自己位置。 「没事就好。那我家宝贝准备正式出道，大家千万别把我们的关係外传，她是实力派的，我不想因为我让她被放大检视。」利林诚恳的说。 前辈的演技真的很好，她看着都要相信了。 「当然了，谁要是敢传出去，我就针对谁。」方会长拍胸脯保证。「但是来都来了，不亲一下行吗？」方会长带头，宾客纷纷鼓譟。 果然方会长是不会轻易相信的，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诡异的状况了。 然后眼前一暗，是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她。 前辈这戏来的那么突然，显然是要试探她的临场反应。双妍芮抱住了他，轻轻回吻展现出相同的爱意。 他们找到藉口逃了，在被问出更多破绽之前。 踏出招待所，双妍芮的心才真的踏实下来，要不是因为脚上踏着那双海滩拖鞋，她都不相信刚刚一切是真的。 知道一定还有人在监视，利林牵着她的手上车，然后开始沉默。 「前辈，我确认一下，刚刚那个情况，应该是我要跟你道谢的对吧？」应该不是她被恶整之类的吧？ 「也未必。」利林这样回答。他有点虚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勇气，为了什么而放手一搏。 也未必是什么意思？ 这难道不是英雄救美的情节吗？虽然有点老哏，但有加入新元素啊！老救少的部分。 「我不用道谢，难道我真的是你的baby吗？那个前辈唯一想一直在一起的对象？就跟我相处几个小时就……就坠入爱河了吗？」双妍芮狐疑地睁大眼问着，自己这样说，自己都不信。 「不是你。」利林给她一个无言的表情。 「我想也是。」 利林叹了一口气，发动引擎。 「要去哪？」双妍芮问。 「我的经纪公司。」利林回答。 「为什么？」她实在摸不着头脑。 「签合约。你以后就是我徒弟。」利林如此说，声音很平淡。 「啊！什么？」双妍芮尖叫。「我我我……为什么？是……我刚刚的演技惊艳到前辈了吗？还是我们停车场相遇的时候就看上我的演技了？素素就说前辈好像有点动容，啊果然没错！素素的话总是对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前辈，谢谢你！」双妍芮握住利林开车空间的右手，开心的上下甩。 「你不闭嘴我就反悔了。」利林淡定的说。 双妍芮立刻为自己的嘴上了拉鍊。 「我不过是怕你外洩我的秘密所以近距离掌控你，消息一出去我就捏死你。而且，你不是说如果我不是你的前辈就只是个陌生大叔吗？以后我就是你的前辈，请你好好遵守上下分际，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准有二话。契约在，你不遵守就准备被抄家。」他的声音很沉，一点都没在开玩笑，双妍芮总觉得有点恐怖，不是她不相信前辈的人品，只是他们之前发生过那么多事，他不先整整她，不就很可惜？ 「可是前辈怎么这么刚好出现在那里，你知道我今天要去求方会长吗？」双妍芮不自觉的开口继续问。「而且原来前辈也认识方会长……还是顶楼成员吗？」 「怎样？觉得我不清白吗？跟别人一起同流合污？」利林语带讽刺，但话又说的轻柔。究竟是不以为意，还是被激怒了，一点都看不出来。 「没有没有，前辈我没有这个意思。」双妍芮自觉说错话，连忙双手合十求饶，要不是坐在车上，她会直接跪下。 利林嘲讽的笑了笑，刚好停了红灯，他转过来看着双妍芮，然后说：「双妍芮，你知道为什么你现在还是小透明吗？」 突然被戳中伤口，双妍芮观察着前辈的表情，回答应该也要更加慎重。 「因为我十六岁的时候，被方会长……」 「不对。」利林冷笑。「只是你没有一定要成功的迫切。只要你够迫切，什么都做得出来。骯脏下贱、摇尾乞怜，这种踩碎自尊的事情，都得做。」 双妍芮皱紧了眉头，前辈话虽不错，但终归她是受害者啊！怎么可以站在加害者的论调上，她到底做错什么？就错在她被方会长看上？ 「天真的人，你到现在还出不了头的原因，就是因为还相信这骯脏的世界能有正义。你是对的，他是错的，你以为正义会这样出现然后支持你的论点，而结果就是等到腐烂，到最后仍没有一部作品有你的脸。」 委屈，双妍芮感觉到自己的泪水涌了上来。偏偏前辈没说错，这些年她之所以就这样看着机会一次次的溜走，不就是觉得正义迟早会到来吗？ 如果正义不来…… 「前辈不就出现了吗？我的正义。」双妍芮哽咽着说，讲完之后突然开始仰头大哭，好像要把这十一年来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一样。 利林收敛了自己的目光，把整盒面纸递给她后就专心开车不讲话。 他一点都不清白。母亲为了支持他的梦想而死，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条路上走得又稳又好，才是对父亲的报復。 年纪小又没有家人的支持，这条路意外的有些难走。方会长那时的事业才刚起步，他虽然并非加害者，但也默许着这种事情在眼前发生。 他没有阻止的力量，就算他成功了之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必须得阻止。虽然干的是骯脏事，但方会长依旧是一路提拔他的好兄弟。 他这个从淤泥出生的人，居然成为别人的正义了吗？ 听着这女孩委屈至极的哭声，他觉得烦躁，也莫名内心隐隐作痛。 或许，是被唤醒某部分早就遗弃的良心吧！ // 利林的车在地下停车场停妥，却迟迟没有催促着双妍芮下车。 「喔……前辈……不用下车吗？」双妍芮这一路上已经哭到没眼泪了，但是鼻音非常明显，鼻子都塞住讲不好话了。 「你确定现在下车，别人不会认为是我欺负你吗？」不愧是资深艺人，思虑的就是多。 但广义上来讲，也算是欺负的一种吧！他拿现实的鞭子猛抽她软嫩的小心脏。 可她也不愿利林为难，毕竟在广义上来看，他还是拯救了她。没让她陪到酒，也没让她处在进退两难的尷尬中，还替她安排好了经纪公司…… 「噢……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消肿……」拉开头顶的镜子一看，哇这个程度可不一般。 「那我先下车，你消完再下。」利林说。 「那这里是不需要指引就可以自己找到路的吗？」双妍芮问。 「依你的智商，好像未必。」利林皱着眉说。 双妍芮揪住了前辈的衣服，用泪水又要涌出来的架势看着他说：「前辈，留下来，或着我跟你走。」 这是不是抄袭了着名电影的台词啊！ 利林无语问苍天，觉得自己是给自己揽了大麻烦。 第十四章〈那些无谓的担心〉 「啊——」 双妍芮把注意力放回正前方的时候，赫然发现有一个脸紧贴着挡风玻璃，那人获得她热烈的尖叫后，满意的笑了笑。 酒涡很深，一对完美的卧蝉，相较于利林白肉小生的形象，此人像是黑肉绅士，没有像邵添过度的肌肉，他有种自然精壮的感觉。三七分的油头，一身高级西装，像是政治人物，但容貌又长的过度出眾…… 「哥！这位就是双小姐吗？怎么还不下车呢？」那人贴心的绕到她车门边，替她开门，还替她护住头顶。原本她还在犹豫要不要下车，那人该做的都做了，她也就自然而然的跟着下车。 很神奇的感觉，他的彬彬有礼有种自然的魔力。 利林一脸无奈的跟着下车。 「双小姐……你哭了？是哥让你哭的吗？我来帮你找律师……」他煞有介事地翻找手提包，拿出一本皮製的名片夹，然后在一堆名片中精挑细选一张出来递给双妍芮。他莫名有种古典的感性。 「信仰氏，你不用那么夸张。」利林对自己的经纪人总在无用处用心感到困扰。 「如果心灵方面受伤的话，这里有心理諮商、还有教会，每个礼拜日都有活动，有需要的话……」 「那个……我先收着。」双妍芮没办法拒绝他的好意，只能将那叠名片塞进包里。难说呢！说不定有天会派上用场。 信仰氏又找出了一副太阳眼镜，亲自帮她戴上。事发突然，双妍芮只能呆呆盯着他看。 「真好看！对！练习一下表情，以后要面对的就是大眾的目光了。嘴巴放松，没错！自然的微笑……」 双妍芮照做，脸部的肌肉笑到位了，内心也莫名开心起来，她笑得越来越灿烂。利林在一旁冷冷地看，默默说：「信仰氏，在契约加上禁爱条款。动不动就对帅哥笑，这个花痴的潜能是以后公司的危机。」 她才不是花痴，只是这几天下来突然遇到陌生人的善意，她既意外又感谢，刚好那人又长得好看而已。 「禁爱要禁几年？」信仰氏问。 「七年怎么样？还是十年？」利林说。 「十年我就……三十七了……」突然意识到年龄的可怕，双妍芮深深的吸一口气。 「你这才发现自己有多急迫吗？以后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我讨厌没用的人在身边，请你有用一点。」利林一脸霸总的架势。 「前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双妍芮郑重的立誓。 // 回家的时候，素素就站在玄关等她，散落着长发也不开灯，委实把她吓了一跳。 「回来啦！大明星。」素素的眼睛睁的好大，嘴角还有着诡异的微笑。这画面美则美矣，双妍芮还是有点想叫驱魔的，外头还下着大雷雨，这场面与恐怖片别无二致。 「你瞒着所有人今天都去干嘛了？请你好好交代，事无巨细，从实招来，你的第一道独家风向如何，取决于你的态度。」素素又用诡异的语调吊着嗓子说。 她去见方会长的事情没有跟任何人说，为什么不说？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段时间的思绪彷彿都是漂浮着的，决定好之后，她就出现在那边了，没有机会组织成语言和计画告诉她的朋友们。 「知道了，我会交代清楚的。」 静下心来叙述自己经歷的时候，双妍芮才开始觉得神奇，很多情节在当时就是顺顺的过去，她根本没有仔细揣度那些不合理的地方。 为什么利林会知道她出现在那里？为什么利林要为了这齣戏不惜吻她？虽然是演员这也没有片酬什么的这样好吗？而且利林是什么时候开始就为她安排所有事情了？不过是关一起一天的情分，就能让他做到这种地步吗？ 难道真的是为了监视她，秘密一被爆出就踩死她而做的这一切吗？ 以他谨慎的个性也不无可能。 「要是平时我就会写成恋爱向的爆料。『衝击——知名演艺圈前辈提携后辈公司煲爱，零緋闻神话成为歷史。』」素素说。 「我现在才发现我朋友职业的恐怖之处。」双妍芮抿着嘴看她。 「要不是不能写到方会长，我的标题想下：『衝击——演艺圈前辈看不下去娱乐圈潜规则，不惜闹翻见义勇为，新人后辈出道在即，前景一片看好。』要是能写，这期週刊一定会卖好。」素素略带可惜的说。 报导中不能提起方会长已经是业界的潜规则，这些年素素都是默默收集证据，按兵不动。贸然行动只会功亏一簣，证据毁了，人生毁了，社会大眾看了报导也只会关心个几周就遗忘，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 「『怪物新人竟让演艺圈前辈破格收徒？首部作品令人期待。』看来只能写这种平淡的了，也算是给足你们面子啦！可是緋闻虽有不好的地方，但可以快速的炒热话题啊……我要不要跟你们公司讨论看看……哎呀！爆料就爆料，我哪时变那么善良还给讨论的……」素素自己在内心纠结。 「话题不那么重要，素素……我是有实力的嘛！有实力的人就不怕没有出头的机会，我应该是不用凭藉着利林的光芒……我……自己就会发光的对吧？」说是有自信，好像也不是。双妍芮等了太久，像是人生被按下暂停键那样停滞不前，现在突然被按下拨放键，甚至是快转键，在真的触及梦想的那一刻，她反而有点畏惧。 「我才没有打算安慰你那些无谓的担心。片场以后有什么爆料都要跟我说喔！有个高级眼线真开心，还是我请你吃饭，楼下便利商店随便挑。啊也不要吃太多，要出名了体型管理很重要的……」素素平日静雅淡漠的脸现在很兴奋。 双妍芮看着朋友这个样子，不自觉的也笑了出来。 「啊！还有一件事情还没解决。顾华迟早会听到消息，你先跟我串好版本，要全盘托出我也无所谓，我戴着耳塞就万事大吉。」 啊…… 惨了！她怎么把这部分给忘了。 她先好好想想，原本的部分就有隐瞒一些，嗯，停车场埋伏这个她没讲过，还有去方会长的地盘也是不能讲的，光这一点就要被唸一整天了，更何况还有在方会长面前演的戏…… 「合约部分呢？你有看好再签吗？一式两份吗？让我看看。还是不要看好了，反正你都签了，后悔也来不及了。」素素接着问。 「我都有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那边的经纪人也有一个字一个字唸过去。但是我……不知道是太兴奋还是怎样，内容突然就读不懂了，然后就签字了。」双妍芮搔着头，有点苦恼地说。拿出了包里的合约递给素素看。 「待遇蛮合理的。」素素看完之后点点头。「但以后你签这些东西还是不要一个人好了，小心被人拐走。」 「都怪那个经纪人，他有种不管他说什么都会让人说『好』的能力。真的很神奇！」双妍芮惊叹。 「那不是当政治人物就是该去搞宗教，长得帅吗？」 「完全不输利林，站在一起搞不清楚谁才是艺人。」双妍芮也不是没见过帅哥，但这种程度真的该被看见。 「你乾脆也隐藏这个经纪人的存在好了，你这个花痴的脸被顾华看到，他还不得连三餐训你，啊！可能会直接要你解约什么的，你自己小心注意。」素素苦口婆心的劝诫她。 双妍芮到镜子前面，仔细看着自己的脸。 「你们怎么都说我花痴，我明明没有。就只是成年女性对成年男性的一种欣赏罢了。况且绅士风度真的加分。可能跟前辈反差太大了，我瞬间就对他的出现產生感激了。」双妍芮字字真心。 「毒舌年上白肉前辈对上绅士同龄黑肉经纪人，新人小透明正面临重大抉择。刚入社就直接玩起恋爱游戏，真有你的。」素素淡淡的开她玩笑。 双妍芮也顺着话题假装苦恼了一下。 「其实前辈对我而言，一直都是很崇高的存在。我看着他的时候，看不见他原本的模样，而是他当初演绎的欧伯伯。他是一个很专业的演员，所以我觉得我也应该要是。在方会长那边的时候，他的吻事发突然，我也很自然的接了戏，没有被吓到，也没有怯场。当初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想，或许是打从心底的相信他，跟着他的带领，绝对不会有错……」双妍芮想着他突然就真挚起来，不过下一秒发现自己离题了。「所以还是选经纪人好了哈哈哈！而且前辈嘴太坏了，好讨厌。」 「啊等等……既然是游戏，让我增加一个选项好了。」素素看着她，试图把她看破。「毒舌年上白肉前辈、绅士同龄黑肉经纪人、青梅竹马帅气副导演，请选择！」 外头一道强光闪过，伴随而来的是从天顶深处衝出的浑厚巨响。 素素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明明是个随便聊聊的话题，她却如此耐心的等待答案。 「顾华为什么是选项啊？跑错棚了吧？他不是应该出现在耽美手游……」 素素收敛起目光，轻轻地摇摇头。 第十五章〈我的憧憬从来就是你〉 故事的版本被缩减为：利林在上次相处下知道了双妍芮的境遇，并测试过她的演技，觉得相当惊人，于是交由经纪公司联络，成为了旗下弟子。 这个故事顺利通过顾华的詰问，解除了疑心并诚挚的祝福她。 这天双妍芮正吃着朝顏为她准备的丰盛早餐一边读剧本的时候，跟顾华总是形影不离的导演打电话过来了。 说顾华一心要离职，他快要疯掉了。 这个导演没有顾华是不行的，身为导演沟通的部分很重要，但他空有艺术的灵魂没有沟通的能力，这部分的不足总是顾华替他补上的。 『这个画面要有种纯白饱满的不安。』『打光要贴合主角闪烁其词的迷茫。』导演的金句非常多，都是抽象到让人无法执行的程度。偏偏顾华是他的知音，负责翻译导演的感性并安排执行。 面对导演的抱怨，双妍芮也只能倾听并承诺会尽最大的努力劝他回头。 电话掛断之后，双妍芮觉得自己的生命值掉了一半，马上要找罪魁祸首撒气。 艺大小仙女：顾华，你在干嘛？为什么突然要辞职，讲不讲职业道德，导演都快要崩溃了。 顾盼之间，风华涌现：转职在即。 艺大小仙女：做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转职？ 顾盼之间，风华涌现：经纪人。 艺大小仙女：经纪人？ 顾盼之间，风华涌现：你的经纪人。换我了，晚点回。 有种不祥的预感，双妍芮马上把贪睡的素素挖起来。 // 相较于第一次见面的不友善，社会技能满点的顾华完全是换了一个面貌。 长了一个偏高冷的脸就必须从头到尾扯着微笑，不然会让人感到难以亲近。 「顾华先生，请问你清楚经纪人的职务内容吗？」人事部经理问道。 「照顾艺人的起居，有任何需要都及时协助，行程的协调、形象管理，这些都是我擅长的部份。」顾华一边充满自信的说，一边环顾着在场所有人，以表示尊重。 利林坐在最后面，信仰氏待在他身边。通常只要人事部在就可以的面试，不知道为什么多了这两个人。 顾华用眼神对利林释放善意，他们之间之前的确有些误会，不过现在利林是个帮助双妍芮离开泥淖的大英雄，顾华理所应当的感谢他。 「你原本的资歷很丰厚，是前景看好的副导演，不出意外近年就能独立执导。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这些来应徵经纪人呢？」人事部经理问。 「这是我的梦想，从高中的时候就有的梦想。」顾华说。 「既然是梦想，怎么到现在才突然想实现呢？我的意思是，后台工作是属于专业领域，当经纪人明显容易的多，是什么契机让你下这个决定呢？」 「她还养不起我。」顾华了当地说。「现在可以了。」 「她指的是？」人事部经理还不在状况内，但后面两个人已经了然于心了。 「双妍芮，新进演员。我对她的一切都了解，这便是我的优势。」顾华的目光又往利林那边扫。利林的眼神淡漠，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这……经纪人指定艺人还是第一次。」人事部经理压抑不住尷尬。 「我有信心可以做好她的经纪人。」顾华重复强调。 利林不发一言，起身准备离开。顾华查觉到他的动向，马上向前堵在利林前方，九十度的鞠躬，语带真诚说着：「感谢前辈的帮助，我们双妍芮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利林瞟了他一眼，浅浅的笑了。 「我们双妍芮？你是谁，怎么会这样为她打包票？」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嚐不出味道。 「我是她从高中时期的……好朋友。」 「那这位好朋友，你确定对她的一切都了解吗？」利林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是一双高跟鞋。「这是方会长送来的，说是她的东西，你有任何想法吗？」 故事的版本完全没有提到方会长，之所以不提，是因为这号人物根本就是点燃顾华炸弹的引线。顾华埋怨自己能力不足无法解决她的处境，平白提起也只是令他难受至极。 「看来你也并非如此了解，好朋友。」利林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信仰氏将盒子盖好放入了顾华的怀里。顾华明显没理解现在剧情的走向，眼中尽是迷茫。 // 双妍芮和素素准确到达经纪公司的时候，恰巧和利林擦肩而过，信仰氏也在旁边，她总觉得连姓名都不知道有点失礼，但还是下次再问好了现在很紧急。 「前辈好，信仰氏好。」双妍芮礼貌的鞠躬打招呼，一旁的素素腰挺直直的也很奇怪，加上不想对上眼被认出来，于是也微微的鞠躬。 「双妍芮，剧本读完了吗？」利林淡漠的问。 「读完了。」 「原着小说有看过了吗？」利林又问。 「当然。」双妍芮对于事前准备可是自信满满。 当初一入公司就听到已经洽谈好角色，双妍芮真的感激万分。前辈怎么那么有本事刚好知道她如此渴望参演这齣剧呢？难道是她的吸引力法则起效用了吗？ 利林点点头，喃喃自语说着：「那应该可以明白吧！」之后就离开了。 「前辈慢走！」双妍芮衝着他的背影喊着，然后立刻拉着素素去会议室找人。 只有那一间会议室还开着灯，里面只剩顾华一人。他今天穿的特别正式，平日里蓬松的头发也特别整理过了。当他发现她们的到来，抬起眼把目光聚集在双妍芮身上的时候，有一股酸楚往她身上鑽来。 她鲜少见到顾华如此无助的样子，双眼湿润像隻迷途的小鹿，对上眼的那一刻她莫名感到抱歉，虽然不知道该对什么事情抱歉。 但顾华会出现在这里都是因为她对吧？ 「顾华……你……你干嘛？」本来她是兴师问罪来的，看到他这样气势都烟消云散了。 「高跟鞋，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连利林都知道的事情，我不知道？」顾华的表情依旧无助，像是世界观崩塌一样。 高跟鞋？什么高跟鞋？ 双妍芮捧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双名牌高跟鞋，是她的尺码没错，还有一张卡片写了from方会长。 幸好方会长没有多写什么，现在随便讲讲也说得过去。 想扯谎的念头又从她脑海闪过，她看着顾华深深望着她的表情，软嫩的小心脏开始阵阵刺痛。他们是朋友，从高中时期就互相扶持的好朋友。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无话不谈，她还总是要编造谎言来隐瞒他？ 她到底把这段友情当什么了？双妍芮的反思惹了自己鼻头也红了。 一旁的素素左右观察了一下，当机立断拿起蓝芽耳机戴上，然后开始播音乐。 见此双妍芮瞬间清醒。 她会坦承的，但不是现在。 这些故事牵扯了太多部份，一次全盘托出的话就顾华会承担不住的。 她的耳膜也会承担不住的！ 「就只是……方会长偶尔想起我给我送礼物了……毕竟……你知道他对我执念很深的嘛……」 说服顾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旁的素素选择隔岸观火，双妍芮选择装死到底，顾华好像也读懂了空气，沉静了下来。 「你劝我回去当副导演，难道不是因为不想我当你经纪人吗？」不是暴怒，不是冷嘲热讽，眼前的顾华只是一个看到现实重重砸在他面前，饱含着难以置信愁绪的男子。 「你有你的憧憬，而且一直以来都走得很顺利不是吗？为什么要放弃？」 「我以为你懂我的，我的憧憬从来就是你。」 双妍芮问过顾华为什么一直想当她的经纪人，他说他看好她，以后红起来抽成也不是简单的数字。 但是顾华自己就可以发光发热，干嘛要隐藏在她的光芒后面呢？ 顾华选择自己一个人离开，跳上计程车头也不回。双妍芮感受到一段情谊的渐行渐远，素素倒是淡定的多。 「爱更多的那个，才没有办法轻易放手。」素素说。 或许真的是爱吧？她和顾华之间的。 从高中以来就像父母一样待在她的身边，叨念东叨唸西，当她遇到不平时，不顾一切也会起身相护，当他无法保护她时，他会自责不已。 而她也因为这样没办法对他畅所欲言，能和家人聊的事情跟朋友聊的总是不一样的。 而且顾华见过她最辉煌时的样子，导致她没有办法把自己的黑暗面一一展现出来，为了博得出头的机会居然要拍緋闻照威胁？为了要得到角色居然对方会长下跪？ 不单纯只是害怕被顾华唸的问题，她害怕自己那些纯净的过往被她现在的行为所污染。 在父母面前，她一直想当那个纯白、有自尊心的乖孩子。在顾华面前亦如是。 爱更多的那个，才没有办法轻易放手。 他们的爱早就融合到骨子里了，顾华在她眼中就是家族的一份子。父母爱她所以对她没輒，相信顾华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她其实就放心了，因为家人是分不开的。 第十六章〈鸡块不沾糖醋酱〉 素素的独家新闻稿发布在即，公司也开始啟动功能对双妍芮进行管理。造型师精确的掌握全身尺码，一周七天的服装都替她整顿好了。即便是不出门的日子，也要穿上衣服自拍，为以后的社群媒体和带货能力做好准备。 在演戏之前，她先被包装成了艺人，虽然知道大公司都是这种操作，但她还是有种不务正业的感觉。 今天来拍经纪公司最新的形象短片，旗下艺人都会有专属的特写镜头。双妍芮的部份是穿着希腊女神风的衣服，在黑暗中被一束耀眼的光芒惊醒，带着激动和好奇心一步步朝镜头迈去。之后会跑一段字幕，写的是——长久的黑暗只为迎接永恆的光明。 仔细想想也挺符合双妍芮出道歷史的，她经歷过长久的黑暗，这次应该真的会赢来永恆的光明吧？ 但哪有光明是永恆的呢？月圆月缺也是缺角的时候多一些，事情有转机，有见好的机会她就该感激了。 啊！这种悲观的论调好像顾华……想起顾华内心就空荡荡的。 从那天过后已经有两周没连系上顾华了，上次他生气那么久还是因为她大学时期收了爱慕者的礼物—— 『对人家没有意思就应该要退还回去啊！』顾华那时的脸气到都胀红了。 『我是要还啊！他说倘若我不收的话就直接丢掉。可是丢掉很浪费啊……』她是理亏没有错，但那台是她一直很想要的高级吹风机啊！ 『怎么连丢掉的骨气都没有，你是乞丐吗？』顾华对她简直是口不择言。 当时太生气了，双妍芮好像是被气哭了，顾华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他们还以为这段友谊会终结于那一刻，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和好了。 明明说了那么可恶的话…… 如今看了他那么悲伤离去的背影，他们这次还有可能再和好吗？ 「妍芮啊！你懂我的风格对吧！先进去待机吧！」这次负责执导的导演向她走来，今天又是什么风格？鸭舌帽配改良式旗袍。她是有名的时尚恐怖份子，见到她的首要挑战就是不要笑出来。 虽然导演说话很亲切，但喊action的瞬间就是恶魔的化身，执导的风格是製造出相同的情境让你一条过，所以说如果是恐怖片就真的吓死你，如果是爱情片就洗脑到你真的爱上对方，绝对的真实主义导演，没在跟你看演技的。 双妍芮点点头，走进了空无一人的佈景，为了讲究真实，她一定会被关很久时间，毕竟剧本都写了她经歷长久的黑暗。完全不知道什么时间点会开始，因为双妍芮面前被垂下了布幕，挖了几个洞就为了摄影机和打灯，后面的人走走散散她也看不到成了未知数，也有可能为了晾她一段时间而先去拍摄其他前辈了。 名副其实的一片漆黑，她在正中央找了个应该是岩石的佈景倚靠而坐，漫长的等待就这样开始了。 在黑暗中思绪就多了，一开始还能专注于拍摄的事情，久了念头就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晚餐吃什么、明天是什么行程、后天就是第一次团体读剧了……想着那些本来就常常跃入心头的问题。渐渐的思绪往内心深处走，可能因为真的是等太久了吧！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单。 不只是在现场这种孤单，她这两个礼拜来都一直承受着这份情绪，不过她最近忙得昏天暗地的，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情绪，甚至都没有发现。 朝顏杀青了说要回老家住一段时间，邵添也就跟着去了，在她家旁边租了套房。素素因为要追踪艺人所以也到外地去了，然后发现她追踪的那个男艺人就是为了朝顏追去的，戏剧的男主角居然不是爱上女主角，而是主角替身。昨天才知道的，朝顏之所以回家就是为了避开他，但朝顏谁也没说，说是怕朋友们会担心。 不过，有邵添在其实也不用担心。素素拍到的画面也都只是男主角在她附近踌躇不前，看到邵添就摸摸鼻子退却的样子。 本来天天热闹的家里，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疲惫的一天回到家，看到空空荡荡的房子，前所未有的孤单向她袭来。 她甚至有种命运在做等价交换的感觉，是的命运赐予她成功的机会，但要她失去所有爱她的人…… 当然她知道自己妄想的成分多了些，他们离开也是暂时的，只是偏偏集中在这个关键时刻而已。 她甚至有点迷失，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干嘛，缺少了可以一起分享喜悦的人，遇到开心的事情还是开心没错，但就是莫名少了点味道。 皮蛋豆腐不加酱油膏、臭豆腐不加蒜泥、鸡块不沾糖醋酱，这种程度的空缺还吃得下去，但就是好遗憾。 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原动力，好像消失不见了一样。现在的她只是撑着虚幻的空壳跟着公司一步一脚印动作罢了。 明明才刚开始，却有种一切都结束的奇怪感觉。原本潜水的悲伤上浮之后，就变得难以忽视。空荡荡的感觉突然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全身无力，好像只是一件人皮。这时候她无可救药的开朗思想就会出来救局，但今天不知怎么就迟到了，可能因为长期身处黑暗的关係，失去了自救机能。 过了两个小时了吧？还是更久？ 她当初跟前辈关更久时间，都没有此刻来的痛苦。 终于，一道强光打了过来…… 瞳孔无法适应光线，她下意识地躲避开来，重新适应后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光明是她唯一能前进的方向，双妍芮甚至忘记自己正在演戏，只是一步步向前走去，彷彿往前走就能驱逐身后一片黑暗。 走到一半处，导演拉开布幕，光线越来越多盏一一开啟，打亮了整个布景。双妍芮看到拍摄组还有些迷茫，而这正符合主题。 她继续跟着光走，一直走，那道指引着她的光……背后站着的是利林。 比起前辈怎么会站在那里的想法，双妍芮莫名有种他就是属于那里的感觉。 难道不是吗？ 当初让她立志成为优秀演员的就是他，现在引导她走出黑暗的也是他。 因为朋友不在身边就失去动力，这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一直以来努力耕耘且虔诚侍奉的梦想，这也算是对朋友一路支持的羞辱吧！ 他是她的初衷，现在她就要向他走去。 「卡！最后那个泪光闪闪是怎么回事，太真实了！我很满意，一次过，不用再拍了。」导演讚不绝口。「大演员，你也同意对吧！她连对光明的期待和渴求都发挥的淋漓尽致，哇！公司这次真的捡到宝。」 「嗯。」利林淡定的回应，其实是在隐藏他莫名动摇的内心。 知道她是在盯着光芒看，可那炙热的目光就像投射在他身上一样，想着这个孩子把梦想委託给他，他就觉得责任重大。而且他，想好好扛起这个责任。 卡的一声让双妍芮有种回到真实世界的感觉，她连忙向剧组表达感谢说声辛苦了，然后走到前辈的身边。 她没有像往日那样蹦蹦跳跳耍宝浮躁，只是和前辈打了声招呼然后静静待着。 「双妍芮，你干嘛？」利林对她的反常没好气。 「让我待一下，光芒的源头……」双妍芮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莫名其妙的话。 吸饱了能量，她就能继续前进对吧！ 她要继续勇敢前进，才算是不辜负朋友们和自己吧！ // 终于到了团体读剧的日子，在此同时，素素为她写的独家也公开了。 双妍芮正式成为了公眾人物，也不能随意搭乘交通工具了。因为还没有经纪人的缘故，信仰氏亲自来接她。 「双小姐，今天打给你的那通电话是我的手机号码，为了方便联络就储存一下吧！」信仰氏露出礼仪满分的笑容。 「喔好的！」双妍芮马上拿出手机，烦恼了几秒到底要存什么名字，正准备要问的时候，信仰氏又说了一串电话号码，说是利林的。 对于前辈的名字她就没犹豫了，欧伯伯，永远最经典的角色，她信仰的源头。 「今天要第一次读剧，紧张吗？」他啟动引擎，一边亲切问道。 「比起紧张，兴奋比较多，毕竟我为了这个角色做了很多准备，真的很有自信的！」双妍芮马上回应。 「我不是利林哥，不用对我太拘谨哈哈哈！我问这个不是来检验你的学习成果的。总之，不管怎么样是前进了一大步对吧？」 「嗯，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他们很正常的寒暄，信仰氏非常好聊。明明像是有钱公子哥，却也能与平民老百姓聊得起来，真的是天南地北的聊。聊他们家养的马，也聊哪间商店星期几有打折；聊他的家族企业，也聊最近大家都在收集的麵包贴纸…… 这时她才知道经纪公司就是信仰氏所谓的家族企业，至于为什么现在只是一个经纪人的职位，他表示自己很喜欢待在利林身边，而且也没有引领公司的商业头脑。 又或许说，他没办法把艺人们当作商品，只是想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发光发热。 也是当需要决策的时候，难免有商业的考量。他不愿意当这种角色也无可厚非。 负责人虽然掛在他父亲身上，但其实就是虚位元首，真正在做决策的是利林。父亲一直想把公司交给利林，只是他始终不肯答应。 「为什么？他也不想管事吗？」双妍芮问。 「他不想把太多人的命运扛在自己身上，虽然不知不觉已经扛了。双小姐，你是第一个他主动接下的。」信仰氏笑着说。 内心又泛起一阵感动，这次的电影她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前辈不后悔才是。 不一会儿就到目的地了，信仰氏在下车前带领她做了一次祷告。 「亲爱的主啊！请让双妍芮小姐读剧一切顺利，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处变不惊。」 双妍芮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叫做信仰氏了。 第十七章〈不留一丝馀地〉 沉稳知性的墨绿色和谐的出现在会议厅的每个角落，地毯、长形的会议桌、看起来坐一天屁股也不会痛的椅子，分明是冷色系，却给人有种柔软的安心感。 双妍芮并不是第一个到达的，在她之前已经来了两三人，会议桌很大，他们坐得很开，看来需要一个社交牛逼症的人类来炒热气氛。 她迅速的和大家互通姓名，有些笑容靦腆带点紧张，有些冷淡而不失礼仪，她约略清楚大家交友的意愿后，选择在年纪和她相仿，面容也有些相似的女孩旁坐了下来，她叫姚杨，虽然很早就出道，但演的都是勉强有名字的配角，这次接下很有难度的角色，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面容、年龄都与她相近，那姚杨要演的应该就是姊姊何渡没错了，双妍芮瞬间就入戏了，角色的种种经歷向她渗透扩散，彷彿一滴墨水坠入笔洗快速的和水分子勾肩搭背。