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1节 ?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作者: 杜卿卿 文案: 永安侯离世后,侯府日渐衰败,纪夫人准备给自己的两个女儿挑一个贵婿,来扶持侯府。 沈暮朝年少有为,极有可能金榜题名,成为朝中新贵,精挑细选,沈暮朝就成了纪家“鱼塘”里最适合的一尾。 纪夫人打算把小女儿许配给沈暮朝,可阴差阳错,这门亲事落在了纪家大小姐纪云窈的头上。 新婚之夜,望着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妹夫的男人,纪云窈才知道自己原来只是一本话本子里的炮灰女配,沈暮朝确实是个贵婿,但贵婿不贵她。 书里,纪云窈只有一张脸长得好看,成亲后,她骄纵跋扈乱花钱又爱作妖,沈暮朝对她没有一丝情意。 答应过不纳妾,成亲的第三年,沈暮朝却领回府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 纪云窈不同意,沈暮朝因此对她越发冷淡。直到半年后纪云窈死了,沈暮朝也没进过她房里一步,后来沈暮朝步步高升,很快把早逝的发妻抛到了脑后。 总而言之,沈暮朝这人就是个又穷又抠又有洁癖的负心郎。 早死是不可能的,和沈暮朝当夫妻,也是不可能的。她越作,沈暮朝应该越讨厌她。 就在纪云窈第三十八次发脾气的时候,望着沈暮朝那张格外冷淡的脸,她眨眨眼睛,“怎么样,是不是想和我和离了?” 沈暮朝:……他觉得他还能再忍忍! * 成亲后某一天,沈暮朝在榻上发现一个小簿子,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又是没和夫君和离的一天,好难过!” 被迫多了个娇滴滴的小妻子,沈暮朝并不在意,也未有多少感情,只要纪云窈不惹事就行。 他以为她可有可无,只是后来,沈暮朝后悔了。 离是不可能离的,他栓不了纪云窈的心,那父凭子贵行不行? * 纪云窈:和离后财产我也不多要,一半多点就行了。 后来,纪云窈:咦,说好的早死小娇妻呢,沈大负心郎怎么还没抛妻弃子迎娶白月光进门? 阅读指南: 双洁,男主不渣,文案上的剧情另有原因,可以放心入坑。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云窈(小名小羊)、沈暮朝 ┃ 配角:纪云善、裴照川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拒绝早死,貌美大小姐x洁癖男主 立意:钱是攒出来的,感情是处出来的。 第1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一天 杏花三月,青州。 松阳书院是青州名气最大的书院,山长松阳先生也是有名的大儒,这天早上,张山长讲学结束,正要召集夫子们谈话,这时,有几位贵客到了书院。 来人是京城永安侯府的侯夫人和大小姐。 张山长未与永安侯府打过交道,然客人远道而来,他立即接待了她们。 书院里,纪夫人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小善三岁那年被拐走,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查她的下落。前段时间,我们得到消息,当年把小善拐走的那个吴牙婆,曾在青州出现过,我就马不停蹄带着云窈来了青州。” “松阳先生,我今日前来,是有事要麻烦您,官府已经贴了寻人的告示,但我想着,松阳书院是城里数一数二的书院,这里聚集了青州各县各村的学子,若是能让学子们帮忙找寻,或许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当然,书院是清静之地,我们不会打扰太久,劳烦先生把学子们召集起来,看一下小善的画像,我们就离开。” 听闻来意,张山长毫不犹豫应了下来,“纪夫人客气了,老夫也为人父母,能理解你的心情。稍等,老夫这就去安排。” 张山长和纪夫人的谈话,落到一旁年轻姑娘的耳中,见张山长如此利落地答应了,纪云窈松了口气。 永安侯府原本两位小姐,她的妹妹乳名叫小善,十一年前,三岁的小善外出看花灯,不小心被牙婆拐走,至此,她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妹妹。 纪云窈的父亲英年早逝,爹爹走后,陪着纪夫人去到各州各地找寻小善的人,变成了她。 这几年来,为了找到小善,她和纪夫人去的地方不少,除了青州,她们还去过扬州、苏州等地。 把小善带回家,是永安侯府所有人的心愿。 府衙的官差贴了告示,加上有书院学子的帮忙,接下来几天,纪夫人和纪云窈收到了很多消息,有人说在青州下辖的甜水村见过吴牙婆,又有人说曾在石头村看到过和小善样貌相像的姑娘。 类似的消息有十多条,自然不全是真的,甚至有可能没有一条是真的,但纪夫人和纪云窈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此次陪她们来青州的,还有纪云窈的大表哥岑森。 十多个地方,挨个走一趟,最快要半个月,慢一些的话,也得一个月。 这些地方多是在乡下,道路狭窄坎坷,马车是进不去的,再者,他们是去找拐卖孩童的人牙子,大张旗鼓乘马车进到村子里也不合适,可能会打草惊蛇。 考虑到这些,出发前,纪云窈找到岑森,让岑森教她骑马。 岑森犹豫道:“可姑母不让你骑马。” 纪云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这几年天南海北的找妹妹,她去过的地方不少,按理说,她早该学会骑马,但事实上,她并不会。 因为纪云窈的父亲在世时,曾从马背上摔下来过,伤得很严重。 永安侯本就身体不硬朗,骑马的时候意外摔了这么一下,更是加重了他的病情。 纪夫人引以为戒,爱女心切,从此不许纪云窈学骑马。 纪云窈劝道:“大表哥,找小善更重要,我必须学会骑马才行!难不成过几天到了乡下,咱们还要继续坐着马车去村里找人吗?那样容易暴露身份,还耽误时间。” 岑森还在犹豫,“表妹,这些不是问题,此行有我在,你和姑母乘车,我骑马就是。” 纪云落摇摇头,“大表哥,这次是有你陪着,可总不能每次都让你跟着我们啊!你就教我骑马吧,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 表妹说的有道理,对于表妹这种经常外出的人,学会骑马是必须的,杯弓蛇影、过度保护,反而会误事,岑森思忖片刻,把纪云窈带到了城郊的跑马场。 来跑马场之前,岑森不忘交代,“表妹,你去找件男装换上。” 跑马场地形开阔,人烟稀少,青州大户人家的子弟平日常来这里跑马,表妹那张脸,若是让那些风流公子看到了,肯定要出事。但骑马的时候又不能把脸遮着,干脆女扮男装好了。 大表哥真是为她操碎了心,纪云窈笑着道:“大表哥,我早就备好了,这些年跟着娘亲外出,我女扮男装过好几次呢。” 纪云窈穿上男装,梳了个高高的马尾,马尾上绑了一条红色发带。 她的坐骑是一匹新买回来的白色小马,小马个头不高,身上没有一根杂毛,远远看去,马背上像是落了一层皎皎细雪。 纪云窈给自己的坐骑起名为雪宝,在岑森的指导下,很快,她可以一个人沿着跑马场跑几圈了。 不过,只在跑马场练习是不行的,还是要上路。 纪云窈跃跃欲试,“表哥,我想出去跑跑。” 十三四岁的姑娘,坐骑也是小小的,雪宝的品种特殊,个头在马类中十分矮小,性格也很温顺,岑森放心地道:“好,你先去,我跟在你后面。” 出去跑马场,是一条长长的小道,放眼望去,路上空无一人,两侧长满了翠绿浓密的野草和各色野花。 没有人打理,这些野草野花蓬勃旺盛,足足有半人多高。 路上只她一人,纪云窈渐渐放开了胆子,骑马的速度越来越快。 小道的尽头是一条往左的土路,纪云窈拉着马缰,准备往左拐,但在她即将拐弯的时候,左侧路口却突然“窜”出来一个人。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个头很高。 纪云窈一惊,说是“窜”出来,其实是两侧的草丛太高太厚,遮住了她的视线,导致拐弯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左边有人。 纪云窈在马上,少年在地上,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按理说,纪云窈并不会和少年相撞,可纪云窈是新手,最害怕路上突然出现人。 她是第一天学骑马,别说一个人,就是路上出现一条大黄狗,都能让她紧张好一阵,总觉得自己会冲过去把大黄狗撞飞。 纪云窈背脊绷得直直的,下意识攥紧马缰,想要赶快停下来,可许是她太紧张,无意识的情况下,她拉马缰的力道过大,雪宝非但没停下来,反而前蹄扬了一下,速度突然由慢变快,马蹄重重踩在地上,朝前方飞奔。 雪宝这是受惊了! 意外发生的太突然,纪云窈脑子一片空白,心跳个不停。 大表哥说会跟在她的身后,可此时压根看不到大表哥的影子,继续待在马背上也不是办法,雪宝跑得太快,纪云窈既害怕雪宝把她甩到地上,又担心来不及躲避的话,会和前面的高个子少年撞上。 加之当年永安侯落马,也给纪云窈留下了阴影,阴影直到现在还有。 纪云窈这会儿只想赶快从马上下来,好在雪宝个头很矮,小道的两侧也都是厚厚的草丛,即使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不会受太严重的伤。 纪云窈尽量放松身体,按照岑森教给她的方法,使劲后拉缰绳,在马匹速度稍微慢下来的时候,她找准时机,朝左后方的方向,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雪白的小马冲过来,路口处的少年往旁边躲避,然而,小白马没撞上他,下一息,马背上的小公子却跳了下来,骨碌碌滚在他的脚边。 沈暮朝:……这个场景怎么有点熟悉? 前段时间有个厚脸皮的老头子就是这么讹人的! 一老头子骑着头驴,给一个男子让路的时候,老头子突然从驴背上摔了下来,“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黑心肝的老头子非说自己让路的时候摔伤了,要让男子给他银子赔偿。 这件事是几个月前发生的,后来又发生了好几起类似的事,事情愈演愈烈,不仅闹到了官府,还在整个青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面前之人不是那黑心肝的老头子,沈暮朝自然也不是那个倒霉的男子,但是,拐个弯而已,脚下的路平坦宽阔,连一粒石子都没有,还离他那么远,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出意外的,怎么就马匹突然受惊了,又突然跳马了,滚到了他的身边? 这跟他没关系吧? 被敲竹杠的话,沈暮朝可没银子赔! 沈暮朝往后退了两步,瞥见纪云窈衣裳上沾着的叶子和尘土,他又往后退了几步,“讹人的?还是故意的?” 少年的声音清越,在纪云窈头顶上方响起,但他话里的警惕之意,不难让人听出来。 纪云窈身子一僵,猛然抬头,什么讹人?什么故意? 她可是京城永安侯府的大小姐,至于讹人吗? 纪云窈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手心的泥土,衣服弄脏了,她的右臂也有点疼,但好在没受伤。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2节 看向沈暮朝,纪云窈道:“不…不是,公子,你误会了,我就是单纯从马上摔了下来。” “你看,我的马都跑远了,它是真受惊了。” 清和柔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暮朝看向纪云窈,哦,原来不是哪家的小公子,而是个小姑娘。 沈暮朝把视线移到一旁,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只是道:“是吗?” 顿了顿,他偏头往后看去,“没跑远,在那里。” 纪云窈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过去,刚刚还扬着蹄子狂跑个不停的小白马,此刻就在前方不远处站着,甩着尾巴吃着草,很是悠闲温驯,一点都不像受了惊,倒像是她在撒谎! 纪云窈:……好你个雪宝,是专门来拆台的吗?早知道她就不冒着危险跳马了! 纪云窈只得再解释一遍,“公子,我真没骗你,我是第一次学骑马,还不熟练,突然看到你从路口过来,我吓了一跳,缰绳握得太紧,让雪宝受了惊,我太过害怕,这才想着要跳马。” 雪宝? 沈暮朝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骑的不是一匹马,而是一只小奶猫! 微风越过一旁的草丛,吹起少女乌发间的红色发带,面前的“小公子”看着有些眼熟,沈暮朝脑中浮出一张面孔,认出了纪云窈的身份。 前段时间京城永安侯府的侯夫人和大小姐来了松阳书院,学子们都知道这件事,面前的少女,就是那位纪大小姐。 纪云窈第一次去松阳书院是女装打扮,露了一面就很快离开了,这一次她穿着男子的衣衫,沈暮朝一时没认出来她,这才误会了。 沈暮朝淡声道:“抱歉,是我误会了。” 纪云窈还没被人这么冤枉过,“这位公子,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是不会出意外的。” 感情还是他的错? 沈暮朝长睫一扬,微微一笑,“这位小姐,我也算不上突然出现吧?你在马背上,应该能看到我才对。再说了,我刚才离你还很远。” 纪云窈听明白了,这人是在嘲讽她个子太矮,眼神也不好,坐在马上也没看见人。 不过,这次的意外确实和别人关系不大,纯粹是纪云窈自己技术不行,心态也不行。 纪云窈穿男装在外面的时候,会刻意让自己的声音粗一点,但这会儿她太紧张忘记掩饰了,见面前之人已发现她的身份,纪云窈面无表情,“哦,那公子以后别再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了。” * 纪云窈把正在吃草的小白马拉了回来,她还害怕着,一时半会是不敢骑马了。 纪云窈拉着雪宝,沿着小道往回走。 没走几步,纪云窈的大表哥可算来了。 岑森本是要跟在纪云窈后边保护她的,但刚才身边的小厮来寻他,耽误了时间,岑森这才来迟了。 岑森担心地道:“表妹,你骑马没出什么问题吧?” 纪云窈幽幽地看着他,“大表哥,你可终于来了,我差一点就出问题了,还被人当成了骗子!” 纪云窈看上去没有受伤,岑森一头雾水,“骗子?什么骗子?” 纪云窈继续幽幽地道:“讹人的骗子!” 纪云窈回去后,没敢把这件事告诉纪夫人,不然,纪夫人肯定不让她骑马的。 两天后,她与纪夫人、岑森一道去乡下寻亲。 一行人在青州待了很长时间,不过很可惜,把十多个地方全跑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吴牙婆和小善。 今日的天阴沉沉的,马车行驶在回青州的官道上。 纪夫人靠着车壁,脸色苍白,她无时无刻不盼着找到自己的女儿,可奔波多日却一无所获。 在寻女的过程中,她也帮助一些人家找到了各自被拐走的孩子,可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女儿? 悲恸、难过和连日的辛苦,让纪夫人的头疾又复发了。 纪云窈帮她揉着额头,“娘,您再忍一忍,就快进城了,等回了客栈,您好好休息几天,咱们再回京城。” “不能休息,还有一处没去。”纪夫人有气无力地道:“有人说城郊周家村一户人家的童养媳,也是从一个吴姓牙婆手里买来的,和小善的年纪一般大,不管是不是,总要去看看才行。” 纪云窈道:“娘,我去吧,您就别硬撑着身子跑一趟了。” 找小善的这段时间,纪云窈常骑着雪宝到处跑,见女儿骑术越发熟练,纪夫人便没说什么。 马车只有一辆,快要下雨了,纪夫人和岑森先进了城,纪云窈骑马去了城郊的村子。 去到周家村,她找到了和小善年纪一般大的那个童养媳,但这个童养媳并不是小善,把她拐走的吴姓牙婆,和拐卖小善的人牙子也不是同一个。 天色越发暗淡,纪云窈正准备回去,“轰”的一声,一道惊雷陡然响起,豆大的雨滴哗哗从天而降。 纪云窈只好先找地方避雨,整个村子除了一户人家的房子是青砖瓦片砌成的,其余都是茅草屋。 看来这是户“大户人家”。 雪宝被拴在不远处的树上,打着油纸伞,纪云窈轻轻叩门,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动静,“咯吱”一声,木门从里边被打开,少年颀长的身影在门口出现。 沁凉的雨水落在伞上,纪云窈看清了少年的长相,这张脸她并不陌生。 孽缘啊! 纪云窈眸子瞪大了些,“是你?” 沈暮朝同样有些惊讶,“纪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纪云窈问道。 沈暮朝解释:“前段时间纪小姐去过松阳书院,我是书院的学子,自然见过你。” 纪云窈有问道:“既然你见过我,为何那日要把我当成讹人的骗子?” 还记着这件事呢! 沈暮朝笑了一下,“我当时没认出来你。纪小姐今日前来,是有事情吗?” 纪云窈道:“我来周家村办点事,我可以在你家避一会儿雨吗?雨停了我就走。” 除了沈家周围是青石路,村里其他地方都是泥土路,雨珠一滴又一滴砸在地面,水渍溅起,打湿了纪云窈层层叠叠的裙摆,她那双镶珍珠的绣鞋,也沾满了泥土。 沈暮朝的目光,落在那双绣鞋上。 让这位纪小姐进来避雨的话,她衣裙上的水渍和鞋上的泥污,会弄脏院子和房间的地面。 这也意味着,他需要冒雨收拾和打扫。 可沈暮朝很讨厌雨水。 脑中浮出“麻烦”两个字,沈暮朝面上却是不显,温声道:“抱歉,不是很方便。” 作者有话说: 女主:新手上路! 男主:这里有人碰瓷! 我开新文啦,前三章留评发红包,希望大家会喜欢! 第2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二天 沈暮朝继续道:“不过,纪小姐可以去隔壁避雨,隔壁的周婶子为人热情好客,一定会好生招待纪小姐。” 不方便? 纪云窈踩着雨水去了隔壁,隔壁的周婶子确实很热情,又是给纪云窈拿帕子擦头发,又是给她拿花生吃。 周婶子边剥花生边打听,“姑娘啊,我看你从沈家那方向过来的,你是来找暮朝的吧?” 暮朝? 周婶子口中的沈暮朝,应该指的就是她刚刚遇到的那个人。 原来他叫沈暮朝。 纪云窈浅浅一笑,“婶子,不是的。” 周婶子一副了然的模样,“没事,不用瞒着婶子,来找暮朝的姑娘不止你一个,每次暮朝休沐从书院回来,总有小姑娘来村里堵他。” 周婶子误会了,不过就算纪云窈解释了,周婶子也不一定相信。 纪云窈随口问道:“很多姑娘来找他吗?” 周婶子:“是啊,别看暮朝爹娘不在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但暮朝可招姑娘家喜欢了,不过,来找他的姑娘那么多,婶子我觉得你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周婶子出主意道:“姑娘啊,你要是真喜欢暮朝那孩子,应该趁着下雨的机会上他家避雨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看对了眼,就能成了!” 周婶子以过来人的身份给纪云窈传授着经验,纪云窈尴尬笑了下。 既然沈暮朝家里没有其他人,那沈暮朝刚才为什么不让她进屋避雨? 沈暮朝是松阳书院的学子,书院里是有女弟子的,他肯定不是碍于男女大防才拒绝她的。 什么多有不便,看来是沈暮朝找的借口罢了! * 小女儿被拐走多年,纪夫人常年郁结于心,加上这段时间的奔波,回到客栈,纪夫人就病倒了,病情十分严重。 在客栈修养了近半个月,纪夫人这才痊愈,处理过其他事,临回京前,纪云窈和纪夫人又去了松阳书院。 虽然没有找到人,但她们到底是麻烦了张山长,纪夫人决定捐些银子,给书院修一间学舍。 把银票递给张山长,张山长微微一笑,语气更加亲和了。 松阳书院每半个月休沐一次,今日恰逢书院休沐,学子们大多已经离开,书院此时很安静,张山长陪着纪夫人和纪云窈逛了一圈。 逛到最后,张山长还亲自把纪夫人和纪云窈送到了门口。 站在门口,张山长和声道:“纪夫人,您放心,只要这边有消息,老夫就立即写信送往京城。” 纪夫人感激不已,“多谢先生,只要有消息,哪怕找不到小善,我也是有盼头的。” 张山长:“是啊,不过,有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还请纪夫人放宽心……” 张山长说着话,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两道身影,他话音一停,偏头看过去,“你们俩怎么还没回去?” 正朝书院门口走过来的这两道身影,隔着一人宽的距离,一道高一点,一道矮一点。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3节 纪云窈跟着看过去,等看到高个子的脸时,纪云窈微微一怔。 又是沈暮朝! 第三次了,这是她和沈暮朝的第三次见面! 沈暮朝当然也注意到了纪云窈,对上纪云窈的视线,停顿一会儿,他收回目光,恍若和纪云窈并不认识。 矮个子走过来,嘿嘿一笑,“院长,隔这么远都被您看到了,您老人家真是耳聪目明。学生和暮朝可没干任何坏事,我们啊,方才待在学舍里看书呢!” 张山长扬眉,“看书?我看是打着呼噜睡大觉吧!” 矮个子挠了挠头,“行吧,院长,那学生就不瞒您了,今个是休沐日,我和暮朝本来是要回家的,有姑娘拿着情信在门口堵暮朝,为了躲那个姑娘,我和暮朝就在书院多待了一会儿,也不知道那姑娘走没有?” 纪云窈静静听着,不着痕迹打量沈暮朝一眼,又有女子来找他? 沈暮朝身上的长袍和脚下的靴子,布料样式都很普通,又在城郊住,并非青州大户人家的风流子弟,不过那张脸,确实有被女子围堵送情信的资格。 张山长作为一院之长,也非迂腐之人,他摇摇头,“暮朝啊,老夫收了这么多学生,就没见过比你还招桃花的。以前,除了女弟子,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姑娘家来过书院,现在倒好,天天都有人过来。” “老夫甚至怀疑,有些女弟子是为了你,才来书院读书的!” 沈暮朝薄唇露出一抹浅笑,声音慵懒,“山长,这些女弟子自然是仰慕您的学识和风采,才来咱们书院的。” 张山长捋一捋胡子,露出笑,“那是,老夫年轻的时候,比你还受欢迎,也有不少女子给老夫写过情信!” 沈暮朝道:“山长,那师娘知道这些事吗?” 张山长脸上的笑意一僵,“好啊,暮朝,你小子打趣到老夫身上了!” 沈暮朝微微一笑,桃花眸里清辉灿灿,“山长,学生只是关心您和师娘的感情罢了。” 没有多停留,同张山长告别后,纪夫人和纪云窈离开了松阳书院。 刚出书院,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姑娘冲过来,打听道,“夫人,小姐,我看你们是从书院出来的,沈公子这会儿还在书院吗,你们有见到他吗?要是他还在的话,我就再等一会儿。” 纪云窈眨眨眼睛,这就是那个要给沈暮朝送情信的女子吧。 对着张山长和同窗,沈暮朝笑得一脸温雅,像是个对任何人都有礼的翩翩公子,但之前两次,沈暮朝又是把她当骗子,又是不让她避雨,纪云窈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实话实说的好姑娘。 粉裙女子等着纪云窈回答,纪云窈笑了笑,“好像还在。” 粉裙女子惊喜地提高了声音,“我就知道沈公子是在躲我,幸亏我没回去。干脆我直接进去找他好了,我今天一定要把信送出去!” 纪云窈随着纪夫人离开,粉裙女子冲进了松阳书院。 不知粉裙女子会不会来一个霸王硬上弓,逼着沈暮朝收下情信? 纪云窈被自己脑补的场景逗笑了,她脚步一顿,往回看去。 纪云窈和粉裙女子说了一句话,沈暮朝是看到了的,他很确定,是这位纪大小姐把他还在书院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听到了他和张山长的对话,纪云窈还这样做,摆明了是故意的。 看着纪云窈离开的身影,沈暮朝想,今个他也没得罪她吧? 一个抬眸,一个回头,四目相对,好巧不巧撞上彼此的视线,沈暮朝和纪云窈俱是一愣,他/她怎么在看我? 明媚的春光里,少女立在那里,身姿高挑,清眸皎皎,眉眼间透着些许稚嫩,但日后的鲜妍已然可见。 沈暮朝神色淡漠,下一息就收回了视线。 纪云窈把人放了进来,他还得费心思去应付,不知道他是哪里惹到了这位年纪不大的纪大小姐! 桃花春水,鸟鸣啾啾,日光倾洒而下,落在书院门口少年的身上,折出一道清透的光。 纪云窈隐约感觉,沈暮朝的神色好像很冷。 比冬天的冰还要冷! 纪云窈弯了弯眸子,心情更好了,沈暮朝应该是生气了,可哪又怎么样? 不出意外,她不会再来青州,也不会再和沈暮朝见面了! 是沈暮朝“得罪”她在先,她是个小心眼的人,摆了沈暮朝一道,就算是两清了。 作者有话说: 纪云窈:我娘说,说谎可不是好孩子! 这一章也有红包! 第3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三天 两年后,京城。 “愉姐姐,字画局都快开始了,纪云窈怎么还没来?” 初冬时分,气温寒凉,若无要紧事,没多少人愿意在这个时节出门赴宴,不过,翰林学士府门口今个却停了长长一排马车。 学士府的大小姐徐清愉举办了一场字画局,京城勋贵圈子里,字画局并不少见,每年都要来上几场,甚至前段时间也有其他闺秀办了字画局。 但不同于之前的冷场,今个来徐府捧场的人可不少,有各位贵女,还有一些世家子弟和各州进京的举子。 以画会友,无需讲究太多规矩,因此,今天来到徐府的男女宾客被安排同席而坐。 女客席位在在侧,男客席位在右侧,中间是过道,除了左侧靠过道最后一个位置空着,其余宾客皆已入席。 乌云笼罩,光线不是很好,屋子里烛光璀璨,满室飘香。 不过,这并非什么新奇罕见的宴席,加上天气寒冷,字画局还未开始,屋里坐了不少闺秀和世家公子,但大家没有太多话闲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一位闺秀坐不住了,频频看向门口,朝徐清愉问出方才那句话,打破了房间里的静谧。 徐清愉笑了笑,“不急,再等等,纪小姐应该快到了。” 方才那位闺秀又出了声,不太相信地道:“愉姐姐,你真把纪云窈给请来了?” 徐清愉微微点头,“她收了我送去的帖子,若无意外,应该会来的。” 闻言,闺秀脸上的不耐烦散去,“还是徐姐姐面子大,让我们没白等。纪云窈可算要露面了,我倒要看看她长什么样。” 一听说纪云窈真的会来,原本安静的房间,一下子热闹起来,闺秀们聊天的兴致瞬间高涨,“纪云窈来了,这字画局才有点意思。” “也不一定,事情闹得这么大,万一她不敢来呢!” “不来?那就没意思了,前段时间我表姐福康县主邀我赏梅,我都没去。要不是听说纪云窈会来,这么冷的天,我抱着暖炉在家待着不香吗?” “是啊是啊!没想到,周尚书的二公子,竟然为了纪云窈逃婚了,那纪云窈真有那么好看?” “好看?万一是狐媚呢?周二公子又不是没见过美人,怎么就为了她逃婚了?说不准两个人早就有私情了。周二公子敢在大婚当天逃婚,可见那些世家子弟也没几个好东西。” …… 半个月前,京城勋贵圈子里没几个人听过纪云窈的名字,但现在,所有人都盼着见这位永安侯府的大小姐一面。 闺秀们的议论,自然也传到了男客这边。 一人无奈地摇摇头,“周二郎放着宴国公府娇滴滴的小姐不娶,偏要逃婚,这可好,这阵子咱们这些人也没少受连累,瞧瞧那些闺秀,明面上说话都这么难听,指不定背后怎么骂咱们呢。” 另一位公子接过话,“确实。不过,宴国公府的小姐好是好,可如果那位永安侯府大小姐美若天仙,你会不会和周二郎一样逃婚?” “不可能。”方才那人一口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小姐,怎能比得过仙子貌美?” 受邀参加字画局的,有勋贵公子,也有一些进京赴考的读书人。 这次的字画局,就是为这些举子举办的。 世家子弟席位靠前,而这些读书人多为各州举子,还未有功名,则被安排在后几排。 前排的声音传到耳中,一个穿蓝色衣衫、个头稍矮的读书人转过身,冲着身后的年轻男子低声道:“暮朝,他们说的事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席位最末排的男子穿着一身青色长袍,他坐姿端正,屋里两侧烛光环绕,璀璨的光影落在他的眉间,男子肤色冷白如玉,薄唇挺鼻,轮廓分明。 若不是在最后一排坐着,不少人会把他当成世家出身的清贵公子。 沈暮朝道:“不知。” 矮个子读书人叫陆安,和沈暮朝是同窗,“我怎么觉得永安侯府大小姐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沈暮朝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陆安“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这位侯府大小姐两年前来过咱们书院,说是妹妹被牙婆拐走了,让咱们帮她找妹妹。对了,我还记得纪小姐临走前,还故意把那个要给你送情信的女子放进了书院,当时我也在,是不是有这回事?” 沈暮朝“嗯”了一声。 陆安嘿嘿笑起来,“不错不错,过去两年了,我还记着,看来我记性更好了。” 不过,即便是鱼一样的记忆,只要见过这位永安侯府大小姐一面,应该也是忘不了的,因为那位纪大小姐,长得确实漂亮。 两年前纪云窈陪着纪夫人出现在松阳书院的那一刻,小姑娘年纪不大,但书院很多学子眼睛都看直了。 陆安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想了想,然后他又道:“这么多人都在谈论纪小姐,看来纪小姐在京城的名气挺大的。” 沈暮朝不置可否,名气确实大,今日坐在这里,他不用主动打听,“纪云窈”这三个字便不断在他耳边响起,让人想忽视都无法忽视。 陆安继续道:“不过,我怎么感觉纪小姐的名声不太好?那些闺秀和公子们,提到纪小姐,说的话…不是很好听。” “暮朝,尚书府周二公子逃婚,真的和纪小姐有关吗?” 沈暮朝淡声道:“不清楚。” 顿了顿,他又道:“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陆安理直气壮地道:“咱们书院的那座学舍,就是纪家人捐赠的,上面还刻着纪夫人和纪小姐的名字,咱们坐在里面读了一年多的书,好歹和纪小姐也有点关系,我关心一下怎么了?我这叫知恩图报!” 沈暮朝轻笑了下,其实他对谁逃婚了、因为什么逃婚的不感兴趣,他和陆安今天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徐清愉的父亲是去年青州乡试的主考官。 去岁八月,沈暮朝和陆安参加了乡试,徐清愉的父亲算是他们两个的老师,因着这一层关系,他们才收到了徐府的帖子。 陆安正要转过去,坐在沈暮朝右手边的一个举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冲着沈暮朝道:“你们两个刚到京城吧,不然不会不知道的,这件事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读书人有时候也是挺嘴碎的,不等沈暮朝回答,这个举子又竹筒倒豆似的讲了起来,“半个月前,周二公子成亲那天……” 纪云窈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纪云窈的父亲永安侯离世的早,府里子弟也没什么出息,无人支撑,永安侯府日渐衰败,从京城勋贵圈子里淡出多年,纪云窈也不常参加大家闺秀们举办的宴席。 这些年来,若不是刻意提及,别人压根想不起来永安侯府,更别提府里的一个小姐。 然而半个月前,周尚书的二儿子成亲那天,经过永安侯府门口的时候,周二公子盯着永安侯府的大门看了一会儿,然后逃婚了。 周二公子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新郎吉服,从马背上下来,几步跑到永安侯府大门门口,红着眼眶,嚷嚷着只要纪云窈出来见他一面,他就会为了她逃婚。 新郎官当街哭了,新娘子也哭了,一旁的围观百姓,倒是笑了,乐呵呵看了一场好戏。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4节 女子逃婚不少见,但男子逃婚着实不多见,更何况当事人,一个是尚书府有权有势的公子,一个是无人在意的落魄侯府小姐。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睁眼闭眼的功夫,就在京城传开了。 事情传开后,说什么的都有,不少人觉得周二公子无缘无故不会逃婚,要么是和纪云窈有私情,要么,纪云窈有过人之处。 所以大家都想见纪云窈一面,看看她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勾得户部尚书的儿子为她逃婚。 但不拘别人说什么,被所有人关注着的纪云窈,一直没有露面。 之前见过纪云窈的人不多,和永安侯府有往来的人也不多,于是,短短时间里,纪云窈就成了京城勋贵圈子里最为关心的对象。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不多时,永安侯府的大小姐终于到了。 丫鬟领着纪云窈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屋子里安静下来,不管是闺秀还是男客,都齐刷刷扭头看向门口。 陆安知道纪云窈长什么样,但他被逃婚的传闻勾出了好奇心,“嗖”的一下,他也转过了头,朝门口看去。 等看清女子的长相,陆安嘴巴越张越大,眼睛里发出亮晶晶的光。 他是看到了仙女吗?两年不见,纪小姐更漂亮了! 见他这样,沈暮朝漫不经心偏头看过去。 年轻的闺秀在门口把雪色的斗篷取下来,露出一身浅紫色的袄裙。 袄裙修身,女子腕间带着一只桃色玉镯,腰间挂着长长的白玉流苏禁步,禁步之上,她身姿纤细窈窕,肤色白皙如瓷,娇靥若月,眉目盈盈,云鬓花颜,灿若春华。 取下斗篷,纪云窈进了屋。 随着她的走动,纪云窈织金裙摆上绣着的花儿随之绽放,花里蕴着的流光闪烁不停。 满室闺秀百花齐放,满室烛影流光溢彩,可纪云窈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乌的发,雪的肤,清灵鲜妍,整间屋子仿佛更加亮堂。 看到纪云窈的第一眼,在场之人就两个感觉。 第一,世上竟有如此好颜色的人难怪周二公子大婚当天要逃婚。 第二,纪云窈的气色和状态这么好,看来和周二公子有私情的传闻应当是假的。 望着纪云窈,徐清愉愣了愣。 她并不认识纪云窈,也没有和纪云窈打过交道,这次之所以邀请纪云窈,是因为纪云窈是近日的话题人物,纪云窈赴宴,可以让她举办的字画局更有名气。 她想过纪云窈样貌会出众,不然也不会被周二公子疯了似的追求着,可她没想到,这位永安侯府大小姐的姿容竟如此明艳,整个京城的姑娘,都没她出众。 徐清愉迎了上来,彼此寒暄几句,纪云窈落了座。 巳时,字画局开始。 徐清愉的父亲是翰林学士,徐清愉本人颇有才情,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 明年二月,会有不少才华横溢的举子下场,直接给这些举子送银子拉拢,太过直白,也太过谄媚俗气。 所以,徐清愉办了一场字画局,让举子们把自己的画作送过来,经过筛选,选出二十幅,挂出来进行匿名售卖,出价最高者,可得该画作。 而她今日请来的这些闺秀和世家子弟,则是出银子的人。 纪云窈很少参加京城闺秀举办的字画局,不过,大致的流程她是清楚的。 开始的几幅画,大家出价都不高,从第五幅画开始,价格逐渐高了起来,画作刚挂出来,下面就有人举牌子。 “五十两。” “八十两。” “一百两。” 场子热闹起来,纪云窈尝了下碟子里摆放的梅花糕,不紧不慢举起木牌,轻柔的声音响起,“一百五十两。” …… 闺秀和世家公子们自然不缺钱,只是,字画局上挂出来的作品,并非名家大作,只是一些前途未卜、又未有功名的举子所绘,不值当、也不必出太多银子,维持在一个不高不低的价钱即可。 因此,开始时出价最高也不过一百两,但这位纪大小姐,一出手就是一百五十两。 有了纪云窈的加入,画作卖出的价格越来越高,席间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这正是徐清愉想要的,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非常成功的字画局,不过,徐清愉嘴边的笑意,却淡了些。 一连四幅画,都被这位永安侯府的大小姐拿下了。 徐清愉是清流世家的小姐,但她举办字画局,自然有私心,想要替徐家人拉拢这些读书人,又想给自己立一个好名声。 也就是说,她本应该是这场字画局中最为瞩目的人,以后别人提起,议论和夸赞最多的人也该是她,可纪云窈把她的风头全抢了! 纪云窈连出高价买下四幅画作,长得貌美又出手阔绰,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全场人加起来,都没纪云窈出的风头大,此时此刻,屋子里其他人,频频望向纪云窈。 中场休息时,徐清愉眉目含笑,走到纪云窈身旁,“纪小姐,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府里赴宴,若有怠慢之处,你尽管提出来。” 纪云窈浅浅一笑,“徐小姐,贵府不曾怠慢我,这里暖洋洋的,比我平日待在自己家里还要暖和。” 徐清愉道:“那就好。” 见徐清愉还在这里站着,纪云窈主动道:“徐小姐是不是还有话对我说?” 徐清愉笑了下,“是这样的,虽不曾见过纪小姐的墨宝,但我看纪小姐一连拿下四幅画,应当是爱画之人,不过,在场的宾客,也有不少是懂画之人,他们应当也很想拍下一幅画作。价格高低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遇到一个懂得并珍惜画作的人。” 徐清愉话里的意思,纪云窈听出来了,表面上温温柔柔,在为其他人着想,实际是嫌弃她像暴发户一样拍下的画太多,不尊重那些读书人。 周二郎逃婚的事情发生后,看热闹的人不少,但整个京城,除了和周尚书府、宴国公府同时有仇的,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给她递帖子。 毕竟,可以看热闹,但得罪人的事,谁都不想做。 这个节骨眼上,给她递帖子,那就是打周尚书和宴国公的脸。 徐清愉自诩清流之家的闺秀,却是第一个给她递帖子邀她赴宴的人,所以纪云窈来赴宴,也是做了准备的。 事实证明,这位徐小姐说话绵里藏针,确实不简单。 纪云窈笑了笑,“徐小姐说的不错,来之前,我娘亲也是这么说的,她还特意给我多塞了几张银票,说爱画懂画的人很多,但举子们天寒地冻用作画很是不易,千万不可敷衍、也不可怠慢,遇到喜欢的,就多花些银子买下来。” 徐清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纪小姐一掷千金毫不眨眼,场上其他人都比不过纪小姐豪气!” 又在给她挖坑! 纪云窈算是看出来了,徐清愉的话,得反着听才行。 拍下着四幅画,她花的银子加起来九百两左右,不多,但肯定也不少,够在京城买一座小院子了,徐清愉虽是在夸赞她,实际却是想让别人觉得她太过铺张浪费。 仿佛没听懂徐清愉话里的深意,纪云窈弯了弯眸子,“我要真有千金就好了!” “徐小姐你别笑话我,我怕带的银子不够,还从我娘那里透支了两年的月银,买完这几幅画,往后两年我就得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了,别人是秀色可餐,我得日日观画可餐。” 纪云窈表现落落大方,说话时唇角带笑,语气自然,既有沉稳,又不乏小女儿家的狡黠,表现了自己,又恰到好处露了短,因此,她的话一出,在场之人大多都信了。 注意到这一点,徐清愉捏着帕子的手指一紧,随即又松开,“纪小姐真是风趣之人。” 纪云窈继续弯着眸子,“不是风趣,是真的,我真变穷啦。” 纪云窈的声音不大,但屋里其他人足以听到这些话。 勋贵圈子里的人要面子,别说透支两年的月银,就是十年,也不会在人前说出来的,但这位纪大小姐不太一样,能坦然说出“勒着裤腰带过日子”这种话,可见她说的话不作假。 不少举子微微点头,望向纪云窈的视线和刚才不太一样。 逃婚传闻在先,不管纪云窈和尚书府的周二公子有没有私情,先入为主的缘故,哪怕没见过纪云窈,这些读书人对纪云窈的观感其实并不好,甚至是有几分鄙夷的。 然而,字画上,那些有钱有权的闺秀并没有出太多银子,纪小姐一个手里没钱的落魄闺秀,却出了高价支持他们。 这说明什么?说明纪小姐心底善良,胸有丘壑,有才有德,很是尊重和看重他们。 “纪大小姐透支月银,也要支持我等的作品,我们这些举子定要勤学苦练,方不辜负纪小姐的心意。” “纪小姐,您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但接下来您别举牌了,您手里也得留点银子。” …… 举子们的声音接连响起,陆安转过身,“暮朝,咱们要不要也站起来说几句?” 沈暮朝道:“你想说就说。” 见沈暮朝不怎么有兴趣,陆安道:“那算了吧。” 在松阳书院读书的时候,陆安就很听沈暮朝的话,第一次参加这种字画局,陆安也是事事以沈暮朝为主,“纪小姐应当不记得我们了,夸纪小姐的人那么多,我就不掺合了。” 许多举子在夸赞纪云窈,这样一来,那些闺秀和世家子弟,也不得不跟着夸了几句。 纪云窈今天是来出风头、赚名声的,但说实话,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反响。 可能是别人不了解她的缘故,也可能是这些读书人心思单纯,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次非常完美的露面。 下半场的时候,纪云窈见好就收,她只举了一次木牌,再没有其他动作。 按照永安侯府如今的处境,她是没有资格收到徐清愉的帖子的。 徐清愉今天给她下帖子的目的,纪云窈很清楚,不过是想要让她露一面,好为这场字画局造势。 更过分的是,徐清愉给她递帖子的同时,就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了,完全没给纪云窈拒绝的机会。 纪云窈若是不来,就会被别人非议,让人觉得她是做贼心虚不敢露面。可她处于舆论的中心,出现在众人面前,别人其实也只是拿她当乐子。 徐清愉给她下了帖子不假,但实际上,这人的心思可不怎么单纯。 纪云窈也可以不出现,不过,她总要露面的。 与其在什么赏梅宴、赏雪宴上出现,选择这样一场风雅人又多的字画局现身,是最合适的。 徐清愉用她造势,她自然也得给自己谋些好处。 身处舆论中心非她所愿,但机会来了,她也会好好利用。 买几幅画,砸上不到一千两的银子,既能让人注意到她、注意到永安侯府,又能恢复她的声誉,还能让一些读书人承她的情。 一石三鸟的事情,干嘛不做? 不就是砸钱嘛,虽然她没权没势,但她有钱啊! 目的已经达到了,纪云窈不再举牌,随意看了一圈。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永安侯府失势已久,纪云窈和这些勋贵圈子里的人没多少交集,加上她经常跟着纪夫人去外地寻亲,在场之人,一大半她都叫不上名字。 纪云窈觉得没意思,然而,目光收回来的那一刻,看到某一处时,她视线一顿。 隔着过道,位于她右手边的男子背脊挺拔,姿态优雅,侧脸的轮廓不仅流畅分明,还有点让人眼熟。 纪云窈多看了几眼,眨眨眼睛,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人怎么和记忆中那个欠揍的沈暮朝长得有点像?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5节 作者有话说: 女主:靠绯闻上了热搜。 男主:吃瓜吃瓜。 这章也有红包。 第4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四天 男女宾客中间用过道隔开,但屋子就这么大,彼此的距离并不远,年轻女子那打量的目光,并不难让人察觉。 沈暮朝微微偏头,看向左边。 完全看清那张脸,纪云窈好看的桃花眼瞪大了些,还真是沈暮朝。 他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的青州吗? 对上纪云窈的视线,沈暮朝漆色的眸子露出一抹浅淡的疑惑,不明白纪云窈为什么要盯着他看。 见沈暮朝发现了,纪云窈有(冷)礼(淡)的浅浅一笑,把脑袋转了过去。 当年在青州,纪云窈和沈暮朝只见过三次面,每一次的时间也很短暂,没说上几句话,至于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纪云窈还记得沈暮朝的长相,说起来和雪宝脱不了干系。 第一次学骑马,就差点出了意外,还被人当成了讹人的骗子,这给纪云窈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连带着她也把沈暮朝给记住了。 两年不见,沈暮朝的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出类拔萃! 今天这场字画局,徐清愉请的举子不多,沈暮朝是其中一个,说明他已经过了乡试成了举人。 沈暮朝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虽然在场之人有比他年纪还小的,比如扬州一举子,十五岁就过了乡试,被人赞为神童,但沈暮朝这个年纪就中举了,是可以用“厉害”两个字形容的。 因着青州的经历,纪云窈原本以为沈暮朝只有一张脸可以看,看来沈暮朝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不过,不管沈暮朝有几把刷子,都和她没有关系,纪云窈把沈暮朝从脑子里赶了出去,不再关注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字画局上。 一个时辰后,字画局结束,众人各回各家。 纪云窈就坐在门口,她本来可以当第一个离开的人,但她还没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穿粉色袄裙的女子就冲了过来,堵在她的面前,“纪云窈,你别急着走,我有话要问你!” 纪云窈打量着面前的粉裙女子,这人她并不认识。 纪云窈不知道,其实在她没来徐府之前,向徐清愉打听她到底来不来的那位闺秀,正是这个粉裙女子。 纪云窈淡声道:“有什么事?” 粉裙女子气势汹汹,“你还敢来徐府参加字画局,你怎么好意思露面?” 纪云窈不知道粉裙女子叫什么名字,但粉裙女子语气这么冲,像是和她有仇似的,纪云窈心想,这人不是和尚书府有关系,就是和宴国公府有关系。 眼下看她不顺眼的,只有这两家人。 纪云窈倒是没猜错,穿着粉裙子的闺秀,名字叫高玥。 高玥的表姐,就是和周二郎有婚约的那位宴国公府二小姐。 很明显,高玥是来找茬的,因此那些准备离开的,干脆也不走了,又在位置上坐了下来,等着看纪云窈要如何应对。 既然是不认识的人,那就不用给面子。纪云窈桃花眸微微一扬,故意上下打量了高玥一眼,然后道:“你这人真奇怪,你自己都好意思露面,那我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噗。” 听到这话,屋子里有几位闺秀忍不住笑了起来,很明显,高玥不是这个意思,纪云窈却把话题扯到了这上面来。 也是,高玥的姿容,比纪云窈差多了,可以用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来形容,既然高玥都敢来赴宴,那纪云窈更应该过来。 听着屋子里的笑声,高玥脸上挂不住,“纪云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我是谁吗?屋里的闺秀们,你又认识几个?徐姐姐请你来是什么意图,你应该清楚吧!你们永安侯府都落魄成那个鬼样子了,你还敢大摇大摆地过来,你还有羞耻之心吗?” 参加个字画局而已,哪里需要羞耻之心? 一群压根没见过她的人,都能厚着脸皮对她议论纷纷,那她又有什么好羞耻的? 如若其他闺秀遇到这种情况,怕是钻地缝的心都有了,但纪云窈却一滴泪都没掉,脸也没红一下,“我们永安侯府是落魄了,所以我当然不知道你的身份,要不,这位小姐,你现在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再把其他闺秀给我介绍一下,我会感谢你的。” 高玥懵了,是被气懵的,“纪云窈你搞清楚,我是来和你吵架的,我要你的感谢做什么?” 纪云窈笑了一下,“你不愿意啊,那就算了!” 还敢笑! 在高玥脸色变青即将暴怒的那一刻,纪云窈转而看向徐清愉,出了声,“我以为徐小姐给我递帖子,是单纯邀我参加字画局的,难不成真像这位小姐所说的那样,还有其他意图?那徐小姐是为了羞辱我,还是想看我的笑话?” 字画局结束了,不曾想还有一场好戏可以看。 姑娘家扯头花这种事,自然很吸引人,除了屋里的闺秀们,坐在右边的男子们也都盯着纪云窈。 陆安压低声音,“暮朝,这会儿的气氛不太对啊,纪小姐势单力薄,又柔弱可怜,看起来不是那些闺秀的对手!要是她被人欺负了,咱们俩离得近,尤其是你,离纪小姐就没几步路,可得帮帮纪小姐。” 沈暮朝扫他一眼,心想,陆安是不是想多了! 纪云窈柔弱可怜,他怎么没看出来?眼下被欺负的人,明明另有其人,和纪云窈吵架的那位高小姐,脸都气青了! 姑娘们扯头花,在松阳书院读书的时候,沈暮朝见过好几次。 没有人离开,那他也不方便起身,既然一时半会回不去,沈暮朝干脆把小几上的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天青色的茶杯,倒了一盏茶,品了起来。 听到纪云窈的话,站在远处正在看好戏的徐清愉神色一僵,在心里骂了高玥好几句,干吗要把她拖下水? 不过,纪云窈也是聪明,明明是她在被人嘲讽,纪云窈却把矛盾引到了她这里。 徐清愉只得走过来,“纪小姐,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有其他意思,这段时间我所有心思都放在字画局上,哪里还有精力想其他的事!一定是高小姐误会了。” 徐清愉急着转移话题,主动为纪云窈介绍道:“纪小姐,这是高府的大小姐高玥,和宴国公府是表亲关系。” 高玥抬着下巴,哼了一声。 “原来是高府的大小姐啊!”纪云窈红唇勾了勾,“高小姐,我不认识你,那你直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不就好了,何必这样拐弯抹角,非得让别人把你的名字说出来!” 她是这个意思吗? 高玥下巴抬不起来了,“你!” 高玥觉得继续下去的话,自己能被气死。 废话不多说,她直接道:“纪云窈,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给你留面子了,在我表姐出嫁那天,周二公子因为你而逃婚,害得我表姐成了笑柄。”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怎么有脸来徐府?你又怎么好意思拍下那么多幅画笑得那么开心?” “你知道我表姐在府里有多难过吗?她整日以泪洗面,几天时间就瘦了好几斤!” 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纪云窈只觉莫名其妙。 周二郎逃婚当天,她的母亲纪夫人就特意出面解释过,说她和周二郎无任何私情,周二郎逃婚一事,她也是不知情的。 实话说了,但好像没几个人相信,明明这些人见都没见过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异常笃定是她搅和了这门亲事,是她勾./引了周二郎。 逃婚一事和她无关,但宴二小姐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加上又有高玥当着众人的面声泪泣下抱不平,如若不把事情处理好,纪云窈明白,过了今天,自己的名声会被彻底毁掉。 纪云窈语气严肃了些,“高小姐说错了,难过的人并非只有你表姐,没来徐府之前,我也在府里日日以泪洗面,今个来到徐府,欣赏了那么多画作,又见了这么多像高小姐一样如花似玉的闺秀们,我心情才好了些。” 高玥难以置信地盯着纪云窈,如花似玉? 纪云窈是在夸她,还是在说反话? 算了,她就当纪云窈是在夸她吧! 被人夸了,继续板着脸,好像不是很合适哎! 高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安静了一会儿,她干巴巴地道:“那你说,你又是为什么日日以泪洗面?” 纪云窈露出一抹苦笑,无奈地道:“我好好在家待着,却无缘无故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还被人毁了清誉,我能高兴得起来吗?” 高玥皱着眉,“你什么意思?” 纪云窈叹了口气,“高小姐,刚才你说你是来和我吵架的,但我并不想和你吵。宴二小姐受到伤害,非我所愿,我亦十分歉疚,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和周二郎并未有私情,他在大婚当天逃婚,抛弃你表姐,也和我无关。” 高玥欲要张嘴说话,纪云窈道:“高小姐,你先听我解释。” “半年前我去锦绣阁买首饰,在那里遇到了陪着他屋里侍妾买珠钗的周二郎,此后他多番纠缠于我,都被我躲开了。” “周二郎经常说些上不得台面的浑话,还派人跟踪我。我和我娘忍无可忍,把这件事告诉了周尚书和周夫人,周夫人保证会好好处理的。以防万一,为了躲周二郎,我甚至待在府里很少出去。” “我和周二郎没有私情,你若是不相信,那你再想一想,若我和他早就暗通款曲,我又何必教唆他逃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对我有好处吗?” 高玥没说话,在心里想,周二郎大婚当天逃婚,纪云窈的清誉严重受损,周尚书和周夫人因此对她也是不喜的,这确实对纪云窈没有任何好处。 纪云窈的声音又响起,“即便周二郎不娶你表姐为妻,可发生了这种不光彩的事,闹的满城皆知,我是不可能有机会嫁进尚书府的。” “但凡长了脑子,都不可能做出这等蠢笨之事。我真和周二郎有私情的话,那我应该极力打消他逃婚的念头才对,赶在他成亲前,耍手段嫁进去,或是等他成亲后,撺掇他休了你表姐,这才是我应该做的。” “高小姐,我和周二郎没有关系。周二郎有了婚约,还好色风流,对女子纠缠不清,这件事尚书府的人是知道的。你或者宴国公府的人想讨说法,不应该把火气发泄到我身上,应当去尚书府才对。” 高玥愣在那里,好像…是这个道理,纪云窈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就算和你无关,可我表姐还是因为你受到了伤害,去讨说法,又有什么用?” 纪云窈道:“怎么没用,始作俑者是周二郎,当然该由他负责。” “周尚书为官清廉,周夫人持家有方,可惜他们竟生出这么一个儿子。周二郎大婚当天逃婚,辜负了宴二小姐,这是背信弃义,不仁不义;好色纠缠无辜女子,毁人清誉,他更是一个无耻之徒!” “这等背信弃义、没有担当、不知寡廉鲜耻的狗东西,若我是周尚书和周夫人,早就要压着他,让他去宴国公府跪下赔罪,再当着宴二小姐的面,拿着铁棍把周二郎的腿打断!” 高玥没吃了一惊,“把周二郎的腿打断?” 纪云窈微微一笑,“是,把他的腿打断,多打几棍子,骨头碎成一片一片的。” 屋里烧着上好的银碳,温暖如春天,但男客们听到纪云窈的话,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 太可怕了!周二郎要完了! 今个在徐府的人这么多,纪云窈说的话一定会传出去的,即便周尚书和周夫人护子心切不忍下手,可迫于舆论的压力,周二郎的腿,是必须要断掉的。 如果周尚书和周夫人不这样做,那可不仅仅是教子无方了,事情闹大,周尚书在朝堂上也会受到影响。 而周二郎被打上了“背信弃义没有担当不知廉耻”的烙印,无论日后当官还是读书,都没什么发展前景,好人家的姑娘,也不会愿意嫁给他的! 等于说,周二郎彻底完蛋了! 虽然周二郎的腿还没被打断,可光是想一想,高玥就要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怒火散去,高玥想明白了纪云窈话里的意思,纪云窈当众说出这几番话,其实也是在为她的表姐出气,还帮了她的表姐。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6节 周二郎的名声彻底坏掉,那她的表姐就不会再被人耻笑,也不会影响到日后嫁人。 原来纪云窈是好人,是她错怪了纪云窈。 纪云窈夸了她,她刚刚却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纪云窈自己也是受害者,却丝毫不计较她的无礼。 高玥咬着唇,盯着纪云窈看了一会儿,不好意思跑走了。 虽然高玥一言不发就走了,但纪云窈想,事情应该解决了吧! 纪云窈准备回去,这时,其他闺秀和一些举子围了过来,“纪小姐,没想到原来您也是受害者。” “纪小姐,是我误会了,我之前还骂你狐媚,是我错了!” “身为读书人,我却偏听偏信,冤枉了纪小姐,实在是不该!” “纪小姐,方才那位高小姐说的话太难听,您千万别忘心里去!” …… 这半个月,勋贵圈子里的人是怎么议论她的,纪云窈很清楚,好在,过了今天,一切都解决了。 向她赔罪的人有很多,纪云窈唇角噙笑,看了一圈,不错不错,有些人对她道了歉,有些人没说话,但看着她的视线里也充满了愧疚。 还有些人嘛,目光落到沈暮朝身上时,纪云窈怔了怔,沈暮朝在慢悠悠地品茶。 屋子里此刻还有心思喝茶的,只有沈暮朝一个人。 纪云窈心里呵呵了几下,刚才说了那么多话的人是她,沈暮朝喝什么茶啊! 她应该给沈暮朝送去一罐子清火的苦茶,很苦很苦的那种,让他喝个够! 第5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五天 陆安穿着厚棉衣,手里拿了个烧饼,啃了一大口,一大清早就跑到了沈暮朝这里,“暮朝,周二郎的腿真的被打断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一股子刺骨的冷意瞬间钻了进来。 沈暮朝正在书房看书,旁边摆了个火盆子,听到这个消息,他没什么反应,目光落到陆安手上的烧饼。 他还没说话,陆安就明白了沈暮朝的意思,“你放心你放心,我不在你书房吃东西。” 沈暮朝“嗯”了一声,然后道:“要喝杯茶暖暖身子吗?” 见沈暮朝要起身,陆安拦着他,“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多年好友,没有这么多虚礼要讲究,沈暮朝指了一下,“好,你之前用过的杯子在那里放着,茶也是刚煮好的。” 不能在沈暮朝的书房里吃东西,因为会掉碎屑。 当然也不是不能吃,只是吃完之后,哪怕地上没有脏东西,沈暮朝也会把书房打扫一遍的。 来沈暮朝家里做客,别人用过的杯子也会被沈暮朝洗干净,然后摆到一起,贴上标签,等着别人下次继续用。 沈暮朝在这些方面的讲究和执着,身为沈暮朝的同窗兼好友,陆安是清楚的。 刚与沈暮朝认识的时候,陆安还不了解沈暮朝的“怪癖”,常把胳膊往沈暮朝肩膀上搭,有时还会从沈暮朝的食盒里夹肉吃,导致一看见他,沈暮朝就离他远远的。 起初,陆安以为沈暮朝很讨厌他,后来才明白,并非如此。 沈暮朝只是比别的男子更爱干净。 虽然不清楚沈暮朝的这种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但陆安习惯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他走到一旁的架子边,熟练地找到自己的杯子,倒了杯茶,端了过来。 陆安喝了口茶,接着刚才的话讲了起来,“我刚才出去买烧饼,听说昨天傍晚周尚书和周夫人压着周二郎去了宴国公府。” “周二郎跪在地上向宴老国公请罪,当着宴老国公和宴二小姐的面,周尚书拿着木棍,用家法处置了周二郎,说是要给宴国公府的人一个交代。” “一看周尚书拿的是木棍,宴二小姐立即派人找了根铁棍子,没办法,周尚书只好用那根铁棍,往周二郎的腿上敲了好几下。听说周二郎最后是被人抬回去的,一条腿都直不起来了,周尚书打他一下,他就叫一下,像只拔了毛的猪正等着下锅,那惨叫声几条街都听见了。” 说到最后,陆安幸灾乐祸地道:“腿断了,周二郎可要吃不少苦头喽,看他还敢不敢再去欺负纪小姐!” 沈暮朝并不意外,经过前天徐府字画局上的那一遭,周二郎的腿被打断,是必然的事情。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纪云窈又是给周尚书戴高帽,又是指责周二郎乃不忠不义的无耻之徒,事情越闹越大,为了不给别人在官场上攻击他的机会,也为了整个尚书府的声誉,周尚书是一定会“大义灭亲”给出一个交代的。 见沈暮朝不说话,陆安奇怪地道:“暮朝,你听了怎么没反应?” 沈暮朝薄唇轻启,“什么反应?” 陆安问道:“你不觉得很解气吗?纪小姐的冤屈也洗刷了,以后也不会再被周二郎欺负了。” 沈暮朝“哦”了一声,语气淡淡,“是挺解气的。” 陆安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敷衍,两眼放起光来,“纪小姐不会再被人议论,我也就放心了,你不知道,前天在徐府,我可怕纪小姐会被那些人欺负。” 沈暮朝放下手里的书,打量陆安几眼,“从徐府回来,这两天你频频提起那位纪大小姐,陆安,你不会是……” 陆安脸一红,赶忙道:“没有没有,暮朝你别多想!来京城后,我只见过纪小姐一面,连句话都没有说过,我哪能有那种心思?我只是觉得纪小姐没了父亲可以依靠,又遇到这种事情,太可怜了,我害怕她受欺负罢了!” 不管陆安对纪云窈是否存有心思,都和沈暮朝无关,但出于多年的同窗情谊,沈暮朝提醒道:“或许那位纪大小姐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怜。” 陆安一愣,“暮朝你什么意思?” 很多人觉得,纪云窈当众给周二郎打上背信弃义不知廉耻的烙印,是太过愤怒,也是在为宴二小姐出气,可沈暮朝觉得,纪云窈可能是故意这样做的,不然她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字画局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了那些话。 周二郎大婚当天,为了纪云窈而逃婚,可以预料的是,即便纪云窈对周二郎无意,等风波停息,周二郎也会继续去纠缠纪云窈的,但现在他的腿被打断了,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这样,他就没有办法再去骚扰纪云窈。 不过,这也只是沈暮朝的猜测,背后非议女子,不是君子所为。 沈暮朝只是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我觉得纪小姐的处境再怎么艰难,她也是侯府小姐,轮不到你我可怜她。开年后就是春闱,我们还是把心思放到备考上面吧。” 陆安点点头,“暮朝你说的对。” 他叹了一口气,“突然从小地方来到京城,又去参加了徐小姐办的字画局,在字画局上见到了那么多权宦子弟,开了那么多的眼界,我确实飘了不少,是该收一收心思了。” 往后几天,陆安也学沈暮朝那样一直待在家里温习功课。 * 永安侯府,听到周二郎腿被打断的消息,纪夫人感觉自己头也不疼了,身体也不难受了。 她一拍桌子,顿时有了精神,“打得好,我还嫌下手太轻了,我要是周二郎的娘,我就把他的另一条腿也打断!什么个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丑样子,敢这么欺负我的宝贝女儿!” 纪云窈忍不住笑了起来,“娘亲,您别气啦,事情算是彻底结束了,周二郎不会再来纠缠我,其他人也不会再说我的坏话了!” 纪夫人轻叹一口气,“话是这样说,但幸亏是你机灵,那天在徐府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不然,你往后的一辈子都要毁了!” “说到底那些人看不起你、看不起我们永安侯府,还不是因为你爹死得早,觉得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这更坚定了为娘的决心,一定要给你挑一个能保护你的贵婿,再也不让别人看不起你!” 纪云窈今年十六岁,有些年纪比她小的闺秀,早就成亲或定亲了。 纪云窈的父亲离世得早,府里没有男人支撑,纪夫人和纪云窈这些年的日子,说不上坏,但肯定也说不上好。纪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不想让纪云窈步她的后路,纪云窈及笄后,纪夫人就开始给纪云窈挑选成亲对象。 但因着要到处找小善,纪云窈和纪夫人每年都要抽出几个月去外地,纪云窈的亲事便耽搁了下来,加上后来又出了周二郎那档子事,纪云窈的亲事便拖到了现在。 纪云窈到了成亲的年纪,她倒也不抵触这种事,不过,纪夫人的这番话,她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纪云窈好笑地道:“娘亲,哪有那么多贵婿啊,找个适合的就行!” 纪夫人看她一眼,“怎么没有?谢家二郎不就是!” 纪云窈沉默下来,没有出声。 纪夫人口中的“谢家二郎”,指的是谢太师的孙子谢清和。 谢清和序齿第二,但实际上他是谢太师的嫡孙子,谢清和年十八,比纪云窈年长两岁。 虽是当朝太师的孙子,但谢清和与京城的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他从不因太师府的权势而自得。 少年雅正端方,样貌清隽,如今在国子监当监生,明年通过考核就可以入朝为官。 谢太师在朝中和民间颇有威望,有这样的出身和家世,称谢清和一句“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偏就是这样的天之骄子,刚出生的时候就和永安侯府定下了娃娃亲。 不过,和谢清和有婚约的,不是纪云窈,而是纪云窈的妹妹,小善。 这件事还要从十五年前说起,怀着小善的时候,某一日,纪夫人去城郊的灵泉寺上香,不料,下山途中,一场小雨后,山上竟发生了泥石流。 谢清和的母亲谢夫人当时也在那里,谢夫人带的仆从不多,而纪夫人怀着孕,带了不少小厮。 在谢夫人快要被洪水冲走的时候,纪夫人和小厮冒着生命危险,把谢夫人救了上来。 纪夫人挺着肚子救下了她,谢夫人为了报恩,便把自己的儿子,和纪夫人腹里还未出生的孩子定了娃娃亲。 也就是这样,谢清和与纪云窈的妹妹小善有了婚约。 后来小善被人牙子拐走,但谢家人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小善被拐走这么多年,谢家人也没来退亲。 纪夫人道:“谢家没退亲,说明他们不嫌咱们永安侯府落魄,还是愿意和咱们结为亲家的。” “虽然与清和那孩子有婚约的是小善,但我瞧清和与你见面的时候,常趁人不注意看你几眼,他心里应当是装着你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小善,况且,就是小善回来了,这门亲事估计也不能成了。但你不一样,小羊,娘是过来人,不会看错的,清和那孩子喜欢你!” 纪云窈乳名小羊,其实最开始她不叫这个名字,她的小名叫小窈,但纪云窈学说话的时候口齿不清楚,听纪夫人喊她“小窈”,她跟着学,却叫成了“小羊”。 纪夫人哈哈大笑,乐得不行,觉得自己粉雕玉琢的女儿确实向小羊一样可爱,就把纪云窈的小名改成了小羊。 现在纪云窈长大了,在外面的时候,纪夫人很少这样叫她,但在亲近的人面前,纪夫人还是习惯叫她的小名。 对于谢清和,纪云窈是不讨厌的,可是,和谢清和有婚约的是纪云窈的妹妹,纪夫人突然提起这件事,纪云窈一时还难以接受,“娘亲,这样做的话,那不就是…换亲吗?谢府未必会同意,这件事还是过几天再说吧,我明天要去城郊的芦苇村一趟。” 纪夫人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您还记得吉州王家吗?去年咱们去吉州的时候,认识了他们。前几天王家人得到消息,他家那个被牙婆拐走的小女儿,恐是被卖到了芦苇村,他们离京城远,要过几天才能到,于是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是让我走一趟,先帮他们确认下消息的真假。” 吉州王家,纪夫人自然是记得的。 孩子被牙婆拐走的家庭,不止纪家一户,多年寻找女儿的过程中,纪夫人和纪云窈认识了很多有相同遭遇的人。他们互相帮助,互相分享线索,这样也能更快找到各自的孩子。 吉州王家就是其中一户,王家人曾给纪夫人和纪云窈提供过线索,如今人家需要帮助,纪夫人和纪云窈自然也不能拒绝。 纪夫人没同意,“还是我去吧,周二郎逃婚的风波刚过去,要是再来一个周二郎就不好了。” 前段时间满京城都在议论纪云窈,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纪夫人又气又纪,食不下咽,一连几天都没休息好。 纪云窈想让纪夫人休息几天,把身子养好,“娘亲,您就让我去吧,为了躲避周二郎,我在府里闷了这么多天,头上都快长草了,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出去透透气。” “我在芦苇村不会待太久的,确认一下那孩子的身份,我就回来了。还有,这次我一定会更加注意的,一下马车,我就带上帷帽,绝对不把自己的脸露给别人看。这样您总可以放心了吧?” 纪夫人被劝动了,“行吧。” *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7节 来到京城后,沈暮朝在青石巷租了一座小院子,这天,昔日的一位同窗突然找到他,惊慌失措地道:“暮朝,有件事你一定得帮帮我。” 找沈暮朝帮忙的这位同窗,名字叫吴远山,也是青州人士。 沈暮朝问道:“怎么了?” 吴远山眼底一片青黑,看起来憔悴不堪,“暮朝,你知道的,我姑母嫁到了京城,我一到京城,就住在了芦苇村我姑母家里,但昨天夜里,我姑父死了。官府的人非说我姑母嫌疑最大,说她是杀人犯,要把她抓走,可我姑母胆子小得很,怎么可能会杀人?” “暮朝,我不认识其他人,事情一发生,我就想到了你。你那么聪明,是去岁咱们青州乡试的解元,你肯定能帮我查到线索,洗刷我姑母冤屈的,暮朝,你就帮帮我吧!” 作者有话说: 小羊:呵呵,又遇见了! 第6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六天 多年同窗求到他这里,沈暮朝自然是答应了,但他实话实说,“我可以走一趟,不过,我不一定能帮到你和你姑母。” “我明白。”吴远山露出一抹苦笑,“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聪明的,若是你也没有办法,那我和我姑母也只能认命了。” 吴远山的姑父姓刘,名字叫刘春来,姑母姓吴,坐在马车上,吴远山把刘家的情况给沈暮朝介绍了一遍。 刘春来昨天夜里死在了家中粮仓里,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发现他的人,是吴远山的姑母吴氏。 吴氏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已经嫁人了,吴氏的大儿子也成家立业了,小儿子今年不过十二三岁,目前在村学读书。 除了这几口人,刘家前段时间又新添了一口人。 说到这里,吴远山神色有些尴尬,“徐小娘是一个月前被我姑父从外面带回来的,徐小娘被夫家抛弃了,要跳河自尽的时候,恰好被我姑父看到,我姑父把她救了下来,让她留在家里养伤。” 剩下的话,吴远山没有说,但沈暮朝也不难才出来。 说是养伤,其实是养到床上去了。 刘春来像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一样,有了纳妾的心思,徐小娘被带回来后,在刘家住了一段时间,一来二去,就和刘春来厮混到一起了。 刘家在乡下,沈暮朝道:“你姑父把徐小娘留在家里,看来你姑父和其他村民不太一样,手里有些积蓄。” 吴远山点点头,“是,芦苇村离城里不远,我姑父手里也有不少地,我姑父和我姑母种的菜和庄稼,全都卖到了城里,这几年来,我姑父手里是有不少银子,他还在村里盖了一座大宅子,我现在就在那新宅子里住。” “我姑父和我姑母为了不打扰我和我表弟温书,他们还在老房子里住着,说是等开春了他们再搬进来,没想到,还没搬进新房子,我姑父就死了。”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去芦苇村的路上,沈暮朝又问道:“你姑父的死因,官府的人是怎么说的?” 吴远山:“今天早上我姑母起床后,准备去灶房做饭,看到旁边粮仓的门掩着,她推开一看,发现了我姑父的尸体。” “我姑父脑袋那里流了很多血,发现他的时候,他身子已经僵了。” “官府的人检查了我姑父的尸体,说我姑父的死不是意外,他待在粮仓里,被人用砖头从后面砸了脑袋,昨天夜里亥时初去世的。” 沈暮朝大概明白了,“那怎么会和你姑母扯上关系?” “你姑母和你姑父是夫妻,常理来说,嫌疑最大的人,不该是她。” “是啊,谁都有可能是凶手,我姑母肯定不可能是的!”吴远山长长叹口气,“这一切,和徐小娘有关。” 徐小娘被刘春来带回刘家后,没多久,两个人就厮混到了一起。 这两个人毫不避讳,刘春来又是给徐小娘买首饰买裙子,又是要把她抬成平妻。 是,不是妾室,而是平妻。 吴远山的姑母吴氏自然不同意,三天两头和刘春来吵架。 吴远山道:“昨天夜里,我姑父从徐小娘的房里出来后,去了我姑母的屋里,临睡觉的时候,我姑父突然说快过年了,城里买粮的人不少,他要去粮仓看一下粮食,拿出几麻袋出来,好明天拉到粮铺里去卖。我姑母跟了过去,后来,他们两个在粮仓里吵了起来。” “吵架的时候,我姑父说,他是一定要让徐小娘留在家里的,要是我姑母继续闹事害他没面子的话,他就要休了我姑母。吵着吵着,他们俩就打了起来。” “当时我还没有休息,点着灯在后边的新宅子里看书,听到动静,我赶紧跑过来,把他们俩拉开。我劝了一会儿架,他们两个说时间不早了,让我回去休息。” “就是这么奇怪,我走的时候,他们两个说不会再吵架了,今天早上睁开眼,我姑父却死了。” “我姑父是昨天夜里死的,在他死之前,和他有冲突的人,只有我姑母。官差的人今天上午把刘家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别人来过的痕迹,也就是说,杀了我姑父的人,就是刘家的人。 “老宅子里的人,除了我姑母,就只有徐小娘。徐小娘前几天就受了风寒,卧床不起,有机会对我姑父动手的,只有我姑母。” 