再次看像姚杨，双妍芮已经把她当亲姊姊了，所有的感谢和愧疚都在眼神中，姚杨不禁有些堂皇。 渐渐演员们都到齐了，导演也入座了。导演和她打招呼的时候特别开心，好像找回什么失而復得的宝物一般。心中不得不升起一丝骄傲，为了压抑住不外显，只能把身段压得更加谦虚。 主要的演员都知道了，但男主角是哪一位呢？总共有三位男性在现场，一个年纪明显较大，一看便是何渡丈夫的角色。另两人身高容貌不相上下，实在看不出来。就她对原着的理解，男主角倪瑜必须病态的白，且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舒展脖子的时候颈边线条俐落好看，盯着人看的时候能激起保护欲，起身相护的时候又能成为强大的防空洞，具有反差魅力，是个外表和演技都很要求的角色。 这样的条件下，她再三的审视，还是看不太出来，或许真的是要用演技一决胜负了。 「我们先开始吧！大家先就自己的认识做自我介绍，当然，介绍的时候也要代入角色的风格喔！这对我们加快熟悉很有帮助的。从左手边开始顺时针……」 先开始是还有人要到吗？双妍芮坐在导演的右手边，是最后一个介绍的角色。她并不紧张，因为何净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子，虽然在感情上有些靦腆，但在平时表达和行动力都十分亮眼。 很快的就要轮完一半，双妍芮猜对的只有那个何渡丈夫的角色，男主角也迟迟没有出现……嗯？眼前的男性都轮完了啊！ 「抱歉打扰了，这是利林演员请大家喝的咖啡，先润润喉再开始吧！」脑袋满满疑问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是信仰氏带着礼仪满分的笑容进来了，准确俐落地分送咖啡，观察眼色发现有人不爱咖啡就又从袋子里拿出茶水，把所有人都照顾得服服贴贴的。 双妍芮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信仰氏那么有好感了，他有种男版朝顏的感觉。 在她看着信仰氏领悟出结果时，双妍芮感受到另一个视线，一瞬间有点毛骨悚然，她几乎是反射动作的再度往外看，是利林走了进来。 她的师父，她的实权老闆，她无力招惹的对象，还是她的初衷。 「前辈！你怎么会来？」她脱口而出。 利林对此没有回应，加快脚步入座，对后辈们也是一一鞠躬问候，表情真诚，身段谦虚。要不是看过前辈冷漠嘴又坏的样子，她还看不出来这些温和都是表面功夫。 果然是前辈，登峰造极，全身是戏。 「换我们的男主角介绍了。」导演的语气充满感恩，彷彿是他龙珠集满七颗才好不容易召唤出来的神一样，肢体动作也是美式风格的浮夸。 然后居然是……前辈说话了。 「大家好，我是倪瑜……」 双妍芮盯着前辈，不知怎么的他模样就这样崩解了。如此说可能很奇怪，她以前望着他的时候都看不见原本的面貌，现在他抖落了欧伯伯的外壳，在她眼前幻化出全然不同的人。 原来他有着男主角需要的病态的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会激起人保护欲又能保护人的反差萌。 一瞬间她就被说服了，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倪瑜，他起初的恶意，后来无可救药的真心，表面平静无波但内心痛苦纠结，他的一举一动，已经是他，只能是他。 前辈要出演这件事情没有事先知会她，难道是什么惊喜吗？她已经可以想像同台飆戏的快感了。 利林坐下后就安静冷漠，蛮符合倪瑜的不说话时高冷人设，目光也不再扫向她，即使换姚杨站起身来介绍，也只固定直视前方，忠于人设果然很可怕。 算了，不管他了，现在是她姊姊要发言呢！ 双妍芮热切地如隻渴望被带出门的宠物狗，视线固定在姚杨身上。何净本来就是何渡带大的，因为情谊深厚所以情节衝突也更强烈。 姚杨显得落落大方，天真开朗地笑了笑…… 感觉不对，双妍芮内心叩响了警示声，总是悲伤的何渡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大家好，我是何净，目前就读于……」 是哪里错了？ 是她说错名字了吗？ 如果只是说错名字，为什么角色的姿态也符合何净呢？ 一瞬间她什么想法都没有，也没有控制表情，任由头皮发麻，嘴唇乾燥，眼眸不自觉已经填满了泪水，呼吸一点一点的变得困难，像有双透明的手掐住了她的气管。 姚杨已经介绍完毕坐了下来，接下来就换她了，她到底是什么呢？ 这是什么公司整人企划吗？她不能、绝对不能让这种恶劣的玩笑成功。双妍芮控制呼吸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环视着眾人，利林不看她，信仰氏在低头祈祷，导演用讚赏的眼神看着她，而她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只有一个角色还没出现，虽然她没想过要演何净以外的角色，但剧本中的一切她都熟悉，临时抽考也不会有问题。 「我，何渡。父母离世，养大妹妹是我的使命……」压抑着悲切假装平淡的口吻，她现在不用演也能身歷其境。「拋弃了最深爱的男朋友，嫁给了一个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她说着说着有些哽咽，藉由次次停顿来抚平情绪。前进，继续前进，她是忍着痛也要向前的人，咬紧牙根说完介绍，她化为那个失去所有的何渡瘫软下来，桌底下的拳头紧握着，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支撑自己，但就是这样撑过去了。 撑过去了前十幕的对戏，一切顺畅的很不可思议，唯一不对的只有她受到重创的脑袋，还无法恢復清醒。 不过何渡本来就不是太清醒的角色，要面对世间的残酷，清醒就真的过不下去了。 一晃眼就结束了第一次团体读剧，再一晃眼大家就都走光了，剩导演还在双妍芮的身旁。 「利林演员果然说的没错，妍芮你是很适合何净，因为本来就是那种性格。不过，你也完全可以激发出何渡那种压抑的悲愤，今天的一切真的太完美了。」导演沉浸在感动中，完全没感受到她的异状。 「导演……我怎么……突然就被换角了？」她无法控制字里行间的颤抖。 「突然？没有啊！是利林演员跟我说好的。我本来还不答应，因为我当初就是看中你完全符合何净这个角色。只是他很有耐心地说服我，说今天一定会让我看到你不同的面貌。的确啊！你完全做到了。语调、肢体语言，那些细腻的表情都让我看见了何渡，怎么在短时间做出如此大的变化？我还从未见过这种事。」 原来是前辈？ 果然他就是想整她。 也是，哪有那么好的，突然有了经纪公司又有了戏约，他不先整整她还真是不太划算。 但失去人生角色这件事，真的……太过分了…… // 信仰氏在外面乖巧地等着，这副模样显然是事前知情。双妍芮不怪他，不能说出口一定也是计画的一部分，怪只怪她自己毫无察觉，连同他说的那句『处变不惊』都没察觉。 双妍芮的表情很微妙，若无其事地走到信仰氏身边，不着痕跡的随口一问：「前辈呢？走了吗？」 但信仰氏还是听出了这句话的重量。 「哥在休息室等着。」信仰氏说。 双妍芮只是默默点了头，还不忘道了一声谢，走向休息室的路，一步步都走得确实，不允许自己拖沓着脚步。 殊不知在别人眼里跟头鹤走路一样不自然。 她停在休息室的门口前，那里有一股味道。 好像小时候开学拿到新书的味道，一开始会有点激动地翻翻看看，但过了一学期早就厌烦疲倦，恨不得放火来烧，一了百了。 她一路以来一直在想该用什么姿态、用什么态度、用什么口吻和立场跟前辈说话。该是质问吗？还是要放低姿态问出一个理由？要是毫无理由呢？她有办法就这样瀟洒地转身就走吗？ 好像应该要问清楚，前辈也等着她来问清楚，但她却轻易的被这股味道阻挡了脚步。 「妹妹，小心喔！这旁边的油漆还没有乾。你要进去对吧！我帮你开门。」一旁进行维修工程的大叔走了过来，替犹豫不决的她解决了问题。 门敞开来，不留一丝馀地的，利林就坐在那里，直视着她。 第十八章〈只有你可以做得到〉 他是很自然的姿态。 没有愧疚，也没有玩笑得逞的洋洋得意，只是直视着她，正正当当。 利林是什么模样，穿着休间的加大t恤，皮肤病态的白，显得一双薄唇格外红润，又圆又大的眼睛直视着她，面貌精緻符合当今审美，年龄在脸上画的小纹路让他散发一种成年人的魅力，坐姿不算拘谨，表情却有点庄重。 这好像是双妍芮第一次和利林这个人面对面，真的是一种很难解释的魔幻感觉，在她的世界里从平板人物彻底浮出立体化了起来，这是利林，现实世界的人类，触手可及的人类…… 突然想起了这种体验很像她学生时期被告白的时候，那个同学往后的日子就从她的世界里浮出来，原来他一直都待在她的左右，而她没有发现。 她现在应该要掛着什么表情才是最适当的？ 很神奇的是，虽然该有的埋怨都在，但看到他的那一刻，内心深处就已经相信他了。 「过来。」他说。 蠕动的唇角让她不自觉盯着看，真的很神奇，不是雕像，能动，真神奇。 双妍芮走了过去，站在他身边，不知道这个场合她适不适合坐下。 利林仰着头看她，扭了几下脖子，或许是脖子痠了，他手势让她坐下。 本来以为气氛该是她登门入室直接泼妇骂街，怎料她现在拘谨的礼仪满点，双腿之间併拢的像黏了胶，背脊打直，脖子微微下沉作谦虚姿态。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他问。 他这一句话突然把情绪拉了回来，失去角色难以置信的痛楚盖过这段时间的麻痺变本加厉的发作着，一瞬间空气变得稀薄，喉咙乾得刺痛，一句沙哑的话都挤不出来。 「看来该我先说了。」利林点点头，显得从容不迫。「公司当初签下这齣戏的合约，没有跟你说清楚是哪个角色。你可能觉得或许是我只知道你意图参演而对你中意何净这件事毫不知情，又或者觉得我就是刻意剥夺让你尝苦头……我必须说，没错，一切都是我刻意的。」 面对他的坦白，原本该涌出的愤怒就在半路凝结突然上不来。这是什么状况？他那么诚恳的脸说他就是在整她，她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不敢置信。 「当然，一个经纪公司居然要演员从女主角的位置让位，这件事情本身就难以理解。有契约在，我也可以不做任何解释，反正你现在这种情绪状态特别贴合何渡的角色。不过既然你找来了，不解开我们之间的矛盾对往后的合作也不是好事。毕竟这不是小家子气的扮家家酒，一切都是生意。」 所以她误会他是在整她也是小家子气，双妍芮感受到他的言外之意。 但她没办法生气，鬱火积塞住，既无法爆发也难以紓解。 「读过原着的应该都知道，女主角走的是傻白甜的人设，任凭中间心境各种回转曲折，终究是个向姊姊夺取的伸手牌……」他冷静分析不带有情绪。 双妍芮有点不服，这拐着弯也骂着她是傻白甜。她觉得利林的视角有些偏颇，倘若不出声捍卫何净的话，就会委屈的被盖棺定论。 「姊姊何渡主动牺牲，何净也一直都很崇拜尊敬姊姊，这种先天因素她也无力改变，怎么就成伸手牌了？当爱情来敲门的时候也是痛苦迟疑，有过这个的纠结才成就的爱情难道不伟大吗？况且何净就是天真善良哪里傻了？」白和甜这部分她就先不做辩驳。 她的回应引起了利林的兴致，嘴角一弯，那是反击的信号。 「先天因素让她无力改变？所以最后她就是个伸手牌，接受了姊姊的帮助。有没有心存感谢是另一回事，结果看来就是因为姊姊的牺牲让她赢得了所有。谁说这样的爱情不伟大呢？当然是伟大的，伟大到姊姊的悲伤可以忽略不计。这样的何净，坚持做自己的何净，和那个早就没有自己的何渡，你认为哪个才真正是天真善良呢？」 利林字字精闢，一阵枪林弹雨打入双妍芮的心坎里。 对啊！为什么在他们沉醉于伟大爱情的同时，牺牲者的残忍成全突然就忽略不计了呢？为什么身为配角就理所应当的退位呢？ 「双妍芮，何渡才是真正需要你正义的人，她的痛苦、她的纠结，会因为你的詮释而受到重视。在伟大爱情之下，让观眾也清楚明白她的挣扎有多么真实。这一点，只有你可以做得到，所以我推荐你换成这个角色。你的本色是何净，这是显而易见的，她的确是你身上本就有的光。不过真正的演员是可以成为任何人的。你自己也没想过吧？在刚刚读剧的时候你也能拥有如此悲愴的表情。」利林看着她，而她正因为他一席话而目瞪口呆。「就在那一刻，你体会了何渡被夺去所有的心情，所以瞬间就从何净成了何渡。你现在明白何净和何渡有什么差异了吗？情况允许的话何渡原本也是天真开朗的何净，而何净在被夺去一切的情况下也会成为强压悲伤前进的何渡。演何渡可以让你过渡出两阶段不同种的魅力，作为你第一部出道的角色，何渡比较容易打响的知名度和增加记忆点。」 这些是她没想过的，不只是故事情节，或是角色正义，是他竟然如此为她着想，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她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思及至此就觉得万分羞愧。 还有使命感，对何渡的。 她经歷过了何渡的痛苦，又怎么能不为她起身捍卫呢？ 「前辈……我……」太多情绪，不知道要先感谢，还是要先表达接受角色的意愿，还是该为自己的悔悟感到抱歉。 话还没说完，利林好像全都明白了。他换上意味深长的笑脸，轻描淡写说道：「当然我有很多方式可以整你，但绝对不在专业领域开玩笑。」 // 虽然是理解了，但自我调适还是用了不少时间。 双妍芮将原着小说又复习了两三遍，这里面有太多情绪是剧本中没有细讲只能体会的，难过的感觉其实没有豁然开朗，只是更加懂得何渡的感受，也有了演好的使命感。 她窝在沙发打滚，很久没有体会这种看书看到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的感觉。或许是新鲜的事情总是太多，动不动就会有朋友传来消息，或是剧组又找她义气相挺，又或许是社交媒体滑一滑看到什么好玩的就贴到群组。 参演新剧的消息一出，再也没有剧组厚着脸皮要她去当临演。 而他们的群组突然就沉默了。 其实是渐进式的，顾华离开的那天他们还在群组中假装正常，不过那个浮夸的名字再也没有回应了。 看已读的数量应该都是看过了没错，就是成了邵添，第二个哑巴。 面对家里和群组不约而同有些窒息的安静，双妍芮突然掀起了一种执拗，要跟这样的安静对抗自己也得够安静才行，也不知道跟谁硬气似的把群组关了静音，自己鬱积满腹的话也没有要大鸣大放的意思。 话虽如此，她因为关掉通知的关係反而更常去摸手机了。群组依旧无声，她就把社群媒体的一切都翻遍了，重整到一则新讯息都没有的程度。 然后她一个一个把程式关掉，其中一个画面竟然停在早上输入信仰氏和利林电话的那页。 前辈跟她谈完之后就赶行程去了，这么忙碌的人居然肯为她停留，比起感动，更多是敬佩的感觉。成熟的人处理问题的方式就是很不一样。顾华会不说一句转身就走，前辈却愿意解开矛盾而花费不必要的时间。 接着她又花了很多时间检讨自己，他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类凭什么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比较。况且总的来说是自己让顾华伤心，而前辈是让她伤心的人。 空的时间太多，脑袋乱乱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她的手机停在欧伯伯三个大字那页，有很多当下说不出口的，她想要传讯息给他，虽然有些唐突，可直接打电话的话就更唐突了。 因为是讯息，她认真的把自己的感谢、歉意还有对角色的深入了解等内容浓缩成七十个字，传给利林。 其实她也不太期待利林能有所回应，连面对面他都很常已读不回了。 洗漱、保养，女人的冗长日常都结束后，双妍芮躺在床上准备关灯睡觉，才发现前辈早就回了，而且还是她发送完不到一分鐘回的。 『嗯。』这是他的回应。 有回应她就该烧香拜佛了，然而久经思量后她莫名开始计较起七十字对一字的明显差异，熊熊的胜负心满溢胸间，她为自己发起了任务，这次是要他能回超过五个字。 不过该说什么呢？乾脆像访问一样丢给他很多疑问句，让他不得不回？ 可是她对他好奇什么？ 双妍芮在笔记本列出对他好奇的事物，不过一直想不到，笔尖像闪烁的游标一样一直在纸上不停点着，最后点出了一条蜷曲的毛毛虫。 为什么她对他并不好奇？ 还是因为好奇的点都是地雷，例如说最近跟咸子羡的关係如何？她的婚礼是不是顺利进行了？他会不会还很难过？又例如说有关方会长的事情，怎么认识？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招待会馆？那天怎么刚好遇见了她？ 想想还是觉得危险，不如问些专业领域的事情好了。 双妍芮文思泉涌，问着利林出道演员的心路歷程，写满了七十个字，一点都不浪费。 他又不到一分鐘就回覆了。 『自己去查。』 双妍芮看着十分扼腕，就差一个字，她差一点就成功了。 一来一往的他们竟然聊到凌晨，他的回覆始终没有超过五个字，却每一篇都回了，无论双妍芮问的问题再无聊都一样。 不过她是不是该主动加前辈的通讯软体啊！前辈不在乎那简讯钱，她可在乎的呢！ 第十九章〈饭捲对抗大作战〉 终于到了正式拍摄的日子，说紧张其实也没有，前面几次的团体读剧跟演员们都混熟了，跟角色也混熟了，如今就是角色的日常而已。 她的演技之所以被别人认为特别有灵性就是她根本就没有在演。她知道了这个人物特性和过往经歷，把那些灌注到自己身体里成为新的人，现在只是那个里头的人在过她原本的生活罢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拍摄的场景大部分是在学校，剧组借的场地恰巧是她和顾华的母校。想来是蛮适合的，他们学校歷史悠久，校舍的样子也就放任它悠久，成为了活歷史。 一种莫名的自在和骄傲感涌上心头，双妍芮在走进校园的时候叨叨絮絮的在利林耳边介绍校园的种种，例如说厕所在哪里啊？哪个仓库和顶楼有着校园传说啊？如果迷路随时可以问她，就这里她很熟，不怕迷路。 「我来过的好吗。」利林表情很无奈。 「噢！对！就是演欧伯伯的那一次，就在那间表演教室！」双妍芮想起来还是很兴奋。「为了琢磨前辈的演技，我可是每天都在那间多媒体教室看着那天的录影画面。」双妍芮指着教室，彷彿知道位置是件很得意的事。 「假的吧？」利林斜眼看她。 「怎么有假？天地可鑑！」这种事情她何须扯谎。 「连小森林都不知道……」他一边说一边从她身边溜走。双妍芮的雷达警报开始响彻云霄，自觉可能伤及前辈的自尊心了，于是也屁颠屁颠的跟过去了。 「你干嘛跟来？」利林停下脚步看她，她只跟着没看路差点就撞上去。「想进来吗？」 抬头一看原来是男生厕所。 双妍芮的脸上没有利林所期待羞愧的表情，她只是开朗的说：「啊！这是我以前的外扫区呢！」 利林花了很大力气劝导她不要在他上厕所的同时示范当初怎么清洁小便斗的。 拍摄行程很紧凑，学校这部分要在两个月内拍摄完毕。双妍芮在学校的戏份没多少，大概是当初何渡和倪瑜在学校相识相恋和最后的反目瓦解这部分。 前辈说的没错，从天真烂漫过渡到忍辱负重，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的确可以展现出她的演技实力。 服装和场记在做最后的检查，黄褐色的制服套在她身上一点也不违和，仔细想想居然已经毕业将近十年，真的好可怕。她在厕所的镜子前面转了两圈，彷彿遇见了十年前一样穿着制服的自己，只是顏色不一样，款式长的差不多。那个时候的她在干嘛呢？在赶着一个接一个的公演？在洋洋得意大家都说自己有天赋以为未来就会一帆风顺？ 不过她想跟当时的自己说，虽然称不上顺利，终究还是走到了这里。 还有就算超级丢脸，还是得去找利林前辈製造一次偶遇。若不是那一次的误打误撞，她还不知何年何月能遇到正义。 想起她的正义，与她所在的女生厕所隔了一整个走廊的底部，有一个人走出了男生厕所，那是已经换好服装的利林。 出于好奇的心态，双妍芮一边讚叹的哇哇大叫一边朝他跑了过去。 利林皱眉，说：「又怎么了？」 「前辈你衣服一穿直接是返老还童了。」她是称讚的意思没错。 毕业二十年的人换件制服就突然变回高中生这像话吗？这容貌是吃了防腐剂没错，该成熟的时候可以成熟，要青涩的时候能青涩，每演一个角色就拋一个面貌，真的要登峰造极的演员才有办法给人这种感受吧！ 利林的表情很复杂，一副随时要冒出难听话的表情，但最后他只轻轻说：「你很适合。」 「对吧对吧！」她献宝似的原地转了两圈，百褶裙随风起舞的样子很漂亮。 虽然高中的时候她几乎都穿长裤，平日排练还要上山下海搬东西什么的根本没办法活得太精緻。 这让她想起素素了，通常这种场合她都会抢着帮忙拍照。一瞬间双妍芮的表情有点黯淡，然后被人捕捉了下来。 「帮别人拍的嘿嘿……」有个女子戴着很浅的隐形眼镜，银色长发，突然就拿起相机开始拍她。「啊不要害羞我是剧照小组的，花絮这种东西就是要越多越好嘿嘿嘿。」 所以嘿嘿嘿和帮别人拍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双妍芮对各式风格迥异的人有很大的包容性，她一笑置之，又多转了几圈给她拍。或许是转一转脑袋突然就通了，她啊了一声说：「喔！你不是顾华的直属学姊吗？」 真的不怪双妍芮认不出来，当初学姊的造型可是寸头加无框眼镜，与现在的她差了十万八千里。 「哎呀什么学姊不学姊的，顾华爬得太快，我只能当他小跟班呢！不过也好，那么累的工作我也做不来，就拍拍花絮挺好的。」学姊露出间适的笑容，又交待了她摆出几个姿势，杀了不少底片。 利林很难得能在相机面前逃过一劫，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忽然懂帮别人拍是什么意思了。 「学姊，帮我跟前辈拍一张吧！」双妍芮突然说。 学姊也没有不愿意就是一直嘿嘿嘿的笑，双妍芮走到利林面前找好位置，完全没有问他想不想被拍。 「前辈看着边喔！」双妍芮还是有提醒他，并拿出她招牌的两个剪刀手。 利林微微侧脸看着镜头，居然也摆了一隻剪刀手，在她的头顶上。 何渡和倪瑜的开始和结束都是在夏日的黄昏，所以早上安排的是男女主角的对戏，不过饰演何净的演员姚杨一直连系不上，经纪公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新闻报出来之后他们才紧急撰写声明稿。 是交通事故，刚刚才脱离险境，但是四肢骨折，要在短时间回归是不可能了。 何净这个位置居然空下来了。 双妍芮突然有种愧疚感，是不是自己对何净的意念太过强烈不知不觉成了诅咒？她虽然下定决心要演好何渡，但内心仍旧渴望着何净。 就如同何渡也想成为何净那样渴望着。 如果要有个人成为何净，而且能让双妍芮在潜意识下不会嫉妒……那个人或许只能是朝顏。 神一般的朝顏只要出现就能够瓦解所有负面情绪，她的美貌和细腻的演技会让她成为最好的何净。因为是神，所以双妍芮根本不会想要跟她争夺光芒，安静的、虔诚的崇拜及仰望才是她该做的事。 想当然耳剧组彻底疯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去哪里找女主角？他们开始长久的开会，演员们也在一边旁听着，时不时的帮忙出主意。 导演也疯了，他甚至提出让双妍芮一人分饰两角，可是她们是五岁差异的姊妹又不是双胞胎，况且刚出道就要她分饰两角她真的没什么信心。 越级打怪有可能直接掛点，利林看着她的表情也替她一口回绝了。 讨论没有结果，直接先放饭回血之后再继续。 内心有个念头一直挥之不去。 双妍芮手中的饭捲已经被捏得看不清原本的形状了，时不时还偷看着利林。 利林皱着眉头，直视她每一次突袭的目光，然后看着她畏缩回去。 「前辈我可以跟你谈谈吗？」她终于开口说。 「先把饭吃完。」他说。 「吃完可以谈谈吗？」她趁胜追击。 「吃完再说。」他们之间的对话毫无进展。 双妍芮内心焦急，这个机会错过或许就是错过了。于是她开啟了最新任务，饭捲对抗大作战，限时三分鐘把整根吃完。 综艺节目里的搞笑艺人都可以在一分鐘内吃完了，她是三倍时间，没道理做不到。她演员也要宣传什么的，总得培养一些综艺感。 双妍芮悲壮的拿出手机准备计时，开始的瞬间就往嘴里狂塞，还没吃到一半，她就感受到食物从食道偷渡气管然后准备堵死她。 一旁的利林赶紧拍她的背，递水给她，差点就要哈姆立克法了，好险在那之前喘过气来。 「没了女主角，现在连女配角都不想演了吗？好歹有点职业道德，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利林的脸超级严肃，双妍芮刚被自己呛的都是眼泪，现在眼泪趁势就滑了下来。 「前辈……对不起……我只是想赶快跟你谈谈。」她知道自己错了，也发现自己的幼稚，但她实在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刚刚的动静引起一阵骚动，剧组的人一一过来问她是不是没事了，而她一心只想跟利林谈谈。 利林起身，走出了他们作为休息室的教室，转头对她说：「过来。」 双妍芮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好辽阔的感觉。这个形容词冒出来很奇怪没错，通常也不会用来形容背影没错，但这样看着，就好像看着远山，就好像看着海平线那一端的日落，无穷无尽或许永远都触及不到的距离，她现在只要小跑步就跟得上去。 走了几步利林就停了下来。 「这里你比较熟，你要去哪自己带路。」他说。 要跟利林去哪里呢？双妍芮的脑海闪过很多选项。 屋顶、楼梯间、仓库、废弃的童军团社办——这些地方都是同学们流行的幽会地点。 虽然她无心幽会，但现在要说的事情很需要隐蔽的场所。 「嗯，跟我来！」她难得可以挺起胸膛说出这句话。 第二十章〈你怎么定义举手之劳？〉 他们走到表演教室停了下来，比起幽暗的场所，还是光明的地方适合他。 转了门把，发现前后门都是锁着的。双妍芮不假思索，直接开始推窗，有一扇窗真的就被推开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要从这里爬……」利林的话还没讲完之前，双妍芮已经乾净俐落的跳进去了。 这么熟练的程度肯定是个惯犯。利林正在思考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勉为其难的朝内跨了一隻脚…… 而于此同时，双妍芮已经开好灯和冷气然后去帮前辈开门，一开门没看见人，走出去才发现两个大长腿卡在窗户上显得微微狼狈的人类。 「前辈你想从这里进啊？」她也没料想到这句话会让利林体会到什么叫进退不得。 事情没有做一半的，利林扭曲了一下穿过窗户，落地的瞬间直接开问，没有要给她继续深究此事的时间。 「所以，要跟我说什么？」他说。 双妍芮急急忙忙跑回教室，把门轻轻关上。 说是要赶快跟前辈谈谈，但是看着他又突然说不出口，双妍芮踩着小碎步向她走来，心里捣鼓着开头该怎么说才好。 利林看这情况，有点不耐烦的将手盘在胸前，已经够高了颈子还微微上仰，这种看不起人的样子只有在偶像剧或她面前出现。他在人前可是把谦虚善良这种品行做到最高规格。 看到这种情形，她好像更说不出口了。 他们两个对视了大概一分鐘，这样莫名其妙的沉默让他软化了。利林改变了姿态，坐在教室的椅子上，气氛好像因此变轻松了一点。 双妍芮蹭了过去，然后就蹲在他的桌子前，这种情形不知怎么有点像是午休时间偷偷幽会的小情侣。 「那个……我有推荐的人……她真的演技很好，长得又很漂亮，把何净这个角色交给她我很放心……」她有点支支吾吾的开局。 利林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点点头。 「有推荐的人，那就去跟导演说，他们现在很急迫应该会安排试镜，有实力的话自然有机会。」利林不懂这种事有什么好难啟口的，但想想她可能就把自己当公司代表了，需要发言的场合先问过也算是礼貌的一种。 「可是她有点困难……她跟我一样……就是……」双妍芮觉得自己紧张的气都喘不匀了，看着他疑惑的表情，她知道再不说前辈就会转身离去。「方会长。」 利林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盯着她胆怯的面容，最后扯出一抹冷笑。 「方会长关我什么事？」他轻轻地说，又是这种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语调。 怕他是真的不清楚，双妍芮决定说仔细一些。 「这位演员她跟我一样，在一次公演的时候被方会长看中了，之后的路都走的很不顺，只要有露脸的角色都会被推掉……」 「所以说，为什么要告诉我？」利林打断她，深深的看着她。 这明亮的教室一瞬间变成了审讯室，四处漆黑，只有他们之间的一盏孱弱电灯泡在闪烁，她看着他压迫的眼神，也不知道应该埋头直进，还是抱头窜逃的好。 又在这短短的一剎那，她想起了朝顏漂亮且温柔的脸孔，还有她全身的瘀青，就算机会渺茫，身为朋友……不！身为信仰虔诚的信徒，她也该奋勇向前。 「前辈，我是你拯救的，好不容易终于能够看到希望。现在有一个相同遭遇的女孩，你的举手之劳，会是她爬上高顶的机会，她一定赚的比我多千百倍，签下她真的不亏的。」 利林冷静的听完，却只是冷笑。 「双妍芮，你怎么定义『举手之劳』？」他歪着头轻轻的笑，眼神有点迷茫，一手温柔抚着她的后脑，他精緻的脸一点一点的朝她逼近，近到她难以对焦的程度。「你以为我碰到谁都可以献出我的吻？只因为我是演员吗？举手之劳？为什么不是你去做？」 双妍芮膝盖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种事情不是举手之劳我说错话了！可是您不是跟方会长熟嘛！有你的帮忙真的可以救我们一命的！」 见她还死性不改，利林彻底严肃了，瞬间起身，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 「你要我怎么救她？跑去跟方会长说换女朋友了？然后吻她，拯救她……再接下来呢？回到地狱的不就是你嘛？你以为方会长对你长达十一年的执着，是随便就能放弃的吗？」利林声音很低沉，痛心的感觉她听出来了。但不知道他是在痛心她不珍惜他的恩惠，还是痛心她根本没有想到她自己。 前辈没说错，她凭什么要别人牺牲自己去成就她的愿望，双妍芮算什么？居然要前辈一再再的为她做出牺牲？ 但是如果没有前辈，方会长那一坎根本就过不去。入场票都拿不到，更别说以后的关卡了。 「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吗？」双妍芮仰头看着他，他看起来又近又远，近的是他就在她面前，远的是她即使跪在神祇面前求了又求，都不一定能指引她一条明确的道路。更何况是前辈，他又不欠她的，回顾刚才自己的行为，只觉得厚脸皮到了极致，当下还丝毫没察觉。 利林转身，走了几步。 「期待别人成为英雄，不如你自己当吧！」他说，然后离开。 双妍芮觉得他这句话已经是温暖的了。 等她足够强大，就可以成为别人的英雄了吧？ 朝顏可不可以，等她到那个时候呢？ 让她成为方会长也要看她几分面子的人，让她在这个圈子站足地位，让她再也不会害怕与方会长反目。到那个时候，她会自己成为英雄的。 她终于懂得把责任反推回自己身上，很重，她不得有些瘫软。回想起刚刚的种种，她流下泪来，却不知道是为了哪部分而哭。 好像没有人是真正错了，但为什么会那么辛苦？ 她抬头，在窗户前看到一个身影快速闪过，那身影好像顾华，果然在无助的时候最会想起他，现在连幻象都见到了。 原本双妍芮是想要哭饱再走的，反正距离黄昏还早得很。 但想起哭眼睛会肿的，拍第一个画面就这样还得了，她只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想想快乐的事情。走出教室她四处走走散心，发现这里有好多回忆，模模糊糊的，但大多都跟顾华有关。 校舍是椭圆形的，很瘦的那种椭圆形，她的教室在这里，顾华的教室在正对面。顾华说过她在里面做什么，他在教室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以前有什么话要分享的时候，她会懒得绕过一圈去找他。下课时间直接趴在栏杆上，开始运用肢体语言，顾华的领悟力总是很高，十次中至少会对个九次。 为什么可以面对面之后，他们之间的话反而少了呢？为什么会多出那么多她不想要让顾华知道的事情呢？ 她茫然得对着过往的他们挥手，对面教室现在是道具组的据点，只是没有人刚好朝她这里看。 所以为什么，每次她出现的时候，顾华都恰好能看见她呢？ // 时间差不多了，终于要开始正式开拍。剧组虽然依旧为女主角未定这件事情感到慌乱，但演员都来了场地也借了，总是要先把能拍的拍一拍。 妆发师看到双妍芮脸上一团混乱，也没时间叹气就直接上手了。对比她这边的骚乱，不远处的利林显得气定神间，好像还说了些笑话逗着身旁的工作人员花枝乱颤。 双妍芮看到此景应该是感到欣慰的，至少前辈没有因为她的不懂事而败坏心情……但是……想到自己难过成这样，而前辈丝毫未损，就觉得……就觉得…… 没怎样，反正错的就是她。 但是莫名的不爽。 黄昏时刻来临，夕阳照射教室让所有东西都像镀了一层金，很漂亮，但又不刺眼。 何渡和倪瑜的故事就是从这里掀开序幕的。 今天要拍摄的这幕戏，她称之为一桶水、两桶水，顾名思义就是与水有关。 通常有关水的戏是放最后拍的，因为身体湿了比较难復原，妆发什么的也是灾难。但就导演所说，这次拍水戏是借了比较高级的装备，导演洋洋得意的念了一串型号，只是她一点概念都没有，要是顾华就会很感兴趣。而设备借了半天就得还。 其实也没关係，何渡和倪瑜也是因为这两桶水认识的，顺着拍也比较能入戏。 准备开始了，利林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嘴角掺了一种带有痞气的笑，这人设有点像倪瑜少年期，前辈显然已经入戏了。 「小心别ng！」他轻声对她说。这种带有威胁的语气他也只会在她耳边说。 而这句话恰巧啟发了她。 『action！』 倪瑜和同学提着擦玻璃的水桶在走廊上嬉闹，一来一往就开始泼起水来，同学机灵闪躲，百分之九十的水都殃及到了一旁的路人身上，也就是何渡。真的来的很突然，何渡茫然的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忘记生气。 「同学，同学抱歉，你有没有怎样？」倪瑜慌张的询问。制服的材质很透，被打湿后可以依稀看见里面内衣的形状，倪瑜想要替她挡着，又只能挡住自己的一双眼。 也因为挡住了眼，他没发现何渡的神情一帧一帧的在变化，从茫然，到皱眉，轻轻地慍怒，变成别有心思的坏笑。 「当然没有怎么样。」何渡轻柔的说。 然后抬起装满水的桶子往他身上泼去。 「卡！前面都很好，但是拿桶子的手挡到一号机的画面了！再一次！」 是演员都有ng的时候，一开始利林很认命地去做恢復作业，然而第二次…… 「卡！这次是身体挡到镜头啦！」 第三次…… 「卡！何渡说话完再泼才对啊！连太紧了！啊！可是表情我很喜欢，咬牙切齿又开心復仇的表情，好像真的一样！」 嗯，好像是真的。 双妍芮觉得导演慧眼识英雄。 利林在眾人面前都装作特别大度的样子，双妍芮觉得三次也就够了，第四次顺利的过了。 『同学，同学，你还好吗？』这句话是何渡泼完倪瑜后说的。 讽刺意味很浓厚，她真的演得很好，跟真的一样。 然后当利林去看这一段的回放后，他指出双妍芮前面一条过的泼水片段有点美中不足。 导演左看右看看不出来，利林一副完美主义的样子重点分析。 「导演你看，她在被泼到的零点几秒前就闭眼了，这很明显不够真实。这次我们採用的又是高规格高速的摄影机，任何细节都会被观影者放大检视……」 导演被说服了。 所以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们拍到夕阳一点都不剩的时候才成功收工。 第二十一章〈我好像坏掉了〉 拍摄时间过去一个月半，进度快得不可思议，演员们各个都是专业且经验老道的，大家一条过，早收工，和乐融融。 该感谢的是，她在这群戏骨之中不算突兀，前辈们都会传授给她一些经验，个性稍稍冷漠的，也会奖励似的塞给她糖吃。每种人表达关爱的方式不一样，双妍芮准备把那颗糖裱框。 但是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是循序渐进还是突然发生的，反正就是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 「信仰氏，我好像坏掉了。」有一天信仰氏开车载她去片场的时候，双妍芮若有所思的说。 「no，妍芮氏，不要随便说出这种话。」他表面上是正经人，不知道想到哪去了。 「或许，前辈有爱上同剧演员过吗？还是杀青后就能没什么事一样回到正常生活呢？」双妍芮问。 「利林哥的话……没听他说过。啊！他曾经有很入戏过，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礼拜，每天跟一个熟人讲讲电话，然后就好了。我记得那齣戏好像是在讲爱国情操跟牺牲什么的，总之他有可以安然回到生活的方法。爱上演员这部分……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哥真的一点緋闻都没有，这不只是官方说法。他说过恋爱是短暂的、迟早会消逝的，把依託放在恋人身上，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浪费时间。」 「喔。」双妍芮简洁的回应，好像松口气一样，接着又紧着眉头若有所思。 双妍芮知道他所指的熟人是谁，现在没有了咸子羡，前辈会不会试图寻找其他依託呢？ 「妍芮氏，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个？」问到这种地步，信仰氏也该好好关心一下了。 「我最近真的很奇怪，我从来没有那么走不出戏的感觉。」双妍芮苦恼的揉着自己的头发，这令信仰氏想起妆发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何渡和倪瑜的故事是过去式，所以只有短暂的片段呈现。初识的泼水戏算是他们ng最多的一场，后来无可奈何的相恋，还有痛彻心扉狠心的别离，双妍芮很入戏，几乎是一条就过…… 很入戏没错，但回到家之后就只有满满的成就感，还有回味跟前辈对戏的酣畅淋漓，没有什么痛苦延续。 可是问题来了，何净出现了。 双妍芮也不懂为什么何净会是她的问题。 虽然不是何净愿意的，但何渡和倪瑜的爱情里终归是横了一个何净。 那一瞬间，她看前辈就不同了。 失去的感觉突然爆发开来，延续到生活中的每一瞬间、每个眼神。双妍芮就算没有戏分的时候也会来观看前辈们飆戏，而她现在只要看着利林，眼泪就会不自觉流下来。 这真的，正常吗？ 所以哭的理由是什么？ 是替何渡觉得委屈吗？还是被何渡那种依旧深爱着的心牵引着？还是那种我依旧爱你但你已不再看向我的悲伤呢？ 她列出一堆理由，怎么讲好像都是同一种东西。 对何渡来说，痛苦很真实，对双妍芮来说，亦是如此。 入戏之深，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 来接手何净的演员叫作炳珊，艺名就是两个字，不知道姓氏是什么。 她一出场就非常跩又嚣张，走路总用鼻孔瞪人，初印象是负一万分开始算的。 导演介绍她的时候说是之前合作过的演员，她的演技绝对可以胜任。双妍芮当然是相信导演刁鑽的眼光，不过这个女子很明显和何净的人设背道而驰。 除了导演之外，没有人对她的态度不感冒。 她跟大家明言自己不喜欢社交，私底下就不要跟她交流了。在场演员无不翻几个大白眼，好像谁稀罕她一样。其实在见到她之前，工作人员就在传她私底下的品性非常之差，对工作人员差，对自己的经纪人更差，曾经为了揣测被欺负的时候该是什么表情，光明正大的霸凌自家经纪人好几个礼拜。 『我没被欺负过，不知道被欺负是什么表情啊！』她一副勤奋好学的模样说出这金句，从那之后她便被封为路西法珊。 双妍芮觉得自己对何净有责任，她真的不放心把何净交给她。 但是看过几场戏后，双妍芮改观了。 不是烘托出演员本有的光而成为角色，而是她凭空创造了与原着相贴合的何净。 在看她演何净的时候就只是何净，完全不会出现原本演员的面貌。 这和利林的欧伯伯很像，彷彿有张笼罩全身的人皮，穿上去的瞬间自己就消失不见了。 但是卡的瞬间，她就会迅速脱掉人皮，变回路西法珊。 双妍芮一直以来都是可以包容风格迥异、各路人马的人，十分难得遇见她不想交涉的对象，偏偏那人演的是她最亲爱的妹妹。 双妍芮的演戏风格是很靠直觉的，是把角色像上身一样灌入自己的身体，然后依照着角色的信念自然行事。而现在她要说服自己，那个她看不太顺眼的傢伙，就是她最深爱的妹妹。 双妍芮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演技的限制，无法说服自己的时候，什么都演不好，入戏的瞬间又因为内心的抗拒而出戏，上身失败有点悲惨。 何渡和何净两姊妹的第一齣戏是送何净入学，何渡有点惆悵又欣慰的对何净挥手，然后看着她拖着行李进入校园。 只是这一幕而已，双妍芮就ng个五六次，内心的反感让她无法共鸣这样的何渡该掛上什么表情。 路西法珊的表情没有在客气的，赏了几个大白眼，再多几次就要赏耳光子了。 「导演，这没办法演下去了，休息一下吧！」炳珊朝着导演大吼，双妍芮就站在她身边，觉得自己都要耳鸣了。「然后你，跟我来。」 她先走了几步，发现双妍芮没有要跟上的意思，她根本没有意识到炳珊说的是她。 炳珊在原地先迅速翻了两个白眼，然后过来拉住双妍芮的手腕，双妍芮没有坚持，就这样被拉着走了。 校门前有个喷水池，炳珊拉她在喷水池旁坐下。 正值夏日，双妍芮以为她至少会说些什么因为这里有水比较凉的理由，结果她一脸认真的警告双妍芮，再不打起精神，她就要把双妍芮的头压下去喝水。 双妍芮认同炳珊生气合情合理，毕竟是自己ng。不过说这种话，以她们这种交情，未免有些太过。 「很累吧！要想像讨厌的人是自己最好的妹妹。」情绪过后，炳珊消气也很快，带有理解口吻说了这句，彷彿根本不在意别人讨厌她。 双妍芮觉得太神奇了，没有什么反应，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一般人其实也不会把这种话明着讲吧？ 「但是你没办法每次都刚好遇见你喜欢的演员，你这种联想法的演技，迟早会受限，当你无法说服自己的时候。」炳珊专业分析着，直接将她点破。 双妍芮太过惊讶，甚至没有客客气气的否认一下。 「这个时候，要模仿啊！」炳珊对她讲解，是有点不耐但还算平和的口吻。「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办法共感人类的情绪，我要演什么角色，就是看着别人经歷过一样事情的表情模仿的。要演东西不见的惊慌失措，我就偷偷拿走经纪人的手机，仔细观察他慌乱不已的神情，运用了哪部分的脸部肌肉，作了什么肢体动作。观察、分析、设计角色，我的演技一点都不直觉，全部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所以当你直觉行不通的时候，你就模仿吧！」 炳珊也没比她资深多少，但好像讲了很了不起的东西。双妍芮坐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炳珊又赏了几个白眼，把她一个人丢在那，然后说：「再ng就准备喝水！」 之后很神奇的，双妍芮一条就过了。 双妍芮并没有对路西法珊改观，她的确是没礼貌到极点的人，但她会对一个陌生人，甚至是讨厌她的人，分享她的演技秘诀，甚至是无法共感情绪的这个祕密。 她对情绪和喜恶毫不遮掩，也算是一个坦坦荡荡的恶魔。相较起来她的利林前辈，人前人后两个样，全身都是戏，她可说不出对谁更佩服一些。 再后来，因为双妍芮刚刚ng太多次的缘故，信仰氏衝去买咖啡给剧组的人员喝。送到路西法珊那里的时候，她不知有意无意的刁难起了他。 「我要香草拿铁不加浓缩咖啡。」她说。 全场一片譁然，那很明显不是咖啡了，就只是香草牛奶。 然而信仰氏临危不乱，直接拿出其中一杯递过去。炳珊看了标籤贴纸，还真的是香草牛奶。 她轻轻挑眉，若有所思的与信仰氏四目相交，然后说：「我要热的。」 这个炎炎夏日，她居然要喝热的？明显是刻意找碴。 信仰氏给了一个礼仪满分的微笑，递出另一杯说：「不知道小姐要什么，所以都准备了。」 接在手中的时候还热呼呼的，一阵轻轻颤抖后，炳珊的眼神里突然就蹦出了火花。 那是爱情的火花。 知道信仰氏是双妍芮的经纪人，炳珊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黏黏腻腻的跟真实姊妹一样。 虽然双妍芮需要时间来适应，但这样的改变也不算太差，毕竟还要好好相处一段时间，保持着友好态度也是重要的。 // 「所以你有要答应炳珊的追求吗？」双妍芮突然没头没尾的说。 信仰氏难以理解上一句还在说入戏太深走不出，下一句就突然冒出这句话。 「呃……」信仰氏在寻找礼仪满分的回答方式。 「你有办法爱女朋友超越上帝吗？」她又问。 「这是无法的！我们有爱，是因为上帝先爱我们！」这个时候他说的特别果决，一本正经的模样魅力十足。 「啊……那我可不能把我妹妹交给你。」 第二十二章〈他们挥手，没说再见〉 真正的爱能让虔诚的人放下信仰；贪财的人放下金钱；高傲的人放下自尊。也能让路西法跪在上帝之子民面前…… 看样子她大概就是错付了。 即使如此双妍芮还是……不！是整个剧组还是暗示着信仰氏不要太快拒绝，不然以后剧组气氛大抵就是地狱无误了，就几个月，忍着吧！ 信仰氏含泪答应了，富二代也有社畜的无奈。 今天来到双妍芮最害怕面对的一场戏，不只是因为困难，而是害怕何渡那种难以承受的伤感会将她淹没，之于演员那是好事，之于双妍芮，那是一种人生中尚未品尝过的苦楚。 她连一般恋爱都没尝过，当然曾经好奇想试着交往看看，结果高中遇上顾华铁壁防御无计可施。 没恋爱过，没失恋过，更没甩了人又再遇见过，她能想像那种痛苦，但身体还没训练过……就像乩童请神也得自己身心足够强大才行啊！ 前辈凌晨就有戏，一路拍到早上。她一转身看到他在不远处整理衣妆，条纹衬衫、黑色的西装裤，两隻手不经意地掛在裤子口袋里。清晨清冽的辉光从他那处倾斜过来，遮挡住了他略显疲惫的神情。 利林感受到她的视线，嘴里好像含着一句：「喔，来啦！」然后轻轻一頷首。这是他们的默契，就不用大老远过去打招呼了。 然而双妍芮彻底的忽视了他的招呼，只是机械式地缓缓转身。 这是不允许落泪的场合，如果与他对视，眼泪就不听话了。 这齣戏是接续何渡送何净上学的那段，何渡看着何净拖着行李箱消失在尽处的时候，倪瑜出现了。原本是擦肩而过，却在某个瞬间同时回头…… 「都准备好了吗？收音？不行！麦克风的影子进来了，打光师！不然先拍远景然后再拍好了，现在阳光正好……何渡和倪瑜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吗？ 好像还没，双妍芮这才想起他们这一段还没预演过，走位、对台词，他们只在脑海模拟还未进行过交流。 利林朝导演点了头，双妍芮好像就没有理由不点头。他们只管把故事揉进真实里，其他就让摄影团队收拾。 导演抱着第一条就让他们试试感觉的心态，有力地喊出那声：「action！」 何渡放下挥动的手，眼前的那个人已经化为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重重树荫之后。 她想像着妹妹在这里也会同她一般遇上某个人，相爱相知，只是妹妹可以获得幸福的，不用像她体会悲剧的滋味。 或许也有种延续她梦想的那种意味，高中那么多所，偏偏选中的便是这间男女混班的私校，当然，升学率高，出国深造的学长姐不在少数也是关键。 那些憧憬都离何渡很远，而她无论如何都想要何净用力体会。 六年过去，这里一点也没变化，只有学生代代更迭，浪打过一批换一批，身边走过的都是陌生的脸孔了。啊！虽然脸孔陌生，但表情却都是相似的，有些人睡眼惺忪、有些人精神抖擞、有些人明显是暑假作业还没写一脸心虚、有些人顶着就算暑假作业没有写也无所畏惧的表情。 学生想的，总是差不多的，不论时代。 真好。 何渡悵然的垂下眼来，不自觉扯起酸涩的笑。然后她必须转身，回到她避无可避的现实中，把过往的她和现在的自己撕扯开来，像是过了日子的日历一般被随意丢弃在这。 只有她一人和人流相反方向，但仍然义无反顾地走，直到酸软的感觉让她再也挪不动脚步。 他的味道很淡，一点都不明显。她之所以能感受到他，只是因为命运在她脑海里抱着鐘锤发狠的撞，震得她瘫痪了行动能力。 他们都停下了脚步，各自向命运求情，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转身的小心翼翼，还是迎来翻天覆地的后果。 眼前这个人，好像一瞬间成熟了很多，高三分别的那一刻他们就没再见过，时光忽尔有些错乱，剪掉中间分隔的时间又将他们沾黏在一起，一瞬间的跳跃，没有前因后果。 何渡以为自己出不了声，但嘴还是先一步动了。 「过得好吗？」何渡偽装得很好，压住声音不颤抖。 她居然敢说出这种话？那一剎那倪瑜的眼神变得很兇恶，但表情失控只有一剎那而已。他带着冷笑轻轻点头，蠕动着嘴挤出：「好到不能再好。」 接收到他的回应，何渡僵硬的点点头。话题的终结，他们也该真的擦身而过。 「你呢？」倪瑜急忙问着，嘴角扯出僵硬的假笑。 不好，一点都不好。任由大脑失控的咆啸，她的回应一如当初离开他时那样残忍又果决。 「自然是好。」一字一字说的清楚，没半分含糊。但眼眶早已积满了泪水，就等着破坏张力的那一刻，向下坠落。 但这是不允许流泪的场合，咬紧牙关她也得忍住。 倪瑜点头，佯装毫无所谓，说：「我赶着早自习，先走了。」 他们挥手，没说再见。 就此别过，何渡觉得自己被刮去了一层外皮，赤裸的切开她的自尊心，痛楚不是一眨眼就能忍过的，连碰到空气都会刺骨的痛。 她所深爱的那个人，曾经知晓她所有的故事，生命中有一段最重要的篇幅是关于他的。而如今，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不！若是陌生人还好些，代表那些过往于正常生活中已经难起波澜。何渡不曾对分离这个决定后悔过，却在每个深夜复习着这份苦楚，对她而言他从来就不是过去式，是现在进行式更是常态的简单式。 何渡支撑着自己走路，打起精神，不要摇摇晃晃的，不管他有没有回头看，自己选的路，抬头挺胸的走下去吧！ 双妍芮一直走，走出导演预计的范围之外，但没有喊卡，她也浑然不觉自己在演戏。 她知道要走，脑袋给她最后的指令是这个，但灵魂早已受不了痛楚飘忽出去，飘到校园的每个角落，那是她跟倪瑜度过三年的地方。虽然只有琐碎的片段，双妍芮脑中已经补好了完整的故事，所以感触也是加倍的。 走出了大门口，在喷水池边，双妍芮全身都软了下来，抽搐似的颤抖着，没有哭得声嘶力竭，只是安静的两条热泪未曾停歇。 她以为倪瑜是她主动丢的，丢在无边人海的不知名角落。如今，她知道他就在这里，与她勉强重叠的世界里，而她却再也不能把他捡起来，好好拥在怀中。 导演拿着一台摄影机直接跟了过去，奔跑摇晃的画面更是象徵着她动摇的内心，最后他越靠越近，几乎要把摄影机贴到脸上，终于说：「卡！辛苦了！」他没有办法笑着说画面很好看，只能感性爆发跟着泪腺崩堤。 导演没办法哭尽致，被拉着回去看回放。双妍芮有一段时间可以平復自己，只是什么是自己？她觉得身体里的何渡还在隐隐作痛，而她们正共用着同一个身体。 信仰氏想过去将她搀扶起来，却被利林制止了。 「已经喊卡了。」信仰氏于心不忍。 「下一场要接着演。」利林沉沉的说。信仰氏看着他，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导致语气平淡毫无高低起伏。 「可是……」扶一下也没什么吧…… 「这是成为演员必经的路程。」利林目光投向那个背着他，瑟缩成小小的女人。 接受这次的生长痛吧！双妍芮，你会成为更好的演员的。 远景、近景、不同机位，双妍芮总算是度过了第一个难关。她几乎是昏厥的倒在信仰氏为她准备的懒骨头上。 之前的戏分都很顺，连狠心分离那段都可以轻松通过，但分离之后的偶遇却是完全不同层次的东西。 忍着，那是要忍着累积多年求而不得的心碎，忍着不哭比在男主角面前展示懦弱更加困难。 双妍芮本身的个性应该是不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才格外困难。 好险是过了，但也没了半条命。 哭泣终于停止了，妆发师看准了时机替她修补这惨不忍睹的妆容。这时利林幽幽地飘了过来，这里人走来走去脚步声太多，她根本也没有察觉。 「你……好多了吗？」他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的耳边。 双妍芮睁开肿胀的眼，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枯乾的泪水又平白会聚成了绿洲，大把大把的水资源就要溃堤下来。 妆发师猛然回头，烦躁的已经忘记尊敬和利林的帅气，只是瞪着他，要他赶快滚出双妍芮的视线范围。 利林的嘴里唸着无数个抱歉，然后转身离开。 // 后遗症好像太严重了。 双妍芮被送回家，也只是瑟缩在最阴暗的角落不开灯。 她知道这样不行，好像不太对，她应该要寻求协助 手机的微光照在她掛满泪水的憔悴脸孔上，她一字一字打着：『前辈，我好像走火入魔了，该怎么办？』 不到一分鐘，利林回应：『接受它。』 『可是我看着你就想流眼泪，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她回。 『被我帅哭？』 嗯？风格突变，前辈是在逗她玩吗？这句太莫名，她揣测了很久他意图为何，是觉得耍幼稚会有反差萌的效果吗？ 『那倒不至于。』双妍芮果断回他。 『所以是为什么？』他没让话题结束。 双妍芮微微一笑，她也不懂为什么这时刻她还会在意前辈终于回超过五个字了，下次该朝着十五个字迈进。 『我感受到何渡对倪瑜爱得多重，伤得多深，夜夜的内疚有多么椎心刺骨。』 『所以是何渡爱倪瑜，还是你爱我？』一瞬间进行到十三个字。 『前辈你说什么？当然是何渡爱倪瑜。』双妍芮快速回復以掩饰她莫名的慌乱。 『你知道不是你就好。』 她可以去尽情感受角色的喜怒哀乐，暂时的沉浸其中也不成问题。只要知道她终究不是角色就可以了。 第二十三章〈免洗的友谊〉 『何净，你怎么在这里？』 『不过是两年，我可以等你……』 双妍芮假装漫不经心的默念着台词，不是她的台词，第一句是倪瑜的，第二句是何净的，她和信仰氏待在不远处摄影机拍不到的地方，看着利林和炳珊对戏。 这一幕的剧情是：何净误认为倪瑜实习结束之后就要去当兵了，在这之前她一直没有回应倪瑜的追求，但因为这即将到来的分离，她突然发觉自己已经深爱上他了。一大清早，她把自己灌到醉醺醺的以此壮胆，来到倪瑜宿舍前找他。 然后确认彼此的心意…… 然后……接吻。 整整给了他们八个机位的吻戏，真不愧是男女主角的规模，相反何渡和倪瑜的吻戏，亲上之前就拉黑了。 吻戏也是很讲究的，先是轻描淡写，稍稍试探，之后情绪涌了上来，唇齿相叠，要吻的有激情还不失艺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八机演完，即使都是一条过，两个人嘴上还是出现肉眼可见的红肿。 『卡！辛苦了！』 导演一喊，炳珊就以最快的速度朝这里衝过来，一把就勾住了信仰氏，说：「亲爱的没事，这都是演戏而已啊！我的工作！」 信仰氏一脸生无可恋，巧妙的用绅士手拉开了一段距离，扯着微笑说：「你的工作，我知道了。」 「唉表情怎么这样，吃醋了吗？吃醋了对不对？」信仰氏想藉由尿遁逃跑，然而炳珊紧随在后。 双妍芮看着两人瞬间就溜到不知所踪，不自觉无奈的笑了笑。 接着是利林也走了过来，双妍芮看着他只觉得疑惑。通常拍完他都会第一时间跟导演一起看回放，然而此刻他却走向完全相反的地方。 信仰氏已经不见了，所以对话的目标是她吗？ 双妍芮马上端起个清心寡慾、不起波澜的神情。 利林来到她的面前，大概一个手臂的长度，比平常站的更近些。表情有点复杂，不是她能读懂的。 「嫉妒吗？」他说。 双妍芮摇头，摇得很起劲，急忙说：「没有啊！」 「说实话。」他眼神坚定的说。 莫名其妙，什么没头没尾的问法啊？但她仔细回味，刚刚真的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前辈之所以这样问，也是想知道她入戏到什么程度吧？毕竟昨天她还特别说自己走火入魔了。 「嗯，很火大。」她乾脆承认。「不！不是火大，是痛恨，痛恨自己。」 「想横刀夺爱吗？」他说。 双妍芮的泪水又涌了上来，缓缓地摇头：「不想。」 「为什么？」他居然很认真的问。 「介入的话就是四个人的悲剧，悲剧一个人就够了。」她也就这样脱口而出，这种委屈的程度，是何渡完全体无误。 利林突然淡淡的笑了，说：「不然说服导演改个剧本啊？」 「啊？」双妍芮脸上大写的震惊。 利林笑笑的，揉了两下她的头顶后就自顾自地去找导演看回放了。 当然他是开玩笑的，如果改了剧情一切铺陈就枉费了。不过为什么双妍芮现在……她软嫩的小心脏啊……跳这么快是要出事啦！ 一定是前辈演倪瑜演久了，突然就忘了自己毒舌的人设。这是双妍芮思考许久之后给出的答案。 其实不怪他，她何尝不是因戏改变了呢？甚至她都忘了自己原本有多么开朗。 等下要拍的是她的杀青戏，痛苦应该都会结束在导演最后那声『卡！』吧？ 那一瞬间，她就可以像路西法珊一样脱去她的外壳吧？ 不知何时，炳珊来到了双妍芮身边，一把扣住了她的颈子，沉沉的说：「真好啊你！马上就要杀青了，我居然还要演这傻白甜一周，快吐死我了。而且你杀青后就不来了吗？你不来的话我亲爱的是不是就不来了？」 是路西法没错，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双妍芮拍开她，怕她一激动就不小心把自己杀了。 「信仰氏也是利林前辈的经纪人啊！」双妍芮嚥了口水说。 「喔是吗？」炳珊豁然开朗。「所以信仰氏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真的不知道。」双妍芮跟他熟了也有想过要问，但总有其他话题可以聊，久而久之就觉得不是那么重要。他叫她妍芮氏，她叫他信仰氏，像是某种可爱的默契。 「噢……」炳珊默默飘走，好像她再也没有利用价值，免洗的友谊，再见了。 双妍芮一点都不觉得难过，赫然发现自己对友情也是有等差的，别人是否真心待她，她是否真心待别人……至少她对自己一群朋友是真心的。 只是现在身边有好多明显的空洞。 他们到底去哪了？双妍芮也不好要他们随时报备……等他们回来她可要好好抱怨。 「妍芮啊！准备好了吗？」导演扭头问她。 「好了。」她可是用力期盼着脱掉角色的那一刻。 脱掉对倪瑜充满内疚又无可奈何的喜欢、脱掉对何净毫无原则的溺爱、脱掉自己对命运束缚的无能为力、脱掉那个被夺去一切却只责怪自己一点都不开朗的何渡…… 以后她就不会心痛的瑟缩在角落，也不会看着利林心跳加速或着泪流满面。 「action！」 何净和倪瑜牵着手来到何渡的面前，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这个画面，不用任何叙述就能意会过来。 何渡在心中演示着，她的表情必须很纯粹，纯粹的惊讶、纯粹的开心，但凡掺有一点杂质，都会在这一对她爱的人心中留下疙瘩。 她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幸福的，何净不擅长掩饰自己，他们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但知道不代表已经做好准备了。 「你们来啦！」她的语气镇定的像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样。 何渡放开修剪花园的剪子，慢条斯理带着浅笑走到阳伞之下，遮盖的影子像一团灰紧黏在她的面容上，害怕被误会，微笑拉的越来越大，彷彿在这样的笑容下泪就不会流出来。「坐下吧！」她招呼着。 阳伞下刚好就三个座位。 他们偏偏不坐，坚决的站在她面前，她也只能在内心苦笑，就连这种场合，他们都要排挤她。 「姊姊！我和倪瑜已经交往一阵子了，真的不想再隐瞒下去了。」何净泪眼汪汪的。「我知道可能是很困难的事情，但还是希望可以获得你的祝福……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何渡等她说完，不假思索的快速回覆，彷彿说得越快越能代表她真的无所谓。 「傻孩子，你哪瞒得住人？我早就发现了。我当然给你们祝福啊！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该要你不在意才对。」 「真的吗？姊姊！原来我那么久的犹豫都只是瞎折腾，一开始问清楚也就没事了。我跟倪瑜今天来真的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姊姊！真的谢谢你！」感受到妹妹温柔的拥抱，何渡不能显得僵硬，只能伸手抚着她的背。孩提时每次讲完故事还睡不着时，何渡都会这样轻轻抚着她的背。 倪瑜原本还掛着担忧的神情，渐渐那表情也软化了，他投给何渡一个事过境迁的释然微笑，何渡忍住眉间的颤抖，也回了他一个一样的笑。 「我已经和何净求婚了，看你什么时候方面见家长……」 求婚了，新娘不是她。要见家长，她也只是个家长。 「姊姊！我们父母去的早，你一定要牵着我的手走红毯喔！」 何渡知道他们之所以那么热络，是为了彰显她在他们心中还是很重要。他们不是一意孤行，也不是私奔，他们全是问过她这个家长的。 但为什么听到这些话心还是好痛呢？ 「那是当然的啊！何净啊！你的婚礼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娘家一定全力支持你。」 所以别继续说了，放过她吧！泪水搁浅在腹中会引起阵阵酸苦，蔓延四肢百骸，再这样下去脸皮就绷不住了啊！ 没有人可以感受到她的痛苦，没有人可以帮她出声，而她自己却亲手将嘴缝上。 「汪汪汪！」有隻黄色的大狗朝此处热切地衝过来，尾巴都要摇断了。 「这是……大黄？可是大黄不是？」何净满脸疑问。 大黄是陪着她们长大的狗，父母离世的时候让别人领养走了，不久前听说已经离世，何净还哭了好几个晚上。 「是大黄的孩子，以后就由牠来陪伴你。」 好险的是，是狗儿听见她吞忍的心声。何净看到狗开心的不得了，拉着倪瑜一起散步去了，脚步说有多轻快就有多轻快。 嗯，多好，是最好的结局。 何渡走得很端正得体，一步步走回囚困住她的城堡，然后面无表情的将门关上。 何渡从来只想安稳渡河，何净在泥鱼不再扑腾后依然澄净。 从头到尾脏的只是她，而如今还被囚禁在牢笼中，达不到彼岸。 而且，是她锁的门。 「卡！」 他们一条就过。当然这种戏，也很难承受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 双妍芮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知道演绎何渡的精髓在于收敛，收敛不必要彰显的情绪，自己一人独享悲剧。 相较于多年后与倪瑜遇见那一场，她演完的瞬间终于懂什么叫作哀莫大于心死。 心死了还是会痛，但就是一滴眼泪都下不来。 导演夸她对角色透彻了解，双妍芮觉得自己没有试图去理解，只是经歷了何渡的人生。 卡的那一刻，她脱离了何渡了吗？ 大家围过来欢庆她杀青，她带着假到不行的微笑，这样算脱离了吗？ 看着利林走过来，她依旧会心如刀割，这样算脱离了吗？ 双妍芮一脸迷茫，看着利林的脸，他的脸上隐隐约约也有着不捨。 「前辈，我怎么办？」她没头没尾的说。 「给何渡一点时间离开你。」于是他说，然后轻轻地摸了她的头。 第二十四章〈然后就突然爱上我了〉 她不得不去解释前辈惯性摸头的行为，什么时候、什么契机开始的？感觉是从双妍芮深受入戏过深困扰的时候。 所以他这种行为是试图从天灵盖压制她体内何渡的灵魂吗？最近这几天频率增加许多，是因为她准备杀青所以进行循序渐进的驱灵仪式吗？ 原来是什么行规之类的吗？这世上真的无奇不有。 难怪前辈触碰她的瞬间，她的身体就会有反应，特别是脆弱的小心脏，跳到自己要抽筋了。 「看一下这几本，一个礼拜后给我答案。」利林递给她一大叠剧本。「这些都是挑过适合你的，为了品质，最多先接三部。有我带的剧至少保证了收视率，连续的曝光有助于知名度的上升。」 路西法珊说想参加信仰氏所在的教会，信仰氏半推半就的在利林允许下丢下工作走了。前辈亲自送她回家，一边在路上与她讨论未来规划。 「我演什么，前辈就演什么喔？」双妍芮一脸受宠若惊。 「这些剧本是以我当男主角为前提送来的，你才一开始，也不急着拿下女主角，重点是让人印象深刻。研究一下角色再跟我讨论。」他说。 双妍芮开心的笑了，把那叠剧本抱紧紧的，以前她演个尸体就心存感激，现在那么多工作向她投来，恨不得把自己排满满的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 「而且尽快投入新剧也有助于前一个角色的脱离，你……」利林停好了车，看向她的瞬间就定住了。 「我怎么了前辈？」双妍芮笑着问。 利林把她头顶的镜子翻下来，压着声音说：「你自己看看，笑得像个傻子。」 双妍芮认真的凑近看看，觉得前辈对傻子的定义有些误解。镜子里只有一个笑靨如花的可爱小姑娘。待在朝顏和素素身边，双妍芮其实不觉得自己漂亮，她们现在都不在了，突然自信心就膨胀了起来。摆弄着头发，对着镜子用不同方式笑，还拿出手机准备自拍，这是她平常都不会做的行为。 「不下车吗？」利林看着她，有点无奈。 「喔。」得意忘形了。双妍芮傻笑着闔上镜子，准备下车的同时，突然有强光袭来，连续不断的从正前方来，双妍芮直觉的闭上双眼，利林倒是没有，他很习惯这种光线。 大概从两公尺远开始拍，一步一步，最后都跪在了车头上紧贴着玻璃拍。 「素素！」双妍芮开心的尖叫。 前方那个全身黑的人形不是素素还能有谁？ 「没事在家附近还能从天而降一个独家，真是万分感谢。」素素收起相机，眼里满是笑意。 双妍芮马上下车，撞入素素的怀里，然后开始跳着转圈圈。以前素素是不可能配合的，但太久没见自己也很雀跃，于是就随便她了。 一时之间，利林成为最多馀的那个人。 他尷尬的咳了两声，然后用稍稍盖过她们尖叫的音量说：「剧本不拿吗？」 「啊！」双妍芮才意识到利林还在，走回去接了剧本。「谢谢前辈，一周后见。」 利林微微頷首，准备离开。 素素用很不像悄悄话的音量说着：「哎呀真不巧，打扰你们约会了。」 「你说什么呀？」双妍芮摸不着头脑。「哪像约会了？」 「你难道不是深爱着他吗？」素素继续说着。「在戏里面。」只有最后四个字说的小声。 「嗯。」仔细想想是这样没错。「但那又怎样？」 利林已经倒车缓缓驶离，但从后照镜中看到双妍芮微微点头。 呼吸好像突然就哽住了。 // 「看起来你跟利林相处挺好的。」素素为她冲了一杯玫瑰茶，闻这香气就知道是朝顏家自製的，虽然一阵子没联络，朝顏果然还是掛心她的。 「那是有过程的……」双妍芮声情并茂的诉说帮朝顏求情的事情，还有入戏过深请益过利林的事情。素素安静听完后点点头。 「你们经纪公司有差不多一半的股权都在方会长身上，利林把你带走又要丢一个朝顏，本来就有点强人所难。原本以为让你进公司，一是看好你的潜力，二是要趁机整你，看来利林真的对你多方面照顾，还安慰到心灵方面，好人做的还真彻底，总觉得有点味道。」素素搓磨着下巴，捋着不存在的鬍子。 「什么味道？」她问。 「爱情的酸臭味。」素素不假思索的说。 双妍芮开始怀疑素素报导的真实性，那些八卦緋闻该不会都是想像力丰富的创作吧？ 「你这什么不相信专业的表情？」素素撇了她一眼。 「我就看你继续编。」 「那我们就继续看下去，看谁的第六感更准。」素素摊手，毫无所谓。 居然跟双妍芮打赌她自己的事，真的太好笑了。 「那我们打赌，如果我赌输，你婚礼我就包十万。如果你输，我婚礼你就包十万。」双妍芮有十足的自信，连钱都可以用来开玩笑了。 「不太对吧！以后你赚的可是我的数十倍。