沈暮朝眉头微皱,“受了风寒?” 吴远山解释道:“前几天我姑父去城里送菜,我姑母把…徐小娘赶走了,徐小娘在外边冻了整整一天,最后是我姑父抱着她回来的。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姑父彻底厌恶了我姑母,动手打了我姑母。” 刘家的关系说简单也简单,但说复杂,也挺复杂。 沈暮朝想,无论刘春来是被谁害死的,如果他不把徐小娘带回来,许是也不会丢掉一条命。 到芦苇村刘家的时候,沈暮朝恰巧碰到了吴氏。 官差要把吴氏带走,吴氏个头有些矮,皮肤又黄又黑,她低着头,身子不断地发抖。 而被刘春来带回来的徐小娘,虽然长相并不怎么出众,但相比吴氏,徐小娘皮肤白皙,身姿丰满,看着比吴氏年轻好几岁。 和人打交道的时候,第一反应看人鞋底,这是沈暮朝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有洁癖,不喜鞋底不干净的人进他的房间。 沈暮朝下意识看向吴氏的鞋底,吴氏的棉鞋上沾了一圈土,身上的棉衣也不是很干净。徐小娘则恰恰相反,哪怕是在病中,她神情虽然憔悴虚弱,身上的衣裙和绣鞋却是很干净,什么脏东西都没有。 男人大多喜新厌旧,单从外表来说,刘春来闹着要把徐小娘抬为平妻,也不奇怪。 徐小娘被抬成平妻,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吴氏。 吴氏人老珠黄,又被刘春来厌恶,在粮仓里和刘春来争吵的时候,用缸盖上放着的砖头砸了刘春来的脑袋,好像也说的过去。 吴远山焦急不已,“暮朝,你发现什么没有?” 沈暮朝摇了摇头,“官差来过,衙役的仵作也来过,他们觉得你姑母嫌疑最大,也不是没有道理。” 吴氏有作案的动机,也有作案的嫌疑。 吴远山失望地低下头,“那怎么办?” 沈暮朝道:“我再进去看一遍,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沈暮朝不是断案如神的官差,第一时间找到杀人凶手他做不到,但他听说过一句话,“凡发生的,一定会留下线索”,多找几遍,或许能发现一些不被人发现的线索。 * 明绿匆匆走来,掀开绣海棠花纹的帘子,马车的帘子很厚,把冬日的寒意隔绝在外,“小姐,刘家人不在家。” 纪云窈抱着一个手炉坐在马车里,手炉样式小巧精致,炉身是烧蓝色的水波纹,把手上雕着梅花,一条桃色的络子垂下来,落在纪云窈葱白纤细的手指边。 芦苇村的村民大多姓刘,从牙婆手里买下吉州王家小女儿的那户人家,在村头住,只是,纪云窈在村头等了两刻钟的时间,也不见人回来。 若是刘婆子带着孩子躲起来了,可就不妙了。 纪云窈道:“不等了,去村里打听下消息。” 戴上帷帽,纪云窈朝村子里走去。 她是一次来芦苇村,对这里并不熟悉,打听消息,当然要去人多的地方才省时间。 隐约听到不远处有动静,纪云窈捧着手炉,不紧不慢走过去。 一位有些胖的大娘看到纪云窈,“姑娘,你也是来春来家看热闹的?” 看热闹? 要打听消息,继续戴着帷帽不合适,把白色的帷帽取下来递给丫鬟明绿,纪云窈朝前方看过去,村民们围在一座老宅子的门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老宅子的门上挂着两只白灯笼,纪云窈还看到了几个官差打扮的人。 看来这户人家是出事了! 纪云窈不怎么在意,打听道:“大娘,刘婆子怎么不在家啊,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刘婆子?”大娘上下打量纪云窈一眼,想起刘婆子交代过的话,胖大娘的语气不如方才亲切,“你找她干什么?” 纪云窈听出了面前这位大娘话里的警惕之意,有些村子,从牙婆手里买了孩子或者童养媳,全村的人都会帮忙打掩护。 不欲打草惊蛇,纪云窈笑了笑,转移着话题,“我找她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问一问。大娘,这户人家是怎么了呀?” 胖大娘依然没放松警惕,“姑娘,你不是我们村的人,一看就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你怎么会来我们村里?” 纪云窈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闲着没事出来透气,听说芦苇村有户人家出事了,我来看热闹!” 胖大娘继续问道:“春来家昨天夜里才出事,我们本村的人,也是今天上午的时候才知道的,姑娘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纪云窈准备编个理由糊弄过去,然后向胖大娘打听刘婆子家的消息,她正要开口,余光突然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刘家老宅子里出来了。 男子穿着一身青色长袍,身姿修长挺拔。 个子这么高,要风度不要温度、大冬天还喜欢穿青色长袍的,除了沈暮朝还有谁? 纪云窈看过去,怎么又遇到沈暮朝了? 见纪云窈不说话,胖大娘催促道:“姑娘?姑娘?” 纪云窈眨眨眼睛,有了主意,“大娘,我给您说实话吧,其实我不是来看热闹的,我是来找他的。” 话音落下,纪云窈朝沈暮朝的方向指了指。 看一眼纪云窈,再看一眼沈暮朝,胖大娘明白了,看向纪云窈的眼神也不像刚才那样防备,“远山那孩子把他的同窗找来了,说是要把春来的死因查清楚。姑娘,你和这位沈公子是什么关系啊,是他的妹妹,还是他的未婚妻?” 找孩子要紧,纪云窈不介意充当一下沈暮朝的妹妹,但未婚妻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 纪云窈:“…妹妹。” 纪云窈话音刚落,胖大娘响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冲着沈暮朝喊道:“沈公子啊,你妹妹来找你!” 刘春来死在了粮仓里,沈暮朝把粮仓、正屋连带着整个刘家看了一遍,刘家又脏又乱,还聚了不少人,沈暮朝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整理思绪。 结果,他一只脚刚迈出刘家的老宅子,就听到了胖大娘那响亮的一声吼。 妹妹? 沈暮朝脚步一顿,目光落到女子素白的脸上时,沈暮朝眸里浮出一抹诧异,这位纪大小姐怎么神出鬼没的,刘家死人了,他都能在这里看见纪云窈,是太有缘分了还是怎么回事? 沈暮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担心沈暮朝拆台,纪云窈尴尬笑了一下,“哥…哥,你怎么不过来呀?” 纪云窈边说话,边疯狂冲沈暮朝眨眼睛! 沈暮朝眉峰微扬,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妹妹?这位纪大小姐,又是搞的哪一出?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8节 第7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七天 被蒙骗在鼓里的胖大娘感叹道:“姑娘啊,难怪你和沈公子是兄妹,长得不仅像,还都长得这么好看!你们俩的爹娘是怎么把你们俩生出来的,可真是羡慕死人了,我就没见过长得比你们还要好看的兄妹!” 闻言,纪云窈和沈暮朝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 纪云窈:呵呵 沈暮朝:呵呵 他们俩一个姓纪,一个姓沈,一个在京城长大,一个在青州出生,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怎么可能长得像! 胖大娘热情地招呼着,“沈公子,你妹妹来找你,这里人这么多,不如上大娘家里坐一会儿吧?” 沈暮朝看了纪云窈一眼,然后道:“不用了。” 在纪云窈的心里,沈暮朝给她留下的印象只能用“欠揍”这两个字来形容! 之前在青州的事情就不说了,前段时间在徐府,沈暮朝一边喝茶一边看她热闹的样子,纪云窈还记着呢! 可眼下她不得不和沈暮朝扮成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妹”,不得不委屈自己喊沈暮朝一声哥哥,纪云窈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大好人,为了给吉州王家找孩子,牺牲了这么多。 纪云窈跟着道:“大娘,不用了!” 胖大娘有些遗憾,又问道:“姑娘啊,那你哥哥成亲没有,有没有给你找一个嫂子?” 纪云窈明白了,胖大娘这是看上沈暮朝了。 沈暮朝那张脸,怎么就这么招桃花! 别人家出了命案正在办丧事,沈暮朝都能被同村的胖大娘看上当女婿。 沈暮朝有没有成亲、有没有心上人,纪云窈又不清楚,她伸出小手,指了指沈暮朝,“大娘,这你得问他才行。” 眼看胖大娘又要打听,沈暮朝眉头微微皱了皱,赶在胖大娘说话之前,道:“大娘,我和我…妹妹去那边说会儿话,就不打扰你了!” 话音落下,沈暮朝抬脚朝前方走去,纪云窈眨眨眼睛,跟了上去。 走到一棵大树下,沈暮朝停下来,温声道:“纪大小姐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纪云窈心虚地笑了下,“我解释我解释,我现在就解释!” “我不是故意假扮你妹妹的,吉州王家的小女儿和我妹妹一样,很小的时候就被人牙子拐走了。他家的小女儿被卖到了芦苇村刘婆子家里,我今天来这里,就是因为这件事。” “王家人托我走一趟,先把他家的小女儿带回永安侯府,刘婆子不在家,我等了好久,也不见刘婆子回来,我猜刘婆子一家人是不想把孩子还回去,躲起来了。” “我向刚才那位大娘打听刘婆子的消息,可大娘很谨慎,见我不是村里人,她什么都不说。然后我就看到了你,为了让大娘对我降低防备,我没办法才说我是来找你的。” 原来是这样。 沈暮朝长睫微扬,有些好笑,“所以你就说你是我妹妹?” 纪云窈点点头,“不说是你妹妹,总不能说我是你未婚妻吧!” 怎么又和未婚妻扯上关系了? 沈暮朝道:“又不止这两种说辞。我也是第一次来芦苇村,你说你是我妹妹,不一定有用。” “那怎么办?”纪云窈想了想,“要不,我说我其实是你的情妹妹,你辜负了我,玩弄了我的感情,我是来芦苇村找你负责的。我把我自己说的惨一点,胖大娘看我那么可怜,就不会再对我那么防备,我就可以趁机向她打听消息。” 情妹妹? 沈暮朝差一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纪大小姐可真是,不知羞! 找他帮忙,还要败坏他的名声。 沈暮朝眉目微垂,“纪小姐,你还记得你自己是大家闺秀吗?为什么要说是我辜负了你,而不是你爱慕我,死缠烂打跑来芦苇村找我呢?” 沈暮朝看起来像是一个翩翩贵公子,实际上他也确实是个读书人,但在纪云窈见过的书生中,沈暮朝其实是最不温文尔雅的那一个,尤其是他说话的时候。 算上在青州的那几次,纪云窈也和沈暮朝没说过几句话,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两个人每次的见面,都不是很和谐。 听出了沈暮朝话里的嘲讽,纪云窈好看的桃花眼微扬,“我只是随口一说,这不是为了急着找到孩子吗?我又没这么做!” “再说了,本小姐需要对你爱而不得吗?这话说出去,你觉得胖大娘会信吗?” 沈暮朝:…… 少年墨眸明澈,年轻的女子面容姣好,如花之绽放,明艳动人,姿色倾城。 换成其他人,说这种话,是很没有说服力的,但堂堂尚书府的公子都为纪云窈逃了婚,给她立一个爱而不得的人设,确实很违和。 沈暮朝薄唇扬起一抹浅笑,“纪小姐说自己有求于人,但我看,我好像没什么能帮纪小姐的。” 沈暮朝是故意的! 纪云窈在心里骂了沈暮朝几句,面上却是露出一个和善又淑女的笑,“沈公子,做人不要这么小气嘛!刚刚我也有不对,不该说话那么难听,我们俩都不要互相伤害了,行吗?” 互相伤害?可最初的时候,明明是纪云窈在“伤害”他! 沈暮朝突然浮出一个念头,这位纪大小姐伶牙俐齿又能屈能伸,还会倒打一耙,以后嫁了人,和夫婿吵架的时候,她的夫婿怎么可能吵得过她? 沈暮朝虽然没有说话,但纪云窈觉得他是默认了,瞄了沈暮朝一眼,纪云窈试探地道:“沈暮朝,虽然我说我是你妹妹,但我不会败坏你的声誉的,在芦苇村的村民面前,你也别拆穿我,好不好?” 沈暮朝没回答,而是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名字的,刚才,还是之前在青州的时候?” 虽然那天他和纪云窈都在徐府,但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要么刚才纪云窈从胖大娘那里听到了他的名字,要么在青州的时候,纪云窈就知道了他叫什么。 纪云窈解释道:“两年前我不是去过青州吗,也去过你们村里,那天避雨的时候,你不让我去你家避雨,你家邻居周婶子告诉我的。后来在松阳书院,我不是又遇见你了吗?张山长也提过你的名字!” 不提周婶子还好,听纪云窈这么一说,沈暮朝突然想起一件事,“当时你对周婶子说什么了?” “什么?”纪云窈疑惑地道。 几年前的事情了,不值得再提起,沈暮朝道:“算了,没什么。” 纪云窈不明白,好奇地道:“不是,你说清楚啊!” 沈暮朝只好道:“后来你不是离开青州了吗,也没有再去过我家。但周婶子常向我打听,说为什么你不来村子里找我了,是不是我太冷淡无情,拒绝了你,让你伤了心。还说我可不能有眼无珠,辜负你这样的好姑娘。” 纪云窈一愣,仔细回想两年前她在周家避雨时她说过的话。 当时周婶子以为她爱慕沈暮朝,她好像…没反驳,也没解释。 因着她,沈暮朝成了一个“有眼无珠的负心郎”,纪云窈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让你背锅了!” “没事。”沈暮朝神色淡淡,说回正事,“我还有其他事,只要你不败坏我的名誉,我是不会拆穿你的。” 纪云窈赶忙道:“谢谢啦!” 得到了沈暮朝的允许,纪云窈就彻底放心了,她朝胖大娘走去,向胖大娘打听刘婆子的消息。 人多嘈杂,沈暮朝不欲待在这里,他准备去别处,但脚步抬起的那一刻,想了想,他又转身回了刘家的老宅子。 纪云窈是来找吉州王家被拐走的小女儿的,眼下刘婆子带着孩子藏了起来,就算最后把刘婆子找到了,也有可能会生出事端。 倒也不是沈暮朝多虑,此事牵扯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件物品。 虽然孩子是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但换成任何一家人,不大闹一场,是不可能轻易把孩子还回去的 * 周婆子一家一直不现身,加上胖大娘方才防备的态度,纪云窈很确定,胖大娘肯定知道周婆子的行踪 。 纪云窈早想好了说辞,“大娘,我找刘婆子确实有事,我进村子的时候,她家的狗没有栓好,从院子里跑了出来,追着我和我丫鬟咬呢。” “不可能,周婆子家的狗早就被带……” 说到这儿,意识到说漏嘴了,胖大娘猛然噤声。 纪云窈只当没看出来胖大娘的异样,语气自然,“被带去哪儿了呀?” 胖大娘哈哈笑了一下,找补道:“我胡说的,我也不知道。” 纪云窈跟着微微一笑,“大娘,我哥哥可疼我了,他知道我差点被狗咬了,心疼坏了,我的丫鬟还被咬伤了,流了不少血。我哥哥说待会儿要去周婆子家讨个说法,养狗可以,但怎么能不栓起来呢?这样多危险啊!不光是我们这些外人,就是你们村子的人,也会受伤的。” 一听到沈暮朝的名字,胖大娘犹豫了一下。 面前的姑娘总是向她打听刘婆子的消息,胖大娘怀疑纪云窈别有心思,但纪云窈的兄长,是吴远山那孩子的同窗,是被吴远山找来查刘家的命案的。 既然这样,应该是她想多了。 胖大娘压低声音,“姑娘啊,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但你千万别说出去啊,也别让你哥哥去找刘婆子了。” “你们找不到她的,刘婆子家出了点事,昨个她就带着家里人去山上住了,她家的狗也被带走了,所以啊,咬了你和你丫鬟的那条狗,肯定不是刘婆子家的,应当是别人家跑出来的。” 原来是去山上藏起来了! 纪云窈点点头,看上去很是乖巧,“这样啊,看来是我误会了!谢谢大娘,我不会说出去的。” 方才还一脸“听话”的纪云窈,离开刘家的老宅子后,就对着明绿和几个小厮交代:“刘婆子一家人藏在山上,你们把他们带回来。他们要是不愿意下山,那就把他们绑回来,注意,不要伤到他们,尤其是刘家那个孩子。” 小厮们应下来,“是,小姐!” 买家从人牙子手里买了孩子,当孩子的家里人找来的时候,买家不愿意归还孩子,就会带着孩子躲起来。 纪云窈这些年去过不少地方,这种情况她不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来芦苇村之前,她特意多带了几个小厮。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都快黑了,刘婆子一家人终于出现在纪云窈的面前,除了那个小孩子,其他刘家人双手被草绳绑着,背在后面。 纪云窈下来马车,一一扫过刘家人,目光落到挨着刘婆子的小姑娘身上。 去年在吉州,纪云窈见过王家人,刘家的这个小姑娘,虽然个头不高,脸上也沾了些灰,但她和刘家人长得一点也不一样,和王家人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看就不是刘家的孩子! 刘婆子恶狠狠地瞪着纪云窈,“你们这些大户人家就可以仗势欺人?把我一个老婆子绑下山,还差点把我这个老婆子打死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你等着,老婆子我要去报官!” 刘婆子裤脚处裂了一条缝,膝盖处也有隐隐的血迹透出来,但她中气十足,骂人的时候格外有力气,哪一点像是快被打死的样子? 纪云窈不紧不慢地道:“好啊,你去报官吧,刚好省了我的力气。你从牙婆手里买了别人家的孩子,这么多年瞒而不报,你也算是从犯,你知道官府会怎么处置你们刘家人吗?” “别说打你几棍子,就是杖五十,都是轻的。” 大周朝律法规定买卖同罪,除了人贩子会被流放或者处死,买者也会受到相应的处罚。 刘婆子脸色一变,不似刚才那般嚣张,过了一会儿,她嘴硬道:“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小花就是我的孙女,从我儿媳妇肚里出来的,你在胡说什么!” “还嘴硬呢?你看看她和你们刘家人有一个长得像的吗?”纪云窈厉声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和你废话了,明绿,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理!” 一听要报官,刘婆子身子抖了抖,随即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起来,“是牙婆把小花卖给我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当初要不是我把小花买下来带回家,小花都快要饿死了!生恩比不过养恩,小花是被我们养大的,在我们老刘家待了这么多年,她就是我们老刘家的孙女,老婆子我把她当亲孙女对待的!” “你一个小姑娘就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有本事你让她爹娘来和我说话!” 纪云窈眉头微皱,刘婆子粗俗又无礼,显然和她是讲不通道理的。 纪云窈看向刘婆子身边的小女孩,柔声道:“你是叫小花吧?小花,这几天你祖母带着你东躲西逃的,你应该知道你不是刘家的孩子吧?”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9节 “你是被人牙子拐卖给刘家的,你的亲生父母姓王,是吉州人。你被拐走的时候只有三岁,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找你,他们做梦都盼着找到你。你亲生父母和我相识,托我来把你接回去,过几天,他们就能到京城了。” “小花,你先跟我回去,我们等着你爹娘来接你,好不好?” 刘小花抬起头,看了纪云窈一眼,急忙往后退了退,害怕地道:“不…不好,我要留在刘家。” 作者有话说: 女主:哥哥。 男主:不知羞。 以后,男主:我错了! 第8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八天 纪云窈原本以为,血缘是无法被斩断的,那些被拐走的孩子,也是想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可刘小花的反应,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纪云窈耐着性子,“小花,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被刘家人从牙婆手里买来的,但你不想见见你的亲生父母吗?” “你小时候穿过的小裙子、戴过的珠花,这么多年,你爹娘他们还保存着,你被拐走后,你娘的头发一下子白了很多,精神也不是很好,为了找你,你爹把名下的几间铺子也给卖了。他们离开家,一年又一年漂泊在外,只是为了找到你。” “去年我去到吉州,认识了你爹娘,你娘她明明我娘亲还小上几岁,可因为思念你,王夫人看着比我娘的年纪都大。你娘她经常落泪,眼睛也不好了。” 去年在吉州,王夫人的精神和身体状态,肉眼可见得不好,纪云窈和王家人非亲非故,但她感同身受,心疼这个可怜的女人。 如果刘小花没有被人牙子拐走,王夫人是不会受到这么大打击的! 纪云窈劝道:“你亲生父母在吉州从商,虽然这些年没有太多精力打理生意,但家境还算殷实。你回到去王家,是去享福的,是去和家人团聚的。你先和我回永安侯府,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好不好?” 刘小花紧紧攥着衣裳,眼里涌出泪花,但等了一会儿,她扭头看了身边的刘婆子一眼,依旧是刚才的说辞 ,“我…我要待在刘家,我是不…不会回去的,这里才是我的家,你把我祖母绑下山,伤了我祖母,你和我亲生父母一样,都是坏人!” 纪云窈一愣,难以置信地盯着刘小花,“你爹娘把你生下来,疼你爱你,为了找你散尽大半家财,他们是坏人吗?” “若不是刘婆子故意把你藏起来,我身边的小厮是不会把她绑下山的,我也是坏人吗?” 纪云窈眉心微蹙,“你觉得你祖母是个好人,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不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又为什么要带着你躲到山上,阻止你的亲生父母和你相认?” 刘小花被一连串的质问弄懵了,“我…我……”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刘婆子的亲孙女,直到前段时间,她陪着刘婆子去城里摆摊卖菜,一个从吉州回京的人在街上看到了她,说她和吉州码头张贴的一张画像上的孩子有点像。 画像是王家人贴在吉州码头的,有人看到画像发现了刘小花,刘婆子这才把她的身世告诉了她。 刘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刘婆子和刘家人这么多年来没苛待过她。 即便刘小花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刘家人对她也很不错,别人给了刘婆子一块糕点,刘婆子也会拿回来给她。 刘婆子老泪纵横,说自己就这么一个孙女,舍不得让刘小花离开刘家,她宁愿去坐牢,也要把刘小花留在家里。 因此,即便刘小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在刘小花的心里,刘家人才是她的家人,刘婆子,才是她的祖母。 刘婆子还告诉她,她之所以被人牙子拐走,肯定是她的亲生父母看她是个女儿,不愿意要她,才把她卖给人牙子的,不然这么多年来,王家人为什么不来找她? 在刘婆子和刘家人刻意地引导下,刘小花心里对她的亲生父母是有埋怨的,加上纪云窈今天“蛮横”的让小厮把刘婆子绑下了山,刘小花对纪云窈和王家人更是没有好印象。 但见到了纪云窈,听了纪云窈说的那些话,刘小花这一会儿脑子很乱。 刘婆子说,是王家人把她卖给人牙子的,可这位漂亮的大姐姐却说王家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她。 刘小花不愿意相信刘婆子会欺骗她,可她又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纪云窈的话。 担心加重刘小花对她的抵触,纪云窈对着小厮道:“把他们解开吧。” * 刘春来死在自家粮仓里,在沈暮朝来芦苇村之前,官府的人就来过了。 官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因此,沈暮朝把粮仓和整个刘家看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线索和异样。 挨着粮仓的,是刘家的灶房。 沈暮朝想起吴远山告诉他的话,前来查案的官差没有在粮仓里发现打斗的痕迹,加上刘春林脑袋受伤的部位偏下,因此推测凶手个头较矮,且是和刘春来非常熟悉的人,而徐小娘受了风寒,卧床不起,又没有作案动机,所以吴远山的姑母吴氏成了嫌疑最大的人。 但沈暮朝觉得有一点说不通,刘春林死之前,对吴氏已然没有了夫妻之情,即便是吴氏趁他不备行了凶,依照刘春来的个头和气力,也不会没有反抗的。 除非刘春来当时没有力气可以反抗! 沈暮朝找来吴远山,“昨天夜里你姑父和你姑母在粮仓吵架,听到动静你跑了过来,你可注意到你姑父有什么异常没有?” 吴远山不明白,“什么异常?” 沈暮朝道:“身体上的异常。” 吴远山眉头紧锁,仔细想了想,道:“倒也没有什么异常,就是我姑父…当时好像很困,和我姑母吵架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说徐小娘身体不好已经睡下了,和我姑母吵了架,又不想和我姑母睡一张床,要不是冬天天冷,他都想直接在粮仓里应付一晚了。” 刘春来白日在城里卖粮食,晚上的时候觉得困很正常,但仅仅是这样的话,也不至于在死之前没有力气反抗。 “很困?”沈暮朝略一思忖,继续道:“你姑父这段时间可曾生过病,或是身上有旧疾?” 这个问题官差已经问过了,吴远山摇摇头,“没有。” 没有生病,身体却十分虚弱,那只有一种可能。 刘春来入口的吃食或者茶水有问题,里面被下了药或者其他东西,让他丧失了力气。 沈暮朝道:“走,陪我去灶房看看。” 刘家的灶房和院子一样,都不是十分干净,地上木柴碎屑乱飞,墙上一层黄黑的烟渍,挂在墙上的铁勺也沾着一些玉米糁子,一看就是昨天晚上盛饭后没有洗干净。 刘家的灶房杂乱又肮脏,沈暮朝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走了进去。 他是那种地上掉个饭粒都要立即收拾干净的人,刘家的环境,对他很不友好。 若不是受人所托,沈暮朝是绝不愿意来这种地方的。 沈暮朝的灶房不小,但没摆多少东西,正对门是一个太太的灶台,沈暮朝打开锅盖,锅里什么都没有,灶台靠墙的地方,则摆着一摞碗和几把泛黑的筷子。 另一侧靠墙的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把水壶和几个茶杯。 茶杯表面落了些灰尘,看着不是很干净。 见沈暮朝的目光落到茶杯上,吴远山解释道:“暮朝,你也知道,乡下人没有这么多讲究,只有家里来客了,才会用上这些茶杯,所以这些茶杯不怎么干净。哦,徐小娘也喜欢用这些茶杯喝茶,但她这段时间生病了,这些茶杯就在灶房里落了灰。” 沈暮朝微微颌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徐小娘平日喜欢用茶杯喝茶,方才沈暮朝见到她的时候,即便患了重病,徐小娘身上的衣衫也很干净,但刘家人可没这么讲究。 刘家院子里有没有清理干净的鸡屎,灶房摆着的勺子上更是沾着饭渍,可见刘家的女主人吴氏,不是勤快爱打扫卫生的人。至于刘春来,同样如此,又是种地又是背着庄稼去城里卖,也不是讲究的人。 而徐小娘却恰恰相反,徐小娘看上去柔弱温婉又整洁干净,和整个刘家格格不入,她愿意委身刘春来这样的乡下糙汉子,也是奇怪! 这些茶杯没有异常,沈暮朝正要离开灶房,余光看到灶台上那一摞碗时,他脚步一顿,转身朝灶台走去。 灶房里铁锅、水瓢和盆筷都不怎么干净,但摞在最下面的那个瓷碗,外表却十分干净透亮,一点脏东西都没有。 吃饭的碗被洗的干干净净,这很正常,可奇怪的是,除了最下面的那个碗,其他几个瓷碗并没有那么干净。 沈暮朝把最下面的白瓷碗拿出来,观察了一会儿,“今天一整天,你们都没有生过火?” 吴远山苦笑了下,“出了这种事,我们哪里还有心思吃饭。要不是陪着你来,我都没有进过灶房。” 沈暮朝指了下,“这些碗,平日都是谁洗的?” 吴远山道:“我姑母,徐小娘生着病,老宅子这里的家务活,都是我姑母干的。” 吴氏是一个不怎么勤快的人,其他的碗,表面都或多或少带有发黄的饭渍,只有这一个碗非常的干净。 很奇怪,不是吗? 有可能是吴氏特意把这只碗洗干净的,但不太符吴氏的性格。另外一种可能,是洗这只碗的人,不是吴氏。 排除吴氏,那最有嫌疑的便是卧病在床的徐小娘! 如果是徐小娘在碗里下了药,端去给刘春来喝。刘春来喝过之后,失了力气,被徐小娘用砖头砸脑袋,也说的过去。 但徐小娘如今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刘春来,刘春来还要把他抬成平妻,徐小娘杀害刘春来的动机又是什么? 案发地点在粮仓,粮仓无声地“记录”着杀人凶手做过的每一件事,沈暮朝决定再去粮仓一趟。 刘家的粮仓很大,里面放了各种粮食和蔬菜,除了一部分自家吃和留种种庄稼,其他都卖到了城里。 装粮食和蔬菜的地方,自然不是很干净,菜叶子、尘土等污秽之物随处可见。 沈暮朝环视一周,注意到一处有些不大一样。 在粮仓最里侧靠墙一处,摆了几袋子粮食,粮食靠着墙,周围的地面十分干净,干净到没有一抹灰尘,仿佛经常有人去那里挪动那几袋子粮食。 沈暮朝有洁癖,自然对这种事情格外灵敏。 想了想,他把吴远山叫来,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吴远山,最后道:“我怀疑你姑父临死前可能是被徐小娘喂了药,才没有力气反抗,你让县衙的仵作检查一下你姑父的尸体,看能不能在胃里发现残留物。” 若是下药,一般是下在饭食或水里。 刘春来死亡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不是吃饭的时间,而刘春来是乡下人,平日直接用碗喝茶。 灶房里那只被洗得格外干净的碗,昨天夜里,盛了一碗下了药的水,然后被人洗的干干净净,这样才说的通。 吴氏和刘春来刚吵过架,吴氏自己也说过,吵了架她就回房睡觉了,所以,把那碗下了药的水端给刘春来的,只有徐小娘! 抽丝剥茧,一切都指向了徐小娘。 吴远山惊喜地道:“好,暮朝,我这就去!我就说我姑母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我姑母虽然不太讲究,但她其实很胆小的,就是我姑父要把徐小娘抬为平妻,她也只敢在家里和我姑父吵几句,她怎么可能杀了我姑父!” 沈暮朝点点头,“你快去吧,只要仵作能查出线索,你姑母的冤屈就能洗刷。” 吴远山应了声好,赶忙跑了出去。 徐小娘还在屋里待着,说是伤心过度晕了过去,沈暮朝也没管她,看时间不早了,他准备回去。 还没走到门口,这时,胖大娘的声音传进了沈暮朝的耳中。 只见胖大娘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沈公子,今天来找你的那位姑娘真的是你妹妹?” 沈暮朝察觉不太对劲,“大娘,怎么了?” 胖大娘:“你快去看看你妹妹吧,你妹妹从我这里打听了刘婆子的消息,转头她让她身边的小厮把刘婆子一家人绑下了山。沈公子啊,你妹妹这么做可不地道,你们千万别说是从我这里知道消息的。” 绑下了山? 沈暮朝道:“她现在在那儿?”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10节 胖大娘:“在刘婆子家门口!” 他的“妹妹”绑了人,沈暮朝自然得去看看,他快步朝村头走去。 看到刘小花的反应,刘婆子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刘小花不是刘家的孙女,王家人来把孩子要回去,她是没有资格阻止的。 但养一条狗还有感情呢,更何况她养了刘小花这么多年。 况且,再有两三年,刘小花就能嫁人了,嫁了人,就可以帮衬家里。等刘婆子老了,要是儿子和孙子们不孝顺,她还有刘小花可以指望。 让王家人把刘小花带走,那可什么都没了! 刘婆子并不打算把孩子还给王家,只要让刘小花记恨上王家人,刘小花不愿意回去,那王家人也不能硬把刘小花带回去。 于是,刘婆子说了谎,欺骗了刘小花。 在刘婆子的口中,是王家人不要刘小花的,再加上刘婆子声泪泣下的打感情牌,果不其然,刘小花站到了刘家人这一边,但这位纪大小姐说了几句话,就让她的孙女动摇了。 想到这儿,刘婆子眼神暗了暗,纪云窈非要把她的孙女带走,那就是和她作对! 刘婆子扯着嗓子,“大家都看看啊,这位纪大小姐就是这么欺负我一个老婆子的,非要把我的孙女抢走!” “我带着小花藏起来,可不是不让她和她父母相认,而是舍不得她!我告诉你,你别想离间我和小花的感情!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不会让你把小花带走的!” 刘婆子手上被绑着的绳子,方才已经被纪云窈下令解开了。 说着话,趁纪云窈不注意,刘婆子突然从家门口抄起一把扫帚,狠狠朝纪云窈挥去,想要把纪云窈赶走。 因着要劝服刘小花,纪云窈离刘婆子很近,在她和身边的丫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把大扫帚就挥了过来。 纪云窈下意识偏身躲避,但刘婆子常年干惯农活,身上的力气哪能小? 距离纪云窈最近的丫鬟明绿,怎么也没能拦着刘婆子。 就在纪云窈以为自己要被扫帚打到的时候,突然,一根干枯的树枝从空中飞来,恍若弓./弩里射出了一支利箭,直直飞向刘婆子的胳膊。 紧接着,刘婆子一声惨叫,手中的扫帚掉到了地上。 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枝而已,打在人身上,却比被石头砸了还疼。 刘婆子疼得老脸扭曲,她忙捂着胳膊,顾不得撒泼打滚了,“哪个不长眼干的?” 本以为自己要被扫帚打一下,结果眨眼间的功夫,黑心肝的刘婆子就遭报应了! 纪云窈也被这番变故弄懵了,她呆呆看向前方,一道青色的身影正大步朝她走来。 是沈暮朝! 树枝从空中飞来的方向,正是沈暮朝所在的方向。 一根树枝的杀伤力竟然这么大,纪云窈吃了一惊,沈暮朝是会武功吗? 走到纪云窈身边,沈暮朝淡声道:“你没事吧?” 纪云窈忙摇摇头,“我没事,沈公子,谢谢你!” 沈暮朝道:“纪小姐客气了!” 纪云窈带来的小厮和丫鬟太不中用,几个人也拦不住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 身边没有趁手的武器,在地上捡一块石子和在树上折一根树枝,沈暮朝选择了后者,这样不用把他的手指弄脏。 不过,树上有尘土,折树枝的时候,他的指腹还是沾了些许灰尘。 沈暮朝是男子,个头又高,护在纪云窈面前,刘婆子不敢继续放肆,她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沈暮朝,“你又是谁?年轻人,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恍若没听到这句话似的,沈暮朝神色淡淡,“你可知她的身份?她是永安侯府大小姐,你是想让她把你送到官府去?” 侯府的大小姐? 刘婆子身子一僵,这位纪大小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但她以为纪云窈只是家世好一点而已,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纪大小姐竟然出身侯府! 吉州王家不过是商户,是怎么认识这位纪大小姐的? 刘婆子腿一软,跪了下来,“纪大小姐,老婆子我不…不是故意的……”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纪云窈不为所动,“你们几个,把她送到官府去。” 刘婆子从牙婆手里买了刘小花,隐而不报,今日又当众拿着扫帚攻击她,是该让她去官府走一趟。 刘小花不愿跟着纪云窈回永安侯府,纪云窈也不勉强,她安排两个小厮留下来,注意着刘小花的动静。 事情解决了,天色也暗了下来,纪云窈看向沈暮朝,再一次道谢,“沈公子,刚才多谢你啊!” “天就要黑了,你是要回去吗?我送你一程吧。” 沈暮朝是男子,和纪云窈乘一辆马车不太合适。 沈暮朝道:“我自己回去就行。” “这里又没有其他马车,离城里也远,你是要走回去吗?那得到什么时候了呀!”纪云窈道:“还是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方才沈暮朝帮了她,她总不能撇下沈暮朝不管! 沈暮朝薄唇轻启,“男女大防,不合适。” 刘婆子家门口这么“热闹”,村子里围过来的人不少,胖大娘见沈暮朝迟迟不上马车,挤到最前头,听到了这句话,“沈公子,你坐你妹妹的马车,有什么不合适的!” 纪云窈笑了一下,“是啊,你这个当…哥哥的,不坐自己妹妹的马车,合适吗?” 作者有话说: 救了女主,男主:沾上土了,好嫌弃! 以后,男主:洁癖是什么?不存在的! 第9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九天 当着沈暮朝的面喊“哥哥”,其实是有几分羞耻的,毕竟两个人不是亲兄妹,好在沈暮朝最终上去了永安侯府的马车。 纪云窈的马车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沈暮朝一进去,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 马车空间很大,足够一个人躺着休息,脚下的毯子华贵精美,踩上去十分柔软。 一股清香从小几摆着的蓝玉莲花香炉里飘出来,香炉的盖纽是一枚椭圆的红翡翠,小几上还摆着各类点心和茶水,四周用黄花梨木打造的格子里,放着纪云窈平日常用的东西,有话本子、小毯子和瓜果肉脯等吃食。 从芦苇村回城的道路并不平坦,沈暮朝坐在马车里,却感受不到一丝颠簸,车里没有烧炭,只有氤氲的香气弥漫在车厢里,但他也不觉得寒冷。车厢里和天寒地冻的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马车是双层的,把刺骨的寒意隔绝在外。 说是马车,装扮的比有些人家的寝间都要华丽和舒服,挺符合这位纪大小姐的作风! 前段时间徐府字画局上,纪云窈说自己透支了未来两年的月银,才有银子拍下那么多画作,当时,不少举子赞她高风亮节。然而,这位纪小姐的一辆马车便如此华美,可见是个不差钱的主,又岂会透支月银? 沈暮朝心想,这位纪小姐,倒是个聪明人。 两人并排而坐,纪云窈自然不知沈暮朝在想什么,她给沈暮朝倒了一盏热茶,“沈公子,小几上还有点心和肉脯,你若是饿了,可以吃些垫垫肚子,千万可客气!” 沈暮朝应了声好。 马车里虽不太冷,但到底没点火盆子取暖,眼下又到了夜里,相比白日,气温降了不少。 纪云窈手里捧着一个手炉,想了想,她把烧蓝色的手炉递给沈暮朝,“沈公子,你要拿着暖手吗?” 若不是沈暮朝及时赶来,刘婆子手上的那把大扫帚,肯定会打到她身上的。沈暮朝算是她的“救命恩人”,纪云窈自然得好好招待他。 沈暮朝偏头看过去,手炉很精致,但他看上去很虚弱吗?纪云窈一个姑娘家,反而把自己的手炉给了他。 沈暮朝语气戏谑,“纪小姐,你这是把我当成身娇体弱不能自理的姑娘家了?” 被沈暮朝的话逗笑,纪云窈跟着笑了起来,“不是,我看你穿的衣衫单薄,我是怕你冷,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又不是只有姑娘家可以捧手炉,你们男子也可以啊!” 沈暮朝微微摇头,“没事,我不冷。” “好叭。”纪云窈道:“你要是冷了,和我说一声。” 纪云窈又道:“对了,忘记问你了,你今天怎么也在芦苇村?” 沈暮朝出了声,“刘春来家里出了事,你下午的时候应该听说了吧,刘春来是我一位同窗的姑父,他来找我帮忙,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洗刷他姑母的冤屈。” “找你帮忙?”纪云窈不太明白,“发生了这种事,不是应该找官府的人查案吗?” 沈暮朝解释道:“官府的人推断刘春来的妻子吴氏嫌疑最大,而吴氏是我那位同窗的姑母,我那位同窗这才找到我,想让我救他姑母一命。” “这样啊!”纪云窈好奇地道:“那你找到线索了吗?” “找到一些。”沈暮朝道:“若是顺利,最迟明天就能查出真凶!” 这么厉害? 原本纪云窈以为沈暮朝只有张脸可以看,没想到沈暮朝已经过了乡试成了举子,现在别人家里出了命案,沈暮朝的同窗竟然也找沈暮朝帮忙,看来沈暮朝是有几把刷子的嘛! 纪云窈想打听一下沈暮朝乡试时的名次,又想询问沈暮朝是怎么用一根树枝把刘婆子的胳膊打伤的,但她觉得太冒昧,只得作罢。 马车里安静下来,纪云窈想起今天下午在芦苇村发生的事,刘小花不愿意回到她亲生父母身边,让她有些意外,可最让纪云窈难过的是,她害怕有一天她和纪夫人找到了小善,小善也像刘小花一样不愿意回家,那她和纪夫人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纪云窈情绪低落下去。 伺候纪云窈的那个丫鬟坐在马车的右侧,沈暮朝和纪云窈同坐一排,以防被人说闲话,他们两个人坐在座位的左右两侧,中间隔着的距离再塞下几个人不成问题。 不过,即便两人离得不近,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沈暮朝也能注意到纪云窈情绪的异常。 年轻的闺秀方才还很精神,这会儿细睫低垂,像是被霜打了的叶子,看上去蔫蔫儿的。 犹豫一下,沈暮朝给纪云窈倒了杯茶水,推到她的面前,“纪小姐不喝杯茶吗?” 纪云窈思绪被打断,她回过神,应了声好,捧着茶杯小抿了几口。 温热的茶香弥漫在舌尖儿,驱散了纪云窈心中的一部分难过和担忧。 马车在青石巷停下,沈暮朝下车后,向纪云窈道了谢,朝巷子里走去。 陆安也在青石巷住,不过与沈暮朝隔了好几户,陆安过来溜达,“暮朝,你今天去哪儿了,怎么一整天都不在家?” 沈暮朝把刘春来意外死亡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陆安感叹了几句,随口又问道:“那是吴远山找了马车把你送回来的,你明天还去芦苇村吗?” 沈暮朝:“不是,是别人。” 别人? 陆安开玩笑道:“不会是哪家的小姐见你长得好,把你送回来的吧?” 沈暮朝脚步一顿,看了陆安一眼,没说话,而是“请客”道:“我要换衣服,你可以回去了!”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11节 * 平镇县云水村,王家柴房里,一个又黑又瘦的妇人对着躺在柴垛上昏迷过去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六丫,你怎么这么倔呢?你要是愿意听我和你爹的话,乖乖嫁给赵县令的大儿子,娘何必给你的饭里下药!” 站在妇人旁边的中年男人皱着眉,“行了,下点药而已,又死不了,只是晕了过去!” 妇人道:“话是这样说,可当娘的给自己的女儿下药,我这心里总是不太得劲!做了这种事,以后死了,下地狱也是要被阎王爷惩罚的。” “怕什么?她又不是从你肚里生出来的,阎王爷不会管这种事的。”中年男人瓮声瓮气地道:“当年咱们花了十几两银子把她从牙婆手里买回来,为的不就是今天?” “虽然说赵县令的儿子死了,但六丫一个乡下丫头,能和赵县令的儿子结阴婚,这可是享福的事!” “要不是她不愿意,饿了这么多天不吃饭,咱们也不至于给她下药让她晕过去。” “再过几天赵县令就要来接人了,绝对不能让六丫大婚当天有力气闹腾,这几天你记得继续给她的饭里下药。” 见妇人还是愁眉苦脸,男人不耐烦地道:“你丧着个脸干什么,你想想,为了让六丫和赵家结阴婚,赵县令光聘银就给了咱们三百两,等六丫嫁过去,成了赵县令的儿媳妇,虽然得守活寡,但她以后还不是能在整个平镇县横着走?” “六丫是去享福的,她到时候不仅不会怨恨咱们,还会感谢咱们!” “你说的对,这是享福的事,六丫要是能想通,她就不该记恨咱们。”妇人黑黄的眉头松开,不过,没多久,她一张脸又皱了起来,“咱们把六丫买回来,这些年很少让她出门,但等六丫嫁进了赵家,见到她的人多了,万一她亲爹亲娘找到她了,这可咋办?” “从牙婆手里把六丫卖回来的时候,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用绸缎做的,六丫的亲爹亲娘,肯定不是一般人。要是六丫的爹娘找到了她,咱们俩不就完了?” “看你害怕的,一个丫头片子,过去十多年了,我不信六丫她家里人还在找她。我记得那个牙婆说六丫的爹娘是京城人,京城离咱们这么远,他们找不到六丫的,你快别自己吓自己了!”中年男人瞪了她一眼,“再说了,六丫是去结阴婚的,你以为赵县令和赵妇人会经常让她出去?她能见几个人啊!” 以为六丫昏过去了,中年男人和妇人说这些话,没有压低声音,也没有像平日一样背着她。 在柴房里待着冻得直哆嗦,很快,中年男人和矮个妇人不再说话,把柴房从外面锁上,回屋睡觉去了! 柴房里的光线再次暗下来,呼啸的北风透着门缝不断钻了进来,原本躺在柴禾上昏迷过去毫无意识的小姑娘,此刻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男主:她竟然觉得我身娇体弱不能自理! 作者:你以后就叫沈娇娇吧! 第10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十天 刚才在柴房里说话的中年男人叫王勇,又黑又矮的妇人姓张,名字叫张秀芳,而这两个人口中的六丫,正是这个被锁在柴房里的年轻小姑娘。 云水村的王家有六个孩子,五男一女,六丫是最小的那一个,她的名字叫小六,王家人常称呼她六丫。 小六睁开眼睛,王家夫妇以为她昏了过去,可他们不知道,她察觉到不对劲,压根就没吃张秀芳中午时送过来的饭。 王勇和张秀芳说的话,她全都听到了。 知道自己是王家人从牙婆手里买来的,小六并不意外,从小到大,她脑中经常浮现几张模糊的面孔,一位高大的男人抱着她举高高,一位貌美的妇人喂她吃饭,还有一个年纪不大、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会拉着她的手,给她捉蝴蝶。 这几张面孔,对她来说很模糊,但小六很确定,出现在她脑中的那几个人,绝对不是王家人。 小的时候,她上头那几个哥哥指使她给他们洗衣服的时候,她不愿意,王大宝他们便会打她,说她是没人要的野丫头,是他们王家买回来的,她要是不听话,就让王勇和张秀芳把她赶出王家。 小六向王家夫妇打听过这件事,王家夫妇自然不承认,说王大宝他们是胡说的。 但听到的次数多了,小六又不是傻子。 这些年她旁敲侧击向王家夫妇打听过,不过,王勇和张秀芳嘴很严实,她问的多了,这两个人会拿着柴火棍打她。可笑的是,今天他们在饭里给她下了药,她才从王家人嘴里听到实话。 原来她真的不是王家的孩子,她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至于王勇和张秀芳为什么要把她锁到柴房里,还要从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起。 平镇县赵县令的大儿子赵振半个月前出意外死了,赵振死的时候还没有娶妻,赵县令和赵夫人爱子心切,不忍自己的儿子孤身一人去到地府,准备在县里找一个女子给赵振配阴婚。 大周的习俗,配阴婚也是找一个已经逝去的女子,但赵县令和赵夫人脑子有病,非要找一个活生生的女子给自己的儿子配阴婚。 赵县令放出话,只要有人愿意嫁给赵振,他愿意拿出三百两聘银。 知道这个消息后,见钱眼开的王家人,说是要带小六去县城买布料做衣服,却是把她骗到了县城。 在小六之前,赵夫人见了好几个姑娘,但都不太满意,见到小六时,赵夫人打量了她几眼,让丫鬟把她那快盖住眼睛的厚刘海掀了起来。 厚刘海被掀开的那一刻,赵夫人愣了愣,然后就选中了小六给她的儿子配阴婚。 赵夫人说,只要小六抱着赵振的灵牌嫁进赵家,那三百两聘银就是王家的。 在乡下,十两银子就能娶一个媳妇,三百两聘银,对于王家人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王家人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但小六不愿意嫁给一个死人,赵夫人说,配过阴婚后,她要日日给赵振的灵牌擦拭、上香和祈福,没有事的时候不得外出,还得把过继到赵振名下的孩子抚养长大,这样赵振的香火才不会断。 小六今年才十四岁,她无法想象自己嫁给一个死人后,要怎么样度过往后的几十年。 整日被关在赵家,对着一个灵牌过日子,守一辈子的活寡,没有自由,没有人陪伴,对着一个死人“相夫教子”,小六克服不了内心的恐惧和害怕。 小六说什么也不愿意,这件事没有发生之前,小六就打算攒够银子后去找自己的家人,一旦嫁给赵振,她就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了! 小六不同意,王家人把她关进了柴房里;她绝食反抗,王家人就在她的饭里下了能让她晕过去的药。 为了银子,为了攀附上赵县令那根高枝,王家人打定主意要让她去给赵振配阴婚。 既然她不是王勇和赵秀芳的女儿,那她就不必为了王家人牺牲自己。 小六决定要去京城,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小六并没有吃那些下了药的饭,但她假装自己还昏睡着,直到夜里王家人都睡下了,她才在柴房里弄出点动静。 王勇刚睡着,就被吵醒了,他在被窝里不耐烦地道:“去,你去看看那个死丫头,给她弄点剩饭吃,别让她饿出个好歹。” 张秀芳穿好衣裳,把柴房的门打开。 刚才柴房里还有动静,等她开了门,躺在柴禾上的六丫却是一声不吭。 张秀芳端着一碗白米粥,“六丫,你是不是醒了?” 柴房里侧的小六一动不动,虚弱的“嗯”了一声。 饭里下了药,没力气是正常的,张秀芳走过去,“六丫,这饭是娘特意给你留的,锅里还有一个菜包子,待会儿我给你拿过来,只要你听话,答应嫁给赵县令的大儿子,爹和娘就把你从柴房里放出来。” “嫁进赵家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虽然说赵大公子死了,但你其实是去享福的,往后你的吃穿住行,都会有人伺候,整个平镇县谁见了你,也得对你低头。爹和娘其实是为了你好,你听话,别那么倔了!” 黑暗中,小六眼里闪过一抹讽刺。 见小六还是一句话不吭,张秀芳有点害怕,担心饭里下的药量太大,伤到了她。 张秀芳把缺了口的瓷碗放到一旁,弯腰检查小六的情况。 就在她弯腰靠近小六的那一刻,方才还很虚弱的小六,突然伸出右手,拿起脑袋边放着的砖头,狠狠砸向张秀芳的后脑勺。 柴房里侧的柴禾垛下面,放了几块砖头,倒是方便了小六。 剧烈的疼痛从头顶传来,张秀芳身子一软,倒到地上,发出杀猪似的叫声。 小六眼疾手快捂着张秀芳的嘴,另一只手拿出一个布团,塞到张秀芳的嘴里。 这还不算,小六又拿出一根粗麻绳,把张秀芳的手和脚绑到了一块。 布团和麻绳,都是张秀芳和王勇为她准备的,怕她在柴房里大喊大叫让村里其他人听到动静,又怕她上吊自自尽,那两个人便把她的一只脚绑了起来,如今这些东西全都用到了张秀芳身上。 几日没吃饭,小六的身体很虚弱,做完这一切,她身上为数不多的力气都被耗尽了,坐在地上不断地喘气。 后脑勺流了很多血,张秀芳眼前一黑,来不及反抗。 嘴里被塞了东西,张秀芳说不出话来,恶狠狠瞪着小六,“唔…唔……” 喘了几口气,小六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张秀芳,“为我好?” “既然你说配阴婚是去享福的,那你怎么自己不去配阴婚,又怎么不让王大宝他们几个去呢?” “这福气,还是你自己留着享吧!” 张秀芳没料到小六会这样做,她求饶地看着小六,妄图让小六把她松开。 小六不为所动,拿起那碗下了药的地瓜粥,一手死死掐着张秀芳的下巴,让她说不出话来,然后抽出张秀芳嘴巴里的布团,二话不说把这碗白米粥灌了进去,然后又把布团塞到了张秀芳的嘴里。 白米粥里下的药不少,没过多久,张秀芳就昏了过去。 小六摸黑脱掉张秀芳的衣裳,穿到自己身上,然后轻手轻脚出去柴房,锁上了柴房的门! 晕过去的张秀芳被锁在了柴房里,王家人放银子的地方小六是知道的,她打算拿到银子后,去京城找她的家人。 * 两天后,吉州王家人到了京城,纪云窈陪着他们去了芦苇村,和前几天一样,刘小花还是十分抵触,不愿意回到王家夫妇的身边。 王夫人泪流满面,好不容易找到了丢失多年的孩子,自己的女儿却完全忘记了他们,反而把从牙婆手里买她回来的刘家人当成了亲人。 见状,纪云窈安慰了王老爷和王夫人几句,建议他们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和刘小花见几面培养培养感情,或许能让刘小花改变主意。 临走的时候,纪云窈正要上马车,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纪小姐,纪小姐,您等等,大娘我有话跟您说。” 纪云窈转身一看,是那日她在刘春来家门口遇到的那位胖大娘。 胖大娘跑过来,喘了几口气,“纪小姐,我这几天常往村口跑,就是等着见您一面!” 纪云窈笑了笑,“大娘,你有事吗?” 京城这么多侯爷国公爷,永安侯府胖大娘没听说过,但那日知道了纪云窈是侯府的大小姐,可把她吓了一跳。 胖大娘打量着纪云窈的神色,惶惶不安,“纪小姐,那天我不知道您的身份,要是我说错了什么,您可别把我送到官府去。” 纪云窈笑着道:“大娘,刘婆子被送去官府是她咎由自取,你把刘婆子藏在山里的消息告诉了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把你送到官府去?” “这就好这就好。”胖大娘松了口气。 见纪云窈要回去,胖大娘赶忙又道:“纪小姐,您别急着走,还有一件事。你哥哥那天来芦苇村,我拉着他…要给他说亲,现在才知道是大娘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这些乡下人,哪能配得上沈公子!” 胖大娘口中的“你哥哥”,指的是沈暮朝。 纪云窈好笑地道:“大娘,我们一个姓纪,一个姓沈,你不感觉哪里不对劲吗?” 胖大娘还以为纪云窈和沈暮朝是兄妹,“不对劲?你们兄妹一人跟父姓,一个跟母姓,也有这种情况的。” 胖大娘的重点不在这上面,“纪小姐,您可千万要把我的话告诉你哥哥,您就说我知道错了,不敢让他当芦苇村的女婿了,我给他介绍的那些姑娘,都配不上沈公子,让他别往心里去!” 芦苇村的女婿? 纪云窈好奇地道:“大娘,你是怎么给他说亲的,你已经安排好人选了?” 胖大娘尴尬地道:“之前是安排好了,沈公子一表人才,自然得多挑多选才行,村里那些没嫁人的姑娘,我都按顺序排好了,就等着让沈公子见一面!” 纪云窈眨眨眼睛,如果沈暮朝挨个见一面,岂不是过了半个月一个月也还没见完!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12节 看来要不是她假装自己是沈暮朝的妹妹,沈暮朝就要被胖大娘“逼亲”当芦苇村的女婿了! 第11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十一天 吉州王家人来了京城,便不需要纪云窈再去芦苇村了。 这天,纪云窈的手帕交柳瑟瑟来找她,“这几次约你,你总是不在府里,咱们纪大小姐今个可算得闲了!” 纪云窈笑着道:“事情都忙完了,要不要出去逛街?” “好啊!”柳瑟瑟吃了一口栗粉糕,然后盯着纪云窈,“你这件裙子什么时候做的,我也要!” 对于许多人来说,不喜欢和别人穿一模一样的衣服,对于勋贵圈子的这些闺秀们来说,更是如此,没几个人愿意和别人撞衫,但柳瑟瑟恰恰相反。 纪云窈穿什么颜色的裙子,柳瑟瑟就要穿一件一样的,纪云窈戴什么款式的珠钗,柳瑟瑟也要买一支一模一样的回来。 起初纪云窈非常不理解,也不太能接受,但柳瑟瑟说,纪云窈的衣服样式都很漂亮,她很喜欢,并且,好姐妹就是要穿一样的衣服,这样外人一看就知道她们关系紧密。 柳瑟瑟和纪云窈打小就认识,柳瑟瑟的性子,也很合纪云窈的胃口,不是那种心思深沉扭扭捏捏的人,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纪云窈渐渐接受了柳瑟瑟的这个“怪癖”。 听到柳瑟瑟这样说,纪云窈见怪不怪,“府里的绣娘做的,你要是喜欢,也给你做一身,过几天给你送去。” 柳瑟瑟狗腿子地道:“小羊你真好!” 和纪云窈亲近的人,私下都会称呼纪云窈的小名。 柳瑟瑟又道:“不过,临近岁暮,这几个月要做不少新衣,你们府里的绣娘要是不得闲,我也不着急的,等开年了再给我做就行。” 纪云窈不在意地道:“没事,绣娘不得闲的话,让水云间的绣娘给你做就是。” 纪云窈口中的水云间,是京城一所名气非常大的制衣阁,许多贵女常来这里买衣裳,但只有一小部分人才知道,水云间背后的东家,其实就是永安侯府。 永安侯府失势多年,如今成了落魄侯府,但永安侯府名下的产业不少,都是纪家和纪云窈外祖家岑家几代传下来的,这两年纪侯夫人身体不太好,主要是纪云窈在帮着打理。 没有权,那手里就得有钱,尤其天南地北地找寻小善,手里更需要有银子。 所以,即便永安侯府在勋贵圈子里排不上号,但这些年来,永安侯府名下的产业倒是发展的很不错。 “那我可赚了!”柳瑟瑟美滋滋地道:“贵女们去水云间买衣裳还得提前预约,我不用预约,也不用花钱,就得了一条新裙子。” 纪云窈手里有银子,她当然不会委屈自己,今个穿在她身上的这条云锦裙,挂在云水间,也能当镇店之宝了。 柳瑟瑟知道这一条云锦裙的价钱不便宜,她又捏着嗓子来了一次,“小羊,你真好!” 纪云窈一副受不了的模样,故意道:“怎么这么做作,从小到大,你这句话,我没听过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 人如其名,柳瑟瑟长了一张清纯娇柔楚楚可怜的脸,但她性子恰恰相反,她双手握一起放到胸前,扭着身子,“人家是发自真心夸你的嘛!” 纪云窈做出一个假装呕吐的动作,“不行,我真受不了你了,咱们还是出去逛街吧!” 纪云窈整理下头发,和柳瑟瑟有说有笑,准备出门,然而,这时丫鬟明绿进了屋里,“小姐,谢二公子来了。” 听到谢清和的名字,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站在纪云窈身边的柳瑟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很快又恢复正常,“小羊,谢二公子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吗,怎么今天过来了?” 谢府煊赫,但因着当年的救命之恩,这么多年来,谢府和永安侯府也没断了往来,纪云窈道:“他今天应该休沐吧,我也不知道他过来有什么事。” 纪夫人今日不在府里,需要由纪云窈来招待谢清和。 柳瑟瑟“哦”了一声,“既然谢二公子找你有事,那我们改日再逛街吧,我先回去了。” 纪云窈点点头,“好吧,那明日我去你们府里找你。” 谢清和在前院待客的花厅等着,到了花厅,纪云窈和柳瑟瑟分开。 临出永安侯府,柳瑟瑟停下来,朝身后看去,隐约可见花厅里男子那挺拔的身影。 柳瑟瑟捏着帕子的手力道紧了些,然后转身朝前走去。 * 谢清和正在花厅里品茶,看到纪云窈走进来的身影,他眸里自然而然浮出一抹笑意。 上次和纪云窈见面,还是两个月之前,国子监课业繁忙,他无暇分心,但夜晚躺在床上,他脑中总是浮出纪云窈的脸。 谢清和歉疚地道:“小羊,抱歉,前段时间周二郎逃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被人议论被人指责,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纪云窈摇摇头,“没事,都已经解决了,再说你学业要紧!” 谢清和解释道:“年底要岁考,关系到我明年能否升入率性堂深造,名额只有几个,这段时间我才一直待在国子监读书,没能来看望你和伯母,等到明年我过了考核,我空闲时间就多了!” 纪云窈笑了笑,“你学业繁重,自然以学业为重,我和娘亲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我们!” 谢清和“嗯”了一声,目光落到纪云窈的脸上,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今日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纪云窈长睫微垂,她非三岁幼童,谢清和对她有几分好感,她是能感受到的。不然,谢清和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时间,不在家待着,来找她干什么? 纪、谢两家交好,纪云窈与谢清和自幼便相识,他们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小善被牙婆拐走后,谢家不仅没有退亲,还帮了许多忙。 凭心而论,纪云窈对谢清和并不反感,在她的心里,谢清和是一个温文尔雅、可以依靠的邻家兄长,谢清和也确实像纪夫人说的那样是一个贵婿,但是,和谢清和有婚约的,是她的妹妹小善。 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把小善找回来,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一年两年十年。那她要与谢清和发展感情吗? 纪云窈轻轻摇头,“这段时间我常往外面跑,我娘说让我这两天在家待着。” 被纪云窈拒绝了,谢清和也不气馁,“我一直闷在国子监,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想出去透透气,买本书,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只能一个人去了。伯母那边,等伯母回来了,我会对她说一声的。伯母要是知道了,也肯定会同意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纪云窈只得应了下来。 谢清和说要去东城的书肆买书,到达书肆,纪云窈下来马车,和谢清和并肩进去书肆。 书架前,陆安左顾右看要找一本书,余光看到门口的两道身影,他动作一顿,拿胳膊肘碰了下沈暮朝,“嗳,那是不是纪大小姐?” 女子身姿窈窕,进来书肆,行走间娉婷袅娜,她面上带着帷帽,看不清楚具体的样貌,但气度出尘清绝,远若芙蓉,眉目盈盈,露在外面的那双桃花眸清波皎皎,仿佛蕴含了莹澈的光华。 冬日暖阳落在她的发间和身上,她整个人好似发着光,如玉山上的无暇白玉熠熠生辉,又似雪山上的皑皑白雪晶莹剔透。 这般貌美的女子,陆安只见过一个。 沈暮朝朝门口看去,不是纪云窈,还能有谁?京城的闺秀万千,但只有这位纪大小姐,有着独一无二的美。 沈暮朝还没出声,一旁站着的几个书生听到这话,赶忙打听,“两位公子,这真是纪大小姐?” 尚书府周二郎为纪云窈逃婚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徐府字画局上,纪云窈砸了千两银子一连拍下四幅画作,更是出了风头。 参加字画局的那些举子,回来后对纪云窈赞不绝口,所有夸人的词汇都用到了纪云窈的身上。 那些人不仅夸赞纪云窈的美貌,说她出尘绝艳、姿色无双,还赞扬纪云窈胸襟宽和,落落大方,很是尊重读书人。 有了这些举子的追捧,即便没几个人见过纪云窈的面,但纪云窈还是一举成名,不少读书人盼着一睹纪云窈的芳容。 陆安点点头,“是啊,那就是永安侯府的纪大小姐。” 几个书生手里捧着书,眼睛却直直看向门口,张大着嘴巴。 “都说纪小姐姿色倾城,秀雅清灵,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灿如春华,皎若秋月,神妃仙子,不外如是!” “难怪周二郎要逃婚,要是我…我也……” 纪云窈没有把脸露出来,可她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书肆里,那些书生一个个扒着书架,齐刷刷看向门口。 赞美声、感叹声和惊讶声不绝于耳,沈暮朝对着身旁的一书生道:“她戴着帷帽,你们确定看见她的脸了?” 纪云窈的姿色,路过的蚂蚁也得点点头,但这些书生,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书生道:“没看见,但你不懂,纪小姐带着帷帽便如此出众,帷帽之下,她的脸只会更加惊艳!” 沈暮朝:…… 顺着书生的目光看过去,沈暮朝不太能理解,话虽然没说错,可这几个书生根本就没见过纪云窈,就不怕纪云窈其实下半张脸无比丑陋吗? 作者有话说: “灿若春华,皎若秋月”出自《诗经硕人》。 第12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十二天 感受到众人投过来的目光,纪云窈朝书肆里侧看去,好巧不巧,对上了沈暮朝的视线。 纪云窈一愣,上次在芦苇村遇到了沈暮朝,这次竟然又在书肆碰到了。 纪云窈不由得感叹,她平日出来,连她的手帕交都碰不到,却一连偶遇了沈暮朝两次,她怎么感觉京城变小了呢! 和纪云窈撞上视线,沈暮朝立在那里,微微颌首,目光在纪云窈身上停顿了片刻,随即收回了目光。 沈暮朝没有和她打招呼的意思,纪云窈便也没有过去。 注意到书肆里的动静,谢清和不着痕迹皱了皱眉。 周二郎死活要逃婚的事情传出去后,这段时间他国子监的那些同窗也常议论纪云窈,上次纪云窈在徐府字画局上露了一次面,勋贵圈子里,纪云窈的一张画像竟然炒到了上千两银子;今日来到书肆,这些举子又明目张胆觊觎着纪云窈。 谢清和道:“小羊,要不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纪云窈看向他,“你不是要买书吗?” “改日再买也行。”谢清和脸色不是很好,“这里太多人了。” “来都来了,就这么离开不是耽误时间吗?”纪云窈明白谢清和的意思,“我戴的有帷帽,不碍事的。” 纪云窈不同意,谢清和只好“嗯”了一声,带着纪云窈去了楼上。 临上楼前,谢清和对着明绿道:“以后你家小姐外出,若是忘带帷帽了,记得提醒她,去人多的地方,也多找几个小厮跟着。” 纪云窈上楼的动作一顿,周二郎逃婚风波闹得沸沸扬扬,从那以后她就时常带着帷帽,但她其实并不喜欢这样。 现在还好,难不成到了酷暑时节,她每次出去,都得把自己的脸遮着吗? 谢清和出身书香世家,但谢府的家教并不迂腐,纪云窈本以为谢清和不会在意的,但谢清和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不知道谢清和说的那些话,是不想让她抛头露脸,还是单纯为了保护她? 等纪云窈的身影在楼梯间消失,那些挤在一起的举子们才散开。 陆安低声道:“暮朝,你注意到跟在纪小姐身边的那个男子没有?” 沈暮朝“嗯”了一声,“怎么了?” 在松阳书院,谁爱慕谁、谁给谁写了情信,陆安比在书院扫地的那位大娘还要清楚,到了京城,陆安还是一样的八卦,“那个人一看就是世家公子,纪小姐和他是什么关系啊,他是不是纪小姐的未婚夫?”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13节 沈暮朝低头翻阅着书籍,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不知道。” 纪云窈前段时间处在风波中心,但不曾有人提到过纪云窈的未婚夫,可见纪云窈应当没有定亲。不过,纪云窈本来就是侯府大小姐,和一个世家子弟定亲、成亲也是正常的,没什么可议论的。 * 小六把张秀芳锁在柴房里,穿着张秀芳的厚棉衣,担心看起来太显瘦,她又往衣服里塞了不少柴叶,接着她把自己的头发挽了个妇人爱梳的髻,轻手轻脚进了屋。 王勇和张秀芳房间的地下有一个洞,王家贵重的东西都在里面放着。 当然,王家人一直背着她,小六本来是不知道的,一次偶然的机会,王大宝闹着要银子说漏了嘴,小六才知道了这件事。 张秀芳黑瘦又矮,穿上张秀芳的衣裳,加上夜色的掩映,小六模仿着张秀芳的动作,掀开帘子进了里屋。 看了眼熟睡的王勇,小六二话不说,朝墙边走去。 她蹲下身,摸黑找到地洞的位置,把上面盖着的箱子搬开,箱子下还有一层木板子,她把木板打开,一个黑色的木盒露了出来。 听到动静,王勇呼噜声一停,不耐烦地翻过身,“你干啥呢?还睡不睡了!” 背对着王勇,小六刻意压低声音,模仿着张秀芳的语气,含糊不清地道:“睡,就睡了!” 和王家人一间屋子待了十几年,张秀芳说话声音是什么样子,小六是清楚的,下午在柴房里,她把这几个字,翻来覆去练了好多遍。 房里没点灯,加上王勇正迷糊着,他怎么也没想到,被锁在柴房里的小六,此刻会出现在屋里。 王勇嗤了一声,“看你眼皮子浅的,那三百两银票都看几天了,还没看够?” 王勇和张秀芳都是个贪财的,银票刚拿回来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个都没少盯着看,所以“张秀芳”夜里蹲到地洞边看银子,王勇一点儿也没怀疑。 他嘟囔了几句,很快,呼噜声又响了起来。 夜深沁寒,蹲在地上,听到那如雷般的呼噜声,小六的背上却出了一层汗。 她不是胆子大的姑娘,但在这样的处境下,她不得不让自己胆大一点,她很害怕会露馅,好在,最终骗过了王勇。 小六轻手轻脚把箱子里的几张银票并几两碎银拿了出来,通通装进怀里,一个铜板都没给王家人留。 做完这一切,她去灶房拿了几个窝窝头,匆匆出去院子,把院门锁上,快步离开了王家。 这么多年在王家,王大宝他们吃肉,她只能喝汤,又被在柴房里锁了几天,小六的身体其实很虚弱,但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去到村东的高家,小六拍门,连夜把高爷子喊了起来,拿出五两银子,让高爷子赶车把自己送到县城去。 云水村离县城远,高家有头驴,高老爷子常赶着驴车拉客。 高老爷子披件棉袄,狐疑地看着小六,“六丫啊,你哪里来的钱,你爹和你娘呢?” 小六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正常,“高大爷,我和赵县令儿子配阴婚的事,你也是知道的,赵家人讲究多,非让我晚上的时候过去,这五两银子,是我娘给我的。” 高爷子不信,“你爹娘会给你这么多银子?小六啊,你不会是……” 小六紧紧攥着手指,面上却是害羞地笑了下,“大爷,我不瞒你了,其实我娘是让我走着去的,但我怕黑,这才偷偷拿了五两银子来找你。大爷,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我还是让我爹娘陪我走夜路吧。” 高爷子拉车一个月也赚不了五两银子,虽然小六很可疑,但有钱不赚是王八蛋,高爷子很快做出决定,“六丫,既然你娘知道了,那你上车吧。” 小六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一下子拿出了五两银子。高爷子收了钱,即便发觉不对劲,也会把她送到县城的。 小六连夜到了县城赵家,等高爷子离开后,小六从赵家门前离开,在县里待到天亮,小六又找马车去了府城。 到了府城,她没急着去京城,一来,她手里的银子不多;二来,岁暮天寒,水路是走不通的,她一个小姑娘家,即便花高价坐马车,也是很危险的。 小六去到一家镖局,说自己爹娘死了无依无靠,想在镖局里找个谋生的活计。 小六把自己说的很惨,加上她会洗衣会做饭,说话又机灵,望着她那快把整张脸遮住的厚刘海,镖局的人也没多想,让小六留在镖局里洗衣裳。 第二天早上,王勇被柴房里的动静吵醒,他沉着脸,不耐烦地破口大骂。 正骂的上头,王勇突然意识到在柴房里叫唤的是张秀芳。 王勇心里一咯噔,撒腿就往柴房跑,到了柴房,他两眼一黑,绑着的人竟然变成了张秀芳,六丫不见了! 那昨天夜里,和他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王勇又赶紧往屋里跑,等看到地洞里那个空荡荡的木盒时,王勇双腿一软,差点晕过去。 小六跑了的事情,王家人不敢声张,可他们又找不到小六。 几天后赵县令来接人,见王家人拿不出来人,又拿不出来那三百两聘银,赵县令怒不可遏。 赵县令只等小六和自己那死去的大儿子配完阴婚,好让赵振入土为安,结果赵振的尸体都快臭了,人不见了! 赵县令下令,让人把王家给砸了,又让人狠狠收拾了王勇和张秀芳一顿。 王勇和张秀芳被揍得丢了半条命,王家几个儿子,也没好下场,被打的鼻青脸肿。 小六这棵摇钱树跑了,辛辛苦苦盖的房子被砸了,也没银子去治病,王勇和张秀芳哭天喊地,后悔不已。 小六运气好,在镖局里只待了半个月,就遇到有人要往京城送东西。 小六又使法子跟着镖局的人去了京城,担心下雪耽搁行程,一路上镖局的人没怎么休息,等达到京城,已是腊月中旬! 第13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十三天 到了京城,听说小六要留在京城,镖局的人道:“小六,你真不跟着我们回去了?” 小六虽然整天用齐刘海遮着脸,看着有些木讷,但她干活利索又干净,为人勤快还有眼色,镖局的人都很喜欢她。 之前的十一年,小六都待在一个小山村里,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么繁盛辉煌的京城。 站在城门口,小六心砰砰跳个不停,城门又高又大,道路宽阔的可以通行几辆马车,来到这般陌生的地方,她很紧张,可想到自己的家人也在京城,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小六眼里含着期冀,“不回去了,我要留在京城找我的爹娘和姐姐。” 和镖局的人分开后,小六沿着街道,打量着两旁的商铺。 她兜里是有几百两银子,但她不舍得花,听说京城物价很贵的,她打算先找个活计,好歹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街道两旁的铺子有招帮工的,但一看小六是从外地来的,铺子的掌柜们都不要她。 在街上逛了一天,小六耷拉着脑袋,不知道该去哪里。 酒楼里的香味飘出来,小六下意识走过去。 