该从百万起跳才刺激。」素素开啟话术，趁机哄抬。 「那你婚礼包一百万，我婚礼包十万。」双妍芮仔细想想，这也符合比例原则，不算不公平。 「好是好，只是我不会结婚，可以不要婚礼直接给我吗？」素素平淡的说。 这让双妍芮有点震惊，她的概念里结婚就是爱情最终的模式。她当然知道这世界上有不婚主义者，只是她从未跟素素聊过这个话题，不知道这个词近在咫尺。 「你这个脸是想问我为什么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素素笑了，笑得很坦然。「从小到大身边就没有一个爱情能善始善终的，像你爸妈那样恩爱的才是异类。我干嘛要赌那微乎极微的机率去冒险，大部分结局都是惨的，干嘛浪费时间，换自己遍体鳞伤？」 关于爱情，素素说是浪费时间，前辈好像也是这样说的。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抱着梦想的她，跟为爱勇往直前的路西法珊。 说不清谁对谁错，但既然有机率就不算太差…… 「啊这不重要，先说清楚，如果你和利林谈恋爱就给我一百万。」好不容易设了圈套，可不能让鱼打混逃脱啊！ 「要到结婚才算吧？」素素那么有兴致的样子让她有点害怕，潜意识好像也相信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 「结婚这种事就要破千万了吧！帮你讨个吉利，九百九十九万就可以了。现在就写下来，不要抵赖。你生不出钱来利林也会帮你出的。」 「素素你真的很坑！」 「坑什么？不谈恋爱不就没事了？」素素笑得很贼，但还是很好看。 「啊玫瑰茶真好喝，是朝顏让你带回来的吧？她最近还好吗？」话题转得很硬，但她演技很好，没让脸让透出半点心虚。 「朝顏啊……」素素一边回答，一边拿出电脑来，仔细看居然在草拟赌注的保证书，看来不管怎样都压不住这件事了。「心灵部份说真的我不清楚，谁都看不穿朝顏在想什么。但如果是追求者的事情，那早就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双妍芮伸出拳头。「这个吗？」对手可是邵添，谁能打得过？ 只见素素摇头，嘴巴歪一边有点不屑的笑。 「严格来说，是我解决的。」她说。 「快说快说！」双妍芮兴致都来了，也不理会素素那飞快的手在打什么字了。 「有一天我就在跟拍那男的，追的太紧就被发现了。被发现当然要逃跑，但我怎么跑得过一个男的，然后他把我压制住，摘下我的口罩，然后……」素素露出一副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莫名其妙的表情。 「然后怎样？」啊啊不要吊胃口啊！双妍芮在内心吶喊。 「然后就突然爱上我了。」素素一脸严肃的说。 「啊？」 「他跟我要电话。」素素的脸一点都没在开玩笑。 追了朝顏几个月的人，看了别人一眼就变心了，她都可以想像素素当场有多傻眼。 「他要电话我就给啊！反正我有那么多支号码。」素素摊手。「然后第一通电话就约出来跟我告白。」 「啊？」 这个男的完全不用酝酿感情的吗？还是对自己的外貌过于自信？双妍芮觉得自己开啟了新宇宙。 「然后，我答应了。」 「啊？」双妍芮再三确认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这句话的确是从素素口中说出的。 「他是男团出身的，我把该问的八卦都问完就分手了，手都还没牵热呢！」她一脸无所谓的说。 站在朋友的立场，既然素素没有在这次的事件中受到伤害，就应该要尊重她的行为。但这种事情还是有点摧毁双妍芮单纯如白纸的三观。 素素之所以在群组噤声，也是因为有了秘密，怎么样也不方便在朝顏面前提起。 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友谊，好像因为一些小事而出现了缝隙。而那些缝隙就在沉默中越裂越大。 「既然解决了那个男的，为什么朝顏还不回来呢？」双妍芮抬头问素素。 「没有人知道。」素素看着她说。 也对，神都是不可揣测的。但她突然觉得很慌乱，说不出哪里不太对劲。或许只是太久没联络有点不安，如果要问也不知该怎么开头才好。 怎么突然就变成无法坦然面对的关係了呢？双妍芮自己也没想清楚是哪里变了。 第二十五章〈你不能什么都想要〉 素素在话题结束之前就停下了手，露出残酷又优雅的微笑，瞄准列印那个按钮轻轻一触，不远处的印表机就开始动作了，不消一会吐出了呕心沥血的结晶。 当然不是素素呕心沥血，是双妍芮只要一赌输就准备字面上的呕心沥血。 双妍芮觉得好气又好笑，拍下照片传给利林，出于一种好玩的心态。 她今天刚加的通讯软体，没想到对话的一开始居然是这么搞笑的东西。 利林：一千万的话，以你身价还很难说，等第一部上映之后应该会上升不少，我的目标是拍完三部之后就让你身价破百万，之后就看你的造化了，形象管理、上上综艺，如果有观眾缘的话，千万也不是什么天文数字。 利林一用通讯软体话就变多了，真的好神奇啊！还是因为这个话题正是他想要聊的呢？而且他完全重点误，现在可是双妍芮和他的名字在保证书上头，他难道不该反驳一下说什么癩虾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话吗？ 看着利林两个字在对话框很显眼，双妍芮注重自始至终的精神，顺手就把他的暱称改成了欧伯伯。 艺大小仙女：前辈，你有仔细在看吗？ 欧伯伯：在签字之前，必须把每个字都看仔细。 他的回应像是在答非所问，但看在最近他对她那么好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前辈肯定是敷衍她，所以随便看一眼就给她回覆。 她不在意，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只是莫名其妙的，她一整晚都睡不着。 // 二十七岁是一道神奇的坎。 当然红色炸弹这种东西一直都有，但莫名在二十七岁这个年龄段突然暴增，这个数字究竟是有什么魔力？ 还是因为之前朋友都知道她是穷光蛋所以在等待她飞黄腾达的时候结婚？ 这样想就太自我中心了，还没当多久艺人，已经有艺人病了。 三十岁之前，要避开二十九岁。二十八岁又怕婚礼操办延迟了一点就到二十九岁，所以二十七岁是最适当的。 这是双妍芮最后绞尽脑汁研究出来的结果。昨天没有睡好，又用脑过度，她现在有点无力。 她也是二十七岁，结婚什么的之前没工作的时候不敢想，现在敢想了没对象。要跟一人从认识到交往就不知要花费多久时间，交往到结婚呢？有些人交往个十年都不见得会结婚，那时候她都要几岁了。 十分荒唐的恐慌突然就向她席捲而来，她并不是缺爱，朋友家人都给了她丰盛圆满的爱。只是…… 不知道，如果硬要找的话，二十八岁结婚她还有机会。花一个月认识，一个月交往，筹备婚礼的时间抓个十个月，那就差不多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信仰氏来电，说已经到她家楼下了。 私人行程也要这样麻烦信仰氏，双妍芮觉得有些内疚，之后要报个驾训班学开车才行。 随便抹了两笔最淡的妆容，她十分鐘内就出门，反正她不是主角，要避免有喧宾夺主的感觉。 「谢谢你跑这一趟，信仰氏。」 「照顾艺人生活的一切是我的使命，妍芮氏。」 简单的问候，诚挚的感谢，这是他们表达情谊的方式，最成熟、最有礼貌、最不容易出错和让人感到不适的模式，也并不代表他们不亲近。 相较于此，总有一个坚持好友不必说请、谢谢、对不起的人类，这是他所表现的亲近。而此刻她竟然是如此的想他。 顾华，一别竟是数月不见，他比她想像中心狠多了。 「昨天，跟炳珊还好吗？」双妍芮随口一聊。 虽然她打从心底没有太喜欢路西法珊，意识下还是会不小心嗑起cp，因为在她的中心思想中，秉着真心而持续不懈的爱是能滴水穿石的。而且小说剧情常常很爱写天使与魔鬼这类两种极端的相爱，衝突越大，越能展现爱的强烈。她默默期盼着，上帝的子民就这样用爱感化了路西法，从此迈向两全其美，没人会受伤的大结局。 但信仰氏那保持礼貌的表情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妍芮氏，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但就我来说，跟不来电的人绑在一起再久，都一样是不来电的。她很好，我也很好，我们两个都没有错。」 她很好我也很好，不是谁看不起谁，谁配不起谁，只是刚好不来电而已，这哪有什么过错？ 双妍芮懂得，也是时候打破自己无聊的幻想了。 「上帝能接受她那脾气吗？」她很自然地转了话题。 「上帝不会拒绝任何信徒的。」于是他忠于本色的回答。 // 包了体面的礼金，走进会场后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今日的新郎新娘是双妍芮的高中同学，她记得自己跟他们都相处得不错，不！她跟所有高中认识的人都相处得不错，细微的亲疏远近她已经记不清楚了。高中时期就被封杀的她，身边的人渐渐也就没了联络，大家都称呼她为跌下神坛的明日之星，光有实力有什么用？惹错了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所以双妍芮跟很多人都很好，但很好跟挚友是有断崖式差距的，她高中的日子里顶端是顾华，下一阶就是全数毫无等差的朋友们。 入座到安排的席位，她很顺利的叫出每个人的名字并打招呼，大家突然都对她好有兴趣，说他们有看到报导，她出演了最新的电影云云。 其实她还没有很有名，有名度大概就只有这些同学看到报导会注意一下的程度。她对一切有问必答，但不是炫耀的口吻，只是要好好应付话题罢了。 很奇怪的感觉，在她最落魄的时候不闻不问，现在倒是有兴趣了。 不过这是人之常情，双妍芮也没有因此而感到不适。 「顾华呢？怎么没看见顾华？」 「对啊！妍芮啊！你跟顾华分手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空落落的，双妍芮面不改色的解释他们并没有交往。他们之间的友谊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她只觉得这群人俗气，但没有说出口。 「真的假的？你们那么要好耶！居然什么都没有吗？」 「你都不知道当初那么多人想追你，卡了个顾华，大家都不敢行动了。」 「那现在单身吗？我有好对象要介绍给你，就在隔壁桌而已，跟我们一样都是演员，迟早都要认识的。」 这是一个不允许拒绝的场合，即使她不只一次强调自己正在事业的上升期，如果现在谈恋爱的话…… 「不就是认识一下嘛！又不是要强迫你们马上结婚。」能当红娘她们兴奋地红了眼，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愿。 被带着走到别桌的时候，双妍芮说服自己这也不算太糟。不是还在烦恼二十八岁结婚的事情吗？这说不定就是命运要送来她的闪婚对象了。 眾人七嘴八舌下，她和那人礼貌地交换了联络方式，彼此都抿着不失仪的微笑。他对她有没有兴趣她看不出来，但他们交换了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 还有，另一个视线。 就是一种感觉，她猛然抬头，四周环顾，什么也没看见。 「妍芮，要开始了你要去哪里？」 双妍芮顺着直觉跟了过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只是走着，越走越快，高跟鞋在花岗岩地板上喀喀作响。一转眼，一抬头，她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到底为什么在这里也能迷路？双妍芮不得不佩服她自己。 她所在的地方有点像工作人员的通道，没有什么华丽的装修，杂物被四处堆放，人员进进出出都没觉得她出现在此处很奇怪，可能把她当员工了，她检视自己的装束，的确有几分婚礼主持人的感觉。她可以问，但又怕被轰出去，双妍芮也很好奇那引导自己前进的到底是什么。她是演员，要演个工作人员也并不困难，踩着果断而不慌不忙的步伐，顺着直觉茫然的追寻。 然后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头发是长了些，不过身形，穿衣风格，还有站姿完全是他。 「顾华。」她叫住他。 那个人僵硬的回头看一眼，然后开始快步离去。 「顾华顾华顾华顾华！不要走！」她踩着高跟鞋开始跑了起来，怎么知道差距越拉越大，她觉得高跟鞋碍事，脱下来就往他的背影砸。第一道攻击力道不错，就是准度差了一点。她拔下第二隻高跟鞋，算好角度就发动攻击，这次是他算好时机加快了脚步，差一点点就能击中目标了。 双妍芮扼腕，但还是赤着脚继续往前追。 终于是穷途末路了，逃得再得意忘形也难逃死路的命运。双妍芮步步近逼，顾华转过身来看着她，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 「双妍芮，你真是神经病。」他认真的评价。 双妍芮看着自己磨伤的脚踝和乌漆抹黑的脚丫子，觉得他的话很是中肯。但她还是回：「你才神经病。跑什么啊？」 「那你干嘛追来？这里是工作人员的通道耶？」顾华开始上火。 「那你干嘛跑来工作人员的通道啊？」他们之间的争执总是鬼打墙。 顾华叹了一口气，反正这么多年来都是他活该乐意，他走到双妍芮的面前，蹲了下来，说：「上来。」 双妍芮也就理所当然地到他背上了，这熟悉的举动每次她在外边喝醉了都要出现一回，然后顾华会唸她，唸到她灵魂出窍直接睡着。 但这次他们之间有点沉默，走了一段路双妍芮在他耳畔说：「顾华，我以后再也不瞒你了。有什么事情我都跟你说清楚，你别生气了，也别不理我了好不好？」 「双妍芮，你不能什么都想要。」他答非所问，却认命的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第二十六章〈无限扩张的照样造句〉 今天是《河》首映会的日子。 在弄妆发的时候她还没什么实感，盯着镜中被越弄越精緻的自己越来越睏，利林在她身边目睹了整个过程，扬言说：「下次你再睡到嘴巴大开，我就丢虫子进去。」 双妍芮也没想到自己睡到旁若无人之境，想揉揉睡眼但是被彩妆师强力喝止，只好乖乖把双手放回腿上。 「蛋白质？」话说她也不是很怕虫子。 「艺人如果不是走搞笑路线，还是注重一点形象才好。」利林平静的表达想法。 「知道了前辈。但是我都睡着了要怎么控制嘴巴张不张开啊？」今天的她特别伶牙俐齿。 「那不准睡。」于是他说。 即使他如此嫌弃，也是等双妍芮悠悠梦醒，没吵醒她。 双妍芮也不曾想，自己会在两个小时后推翻她自以为是的泰然。 走入会场，依照指示坐在第一排，利林的身边，然后全身僵硬。 兴奋和恐惧就像两个阵营的苍蝇，在她脑中纷纷闹闹攻城掠地，恐惧的成分好像略胜一筹。电影首映会，连主演们都没看过的电影完整体，还有今天是包含记者会性质的，台下观眾大多是记者，有些是演员们的亲友，还有几张是留给幸运的粉丝。大家不是演员，所以电影结束后的好与坏都会一览无遗。双妍芮开始想像自己站在台上接受记者犀利的问题，然后台下窃窃私语，就是她演的何渡，真不怎么样…… 双妍芮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但此时此刻脑袋就是一股劲偏执的往最坏那端倾斜，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彷彿自己天生就是从这张椅子上拔地而起的石头山，唯一残存的感觉大概是冷，此等场合女星就是穿单薄小礼服，然后赤裸裸地待在奋力对抗夏日的强力冷气下，她寒毛直竖，觉得眼睫都要生冰霜了。 「冷吗？」利林观察到她的异样，细心的问。 双妍芮诚实的点点头，以为下一秒他就要献出他那看起来很厚实的西装外套。结果利林唤来了信仰氏，成功取得了外套。 利林捕捉到她稍稍失落的神情，竟然笑开了，一派轻松的说：「开什么玩笑？我也怕冷啊！」 「我……我又没说什么。」双妍芮拢好外套把自己包紧紧的。「我喜欢自己的外套。」 讲完发现自己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咬牙觉得失策，便把目光集中在前方自顾自地神游。但人可见视野就是那么大，她馀光一直看到前辈在窃笑。 但其实她想想就明白了，利林全身装备都是赞助商提供的，目的是带货，放在她身上就没有意义了。 「害怕吗？」利林又问。 「嗯……想到可能会受到别人的批评，就觉得好害怕。」双妍芮十一年来都是个小透明，没办法出名也就没有被批评的机会，名气是双面刃，毁或誉都有可能。 「你现在想像的，都是真的。」利林又是那样平静的脸说着狠话。 双妍芮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以为他又寻回自己的毒舌人设。 「前辈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安慰我吗？」她洩气的抱怨着。 「你现在想像的都是真的。」利林看着她，眼神有种神秘的……慈祥？「所以就多想一点好事吧！左边第三排那个记者会夸你漂亮，再隔壁那个会重点褒扬你极度反差的高超演技，后面那个记者风格比较保守，但会帮你下新人演员指日可待的标题……」 利林一边说，双妍芮一边想像，心中的甜不停灌溉就开出了花一般的笑容，把恐惧腐蚀的坑坑巴巴内心瞬间就抹平了，成了平平整整五彩繽纷的花路。 双妍芮怀着感激的心对上利林的眼，鼻头怎么就酸了起来。 「现在还没到哭的时候，先忍着。」利林笑她。 前辈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对她那么好，好像应该要觉得不习惯又好像是那么理所当然。她好好奇，前辈到底是怎么想她的，这段时间在她不知道的视角里又遭遇了什么转折？ 灯暗了下来，电影开始播放。 电影里大部分都是女主角的视角，观影的当下大多带入的也该是女主角的立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够客观，总觉得剪辑的手法也让身为配角的何渡不遑多让。于戏分来说当然是没有女主角的多，但是何渡出现的每一个画面，都是浓重的一笔。不是喧宾夺主，是两侧各自运行又相互纠缠，相辅相成又毫不逊色。 「怎么还没结束。」隔了一个利林旁坐的是炳珊，她打着哈欠抱怨着。她一向不喜欢文艺片，也对自己演的戏不感兴趣。就是工作完了钱都到手了其他的关她什么事。双妍芮觉得事业和梦想分离也算是好事，至少有不会患得患失的馀裕。 电影结束后，掌声如雷。 若是逢场作戏可能就拍几下意思意思，但猛烈的掌声持续到片尾结束，这有氧运动真不容易。 双妍芮想哭，眼眶的泪一直打转，但又怕毁了妆容。 他们上台与观影者致敬，导演充满自信地侃侃而谈，把製作选角的过程都说了遍，自然是跳过某些敏感的部分。 她站在一边共鸣的频点头，一面回顾曲折的种种，如今收穫了甜美的果实，真好，心里满满的。 很快到了记者提问的时间。电影自然是很重要，但大家最好奇的还是利林破例收徒这件事情，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有什么小插曲吗？ 「我相信在今天看完电影之后，大家已经不会再疑问为什么要收双妍芮演员为徒了。」利林带着微笑说。「她是个不仅有天赋还相当努力的演员，没有人忍心埋没这样一颗明日之星的。很庆幸我成为提携她的角色，也希望大家可以作为她的后盾，关注并期待她未来的作品。至于怎么认识的……记得那天是我偶然路过她的表演，令人相当印象深刻……」说到这里他竟然就笑出来了，闪光灯不停擷取这美好的画面。「我觉得这孩子以后可以发展，就签下来了。」 利林自然忽略的中间细节，此刻在双妍芮脑海播放着。 那是她羞愧至极的故事，但居然可以带给他这样真心的笑脸。 双妍芮看着他，仰到脖子痠也不介意，她好喜欢前辈提到她的时候是笑着的。 这样的念头窜进她的心里后，居然开始无限扩张的照样造句…… 她也好喜欢前辈摸着她的头说宽慰她的话；也好喜欢不管怎么瞎聊他还是都会回覆；也好喜欢他耐心解释为何要她演何渡的时候；也好喜欢他站在光芒的那一端等着她走来；也好喜欢在那个夏日午后，他们互相ng就为了报一箭之仇；也好喜欢在她因为剧情伤心的时候他说乾脆改剧本的玩笑话。 她甚至好喜欢他为了拯救她欺骗方会长的那个轻轻的吻，好喜欢自己对他毫无理由的信任。 双妍芮从来没有认真审视过自己的内心，在凝视他的这一刻，竟然全都向她涌了上来。 这难道也是入戏过深的遗毒吗？ 看着这个男人在群眾面前为她说尽好话，她的心脏比任何生命中的时刻都更加猛烈，她轻轻颤抖，毫无名分的泪水就这样夺眶而出。 闪光灯聚集在她的身上，剔透的泪让她的美更加动人。双妍芮当然没有自觉，是后续看到报导的时候标题这样写的。 记者开始问她为什么要哭泣的时候，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想起一路以来受到大家的帮助，真的非常感谢，以后我会更用心活动的。」双妍芮回过神后就照着摹本回应，虽然也都是真话…… 但那不是眼泪的理由。 // 首映会结束之后今天的行程就结束了，但双妍芮有种不想放前辈离开的奇怪心态。可能是因为有太多东西还没釐清，她急于拉着一个有经验的人问问。 毕竟不太合理。 很多回忆她当下真的都没有觉得怎么样，怎么现在回想起来要用那么多『好喜欢』来形容？这一定是被加上入戏所產生的奇怪滤镜。 回到车上的时候，双妍芮直接问信仰氏：「前辈等一下有行程吗？」 利林觉得莫名其妙，他就坐在她旁边干嘛不直接问他？可他静静听着不动声色。 「如果妍芮氏需要的话，我这就把其他行程排开。」信仰氏说。 「那就麻烦信仰氏了。」双妍芮朝信仰氏点点头，在他们脸上展现出了青春偶像剧中义气相挺的笑脸。 在本人面前出卖他，有没有那么光明正大的？利林只是抬了一下眉头，没说什么话。 然而双妍芮其实没有任何计画，她只是想到就这么做了。最惨的还是她早就约了顾华和素素一起吃饭来庆祝首映成功。她推了利林的行程，却不能推掉自己原本的约，因为她深知朋友们对她毫不手软，她会被杀的。 最后就变成现在这个局面，总共五个人坐在烧烤店包厢里，面面相覷。 尷尬让双妍芮的手蜷曲成鸡爪，而素素在一旁想用手机拍下现在的情景，被双妍芮一瞪就收敛了。最先开始对话的居然是信仰氏和顾华，一个天生好聊自来熟，另一个社会积分满点，一场官方对官方的问候就这样开始，双妍芮此时才承认顾华也很有当经纪人的天分。 前几天双妍芮和顾华展开了友谊的审判，仲裁者是素素。在她的见证下双妍芮把当初隐瞒的故事都说了出来，当然关于利林的隐私她做了模糊处理。 顾华一开始听完沉默的很可怕，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早点引爆也好早日讲开，素素依旧用那淡定的脸刺激他：「一事不二审，今天不讲清楚以后就不能再提了，骂也只能是今天骂。」 顾华一开始还嘴硬，说关他什么事？而且他哪有资格生气？ 「那就不生气了。」双妍芮陪笑，她也很希望事情就这样过去，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但顾华看到她这副笑脸就忍不住了，积蓄太久的能力在一瞬间爆发，语速惊人可以跟ai比一下了。 想当然耳，双妍芮进入了某种禪的境界，而素素照惯例暂时戴上了耳塞。 等他骂完之后正式开始仲裁时间，他们以后约定是要对彼此坦诚，然后顾华不可以唸人超过一天，也不能翻旧帐记恨。仪式严谨，素素打出了一张保证书，他们在上面签字画押。 知道所有故事后，顾华对利林有种更奇怪的感觉。 既是感谢利林的出手相助，又是自卑于自己能力不足当不成这个角色。 况且，谁知道利林是什么企图？ 难道就只是因为双妍芮拦车那一次印象深刻？或是只是怕她透露秘密？ 于男人的角度来看，并不合理。但也不保证他没有偏颇，说不定就是那么单纯而已。 顾华越是警戒，就越是多话。开口闭口都是替双妍芮发言。信仰氏也很自然地顺着他的话聊着，一来一往好像相熟不少。 相对的利林没说什么话，只专心吃饭。原本以为他是饿了，但烤了那么多肉大部分都丢双妍芮碗里了。 「前辈你也吃啊！」双妍芮的心一片柔软，看着他就想哭。 「下部戏你要长点肉，现在有点不足。」他的理由那么正当，顾华也不好遮住双妍芮的碗不给放。 顾华也不愿意输，于是也朝双妍芮碗里夹肉。 双妍芮看着自己满出来的碗无言以对。 一餐结束之后，身为长者，利林主动说要出这餐的钱。 但顾华的骄傲不允许他这样做，挺直了腰桿就接下这笔不小开销。 双妍芮就不自在了，今天分明是她邀大家来的，再怎么样也该是她出钱。 素素一脸无所谓，蠢蠢欲动的想要拍照。 信仰氏提出了用猜拳来支付的方式，既能保住大家的顏面又能增加趣味。 结果是利林和双妍芮手心朝上，少数者胜，多数人去排队付钱。 剩他们两个在座位上的时候，双妍芮看着他，眼里充满疑惑。即使是隔在他们面前的炉火已经熄了，没有缕缕烟雾遮挡，她依旧看不清他的神情。 「前辈，我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双妍芮没头没脑的说。 「什么？」利林依旧很淡定的问。 「在我眼里，前辈你好像……有种滤镜……」她拣着适当的词汇说。 利林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说：「原本人要长的像我这样子也不容易。」 「也是啦！」这双妍芮不否认。她紧咬着下唇，顿了一下然后说：「但是这样没问题吗？」 双妍芮凝视着他，有一瞬他回避了眼神，表情控管还是做的很好，没有紕漏，一样的波澜不惊。 「演下部剧就会好了。」他不慌不忙的说。 上礼拜他们商议过了，双妍芮要出演一部叫作《月斜窗纸》的古装重生剧，走的是大女主的人设，而利林甘愿当陪衬的男主角…… 「下部剧前辈也是男主角耶！」双妍芮想了想说。 他的微笑越发温柔，让双妍芮產生了四周充满粉红泡泡的幻觉。 「那就多爱我一会吧！」于是他说。 第二十七章〈青春且有意义的谈话〉 心神不寧。 这是人生中第一次想跟朋友隐藏秘密。 想要把他的那句话摺叠再摺叠，藏入上了锁的祕密日记里面。 一向横衝直撞的她，变得有点慎重，她不敢多想也不敢继续问下去。 停在这里就挺好的，是个美丽的、模糊的距离。 『那就多爱我一会吧！』 新剧《月斜窗纸》来到了第二次团体读剧，第一次读剧过后做了不少调整，甚至连原本选定的两个重要女配角都换掉了。各自演绎的时候都挺好的，但凑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剧本要求的那种化学效应。 双妍芮是觉得可惜的，但也庆幸自己是不可以被取代的角色，庆幸过后，是心虚。她真的有那样的资本可以屹立不摇吗？就凭藉着前辈的名气当后盾？ 她当初其实不屑于当这种人，但不知不觉就成为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要证明她自己是值得的，至少要让自己相信。 第二次团体读剧走出了会议厅，是在马场读的，准确来说，是在马上读的。因为剧情需要，几乎人人都要会骑马，熟悉马匹的运动和收音模式是很重要的前导作业。 今日一早双妍芮和信仰氏先到了，她连跟动物都很自来熟，从一开始牵着马匹绕圈，到后来独自上马，现在能跑能跳又能停下来。连信仰氏都惊呆了，零基础开始不到半天就都掌握了。 「我大概前生就是在马上过日子的吧？」双妍芮开心的趴在马背上，拍拍牠的头。「或者我前生就是头马。」 信仰氏不信前世今生，只是笑笑的，递给了她一罐可乐。 「谢谢。」双妍芮接过，爽快的仰头灌入。 已经是秋天过渡到冬天的日子了，但夏天好像死活不肯离开，双妍芮擦擦额角的汗，下马，和信仰氏并肩靠在围栏上。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向蓝天远望，这种场合要是不进行些青春且有意义的谈话就太可惜了。 「信仰氏，你知道前辈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收我为徒的吗？」双妍芮假装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 信仰氏笑到眼睛瞇成一条线，这种笑容双妍芮无比熟悉，白话一点就是姨母笑。 「当初你不是和哥关在一起吗？然后还说了什么他只是陌生大叔的话？哥那天……哈哈哈……原本也没什么事的，但越想越生气，你想想谁敢对演艺圈的大前辈这样说话？他回到家的时候一直给我打电话，要我查清楚你的事情……那个时候就知道你跟方会长有关了。」信仰氏若有所思的停顿了一下。「原本以为哥会停在这里的，毕竟方会长动不得。但是……他居然一不作二不休……真的很不像他……妍芮氏，你该不会是握住了什么把柄吧？」 「我怎么会有把柄呢？」双妍芮否认。 最多算是秘密，连信仰氏都不知道的祕密。 「也是。」信仰氏点头。 「那既然我都到手了，他怎么也不恶整我一下……他不是因为生气才决心要收徒的吗？」内心好像有什么正在萌动，她连问法都有些彆扭。 信仰氏笑得十分欢乐。 「整你？谁说没有呢？进公司那天哥不是要你整理办公室吗？你还穿着小礼服和海滩鞋来着，结果你甘之如飴，还频频说儘管使唤你。还有要你帮忙剥茶叶蛋的蛋壳啊、要你刷游戏练等却把装备藏起来啊、要你把平板式卫生纸叠成抽取式的……」 「那些算吗？」双妍芮的表情是认真诧异。 「很多很小的事情，哥以为的报仇，全不被你看在眼里，还……还很认真地完成了。」信仰氏好像快笑疯了。 「这种復仇太小儿科了，真该叫前辈跟我学学。」双妍芮嘻嘻笑，小时候她可是绝不吃亏的鬼灵精呢！ 「我会帮你传达的。」 「啊啊……先不要……」 读剧的时间到了，演员们纷纷骑马进场，大家相隔着安全距离，小踢腿绕着圈，走着走着有点像邪教仪式。 顾华也骑马进来了，因为帮忙试服装的缘故，穿了一身白色鎧甲、戴着银色头盔，眼神里没有一丝羞赧，入戏的过于认真，双妍芮都看傻了。 「你干嘛？」双妍芮在他旁边小声地问。 「怎么？我太好看，都看傻了？」顾华洋洋得意的歪着嘴笑。 「没有，我只是看你傻了。」如此直白才能戳碎他蹩脚的演员梦。 「我公私分明，就先不跟你计较。」顾华瞪了她一眼。 顾华是《月斜窗纸》的副导演，恰巧是他最擅长的领域，双妍芮也是很期待跟他一起共事的，每次看到顾华专业的模样，她都会有种很享受的感觉。 这么说可能有点怪，但她也很爱在网路上看人磨刀子，或者做很精细的木工之类的…… 「这哪是什么公事，现在对台词你进来干嘛？」双妍芮问。 这时信仰氏一脸忧心的把视线从手机移开，看着他们，抿着一字的微笑说：「哥会晚到……白璇花也是。」 白璇花是剧中女二角的名字，没有对过戏，顾华说过可能是走后门被安插进来的，他也还没见过。 「发生什么事了吗？」看着信仰氏这副模样，双妍芮有点不安的问。 「不会有事的。」信仰氏坚定地看着她说。 不是『没事』而是『不会有事的』？即使惴惴不安，双妍芮也只能点点头，加入读剧的人马中。 // 事情没有想像中那么顺利。 利林难得参加了方会长的聚会，也难得待到了最后，杯盘狼藉该醉倒的都瘫了，剩他跟方会长屹立不摇。 「你还想要朝顏？因为她演技好？」方会长笑得很灿烂，勾住了利林的肩膀摇摇晃晃。「我当然知道她演技好，只要一露脸就会一鸣惊人。所以我要把她的死活都攒在自己手里，她是我的，好弟弟，不跟哥哥抢的啊！」 方会长都说到这个份上，利林也不能再说什么。 「那个朝顏跟你的小女友很亲我知道，但你不能那么贪心啊！要不就把双妍芮还我，我就把朝顏给你，啊！朝顏还比较漂亮不是吗？」方会长亲暱的拍拍利林的脸颊，一个字一个字清楚的说：「不要得寸进尺。」 拍的很轻，但在方会长身边，利林好像永远都是隻幼犬，他的对错、赏罚，都是方会长的抉择。 所以利林为什么要来自讨苦吃，他也觉得自己疯了。 没看过朝顏的演技，甚至连脸都没见过，却因为双妍芮曾经为她苦苦求情而突然想试试……说不定方会长心情好呢？说不定能再救一个人呢？ 「看那边，啊那个女孩以后就给你照顾了？她为了梦想是多么用心啊！比照什么都不肯牺牲的人，谁更值得我们珍惜呢？是吧？」方会长伸长手臂指向另一桌酒席。 利林看过去，有个女孩正被灌酒，一口一瓶，孤立无援。 《月斜窗纸》第二次读剧这天，利林亲自去接那个叫作封毓的女孩。她一大早又被指定了一桌酒席，上车的时候微醺、摇摇晃晃的还对他九十度鞠躬，感谢前辈特别来接她。 她特别矮，娇小玲瓏的白璇花的确很适合她，不论遭遇什么都绽放出『没关係、没事的』的笑脸，让人不由得心疼。 他们在车上没说什么话，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在利林允许下她戴上了太阳眼镜，无声的泪水却爬满了脸颊。 「前辈，这种日子会过去吧！」利林听着她用飘忽的语气说着，好像希望他听见，又希望他没有听见。 所以利林也没有回答，开了窗想透个气，整个都市的脏污却剎那间灌了进来。 避无可避。 // 『段縹霄，只要你说一句要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 段縹霄冷酷的笑了笑，说：『那你走吧！』 『你凭什么嘴硬，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噗噗噗……哈哈哈哈哈！』 顾华代男主角之位对台词的时候好像灌入自身情感似的，很激动，光听唸还好，重点是他全身都在颤动，假发都要给他震下来了。双妍芮是个很专业的演员，绝对不能笑，她几乎是屏着气怕漏出一点声音，目光放远，刚好定焦在另外一个演员身上。而恰好那个演员憋笑的脸也超级爆笑。 双妍芮笑完绝对不转头，她知道旁边的顾华在瞪她。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术业有专攻，我们顾华再帅也千万别演戏。」导演本人正在说风凉话。 导戏是一回事，演又是一回事。就像爱听歌甚至会评价歌，也不一定懂得歌要怎么写。看别人演戏知道分寸怎么拿捏，但自己怎样就不知道了，人就是天生暗于自见。 毕竟这不是自己专业领域，顾华对这部分的失误没有太在意，只是之后被兴师问罪的机率大了点。 被顾华这么一搞气氛都活络了起来，说实在这部剧大部分的时间都很沉闷，第一幕就是女主角段縹霄难產，夫家一心保孩子，最后就看着她慢慢失血过多死去，死前她还被搬到了院子里，待在屋里怕秽气。 她怨念过深，在死前一刻刻意翻倒了灯，灯翻入了布幔后的杂物堆，一开始没被发现，被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就撑着一口气看着屋舍尽毁，全家人葬送火窟，包括她那刚出世的孩子，这世界太残酷，还是不要脏了这纯净的一双眼。 最后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死去，然后再度復活，回到刚出嫁的那一刻。 当初看中这剧本不是因为狗血，是因为女主角的心境转折很具有挑战性，加上上个角色是憋屈到底的何渡，是时候接下会绝地大反击的角色了。 「啊……我们男主角来了！还有璇花！」导演喊着，大家把注意力投向同一处。 利林掛着有礼貌的笑，骑着一匹黑得发亮的马，达达达达走入她的视野。光线正好，他背后的蓝天正好，他看着她的亲切眼神也正好…… 只是有一个女孩几乎瘫软在他的怀中，随着马匹上下起伏，一次次闯入他的怀里。 光线有点刺眼，刺到眼底发痠。 第二十八章〈前辈对任何人都很温柔〉 双妍芮…… 当初在地下停车场相遇的时候，利林就觉得很眼熟。关在一起的几个小时里，她把自己一生的故事几乎交代清楚了，他一边听，一边回想起最初他们遇见的场景。 十七岁到二十五岁这段时间，或许因为甜宠剧流行的缘故，他演的都是同一款霸总、学霸。长得帅、没礼貌、会坏笑、还要会欺负女主角、更要独宠女主角。 利林对自己被角色定型这件事很不满。他害怕自己不过如此。 受邀到双妍芮学校时，他收到欧伯伯的剧本，要演绎的是结尾终章，最困难的一段。 自己练习的时候他是很满意的，看着镜子已经不见自己，只是那个年迈不得志的欧伯伯。 他急于受到别人认可。 进入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是同一副兴奋过头的表情，他是那时的大势演员，受到欢迎也是正常，唯有一个人表情不一样。 很有元气的面貌，一双不大不小的圆润眼睛非常明亮，她装作欢迎的跟着大家拍手，压抑在表情后的是不信任，从微微上昂的嘴角就能略知一二。 非科班出身，角色又被定型，靠着卖皮相闯出一番天的人肯定不是实力派的，有什么好学习的？ 他彷彿一眼就读出她的潜台词。 而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证明这件事的。 他很喜欢双妍芮在他演绎完之后的表情，她从讶异、挫败，再到崇拜和立定志向。他不自觉的一直观察她的表情变化，小小年纪的她，因为他的表演而有所啟发，这让他有种成就感。 从那之后他不顾经济公司反对，大胆尝试各方面的角色，也是从那开始，年度演艺大奖总有他的身影。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却永远记得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么多年了她的眼睛还是一样明亮，不管是在停车场时被拆穿面目的苦苦哀求，还是在方会长的宴席上一手抓着沙子进退两难。她的一双眼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彷彿在最深处，永远燃着希望的火炬，不用别人照亮她，她自己会发亮。 羡慕，他居然在羡慕。 利林的眼中除了对人世间的疲惫外，什么都没有了。 利林骑着马，一颠一颠的入场，他看着双妍芮好像被台词逗得很开心，明亮的眼笑出了水气更加闪闪发亮，然后她转头，看向他。 先是看到他的欣喜，颧骨悄悄上升，眼角瞇出了一个弧度，然后随着视线的转移，看见了他身前的封毓，表情一瞬间有点僵硬，但很快就收拾了自己，微笑，最基本的那种官方微笑。 他怎么突然有种做错事的感觉？但没有彰显出来，只是微笑。 封毓醉了，总不好让她一个人骑马。况且她演的白璇花是利林角色的亲妹妹，这种带她骑马的场面以后会十分常见。 为了阻挡内心异样的情愫，利林更是挺直腰桿，堂堂正正地走了过去。 // 大家对她印象不是太好，毕竟醉醺醺地有些不专业。 那个叫作封毓的演员，娇小可爱，明眸大眼，樱桃小嘴，皮肤病态的白，这点跟利林很像。完整贴合了双妍芮对白璇花一角的想像。 她试戏的时候也努力打起精神，将白璇花的大小姐骄纵脾气还有兄控属性发挥的淋漓尽致，不看剧本也能倒背如流，可以想见她是多么用心。 所以双妍芮知道她一定是迫不得已的，即使演员和工作人员私底下已经流言四起，双妍芮对她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又或许双妍芮是隐隐察觉到，信仰氏的那句『不会有事的』和利林此刻百般护着她的模样，让她知道事情并不单纯。 「双妍芮，换你啦！你在干嘛？」顾华的发髻无力支撑强震的松垮下来，变成长长的辫子恰好可以抽到她的后背。双妍芮被吓了一跳，但一点都不痛。 她终于从一堆猜测中回过神来，茫然的不知道台词对到什么地方了 利林看着她的眼神有点犀利，好像在责怪她还不及封毓拖着微醺的身子努力，她掀起了一种莫名的执拗，大大方方地向大家致歉，确认段落之后，完美无误的进行，但不再看利林一眼。 就像她的角色段縹霄一样，经歷过那样悲惨的前世，除了满血復活一心復仇的念头外，冰冷冷的没有一点人味。 毕竟是同一个体系的，双妍芮、利林和封毓被分到同一间休息室，顾华去开幕后会议，信仰氏就待在双妍芮旁边，看着她在剧本上涂涂抹抹。 非常安静，封毓还想努力撑着不睡，但利林轻轻安抚她，说睡一下有助于醒酒，于是她就听话的斜在沙发上，任凭他为她盖上毯子。 至于双妍芮是怎么知道的？她没有直接看，假装把注意力放在剧本上，实则偷偷瞄向正前方的大镜子，正反射着他们的模样。 利林什么时候也能对别人如此温柔了？双妍芮不由得心里一酸。 但仔细想想根本不对，前辈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唯独对她不这样。她一直认为因为她是唯一看穿他虚假外壳的人，不过现在利林这份温柔，哪里像是假的？哪里像是逢场作戏。 双妍芮告诉自己并不在意。他们戏中是亲兄妹，有着那种亲暱的眼神也是理所应当的，她和利林饰演的白仕之才是官配，以后都是一家人的交情，何必要吃味？ 吃味？她吃味？ 不过是另一场入戏过深而已，前辈说过多爱他一会，那就多爱一会吧！ 「放过它吧！」信仰氏揶揄的笑，一手拯救了差点被双妍芮咬断的笔桿。「什么事让妍芮氏如此咬牙切齿？」 「要长牙了嘴痒。」双妍芮装没事呵呵笑，随口乱讲话。 「妍芮氏，拔智齿了吗？」 「还没有。」双妍芮摇头，一边感慨他怎么能接得下去。 「那就不是痒了，会直接痛不欲生。」信仰氏认真的脸有点可怕，双妍芮已经能想像自己躺在牙科椅子上，医生居高临下的看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束手无策只能闭上眼睛流下一滴清泪。 // 被信仰氏一番恐吓后，双妍芮真的就去牙科诊所报到了。 是顾华陪她去的，医生还嘲讽她连小朋友都能自己看牙医了，她却还要顾华在一旁待着，让她掐着衣服。 双妍芮没有办法，小时候都是爸妈带她去看的，长大之后她自然就不去看医生了，也就没有陪不陪同的问题。幸好家里的基因不太蛀牙，不然这么多年她早就一口烂牙了。 这时她认知到了一个真相，那就是有些事情是不会因为长大就变得不害怕的。就像牙医，就像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一种虫子——飞天大强，还有……孤独感。 她发现没办法自己待着。 不是物理上那种一个人待着，是一种感觉上的问题。 就像被利林责备眼神攻击的时候，她感到无比的孤独，就算身边有再多人，甚至有顾华在，她也觉得自己连一副鎧甲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或许是因为专业领域总归是不同的…… 双妍芮扶着自己肿胀的脸颊兀自想的入神，顾华以为她痛到呆滞，于是拿出了矿泉水和止痛药准备让她服下。 「顾华，有没有办法让朝顏回来？」她口齿含糊地说。 大学的时候朝顏一直都在身边，是彼此最强力的后盾，讨论剧本、琢磨演技，有朝顏的存在就能感到无比安心。 临演是绝对缺的，但是这样好吗？看着双妍芮那双纯真的眼眸，顾华知道她没有想多。 但这往往就是最伤人的，只是她并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多年来的暗恋一样，她也不懂朝顏…… 也或许没有人能懂得朝顏。 // 《月斜窗纸》还有一个重要的女配角还没定下来，都要到定装的日期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两次读剧也有演员参与，但总是差强人意。 导演和顾华对这个戏分稀少的角色没有太过在意，但是编剧却认为这个配角是全篇的亮点，必须要比任何角色更加严谨。 《月斜窗纸》虽然是围绕着女主角的復仇为主线，但暗线里埋着的是三个旧时代女性不同抉择而遭受的不同命运，比起谈恋爱和復仇有着更深层的寓意。 女主角段縹霄前世选择听从父母之言出嫁边衙内，不仅错过了担任皂囊守护者的机会，还意外让自家兄长遭斩首，连带家道中落，受婆家欺侮，最后含冤而亡。重生后她选择逃婚，接下皂囊，改变自身命运，成为拯救江山击退逆贼的情报官。 段縹霄和白璇花与湛漪澜是女子书院同窗。重生前段縹霄早早出嫁所以两人几乎没有戏分，重生后她们戏分多了，还因此相遇了白璇花兄长白仕之，展开了后续的故事。 白璇花的角色定位有点像是稍微烦人的吉祥物，极度反对男女主角的发展于是处处阻挠，但都產生了反效果。也因为性情纯真，最后遭反叛的利用，理解事实后羞愧坠崖而亡。 湛漪澜的角色定位就是什么都好，挑不出缺点，完美的容貌，最受赏识的文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重点是个性温柔体贴，从不会自大自满耍大小姐脾气。然而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替女主去死，成为观影者心中永远的白月光。 容貌是重点，气质更是。这就是到现在还找不到适合演员的原因。 随着双妍芮脸颊渐渐消肿，终于来到拍摄形象照的时候。 她第一次穿那么复杂的衣服，里里外外好多层，她像个泥雕一样乾待着让别人替她着装，妆发师非常感谢她乖乖待着不添乱。 妆容比她想像中更淡，假睫毛、美瞳这种现代人用来变脸的工具全都不允许，虽然此剧标榜架空，但总会有个参考的时代。对古代的妆也无法要求太多，只能希望自己的顏质撑得过去。 鹅黄色素雅的衣装，眼神坚定而凛冽，双妍芮看到成果的时候也是相当满意的。 换利林拍摄的时候说实在没什么惊喜，大家都已经习惯他的帅了，素色直袖衫，外披鹤氅，平凡的衣装却给他撑出了少年英雄的气势。 即使如此双妍芮还是穿着戏服趴在现场不肯走开，或许是要熟悉一下她未来的夫婿是长什么模样，顏质？目前及格。性情？有待商榷。 「待在这里干嘛？衣服不用换？」拍摄完毕后利林朝她走了过来，这脸一副就是要挖苦她。 「所有演员我都看，不是只看你而已，前辈。」上次之后他们之间就有点怪，莫名的隔阂却也无法捋清从而解决。 「我说什么了吗？」前辈笑了，笑得那么好看。双妍芮不自觉努了努嘴，莫名觉得不服气。 她觉得的问题，或许从头到尾只是她自己在生闷气，又是她心胸狭窄小家子气。 「所以满意吗？我。」前辈挺起胸版，双臂微张，向她展示。 「嗯，好看。」几分真心，几分带着敷衍的狗腿。 前辈阴晴不定，一下嘲讽她，一下又好像很熟一样向她炫耀。不过……她还是因为前辈这小小的举动嘴角上扬了。 拍摄继续进行，前辈却待在她身边跟她一起欣赏大家的服装，说是也好奇演员们换上装是长什么模样，可是他演过那么多齣戏了……对这种事情应该不好奇吧？ 「啊！前辈是期待封毓的造型吧？」双妍芮恍然大悟，直接说出来都还没能够掩藏语句中的酸意。 前辈又露出诡异的笑脸，说：「嗯，期待啊！你不期待吗？」 双妍芮沉下脸来乾脆不回应，假装专注的直视前方。 封毓的造型非常可爱，全白又毛茸茸的，像在雪地中悠游自在的小精灵，也不愧她名为白璇花，如玉般纯白清冷的雪花。 「真可爱。」双妍芮也不自觉讚叹。「好希望有天也能接可爱的角色。」 「嗯，也差不多了。前两部作品都是强烈形象的角色，下部也该是时候转换大眾印象了。」前辈回答的很认真，于是她也认真的点点头。 认真到封毓结束拍摄后路过打招呼都没有听见，带着『没关係、没事的』的笑脸独自返回了休息室。 然而下一个拍摄顺序……是最神秘的湛漪澜？ 还没拍摄的演员和已经拍摄完的演员都纷纷朝摄影棚聚集，这个憋到最底都没有露面的人究竟是谁？ 第二十九章〈精神胜利法〉 顾华为她推开门，无比沉重。 前方吉凶未卜的未来，他却要成为其中媒介，在她的演艺生涯中担当重任。 朝顏走了进来，表情永远都是那样寧静从容，回头安抚一下那隻随时会撕咬任何生物的野兽，要他乖乖等，在外面等。 虽然都是熟识，但顾华瞬间有些不寒而慄，关上门的时候邵添用小眼睛瞪他，对他充满警示和防备。友谊走到这个地步，顾华深深叹了一口气。 即使如此，这还是对的吧？ 有机会不把握住才是傻子，这分明是双赢的局面。 会议室里，有导演、顾华、编剧，製片方刚来过了，老早就说明好自己的立场。会议室外，有个人紧绷着肌肉，用小眼睛在毛玻璃外奋力的扫视。 「大家好，我是朝顏。既然顾华在这里，应该就已经明白我的处境才对。」朝顏说话轻轻柔柔，但又无比坚定。编剧看得眼底发光，满意的直跺脚。「即使如此，也没关係吗？」 其实顾华也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一早收到导演通知：『你认识朝顏对吧？请她过来吧！湛漪澜这个角色非她莫属。』 顾华最初接到剧本时，就会把湛漪澜自动带入朝顏的脸，性情、气质，各方面的完美与之贴合，他甚至怀疑这是编剧为她量身打造的角色。 但是为什么突然？ 顾华给导演来去电话，与他说明朝顏和方会长之间的事，不过导演说正是因为如此，这个机会才落在了朝顏身上。 不准他细问，只是要他把朝顏带来。 于是他就说服她来了，不管是以朋友的立场为她着想，还是前几天双妍芮哭丧着脸说想要朝顏回来，他都该踏出了这一步。 还是有点不安，方会长又不是隔三差五突然良心大发的性格。 「方会长说，这次放你一马。还亲自帮忙促成了。」导演的神情有些复杂，製片商的指使他也很无奈。封毓是如此，朝顏更是如此，但幸亏她们都很好，至少编剧很满意。 「没有附加条件？」朝顏有些迟疑的问。 「没有，这里是合约，你可以仔细看一下。」 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是个恶意的饵她也必须咬，即使现在一点端倪都没有。 有一女子从侧门入，姿仪端庄，低眉顺目，一袭蓝紫色小袖对襟长袄、十二幅褶裙、鹅黄围腰、青白抹胸。手执紈扇遮面，从容移步至布景中央。 双妍芮没有看到她的脸，但看到身姿便明白了。过于吃惊，表情管理都不好了，目瞪口呆屏气凝神，就等她『亮相』。 为什么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这阵子没联络？为什么突然就这样出现了？ 先涌上心头的居然是背叛的感觉，自己被隔绝在她的喜悲之外。不过随着她放下扇子的那一刻，漫天的喜悦已成大水淹没了不满所砌成的雷峰塔。 「朝顏！」反应过来之前，双妍芮已经朝她狂奔而去。 她们拥抱、尖叫，好像她们很好的时候，好像她们从来就没有断联过。 现场的反应自然是看呆了，演员中不妨有很多美人，但如此非人的实在少见。有人嚷嚷说懂了什么叫一看倾城再看倾国，更是庆幸着此剧光有这般容顏就值得一看。 「所以说，红顏薄命啊！」有人这么说。 无论她有多好，终究是为女主牺牲的角色。 // 朝顏搬回来了，一切自然的就像没有离开过。 也好像没有试图为她的离开做出解释。 所以双妍芮也只能理解为神的思考模式并非凡夫俗子可以懂得的，她们能做的只有当她来时热烈欢迎，当她走时静心等待。 还是那样好的朝顏，去了趟超市准备一桌子饭菜。原本在埋伏艺人的素素都特意赶了回来，吃到好吃饭菜那刻激动的差点落泪。 「就是这个味道啊……」素素平日冷淡的语调都高了八度。 不过没办法开心太久，双妍芮凌晨就要出发去第一次拍摄。要出发之前朝顏替她准备了两条饭捲，她道谢，并给朝顏一个紧紧的拥抱。 失而復得她很感恩，但又怕自己去了回来一切又变调了。朝顏在想什么她从来不讲，而他们也从来不问，彼此之间小心翼翼的，又万分珍惜的。 「小心安全。」朝顏笑着看她和顾华出门。 「知道了。」 她怎么觉得朝顏就算在他们之中笑着，还是看起来那么孤独。 // 顾华买了新车，一股劲的对她炫耀，车底盘怎么样、避震怎么样，她根本听不懂，听了只想睡。 其实折腾一天了，她在这个时间点想睡觉也并不奇怪。顾华没有怪她，只是开了暖气，让她好好睡。 这天的凌晨特别的冷，已经十一月初了也该有点冬天的样子。老天好像发现了自己怠忽职守忘记更换季节，于是拨弄转盘直接从夏天切成了冬天。 她只带了一件薄外套，顾华还是短袖，他体质燥，常常冬天还短袖短裤的。 睡梦中恍惚听见他打了几通电话，一开始是要妆发师多带件大衣之类的，后几通电话好像是幕后道具出了什么问题，急需顾华去解决。 顾华是百般不愿意，现在掉头回去，一来一往，双妍芮就几乎没有安稳休息的时间，直接上戏。 他如果当上双妍芮的经纪人，现在就不会有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了。顾华有些埋怨，在内心把利林和那间经纪公司骂了一遍，还有一心阻挠他的双妍芮…… 多方沟通下，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案，只是他不想，他不想把她让出去。 顾华有种不祥的预感，要是不抓紧她，她就真的要跑远了。 跑到没有他的地方去。 在掛掉第五通来电后，双妍芮睁开了眼，那些通话内容她都听见了。 「放我下车吧！」她说。「要是把我载到场地再掉头的话，你也会很累的。」 顾华带着复杂的眼神，亲自下车将双妍芮送到利林车内。 分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有种拱手让人的感觉，佔有慾这种东西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得过来。他分明告诫过自己要守好分寸，既然他不敢踏出那一步就该当永远的挚友。 一出了车子，双妍芮裹着薄外套在寒风中蹦噠。 「快到了，不然我抱你？这样温暖一些。」顾华张开他的双臂说，他的手臂还真的是一点鸡皮疙瘩都没有起。 双妍芮看着他，居然呵呵笑了起来。 「居然想对着我练习什么撩妹技术？嘿嘿嘿！果然我们顾华也到年纪了吗？开窍吗？还是要出柜？」 果然双妍芮的白目无人能及，顾华也不客气立刻扣住她的颈子，用拳头挖她太阳穴。这么暴力威胁了，她还是呵呵笑，笑出泪水。 利林开了车窗，无言以对的看着一男一女拖拖拉拉嘻嘻笑笑地走了过来。 「双妍芮，过来。」在寂静的夜里，这句话特别响亮。双妍芮看见前辈在路灯阴影下有点严肃的侧脸，瞬间就打起了精神，快步上前去，打开车门，跳了进去。 本来就要过去的，这句话本来可以省去的。顾华皱起眉头，还是觉得不对。 他走了过去，敲了敲正准备闔起的车窗，说：「我们妍芮怕冷，还请前辈开暖一点。」 又出现我们妍芮了，只有在外人面前才这么称她。双妍芮对着假模假式的顾华又是一顿消音笑。 前辈对着顾华也笑，笑得和蔼可亲，轻柔说道：「我会让她满意的。」接着靠近副座的双妍芮，越来越近，越贴越近，一瞬间双妍芮都呆了，心脏跳得好快。 利林替她系好了安全带，然后礼貌的对顾华带着攻击性的眼神点了头，瞬间发动，呼啸而去。 顾华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束手无策。 那是挑衅没有错。 // 他们今天要演的部分，其实是整部剧的中后半了。段縹霄出任务被人追杀，为了不透露身分而跳下溪谷，敌人遍寻不着，往下游捞尸体也捞不到，半旬过去便放弃搜索了。 事实上段縹霄拖着重伤的身子往上游走去，那里有个隐密的小屋，不会有人来打扰…… 谁知道白仕之为了找她，居然依样跳下了溪谷，顺着她一隻遗落的绣花鞋，误打误撞找到了这里。 两个都受了伤的人，在这里疗癒彼此，抱着可能再也上不去的心态，终于互相表白了心意。 这段场景专属男女主角，牵扯进的演员比较少，况且冬天准备要来，若不早点拍就折磨了。 「信仰氏不来吗？怎么是前辈亲自开车？」她问。 「信仰氏去顾封毓了。」他说。 也是，素素刚才还一脸可惜的跟双妍芮说：『打赌可能是要输了。』 『什么打赌？』 『一千万就这样飞走了。你家前辈可能是要闹緋闻了。』 『什么？不要胡说八道。』双妍芮直觉还是得护着前辈的，并再次体会到好友职业的可怕。 『那个新人封毓，几乎是天天贴心接送啊！堂堂一个满档大演员，还是这么大一间经纪公司的裁决者，怎么会顾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成这样？没有其他员工吗？难道是故意闹緋闻的？』 双妍芮看向前辈，他毫无异样。 「现在信仰氏是我们三个的经纪人吗？」 「你想要单独一个经纪人吗？」前辈看向她。「想要谁？顾华？」 前辈的语气莫名有点严肃，是她哪里说错话了吗？ 「这倒没有。」双妍芮连忙否认。「信仰氏再完美也是肉体凡躯，就怕他累坏了。」 沉默一段时间后，他说：「会尽快帮你安排经纪人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要她把信仰氏让给封毓吗？ 虽然是她自己提的，得到这个结论她不太开心。俗话说没有比较没有伤害，她现在的情形正如素素所说：『首席弟子之位都还没坐稳，就出现野心勃勃的老二了。』 更糟的是，现在因为接连入戏过深的缘故，她对前辈还是会有不可控的身心变化的，吃醋、嫉妒，这种负面情绪也是加倍的。即使知道这感觉是暂时的、终究会过去的，但难受还是难受。 看着前辈对封毓好，她会想起自己，偶尔前辈也是对她很好的……但对封毓他更有种怜惜的感觉。 难道是她不够楚楚可怜，不够可爱，不够弱小易碎吗？ 难道是她在他眼中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吗？ 或许，她就是一个开端，以后会有更多更多人在前辈庇荫下成长，她就是反应过大了，外加自以为是。 她是独生女，没经歷过不被偏爱的日子。现在，她也该是时候适应了。 至少她是第一个，所有事物都可以当作是她大方让出去的。让给你经纪人，让给你前辈的疼爱…… 这种精神胜利法却让人更加难受。 第三十章〈放马过来吧！〉 但凡有一个环节改变都不会让他们走到这个地步。 双妍芮在利林的怀中瑟瑟发抖，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彼此的温度可以互相依靠。 「没事，再往下一点点。」利林的大掌抚在她的脑后，双妍芮依言缩着脑袋靠在他滚烫的胸膛上，确认都被茂密的草丛遮住后，才稍稍安心下来。 「他走了吗？」过不久后双妍芮用气音问。 「没有，现在变成两个人了。」利林抬头看了几眼，马上警戒的缩了回来。 其实双妍芮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是中途接到剧组电话，说有颗落石挡住了刚刚他们行经的山路，现在正在进行排除，需要一段时间，要他们先到拍摄现场去。 不用担心，有一组场勘队已经先到了，会和他们接应，然后可以休息待机，剧组会尽快到达的。 利林依着导航走，越走越偏僻，一开始四周还有路灯，后来就真是一片漆黑了。仅仅凭着车灯走山路，利林无比小心，车速很慢，双妍芮也打起精神盯着车窗外的路况，虽然没什么帮助就是了。 地址是大概的地址，场景是在溪谷边搭设的可没有门牌，只说到这里沿着溪谷边走就对了。 山里讯号不太好，利林停车，一直给场勘组打电话，原本说好要派人来接应他们，一直不见人影。 「你待在这里，我下去看看。」利林说，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在那一瞬间，双妍芮脑子里涌入了很多画面，就是电影里、游戏里、电视剧里，主角一说完这句话然后下车的合辑。有一半机会是下车的那个人出事了，另一半机会是下车那个人回来发现车上那个人出事了。出现这种场面还平安无事的几乎没有。 双妍芮立刻拉住利林的手。 「前辈，我们再等一下好吗？」她说。 「你怕黑可以待在车里。」利林看她这反应只觉得好笑，但还是出言安抚她。 「这种场合我们真的不能分开。」双妍芮一脸认真。「会被杀的。」 「你只会被自己的想像力杀。」利林才不当一回事。「我赶快找到剧组，你进休息室好好躺一下，不要搞得眼袋都出来了，不上镜你看到成果也会哭的。」 「我车上也能睡。」双妍芮一脸真诚。 利林摇摇头把她拉着的手拿开，双妍芮心中的警铃大响，出现了，一定会出现这种铁齿的傢伙，于是在利林下车的下一秒，双妍芮跟了出来。 「你不冷吗？」他无奈看她。 「冷。」 「那你回去。」 「跟我回去。」 他继续往前走，说：「我是不会装绅士给你外套的，你现在就回去。」 「前辈你也冷我不跟你抢。」她也顽强抵抗。 利林以为这个小女生就说说而已，走没多久就会放弃回去，没想到真的就跟着他走，全身抖的跟触电似的，想必是又冷又害怕。 也是，自己待在车上也很害怕吧！ 利林心软的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说：「给你保管。」 双妍芮也想嘴硬拒绝，但实在太冷了，存活下去比较重要。 走着走着果然听见淙淙流水声，拨开草丛往外一眺，在一片墨黑中看见一处灯火，这段时间会出现在这里的肯定是剧组，或许是沟通出了问题才没有出来接应的。 要下去溪谷没有人造的路，只能踩着奇形怪状一点也不平坦的石头下去。利林做为先驱，确认安全之后才扶着双妍芮一步步爬下来。他们没拿东西都如此辛苦了，很难想像剧组要扛着设备有多艰辛。 其实双妍芮当临演的时候没有少走这种路，但是难得前辈展现他的绅士风度，她也就默默地享受了一下。 然而接下来的一切令人措手不及…… 利林做为先驱先去和屋子里的人打招呼，但下一刻他就跑出来，牵着双妍芮的手开始狂奔。 她连往后看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机会都没有，就一直被拖着走。 比起被危机激发的肾上腺素，她的脑中反而出现乱七八糟的东西。 『庆幸』这个词镀了金在她的脑海闪闪发亮。 通常若是恐怖片，为了表达恐怖到了极点，携伴的人会展露人性拋下或者陷害伴侣，以转移敌方的目标，增加自己存活的可能性。 若是爱情片，不论遇到什么状况，他们都要携手前行，甚至会为了对方而牺牲自己。 双妍芮看着自己被紧握的手，旋即落入了爱情剧里面。而现在她觉得就算没有剧本都可以说出一串串肉麻的话。 对前辈说。 他们躲在隐蔽的草丛中，四周除了他们刚刚下来那条路之外，几乎是要攀岩等级才上得去的。其中一个男人四处找他们，另一个男人已经找到车子，并守在那里。 男子往下游找，因为下游地势比较平坦，而他们其实是躲在上游处，一大片丛林，天色又暗，只要他不要突然回头，其实都安全。 双妍芮冒出头来想要看，但又被利林按回怀里。 「别看，他们裸体。」利林说。 「那一定很冷吧？」双妍芮还以为这是玩笑。 「他们应该在支解尸体，脱光之后就不用销毁衣物了。全身都是血，你应该没兴趣。」利林心有馀悸的说，双妍芮可以感受到他微微颤抖。 这么一说，双妍芮也有点害怕了。若是他们不小心闯到人家家还可以道歉，但如果是遇到这种情况，他们非杀人灭口不可。 听完双妍芮将前辈搂得更紧了，问：「我们现在躲的地方安全吗？」 「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他认真的说，低沉的嗓音就在她耳畔縈绕，好像有人用羽毛在她心底搔呀搔，害怕还是害怕，但心痒仍是心痒。 还有两个小时天才会亮，剧组连络不到他们应该会四处寻找。而那两个犯下重刑的男子似乎也很焦躁，意见不合，大打出手。 大吼大叫的争论着到底要不要继续追杀，还是趁机赶快逃跑。毕竟追杀他们，还是有可能暴露行兇地点。不追杀他们，铁定会报案，说不定还能指认。 其实利林想说，他根本没有看清楚他们长什么样子。 一进门，看到四处血淋淋的同时，他就退了出来。 他们瞬间就变成vip席观看裸体真人秀了，虽然利林挡住她的眼不让看。 利林的怀抱很温暖，双妍芮不自觉的蹭了蹭，又觉得自己佔尽人家便宜，有点不道德。 「前辈。」她轻轻唤他。 「嗯。」虽然只发出一个音，却温柔的让人以为是梦境。 「我知道前辈是出于好心，但我其实是有邪念的。」双妍芮埋在他胸膛里闷闷地说。「这一点我先向你道歉。」 利林满头问号，只是摸摸她的头。这孩子或许是吓坏了，开始随便乱讲话了。 「不过前辈也要理解，我入戏过深，现在真的太爱你了。你这样抱着我，牵着我跑，我没办法……我真的是很开心的。我其实没有那么害怕，也没有那么冷，但我现在还不想放手。对不起，前辈。」 利林呆住了，双妍芮感受到他微微的僵硬，也不好意思再乱蹭了，想要离开他的拥抱的时候，他却又将她搂入怀中。 「通常这种话不会讲出来的。」他的话很轻，带着笑意。「不要乱动，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我就当前辈是同意我吃豆腐了。」双妍芮将头塞回刚刚的位置。 他也不回应，只是笑了，整个身体都在动。她认真的话题全都被当成笑话。 「前辈。」 「嗯？」 「如果演完这齣戏，我应该就可以离开这种状态了吧？」双妍芮一边开心蹭蹭一边担心的说。 「你现在这样对我，会更难脱离的。」前辈的语调沉了下来。 「那就想个办法让我不这么爱你吧！前辈。」双妍芮把责任丢包。 利林若有所思的将她抱紧，缓缓吐出：「我也会努力的。」 既然迟早都会脱离这个状态，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的她光是感受到前辈的气息就觉得好开心，她没感受过这种滋味，多享受一下也能增加自己的阅歷，进而增长演技吧！ 过了好久，那两个男子好像有点共识了，收拾完残局就不知跑哪去了。 利林还不放心，说不定是诱拐他们出来的招数，他打算一直这样坐到天亮。 他要双妍芮睡一会，但她说自己害羞到睡不着，利林哭笑不得，说要直接把她敲昏。 「前辈。」双妍芮在他怀里瞇了一会，又突然仰头看他。 「干嘛？真的要我敲昏你？」 「你该去看医生了，真的，好像有点心律不整。正常人的心跳是六十到一百下，从刚刚开始就超过好多。前辈，已经是要重视健康的年龄了，千万不要铁齿！」她一脸认真的告诫他。 傻子！利林无言以对，为了逃离她关心过头的眼神，只能继续将她按入怀中。 她终究是没有睡着，并肩一起看着从溪谷那端缓缓上升的日出。 利林望着她被光辉倾洒的脸颊，内心有些什么正在鼓譟。 为什么这个孩子都能成为他的例外？为什么不知不觉为了她做那么多傻事？ 难道真的……是爱情？ 但爱情不过是一场短视近利的幻觉，情感破裂之后又要怎么收拾？他们有合约在身，既尷尬又浪费时间。 久了就会好了，或许他也是一不小心入戏过深。 「前辈。」双妍芮也转过来看他，一不小心就四目交接了。她的表情有点害羞，有点尷尬，有点扭捏，但很可爱。 「嗯？」这时候回避眼神就太明显了，利林故作镇定直视她。 「朝顏的事情，是前辈去说的吗？」她问。 利林皱了皱眉，思考片刻。 「我不知道。」他说。 的确是他说完之后才发生的事情，但方会长分明直接拒绝他了。 双妍芮不去追究他表情里的深意，只是笑了笑。 「不管怎么样，谢谢前辈。」 如果有朝顏陪着的话，那些入戏过深的后遗症也会被冲淡吧！ 爱情的美好她已经体会过了，那失恋的痛苦就也放马过来吧！ 第三十一章〈只需她微笑允许〉 天亮了，利林要回车上找手机报警，双妍芮坚持要与他一起行动。 「如果遇到危险你可以把我丢下，我会成为诱饵拖住他们的，前辈。」她再三说明她的可用之处。 利林无奈的笑了，说道：「那你说到做到。」 好险剧情没有反转，他们顺利回到车上，取得手机，就算没有讯号也能报警。挡住路上的巨石尚未排除完毕，嫌犯直接被堵在路上，最新消息是已经落网了。 为了配合调查，他们迟了一两天才开始拍摄。也因为经歷了这件事，让顾华无比后悔当初把她送到利林车上。 双妍芮只是听听，安抚他，也不反驳。其实她很庆幸自己待在他的身边，比起一个人害怕，两个人一起发抖还是好得多。 今天拍摄的内容有很多亲密戏，进行的很顺利。 白仕之和段縹霄迟来的认爱与亲吻，积蓄情感最终触发的眼泪溃堤，前辈的眼神是那么的真切，她捧着他削瘦的面颊看了又看，想把这一刻牢牢地记下来。 其实也不用，多看几次剧就可以了。 导演喊卡的瞬间，他们好像都没听见似的，直到顾华看不下去把双妍芮拖走。 之后就开始了，前辈贴心的脱敏训练。他没特别说，她没特别问，也算一种默契。 他们在剧中热烈相爱，在喊卡的瞬间彻底分离，前辈刻意保持礼貌的距离，很温暖，很努力，正如他拥着她时说的那句：『我也会努力的。』 这样子反覆下去，或许双妍芮就可以摆脱入戏过深的困扰。 本来演员其中一个专业素养就是演谁像谁，不演之后还能保有自己。不然演一部戏就谈一次恋爱这怎么行，公司也会很困扰的。 难过是难过，但前辈这份为她着想的心意，她还是充满感恩的。 「剧本就写到这里，平白加戏干嘛？」顾华工作的时候都是一副犀利沉稳的样子，连争执的时候都有理有据据理力争。但现在就像隻火大的猴子，对着导演没大没小的，失去了应有的冷静。 双妍芮探头出去看，正对她的导演看起来很淡定。气定神间的压住顾华有点蓬松的头顶，就像镇压住泼猴的五指山。 「想想我们的受眾是谁，十五到四十岁的女性。压抑和復仇的场景已经佔了大多数，难得洒糖还不彻底一点，那就太不乾脆了。剧本写到这里，但要怎么发挥空间可大的很。顾华，你不要公私不分。」 场记抱着一堆芒草进屋，听他们在争吵就听了一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似的开始跟每个人对话。