站在酒楼门口,小六咽了咽口水,来京城的路上,吃饭她都是随便应付的,她很想进去好好吃一顿,但应该要不少银子吧? 算了,她还是花几个铜板吃碗馄饨吧。 * 吴远山的姑父刘春来还真是被徐小娘害死的,得益于沈暮朝那日在刘家的发现,官府的人把徐小娘带到府衙,很快,徐小娘就招供了。 原来徐小娘当初跳河自尽是被刘春来救下的,但刘春来一个乡下人,平日里邋遢又不讲究,徐小娘其实很看不上刘春来这样的糙汉子。 她委身与刘春来,也是想找个落脚之地罢了。 注意到刘春来和吴氏常往粮仓里跑,次数多了,徐小娘留了心眼,她旁敲侧击打听,发现原来粮仓里藏着刘家的银子。 刘春来这几年攒了不少银子,害怕遭贼,他把银子全藏在了粮仓的墙洞里。 知道这个消息后,徐小娘就生出了把那些银子据为己有的心思。 那天夜里,吴远山的姑母吴氏先离开粮仓,没过多久刘春来也走了。等两人歇下后,一直称病不起的徐小娘,悄摸去到了粮仓。 她本打算拿了钱财就跑走,不料,刘春来其实并没有睡下,吴氏和他吵了架,不让他睡在屋里,刘春来抱着枕头和被褥,又从屋里去了粮仓。 去到粮仓,刘春来正好撞见徐小娘蹲在墙洞边偷银子。 见状,徐小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她先是声泪俱下认了错,等刘春来怒火稍歇的时候,徐小娘又去到灶房,给刘春来倒了碗下了药的茶水。 这些药,放的剂量多了,可以让人很快昏睡过去,徐小娘本就存着偷钱的心思,提前备有这些药也不奇怪。 哄着刘春来喝下后,等刘春来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徐小娘拿走了墙洞里的几百两银子。 药效还未完全发作,刘春来撑着力气要把银子抢过来,徐小娘顺势用砖头砸了刘春来的脑袋。 担心事情败露,徐小娘杀了刘春来后,把刘春来喝茶的茶碗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又故意把嫌疑尽数推到吴氏身上。 确实,明面上看来,吴氏最有作案的动机,若不是沈暮朝心思缜密,注意到那只茶碗的不对劲,发现了官差没有发现的线索,吴氏的冤屈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洗刷。 结案后,吴远山特意在百味楼设宴,请沈暮朝来赴宴。 为表诚意,吴远山把百味楼里的招牌菜全点了一遍,宴席结束的时候,还有好几道菜没有动过筷子。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吴远山找了个木盒,把剩下的菜肴打包,与沈暮朝一道出了百味楼。 还未走到门口,门外梳着厚刘海、不断咽口水的小姑娘就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小姑娘身上的衣裳普普通通,一张小脸还没有巴掌大,面黄肌瘦,看起来很是可怜。 沈暮朝和吴远山商量道:“若是她不嫌弃的话,不如把这些吃食送给她?” 沈暮朝有洁癖,打包的饭菜他自然不会要,而吴远山是请客的人,也不好意思把这些吃食带回去。 吴远山也是这么想的,他冲着小娘摆摆手,“小姑娘,你还没吃东西吧?” 小六咂咂嘴巴,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她,她转过头,警惕地看着沈暮朝和吴远山,“两位公子有事吗?” 看出她眼里的防备,吴远山笑了一下,把食盒递过去,“没什么事,就是刚好遇到了你,看你的样子,你是肚子饿了吧?这里面的饭菜不少,你拿回去吧,可以和你家人一起吃。” 小六不认识面前的两位公子,但她看着沈暮朝,觉得像沈暮朝这般一表人才的公子,应当不是坏人。毕竟,她又穷又不好看,别人犯不着在她身上打主意。 小六惊喜极了,“谢谢公子,谢谢你们。” 和吴远山分开,沈暮朝准备回青石巷,却又遇到了小六。 个头矮矮的小姑娘在他前面走着,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蹲在路边吃东西,看起来像是无家可归。 沈暮朝走过去,“你不回家吗?” “公子?”赶紧把嘴巴里的肉块咽下,小六抹了下嘴巴,仰着头,看着沈暮朝,“我没有家人,我今天才来到京城,我是来京城寻亲的。” 世上处境艰难的人有许多,沈暮朝不过一介凡人,并没有施以援手的心思,但听到“寻亲”两个字,沈暮朝正了正神色,“你是被人牙子拐走的?” “是。”小六点点头,“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牙子拐走了,买我的那家人,说我爹娘是京城人,我就来京城找他们了。” 目光落到小六身上,小六大半张脸被厚刘海遮着,沈暮朝看不出什么。 他道:“那你可有去处?” 小六摇摇头,“没有,不过我会洗衣服,在王家的时候,衣服都是我洗的,我也在镖局洗过好几个月的衣服,我打算这几天找个洗衣服或是洗碗的活计。”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14节 本朝孩童、女人等被拐走并不少见,沈暮朝不必插手此事,但他想起了自己幼时的经历,又想到了纪云窈。 沈暮朝小的时候,其实也被人贩子拐走过。当然,他比较幸运,最终被找回来了。 而他最初与纪云窈相识,也是纪云窈去青州寻亲。纪云窈出身侯府,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本不该抛头露面,可这些年来,纪云窈常外出奔波,只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妹妹。 正是因为见识了纪云窈寻亲的不易,最终,沈暮朝把小六带回了青石巷。 沈暮朝温声道:“青石巷住了各地进京赴考的举子,有些读书人没有书童、丫鬟伺候,平日难免需要人洗衣裳和跑腿,之前在青石巷洗衣裳的婆子家里出了事,这段时间你可以顶上。” 小六眼睛亮起来,感激地道:“多谢公子。” 回去之前,沈暮朝又问道:“你可还有你家人的记忆?” 沈暮朝帮了她,眼下沈暮朝成了小六最信赖的人,“没有,我不记得我爹娘和我姐姐长什么样子了,但他们…好像很漂亮,尤其是我姐姐。” 说到这里,小六不太好意思,急忙解释,“我不是在胡说八道,在我印象里,我姐姐比我高一头,她穿着漂亮的裙子,梳着双丫髻,又白又可爱,眼睛大大的,拉着我的手,给我捉蝴蝶。” “漂亮?”听到这两个字,沈暮朝脑中不合时宜地浮出一张面孔。 裙子漂亮,人也漂亮,他下意识想到了纪云窈。 不久之前在书肆,纪云窈带着帷帽,身上穿着流光溢彩的云锦裙,让不少举子看直了眼,这给沈暮朝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只是,许是小六面黄肌瘦的缘故,又或许她还没长开,小六的长相,和纪云窈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沈暮朝又道:“还有其他印象吗?你被拐到了村子里,你们村里人应当记得你幼时的一些事情。” 小六早就怀疑自己不是王家人,她当然打听过,“沈公子,村里的婶子们说我刚到王家的时候,把脸洗净了,脸挺白的,说的也是官话。” 沈暮朝微微颌首,小六看着不像是纪云窈的妹妹,但如果小六所言不假,那小六应该不是穷人家的孩子。 以防万一,第二天,打听到永安侯府的地址,沈暮朝去了永安侯府。 可惜,他并没有见到纪云窈。 府里的下人说纪云窈的祖母岑老夫人生了病,岑老夫人在京郊的庄子住,纪云窈陪着纪侯夫人去了庄子,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第14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十四天 从永安侯府回来后,沈暮朝把所有的心思放到了备考上面。 年后不久就是春闱,春闱所有的举子要在号房里一连待九日,吃喝拉撒都在一处,对于沈暮朝这样有洁癖的人来说,他必须强迫自己一次通过 ,他可不想三年后再经历一次。 至于永安侯府也丢了孩子的事情,沈暮朝暂时没有告诉小六,免得她空欢喜一场。 小六年纪不大,看着也不起眼,但来青石巷没几天,她就过得如鱼得水。 小六衣服洗的干净不说,还比前头的那个婆子更用心,一篓一娄的脏衣服,她不是混在一起洗的,而是会根据布料、是否掉色等分门别类,容易掉色的放一类,贴身衣物和外衣分开洗。 青石巷里的这些读书人也都是讲究的,因此,小六没来几天,找她洗衣服的人便不少。 不仅如此,小六有空的时候还会帮忙跑腿买东西赚外快,日子虽然辛苦,但她很有奔头,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 沈暮朝把她带回青石巷,给她找了这份洗衣裳的活计,沈暮朝是她的大恩人,小六无以为报,想着多给沈暮朝洗些衣裳,但沈暮朝不同意。 小六站在门口,拎着一个装脏衣裳的竹筐,“沈公子,您又没有书童伺候,您就让我给你洗衣裳吧!” 就是沈暮朝娘亲还在世的时候,他的衣服也没有经过别人的手。沈暮朝还是之前的说辞,“不用。你若是想洗衣裳,给别人洗,还能多赚几个铜板。” 小六抿了下唇,“好吧。” 但凡手里有几两银子的,都会让她洗衣服,整个青石巷,也就只有沈公子温习过了功课,还得一个人在家里搓衣服。 沈公子一表人才,又上进刻苦,这样的男子才是良配。 小六想,等她找到了姐姐,若是姐姐还没有嫁人,她一定要把沈公子和自己的姐姐撮合一起。 这天,青石巷的一个杜姓举子给了小六银子,让她帮忙去买几刀宣纸。 拎着宣纸回来的时候,走到一处,见路中心围了不少人,小六凑了过去。 路中央躺着一个昏迷过去了的少年,少年眉眼紧闭,身子偏向右侧,看着像是快要死掉了,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衣衫上浸满了血渍,看不出之前的颜色。 少年的头发凌乱贴在眉间,冬日的暖阳落在他的身上,小六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少年的侧脸白的像是一块寒玉,没有一点血色。 旁边站了一个中年男人,粗声道:“这个人犯了事,被主家小姐收拾一顿后赶了出来,小姐发了话,不许让他脱奴籍,你们谁把他买回去,拿十两银子就行。” 小六踮着脚,目光落到地上躺着的少年身上,十两银子,不算太贵,但也不便宜。 有人动了心,一个妇人道:“这个小伙子犯了什么事?” 中年男人“呃”了一声,等了一会儿,才道:“他偷了主家小姐的东西。” 一听是偷了东西,原本围着的人散了不少,没有人愿意买回去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再者,少年伤得那么重,能不能活下去也不一定,买回去了还得花钱医治。 小六也准备回去,然而,躺在地上的少年突然手指头动了动,他慢慢睁开双眸,微微侧脸,朝人群的方向看去。 等看到小六时,少年的视线不动了。 感受到少年的目光,小六一愣。 岁暮天寒,少年却连件棉衣都没有,单薄的衣衫染了血,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少年的身躯羸弱清瘦,像一根竹竿,又好似一只小兽受了伤,匍匐在地上,那色泽浅淡的瞳孔,被水光濯洗的干净清澈。 可怜的人有很多,可是,这个少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在等着人把他带回去。 小六眨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别看她了,她可不舍得出十两银子! 这个少年被主家小姐赶了出来,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可她尚且自顾不暇,又怎能去可怜别人? 小六一脸尴尬,正欲离开,不料,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注意到了少年的视线,“小姑娘,你们可是认识?” 小六赶忙摇头,“不认识。” 中年男人不相信,“那他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 小六一脸无奈,“我怎么知道?” 中年男人以为小六在说谎,“这样,小姑娘,你们要是老相识的话,你把他领回去,我可以便宜一两银子。” 小六摇摇头,“我和他真不认识,再说了,我把他买回去干什么啊?” 一旦有人把受了伤的少年买回去,那十两银子可就是中年男人的,主家小姐又不会要。 因此,中年男人极力推销,“他虽然惹了主家小姐生气,但他本质…也不坏,只是不够听话。你把他买回去,可以让他给你看家护院,也可以…把他当个童养夫用!当然,他年纪不小了,十七八岁了吧,说是童养夫也不太合适。” 童养夫? 小六先是眸子瞪大,随即又在心里思考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家人,她一个弱女子不管待在京城,还是去其他地方,都不是很安全,确实需要一个人保护她。再者,她不识字也没才艺傍身,孤身一人,总不能一辈子给人洗衣服吧? 为了以后着想,她也得找一个男人。 小六犹豫道:“可是,你不是说他偷东西了吗?” 中年男人“嗐”了一声,“小姑娘,其实他也没偷东西,他得罪了主家小姐,小姐才找个理由把他打发出府的。” 听到这话,小六心里的疑虑打消了,便宜一两,那就是花九两银子买回来一个小厮兼“童养夫”,仔细想一想,她不亏的。 中年男人最后一次问道:“小姑娘,你到底要不要把他买回去?” 小六看了少年一眼,一咬牙,忍痛道:“好!” * 纪云窈的父亲永安侯是早产儿,活着的时候身子骨就不怎么硬朗,等到了说亲的年纪,永安侯欲找一个“身强体壮”的妻子,纪云窈的母亲正好入了他的眼,永安侯府和岑家也因此成了亲家。 纪云窈的两个舅舅是文臣,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外地。岑老夫人上了年纪后,深知人老容易被人嫌的道理,去岁就从岑家去了庄子住,逢年过节她也都待在庄子里。 这次岑老夫人受了风寒,身边没有人照顾是不行的,加上有段时间没去看望岑老夫人了,纪云窈便和纪夫人在庄子多待了一段时间。 伺候岑老夫人用过药,纪云窈的两位舅母和两位表哥也过来了。 说过岑老夫人的病情,没几句话的功夫,纪夫人和纪云窈的两位舅母又把话题落到了纪云窈身上。 纪云窈的大舅母道:“小羊十六了,等过了年就是十七,亲事不能再耽搁了!” 提起这个话题,纪云窈和岑家两位公子不适合在场,他们几人离开屋子,出来透气。 纪云窈浅浅笑了下,对着大表哥岑森道:“我就知道,娘亲和舅母她们会提到我的亲事。” 岑森跟着笑了一下,“我和你一样,来个人都要问上几句,催着让我成家立业。不过,表妹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听到这话,走在纪云窈右边的二表哥岑林,嬉皮笑脸地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表妹什么时候嫁人都不晚,要是实在嫁不出去,那也没事,我愿意娶表妹啊。” 作者有话说: 妹妹的cp出现啦!还有,给友友们说一下,因为妹妹和cp这条线,和男女主有关以及本文的主线有关,所以不可避免会写到这些剧情!但不会着墨太多的,也不会盖过主线的。 第15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十五天 岑森瞥他一眼,“你现在连个功名都没有,拿什么娶表妹?” 岑林与谢清和一样,目前正在国子监读书,不过,谢清和的课业在国子监名列前茅,至于岑林,每旬的考试都是吊车尾。 岑林不在意地道:“我是读书不中用,但表妹又不会嫌弃我,是不是,表妹?” 岑林越说越觉得可行,对着纪云窈道:“反正祖母和我娘都担心表妹你嫁人后受欺负,等你嫁进了我们家,我天天带着你出去玩。” 纪云窈的两位表哥,大表哥岑森君子端方,成熟稳重,二表哥岑林嘛,只比大表哥名字里少了一个“木”,却是个活宝。 了解岑林的性情,所以纪云窈没有把那些“不正经”的话当真。 她好笑地道:“二表哥,我现在是不嫌弃你,可咱们俩在一起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可能到时候我会拿个小皮鞭,站在你旁边,天天督促着你上进!” 想象了一下纪云窈手握鞭子的场景,岑林急忙摇头,“表妹,你还是和别人成亲吧!” 岑林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谁要是站在他旁边天天监督他读书,他估计能被烦死。 纪云窈被逗笑了,“二表哥,看你害怕的,看来咱们的表兄妹之情,也没多少嘛!” 岑林嘿嘿一笑,“表妹,我这叫有自知之明,我可不能耽误你。” 都是一家人,岑森说话也不用太客气,补刀道:“表妹这样的好姑娘,哪能嫁不出去?二弟你,是最次的选择。” “行吧,那我多给表妹介绍几个青年才俊。”岑林道:“表妹,你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国子监可出名了。表哥我虽然课业不咋样,但我认识不少世家公子,要不,我把你和他们撮合一下?” 纪云窈笑着摇头,“不用了,二表哥!”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15节 说到这个话题,岑森看向纪云窈,“表妹,姑母是不是属意你嫁进谢太师府?” 纪云窈眸子微微瞪圆,“大表哥,你怎么知道?” 岑森解释道:“上次姑母来我们家的时候,向我和二弟打听过谢清和在国子监的情况。” 既然岑森知道了,纪云窈也不用瞒着他,“娘亲是有这个意思,不过,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小善被拐走后,谢府没有来退亲,那是谢府心善,顾念着当年的救命之恩。若是她代替小善与谢清和成亲,那她脸皮也忒厚了些。 岑森道:“是有些不合适,但谢清和并非对你无意,他常托二弟给你捎带东西,他当是爱慕你的。若他能禀与父母,让谢家人去你们府上提亲,那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永安侯府失势多年,如若能嫁给一个贵婿,纪云窈自然不抗拒。 她也从没想过嫁给一个无钱无势没有前途的人,她好歹也是侯府的大小姐,看不上那种没出息的人。 谢清和的家世、为人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好,虽然永安侯府和谢府家世不太匹配,但嫁进谢家,纪云窈很自信自己能过得很好。 高嫁,总比低嫁的好,不管从哪个方面讲,与谢清和在一起,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纪云窈点点头,“大表哥,我明白的。” * 小六跑回去,拿了九两银子,把少年买了回来。 少年还在看着她,小六蹲下来,“你能走路吗?” 裴照川打量着小六,面前的少女个头有些矮,蹲下来,只有小小的一团。 虽然刘海遮了脸,但少女的眼睛很亮,冬日暖阳散出的光辉,仿佛全部落进了那双桃花眼里。 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真的会把他买下来,裴照川咳了几下,“不…能。” 说几个字都这么虚弱,小六发愁地道:“要不,我把你背回去?” 听到这话,裴照川又忍不住咳了几下,这次,他可不是装的,“你…背我?” “是啊,我从小干农活,力气很大的!”说着话,小六把袖子挽了起来。 裴照川沉默了一瞬,虽然他现在是受了伤,但他也不至于让一个小姑娘把他背回去。 以为裴照川不乐意,小六又道:“围着的人都散开了,我也不认识其他人,找人把你背回去,还得麻烦别人。” 裴照川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试探着坐起来,“我这会儿…突然有些力气了,你扶我回去吧。” 裴照川伤得确实严重,撑着力气回到了小六在青石巷的住处,刚一到屋里,他就晕了过去。 小六急忙去请大夫,她把人买回来,是当小厮和“童养夫”用的,要是人就这么死了,她可亏大发了! 小六匆匆跑出去,在巷子口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沈暮朝。 见她慌张的模样,沈暮朝停下来,道:“怎么了?” 小六喘口气,“沈公子,我去医馆请大夫呢。我花大价钱买回来一个人,他昏过去了。” 听到小六买回来一个少年,沈暮朝有些惊讶,但他没有多打听,而是道:“银子够用吗?” 小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够的。” 屋里的光线暗淡,裴照川缓缓睁开眼睛。 他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坐起来的时候,他注意到自己身上那件沾了血的衣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缝着补丁的素色长袍。 昨天发生的事情涌入脑中,裴照川想起来了,他被一个小姑娘买了下来。 小六把那些脏衣裳洗完,她双手冻得通红麻木。进去屋里,她准备换身干净的冬衣,正好看到了醒过来的少年。 少年长发披散,面色苍白,坐在榻上。 小六眼睛一亮,“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可把我吓坏了!” 裴照川也没想到自己会昏迷这么久,或许,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暂时没有危险了,才放任自己多休息了一会儿。 望着小六,裴照川道:“谢谢。” “我买了你,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小六走到床头边,“我叫小六,是我掏银子把你买回来的,但先说好,我手里没钱,我很穷的,给你看病,花光了我的积蓄。这房子,也是我租的,你留在我这儿,是享不了多少福的,这样,你还愿意留下来吗?” 昨天围着看热闹的一群人中,只有小六年纪最轻,看起来最容易生出同情心,所以,裴照川盯着小六看了许久,妄图引诱小六把他买回来。 裴照川眸中含着笑,“你买了我,又救了我,我理该留下来。” 面前的少年虽然面色苍白,但他薄唇挺鼻,眉眼隽秀,浅浅一笑的时候,好似清风拂来,冰雪消融,满室的光线都亮堂了几分。 小六心情好了不少,觉得自己花了那么多银子是值得的。 小六询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人吗?” “我家中无人,只剩我一个,至于名字……” 说到这里,顿了顿,裴照川才继续道:“我姓裴,不过,之前的名字是主家小姐给我取的,不能再用了,不如,小姐,你给我取一个吧?” 小姐? 小六脸一红,赶忙摆手,“我不是小姐,你别这么叫我,你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 小六没读过书,想不出来有文化的名字,她想了想,“干脆你叫小八吧,我是六,你是八,六八六八,大发大发!” 裴八? 可真够敷衍的,裴照川轻笑了下,“好,那我以后就叫裴八。” “咦,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吉利呢?像是赔吧的意思。”小六鼓了下嘴,“你还是叫裴九好了!” 裴照川很是顺从,没有丝毫异议,“好。” 买人回来加上吃药看病,快二十两了。小六花了不少钱,非常肉疼,但裴九长得清隽俊美不说,还十分听话。 小六打算,等裴九养好了伤,就让裴九找份活计,裴九是男子,只要肯出力,每个月能赚不少银子。这样积攒几年,她和裴九可以开铺子做生意。 到时候她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如果裴九愿意,她也可以和裴九成亲。 不到二十两,就解决了她的终身大事,小六美滋滋离开了屋子。 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裴照川唇角扬起的笑,慢慢消失。 半年前,他被一伙人追杀,他逃到了京城,故意落到一个人牙子的手里,让人牙子把自己卖进了一户京官的府里。 但那个京官的二女儿,看上了他那张脸,总是缠着他,让他过去伺候。 裴照川又故意惹怒了那位骄纵不懂事的二小姐,成功被赶出了府。 现在,他的“主子”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不过,待在这里,也还不错,应当没有人能发现他。 * 纪云窈和纪夫人本打算留在庄子上陪岑老夫人过年,但永安侯府那边也离不开人,赶在除夕前几天,纪云窈和纪夫人回到了永安侯府。 小厮进来,“小姐,您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有几位闺秀给您递了帖子,让您去赏梅。” 纪云窈出名后,勋贵圈子里给她下帖子的人不少,不过,纪云窈也不是每张帖子都接下的。 露面的次数多了,就不值钱了,也就没吸引力了。 纪云窈把帖子放到一边,“还有吗?” 小厮想了想,“哦,还有一位沈公子也来过一次,说是让您得空的时候去青石巷一趟。” 沈暮朝? 纪云窈有些意外,她和沈暮朝有段时间没见过了,沈暮朝来找她干什么? 第16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十六天 备好了车,纪云窈正要外出,听闻纪云窈从庄子回来了,谢清和带着小厮也过来了。 进来永安侯府的时候,侯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谢清和温声道:“小羊,你是要出去?” 纪云窈“嗯”了一声,“我前几年在青州认识一位举子,前段时间在芦苇村我也遇到了他,他找我有事,我去看看。” 谢清和道:“我和你一起吧。” 纪云窈犹豫一下,“还是我自己去吧。” 谢清和并不认识沈暮朝,再者,虽然她和沈暮朝来往不多,但她觉得,若无要紧事,依照沈暮朝的性子,是不会主动登门来找她的。 见纪云窈不同意,谢清和心里有些许失落,不过,他面上没表现出来,“那好,你快去吧。” 纪云窈柔声道:“清河哥哥,你找我是有事吗?” “是有些事。”谢清和笑了一下,认真注视着纪云窈,“小羊,我国子监的那些同窗大多已成亲了,我父亲和母亲也常提起我的亲事。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也能感受到,我本来是要和你商量这件事的,不巧你不得空。” 纪云窈愣了下,谢清和这算是挑明了情意。 谢清和爱慕她,她之前隐约可以感觉到,但谢清和突然提起,纪云窈心还是慌了一瞬。 “清河哥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我们中间还牵扯着小善,你真的想好了吗?” 谢清和笑着道:“想好了。小羊,我是和小善有婚约,可她三岁的时候就被拐走了,这么多年,和我一起长大的人是你。我自然也盼着赶快把小善找回来,可难不成她一日不回来,我就一日不能和你在一起吗?” “我保证,与你成亲后,你去哪里找小善,我就陪你一起去,可以吗?” 纪云窈纤睫微垂,在心里问自己,除了适合成亲,她是否想和谢清和共度余生呢? 答案是很模糊的,纪云窈浅浅笑了下,“清和哥哥,这件事你我不能做主,还是由双方父母决定吧!” 注意着纪云窈的神色,谢清和微微皱眉,纪云窈的反应太平静了,他猜不透纪云窈心里的想法。 谢清和颌首,“我自然会对我父母说的,若无意外,开年后挑个黄道吉日,我会让父亲母亲登门提亲。小羊,我先把这件事告诉你,你好有个心理准备。” 纪云窈“嗯”了一声。 * 快要过年了,小六依旧没有休息,每天都在给举子们洗脏衣服赚钱。 把筐里的衣服晾晒在竹竿上,小六的手冻得又红又肿,还流血了。 她龇牙咧嘴哎呀了几声,赶紧去屋里找药膏。 裴照川伤势还没有痊愈,不能出太多力气,小六便让他待在屋里养伤。 小小的院子里,连本书都没有,裴照川闲着无事,靠在门边注视着小六。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16节 听到小六的痛呼声,裴照川眉头一皱,洗三件衣服不过九文钱,小六买下他又给他买药,花了快二十两银子,小六得洗多少筐脏衣服才能把这些钱赚回来? 裴照川快步走到桌子边,把药膏拿在手里。 小六刚到门口,裴照川就把药膏递给了她,小六高兴地道:“小九,家里有了你,真是太方便了,都不用我自己拿药膏了,也不用我自己烧水劈柴了。” 方便吗? 望着小六手背上流血的冻疮,裴照川觉得自己是累赘,如果不是他算计了小六,故意让小六把他买回来,小六也不用这么辛苦。 裴照川道:“这几天,要不要歇一歇?” 小六摇摇头,“不要,能赚一点是一点!我只有多攒银子,才能去找我的家人和姐姐。”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裴照川对小六的身世有所了解,“可你的手流血了。” “没事,我都习惯了,每到冬天,我的手都会流血的。” 小六边说话边抹药膏,注意到裴照川还在低头看她,小六有些尴尬,“别看了,我的手很难看的。” 望着小六的头顶,裴照川道:“不,不难看。” 小六洗了这么多筐的脏衣服,自力更生,裴照川并不觉得那双手难看。 冷冽的冬风中,简陋的小院子里,一切都是沁寒刺骨的,唯独少年的声音,温和轻柔。 小六愣了愣,虽然她不确定裴照川的话有几分真,但能听到这种话,她还是挺高兴的。 小六笑起来,“虽然是我把你买了回来,但我没把你当下人,你不用说好听的话哄我开心。” 裴照川摇摇头,没说什么,而是道:“等开年了,我伤势应该能痊愈,到时候我找份活计,帮你分担。” “好啊!”小六把药膏放到一边,扶着裴照川在吃饭的桌子边坐下来,“我来京城租房子花了不少银子,这几天又因为你花了不少,往后啊,我们俩得多赚钱了。给你说说我的打算哦,我们不能一直租房子住的,等咱们手里攒了银子,就做一门小生意,或是去街上摆摊,怎么样?” 我们? 听到这两个字,裴照川一时失了神,半年前,他身边的奴仆和奶娘尽数被杀害,他孤身一人,从青州逃到京城。 时隔半年,这是第一个人对他说“我们”,面前的小姑娘眼睛很亮,认认真真规划着他们两个的未来。 裴照川眸里浮出笑,“好。” 小六打趣道:“我说什么你都说好,要是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你只会说这一个字呢。” 裴照川嘴边的笑意浓了些,“那我们该说些什么?” “说说过年的事情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小六接着道:“新衣服咱们就不添置了,等开春了,我买匹布,给咱们俩都做一件春衣。” 她和裴照川身上的衣裳,都是拣别人不要的,青石巷的这些举子讲究,衣裳破个洞就不要了,小六拿回来,依照裴照川的尺寸改了改。 虽然是旧衣裳,但穿在裴照川的身上,越发显得少年清雅俊美。 裴照川下意识要应好,想起小六刚才的话,他不再说“好”,而是“嗯”了一声。 小六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咱们还没贴对子呢,买一副对子要花几个铜板,干脆我找那些举子帮咱们写一副吧。” “不用那么麻烦。”裴照川道:“我也会写字。” “你会写字?”小六吃了一惊。 小九虽然很穷,但他的样貌和仪态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说话温温柔柔,用饭的时候姿态端正。 裴照川轻声解释道:“在府里当下人的时候,跟着府里的少爷学了一些。” 小六没有怀疑,“这样啊,那挺好的,你识字的话,以后也能找份轻松的活计。” 人长得俊,听话温柔,又识字懂事,对于裴照川,小六是越发满意,“那我现在去买红纸,你在家想想写什么内容!” 小六正要起身,裴照川摁着她的肩膀,“我去,你歇着吧。” 小六道:“你伤还没好呢!” 小姑娘已经很辛苦了,裴照川出声道:“无妨,在屋里待久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小六弯了弯眸子,“那好,我在家里做饭,等你回来了,我们就能吃上饭了。” * 马车在青石巷停下,上一次,纪云窈把沈暮朝送回来,她来过一次,但她不清楚沈暮朝具体的住址。 打听到沈暮朝的住址,纪云窈朝巷子最里侧走去。 沈暮朝正在温书,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把书放下,去到门口。 望见来人,沈暮朝有些意外,“纪小姐?” “不是你说找我有事吗?”纪云窈笑着道:“前段时间我不在府里,今天才回来,抱歉。” “没事。”沈暮朝微微摇头。 距离他去永安侯府,已经过去十多天了,沈暮朝直接进入正题,“纪小姐,前段时间青石巷来了一个小姑娘,她也是三岁的时候被牙婆拐走了,她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姐姐。你要不要去看看?” 纪云窈怔愣了下,平静的心砰砰跳起来,她以为沈暮朝找她有别的事,没想到,竟然和小善有关。 纪云窈一刻也不想耽搁,“沈公子,劳烦您现在就带着我过去。” 第17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十七天 院子又小又简陋,还是租别人的,但小六每天都会把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 屋里只有一张床,把裴九买下来后,因着裴九伤势严重,刚开始小六打地铺睡觉,后来天太冷了,小六和裴九就睡了一张床。 当然,两人中间用枕头隔着,谁都没有越过界。 把桌子擦了一遍,小六又去到床边整理被褥,她盘算着待会儿去灶房煮一锅面糊糊,再炒两个鸡蛋,这样,等裴九回来了,可以直接用面糊糊贴对子。 刚把被褥铺好,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小六疑惑地出去屋子,到饭点了,应当没有人过来才对,是裴九回来了吗?可是不应该啊,裴九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 还未到门口,小六就看到了两道身影,一道她并不陌生,是把她带回青石巷的沈公子。 至于另一个,年轻姑娘眉眼精致,明眸皓齿,小六并不认识。 小六走过去,“沈公子,您找我有事吗?” 纪云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朝院门口走过来的小姑娘。 这种情况纪云窈不是第一次遇到,十多年来,常有人带着个女童来找她和纪夫人,说可能是小善,但无一例外,都是些不准确的消息。 因此,跟着沈暮朝来到小六的住处,纪云窈内心深处其实没抱太多希望。 沈暮朝解释道:“小六,你不是说自己还有一个姐姐吗?这位纪小姐,也有一个被牙婆拐走的妹妹,我带她来找你,是想确认一下你的身份。” 长年被王家人苛待,小六的个头比同龄人要矮,看着纪云窈的时候,她更是得仰起头。 小六瞪大着眼睛,面前的姐姐身上香香的,皮肤又白又嫩,披着华美的红缎裘,修长的颈边,还围了一圈绒绒的兔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小六摇摇头,“沈公子,我应该不是这位纪小姐的妹妹吧,纪小姐长得好看,她的妹妹肯定和她长得很像,我和纪小姐不像的。” 见到纪云窈之前,小六接触过官职最高、权势最大的人,也就是平镇县让她配阴婚的那位赵县令。 这位纪小姐,耀眼出众的如同天上月,和纪小姐比一比,小六感觉自己越发普通,她打心里眼觉得自己不可能是纪小姐的妹妹。 纪云窈笑了下,“没事,小六,你别紧张,不管你是不是我妹妹,都不碍事的。” 顿了顿,目光落到小六额间的齐刘海上,纪云窈柔声道:“小六,我可以把你眉间的头发拨开吗?” 小六犹豫起来,上一次有人把她的厚刘海拨开,然后她就给赵县令那死的透透的大儿子配了阴婚。 小六心里留下了阴影,警惕起来,“纪小姐,您真的是来找您的妹妹的?” 看出小六的防备,纪云窈笑意盈盈,“嗯”了一声,“我就看一下,你放心,若你不是我的妹妹,我也会帮你找你的家人的。” 小六放下了防备,点点头,“那你看吧。” 厚刘海被拨开的那一刻,小六的脸完完整整地露出来,她习惯了刘海的存在,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看清小六的长相,纪云窈愣在那里,呆呆地盯着小六。 她一颗心跳个不停,呼吸也急了几分。 刘海之下,小姑娘有着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她脸色偏黄,上下脸的肤色也不太均匀,但不难看出那姣好的五官,和纪家人有几分相似。 纪云窈和纪夫人是桃花眼,小六也是;妹妹小善的眉心有一点黑色小痣,小六也有。 纪云窈眼眶一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六,关于你的身世,你还有什么印象,都给我说说!” 许是被纪云窈的情绪感染,小六也紧张起来,“我…我记得我有一个姐姐,姐姐梳着双丫髻,给我捉过蝴蝶,对了,我还记得家里好像挂了一个很好看的风铃。爹爹的个头很高,会把我放到他的脖子上,让我骑大马,但爹爹好像经常咳嗽。娘亲嘛,常拍着我的屁./股,哄我睡觉,给我讲故事听。” “我向村里的人打听过,他们说,把我送到云水村的那个牙婆,嘴巴边长了一颗长了毛的大痣。” 风铃、长了毛的痣…… 纪云窈眼睛一亮,急忙道:“小六,你没记错,我是带你捉过蝴蝶,那个风铃,也是挂在我房里的。爹爹身体不好,确实经常咳嗽,你三岁那年,吴牙婆把你拐走,吴牙婆的脸上,长了一颗黑痣。” 喜极而泣,纪云窈声音哽咽,激动地道:“小六,你是我的妹妹!” 小六嘴巴微张,“啊”了一声,呆呆看着纪云窈。 纪云窈握上小六的手,一滴滴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小六,我是姐姐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看着纪云窈哭,小六无意识地也哭了起来。 她趴到纪云窈的怀里,“…姐姐!” 她有姐姐了,她找到家人了,她再也不用担心被赵县令抓走去配阴婚了! 注视着纪云窈,沈暮朝想,当日去永安侯府找纪云窈,其实他并不确定小六的身份,但赶在除夕前,纪云窈找回了妹妹,也算是一件大喜事。 两年前,纪云窈从马背上滚下来没有哭,前段时间在芦苇村,纪云窈被刘婆子拿着扫帚攻击,也没有哭。可今天,他第一次见到纪云窈哭,女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泪水。 先让小六上了马车,纪云窈转身朝沈暮朝走去,“沈公子,若不是您,我不可能找到小善的,您的恩情,我们永安侯府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小善是我娘亲给她取的乳名,我娘前几天还说,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把小善找回来,过一个团圆年,现在她的愿望终于要成真了!沈公子,您就是我们永安侯府的大恩人!” 纪云窈之前对他可没这么客气,突然用“您”来称呼他,沈暮朝不怎么习惯。 他轻笑了下,“举手之劳,纪小姐太客气了,想必纪夫人也盼着尽快见到小善,纪小姐快回府吧。” 这样的恩情,可不是“举手之劳”几个字可以形容的,纪云窈决定,等把事情处理完,她一定要在府里设宴,好生款待沈暮朝。 *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17节 新年家家户户都要贴对子,裴照川去的时候,最近一家铺子里的红纸卖光了,他只得多走了一段路,去别处买。 买过红纸,裴照川就回去了。 当然,出来的这一趟,他也顺便观察了下青石巷的情况,他没在附近见到一个可疑的人,说明那群追杀他的人,并不知道他在这里。 裴照川放心了,他不怕死,但他不想连累小六。 往年过年,家里的下人会把对子准备好,奶娘会做各种美食把他喂胖,他那对“父母”,也会陪着他一起过年。 和小六在一起,需要他自己跑来买红字,屋子的摆设简陋,每天都得精打细算过日子,但裴照川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短短半年,裴家的下人死了,奶娘死了,他的“父母”,原来也是假扮的,根本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他是青州裴家的少爷,可其实他也不是。 过去的十八年,背后之人为了掩饰他的身份,他活在一个被所有人编织出来的谎言中,他根本不是裴家的少爷。 如今他东躲西藏,让自己成为下人,只是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杀。 是小六,给了他一个平淡却舒适的生活。 想起小六,裴照川脚步快了些,他可不能让小六等急了,小六还在家里等着他吃饭呢! 回去青石巷,推开房门,屋子里却空无一人,看不到小六的身影。 裴照川一怔,愣在那里,小六不见了! 第18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十八天 时隔十一年,见到自己的女儿,纪夫人也是泪流满面,拉着小善的手问长问短。 听到小善被牙婆拐到了距离京城并不远的河南道相州,纪夫人懊悔不已,永安侯还在的时候,为找寻小善,他们夫妇两个去过相州,可惜,老天爷给他们开了个玩笑,那一次,他们并没在相州下辖的村子里发现小善。 夜里小善直接住在纪夫人的房间里了,纪云窈也在,母女三人说了一夜话,上午补了一觉,直到午时,纪云窈缓缓醒来。 她一手撑着脑袋,侧身注视着躺在她旁边的小善。 小善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昨天晚上纪云窈和纪夫人打听小善在王家和青石巷的情况,但小善只说自己没吃多少苦,让她们不要担心。 可怎么可能没有吃苦呢? 京城的闺秀们各个锦衣玉食,自幼被人伺候着长大,小善今年才十四岁,她的指腹间就有一层茧子了,手上也有很多冻疮。 王家人为了几百两银子,就把小善卖给了赵家配阴婚,不用说,这么多年来,小善在王家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望着小善,纪云窈暗暗下定决心,往后,她会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小善眨眨眼睛,睡眼惺忪,对上纪云窈的视线,她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姐姐?” 和裴九一张榻睡了几日,刚才她第一反应,把姐姐当成了裴九。 纪云窈柔声道:“要再睡一会儿吗?” “不用了。”隔着锦被,小善摸了下肚子,不好意思地道:“我有点饿了。” 纪云窈笑起来,“午膳早就备好了,就等着你起来吃呢,我们起床吧!” 用膳的时候,纪夫人说岑老夫人也急着见小善,干脆今年带着小善去庄子上过年好了。 既然要去庄子,那明日就要动身了,用过饭,婆子、丫鬟们在收拾箱笼,纪云窈把水云间的女掌柜叫来,让女掌柜给小善准备几件合身的袄裙。 现在给小善做冬衣是来不及了,但没关系,水云间有现成的衣服。 女掌柜带着的衣裙装了几个箱笼,是用马车拉来的。 丫鬟们把全部的衣裙举起来,纪云窈挨个看了一眼,对着小善道:“你挑几身,过年的时候穿。” 小善瞪大着眼睛,一套袄裙流光溢彩,在烛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另一套绣着的花纹栩栩如生,好似繁花绽放,其他的衣裙,更是华美精致。 小善揪着纪云窈的袖子摇了摇,小声道:“姐姐,这些衣服得要不少银子吧?” 纪云窈笑着道:“没多少,你尽管挑就是。” 小善继续道:“姐姐,太贵了,我要一身就行了。” 在京城待了一段时间,小善也长了不少见识,制衣坊里挂出来的裙子,比姐姐给她买的差远了,还要几十上百两呢,这些裙子,加起来估计得上千两了! 纪云窈心头涌出愧疚,永安侯府落魄了,但在钱财上面,她没受过苦,小善却连一条裙子都不敢挑。 纪云窈拍了拍小善的手,“水云间是咱们侯府的产业,不要钱的,你尽管挑就是。” “好!”小善松了口气。 挑完之后,对着铜镜,小善一眨不眨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从王家逃跑的时候,她拿走了王家的三百两银子,当时她觉得自己可有钱了。可现在,她身上的一件衣裙,都有三百两。 纪云窈走过来,夸赞道:“很好看。” 小善害羞地红了红脸,和纪云窈相处不过一天时间,她就喜欢上这个姐姐了。 纪云窈拉着小善,进来寝间,“这是姐姐的房间,你的院子在隔壁,离我很近,等过完年从庄子回来,你再搬到你的院子里,这段时间咱们姐妹住在一起。” “好。”小善点点头。 窗棂旁挂着的风铃引起了小善的注意,风铃末尾系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中间卧着一个圆滚滚的小猫咪,很是可爱。 注意到小善的目光,纪云窈笑着解释,“你不是记得家里有一个风铃吗?就是这个。” “你小的时候,喜欢玩拨浪鼓,喜欢听东西发出声音,我特地让奶娘带着我出府,给你买了一个小猫风铃,但娘亲说风铃挂在你屋里,会打扰你睡觉,于是我就把风铃挂到自己房里了。当时你可喜欢这个风铃了,常跑到我屋里玩。” 小善跟着笑起来,“难怪我会记得。” 纪云窈道:“你若是喜欢,我再给你买串新的。” 小善“嗯”了一声,和纪云窈说了会闲话,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犹豫一下,小善道:“姐姐,去庄子见外祖母前,我想去青石巷一趟。” “时间有些紧,府里和铺子里都有事要处理。”纪云窈道:“如果拿东西的话,让府里的小厮去就行。” “不是,姐姐,有一个人在等我。”小善道:“姐姐,我对你说过的,我花了九两银子买了一个少年,他叫裴九,他见不到我,肯定很着急的,我想去见他一面。” 纪云窈问道:“这段时间你和裴九住在一起?” “是。”小善又急忙道:“但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需要养伤,屋子里没其他房间,我们才睡一起的。” 纪云窈并不在意这些,她问这些,不是要责怪小善的,“你当时为什么会把他买下来?” 小善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我觉得一个人待在京城不安全,裴九很听话,又长得好看,我原本想着,要是一直找不到你们,我就凑合着和裴九过日子好了。” 纪云窈思忖着,小善看起来对那个少年不仅不反感,反而很喜欢。这样的话,她得抽个时间,去见见那个叫裴九的少年。 纪云窈出了声,“我明白了,不过,小善,除了我和娘亲,这些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小善连连点头,“我明白的,姐姐。” 小善要去青石巷,纪云窈也跟着去了。 她备了一马车的年礼,给沈暮朝送去。 * 小小的院子此刻空荡荡的,虽然知道小六不可能出意外,但裴照川心还是慌了一瞬。 他害怕追杀他的那群人发现了他,把小善抓走了。 裴照川冲出屋子,去到巷子里,挨家挨户敲门,打听小善的消息。 这时,沈暮朝从屋里出来,朝裴照川的方向走去。 沈暮朝打量着裴照川,“你就是裴九?” 裴照川对沈暮朝不熟悉,但小善总是提起沈暮朝。 裴照川微微点头,“是。沈公子见到小六了吗?” 沈暮朝:“小六,不,她现在叫小善才对,小善找到了姐姐和家人,她是永安侯府的二小姐,她跟着纪大小姐回去了。临走前,小善让我给你捎句话,说你无需担心她,好好养病就是。” 裴照川怔了怔,“永安侯府的二小姐?” 沈暮朝道:“是。” 少年清灿如琉璃的眸子半垂,让人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我知道了,多谢沈公子。” 裴照川转身回去了小院子。 小善是小六的时候,他可以陪在小六身边。但小善变成了永安侯府的小姐,他就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他虽不知背后之人的身份,为何给他编了一个假身份,找一对夫妇假扮成他的父母,又为何要在十八年后追杀他,但他可以确定一点,下令要除掉他的人就在京城,且身世不凡。 既然这样,他不能再和小善有接触,小善现在的身份,太扎眼了。 * 小善要去见裴照川,纪云窈则直接去找沈暮朝。 小六交代道:“姐姐,我先去找裴九,沈公子那边,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好好谢谢沈公子啊。” 纪云窈点点头:“这是当然。” 小六前段时间还想,等找到了姐姐,一定要把自己的姐姐和沈公子撮合一块,但现在,好像没什么可能了。 小善道:“沈公子把我带回了青石巷,给我找了洗衣服的活计,但他从来不让我给他洗衣服,他还是去岁青州乡试的解元。姐姐,沈公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若不是沈公子,我恐怕早就流落街头了。” “解元?”纪云窈有几分意外。 沈暮朝长得像个不学无术的小白脸,没想到,他还是乡试解元。 小善:“是啊,沈公子在举子中威望很大的,我常见到有举子坐着马车来青石巷向他请教。” 纪云窈想,难怪前段时间她会在徐府的字画局上见到沈暮朝。 下来马车,和小六分开,纪云窈朝巷子最深处走去。 不过,还未走到沈家,纪云窈就在沈家门口看到了一个穿金戴银的纤瘦女子。 女子带着一个丫鬟,丫鬟手里拎着几大包点心,怀里还抱着一个长形木盒。 看到纪云窈,女子面露警惕,“你也是来找沈公子的?” 纪云窈细眉微扬,她不会是来的不巧吧? 面前的这个女子,一看就是来找沈暮朝的。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18节 纪云窈道:“是。” 盯着纪云窈看了一会儿,又盯着纪云窈带来的小厮看了几眼,纤瘦女子脸色不太好,突然来了一句,“你死心吧,沈公子是我的,你别打沈公子的主意。” 纪云窈:??? 第19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十九天 沈暮朝招的桃花,纪云窈懒得搭理,她淡声对着明绿道:“敲门。” 等沈暮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纤瘦女子眼睛一亮,方才还对着纪云窈出言不逊,这会儿立刻换了张脸,捏着嗓子道:“沈公子。” 仅仅三个字,纪云窈觉得自己身边好像站了一个夹子精,也不知道沈暮朝会有什么反应。 看向沈暮朝,沈暮朝不仅没有任何不耐或嫌弃,反而对着纤瘦女子笑了。 沈暮朝眼尾微弯,笑的一脸温和,“简小姐。” 这位穿金戴银的女子叫简悦,家里开了一家买笔墨纸砚的铺子,专门做读书人的生意。 望着沈暮朝脸上的笑,纪云窈眸子瞪大了些,难怪沈暮朝招桃花,就他这种姿态和长相,年轻小姑娘不动心才怪。 难道沈暮朝就好这一口,喜欢娇软会撒娇的姑娘? 目光移到纪云窈身上,沈暮朝脸上依旧是那幅和煦笑,“纪小姐,你怎么来了?” 纪云窈还没出声,夹子精·简悦抢在纪云窈前头道:“沈公子,是我先来的。” 摸不准沈暮朝和这位简小姐的关系,再者,纪云窈也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她浅笑了下,“是这位简小姐先来的,有什么话先让她说吧。” 简悦忙道:“沈公子,我来给您送年礼的,我爹说您孤身一人在京城,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在我家过除夕吧?” 沈暮朝温声道:“多谢简老爷挂念,但我已约了同窗好友守岁,就不麻烦简老爷和简小姐了。” “好吧。”简悦有些失落,又指了指丫鬟拎着的东西,“那这些点心和盒子里的玉石镇纸,还请沈公子收下。” 沈暮朝道:“我不爱吃甜食,倒是要辜负简小姐的好意了,至于那个玉石镇纸,无功不受禄,也请简小姐拿回去吧。” 简悦嘟着嘴,不情愿地离开了青石巷。 临走前,她又盯着纪云窈看了一眼,这位纪小姐长得比她好看,带来的年礼也比她多,简悦以为纪云窈和她来的目的一样,把纪云窈当成了情敌。 等简悦的身影消失,沈暮朝微微颌首,“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这倒是没什么,就是……” 纪云窈桃花眼里露出狡黠的光,“那位简小姐好像误会了什么,会对你有影响吗?如果有,你记得解释一下。” 沈暮朝神色不变,“我常去简小姐父亲的铺子里买笔墨,一来二去遇到了简小姐几次,我和她没什么的。” 纪云窈眨眨眼睛,大周朝有榜下捉婿的习俗,沈暮朝是乡试的解元,极有可能金榜题名,想要“捉”他当女婿的人不少,欲提前和他打好关系、方便到时候“瓮中捉婿”的人也不少,看来那位简老爷和简小姐,也是这样的打算。 “这样啊!”纪云窈笑了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沈公子,虽然这些话你可能听腻了,但我还是要感谢你,这些年礼,是我娘亲给你准备的,你千万得收下。” “我娘亲还说,等过了年,她要在府里设宴,请你过去。” 沈暮朝应了声“好”,没有推辞,收下了那一马车的年礼。 除夕的时候,陆安、吴远山等几位好友来找沈暮朝,看到房里堆成了小山高的年礼,陆安惊奇地道:“暮朝,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东西?” 沈暮朝道:“不是买的,是有人送的。” “送的?”陆安感觉不对劲,“又是有人用马车把你送到青石巷,又是过年的时候给你送年礼,暮朝,你这是有情况啊!” 另一位同窗拎着酒壶过来,作势就要把胳膊往沈暮朝肩上搭,“哎呦,暮朝,又是哪家的小姐看上你了?” 沈暮朝避开他的动作,“没有的事,别胡说。倒是你们,若是弄脏了屋子,晚上也别守岁了,都来收拾房间吧。” 想起沈暮朝的“怪癖”,那位拿着酒壶的同窗连连摇头,“暮朝你讲究这么多,以后娶妻生子了该怎么办?不会要嫌弃自己的夫人,碰都不碰她一下吧?” 沈暮朝瞥他一眼,神色淡淡,“喝你的酒。” 沈暮朝没想过当和尚,要在官场上混,他应该是要娶妻的,但他自然会娶一个各方面让他满意的人。比如,不讲究不干净的那种人,他是绝不可能娶回来的。 * 小善今天来青石巷,把从王家带的那三百两银票也拿上了。 简陋的小院子里,贴上了红色的对子,对子上面的字笔势挺拔,龙飞凤舞,简单的装扮,让小院子也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 裴九的字可真好看! 小善盯着看了一会儿,高兴地跨门进去,“小九。” 她声音刚落,裴九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小九,我的身世你知道了吗?”小善笑眯眯地道。 只是一日不见而已,然而面前的小六,看起来有些陌生。 小六变成了小善,小姑娘穿着一件粉色的织金袄裙,眉间厚厚的齐刘海被梳了上去,用一支金镶玉蝴蝶簪子绾着,明亮晶莹的桃花眼露了出来。 好似从灰扑扑的小鸭子,变成了一只翩翩飞舞的花蝴蝶。 裴照川一直在等她,虽然昨天没有见到小善最后一面,但他觉得小善会回来找他的。 裴照川道:“知道,沈公子告诉我了。” 对着裴照川,小善没有那么多防备,“小九,我找到娘亲和姐姐了,我好开心呀!就是我爹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望着小善鼓起的樱唇,裴照川眼眉微弯,“是有些可惜,但能找到家人就是好的,我也替你开心。” 小善嘿嘿笑了一下,然后道:“小九,姐姐待会儿还要去铺子一趟,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喏,这是二百两银票,你拿着吧!” 少年清透的眸里闪过一抹疑惑,“你给我钱做什么?” 小善道:“当初我把你买回来,是有其他原因的,但现在我找到家人了,不需要你伺候我了。刚才我看到你写的对子了,你字写得那么好,想来也是读过书的。你继续读书吧,像沈公子那样考个功名,或者去做其他的营生,总比一辈子当个下人要好!” “这些银子是我攒的,不是姐姐给我的,所以你放心收下吧。” 裴照川迟疑道:“可是,这是你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子。” 小善确实肉疼,但对象是裴照川的话,她是愿意的。 “我姐姐很有钱的,我现在不差钱了,这二百两你拿着,我自己留了一百两傍身,就当是…我资助你的,你以后赚钱了,再还给我就行。” 望着小善手中的银票,裴照川思绪复杂,小善之前洗衣裳,连一天都不愿意休息,在钱财上面她是比较“吝啬”的,可小善对他,是如此的大方和真诚。 明明只认识了不到半个月,她就这么信任他吗? 裴照川清透的眸色深了些,“不怕我骗你吗?不怕我没有对你说实话,拿着银子跑走了?” “我觉得你不会,之前就咱们两个人待一块儿,你要是想贪我的钱,机会很多的。”小善笑吟吟地道:“再说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小九,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裴照川一怔,下意识垂下双眸。 不会骗人吗?可他骗了她很多,连他叫什么名字,他都在说谎。 裴照川只收下了一张银票,把另外一张塞回了小善手里,“我会听你的话,去读书的。这些银子,我以后也会还给你的。” 叫惯了小六,突然改口,裴照川还不太适应,顿了片刻,他又道:小善,你不要担心我,我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小善弯着眸子笑起来,她就说裴九不是坏人,眼下她成了侯府小姐,裴九自顾不暇还在担心她,“好,青石巷的房子你也不要退了,我有空还能来看你。” 过完年,正月初八,从庄子回来,纪夫人在府里设宴,请沈暮朝入府做客。 当然,永安侯府都是女眷,没有外男,纪夫人又把纪云窈的两位表哥叫来作陪。 送走沈暮朝,纪夫人脸上的笑还挂着,“暮朝那孩子当真是一表人才,不仅长得好,举手投足又尽显教养,若不说他家世普通,我还以为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他看着就和其他读书人不一样,身上没有那股子清高孤傲的劲儿,我说什么,他都是笑着回答,温文尔雅,又不轻浮。咱们女人要是能嫁一个这样的男子,往后可是有福了。” 纪云窈惊了,她娘才和沈暮朝见了一面,就对沈暮朝有这么高的夸赞。 如果她爹泉下有知,听到这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吃醋? 纪云窈轻咳几声,拆台道:“娘亲,咱们这是答谢宴,不是相亲宴。” 纪夫人被逗笑了,顿了顿,纪夫人又道:“我真觉得暮朝是个好孩子,有长相、有才华,又有发展前景,小羊,你说,若是把暮朝和你妹妹撮合一起,合适吗?” 纪云窈神色古怪起来,她娘这是打算让沈暮朝当她的妹夫?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二十天 不说其他的,光沈暮朝招的桃花都被她撞见了两次,如果沈暮朝成了她的妹夫,怎么想都很奇怪! 虽然沈暮朝现在成了纪家的恩人,但纪云窈也想说一句,沈暮朝看着温文尔雅,可他私下里不一定是这样的啊,当年她在青州寻亲,雨下得那么大,沈暮朝都不让她进屋避雨呢! 见纪夫人越说越有兴致,纪云窈急忙道:“娘,沈公子是前途无量,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好好考虑考虑才行。” 纪夫人略一思忖,“你说的有道理 。” “好不容易把小善找了回来,我也想多留她几年。” 纪夫人对沈暮朝很满意,但眼下限制的因素有很多,她再怎么满意,如果沈暮朝不同意,那也白搭,再者,小善要到明年才及笄,年龄上也不太合适。 听说纪云窈从庄子回来了,第二天,谢清和带着贺礼登门拜访。 十多日没见纪云窈,谢清和唇角噙笑,拿出两个香囊,把其中一个递给纪云窈,“小羊,你的压祟钱。” 另一个香囊,是给小善准备的。 目光落到海棠色的香囊上,纪云窈没有动作,香囊里装的应该是各种样式的金锞子,往年,谢清和都会给她发压祟钱。 只是,之前谢清和是以世交兄长的身份给她发,可今年,谢清和想要求娶她。 犹豫片刻,纪云窈浅笑了下,“小善好不容易回来了,应该拿双份的压祟钱,这样算是喜上加喜,清和哥哥,把我的这份给小善吧。” 纪云窈不要? 谢清和心头浮出一抹困惑,直觉纪云窈的反应不太对劲,可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谢清和只好把两个香囊都给了小善,又送出见面礼,“小善妹妹,祝贺你回到永安侯府,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给你买了一对瓷娃娃,希望你能喜欢。” 小善看了纪云窈一眼,见纪云窈点头了,她收下木盒,打开一看,笑着道:“谢谢清河哥哥,我很喜欢。” 木盒里的瓷娃娃憨态可掬,但一般这是送给小孩子的礼物,纪云窈心想,可见就算小善回来了,谢清和也只是把她当妹妹看。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19节 小善和谢清和定下的娃娃亲,是彻底不能成了。 又过一会儿,府里来了客人,纪夫人让小善去前院见客,谢清和才寻到和纪云窈单独说话的机会。 谢清和把茶盏放下,走到纪云窈身边,“小羊,其实按照计划,我本来是打算今天来向纪伯母提亲的。” “只是,如今小善回府了,你我的亲事,还得再耽搁一段时间才行。我得先和小善退亲,才能向你提亲。” 纪云窈浓密的长睫眨了下,其实,她这段时间她也有思考这件事。 屋子里安静片刻,纪云窈从黄花梨木座椅上起身,看向谢清和,“清和哥哥,这么多年来,你和谢府对我们永安侯府的帮助,我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我觉得你适合找一个更好的姑娘。” 谢清和神色一僵,难怪纪云窈刚才不要他送的压祟钱。 谢清和难以置信地盯着纪云窈,“小羊,你什么意思?你是生气了,还是不满意要推迟时间?” “不是的。”纪云窈微微摇头,“清和哥哥,和你有婚约的是小善,你若是和小善退亲,再和我成亲,于我而言,是我高攀了,可对小善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我想你是清楚的。” 当年山里发生泥石流,纪云窈的娘亲纪夫人救了谢清和的母亲,谢府从而和永安侯府定了娃娃亲,当时永安侯府还未失势,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 小善被牙婆拐走,在外流落多年,勋贵圈子里是不可能让小善这样的女子当主母的,小善的亲事本就会受影响,若是再被谢清和退了亲,那些闺秀和夫人们,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小善。 周二郎逃婚闹出的那场风波,让纪云窈切身体会了流言的可怕,她不想让小善也被人指指点点。 谢清和沉声道:“小羊,我知道你的顾虑,那也可以让小善和我退亲啊,这样,既能顾全小善的名声,又不影响你我在一起。” “真的不影响吗?”纪云窈眉心微蹙,“小善已经回来了,我这个当姐姐的,却替她嫁给你。清和哥哥,事情传出去,别人只会觉得小善被你们谢家嫌弃了,没有资格嫁进你们谢家。” 谢清和摇摇头,不明白地道:“小羊,前段时间我们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小善回来了,你就突然不同意了?那你想让我怎么办?让我娶她吗?” 说到这儿,谢清和叹口气,“小羊,你该明白的,我爱慕的人是你,我不可能娶小善的。小善如今也不适合当谢府的主母。我理解你想顾全小善名声的心情,但我和她退亲,是必然的。” 正是因为这样,纪云窈更不能和谢清和在一起。 纪云窈有自己的坚持,“自从小善被拐走,我和我娘亲压根没想过这门亲事能成。你可以退亲,但我只想小善不受到伤害。” 谢清和无法理解,他的眸中有诧异、有落寞,也有愤怒,“你为了找到小善,拖到现在还没成亲,你还要为了她,牺牲你我的感情吗?” 纪云窈想说的话有很多,她觉得是值得的,但她还是伤害到了谢清和。 谢清和君子端方,对她颇为照顾,她很感动,但在她心里,小善更重要。 继续掰扯,也是掰扯不清的,到最后,纪云窈红唇微动,只是道:“是。” 过了除夕,许是天公心情不大美妙,不久后,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 红梅素雪,簇簇绽放,暗香浮动,好不动人。 又有闺秀举办了赏梅宴,请纪云窈和小善去赏梅。 这一次,纪云窈接下了帖子。 周二郎逃婚在先,徐府字画局在后,这两桩事让她成了京城的大红人,连带着永安侯府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因此,小善时隔十一年回到侯府的事情,那些闺秀们也是知道的。 回到侯府后,小善没怎么露面,有好奇的,自然也有胡乱揣测的。 有人说小善被拐走给人当了童养媳,也有人说小善的清白早就没了。小善和谢清和有婚约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来。 纪云窈可以忍受非议,但她不想让自己的妹妹被人指指点点,带着小善去赏梅宴露一面,方能打消那些毫无依据的流言。 当天,纪云窈让丫鬟给小善好好打扮了一番,她要让自己的妹妹光彩照人地出现在别人面前。 纪云窈带着小善在席上露面,闺秀们打量小善的目光,各有不同。 其中一位姓周的闺秀眼里闪过一道精光,“纪大小姐和纪二小姐可算来了,这段时间关于纪二小姐的传言不少,不知纪大小姐可听说过?” 说话的人,名叫周绾,是周尚书的侄女。 因着纪云窈的关系,不仅周二郎的腿被打断了,连带着整个周府的声誉也扫了地,周绾才会率先发难。 “没听说过。”纪云窈扫她一眼,“我们永安侯府人丁稀少,平日我需帮衬母亲处理府中事宜,不怎么有空闲,比不上周小姐有闲情逸致去听那些无聊的传言。” 周绾一噎,“不…不是我要打听的,大家都这么说的。传言说纪二小姐被牙婆买给了一个乡下莽夫当童养媳,打小就伺候人了,纪大小姐,是这样的吗?” 坐在纪云窈左侧的小善一愣,她又气又羞,紧紧攥着衣裙,无意识身子抖了起来。 周绾说的这些话,绵里藏针,比黑心肝的王家人还要让人讨厌和难堪。 没来赏梅宴之前,她以为这些人只是对她的遭遇有好奇,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衣着光鲜的闺秀们,会明目张胆地羞辱她。 偏头看了小善一眼,纪云窈神色冷了些,“都说是传言了,你还要搬回来,君子不背后非议别人,周小姐虽然不是君子,但也不能当一个喜欢搬弄是非的长舌妇啊!” 纪云窈的声音又提高了些,“我妹妹是打小伺候了人,只不过,她是伺候王家和王家那几个儿子,小小年纪就要烧火做饭洗衣服。王家人把她买回去,不是让她当童养媳的。” “我以为人都有怜悯之心,可周小姐应该是没有的,你以羞辱我妹妹为乐,可是,我妹妹被牙婆拐走,在乡下吃了十一年的苦,她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这般羞辱我妹妹!” 席上的气氛紧张起来,周绾脸色白起来,纪云窈今天是吃了火./药吗?怎么攻击力这么强悍? 果然,纪云窈话音落下,不少闺秀用谴责的语气道:“周小姐,你说的话也忒过分了,你明知那些传言是假的,你还要往纪大小姐和纪二小姐的心上划一刀!” 这时,纪云窈又道:“周尚书是宽和大度之人,但周小姐,好像和你的伯父不大一样,你今日对我发难,是为了你的堂哥周二郎迁怒与我,还是故意找事的?” 纪云窈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周绾也只是逞口舌之快罢了,不敢把事情闹大,不然,第一个饶不过她的,就是周尚书。 周绾心里存着气,眼珠子转了转,又生一计,“我…我只是听说纪二小姐和谢二公子有婚约,比较好奇罢了。” “有婚约的是纪二小姐,但好似纪大小姐你和谢二公子走的很近,如今纪二小姐回了府,你们姐妹,到底哪一个要嫁去谢家呢?” 纪云窈心下一沉,她的担忧果然没有错。 归根究底,是她拖累了小善。 她得罪了周家,才让人把矛头对准了小善。 纪云窈淡声道:“这和你无关吧,周小姐操心的也忒多了些。等我和我妹妹成亲的时候,你不备上几万两贺礼,实在对不起你的这些好奇心。” 几万两贺礼? 纪云窈疯了吗,她哪有这么多银子? 周绾脸色一变,不敢说话了。 见周绾被怼的哑口无言,席上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难听的话。 除夕的时候,在庄子上,纪夫人没能去清泉寺上香,赶在上元节前,纪夫人准备去寺里还愿,“一定是佛祖显灵,才让小善回到了我的身边,没枉我捐了那么多的香火,小羊,小善,明天你们两个也去,我打算再捐些香火钱。” 纪云窈笑着道:“娘亲,若说显灵,也该是沈暮朝显灵吧。把小善找回来的人,是沈暮朝,您的那些香火钱,不如直接给沈暮朝。” 纪夫人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该还愿就得还愿。” 纪云窈看向小善,姐妹俩不约而同无奈地一笑。 第二日一大早,纪夫人、纪云窈和小善就去了清泉寺。 用早膳的时候,沈暮朝的几位同窗来了青石巷。 其中一个举子道:“暮朝,下个月就是会试,今天恰逢我的生辰,听说清泉寺许愿很灵的,咱们去佛祖前拜一拜吧,让佛祖保佑我们高中。” 沈暮朝唇角扬起浅笑,“你不如对着书本或是孔圣人的石像拜一拜,或许更有用。” “暮朝,你是解元,哪里理解我们这些差生的心情啊!”一旁的陆安“哀嚎”道:“我也想去拜拜,暮朝,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说: 妹夫???沈暮朝:是该去拜一拜,让佛祖保佑未来丈母娘千万不要错点鸳鸯谱! 开了两个古言预收,求友友收藏啊^0^ ——1古言接档《情郎是太子》 忠肃侯府二小姐沈亦瑶到了说亲的年纪,沈亦瑶冰肌玉骨,灿若春华,太子的兄长大皇子来提了亲。 可沈亦瑶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嫁给大皇子,会经历落胎、中毒、宠妾灭妻等一系列虐身虐心的狗血事情。 虐是不可能虐的,沈亦瑶转头拒绝了大皇子的提亲,和朝中一位新贵定了亲。 定亲后,宫里举办赏花宴。 席上,喝了一杯酒后,沈亦瑶有些头晕。察觉不对劲,沈亦瑶忍着难受提前离席,慌乱间推开一间屋门,躲了进去。 可她没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人,年轻男子长身玉立,玄冠束发,一身黄色蟒袍。 * 沈亦瑶对大皇子并无情意,奈何大皇子很是偏执。 沈亦瑶:…… 好叭,只要她够作,想来大皇子就会放弃。 作着作着,沈亦瑶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成了她的情郎。 皇上巡游,太子监国,宫宴上,大皇子和新科状元同时请旨,欲让太子给他们和沈亦瑶赐婚。 一贯清贵温雅的太子,眸中闪过一抹戾色,“荒唐。” 可他没想到,后来,“荒唐”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第21章 早死小娇妻的二十一天 时隔十一年,在纪夫人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终于找到了被拐走的小女儿,为了让佛祖看到她的虔诚,庄重肃穆的宝殿里,纪夫人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絮絮叨叨了一刻钟。 “小善爹爹活着的时候,一想到小善,就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我亦是如此,这么多年来,不知流了多少泪,头发也白了不少。小善的外祖母,身子骨不硬朗了,在病中也念叨着小善的名字,小善的舅母……” “好在佛祖显灵,听到了我的祈祷,把小善送回了我的身边,妇人岑氏,再无遗憾,今日特意来寺里为佛祖添香火、塑金身。” 刚开始,纪云窈还聚精会神听着纪夫人说的话,到后来,她开始在心里数数,算着纪夫人要多久才能结束。 纪云窈和小善跪在蒲团上,腿都要麻掉的时候,纪夫人这才停了下声音,磕了几个头。 从大殿出来,小善走路慢悠悠的,隔着衣裳捶了捶腿。 看见她的动作,纪云窈好笑地道:“娘亲把七大姑八大姨都提了一遍,生怕佛祖感觉不到她的虔诚和感激。” 小善跟着笑起来,“姐姐,你说娘亲说了那么多,佛祖会不会觉得烦?” 纪云窈打趣道:“有可能哎。” 这时,纪夫人从后面过来,“你们两个,偷偷摸摸说为娘什么坏话呢?” 纪云窈笑吟吟地道:“娘亲,我和小善是在夸您呢。” 纪夫人点了点她的眉头,“你当为娘没听到啊!”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20节 纪夫人今日前来,不仅仅是添香火那么简单,当年她许过愿,如若能找回小善,她就会为殿里的佛像塑金身。 纪夫人道:“我还要和弘智大师商量佛像塑金身的事,寺里的景致不错,小羊,你带着你妹妹逛逛。” 纪云窈正有此意,等纪夫人离开,她领着小善把清泉寺逛了一圈。 清泉寺是在山腰处,上山的时候走了那么多山路,又在寺里逛了一圈,纪云窈柔声道:“要不要去禅房休息一会儿?寺里的斋饭还不错。” 小善点点头,“好,姐姐,我还没吃过斋饭呢!” 纪云窈和小善在禅房里休息,等着斋饭呈上来,然而,没等到斋饭,她却是等到了谢清和。 谢清和突然出现在这里,纪云窈愣了愣。 谢清和还没死心,“小羊,我听说你和伯母来了清泉寺,我就跟过来了,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纪云窈心里暗叹口气,对着小善道:“你先在禅房休息,我去去就来。” 看出纪云窈和谢清和之间的不对劲,小善担心地道:“姐姐……” 纪云窈浅笑了下,“没事。” 寺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沿着山间小道,去了寺外。 在一处平坦之地停下,站在树下,谢清和出了声,“小羊,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你所担忧的有道理,你们是姐妹,我和小善退婚,转而求娶你,你们姐妹的清誉都会造成伤害。可是,你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难道就要为了别人的几句议论而分开吗?” “几句议论?”纪云窈有些好笑,“清和哥哥,这不是被人非议几句的事。” 