问到双妍芮这边的时候，她才知道场记是在匯集意见。 「妍芮，你认为要把这个片段拍细一点吗？」场记拿着纸笔，上面两个选项画满了正字记号。 「我……」她愣了好久。「我第一次，不知道能不能拍好。」 比起要不要，她更注重能不能拍好的问题。毕竟要不要是导演该决定的事情。 「哦……」场记犹豫了一下这个答案该在哪里画正号。 「前辈呢？他怎么说？」双妍芮突然有点好奇。 「我们这是匿名投票，不方便说。」场记的脸有点扭曲，看起来贼贼的。「不过我们利林大演员说，如果你要有第一次的床戏，也该跟他拍。」 「什么？」双妍芮瞬间脸都红了。 「这种事情不简单，有专业的带领会比较好。我们利林大演员是正经人，你是不是浮想联翩了啊？」场记的姨母笑过度明显，双妍芮若是否认那就是欲盖弥彰、死鸭子嘴硬。 于是她释然的笑了笑，说：「我们前辈那么值得人喜欢，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也是人之常情嘛……」 场记突然就握住她的手，说：「没错，你我皆凡人，谁能对帅哥不动心呢？」 有共通话题，她们一下就相熟了起来。 「啊！不聊了。来说正事。」场记打了通视讯电话，先远远的拍摄正副导演吵架的画面，然后再对焦她画满记号的纸上。「编剧大人，看到了吧？加戏乃是眾望所归，你快修一下剧本，让顾华赶快接受这个事实。」 就这样成为了既定事实。 休息结束，准备来排练。前辈带着礼貌的笑容出现，从容不迫，内心毫无波澜。双妍芮无比的羡慕，毕竟现在光是看着他都会感到窒息。 前辈为了不跟她接触，寧愿自己一人待在车里，尽量把舒适留给她。 既然他都如此努力了，双妍芮也要让自己早点习得技能才行，不然都给人家添麻烦了。 「紧张吗？」毕竟是第一次这种尺度，身为前辈还是得关心问问。 双妍芮抿了抿有点乾燥的唇，诚实的说：「面对你，我没有不紧张的。」 利林想安慰的摸摸她的头，但手半路就停下来了。 「放心，我会带领你的。」他说。 修改后的剧本写的很细，什么抚摸发丝，亲吻耳畔，轻咬香肩，编剧花了十二万分的热情鉅细靡遗的重新詮释，文学的氛围过度浓厚，薰得她头昏眼花。她根本就不敢想像这种事会发生在她与前辈之间…… 又来了。 这根本不是她与前辈的事情。 只是段縹霄和白仕之的事情。 认清事实，当个专业的演员，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她如念咒般的说服自己。 「准备好了吗？縹霄和仕之。」导演喊着。 身边没有顾华，可能是不知道去哪闹脾气了。但双妍芮是庆幸他不在的，在家人面前做什么都特别怪。 他们同时对导演点头示意，走向摄影镜头的中心。 段縹霄在摇晃的烛火下缝缝补补，边感叹道：「虽然此处破败，但该有的一点没少，今天找到针线盒，顺便替你补补。」她拿起衣服，翻转展示道：「血渍都洗乾净了，可惜这脆弱的料子受折磨，这里没几件能换洗的，补完就姑且穿吧！」 白仕之看着她，心疼道：「这么晚了，早上再补吧！」拉住她白嫩的柔荑。「伤了可就不好。」 平日伤得可多了，刀伤箭伤还跳崖，段縹霄笑他大惊小怪，拉开他的手，自顾自地继续动作。「差几针，不碍事。」 白仕之也不是好商量的对象，大呼一口气，烛光闪动熄灭。 只剩濡濡月光从窗纸溢了进来，隐隐辉光映着段縹霄还诧异着的神情，杏眸中流光溢彩，拓着他同样情深的眼神。 他嚥了口口水，内心的躁动难以抑止，特别是她红润而微张的唇，彷彿试图与他倾诉着无法言说的爱意。随着他的欺近，她略显笨拙地闭上了眼睛。 轻轻地一吻，印压着啟动他们心底的电闪雷鸣，酥麻侵入四肢百骸，化解任何防备，变得更加柔软。唇齿之间交缠着丝丝入扣的钟情，呼吸和心跳急促猛烈。白仕之轻轻扣住了她的腰际，而她紧紧倚着他的颈边，呼息之间，皆是直入心坎难搔的痒。 他抱起她轻轻放在床上，一手护住她的后脑一点一点的躺下。 他凝视着她，眼神中蕴含着对她的百般呵护，只需她微笑允许。 然后双妍芮哭了。 现在拍的是远景，所以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也没有录音。 「害怕吗？」利林看着她的泪，有点慌张地问。 双妍芮一开始紧闭着双唇不讲话，只是泪水从来两侧奔腾而下。 利林心疼的抚着她的头，轻声说：「没事的、没事的，不然不演了。」 「前辈，对不起。」她泪眼汪汪的突然道歉。 「害怕是正常的，大不了以后不要接这种……」 「我……我只是害怕这不是真的。」她紧咬下唇。「前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怕这不是真的……」 「怎么不是真的呢？」利林轻轻皱眉。「我是白仕之，你是段縹霄，我们之间全是真的。」 做为白仕之，深深爱着段縹霄。 此时此刻的每分每秒都是真的…… 利林吻她，激烈的吻中夹杂几次惩罚式的轻咬，双妍芮通体潮红，像颗可怜兮兮的桃子，无力招架他的次次进攻。亲吻脖颈，吮嚙香肩，她用无可奈何的轻颤做为回应。 他那么认真，怎么会是假的？ 双妍芮伸出双臂，颤巍巍的将他拥入怀中，被蹂躪的唇就搁在他耳畔，她用很轻，近乎卑微的语气说：「前辈，至少在剧里爱我吧！」 她不是段縹霄，眼中的他也不是白仕之。 他只是把她抱更紧了，像要把彼此揉成一体，她弓着身体，承受他模糊不清的情意。 要拍的机位很多，远景一结束之后她其实就恢復冷静了。 她刚刚一定是疯了，跟前辈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她压抑着些许的尷尬，凭藉着演技把近景和台词录完，卡的瞬间她就只想找个地洞躲起来。 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在前辈身边看完回放。 灯光好唯美，他们好像真的相爱一样。 突然旁边前辈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一阵电流就从发生事故的小拇指扩散到全身，双妍芮觉得自己完蛋了，病得不轻。 但是小拇指突然就被勾住了。 双妍芮仰着头望着他，而他一脸正经地盯着萤幕看，还若无其事地跟导演对话。 现在又是什么情形啊？ // 休息的时候，利林没有回到车上，只是待在她的身边。 双妍芮心烦意乱，一定是她刚刚乱讲话让前辈难做人了，他或许是怕就这样离开会伤透她软嫩的小心脏。 她打破好长一阵子的沉默，端着一副软绵绵的笑容，小心翼翼的开口。 「前辈，我刚刚就是恍神中邪了，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千万别当真了。」 利林望着她，深深地望着她，但那副表情太过复杂难懂，双妍芮与之对视，一头雾水。 「就这两天。」这两天过后溪谷的戏就结束了。 「嗯？」双妍芮显然是有听没有懂，前辈说话都跟神諭似的，简短又不说清。 利林的手悄悄地覆盖上了她的手心。 「就这两天。」他重复道。「两天过后再继续努力。」 第三十二章〈老鹰抓小鸡〉 前辈说完『就这两天』后的第一天，他们分开拍摄零星片段，连休息时间都错开，几乎没有机会碰面。 双妍芮不敢细想前辈到底是什么用意，不过或许是看到她的泪水，怕她失恋影响心情进而出戏，所以才试图安慰。 如果就这两天他们真的能好好把握住的话，那会怎么样呢？ 会像白仕之和段縹霄那样，以为再也回不去现实世界，所以热烈的相爱吗？ 今日拍摄零星而紧凑，她也晕头转向没什么时间胡思乱想。 「卡。」顾华喊着。 这一幕演的是段縹霄为了自给自足开垦了迷你菜园，双妍芮看着刚刚植入的菜，突然就起了好奇心，问：「这是什么？」她通常碰到蔬菜都是料理后的样子。 顾华直视着她，然后若有所思的说：「这是演戏。」 双妍芮不以为然的抬眉，说：「因为是演戏所以连蔬菜名字都不考究吗？」 顾华执导的风格一向是细腻的考究派，再小的细节都得尽善尽美。 「因为是演戏，所以不要当真。」他走近她，顺手将她黏上脸颊的发丝拨到耳后。「你们都不要当真。」 双妍芮不是傻子，隐隐约约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顾华过分落寞的表情却让她感到不解。 「顾华，不用担心我。不论好坏我都承担得起的。」双妍芮拍拍他的后背。不小心弄得他衣服上都是土。惨了，顾华又要唸她了…… 顾华依旧是那般神情，转过身喃喃自语。 「但我承担不起。」 调整器材，顾华宣布休息十分鐘。 双妍芮莫名有些雀跃，就像学生时期所有故事都发生在那十分鐘。她的十分鐘也该华丽的填满。 她叼着饮料吸管四处乱走，假装若无其事地散着步，实则是寻找前辈的动向。 高中的时候班上同学和学长谈恋爱就是这样的，边喝饮料一路走到高年级楼层，然后送个纸条，聊个天，打鐘了之后再一路狂奔回教室。 双妍芮将目光放远，看到不远处有一堆人的黑影，想必前辈正在拍摄白仕之拖着受伤的身体往上游一路寻找段縹霄的这幕。 即使知道是演戏，看着前辈摇摇晃晃如此艰辛却坚定的前行，还是觉得不捨。 如果前辈有天变成老爷爷，她想要成为他的拐杖。 她不愿去设想未来，但未来就是常常跳出脑海，不受控制。 就这两天，她允许自己的思绪狂妄放肆。 双妍芮等在尽头，导演喊卡的瞬间就衝了上去，将大衣披掛在前辈单薄的戏服上。要是没有这样做过，她根本没发现他们的身高差，以前跟他站在一起都穿高跟鞋，现在踩着平底原形毕露。她举得手酸好不容易掛上他的肩膀，前辈专注的看着回放，没发现是她替自己穿衣。 她就这样安静地等着，顺便比划着自己的身高让他搭着肩膀刚好，天生的枴杖。 再仰头看前辈的时候，对上了他含蓄的笑脸，终于是注意到她了啊！ 「前辈！」双妍芮元气满满的叫他。 「嗯？」 「没事，只是来看看你。」 毕竟大半天没见到人，她还想跟他说早安、午安、晚安，现在这个时段已经错过前面两者了。 听到她的话，利林笑出声来，配合的摆弄几个拍摄画报时的帅气姿势。 「看完了吗？」他问。 「好像看不够。」她缓缓摇头。 「那多看几眼。」他又想揉她的头，但她头上的发髻太过整齐，他怕被妆发师瞪就收手了。 「不然来拍照好了。」双妍芮拿起手机，朝他的笑容按了几下。 「我检查一下。」利林轻而易举抢到她的手机。 「不用检查啦！前辈怎么拍都是帅的。」她嘻嘻笑。 利林显然很不满意她的摄影技术，一边叨念着这张闭眼了、这张晃到了，一边把她刚刚拍的都删了。 「不然去下载剧照好了。」前辈给她很现实的建议，毕竟人家是专业拍的，还帮忙修图。 但双妍芮有点洩气，觉得好可惜。 这时利林抬手自拍，她检查成果的时候发现自己入镜了，还是瘪着嘴瞪着镜头的。 「再一次再一次好不好，这张不行。」双妍芮连忙说。 「没有了，一张十万。」利林憋着笑装严肃。 这时远方传来一阵嘶吼，双妍芮知道她麻烦大了，连忙躲到利林的身后。 顾华一路追杀过来，指着他外套上的两个手印兴师问罪，他们在原地绕圈圈，简直是老鹰抓小鸡。 「好了好了，我赔你。」利林觉得自己夹在幼稚的战役里有些荒谬，壮烈的挺身而出。 「这不关你的……」顾华正咬牙切齿的说，双妍芮直接飞过来摀住他的嘴，把他往后拖。 「顾华，你傻呀！让前辈买个名牌，然后卖掉，那钱我们平分就好。」她在顾华耳边大声密谋。 双妍芮正在示范如何一口气惹恼两个男的，然后嘻嘻笑溜去躲导演那里。 // 晚上开了bbq派对，原因是导演没在溪边烤过肉，难得来一趟溪谷，不留遗憾。 剧组人员其实觉得麻烦，但既然导演请客，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大家围篝火而坐，三三两两聊着天。剧组里有几个网美妹妹想搭一个专供拍照的布幕。简单披了个白布在架子上，前面掛着復古气氛的煤油灯，拍出来效果的确很好，但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敢过去了。 因为上面聚集了上千隻有趋光性的灯虫。 白布之前有两个位置，双妍芮除了大强之外的昆虫都不以为扰，想来古装剧里的浪漫情节不妨有成千上万的萤火虫，现在那些虫只是不发光而已，有些品种也是绚烂斑斕，她自告奋勇的坐在那里，偶尔看着纷飞扑火的蛾，偶尔看向热热闹闹的人们，真的很美，如画一般，看入眼帘涤盪出醉人心脾的感动。 而此刻有人背着火光朝她走来，熟悉的身影让她盯着发楞，但却不感到意外。 利林自然的在她身旁坐下，递给她一份吐司夹肉。 「明天拍摄脸会肿的。」双妍芮虽然吃不胖，但吃过咸还是会水肿。 「那就当段縹霄被白仕之宠到幸福肥吧！」他说。 「应该是白仕之要被宠到幸福肥吧！毕竟是段縹霄下的厨。」她反驳道。 前辈愣了愣笑了，说：「嗯，那我多吃一点。」 他们天南地北的聊，双妍芮之前都不知道前辈有那么好聊。十岁的代沟不是距离，她好奇他的世界，而他老早就知道了她的全部。 聊着聊着突然就到专业领域了，他们讨论起为什么白仕之和段縹霄会相恋这件事。 剧本里其实没有明言，又没有原着小说可以参考。她只知道白仕之在几次相处后就爱上了段縹霄。 「分明白仕之坚持不娶亲，怎么突然就爱上段縹霄了呢？他们之间的相遇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她歪着头问。 剧中的白仕之和妹妹璇花的出身有些特殊，白家将自己的妻子私下送予王爷作妾，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都是王爷，只是檯面上仍是白家的孩子。 白璇花不在意，反正有两个爹爹疼爱，被宠得刁蛮任性。 然而身为长子的白仕之却深以为耻，痛恨亲爹、白家还有自己的母亲。为了报復他们他上了科举却不当官，适婚年龄不娶亲，样样唱反调。 然而却因在女子书院的惊鸿一瞥，落入了爱情的漩涡中。 「因为段縹霄的眼里有火炬。」前辈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说。「段縹霄重生后有着改写一切的强烈意图，在一堆浑浑噩噩、痴痴傻傻过日子的女子中，她的眼神是唯一明亮而坚定的。白仕之的復仇一直以来就像打在一团棉花上，家人都理解他的怨恨所以宠溺放任，对于人生，他只剩下无聊乏力，而这时却遇上眼里燃着希望之光的女子，所以就被……深深吸引了吧！」 「原来是这样。」双妍芮点点头。「但是好抽象喔！我要怎么演『眼里燃着希望之光』啊？」 「你不用演，已经是了。」利林笑着说。「一直以来都是，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双妍芮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什么嘛……要是我没有前辈说的那么好怎么办？」但嘴是笑开了花。 「那你明白段縹霄是什么时候爱上白仕之的吗？」不给她洋洋得意的时间，马上进行抽考。 「以我对剧本的理解……段縹霄一开始对白仕之是真的没什么，因为白家和王爷之子的身分对她有帮助，所以才刻意接近他……我想是因为白仕之太好了，那些好都是前生没有经歷过的。知道她刻意利用还任她利用，即便知道困难重重也不放弃寻找她。是他让段縹霄知道自己是独一无二难以取代的，不是生孩子的工具，也不是端在檯面上的花瓶……让她相信世上的爱情还有这样子好的面貌，所以在溪谷遇见的时候，才会突然理解自己压抑已久的爱意吧！」 前辈对她的答案似乎很欣慰，笑着说：「有这份理解，以后的戏份也就不难了。」 「像白仕之这样深情的人，换作谁都会感动的吧？」双妍芮顿了顿，立即想到一人。「我们朝顏身边就有一号这种人物，等开拍之后前辈就会看到了，真的是形影不离。他们之间的关係，就算是我们这么亲近的朋友，也完全看不懂。」 「你身边说不定也有，只是你不当一回事。」利林沉沉的说。 「前辈你开什么玩笑，我又不瞎，如果有的话我怎么会不知道？」她不以为然。 全世界都知道，只有她看不出来。 利林仰着头看着星空，一瞬间竟然有点可怜那个总是追着她碎碎念的顾华。 不过利林没有要代他发言的意思。 场记拿着相机四处拍照，看到不远处的他们就走了过来，身为白仕之和段縹霄的头号cp粉，就算有虫虫危机也要鼓起勇气凑上去。 杀了很多底片，他们也相当配合，正面笑、侧面笑、剪刀手，坐大腿这件事被严正拒绝了……最后他们相视而笑，而那一剎那，工作人员经过布幕之后，不小心惊醒了停靠的灯蛾，一时之间，漫天飞舞。 场记几乎是吓晕了，但照片很好看。其实这样看起来蛾和蝴蝶也差不了多少，昏黄的灯光照着看着彼此笑的两人，彷彿时间也沉醉此刻永恆冻结了。 // 昨日顾华为了唯美画面去借製造烟雾的机器而错过烤肉晚会，怎知今日溪谷起了雾，正是他预想的场景。能用自然的景当然最好。 今日是溪谷生活的最后一日，也是男女主角最幸福日子的终结，也是前辈所说『就这两天』的最后一天。 双妍芮竟然有点怨懟，为什么段縹霄不乾脆永远和白仕之待在这里就好呢？为什么还要在意那些外界强加的责任，他人的死活又与她何干呢？ 但她冷静想想，要是她是段縹霄，或许也拋不下随时有生命危险的伙伴，亦拋不下拯救江山的使命感。 反正最后跟白仕之会是好结局，那中间曲折就包容一下吧！有衝突才好看嘛！ 溪谷间乳白色的烟雾如梦如纱，段縹霄走出门倚着栏杆眺着远方。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等着丈夫归来，只是在前世，丈夫从不把她放在眼里。重生之后她立誓再也不当这种可怜兮兮、望穿秋水的角色…… 如今她踮着脚尖，试图望穿重重浓雾只为看见伊人归来的身影。 白仕之终于拨开浓雾现身，怀中抱着一大束野花，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而她被往事缠身的阴霾也渐渐明朗开来。 总有一个人，不愿她受任何委屈。 总有一个人，值得她敞开心扉，等他归来。 他们相拥，他在她额角烙下一吻。 「卡！」 结束了。 第三十三章〈神兽也来了？〉 不要！ 双妍芮被自己在梦中的尖叫吓醒，醒来时有些恍惚，脸上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泪水。 照理说醒来不久梦的内容就会渐渐消逝，就像发现系统错误一样重整修復并加以剃除，但不知为何她的恐惧却越发强烈。 特别是朝顏没有睡在她身边的时候…… 双妍芮起身找她，家里没有，急得差点要把素素挖起来问，好险还是选择先看了群组，朝顏说她去买菜了。 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只能说朝顏的演技太好了，她连续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人都憔悴了不少。 剧中的湛漪澜被软禁在自己房中，换上最喜欢的蓝紫色衣裳，熄了屋内大多数的灯，只留窗前独一盏。 白綾使劲拋过屋樑，冷静果断的打上死结，晃着小脚她站上椅凳，清丽苍白的脸却尽显坚毅，满眶的泪水打滚几圈终于纷纷坠落，像是攀在崖边支撑不住乾脆放手解脱。 她望向远方，蠕动着红唇轻道：『縹霄，祝你一切安好。』 轻轻地闭上眼，又流下两串清泪，温柔雪白天鹅颈往前一掛，三寸金莲绣花鞋朝前一跃，窗外幽幽剪影挣扎的踢了两下脚，最后只是无力的晃晃荡荡。 剧里的段縹霄是不会看到这一幕的，她当时被白仕之救走，与世隔绝，不知不觉。但双妍芮不一样，她来探班朝顏的杀青戏，朝顏貌美苍白的脸对着远方镜头说祝一切安好，双妍芮恰好站在那个方向，那句轻描淡写却富满情谊的话语，就像对着她说的。 朝顏自縊的那刻，双妍芮甚至克制不住自己要衝上去救她，但是被一旁的顾华摀住嘴，拖拉住。 「你疯啦！这是戏。」顾华在她耳边说着，不敢太大声，怕影响收音。 对，这是戏。 但段縹霄和湛漪澜的情谊却是最真的。 所以下戏之后，最走不出、看不破的反而是双妍芮，窝在角落一个人哭得声嘶力竭。 朝顏温柔的安慰她，像抚摸幼兽一般安抚，双妍芮开始混乱反覆的否认现实，说什么要不打给编剧，要不说服导演，她想要湛漪澜一直在段縹霄身边。 也想要朝顏一直待在她身边。 然而朝顏只是给她温柔的微笑，谁都知道这是不能变的，为女主牺牲就是她这个角色存在的意义。 「看你哭成这样怎么办呢？湛漪澜绝对不想段縹霄变成这样的。但凡流一滴泪，都不算安好。好孩子总要听从一下遗愿的。」知道双妍芮入戏过深，朝顏也把虚实混合起来说。 的确挺受用的，双妍芮抹了眼泪被说服了，但接连下来的一个月还是噩梦连连，真的是太可怕了。 吃完朝顏做的早餐后出门，在湛漪澜杀青之后，朝顏还是会陪着双妍芮到片场，试图让她认为她从未离开过。 双妍芮也因此变得很黏朝顏，好像大学时期每天一起排戏的样子，有天双妍芮还说不然朝顏当她经纪人好了，反正她也缺。这段发言被邵添怒瞪了一上午，朝顏却只是笑着说：「那我就有工作了，感谢老闆。」 双妍芮没有想多，她只是想要朝顏待在身边。但邵添火辣辣的提醒，让她也惊觉自己发言不当，她们同样都有演员的自尊，不是谁帮衬谁的。 但是话题都过了，重翻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又或者朝顏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呢？ 越跟她相处，越觉得朝顏是个永远都解不开的谜。 因为她总是好的很不真实。 但她们还是很要好，这样就够了。 今天要拍摄的部份是重生前段縹霄难產和火烧宅邸的那幕，这幕演完就离结尾不远了。因为要实际烧一小部份，后期用特效来补充，所以这段也是边家宅府佈景存活的最后一天。 前世待了一辈子的地方就要覆灭，双妍芮在片场绕呀绕的，止不住满满的悵惘。 她最担心的还是生產戏的部份，想当然耳她经验为零，路西法珊教会她模仿，她就上网衝浪把歷代生產戏都看完了，即使如此，要实际操作还是很困难的。想到以后网友会汇整演技最好或演技最差的生產戏文章，她真切希望这段戏是给自己加分的。 「唉……」想想就觉得压力山大。 「嘿，叹气会老。」双妍芮自顾自惆悵的时候，有人点了她肩膀，转头一看正好有隻手指戳着她的脸颊。 就是他，万恶的源泉，边衙内。 她前世的丈夫，湛漪澜死也是被他所逼。外表分明是相貌堂堂玉面书生，内地里是不折不扣的渣男。 当然是不该上升演员的，但衙内就是害怕大家恨透他了所以在片场尽情耍宝。 双妍芮和他只相差一岁，很快就打成一片， 「还不都是你害的。」她作势开揍。 双妍芮在片场遇到的几乎都是很正经的演员，第一次遇到像他这种的，爱说大叔的谐音哏，而且有把大家逗笑的恶趣味，不论是戏里还是戏外，双妍芮好几次笑场都是因为他，ng到天人共愤。他们私底下都组织起了赐死赐死团，准备集体投书编剧大人，快点让边衙内搭上黄泉高速公路吧！ 「那今天女神来吗？」衙内一边问一边左顾右盼。 「你不要穿着戏服说这种话，很像採花贼。」她说。 听言，他决定直接开脱，双妍芮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她才不是看男人光着膀子就娇羞到不敢观赏的人，反正再怎么样的肌肉都不会比邵添更浮夸。 双妍芮不照他的剧本来，衙内脱到一半的衣服又默默穿了回去。 「所以今天到底有没有来？」他气急败坏。 「有。但你别打朝顏主意，她才不是你可以招惹的对象。」双妍芮直言。 「神兽也来了？」 「当然，没有一天落下。」 神兽这个称号虽然很失礼，但莫名有点传神，她不知不觉也就熟悉这个叫法了。 「真的那么无懈可击吗？」他摇摇她的肩膀。「身为前妻，不应该替我的幸福着想吗？」他开始无厘头的耍无赖，双妍芮都奉献了难得一见的白眼。 「湛漪澜的死还不是你害的。」说到这个就来气。 「老实说，我觉得有百分之九十是你的责任。」衙内对于剧本就真心了起来。 他们开始激烈的争论，她连跟顾华斗嘴都不曾那么起劲，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有绝对吵不赢顾华的自知之明，所以乾脆放空任由他碎碎唸。但这次是关于剧本的，不同观点也会激盪出不同的可能性，就如同当初用何渡的观点看故事就是完全相反的面貌。 他们吵的格外认真，路过的场记又开始筹划投票，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四处探访倾听观点，意外的是大部分双妍芮都处于劣势。 剧情是这样的：段縹霄在边家宴会时执行任务，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边衙内，恨意漫过了理智，她拉满弓就朝他射去。只可惜是射偏了，她还不巧落下了手绢。 这个手绢很特别，绣着天空、雪花、流水意象的风景图，分别代表着縹霄、璇花、漪澜，是专属她们三人的手绢。 而白璇花当时就在宴席上，全部人都是她的证人，而且手绢就在她身上没丢，也自证了清白。 嫌疑落在其他二人身上，縹霄暂时失踪，漪澜直接认罪了。 湛家不愿招惹近年蒙受圣宠的边家，自愿软禁女儿直到她实诚以对。而漪澜却直接自縊了结了这次事件。 匯集的观点不同，大多指责段縹霄行事衝动不计后果，有少部分觉得边衙内就是该死，零星的还有认为事情有转圜馀地只是太过着急行事。 问到朝顏的时候，她依旧是那样温柔的笑脸。 「或许，只是她自己想死吧！」于是她说。 // 重拍了好几次，导演和顾华都已经对她的表现感到满意了，双妍芮还是觉得怪。 每次她的确都是竭尽全身的力气，痛苦的表情、不用刻意营造就飆出来的汗水，从一开始惨烈的痛叫，到最后的瘫软无力。样样都做到完美，但还是觉得很奇怪…… 封毓和利林准备要到隔壁摄影棚补拍画面，看到双妍芮演这一幕就停下了脚步。双妍芮虚脱的头昏脑胀，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周边到底有什么人，只是盯着回放，兀自烦恼。 「看着你的脸我没办法生的人都痛了，非常完美！哪里不满意了？」导演满是疑问，能比他更完美主义的真的没见过。 「双妍芮，我看你再这样下去会昏倒的。到此为止吧！」连顾华都在劝她。 双妍芮摇头，说不清楚是哪里怪，但就是怪，要是就这样过了，她会一辈子遗憾的。 「过来。」熟悉的声音朝她喊道，双妍芮没有预料到前辈会出现，神情有些恍惚。 恍惚之馀，看着他凝视着她的眼神，她还是凭着本能一步步朝他走去。 封毓原本站在利林身边，也一直认为这是自己的位置，却不知为何默默让步了。心底一阵酸，不过没有不服气，他们那样的相处好像才是理所当然的。 「前辈。」她惨白的脸仰头望着他。 「想想剧情，双妍芮。」利林用温柔的语调谆谆教诲。「產房外边稳婆喊着保大保小时，听到夫家人毫无犹豫的决定后，她在想些什么？只是一味痛苦的努力生孩子吗？这部分的层次感，你可以做到的。」 对，就是这点很奇怪。被前辈点出来的瞬间她就通了。 双妍芮又试了一次，这次她把每个细节都打通了。一开始段縹霄是期待孩子的，以为孩子一出生就会成为自己与夫家的润滑剂，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进行着。 之后痛苦的难產，经歷数次的出力最终虚脱，然后听见了全部人都巴不得她去死。 孩子，你说这残酷的世界会不会脏了你的眼呢？ 乾脆从不张开还能纯净一些是吧？ 后期她开始不配合，咬牙忍着痛苦呻吟，也不再出力。脸上的表情不只有痛苦，还有心死的木然，最后还是感受到孩子被硬拉出生，眼里含着为孩子哀悼的泪水。 被拖出屋时，她是睁眼瞪着的，带着无穷的恨意、无边的诅咒，看着火苗一点点窜起。最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仰天长啸，瘫下身子的那刻眼神却还是苦的，怨恨没有完全被紓解开来。 或许就是这残馀的怨恨让她重生的吧！ 「卡！」最艰辛的部份终于完美结束了。 导演喊卡的瞬间利林就走了，她来不及看到他脸上掛着引以为傲的微笑。 双妍芮看完回放后四处找他，想要跟他分享的心情好多，还想要说声谢谢，只是他消失了…… 前辈说完『就这两天』的两天结束后，他们真的就保持距离了。 后面的戏分都是一起奋斗，没什么粉红泡泡，所以也不需要维持了吧？ 双妍芮是懂得的，也感谢前辈的贴心，失恋的痛苦是有，但还承受的住。 毕竟有朝顏在啊！ 她的存在有很大安稳人心的作用，知道不是自己一个人承受着，復原速度也会快得多吧？ 反正，也快拍完了。 只希望拍完那瞬间，就能把这份感情也喊卡，永远丢在唯美的画面中。 第三十四章〈软绵绵极致舒服的床〉 今日拍摄的是白璇花向段縹霄告解自己与佞臣勾结的始末，并得到段縹霄的理解与原谅。地点选在崖顶上的一处凉亭，当然不是为了登高兴致而让剧组一起爬了上千阶梯，为的是璇花跳崖得够高才能服人。 不像段縹霄当初跳崖时底下是涔涔流水，此处乱石嶙峋，未经打磨的处处稜角，外加寸草不生，没有中途被藤蔓勾住，或是被树枝接住的可能。 跳崖那段昨日封毓已经独自拍摄完毕了，听说相当令人惊艳……面对现在的尷尬，双妍芮用尽力气找话题猛夸。 今天这场是封毓的杀青戏，比较遗憾的是这场参与的演员只有她们，不然一般只要有人杀青都会收到其他演员至少是口头的恭喜，当然工作人员也会送送捧花之类的。现在有点冷清，双妍芮莫名有种对不起她的感觉。 整个剧组双妍芮最不熟的大概就是封毓了，双妍芮打心眼里是心疼她的，但她又透露出一种不好接近的气场。 表情上无疑是礼貌的，却是缺少了一些暖度。相较起来她还更喜欢白璇花的个性，刁蛮、任性，但至少会把喜怒哀乐掛在脸上。 「谢谢。」面对双妍芮的夸讚，封毓躬身示意，然后再无下文。 拍摄结束等待接送还有个空档，她们就在刚拍摄完的场地里休息。这是双妍芮难得可以单独和封毓待在一起的时刻，面对如此难聊的对象，激起了她微妙的胜负慾。 若是要开场，必定要润润喉、醒醒嗓。双妍芮倒了一盏茶，移到她面前，自己也斟上一杯。虽然是道具，但是真茶无误，不过有些凉了。 封毓配合的与她碰杯，瓷杯相碰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自古以来酒后都会敞开心房吐真言，姑且就以茶代酒吧！ 接下来，要变亲近最快的方法就是同理，双妍芮隐晦的说自己的故事，虽然没有提及到她，但暗示着她们其实是同个处境，并带点安慰的说一切都会变好的，信手拈来一堆励志的好听话…… 她说得太过真心，封毓的愣了愣，挤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 「是在可怜我吗？」封毓的话很轻，就像飘摇着落入手心立刻就消融的雪花，分明淡淡的，却含着刺骨寒意。 双妍芮傻住了，急忙摇摇头。 「我们是同病相怜。」封毓冷若冰霜，双妍芮身为万年不灭小太阳，立刻握住她搁在桌面的双手，试图摀热她。 封毓没有挣脱，只是低头一阵，换上了一个释然的笑。 很多事情她本来想憋一辈子的，但有些人真的没有自知之明。 封毓是知道她没有恶意的，所以比起愤怒，只是笑。 「我们不一样。」封毓轻轻地说。「不像女主角遇难会重生、遇险有人救。我们死了就是死透了。」 『我们』指的是谁？白璇花和湛漪澜吗？剧里的事为什么要在这里说？双妍芮满是疑问，却也不敢追问。或许封毓也经歷着入戏过深难以脱离的窘境。也是，戏中的白璇花怨段縹霄也是理所当然的。 低头看着被双妍芮握住的手，封毓细细感受她所传达的温暖，考虑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说：「我本来是有打算跟前辈告白的，这段时间他无微不至的照料我，为了怕陪酒知情人太多，几乎是亲自接送，要不然也是值得信赖的信仰氏。到这地步，甚至不怕跟我闹上緋闻。前辈说緋闻无妨，还可以炒炒热度。藉此也不会有人联想到他的緋闻对象须要陪酒过活。」 原本双妍芮还期待着封毓口中的前辈不是她所知的前辈，但如此明显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腹内一阵酸，幽幽的窜起来，搔心挠肺，最后拴紧了她的喉，一时语塞。 「对我那么好，我以为前辈是对我有好感。」封毓嘴角抿着笑，眼里却如此的悲伤，望着连绵群山被夕照燻红，曾经炙热的阳光就要落幕。此处是极冷的，却不下雪，就像命运把该受的寒冷都给足了，却不肯让这份苦痛唯美一些。「但我看到你们莫名自然的默契后，我就明白了。若是前辈爱我，绝对不会捨得看我落入火窟，他只是怜我，远不及为我冒险。所以我们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她们跟着剧组下山，封毓的脚步格外轻盈，好像把所有难堪和留恋都拋在了那崖顶之亭，瀟洒前行永不回头。穿着白色绒毛戏服的她，灵动的就像山中自由自在的小精灵，即使要踏上的是火海，也都是自己毅然决然的选择。 双妍芮有些羡慕，她听完封毓敞开心房说的话后情绪很复杂，脚步也沉重了起来。 在山脚下停了两辆熟悉的车，一个是信仰氏，一个是今日刚下戏的利林。 双妍芮和利林对视了一秒，礼貌的頷首代替招呼。因为天气冷，他带着封毓上车匆匆走了。 若她对前辈真的有所不同，那现在的冷漠又算什么呢？ 她不是不信封毓，事实就摆在那里没错。但这样的不同又能代表着什么呢？ 渴望着这些疑问得到解答，是否是她太过贪心了呢？ 双妍芮在冷风中望着，连车尾灯都从眼前消失了。 信仰氏跟她并肩站着，冷不防的蹦出一句：「或许苦恼的不只你一个人。」 「什么？」 任凭她继续追问，信仰氏只是笑笑，转移话题。 // 双妍芮收到两部作品的片酬后，歌颂起了资本力量，花钱开始大手大脚的。把家里看不顺眼的东西都换了，素素举双手双脚赞成，朝顏没有意见。 而今日双妍芮的目标是床。 下部接的戏是犯罪电影，刺激热血又烧脑，武打动作听说不少，为了戏她开始上健身房运动增肌，多训练身体也比较不会受伤，然后就……超级腰酸背痛。 她想换个软绵绵极致舒服的床，而且她跟朝顏睡在一起，为了重要的睡眠品质这个必须买！ 来到家具卖场，素素跟着她一起来的。一路上要她买东买西，双妍芮眉头都不皱一下，她一直都懂施比受更有福，现在施的能力大了，她就放胆尽量施，反正回馈内心的是满满正向能量，别人高兴，自己也高兴，素素能买回家的东西大抵她也用得到，没什么亏不亏的问题。 双妍芮用心试躺每一张展示的床，一定要从床的左侧滚到右侧再滚回来，弹性触感如何，是什么材质、大小有没有符合需求，她突然就精明了起来，能扮演这种仔细入微的角色，就算是在心里演演也是心满意足的。 她一一尝试，一直都没有找到命中注定的那一款，但她也不算什么完美主义的人，如果全部滚完还没遇上，那就买相对更好的那个。 她突然想到自己对感情好像也是这样，虽然没有谈过啦！