谢清和语气急起来,“可是,这也不值得你和我分开,勋贵圈子里,姐妹替嫁的事情都不少见,更何况是我主动要向你提亲!或者,可以让我母亲改口,说当初和我有婚约人的是你,不就行了吗?” 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可不久前赏梅宴上发生的事,给纪云窈提了一个醒,小善如今不是云水村的六丫,因着她,小善连带着受到了别人的关注和审判。 勋贵圈子里像周绾那样看笑话的人不少,她可以把堵周绾的口,却堵不了别人的口,她是可以厚着脸皮嫁进谢府,但小善怎么办? 如果她这样做了,她们姐妹两个都与谢清和扯上了关系,以后更是让别人有借口去嘲讽小善。 纪云窈深吸一口气,认真地道:“确实有解决的办法,可不管什么办法,都会让小善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和非议。” “清和哥哥,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依照你的家世,更应该找一个方方面面配得上你的女子。谢府和永安侯府的婚约,其实早在十一年前就该取消的,伯父伯母心善,没有来退亲,那我更不该做对不起伯父伯母的事。” “如今的谢府,我们永安侯府是高攀不起的,你娶我,对你也无任何助力。” 纪云窈心里清楚,抛却这些不说,谢清和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其实连谢太师的那一关都很难过! 高嫁,不是那么容易的! 谢清和一脸受伤地摇摇头,“这不重要!在国子监读书,我时常会想到你。我想娶你为妻,想和你永远待在一起,你现在却告诉我,让我和别的女子在一起,可在我心里,全天下的姑娘都比不过你!” “小羊,你为了小善,抛弃了我,那我呢?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面对这样的谢清和,纪云窈一时不太适应,她印象中的清和哥哥一直是君子端方的模样,从来不会像此刻这样失态。 纪云窈心里涌出一抹酸涩和愧疚,“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只是我的清和哥哥。” 谢清和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不信!” 谢清和清楚纪云窈的为人,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羊,我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小善,我只想问你一句,值得吗?如果改日遇到了类似的事,你难道还要再一次为了小善,牺牲你自己的亲事?” “清和哥哥,小善当初是怎么被牙婆拐走的,你应该清楚,这是我欠小善的。” 说到这儿,纪云窈声音微微哽咽,“当年小善让我陪她一起出去玩,可我嫌天太热,骗她说我要练大字。如果不是我骗了她,如果我跟她一起出去了,小善或许不会被牙婆拐走!” 小善走丢的那天起,纪云窈就在心里发誓,只要小善能够平安回来,她愿意付出所有,再也不让小善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这是她的补偿,也是她的责任! 纪云窈眸中溢出的泪光,浇灭了谢清和心头的烦躁和怒火,他不能接受纪云窈和他分开,可他也说不出让纪云窈不管不顾自私一点的话。 小善的走失,是纪云窈和纪夫人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谢清和不知道该说什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枯黄的草木后面,男子颀长的身影若隐若现。 望着谢清和落寞的背影,沈暮朝“啧”了一声,他是免费看了一出“大小姐哀拒心上人,苦命鸳鸯被迫分开”的戏吗? 有时候耳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沁凉的山风拂来,平复了纪云窈的心情,她正准备离开,草丛后的一角青色衣袍,落入她的眼帘。 纪云窈眉心微蹙,“谁在那里?” 啧,被发现了! 沈暮朝不紧不慢,沿着倾斜的小道走过来,“纪小姐。” 作者有话说: 现在,男主:吃瓜看戏! 第22章 早死小娇妻的第二十二天 即便之前和沈暮朝偶遇的次数很多了,但看到沈暮朝从草丛后面出来,纪云窈还是吃了一惊。 她和沈暮朝,好像一直都在偶遇,就连她跑到没多少人的山上处理感情纠纷,也能被沈暮朝撞见。 纪云窈问道:“沈公子,你在那儿多久了?” 沈暮朝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沉吟片刻,他道:“没多久。” 这种感情纠葛人,事关别人隐私,沈暮朝一个外男,不适合知道这些。 当然,沈暮朝也不是故意偷听的。 陆安、吴远山他们去了清泉寺上香,宝殿里的蒲团被那么多人跪过,沈暮朝洁癖作祟,不愿意触碰,便沿着寺庙周围逛了一圈。 他走在一缓坡上,缓坡通往高处的平坦之地,沈暮朝从缓坡上来,还未走到尽头 ,就听到了纪云窈和男子的说话声。 男子的声音他不熟悉,但纪云窈的声音,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惹出动静反而会更尴尬,沈暮朝只好站在原地。 沈暮朝本打算等纪云窈和谢清和离开了,再上去的,没想到,纪云窈发现了他。 其实他不想听到的,奈何就是被他撞见了! 没多久,究竟是多久? 看沈暮朝的样子,不像是刚刚才来的。 纪云窈有些尴尬,不过,如若沈暮朝听到了,尴尬也是没用的。 纪云窈转移着话题,“沈公子也是来上香的?” 沈暮朝“嗯”了一声,“今日是我一位同窗的生辰,我和其他几位同窗来清泉寺陪他上香。” 纪云窈微微颌首,“那我不打扰沈公子了,沈公子继续赏景吧。” 回到禅房,纪夫人也在,担心地道:“小羊,小善说刚才清和那孩子来了,你和他是不是出问题了?” 禅房里都是自家人,纪云窈不用避讳,“娘亲,我…拒绝了清和哥哥的提亲。” 纪夫人面露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当着小善的面,纪云窈不太想提这些事,但纪夫人又急着要知道,纪云窈简单地道:“娘亲,您把清和哥哥和我撮合一块的目的我是明白的,只是,我和他不合适,我们永安侯府,与谢府也不合适。” 纪云窈没提小善一个字,一旁的小善却突然道:“姐姐,是不是因为前几天赏梅宴上发生的事,你才不与清和哥哥在一块的?” 见小善猜到了,纪云窈轻轻点头,“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也不全是。” 回到永安侯府的时间不长,但谢清和与她有娃娃亲的事,小善是清楚的,她自责地抽着鼻子,“都怪我,我知道姐姐你是为了我,才和清和哥哥分开的。” 小善年纪不大,可她又不是傻子,赏梅宴上,周绾那般针对她,其实是在针对姐姐。 她不在,姐姐嫁给清和哥哥,别人不会说什么,可她回来了,就给了别人大做文章的机会。 她难过地道:“姐姐,要是我晚一点回来该多好,等你与清和哥哥成亲了,我再回府,看别人敢说什么!” 纪云窈不赞同地道:“胡说什么呢?我巴不得你早点回来呢。小善,这和你无关,你不要多想。” 小善摇摇头,“姐姐,你不用骗我,我知道,和我有关的。” 纪云窈轻叹口气,“我没有骗你。” “娘亲想让我嫁进谢府,是因为我嫁进去,夫荣妻贵,往后有享不尽的繁华富贵。我和娘亲一样,有过这样的打算,但是,即便没有你,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年定娃娃亲,父亲还在,可如今,我们永安侯府连个男丁都没有,谢家人怎会同意这门亲事?” 小善对谢清和不了解,但她想让自己的姐姐嫁一个好人家,“可…可谢家人不是没退亲吗?姐姐你是有机会的!” 纪云窈摇摇头,“不是的。谢家人没退亲,一来是他们心善,二来,要偿还娘亲的救命之恩,三来嘛,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你,退不退亲都是一样的,就算最后把你找回来了,你流落在外多年,这门亲事也是不能成的,他们就更没必要来退亲,反而损毁名声。” “你姐姐说的不错。”纪夫人话里透出几分无奈,“其实这些我也明白,之前我想着,反正清和那孩子对你姐姐有意,你姐姐嫁入谢府,还可以扶持咱们永安侯府。但是……” 纪夫人摇摇头,又看向纪云窈,“小羊,你担忧的也不无道理。娘是过来人,明白嫁入高门不像表面那般光鲜,况且,小善回来这么多天,清和的爹娘也没来咱们府里一次,可见他们是不想和咱们永安侯府结亲的。既然这样,你和清和说清楚,也是应该的。” 小善心里很难过,看来姐姐与清和哥哥,是彻底没希望了。 姐姐比天上的仙子还要漂亮,找一个配得上她的夫君才行。 可是,到哪里找一个这样的男子呢? 纪夫人虽然想通了,但纪云窈亲事不顺,她心里也不好受,“小羊,我记得清泉寺附近有个月老庙,咱们去拜拜吧!” 月老庙? 纪云窈不是很想去,但纪夫人铁了心要给自己的女儿找门好亲事,把纪云窈拉过去了。 初一十五来清泉寺和月老庙的人不少,不过今天非年非节,清泉寺都没几个人,更何况位置更偏僻的月老庙。 见月老庙四周无人,纪云窈跪下来,索性说了出来,“月老爷爷,每天祈求您牵红线的人那么多,也不知道您能不能听到小女的这些话,但小女希望您能听到。” …… 陆安、吴远山等人从清泉寺出来,和沈暮朝汇合后,几人准备回去,一位穿着蓝色冬衣的同窗红着脸,“听说附近有座月老庙,要不,咱们顺便去拜拜?” 陆安“呵”了一声,“你是来科举的,还是来成亲的?别耽误时间了,还是快回去吧。” 同窗挠挠头,“你们年龄都比我小,不用着急,可我都二十多岁了,再娶不到媳妇儿,就得打一辈子的光棍了!” 沈暮朝的几位同窗都还未娶亲,虽然盼着金榜题名,但说实话,谁没想过娶妻这档子事。 另一位同窗附和道:“去去也行,月老庙离得不远,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21节 沈暮朝无所谓,见同窗们想去,他便跟着去了。 沿着山道往前走,四周布满了枯黄的草木,有些地方,还有积雪残留。 提议去月老庙的那位同窗走在最前头,他指了指,“快到了,前面就是。” 说着话,他突然停下来,“等等,庙里有人,还是姑娘家,咱们等会再过去。” 沈暮朝朝前方看去,月老庙里,女子跪在地上,身上的桃色织金裙,灼灼明艳,在满是枯木的荒芜山间,格外亮眼。 又是纪云窈! 沈暮朝眸中闪过一抹玩味,这位纪大小姐刚拒绝了一个深深爱慕着她的男子,转头就来月老庙了? 纪云窈并不知外面的情况,纪夫人和小善站在旁边,纪云窈十分虔诚地道:“小女的未来夫婿,最好是家世、相貌、人品样样出众,不过,月老爷爷,小女知道,这样好的郎君,是很难遇到的。所以,小女的要求不多。” “家世一般的话,也可以,但人品、才华、能力就得出众些,长相也得让小女看得顺眼才行。小女可以陪他吃一点点的苦,月老爷爷,是一点点哦,小女不能跟他吃一辈子的苦的。” “除却这些,小女的未来夫君还得知道疼人,懂得尊重小女,对小女要大方,小女花自己的钱,他不能干涉,花他的钱,他不能吝啬。” …… 沈暮朝再一次体会到了耳力太好的坏处,和母亲去青州前,在生父那边住,他是习过武的,且练了很多年,耳力要比一般人敏锐。 陆安他们听不到纪云窈说的话,他却能听见。 沈暮朝心想,依着纪云窈的择偶标准,如果这算要求不多,那什么才算要求多呢? 本以为纪云窈会很快离开,结果,等得一位同窗都忍不住去林子里方便了,纪云窈还在继续。 “月老爷爷,小女不是能吃苦的人,所以,那种会给儿媳立规矩、盯着儿媳肚子、还会给儿子塞妾室的婆母,小女是坚决不要的。您给小女牵红线的时候,可得注意这一点。还有还有,话本子里常说,男子的青梅和表妹最得提防,月老爷爷,小女希望未来夫君没有一个青梅,也最好没有表妹,有也不能给他当妾室。” “最最最重要的一点,夫君得讲究干净,不能邋遢,抠脚抠鼻子的话,那可太恶心了。身体也得康健,各种层面的,不能像爹爹那样早死,月老爷爷,小女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哦,还有,小女未来夫君的精神也不能出问题,话本子里那种偏执有毛病的人,小女坚决不要。” 这些话继续传入沈暮朝的耳中,沈暮朝呵了一声,他都数不清自己听到多少个“还有”了。 说到最后,纪云窈双手合十,“月老爷爷,小女今天好像说的有点多,您别嫌我啰嗦哦。如果小女能觅得佳婿,小女愿重建月老庙,把月老庙盖的比隔壁清泉寺还要金碧辉煌!” 终于结束了! 不光沈暮朝感叹,沈暮朝的几位同窗也出了一口气,虽然他们听不到纪云窈说了什么,但等纪云窈的时间,足够一二十个人去月老庙许愿了! 纪云窈磕完头起身,沈暮朝只有一个想法,他知道纪云窈伶牙俐齿很能说,但他没想到这位纪大小姐这么能说,月老今天一定会嫌她啰嗦的! 作者有话说: 小羊:月老爷爷,我未来夫君必须得……此处省略10086个字。 月老:睡觉中,小丫头可真吵! 沈暮朝点头:对,要求真多! 月老爷爷:刚好,这里有个男的,干脆就挑你好了! 第23章 早死小娇妻的二十三天 从清泉寺回来,没过两天就到了上元佳节。 京城的上元夜,满树银花,光影璀璨。 精致华美的花灯照亮静黑的夜幕,漫天星辰如雨般落到人间,烂漫的光辉洒到每一个人身上。 小善还没见过这么热闹辉煌的场景,入夜,纪云窈带着小善去东市的沿河长街看花灯,柳瑟瑟也在。 街上香车宝盖,人声鼎沸,叫喊声、嬉笑声不绝于耳,长长的河流沿着长街流淌,水面飘着万千盏莲花灯。 这条河叫眉湖,眉湖中央隔段距离,横亘着几座石桥,两边是宽阔的道路。 走在眉湖左边的街上,纪云窈、小善和柳瑟瑟几人脸上都挂着笑。 小善眼睛亮晶晶的,“姐姐,那里有买糖葫芦的。” 纪云窈道:“你想吃?” 小善点点头,“姐姐,我去买。” 小善还不习惯被人伺候,纪云窈由着她去了,示意丫鬟和小厮跟在小善身后。 买糖葫芦的时候,纪云窈环顾一周,眉眼弯弯,花灯如织,灯火辉煌,可真美啊! 柳瑟瑟也在欣赏花灯,看了一圈,她的目光落到纪云窈面上,“小羊,谢二公子怎么没来?” 纪云窈一怔,“他为什么要来?” 柳瑟瑟笑着道:“你不是…和他两情相悦吗?” 柳瑟瑟突然提起谢清和,纪云窈有些无奈,“瑟瑟,我和他没关系。” 柳瑟瑟嘴角的笑意消失,盯着纪云窈,“小羊,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云窈与谢清和,压根就没有开始过,加之是在外面,纪云窈不方便说太多,“就是字面意思,瑟瑟,你不要再拿他打趣我了。” 柳瑟瑟还没反应过来,“可…可他不是很喜欢你吗?小羊,你和他到底怎么了?” 纪云窈很少对柳瑟瑟提起谢清和,可柳瑟瑟好像很关心这件事。 纪云窈奇怪地道:“没怎么,瑟瑟,今天晚上的花灯这么漂亮,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起清和哥哥?” 柳瑟瑟结巴了一下,很快又露出笑,“我…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 * 徐清愉今天晚上也和家中姐妹一起出来游玩,街上行人众多,徐清愉走在前面,不小心被从后面跑过来的两个孩童撞了下。 徐清愉身子往前踉跄,不过,预料之中摔倒的情况没有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旁边,手臂处传来一阵托力,隔着衣衫,男子温热的大掌扶着她的胳膊。 徐清愉站正,惊魂未定,“沈公子?” 沈暮朝清和的声音响起,“此处人多,徐小姐小心些。” 他与几位同窗出来闲逛,正好遇到了徐清愉。 男子如松如柏的身影倒映在地上,璀璨的花灯,在沈暮朝眉间勾出一道摄人心魂的光。 灿灿灯火下,所有人都黯然失色,可少年脸庞清逸,一身长袍,如无暇的玉般温文尔雅,任谁看到他那张脸,都会感到惊艳。 徐清愉不受控制心乱了一瞬,举办字画局的那天,徐清愉第一次见到沈暮朝。 沈暮朝家世一般,也在最后一排坐着,但当时,她就对沈暮朝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无他,沈暮朝实在太过俊朗。 徐清愉的父亲是沈暮朝乡试时的主考官,前段时间,沈暮朝和陆安来徐府送年礼,徐清愉又一次见到了沈暮朝。 那天,沈暮朝离开后,徐清愉的父亲抚着胡须,“此子绝非池中之物,为父在青州时看过他做的文章,不同于时下流行的铺陈词藻,飘渺流于纸面,他的文章别有新意,还有实干之才。虽他为人低调,家世也不煊赫,但假以时日,必有他大放异彩之时。” 徐清愉的父亲很少这么夸赞一个人,自然勾起了徐清愉对沈暮朝的好奇心。 沈暮朝乃乡试解元,又一表人才,不让人注意到是很困难的。 徐清愉两颊微红,方才若不是沈暮朝扶了她一把,她就要摔倒了,“多谢沈公子。” “徐小姐客气了。”说过这话,沈暮朝看向不远处,“我那些同窗还在等我,沈某就不打扰徐小姐了。” 徐清愉笑着道:“沈公子慢走。” 望着沈暮朝离去的背影,等少年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徐清愉才把视线收回来。 上元夜里,少年救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浪漫。 徐清愉抿唇一笑,下个月就是会试,如若沈暮朝能够金榜题名,成为她的夫婿,倒也不错。 * 周尚书府,一身锦袍的男子,躺在旁边妖娆貌美的丫鬟腿上,摇晃着酒盏,神色阴鸷,“都安排好了?” 小厮躬着身,“少爷,都安排好了!” 男子哼了一声,等了三个月,终于等到了今天。 小善买了三串糖葫芦,纪云窈不喜吃这种甜腻的东西,随手把自己的那串给了旁边一个女童。 女童梳着双丫髻,脆生生地道:“谢谢仙女姐姐!” 纪云窈被逗笑了,现在的小孩嘴可真甜,“去玩吧!” 几位同窗在猜灯谜,摊子上挤了不少人,沈暮朝没有上前,在一旁站着。 一个只到他腰间的小男孩走了过来,小男孩盯着摊子上的花灯,一眨不眨。 沈暮朝注意到了,出声道:“想要那些花灯?”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哥哥,不是我想要,是我想给枝儿妹妹,但我没钱买,也不会猜灯谜。” 沈暮朝随口问道:“她是你妹妹?” “不是,她是我邻居家的妹妹,长得可好看了。”小男孩脸红了红,“我把最漂亮的花灯送给她,她以后就会当我的新娘子,不会和李狗蛋一起玩了。” 原来这是一个复杂的三角关系,沈暮朝有些好笑,小男孩看着不过五六岁,他口中的枝儿妹妹,年纪只会更小,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早熟吗? 小男孩仰着头,“大哥哥,你会猜灯谜吗?” 沈暮朝眸里浮出笑,他小的时候,也在上元夜里做过这种事,“会一些,你想要哪盏花灯?” 小男孩早就看好了,伸出胖乎乎的手指,“那一盏!” 摊子前猜灯谜的人不少,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沈暮朝就拿着一盏精致的兔子花灯出来了。 “给。”沈暮朝道。 小男孩欢呼一声,“谢谢大哥哥,大哥哥你这么厉害,一定会娶一个仙女般的媳妇的!” 沈暮朝拍了拍他的脑袋,“不是,你小小年纪,怎么总想着这种事?” 小男孩嘿嘿笑了一下,然后冲着不远处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摆手,“枝儿妹妹,有花灯了,你快过来。” 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看见漂亮的兔子花灯,小女孩也高兴地叫了一声,“有糖葫芦,还有花灯,好棒哦!” 小男孩问道:“谁给你的糖葫芦?外人给的东西不能吃的。” 小女孩指了一下,“不是外人,是仙女姐姐。喏,仙女姐姐在那边。” 沈暮朝百无聊赖,顺着小女孩指的方向看过去,隔着人群,万千花灯下,金光粼粼,许是身旁的人说了什么,女子亭亭玉立,露出的娇靥如月。 天上的星月,京城的灯火,这一瞬间,恍若都失了颜色,比不过眉眼弯弯的女子明艳动人。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22节 小男孩个头矮,看不见仙女姐姐长什么样子,他摇摇沈暮朝的衣袍,“大哥哥,我刚才说希望你能找到一个仙女媳妇,枝儿妹妹说那里有一个仙女姐姐,你快去啊!” 沈暮朝:…… 沈暮朝勾了勾唇,“小家伙,谁说我想娶一个仙女媳妇?” 小男孩“啊”了一声,“大哥哥你不想娶仙女姐姐为妻吗?” 沈暮朝扬眉,“不想。” 前天在月老庙,纪云窈对着月老说的话,他还记着。 什么“未来夫君不能有青梅和表妹、最好无父无母、不干涉她花钱不能吝啬、不能让她守活寡”,虽然纪云窈长得美,但要求也忒多了些。 听到这些话,沈暮朝为纪云窈的未来夫君感到同情。 * 小善把一个狐狸面具戴在脸上,冲着纪云窈做鬼脸,把纪云窈给逗笑了,等小善和柳瑟瑟买完面具,几人朝河边走去,准备放莲花河灯祈福。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群人,使劲往前挤,把纪云窈挤到了一边。 小善、柳瑟瑟和纪云窈带来的丫鬟,也都被挤散了。 “小善,明绿!” 纪云窈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 约莫有一二百号人在往前挤,说是前面有个富商在散财发铜板,这群人要去领银子。 关于钱财的事,大家都很积极。 纪云窈在路边站着,打算等人群过去了去找小善,可挤成一团的男男女女太多了,被人撞了好几下,纪云窈无奈,沿着青石石阶而下,去到了眉河边。 这里人少,没有推搡,她不会再被人撞。 纪云窈注意着台阶上的动静,她来到河边不久,有一个妇人领着一个小女孩,跟在她后面,下了台阶。 纪云窈以为这对母女是来河边放河灯的,往旁边走了几步,不料,变故发生了。 这对母女下了台阶,没往河边去,反而朝纪云窈的方向走来。 经过纪云窈身边时,妇人突然使劲推了纪云窈一下,小女孩也狠狠撞了下纪云窈的身体。 “噗通”一声,落水声响起。 眨眼间的功夫,纪云窈落到了水里。 前段时间刚下过一场雪,湖水里刺骨的寒意,尽数钻入纪云窈的身体,冻得人骨头都僵了。 纪云窈身子打着颤,反应过来,她并不认识那对母女,从刚才出现那么多人起,后面的一系列事,看来都是有预谋的。 那么,让她落水的目的是什么? 水里是不能待太久的,纪云窈会枭水,她正欲游上岸,结果,这时,又一声落水声响起。 一个穿着锦袍、一脸肥肉的男子出现在水里,朝纪云窈游去。 “唰”的一下,纪云窈脸色煞白。 那个胖成了猪头的男子,正是腿被打断了的周二郎。 在府里养伤的这几个月,周二郎吃胖了。相比之前,周二郎脸胖了不少,又肿又胀,不复之前的清秀模样。 但周二郎纠缠了纪云窈那么久,大婚当天逃婚又害的纪云窈被人非议,周二郎那张脸,就是成了猪头,纪云窈也是能认出来的。 电光火石间,纪云窈明白了,她被人推下湖中,原来是周二郎的手笔。 周二郎逃婚之后,徐府的字画局上,纪云窈说的那几番话,给周二郎打上了“不忠不义无耻之徒”的烙印,还让周二郎的腿被周尚书给打断了。 周二郎之前经常纠缠她,但腿被打断后,纪云窈不认为周二郎还会继续喜欢她。 只有一种可能,周二郎故意让她落水,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救了她,她的清白受损,要么嫁不出去被人指指点点,要么只能嫁给周二郎为妻,周二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羞辱她、折磨她。 要命的是,有周二郎为她逃婚的传闻在先,就算她极力解释这是周二郎做的局,她也很难说清周二郎为什么会碰巧出现在这里、又碰巧救了她。 别人只会以为她和周二郎早有私情,她之前在字画局上的那番说辞,也是一派胡言。 这样一来,连带着整个永安侯府也会受到影响,被人耻笑。 想到这儿,纪云窈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绝对不能让周二郎靠近她。 她可以嫁给其他任何人,可万万不能落到周二郎的手里。 作者有话说: 古言一般七万字入v,我这次写到了八万字,给友友们说一下,下一章入v,v后前三天会发红包,因为v的第四天要上一个千字收益榜,对每个作者都很重要,所以希望友友们这几天不要养肥我啊,这几天留评都会发红包的,基本上就是免费看文。感谢大家的支持,定亲以及女主男主梦到前世的剧情也要开始了! 顺便放两个古言预收,求收藏呀! ————1古言接档《世子夫人只想和离》求收藏呀! 靖勇侯府的两位小公子落了水,宋虞的秀才爹爹把人救了上来,这个高大温和的男人,却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宋虞爹爹的遗愿是让宋虞找个好人家嫁了,最终,靖勇侯府的世子傅濯娶了宋虞为妻。 嫁入高门后,不少人嘲讽宋虞挟恩以报,故意牺牲了老父亲好攀高枝。 傅濯对宋虞道:“只要你安分守己,别太贪心,我不会纳妾打你的脸。” 不就是搭伙过日子、人前假扮恩爱夫妻嘛,宋虞表示非常可以。 花傅濯的钱,享傅濯的势,还不用伺候狗男人,宋虞在侯府的日子美滋滋。 然而,成亲的第三年,傅濯把他前未婚妻领回了府,前未婚妻大着肚子,像是有了傅濯的种。 宋虞去向傅濯讨要说法,“夫君,孩子是不是你的?” 傅濯眉目冰冷,没有出声。 宋虞用沾了辣椒水的帕子擦擦眼,红着眼眶,“你当负心郎可以,但得信守诺言给我补偿,不多不少,十万两银子就行了。” 傅濯:“…没钱,不给。” 没钱还想让她当弃妇,想得美! 两人开始了冷战,然而,冷战没几天,宋虞重生到了三年前爹爹溺水而亡的那一天。 重生后的宋虞只想做两件事:一,赶在爹爹下水前,拦住爹爹。二,踹了傅濯那个狗男人,下一个更好。 * 傅濯梦见自己会娶一个秀才女儿为妻,梦中,他的妻子虽然只空有一副好皮囊,娇气爱哭又爱花钱,但好像…非常在意他。 傅濯没有换一个夫人的打算,只等按照梦中的时间去提亲。 可是,到了提亲的那天,梦里那个红着眼眶不让他纳妾的小妻子,却对着别的男人笑意盈盈。 宋虞:不装了,不自爱又抠搜的男人要不得,还不如养条狗! 傅濯沉默片刻,突然:汪汪汪! 傅濯:绝对自重自爱守男德,赚的钱都给虞宝花! 宋虞: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她只想让傅濯当前夫,傅濯却缠上了她! ————2古言接档《认错未婚夫后》 母女俩相依为命,黎念念的娘亲临死前,放心不下,拉着黎念念的手,说黎念念的未婚夫会把她接去京城。 黎念念在乡下等了好久好久,她的未婚夫终于来了! 二表哥江渡面如冠玉,矜贵清隽,一看就是娘亲口中那个长得很好看的未婚夫,不过江渡不爱搭理人,性子有些冷。 黎念念大着胆子,去和江渡培养感情。 到了京城后,黎念念给江渡做了一个香囊。 把香囊送去的时候,江渡身边站着一个男子,男子一脸古怪,“表妹,你的香囊是不是送错人了?” 黎念念:??? 哦豁,表哥太多,她认错未婚夫了! * 黎念念的未婚夫原来另有其人,黎念念的外祖母疼惜她,“念念,你若是不想让五郎当你的未婚夫也行,几个表哥任由你挑选。” 大表哥温文尔雅,三表哥武功高强,四表哥才华横溢,五表哥风趣幽默。 至于二表哥嘛,还是算了! 黎念念笑吟吟挑选着成亲人选。 空气中突然弥漫冷意,一旁神色平淡的江渡,眸色渐暗,当初不是把他当成了未婚夫吗? 黎念念自己认错了未婚夫,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二天,江渡把黎念念堵到了假山前。 第24章 早死小娇妻的二十四天 织金衣裙和云鬓被打湿, 湖水中的女子却并不狼狈,绣着芙蓉花纹的袄裙紧紧贴在女子身上,女子窈窕袅娜的身姿尽数显露出来。 如枝头的芙蓉落到了水中,我见犹怜, 诱着人去采撷 。 望着纪云窈面上的慌张失措, 周二郎阴鸷的眸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光。 往日见到他, 纪云窈总是高傲的从不正眼看他一眼, 哪怕他是真心爱慕纪云窈的, 纪云窈也从未有一丝动心。 此刻, 这位永安侯府的纪大小姐,被困在水里。 湖水冰冷,周二郎提前做了准备,下水后还是被冻得不行,而纪云窈一个弱女子,即便会枭水, 也在水里坚持不了多久。 凭借纪云窈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逃脱的, 只能落到他的手里。 周二郎越发兴奋, 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阴冷的长蛇,而纪云窈是一只即将被他吞吃入腹的小鱼。 他不过是逃了一次婚而已,纪云窈不领情不说, 竟还让周尚书把他的腿打断。 他声名狼藉, 前途尽毁,成了勋贵圈子里人人可耻笑的对象, 这一切, 都拜纪云窈所赐。 当初周二郎招惹纪云窈, 怎么也没想到纪云窈身上的刺会这么扎手,不过,没关系,他不好过,纪云窈也别想好过。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23节 过了今天,他要把纪云窈身上的刺,一根一根地拔掉。 冰冷的湖水加上心里如潮水般袭来的恐惧,纪云窈心跳如锣。 哪怕还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看清周二郎打量过来的视线,那□□裸的视线让人作呕。 如若不是周二郎,纪云窈不用在水里泡这么久,她可以直接上岸,但眼下,距离她最近的岸边,却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眉河两侧,隔着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人,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周二郎用来对付她的。 即便纪云窈逃脱了,可等她游到岸边,她还是会落入周二郎的手里。 纪云窈一颗心又往下沉了沉,周二郎今天设的局非常巧妙,压根就没打算让她逃出他的手掌心。 没办法,纪云窈只得屏息低头,把整个身子藏在水中,朝前方游去。 她在水下,周二郎一时难以发现她,然后趁岸上那些小厮不注意,她寻着机会上岸,这样才能保全自己的名声。 见有人落水了,期间也有人不知情的人要下水帮忙,但都被周二郎派去的那些小厮给拦着了。 纪云窈使出浑身解数,朝岸边游去,可湖水异常冷凉,仿佛有千百根长针不断刺入她的骨头中。 泡在水里,纪云窈脑袋是疼的,双腿是疼的,浑身上下都是疼的。 起初,纪云窈在水下屏息游动还算轻松,然而没过多久,她逐渐力不从心,每游动一次,她的动作都变得格外艰难。 纪云窈能清晰感受到身上力气的流逝,她浮出水面换气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 不多时,纪云窈和周二郎的距离被拉近许多。 如果没有之前的逃婚风波,那她就算今天夜里被周二郎碰了也无妨,名声毁了就毁了呗,以后养个年轻貌美的面首就行了。 可周二郎这个狗东西,脑子抽了非要逃婚,不为自己着想,纪云窈也得为整个永安侯府着想,她现在连养面首的后路都没有了。 这一瞬间,纪云窈把自己死后的事情都想好了。 她体力不支,湖水全进到她的鼻子和嘴巴里,溺死在水中,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她浑身又僵又硬,成了一只难看的落水鬼。 不对,纪云窈苦中作乐,她就算是落水鬼,一定也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 拿着糖葫芦的小女孩和提着兔子花灯的小男孩,高兴的向沈暮朝摆摆手,这才离开。 沈暮朝下意识又往面具摊子看了一眼,只见纪云窈已经挑好了面具,和小善还有一个姑娘一起离开了。 沈暮朝正要把视线收回来,突然,面具摊子前拥挤起来,数百人推着挤着穿过面具摊子,等人群过去,沈暮朝注意到,纪云窈不见了。 小善和丫鬟明绿急得不行,“姐姐,姐姐!” “小姐,你在哪儿?” 也是人多,越是容易出意外,沈暮朝快步走过去,帮着小善一起找纪云窈。 注意到有人落水,沈暮朝朝湖边走去。 眉湖边的光线不如街道上明亮,湖水中女子衣裙的颜色,隐约像是纪云窈的,沈暮朝正欲救人,发现水中还有一人。 察觉不对劲,沈暮朝环顾一周,只见岸上隔段距离站着几个矮个男子,那些人的打扮,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 有人落水了,那些小厮紧紧盯着水面,却毫无反应。 沈暮朝不认识周二郎,如果不是他发现了不对劲,他也会被瞒过去,以为周二郎下水是要救纪云窈的。 沈暮朝没有声张,朝前方的一个小厮走去。 周二郎交代过他们,不可让任何人破坏今天的这个局。 看到沈暮朝,矮个小厮趾高气扬地走过去:“干嘛呢?” 沈暮朝淡声道:“下水救人。” “不用你救,一边去。”小厮说着话,挥了下手。 见沈暮朝没有反应,小厮挽了挽袖子、准备动手的时候,沈暮朝骤然伸手,掐着小厮的脖子。 沈暮朝脸庞清秀干净,手指也是修长如玉、骨节分明,一看就是个翩翩君子。可谁也想不到,沈暮朝是习过武的。 他攥着小厮的脖子,手背青筋浮现。 沈暮朝的力道不小,小厮呼吸困难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脖子,此刻像是一团棉花,轻轻松松就可以被面前的这位公子折断。 几个呼吸间,小厮就晕了过去。 见周二郎快要追上纪云窈,沈暮朝随手拿起河里的一盏河灯,朝周二郎的脑袋砸去。 小巧的河灯,从沈暮朝的手中飞出,恍若箭矢飞在空中。 “砰”的一声,两眼泛着淫./光在水里往前游的周二郎,头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河灯径直砸到他的头上,周二郎伸手一摸,竟然肿了一个包。 周二郎“嘶”的一声,速度慢了些。 沈暮朝在岸边喊了一声纪云窈的名字,只是,不知是纪云窈没听到,还是无法回应,波光粼粼的湖面,没有任何动静,除了肥头大耳的周二郎,也看不到其他人。 可沈暮朝清楚,水中还有一个人。 沈暮朝迟疑了下,湖水虽然清澈,但对他这种有洁癖的人来说,若无必要,他是不可能下水的。 可当务之急,救人要紧。 沁凉的湖水中,纪云窈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如果这时有哪位神仙显灵,她一定要给神仙修庙宇! 纪云窈甚至想到了清泉寺的佛祖和月老庙的月老,她们永安侯府给寺里捐了那么多的香火钱,当日,她对着月老爷爷祈祷时也很虔诚,月老爷爷还有慈悲的佛祖,怎么不显显灵救她一命呢? 不管怎么说,反正周二郎那个狗东西别想毁她清誉。 想算计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纪云窈拔下发间的珠钗,紧紧握在手里,打算如果落到了周二郎的手里,就用钗子对付他。 正在纪云窈纠结要不要来个鱼死网破的时候,水下迷糊的光线中,突然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男子朝她游来,离她越来越近。 *** 纪云窈头发湿漉漉的,衣衫也是湿漉漉的,水渍不断往下滴落,把周围的青石地面都打湿了。 一阵寒风吹来,纪云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沈暮朝拧着长袍上的水,看她一眼,“还能坚持吗?” 坐在石板上,纪云窈身子缩成一团,打着颤,“…能。” 虽然很冷,可现在是在岸上,刚才她在水里待了那么久,都坚持下去了,没道理这会儿坚持不下去。 想她堂堂侯府大小姐,如今竟然成了落汤鸡。 不过,沈暮朝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沈暮朝的衣衫也尽数被打湿,紧紧贴在身上。 沈暮朝拿着长袍走过来,“待会儿送你回府,还是你要去找小善她们?” 刚才在水中,纪云窈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沈暮朝游到水下,找到了她。 东市沿河长街那里是眉河的下游,人流众多,纪云窈在那里上岸,于她名声无益,加之那里还有周二郎的人,于是,沈暮朝带着纪云窈往眉河的上游游去。 眉河的上游位置偏僻,平常没有多少人去那里。 果不其然,虽然距离远了些,但纪云窈和沈暮朝上岸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纪云窈脱离了危险,暂时也保全了名声,她心中的恐惧散了些。 纪云窈脸色苍白,紧紧抱着双臂,尽量让自己说话时不要发抖,“我…我想去马车那里,车上有我的衣服,我需要把这一身湿衣裳换下来,并且,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做,我担心周二郎留有后手。” 沈暮朝没有多问,应了声好,把手中的长袍扔给她。 纪云窈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她浑身湿透了,不能出现在别人面前,而马车停放的地方,不止停有永安侯府一家的马车,许多大户人家的马车都在那里,如果她不加掩饰就这么过去,肯定会被别人看到的。 仰着小脸儿,纪云窈道:“可是用你的衣裳盖着脸,我怎么走路啊?” 沈暮朝:……这倒是个问题。 纪云窈是大家闺秀,女子的清誉十分重要,她不能就这么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可挡着脸的话,她又看不见路。 沉默片刻,沈暮朝出了声,“要不,我背你?”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就算纪云窈不愿意,也不行啊,形势摆在这儿呢,眼下她能依靠的人,只有沈暮朝。 纪云窈轻声道:“我当然愿意,只是又要麻烦你了,谢谢你,沈公子。” 女子个头不矮,但趴在沈暮朝的背上,没有太多重量。 除了被爹爹和表哥们背过,再也没有人这么背过她,纪云窈不是很习惯,她双手揽着沈暮朝的脖颈,让自己的上半身和沈暮朝拉开距离。 只是,这样一来,沈暮朝不是很舒服。 刚才把纪云窈从河里救上来,他的体力已经消耗了不少,纪云窈这种姿势,更是耗费他的力气。 注意到沈暮朝的呼吸粗了些,纪云窈小声道:“你累的话,可以把我放下的。” 沈暮朝呼出一口气,“倒也不是累,而是你这个姿势,让人不是很舒服。” 纪云窈怔了怔,把自己的身体贴到了沈暮朝的背上。 两人里里外外的衣裳都是湿的,纪云窈趴在他的背上,两人毫无距离,所有的感受都明显起来,女子胸./前的柔弱与轮廓,他可以感觉到。 这会儿的姿势是舒服了,可沈暮朝后悔自己刚才要那样说了。 沈暮朝耳廓一热,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听到沈暮朝的呼吸又急了些,纪云窈环着他的脖颈,偏向左侧,轻轻出声,“沈公子,你很累吗?是不是我太重了?” 女子身上有一股清甜的香气,不断飘入沈暮朝的鼻端。 沈暮朝:“…不重。” 纪云窈用他的长袍搭着脑袋和上半身,说话的时候,离他那样近,女子清香的气息,洒落在他的侧脸。 像是被一阵轻柔的风拂过,有些酥./痒。 安静了下,沈暮朝又突然道:“好好趴着,你别说话了。” “哦。”纪云窈乖乖趴在沈暮朝背上。 快到永安侯府马车停放的地方,沈暮朝把纪云窈放在一条巷子里,“我让小厮把马车拉过来,你在这里等着。”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24节 巷子里很黑,纪云窈有些害怕,“你快点。” 平日出尘绝艳的年轻闺秀,此刻头上搭了一个袍子,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嘴边的唇脂也晕染开来,从一个大小姐,变成了一个小可怜。 看她这副模样,沈暮朝眸里划过一抹笑意,转身朝马车停放的方向走去。 马车的木格里放的有纪云窈的衣裳,帘子被放下之前,纪云窈坐在马车里,递给沈暮朝一条帕子。 沈暮朝没有立即接过来,他是男子,用纪云窈的帕子不合适。 明白他的顾虑,纪云窈道:“是新的,没用过的。” 纪云窈心里又嘟囔了一句,就是用过了,又怎么样!他们两个今天晚上在水里可是抱在一起了! 沈暮朝在外面擦拭头发,纪云窈在马车里迅速换了身衣裳。 至于头发,纪云窈擦掉发尾的水渍,随便插了支珠钗,就不打算管了。 她来不及梳发,再者,时间太短,她的头发也根本擦不干。 喝了几口热茶,纪云窈抱着暖炉,一手拿着顶帷帽,从车里出来。 她已经收拾好了,但沈暮朝从头到脚还是湿漉漉的。 纪云窈道:“要不,让马夫分一件外衣给你?或者,我给你银子,你随便问哪个路人买一件,先凑合着穿一穿。” 沈暮朝摇头,“不用。” 宁愿冻着,他也不可能穿别人的衣裳的。 “那你也不能一直冻着啊。”纪云窈眨眨眼睛,“我车里还有一身衣服,要不,你换上试试?” 这是想让他穿女装? 沈暮朝眉目冰冷了些,扫她一眼,“不用。” “好吧!”纪云窈有些遗憾,把手里的暖炉塞到沈暮朝手里,“那你拿着暖手,我让马夫快点把你送回去。不过,你一直穿着湿衣服,会生病的。” 沈暮朝“嗯”了一声,上去了马车。 * 小善焦急不已,“明绿,你找到姐姐没有?” 明绿也是脸色苍白,“没有。” 小善又忙问道:“柳姐姐,你呢?” 柳瑟瑟摇摇头头,“没有。” 小善眉头紧锁,她和姐姐正欲去河边,那股拥挤的人流,猝不及防出现,把她们分散开。 她和柳瑟瑟、明绿被人流推着往前走,等她们好不容易挤出来,已经不见纪云窈的影子了。 小善带着丫鬟和小厮急忙往回找,可找了好久,也没有看到纪云窈。 小善正要吩咐小厮继续找人,不料,这时一道响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永安侯府大小姐落水喽,永安侯府大小姐落水喽!” 小善心里一咯噔,慌忙跑了过去。 她挤到人群最前头,粼粼的湖面上,除了一个正在扑腾的男子,没有其他动静。 小善急忙向刚才扯着嗓子喊的那个人问道:“我姐姐呢?你确定我姐姐落水了?” 男人点点头,“纪大小姐是落水了!不过,你不要急,周二公子就在水里,周二公子会把纪大小姐救上来的。” 小善没见过周二郎,但周二郎之前做的“好事”,小善也是知道的。 小善眉头越皱越紧,周二郎怎么会在这里? 姐姐到底是真的落水了,还是有其他猫腻? 不仅小善没有在水里看到纪云窈,明绿也没看见。 小善急得不行,那个男人却又扯着嗓子叫唤起来,“永安侯府大小姐落水喽,周二公子救了她!” 小善紧紧攥着拳头,高喝道:“闭嘴!” 她回府还不到一个月,但纪夫人和纪云窈嘱咐过她,女子的清誉很重要,有些人为了私欲,会故意耍手段,推女子入水,好达到娶这个女子为妻的目的。 所以,不管姐姐有没有落水,这件事都不能传出去。 可惜,周二郎派的人不少,方才那个男人停了,不远处又有男子在吆喝,势必要把“纪云窈落水被周二公子所救”的消息传出去。 小善又气又急,“我姐姐根本没在水里,也没被周二郎救,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 明绿见势不对,也急忙让小厮去堵那些人的嘴。 但“吆喝”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是阻拦不了的。 很快,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议论纷纷。 一位闺秀“呦”了一声,“纪云窈到底落水没有啊?” 另一位闺秀:“纪云窈当初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和周二郎撇清了关系,怎么今晚又和周二郎搅和到一起了?” 这时,有人幸灾乐祸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说明纪云窈说谎了,他们俩早就有私情,暗通款曲,今晚约着见面了呗。不然,怎么会这么巧,落水了,周二郎要去救她?” 这话一出,议论声就更多了,“上元佳节,是那些定了亲的男女约着见面的,他们这对野鸳鸯,见什么面啊,也不嫌害臊!” “唉,没想到纪云窈是这样的人,我当初还被她在徐府说的那些话给骗了,以为她真不知情呢。” “纪云窈可惜了,这下子就是不想嫁,她也不得不嫁给周二郎了!” …… 纪云窈还未走近,就听到了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 帷帽下,纪云窈秀眉微扬,不急不慢地走过去,樱唇微启,“我怎么不知道我落水了?” 心急如焚的小善,听到声音,眼睛一亮,慌忙跑了过来,“姐姐!” “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纪云窈拉着她的手,微微晃了下,示意待会儿再向她解释。 纪云窈的出现,那些议论声“唰”的一下消失了。 有人半信半疑,“你真是纪云窈?” “当然。”纪云窈道。 又有一位闺秀质问道:“那你为什么大半夜带着帷帽,是不能见人,还是要遮掩什么?” 纤纤素手拨开帷帽,露出女子那明艳动人的脸,纪云窈笑了下,“大半夜戴帷帽,当然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啊,今夜出来赏花灯,总是有登徒子盯着我看,我不耐烦回到马车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把帷帽带上了。” “怎么,我夜里戴帷帽不行吗?” 刚才那位闺秀:……纪云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长得好看,不过,她还真无法反驳。 纪云窈说的那些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脸大,但她的样貌摆在这里,很快,不少人信了这番说辞。 纪云窈把帷帽放下,她头发还未干,也有些凌乱,帷帽可以遮盖她的头发。 纪云窈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她没有落到周二郎手里,所以她可以轻松化解这些非议。可如果她被周二郎损毁了清誉,无论她怎么解释,也有人不会相信的。 纪云窈声音又响起,“我只是在车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为何会冒出这种流言,我一个弱女子,这不是有人故意毁我声誉吗?” 纪云窈故意停顿下,接着道:“说我落水了,还被周二郎给救了,这是硬逼着我去死啊!” 本来,不少人以为纪云窈落水的消息是真的的,但纪云窈好端端出现在这里,那些人也反应过来了。 有人道:“纪小姐,看来这是有人故意针对你的,你可得好好查一查!” “对,纪小姐,你得小心点!” …… 纪云窈柔声道:“大家说的是,我是得好好查一查,明绿,你让阿大阿二他们把散播谣言的几个人给我抓起来,绑到官府去!” 瞥见岸上亭亭玉立的女子,周二郎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又揉了揉眼睛,才确定真的是纪云窈。 纪云窈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了,他却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周二郎气得脸色铁青,神色阴翳地往岸边游。 结果,他左腿的小腿肚突然抽搐起来,周二郎拼命挣扎,呛了一肚子的水,身子不断往下沉。 “废物,唔……” 冰冷的湖水猛然灌入他的鼻喉中,周二郎冲着岸边的小厮大喊,但他越挣扎,越是身体往下沉。 夜深了,天空中放起了绚烂的烟火,周二郎带来的那些小厮,一个两个都仰着脑袋看烟火,等烟火结束了,他们才发现自己主子快要淹死了! *** 硬撑着处理完这些事,还未回到侯府,纪云窈就晕过去了。 她身子很冷,脸上生出不正常的潮红,额头滚烫一片。 在冰凉的湖水里待了那么久,加上受了惊吓,纪云窈一连发热好几日。 纪夫人心疼不已,急忙请医圣堂里医术最好的大夫给自己的女儿看病。 当然,沈暮朝那边她也没忘记,纪夫人不仅请了大夫过去看病,还派了一个小厮去伺候沈暮朝。 等纪云窈恢复精神,距离上元夜,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纪夫人心疼坏了,“小羊,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纪云窈懒洋洋地道:“就是不太有精神。” “你这次可遭了大罪,得好好养一段。”纪夫人端起药碗,吹了吹,要给纪云窈喂药。 纪云窈靠在床头,“娘亲,我自己来。” 喝过药,一旁的小善及时塞给她一颗梅子。 纪云窈眉眼微弯,“谢谢。” 想起沈暮朝,纪云窈道:“娘,沈公子那边,你派人去看了吗?” 上元夜里,纪云窈回来就高热不退,反反复复,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对纪夫人提了一嘴,让纪夫人派人去照顾沈暮朝,然后就没精力关注沈暮朝了。 纪夫人道:“看了,我还自己过去了一趟。暮朝那孩子也受了风寒,不过,他比你身体强壮,我去的时候,他正披着衣裳在看书!” 纪云窈放心了,“那就好。” 说话的功夫,被派去青石巷照顾沈暮朝的那个小厮也回来了,纪夫人让小厮进来回话,“沈公子可痊愈了?你怎么不多待几天就回来了?”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25节 小厮:“夫人,不是小的要回来,是沈公子把小的给赶回来了,沈公子说他不习惯被人伺候。” “沈公子还有些咳嗽,但已经不发热了,想来过段时间就能痊愈。” 纪夫人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下个月就是会试,耽误了暮朝这么长时间,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小厮接过话,“夫人,沈公子勤奋上进,生病时也不忘看书,想来对他没有多大影响。说起来沈公子的人缘还挺好的,沈公子生病的这段时间,来看望他的举子可不少。哦,徐府大小姐也去了。” 纪云窈和纪夫人同时一愣,徐清愉怎么会去看望沈暮朝? 纪夫人到底是过来人,很快就想明白了。 她让回话的小厮下去,“看来徐府也想和暮朝结亲啊,怎么样,小羊,为娘没说错吧,暮朝那孩子就是个贵婿,徐大学士都稀罕呢!” 原来是这样! 纪云窈道:“娘,您干嘛用‘也’字,难不成您还想着让沈暮朝当我的妹夫?” 纪夫人:“什么妹夫,为娘现在想把暮朝和你撮合一起。” 纪云窈:??? 纪云窈急忙坐直身体,“娘,你什么意思?” “暮朝那孩子一表人才,又有才华,等他高中后,榜下捉婿的肯定不少,这样的贵婿可不好找。”纪夫人道:“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宝贝女儿,这不正好?” “我之前就想把你和暮朝撮合一块,但当时你有可能要嫁进谢府,娘就没提这件事。” 纪云窈无奈地道:“先是小善,然后是我,娘亲,您到底是有多满意沈暮朝啊?” “小善不可能,各方面都不合适,当时我就是脑子一热。”纪夫人道:“小羊,但你不一样,你比暮朝小两岁,年纪上,你们相仿。” “样貌上,你们更是相配,打着灯笼,满京城都找不出几个比暮朝长得还好的郎君。人品上,暮朝更是不错。小善刚来京城的时候,他不嫌弃小善落魄,你前几天被周二郎算计了,他更是舍身救了你。这就是缘分!” “娘亲,沈暮朝是救了我,但也没到舍身相救的程度啊!”纪云窈从来没想过和沈暮朝成亲,“再说了,那怎么能叫缘分?女儿还吃着亏呢。” 她的清誉没被周二郎损毁,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倒是沈暮朝给“毁”了。 那天夜里,沈暮朝在水里抱了她,在岸上背了她。 其实,严格来说,沈暮朝应该来提亲的。 纪夫人倒是挺满意,“你觉得吃亏了,那不更应该找他负责?小羊,你好好养伤,这件事交给为娘操心就行。” 纪云窈急忙道:“娘亲,您可别乱点鸳鸯谱!沈暮朝是个不错的男子,但我觉得他不适合当我的夫君。” 一来,沈暮朝招的桃花不少,二来,两年前在青州的时候,雨下得那么大,沈暮朝也不让她进屋避雨,一看就不像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纪夫人:“娘知道的。” * 三皇子府,侍卫恭敬跪在地上,“禀殿下,属下查到了裴照川的踪迹,他前段时间在码头帮工,属下顺藤摸瓜,查到他之前一直隐匿在青石巷。” 黄花梨木圈椅里,男子一身华美的锦袍,轻轻敲着扶手,“青石巷?” 侍卫一五一十地道:“殿下,住在青石巷的大多是进京赴考的举子,青石巷里有一给举子洗衣的女子名小六,花了九两银子把裴照川买回去了,属下这才没有查到裴照川的行踪。” 三皇子道:“那个女子可清楚裴照川的身份?” 侍卫:“应当不清楚,裴照川大多时间待在房里养病,很少露面,青石巷的人称呼他为裴九。” “名小六的那个女子平平无奇,裴照川不至于把身份告诉她。不过,殿下,那个女子后来离开了青石巷。据说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找到了她,说她是永安侯府那位被牙婆拐走多年的二小姐。” 听到“永安侯府”几个字,三皇子裴朔敲着扶手的手指一顿。 一个不入流的侯府而已,之前他并没听说过,然而前段时间,逃婚风波闹的沸沸扬扬,不过半个月,永安侯府的那位纪大小姐,就成了京城勋贵圈子里的名人。 一个洗衣裳的小六,无甚紧要,但和永安侯府扯上了关系,裴朔不得不重视。 他是皇后所出,是当今皇上的嫡子,若无意外,他还会是未来的储君。 然而,去年的这个时候,裴朔意外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原来他是双生子,皇后生下他的时候,还生了一个男童。 只是,皇室忌讳双生子的存在,不仅是吉不吉的问题,而是双生子长相、脾性等太过相像,其中一方成为天子,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 前朝有一对双生皇子,也是皇后所出,文武双全,最终却没能登上皇位。 当年,皇后担心双生子会被皇上厌弃,忍痛留下一个,把另一个暗中送到了青州,重新编造了身份。 留下来的那个,是三皇子裴朔,送走的那个,是裴照川。 虎毒不食子,皇后舍不得除掉裴照川,把裴照川送到了宫外,但裴朔不是皇后,手足与皇位,他更在意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如若哪一天东窗事发,裴朔唾手可得的皇位,反而会失去,只有裴照川死了,他未来的储君之位才会稳固。 他不必也不能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顾念兄弟之情,因此,知道这个隐秘的消息后,裴朔立即下令要除掉裴照川。 可惜,他派去的那群人都是废物,让裴照川给逃了。 裴朔沉声道:“既然在码头发现了他,为何又没捉到他?” 侍卫的额头用力抵着白玉地面,“殿下,是属下不中用,让他给逃了,求殿下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必定拿着裴照川的项上人头来见殿下。” “废物!”裴朔哼了一声,“再给你一次机会,怕是再过一年半载,你也完不成任务!” 侍卫惶惶不安,慌忙将功赎罪,“殿下,还有一件事,永安侯府的那位二小姐回府后,第二天就和永安侯府的大小姐一起去青石巷看望了裴照川。永安侯府的两位小姐,有可能知道裴照川的行踪。” 听到裴照川跑了的消息,换成以前,裴朔早就下令把这个侍卫给砍了,但今天,裴朔的心情还不错。 裴照川跑了不怕,既然永安侯府和裴照川有关系,那么,他可以从永安侯府入手,“安排下去,本皇子要见她们姐妹一面。” 作者有话说: 友友们晚安,这章发红包! 月老爷爷:老头子依旧还在睡觉,哪个小丫头又在吵我? 第25章 早死小娇妻的二十五天 陆安、吴远山还有其他几位同窗来探望沈暮朝, “暮朝,你也太拼了,风寒还没痊愈,就开始看书了。” 沈暮朝把书放下, “没个好爹, 不拼不行。” 听到这话,陆安等人笑起来, 陆安感叹道:“我们也没个好爹, 更可怕的是, 我们还没你聪明, 难怪我们不是乡试解元!” 吴远山补刀道:“说这些呢,你不仅没暮朝聪明,你还没他刻苦勤奋。” 陆安:……“远山,咱们还是断绝同窗和兄弟情谊吧!” “暮朝,你当见证人,从今天起, 我要和远山当仇人!” 沈暮朝眸中浮出戏谑的笑,“这句话, 十天前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只不过当时的对象不是远山,是别人。” 陆安绷不住了,“嗳, 看来兄弟情也是会变淡的, 你们一个两个都在欺负我啊。” 见沈暮朝没有大碍,几位同窗也还要抓紧时间温书, 说了一会儿闲话, 陆安等人就要回去了。 沈暮朝起身, “不急,你们顺便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吧。” 一个又一个盒子摆成了小山高,里面装的是各种补身体的药材,还有笔墨纸砚和肉脯、果脯等吃食。 陆安:“暮朝,这不会又是永安侯府给你送的吧?” 沈暮朝“嗯”了一声,“我一个人用不了,你们挑些有用的拿回去吧。” 其中一个同窗拿起一根药材,嗅了嗅,“这可是上等的药草啊,正是适合我们这种需要挑灯夜战的读书人,暮朝,永安侯府送的这些东西,还真是用心了。” 沈暮朝不置可否,这段时间,永安侯府又是给他请大夫,又是派小厮来伺候他,方方面面,可见其周到。 永安侯府失势多年,但该有的礼节是一点也不缺。 陆安凑过来,“暮朝,过年的时候永安侯府送了一马车的年礼,现在,又给你送了一马车的东西。你说,永安侯府是不是看上你了?” 沈暮朝瞥他一眼,“看来你是不想要这些东西了。” “别啊,我稀罕着呢!”陆安不说废话了,赶紧拿了几盒子药草抱在怀里,见旁边还堆的有东西,陆安问道:“那些也是永安侯府给你送的?” “不是。”沈暮朝薄唇轻启,“你们不是也有吗?前几天徐小姐送来的。” “徐小姐?我们的东西是徐府的小厮送来的,可不是徐小姐送的。同在青石巷住,还区别对待啊!”陆安“哟呵”了一声,“暮朝,你最近的桃花可不少。” 沈暮朝眉头微皱,前几天他风寒正严重,无暇顾及这等琐事,徐清愉带着药材来到青石巷,沈暮朝向她道了谢,客套了几句,徐清愉就回去了。 他以为其他人的药材,也是徐清愉送去的,没想到,只有他一人是这样的。 “说起来,过年的时候咱们去徐府,我就觉得徐大学士挺看重你的,那么多人,徐大学士一直在夸你。”陆安道:“暮朝,等你会试高中的时候,徐府不会要来个榜下捉婿吧?” 沈暮朝“赶客”道:“好了,拿了东西就走吧!” 送走几位同窗,回到书房,沈暮朝若有所思,徐清愉是徐大学士的掌上明珠,样貌才情样样出众,但他与徐清愉往来并不多,上元节那夜,两人也只说了几句话,徐清愉不至于对他这个没有功名没有家世的举子另眼相看吧? 生病耽误了几日,接下来,沈暮朝很少外出,一心扑在学业上。 上元夜里故意扯着嗓子喊“纪云窈落水了”的那几个人,当天晚上就给纪云窈扭送到了官府。 不过,那几个人提前收了周二郎的好处,一个个嘴巴硬得很,说他们不认识周二公子的,也没有受周二公子的指使,是他们自己看见眉湖里有人落水了,错认成了纪云窈。 在水里见到周二郎那张猪头脸的场景,纪云窈一辈子都忘不了,简直比见鬼了还要可怕,那些人不承认,是没用的。 纪云窈直接挑了周尚书休沐的那天,正中午人最多的时候,让小厮把那几个人绑起来送到了周府。 那几个人会吆喝,她也会呀。 纪云窈找了府里嗓门最大中气最足的小厮,让小厮站到门口,扯着嗓子把事情的过程全说了一遍。 周尚书和周夫人虽然待在屋里没出来,可听到府外永安侯府小厮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夫妇俩气得脸色铁青。 周尚书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他双手发抖,差一点晕过去。 “可怜”的周二郎,上元夜里呛了一肚子的水差点被淹死不说,他那被打断的腿刚刚痊愈,又被周尚书拿着棍子用了家法。 周二郎杀猪似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尚书府。 * 纪云窈生病了,没什么胃口,小善出府,去百香坊给纪云窈买些平日爱吃的点心。 离开百香坊,小善没急着回府,又去了青石巷。 过年的时候,她和娘亲、姐姐去了外祖母的庄子过年,从庄子回来,没几天,上元夜里又出了那档子事。若不是上元夜里出了意外,她本打算前几天就过来找裴九。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26节 想到待会儿就能见到裴九了,小善脸上透着雀跃,方才给姐姐买点心,她特意给裴九也带了一份,裴九应该还没吃过这么精致的点心吧。 年前回到永安侯府,第二天,她来过青石巷一趟,往后再也没过来。距离上次她来这里,已经过去二十来日了,也不知道裴九的伤痊愈没有,有没有听她的话去学堂读书。 见到那座简陋但熟悉的小院子,小善倍感亲切。 想给裴九一个惊喜,她没敲门,轻手轻脚推开门,“小九,猜猜我是谁!” 见没有回应,小善也没在意,亮晶晶的眼睛弯着,继续道:“小九,小九,你人呢,不会还没起床吧?” 然而,简陋的小院子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小善一愣,急忙去到屋里,除了原先就有的桌椅,屋里空荡荡的,她之前给裴九缝补的几身衣裳也不见了,整间屋子看起来有段时间没住过人了。 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桌椅板凳也摆放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裴九临走前整理的。 小善懵了,“小九呢?” 上一次她来青石巷,裴九答应过她会继续住在这里的,看起来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啊! 小善匆忙跑去找沈暮朝,“沈公子,您知道小九去哪了吗?” 沈暮朝打开门,见是小善,正色道:“不知。我这几天待在屋里不常外出,没有在巷子里见过他。他不见了吗?” “是。”小善眉头皱起来,“我今天来看裴九,才知道他早就离开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他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沈暮朝没出声,他对裴九不怎么熟悉。 想起一件事,小善又道:“对了,沈公子,我之前说让小九去书院读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您请教,他有来找过您吗?” 沈暮朝微微摇头,“没有。” “自你离开,巷子里其他住户也很少去那里,大家应当都不清楚他的动向。” 小善长叹一口气,裴九悄无声息离开了,是遇到了难关,还是带着她给的一百两银子跑了啊! 明白沈暮朝时间紧张,小善没有过多打扰,把心底的疑惑压下去,把另一份点心递给沈暮朝,“沈公子,我去百香坊给姐姐买糕点,顺便给您带了一份,您尝尝吧。” 一盒点心而已,不值得推脱,沈暮朝轻笑了下,“多谢。” 小善道:“沈公子,您的风寒可是痊愈了?姐姐在府里,也很担心您的病情,知道我要来青石巷,姐姐特意交代我,要过来一趟。” “已经痊愈了。”顿了下,沈暮朝道:“不知纪大小姐病情如何?” “姐姐她病的比较严重,反反复复发热了好几天,不过,这两天姐姐已经好了许多了。”小善道:“沈公子,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沈暮朝应了声好,送走小善,回到书房,书本摊在他的面前,他思绪却飘到了别处。 那天夜里他从水下救了纪云窈,不可避免和纪云窈有了亲密的接触,后来去到岸上,他又…背了纪云窈。 虽是无奈之举,可他确确实实伤害到了纪云窈的清誉。 宁愿在刺骨的水里待那么久,纪云窈也不愿意被周二郎所救,沈暮朝推测,纪云窈应当是比较在意自己的清誉的。 纪云窈不仅是姑娘家,还是侯府小姐,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盯着,她的清誉就更重要了。 从这一点来说,他应该去永安侯府,给纪云窈一个交代。 可是,问题又来了,当日纪云窈在月老面前提了那么多要求,他没几点是符合的。 他可以很确定,纪云窈理想中的夫婿人选,绝对不是他这样的。 也就是说,他让纪云窈的清白受损了,他应该负责,但纪云窈可能又不需要他负责。 沈暮朝“啧”了一声,其实他只想抓紧时间温习功课,但这些事,又是他不得不考虑的。罢了,等纪云窈身子痊愈了,他还是去永安侯府一趟吧。 租房子给小善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那对夫妇不在青石巷住。 回侯府之前,小善去到那对夫妇的家里,打听裴九是否有去退房。结果一打听才知道,裴九早就退房了。 上次小善来到青石巷后没两天,裴九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纪云窈这次病得不轻,纪夫人让她多休养几天,闷在府里无聊,纪云窈躺在贵妃椅上在看话本子。 小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见小善鼓着嘴巴,纪云窈起身,“怎么了?” 小善把糕点盒子放到小几上,“姐姐,裴九不见了。” 小善大致把事情讲了一遍,“他明明答应过我会留在青石巷的,说准备去书院读书或者找份活计,他为什么要离开啊?” 纪云窈猜测,“可能是有事情。” 小善低着头,“他能有什么事啊!” 目光落到小善面上,纪云窈柔声道:“小善,裴九离开,你好像很生气。” 小善怔了下,“我是很生气,他离开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亏我一直担心着他呢。姐姐,他不会是带着我给他的一百两银子跑了吧?难道是我看走眼了?” 纪云窈还没见过裴九,但她时常从小善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应该不是。”纪云窈道:“如果他是见钱眼开的人,那么留在青石巷,一直讨好着你,不是能拿到更多的钱吗?” “对哦!”小善豁然开朗,心情好了些。 只要裴九不是在骗她和她的钱,她就不那么生气了! 但没开心多久,小善眸光又暗了下来,“可这样的话,姐姐,裴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相处时间不长,小善却如此关心裴九,纪云窈不清楚小善是情窦初开,还是纯粹只把裴九当朋友。 纪云窈声音响起,“如果他遇到了危险,他应该来侯府向你求助才对,他没有来,反而离开了,说明他自己可以应付,你就别担心了。” “不过,小善,既然裴九走了,姐姐希望你以后还是把他给忘了,也尽量不要提起他这个人。” 小善手指绞在一起,安静一会儿,点点头,“姐姐,我明白的。” * 柳瑟瑟与人有约,来到酒楼,她踩着木梯拾阶而上,碰巧遇到一个男人从楼上下来。 男人醉醺醺的,连路都走不直了,下到倒数第二阶时,差一点一脚踩空。 看清男子那张脸,柳瑟瑟慌忙扶着他,“谢二公子,小心点。” 谢清和醉眼迷蒙,“谢…谢谢。” 他扶着一旁的扶手,站直身子,把被柳瑟瑟挽着的那只胳膊移了过去。 柳瑟瑟手一空,心头涌出一抹苦涩,谢清和哪怕是醉了,也不愿与她有过多接触。 柳瑟瑟面色没有显露出来,“谢二公子,你的小厮呢?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这一会儿谢清和清醒了些,认出了柳瑟瑟,“柳小姐?不…不用了。” 见到柳瑟瑟,谢清和又想到了纪云窈,心口不受控制疼了起来。 谢清和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外人都道他君子端方,可他堂堂太师府的公子,竟也有为情买醉的时候。 望着谢清和离去的背影,柳瑟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和纪云窈是好友,然而,哪怕她时常穿着和纪云窈一模一样的衣裳,谢清和的目光也永远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 在府里待了十来日,见天气不错,纪云窈打算出去走走,小善也跟着她一起去了。 逛街给自己和小善挑了几支钗子,午时,姐妹俩没有回府,而是去了百味楼用膳。 酒楼里的小二领着姐妹两个去到二楼,快到最里头的包间时,隔壁包间突然冲出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丫鬟手里拿着一把茶壶,撞到了纪云窈身上。 茶壶中褐色的茶水,洒到了纪云窈如云似雾的裙摆上。 明绿赶紧拿帕子给纪云窈擦拭茶渍,纪云窈眉心微蹙,“算了,还是进屋子里再弄吧。” 撞到了纪云窈,丫鬟不仅没有一丝愧疚,反而道:“纪大小姐留步。” 纪云窈心底生出疑惑,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丫鬟,她没见过这人,这人为何会知道她的身份? 这时,屋子里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我身边的丫鬟鲁莽,弄脏了纪大小姐的衣裳,我身为那丫鬟的主子,理该请纪大小姐进来喝杯茶。” 不认识的人,纪云窈不想有过多接触,她一口拒绝,“不用了。” 纪云窈与小善正要往前走,方才把茶水洒到她身上的那个丫鬟却是伸出手,“纪大小姐,请吧,别让我家主子等太久。” 纪云窈秀眉微扬,虽她不认识这几个人,但这哪是请她喝茶,这分明是鸿门宴! 作者有话说: 沈暮朝撕着玫瑰花:负责还是不负责呢? 第26章 早死小娇妻的二十六天 包间里的男子面孔很陌生, 一袭蓝色锦袍,金尊玉贵,眉目锋利,仅仅是坐在那里, 就透着上位者的清贵与威严。 纪云窈不着痕迹打量一周, 立在陌生男子两侧的仆从和小厮,观其衣袍和仪态, 看起来也非一般人家的奴仆。 纪云窈双眸微垂, 她从未见过这个男子, 这般地位尊贵的人邀她喝茶的目的又是什么? 小善落后一步, 跟在纪云窈后面入了包间,虽不知这些人为何要见她们姐妹,但有纪云窈在,小善心里的忐忑散了不少。 小善目视前方, 这时,男子幽深锐利的目光望过来。 对上他的视线, 小善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 自打纪云窈和小善进门, 裴朔一直注意着姐妹俩的神态。 他挑在今天与永安侯府的两位小姐见面, 就是为了给这对姐妹一个措手不及。 这位纪大小姐看到他的那一刻,除了瞬间的诧异与打量,神色坦然没有太多变化, 说明, 纪云窈对他并不熟悉,之前也未见过他。 纪云窈的那个妹妹, 也是如此, 看到他, 没有丝毫的异常。 裴照暗暗思忖,他派去的人虽然没有捉到裴照川,可也不是一无所获,他见过裴照川的画像,他们是双生子,虽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千里外的青州,但他们的兄弟的长相是有几分相似的。 纪云善花九两银子买下了裴照川,又和裴照川相处多日,定是对裴照川很熟悉。 今日纪云善又见到了他,按照常理,陡然见到两个身世天差地别但长相十分相似的人,纪云善应当会察觉不对劲,从而有所慌乱和异样,但纪云善的表现很正常。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纪云善并不知道他和裴照川长相相像的事情。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27节 也就是说,纪云善有可能被裴照川蒙骗在鼓中,没有见过裴照川的真实样貌。 这样倒也说得通,裴照川为了保命,定然不会以真面目示人。 裴照川可能戴了□□或是在脸上动了手脚,好掩饰自己的相貌。 难怪他派去的人怎么都找不到裴照川,一次两次都让他给逃了。 裴朔伸手,“纪大小姐,纪二小姐,请坐。” 看了他一眼,纪云窈落座,小善挨着纪云窈,在旁边坐下。 裴朔身边的丫鬟给纪云窈和小善倒了茶水,裴朔道:“这杯茶水,是我向两位小姐赔不是的。我那丫鬟弄脏了纪大小姐的衣裙,除了赔罪,我愿另给补偿。” 纪云窈笑了下,“不用了,一条裙子而已,公子赔了罪,此事便一笔勾销,我们就不打扰公子了。” 裴朔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纪云窈离开,“我对女子的衣裙首饰不怎么了解,但纪大小姐身上的这件云锦裙价格不凡,我还是知道的。这样,我赔纪大小姐一匹云锦,如何?” 云锦最贵重的不是价钱,而是这类布匹稀少,大多进贡到了宫中,若非水云间是永安侯府的产业,纪云窈也不是随便就能用云锦做衣裙的。 张口就是一匹云锦,纪云窈大概确定了裴朔的身份,出手这般阔绰,只有皇子龙孙才能做的到。 纪云窈浅笑着,“裙子脏了,另换件就是,公子无需客套。我与公子并不相识,我还有事,就不叨扰公子了。” 裴朔摩./挲着茶盏,“纪大小姐不认识我,我倒是认识纪小姐。” 这时,裴朔身边的仆从适时出事,“纪大小姐,纪二小姐,这是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 纪云窈怔愣了下,起身行礼,小善跟着纪云窈一道,“小女云窈/云善见过殿下。” “两位小姐不必多礼,坐吧。”裴朔沉声道:“本皇子最近常从别人口中听到纪大小姐的名字,碰巧今日在百味楼见到了纪大小姐,这才邀纪大小姐进来喝茶,一是赔罪,二是满足本皇子的好奇之心。” 纪云窈面露了然,随即不好意思地道:“让殿下看笑话了,闹出那些风波,并非小女所愿。” 裴朔“嗳”了一声,“纪大小姐此等芳容,周二郎发了失心疯似的做出那么多事,也在情理之中。” 纪云窈尴尬笑了笑,没出声。 裴照川又状若无意地道:“本皇子还听说纪大小姐的妹妹前段时间才回府?” “殿下,是这样的。”纪云窈道:“小女妹妹三岁那年被牙婆拐走,直到年前才被寻回来。” 裴朔把视线移到纪云窈旁边的小善身上,“可惜了,纪二小姐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来到京城,想必日子过的不容易吧?” 纪云窈不认为堂堂三皇子殿下,会有闲情逸致向她们姐妹打听这些琐事,纪云窈直觉不太对劲,代为回答,“是不容易……”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裴朔打断她还话,“嗳,难不成本皇子是洪水猛兽,纪大小姐怎么总替你妹妹答话?本皇子又不会吃了她。” 闻言,小善有些紧张,盯着纪云窈不知道该怎么办。 纪云窈眉心微蹙很快又散开,浅笑道:“殿下自然不是洪水猛兽,只是小善胆子小不经事,小女担心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殿下。” “小善,既然殿下对你回京的经历有所好奇,那你就知无不言,如实回答吧。” 听到“如实回答”四个字,小善明白了,自己怎么是怎么从王家逃出来、又是怎么跟着镖局来京城的,小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裴朔点点头,“本皇子还听说你到了京城后住在青石巷,也是你命好,没多久就找到了亲人,不然,你一无所长,在京城待下去可不容易。” “回殿下,是这样的。”小善道:“小女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能找到姐姐和娘亲,小女本打算及笄了,找个人凑合着过日子,一边攒银子一边再寻亲。” 裴朔敲了下桌沿,他铺垫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句话。 纪云善在青石巷给人洗衣裳,一件不过三文钱,但纪云善一下子拿出九两银子把裴照川买了下来,这不符合常理。 裴朔怀疑纪云善是知道了什么,才愿意花大价钱买下裴照川。 裴朔佯装很感兴趣的样子,“那纪二小姐可找到凑合着过日子的人了?” “找到了。”小善不好意思笑了下,“殿下说的不错,小女确实命好,在青石巷住下没多久,小女就花九两银子买回来一个下人。小女掏银子的时候很是肉疼,但那个下人长得好看。” “小女当时想,依照小女的身份,这辈子是不可能找一个一表人才的男子嫁了的,既然这样,还不如买一个童养夫回来,既能让他伺候小女,又能和小女搭伙过日子。” 裴朔漆色的眸里闪过一抹意外,他疑心深重,以为纪云善是知道了裴照川皇子的身份,才把他买回去的,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裴朔道:“纪二小姐考虑的倒是不错,不过,如今你回了永安侯府,你买回来的那个童养夫,倒是配不上你了。” “是。”小善点点头,“前段时间小女去找他,没想到他不见了,带着小女给他的银子给跑了,真是把小女给气死了。” “跑了?”裴朔演技不错,一点儿都看不出是他下令追杀裴照川的。 小善一副很生气的模样,“是,跑了,小女要是能找到他,一定得让他还钱。” 这时,纪云窈柔声道:“殿下,妹妹年幼,且回府不久,规矩还没学好,本不该在殿下说这些话,还望殿下不要笑话她。” 裴朔摆摆手,“纪大小姐多虑了,你妹妹性子直率,本皇子岂会笑话她?” 顿了顿,裴朔接着道:“本皇子本该赔纪大小姐一匹云锦的,如此,本皇子欠纪大小姐一个人情,纪大小姐若是有需要本皇子帮忙的地方,可以来百味楼这间包间找本皇子。” “殿下太客气了,小女记下了。”纪云窈起身行礼,“殿下,那小女和妹妹就先离开了。” 裴朔道:“好。” 望着纪家姐妹离去的背影,裴朔不紧不慢呷了口茶水。 那位纪大小姐是个聪明人,说话滴水不漏,但纪云窈的妹妹,还太稚嫩,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经过他的试探,他可以确定,这对姐妹并不知道裴照川的身份,也没见过裴照川的真实相貌,当初把裴照川买回去,也是意外之举。 既然这样,他就不用担心裴照川为了活命,为了恢复皇子身份,出现在皇上面前,会与永安侯府联手。 这对姐妹对裴照川有恩,他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引裴照川出洞。 * 从包间出来,纪云窈本想直接回府,但想了想,她又按照原计划,带着小善去了定好的包间用膳。 小善有些紧张,“姐姐……” 纪云窈“嘘”了一声,摇了摇头,“先用膳。” 眼下立即折身回府,反而引人怀疑。 纪云窈碰巧被三皇子身边的丫鬟弄脏了衣裙,然后三皇子请她喝茶赔罪,三皇子对她们府里的事情好奇,又顺便打听了几句。 整个过程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但仔细想一想,并非没有异样。 偏偏她经过包间的时候,丫鬟出来撞到了她的身上;偏偏那丫鬟是三皇子府里的人;从未与永安侯府有过往来的三皇子,又偏偏在今天请她们姐妹喝茶。 这些可以用巧合来解释,可万一不是什么巧合呢? 纪云窈细思极恐,她和小善来百味楼用膳并不是提前就定下的,也就是说,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么从她们今天出门的那一刻,就有人在注意着她们的一举一动,然后,她才会在百味楼与三皇子“偶遇”。 想到这儿,纪云窈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不应该啊,她们永安侯府早就从勋贵圈子里淡出去了,这么多年一直很低调,当然,也没有高调的资本。 争权夺势、站队三皇子,永安侯府沾不上边;无意中得罪了三皇子,更是不可能,整个永安侯府的人压根没见过三皇子,与三皇子外祖家更是没有过来往。 那么,三皇子今天搞的这一出,目的是什么呢? 匆匆用过膳,坐在马车里,小善压低声音,“姐姐,我今天没说错话吧?” 纪云窈微微摇头,“没有,小善,你表现的很好。” 裴朔的身份不一般,在摸不清他的意图是什么的时候,实话实说,是不会出错的。 “你说让我如实回答,我就把所有的事都说了。”说到这儿,小善皱皱眉,“可是,姐姐,我一个黄毛丫头,三皇子冲我打听了那么多,怎么都说不过去!被人牙子拐走的人那么多,这又不是什么少见多怪的事,三皇子怎么可能这么感兴趣?” “我也不知道。”纪云窈摇摇头,“今日三皇子打听的对象是你,若他另有打算,肯定与你有关。” “可回到侯府后,你不常出门,在青石巷的时候,你也没机会接触到三皇子,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小善也耷拉着眉头,一头雾水。 纪云窈叹一口气,“罢了,先不要杞人忧天了,或许是我们想多了呢!” * 当天夜里,一贯好眠的纪云窈,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梦到了一年后的小善和纪夫人。 梦中,小善被拐走多年,纪夫人舍不得让小善早早嫁人,和纪云窈一样,小善快到十六岁的时候,纪夫人才给小善说亲。 因着小善被拐走的遭遇,嫁入高门是很难的,纪夫人给小善挑了一个读书人,不求小善大富大贵,只求小善平平安安。 然而,就在成亲的前几天,变故发生了。 云水村黑心肝的王勇和赵秀芳,来到了京城,跑到永安侯府门口,大声嚷嚷着,说小善和赵县令的儿子早有婚约,不能再嫁给别人。 就是王家这对黑心肝的夫妇从牙婆手里买下了小善,又把小善给赵县令死了的大儿子配了阴婚。 王家人这番闹腾,目的是为了要银子。 纪云窈和纪夫人很快把王家人收拾了,但是,王家人天为了要钱,添油加醋说了很多小善的坏话,小善的名声不可避免受到了影响,和小善有婚约的那个举子,最终和小善退亲了。 纪夫人气的够呛,虽然狠狠收拾了王家夫妇一顿,但纪夫人还不解气,准备亲自去云水村一趟,把王家的房子扒了,再把王家的几个儿子教训一顿。 小善也跟着去了,变故就是出现在了回京的路途中。 据管家说,纪夫人和小善回京的途中,经过一处,遇到盗贼,盗贼劫财劫色,欺负了小善,纪夫人为了保护小善,也死于盗贼的手里。 纪夫人带去的大半下人也没了性命,最终只有管家和管家的外甥以及两三个丫鬟回来了。 娘亲和妹妹骤然离世,纪云窈悲痛欲绝,强撑着身体处理了纪夫人和小善的后事,然后她就病倒了。 纪夫人和小善死在山贼手里,是永安侯府的管家告诉纪云窈的,活下来的那几个小厮、丫鬟,也是同样的说辞。 纪云窈不放心,派人去打听,传回来的消息也是一样的。 不光纪云窈,其他所有人也都以为纪夫人和小善是被山贼害死的。 可过了半年,梦中的纪云窈,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只过了半年而已,活下来的管家、管家外甥和那几个丫鬟,手里竟然都有了不少银子。 纪云窈发觉不对劲,经过调查,她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来,她的娘亲和妹妹不是被山贼给害死的,而是死在了三皇子的手里。 三皇子? 窗外传来啾啾的鸟叫声,拔步床上熟睡的年轻闺秀,猛然睁开眼睛,纪云窈好看的桃花眼蕴着点点泪珠。 梦境到那里就结束了,可是,这个梦很真实,真实到纪云窈想起来,心口就传来隐隐的疼。 失去娘亲和妹妹的痛楚,哪怕她已经从梦里醒过来了,还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纪云窈呆呆坐起来,她怎么会做这样不吉利的梦,是她遇到了三皇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她近来思虑太重了?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28节 白天一想起这个梦,纪云窈就坐立不安,不曾想,第二天夜里,她又做了同样的梦。 纪云窈不敢轻视,仔细回想梦中的细节,梦里,她去找管家和管家外甥问话的时候,管家外甥的小儿子名叫小土豆,刚过一岁生辰。 管家外甥有几个儿子、乳名叫什么,纪云窈是不清楚的。 再者,按照时间推算,管家外甥的小儿子现在还没出生。 管家外甥的媳妇姓高,府里的下人都称她一声高嫂子,纪云窈也没听说过高氏又有喜的消息,她更不会知道孩童的乳名叫什么。 如果实际情况和梦中吻合,那么,说明这个梦不是假的。 纪云窈急忙派明绿去打听,明绿很快带回了消息,“小姐,高嫂子确实又怀了,高嫂子说,他们已经取好了名字,孩子生下来,就叫小土豆。” 如今是正月底,马上就快到二月初春,暮寒散去,天气转暖,此时此刻,听到这个消息,纪云窈却是浑身冷冰冰的。 她本不该知道的事情,却在梦里梦到了,梦中的这些事,偏偏又和现实一样。 也就是说,这不是杞人忧天,而是真实会发生的事情。 一年后,三皇子很有可能会对她的娘亲和妹妹下手。 纪云窈皱眉深思,她们永安侯府到底哪里得罪了三皇子。 三皇子乃天潢贵胄,而她们纪家,再过几年,怕是都没几个人知道有永安侯府的存在。 若三皇子真的要对她们发难,连个能给她们母女收尸的人都没有。 纪夫人常说要挑一个贵婿来扶持侯府,纪云窈没有任何一刻像此时一样赞同。 纪云窈有些急,准备去找纪夫人,把做的梦告诉纪夫人和小善,这时,明绿匆匆跑进来,“小姐,沈公子来了,说是有事需要和您商量。”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早死小娇妻的二十七天 纪云窈没来之前, 是纪夫人在前院招待沈暮朝。 自打存了撮合宝贝女儿和沈暮朝的心思,纪夫人对沈暮朝是越来越满意,“暮朝,你对小羊有救命之恩, 我和小羊本想着亲自登门, 向你道谢,但又恐打扰你。” 小羊? 之前几次, 纪夫人不曾当着沈暮朝的面称呼过纪云窈的乳名, 这次, 许是纪夫人忘记改口了, 沈暮朝才知道纪云窈的乳名。 沈暮朝不合时宜生出一个念头,这位纪大小姐明艳出尘,伶牙俐齿,连周尚书的面子都敢下,若她是“小羊”,也一定是最威风最不温驯的那一只。 沈暮朝温声道:“夫人客气了。” 说着话, 见纪云窈来了,纪夫人站起来, “暮朝, 你好不容易来我们府里一趟,别急着回去,待会在我们府里用午膳, 我去厨房交代一下, 你和小羊说话吧。” 纪夫人着实热情,不给沈暮朝拒绝的机会, 又对着纪云窈道:“小羊, 好好招待暮朝。” 纪云窈刚走到门口, 就看到自己娘亲笑的比花还要灿烂。 纪云窈:……“哦。” 娘亲真是无时无刻都不忘记她的“说媒”大业。 纪夫人离开后,花厅安静下来。 距离纪云窈上元夜落水,已过去十多日了,想着纪云窈应当病情痊愈了,沈暮朝今日才来了永安侯府。 相比之前,对面的女子看起来清减不少,脸色有些白,潋滟的秋水眸中,也笼着一层浅浅的清愁,沈暮朝道:“纪小姐风寒还未痊愈?” 纪云窈摇摇头,“没有,已经好了。沈公子应该也无碍了吧?” 沈暮朝“嗯”了一声。 两人心里都存着事,花厅再次安静下来。 看了纪云窈一眼,沈暮朝是男子,又是他“损毁”纪云窈清誉在先,自然他先开口才对。 沈暮朝声音响起,“纪小姐,沈某今日前来,是有要事与纪小姐商量。” “那夜,意外发生的突然,事权从急,沈某无暇顾及太多,但,到底是唐突了纪小姐。若纪云窈不嫌弃的话,沈某愿意承担起应有的责任。当然,纪小姐若是不愿,沈某也不会把透漏出去一个字,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听见耳畔沈暮朝的声音,纪云窈怔愣了下,一时没有心思再想三皇子和那个梦了。 沈暮朝竟然是来对她负责的? 说实话,这着实出乎纪云窈的意料。 一来,那夜她落了水,并非沈暮朝之过,沈暮朝是不必为她的清白负责的。 二来,前段时间徐清愉还去探望了沈暮朝,和徐府结亲,总比与永安侯府好的多。 沈暮朝前途无量,有那么多的选择可以挑选,纪云窈从未想过沈暮朝会来提亲。 把诧异压在心底,纪云窈微微摇头,“沈公子,你对我有恩,对永安侯府有恩,那天夜里,你救了我,我应当报答你的恩情才对,你对我并没有需要承担的责任。” 纪云窈的回答,沈暮朝不意外。 若纪云窈需要他负责,他自然会负责。 但纪云窈的姿容和家世摆在这里,哪怕永安侯府日渐衰败,只要纪云窈愿意,凭借她的相貌、心机和手段,不愁找不到一个贵婿。 沈暮朝一直很清楚,纪云窈是不需要他负责的,他今日过来,也是走些该走的流程罢了。 沈暮朝起身:“既然如此,沈某就不打扰纪小姐了,劳烦纪小姐转告纪夫人一声,愧对纪夫人的心意,沈某有事先回去了,午膳就不在侯府用了。” 纪云窈浅笑着点头,“沈公子慢走。” 纪夫人本意是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和未来的女婿留独处的机会,结果,她前脚刚走,她的未来女婿也走了。 纪夫人“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拦着暮朝,早知道我就不出去了。” 如果纪夫人刚才在场,怕是纪云窈还没说话,纪夫人就会替她应下。 纪云窈不以为意,“娘亲,我拦他干什么?” “你说拦他干什么?”纪夫人道:“周二郎一而再再而三欺负你,挑在上元夜人最多的时候算计你,归根究底还是咱们永安侯府太过弱势。继续这样下去,娘能不能保护好你们两个,娘自己都说不准。” “暮朝那孩子,方方面面都不错,家世不高,但这样就算他日后高中了,也不敢对你甩脸色,你嫁过去也不会吃苦头。至于暮朝的才华、人品和相貌,更是不错。” “小羊啊,为娘知道说这些话你不爱听,但是,你想想,娘说的有没有道理?娘这辈子没有什么要求了,就想给你们姐妹俩找个能保护你们、疼你们的夫婿。” 纪云窈明白纪夫人的打算,但是,先不说她从没想过要嫁给沈暮朝,沈暮朝救了她,如果她利用这一点,硬逼着沈暮朝娶她,这不是挟恩以报是什么? 沈暮朝有更好的选择,她不能逼着沈暮朝对她负责。 “娘,女儿和您是一样的想法,只是,没有沈暮朝,也有别人可以挑选啊。”纪云窈眼下最担心的不是她的亲事,让小厮把小善找来,纪云窈神色严肃起来,“娘,小善,昨夜我做了一个梦。” …… 和纪云窈的反应一样,听完这个梦与纪云窈的猜测,纪夫人和小善呆若木鸡地说不出来话。 纪夫人甚至气的红了眼眶,破口大骂起来,“什么三皇子,我看不是个东西才对。咱们孤儿寡母的,哪里招惹他了?” “我可怜的小善,年纪轻轻就死了,如果我们俩真是被三皇子给害死的,小羊,那你岂不是也很危险?” 纪云窈点点头,“娘,前两天我和小善就在百味楼见到了三皇子,当时我们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他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小善担心地道:“姐姐,那咱们怎么办?要不,咱们把金银珠宝全带着,离开京城吧,去到别处,许是能逃过一劫。” 纪云窈轻声道:“三皇子是皇后所出,权势滔天,他已经盯上我们了,无论我们去到哪里,都会被他找到的。” 小善很是发愁,“那该怎么办啊?” 纪夫人长长叹口气,“要是你们爹还活着,他多多少少能在朝堂上认识些人脉,咱们母女几个也不用这么被人宰割。” 爹爹离世后,纪云窈和纪夫人把产业打理的很好,但不得不承认,在只有男子可以为官、科举的情况下,有些事情,不是她们能做到的。 依照纪云窈的想法,与其一直避着三皇子,不如找个金大腿。 有金大腿在,再加上这一年时间里,纪云窈做好万全准备,事情有可能不会走向最坏的那一步。 可是,去哪里找金大腿呢? 沈暮朝回到青石巷,继续把心思放到了功课上,然而,没过两天,平地一声惊雷起,又有流言传了出来,流言的对象还是纪云窈。 有人说,上元夜里,纪云窈离开了一段时间,虽然没落水,但是并不像纪云窈所说的那样回了马车里休息,而是在和情郎私会。 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说纪云窈和情郎暗通款曲,纪云窈的情郎,是某位个头很高的世家子弟,在巷子里,两人情到深处难以抑制,把衣裳都给脱了。 这些流言,还是陆安来找沈暮朝时,顺口提了几嘴,沈暮朝才知道他。 沈暮朝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真是荒唐! 他什么时候和纪云窈情难自抑了? 沈暮朝出去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流言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风月事件总是流传得很快,尤其对象还是纪云窈。 自打纪云窈出了名,有人赞誉纪云窈为京城第一美人,如今第一美人在巷子里和情郎风流快活,着实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没有片刻耽误,沈暮朝直接去了永安侯府,开门见山,“纪小姐,那些流言你可听说了?” 纪云窈点点头,“听说了,沈公子,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你不要担心。” 纪云窈明白,流言中她那个个头很高的情郎,指的是沈暮朝。 她和沈暮朝是在巷子里脱了衣裳,但当时两人刚从水里出来,衣裳都湿了,难不成要一直穿在身上吗? 那天夜里看到了她和沈暮朝的人,竟然把沈暮朝当成了她的情郎,真是离谱! 望着纪云窈脸上的平静,沈暮朝眉心微皱,“纪小姐还真是淡定。” 纪云窈抬眸看他,“不淡定能怎么样?不过几个月,流言一波又一波的,我都习惯了。” 事件的主人公是两个人,但纪云窈却要自己一个人负责。 沈暮朝清越的声音响起,“那沈某斗胆问一句,纪小姐打算要怎么处理?” 纪云窈怔了怔,以往那些流言她都能够巧妙化解,可这一次,说实在的,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应付。 即便她找出了在背后散播流言、煽风点火的那个人,对她的影响已经造成了。 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可事实上,相当一部分人只会用空穴不来风、子虚不乌有去攻击人。 安静片刻,纪云窈道:“我应当会尽快找个人嫁了。” 她这几次“出名”,皆是和情情爱爱沾上了关系,虽她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她,但她也不想永安侯府的声誉受到影响。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29节 只有她找个人嫁了,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嫁人? 沈暮朝又道:“那么纪小姐可有满意的人选?” “…没有。”纪云窈浓密的长睫翘动几下,“沈公子,我说了,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不必自责。” “无关吗?”沈暮朝语气平淡,反问了一句。 流言传出去之前,他是不需要负责,可流言传出去后,他不能不负责。 流言猛于虎,私会情郎,对纪云窈一个大家闺秀的打击有多大,不难想象,这是她音容德行全方位的否定。 压根没有“情郎”这个人的存在,如果他不负责,只能由纪云窈一个人去处理。可问题是,这种事,不该由纪云窈一个弱女子出面。 再者,纪云窈再度处在风波中心,随便找个人嫁了,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纪云窈不明白,“沈公子,你什么意思?” “倒也没什么意思。”盯着纪云窈看了一眼,沈暮朝道:“纪小姐,我觉得这件事该由我负责。” 目光相撞,纪云窈秋水眸中闪过诧异,两次来永安侯府,沈暮朝都是同样的话。 纪云窈想说什么,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试探地道:“沈公子,你执意如此,是因为流言传了出去,你要对我负责,还是…有其他原因?” 纪云窈以为他爱慕她? 沈暮朝眉眼浅浅弯了一下,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紧不慢地道:“当然是前者。” 纪云窈神色尴尬了些,这个回答才符合她的想法。她就说,沈暮朝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她,才对她负责的。 其实很好理解,沈暮朝是读书人,君子端方,做不出不负责任的事,所以,他才要主动承担责任。 纪云窈本想拒绝,但前几天做的那个梦以及纪夫人的话浮现在她的脑中,她需要找个人嫁了,而沈暮朝也愿意娶她。 见纪云窈不说话,沈暮朝颇有耐心地再一次道:“纪小姐,事情走到这一步非你我所愿,但此事我也并非没有责任,若是那天夜里我行动再谨慎些,或是赶在流言前就向你提亲,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的发生。” 纪云窈好看的眉心皱了皱,“沈公子,可这样的话,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吗?” 沈暮朝道:“为何要后悔?” 娶谁不是娶呢?纪云窈还比其他女子看着干净貌美! 纪云窈犹豫一下,“那徐小姐怎么办?” 沈暮朝反应了一瞬,才明白纪云窈口中的“徐小姐”指的是徐清愉。 沈暮朝道:“纪小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是误会吗?”纪云窈迷茫了一瞬,“可我们府里的小厮那天从青石巷回来,说…有见到徐清愉去探望你。” 沈暮朝有些意外,眉峰微扬,“那个小厮不过在青石巷待了几天,竟把这种事也对纪小姐说了?” 纪云窈讪讪笑了一下,虽然不是她主动向小厮打听的,但她和纪夫人背地里谈论过这件事,如今当着沈暮朝的面提起,总归不大好意思。 沈暮朝解释道:“我与徐小姐没有任何关系,纪小姐误会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真心要对纪小姐负责的,不过,婚姻大事,不是儿戏,纪小姐不必急着回答,两日后,我会再来永安侯府一趟,到时候纪小姐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就行了。” 她的想法? 坦白讲,纪云窈被沈暮朝的话给弄懵了,沈暮朝要娶她、对她负责,纪云窈觉得,依照沈暮朝的聪明才智,不该做这样不明智的选择。 是以,哪怕沈暮朝要负责的话说了很多次,纪云窈还是很意外。 但不管怎么说,沈暮朝要负责,她也需要找一个贵婿。 纪云窈犹豫一会儿,“如果沈公子不是在说笑,那…不用两日后,我现在…就愿意。” 和纪云窈一样,听到纪云窈的回答,沈暮朝也吃了一惊。 他担心纪云窈是碍于那些流言,才不得不答应。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不是在说笑。”沈暮朝确认道:“但纪小姐这么快就答应了,真的想好了吗?” 沈暮朝这是不信她的话吗? 纪云窈下意识反问,“你都说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不是三岁小孩,难不成我是三岁小孩吗?” 沈暮朝:…… 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当,沈暮朝语气里透着些许笑意,“纪小姐自然不是三岁小孩,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 纪云窈脸一红,她都十六岁了,低声道:“我早就及笄了。” 沈暮朝轻咳一声,“我知道。” 沈暮朝解释道:“我刚才问出那句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纪小姐的想法罢了。” “还要,如若纪小姐实在不乐意,或是心有所属,也不必委屈自己,万万不要碍于那些流言贸然应下,纪小姐实话实说就好,届时我会和纪小姐一同处理这件事。” 沈暮朝芝兰玉树,除了出身差些,其他都是上上等,纪云窈不解,“沈公子,我既然答应了,你为什么会有我很不乐意的错觉?” 沈暮朝下意识要把纪云窈在月老庙说的那些话重复一遍,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天他是“偷听”了那些话,不能说出来。 沈暮朝及时改口,“我家世平常,只是担心自己高攀不上纪小姐,委屈了纪小姐。” 纪云窈“哦”了一声,心头浮出一抹异样,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和沈暮朝就定下了终身大事。 半柱香之前,她压根想不到自己即将会有一个未婚夫。 纪云窈眨眨眼睛,“沈公子多虑了,既然我想好了,你也不后悔,那…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沈暮朝“嗯”了一声,突然又道:“那我明天就来提亲?” 明天??? 纪云窈纤长的睫毛又眨了眨,今天商定下来,明天就来提亲,沈暮朝速度这么快的吗? 作者有话说: 依旧有红包。 第28章 早死小娇妻的二十八天 沈暮朝明天上午就来提亲, 商定和提亲的时间,加起来连一天都不到。 别的大家闺秀,从相看到定下亲事,少说也得几个月, 她和沈暮朝倒好, 仿佛那天夜里两人真在巷子里偷了情似的,一点儿都不拖沓。 送走沈暮朝, 纪云窈去找纪夫人。 纪夫人这几天愁得不行, 宝贝大女儿因着太貌美, 流言两次三番出现, 被有心人毁其清誉;宝贝二女儿,好不容易回到了侯府,却在纪云窈的梦里,亲事不顺不说,还会被三皇子裴朔那个狗东西给害死。 纪夫人叹口气,“小善, 你说,娘不是给佛祖铸了金身吗, 怎么就事事不顺?是不是上次去清泉寺, 咱们捐的香火太少了?” 掀帘进来,纪云窈听到这话,好笑地道:“难道娘亲打算再捐些香火钱?” 纪夫人:“不捐了, 娘还是留着给咱们母女几个逃命用吧!” 小善也小大人似的, 长长叹口气,“姐姐, 要不咱们提前把银子转移到别处, 然后在府里放一把火, 咱们母女几个来个假死脱身,怎么样?” 早知道永安侯府一年后会遭大难,她就不把那一百两银票借给裴九了。 哎,不知道裴九去哪儿了,她还能再见到他吗? 纪云窈被逗笑了,“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不少话本子?” “嗯。”小善不好意思点点头。 虽然未来的路会很难走,但眼下纪云窈身边有家人陪伴,还没到最坏的境地,纪云窈不那么担心了,她卖了个关子,“娘亲,小善,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等等。”纪夫人有阴影了,急忙摆手,“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让为娘有个心理准备。” “算是…好消息吧。”纪云窈道:“娘亲你应该会很开心。” 纪夫人一脸迷惑,不太相信,“什么好消息能让娘那么开心?” 纪云窈抿唇笑了下,“是这样的,娘亲,您确实不要再去清泉寺捐香火了,那些银子留着…给女儿当嫁妆吧!” 纪夫人:“嫁…嫁妆?” 小善也张大着嘴巴,“姐姐,你要嫁人了?” 纪夫人急忙道:“小羊,哪家的公子来提亲的,娘怎么不知道?” 纪云窈解释道:“娘,沈暮朝刚才不是来了吗?女儿要嫁的人,就是他。” “暮朝?”起初纪夫人非常吃惊,等听到沈暮朝这三个字,纪夫人由惊转喜,欣喜非常,“小羊,娘没听错吧?” 纪云窈就知道自己娘亲会很高兴,“娘,您没听错。沈暮朝听说了那些流言,他说不该由我一人处理,他要对我负责,明天就会来提亲。” “明天?”纪夫人高兴坏了,一拍大腿,“娘没看走眼,暮朝果然是个好孩子,到头来,能依赖的只有暮朝。” 纪夫人高兴一会儿冷静下来,“不过,是不是太急了?定亲得挑个黄道吉日才行!” 纪云窈柔声道:“娘,谣言愈演愈烈,再拖下去不合适,沈暮朝之所以明天来提亲,也是这个原因。” 纪夫人:“好,暮朝那孩子就是想的周到,不愧是咱们永安侯府的贵婿!” 纪云窈:……这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吗?可沈暮朝还不是永安侯府的女婿呢! 纪夫人“哎呀”了一声,“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前两天你还不同意,现在可好,你和暮朝的鸳鸯谱,还真被为娘给点成了!” 沈暮朝来提亲,许多问题迎刃而解,纪夫人腰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风风火火去安排定亲事宜。 小善跑到纪云窈身边,“姐姐,那也就是说,从明天起,沈公子就要成为我的姐夫了?” 纪云窈微微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是,是。” 小善觉得很奇妙,“没回到永安侯府的时候,我想着等我找到了姐姐,若是姐姐还没嫁人,我一定要把你和沈公子撮合一块,但等我回侯府了,当时你与清和哥哥……” 顿了顿,小善道:“我想着你和沈公子是不可能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姐姐,你和沈公子在一块了!沈公子很好的,他是个很不错的成亲对象。” 这种感觉,纪云窈也有。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夫君会是沈暮朝,甚至,不久前纪夫人还想让沈暮朝当她的妹夫。 阴差阳错,差点成为她妹夫的这个人,竟然要来向她提亲。 不过,还有一件事,犹豫一下,纪云窈柔声道:“小善,你刚回府那段时间,娘亲曾打算撮合你和沈暮朝,你应该有感觉到吧?”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30节 小善点点头,“姐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段时间沈公子来咱们府里,娘亲总是让我给沈公子敬酒,还拐着弯当着沈公子的面夸我,我有感觉到一点点。” “但是,我知道我和沈公子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沈公子前途无量,值得配一个更好的姑娘,光他每天舞文弄墨的,我却大字不识几个,只想着吃吃喝喝,我们根本不相配。” 小善认真地道:“姐姐,沈公子很好,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但是你能嫁给他,我是很开心的。” 纪云窈知道小善不会在意这些,但先是有谢清和,接着又是沈暮朝,这两个男子,和她们姐妹多多少少都有些往来,不说清楚的话,纪云窈担心小善心里会不舒服。 这几日纪云窈费了不少心神,好不容易事情有了转机,纪云窈准备回房歇一会儿,不料,谢清和突然来到了永安侯府。 自纪云窈在清泉寺拒绝了谢清和,谢清和再也没在她面前出现过。 谢清和这次来,也是因为听到了那些流言。 谢清和与小善的娃娃亲,前段时间也退了,是纪夫人主动退亲的,算是最大程度保全了小善的声誉。 谢清和贪恋地注视着纪云窈,“小羊,今天我来找你,不是要死缠烂打的,而是要事和你商量。” “有关你的传言,一波未停,一波又起,你这样的姿容,单凭永安侯府和纪夫人是护不住你的。若你愿意,我愿明天就来向你提亲,等你嫁进谢府,即便有人要编排你,看在我们谢府的面子上,也不敢太造次。” 纪云窈神色古怪了些,谢清和明天也要来提亲? 她拒绝了谢清和,就没想过要寻求他的帮忙。 纪云窈直截了当地道:“清和哥哥,谢谢你为我担心,但我就快嫁人了,等成亲那天,我和我夫君会来请你喝喜酒的。” 谢清和呆滞地盯着纪云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成亲?” 纪云窈道:“是,沈公子明天会来侯府向我提亲。” 种种滋味在心头交织,谢清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哪位沈公子?” 纪云窈浅浅笑了下,“这就和清和哥哥你无关了,他是个读书人,家世虽比不过清和哥哥你煊赫,但他人品样貌才华样样都很好。” 纪云窈说出的每一个字,像刀子一样,一下下扎在谢清和的心上,“小羊,我彻底…没有机会了吗?” 纪云窈沉默片刻,“对不起,清和哥哥。” 谢清和艰难地离开了永安侯府,纪云窈看着柔弱,但她处理事情还真是不拖泥带水,一点念想都不给他留。 谢清和脚步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永安侯府,心里清楚,过了今天,他是彻底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沈暮朝果然来提亲了。 沈暮朝与纪夫人商量提亲事宜,纪夫人满意沈暮朝不假,但这不意味着她会直接答应。 “暮朝,伯母有两个问题想问你,第一个,你向小羊提亲,只是为了承担责任,还是说…你对小羊有那么几分情意在?” 沈暮朝一怔,他饱读圣贤书,平日做起文章来头头是道,但当着纪夫人的面,这个问题他一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无论说真话还是说假话,良心上都不太过得去。 沈暮朝出了声,“伯母,我需要对纪小姐承担责任,这是我来提亲的契机,但我既来提亲了,便不会辜负纪小姐。” 沈暮朝这番话,意思是说对纪云窈没有太多情意。 虽是事实,然而听到这话,纪夫人心里依旧不太舒坦,但沈暮朝能实话实说,很快,纪夫人心里那些不乐意散去了。 沈暮朝为了承担责任来求娶自己的女儿,说明他是个有责任感的人,夫妻之间,责任远比情爱要牢固许多。 况且,凭借纪云窈的花容月貌,纪夫人有信心沈暮朝会喜欢上她的宝贝女儿。 “我就这么两个女儿,当母亲的,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过的幸福,小羊她爹爹死的早,但她爹爹与我成亲那么多年,活着的时候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你……” 话没没说完,沈暮朝接过话,“伯母,这一点您尽可放心,我不会纳妾,也不会有通房。” 纪夫人吃了一惊,她是过来人,自然不信男子的这种保证,但沈暮朝说话时目光坚定,给人一种可以相信的感觉。 纪夫人又打听了沈暮朝的家世以及其他情况,见沈暮朝允诺会好好对待纪云窈,纪夫人彻底放心了。 纪夫人又道:“纳采后还要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一个个流程走下去,没几个月是不能行的。加上再过几天就是会试,你时间宝贵,耽搁不得,所以我想着,提亲了就行了,其他事先放一放,你安心准备会试就行。” 沈暮朝自然应好,他正要离开,纪夫人拦着他,“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今个是你来我们侯府提亲的好日子,你不见见小羊?” 昨天不是才见过吗?不过,再见一面也无妨,沈暮朝温声道:“伯母,我是担心于礼不合,打扰到纪小姐。” “合不合的,自然是咱们一家人说了算!”纪夫人让丫鬟去知会纪云窈一声。 这一次,纪夫人依旧给这对未婚夫妻留了独处的机会。 昨天见面时,沈暮朝和她没什么关系,不过隔了一夜,望着这个新出炉的未婚夫,纪云窈心情有点复杂。 沈暮朝温声道:“纪小姐,方才我把情况对纪夫人说过一遍,但我想着,成亲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还是应该亲自对你说一遍。” “我家世如何,你应当清楚,向你提亲,聘礼的话,定然是比不过那些世家子弟,但我会尽力。” 纪云窈微微摇头,“没事。” 聘礼没什么的,她不在意。 她手里本就有银子,不在意那百两千两的,若她真是个贪财的人,直接找个富商嫁了不就得了,何必要嫁给沈暮朝? 她和纪夫人,看重的本也不是沈暮朝的钱财。 沈暮朝接着道:“我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所以你我的亲事,无需我这边的长辈做主,我直接可以做决定。” 只听沈暮朝提过他的母亲,从未听沈暮朝提过他的父亲。 如今两个人是未婚夫妻,那么沈暮朝的私事和家事,纪云窈也有必要知道。 犹豫一下,纪云窈道:“沈公子,冒昧问一下,你父亲是不是也去世很多年了?” 沈暮朝道:“没有。” 纪云窈“啊”了一声,她记性还不错,还记得几年前去青州时,沈家隔壁收留她避雨的那位周婶子,说过沈暮朝的爹娘都不在了。 纪云窈奇怪地道:“你父亲不是不在了吗?” 沈暮朝语气很平淡,“我生父他…还活着,但有些人活着,跟死了没差。” 沈暮朝是读书人,虽然有时候他说的话,纪云窈觉得很欠揍,但大体来讲,沈暮朝从不会说这种粗鲁的话。 看来沈暮朝和他生父之间也是有故事的啊! 提到了沈暮朝的伤心事,纪云窈微微颌首,“抱歉。” 沈暮朝笑了一下,“我和我生父间的事,说来复杂,以后有时间,可以慢慢告诉纪小姐,不过,他也仅仅是我生父罢了,我和我母亲早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纪小姐当他那个人不存在就行。” “纪小姐也不必向我赔罪,现在你我是未婚夫妻,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来问我。” 不得不说,虽然和沈暮朝定亲是计划之外的事,但沈暮朝的态度,纪云窈还是很满意的,她弯了弯眸子,“好。” “那我接着说,我手里积蓄有些,但不多;才华也有一些,只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会试的名次具体如何,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过,我保证会尽力而为。君子六艺,虽不精湛,但我多多少少也会些。” “我母亲已离世多年,你嫁给我,不必担心受婆母的磋磨,至于表妹,我也没有,一个都没有。我的精神状态,你与我打过几次交道,应当能看出来是没问题的。” “我平时不喜饮酒,也没有其他不良嗜好,至于身体方面,我幼时习过武,身体还算强壮,应当不会英年早逝。书房和灶房的地面,我也每天都会打扫,不是邋遢的人。” 纪云窈越听越不对劲,沈暮朝说的是很详细,每一点都提到了,但她怎么觉得这些话这么耳熟呢? 纪云窈想起来了,那天她在月老庙对着月老许愿,提的要求就是这些,而那天从月老庙离开的时候,沈暮朝和他的几个同窗也在。 纪云窈:“我对月老爷爷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是听到了?” 沈暮朝否认,“…没有。” 纪云窈轻哼了一声,“你觉得我信吗?” “沈暮朝,亏你还是读书人,你竟然偷听我说话!” 见纪云窈猜出来了,沈暮朝无奈地道:“不是偷听,我也不想听到的。” 纪云窈又哼了一声,“本小姐不和你计较,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还有要说的吗?” 沈暮朝薄唇轻启,“还有最后一点,我这个人比较讲究…干净,同窗们都说这是个怪癖,不知道纪小姐是否能忍受?” 怪癖? 纪云窈不解,“讲究干净不是好事吗?” 读书人名声是不能出一点问题的,因此,哪怕对最亲近的同窗,沈暮朝也从未说过这些话,不过,纪云窈如今是他的未婚妻,这一点是不能瞒着她的。 “过度讲究就不是好事了,不瞒纪小姐,哪怕地面上只落了一根头发,我也会立即收拾。与同窗们在一起,我也不喜与他们勾肩搭背。”沈暮朝道:“这是我自身的问题,我有想过要改正,但有点困难。不那样做的话,我感觉并不怎么舒服。” 纪云窈神色认真了些,“那你的怪癖究竟怪到什么程度?地面脏了你会立即清理,和同窗勾肩搭背也不行,如果…我们成亲了,我碰你一下,你也会很会难受吗?” 作者有话说: 给友友们说一声,明天要上千字收益榜,所以今天只有一更,明天的更新也在晚上11点,不过到时候会一下子更新一万字的。从明天起,不出意外的话,每天日六更新,周六周日还会日万,友友们可以放心入坑。 开了一个预收《回到爹娘少年时》,求收藏。 文案一 戚幼萱到了说亲的年纪,一日,她刚送走登门的媒婆,却在门口“捡”到了一个女童。 女童粉雕玉琢,只有五岁半,抱着她的腰,脆生生叫了她一声娘亲。 戚枝:???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就突然多出来一个崽? 那么问题来了,崽她爹是谁? 文案二 五岁半的季一一穿越到了七年前,小一一攥着拳头,下定决心,再也不要让娘亲嫁给爹爹。 娘亲救了爹爹,爹爹这才娶了娘亲,季家人嫌弃娘亲出身不高,娘亲吃了好多苦。 爹爹空有一副好皮囊,和娘亲聚少离多,答应过娘亲不纳妾,几年后,爹爹却把自己的前未婚妻领回了府,任由前未婚妻对着娘亲耍威风,娘亲生了好大的气。 季一一总觉得自己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或妹妹! 这样的爹爹,不要也罢! 季一一:“娘亲,你千万不要嫁给那个叫季时琛的混.蛋哦。” 戚幼萱:他就是你爹? 季一一心虚地眨眨眼,“不是!” 戚幼萱:……行叭! 文案三 真千金回府,假千金戚幼萱主动让位,去到了庄子。 一日,她在后山捡到一个男子,年轻男子伤势严重,昏迷不醒,腰间挂着的玉佩上,刻了一个“季”字。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31节 戚幼萱:原来这就是她未来夫君兼负心郎——季时琛,要不还是别救了,赶在他没醒之前,先把他弄死吧! 小剧场: 季一一掰着小指头,给自己挑爹,“娘亲,周叔叔温文尔雅,李叔叔孔武有力,王叔叔家里有钱,他们当我的后爹正好。” 季时琛:???崽,你爹还没死呢! 正在养伤的季时琛,觉得自己的心口更疼了! 第29章 早死小娇妻的二十九天 沈暮朝想起了上元节那天夜里发生的事, 当时他从水里救下了纪云窈,揽着女子的细腰,带着她朝眉湖的上流游去。 纪云窈也想到了这件事,见沈暮朝没出声, 她又道:“那天夜里, 在水中还有岸上,我们都有触碰, 你有觉得很讨厌吗?” 那天夜里从水里出来, 刺骨的寒风吹来, 但让沈暮朝难以忍受的, 并非寒冷,而是在水里那种黏腻湿凉的触感。 至于与纪云窈的触碰,沈暮朝自然是不喜的,但当时形势危急,无论是在水里抱着纪云窈、还是在岸上背着纪云窈,这都是他不得不做的事。 他的长袍拧干后, 被纪云窈拿来遮盖脑袋和上半身,后来, 那件袍子洗干净后, 被永安侯府的小厮送来了,等小厮走了,沈暮朝直接把那件袍子给了街角的乞丐。 属于他的东西, 被别人触碰过, 他就会扔掉。 至于他身边的那些人,邋里邋遢一件衣裳穿半个月的并不少, 但他知道那些人和他不是一家人, 所以那些人接近他或者去到他的家里, 即便把他房间的地面或是其他东西弄脏了,他也只要打扫干净,就能够忍受。 在他心中有一条线,线外的人可以越界,可他只需把那些人的痕迹清理干净,就没事了。 因为,那些人是他的好友和同窗,但也是其他人的朋友,不是他的所有物,不独属于他。 可纪云窈不一样,他来向纪云窈提亲,意味着纪云窈以后会跨越过那条线,会和他一样待在线里面。 纪云窈会一点点入侵他日常生活的每一处,无论他怎么样祛除和清理纪云窈留下的痕迹,都是没有用的。 讨厌吗? 无疑是讨厌的。 这也是沈暮朝为何不让书童伺候他的原因,哪怕他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是如此。 然而,是他主动要求承担责任的,也是他主动向纪云窈提亲的,出尔反尔的事,他做不到,也不能做。 沉默了好长时间,沈暮朝道:“…还好。” 纪云窈松了口气,“那就行。只要不是别人碰你一下你就恶心的不行,我觉得问题不是很严重,听起来你不过是比别人更爱干净一些。” 沈暮朝长睫微微垂下,纪云窈受到谣言的攻击,他也有一定的责任,毕竟那天夜里,让纪云窈清誉受损的人是他。 向纪云窈提亲,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也是他应该做的事。 那么,成亲后无论他是否讨厌纪云窈的触碰和接近,他都会忍受的。 纪云窈当然不清楚沈暮朝在想什么,她眨眨眼睛,“你的情况说完了,那我也说说我的吧。” “我们永安侯府的情况你也应该大致了解,我爹爹去世的早,小善也是前段时间才被找回来,家里只有我们母女三人。” “我们侯府的情况挺简单的,没有什么莺莺燕燕、勾心斗角,我性子虽称不上贤淑,但也不是骄纵不懂事的人,我的身子嘛,除了前段时间落水生了重病,其他时间很少生病。” “我也没有不良嗜好,不过,我有时候喜欢出去逛街买东西。但我用的都是我自己的钱,不会铺张浪费花你的银子的。平常除了忙府里和铺子里的事,我常做的也就是看些话本子打发时间,或是出府逛街。” 沈暮朝静静听着,“嗯”了一声。 纪云窈却觉得有点怪,他们两个人不像是在商量亲事,倒像是做生意之前互摸对方的底。 一条条说清楚其实挺好的,但就是太过客套和生疏。 这样的她和沈暮朝,真的能生活在一起吗? 想到这儿,纪云窈忍不住笑了一下。 沈暮朝抬眸,眸里浮出浅浅的不解,“怎么了?” 纪云窈噗嗤笑出来,“你一板一眼的对我介绍着你的身体情况、财产情况,什么不会英年早逝、一个表妹都没有,我也是这样。沈暮朝,你不觉得我们两个这样很好笑吗?” 沈暮朝怔了怔,随即面上也露出笑,“那天你在月老庙对着月老提了那么多要求,我这不是担心自己不符合,所以才提前说清楚吗?” 纪云窈弯了弯眸子,“姑娘家嘛,不都这样,总想着找一个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夫君,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我既然答应了与你定亲,自然不会计较这么多,再说了,其实仔细想想,你也没几条是不符合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天你到底是怎么听到我说的那些话的?” 沈暮朝解释道:“我不是习过武嘛,耳力要比寻常人敏锐些,就听到了。” 纪云窈在心里呵了一声,看来以后她说私密话的时候,得背着沈暮朝。 纪云窈道:“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安心备考就行。” 沈暮朝看他一眼,“成亲到底不是儿戏,你就没其他想问的?” 纪云窈不太明白,“问什么?” 沈暮朝道:“问些成亲后的事,比如等成亲了,我的钱财要不要交给你、我会不会纳妾之类的?” 女儿家不是对这种事情很在意吗? 纪云窈笑了一下,“你现在只是来提亲,距离我们成亲还有段时间呢,这些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如果她和沈暮朝是两情相悦,便是沈暮朝不提,她也会让沈暮朝做个保证不纳妾的。 但纪云窈清楚,事情发生的突然,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一个是需要承担责任,一个是想找个金大腿,她和沈暮朝对彼此都没有情意,那她也不该要求太多。 再者,沈暮朝对她有恩、对永安侯府有恩,她更是不能提太多要求。 沈暮朝眉心微皱,纪云窈没直说,但他隐约可以猜出来纪云窈的意思。 纪云窈对他没有情意,对于这门亲事也没有过多的期待,所以,她不向他索要任何保证。 这时,纪云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确实有个问题需要问一下。 女子清和的声音响起,纪云窈沉思片刻,道:“沈公子,落水后,近来我总是会做梦。” 沈暮朝温声道:“什么梦?” “梦到…我们永安侯府得罪了人,一年后会惹来杀身之祸。”纪云窈看向沈暮朝,“沈公子,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沈暮朝道。 纪云窈是想找个贵婿,帮她和永安侯府度过难怪,但不告诉沈暮朝一声,就把沈暮朝拉下水,她良心过不去,“考虑要不要和我们永安侯府结亲啊,如果我们侯府遭遇了不测,你也会受到连累的。” 沈暮朝不在意地道:“不过是个梦罢了。” 纪云窈语气急了些,“万一不只是梦,真的会发生呢?” 担心沈暮朝不相信,纪云窈想了想,故意道:“我向月老爷爷许愿的时候,说过会给月老爷爷修建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说不准这不只是个梦,月老爷爷感受到了我的虔诚,故意降梦显灵,提前让我知道了那些事。” 沈暮朝好笑地看着纪云窈,这位纪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迷信鬼神之说了? 纪云窈又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你仔细考虑考虑啊!” 沈暮朝收起脸上的笑,“既然纪小姐这样说了,那我问你,你们永安侯府会遭遇什么祸患?” 除了她与纪小姐和小善,纪云窈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但现在沈暮朝和她成了一条线上的人,纪云窈抿了抿唇,眉头微蹙,“我梦到…我们永安侯府得罪了三皇子,三皇子会对我娘亲和我妹妹下毒手。” 注意着纪云窈的神色,沈暮朝察觉到纪云窈说话时神色冷了许多,看来纪云窈真的很相信那个梦。 “三皇子?”沈暮朝没有功名在身,自然没有接触过三皇子,他又道:“那纪小姐可曾梦到你们因何得罪了三皇子?” 纪云窈摇摇头,“没有。我要是能梦到就好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发愁了。” 沈暮朝微微颌首,“我明白了。可即便梦中之事是真的,那也是一年后的事,就算我会受到你们的连累,可我不与你结亲,就能避过去吗?” 沈暮朝接着道:“纪小姐,如若你信以为真,觉得这是月老显灵,那你应该知道,凡事自有定数,说明我命中自有这一劫,纵使我今天躲了过去,明天后天仍有可能遭遇劫难,如此,倒不如不躲,顺其自然好了!” 纪云窈惊愕了一瞬,“沈公子,你昨个说我淡定,我觉得你才是真淡定!” 沈暮朝唇角勾了勾,“倒也不是淡定,只是我好歹是个读书人,不能做这种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的事,纪小姐,你下次梦到月老的时候,劳烦你问他老人家一声,今科会试的题目是什么,我又能否高中。” 纪云窈:…… 纪云窈忍不住笑出来,“行吧,我会问月老爷爷的。” 会试的时间定于二月初八,只剩下六天时间,沈暮朝自然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两人没有再谈论其他话题,纪云窈就让沈暮朝回青石巷了。 至于那些谣言,有了沈暮朝来提亲,处理起来就很容易了。 接下来,只要把纪云窈和沈暮朝定亲的消息传出去,再让沈暮朝抽一刻钟的时间陪纪云窈在外面秀一下恩爱,关于“纪云窈和某世家子弟上元夜在巷子里厮混”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沈暮朝来提亲的消息散布出去的时候,纪云窈也查到了散播流言的背后之人。 背后之人有两拨,一拨是周二郎。 上元节那天晚上,周府的小厮和沈暮朝打过照面,其中一个还被沈暮朝弄晕过去了,等那个小厮醒来后,周二郎查到了沈暮朝身上。 沈暮朝坏了他的好事,周二郎布的局不仅没有成功,还被周尚书把他的另外一条腿给打断了。 至此,周二郎的两条腿都断了,还都是托了纪云窈的福。 周二郎咽不下这口气,便故意造谣纪云窈和情郎厮混,欲让纪云窈名声扫地,品尝一下被人指指点点的痛楚。 至于另一拨人,纪云窈查出来后,很是意外。 几个月前,徐清愉办的字画局上,她一连出高价拍了四幅画,加上她在字画局上说的那些话,好生出了风头。 事情传出去后,一部分读书人称赞她的美貌,另一部分读书人夸奖她的才情和品德,把她和勋贵圈子里其他闺秀比较,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有些举子以为她痴迷山水画,有一位刘姓举子时常往永安侯府送画,想要靠高超的绘画技巧,得到纪云窈的青睐。 但问题是纪云窈并不痴迷画作,她在字画局上的表现,也是为了给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罢了。 那位刘姓举子注定得不到纪云窈的青睐,便因爱生恨,对纪云窈有了怨言。 上元节那夜,为了避人耳目,永安侯府的马车被拉到了巷子里,纪云窈和沈暮朝在一安静的小巷子里换衣裳、说话。 就是那么巧,被那位刘姓举子看到了。 见沈暮朝坐上了纪云窈的马车,刘姓举子以为沈暮朝是纪云窈的情郎,夜里光线暗淡,刘姓举子没看清沈暮朝的长相,只看到沈暮朝个头很高,又误以为沈暮朝是某位世家公子。 心仪的女子在巷子里和别的男子私会,刘姓举子心理扭曲,得不到就要毁掉,于是,故意散播了那些谣言。 沈暮朝听说后,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两个因爱生恨的人,编造了一桩桃色新闻,被传的沸沸扬扬,到最后,纪云窈和他却成了受害者。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32节 纪云窈来到青石巷,把完整的经过告诉了沈暮朝,“周二郎那边,我已经知会了周尚书,一顿毒打是逃不过的,周尚书对他这个蠢货儿子肯定很失望,周二郎做了这么多蠢事,这次过后,周尚书应该会把他送到庄子里关起来。” “至于那个刘姓举子,我也让小厮把他送到官府去了。” 沈暮朝接过话,“会试在即,那人却故意散播谣言、毁人清誉,这下可好,连下场的资格都没有了。” “没有才好呢!”纪云窈丝毫不心软,“十年寒窗苦读,我看他的圣贤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暮朝感叹道:“一连遇上两朵烂桃花,纪小姐,你最近运势看来不怎么样。” 纪云窈扫他一眼,“别说我了,你的那些桃花处理好了吗?” 沈暮朝反问道:“我哪里有桃花?” “怎么没有,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朵。”纪云窈道:“一个是徐清愉徐小姐,一个是给你送玉石镇纸的简小姐。” 纪云窈记得倒是挺清楚,沈暮朝只好道:“徐小姐和我没什么关系,至于那位简小姐,我后来也一直避着她,不再去她父亲的铺子里买笔墨了。姑娘家脸皮薄,简小姐知道我在躲她,有段时间没来青石巷了。” 纪云窈好奇,“你既然对那位简小姐无意,当初又为何对她笑的一脸温柔?” 沈暮朝面露一二分为难,“你真的想知道?” 纪云窈忙点头,“嗯”了一声。 沈暮朝轻咳一声,“行吧,其实也没别的原因,我去简老爷开的铺子里买笔墨,比在别处便宜些,简老爷为人宽厚,总是会把零头甩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这才对简小姐以礼相待。占了人家的便宜,我总不能对她一脸冷色,对吧?” 纪云窈好笑地看着他,“人家简老爷是看中你当女婿才会便宜卖给你的,你对人家的女儿笑的一脸和煦,你这不是让人误会是什么?” 沈暮朝叹了口气,“我也是后来才发现不对劲的,然后我就没再去过简家的铺子。” 纪云窈又道:“除了这些,你其他桃花处理好了吗?” 沈暮朝一脸疑惑,“我哪里还有桃花?” 纪云窈道:“青州松阳书院啊,你来京城之前,一直在书院读书吧,你不要说没人给你写过情信。” 沈暮朝扬了扬眉,想起了往事,“有没有人给我写过,你不是知道吗?” 纪云窈反应过来沈暮朝话里的意思,“我就只撞见那么一次,当时人家小姑娘堵在书院门口,要给你递情信,谁知道后来给你递情信的又有多少?” 沈暮朝唇角噙笑,“不多,比不过你。” 纪云窈秀眉微扬,瞪大眼睛,“沈暮朝,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虽然两人成了未婚夫妻,但关系好像没有丝毫的改进。 沈暮朝浅笑晏晏,嘴上却是道:“那纪小姐当年离开书院时,明知道我在躲那个姑娘,又为何要把她放进来?” 纪云窈眨眨眼睛,“还记着这件事呢,我故意把那位小姐放进去,当然是因为我在报复你啊!沈暮朝,你心眼可真小!” 沈暮朝不甘示弱,“纪小姐,你这是在倒打一耙,心眼小的人明明是你,我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报复我?” 纪云窈轻哼来一声,“谁让当时你不让我去你家避雨!” 沈暮朝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两年前,他不让纪云窈进屋子里避雨,纯粹是他洁癖作祟,倒也不是故意针对纪云窈。 纪云窈显然误会了,不过这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不值得大费周章的解释。 沈暮朝换了个话题,“行吧,是我的错,我在松阳书院也没什么桃花,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心眼一点儿都不小的纪小姐,这件事就此揭过,我们俩都不要互相攻击了,行不行?” 沈暮朝在阴阳怪气,纪云窈好笑地扫他一眼,“行吧,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纪云窈今天过来,倒也不是和沈暮朝斗嘴的。 再过三四天就是会试,纪夫人担心自己的女婿体力不支精神不济,特意熬了补身体的鸡汤,让纪云窈给送来了。 明绿把食盒放到了桌子上,纪云窈道:“你是打算用过鸡汤,再陪我一起出去,还是现在就去?” 沈暮朝道:“现在吧。” 纪云窈和他定亲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消息一出,又在勋贵圈子里引起了轰动。 纪云窈这边在和情郎私会,怎么转身和沈暮朝定亲了? 沈暮朝虽不是世家子弟,但他是去岁青州乡试的解元,加之为人性情宽厚温和、样貌俊朗出众,在读书人里是很有名气的。 对沈暮朝示好的女子不少,沈暮朝届不为所动,那些读书人以为沈暮朝会在高中后找一个有才情的大家闺秀成亲,没想到,沈暮朝竟然去向京城第一美人提亲了。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没听说纪云窈和沈暮朝这两个人往来密切啊,怎么就突然定亲了? 有人觉得纪云窈为了保全清誉,才毫无预兆就和沈暮朝定亲的,因此,纪云窈和沈暮朝两个人需要出去秀一圈恩爱。 两人去了青石巷附近的一家铺子,这家铺子是专门买笔墨纸砚的,为了会试做准备,这几天来铺子里买笔墨用具的举子不少。 举子们正在挑东西,突然,看到了并肩进来的纪云窈和沈暮朝。 女子明眸皓齿,笑意盈盈,宛若枝头绽开的灼灼桃花,男子身姿颀长,面如冠玉,桃花眼里也洋溢着清灿的笑意。 近日的话题人物纪大小姐终于露了面,却是和一个男子。 那些举子也顾不得继续挑笔墨了,统统围了过来。 “沈公子,纪小姐,你们两个真的定亲了?” 沈暮朝“嗯”了一声,纪云窈也害羞地低下了头。 又有人道:“可那些流言又是怎么回事?沈公子,难不成你就是……”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阿嚏”了一声,他揉揉鼻子,急忙又道:“那不成你就是上元夜和纪小姐在巷子里见面的那个情郎?” 都得了风寒,也不忘关心他和纪云窈的流言。 沈暮朝温声道:“上元夜在巷子里的那个人,确实是沈某。沈某倾慕纪小姐已久,不过,当时沈某和纪小姐只是在巷子里说些闲话,并不曾做过有伤风化的事。” 围观的人半信半疑,“那沈公子你的衣袍怎么脱掉了,又为何在纪小姐的马车上?” “上元佳节,沿街赏灯,沈某的外袍不小心被人弄脏了,唯恐在心上人面前丢了丑,沈某这才把长袍脱了,至于沈某为何会在纪小姐的马车上……” 说到这儿,沈暮朝特意顿了顿,转头深情款款看了纪云窈一眼,然后道:“当然是夜深露重,纪小姐担心沈某会受风寒,特意吩咐小厮把沈某送回去。” 纪云窈脸颊泛着春色的红,“沈公子早就定好上元节后要来我们侯府提亲,没想到,竟被有心之人散播谣言,毁我清誉。好在沈公子明白我不是那样的人,这几日他常安慰我,让我放宽心。” 面上笑着,实际纪云窈心里快吐了,至于脸为何会泛红,当然是因为说话前她提前憋了一会儿气。 沈暮朝深情款款,纪云窈春意盈盈,两人秀了一遭恩爱,大家都信以为真,纷纷祝贺他们二人,再没有人提起那些流言。 围观的一人和沈暮朝相熟,“沈兄与纪小姐真是男才女貌,一对璧人,沈兄,后几天的会试你可得加把劲儿,争取金榜高中,风风光光去迎娶纪小姐。” 沈暮朝唇角噙笑,“这是自然,纪小姐愿下嫁沈某,沈某必当全力以赴,方不辜负纪小姐!” 话音落下,沈暮朝又一转头,含笑看着纪云窈。 纪云窈脸上是同样的笑,在心里数了三个数,两人颇有默契的移过视线。 两人对视着,仿佛屋子里到处都飘着粉红泡泡,围观群众纷纷感叹这对璧人很是恩爱。 见目的已达到,没有多停留一秒,沈暮朝和纪云窈快步出了铺子。 出去铺子的那一刻,两人脸上的笑,又颇有默契的瞬间消失。 纪云窈鼓了鼓嘴,刚才一直在笑,笑的她脸都僵硬了,尤其和沈暮朝对视的时候,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暮朝同样如此,此时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秀恩爱这事,可真累人! 幸亏来之前他没喝那碗鸡汤,不然他可能会吐出来。 沈暮朝薄唇轻启,“应该没人会相信那些流言了。” 纪云窈“嗯”了一声,由衷夸赞,“你演技可真好!” 沈暮朝:“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事情完成,两人准备各回各家,不过,临走前,想起一件事,纪云窈特意道:“沈公子,刚才在铺子里,有人受了风寒,还离你很近,你多注意点,回去后煮碗姜茶,别被那些人给传染了。” 沈暮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正是换季时节,加上又要日日温习功课,一些读书人身体扛不住是正常的,沈暮朝应了声好。 会试在即,这些烦心事暂时处理完了,纪夫人决定再带着纪云窈去清泉寺一趟,好给沈暮朝求个平安符。 第二天天还未亮,纪夫人就把纪云窈从床上叫了起来,“小羊,这两天去寺里祈福的人肯定不少,咱们早点去,省得耽误时间。” 纪云窈揉揉眼睛,无奈地道:“好吧。” 让她摸黑起床去寺里求平安符,沈暮朝还是第一个。 纪夫人本想着早点去清泉寺,只是,刚出府没走多大一会儿,马车就停下了。 马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小姐,街上围了很多人,马车暂时走不了了。” 纪夫人觉得奇怪,“非年非节的,也又没有人施粥放饭,那么多人围在街上干什么?” 纪云窈掀开帘子,透过窗棂往外看,前面不远处是家医馆,此时医馆还没开门,但男男女女的人群已经围了好几层。 这些人都是等着抓药的,人群中的男男女女脸色苍白,看起来无精打采,不停咳嗽着,又时不时拿着帕子擦鼻子。 纪云窈眉心蹙了蹙,正值换季,感染风寒的人比以往要多,这并不奇怪,但受了风寒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永安侯府的马车好不容易过去了,然而,没多久,又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前方的医馆门前,同样排着长长的队,有些人脸色发红,呼吸困难,甚至还有人就地呕吐了起来。 纪云窈把帘子放下,“娘亲,咱们还去清泉寺吗?” 纪夫人想了想,“要不不去了?感染风寒的人这么多,咱们母女俩又在外面待了这么久,要是传染给暮朝可就不好了!” 纪云窈也是同样的想法,“等他殿试的时候,咱们去求个平安符也是一样的,娘亲,咱们先回去吧。” 本以为这只是寻常的换季风寒,不料,接下来两天里,患了风寒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出现头晕、恶心、发热、呼吸困难等症状,就连在宫里的皇上,都不可避免被传染了。 龙体欠安,太医院的那些御医急忙去诊脉,这一诊脉,可不得了! 皇上年过四十,但身子骨一向硬朗,每半个月也会请一次平安脉,除了上朝时和朝臣接触,皇上这几日连后宫都没有去,一直待在宫里,按理说是没有机会感染这么严重的风寒的。 不出半日,就查到了原因。 原来是皇上关心会试情况,一天前召见了几位担任会试主考官的大学生,其中一位主考官咳嗽了一两下,只过了一天,皇上就被传染了。 不妙的是,大医去到那几个大学士的府里时,昨天还身强体壮的几位大学士,今天也都感染了风寒。 太医们直觉不对劲,不敢耽搁,赶忙把事情禀告了皇上。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整个京城得了风寒的人比以往多了几倍,更严重的是,大部分是被感染的。 比如当今皇上,只是和一个咳嗽了几下的大学士说了几句话,就头晕无力。 不仅那几个大学士们被传染了,就连那些大学士的家眷,也被感染了。 此次的风寒实在严重,两三天的时间,就蔓延到了整个京城,无论是勋贵人家,还是市井小民,都有不同程度的感染。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33节 而让人意识到此次病情严重性的,是好几个医馆里的大夫,在大量和患者接触后,不过两三天就没了呼吸。 担心时疫出没,赶在会试的前一天,朝廷紧急把会试叫停了。 纪夫人心有余悸,“幸亏咱们那天没去清泉寺,不然到了寺里和那么多人接触了,但凡有一个人感染了风寒,咱们肯定也会传染给暮朝的。” 纪云窈不置可否,神情凝重了些,会试三年一次,若无意外,皆是在二月初八举行。 会试关乎朝廷选拔人才,也关乎无数举子的功名和前途,若不是这次的风寒严重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朝廷是不可能把会试叫停的。 接下来的情况,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风寒,蔓延的速度却超乎人的想象,不少人被感染了风寒,也有不少人因此丢了性命。 时疫来势汹汹,据朝廷调查,此次病情的源头在一个刚从海外回京的商人身上。 那商人出海做生意,妾室成群,儿女众多。 商人在海外的时候感染了时疫,回京后,先是传染给女眷儿女们,其家眷在和旁人接触的过程中,又传给了其他人。然后就这么一步步蔓延开来。 大医院的太医花了约莫二十来日,才粗粗研制出对症的药方。 会试的时间也被推迟到两个月后,以防被感染,城里的商铺、酒楼等紧闭,京城的百姓也大多都待在家里,很少出去。 期间纪云窈派小厮带着药材去了青石巷一趟,见沈暮朝无恙,纪云窈放心了。 这段时间纪云窈也很少外出,待在家里闲着无聊,也只能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好不容易到了三月底,时疫暂时得到了控制,纪云窈准备去探望一下自己那个许久不见的未婚夫,可在去找沈暮朝的前一天夜里,她又做了个梦。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早死小娇妻的三十天 时疫在京城蔓延, 虽朝廷有意隐瞒,放出消息疫情已得到控制,感染者日益减少,痊愈者与日俱增, 但永安侯府好歹有一些人脉, 知道二月初爆发的这场时疫,实际死亡人数远比公布出来的多几番。 因此, 在时疫爆发的初期, 纪夫人和纪云窈就做决定把永安侯府名下的所有铺子给关了, 让铺子里的全部伙计安心待在家中。 其实, 把铺子关了不做生意的不止永安侯府,城里除了粮铺、肉铺、盐行等铺子,其余大部分都关了。 然而,问题就出在了这上面。 被感染了时疫的患者,通通都要被带走关起来,防止病情蔓延, 引发更严重的问题。 见要被带走,有些患者惶惶不安, 担心关起来是去等死的, 会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些人就东躲西藏,要么躲在自己家里, 要么躲在城里那些关了门的铺子里, 不敢现身。 这样的情况不是少数,因此, 朝廷下令彻查, 揪出那些瞒而不报的人。 这些事纪云窈是知道的, 而在梦里,两天后的上午,一支军队会打着搜寻时疫患者的幌子,闯进永安侯府名下的那间制衣坊——水云间。 水云间早在二月份的时候就不做生意了,即便有患者藏匿其中,也和永安侯府没有关系。 可是,那些士兵中有三皇子派去的人,梦中,裴朔派去的侍卫把水云间里里外外搜查了几遍,比别的铺子严格几倍,不像是要揪出感染的患者,倒像是要借此机会找一个逃犯。 那些人搜查的时候,不知为何还发生了打斗,水云间里摆着的铜镜、瓷器、花盆被砸毁不少。 纪云窈本打算去青石巷看望沈暮朝的,但时隔多日她又做了预知梦,梦醒后,纪云窈皱眉沉思,利用搜查的机会,三皇子特意派了人去到水云间,说明三皇子其实是要找一个人。而发生的那场打斗,可以推测三皇子要找的那个人,就在水云间藏着。 难道是那个逃犯和三皇子有仇,借着时疫蔓延的机会碰巧藏在了水云间,被三皇子的人发现了,三皇子以为是永安侯府故意包庇那人,才会在一年后对永安侯府下毒手? 永安侯府从不曾得罪过三皇子,也从未和三皇子打过交道,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说的通,不然,她们母女几个是不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纪云窈神色凝重起来,若梦中之事是真的,她不知道那个逃犯是何身份,也不知道那人是因何得罪了三皇子,但有一点,绝对不能让三皇子发现那个人就在水云间里藏着。 那人躲在水云间,就会被三皇子认为永安侯府和那人是一条绳上的人,永安侯府包藏祸心,给那人提供了藏身之地。 纪云窈当即吩咐,“明绿,你让阿大去高嫂子家里,把高嫂子叫过来,说我有生意上的事要和她商量。” 高嫂子就是负责打量水云间的那位女掌柜。 高嫂子很快来了,听到纪云窈要她把水云间打扫一遍,高嫂子不解,“小姐,虽然时疫好转了些,但我看其他铺子还没有开门做生意,咱们现在就开始,是不是早了点?” 纪云窈笑了笑,“有备无患,先把水云间打扫干净,等开始做生意了,也不必因此耽搁。再者,库房里那些布匹,也该拿出来晾晒、检查一番。” 高嫂子:“小姐说的有道理,我这就找几个伙计去打扫。” 纪云窈交代道:“多找几个,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尤其是库房和楼上的包间,那么久没开门,定是生了不少脏污。” 三皇子要找的人,就藏在水云间,纪云窈本想过去一趟,但不过打扫卫生而已,她一个大家闺秀亲自去盯着,很不合常理。 再者,三皇子的人明天就会去水云间搜查,若她今天也去了水云间,反而更惹人怀疑。 让高嫂子和水云间的伙计过去是最合适的,打扫卫生里外都得翻一遍,听到动静,那个逃犯定然会离开水云间。 只要那人不在水云间,三皇子便不会怀疑她们永安侯府。 当天下午,高嫂子来侯府回禀,“小姐,水云间各处已被打扫干净,库房里的布匹也都翻出来晾晒了。” 纪云窈状若无意地道:“这两个月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我听说常有盗贼翻窗进到各大铺子,不仅偷窃东西,还会胆大妄为在里面住下,水云间可有这种情况?” 高嫂子:“小姐您放心吧,别说是盗贼,就是一只老鼠,咱们铺子里也没有,打扫的时候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没有发现有贼人进来的痕迹。” 纪云窈眉心微皱,没有贼人进来,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三皇子要找的那个逃犯不在水云间,另一种可能,则是那个逃犯非常的谨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和线索。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可就棘手了。 一个逃犯聪明又谨慎,不仅三皇子会很难找到他,纪云窈也会难以发现更多的线索。 小善进来落云院,见纪云窈一手撑在扶手上,正扶额深思,“姐姐,你想什么呢?” 纪云窈回过神,笑了下,“没事。” 时疫爆发的这两个月,不断有人死亡,出门逛街都得带上面纱,以防被感染。 整个京城的都处在恐慌低沉的氛围中,纪云窈不想再让家里人为梦中的那些事而担忧。 小善没多想,“姐姐,我明天想去庄子看外祖母,你要不要去?” 有段时间没去看望岑老夫人了,纪云窈道:“我也去,但我明天得去青石巷,要不,推迟一日,后天我们再去庄子上?” 闷在府里近两个月,小善觉得自己身上都快长草了,“姐姐,我等不及了,明天我先去,后天你再去,行不行?” 纪云窈没有直接答应,“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小善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我多带几个小厮就行了。” 别说小善觉得闷,纪云窈也是同样的感觉,只是,去找沈暮朝已经推迟了一日,她不能再继续推迟,“好吧,那你明天早点出发,路上注意安全。” 纪云窈本以为沈暮朝会和她一样待在家里快发霉了,没想到,时隔两个月没见,沈暮朝没发胖没有一丝颓废和憔悴不说,甚至肤色还比之前更白了些。 日光落在少年的面上,少年侧脸如玉,泛着温和的光。 突然见到纪云窈,沈暮朝有些意外。 撩人的春色中,年轻闺秀亭亭玉立,带着面纱,露出盈盈的春水眸。 虽只露出一双眼睛,沈暮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纪云窈,“你怎么来了?” 进到堂屋,纪云窈把面纱取下,“当然是来看你啊,你一个人住,连个书童都没有,我不来一趟,我娘亲都不放心。” 她打量了沈暮朝几眼,“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不嫌无聊吗?” “还好。”沈暮朝勾了勾唇,“无聊的时候,可以隔着院墙和隔壁邻居说话,还能数数地上有几只蚂蚁、树上有几只鸟、墙上有几块砖。” 