但最近二十八岁要闪婚的压力还是荒谬的一直出现，可能刚过生日，看见生日蛋糕上插着火红的二十八岁蜡烛，危机感又熊熊燃烧起来。 嗯，该是烦恼这些的年纪了。长大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小时候急着长大，长大后反而希望岁月就这样冻结…… 演员晚结婚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在意。母亲是在二十四岁结婚的，同年生下了她。如果她也二十四岁结婚，那孩子已经三岁了会走会讲话了耶！ 仔细设想一下果然很可怕。 可是急有什么用？身边没有适合的人。前辈对她不清不楚的，而她在脱离何渡和段縹霄之后还是会时常想念他的怀抱。每当想起前辈的时候，她会去运动，运动时產生的激素与谈恋爱时的差不多，努力的让自己感到快乐，也算是她人生的使命。 这样也算是健康的失恋吧！ 她其实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进行成熟的恋爱还是只是比较会装而已。 装一切都没事，反正真的什么也还没发生，直接扼杀在摇篮里了。 前辈果然是对的，在无法自拔前松手是最安全的。 双妍芮的脑袋运转喋喋不休，一边继续试着床，动作太熟练已经近乎反射动作。突然，喔！感觉来了！这个床的感觉很好，背部压下的瞬间就有种愉悦感蔓延全身，只是一般床上不铺棉被，这个是怎么了？搭起来一组卖的吗？ 不过这条棉被也真不错，挺厚的，里面温暖的让她睡意都上来了。 然而她不能偷懒，必须要继续进行评核，今天她就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带张床回家。她开始从床左侧滚到右侧，但是中途被卡住了。 她尖叫的同时被人摀住嘴。 「是我、是我。」他紧张的用气音说。 因为太紧张，她一时之间也根本不知是谁，但也挣扎不过他。仔细一看，这个人熟悉的太过分了，连他洗衣精的味道都是那样熟悉。 前辈像做贼一样探出头去左右看，然后说：「不行这里太危险了。」抓着双妍芮看准时机，一下子就溜进一旁的衣柜中。 衣柜再大也很难塞两个成年人，更何况这衣柜不大，他们得双手攀着上头的栏杆，呈现半蹲姿态才有办法不碰到彼此，又不跌倒。 就算有什么事，干嘛拉着她一起逃啊？双妍芮觉得很不合逻辑。难道是觉得既然她发现他了，就一定会跟在他身边，可能会洩漏痕跡，所以乾脆一起躲起来吗？ 这个推论好像合理，今日的她特别精明。 「前辈你干嘛啊？发生什么事了吗？」双妍芮好好奇，眼睛兴奋闪亮亮的。 前辈眼睛贴着衣柜唯一透出光的隙缝，用气音『嘘』要她暂且闭嘴。 看见前辈这么紧张的样子，双妍芮内心的小恶魔就优雅现身了，她嘿嘿笑，加大了音量问：「前——辈——」 「嘘！」他想喝止她，但自己也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导致整体下来毫无功能。 他也想动手摀住她使坏的嘴，但手一松开就会重心不稳朝她那边倒，毕竟这里窄到连脚板都踩不实。另一手还得稳住衣柜的门不因他们的移动而晃动…… 双妍芮见到前辈如此狼狈的样子感到万分幸福，内心的小恶魔已经兴奋起舞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也落于险境，毕竟要是被人发现，他们两个这样躲着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双妍芮邪媚一笑，准备展开第三波攻击，调整好令人刚好崩溃的音量，再次蠕动着唇：「前——」 太大意了，手脚没空她忘了还有头能动，前辈头微微前倾，将她恶魔的低语全都吞入口中。 他们的吻恰巧落在唯一那束光线路径上，太过耀眼，他们近的连对焦都没有办法。双妍芮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感受到双唇间炙热的温度，脸上也被他稍稍急促的呼吸搔的微微发痒。 他是含着没动作，双妍芮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嘴唇蠕动了两下，换来了全身蔓延难以言喻的酥麻。浅尝则止，双妍芮也不是没有羞耻心的，眨眨眼睛，缩了缩脖子往后退。唇要分离的瞬间，前辈却又压了回来，这次不是轻轻衔住，是攻入唇齿之间肆意的掠夺，彷彿她积欠了太久太多的债，必须这次连本带利的讨要回来。 呼吸越来越急促，耳边回盪的是彼此的呼息声，狭窄的空间炙人的热，看着彼此的眼神也愈发迷茫。 受不了这个眼神，利林将头轻靠在她的肩膀上，唇瓣几乎是贴近她的耳上说：「闭上眼。」 这句话好像没有经过她的意识直接控制了她的眼皮，内心的骚动让她愈发瘫软，双唇再次热烈相应，互相吸吮，彷彿要让电流涌进每一细胞，不允许唇齿之间还有未探索的神祕领域。 难分难捨，利林好像也忘了自己在此的目的，忘了外头虎视眈眈四处找他的私生饭，忘了告诫过自己要努力保持距离，忘了自己不相信永恆爱情的中心思想，此时此刻只想要贴近她，让她尽量在自己生命里留下痕跡，享受着不得不承认的电流涌动，还有只为她存在的剧烈心跳。 差不多在他失去所有理智的瞬间，门打开了，原本一小束光线果断的扩张开来，有些刺眼，等适应完毕后对上的是一个笑謔的表情。 「如果要这么正大光明的谈恋爱，不如给我独家！」素素开着衣柜门，抬眉笑着说。 第三十五章〈你的良人，肚里会面〉 《月斜窗纸》上档前，一堆广告商已经找来了，本来男女主角就会绑在一起营业一段时间，这大概也是业界通例了。 偏偏是今天要拍广告。 离杀青已经过了一个月，这段时间她运动、参加下一部的电影读剧还有疯狂购物，过得十分充实。 这一个月中几乎没见到前辈，她正非常成熟的调整自己对他的心态。 偏偏、为何偏偏昨日突然遇见，然后今天就得上场营业。 要是早一点或晚一点都不会像现在如此尷尬…… 昨天……在卖场发生那件事情……现在想想还是很不可思议……用常理好像有点难以解释，以致素素继续追问的时候，双妍芮只能一脸认真的说不知道。 「好歹也是我帮你们解围的，不用连我都瞒吧？」 素素使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引走了追踪利林的私生饭，让他们藉机逃离现场。 出卖场门后，他们几乎不敢看彼此一眼，默默互道再见，分道扬鑣。 刚刚双妍芮来弄妆发的时候，前辈正准备拍摄第一幕，他们在门廊上碰到了，无比尷尬，想要为彼此让路，却都刚好移动到同个方向，最后是双妍芮停了下来，用蚊子大小的音量说：「我走右边。」然后半举起她的右手，代表指得是她右边。 利林可能也傻了，愣愣的举起自己的右手说：「那我走这边。」 他们顺利的擦肩而过。 为什么连前辈都如此尷尬，他不是应该淡定的说：「我们又不是没亲过。」之类的，然后嗤笑她的大惊小怪吗？ 搞得她更加心慌意乱了！ 昨天她紧张的睡不着觉，把素素挖起来聊天。好险她也对这个话题兴致勃勃的，并且不止一次强调她的一千万有望了。 「你喜欢利林？」素素问。 双妍芮点头，这点否认就是说谎了。 「然后是利林亲你？」她又问。 双妍芮想想，虽然是她先逗弄前辈，但先动口的是他没错。 「那现在你们之间还有什么问题？」素素歪头问，见双妍芮不回答又提供了选项：「有别人阻挡在你们吗？你们在衣柜里偷亲是有人胁迫吗？还是因为事业上升期不谈恋爱之类的？你也没那么大的事业心啊！你是演员又不是偶像，谈恋爱不会那么遭粉丝反弹的啦！况且戏一播，一定会生出很多cp粉，顺流在一起，眾望所归，不会影响事业的……」 对啊！所以横在他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前辈对她没感觉的话，又为什么要亲她，难道是什么一时之间的意乱情迷吗？跟异性关在狭小的空间就会突然啟动生物本能之类的？ 想想也不无可能，前辈是成熟的雄性，她是成熟的雌性，在那个氛围里脑筋不正常好像也说得通。 如果顽固的追问下去讨要一个结果，会不会适得其反？显得烦人，胡搅蛮缠？这个难以解释的失误，就这样藏在彼此的回忆里才是最好的吧？ 双妍芮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妆发已经整理好了，她深吸口气，试图冥想，把心中杂念全部排开，她等等上工可要专业点，不可以把尷尬写在脸上。 今日的广告拍摄一共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利林一边吃着乌龙麵一边看着《月斜窗纸》片段，萤幕中的段縹霄也正在吃麵。镜头特写现实的利林大声吸麵，再切到剧中段縹霄吸麵，反覆几次交错合奏着巨大的吸麵声，最后利林将整碗麵吃尽，说了一句：『真正的麵，穿越千年的爱恋。』 没错，就是那么搞笑的乌龙麵广告。当初要接下来的时候双妍芮很兴奋，骨子里的综艺魂就要燃烧起来，只是没想到对外一派正经的前辈也答应接下这个案子 好险她走到片场的时候第一段已经拍摄完毕了，不然她可能会笑到肚子破掉。 第二段的剧情是，利林在乌龙麵店用餐时，双妍芮偶然坐到他的身边，不经意的对看一眼，突然触动了前世的记忆。利林捧着她的脸说：『因为爱上你，我想成为更好的人。』这句话是《月斜窗纸》中白仕之和段縹霄告白的名台词，然后下一秒就切到他们互相餵麵，甚至同吸一根麵条，彼此靠近，亲了一下。接着广告词蹦出来，是利林的画外音说着：『为了你我会成为更好的men！』 先不说互相餵麵这件事是多么没有效率而且还很难实行，这个广告词居然用谐音哏必须扣钱，写文案的人该不会是边衙内吧！ 第三段是最搞笑的，延续那句成为更好的麵，将镜头特写在那碗乌龙麵上，她和利林必须穿着白白的乌龙麵装，在红色的汤碗里愉快的跳起双人舞，直到被人吸入口中都不能分离。 分离那刻她喊着：『良人！』利林同时也大喊着：『良人！』 良人这个词是《月斜窗纸》剧情中浪漫的片段，段縹霄和白仕之终成眷属后，开始讨论起对彼此的称谓，原本那年代的女子喊丈夫作『官人』，但官人何尝不是有尊卑高低之称，他们的相爱永远尊重、永远平等，于是他们依着旧制，互称良人。 接着画外音的广告词：『你的良人，肚里会面！』 所有剧里浪漫场景都要恶搞一番，好像有点讨厌，但又讨厌到双妍芮好喜欢。 双妍芮站在场边，下一cut就是她的片段。现在利林正在拍摄捧着脸说经典台词那段。剧里是捧她的脸没错，但实际拍摄上他必须捧着摄影机说那些台词，想想就好笑。 双妍芮一想到好笑的事，早就拋开什么尷尬不尷尬的，她站在摄影机之后，打算以最佳角度观看前辈的搞笑实力。 「action！」 利林轻轻地捧着她的脸，珍重万分的凝视着她的眼，像是要把此刻的她都印在脑海里似的。失而復得、久别重逢，他不由得鼻头红了，怀满感恩的泪水也在眼眶打转。 「因为爱上你，我想成为更好的人。」利林说着，语气是那么的慎重。末了，露出靦腆的微笑。 双妍芮就站在这里，利林所有目光匯集的地方。 她看呆了，或许根本分不清楚前辈是在说台词还是在跟她告白，但她还是感受到一行热泪滑过了脸颊。化妆师已经一边叹气一边拿出海绵要帮她补妆了。 「卡！」导演大喊。「唉呦我的大演员啊！演技是很好很逼真没错，但这次广告主打搞笑，那么认真可不行！我都要哭出来囉！」 利林点头笑着说：「导演，我们再试一次。」 他再试一次马上就过了，就好像第一次是为了她做的演出。 其实她也想说这句：『因为爱上你，我想成为更好的人。』因为有前辈在身边，她才有机会一步步成长成更好的人。在这一瞬间，所有他们相处的片段都如跑马灯在眼前展演，经歷了那么多，他们正在越变越好，也因为彼此想要越变越好。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呢？ 她会在他的鼓励下变成更好更有名的演员……然后呢？ 她愣住了。 前辈能提携她，但她又能为前辈做什么呢？ 化妆师妹妹诚恳的祈求她别再哭了，于是双妍芮就止住了泪水，但下一刻又忍不住了……笑哭的…… 前辈的嗓音那么正经地说：『为了你我会成为更好的men！』这真的太好笑了！ 接下来的拍摄她更是频频笑场，特别是前辈穿完乌龙麵装走出来的时候，她简直是抱着肚子瘫软在地上大叫不活了。 前辈其实也是笑得很开心的，但再搞笑都不会像双妍芮笑那么久，她真的笑太久了有点拖到进度。前辈朝她勾勾手，说了一声熟悉的『过来』，听到这句话她就会反射性地走过去，就像童话中老鼠听到笛声一样。 「冷静一点，拍完再给你一小时笑。」他温柔的哄她，这语气让她心头一暖，憋不住嘴角频频上扬。 他的一声安抚，让他们都展现了更专业的面貌。 拍摄顺利结束，接下来就是要去地下室录这次广告的ost，虽然只有一小段，但合唱起来还是有难度，他们也从未同框练过。 他们并肩一起走，好像已经不这么尷尬了，移动时不时轻碰的指尖，像静电那样无可奈何的互相吸引，但又刺痛着弹开。 在这一小段路上，双妍芮突然就想通了。 不管前辈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喜欢前辈这件事已经是既定现实了。 她既然也不想放手，前辈既然也有好感，他们也如素素所说没有什么横在中间，那她为什么不可以为了这段感情放手一搏呢？ 不必患得患失，她只要勇往直前就可以了。反正失败顶多也那样子，这一个月来虚无的失恋早就已经受够了。 「录音结束后，我有话跟你说。」前辈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但电梯里四面都是镜子，照映出他的脸有不正常的潮红。 双妍芮的内心猛一跳，马上低下头，她很少有这样娇羞的表情，实在没眼看。 「嗯，前辈，我也有话要说。」 出了电梯利林来了一通电话，让双妍芮先进录音室。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第三十六章〈某个大人〉 利林的母亲总是坐在这个位置，只要向左看，窗外的天空就能尽收眼底。他总是坐在她的右侧，看着夕阳馀暉洒进来，映照着她半边的脸。她不开灯，直到路灯排排亮起，她会放下手中的画笔，恍然惊醒，对着他说：「啊！我们家乖孩子该吃饭了。」 母亲总是这样的，利林从来没有责怪过，只是乖乖待在身边一声不吭。他对美的定义，就该像母亲这样的，专注的眼睛闪闪发亮，旁若无物，也没有他。 他是母亲的小粉丝，记事以来就是如此。母亲几乎不太画现实生活中有的东西，也不会试图参照任何资料，她的脑中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光鲜亮丽、五彩繽纷，看她的图好像能看见那个世界的轮廓，不过母亲总用铅笔作画，说是那些色彩这世界不会有，所以也画不出来。 有一次利林要她画一隻老虎，而她居然答应了。全开的画纸上，下半部画了茂密的草，老虎在哪呢？小利林瞪大了眼睛观察，终于在右下角的草丛隙缝中看见了老虎的眼睛，和一对耳朵。 「老虎要狩猎的话，应该要有猎物吧？」小利林看着左侧超过一半的空白，内心觉得痒痒的。他们美术课的时候画画，大多都把重点画在正中央，或着是左边有东西右边也有东西，或者是只有一边有东西但是画大一点…… 「没有猎物，怎么会有猎物呢？老虎只是要跟他们朋友玩躲猫猫，但牠躲得太好了，朋友们找不到牠就回家了。」母亲耐心的与他说明。 「没有猎物，老虎要吃什么呢？」小利林继续问。 「其实不用吃东西也会饱的。只是我们都不相信而已，因为不相信，所以长出了消化器官、长出了嘴巴、喉咙，不用太可惜所以才吃饭的。」她的世界有一个稳固的逻辑，不是随口编造的，小利林总是问不出什么漏洞，于是只能深信那个世界的存在。 但是在哪里呢？为什么只有母亲可以活在那里？可不可以带他一起去？ 「你说什么啊？孩子，你一直在这里啊！只是太多时候太相信别人说的话了。」母亲笑得和蔼，顺手拿起一边的字卡。「你看这是什么顏色？」 「红色！」小利林回答的很快，他特别聪明，很小的时候就学了好多字。 「为什么是红色，是谁说的？」母亲问。 「字卡上这样写的。」小利林都急了。 「字卡是谁写的？」母亲又问。 「某……某个大人写的。」他只能这样回答。 母亲点点头，微笑着说：「没错！某个大人写的，然后他又是听某个大人讲的，某个大人又是听另外的某个大人说的……」 母亲摸摸他的头，好像很惋惜的模样。 「所以我们家利林啊！你有一天也会成为某个大人的。」 他会成为某个大人，然后彻底离开她的世界的。 其实利林大概从来没理解过母亲，只是试图参与她的世界所以不懂装懂。长大之后看到了《小王子》这本书，看到了吃掉象的蟒蛇，还是一顶帽子。利林终于明白自己看到的始终是帽子，但听着母亲的世界，他哄骗着自己那是条吃掉象的蟒蛇。 之后她再也不画属于这世界的东西，除了一个，母亲说在她的世界里也有。 那是无尾袋鼠，她总是画得细腻写实，因为有现实图片可以参照，所以利林才明白母亲绘画方面真的是天才。 但是要参照现实才能比较，这本身就是『某个大人』会做的事。 母亲也会跟他说与父亲的恋爱故事，当然那不像现实世界中会发生的事情，这是连他这个年纪也难以置信的故事。 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母亲口中的父亲，跟现在完全不同。 养活一个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还有车贷、房贷、创业的贷款，结婚之后，即使浪漫的父亲也不得不跳出母亲的世界回到现实中。母亲所认为的现实，只是父亲眼中终归要放弃的恋爱游戏，相爱是爱，但要先活下去。 「拜託你打起精神来！醒一醒！」利林曾多次看到父亲声泪俱下，握着母亲瘦弱的肩膀晃了晃，他当初最爱她那天真无邪的世界，现在却无法独自承担。 母亲在他们眼中是病了，但只有利林才知道，母亲看穿的是这世间的真实。 母亲在自己世界依旧自我，就当自己的王子去了趟长途旅行，终归会回来的。 父母之间相安无事一段时光，一段沉默的时光，利林的记忆中三个人吃饭时总是沉默。 后来因缘际会下利林成为了童星，这件事情获得了母亲的支持，而父亲觉得年纪还小反正也没事所以不反对。他们之间开始有很多话可以说，说艺人之间的间话，说今天拍摄了什么内容，由利林嘴中说出的世界好像离他们都很遥远，没有什么逆鳞会被触碰。 赚了钱经济也好了起来，父亲开始回到浪漫多情的模样，母亲始终欢迎自己的王子归来，那段时间他们都很恩爱。 接着下来就是童星的瓶颈了，开始长身高、变声、可以出演的角色也逐渐尷尬。利林喜欢演戏，希望可以一直坚持下去，即使戏分少或是只能零星演出也没关係。母亲始终赞成他的所有决定，欣慰的看着他发光发热。 但父亲希望他回到现实里来，专心念书，找个稳定的出入。 「你就算了！不要连孩子都赔进去。」父亲是这样对母亲说的。 这次的争吵母亲也不甘示弱，她将他视为被现实洗脑倒戈的魔王，拯救自己的孩子是她唯一的任务。 只是她没有兵刃，没有生活在这世上的能力，她的据理力争或大吵大闹对丈夫而言无关痛痒，反正她不可能离开他。 利林最后一天看到母亲是在放学回家的时候，他回到家，母亲正专注的看窗外一片日落。每次父母剧烈争吵结束后，母亲都会这样看着窗外，像是那个远方有她所盼望的东西一样。 然后母亲回头看了利林，拥抱了他。说：「孩子，你即使在这世界，也要学会爱。找一个人来爱，然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母亲这句话像是童话故事的结尾，风格一如往常。 之后她出门，没有说去哪，只是带着一脸将去旅行的兴奋，还有些许对他的不捨。 利林没有去她的丧礼，抵挡住全世界的非议、威胁也没有去。母亲曾经跟他说过，这世上有一个登出键，只要一到那里说出通关密码，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星球。 所以他的母亲怎么可能会在那个青绿色的潭水里？又怎么会出现在葬礼或者那个惨白的骨灰罈里？ 大人说的话，不能相信，不然就会成为某个大人。 父亲从此沉默了，只是望着窗外那一片日落，跟母亲的姿势一模一样，往后的二十多年，都是这样。 利林用尽全力去恨父亲，因为他是母亲离开的主因。 不过其实利林知道最该消失的是自己，要是他没有出生介入他们如童话般的爱情，或许后续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吧！ // 耳边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利林知道应该是信仰氏来了。这几天来他都在瞎操心，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对一般人来说，这的确是件难熬的事情，倘若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也是可能的。 利林没有转头，不擅长面对别人可怜他的目光，只是看着窗外。周围的老房子都都更拆掉了，或许以后再看就不能轻易看见蓝天了，高楼大厦会挡住母亲嚮往的远方，也会挡住父亲一直以来的凝望。 将来会变成怎么样，反正他们都看不见了。 父亲断气的很快，没受到什么痛苦，这是急诊室医生告诉他的。利林知道自己二十多年来都在凌迟他，如今嚥下最后一口气是上天给的一种恩赐。 利林觉得很空洞。 其实他早就不把父亲当家人很久了。 但为什么还有失去的感觉？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身旁椅子被拉了开来，在身后有人和他沐浴着这扇窗外倒数几个的日落，却安静的不说话，这有点不像信仰氏的风格。 信仰氏这几天都拉着他的手一起祈祷，认为祈祷是最有力量、最疗癒人心的事情，还说要在丧礼上唱圣歌之类的，利林发现自己甚至连父亲的信仰都不清楚。 他走的太突然，什么都没留下，丧礼要怎么办？遗言要不要说煽情的话？他们要不要郑重的告别或和好？他都没有机会考虑这些…… 把这些难题留给儿子，自己走得倒是挺乾脆的。 不自觉有些来气，皱着眉不再看着日落。一转头对上了一个明亮的眼神。 是双妍芮。 她没有可怜他，只是双眸闪闪发亮的看着他，迟疑了一阵子然后开始抬起手，一点一点的靠近他的下巴，猛地搓了两下。 「你？」先不说她为什么有他家钥匙，到底为什么要那么突然地搓下巴，还跟帮猫搔痒的姿势有几分相似。 「鬍子、鬍子。」双妍芮的脸被馀暉燻地红红的，瞇着眼笑着说：「前辈，我在想要是现在亲你的话，应该会被刺到吧！」 第三十七章〈连奶奶都端出来了〉 她永远都能出乎他意料之外。 利林当然没有让她得逞，一把抓住她的头以保自己贞洁。顺势溜进浴室里，上锁。 这里放满了信仰氏为他准备的盥洗用具，这么多天了他居然都没有发现。 镜子里面的自己有些潦草，乱糟糟的发和浓黑林立的鬚，好像刚从荒野归来的模样。他摩娑着下巴，想到刚刚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担心自己口气不好，而觉得有些荒唐。 她来干嘛？她为什么来？脑中不停地思考却没有答案。但怎么是没有答案呢？只是答案过于明显，让他不得不一次次绕过真相去找寻别的答案，深怕真的会有别的答案。 一直以来他都害怕自己会是那个错付别人的人。就像他父亲那样，会为了残酷的现实拋弃一个世界，让人失望透顶。 但或许，自己才是最害怕被伤害的那个人，害怕别人信心满满的闯入他的世界，却又因为别的现实选择拋下他。 他洗澡洗头、刮鬍子修眉毛，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就是为了给她时间逃跑，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她能逃离他世界的机会。 而最后打开门的瞬间，他才真正感到畏惧，原来他是多么希望她在他身边。 不只是现在，而是永远。 虽然他从不信永远。 // 消息很快就传开来，双妍芮在录音室里无聊滑手机的时候就知道了。 是交通事故，利林闯了好几个红灯赶到医院的时候，他父亲已经嚥气了。 她也很着急，但也不知道事到如今还能着急什么，人死不能復生啊…… 她滑开前辈的对话框，想问一句：『你还好吗？』 但这个问题是想要获得什么答案呢？遇到这种事谁还能『还好』呢？倘若他说了『还好』那又会是真心的吗？ 反覆思考到底要说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 前辈消失了好几天，信仰氏四处奔走忙得焦头烂额…… 突然有种不甘心的感觉。 为什么她能如此置身事外？为什么她连理所当然陪在他身边的筹码都没有？信仰氏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替他张罗，就因为她现在还不是他的谁所以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她开始纠缠信仰氏。 他一开始是反对的，认为利林不会希望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双妍芮说服他，说她会爱利林所有的样子，声情并茂彻头彻尾的告白，听得信仰氏头皮发麻，给了地址和钥匙，让她自己跟利林说。 所以横在他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呢？她这些天一直在想。 或许是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当然他们之间是从双妍芮不小心窥探到他秘密开始的，不过他从未梳理过细节，她也至今不敢触碰到他的秘密。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他对她无所不知，而她对他的世界一片模糊。 不过也不必过度悲观，从现在开始了解就可以了。她打定主意要等，不对！等就太消极一点都不像她。她要主动去敲，直到他开啟心扉！不！又不对！用敲得太慢了，她得用撞的！ 她要把他的心门撞开然后把门的部分拆个精光，再拿个千刀万剐砍不断的铁鍊，把自己狠狠锁在他心上。 传来利林扭动浴室门把的声音，双妍芮两手捧着脸屏息以待，原本以为的画面会是全身湿漉漉只用毛巾包裹着下半身，还渗着水滴的头发不经意的甩动像隻刚玩过水的上岸的狗，然后露出对自己正在展现魅力一无所知的表情…… 他走出来的时候穿戴非常整齐，除了脸蛋和手脚掌外一点皮肤都看不到，嗯，头发还给吹乾了呢！ 双妍芮乾巴巴的眨眼，心想着要不要给这男人立个贞节牌坊。 // 或许是怕待在家里会被双妍芮侵犯，利林拉着她出了门。虽然是人尽皆知的长相但没有刻意的遮挡，这里一片都是等待都更地带，人去楼空，连她搭计程车要来这里的时候，司机还怀疑她是不是报错了门牌。 利林的父亲居然独自守着这栋楼那么久吗？ 没有什么开场白，也没矫情的问她想不想听，他用尽量平易的口吻开始慢慢诉说故事，理所当然的在她面前把自己的过往摊开。 从出家门开始，利林指着对门说以前咸子羡住在这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关係很亲密，在他心中就是家人的存在…… 只是现在他好像没有家人了。 双妍芮没有说什么，只是牵紧了他的手。 走过公园、走过街角、这里有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回忆，利林从来没有机会好好梳理这些，谁的人生不是疯狂在赶路，走到一处又赶着为走到下一处做好准备，他虽然对父亲是有恨的，但这一路下来也不乏有美好的回忆。 公园旁有几个简陋的篮球场，说是篮球场，不过是有一个篮框和画几条线而已。小时候的他曾经把篮球卡在树上，父亲说了声包在他身上，拔下鞋子就往上丢，结果球被撞了下来，换鞋子卡死了。那天父亲是跳着一隻脚和他回家的，记得他一路憋笑，差点就要内伤。 还有这一条从国小回家的路，以前附近有许多流浪狗，特别爱在这条路上做记号。他跟父亲一起回家时总是要左闪右闪，父亲笑着说红白机里面也有类似的游戏。于是利林正式将其命名为闪躲便便大作战，一天天获得经验值，一天天更加熟练，国小一年级的时候有失败过几次，后来都可以走得又快又能全身而退。 不只可以走很快，还可以并肩聊天而面不改色，就跟会轻功的侠士一样，面露从容、脚步轻盈，偶尔看到不小心中奖的人们，他和父亲还会相识一笑，啊！此人功夫还不到家啊！ 父亲还会每天问他有没有遇见喜欢的女生，只是儿子开窍的晚，总是失望。好想看看儿子会喜欢怎么样的女生啊！他总这样笑着抱怨着。 「大概喜欢我这种可爱型的吧！」双妍芮指着自己毛遂自荐。 利林稍稍皱了眉头，但也没有否认。不自然的搔了搔自己的鼻子，另一隻原本就牵着的手又握得紧些。 她就当前辈是害羞了吧！毕竟他们还没告白什么的，这样的进度是有点超前没错。但想来前后顺序也不是那么重要。 「现在连学校都不见了。」他的表情很是悵惘。 小学也在都更范围，出生率低也就和其他国小合併了。校服、校徽、校歌，最终都会被遗忘在歷史的角落，他代表全校站在升旗台上的模样，也已渐渐走远。 不知不觉间，好像被偷换了一个世界，原本鲜明的，都黑白了。 双妍芮替他拍下这一切，趁太迟之前。也庆幸以后在前辈变成老爷爷之后说的『想当年』她都能有想像画面。 继续走着，看着一处招牌白底红字的就写着『杂货店』，店门口摆着许多木製的、缠着白色绳子的陀螺，随意放在地上，也不怕人偷。 「我小时候只有玩过战斗陀螺，啊还有最近有指尖陀螺……」唯有聊这种年代感的东西，她才会彻底感受到与前辈年龄上的差距，不过挺好的，很新鲜。 前辈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开始熟练的玩起陀螺，直接来个花式表演，打陀螺在地面上、打陀螺在挑高的盘子上、陀螺转动的时候拋来拋去、快要停止转动抽几下又满血復活之类的……看的双妍芮嘖嘖称奇，怀疑前辈童星就是表演这个出道的。 「没有，就是看我长得好看。」他直接了当的说。 双妍芮愣了愣，还是点了头，虽然有点不要脸，但是实话没错。 先对于前辈的各式花招，她可是一次都打不起来，绳子不知道怎么的都拉不到最底。 「不玩了！」她坐在地上耍赖。 双妍芮突然把目光聚集在前方的杂货店，发现门是开着的，灯也是开着的，这附近都搬光光了也没有客人，居然仍坚忍不拔的开店吗？ 她怀着好奇的心态走了进去，小小的店逛了一圈，里面没有人，或许是在楼上休息之类的。 前辈熟门熟路的也走进来，更加熟练的将一盒巧克力球藏在衣袖，直接走出去。 双妍芮瞪大了双眼不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但身为良好的公民，好像必须要把前辈拦下来才对。 还是……还是她直接帮忙付钱？看看柜檯也没刷卡机，行动支付大概有点困难，身为都会女性，她的钱包里真的一分钱都没有，这样不行！她马上拔腿衝了上去，拖住了利林的手臂。 「前辈，这样不好。就算没人在看也不能这样！我奶奶都说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会有神明，平时不会偷看洗澡，但是会看你有没有做坏事！」她急了连奶奶都端出来了。 利林只是转过头来，安静看着她滑稽的模样。 然后店里面突然有个人衝了出来，吓得双妍芮瞬间不敢出声。内心窜出该不该顶罪的想法，毕竟前辈的名气比较大，一定要毁掉一个人的话也该是她牺牲。 「同学！同学！」原来是一个老爷爷，他扯着大嗓门叫着。 同学这是在叫前辈吗？虽然前辈还是很有少年感，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双妍芮立刻打算下跪求饶…… 「我等你好久啦同学！这里都更要拆了，也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你当初给我的钱，我得想办法给你，所以才撑到现在……」老爷爷说。 利林的眼中好像有泪水，看着老人轻轻地说：「不用了您收着吧！感谢您为我守着最后的回忆。」 挥别了老人和杂货店，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利林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巧克力球看了看，跟她说起了这段故事。 利林的母亲总会给他买这个牌子的巧克力球，她说这是当生命值低落时的回血药丸。母亲回到自己的星球后，利林总是想她，但没有钱买巧克力球，于是就偷。偷得神乎其技没人知道，加上他正经又讨长辈欢心的面相，他没有失手过。 赚到钱之后，他给了杂货店老闆一笔金额，还清了他小时候的债，也预付了往后人生所有的巧克力球费用。 一盒巧克力球的故事居然那么厚重，满满的心疼累积在胸口添堵。 双妍芮突然停了下来，安静地看着利林的双眼。那双眼睛，彷彿有着她永远无法理解的故事……神秘、深邃，她无可救药的被深深吸引，管它是黑洞还是兔子洞，她都克制不了自己义无反顾的坠进去。 「干嘛这样看我？」利林不解。 「前辈，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你。」双妍芮的眼神有点迷茫，从嘴中吐露的这一句，是她从迷雾中唯一可以确认的事实。 利林皱眉，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那么突然？」 双妍芮一脸认真的摇摇头，说：「我对前辈才不是突然。」 利林摸摸她的头顶，轻柔地说道：「我说你告白的那么突然我该怎么办？这种话不是该由我先说的吗？」 双妍芮恍然大悟。 「那我取消，换前辈先说。」她连忙说。 前辈笑到眼睛都瞇了起来，但没有理会她的抗议，只是牵着她的手缓缓继续走。 不远处的水潭就是母亲的重生点，利林总会把巧克力球放在这里看他那贪恋巧克力的母亲会不会就这样被钓上岸。 会不会再给他一次机会，看他可不可以到达她的世界。 还有问她父亲是不是也成功抵达了那个世界，如果他到了的话，记得不要轻易的原谅他，至少要让他跪个三天三夜。 但至少他现在终于能毫无顾忌地活在她的世界了吧！ 「其实我看那张图也是一顶帽子。」双妍芮说。