纪云窈噗嗤一声笑出来,“谁让你不找个书童,要是有个书童或丫鬟陪着,你也不会这么无聊。” “就是有书童也很无聊,两个大男人天天打照面,哪有那么多话要说?”沈暮朝道:“倒是这两个月,我好几位邻居都怀了孩子,到时候满月席估摸着都是挨着办的。” 纪云窈刚想问为什么,话还没出口,她就反应了过来了。 纪云窈脸微微一红,轻咳了一声,没有出声。 人家成了亲的夫妻,被关在家里出不去,还可以做些生孩子的事,沈暮朝孤身一人,自然是什么都做不了。 沈暮朝很快也反应过来,这种话不适合当着纪云窈的面提起,纪云窈不会觉得他是个登徒子吧? 沈暮朝摸了下鼻尖,“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纪小姐别误会。” 纪云窈“嗯”了一声,转移着话题,“会试延迟到月底举行,你这两个月,复习的怎么样?” 沈暮朝实话实说,“刚开始还有心思看书,时间长了,就懒得看了。” 纪云窈道:“你都看不进去,其他人更看不进去,好在还有时间,你这几天努力温书就行了。” 沈暮朝看她一眼,“那些书我都看过好几遍了,想去书肆买书,书肆又没开门。” 纪云窈愣了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书房里摆了那么多书,你都看过了?” 沈暮朝“嗯”了一声,“后来实在闲着无聊,我就躺床上,把那些书倒着背了几遍。” 纪云窈:……她以为沈暮朝是颓废了两个月,感情人家把书上的内容倒背如流了。 纪云窈幽幽地道:“沈暮朝,这些话你千万别对你的同窗和那些举子们说,不然,我觉得人家可能会想打你。” 被她的话逗笑,沈暮朝桃花眸浮出笑,“好了,你也快回去吧,虽说时疫比之前轻了不少,但还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 纪云窈“嗯”了一声,“我明天会去庄子上陪我外祖母住几天,小善也会去,接下来我就不来看你了。” 沈暮朝点点头。 马车平稳行驶在青石地面上,小善整个身子靠到了窗棂边,一眨不眨看着街道两旁。 万物复苏、花红柳绿的时节,被关在府里那么久,如今有了出来透气的机会,温和的春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丫鬟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面纱,“二小姐,您把面纱带上吧!” 这段时间,京城的百姓外出都带着面纱,防止被感染,宫里的御医以及医馆的大夫也是这样建议的。 小善不想带,但担心染了病情过给岑老夫人,于是接过来带在了脸上。 路上,见糕点铺子开门了,小善又下车买了几包点心,才重新上车。 出了城门,侯府的马车速度快了些,朝着岑老夫人庄子的方向驶去。 小善在车里和丫鬟们边吃红豆糕 ,边有说有笑,然而,稳稳当当的马车突然晃了一下,一阵嘈杂的说话声随之响起。 伺候小善的那个丫鬟名字叫青青,青青猝不及防朝前面栽去,磕到了脑袋。 小善急忙扶着车壁,坐直了身子,“没事吧?” 青青捂着脑袋,“二小姐,我没事。” 小善皱着眉,掀开窗棂边的竹帘,打量着外面的情况。只见马车前面围了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女。 小善刚欲找阿大问个清楚,还没出声,名叫“阿大”的小厮急匆匆过来,压低声音,“二小姐,咱们遇上了一群流民,那些流民堵着马车,不让咱们过去。”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34节 这两个月,时疫不仅有在京城出现,也蔓延到了京城附近的几个地区。 京城乃天子脚下,受到的影响不是很严重,而京城周围的地区人力财力都比不上京城,面对时疫的蔓延,反应没有京城及时,应对的措施也没有京城有力,死伤的百姓不计其数。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封城的两个月,粮食、肉食、药草等东西价格飞速翻涨,一斤肉的价钱,比之前翻了几番,大户人家家财万贯,不受影响,但许多市井人家没了谋生的活计,饿的连饭都吃不上了,甚至还出现了饿死了人的情况。 百姓赚不到钱,又吃不上饭,若是被感染了时疫,除了等死,就得花高价吃药看病。 于是,京城周围还有京郊等地聚集了一批流民,男女老少都有。 这两个月,小善一直待在府里,消息封锁,倒也不知京郊的情况这么严重。 小善一一看向那些流民,大致数了一下,约莫有二十来个人。 青青是小善的贴身丫鬟,小善的银钱、贵重首饰等都由她保管,青青道:“二小姐,出府前,我往荷包里装了三十两银子,要不,就把这些银子给那些流民吧?” 小善没出声,她不是不知事的姑娘,自幼就被牙婆拐走,她和不少穷人打过交道,明白给了这些流民银子,其他流民看到了,也会围过来朝她要钱的。 再者,虽然回到了永安侯府,可她穷了那么多年,抠抠索索的习惯还是改不过来。 但那些流民看着很可怜,不管大人还是小孩,身上的衣裳都是破破烂烂的,瘦成了皮包骨头。如果她不是幸运地回到了永安侯府,如果当初她没有拿走王家夫妇的那三百两银票,来到京城,她很有可能也会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望着人群里那个脏兮兮的女童,小善起了怜悯之心,“三十两太多了,拿十两出来,剩下的给他们。” 得了小善的吩咐,丫鬟把钱袋子拿出来,透过窗棂递给了阿大。 二十两银子,二十来个人,一人能分一两左右,不多,但也不少了,省着点用,度过半个月不成问题。 然而小善还是太年轻,低估了人心,有些人是不值得同情的,那些流民见马车里说话的是个姑娘家,拿了银子扔不愿意离去。 马车上的那位小姐,随随便便就拿出了二十两,想来是是个不差钱的主! 在京郊遇到一头肥羊可不容易,领头的流民眼珠子转了转,“兄弟们,他们大户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坐着马车美滋滋,可咱们连顿饭都吃不上,这么点银子就想打发咱们,那可不行!她手里肯定不止这些,劫富济贫,大家伙一起上!” 流民们是一群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人,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这一群皮包骨头、黑黄枯瘦的男男女女,扒着马车不放,深陷的眼窝直直盯着永安侯府的马车,像是在盯着一头肥羊。 他们已经连饭都吃不起了,抢银子倒是来钱更快。 见状,马夫身子哆嗦一下,狠狠扬起马僵,但流民们死死堵在前面,马车根本就过不去。 小善带的那个几个小厮,站在马车的四个方向,围了一圈,保护着小善。 可小厮不过只有几个人,阿大等人用尽了力气,也抵挡不过那些发了疯的流民。 流民们拿着棍子、菜刀、剪子等武器,不断攻击着阿大等人,很快,有小厮受伤了,给了流民爬上马车的机会。 马车摇晃得更加剧烈,紧紧关着的车门也快被人摇散架了。 车子一摇一晃,丫鬟的身体跟着东倒西歪,“二小姐,怎么办?” 小善白着脸,那些流民嘴上说着劫富济贫,干的却是强盗行径。 千钧一发之际,小善想起了纪云窈。 她见过姐姐在铺子里向掌柜、伙计们训话的样子,也见过姐姐和那些高门贵女打交道的模样,哪怕处境不妙,姐姐也总是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气度,其他人不敢低看姐姐一眼。 小善模仿着纪云窈姿态和气势,强忍着恐慌,高声喝道:“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吗?我是永安侯府的二小姐,你们听好了,今天我有任何好歹,你们这些人通通逃不过的。是想活命,还是要被关到大牢里,你们自己选!” 小善的话一出,那些流民不约而同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趁着这个机会,小善对着马夫道:“快走。” 小善的表现和话语,确实给了这些流民以震慑,但是,这些人围在京郊不是一天两天了,抢劫马车的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 如今这个世道,兜里没钱,只能饿死,这才是最可怕的。 见小善要跑,领头的那个流民嗤了一声,“一个小丫头片子,虚张声势故意唬咱们的,那些衙役现在哪有心思管咱们的事!既然她是侯府小姐,那咱们一起上,把她绑起来,还能要一笔赎金。” 流民们越发兴奋,不要命似的用身子堵着马车,马车行驶越发艰难,最前头的马夫也受了伤。 就在车门被踹开、流民要进来的那一刻,突然,一阵杀猪似的惨叫声响起,扒着车门准备进来的那个流民,背后直直插了一把刀。 匕首穿破胸口,鲜血染红了那个流民的背,殷红的血迹也从他的嘴里流出来。 嘴边令人作呕的笑还没来得及消失,流民瞪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直直倒在了地上。 其他流民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 马车的前方站着一个少年,少年面上带着面纱,一身黑衣,身躯如竹,那把杀了人的匕首,正是从他手里飞出去的。 领头的流民见势不对,沉着脸,“快,快跑!” 小善心跳如锣,呆呆望着前方的黑衣少年,少年虽然用面纱遮着脸庞,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小善并不陌生。 少年的目光落到小善面上,顿了顿,没有多余的停留。 他走到死了的那个流民身边,踹了那人一脚,把还未冷凉的尸体翻过来,弯腰把匕首拔./出来,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小善抿了下唇,突然从马车上跑下来,“裴九!”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早死小娇妻的三十一天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 如系着红绳的小铃铛随风响起,在春风的吹拂中,传到了裴照川的耳边。 裴照川脚步一顿,眸里浮出一抹疑惑, 他明明用面纱遮着脸, 她是怎么认出他的? 他从青石巷离开,便没打算再和小善有来往。 前段时间他故意在码头露面, 出现在一直追杀他的那些人视野之中。 那些人发现了他的行踪, 他以身为饵, 刚好知道了那些侍卫的身份。 堂堂的三皇子殿下, 他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双生兄长,派人在追杀他,很有趣,不是吗? 裴照川脚步只停了片刻,随即抬脚继续朝前走去,他的身份, 出现在小善面前,只会拖累小姑娘。 小善以为裴照川会停下, 咬了下唇, 小善继续跑过去,“小九,我知道你是小九!” 裴照川叹口气, 这会儿四周没有裴朔的人, 但小姑娘继续叫下去的话,早晚会把裴朔的人引来的。 裴照川突然停下来, 转过身, 等小姑娘跑到他面前的时候, 隔着面纱道:“你认错人了!” 跑了这么一会儿,小善喘着粗气,“你胡说!” “你就是裴九!” 裴照川迷惑地盯着小善,“你怎么知道的?” 裴九的个头很高,而小善被王家人苛待了那么多年,个头比同龄人要矮些。 她仰着脑袋,“你的眼睛,还有…你的手。” 小善能够认出他,岂不是见过他面的人,也能认出他? 裴照川沉声道:“眼睛怎么了?” 现在的裴九,让小善有些陌生。 在青石巷的时候,裴九虽然受了伤一直待在屋子里,可那时候的裴九很温柔,漂亮的眼睛里像蕴了一潭清水,清澈干净。现在的裴九,整个人透着不可触碰的冷意。 小善绞了绞手指,“你的眼睛是桃花眼,很漂亮。” 裴照川愣了下,面纱下的脸庞,浮出一抹惊愕,他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 裴照川又道:“那我的手呢,又有什么问题?” 小善指了一下,“小九,你的手这里有一条疤。” 裴照川下意识低头,眉头微微一皱,他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看来得找个机会把这道疤给祛除掉。 小善试探地道:“小九,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你为什么要离开青石巷,又为什么不和我相认?这段时间你一直待在哪儿啊?” 小善还有永安侯府的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会死得更快。 永安侯府不清楚他的身份,他的“好哥哥”裴朔暂时才不会对这母女几个人下手。 裴照川没回答,只是道:“欠你的一百两,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还你,至于其他的,和你无关,你只当和我不认识,离我远一些。” 小善蹙起眉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裴照川,“当初是我花了九两银子把你买回来的,又是我花银子找大夫给你看病的,要不是我,你早就流落街头了,你现在说跟我无关?” 小姑娘很生气,巴掌大的小脸儿板了起来。 裴照川却在想,与青石巷的时候相比,她好像胖了些、也白了许多,个头嘛,也长高了些。 裴照川道:“我说了,我会把欠你的银子还你的。” “你是应该把那些银子给我,但这只是银子的问题吗?”小善瞪了他一眼,“你说和我无关,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出手教我?” “你不要说你是个乐于助人的人,见到任何人都会帮一把。在青石巷的时候,除了我,你都不搭理别人的。” “我上次去青石巷找你,就是坐的这辆马车,你见过这辆马车的,你也应该知道车里的人是我。” 如同清脆的风铃不断扬起,铃声响个不停,小姑娘也叭叭的说了一通,完全不给裴照川反驳和否认的机会。 裴照川不想和小善相认的,可这会儿,他却忍不住微弯了眼睛,哪怕回到侯府成了千金大小姐,小善还是和以前一样直率可爱。 “是,我是救了你。”裴照川清和悦耳的声音响起,“但这不意味着我想和你相认。” 时疫爆发的这两个月,裴朔派去的人不敢明目张胆地追杀他,裴照川在城里东躲西藏,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躲到了水云间。 水云间是家制衣坊,时疫刚流传开来的时候就关了门,后来一直没有开门,里面还有一间堆满了布料的库房,倒是方便他躲藏。 只是昨天水云间突然来了一个女掌柜和几个伙计,他不能继续待下去,裴照川便继续戴上人./皮面具,跟随着人流出了城。 出城的时候,他看到了永安侯府的马车,便跟了过来。 小善不明白,救了她,可又为什么不想和她相认呢? “让我离你远远的可以,但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 裴照川也想给一个解释,可他的真实身份,一旦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被裴朔的人发现了,小善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小善只是一个小姑娘,再怎么费心掩饰,哪能瞒的过老道狠辣的裴朔,只有她不知道,才是最好的脱身之道。 裴照川只是道:“我得罪了一个贵人,可能会死,你离我远一些就是,还有,我们两个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小善怔了怔,没关系吗? 她眼里明亮的光暗了些,安静好一会儿,“小九,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勉强,但是你今天救了我,我还是要谢谢你。”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35节 “举手之劳罢了。”临走前,裴照川又提醒道:“今天发生的事,不要告诉其他人。” 其他人? “我可以告诉姐姐吗?”小善问道。 裴照川看她一眼,“随你。” 小善对他说,那位纪大小姐很聪明,等那位纪大小姐知道了今天的事,应该就会察觉到不对劲,从而让小善远离他的。 小善回到马车边,丫鬟和阿大迎上来,“二小姐,您和那个少侠认识吗?” 小善摇摇头,“不认识,只是他救了我们,我追上去道一声谢罢了。” 临上马车前,小善想了想,又吩咐道:“阿大,你没受伤,你先回城去报官,让衙役来把这个死了的流民抬走。然后你再回侯府一趟,把京郊有流民聚集的情况告诉姐姐,让姐姐明天来的时候小心提防。” 躺在地上的那个流民,胸口被刺穿,流了很多血,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石块和尘土,他的身体渐渐变得僵硬。 刺穿他胸口的那把匕首,刚刚也被裴九拿走了。 小善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官差问起时,你就说是路过的一个少侠随手救了咱们,咱们不认识那位少侠,那位少侠没有多停留,就离开了。” 阿大应道:“二小姐,小的知道了。” 便是小善肚里没有多少笔墨,也发现了裴九身上的异常。 姐姐说近来总是有人跟踪她们,不报官反而惹人怀疑,报了官,暗中跟踪她的那些人也不会察觉到异样。再者,近来那些衙役都忙着处理时疫,不会在乎一个流民的死活的。 和梦里一样,纪云窈派高嫂子打扫水云间的第二天,一队皇宫里的侍卫来到了水云间,说是要调查有没有感染时疫的患者藏在里面。 那些侍卫查了好几遍,一只老鼠都没有找到,最后离开了水云间。 得知结果,纪云窈松了口气,如同身处重重浓雾中,她只能依靠预知梦知晓一星半点的真相,但好在,目前的这一关是过去了,她离走出那片浓雾又近了一步。 纪云窈去到庄子上,岑老夫人孤身一人,见到姐妹两个都来陪她,眉间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用膳的时候岑老夫人提起来,京郊有流民聚集有段时日了,那些流民还来庄子上闹过事,见庄子上有不少小厮把守,那些流民才没进来。 纪云窈不放心,“外祖母,庄子上到底不安全,要不我和小善还是陪您回岑府吧。” 岑老夫人在这里住习惯了,远香近臭,和儿子儿媳们住一块儿,反而容易生矛盾,“不妨事,你舅舅舅母担心我的安危,早早就派了护卫过来,森儿、林儿隔几日也会来看我,你们姐妹俩就安心住下吧。” 陪岑老夫人用过晚膳,小善拉着纪云窈的手,说着悄悄话,“姐姐,我昨天遇到了裴九,被流民攻击的时候,是裴九突然出现救了我,但他有些怪,装作和我不认识,还说得罪了一个贵人,可能会死。” 蹙了蹙眉心,纪云窈一时没说话,下意识想起了那个梦。 昨天她刚让人打扫了水云间,一直没露面的裴九,今天却突然出现了。 是巧合吗?还是其中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纪云窈低声呢喃,“裴九,裴朔……”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她的心头,纪云窈急忙道:“小善,你知道裴九的本名吗?” “不知道。”小善摇摇头,“我把他买回来的时候,他说他的名字是前面的主家小姐取的,既然我把他买回去了,那他应该有个名字才对,我就给他取了裴九。” 若裴九就是三皇子裴九要追杀的那个人,一切倒是都解释的通。 小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救了裴九,把裴九带回了青石巷,三皇子以为永安侯府和裴九关系匪浅,才会对永安侯府下毒手。 但裴九是怎么得罪了裴朔呢?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只是个卖身为奴的少年,这两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小善担心地道:“姐姐,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但裴九得罪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三皇子,也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咱们永安侯府才会遭遇祸患。”纪云窈沉声道:“小善,你救了他,他也救了你,谁也不欠谁了,以后他和你就没有关系了,可以吗?” 小善抿着唇,半晌点点头,“好。” 她不知道裴九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但裴九不想和她相认,姐姐也是同样的嘱咐,那她就听姐姐的话。 在庄子上待了六七日,纪云窈和小善回到了永安侯府。 回程很安全,见有这么多小厮和护卫,那些流民不敢围过来。当日小善让阿大去官府报官,衙役来把尸体带走后,一个流民而已,也没有引起什么风波,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回到侯府,纪夫人道:“小羊,月底就是会试,一直闷头读书也不是办法,既然你回来了,你约着暮朝出来逛逛街、吃顿饭,让他别有太大压力。” 纪云窈要是不答应,她娘亲第一个不同意,纪云窈便带着沈暮朝去了一家茶楼喝茶,第二天,纪云窈又和沈暮朝去了酒楼,边用膳,边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纪云窈道:“怎么样,是不是不那么紧张了,感觉放松了不少?” 沈暮朝呷了口茶,“我一直都不怎么紧张,倒是纪小姐你这几天不用忙铺子里的事吗?” “忙啊,但我娘亲担心你压力过大,非让我陪着你出来逛街。”纪云窈道:“既然你没事,那我明天就不陪你了。” 沈暮朝“嗯”了一声,明天他也有事情要忙,本来也不能再陪纪云窈出来。 沈暮朝温声道:“伯母的心意我领了,劳烦纪小姐转告伯母,我还好,压力不是很大,让伯母不要担心。” 纪云窈应下来,“早知道你没事,这两天我就不陪着你出来了,瑟瑟约我逛街,我推了好几次。” 柳瑟瑟说她是见色忘义,当然,这句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沈暮朝道:“那你明日可以陪柳小姐出来。” 纪云窈笑着道:“明天我肯定得陪她逛街,不然她会生气的。” 纪云窈要陪手帕交逛街,沈暮朝也没闲着,他结识的一位举子过生辰,在百味楼定了宴席,邀他吃席。 席上那么多人在,吃席他倒是吃不了,不过沈暮朝和那位举子关系不错,便答应了。 坐在马车上,柳瑟瑟打趣:“小羊,为了陪沈公子,我约你两次,你竟然都不得空,等你成亲了,岂不是我更见不到你的人了?” 纪云窈嗔她一眼,“怎么可能!” 过了一会儿,柳瑟瑟又道:“小羊,你和沈公子定亲的这么突然,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可是吓了一大跳,你对沈公子究竟是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凑合着过呗,还能怎么样? 对于沈暮朝,纪云窈不反感,但若说喜欢,也谈不上。 “还…可以吧。”纪云窈随口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啊,你什么时候定亲?” 提到这个话题,柳瑟瑟脸上的笑意浅了些,“还早呢。不说这些了,小羊,我肚子有些饿,待会儿咱们早些去百味楼用膳吧。” 给纪夫人买了枝金钗,又给小善挑了对珠花,纪云窈与柳瑟瑟去了百味楼。 她们还没下车,嘈杂的议论声就传到了马车里。 百味楼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门口还站着几个衙役。 “哎呦,那个公子胳膊和腰上被砍了好几刀!” “地上都流了一滩血,要不是那个公子,今个得死不少人吧!” “可惜了,月底就是会试了,听说那个公子是个读书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能不能下场都说不准喽!” “英雄救美,倒是把自己的前途都给搭上了,还是太年轻了。” “说什么呢?人家那位公子有未婚妻,可是侯府的大小姐。” …… 人群议论纷纷,纪云窈大致听了几耳朵,好像是百味楼出了事故,有人受伤了。 柳瑟瑟道:“小羊,咱们去别处用膳吧。” 纪云窈应了声好,然而,等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未婚妻”、“侯府大小姐”等字眼,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纪云窈脚步一顿,读书人,又有未婚妻,百味楼里受了伤的那个人,不会就是沈暮朝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32章 早死小娇妻的三十二天 百味楼被封了起来, 门口站着两个衙役把守,防止有人借机进来闹事。 纪云窈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当即穿过人群,朝百味楼跑去。 柳瑟瑟听到动静, 在后面喊起来, “小羊,你干什么呢?” 纪云窈没顾得上回答, 衙役看到纪云窈, 一手握着腰间的刀, 一手拦着她, “这位小姐,不能进去!” 纪云窈语气急了些,“这里面受伤的那个人可能是我的未婚夫,我想确认一下。” “未婚夫?”衙役上下打量纪云窈一眼,“刚才是沈公子制服了歹徒,他是你未婚夫吗?” 果然是沈暮朝。 好端端的, 怎么突然就受伤了? 纪云窈点了点头,“是, 就是他。” 一听这话, 衙役的神色变得恭敬许多,“小姐,我领您进来。” “沈公子伤得非常严重, 方才要不是沈公子挺身而出, 受伤的人可不只是五六个了。” 刚一进大厅,纪云窈就看到了那道青色的身影。 男子背对着他, 一贯挺拔的背脊此刻佝偻了些, 殷红的血迹浸透了他青色的长袍, 左臂和腰腹处晕染着一团又一团的鲜血。 纪云窈心跳停了一刻,光看背影,她就认出来这是沈暮朝了,这是流了多少血啊? 纪云窈心急如焚,快步走过去,“沈暮朝,你怎么样?” 女子清和柔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暮朝有一瞬间的讶异,纪云窈怎么来了? 衙役道:“沈公子,这是您未婚妻吧,我把她领进来了!” 沈暮朝脸色苍白,微微颌首,“多谢。” “沈公子客气了。”衙役道:“那我先出去了,等会儿他们把春凳抬下来,就送沈公子您去医馆。” 衙役离开,沈暮朝这才看向纪云窈,温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纪云窈眉头皱起来,“怎么可能没事?” 沈暮朝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苍白又虚弱。 望着女子眉间的担忧,沈暮朝有心活跃气氛,唇角扬出一抹浅笑,“好吧,是有点疼。” 说完话,他停顿了一下,才又有力气道:“衙役刚才帮我包扎了一下,待会儿他们就会把我抬去医馆。”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36节 沈暮朝连路都不能走了,纪云窈道:“用春凳抬怎么行?我的马车就在外面,我让衙役把你抬到车里,我们现在就去医馆。” 纪云窈的马车里铺着软和轻柔的毯子,毯子花纹精美,当然价钱也不便宜。 沈暮朝道:“还是用春凳吧,我身上有血。” 他身上的血会马车里的毯子弄脏,那可太浪费了。 纪云窈眉心又皱起来,“有血又怎么了,到底是你的命重要,还是马车重要?” 纪云窈转身找来两个衙役,让衙役把沈暮朝抬到了车上。 话说回来,幸好有纪云窈在,不然沈暮朝被衙役用春凳或是木板抬到医馆,一路上可得受不少罪。 沈暮朝左臂和腰间各被划了一刀,腰腹的那一道伤口很深,大夫光止血就止了好长时间。 若是再偏上一指头,沈暮朝可就危险了。 大夫交代,沈暮朝一定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期间千万不能下床走路,也不能做些需要耗费力气的事。 伤势严重,这几天沈暮朝还要留在医馆,等大夫给他上药包扎后,纪云窈吩咐明绿去给沈暮朝煮药,又吩咐阿大去青石巷给沈暮朝拿些换洗的衣物。 纪云窈:“你还需要什么,直接让阿大拿过来。” 沈暮朝虚弱靠在床头,应了声好,“劳烦把我的床单、被褥等都拿一套过来,还有擦脸的帕子、茶盏、书房桌子上放的那几本书,也都拿过来。” 纪云窈心想,连床单、被子都要拿,沈暮朝这是怪癖又犯了! 房间里只有沈暮朝一个人,纪云窈终于有心思询问了,“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那个歹徒蓄意杀人,拿着刀乱砍,怎么就伤到了你?” 沈暮朝解释道:“昨天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今天是我一位朋友的生辰,我和其他同窗来百味楼替他庆生。上楼的时候,大厅里突然窜进来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刀,见人就砍,刚好我习过武,就上前帮忙了。” 纪云窈道:“那英雄救美又是怎么回事?” 沈暮朝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一时没有出声。 纪云窈以为沈暮朝是不好意思说,男人嘛,见到女子就起了怜惜之心冲上前去保护,也是正常的。 纪云窈道:“你这是在做好事、行壮举,我又不会生气。” “我听说你本来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的,百味楼大厅最里侧坐着一个年轻姑娘,歹徒要对那姑娘行凶,你冲了过去,你和那个姑娘认识吗?” 沈暮朝倒不是担心纪云窈生气,而是,他冲上去的理由,不太想让纪云窈知道。 纪云窈还是第一次见到沈暮朝如此扭捏,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不是说了吗,我不会生气的,正是因为你挺身而出,那个姑娘还有其他人才没有受伤,这是好事啊!” 盯着纪云窈看了一会儿,沈暮朝长睫微垂,薄唇轻启,“我和那个姑娘不认识,冲上去救她,也没别的意思,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 沈暮朝若是不想让人发现他在说谎,别人是发现不了的,包括纪云窈。 纪云窈没多想,“这样啊!” 很快,官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 拿刀砍人的中年男人姓刘,叫刘大。 年初的时候,刘大把手里的积蓄全拿了出来,盘了一个铺子,准备做生意。然而,等他花了大价钱修缮了店铺、又请了伙计,时疫却突然爆发了。 这两个月刘大不能开门做生意,进的货全砸在了手里不说,手里还没了积蓄,让自己的妻儿吃顿肉都吃不起。 贫贱夫妻百事哀,关在家里,哪里都去不了,刘大的妻子因此常和刘大吵架,嫌弃刘大不中用、运道也不好,没能力让她们母女过上好日子。 吵架的次数多了,刘大的妻子闹着要和刘大和离。 双重打击下,刘大从家里拿了把菜刀,冲到了酒楼,见人就砍,他妻子说他不中用,那他就要做一件中用胆大的事让他妻子看看。 正是用饭的点,当时百味楼的大厅坐了不少人,刘大砍红了眼,专挑妇女老弱下手,要不是沈暮朝挺身而出,恐怕会闹出命案。 从衙役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后,纪云窈无奈地摇了摇头,刘大是脑子有病吧,拿刀砍人了,以为自己就成了英雄吗? 接下来几天,沈暮朝留在医馆养伤,听到沈暮朝受伤了的消息,纪夫人可是心疼坏了,当天晚上就煮了参汤来看望自己的未来女婿。 沈暮朝精神不是很好,陪纪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就睡下了。 回永安侯府的马车上,纪夫人叹口气,“这可怎么办?暮朝伤得那么重,偏偏再有不到二十天就是会试,他到时候能不能撑着上考场都不一定!” 纪云窈也有些发愁,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焦虑也是没用的。 “娘,沈暮朝没大碍,已是万幸,其他的就不能强求了。即便最怀的情况,也不过是再等三年。三年后,沈暮朝也才二十一二。” 纪夫人点点头,“你说的对,人没事就是万幸了,为娘再怎么着急,也不能替他上考场。” “突然发生意外,最急的人肯定是暮朝,这段时间咱们娘俩别当着暮朝的面提起会试,省得扰他的心神。” 纪夫人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沈暮朝,看重的就是沈暮朝的前途。虽然,眼下沈暮朝的前途可能会受影响,但沈暮朝临危不惧,少年身躯高大,如松如柏,以一己之力挡在那么多人面前,更让纪夫人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既然如此,再等三年又何妨? 沈暮朝可以离开医馆回青石巷的那天,被他救下的几个人拎着东西来看望他,其中就有被沈暮朝冲过去保护的那个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样貌清秀,观其气度和姿容,应当出身书香世家。 女子姓陆,单名一个嫣字,她和仆从一道备了厚礼向沈暮朝道谢。 沈暮朝的伤势依旧很严重,不能站太久,也不能坐太久,是纪云窈招待这几个人的,最后也是纪云窈把这几个人送到了门口。 站在青石巷里,陆嫣迟疑一下,“纪小姐,可以打扰一会儿吗?有些话我觉得应该对您解释清楚。” 纪云窈有些意外,“好。” 陆嫣歉疚地道:“纪小姐,沈公子救了我们后,这两天传出了一些流言,你听说了吗?” 纪云窈“嗯”了一声。 沈暮朝勇斗歹徒、英雄救美的事情传的很广。 沈暮朝是青州乡试的解元,出身普普通通,不过只在松阳书院读了三四年的书,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子成了乡试解元,沈暮朝在读书人中本就颇有威望。加上前段时间沈暮朝成了纪云窈的未婚妻,又让他出名了一次。 因此,这次沈暮朝救了人的消息,不过半天,就发酵开来。 百味楼是酒楼,当天在场的人本就不少,又有沈暮朝英雄救美的举动在,更是给了别人议论的机会。 有人赞扬沈暮朝的善举,有人同情沈暮朝可能要无法参加会试的遭遇,当然,也有人在幸灾乐祸,说沈暮朝若不是非要救陆嫣,是不会受伤的。 那些人还说沈暮朝英雄难过美人关,明知道自己的命要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硬要逞强,受了伤也是活该。 陆嫣看不得救命恩人受到污蔑,“纪小姐,沈公子当天救下的人不止我一个,我不知道那些人为何非要揪着我说事!他们是故意的,故意用我来败坏沈公子的声誉,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纪云窈笑了一下,“我知道的,有些人嘛,不造谣几句就浑身不舒坦。” 纪云窈心想,那些流言她从没放心上,但陆嫣能主动开口解释,说明沈暮朝没有救错人。 纪云窈不责怪她,不过,陆嫣还是过意不去,“那天我在大厅最里侧坐着,背对着刘大,没及时看到刘大拿着刀进来,要不是沈公子替我挡了一刀,受伤的人肯定是我。沈公子的恩情,我永生难忘!” 顿了顿,陆嫣又道:“不过,纪小姐,当时沈公子冲过来救我的时候,我听到他喊了一个名字。” 纪云窈面露疑惑,“什么名字?” 陆嫣看着纪云窈,语气很是确定,“纪小姐,是您的名字!” 纪云窈眸里浮出浓浓的诧异,下意识瞪大了眼睛。 陆嫣继续道:“其实当时我没反应过来沈公子在说什么,可后来我知道了您的名字后,我才明白了,沈公子当时把我误认成了您,他以为是您在百味楼,因为您会遇到危险,他急忙喊了一声您的名字。” 担心纪云窈不相信,陆嫣又道:“纪小姐,这几天我想了很多遍,沈公子当时说的就是‘纪云窈”这三个字,我没听错的。” 送客送了那么久,也不见纪云窈回来,不知纪云窈是出去了,还是遇到了事情? 沈暮朝靠在床头,思考着要不要下地去找纪云窈。 恰好,这时房间的木门被打开,女子婀娜的身姿出现在门口。 纪云窈立在门口,注视着沈暮朝,若有所思。 沈暮朝桃花眸浮出疑惑,“怎么不进来,是出什么事了,还是我脸上有东西?” 陆嫣说那天她穿了一件粉色绣繁花锦簇织金衣裙,而纪云窈也有一件类似的粉色织金裙。 陆嫣恰好也约了一位闺中好友作陪,而她也在和柳瑟瑟逛街。 加上她和陆嫣年纪相仿、身量相仿,沈暮朝认错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陆嫣没有听错,那么,沈暮朝知道当天她与柳瑟瑟要出来逛街,沈暮朝在百味楼看到了陆嫣的背影,紧急情况下,把陆嫣错认成了她,以为她和柳瑟瑟也在百味楼。 也就是说,沈暮朝所谓的英雄救美,实际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0点左右,友友们明天早上再来看。 第33章 早死小娇妻的三十三天 对上纪云窈探究的视线, 沈暮朝碰了下脸颊,“难道我脸上真的有脏东西?” 纪云窈弯了弯眸子,犹豫一下,她走过去, 在离沈暮朝三四步的地方停下,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说什么?”沈暮朝心虚了一瞬。 想了想最近几天他没做过得罪纪云窈的事,沈暮朝扬了扬眉, 又道:“纪小姐, 你知道你这个眼神像什么吗?像是未婚妻抓到了自己的未婚夫在外边偷腥, 又像是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自己未婚夫藏起来的私房钱。” 纪云窈:…… “什么破比喻。”纪云窈嫌弃地道:“还是说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才会想歪了?” “没有,绝对没有。”沈暮朝佯装叹口气,“纪小姐,我有没有做对不起的你的事,你还不清楚吗?我这几天下个床都困难,就是有心, 也无力呀!” 沈暮朝向她提亲后,其实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并没有什么变化, 平常的时候用“沈公子”和“纪小姐”来称呼对方, 有时候依旧喜欢斗嘴,或是说些欠揍的话,让对方嘴上都没占到便宜。 可是, 沈暮朝那天却喊了她的名字。 纪云窈觉得自己心口好像揣了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不停地蹦跶,让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纪云窈咬了下唇, 浓长的眼睫微微翘动几下, 她突然道:“陆嫣刚才对我说了一些话。” 沈暮朝一怔, 不是吧? 不等他多想,纪云窈继续道:“陆嫣说那天你冲到她身后的时候,喊了…我的名字。” “沈暮朝,是这样的吗?” 沈暮朝不是脸皮薄的人,但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和几分羞赧。 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睫,沈暮朝轻咳几声,“所以刚才你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就是在和她讨论这件事?”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37节 “别转移话题啊,先回答我的问题。”纪云窈道:“沈暮朝,你是不是喊了我的名字?” 纪云窈认真注视着沈暮朝,仿佛一定要知道个答案。 见瞒不过去,沈暮朝笑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是,不过,其实也没什么。” “陆嫣的背影看起来和你有点像,当时情况紧急,我就喊了一声,冲了过去。不过,其实还没到她身边的时候,我就认出来她不是你了,但我不替她挡一刀的话,没人能救她。所以,我其实不是特意要救她的,纯粹是个巧合,你让她不必那么感谢我。” 沈暮朝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可纪云窈清楚,这不是“也没什么”! 歹徒手里拿着刀,便是人高马大的壮汉,都不敢上前一步,争着抢着要往外面跑,沈暮朝却为了她,硬是冲到了百味楼大厅的最里面。 纪云窈道:“那也有可能不是我啊,当时那么危险,你不害怕啊?” “我没想那么多,我总不能赌那个人是不是你。”沈暮朝道:“不是你更好,可万一是你,你岂不是会很危险?” 纪云窈没有吃糖块,然而,她这会儿心里却像吃了松子糖一样甜。 她的脸也有些热,纪云窈垂了垂眸子,又低声道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要冲过去救我?” 女子亭亭玉立在那里,微微垂首,修长的颈白皙纤细,几抹缱绻与暧./昧氤氲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屋子中,沈暮朝心头浮出异动,视线移到一旁,摸了下鼻尖,“你…是姑娘家,还和我有了婚约,于情于理,我都该救你。” 顿了顿,沈暮朝又刻意补充了一句,“事实证明,最后只是一个误会,你别想那么多。” “哦。”纪云窈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唇角却是微微弯了起来。 上一次落水,她在水里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她的视野变得朦胧,她的脑袋晕乎乎,沈暮朝像是一道光似的,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那道光离她越来越近,给她指引着方向。 虚弱无力的她,被沈暮朝环抱着。水里只有他们两个,沈暮朝用力拉着她往前游,带着她脱离了周二郎的魔爪。 而这一次,沈暮朝最终救的人不是她,这只是个误会,可纪云窈却有些开心。 不,不对,是很开心。 好像心里长了一颗迎风飘扬的小芽儿,那颗小芽儿一会儿东扭扭,一会儿西扭扭,让她的心跳个不停。 纪云窈想,无论沈暮朝月底能不能参加会试,也无论沈暮朝符不符合她的择偶标准,她嫁给沈暮朝后的日子,应该会比她预想的好很多。 在家养伤,沈暮朝也不是一天到晚都无所事事,他会试着翻阅书籍,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再躺下休息。 只是,沈暮朝腰间的伤很严重,无论坐在书桌前,还是靠着床头,都不能太长时间。 接下来几天,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望沈暮朝。 最先来的便是沈暮朝的那些同窗,陆安、吴远山都是和善之人,没有提一句和会试有关的话题。 不过,与陆安、吴远山一道来的,也有和沈暮朝关系一般的举子,一人道:“沈兄,你多久才能痊愈?” 沈暮朝和这人不太熟悉,想来应该是听说了他受伤的消息,这人才来看望他的。 沈暮朝道:“这我也说不准,总归时间不会短。” 那人又道:“沈兄,那月底的会试你还能参加吗?要是到月底你还好不了,应该就不行了吧?” 这话一出,又有人道:“是啊,沈兄,你还是别逞强了,刀伤好的慢,沈兄啊,你好好养病吧,千万不要急。等三年后,你的基础或许会更稳固,总比现在要有把握得多。” 沈暮朝没出声,见他不说话,有人等不急了,“沈兄啊,你到底下场不下场,给个准话吧,大家都是朋友,何必瞒着我们?” 陆安皱了皱眉,关心的话没说几句,打听的倒是挺来劲,这些人实际巴不得沈暮朝不下场吧。 陆安没好气地道:“距离会试还有一二十天,这哪儿说的准?下场不下场,也和你们没关系吧?若是不下场,刚好三年后我与暮朝又是同一科。” 吴远山打趣道:“嘿,你这就知道自己考不上了?” 陆安道:“这是当然,我又不是暮朝,暮朝的才华咱们都知道,他若是能下场,金榜题名是板上钉钉的。” 吴远山:“对,暮朝的水平大家都知道,这次考还是下次考都一样,反正啊,他肯定能考上。下次考也行,咱们两个还能和暮朝一起,也不孤单了。” 陆安、吴远山丝毫不给那些人插话的机会,那几个人只好讪讪闭了嘴。 其实想打听沈暮朝是否下场的,不是少数。 会试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三年又三年,往年没有高中的,加上今年第一次下场的,举子多如牛毛,但名额就那么多,少一个人参加,别的举子就会多一分希望,尤其是沈暮朝这样如此有竞争力的对手。 沈暮朝下场,具体的名次不好说,但金榜上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除了沈暮朝的同窗好友,希望他不下场的不是少数。 甚至不乏有些阴暗小人幸灾乐祸,巴不得沈暮朝伤得更重一点,错过这次会试。 陆安寻着机会,把那些没眼色的人轰走了,“暮朝,也就是你脾气好,要是我,才不耐烦搭理那些人。” 沈暮朝笑了一下,“不妨事,躺在床上养病实在无聊,看那些人像秋后蚂蚱蹦跶几下,也算有趣。” 一位同窗打趣道:“你受了伤,天天有纪小姐照顾,哪里能无聊?” 提到纪云窈,另一位同窗怨念地盯着沈暮朝,“暮朝,你可太不够意思了,我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你和纪小姐定亲的消息的。” 知道这件事后,这人急着想来找沈暮朝打听,奈何当时京城突然爆发时疫,他被关在家里出不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沈暮朝勾了勾唇,“事发突然,本来是想着等会试后再去提亲的。 一旁的陆安插了一嘴,“纪小姐的仙女般的人,如今成了你的未婚妻,暮朝,你不知道多少人恨你狠的牙痒痒!我前几天去书肆买书,还听到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吴远山接过话,“暮朝,来了京城后,那么多女子向你示好,你都无动于衷,难不成你早就对纪小姐心生倾慕了?” 早就爱慕纪云窈?当然不是。沈暮朝笑的和煦,“行了,你们想知道什么,等会试后再说。” 吴远山嘿嘿笑起来,“暮朝你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沈暮朝扫他一眼,“我是担心说下去,对你这种孤身寡人不好,你会羡慕嫉妒恨!” 闻言,其他几位同窗打趣沈暮朝,“我算是看出来了,暮朝,你这是故意在显摆啊!” 陆安与沈暮朝住得近,大嘴巴道:“暮朝当然是在显摆,上次我来看望暮朝,纪小姐还要给暮朝喂药呢!” 沈暮朝:……这真是个误会。 他不能下地,当时纪云窈晨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要把药碗递给他,陆安突然来了,而他们两个之前在外头好生秀了一波恩爱,担心崩人设,纪云窈才说要给他喂药的。当然,最后是他自己喝的药。 但落到陆安眼里,便是他受了伤,纪云窈担心得不行,他和纪云窈恩爱非常,甜甜蜜蜜。 几位同窗打趣得更厉害了,最后,这些人站起来,“暮朝,我们也不打扰你了,你安心养病,别的不要多想。” 离开青石巷的时候,陆安、吴远山一行人恰好遇到了纪云窈。 几人纷纷打招呼,“纪小姐。” “纪小姐来了!” …… 纪云窈笑盈盈地道:“你们是来看望沈公子的吧,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陆安也在青石巷住,前几天来看过沈暮朝,一来二去和纪云窈也熟络了,他心直口快,“暮朝还在养伤,我们就不打扰他了。纪小姐,还有一件事,若下次有没眼色的人来找暮朝,您让小厮直接把他们轰出去吧。” 纪云窈道:“发生什么事了?” 陆安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纪小姐,别看我们都是读书人,但有些读书人,心眼比针眼儿还小,那些人也不是真心实意关心暮朝的,拐着弯打听暮朝要不要下场,这不是往暮朝的伤口上撒盐吗?” 金榜题名鱼跃龙门,成为有功名在身的进士,本是沈暮朝的囊中之物,然而临门一脚出了意外,连下场的机会很可能都没有了,别人还不断地提起来,这不是给人添堵吗? 纪云窈皱了皱眉,“我知道了。” 沈暮朝受了伤,这几天纪云窈每天都会过来一趟,等小厮给沈暮朝换了药,纪云窈进来屋子里,状若无意地道:“与你关系亲近的人,该来的都来过了,要不就说接下来你要闭门养伤不见客了?” 沈暮朝看她一眼,“是不是陆安他们对你说什么了?” 纪云窈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 沈暮朝轻笑了下,“猜的,他们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你们应该能撞上。” 纪云窈道:“你没猜错,陆安确实对我说了些话,我觉得他说的对,有些人没有见面的必要,不过是一群惹人厌的不速之客罢了。” 陆安、吴远山等人对他的维护,纪云窈对他的关心,沈暮朝是知道的。 安静了一会儿,他突然道:“我受伤后,你和纪夫人好像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会试。” 沈暮朝能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说明他心里不在意的,既然如此,纪云窈实话实说,“当着你的面没提过,但私下里我和我娘亲还是讨论过的。” 沈暮朝叹口气,“其实这几天有时候我也很后悔,早知道会伤得这么重,当日我就不该冲出去。” 纪云窈眉心微蹙,她不知道沈暮朝是怎么想的,但在她和所有人看来,沈暮朝是不可能参加会试的。 纪云窈本想说些安慰的话,望着沈暮朝低垂的眸子,却陡然发觉,再多的安慰都是徒劳的,沈暮朝怎么可能不遗憾、不后悔呢?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背井离乡从青州来到京城,为的就是这一次机会,一旦错过又是三年。 他是大英雄,救了那么多的人,自己却受了伤流了血,还失去了最重要的一次机会。 沈暮朝看起来一切正常,好似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他其实心里不怎么好受吧! 沈暮朝需要的不是安慰,宽慰的话到了嘴边,纪云窈又咽了下去,“距离会试还有十七天,沈暮朝,你要参加吗?” 她不是问沈暮朝想不想,而是要不要!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早死小娇妻的三十四天 沈暮朝注视着纪云窈, 别人问他要不要参加,其实潜台词是希望他不要,但纪云窈不一样,虽然问了同样的问题, 但纪云窈仿佛已经猜中了他的想法, 知道他不会放弃。 沈暮朝勾了勾唇,“不管结果如何, 我都想试一下。” 果然, 纪云窈对他的回答不意外, 没有任何劝阻或是鼓励的话, 纪云窈立刻安排了起来,“你既然决定要下场,那剩下的时间,你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温习功课,我会请医术更好的名医来为你诊治调理。” 沈暮朝怔愣了下,“名医?“ 现在为他诊治的大夫, 就是纪云窈在医圣堂请来的,医术高超, 诊金和药钱都比别的医馆要贵上许多。 “是啊, 你现在最大的阻碍,就是你的身体,只要能赶在会试前把身体养好, 其他都不是问题。”纪云窈道:“我听说太医院孙院使的长孙, 名字叫孙邈,小小年纪医术天赋却是极高, 不过十二岁的年纪, 就入了太医院, 被皇上安排给宫里贵人们看病。而孙院使的女儿,也就是孙邈的姑母,是云水间的常客,我可以通过这一层关系,请孙邈小太医来给你看病。” “孙邈”这个名字沈暮朝不陌生,他从一位世家出身的举子口中提起过,孙邈个头不高,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像孩子一样嘴馋得很,但有一次宫里的一位公主患了急病,几位几十年医术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孙邈吃完点心,把嘴一抹干净,拿了个药方出来,就把人给救下来了。 从那以后,孙邈名声大噪,被人赞誉为少年神医,在京城颇有名气。 越有名气的大夫越难请,更何况孙邈不仅是太医院院试的孙子,还很得皇上的看重。 若不是为了他,纪云窈不必拉下脸面动用关系请孙邈为他看病。 关系用一次少一次,用在他身上,以后可能永安侯府就用不上了,沈暮朝道:“其实不一定非要请名医,我觉得现在的那个大夫就很不错。” “医圣堂的大夫自然不错,但和孙小太医比一比就不够格了,把孙小太医请来,你会恢复得更快。”纪云窈明白沈暮朝的顾虑,“其他的你不需要担心,交给我就是。”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38节 目光落到纪云窈的脸上,沈暮朝想,当时流言散布,造谣纪云窈和情郎在巷子里私会,纪云窈也是说让他不需要担心,把事情交给纪云窈就是。这一次,同样如此。 都说女儿家柔弱无依,需要找个能托付终身的人,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纪云窈,才是那个让别人依靠的人。 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沈暮朝清楚,纪云窈不是喜欢听客套话的性子,他眉眼微弯,温声道:“如此,便麻烦纪小姐了。” 认识沈暮朝有段时间了,纪云窈明白,沈暮朝不是个冲动莽撞的人,他既然决定了要试一试,那便不仅是试一试,说明他是有把握的,也会全力以赴的。 既然这样,给沈暮朝请一个名医调理身体,也是纪云窈应该做的。 孙邈的姑母常来水云间挑选衣裙,其实对世家贵女来说,府里养的有绣娘,根本不必来外面的制衣坊买衣裳,但水云间不一样,这里面的衣裙款式新颖独特,每一款都只有一套,更重要的是,水云间里的女掌柜和伙计给很会搭配衣衫,什么样的肤色搭配什么颜色,什么样的首饰、妆容、场合等搭配什么样的衣裙,水云间的女掌柜和伙计们总是会做出十分合适的搭配。 孙邈的姑母需要的正是这一点,孙家人世代行医,家风严谨,对穿衣搭配都不怎么在意、也不怎么擅长,导致孙邈的姑母也没有很多的见解和经验,参加闺秀们举办的宴席时,常有闺秀嘲笑她穿着土气。 不管她怎么尝试,“土气”这两个字仿佛和她沾上了,偶然情况下,孙邈的姑母经人来到了水云间,当时,是纪云窈给她搭配了一身衣裙,纪云窈还建议孙邈的姑母改善一下妆容和发型。 在纪云窈的帮助下,孙邈的姑母来了个大改造,渐渐的,很少有人会嘲讽她土气了。 也正是这样,孙邈的姑母成了水云间的常客。 纪云窈说不需沈暮朝担心,那便真不用沈暮朝担心,第二天,孙邈小太医就来到了青石巷。 沈暮朝腰腹和胳膊都被歹徒砍了几刀,伤口的位置再偏一点,就能伤到骨头和肠子,依照沈暮朝的伤势,最起码需要休息一个多月。 想赶在会试的时候痊愈,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如此,那只能在药方、药材和康复训练上下功夫,知道孙邈嘴馋,纪云窈特意让府里的厨娘天天换着法子做点心、肉脯。 孙邈吃得肚子抱抱,给沈暮朝看病也更用心了。 诊金、药材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些都是纪云窈出的银子,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花了纪云窈这么多银子,沈暮朝温书也比之前更加用心刻苦,他总不能让纪云窈做赔本买卖不是? 会试倒数第十二天的时候(天数上章和前几章有修改),沈暮朝的几位同窗拿了一套试题过来,“暮朝,这套试题是青岳书院的王山长亲自出的,模仿往年会试的难度出的题,还有王山长自己押的题目。这套卷子不外传的,我们托关系找人弄了一套,咱们掐着时间做一做,看看怎么样。” 青岳书院是京城名气最大的书院,里面的夫子和学生,都是最拔尖的那一拨,每年出现在金榜上的名字,一大半都是来自青岳书院,相比之下,沈暮朝、陆安等人所在的松阳书院,无论是名气、底蕴还是讲学质量,都远远不如青岳书院。 青岳书院的王山长,更是极富盛名,举人圈子里,没人不知道王山长的名讳,王山长押题如神,某一年出的一套卷子里,有两三道题目竟与会试的真题差不多,自此,无数举子愿意花高价买王山长出的试题。 模仿着会试的环节,除了用膳、换药和夜里休息,其余时间,沈暮朝与其他几位同窗做了王山长出的试题,纪云窈这几天也没来青石巷打扰沈暮朝。 九天后,离会试还剩下最后三天,陆安拿朱笔批改着答卷,“暮朝,你怎么样?” 沈暮朝微微摇头,“一般。” 陆安不太相信,“真的假的,暮朝,你不会是在谦虚吧?” 其他几个同窗凑过来,纪云窈也过来了,看着沈暮朝的答卷。 沈暮朝轻笑了下,“都这个时候了,我谦虚还有什么用?这次是真的一般。” 与几位同窗相比,沈暮朝的作答水平依然是最好的,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沈暮朝是青州会试的解元,天赋与能力本就比几位同窗高出一大截,可这次,他只比陆安等人答对的题目多了一小部分。 与几位同窗没有拉开差距,说明他在倒退。 陆安等人本以为沈暮朝是在谦虚,没想到沈暮朝是发挥的确实不太好。 陆安耷拉着脑袋,仿佛比自己落榜了还难受,要不是沈暮朝受伤耽误了近一个月时间,是不会倒退这么多的。 早在做题的过程中沈暮朝就认识到了自己的吃力,因此,他心态倒是还算平稳。 扫了陆安一眼,沈暮朝笑着道:“我都还没叹气,你叹气做什么?” 陆安难受地道:“我这不是为你可惜吗?” 意外没发生之前,沈暮朝作为青州乡试的解元,被人觉得会试成为一甲前三都有可能,然而,短短一个月时间,依照沈暮朝这次答题的水平,就算能通过,恐怕也只是吊车尾。 对于沈暮朝这样的读书人来说,最难受的不是没有高中,而是发挥失常成了吊车尾的存在。 就好像一个处在顶峰的人,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突然下滑到了山底。 骤然从高处跌落,才是最打击人的。 再有几天就是会试,来向沈暮朝打听情况的人不少,得知沈暮朝水平下滑的如此厉害,嘲讽的声音瞬间出现了。 “呵,沈暮朝不行了啊,我早就知道他要完了!” “何必逞强呢?又不一定能通过,非硬撑着下场,这不是自不量力吗?” “这就是青州乡试解元的实力?看来不怎么样啊,我现在的水平都比他高!” “不是说他在青州的时候课业次次都是甲等吗?以前那么多人吹捧他,我就觉得言过其实,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若他真有真才实学,不过耽误了一个月,怎么可能下滑得这么厉害!” “呦,看来沈暮朝是要落榜了,那可真够丢人的。不就长了副好皮囊嘛,给他送情笺的女子那么多,现在倒是让那些女子看看,她们喜欢的小白脸啊,也不过如此!” “来来来,押沈暮朝会不会落榜?” 会试本就是近来整个京城最关心的事情,加上沈暮朝现在也算是个名人,因此,关于沈暮朝,嘲讽、质疑、幸灾乐祸的声音甚嚣尘上,相比之下,那些遗憾惋惜同情可怜的话语,听起来都不那么刺耳了。 纪云窈派了阿大、阿二两个人去伺候沈暮朝,这两人把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给了纪云窈。 阿大:“大小姐,都说妇人嘴碎心眼小,我觉得那些读书人才是心眼最小的,沈公子能不能高中,关他们什么事啊!” 阿二跟着义愤填膺,“沈公子好好的时候,那些人一句话不吭,沈公子受伤了,那些人跳出来又是嘲讽又是可怜的,正话反话全被他们说了!” “大小姐,您是不知道,有些人过分得很,还故意来青石巷,当着沈公子的面说那些话。” 纪云窈眉心蹙了蹙,“再有人来,你们两个直接轰出去就是。” 阿二道:“轰了,就是有些人忒不要脸,说是来看望沈公子的,没想到一进屋就是一顿冷嘲热讽,防都防不住。” 纪云窈叹口气,心里不怎么好受。 她一个局外人,听到那些议论和嘲讽都很难受,更何况是沈暮朝。 纪云窈想说些安慰的话,让沈暮朝不要在意,可沈暮朝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并且,让他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 沈暮朝是被议论的对象,会试更是关乎他的前途,不是几句宽慰的话,就可以让他不在意的。 纪云窈的二表哥岑林这次也要下场,大表哥岑森在百味楼订了一桌子岑林爱吃的菜,还请了亲朋好友相聚话闲,让岑林顺便放松精神。 用过午膳,跟着岑森、岑林下楼来到大厅的时候,几位举子的话传到了纪云窈的耳里。 “王山长出的那套试题,听说李维、谢珏、张寒舟都答得不错,这几个稳了,会试一甲板上钉钉。” “可惜喽,都是乡试的解元,之前沈暮朝的名字也常和李维、谢珏他们一起出现,现在倒好,沈暮朝不行了,人家几个还是那么优秀。” “要我说,沈暮朝真是个蠢蛋,非要英雄救美当一个大善人,最后把自己的前途给毁了,这不是蠢蛋是什么?” “沈暮朝是青州解元,不少青州学子盼着沈暮朝高中给他们争光夺彩,结果,临门一脚沈暮朝不行了,我认识的一个青州举子,气得不行,骂了沈暮朝好几句,说沈暮朝靠不住。他本来打算押沈暮朝一甲的,现在准备押别人了!” “就两个字,活该!那天在百味楼的那么多人,别人都知道不冲上去,偏他要挣个好名声!” “沈暮朝运势还是太差了,等他伤好了,还是去清泉寺拜拜吧。” “这次会试,估计我考的都会比沈暮朝好,看来沈暮朝也没啥真才实学!” 当一个人在高处的时候,认识不认识的都要围过来寒暄几句,可当一个人跌落到低谷的时候,认识不认识的,又都要过来踩上一脚。 仿佛嘲讽几句,议论几句,他们就能踩着沈暮朝上位。 这几个举子坐在一楼大厅,边喝酒边议论,毫不掩饰。 岑森、岑林兄弟两个面露不豫,他们兄弟俩虽与沈暮朝交往不多,但沈暮朝再过几个月就是他们的表妹夫,他们听不得沈暮朝这样被诋毁! 岑林是个暴脾气,指着说沈暮朝是蠢蛋还有说沈暮朝活该的两个举子道:“你们嘴巴放干净点!” 个头稍矮的那个举子沉了沉脸,“我们有说错吗?沈暮朝就是活该,他现在水平下滑不也是事实?” 听到这话,纪云窈神色冷了些,心里堵得慌,不等岑林开口,她冷声道:“可你连下滑的余地都没有,哪里来的底气和脸面去议论别人?” “难怪你只能在饭桌上非议别人,你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是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早死小娇妻的三十五天 被纪云窈一个年轻闺秀指着鼻子骂, 矮个举子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道:“你这小姐真是好生无礼,我…我这哪里是非议,他沈暮朝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 我怎么不能提他了?” 纪云窈讽刺的哼了一声, 厉声道:“你这个读书人,满口尽是不堪入耳的话, 可真是好生无耻!” “沈暮朝确实不是皇亲国戚, 可无论他能否高中, 都和你没关系, 轮到的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认识沈暮朝,你们又同为举子,你却对着沈暮朝这般议论纷纷,说到底,你不过是见不得别人好!他比你聪颖、比你优秀、比你有才情有能力,你处处不如他, 所以才盼着他登高跌入谷底。” “身为读书人,你无耻无德, 毫无同理之心, 身为朋友,你落井下石,妒贤嫉能, 你这样的人, 也就只配犬吠几句,别人能不能中举我不知道, 但你肯定不能!” 犬吠? 纪云窈说他是狗? 矮个举子一张脸又红又青, 读书人最好面子, 纪云窈的这几番话,无异于把他的伪装狠狠撕了下来,把他的颜面踩在地上,让他所有狭隘的心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暴露了出来。 今日过后,哪个人敢把他当朋友?指不定其他人怎么笑话他呢! 岑林护在纪云窈前面,“表妹说的对,你这样的人,只配犬吠!” “还有你们也是,嘴巴都给小爷放干净点!” 那几个举子气不过,“我们就是议论沈暮朝几句,又怎么了?有本事你让沈暮朝高中啊,他要真能高中,到时候我跪下来学狗叫向他赔罪都行!” 有人附和道:“对,满京城议论沈暮朝的人那么多,又不止我们几个,你们堵我们的嘴,怎么不去堵别人的嘴?” 再过不到一个月,都能穿夏装了,可处在百味楼的大厅,那些人的话,却让纪云窈心头发凉。 沈暮朝自始至终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从没有得罪过这些人,甚至会试还没开始,这些人就恨不得把沈暮朝踩在脚底下,生怕晚上一刻。 这些人笃定了沈暮朝无法中举、翻不了身,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然而,不久前夸赞沈暮朝前途无量、才华横溢的,可能也是这群人。 纪云窈冷冷出声,“堵你们的嘴,当然是因为你们的嘴太臭了!那天,歹徒进来百味楼,是沈暮朝挺身而出救下了那么多人!那时候的你们又在哪里?不会也在像现在这样满口污言忙着非议别人吧!” 这话一出,几个举子一噎,说不出来一个字。 纪云窈目光掠过大厅其他人,“看来他们还觉得自己没有错,那好,谁骂他们一炷香,我给一两银子,骂一刻钟,我给五两,若是追着他们骂上一两个时辰,我给三十两!” 整个百味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砸钱买骂的,还是头一次见! 纪云窈常来百味楼用膳,加上上次百味楼出事故,也是纪云窈进来把沈暮朝带上了马车。 有人认出了纪云窈,“纪小姐,您说的是真的?”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39节 “自然。”纪云窈笑了一下,“谁骂的越厉害,我给的银子越多。” 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也能让人去骂那几个狗东西,尤其是骂了一通还能有钱。 愿意拿这个钱的,可都不是善茬,攻击力一等一的厉害。 纪云窈话音刚落,不少人冲了过来,把那几个举子围起来,指着那几人的鼻子,唾沫与口水起飞,什么话脏就说什么,把那几个举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了! 纪云窈如此豪气又不讲情面的行为,让人叹为观止,又给其他举子当头一棒。 便是有人看不惯沈暮朝,也不敢再讲沈暮朝的坏话! 说沈暮朝一句坏话,祖宗十八代都会被骂过来,骂得他们怀疑人生,真是太可怕了! 从百味楼出来,岑林得意的不行,“太解气了,太解气了,表妹,你看到那几个人的脸色没有?青黑青黑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百味楼里!” 说着话,岑林又“嗳”了一声,“要不是小爷过几天也得下场,小爷今个就活动活动筋骨,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岑森手里的折扇一下子打在岑林的头上,“小爷小爷的,跟着谁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恶霸无赖! 岑林急忙摸着脑袋,躲到一旁,“大哥,我过两天还得进贡院呢,你要是把我脑袋打坏了怎么办?再说了,我这不也是为表妹和表妹夫出气吗?” 纪云窈弯了弯眸子,“大表哥,二表哥说的对,您别教训他了,若是想教训,等他会试考完从贡院里出来,您再拿着扇子打他一顿。” 听前半句话,岑林正打算点头,结果表妹又来了个后半句。 他哇哇叫起来,“表妹,你怎么这么残忍!” 岑森笑了一下,看向纪云窈,他这个表妹,出身侯府,规矩和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好,他很少见到表妹生气,但今天表妹当众收拾那几个举子,想来真是气坏了。 岑森道:“你今天做的确实解气,不过,可能要不了多久,满京城又要出现有关你的流言了!” 纪云窈道:“无所谓。” 她嘲讽那几个举子是在犬吠,又砸钱让别人去骂那几个举子,定然会有一部分人暗地里指责她仗势欺人。但这又怎么样,她就是要让那些人不得不服,也不敢再说一句难听的话,谁让她有钱呢! * 离会试只剩下三天,书桌上摆放着几份策论,沈暮朝靠在椅子上,墨眸微垂,一动不动。 受伤耽误了一个月,成绩下滑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他毕竟只是一介凡人,若说没有一丝郁闷和怅惘,是不可能的。 外面关于他的流言,他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些,在几位同窗和纪云窈面前,他表现的还算平和释然,可他只是不想让身边的人为他担心罢了,尤其是纪云窈。 他受伤了,纪云窈常来看望他,他说不想放弃,纪云窈就花重金为他请名医。 他不该辜负身边的人的关心,更不该让纪云窈对他失望。 岑森没有猜错,他们前脚刚从百味楼出来,后脚纪云窈的所作所为就传出去了。 陆安傍晚出来买馄饨的时候,听说了这些事,他顾不上吃饭,跑到沈暮朝那里,“暮朝,纪小姐为了维护你,和别人吵架了!” 沈暮朝回过神,眸里划过一抹意外,“怎么回事?” 陆安把听来的消息说出来,“纪小姐和她的两位表哥在百味楼用膳,离开的时候,百味楼里有几位举子在谈论你,说了很难听的话,正好让纪小姐听到了。纪小姐很生气,说那几个人是在犬吠,还说,谁要是能骂上那几个人一个时辰,纪小姐就给他们三十两银子。” 沈暮朝急忙起身,起身的动作太快,牵动他腰间的伤口,他眉头皱了皱,沉声道:“她人呢,还在百味楼吗?” 陆安忙道:“暮朝你别急,纪小姐早就走了,留了一个小厮,在百味楼发银子!” 陆安离开,书房又重新恢复安静,窗外投进来的光线渐渐由黄转暗,落在沈暮朝的身上。 若不是为了他,纪云窈犯不着做这种于她名声无益的事情。 别人说他不行了、要落榜了,但纪云窈并不嫌弃这样的他。他能做的,只有全力以赴,也必须全力以赴。 徐清愉的父亲曾是青州乡试的主考官,赶在会试前几天,他在府里设宴,把青州的几位举子请来,与他们闲话谈心,动员鼓舞。 但不知是碍于沈暮朝受了伤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这次,徐清愉的父亲并没有邀请沈暮朝。 时隔许久,徐清愉又一次来了青石巷。 站在沈家门口,徐清愉神色复杂,上元节那夜,是她对沈暮朝动心的开始,但也正是那一夜,让她和沈暮朝再也不可能了。 徐清愉正要让丫鬟叩门,这时,她的耳畔突然响起女子轻柔的声音,“徐小姐是来探望沈公子的吗?” 徐清愉转过头,是纪云窈! 徐清愉怔了怔,挤出一抹笑,“纪小姐,不错,我是来探望沈公子的。” “听闻沈公子见义勇为受了重伤,我很是佩服沈公子的壮举,又逢我爹在府里设宴,碍于沈公子伤势还未痊愈,便未邀请沈公子,恐沈公子误会,因此,我特来探望沈公子。” “原来是这样。”纪云窈笑了笑,“沈公子伤势恢复的还不错,徐小姐不必担心,他现在应该在书房温书,徐小姐可要进去和他见一面?” 沈暮朝向纪云窈提亲,她再没眼色的凑过去,那就不合适了,徐清愉道:“不用了,沈公子还有正事要忙,我就不打扰沈公子了。” 看了一眼徐清愉离开的背影,纪云窈进了屋。 若非沈暮朝把她从水里救了上来,需要对她负责,沈暮朝要娶的人,应该是徐清愉那样的吧,有才情,又有一个大学士父亲,这才是适合沈暮朝的。 沈暮朝确实正在书房看书,听到院子里阿大的声音,沈暮朝把书放下,出了房门。 少年一身青色长袍,立在门口,肤色如玉般冷白,初夏温热的光辉倾泻而下,落在他的身上,也流进少年清澈温和的桃花眸中。 纪云窈不欲打扰沈暮朝,在院子里向阿大询问沈暮朝这几日的情况,感受到堂屋门口投过来的视线,纪云窈随口道:“怎么出来了?” 沈暮朝温声道:“出来休息一会儿,顺便…看看你。” 看她?她有什么看的? 沈暮朝突然又道:“纪小姐,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这句话很耳熟,纪云窈想起来,沈暮朝刚受伤的时候,她也对沈暮朝说过同样的话。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这是补昨晚的二更!因为来了大姨妈,肚子不舒服,所以今天和明天码字会比较慢,请大家见谅! 第36章 早死小娇妻的三十六天 当初纪云窈立在门口“逼问”沈暮朝, 问沈暮朝是否把陆嫣错认成了她,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纪云窈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你是不是知道了百味楼里发生的事?” 沈暮朝“嗯”了一声, 顿了顿, 道:“来书房说吧。” 院子里有阿大、阿二两个小厮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等纪云窈走过来, 沈暮朝与她一道进了书房。 书房里侧放着沈暮朝的书桌和书架, 外侧摆放着桌椅, 方便招待客人。 沈暮朝给纪云窈倒了盏清茶,“坐。” 纪云窈在他对面坐下来,“既然你都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和你听到的一样。那些人说了些很过分的话,我就教训了那些人一顿。” 沈暮朝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纪云窈倒是直白。 纪云窈不是胆小柔弱的女子,沈暮朝是清楚的, 无论是在芦苇村和周婆子理论, 还是在宴席上应付那些闹事的闺秀们,纪云窈从没落过下风。但纪云窈为了维护他,不顾自己的名声, 去和别人吵架, 这实在是出乎沈暮朝的意料。 自打他受伤,被人议论、指点不是一次两次了, 别人议论他的时候, 从来没想过该不该非议他, 也从来没考虑过他的感受,他的那些同窗也会维护他,但陆安、吴远山等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忙着备考,无暇顾及他太多,最终站出来维护他的,却是和他定亲并不久的纪云窈。 纪云窈经历过的非议比他还要多,次数多了,面对无关紧要的流言,纪云窈是懒得搭理的。可就是这么一个年轻的闺秀,站在众人的面前,不畏惧那些流言与攻击,坚定地维护着他。 沈暮朝心头的那根弦,仿佛被一片轻羽划过,异样的感觉蔓延在他的心头,沈暮朝温声道:“多谢。” 沈暮朝的目光很温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纪云窈有些不自在,“归根究底,你受伤和我有关,要不是你把陆嫣错认成了我,你或许不会伤得这么重,所以,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些人嘴那么臭,给他们一个教训是应该的,他们今天会非议你,明天就会非议别人,我这是在为民除害。” 沈暮朝轻笑一声,“对。” 纪云窈不想让他有负担,沈暮朝是清楚的,“不过,嘴长在别人身上,不管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影响到我。所以,你不要生气,再遇到这种情况,把他们当成疯狗乱叫就好。” 受到影响和打击最大的是沈暮朝,可这一个月来,纪云窈从未在沈暮朝脸上看到过不耐、郁闷的神情。 沈暮朝看起来不在意,但纪云窈更担心沈暮朝是在装作不在意。 纪云窈目含探究,“你真的没有受到影响?” “若说完全没有,是不可能的。”沈暮朝往后靠了靠,他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关怀,同窗好友们,一来也要备考,二来和他一样都是男人,除了安慰他几句,便没有其他动作了。 细致入微注意他的感受和情绪的,只有纪云窈。 也只有当着纪云窈的面,他才不必逞强和伪装。 沈暮朝道:“其实有几天我的情绪很糟糕,我后悔当时要冲上去救人,听到别人安慰、同情的话,我心里也很烦躁。” “情绪是可以调节的,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有意压制我那些不好的情绪,而当我从陆安嘴里听到你和那几个举子吵架的消息,你知道吗?”说到这里,沈暮朝凝视着纪云窈,“那一刻,我心底深处所有的烦闷都没有了。” “好像你替我出气了,你吵了那么一架,把我心里的怒火也全发泄出去了。” 纪云窈没想到还有这种作用,“真的?” 沈暮朝点点头,“嗯”了一声。 纪云窈把他想说但不能说的话都说了,然而更重要的是,沈暮朝不想再让纪云窈为他担心、为他生气。 不过,这些话就没必要告诉纪云窈了,沈暮朝继续道:“我会调节好自己的情绪,你也不必因为那些流言和议论而生气,不值得。” “这我当然知道。”纪云窈叹了口气,“只是我觉得那些人可真让人恶心,当初把你捧上神坛的是他们,现在踩你一脚的还是他们。” 纪云窈只是一个旁观者,听到那些话心里就堵得慌,而沈暮朝是亲身经历了这些。 沈暮朝靠在木椅上,薄唇轻启,“那些人一贯如此,见你风光时,围上去和你称兄道弟攀附关系,你若是落魄了,那些人便觉得他们看错人了,别人在嘲讽你,他们也要跟着骂几句。其实,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变化的是那些人。” “若是在意那些非议,那我可能早就要气死了,反正浪费的是他们的时间,回击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我最该做的是全力以赴,尽力而为。” 纪云窈盈盈一笑,“确实,聪明的人早就在抓紧时间备考了,只有那些脑子不怎么灵光的人,才会把时间浪费到这种事情上。” 见沈暮朝确实没有受到影响,纪云窈放心了,“我砸钱让人骂那几个举子,其实是杀鸡儆猴,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罢了。便是你不说,我也不会和他们多纠缠的,他们还不值得让我生气。” 沈暮朝微微点头,顿了顿,他道:“这两天我一直在分析和思考,其实我觉得,或许结果没有那么坏。” “什么意思?”纪云窈不太明白。 沈暮朝温声道:“我这次是没有和陆安他们拉开差距,但不是我的能力出现了问题,前几天我腰间的伤势有影响到我的状态,也拖慢了我的速度。” 纪云窈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你高中是很有希望的?” 沈暮朝颌首,“我前年八月就过了乡试,张山长还有书院的夫子都说过,依照我的水平,当年就可以下场的,只是会试在今年,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从前年算起,到现在也快两年了,科举的关键在于平时都是积累与准备,最后这一个月是耽误了不少时间,但还不至于影响我太多。”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40节 “我左臂的伤口已经无大碍,腰间的伤虽未彻底痊愈,但等到会试的时候,情况也会比现在好很多,孙邈也重新给我开了药贴,可以让我到时候在贡院里好受些。” 沈暮朝四月初受伤的,距离现在过去二十多天了,他的体质本就比一般人要好,加上有少年神医孙邈的医治,伤势已恢复□□成。 纪云窈心里一喜,有些激动,“那就好。” 除了伤势造成的影响,纪云窈从来没怀疑过沈暮朝的实力。 沈暮朝的天赋和基础在那里摆着,他之所以会水平倒退,那是因为他本就处在比别人高很多的位置,一旦下滑,也会给人十分明显的感觉。但实际上,他还是比很多人优秀稳固。 看着纪云窈的笑靥,沈暮朝也笑了,“不过,具体的名次我说不准,若是放在以前,我倒还有些把握,现在,只能说我会全力以赴,不让我自己失望,也不让你失望。” 纪云窈鼓励道:“这就可以了,只要你心态好,一切就都有希望。” 书房里的这场谈话,给两人都吃了一粒定心丸,无论沈暮朝,还是纪云窈,都不会再因为那些流言而烦躁意乱。 会试剩下的两天时间里,沈暮朝看着比之前还要气定神闲。 纪夫人带着纪云窈去了清泉寺,给沈暮朝求了一个平安符,纪云窈打算会试当天再送给沈暮朝。 会试倒数第一天,纪云窈早上先是去了铺子,看了会账簿,纪云窈又去了青石巷。 沈暮朝是心细之人,无需她操心,见沈暮朝全都准备妥当了,纪云窈打算去看望一下二表哥岑林。 离开青石巷,经过一处赌坊时,赌坊里嘈杂的声音,连马车里的纪云窈都听到了。 掀开窗棂的竹帘,纪云窈朝外面看去,赌坊里面聚了不少人,外面也围了一群人,大多是一身长衫读书人的打扮。 奇怪,虽然赌坊里每天都有不少人,可今天这里面怎么格外热闹? 明绿下去打听,很快回来,“大小姐,赌坊这几天可以对今科会试一甲、二甲的举子下注,不少人来这里赌钱下押呢。” 盯着赌坊看了几眼,把竹帘放下,纪云窈道:“走,咱们去看看。” 纪云窈小的时候与二表哥岑林偷溜来过赌坊,对于赌坊,她倒是不陌生。 纪云窈一进来,就有书生认出了她,“纪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纪云窈浅浅笑了下,“这里围了这么多人,我进来看看热闹。” 书生热心肠的介绍道:“赌场可以对会试一甲、二甲的热门人选下押,若是押中了,多多少少也能小赚一笔,就是赔了,也能看个热闹,所以不管是读书人,还是其他人,这两天过来的人不少。” 纪云窈好奇地道:“一甲的热门人选都有谁?” “纪大小姐,这上面有他们的名字。”书生指了一下,“李维、谢珏、张寒舟这三个人就是今科会试一甲的热门人选。” 李维、谢珏、张寒舟? 纪云窈有点耳熟,她想起来了,上次在百味楼,那几个嘴臭的举子议论沈暮朝时,就提到过这几个人。 纪云窈道:“他们希望很大吗?” “当然。”书生一一介绍,“听名字就知道了,李维的名字中,和王维大诗人一样有一个‘维’字,可想而知他的才华有多么超众,李维的试做的极好,是扬州的解元,今年十七岁。” “第二个谢珏,不过弱冠之年,出自书香世家,谢珏祖上出过好几个大学士,他的祖父还是当世有名的大儒,谢珏学识渊博,通晓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至于张寒舟,更是在读书人里很有名气,他不仅仅是乡试的解元,之前县试、府试、院试时,他也是一甲第一。加上乡试,他已经连中四元,因此,又被人称为谢四元。若张寒舟会试还能拿到一甲第一,那他便是连中五元。” 纪云窈微微颌首,一个个听起来确实很厉害,难怪会是会试一甲的热门人选。 书生道:“纪大小姐,我押了张寒舟,您要押哪一个?” 纪云窈看了一圈,“没有沈暮朝吗?” 沈暮朝没受伤前,名气也不小的。纪云窈不是读书人,也不是清流世家的姑娘,对读书人的事不太了解,但就连她那个不学无术的二表哥岑林,也听过沈暮朝的名字。 当然,岑林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在沈暮朝帮助永安侯府找到小善之前,岑林和沈暮朝是不认识的。 “有倒是有,沈公子的名字在那里,不过……”,看了眼纪云窈,书生尴尬地笑了一下,“纪大小姐您别不高兴,我知道沈公子是您的未婚夫,但沈公子受了伤,出了这么大的意外,现在看好他的人不多了,押他高中的人也不是很多。” 纪云窈看过去,几个热门人选的牌子都在正中央放着,而她的未婚夫沈暮朝,可怜巴巴地待在角落里,若不是她刻意提及,压根就看不到刻着沈暮朝名字的那个木牌。 纪云窈走过去,刻着沈暮朝名字的木牌前,一个铜板都没有,而李维、谢珏和张寒舟,密密麻麻摆满了银子和银票。 何止是人不多,压根就没人押沈暮朝高中。 纪云窈又问道:“押他们几个赢的话,最终能翻多少番?” 书生:“纪大小姐,李公子、谢公子和张公子都是热门人选,但每个人各有不同。打个比方,给李公子押十两银子,可以拿三十两,而给谢公子和张公子下押,最终能得到二十两。简单来说,谢公子和张公子一甲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比率会小一点。而像那些冷门人选,比率要高很多。” 纪云窈点点头,“那给沈暮朝下押的话,最后能有多少?” 书生道:“押十两,应该能得一百两银子,但是,冷门人选一甲的可能性太小,押的人不多,最后别说赚钱,很有可能还会赔钱。” 说着话,就有不少人来下押,“你押哪个?” “我押张公子,押五十两吧!” “我押李公子,押三十两,把我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 “我也押张公子!” “呦,这位沈公子的牌子这么靠后!” “这位沈公子最近可是名人,前段时间他还在百味楼救了那么多人,可惜喽!” “可惜?要不你押他?” “那可不行,押他那不是赔钱买卖吗?” …… 纪云窈在一旁听着,来赌坊下押的人这么多,没有一个押沈暮朝的。 沈暮朝是冷门人选,没有人押他,不如,她当第一个下押的人? 进来赌坊是计划之外的事,但给沈暮朝下押,纪云窈并不是脑袋一热做出的决定。 其一,几个热门人选虽然很热门,但下押后也翻不了几番,赚不了多少银子,倒不如不押。况且,她是沈暮朝的未婚妻,也不可能给别人下押。 而沈暮朝说过觉得自己高中的希望很大,沈暮朝不是狂妄自大的人,他说有希望,那便一定是有希望。 最为重要的是,虽然不常被人提起,但和张寒舟一样,沈暮朝不仅仅是乡试的解元,县试、府试、院试的时候,沈暮朝也都是位列第一。 这件事纪云窈还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旁人提到沈暮朝,夸赞最多的便是他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是青州乡试的解元,还经常有女子给他写情信,沈暮朝相貌太出众,压过了他的才华,但实际上张寒舟连中四元,沈暮朝同样如此。 其二,那几个热门人选无一例外都是世家出身,家族的荣誉,给他们添了很多光彩。 而沈暮朝一个普普通通、无父无母的举子,在没受伤前,名气可以与那三个人并列,说明沈暮朝实际的才华,是要比那几个人高出一截的。 既然这样,不如干一票大的。 纪云窈想了想,对明绿道:“明绿,你去钱庄一趟,把我名下的银子取出来一些。” 明绿道:“小姐,取多少?” 纪云窈:“就把年前存到钱庄的那一笔取出来吧。” 明绿诧异地压低声音,“大小姐,您去年一年拿到的分红都在那一笔里头,您确定要全取出来?” 纪云窈又不是在开玩笑,“当然,去吧。” 等到纪云窈下押的时候,连赌场的老板都吃了一惊,纪云窈押了两万零三百两银子,但不是给李维、谢珏、张寒舟这几个热门人选下押,而是押给了沈暮朝! 鉴于纪云窈是侯府小姐,近来在京城风头正盛,为了避免后续出现不必要的麻烦,赌坊的陆老板确认道:“纪大小姐,虽然您和沈公子是未婚夫妻,但是,这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纪云窈笑了下,“多谢陆老板的好意,但我本来就是要给沈公子下押的。” 陆老板经营赌坊多年,数目再大的银子他都见过,但给一个一甲的冷门人选押这么多银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方才那个热心肠的书生也劝道:“纪小姐,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您与沈公子两情相悦,见不得沈公子无人下押,但是,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李公子、谢公子和张公子每一个都才华横溢、天资聪颖,还没有像沈公子那样出了意外,沈公子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纪云窈盈盈一笑,“多谢,但我觉得我未婚夫也不差。” 劝不动纪云窈,陆老板问道:“纪大小姐,你下押了两万多两银子,纪夫人可知道?” “知道。”纪云窈道:“我娘亲也是同意的,这两万多两银子里,有五千两就是我娘亲的。” 她让明绿取了一万五千两,顺便回永安侯府把这件事对她娘亲说一声,没想到,她娘亲知道后,也拿了五千两银子出来,说是要支持她未来的女婿。 至于那零头三百两银子,是小善的。 小善刚回府不久,还没拿到铺子的分红,这三百两银子,是她这几个月攒的,她也全押了上来。 既然永安侯府所有人都是同意的,陆老板一个外人也不必再劝。 陆老板一边派人把银票拿下去,一边让人把纪云窈的名字记下来,“纪小姐,如果沈公子最终不是会试的一甲,那你押的这么多银子,可就没有拿回去的机会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纪云窈红唇轻启,神色淡定,“陆老板,我若是会后悔,那今天就不会来赌坊下押。” 两万两银子,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年的分红,若是输了,也不过就是没了两万两而已。可若是赢了,那可是二十万两! 风险大,收益才会高嘛! 担心沈暮朝会有压力,给沈暮朝下押的事情,纪云窈暂时没告诉沈暮朝。 回到侯府,纪云窈去到纪夫人那里,“娘亲,您怎么也跟着我押钱了?” 纪夫人:“你又不是莽撞冲动的性子,这几年,府里好多生意都是由你打理的,你都打理的很好。为娘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暮朝那孩子的实力。” “况且,暮朝这一个月来也没有松懈,我看他日夜都在温书,有他这样的心志,怎么可能高中不了?” 纪云窈打趣道:“娘亲,您这么相信沈暮朝,就不怕万一赔钱了?” “去赌坊下押和做生意一样,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若是担心赔钱,那别说给暮朝下押,连生意都做不成了!”纪夫人道:“再说了,娘也有其他顾虑,你的亲事是定下了,但小善还没有着落。” “你爹爹死得早,小善又和谢府退过亲,咱们侯府在朝中无权无势,有的只是银子。既然这样,那就利用这一次机会,把咱们侯府还算有钱的消息宣扬出去,小善的亲事也会更容易些。” “还是娘考虑的周到。”纪云窈道:“我没想到这一点,我投了那么多银子,一方面是为了沈暮朝,另一方面是因为三皇子。” “虽然暂时避过了一劫,但我还是担心三皇子会像梦里那样对咱们永安侯府下毒手。所以,我想着利用这次给沈暮朝下押的机会,砸一笔钱,顺便给咱们永安侯府造势。” “咱们侯府声望越高,名气越大,往后,就算三皇子想对咱们下毒手,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纪夫人深以为然,赞同地道:“小羊,你说的有道理。” 几个女子撑起一个家不容易,越低调,只会越被人欺负,那便不如高调一些。 这样,即便她们母女几个遭遇毒手,事情也会闹的沸沸扬扬,不会轻易揭过的。 会试当天,纪夫人、纪云窈送沈暮朝去到贡院。 贡院四周有许多侍卫把守,那些或站或坐的举子,乌泱泱的一片,数都数不清。 放眼望去,长长的队伍排了好几排,参加会试的举子估摸得有成千上万人,可最终录取的只有三百人。 纪夫人关心地道:“暮朝,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41节 沈暮朝道:“伯母,不用了。” 纪夫人又道:“东西可都带齐了?” 沈暮朝颌首,“都带齐了,来之前我检查了一遍,刚才云窈也帮我检查了一遍。” “那就好。”纪夫人笑着道:“到了贡院别紧张,平时怎么样,到了里面也是一样的。” “若是遇到不会的题目,不要害怕,先跳过去,把会做的做完。你身上有伤,夜里也要好好休息,如果感觉不舒服,那也不要逞强,实在坚持不下去的话,就赶快出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能有个好身体,三年后还有机会。” 一个女婿半个儿,纪夫人也是把沈暮朝当亲儿子对待的,虽然这些道理沈暮朝都明白,并且纪夫人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再交代一次。 见快进场了,纪夫人把时间留给了纪云窈,纪云窈笑着道:“我娘今天说的有点多,你别嫌我娘亲啰嗦。” 沈暮朝摇摇头,“不会。” 沈暮朝的母亲离世得早,前年乡试的时候,其他秀才的家里人也是像纪夫人一样,对着自己孩子的殷殷叮嘱,可他身边空无一人。 当时,他是有些羡慕的,有一个哆嗦的母亲,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况且,母亲的啰嗦与唠叨,其实是因为太过关心自己的孩子。 纪云窈把求来的平安符递过去,“喏,我和娘亲给你求的。” 系着红绳的平安符,躺在女子白皙的手心里,等着他接过。 沈暮朝眸里浮出笑,“多谢。” 以前也有爱慕的女子给他求平安符,他一个都没有收下,可这个平安符的含义不太一样,因为,这是纪云窈和纪夫人给他求的。 “该说的,娘亲都说过了,我就不提了。”纪云窈想起一件事,“不过,有一点,你们这些举子要在贡院里一连待九天,吃喝拉撒全都在里面,你可以忍受吗?” “应该没事。”沈暮朝道:“乡试的时候也是这样,我都熬过来了,我有心理准备的。” 在贡院里待九天,是他必须忍耐的事,他深知这一点,而他忍性还算不错。 “那就好。”纪云窈柔声道:“时间不早了,你快进去吧。” 不过,沈暮朝看起来并不急着进去,而是朝纪云窈近了些,“我本以为你会对我提一嘴的,没想到,到现在你也没把那件事告诉我。” “你在赌坊给我押了两万多两银子的事,我听说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早死小娇妻的三十七天 纪云窈不告诉他, 是不想让沈暮朝有太大压力,所以他一直让人瞒着沈暮朝,不过,沈暮朝还是知道了。 纪云窈柔声道:“不会又是你那几个同窗告诉你的?” “不是。”沈暮朝道:“方才下马车的时候听到的。” 纪云窈在赌坊一下子砸了上万两银子, 这件事当然也被传开了, 在贡院外边看到他们两个,有些举子便议论了起来。 纪云窈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之所以不告诉你, 是不想让你有负担。” “不错, 前两天我在赌坊是给你押了两万多两银子, 其中也有我娘亲和小善的一部分。不过,不全是为了你,我和我娘也有私心。” 犹豫一下,纪云窈身子前倾,离沈暮朝近了些,放轻声音, “我和我娘亲打算利用这次机会,为我们永安侯府造势。我们永安侯府的处境你是清楚的, 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光鲜。” “所以, 你能不能拿到一甲都不重要,我和我娘亲会不会亏本,也不重要, 银子拿去赌坊的那一刻, 我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你千万不要有负担。” “不要有负担”, 这句话纪云窈重复了好几次。 沈暮朝低笑一声, “你投了多少?” 纪云窈道:“我投了一万五千两, 剩下的五千和三百两银子,分别是我娘亲和小善的。” 起初听到这个消息,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但沈暮朝心态不错,很快就接受了。 当然,会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不放平心态也不行。 沈暮朝“嗯”了一声,就在纪云窈以为他要进场的时候,沈暮朝突然又道,“我书房书架上,最上面第二层从左往右数第五个盒子里,装有几张银票,会试马上要开始了,我是来不及去赌坊了,你替我押了吧。” 纪云窈愣了愣,眸子瞪圆,“你是让我给你下押?” “是。”沈暮朝唇角微弯,接着道:“我也不可能拿自己的钱给别的人下押。” 纪云窈确认道:“不是,你想好了吗?” 说完这句话,纪云窈反应过来,沈暮朝一贯沉稳,不是容易冲动的性子,所以她不应该这么问。 纪云窈改口道:“你的钱一旦拿去赌坊,很大可能就拿不回来了,你就这么对自己有自信?” 沈暮朝笑着道:“还行吧。” 少年虽然在笑,也只说了寥寥几个字,但他眸里的灿灿清光,此刻透着势在必得的笃定,锐利如锋。 纪云窈对沈暮朝有信心,也从没有怀疑过沈暮朝,但会试不是小事,有很多出类拔萃的竞争对手,也存在很多的变数。 比如,即便沈暮朝才华横溢,实力、天赋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但万一别的举子超常发挥了呢?又万一沈暮朝发挥失常,或是文章的风格不得主考官的喜欢呢? 不到出结果的那一刻,没有人有十足的把握吧! 但望着沈暮朝双眸蕴着的锋利的光芒,纪云窈有种感觉,或许沈暮朝真的可以一甲及第,不是在说大话。 “反正都是赌,那就试试吧。”沈暮朝道:“况且,我好歹之前几次都是第一,若是连这个自信都没有,那我这几年的寒窗苦读也是白读了。” 纪云窈道:“可是,你不是说名次多少,你没什么把握吗?” 沈暮朝戏谑地道:“纪大小姐,你应该知道,读书人都喜欢自谦,我也不例外。” “还有,我说的没什么把握,指的是名次排名前几我不能十分确定。” 当时关于他的议论那么多,加上伤势还未痊愈,他身体和心态都不怎么好,情绪太过低落,才过度谦虚了些。 纪云窈:…… 纪云窈无奈地轻瞪了沈暮朝一眼,“你这哪里是自谦啊?你当时可太会骗人了,害得我真以为你要落榜了呢!” 沈暮朝桃花眸浮出笑,“纪大小姐,你未婚夫马上就要进去了,你应该温柔点,为我鼓舞,欢送我进去。” 还欢送他进去? 纪云窈面无表情,“沈暮朝,你再不进去的话,我觉得我可能就要控制不住骂你的欲望了。” 沈暮朝忍俊不禁,“好好好,我不说了,纪大小姐,记得拿盒子里的银票去赌坊给我下押。” 纪云窈:“知道啦!” 在贡院门口要进去了,还想着给自己押银子,沈暮朝肯定是头一个。 送走了沈暮朝,还有纪云窈的二表哥岑林。 岑林正在和家里人说话,瞥见纪云窈的身影,他控诉道:“表妹啊,你可算过来了!” “二表妹早就过来了,你和表妹夫有说有笑那么久,才想起来看看你表哥我,你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表妹了!” 纪云窈的舅母拍了岑林肩膀一下,“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在争风吃醋?” 岑林:“娘,我才不是争风吃醋,我这是舍不得让表妹嫁给表妹夫!” 纪云窈纠正道:“二表哥,他还还不是你表妹夫,你怎么又提前喊上了?” 岑林嘿嘿一笑,“现在不是,要不了几个月就是了,我先提前改口适应适应。” 纪云窈笑吟吟地道:“ 二表哥,没多少人了,你快进去吧,我答应你,等你出来的时候,我一定第一个来接你,这总行了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岑林道:“表妹,你要是不来接我,你得请我吃顿饭。” 说着话,岑林看下小善,“二表妹,你就是见证人。” 小善弯弯眼睛,“好。” 纪云窈连应几声好,目送岑林进去贡院。 等所有举子都进去贡院,纪夫人、纪云窈和小善准备回府,临上马车前,纪夫人放心不下,吩咐一个小厮留在贡院外边守着,“这几天府里的事情不用你做,你待在这这边就行了,若是看到沈公子身体不适,提前从贡院出来了,你赶紧把沈公子接回侯府。” 小厮赶忙应好。 上了马车,纪云窈笑着道:“娘亲,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沈暮朝高中呢,没想到,您竟然考虑得这么周到。” “为娘当然盼着他高中,他高中了,小羊你嫁过去才能享福,我们永安侯府也才能有个指望。”纪夫人道:“但是,这种事急是急不得的,他毕竟只比你年长两岁,只要他身体不出问题,就是这次不行,下次也肯定行。” 纪云窈狡黠一笑,“娘亲,人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我现在觉得,这句话再对不过。你之前只把沈暮朝当贵婿,但现在,你对他比对我都亲。” 纪夫人嗔纪云窈一眼,“你这个丫头,说话这么没良心,娘对他好,还不是为了你?” 说到这儿,纪夫人神色认真起来,“小羊,虽然你和暮朝还没定亲,但等他忙过这一段,你和他也快成亲了。” “成亲后你们就是一家人,家人间需真心相对,夫妻之间同样如此,你对他好,他才能真心对你好。若只把暮朝当外人,想着利用他,从他身上谋得好处,他又怎会把你、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纪云窈慢慢地道:“所以,我得像对您、对小善一样对待沈暮朝吗?事事考虑他的感受,事事以他为先?托付全部的真心?” 纪夫人忍不住笑起来,能问出这话,可见还是个孩子呢。 “夫君和家人还不太一样,你需要考虑他的感受,但不必事事以他为先,更不该托付全部的真心。”纪夫人道:“小羊啊,若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那你可以把自己的真心交给他,若你和他成亲后,他换了副面孔,那他就不值得你真心以对。” “你是娘的女儿,娘希望你们夫妻和睦,但娘不希望你因为一个男人委屈了自己。” 纪云窈弯着眸子笑起来,“娘亲你真好!不过,嫁人好难啊,听娘亲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还是当个姑娘家舒服。” 纪夫人:“娘也不会匆匆忙忙就把你嫁给暮朝,左右你还能在家里待几个月。” * 寒窗苦读多年,无数次在脑中幻想过这一天,沈暮朝以为自己会紧张,但当他踏进贡院的那一刻,他却是极度的平静,甚至是轻松。 对,是轻松。 在贡院里的这几天,不需要考虑太多,只需心无旁骛的作答。 按部就班的答题,然后交卷、用膳、休息,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和三两举子一起谈天说地,谈论各种话题,凝望夜幕的时候,漫天的星辰映入眼帘,让人只觉轻松自在。 当然,沈暮朝有时也会被漂浮在贡院里的脚臭味、呼噜声以及各种浑浊的气味弄的厌烦,但大体而言,在贡院里的这几天,他非但不觉得难受,还很充实自在。 异味传来的时候,有纪云窈给他准备的香料,觉得闷热的时候,有纪云窈和纪夫人给他准备的凉心静气的药丸和折扇,腰间伤势不太舒服的时候,又有孙邈给他备的药贴。 九天后,出来贡院,各位的举子神态各有不同。 有些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闻起来一股酸臭味,有些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也有些神色自得,透着势在必得的自信与笃定。 张寒舟随着人群往门口走,闻到自己身上和头发散发的阵阵异味,他嫌弃地皱了皱眉。 余光看到前方的沈暮朝时,身为会试一甲热门人选的张寒舟一愣,在贡院里待了九天,大部分人都是邋里邋遢,无精打采,可沈暮朝背脊依然挺直如松,身上的长袍干干净净,就连眉眼间也没多少憔悴。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42节 看到沈暮朝状态这么好,张寒舟心里一咯噔,他又立即扭头看了看,等看到李维和谢珏时,他倏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大家都和他一样,像沈暮朝气色这么好、精神这么充沛的,是少数。 纪云窈答应了要当第一个接岑林的人,站在贡院外边,她眺望着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二表哥。 目光落到人群中肤色冷白、个头高挑的少年身上,纪云窈目光一顿,随即露出笑,伸手挥了挥,“沈暮朝,我们在这儿!” 小善和丫鬟明绿也急忙叫起来,“沈公子,沈公子!” 女子清婉的声音透过嘈杂拥挤的人群,传入沈暮朝的耳畔,他下意识眸中浮出笑,朝纪云窈的方向走过去。 纪云窈首先打量着沈暮朝的神态,见沈暮朝气色还可以,她笑眯眯地道:“不错,看来你身体没出问题。” 沈暮朝“嗯”了一声,出来贡院,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纪云窈。 年轻的闺秀站在树下,如瓷般润秀,耐心地等着他,这一刻,沈暮朝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不是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还有人在惦记着他。 沈暮朝温声道:“你们等多久了?” “还好,也没有等很久。”纪云窈道:“你累坏了吧?马车就在那里,你快点上去休息吧,车里备的有茶水、鸡汤和点心,你若是肚子饿了,吃些垫垫肚子。” 沈暮朝道:“你不来吗?” 纪云窈:“我还得等二表哥呢,二表哥说了让我来接他,不然我就得请他吃饭。” 等岑林? 顿了顿,沈暮朝“哦”了一声,“那我先上车了。” 纪云窈点点头,“嗯,你快去吧,好好休息,你若是等不及,先让马夫把你送回去也行。” 沈暮朝道:“那你呢?” 纪云窈笑着道:“我可以坐小善的马车,或者坐二表哥的车也行。二表哥刚从贡院里出来,我也正想问问他答的怎么样呢!” 沈暮朝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不知怎么回事,他心里突然浮出一阵异样的感觉。 这股感觉,让他不怎么舒服。 他以为纪云窈是在等他,可是,纪云窈真正要等的人,是她的二表哥岑林。 沈暮朝的桃花眸又慢慢扬起,“是有些累,但也还好,我和你一起等二表哥吧。” 二表哥? 沈暮朝还不是她夫君呢,怎么也称呼起二表哥了? 纪云窈犹豫起来,沈暮朝在贡院里整整待了九天,全部的心神和精力都放在会试上面,在这样的环境里,别说要答题,就是什么也不做,也会受不了的,他怎么可能不累? 纪云窈以为沈暮朝是不好意思一个人去车里休息,她自然不可能让沈暮朝陪她一起等,“算了,还是不等二表哥了,我们去马车里吧!” 沈暮朝状若无意地道:“不等他行吗?这样他会不会生你的气?” 纪云窈不在意地道:“不会,二表哥不是小心眼的人,到时候我请他吃顿饭就好了。走吧,我们上车。” 沈暮朝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嗯。” 作者有话说: 小羊:我怎么突然闻到一股绿茶味? 小沈无辜脸:有吗? 第38章 早死小娇妻的三十八天 明绿把点心摆出来, 又把茶盏推到沈暮朝面前,“沈公子,喝茶吧。” 沈暮朝笑着道:“多谢。” 明绿有眼色地道:“沈公子客气了,小姐, 那我先出去了。” 纪云窈微微点头, 等马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纪云窈没有多问和会试有关的事, 而是道:“你那盒子里装了六百两银票, 当天你进去贡院后, 我就拿去赌坊下押了。” 沈暮朝“嗯”了一声, 向纪云窈道了声谢。 把装银子的盒子光明正大摆在书架上,沈暮朝倒也不怕小偷或者旁人偷窃。 纪云窈问道:“不过,你手里还有银子吗?” 薄唇轻启,沈暮朝道:“还有几百两,不过不多,只剩下四五百两了。” 这些钱, 一半是沈暮朝的母亲留给他的,另一半则是沈暮朝这些年来抄书、买笔记和资料攒下来的。 纪云窈算了算, 四五百两, 加上那六百两,就是一千一百两左右,不算多, 但考虑到沈暮朝的家境, 他手里有这么多银子已经不算少了。 再者,沈暮朝来京城待了半年多, 每个月的房租、饭钱、买书等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若不是有这些开销, 沈暮朝手里的积蓄只会更多。 坦白讲,沈暮朝手里有上千两积蓄,在纪云窈的意料之外。 当年去青州找小善的时候,她去过沈暮朝的家里,当然,没能进去,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沈暮朝家在青州城郊的一个村子里,虽然沈家青砖黛瓦,房子和村里其他人家都不一样,但沈暮朝到底是乡下人,纪云窈以为依照沈暮朝的家境,手里顶破天也只有两三百两银子。 沈暮朝手里有积蓄,当然是好事,不过,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心里有疑惑,但纪云窈没有多打听,她询问了沈暮朝的伤势情况,好在沈暮朝还算幸运,会试这几天,他身体各处都没有出问题。 沈暮朝呷了口茶,开玩笑道:“我现在觉得可能受伤也不全是坏事。” 纪云窈好奇地道:“怎么说?” 沈暮朝笑着道:“托你和纪夫人的福,这段时间不少好药材进了我的腹中,伤势痊愈的快不说,在贡院的这几天,我精神也还不错。” “那就好。”纪云窈跟着笑起来,“我在外面等你和二表哥的时候,发现和其他书生相比,你的精气神确实挺不错。” 不少读书人在贡院里待了几天,脸色灰扑扑的,像是沾了一层土。 纪云窈猜道:“看来你发挥的还不错?” “我觉得还不错。”沈暮朝把茶盏放到小几上,“反正我已经尽力而为,剩下的就随意吧,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两人正说着闲话,车门口的竹帘突然被掀开,岑林顶着两只黑眼圈,出现在纪云窈和沈暮朝面前,“好啊,表妹,原来你躲在这里和表妹夫说话,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纪云窈笑眯眯地道:“当然记得,二表哥,是我食言了,你何时想吃饭,我就请你去百味楼用膳。” 望着岑林眼底的一片黑青,纪云窈又道:“二表哥,你是被人打了一拳,还是没休息好啊?” “别说了,在贡院这几天,一到夜里,那脚臭味都快把我给熏死了,床板也是由桌子拼成的,硌人得很,我天天夜里都睡不好。” “更倒霉的是,贡院里的茅房离我的号房特别近,特别是到饭点的时候,一吸一鼻子那种味,我拿棉花塞着鼻子也能闻到。” 岑林扯着衣裳,“表妹你闻闻,我现在衣裳上都是那种味。” 纪云窈嫌弃地往后靠了靠,急忙道:“二表哥你还是自己闻吧,明绿,快送二表哥回马车里去!” 看着纪云窈一脸嫌弃的模样,沈暮朝低下头,不着痕迹嗅了嗅,还好,临出贡院前他特意换了件长袍,身上的味道不算难闻。 纪云窈知道贡院的环境艰辛,但艰辛到这种程度,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和茅房挨着,简直不是人能忍受的,二表哥也太惨了,你呢,你怎么样?” “我还好。”沈暮朝道:“我抽到了最前面一排,正对着几位主考官,环境还算可以。不过,确实有些号房离茅房很近,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只能说是二表哥运气太差。” 纪云窈摇摇头,“看来二表哥高中的希望不大了。” 接下来几天,沈暮朝一边休息,一边温书,等待着会试结果。 会试要到五月下旬才出结果,临出结果的前两天,纪云窈收到了一个帖子,帖子上写道两日后是吉州解元张寒舟的生辰,特邀永安侯府两位小姐前去赴宴。 张寒舟就是今科会试一甲热门人选的其中一个,永安侯府从未和张寒舟有过交际,张寒舟之所以给他递请帖,想来也是沈暮朝的关系。 两天后赴宴,那天不正是要出会试结果吗? 纪云窈拿着帖子去青石巷,沈暮朝也收到了请帖,“刚才寒舟的书童给我送了帖子,向我提到了这件事,送到永安侯府的帖子,是寒舟的未婚妻给你下的。” 纪云窈疑惑地道:“他的未婚妻我认识吗?” “你应该还记得她。”沈暮朝道:“去年你去徐府参加字画局,字画局结束后,拦着你不让你走的那位高小姐,就是寒舟的未婚妻。” 纪云窈想起了,字画局上拦着她不让她走的那位闺秀,名字叫高玥。 当时周二郎逃婚正闹的沸沸扬扬,和周二郎有婚约的是宴国公府的二小姐,而高玥和宴国公府的小姐是表姐妹关系,因着周二郎逃婚,高玥为了自己的表姐打抱不平,才会对她发难。 当天沈暮朝也在场,沈暮朝道:“你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我到时候和寒舟解释一下就是。” “去,为什么不去?”纪云窈道:“有这层关系在,后天高玥的表姐也肯定会去,我若是不去,又会有人议论,说我做贼心虚,不敢见那位宴二小姐。” 提到高玥和宴二小姐,纪云窈不免又想到了周二郎。 没有担当、背信弃义逃婚的是周二郎,无论是她、还是宴二小姐,都是受害者,但那位宴二小姐又是个被逃了婚的新娘子,若宴二小姐是个脑子拎不清的,很容易像高玥一样,连她一并记恨上,可纪云窈压根没做过对不起那位宴二小姐的事情。 说到底,还是周二郎的错,好在周尚书把周二郎的两条腿都打断了,周二郎逃婚和算计纪云窈毁她清誉的事情也全传出去了,周二郎如今是声名狼藉,身为周尚书的儿子,毫无前途可言,身为男子,也不会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他。 周二郎遭了报应,纪云窈这才觉得解气。 那天字画局上,纪云窈不过几番话,就让张寒舟的未婚妻高玥红了脸,又让周二郎的腿被打断了,沈暮朝知道纪云窈可以应付勋贵圈子里的那些闺秀,但后天去了张寒舟家里,到底是别人的地盘,沈暮朝不太放心,“这样,那天你和小善与我一起去。” 提到几个月前的这桩往事,纪云窈微微抬着小下巴,“说起来,在徐府那天,当时我忙着应付高玥,可我记得,你在喝茶看我的热闹。” 沈暮朝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有吗?” 纪云窈秀眉微扬,“沈公子你可是连中四元的大才子,不要说你不记得这件事了!” 沈暮朝眸里闪过一抹尴尬,那天他就喝了那么一杯茶,还恰好被纪云窈看到了。 当时他喝茶看热闹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纪云窈成为未婚夫妻。 “那时候我们又不熟,你们这群大家闺秀扯头花,别人不离开,我也不方便走,就只能喝茶打发时间。” 纪云窈扫他一眼,“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还敢喝别人府里的茶?” “茶杯是我自己带去的。”沈暮朝道。 沈暮朝出府做客,都会把自己平日用的茶具带上,若是不方便的话,他宁愿不喝水。 沈暮朝摸了下鼻尖,心虚地道:“纪小姐,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顿了顿,纪云窈笑盈盈地话音一转,“但我觉得既然你这么爱喝茶,不如我送你送几罐苦丁茶?” “很苦的那种,清火效果很好的。” 果然,女子越笑得好看,越是有问题,纪云窈哪里是要让他清火,是想让他被苦死吧! 沈暮朝轻咳一声,“不用了吧?” 早知道会和纪云窈成为未婚夫妻,当时他肯定不会当着纪云窈的面喝下那杯茶的。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43节 很快到了后天,张寒舟家世还算可以,与高玥定亲后,在京城买了一座两进的宅子,这次的宴席,就是在这座新宅子里举办。 因着还未与高玥成亲,加之张寒舟身上还没有功名,所以这次的生辰宴张寒舟办的不怎么隆重,只给亲朋好友和同届参加会试的举子递了帖子。 男女宾客的席位不在同一处,分开的时候,沈暮朝温声道:“要不我和寒舟知会一声,让他提醒高小姐和宴二小姐几句?” “不用。”纪云窈不怎么担心,“一来,帖子是高玥让张寒舟给我和小善下的,我带着贺礼而来,若高玥或者宴二小姐在宴席上故意闹事,事情传出去,丢了面子的人也只会是她们,这样一来,也又会让人想起宴二小姐被人逃婚的事情,于她们无益。” “二来,这次宴席的主角是张寒舟,你觉得高玥和那位宴二小姐敢惹是生非吗?” 张寒舟能否成为会试一甲不好说,但这人的才情和学识是一等一的好,所以高玥的父亲才等不及榜下捉婿,提前把自己的女儿和张寒舟定了亲。 对于高玥和高家来说,张寒舟也是一个贵婿,因此,纪云窈笃定,高玥和那位宴二小姐,不敢在这次的宴席上动手脚。 沈暮朝微微颌首,纪云窈倒是聪明,难怪她敢来赴宴,原来是把什么都算计到了。 张寒舟不是京城本地人,其父兄家人还未来京城,人手不够,女眷这边由高玥招待。 春去夏来,步入初夏,天气渐热,在屋里吃席,免不了出一身热汗,这次的生辰宴,设在张府后院的一个亭子里,看到六角亭外年轻闺秀那张明艳夺目的面,高玥脸微微一红,怎么几个月不见,纪云窈看起来更漂亮了? 徐府字画局那天,她太过冲动,也太过无礼,纪大小姐心里肯定很讨厌她吧? 高玥迎上去,不太敢看纪云窈的眼睛,结巴了一下,“纪…纪大小姐,纪二小姐,跟我来,你们的位置在这边。” 纪云窈盈盈一笑,“多谢。” 小善跟着道:“谢谢高小姐。” 纪云窈越向她道谢,高玥心里越惭愧,“纪大小姐、纪二小姐客气了,寒舟哥哥与沈公子相识,我便贸然给你们下了帖子,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两位见谅。” 纪云窈和小善落座不久,又有一位闺秀进来了亭子里,高玥走过去,“二表姐,你来了!” 宴书薇注意到高玥脸上的红晕,“宴席还没开始,你这是累着了,还是喝酒了?” “没有。”高玥摇摇头,压低声音,“二小姐,纪大小姐也来了,就在那边坐着,我想趁着这次机会向她赔罪,但我又不好意思开口。” 京城勋贵圈子里姓纪的不止一家,但能被人称作纪大小姐的,只有一个人。 宴书薇明白,高玥口中的纪大小姐,指的是纪云窈。 她的前未婚夫,正是因为纪云窈,才在与她成亲的那天逃了婚,害得她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想起这件事,宴书薇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周二郎逃婚后,虽最后是宴国公府主动退的亲,挽回了一些颜面,但明里暗里嘲讽她的人并不少,有人说她姿色比不过纪云窈,才会被男人不喜,又有人说她一定是有什么隐疾,才会逼得宴二郎不娶她这个国公府的小姐。 因此,前几个月宴书薇不愿出府见人,也就是时疫得到控制后,她嫌待在府里时间太长,太过烦闷,才开始出府走动。 纪云窈算是她的前情敌,同在京城,但宴书薇还没见过纪云窈。 虽然周二郎是个狗东西,可宴书薇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她的前未婚夫心甘情愿的逃婚! 宴书薇出现在亭子里的那一刻,就不断有人看向纪云窈,接着,没多大一会儿,只见宴书薇竟然朝纪云窈的方向走来了,那些闺秀的眼神就更热闹了。 这位宴二小姐,是因着纪云窈才被人逃了婚,如今两个人在同一场席上碰到了,是不是又要有热闹可以看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小沈:还没成亲,我夫人就想用苦丁茶苦死我! 小羊瞥他一眼:你喝不喝? 小沈立马改口:喝,我喝! 第39章 早死小娇妻的三十九天 六角亭外夏花争芳斗艳, 席上的年轻闺秀一袭绿色的纱裙。 宴书薇不曾见过纪云窈,可当她在一众闺秀中看到这抹绿色的身影时,她便有种感觉,这个年轻闺秀一定就是纪云窈。 俗话说红花需绿叶来配, 然而在纪云窈如瓷般白皙的肤色映衬下, 那层层叠叠的纱裙越发显的明绿。 白玉流苏耳珰垂在纪云窈的耳边,初夏的日光斜斜流进亭子里, 落在她柔软的发间和侧脸。 年轻闺秀细背挺直, 明眸皓齿, 色若芙蓉, 仿佛亭子里明艳灿灿的光辉,也不及她夺目灵动、清丽动人。 宴书薇呆呆盯着纪云窈,眼里的惊艳无法掩饰,难怪周二郎会逃婚。 有人赞纪云窈为京城第一美人,之前她还觉得这番称赞夸大其词了,可今日一见, 宴书薇才知道,原来世上真有这般好颜色的人。 她是女子, 只看了纪云窈一眼, 尚且移不开眼,更何况周二郎那个色./欲熏心的狗东西。 宴书薇的目光太过直白,纪云窈顺着看过去, 对上宴书薇的目光, 露出盈盈的笑靥。 她能感受到,宴书薇看她的眼神中, 没有怒火、算计和愤懑, 既然这样, 纪云窈想,今天席上其他人想要看热闹,怕是不能够了。 目光相撞,女子笑靥明媚,好似枝上繁花笼了一层清灼的光,缓缓绽放着。 宴书薇眼里涌出的惊艳更多了,她回过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避开纪云窈的视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其他人的目光来回在纪云窈和宴书薇打量,等着宴书薇主动发难,可她们等啊等,等了许久,也不见有热闹可看。 情敌就在身边,宴书薇却像个闷嘴葫芦,一言不发。 其他人面上露出失望,纪云窈嘴皮子功夫惯是厉害,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能把人说的下不来台,难不成宴书薇也听说了这些事迹,害怕自己嘴上占不到便宜,才不招惹纪云窈的? 纪云窈不想生事,宴书薇同样如此,不过,有些人看不到热闹仿佛就浑身不舒坦,非得挑拨几句才行。 一个着鹅黄纱裙的女子突然道:“会试下押,玥妹妹的未婚夫是张公子,我便也押了张公子,不过,我听说会试前纪大小姐给沈公子押了足足两万两银子,纪大小姐,可是有这么回事?” 说话的这个人,纪云窈不认识,但这次的宴席,没请多少外人,想来不是张寒舟那边的亲戚,就是高玥这边的。 而高玥又和那位宴二小姐是表姐妹,如此一来,这个女子很有可能也和宴书薇有关系,为给宴书薇出头,才故意提起纪云窈给沈暮朝重金下押的事情,好看纪云窈的笑话。 纪云窈淡淡笑了一下,“既然你都知道,还来问我做什么?” 鹅黄纱裙女子又道:“我这不是在关心纪大小姐吗?几个月前徐府的那场字画局,我听说纪大小姐花了千两银子拍了四幅画,当时纪大小姐你说你是透支了未来两年的月银才有银子买画,怎么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纪大小姐便出手如此阔绰?可是纪大小姐你当时没说实话?” “字画局上的那一千两,确实是我从我娘亲那里提前透支的月银。”纪云窈扫她一眼,“我不认识这位小姐,但你这么关心我们永安侯府的情况,那我不妨说几句让你听听。” “我们侯府的规矩是,我和小善日常的花销,都花的是公中的月银,其他的银子,若无意外,我们姐妹俩是不能动的。” 鹅黄纱裙的女子到:“那你那两万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纪云窈秀眉扬了扬,“这位小姐,你不会是觊觎我们永安侯府的钱财吧?怎么张口两万两闭口两万两的!” “你们府里的银子怎么来的,我们府里的这两万两,也是怎么来的。” 女子一噎,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她怎么可能觊觎永安侯府和纪云窈手里的钱财。 鹅黄纱裙的女子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管你几万两,我都不稀罕,我是担心纪大小姐你人财两空啊!” “明眼人都知道,会试一甲可能性最大的是张公子和谢公子等人,纪大小姐你偏要给你未婚夫押那么多银子,到时候纪大小姐你可别连陪嫁的银子都没有了!” 和鹅黄纱裙女子没隔几个座位的宴书薇眉头皱了皱,穿鹅黄纱裙的女子,名字叫高珊。 和高玥一样,也是她的表妹。 高珊肯定是在为她抱不平,才在席上攻击纪云窈的,可她不需要高珊这样做。 宴书薇不想生事端,她突然出声,“珊表妹,天气炎热,你还是喝杯清茶解解渴吧。” 宴书薇前段时间的难过与痛苦,高珊是看在眼里的,若不是纪云窈 ,宴书薇也不会成为沦为笑柄。 高珊就是讨厌纪云窈,“薇表姐,你惯是胆小,不敢说这些话,没关系,我来替你说。” 说着话,高珊又看向纪云窈,“刚好今个是会试张榜的日子,等待会儿报喜的人来了,也不知道纪大小姐还能不能有胃口吃饭?那可是两万两的银子啊,哎呀,我都替纪大小姐你发愁,等你出嫁的时候,若是连陪嫁都没了,这可怎么办啊?” “你这么关心我的嫁妆,怎么,难不成等我出嫁的时候,你要给我添妆个几千两?”纪云窈笑了笑,然后提高音量,“从我入席开始,你三句不离钱的事,是你们府里没钱吗,怎么总盯着我们永安侯府?” 她话里讽刺的意外尽显,奈何这句话着实风趣,话音刚落,席上就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高珊脸色挂不住,“纪云窈你…你太欺负人了!” 小善不高兴地接过话,瞪了高珊一眼,“这位姐姐,你可真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你一直在欺负我姐姐。” “我姐姐压根不认识你,也从未见过你,我们两个坐下来一杯茶水都没喝呢,你难听的话就说了一箩筐!姐姐,你是哪家的姑娘,你爹娘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小善是在乡下长大的,性子直,说话不会给人留面子。 高珊脸色更青了,“你…你……” 被人指着鼻子骂,她要气死了! 一句话没蹦出来,一旁的宴书薇皱着眉,厉声道:“珊妹妹,你还不向纪大小姐和纪二小姐道歉?” 高珊难以置信地瞪着宴书薇,“薇表姐,我是为了你才出头的,让你成为笑柄的人,明明是纪云窈,你竟然让我向她道歉?” 宴书薇面上浮出一抹不耐,周二郎逃婚的风波好不容易才平息,今天高珊自作聪明地闹了这么一出,只会让这桩丑闻再次被翻出来,让她再度被人笑话,还好意思说是为她出头?” 宴书薇沉声道:“珊妹妹,道歉!” 高珊紧紧掐着手掌心,不情愿地向纪云窈和小善赔罪。 纪云窈扫她一眼,“今天是张公子的生辰,我就当方才的事没发生过,不与你计较。但是,你替宴二小姐出头前,我觉得你有必要弄清楚真正伤害了她的人是谁,她现在又是否需要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她出头?” “你的火气是一把刀,让这把刀对准该对的那个人,不好吗?我们几个都是女子,何必为了一个狗东西互相扯头花?” 高珊一愣,她哪里不知道罪魁祸首是周二郎,可周二郎是周尚书的儿子,又被周尚书送到了庄子里思过,她只能把火气发泄到纪云窈身上。 宴书薇同样愣了愣,她没想到纪云窈能说出这番话。 不错,她现在只想把自己被周二郎逃婚的事情压下去,并不需要她身边的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去攻击纪云窈。更重要的是,纪云窈的最后一句话点醒了她。 周二郎是罪魁祸首,不管是她,还是纪云窈都是受害者,她们应该齐心对付周二郎才是。她们扯起了头花,岂不便宜了周二郎? “珊表妹,纪大小姐说的对。”宴书薇慢慢地道:“伤害了我的人是周二郎,把我或者纪大小姐推出来,周二郎倒是什么过错都没有了。” 高珊也想明白了,她讪讪地道:“薇表姐,我…是心疼你,这几个月,你被人说了那么多闲话!” “宴二小姐没能嫁给周二郎,倒也是好事。这种背信弃义、令人作呕的人,岂是良配?和畜生有什么区别?”纪云窈出了声,“至于那些说闲话的人,想来她们要不然是脑子有问题,要不然是她们一定很满意周二郎,不如,就祝她们嫁一个周二郎那样的狗东西吧? 宴书薇和高珊盯着纪云窈,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逃婚风波发生后,宴书薇很少有开怀的时候,可此时此刻,听了纪云窈的话,压在她心头的郁闷怅惘散了大半,宴书薇道:“对,纪大小姐说的对,祝那些人嫁一个周二郎那样的狗东西。” 听到这话,高珊羞愧地低下头,难怪高玥在字画局上闹了一通后,再也没脸面对纪云窈了,她可算知道缘由了。 她今天不该针对纪云窈的,反而是纪云窈点醒了她和宴书薇。 高珊踌躇着要向纪云窈赔罪,这时,一阵爆竹声突然响起,传到众人的耳中。 众人反应了一瞬,宴书薇最先回过神,喜不自胜,“定是报喜的人来了,玥表妹,你快去张公子那边看看。” 宴书薇还没说完话,紧接着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44节 纪云窈紧张了一瞬,果然是报喜的人来了。 报喜的人来到张府,说明张寒舟高中了,那沈暮朝呢? 虽说男女宾客不同席,但眼下报喜的人就在门口,六角亭这边的闺秀们便不讲究那么多了,通通跑到了府门口。 纪云窈与小善跟在后面,也朝府门口走去。 小善同样有些紧张,“姐姐,你说沈公子能不能高中啊?” 纪云窈解释道:“捷报是按名次从后往前传送的,沈暮朝住在青石巷,若他榜上有名,报喜的人很有可能会去青石巷。” 小善“啊”了一声,“可我们今个在张府,不在青石巷啊!” 纪云窈摇摇头,“也是碰巧,张公子的生辰赶在了今天,我们今天才过来了,不然,我们应该在家等消息。” 纪云窈和小善到张府门口的时候,张府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人,沈暮朝也在。 报喜的人敲锣打鼓,张寒舟和他旁边的高玥、高珊、宴书薇满脸喜色。 报喜的人扯着嗓子,“张老爷,您是今科会试的一甲第三名!” 一甲第三? 张寒舟红光满面,更激动了,在他生辰这天,会试高中,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张寒舟的小厮忙着给报喜的人发银子,其他宾客纷纷围上去,对着张寒舟和张寒舟的未婚妻高玥说着恭喜的话。 沈暮朝和纪云窈也过去祝贺了一番,见围上来的人太多,他们两个没有多停留,往旁边站了站。 所有人都围着张寒舟祝贺,相比之下,沈暮朝这边显得相当凄凉,只有纪云窈和小善两个人。 嘈杂的声音中,沈暮朝突然道:“怎么不说话?” 纪云窈看他一眼,“说什么啊?” 沈暮朝道:“随便什么都行。” 纪云窈想,沈暮朝莫不是在紧张? 张寒舟是一甲第三,排在他前头的只有两个人,若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沈暮朝,那说明沈暮朝不是今科会试的一甲,他们下押的那些银子也就要泡汤了。 纪云窈有心安慰沈暮朝几句,但突然让她没话找话,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想,纪云窈道子:“你刚才用席上的东西了吗?” “没有。” 纪云窈又道:“待会儿你别回青石巷了,来我们侯府用午膳吧,你打算吃什么菜,我让府里的厨娘给你做。” 沈暮朝:……怎么又扯到吃什么菜上头去了? 沈暮朝道:“你饿了?” “没有啊!”纪云窈无辜地看着他,“不是你让我和你说话的吗?” 顿了顿,纪云窈又道:“沈暮朝,你别紧张啊,不管你能不能及第,我觉得你都挺优秀的。” 沈暮朝脸上露出古怪,“所以,你觉得我在紧张?” 纪云窈懵了懵,“不是吗?” 沈暮朝忍不住笑出来,“当然不是。” 纪云窈一脸不解,“那你干嘛要让我和你说话?” 沈暮朝唇角微弯,“我是担心你紧张,报喜的人来了,对象却不是我,你在旁边干看着,我怕你太紧张,又怕你心里不好受。” 纪云窈:……原来是这个原因,他们两个互相误会了。 纪云窈道:“紧张嘛,是有点,但我怎么可能会心里不好受?” 说到这儿,纪云窈声音低了些,“说真的,沈暮朝,你觉得你能高中吗?” 沈暮朝眉峰微扬,“当然。” 纪云窈又问道:“那你觉得你会是会试一甲吗?” “张寒舟是第三名,这会又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给前两名报喜的人也应该已经去了。” 如果沈暮朝是会试一甲,那么,报喜的人首先会去青石巷,见不到他,可能会来张府这里。 如果沈暮朝不是会试一甲,便不会再有报喜的人过来。 但目前为之,不管沈暮朝名次如何,张府这边都没有任何动静。 少年立在那里,灼灼的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眼里洋溢着的笃定自若的光,却是比初夏的光芒还要璀璨,“纪小姐,我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会拿一大半的银子去下押?” 纪云窈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沈暮朝接着道:“毕竟我攒那些银子可不容易,还得留着和你成亲。” 沈暮朝说读书人喜欢自谦,他也不例外,可这会儿报喜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有,他就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高中。 沈暮朝是读书人,很少像此刻这样意气张扬,可是,这一刻的沈暮朝,散发着坦然自若、势在必得的自信,比平日里的他还要耀眼几分。 望着长身玉立、意气张扬的少年,纪云窈眸子弯了弯,“可万一银子没了,那你还有钱娶我吗?” 沈暮朝正欲回答,然而,突然又有一阵爆竹声在张府门外响起,打断了沈暮朝的话。 “沈会元,沈会元在吗?” “恭贺沈会元,今科会试一甲第一!” 这里是张府,而张寒舟是一甲第三名,众人反应了一瞬,才意识到报喜的人口中的沈会元指的是沈暮朝。 这一刻,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沈暮朝,不是老爷,而是会元,那个被所有人不看好的沈暮朝,竟然成了今科会试的第一名! 作者有话说: 太晚了,二更推迟到明天下午三点左右更吧! 第40章 早死小娇妻的四十天 方才还围着张寒舟道贺的那些人, “唰”的一下,跑到了沈暮朝这边,争先恐后地说着恭喜的话,生怕晚一步, “恭喜沈会元!” “沈会元仪表堂堂, 才华横溢,面相清贵, 我就知道沈会元会高中的!” “沈会元带伤下场, 竟还拿了第一名, 沈会元天资聪颖, 前途无量啊,危难时刻又挺身而出,救了那么多人,当真是我辈楷模啊!” “哎,但凡我有沈会元三分的心性和天资,也就不会落榜这么多次了!” …… 在众人的嘴里, 恭喜的话仿佛不要钱似的,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 轰鸣的敲锣打鼓声中, 被人群围着, 纪云窈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暮朝没有食言, 也没有说大话, 他果真是今科会试的一甲,甚至还是第一名! 那些恭喜声不断传入纪云窈的耳中, 纪云窈感慨万千, 方才沈暮朝还是无人问津、无人关心, 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众人争相追捧着! 不久前嘲讽、议论沈暮朝的声音充斥着整个京城,甚至在赌坊里,没一个人愿意押沈暮朝高中。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被所有人不看好的沈暮朝,厚积薄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打败了会试一甲的那几个热门人选,一跃金榜题名,完美打了个翻身仗! 纪云窈激动地弯了弯眸子,急忙对着丫鬟明绿道:“马车小几上放着几个荷包,里面装的有银子,你快点拿来,给报喜的那几人。” 明绿满脸喜色地应好,很快拿着荷包跑回来,“多谢你们给沈会元送捷报,天气热,这些你们拿着买盏茶喝吧。” 报喜的几个人接过来,掂了掂荷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呦,还挺重,里面少说装了大几两银子,沈会元和这位纪大小姐真是出手阔绰啊! 谁不喜欢和这种会做人的人打交道呢?报喜的人美滋滋,“沈会元高中,能给沈会元报喜,是我们的福气,沈会元和纪大小姐客气了!” 望着报录人手里的荷包,沈暮朝面上浮出一抹意外,他有把握自己会高中,在来张府给张寒舟贺寿之前,他自然也准备好了荷包,但没想到,纪云窈竟然也备好了,甚至纪云窈备的荷包更精致,里面放的银子也比他的多。 沈暮朝不由得感慨,纪云窈当真是心细谨慎之人!他最了解自己,因此对自己有把握,可纪云窈在不确定他会不会高中的情况下,也提前备好了一切。 这是其一,其二,纪云窈做了两手准备,但一个字都没对他说,沈暮朝清楚,在结果没出来之前,纪云窈这是不想给他施加压力。 看向正和旁人说话的纪云窈,沈暮朝眸里浮出的笑意更浓。 方才被人群围着的是他,眼下,为他祝寿的人全跑到了沈暮朝那边,张寒舟倒是也感受到了落差。 张寒舟心绪复杂了几分,报录人给他送捷报的时候,他有猜过排在自己前头的两个人是谁,他认为可能性最大的是李维和谢珏,沈暮朝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不曾想,最后独占鳌头的,竟然是沈暮朝! 李维、谢珏和他并列齐名,因此,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人拿到会试一甲,他都没有太多感受,因为他清楚,他们几人的实力并没有太大的差距。 可偏偏是沈暮朝成了会元! 会试前的一个月,沈暮朝伤得那么重,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在各方面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沈暮朝依然压了他一头。 张寒舟倒没有嫉妒和不甘,他只有一个感觉,看来,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与沈暮朝实力上的差距。 张寒舟大步走过来,“沈兄,恭喜恭喜!” 沈暮朝温声道:“张兄,同喜同喜!” 宴书薇望着这一幕,又把视线移到纪云窈身上,难怪纪云窈这个京城第一美人,看不上周尚书的儿子周二郎,最后和一个家世普通的举子定了亲,纪云窈还真是有眼光! 沈暮朝去向永安侯府提亲的消息传出去后,宴书薇听到过一些私下里的议论,勋贵圈子里有些闺秀嘲讽纪云窈频繁有流言传出,名声毁了,攀不上高枝,最后只能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 宴书薇想,若是嘲讽纪云窈的那些闺秀此刻在场,岂不是脸都要被打肿了! 纪云窈确实没攀上高枝,但她陪着她的未婚夫一起成了那根被人艳羡的“高枝”! 在场之人皆是满脸喜色,除了一个人。 高珊紧紧握着双拳,脸上满是惊惶和后悔。 刚刚她还嘲讽纪云窈下押的两万两银子要泡汤了,可成了笑话的人却是她! 沈暮朝是会试的解元,只要殿试的时候不掉链子,沈暮朝肯定还是一甲前几名,当今皇上任贤革新,一旦沈暮朝踏入朝堂,早晚会有一番造化,到时候夫荣妻贵,纪云窈跟着会被人追捧。 还有那两万两银子,不,现在不是两万两了,在沈暮朝成为会元的这一刻,两万两已经翻了十番,一下子变成了二十万两! 可笑的是,刚才她竟然翻来覆去用这一点攻击纪云窈! 想起自己方才的嘴脸,高珊自己都燥得慌,她既担心得罪了纪云窈,又恨不得面前有个地缝,她好能钻进去! 宴书薇注意到了高珊的异样,她走过来,“珊表妹,你可是想去向纪云窈赔罪?” 高珊咬着嘴唇,“可是已经太迟了,我现在过去,纪云窈也会觉得我不是真心实意要去道歉的。” 说到底高珊是在为她出头,宴书薇不能坐视不管,“不会,我觉得纪大小姐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你若真心实意向她赔罪,她一定能感受到的。” 纪云窈和沈暮朝要离开之前,宴书薇叫住纪云窈,“纪大小姐,可否留步?”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45节 高珊跟在宴书薇的后面,走到纪云窈身边。 宴书薇道:“纪大小姐,或许现在说这些话已经迟了,但珊表妹和我还是想要解释一下,你来张府赴宴,珊表妹对你出言不逊,是她的错!不过,珊表妹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后来听了你的话,她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高珊低着头,嘴巴嗫嚅着:“纪大小姐,我实在不该出言讽刺你。我说是要为薇表姐出头,可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是我太蠢。我应该去找周二郎讨要说法,千不该万不该把火气发泄到你身上。” 纪云窈扫她一眼,淡声道:“你不是蠢,是欺软怕硬罢了,你不敢得罪周尚书和周二郎,这才对着我闹事,最后让别人看了我们几个人的笑话,又白白便宜了周二郎。” 高珊是应该向她赔罪,和刚才那次不同,这一次高珊也是在真心实意地道歉,但这不意味着,高珊道歉了,她就要对高珊笑脸相迎。 高珊涨红了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宴书薇脸颊也红了红,艰难的地出声,“纪大小姐你没说错,周二郎逃婚的事情发生后,我的家人好友连带着记恨上了你,可是,我到现在才明白,你也是受害者,我们没有记恨你、找你闹事的资格。” “纪大小姐,这不是珊表妹一个人的责任,我也有错!” 宴书薇倒是个明事理的人,周二郎宁死不娶这位宴二小姐,他可太没眼光了。 纪云窈柔声道:“宴二小姐严重了,我知这并非你有意所为!” 顿了顿,纪云窈接着道:“宴二小姐的心情,我能理解,因着周二郎那个狗东西,京城里有关我的流言也有许多。但我觉得这没什么好丢人的,你早早地发现了他的真面目,等于是提前脱离了火坑,这是好事才对。若有人因此笑话你,你直接笑话回去就是。你无需避着人不见,因为你没有错!” “依照宴二小姐您的品德和样貌,何愁找不到一个好夫婿?” 宴书薇眼眶一热,若她早听到纪云窈的这番话,又怎会钻这么久的牛角尖? 宴书薇用力点头,“嗯。” “我躲在府里不敢出门,害怕别人的议论,说到底是我自己没能过去这一关。纪小姐,多谢您的开导,我现在已经想通了,我不会再为难我自己了!” 说到这儿,宴书薇破涕为笑,“我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夫婿的,到时候我请你和沈会元来喝喜酒!” 纪云窈笑吟吟地道:“好啊!” 高玥忙着招待客人,看到高珊在向纪云窈赔罪,高玥也不好意思地走过来,“纪大小姐,还有我,我也得向你赔罪,我一直拉不下脸,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给你下帖子,就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向你说声对不起。徐姐姐举办字画局那天,我不该当众对你出言不逊!” 今天是个好日子,一个两个却都在向她赔罪。 纪云窈摇了摇头,“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提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今天是个好日子,就不说这些了。” 坐在马车里,沈暮朝打量着纪云窈,“刚才忘记问你了,在张府的时候,可有人找你的麻烦?” 纪云窈弯了弯桃花眼,“麻烦倒是有人找,但已经被我摆平了!” 沈暮朝道:“这就好,我本想着若再有人闹事,我就得把这件事告诉张寒舟。” 纪云窈弯起来的眸子变得滚圆,惊讶了一瞬,然后忍不住笑起来,“先不说高玥和张寒舟还没成亲,就算他们成亲了,这是我们女儿家的事,也没理由让张寒舟插手啊!” “怎么没理由?”沈暮朝道:“高玥是张寒舟的未婚妻,这次的生辰宴,也是他们邀请你的,高家、宴家现在都和张寒舟有表亲关系,既然这样,当然得由张寒舟出面解决!你是来给他贺寿的,可不是来让他未婚妻的表姐表妹欺负你的。” 男主外女主内,世家贵族中,男人们一般不插手这种事的,都是让府里女眷自己处理。可沈暮朝不一样,纪云窈打趣道:“那你不怕和他撕破脸啊?” 沈暮朝不在意地道:“有什么怕的,撕破就撕破了。” 沈暮朝这是在维护她吗? 纪云窈桃花眼弯起来,又有一点甜,蔓延在她的心头。 她说起正事,“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是会元,你还真沉得住气!” “还行吧。”沈暮朝笑了一下。 纪云窈问道:“你有想到自己会是第一名吗?” 沈暮朝摇摇头,“会试一甲,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但我也没想到会是第一名。” 纪云窈好奇,“会试的变数这么大,你为何这么有把握,你猜的倒是挺准的。“ 沈暮朝解释道:“会试前,声望比较高的,无非就是李维、谢珏、张寒舟这几个人,我看过他们的文章,李维极擅诗赋,这一点我不如他,但会试考的可不只是作诗。张寒舟和我的水平差不多,我们两个的名次谁能在前面,只看进了贡院各自的发挥,以及主考官的喜好。至于谢珏,若是换一个主考官,或者三年后他再下场,会试的第一名很有可能是他,而不是我。” 纪云窈不明白,“为什么?” 沈暮朝道:“谢珏君子如玉,文风华美,但这次会试的几位主考官,其中一位张大学士和我一样是寒门出身,不喜举子们的文章华而不实,堆砌辞藻。谢珏学识渊博,但他的文风不合那位主考官的胃口,所以我说,换一个主考官批阅或是再等三年的话,会元一定是他的。” “想来谢珏在会试前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我看他心态还算平和,听陆安说,会试之前,他常去茶楼喝茶,倒没怎么复习。” 纪云窈点点头,会试一甲的三个热门人选中,李维擅长作诗但有偏科,谢珏的文风不得主考官的喜欢,那么,唯一一个可能性比较大的,只剩下张寒舟。 难怪那天还没进去贡院,沈暮朝就如此有把握,原来沈暮朝看别人文章的时候,已经把竞争对手的优势和劣势分析出来了。 说到这儿,沈暮朝感叹道:“说起来,我运气当真是不错。我想过自己会是会试一甲,但从没想过会是第一名。” 向沈暮朝道贺的人那么多,但纪云窈好像没没有正式的对他说一声恭喜,纪云窈笑吟吟地道:“不管别人怎么样,现在你是会元,这可不仅仅是运气,沈暮朝,恭喜你啊!” 沈暮朝勾了勾唇,“多谢。” 他突然又道:“纪小姐,你的银子保住了,我那几百两银子,也保住了,娶你的钱还是有的,你就不用担心我没银子娶你了。” 纪云窈反应过来,沈暮朝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那个问题。沈暮朝成了会元,岂不是他们两个就快要成亲了? 得知沈暮朝会元及第的消息,纪夫人更是满脸喜色,喜不自胜,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参加科举脱颖而出,成为会元,可比那些靠祖上恩荫入朝为官的世家子弟厉害多了! 纪夫人特地在府里设了宴,为沈暮朝庆贺,“这可是会试第一名啊,你们是不知道,这几天那些不常和咱们永安侯府走动的,也统统来向我道贺了,羡慕我有个好女婿!暮朝,我要是能有个你这样的儿子该多好,那我估计天天做梦都能笑醒!” 若不是沈暮朝过几天还得进宫里参加殿试,纪夫人还想大摆流水席为沈暮朝庆贺。 上一次纪夫人这么高兴,还是把小善找回府的那天。 纪云窈幽幽地道:“娘亲,首先,他还不是您女婿,第二,他不是您儿子,第三,娘亲啊,您是不是有了女婿就忘了女儿啊?” 纪夫人眉间的细纹舒展开,“为娘这不是太高兴了吗?” 纪云窈鼓了下嘴,目光移过来,轻轻瞪了下沈暮朝,自打沈暮朝来提亲,她感觉自己在纪夫人心里的地位不保了。 对上纪云窈的视线,沈暮朝忍不住笑出来。 他不太好意思地道:“纪夫人,我也是运气好罢了。” 纪夫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更何况,你这可不仅仅是运气好,你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每日每夜的付出,我和小羊是看在眼里的。” 沈暮朝在会试前的一个月受了重伤,身体和精神状态肯定受了影响的,纪夫人甚至做好了沈暮朝落榜的准备,没想到,她的未来女婿厚积薄发,克服重重困难,一鸣惊人,果真是个贵婿! 纪夫人看了看沈暮朝,又看了眼自己的宝贝女儿,“过几日是殿试,等殿试过了,也就没其他事情要忙了,我看了几个黄道吉日,你和小羊挑一挑,看你们打算把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抱歉! 第41章 早死小娇妻的四十一天 纪夫人挑的黄道吉日有远有近, 最近的是在五月底,最远的要到中秋后了。 沈暮朝温声道:“你想什么时候成亲?” 依照纪云窈的想法,当然是越晚越好,当姑娘家才是最幸福的时候, 她总觉得, 嫁人了,就会有很多的拘束和不自由。 女子葱白的指尖在纸上点了点, 纪云窈道:“五月底太赶了, 那时候殿试刚结束不久, 你还要忙着准备入朝为官的事, 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呢?” 五月底确实时间太紧,再者,他还没准备聘礼,沈暮朝道:“不如定在七月份?” 沈暮朝选了一个折中的时间,纪夫人还算满意,时间太紧, 会委屈自己的宝贝女儿,若时间太迟, 又会让人觉得沈暮朝不重视纪云窈。 纪夫人道:“七月份也好, 时间充足,可以好好准备一下成亲的事宜。” 纪夫人转而看向纪云窈,“小羊, 你觉得如何?” 纪云窈当然没有意见, 七月份成亲,那就是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可以多让她在侯府待段时间。加上她的生辰也在七月份, 赶在十六岁的尾巴, 开启了新的生活,也算是一种独特又新奇的体验。 当务之急,沈暮朝需要静下心为殿试做准备,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沈暮朝和纪云窈去了赌坊,他们来这里,当然是来拿银子的。 纪云窈当初给沈暮朝押钱的时候,无数人嘲讽她太冲动,两万多两银子要泡汤了,可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这两万多两的银子,整整翻了十番。 纪云窈押了一万五千两,现在变成了十五万两白银,纪夫人和小善的五千两和三百两,也变成了五万两和三千两。而沈暮朝的六百两银票,如今则是六千两。 