「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我对你也没有特别的期待，印象也不好，你也不是特别浪漫，所以不会有什么结婚前后的差异，也不用怕我会因为这样的差异而受伤……」 听到他的故事，双妍芮连忙发布声明，急的样子利林都笑惨了。 「给我一个机会成为你的家人吧！不会像你所想像中爱情会消逝的那样，我会一边爱着你，一边当你的家人，前辈你随时可以依赖我的，这样好吗？」双妍芮又说。 还没开始交往就直奔结婚去，这让利林有点招架不住。 「孩子啊！你年纪轻所以对爱情还太过天真。」利林是爱她的，但也不得不泼泼冷水，浇熄一下她熊熊燃起的热情。 「前辈，你不能没尝试过就否认好的爱情存在的可能。」她十二万分的认真。「如果是白仕之让段縹霄知道世上爱情还有这样好的面貌，那我会成为前辈的白仕之的。」 利林看着她，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一把抓住她搂入怀中。 「我们可以一起成为白仕之。」 // 去丧礼的路上，利林在着双妍芮顺道回了她老家。她上楼下楼不到三分鐘解决，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利林顺口问了那是什么，双妍芮一脸开朗的说：「户口名簿。」 「要户口名簿干什么？」利林问。 「前辈你的在身上吗？」她答非所问。 「嗯。」利林狐疑看她。「问这干嘛？」 「这样我们随时都可以结婚喔！」她又没羞没臊的说了。 利林扶额苦笑，说：「你干嘛那么着急要把自己推销出去？」 「我想当你的家人嘛……」双妍芮握住他空间的右手。 她只是想，前辈在这世上不是没有亲人了，并不是孤立无援的，还有她在呢！而且他们的爱情不是浪费时间，他们可以直接达到那个终点，然后在那幸福快乐的终点待一辈子。 利林知道她的小脑袋就想出这个方式安慰他，所以只是笑笑着说：「那么随便就把你摆平了，你爸妈不得埋怨我。」 「我爸妈才不管我，他们自己恩爱着呢！我的幸福要我自己掌控才行。」为了证明她迟来的叛逆，差点要把利林拐到户政事务所去把红白事今天都办了。 她那么积极主动，让他莫名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不过既然上了贼船，就应该继续待着看准时机推翻政权，自己当上主人才是。 // 葬礼上一片肃穆，对外表示是私人不允许媒体拍摄的葬礼。 邀请的名册也是信仰氏拟的，毕竟父亲就是个陌生人，利林对他的一切都不知晓，甚至信仰氏还熟一些，偶尔会通过他对话。 每个人上香的时候都会过来跟他说一下话，由此来勾勒父亲生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感觉是个很好的人…… 但为什么利林当时都不这么觉得呢？可惜的情绪恍恍惚惚才突然涌上心头。 咸子羡也来了，淡妆依旧素雅美丽，穿着有点宽大的衣服，跟丈夫一起来的。上完香之后她一步步走向利林，温柔而有度，轻轻頷首后说：「你好吗？」 利林抿着微笑，说：「很好。」是真的很好她是看得出来的。「你好吗？」换他问。 咸子羡眼眶里都是泪水，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说：「很好。」 「那就好。」 她看起来很幸福那就好，利林和双妍芮一起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内心都被一股莫名的暖流衝击。 当初那个泪流满面离开的女子，现在也能露出如此幸福的微笑…… 第三十八章〈宇宙大怂包〉 双妍芮提着一袋小笼包悠悠哉哉的走到车前，信仰氏站在车头吹风。她踮起脚尖在信仰氏耳边说悄悄话，说完自己兴奋的蹦蹦跳跳回到了车上。 利林想过很多次，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不会还是跟同龄相处比较好，顾华、边衙内，甚至信仰氏，代沟少，说话也比较随意，如此会不会比较容易迎来幸福的结局呢？ 不过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一步，再退却就自欺欺人了。原地打转了那么久，或许註定就是要待在她身边。 利林走上前去，故作泰然的问信仰氏刚刚双妍芮说了什么。 信仰氏的脸有点无奈，说：「她在跟我炫耀，说前辈是她的了。」 利林有一秒没控制好表情傻笑，旋即回復常态，轻咳两声，说：「那你表情是怎样？」 「我是觉得你们谈恋爱就谈，不要动不动就闪瞎我，请保护同僚的眼睛。」说完信仰氏还正正经经的戴上了太阳眼镜。 「不然放你下班好了。」利林说。 信仰氏接收到信号，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哥终于是要开窍了啊！ 「就等你这句话。」信仰氏说完悠悠走开，提早下班就是愉快。 上车看见双妍芮正大快朵颐，觉得好像某种贪吃的小动物。双妍芮之前说过她看他有某种滤镜，那么利林看她大概就是动物滤镜了。 「怎么又在吃？饿了吗？」今天完成录音后，分明已经吃了一个便当。 双妍芮抬头看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瘪了瘪嘴说：「没有，就是嘴很寂寞。」 嘴很寂寞？ 利林凑上去吻她，吻到双唇红肿才停下来，小笼包的汤汁在他们脸上油油腻腻，双妍芮整张脸都红了，瞪大着眼睛应该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暱惊呆了。 利林回头一看，赫然发现有一黑影坐在车头盖上。 那道黑影拿着相机的姿态无比熟悉。 素素上了车，津津有味的检视刚刚拍的照片，一边从容说道：「放过你们这么多次，我都没有职业道德了。」 双妍芮嘿嘿笑，说道：「素素你怎么会来？」 「这里是狗仔蹲点的热门地，你们还不小心一点。如果要公开的话，现在时机刚刚好，给我独家吧！」素素说。 光是顾着开心，都忘记什么公开的事情了，一时之间双妍芮也拿不定主意。虽然她是连结婚的念头都有了，但还没有认真问过利林的意愿。 就算他喜欢她，结婚和公开也有可能只是她一厢情愿。 纵观现代爱情，承认对彼此的喜欢也未必就是在一起，也未必想公开，也未必想结婚。她早就认定好前辈了，总想着赶进度，还没问过前辈是怎么想的。 利林顿了一顿，郑重回应：「如果妍芮想好了，那就这么做。」 哦？前辈居然称她为妍芮？什么呀好不适应！是素素也在车上所以才这样的吗？双妍芮听到全身痒痒。 至少前辈把选择权交给她，这也让她心头一暖。 「这是利林先生的立场，还是公司的立场？」素素问。 「我的立场。」利林决绝的说。「公司的立场是不干预艺人私生活。」 素素听了很满意，笑笑说：「那好，我今天发稿。我心情大好就决定大发慈悲让你们选照片吧！从以前到现在的我有一大堆，慢慢挑。」 双妍芮接过素素的相机，真的开始选起照片，果然专业拍的就是不一样，好多画面都好唯美。 「只是公开的话对你的演艺事业一定有影响。喜欢剧里cp的人会支持，原本的小森林不一定，但以后你出现就会被冠上『利林女朋友』的称号，就算再有演技，也会被模糊焦点。」身为演艺前辈，利林还是得分析给她听。 「可是我真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双妍芮十二万分的认真，脸上都是幸福洋溢的光芒。「我的演员自尊是有，但身为你的女朋友也是我骄傲的事。我会用实力证明给大家看，以后报导只会写『利林女朋友实力演员双妍芮』两个我都会把握住的。」 「你们放闪之馀，我赫然想起一件事。」素素开口。「公开之前，你一定要先亲自跟顾华说，双妍芮。」 差点就忘记这个大关卡了，双妍芮大呼完蛋。 利林觉得没有难度，毕竟只要手一牵站在顾华面前，他就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顾华真的比我爸管得还严。」双妍芮又开始发抖。 「不然我来说。」利林的语气稍稍下沉。 「前辈，这种事就交给我吧！」虽然她害怕还是拍拍胸脯保证，反正迟早是要面对的。「但是我们的确是在交往没有错吧？前辈。」 「嗯？」利林满头问号。 「你没说要跟我交往啊！我们的纪念日要算哪一天？」双妍芮认真问。「当初我们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你问了我几个问题我答不出来。怎么认识的、交往日期几月几号、第一次接吻在哪里……如果有时光机的话，真想回到那个时候，打脸那个嚣张的你。」 当时的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后来会变成这副模样呢？ 「分明是你挖陷阱给我跳，怎么变成是我嚣张呢？」利林苦笑。「不过如果你真的找到时光机，你就告诉那个利林一开始就对你好一点，即使很可疑也不要觉得你别有用心。你们在学校认识，第一次接吻是在方会长的招待会所，交往纪念日就是今天……」 交往纪念日就是今天啊！她马上就接受了。双妍芮喜滋滋的设定手机程式，『与欧伯伯交往已经1日』只是这一句话就看得她感动万分。 「嘿嘿，要是当时我脑袋没坏，应该就不会有后来了。」双妍芮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那也得感谢我的助攻。」素素骄傲的昂起下巴。「啊对了！虽然结婚的事情还很难说，但一千万准备好了吗？」 「不是九百九十九万吗？」不愧是前辈，对金钱就是敏锐。 「虽然还没有那么多钱，但我会分期给你的。如果素素给分期，我们可以直接结婚吗？前辈。」双妍芮又开始没羞没臊热血沸腾。 // 素素愿意把独家爆料推延到明日，所以今日她就得跟顾华交代清楚。 这真是一件想就不容易，做起来更不容易的事情。 双妍芮先开了酒来壮胆，顾华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她捧着脸盯着他傻笑，全身通红应该是喝了不少。 「顾华，你来。」双妍芮笑着拍拍身旁的沙发。 一旁的素素见到这个情形，使了个眼色就带了罐可乐往自己房间走。顾华觉得莫名，要是平时聚餐，也都是他们三人，素素不会刻意离场。 顾华心里一沉，感觉是要发生什么事情。 他选择坐她的对面，因为清楚双妍芮只要喝醉就会对人搂搂抱抱的，活脱一个小疯子，他可要保护好自己。 「你……你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双妍芮瘪嘴怒视。 「你酒臭。」顾华说。 双妍芮往自己全身嗅嗅，一本正经地反驳：「我不臭耶！」 「少废话了，你到底怎样为什么要喝那么多？不会喝还喝，疯疯癲癲的很开心吗？」顾华又开始本性开唸。 双妍芮皱皱眉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顾华的面前，直接用手把噪音的来源堵起来。说：「顾华，你现在不要讲话。」 她微醺的红润脸颊就靠他那么近，他的呼吸不自觉也重了起来，十年来的青春岁月他们都一起度过，为何心跳总是激烈如故，他分明只想默默的细水长流。 这大概就是他的宿命。 「你叫我来还不准我讲话！」他的吼叫都拢在她小小的手心上，双妍芮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把手压得更紧了。她大概也只有喝醉了敢这样做。 「我……我有重要的事要说。」她的眼神迷迷茫茫水汪汪的。「我知道顾华你……一直以来都努力的想保护我……但这次我找到了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的人，顾华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希望你可以支持我……」 持续了好长一段沉默…… 即使有预感这一天总会到来，但还是意外的很痛。 她精神逐渐恍惚，就她那点酒量还喝成这样。好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扶着头眼皮已经睁不开了…… 也没打算听他到底是赞成还是反对。 他也没有权力赞成或反对。 她软绵绵毫无防备的就待在他身边，暗暗窝火这女人从不把他当男人看。顾华不是圣人，他也会有邪念，只是内心有股更强大的力量是想保护她。 看着她完满，看着她幸福，就算她并不属于他。 「这跟圣母有什么两样。」顾华讥笑着自己的想法，开了一罐酒仰头就灌。 「什么圣母？」双妍芮努力抬起眼皮。 「你睡你的。」他说。 「可是我在跟你说话，没有要睡耶！」双妍芮甩甩头，头发乱糟糟的。「你……你怎么还没有开始唸我，是不是不想理我了？」 「我不理你你就不跟别人在一起了吗？」顾华斜眼看她，闷闷地又灌了几口。 双妍芮低着头沉默一阵子，然后突然抓住了顾华的肩膀，似梦非梦的说：「顾华你不能不理我，但我也想跟前辈在一起。你一直都是我的后盾嘛……有你我才敢勇敢的面对人生……」 简直是无赖。顾华拔开她的双手，直视着她说：「双妍芮，你不能什么都想要。」 她的幸福完整了，但他的幸福呢？ 「呕噁……」她传出不妙的声音。 「喂！醒醒！去厕所吐！」 想当然耳双妍芮把自己弄得一蹋糊涂，在清洗的时候，顾华怕她出事一直守在浴室门口。 「可是……可是为什么要反对，前辈人那么好耶！」隔了一道门，她还在试图说服他。 「我也没有反对……只是……」顾华叹着气。 「只是什么？」她追问。 只是什么？ 现在与她相隔一扇门，他突然有股莫名的勇气，十多年来不敢言说的恋慕，藉着酒精滴滴催引，从心坎里畏畏缩缩的被拖了出来。 从初见她开始到现在的每一刻，他都是如此深爱着她，深爱到害怕关係会因为他的告白而变质，心甘情愿一直维持在好朋友的位置。 但现在却是这样虚无的结局，世界上所有的单恋大概都是如此。 如果早点告白的话，结局会有所不同吗？ 在她还不懂爱的时候就许诺深爱她，那么她现在就会全心全意地待在他身旁吗？ 「只是我喜欢你。」他脱口而出。「双妍芮，我喜欢你。」 倏忽浴室的门猛力的打开来，氤氳水气迷茫的漫了出来，她随意换上的t恤穿得歪歪斜斜的，半边的锁骨还掛着没擦乾的水滴，画面隔着朦胧水气渐渐清晰，一时间也把顾华看呆了。 双妍芮泪眼汪汪的，一脸感动过头的模样，一步一步走向呆滞的顾华，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顾华，我也喜欢你啊……我不喜欢你的话怎么能跟你做那么久朋友。我知道如果我谈恋爱你会有种好姊妹被抢的感觉，我……我也会的……要是哪天你嫁人了……喔想到那画面就想哭……好险现在合法了呜呜呜……」 双妍芮在他的怀中，一边释放泪腺，一边进入深层睡眠。 即使无奈，顾华认命地把她抱起，慢慢的走到她房间，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 今日的月光格外明亮，怕她被光亮影响睡眠，顾华替她将窗帘闔上 眼前一片漆黑，徒留她浅浅的气息声，顾华蹲下身子，一点一点的靠近她。 这是最后了，是他对自己心意的告别，在她额角轻轻落下一吻。 「好好睡一觉吧！晚安。」 顾华踏出双妍芮房间的时候，素素就在门口掛着有点戏謔的表情看着。 「这样还能坐怀不乱，你真不是gay吗？」她笑着问。 「滚。」他表达的直接了当。 「只是不告白一下不可惜吗？你都喜欢那么久了。」她又说。 「我会用我的方式待在她身边的。」反正他一直都是这样活着。 「好一个痴情种！」素素笑了笑，把可乐罐丢到垃圾桶里，正中红心，发出闷闷的滚动声。 然后整个夜就沉寂了下来，他的单恋再次躲进无人知晓的角落。 // 今天准备要去拍摄综艺节目，信仰氏提前了好几个小时把她叫醒，让她快去醒醒酒。 「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我到底是有没有跟顾华说了？」双妍芮叼着吐司坐在素素的床边，即使素素装睡不理她也继续问。 「你不会自己去问他吗？」素素被逼无奈咬牙切齿的说。 「我哪有这个胆啊！」酒醒了之后就没有胆大包天的附加效果了，她面对顾华依旧是宇宙大怂包。 这时信仰氏传来讯息说已经到楼下了，双妍芮才放弃逼迫素素，拖着行李匆匆下楼。 这次的综艺节目是假想恋爱，也就是让她和前辈一起相处几天让大家过过cp癮的节目，至于有哪些内容，节目组为求真实还真的保密到家。 想到今天等素素睡醒后报导一出，假想恋爱节目瞬间就成真了，不知道节目组会有多么惊吓……不过对这档节目来说应该是正面利益多一些……？ 而且他们可以公费谈恋爱！想到这里双妍芮都笑开花了。 把行李箱放入后车厢，上车就看见前辈对着她笑，心中一股甜瞬间蔓延全身。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吧！她怎么这个岁数才嚐到呢？她也对他笑，笑到眼睛都剩两个弯弯半月。 「前辈早安！」双妍芮元气满满的说。 「嗯，你也早安。」前辈回应她。 双妍芮愣了一下，瞬间有点不满意。 「前辈你不能叫我『嗯』啊！要不要……呵呵呵……要不要趁现在来取个……爱称啊？」 『爱称』两个字一出来，双妍芮都要被自己羞愧致死，双手摀住脸颊瑟缩在坐椅上。 利林看到她这种反应也是傻笑了好一阵子，摸了摸她的头，说：「那你希望我怎么叫？」 这双妍芮倒是从来没想过，感觉一定要取一个世上绝无仅有专属他们的祕密称谓。她开始摀着脑袋兀自出神。 利林受不了她坐在他身边还自顾自地发呆，头斜斜的凑了上去在她颈子上吻了一口，然后悠悠哉哉观察着她从脖子到脸颊再到耳朵灿烂的晕红。 「不过也不用急着想，恋爱假想节目的固定桥段就是取爱称。现在决定就没有节目效果了。」利林老练的说着。 「前辈看起来经验丰富喔！」双妍芮也不知为何略略不悦。 「恋爱假想节目的确上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成真过。」利林又凑过去，这次叼着她的耳垂，慢慢吐气说着：「只有你是真的……」 一番操作下双妍芮又开始全身鸡皮疙瘩，有什么小情绪也被这一波波电流强制辗压。 信仰氏在前座先是庆幸自己戴上了太阳眼镜，但又后悔自己还没来得及戴上蓝芽耳机。 第三十九章〈我帮你呼呼〉 他们在后座打打闹闹纠结不休的时候，双妍芮意外发现利林的手臂上有纱布包扎着。看不见伤口本人，但是怜惜的酸楚瞬时哽上心口。 「前辈……这怎么……」 「没事，小伤口。」利林看她一脸好像要哭的样子，连忙安抚她。虽然好像是他才需要被安抚。 「可是你包那么一大块，这会是小伤口吗？」她也不能扒开来看伤口长怎样，这样就太夸张了。「前辈你怎么伤的啊？」 她的一句话瞬间将他冲回那个噩梦里，即使他多次想上岸，却又被浪花捲回了窒息的海洋中。 昨天晚上，双妍芮正经歷和顾华坦白的危机时，利林也迎来了自己的危机。他被方会长叫了过去，他如约而至，只是方会长劝的酒，他一点也没进。 「明天还有拍摄，我就不喝了。」利林立场坚定的说。 方会长是灌了酒的，平日里间适从容的脸换上了几分伤情的模样，看着利林冷漠疏离的态度，目色黯淡了下来。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是什么让我们兄弟俩变成这副模样？」方会长的脸瞬间有些扭曲，一掌抓住了利林的下頷骨，颇有几分羞辱意味的左右摆动。「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利林不避目光，清冷直视，努力咬合说道：「是我变了。」 「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方会长全身发抖。「你几乎是我一点一点奶大的，你的事业、你的名声、你的资產……」 利林没有否认，看着昔日好兄弟气愤地颤抖也没有动摇。 如果他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就必须把过去坏的自己都切除才可以。而坏的自己扎根的深处，就是方会长。 没想到会那么快被发现，利林一直收购经纪公司的股份，试图一点点挣脱方会长的控制。与事业心无关，方会长其实很少参与公司的任何决定，但有方会长的资金在这里，利林就觉得此处不足以成为少年少女们避风港。 身为公司应该是要保护他们，而不是送入火坑，至少这一点他要做到才行。 双妍芮碰上他的是幸运，但是这世上还有无数个封毓，他无法拯救所有人，却仍想要一步一步前进，能守住几个是几个。 这也是双妍芮所唤起的良知，即使风险很大，他也愿意去闯闯看。 况且他明白方会长，对他的兄弟情是无比认真，凭藉着这一点，他就算是落败也不会死得太难看的。 「我会还你，要多少说就是了。」利林说。 「谁要你几个臭钱，要钱我没有吗？」方会长朝着他吼，声声都是心碎。「跪下，你给我跪下！」 利林一动不动，方会长踏着海滩拖鞋就往他腿后踩，踩到他不得不双脚发软跪了下去。 「我们认识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十三四岁的孩子双目带着復仇的火焰成功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个人以后会成功的预感一直在方会长脑中徘徊。「那时我二十岁，你刚过十四岁生日，我们在河堤上相遇。那时我刚强姦了一个女人，你冷漠的越过她来替我点菸，那天我们歃血为盟成了比血亲更亲的兄弟。」 想起他们相遇的场面，利林至今还是会隐隐作呕，只是他演技好，可以装作一片坦然。当时一心想要出头，骯脏齷齪的事情他也得去做。这一点他后悔吗？好像也没有，若是没有那些过往，也没有现在的自己了。在这个大环境下，没有资源想要冒出头太困难了，只会被后头一次次的浪潮刮得疲乏无力，最后溺死在演艺圈深不见底的水潭中。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就算我手中握有得钱财再多、权力再多、女人再多、狐朋狗友再多，都不及你这个兄弟在我心中的地位。因为只有你对我是真心，我对你也是真心的，这已经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值得我相信的事了。」方会长绕到利林的身后，双臂靠近了锁住他的头部，一点一点的勒紧。「我万万没想到，这也是假的。」 「不是假的。但你放过我吧！哥！」利林眼中没有畏惧，声音里也没有，只是坦然、只是疏离，这激出方会长多年不见的眼泪，这一声『哥』也让他颓丧下来，怒气全消。 方会长拿出一把精緻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又在利林手臂上划一道，伤口不深，只是鲜红的涓涓细流浸入了本就热情如火的红色地毯。 「我们曾经歃血立誓，现在一笔勾销了。」方会长咬牙收敛了泪水，板起脸来。「公司股权都给你，从此之后你我毫无干係，还你一个乾净算是当哥哥给的最后礼物。只是以后走的好坏，别来找我，我不会心软再接纳你。」 利林站起身来，鞠躬，说：「方会长，告辞。」 内心不是毫无波澜的，只是那些生活必须逐渐走远，他才能真正解脱。 // 「只是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割到手而已，不严重，别担心。」利林安抚她。 「还痛吗？我帮你呼呼。」双妍芮抓起他的手，就要隔着纱布呼呼……但瞬间就被莫名的羞耻感淹没了。 好歹她也是个二十八岁的成熟女性，那么幼稚的说呼呼是怎么回事啊？谈恋爱就智商下线这样可不行。 「怎么不呼了？」前辈在一旁观赏她的小表情，没有打算放过。 「反正呼了也不会好。」她必须回復理智。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前辈贼贼的笑，用指尖刮了一下自己的薄唇。「说不定呼这里就不会痛了。」 等等，前辈你知道这个动作在她眼中有多么性感吗？ 双妍芮又害羞的满面通红，舔了舔嘴唇经不起逗弄，凑上前去啄了一下，全身又开始酥酥麻麻的了。 「只亲一下吗？我们上节目到处都是摄影机，要亲就不容易了。而且这档要拍个七天六夜……」前辈的眼神又再诱拐她。 「要亲还是可以吧！我们下午就要公开了，如果尺度太大他们会自己看着编辑的吧！」双妍芮委屈巴巴。 「好歹是艺人，注意一下形象。」前辈又揉了她的头顶。「我就在这里，你先把这七天的份量解决了吧！」 双妍芮眨眨眼，一脸认真的说：「那亲亲可能不够。」 她用清澈无邪的眼神凝视着他，还说了这句话。利林喉头一紧，身体好像有一团火，正在低烧。 「还要抱抱。」双妍芮瞬间解开了碍事的安全带，一把抱住了旁边的利林，又在他嘴上啄了一下。 安全带被解，车子里的系统开始尖叫。 「你们克制一点，再怎么样也不能拿安全开玩笑。」信仰氏劝諫道。 双妍芮只能道歉，利林也理亏的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毕竟有信仰氏在，不得不顾忌他的感受。他们这对笨蛋情侣档铁了心要有所收敛，于是只是乖乖的十指紧扣。 不过光是这样，双妍芮还是很开心，内心甜滋滋的，眼神掺了蜜似了，对视总会拉丝。 昨天是《月斜窗纸》上档的日子，电视上是一集一集播没错，但网路平台是直接放出全集的，评论火辣辣热腾腾的出炉，双妍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看，于是先塞给利林过滤一下。 利林认真的滑了两下，说：「看吧！」她才颤抖着捧着手机，怀着虔诚初心看着。 『段縹霄难產这段真的把我看哭了！』『边衙内真的不死可惜！』『虐成这样，编剧绝对不是亲妈。』『利林也太帅了吧！』『虽然实际年龄差了十岁，但是利林和双妍芮好有cp感。cp感果然是种玄学。』『也算是魂穿何渡和倪瑜，在这个时空终于是可以在一起了，暴风哭泣。』『白璇花真的又可爱有可怜，如果她泉下有知快快来找我，我会好好疼你。』 看到这里双妍芮缩了缩脖子，觉得有点噁心。但评论区就是这样的，年轻的时候她也会在偶像影片下留言，好帅呀！快来娶我！我爱你！之类的。以后要是真的大火了，黑歷史被挖出来就准备羞愧至死。 『男女主角这眼神绝对是谈恋爱了，他们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同楼上，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床戏女主角全身红成这样，看来是假戏真做了吧！』『谁来抢我家偶像我就跟谁拚命！』『他们谈恋爱关你们什么事，偶像还不给谈恋爱了，都要入四十了耶！』『虽然我是小森林，但我希望我们家利林能够幸福快乐，总之这桩亲事为娘的准了。』 看来他们恋爱消息一出是又要炸锅了。 其中还是有少数负面评论。『不就是靠男方资源上线嘛……这种角色有更加实力派的演员能演啊！』『女主角凶狠冷艳，但双妍芮是偏可爱型的，觉得不搭，扣分。』 双妍芮虽然难过，但意外的很能接受。其实他们说的没错，自己是靠着男方实力上线的，这世上也有很多比她有实力的演员。 可爱型的长相戏路也会受限没错，但能用实力补满的她也会继续努力的。 想一想就自己通了，而且还有一个原因让她心情大好。 『哇！湛漪澜的演员是谁啊？没听说过的名字，也太漂亮了吧！天上下凡的吧！』『她吊上屋樑的那一刻真的美死我了，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白月光。』『编剧怎么可以让她那么快领便当？朝顏真的每一帧都像在拍画报啊！』『我愿意拿女主角的性命去换湛漪澜一辈子幸福快乐。』 朝顏的评论之多，甚至多于男女主角，双妍芮看的眼眶发红，无边的感动漫上心头，那么用心默默耕耘的朝顏，终于让大家看见她的面目了。接下来希望她能延续女神的威力，一路搜刮信徒，双妍芮算是入教的早，应该可以当个左使，那这样素素是右使，邵添就是副教主，至于顾华嘛…… 双妍芮喜滋滋的胡思乱想，一边截图把那些好评都传给朝顏。朝顏最近好像接新工作了，接连几天都不回家，讯息也很少回覆，大概是很忙。 既然朝顏都那么用心工作了，今天的她也要打起精神，努力的拍摄！也要享受其中，公费谈恋爱这种事可是不常有的。 // 他们往偏僻的山林去，一路上有古朴破碎的墙垣，双妍芮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利林倒是淡定很多，很多恐怖特集都会选像这样的地方。 「也是新鲜，没想到恋爱节目会搞这招。」利林拉拉她的手，温柔的问：「怎么，害怕吗？」 双妍芮诚实的点点头，说：「害怕，我特别害怕要是反应做的太假怎么办？节目组应该会很难堪吧！」 利林笑，淡淡的说：「该不会是害怕才故意这样说的吧？」 她正经八百地摇摇头，说她国中的时候意外的被开啟恐怖片的开关，特别喜欢那种被吓之后全身舒畅的感觉，上了癮之后就戒不掉，每天都得看才行。训练到了现在已经很少有鬼片能让她害怕了。 换言之就是，她的胆超级肥。 利林默默的点头，回首过往，这奇女子敢在地下停车场堵他、被关好几个小时还能淡定睡着、一个人勇闯方会长的地盘、被人追杀的时候害羞地待在他怀里也不害怕…… 嗯，很有说服力。 「那你如果看到节目组失望的表情，就……大概叫一下吧。」虽然算是真人秀来着。 「要是我没有及时反应，前辈你就捏我一下吧！」她诚恳的拜託。 「捏哪里才好？」利林抬眉看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腰间戳戳。「这里吗？还是这里？」 双妍芮被用的全身痒痒，两朵红云又不可抑制的向上燃烧，直至耳廓。 「前辈你小心了，再这样调戏我我可是不会忍的！大庭广眾下也把你吃了！」双妍芮也伸出一根手指，像刀剑交锋一样把利林的攻击全部阻挡回去。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会特别幼稚，但又特别有趣。 信仰氏有点无奈想跳车，但还是将他们安全的送达了。节目组准备待续，等男女主角整理完妆发之后就能进行拍摄，双妍芮花的时间久了些，她的头发被揉的跟狗窝一样，妆发师冷着眼问她这怎么搞的，她也是一派红着脸傻笑。 第一个场景就很漂亮，一味的白，加上几个很有质感的植物盆栽，看起来很简练，很单纯。两个坐椅就摆在正中间，相隔大概两个手臂的距离，他们很勉强才能拉到彼此的手。 节目组说就是这样设计的，一开始是这样的距离，后来依照后面进行的重重关卡，每一次访谈都会调整椅子间的距离。 「那最后一集会直接坐大腿吗？」按这个逻辑是这样没错。 节目组一脸堂皇说她太极端了，意外觉得她很有综艺感，但走的人设该是怎样的？辛辣慾女风？她和节目组的讨论越来越起劲，前辈出场力挽狂澜，代表公司立场让她先把演员正职站稳了，要当综艺咖以后再说。 开机打板，跟镜头自我介绍后，双妍芮接过节目组的任务卡，第一任务果然正如前辈所说，是互取爱称。 「我们有多久时间想呢？」双妍芮询问。节目组说三分鐘。 分明刚刚前辈才洩漏过题目，但三分鐘的限制还是让她紧张，脑中闪过无数想法，但她都嫌太过普通。 利林笑着看她，没有太过在意，就是一档节目而已不必较真。 「不然就叫良人吧！延续我们的经典名句。」利林缓而沉稳的说。 「不不不！我现在一想到良人就想起乌龙麵装。」双妍芮急忙摇头。 利林默默讚许她不自觉提到代言的事情，广告商以后可能也会看准卖点专攻于她。 「还是叫欧伯伯吧？」双妍芮寻思许久脱口而出。「前辈存在我手机就是这个名字，也不会跟别人撞名……」 利林瞬间表情一片死灰，难以置信的开口：「那我要怎么叫你，孙女吗？」 节目组全体笑疯了，摄影画面的震动就能知道他们笑得有多夸张。 因为这起事件，节目组把副标题设为：欧伯伯情话多说一点。顺便蹭一下这首王者归来歌曲的热度。 最后当然没有叫欧伯伯和孙女，换了一个极其平常的前辈与宝贝，虽然双妍芮不太满意，但是看着前辈不愿再多受折磨的样子也就放弃了，这不是还有押韵的吗？挺不错的。 第一部分拍摄完毕后要移往下个地点，前辈走近在她耳边低沉的喊宝贝，双妍芮瞬间就满意了，给了一个大拇指不够，伸出两个大拇指，满脸通红的说：「前辈你果然是最棒的！」 // 第二部份的标题叫作心跳一百分。原本以为可以演出被吓到的样子，但他们居然要带监测心跳的手錶啊！节目宗旨是要运用吊桥效应製造他们之间的火花，殊不知他们牵上手的每分每秒，心跳都相当剧烈。 这样是不是会短命？她还想要前辈活长一些。 揭开眼罩的瞬间，他们身陷古色古香相当诡异的场景，大概是会出现鬼魂的那种破败古寺，双妍芮很兴奋的牵着前辈的手到处晃晃，真的觉得节目组的设製很用心，鬼的扮相，恐怖配乐的进场点，通通都研究的很好，她这个鬼片博士也必须给予认可。 但或许就是因为太认真了，每次鬼出来的瞬间她都很平静，所以心跳反而掉了下来，比起被吓更多的是思考，这个桥段是哪个电影的原型，这个鬼魂的演技怎么样，是不是曾经跟她一起当过临演的人？ 不只是鬼屋，这个关卡还有点密室逃脱需要推理的性质。前辈完全发挥了他优秀的脑袋，听着他梳理着鬼怪的故事情节，破解密码，她的心跳又节节攀升。四处是阴间的淡蓝色打光，但照在前辈的侧脸上还是好帅气，很想过凑过去偷亲一口。 「双……宝贝你有在听吗？」利林转头看到她盯着他吞口水。 在这个场合也不好讲话，他们身上有别麦克风，就算是悄悄话也清楚的很。她有点委屈的蠕动嘴唇。 利林一本正经地假装听懂了，瞬间拉起大衣罩在他们头上，熟练的压住了麦克风，轻轻吻她。 很好，除了两方爆炸的心跳外，难以察觉。 逃脱了大概八个小时后，他们总算走完全程，他们或许可以走更快的，双妍芮总一直盯着鬼看，就像在公园流连忘返的孩子。 结果上无疑是节目组的一败，但是手持着他们心跳的数据，已经有更好的卖点了。 隔了八个小时后出来，天都黑了。这个时间点素素应该已经把消息放出来了。双妍芮看到节目组每个人表情都不一样，有喜悦的，有伤感的，有大喊可惜的。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啊？他们拖着虚脱的身体回到休息室，拿起手机一看，有一堆素素的未接来电。 正要拨回去的时候，素素又打了过来，用一种她从来没听过的沙哑声音嘶吼着。 「双妍芮，你她妈快回来！」 尾声 番外——蒙面歌手（一） 番外——蒙面歌手（二） 番外——蒙面歌手（三） 番外——蒙面歌手（四） 番外——蒙面歌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