今天赌坊里聚的人也不少,有些兴致勃勃地来取钱,有些嘛,望着别人手中的银子,则是一脸肉疼的神情。 少年个头高挑,闺秀身姿窈窕,在赌坊门口看到沈暮朝和纪云窈的那一刻,赌坊里的那些人全围了过来,“沈会元来了!” “恭喜沈会元,贺喜沈会元!” “我也是青州人,沈会元,你就是我们青州的骄傲!” “我就知道沈会元能高中,会元就该是沈公子这样的,沈会元,恭喜恭喜啊!” …… 若不是亲耳听到了,谁又能想到当初在赌坊可是没几个人押沈暮朝能一甲及第的。 以前这些人称沈暮朝为“沈公子”,现在这些人句句不离“沈会元”三个字。 纪云窈瞄了沈暮朝一眼,只见沈暮面色如常,看起来平静沉稳,没有高中之后的骄矜,也没有会元及第后的傲慢。 仿佛,那些人不看好沈暮朝,沈暮朝不在意,而那些人转头来追捧他,沈暮朝更是不在意。 难怪沈暮朝会是第一名,拥有这般不卑不亢、不悲不喜、坦若自如的心态,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的。 沈沈暮朝少年老成,只是不知,他是怎么养成这种性子的? 纪云窈和沈暮朝来取银子,当然也惊动了赌坊的陆老板。 无他,银子的数额太大了! 纪云窈和沈暮朝加一块,就要取走二十多万两银子,一下子让陆老板拿这么多钱出来,比剜陆老板的骨头都让他肉疼。 陆老板摇摇头,“纪大小姐,老夫后悔了,当时说什么老夫都应该劝着你,让你不要押这么多银子的。” 纪云窈盈盈露出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陆老板经营赌坊多年,什么数目的银子没见过,我这些不值一提。” 哪里是不值一提,这可是二十万两啊! 把这些银子给了纪云窈,等于赌坊的根基断了一半! 陆老板盯着纪云窈,“纪大小姐,你说实话,你和沈公子是不是提前串通好了,才故意来赌坊押这么多银子的?” 陆老板百思不得其解,若不是这个原因,他怎么都想不通,纪云窈年纪轻轻,怎么敢大着胆子下押这么多钱。 和陆老板有同样困惑的人当然不少,陆老板这话一出,围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一旁的沈暮朝声音响起,“陆老板,当时我的情况你应当有所耳闻,你觉得我有和纪大小姐串通的可能吗?” 纪云窈接过话,“陆老板,沈公子当时因为救人受了重伤,连他能否参加会试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件事沈公子的同窗以及其他举子也是知道的。”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46节 “再者,会试和平日作文章可不一样,有那么多的变数,不到出结果的那一刻,谁都说不准,这种事情哪能是提前串通好的?若是可以串通,岂不是其他人也可以串通?” 纪云窈说的有道理,但整件事就是太出人意料了,谁想到一个冷门的人选,会一跃成为会试的第一名? 陆老板叹口气,“如此说来,也是纪大小姐和沈公子运气好,那老夫就想不通了,既然沈公子当时并无多少胜算,纪大小姐又为何要执意下押这么多银子?” 纪云窈这样做,当然有这样做的理由,她砸银子,是为了给永安侯府造势。 但纪云窈又不能把这个理由说出来,见众人等着她回答,纪云窈不着痕迹憋了几口气,她两颊微微红了红,然后露出一个羞怯的笑,“沈公子是我未婚夫啊,没有人押他高中,我心里堵得慌,这才给他押了那么多银子。” 陆老板和围观的读书人:…… 人群中不由得有人高声感叹,“这就是两情相悦吗?纪大小姐您竟如此爱慕沈会元,当真是让人羡慕啊!” “沈会元金榜题名,又有纪大小姐这样的未婚妻,我若是沈会元,那可真是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沈会元,纪大小姐为您做到了这个份上,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做到的,您一定得好好对待纪大小姐,绝不能辜负她。” “纪大小姐和沈会元郎才女貌,如胶似漆,情投意合,嗳,看到纪大小姐和沈会元站一起,我突然也想成亲了!” 纪云窈发誓,她没想到她假装修了一下恩爱,竟然会是这样的效果。 这些话,也太咯噔了! 纪云窈想,在这些举子的心里,她和沈暮朝一定很爱对方,像一对比翼双飞的鸳鸯,再等几个月,怕是连小鸳鸯都有好几只了。 可问题是,他们两个只是在假装恩爱,远远没到如胶似漆的份上! 纪云窈尴尬笑了笑,转头看向沈暮朝,冲沈暮朝眨了眨眼,示意沈暮朝不要太意外,配合一下。 沈暮朝当然明白纪云窈的意思,他一双桃花眸勾了勾,露出清灿的笑,盯着纪云窈看了一会儿,然后深情款款地道:“得此未婚妻,自然是沈某之幸,沈某能高中,离不开纪大小姐的支持与信任,沈某绝不会辜负纪大小姐的。” 沈暮朝的眼睛很好看,注视着她的目光,像是一潭泛着涟漪的清波,只倒映着她的身影,又好似蕴了灼灼的光华,温柔但又有几分勾人! 有那么一刻,纪云窈分不出沈暮朝是不是在演戏。 沈暮朝看起来很爱慕她,当着众人说的那些话,也好像不是在作假。 纤密的睫毛翘动,纪云窈心想,沈暮朝的演技可真好。 围着的那群读书人更激动了,“好,沈会元,你说的话我们都记下了,我们就是见证人。” 年轻未婚夫妻秀恩爱,陆老板也吃了一嘴狗粮,哎呦,没眼看没眼看啊! 陆老板最后只得道:“别人一掷千金为博女子一笑,纪大小姐你是一掷万两,只为了给沈公子出气!” “你们俩两情相悦,倒是可怜了老夫啊!你们你们拿的不是银子,是老夫的命啊!” 纪云窈笑盈盈地道:“陆老板是守诺之人,经营着这么大的摊子,见多识广,岂会把那些银子放到眼里?” 纪云窈年轻轻轻,倒是会说话,陆老板即便想赖账,也赖不了。 做生意讲的就是信誉,更何况他是开赌坊的,陆老板只好道:“纪大小姐和沈公子是要现银,还是要银票?” 纪云窈道:“现银吧。” 沈暮朝微微颌首,没有出声。 来赌坊之前,纪云窈早就带足了人生,她把府里的小厮全带来了,担心人手不够,她又从铺子里借了几个伙计。 一箱又一箱的雪花银搬到纪家的马车上,一连搬了几十箱,足足装了好几辆马车。 一排的马车载着雪花银,从赌坊驶向永安侯府。 围观的人是又眼红又懊悔,眼红这二十多万银子,懊悔当初他们有眼无珠,没有押沈暮朝高中。 银子拿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分赃,不对,应该是分配。 纪云窈指了指,“这五万两是我娘亲的,三千两是小善的,至于剩下的银子,沈暮朝,我觉得你应该多拿些。” 沈暮朝薄唇轻启,“为何?这是你的银子。” 纪云窈:“是我的银子不假,可这是因为你,我才能有这么多银子,你才是大功臣!” 纪云窈下押的时候,另有所图,压根没想过能够把银子拿回来,然而,是沈暮朝不仅让她把本金拿了回来,还一下子翻了十番! 纪云窈打算多给沈暮朝两万两白银,“沈暮朝,你不要推辞,这是你应该得的。” 两万两银子,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纪云窈是他的未婚妻,他自然不可能收下。 沈暮朝指了指旁边装白银的箱子,“不用,我也并非没有沾光。” 他下押的六百两,变成了六千两,足够他在京城买座宅子当婚房了! 沈暮朝又道:“你若是想感谢我,不如让你们府里的管家帮我留意一下京城的宅子。” 纪云窈道:“你要买房子?” 沈暮朝“嗯”了一声,“总不能等成亲了,让你跟我一起住在青石巷。买座二进的宅子吧,足够我们两个人住。但我不太清楚价格,又要忙着准备殿试,需要你们帮忙留意。” “在京城买宅子,各地段的价格不同,但大体来说,不是很便宜。”纪云窈想了想,“那你打算拿出多少银子买宅子呢?” 沈暮朝粗粗算了一下,“五千两左右。” 拿五千两买座宅子,再拿几百两修缮一下,然后一千两左右准备聘礼,这样,到最后他手里还能留个大几百两的私房钱。 虽然他要成亲了,但他手里得有私房钱啊! 纪云窈慢慢“哦”了一声,若是沈暮朝没有骗她,加上这六千两银子,沈暮朝现在手里有七千两左右,花了五千两,剩下的两千多两,沈暮朝想干什么呢,不会是想攒私房钱吧? 作者有话说: 小沈:美滋滋,终于有私房钱了! 小羊:下一章就被我拿走啦! 第42章 早死小娇妻的四十二天 永安侯府名下的铺子不少, 每年入账的银子更是不少,但即便这样,看到那几十箱雪花银,纪夫人还是笑开了花, “暮朝这孩子果真是咱们永安侯府的贵婿, 他来咱们侯府提亲,这段时间也没人敢说小羊你的坏话了, 他还给咱们侯府赚了这么多银子。” 两万两,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成了二十万两, 发印子钱都没这么赚钱。 纪夫人接着道:“小羊,虽说这两万两是你下押的,但说到底咱们沾了暮朝那孩子的光,这些银子应该给他一部分。” “娘亲,拿到银子从赌坊出来,我就对他说了, 但他不要。”纪云窈道:“他毕竟是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清高, 又和我有婚约, 咱们给他银子,他肯定不会要的。” “这倒是。”纪夫人道:“那咱们得在其他方面帮衬帮衬他。” 纪云窈道:“娘亲,沈暮朝说想买宅子, 当我们成亲后的婚房。” “宅子?”纪夫人问道:“他准备买什么样的宅子?” “他说想买座二进的, 五千两左右,让我帮忙找一找。”纪云窈道:“京城寸土寸金, 五千两的宅子肯定能买到, 但是位置估计就没那么好了。” 即便沈暮朝不提起买房子的事情, 纪夫人也会让他买的,纪夫人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去没地方住。 纪夫人知晓沈暮朝家境普通,她也不想委屈自己的女儿,依照纪夫人的打算,她出钱买宅子,记在沈暮朝名下,就说沈暮朝读书需要幽静的环境,一直住在青石巷不行,到时候好让两个孩子搬进去住。 但沈暮朝现在自己要买宅子,无论银子是多是少,纪夫人对于沈暮朝是更满意了。 别说五千两,就是沈暮朝只拿两千两买宅子,纪夫人也是高兴的,男人有担当,能自己养起一个家,这才是最重要的。 纪夫人道:“位置不好也无妨,你只管让下人去找就是,遇到合适的,剩下的银子,为娘给你们添。” “暮朝不要银子,咱们刚好用这次机会来给他添补。” “谢谢娘亲。”纪云窈弯了弯眸子,其实她也是这样的打算。 一来,她们母女几个的银子翻了十番,是必须要答谢沈暮朝的;二来,成亲后,她也想住的舒服点,宅子自然是越大越好。 纪夫人道:“暮朝说要二进的,若位置合适也可以,但我想着,买个三进的更好。” 纪云窈犹豫道:“三进估摸着得八./九千小一万了,咱们添补的太多,沈暮朝肯定不会要的。娘亲,二进应该就行了吧?” 永安侯府是三进的宅子,纪云窈住习惯了,不过,买个二进的宅子,纪云窈也是可以的。 沈暮朝没有双亲,又没有兄弟姐妹,身边更是连个书童都没有。即便是二进的宅子,住他们两个人外加下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你们两个自然能住得下,但以后有孩子了,住那么多人可就挤了。”纪夫人想的长远,“等你给娘添几个外孙或者外孙女了,还得找丫鬟和奶娘伺候,到时候,转个身都转不开。现在一步到位,买座三进的宅子,往后十年二十年都不用再换房子了。” 提到孩子,纪云窈脸微微一红,“好吧。” 她娘想的可真长远,她和沈暮朝都没成亲呢,她娘连她生几个孩子都想好了! 纪夫人又道:“你们的婚期定在七月份,修缮宅子少说得一个月,那现在就得动起来了,尽快把宅子定下,到时候不耽误时间。” 纪云窈点点头,“娘,我让岑叔去办这件事。” 永安侯府现在的管家的姓纪,年逾五十,纪云窈和小善都称呼他一声纪叔。 纪管家是家生子,纪云窈父亲还在世的时候,纪管家便打理着侯府的事宜。 纪管家在侯府待了几十年,是府里的老人,无论纪夫人还是纪云窈,都对他格外敬重,在银钱上也从未苛待过他。 所以,纪云窈梦到纪管家和他的侄儿会背叛她的时候,纪云窈是不愿意相信的。 梦中,纪夫人和小善明明是被三皇子害死的,但纪管家传回来的消息,说纪夫人和小善是被山贼所害! 既然她预知了一年后的事情,纪云窈不允许有一丁点的意外发生,一开始,她打算直接把纪管家和他的侄儿赶出府。 但永安侯府的处境和之前不一样了,现在永安侯府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她突然把府里的老管家赶出去,太过扎眼。 况且,若三皇子裴朔一年后真的会对永安侯府下毒手,那么,纪管家在不在府里都不重要。三皇子可以收买一个纪管家,自然也可以收买其他人。 纵使纪云窈重新换了个管家,也不能保证新的管家会对她们母女三人忠心耿耿。 因此,纪云窈把纪管家和他的侄儿留在了府里,又吩咐小厮暗地里盯着这两个人。这样,这两个人有任何异样,她都能及时发现。 另外,纪云窈又重新找了个帮手。 纪云窈不敢再把侯府重要的事情交给纪管家,她向外祖母岑老夫人要了一个人。 她口中的岑叔,便是岑老夫人给他的帮手。 纪管家还在府里,纪云窈不欲打草惊蛇,让岑叔当了副手。 现在,岑叔也是永安侯府的管家。 和纪管家一样,岑管家也是岑府的老人,年轻时帮忙打理岑府,伺候岑老夫人多年,后来岑老夫人年纪大了去了庄子,岑管家也跟了过去。 岑管家和纪管家的年龄差不多,岑老夫人在庄子上事情不多,让岑管家一直待在庄子太过屈才,见纪云窈问她要人,岑老夫人就把人了纪云窈。 “我小的时候,你岑叔就在岑府了,有一次你两个舅舅逃学被夫子抓到了,不敢告诉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是你岑叔把人领回来的。”纪夫人道:“把事情交给你岑叔办,为娘是放心的。”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47节 岑管家的动作很快,不过两天,他就找好了宅子。 “大小姐,一处宅子是在麒麟西街,位置离皇宫近,方便沈会元日后上朝。一处是在金山东街,是座三进的宅子,要价八千两,但这座宅子多年未住人,前段时间才挂牌售卖,需要修缮的地方不少。还有一处宅子也是三进的,在永乐街,要价一万两。” 岑管家办事周到,不仅从房牙那里打听了消息,还亲自跑了一趟,画了图纸,把几处宅子的大致构造和周边街道、商铺等都标的清清楚楚。 望着图纸,一目了然,纪云窈思忖片刻,打算问问沈暮朝的主意。 沈暮朝正在为殿试做准备,在书房中,他接过图纸,仔细看一遍,“第一座宅子就不错。” 纪云窈道:“你不再看看其他的?” 沈暮朝抬眸,“你不满意?” 纪云窈点了点头,“麒麟西街的这处宅子要价五千五百两,和你要求的差不多,离皇宫也近,但只有二进,面积太小了。” 沈暮朝:……太小了? 他住在青石巷,都不觉得地方小,这位纪大小姐是准备一天换一个房间睡觉吗? 不过想起永安侯府的那座大宅子,沈暮朝又觉得纪云窈的要求也不无道理。 纪云窈是侯府小姐,自幼被教养着长大,住惯了三进的宅子。 纪云窈清婉的声音又响起,“娘亲说了,现在看着合适,但等以后就住不开了。这座宅子位置这么好,但到现在都没卖出去,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能花大几千两买宅子的人,自然是不差钱的,既然不差钱,当然更中意地方更大的宅子。 “那第二处宅子,价格与位置各方面都合适,只是太长时间未住人,需要修缮的地方可不是一丁半点。至于第三处,虽然要价高了些,但我觉得挺合适。” 沈暮朝微微垂首,目光落到图纸上,第三处宅子旁边标着“一万两”三个字。 沈暮朝道:“环境清幽,离皇宫和永安侯府也都不远,周围府邸的住户,也都非富即贵,合适是挺合适,但我手头的银子不是很够。” “可我觉得挺好的,方便你上朝,又方便我平日去铺子里,房间也多,是三进的,我们搬进去不用怎么修缮,商铺都在前头那条街,不会太吵闹,有几位京官也在这里住,夜里还有士兵巡逻。”纪云窈道:“你的钱不够没问题,我娘亲说她会支援咱们,你最多能拿出多少?” 沈暮朝现在手里一共有七千三百两,他本打算拿五千两买房子,可纪云窈看上了最贵的那一处。 这样一来,扣除修缮的银钱和聘礼,他得把剩下的银子全拿出来才行。 “最多…六千两。”沈暮朝询问道:“你很喜欢永乐街的这座宅子?纪夫人要添补的话,需要四千两,其实我觉得前两处宅子也不错,买婚房是我的责任,让纪夫人出这么多银子不合适。” 纪云窈笑盈盈地道:“我当然喜欢啊!你若是不让我娘亲掏钱,那我娘亲准备把下押赚到的那些给你几万两,你选哪一个?” 沈暮朝道:“…行吧。” 虽然沈暮朝也好面子,但在他没有足够能力的情况下,他不会让纪云窈跟着他一起住在小宅子里。 从赌坊拿回来的六千两,已经换成了银票。 沈暮朝把一个黑漆木盒拿过来,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取出几张银票,用帕子擦了擦手指,慢悠悠把木盒推到纪云窈面前。 看着他的动作,纪云窈有些好笑,“你是舍不得这些银子?” 沈暮朝叹口气,“…没有。” 他本就做好了买宅子的准备,并不会舍不得掏钱,但他本以为他能攒几百两的私房钱的,这下倒好,除了修缮房屋和去提亲的钱,他手里是一个铜板都没了。 还没成亲,他就攒不了私房钱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很晚,友友们不要等,明天早上再来看,还有就是在四十章的末尾,我又添加了六百字的剧情,想看的话可以再看一遍。 第43章 早死小娇妻的四十三天 沈暮朝给的这个黑漆木盒里, 装的就是买宅子的那六千两银票。 纪云窈让明绿收起来,该商量的都商量好了,她也就不打扰沈暮朝了,“你安心准备, 宅子的事交给我就是, 后面修缮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 沈暮朝面上涌出几分愧疚,正了正神色, “纪小姐, 道谢的话刚才说过了, 但我还是要再说一句谢谢。从我受伤到现在, 这几个月麻烦你了!” 受伤的那天,是纪云窈载着他去的医馆,后来,又是纪云窈给他请了神医,帮他调理身子。 而现在看宅子、买宅子、议价讲价以及后续的一系列事情,也是纪云窈替他处理的。 这些本该是他费心的, 他不得闲,都落到了纪云窈身上。 纪云窈笑起来, “沈暮朝, 你太客气了。说实话,如果是别人,我是不耐烦插手的, 但买的宅子往后我也要住, 由我经手,反而会更合我的心意, 你不要有负担。” 说到这儿, 纪云窈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自打你成了会元,来我们府上的人就没断过,甚至还有不少读书人。” 沈暮朝道:“我在青石巷闭门不见客,可能那些人就拿着贺礼去你们永安侯府了。” 沈暮朝是会试的会元,和他认识不认识的,这几天都来向他道贺,当初那些非议他的人,如今也不得不来讨好他。 沈暮朝不耐烦和这些人打交道,通通不见。 沈暮朝接着道:“那些人也没什么好见的,若再有人去,你和纪夫人不必把他们请进府,带来的贺礼也让他们拿走就是。” 纪云窈微微点头,“这你放心,他们带来的贺礼,我和我娘亲都没有收。” “那我走了。”纪云窈边走边道:“我本来以为过几天就没人来了,没想到这两天来的人也挺多的。” 沈暮朝送着纪云窈离开,“不见他们就是。不过,有几个人来了的话,倒是可以见一见。” 纪云窈停下来,“谁啊?” 沈暮朝唇角扬起笑,“在百味楼被你说是在犬吠的那几个人。” 又要接待道谢的客人,又要忙着找宅子,这几天事情太多,纪云窈都把这几个人给忘了。 纪云窈眼睛一亮,“你倒是提醒我了,当时那几个人大放厥词,说你若是能高中,他们就要跪下来学狗叫向你赔罪。” “这几天,他们可有来找你?” 沈暮朝勾了勾唇,“这几个人哪里敢来?不过,我让陆安去提醒他们了。” 纪云窈有些意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暮朝看着她,“笑什么?” 纪云窈打趣道:“当时嘲讽你的人那么多,陆安他们很生气,我也同样如此,但你看着没事人似的,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 沈暮朝虽然长了一张招桃花的脸,但他看起来温文尔雅、端方清贵,别人来拍马./屁,他笑的和煦,别人说难听的话,他依旧没有太多反应。 特意让好友去提醒那群人学狗叫向他赔罪,不像是沈暮朝能做出来的事情。 沈暮朝勾了勾唇,“当时不和他们计较,是因为没时间也没精力,现在有时间了,自然得好好和他们计较一番。” 纪云窈有些激动,“他们要是来了,你记得找个人通知我一声,我也要看热闹。” “好。”沈暮朝正有此意。 那天在百味楼,是纪云窈听到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又是纪云窈维护了他,为他出头,那些人学狗叫,自然得当着纪云窈的面才行。 说着话,还没走到门口,门外就响起了一阵动静,动静还不小。 走在纪云窈前面,沈暮朝推门一看,眉峰扬了扬。 门外站着几个面红耳赤、不敢抬头的举子,陆安、吴远山等人也在。 看见那几个举子,纪云窈秀眉扬起,呦,还真是巧,说学狗叫,学狗叫的人就来了。 看到沈暮朝,陆安指着道:“暮朝,那天在百味楼,就是这几个人和纪大小姐吵了一架,还说要学狗叫向你赔罪。” 有热闹可看,青石巷的那些住户也都出来了。 几个举子仿佛被打了几巴掌似的,脸火辣辣的疼,头抬都抬不起。 早知沈暮朝不仅能高中,还是会试的会元,他们绝不会在百味楼说那些话。 这几个举子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沈…沈会元,我们有眼无珠,还请沈会元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计较!” 沈暮朝扫他们一眼,“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一人低着头,“赔…赔罪的。” 这人又急忙道:“我们是来向沈会元您赔罪的,沈会元胸襟宽广,定不会和我们……” 沈暮朝不耐烦听他们说这么多,直接打断这人的话,淡声道:“不是要赔罪吗,还不开始?” 这几个人身子抖了起来,那天,他们说沈暮朝要是能高中,他们就要跪下来学狗叫。 青石巷围上来看热闹的人那么多,如果他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学了狗叫,他们还有名声可言吗? 刚才那个举子攥着拳头,“沈…沈会元,我们知道错了,那天在百味楼,纪大小姐也教训过我们了。同是读书人,沈会元您定然清楚读书人的声誉有多重要,我们三年后还得下场,沈会元,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们计较了!” 给他戴高帽,是行不通的。 沈暮朝不紧不慢地道:“读书人的声誉确实重要,言而无信是要被人耻笑的。你们几个说是来向我赔罪,可看起来,好像没多少诚意!” 一旁的陆安愤愤不平,“你们几个在百味楼说的话,大家可都听到了。你们大放厥词非议暮朝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考虑后果?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是你们说来向暮朝赔罪的,这就是你们赔罪的方式?” 吴远山接过腔,“这不是赔罪,这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逼着暮朝原谅他们!怎么,要是暮朝不原谅你们,暮朝就不是大人有大量了?是不是还得让暮朝把你们请进来喝杯茶才行啊?” 沈暮朝现在处于高位,大多数人天生会同情弱者,方才围观的那些人还觉得沈暮朝不该太过计较,但现在,他们也都反应过来了,“这几个人可太不要脸了!” “沈会元,你绝不能心软,就得让他们赔罪!” “这种人,放他们一马也是不知道感恩的。快,快点向沈会元赔罪!” …… 围观的人这么多,被人指指点点,这几个举子不赔罪是不行的。 几人脸色煞白,艰难地跪了下来,“沈…沈会元,我们知错了!” 陆安还嫌不够,“不是说还要学狗叫吗?” 上次在百味楼,纪云窈砸银子让别人骂了他们祖宗十八代,这几个举子颜面尽失,不曾想,很快,他们又经历了一次丢人的时刻。 这一次,甚至比上一次还要丢人。 几个举子眼一闭,嘴唇哆嗦了几下,正要开口,沈暮朝突然道:“别急。” 话音落下,沈暮朝把纪云窈拉了过来。 年轻闺秀明眸皓齿,灿若春华,可看到纪云窈的那一刻,几个举子脸更白了。 这几个举子哆嗦得也更加厉害,“汪…汪……”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48节 那天,这位纪大小姐说他们是在犬吠,他们倒真是在犬吠了! 对着纪云窈学完狗叫,那几个举子两眼一黑,巴不得晕过去,但他们晕了,估计连扶他们一下的人都没有。 最后,这几个人满脸菜色灰溜溜跑走了! 送走几位同窗,沈暮朝轻笑一声,“怎么样?” 想起刚才听到的几声“汪汪”,纪云窈忍俊不禁,“这可比我当时花钱找人骂他们解气多了!” 沈暮朝道:“你找人骂他们,花了多少钱?” 纪云窈道:“几百两吧,阿大留在那里给的钱。” “几百两?”沈暮朝道:“倒是让你破费了!” “没关系,千金难买我开心,那些人值得被骂一顿。”纪云窈笑眯眯地道:“再说了,我又不差钱!” 沈暮朝:……这倒是,他的未婚妻很有钱,有钱到他觉得成亲后,他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纪云窈本打算去岑家,结果被那几个人耽误了这么久,纪云窈道:“我舅母她们肯定等急了,你快进去吧,不用送我了。” 舅母? 沈暮朝正要回去,脚步一顿,“你是要去你外祖家?” 纪云窈:“是啊,我二表哥这次落榜了,我大舅舅、二舅舅狠狠训了他一顿,我得去看看他!” 沈暮朝道:“落榜他心里应该不怎么好受。” “是啊。”纪云窈点点头,“二表哥一贯性子跳脱,但这次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尤其我舅舅还骂了他一顿。我还欠二表哥一顿饭,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些好吃的容易让人开心,干脆我请他吃顿饭吧,好好安慰安慰他。” 请吃饭? 沈暮朝清灿的桃花眸微垂,纪云窈很关心她的这位二表哥! 他薄唇轻启,“我和你一起请二表哥吃饭吧?” 纪云窈犹豫一下,“二表哥现在应该不想见到你吧!你毕竟是会元!” 如果沈暮朝和她一起去百味楼,二表哥估计更没胃口了! 沈暮朝微微垂眸,“嗯”了一声。 等永安侯府的马车离开青石巷,沈暮朝收回目光,眉头微皱。 岑林是纪云窈的二表哥,纪云窈关心岑林是很正常的。 可刚才他心里生出了一阵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和他从贡院出来听到纪云窈其实是在等岑林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不该有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44章 早死小娇妻的四十四天 到了岑家, 纪云窈没见到二表哥岑林,可能是会试落榜心情不好,又可能是被家里人训斥一顿伤了自尊,总之, 岑林躲在屋里不出来。 纪云窈道:“二舅母, 二舅舅真的对我二表哥动家法了?” “林儿和暮朝年纪一般大,结果一个是会元, 一个落榜了, 你舅舅能不生气吗?”说着话, 纪云窈的二舅母刘氏叹口气, “林儿落了榜还嬉皮笑脸的,你舅舅的性子你也知道,他看不惯林儿没心没肺不上进的样子,就拿着戒尺打了林儿几下,林儿要是有暮朝争气就好了!” 单岑林自己落榜没什么,主要是和沈暮朝对比一下, 确实让人生气。 某种程度来说,二表哥也是受了沈暮朝的“连累”。 纪云窈劝道:“二舅母, 会试高中有多难, 我不说您也清楚,二表哥还年轻,往后有的是机会。” 刘氏发愁地道:“他现在也就年龄上还有机会, 你舅舅考他策论, 他怕答的不好,竟然找人代笔。代笔出来的文章, 自然是比他好上一百倍。你舅舅以为他温习的不错, 等他落榜了, 才知道你二表哥原来在骗你舅舅,别说你舅舅生气,我也恨不得抽他几棍子。” “这样是不对,往后您和二舅舅对二表哥管束再严些,不过,舅母,二表哥这次落榜,也未必是他不上进的缘故。”纪云窈道:“二表哥说他的号房离贡院的茅房特别近,别说二表哥受不了,就是沈沈暮朝遇到这种情况,估计也考不了第一名。” 刘氏脸色好看了些,“这倒是。” 挨着茅房一连待九天,都能把人给熏死了! 刘氏接着道:“林儿自己不上心,运气又不好,他不落榜谁落榜!” 见刘氏不像刚才那样生气了,纪云窈笑着道:“二舅母,我还欠二表哥一顿饭呢,我想请他出去吃饭,顺便开导开导他。” 刘氏道:“去吧,小羊,其实你二舅舅打了林儿后,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们男人拉不下面子,你好好劝劝你二表哥,别让他记恨你舅舅。” 纪云窈应下来,请岑林去了百味楼吃饭,点的全是岑林爱吃的。 岑林对着纪云窈倒苦水,“表妹啊,会试前你二舅舅和二舅母把我当成宝,现在,他们看我哪都不顺眼,我的地位是一落千丈啊!” 纪云窈欲出声安慰岑林,突然想到了沈暮朝。 会试前,因着沈暮朝受伤加备考的缘故,无论是纪夫人,还是她,都对沈暮朝颇是上心。 会试后,沈暮朝伤势痊愈了,时间也不似之前那样紧迫,纪云窈和纪夫人去青石巷的次数减少了许多。 也不知道沈暮朝会不会像岑林一样觉得有落差? 纪云窈道:“二表哥,舅舅和舅母刀子嘴豆腐心,他们哪能真的看你不顺眼?不过,你找人代笔也很不应该,你向舅舅认个错吧。” 岑林尴尬地挠挠头,“表妹,不会是我娘对你说的吧?”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岑林耷拉着脑袋,应了声好,“唉,我可真羡慕表妹夫,我要是能高中,别说是会元,就是最后一名,你舅舅和舅母也能把我当祖宗捧着。” 纪云窈笑着道:“我本以为你不太想见沈暮朝的,来的时候沈暮朝说要和我一起请你吃饭,我拒绝了,早知道就让他一起过来了。” “别!”岑林急忙摆手,“表妹夫要是来了,我哪里还有胃口吃饭?” 说到这儿,岑林又急忙道:“表妹,这话你可别告诉表妹夫,我不是讨厌他,也不是嫉妒他,表妹夫能高中我也替他高兴,就是…和表妹夫比一比,我就是地上的一块泥巴。” 纪云窈忍不住笑出来,“我知道的,二表哥。” 二表哥这次是真受到打击了,纪云窈感觉不是会试落榜打击到了岑林,而是身边有一个沈暮朝这样逆天的存在,同样的年龄,参加的也是同一科会试,结果却是截然相反。人比人气死人,就特别容易让人受挫。 从岑林身上吸取教训,担心沈暮朝心理有落差,接下来几天,纪云窈去青石巷的次数频繁了起来。 沈暮朝把书放下,“你不是要去安慰你二表哥吗?” 纪云窈随口道:“二表哥哪里需要我安慰?倒是你,身边又没有人。” 垂眸望着书桌上翻开的那一页,沈暮朝眸里浮出一抹浅浅的笑。 那抹笑意一瞬即逝,纪云窈没来得及看到,只有沈暮朝知道。 很快,到了殿试那天。 马车在巍峨高大的宫门前停下,带刀的侍卫面无表情,严阵以待,脚下的甬道又长又宽,通向着森严厚重的皇宫。 纪云窈虽是侯府小姐,可也不曾进过宫里。 望着那巍峨的宫门,纪云窈道:“沈暮朝,你紧张吗?” 沈暮朝微微颌首,实话实说,“会试的时候倒还好,这次是真的有点紧张。” 纪云窈也紧张,殿试的主考官可是当今天子,但凡有一个地方表现的不好,可能就会得了皇上的厌恶。 想了想,纪云窈道:“我觉得紧张才是正常的,你们这些贡士都是第一次进宫,若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沉稳过了头。皇上肯定也知道这一点的,便是出了什么错,他应当也不会计较。” 沈暮朝看向纪云窈,“话是这样说,但到底不一样,等进了宫里,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皇上看在眼里,可能在我们还不知道的时候,就给皇上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纪云窈明白沈暮朝的担忧,对于殿试,沈暮朝是有把握的,让他和其他贡士头疼的是,他们需要在大殿待一天,经受皇上全方位的审判。 安静了一会儿,纪云窈道:“其实在皇上的眼里,你们这些贡士和每天上朝的那些大臣没什么区别吧?便是再讲究的大臣,和皇上说话,也总有打嗝、喷口水、急着入厕的时候,皇上不会和那些臣子计较,自然也不会和你们计较啊!” “况且,皇上天天和那么多人打交道,前朝后宫,他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只要你放平心态,顺其自然,便是出了问题,也不碍事的。” 沈暮朝愣了下,“…也是。” 纪云窈拿他和大臣们打比方,他心头的压力一下子散了不少。 即便他今天当着皇上的面有了不雅的行为或是失了仪,在皇上看来这都不是事,说句粗俗点的话,平常那些大臣们肯定也会当着皇上的面抠鼻子挠痒痒。 沈暮朝深吸一口气,从马车上下来,站在石板铺成的甬道上,纪云窈突然叫住他,笑吟吟地道:“不管结果如何,你已经很厉害了,我和娘亲在府里等你回来!” 初夏的光线中,年轻闺秀的笑靥灼灼如花,她桃花眼中洋溢着的信任与鼓励,又似一阵阵清润的风,吹拂进沈暮朝的心头,赶走那些扰他心神的紧张与焦虑。 沈暮朝唇角扬起浅笑,“好。” 不管他正常发挥还是失常发挥,表现出色还是差劲,纪云窈都在永安侯府等着他。 想到这儿,沈暮朝目视前方,身躯挺拔,踏出的每一步,都更加坚定自若。 会试的结果当天出不来,傍晚,沈暮朝没回青石巷,而是直接去了永安侯府。 纪夫人早就让厨房备好了晚膳,等沈暮朝用过膳,纪夫人、纪云窈和小善开始打听白天的事情。 小善好奇地道:“沈公子,皇上长什么样啊?” 不止小善一个人好奇,纪云窈和纪夫人也都齐齐盯着沈暮朝。 沈暮朝笑了一下,“皇上日理万机,但看着不显年龄,若不知他已四十五岁,实在是看不出来。皇上留了胡须不过不长,丹凤眼,样貌周正,清贵威仪,还时常背着手下来走动。每个贡士的文章他都有看,不过停留的时间有长有短,刚开始不太适应,后来我就习惯了!” 皇子龙孙们,纪云窈见过的只有三皇子裴朔,她道:“皇上和三皇子长得像吗?” 刚说完话,她反应过来,“不对,你没见过三皇子。” 沈暮朝出声道:“今日大殿里,除了皇上和几位大臣,殿里还有两位皇子,一位稍长些,一位年轻些,回来的时候我听人说,那两位皇子分别是大皇子和三皇子,想来年轻些的就是三皇子。三皇子和皇上乃天家父子,是有几分相像的。” 提到三皇子,纪云窈心情沉着了些,虽然她凭借预知梦避开了一些祸患,但三皇子就像是束于头顶的一把利刃,随时都有落下来的可能。 三皇子天潢贵胄 ,生来就尊贵,仅靠她们母女几人是无法对付的,等沈暮朝日后入朝为官,和三皇子有所往来是不可避免的。 纪云窈柔声道:“你还记得我以前说我做过一个梦吗?” 沈暮朝当然记得,“你们永安侯府可能会遭遇不测的那个梦?” 纪云窈还没说话,纪夫人出了声,“不错,就是这个梦。暮朝,小羊梦见我们永安侯府得罪了三皇子,我和小善以后还会被三皇子害死。” 纪云窈接过话,“我有试着去证实,这个梦很有可能是真的。” “至于梦里三皇子为何要对我们永安侯府下毒手,我有猜到一部分原因,但等你踏入官场后,对于三皇子,你最好也要有所提防。” 沈暮朝眉头微皱,“嗯”了一声。 见沈暮朝皱着眉,纪云窈不好意思地道:“之前没能告诉你,现在我才把这件事说出来,抱歉。”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49节 沈暮朝和她定亲,纪云窈和永安侯府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他就算想下船,也是不可能的。 “怎么没告诉我,我来向你提亲那天,你不是对我说过吗?”沈暮朝眉头松开,恢复刚才的神色,继续道:“当时你说在梦里你们永安侯府得罪了人,我有想过你们得罪的人非富即贵,只是没想到会是三皇子。” 若无意外,三皇子会是日后的储君,永安侯府究竟犯了什么事,才会像梦里一样遭遇不测? 提到三皇子,屋里的气氛沉默下来。 沈暮朝目光掠过母女几人,最终停留在纪云窈面上。 纪云窈白嫩的眉心微微蹙着,盛着浅浅的担忧。 沈暮朝清越的声音打破屋中的静谧,“不一定会像梦里一样,再者,等我入朝为了官,即便永安侯府有得罪三皇子,我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些风声。” 纪云窈轻轻点头,“你说的对。” 担忧是没有用的,现在为这些事发愁更没有用,过一天是一天吧! 纪云窈又问道:“那你觉得你殿试的表现怎么样,名次能够排第几?” 沈暮朝往后靠了靠,修长的手指敲了下扶手,“可能不是很好。” 纪云窈有些意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写最后一个文章的时候,皇上走到我身旁,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沈暮朝道:“等皇上走后,我偏头看了眼,皇上眉头紧皱,面带不豫,好像不是很满意。” “不是很满意?”纪云窈蹙眉猜道:“难道是你文章写的不好?” 沈暮朝微微摇头,“我后来检查了好几遍,感觉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我那篇文章不得皇上的喜欢。”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有时候,一篇文章的质量合格与否,全看主考官的喜好。只是,若文章的文风或者内容不合皇上的胃口,那沈暮朝的殿试的名次就不会太靠前。 “没关系,就算皇上不喜你的文章,你会试时是第一名,总的名次肯定不会太差的。”纪云窈道:“我听说殿试后你们这些新科进士还有一次考核,若是那次考核通过了,照样可以留在京城为官。” 金銮殿中,当今天子翻阅着众位贡士的文章,对着几位大学士道:“你们觉得这几个人如何,哪位堪当一甲?” 一大学士道:“谢珏的文章才情尽显,其祖父又是当世大儒,谢府的子弟应当是君子如玉,有超世之才!” 另一个大学士道:“张寒舟的文章也不错,听说他连中四元,可惜会试是一甲第三,若不然,他就能连中五元了!” 听到这句话,另一位陆大学士道:“这里倒是有个连中五元的。” 皇上来了兴致,“何人连中五元?” 陆大学士道:“禀皇上,青州贡士沈暮朝连中五元,之前的县试、府试、院试、乡试加上这次的会试,他都是一甲第一。” 找到沈暮朝的文章,皇上皱了皱眉,对于沈暮朝这个名字,皇上不怎么熟悉,但对于沈暮朝的文章,皇上是一点也不陌生。 殿试那天,沈暮朝在大殿里写文章,皇上走到他身边,沈暮朝文中的一部分话语和观点,皇上并不认可。 所以皇上才盯着沈暮朝看了那么久,不过,虽然不认可沈暮朝的文章,但直到现在,皇上也没挑出有什么问题。 沈暮朝的文章鞭辟入里,引经据典间又不悬浮无物,对于沈暮朝文里的观点,皇上更是到现在也还没想好该如何推翻。 陆大学士道:“关于沈暮朝另有一件事,不知皇上可听说过?” 皇上“哦”了一声,“什么事?” “皇上,会试前一个月,百味楼发生一起伤人事件,一个名叫刘大的中年男人手中握把菜刀,闯进了百味楼。当时,正是这位沈姓举子挺身而出,救下了几位妇孺。那几位妇孺只是受了轻伤,逃过了一劫,否则,当日极有可能发生命案。” 皇上道:“挺身而出是一壮举,但怎么连陆爱卿你也知道这件事了?” 既是陆大学士主动提起,便从未想过要瞒着皇上,“不瞒陛下,沈暮朝救下的其中一人,是位姑娘家,正是微臣的侄女。当时,歹徒拿刀冲向微臣的侄女,百味楼围观的人中,只有沈暮朝一人拦下了那位歹徒。” “沈暮朝还未弱冠,十八九岁的少年有胆有识,挺身而出,微臣很是敬佩,他从歹徒刀下救了微臣的侄女,更是对陆府有救命之恩。” “事发时,离会试只剩二十来日,微臣感念他的恩情,又担心影响到他,所以微臣一直有关注他。微臣还听说,因他受伤影响到了备考,会试前非议他、不看好他的人不是少数。那时微臣很是愧疚,若沈暮朝落了榜,那微臣给他多少补偿都不为过。” 龙椅上的皇上若有所思,少年挺身而出,却登高跌了重,难为他还能爬起来,一跃成为会元。 到了殿试揭榜那日,沈暮朝与其他贡士一道等候在金銮殿外。 大殿中,皇上没急着宣读名次,而是又把名次靠前的几位贡士召进了殿里。 天子气度摄人,但谈起话来,并非威仪之人。 和李维谈话时,皇上特意提到了大诗人王维,询问李维对王维的看法。与谢珏话闲时,皇上训问了谢珏祖父的近况。 与张寒舟以及其他举子谈话时,皇上也并没有考校他们的学问,而是问了些家常的问题,比如他们平日爱吃什么菜、常看什么书。 轮到沈暮朝的时候,目光落到沈暮朝身上的那一刻,皇上挑了挑眉! 少年长身玉立,眉目清隽,有着年轻人独有的意气与蓬勃,殿外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笼着层清透的光。 后宫有三宫六嫔,皇上每次去到后宫,看着那些美人心情就不错,同样的道理,一大清早就看到了沈暮朝这张脸,着实养眼! 沈暮朝等着皇上问话,只听皇上好奇地道:“你父母可在世,你可是遗传了你父母的长相?” 沈暮朝:…… 他不是脸皮薄的人,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上问了他这样的问题,还是有几分羞耻的。 沈暮朝耳廓微红,“禀皇上,学生母亲已离世,学生的长相,更多是遗传了学生的母亲。” 沈暮朝尚未有功名,而殿试的时候皇上是主考官,所以沈暮朝称自己为“学生”是没有错的。 沈暮朝的父母定也是男才女貌,才生了一个这么俊朗的儿子。 皇上想起了几位正在长个的小皇子,道:“殿里这么多人,属你个头最高,你是吃了什么长了这么高个子?” 皇上的问题,还真是出人意料。 沈暮朝温声道:“学生幼时不挑食,又习过武,所以身量一直比同龄人高些,加之前段时间养伤,学生吃了不少补品,个头…又长了些。” 皇上打量了沈暮朝几眼,“你这个年纪还会长个子,朕是长不了了!” 说到这儿,皇上又道:“就该让十皇子、十一皇子过来听听你的话,他们俩挑食又懒得练骑射,哪里能长得高?” 皇上又问了几句家常话,当沈暮朝以为皇上要召下一个人问话的时候,皇上低沉的声音却又在殿中响起,“沈暮朝,朕听说你已连中五元,那你可想要连中六元?”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早死小娇妻的四十五天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中, 大周的君主高高坐在上首,凝视着下面的一排贡士,等着沈暮朝的回答。 殿中安静,所有贡士皆屏气凝神, 不敢抬头仰望君主一眼。 沈暮朝微微垂首, 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飞速思考着应对之策。 他无亲无故, 无权无势, 寒窗苦读多年, 终得以站在金銮殿中, 怎会不盼着连中六元? 可上首凝视着他的人,不是他平日接触的市井人家,也不是书院里给他讲学的夫子,皇上万人之上,若他回答有一个字的错误,便会招致皇上的厌恶。 哪个君主喜欢野心勃勃、狂妄自傲的臣子呢? 他回答是, 不可以,回答不是, 更不可以。 然而皇上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他不能拖延,也无法拖延。 大殿里摆着鎏金冰鉴,可沈暮朝的后背还是生出了一层薄汗。 皇上虽然看起来和蔼近人, 但沈暮朝清楚, 他这一次的回答,关乎着皇上对他的观感, 也关乎着他的前途。 他该怎么回答呢?千钧一发之际, 沈暮朝突然想到了纪云窈。 殿试那天, 纪云窈在马车上说过,让他不要紧张,顺其自然即可,皇上乃贤明之主,见过的人和事多如牛毛,不要担心在皇上面前失仪,当然,在皇上面前耍小聪明也是不行的。 沈暮朝呼出一口气,清越的声音在金銮殿响起,“回禀皇上,学生数年苦读,曾几何时,也做过连中六元的梦,若能如此,学生喜不自胜。” “但学生的未婚妻对学生说过,学生名次靠前还是落后都无妨,她都会在府里等着学生,为学生设宴庆贺。” “无论学生是否连中六元,在学生未婚妻的心里,学生并不差劲。” “学生自然期盼连中六元,然而六元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并非评价学生的唯一标准,也非学生最在意的。” 沈暮朝前半段的回答,皇上不意外,但听到最后一句话,皇上道:“哪你最在意什么?” “读书做人,无愧于心,脚踏实地,不虚度光阴,不负好友亲人的期盼,这才是学生最在意的。”顿了顿,沈暮朝又补充道:“不过,眼下学生最在意的,是希望不辜负学生未婚妻的期盼。” “会试前的一个月,学生的未婚妻帮助学生许多,甚至不顾自己的声誉来维护学生,学生希望能让她风风光光、不留遗憾地嫁给学生。” 皇上轻笑出声,在金銮殿中,敢当着他的面提未婚妻的,沈暮朝是第一个,到底还年轻! 可他挑的是状元、是进入官场的新鲜血液,不正是需要像沈暮朝这样的年轻人吗? 沈暮朝之前连中五元,他的才华与学识自不必说,在金銮殿向他回话,少年也是坦荡从容、沉稳有条,没有一丝畏缩。 诚然,殿试时沈暮朝做的文章,部分观点与看法皇上是不认可的,可沈暮朝只是一个年轻书生,皇上竟想不出该如何推翻和反驳,不正说明沈暮朝有超世之才? 皇上扫过一圈,大殿里恭敬垂首的贡士有十多个,一众人中,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只有沈暮朝。 勇挡歹徒挺身而出,仪表堂堂又如松如竹般清正,大周需要的便是像沈暮朝这样的读书人! 皇上面露赞许,“你提到你未婚妻,看来你是快要和你未婚妻成亲了。” “风风光光、不留遗憾?那好,朕就让你连中六元!” “沈暮朝,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沈暮朝怔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把意外与激动压在心头,他神色端正从容,上前一步,朗声道:“是!” 少年清越坚定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中,年轻俊朗,意气张扬! 沈暮朝被钦点为状元郎,李维排在了二甲第一,张寒舟与谢珏分别是榜眼和探花。 其实,皇上最初是打算让沈暮朝当探花的,无他,沈暮朝的相貌着实太过俊朗,只有他当探花郎才最有说服力。 再者,会试三年一次,状元有许多,但连中六元的状元,百年难遇。是以,今科状元的人选不可敷衍。 不过,经过与诸位贡士的交谈,皇上最终改了主意。 陆大学士提到沈暮朝见义勇为的事情,其实是在举荐沈暮朝,沈暮朝自身的表现与应对,也确实挑不出错。 至于沈暮朝提到了他的未婚妻,皇上也不觉得沈暮朝太过儿女情长,年轻人,本就如此。沈暮朝能提到自己的未婚妻,反而说明他是个有抱负又有情有义的男子。 传胪大典后,高大的宫门依次开启,新出炉的三百名进士准备骑马游街! 对于这些进士而言,穿着进士长袍,骑着高头大马,游遍御街,无疑是一生中最辉煌难忘的时刻。 观看进士游街的人有许多,街道两旁围着男女老少,道路两边的茶楼、酒楼也都被预定光了。 纪云窈提前让小厮在茶楼定了一间房间,房间在二楼,等沈暮朝骑马经过这里的时候,她还有纪夫人等人就能看到。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50节 除了纪云窈、纪夫人和小善,纪云窈的两位表哥今日也过来了。 纪云窈打趣道:“二表哥,你不是不想见沈暮朝吗?” “骑马游街的机会,我是不知道有没有了,但表妹夫这么风光,我可不能错过。”岑林又嘿嘿一笑,“再说,我要是不来,我做梦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梦。” 还不到时候,纪云窈看了一眼回到了桌子边,小善和岑林倒是有耐心,趴在窗棂旁,边说话边注意着下面的动静。 大表哥岑森坐在梨木椅上,呷了口茶,“表妹,你和暮朝的婚期定在七月份,时间不短,但也不长,你和姑母这边我倒是不担心,但暮朝那边可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纪云窈柔声道:“他毕竟不是世家子弟,身边又没人帮他操持,一些繁琐的礼节都省掉了,他要准备的,也不过就是聘礼和宅子,这两样他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大表哥你别担心。” 其他的岑森倒不担心,“宅子也准备好了?” 纪云窈“嗯”了一声,“宅子是三进的,在永乐街,环境、位置都不错,虽然是从别人手里买的旧宅子,不过稍微修缮一下就能搬进去。” “买宅子的钱,也是沈暮朝出的。” 听纪云窈这么说,岑森就彻底放心了,“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让小厮来岑府。” 纪云窈笑着道:“大舅母不也在忙你的亲事?” 岑森前段时间也定亲了,娶的是一位御史家的大小姐。 岑森:“这不还有岑林吗?反正他这段时间闲着也没事干,他说等咱们俩的亲事过去了,他再去书院,干脆就让他去你们府里帮忙!” …… 岑林百无聊赖打量着前方,这时,街道两旁人群喧哗起来,穿着盔甲的御林军开道,众位骑着高头大马的进士出现在人群面前。 最前方的少年一身绯色的状元服,面如冠玉,背脊挺直,位于马背之上,修长的手轻握着缰绳,不紧不慢进入人群的视野。 岑林眼珠子瞪大,趴在窗棂旁,拍了拍小善的胳膊,急忙道:“小善你快看,那是不是沈暮朝?” 小善惊喜地叫起来,“是,是沈公子!” “姐姐你快来看,沈公子是状元!” 纪云窈正在和岑森话闲,听到这句话,她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沈暮朝竟然是状元? 纪云窈快步走过去,绯色长袍、头戴官帽的少年走在最前头,引领着其他的进士,少年气度清贵,宽肩窄腰,俊美无俦,不是沈暮朝是谁? 纪云窈忍不住眸子弯起来,大表哥岑森也快步走过来探头往外看。 岑林和小善满脸喜色,忍不住叫起来,“沈公子/表妹夫可太厉害了,是状元哎!” 一贯沉稳的岑森忍不住感叹,“可不止是状元,这可是连中六元的状元!” 回到侯府后,小善这段时间有跟着夫子练字读书,但她不懂这些,“大表哥,连中六元的状元很少吗?” 岑森激动地道:“大周建朝两百多年,连中六元的状元只有两个,可谓是百年难遇,你说少不少?” 百年难遇? 也就是说,加上沈暮朝,整个大周几百年间只有三个连中六元的状元。 小善惊讶地张大嘴巴,“大表哥,姐姐,沈公子莫不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文曲星下凡?” 岑林眼睛一亮,“对,表妹夫就是文曲星下凡!难怪他是状元,大哥,表妹,你们看,我这次落榜可不全是我的原因,天上的文曲星还有别的神仙,都没下凡到我身上!” 岑森随手用折扇敲了他一下,“别找借口,等办完了表妹和我的亲事,你就给我去书院读书去!” 进士游街,年轻的姑娘们手中拿着手帕、荷包或是花枝,朝马背上的那些进士扔去。 “探花郎好俊啊!” “乖乖,最前头的那个状元郎怎么比探花看着还俊!” “不仅俊,瞅着也更年轻!也不知道这个状元成亲没有?” “你就别想了,人家状元郎早就定亲了,会试前他就去永安侯府向纪大小姐提亲了。” “沈状元现在可是连中了六元啊!哎呦,后悔死我了,早知道我就该押沈状元高中的!” …… 往年进士游街,探花郎收到的花枝、帕子最多,今年倒是不一样,年轻姑娘们纷纷把手里的东西往沈暮朝身上扔去。 纪云窈垂眸望着这一幕,心想,幸亏沈暮朝定亲了,不然,要把他榜下捉婿的人肯定不少。 小善从桌子上的长瓷瓶里抽了一枝海棠,“姐姐,你要不要也给沈公子扔一朵?” 纪云窈接过来转了几圈,摇摇头,“不要了。” 她在二楼,扔不到沈暮朝身上的。 御林开道,骑马游街,一个人最风光、最荣耀的时候莫不如此。 纪云窈两颊露出笑,心里也替沈暮朝高兴。 经过茶楼,沈暮朝下意识抬头。 纪云窈告诉他,他们一行人今天会在茶楼等他。 小善高兴地指了下,“姐姐,沈公子在看你!” 岑林更是疯狂摆手,“表妹夫,表妹夫,我们在这儿,你听到我喊你了吗?” 纪云窈脸一红,拍了岑林的胳膊一下,“二表哥你快别喊了。” 实在太羞耻了! 不知道沈暮朝有没有听到,其他人肯定能听到。 少年双眸清灿,眸中浮出温煦的笑,仰头凝视着二楼窗棂边的年轻闺秀。 茶楼二楼往外看的人很多,但纪云窈很好辨认。 纪云窈抿唇一笑,探身而出,一手扶着窗棂,一手握着那枝海棠,对着沈暮朝摇了摇。 这一摇,人群更热闹了,“哎呦,沈状元和纪大小姐好恩爱啊!” “一个是侯府小姐,一个是寒门出身的状元郎,沈状元是不是为了纪大小姐才这么用功读书的?” “话本子里也没沈状元和纪大小姐甜蜜,我还看什么话本子啊!” “沈状元不接别人扔的话,是不是就等着纪大小姐给他扔花呢?” …… 忙完一系列事情,傍晚时分,沈暮朝终于回到了青石巷。 骑马游街后,皇上又在曲江边设了宴,招待他们这些新科进士,除了皇上,几位皇子与朝中大臣都在。 沈暮朝是状元,向他敬酒的人是最多的,他没吃多少菜,酒水倒是喝了一肚子。 沈暮朝脑袋有些晕,回到青石巷,他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沐浴更衣后,才去永安侯府。 永安侯府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沈暮朝掀开竹帘,看到纪云窈时,有些意外,“你怎么也在?” 纪云窈笑吟吟地道:“还不是我娘亲,我娘亲说今天是个不一般的日子,一定要让我来接你。”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沈暮朝虽然还没洞房,但他也和纪云窈定亲了,对他来说,今天确实不一般。 纪云窈笑盈盈地道:“沈暮朝,恭喜你呀,你不知道,我们看见你在最前头的那一刻有多惊讶!” “不光你们惊讶,其实我也这样。”忙碌一整天,沈暮朝往后靠着车壁,“我没想过皇上会钦点我为状元。” 沈暮朝是读书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连中六元有多困难。 纪云窈道:“你不是说殿试那天皇上盯着你看了好大一会儿吗?看来当时皇上对你不是不满意,而是有其他原因。” “是。”顿了顿,沈暮朝道:“今天皇上问的话,也不怎么好回答。” 说到这儿,沈暮朝目光落到纪云窈脸上,勾了勾唇,“说起来,要不是你,或许我成不了状元。” 纪云窈不解,“什么意思?” “皇上问我的问题不好回答,当时我还挺紧张,但想到了你之前对我说的话,我就放平心态了。”沈暮朝温声道:“后面回答的时候,我也提到了你,皇上看起来还算满意。” 纪云窈有些小得意,“哎呀,看来我运气挺好的。” 今天一天就没闲着,马车里清甜的果香与纪云窈身上的清香飘入鼻端,沈暮朝昏沉的脑袋清明了些,他靠着车壁休息的时候,余光瞥到了小几上的一支海棠。 白天给他扔花的人那么多,他全躲开了! 那些花和荷包,经过了别人的手,他连碰都不想碰一下,不过,张寒舟的未婚妻高玥也给张寒舟扔花了。 沈暮朝长睫翘动一下,突然道:“白天扔花的人好像不少,我见好多女子也给她们夫君或是未婚夫送花了。” 纪云窈点点头,“是这样,我也看到了。” 安静片刻,沈暮朝轻咳一声,状若随意地道:“那你怎么没给我送花?” 第46章 早死小娇妻的四十六天 沈暮朝靠着车壁, 瑰色的霞光流进车厢,落在他冷白的面上。 马车稳稳当当行驶在街道上,沈暮朝似乎是漫不经心说出了那句话,可这句话一出, 几分暧昧氤氲而出, 悄悄漂浮在车厢中。 纪云窈愣了一下,一抹热意静静地爬上两颊, “你…想要花?” 倒也不是, 沈暮朝并不喜花, 也不是想要一朵花。 归根究底, 海棠花也好,芙蓉花也罢,重要的不是这些娇艳的花枝。 和他同一科的张寒舟都收到了来自未婚妻的花,看到那一幕,当时沈暮朝以为纪云窈也会给他送花的。 沈暮朝“嗯”了一声。 纪云窈脸红了红,白天骑马游街的时候, 向沈暮朝送花和香囊的女子那么多,沈暮朝一个都不要, 这会儿却在问她要一枝海棠。 拿起躺在小几上的那枝西府海棠, 纪云窈轻声道:“给你。” 她又补充道:“不给你送花,是因为当时我在楼上,扔不到你手里, 我又怕砸到其他人。” 花枝烂漫, 枝上缀着的几朵西府海棠,娇艳欲滴, 如胭脂点点, 落在枝头。 沈暮朝接过来的那一刻, 无味的海棠,却沾染着几抹清甜的气息。 他用指腹摩./挲着柔软的花瓣,不知是熏上了车里的果香,还是年轻闺秀身上的清香。 沈暮朝轻轻嗅了一下,桃花眸流着清灿的光,“很香。”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51节 纪云窈疑惑地“嗯”了一声,瞪大眼睛,“怎么会是香的?” 沈暮朝的味觉确定没有出问题吗? 沈暮朝低笑一声,没有说话,把玩着那枝西府海棠。 当天夜里从永安侯府回到青石巷,沈暮朝把那支西府海棠插在了书房的瓷瓶中。 海棠娇艳,盛开在白瓷瓶中,恰似年轻闺秀那般明艳动人。 状元游街是京城的一桩热闹事,望着沈暮朝骑在马上离开的背影,徐清愉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去岁字画局那天,是她第一次见到沈暮朝,当时,沈暮朝的长相,给她留下了印象。 上元节那天夜里,花灯璀璨,灯火通明,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在她快要摔倒的时候,又是沈暮朝救了她。 遇到沈暮朝这样的郎君,很难不动心吧? 上元节那天夜里,沈暮朝隔着衣袖握上她手腕的那一刻,徐清愉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只等沈暮朝会试高中后,就让徐大学士和沈暮朝商量亲事,可是,凭空出现了一个纪云窈。 徐清愉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自然不可能再去缠着沈暮朝,可今天看到意气风发、状元游街的沈暮朝,徐清愉的心又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温润如玉,清贵如松,又连中六元,一跃而上,沈暮朝这样的男子,各方各面都是上上等,徐清愉怎么可能会不遗憾? * 沈暮朝连中六元,无需像其他二甲、三甲进士那样经过考核才能进入翰林,他是状元,直接担任了翰林修撰一职。 沈暮朝母亲离世多年,沈暮朝无需回青州探亲,因此,其他进士各自回乡,沈暮朝留在了京城,哪里都没去,比其他人早两个月入了翰林院。 纪云窈和沈暮朝的亲事定在七月下旬,按照习俗,七月份其实是不适合办喜事的。 七月又名鬼月,讲究些的人家嫁女儿时,一般都会避开这个月份。 当时,沈暮朝和纪云窈把婚期定在这个月,他们两个没有经验,忽略了这一点,事后纪夫人想起来了。 纪夫人打算把婚期往后挪一个月,不过,纪云窈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做更改。 纪云窈的生辰就在七月份,她倒不害怕鬼神之说,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吉利。 这是其一,其二,沈暮朝虽提前入了职,但同科进士大多都回乡探亲了,翰林院的那些老人们体恤沈暮朝,没有给他安排多少任务,是以,沈暮朝这两个月不怎么忙。 等到八月份,探亲假结束,到时候所有的进士都回了京城,沈暮朝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清闲。 刚入官场,正是表现的时候,到时候其他进士都卯足了劲办公,沈暮朝反而因着成亲要请婚假休息,这也太不合适了。 八月份成亲没有太多空闲时间,纪云窈道:“娘亲,还是按之前的时间吧。” 依照纪夫人的意思,避开七月,八月份挑个黄道吉日风风光光地出嫁,这样才吉利,但成亲是两个人的事,纪夫人道:“干脆你去和暮朝商量,看暮朝怎么说。” 听了纪云窈的思量,沈暮朝温声道:“我提前入了翰林办公,到时候休几天婚假也是使得的,你不必顾虑我,再者,即便耽误了手头的公务,我到时候多熬几个夜就行了。” “倒也不全是因为你,主要是我八月份也不得闲。”纪云窈笑了笑,“八月份我大表哥要成亲,我们不能和他撞,还有八月份正值换季,水云间、胭脂坊还有花灯坊都要秋季上新,这几个铺子都是由我打理的,正是忙碌的时候,我也不得闲。所以我想着七月成亲挺好的,不会耽误你我的时间。” 纪云窈无所谓,沈暮朝自然也不信鬼神之说,什么时候成亲都是一样的。 婚期定在七月中旬的最后一天,为了让纪云窈享受最后一段姑娘家的时光,这几天纪夫人也不让她忙铺子里的事了,纪云窈的手帕交和几个表妹也给她定了一个计划,让她好好度过成亲前的时光。 纪云窈的一个小表妹道:“表姐,嫁人了就没有自由了,这段时间你可得把想做的事都做了,明个,我陪你去乐坊听曲,后个,咱们去茶楼喝茶,大后天,咱们去看幻术表演,再等几天,咱们一起去海上人间。” 纪云窈道:“海上人间?” 小善也是第一次听说,“表妹,海上人间是什么啊?” “海上人间去年就开始修建了,足足有五层高,建了一年多才开业,我也没去过,但我听别人说,那里面可好玩了,什么东西都有。”岑家小表妹道:“还有,海上人间是建在湖面上的,只夜里开放,白天是不许人进去的。” 海上人间奇特的地方不止这些,五层高楼建在湖面上,夜里灯火通明,白天却是看不见这几层高楼的。 站在湖水前,五层高楼消失不见,连一根横梁都看不到,更别提里面的人,但到了天色暗下来的那一刻,华美的高楼陡然出现在人们面前。 高楼张灯结彩,喧哗热闹,没一层都挂着精致的花灯,透过窗棂,隐约可见里面走动的人影和飘逸的锦裙。 小善目瞪口呆,“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白天,高楼消失不见,只有一潭流动的湖水,夜里,五层高楼凭空而出,显露在众人面前。 纪云窈猜道:“应当是摆了特殊的阵法。” “有一种阵法,可以隐匿自身,也可以隐匿房屋建筑,在那种阵法下,便是我们与他们面对面站着,也看不见他们。” “竟还有这种阵法?”小善吃了一惊,“也就是说,不是高楼不见了,而是用阵法故意让我们看不到?” 纪云窈点点头,难怪这处地方会取名海上人间。 临于湖面,声色人间。 除了纪云窈、小善与岑家小表妹,二表哥岑林也在,他道:“表妹你没说错,确实是这样的,海上人间为了打响名气,故意弄了这么个阵法来故弄玄虚。不过,虽然这几层高楼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但是看着这几层高楼,就觉得像是聊斋话本子里写的那样,颇是新奇。” “人啊,都有猎奇心理,所以,海上人家开业没多久,来这里的世家子弟就特别多。” 纪云窈扫他一眼,“二表哥,难怪你今天晚上非要跟过来,你们男人是不是都特别爱来这种地方?” 岑林:“表妹,冤枉啊,我只是听我那群狐朋狗友听到过,我可从来没来过,我今个过来,纯粹是当护花使者的,可不是来享乐的。” 踏进海上人间,一楼大厅更是金碧辉煌。 纪云窈、小善以及岑家小表妹打量一周,一楼地方宽阔,不知是干什么,二楼挂着红灯笼,像是风月之地,三楼是赌坊,四楼有古玩、玉石等铺子,五楼则是食肆,只要能支付得起,在这里可以吃到大周各地的美食。 纪云窈秀眉微扬,难怪这里名气这么大,有消遣的地方,又有美人,还能满足口腹之欲。只要有足够的钱,在这里待上一个月都不会无聊。 不过,说白了这里就是一个纵情声色的销金窟。 除了一楼和五楼,二楼、三楼、四楼纪云窈她们都不打算去。纪云窈道:“表哥,你去打听一下,看一楼是干什么的?” 岑林很快回来,“一楼是格斗场,里面是比武的,两方下押,赢的那一方最终能拿到银子。” 纪云窈眉头微皱,格斗有轻有重,点到即止倒也还好,但在这种地方格斗,还和银子沾上了关系,受伤流血是避免不了的。 纪云窈道:“要不,我们还是吃点东西就回去吧?” 小善也正有此意,来这里的,大多都是来享乐的男子,这种地方,虽然新奇奢靡,但她实在不想踏进来第二次。 “别啊,表妹,格斗多有意思!”岑林是个好热闹的人,“我都掏了钱了,走,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快进去。” 岑林是男子,自然喜欢格斗比武这种东西。 前朝世家贵族可以豢养打奴,极其奢靡血腥,后来皇上继位后,严令禁止各府圈养打奴,打奴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在海上人间这种场所里格斗。 纪云窈提醒道:“二表哥,进去看可以,但你可不能投钱。” 岑林忙不迭应下,“知道知道。” 几人找好座位后,岑林兴致勃勃地盯着高台,“开始了。” 高台上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人个头高一点,一人个头矮一点,两人穿着无袖麻衣,肌肉扎实,很快你一拳我一拳打了起来。 似乎不想暴露隐私,又似乎是为了保护自己,高台上的这两个人都带着面具。 格斗越发激烈,场上也越发热闹。最终,矮个的男子赢了比赛,但男子下台的时候,面具之下,男子的鼻血和嘴里的鲜血流满了一身,当真是触目惊心。 小善赶紧收回目光,“二表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岑林意犹未尽,“别急别急,再看一场。” 怕纪云窈不同意,岑林又转头讨好地道:“表妹,咱们再待一会儿吧?还不容易来了一趟,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纪云窈商量道:“再看一场也可以,但往后二表哥你可不能来这里了。” 岑林赶紧应下来,“好好好!” 要不是跟着表妹开开眼界,这种地方就是销金窟,他也没银子能进来! 又一场比赛开始,一高一矮两个男子进来格斗场。 高个少年一身黑袍,玄色的面具遮盖着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他的对手是一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男人虎背熊腰,裸露着的胳膊足有别人几倍粗,似是一拳能砸死一个人。 两个男子带着面具,从大门口进来,经由高台和客人席位间的走道,朝高台走去。 纪云窈不是很感兴趣,低头和岑家小表妹说着闲话,小善也觉得太过血腥,随意看了一眼,然而,下一刻,小善身子一僵,愣在了那里。 小善与纪云窈在第三排坐着,走道离小善并不远,黑衣少年经过她眼前时,抬起右手,随意整理着右手间的护腕,随着黑衣少年的动作,他左手中指的那道疤痕,也映入了小善的眼帘。 疤痕明显,小善呆呆盯着黑衣少年的背影,这道疤痕,她并不陌生,她曾在另一个人那里见到过。 即将上去高台拼死格斗的黑衣少年,竟然是裴九! 作者有话说: 白天有事耽搁,更晚了,抱歉,这一更是补昨天的二更。 第47章 早死小娇妻的四十七天 黑衣少年虽然带着面具, 但他的身姿和背影,和裴九很相像。 小善死死盯着台上的裴九,上一次去庄子探望岑老夫人,途中遇到流民劫持, 是裴九救了她。 从那以后, 两三个月过去了,她再也没有见过裴九, 一次都没有。 小善有时也会思考裴九藏在了哪里, 可她万万没想到, 裴九竟然躲在海上人间。 格斗场里的这些人不是打奴, 却和世家贵族在府里豢养的打奴没有区别。 只有拼死地搏斗,才能活下来! 高台之上,矮个男人率先出招,对准裴照川的要害,裴照川巧妙躲过对方的攻击,然而矮个男子豹头环眼, 力大无穷,他的体格比裴照川强壮几倍。 裴照川渐渐落于下风, 他躲避的动作越发艰难, 矮个男子抓着裴照川的漏洞,凭借着蛮力一把举起裴照川,狠狠把他砸向远处。 “噗通”一声, 少年落地的声音响彻整个格斗场, 裴照川闷哼一声,胸腹处传来阵阵疼意, 殷红的血迹从他的嘴角流出来。 不给裴照川反应的时间, 就在矮个男人猛扑过来的时候, 裴照川强撑着滚到一边,让矮个男人扑了个空。 一身的横肉是优势,但有时也是劣势,矮个男人控制不住,猛扑过去栽到了地上,滚下了台子。 “晦气,怎么就输了?” “早知道我就押那个黑衣少年赢了,白瞎了我的银子。” “中看不中用,胳膊比我的腿还粗,壮的像头牛,我还以为他肯定能赢!”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52节 …… 这场格斗最后的结果是裴照川赢了比赛。 比赛前,双方体格差异过大,导致押裴照川胜利的人寥寥无几,因此,见裴照川应得了比赛,那些世家子弟对着滚下高台的矮个男人骂骂咧咧。 矮个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神色阴沉地盯着裴照川。 之前的格斗,他仗着一身的蛮力,每次都是他赢。他压根没把裴照川放在眼里,结果裴照川一个小鸡崽子打败了他。 “呸!”矮个男人吐出一口唾沫,不甘心地离开了格斗场。 在海上人间格斗的人,不是不要命,而是为了钱。 格斗血腥无比,但每次来钱也快。 这次裴照川这个小鸡崽子赢了他,裴照川的身价看来又要上涨了! 赛前看好裴照川的人不多,所以裴照川这边的比率是矮个男子的三倍。 格斗场中,赢了银子的人满脸喜色,输了银子的人骂骂咧咧。 一片喧哗声中,小善紧紧攥着衣裙,盯着台上的少年。 裴九是赢了比赛,可他被矮个男人狠狠砸到了地上,裴九落地的那一声,在宽阔的格斗场中无比清晰。 小善看到,裴九咳出了淤血,他勉强直起身子,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小善攥着衣裙,双手不停地发抖,裴九一定很疼吧! 隔着面具,她看不到裴九的神态,不知道裴九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裴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现在的裴九,比她初见他的那一天,还要狼狈和虚弱! 纪云窈正要起身,注意到了小善的异常,赶忙低声道:“怎么了?” 小善回过神,呆呆望着纪云窈。 她想告诉姐姐她认出了裴九,但小善突然想到了纪云窈之前的话。 姐姐说裴九得罪的贵人极有可能就是三皇子裴朔,她和裴九两不相欠了,以后尽量不要和裴九有往来。 当时,她答应了。 小善脸色发白,结巴起来,“没…没什么,我就是有些怕。” 纪云窈眉心微皱,“被吓着了吗?” 她把小善面前的几缕碎发拨到一边,然后握着她的手,“不怕不怕,我们不看了,走,我们现在就回去。” 岑林“啊”了一声,“小善被吓到了了?” “都怪我,早知道就不带你们来看格斗了!” 小善挤出一抹笑,“没事的,二表哥,我现在不怕了。” 临出格斗场前,小善停下来,转身朝后边看去,偌大的格斗场中,已经没有了黑衣少年的身影。 小善神色凝重,她不想看到裴九如此狼狈,可她更不想永安侯府出意外。 裴九宁愿藏在海上人间,也不愿去找她,说明裴九不愿意和她有牵扯。 既然这样,她也该放下了。 当初,她把裴九买了回来,她和裴九的关系,仅仅是那九两银子而已! 回到侯府,纪云窈不放心,交代小善的房里的丫鬟夜里多注意些,又让厨房给小善煮了一碗安神汤。 第二天用早膳的时候,纪云窈打量着小善的脸色,“小善,昨夜你可有做噩梦?” 小善眸子微垂,摇了摇头,“没有,姐姐,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昨天夜里,她没有做噩梦,倒是梦到了裴九。 梦中,她没有回到永安侯府,她和裴九依旧住在青石巷。 她给那些举子们洗脏衣裳赚铜板,裴九养好伤后,找了份活计。 两个人的日子虽然清贫,但她和裴九待在那座租来的小院子里,相依为命,每一天都很快乐。 婚期的前一个月,按照规矩,纪云窈和沈暮朝不能再见面了。 永乐街的宅子修缮后,纪云窈过去看了一次,还算满意。 宅子里的家具、摆设、栽种的树木、花草等,都是按照纪云窈的意思来的。 她曾让阿大去青石巷传话,询问沈暮朝的意见。沈暮朝说只要不是太铺张浪费,一切按照她的想法来就行。 沈暮朝这样尊重她,纪云窈还是挺满意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新嫁娘应当绣自己的喜服,纪云窈懒得做针线活,直接让水云间几个老绣娘给她绣了喜服。 不过,纪夫人说她不能什么都不绣,不然不吉利。 红盖头是纪云窈绣的,就在她慢悠悠把红盖头绣好的时候,也到了她出嫁的日子。 出嫁前几天,纪云窈、纪夫人和小善去了清泉寺。 纪夫人要去上香,顺便看看佛像金身铸的怎么样了,纪云窈与小善去了月老庙。 当日她对着月老祈祷了那么久,还说若能觅得如意佳婿,就把月老庙盖的比隔壁的清泉寺还要辉煌。 纪云窈想,不知道沈暮朝会不会是她的如意夫君,但佳婿,沈暮朝肯定是算的。 金榜题名,连中六元,仪表堂堂,前途无量,各方各面来讲,沈暮朝是上上等的成亲人选。 纪云窈跪在蒲团前还愿,“月老爷爷,小女又来烦您了。” “小女要嫁人了,不知道嫁人后的日子会怎么样,不过,沈暮朝也算符合小女当日许的愿。” “他有才有德,为人又上进,没有牵扯不清的表妹,也讲究干净,身子骨嘛,目前看来也不差,那么重的伤,不到一个月就痊愈了,小女嫁过去也不用受婆母的磋磨。” “月老爷爷,小女和沈暮朝阴差阳错定了亲,但这门亲事,小女是满意的,谢谢您给我牵的红线,小女今日特来还愿。” “月老爷爷,给您说一声哦,您的月老庙很破很破,小女准备给您修一座比现在宽阔辉煌几倍的庙,到时候可能会打扰到月老爷爷,您多担待,小女会尽快把庙修好的。” “月老爷爷,小女没什么要说的了,对了,月老爷爷,小女的妹妹明年就要及笄了,看在小女给您修庙宇的份上,您给小女的妹妹也牵条好的红线吧。” 纪云窈又想起一件事,“月老爷爷,如果你对月老庙有要求的话,您可以托个梦,在梦里告诉小女。” 小善忍不住笑起来,其实之前姐姐不信这些的,上一次来月老庙,也是被纪夫人带着来的,不过,自从做了几个预知梦,姐姐就不得不信了。 纪云窈从蒲团上起来,“小善,你要不要许愿?” 小善摇摇头,“不要了吧,我不知道该许什么。” 纪云窈道:“可是我都和月老爷爷说了,下一次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反正她得修月老庙,不如顺带着让月老爷爷把自己妹妹的亲事也给解决了。 小善:“好叭。” 跪在蒲团上,小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于未来的夫婿,她脑中是模糊的。 当初把裴九买回来,小善想过让裴九当她的“童养夫”,可现在裴九和她没有关系了。 京城那些世家子弟和读书人,她又一个都不熟悉。 想了想,小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道:“月老爷爷,求您保佑姐姐和姐夫幸福恩爱,白头偕老,也保佑…裴九平平安安。” “小女要求的不多,只希望能过上平平淡淡、快快乐乐的日子。” 许过愿,纪云窈与小善去清泉寺找纪夫人,没走几步,却是遇到了柳瑟瑟。 纪云窈有些意外,“瑟瑟,你不是说你今天有事要忙吗?” 前几天她约柳瑟瑟来月老庙还愿,她还未把话说完,柳瑟瑟就说自己不得闲,抽不开身。没想到,柳瑟瑟口中的不得闲,竟然也是来月老庙许愿。 看到纪云窈的那一刻,柳瑟瑟神色一僵,面上浮出几抹慌乱,“小…小羊,你也是来月老庙的?” 纪云窈微微点头,“是啊,我前两天约你,就是要来月老庙。” 柳瑟瑟还未定亲,来月老庙很正常,可柳瑟瑟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我…我不知道你要来,我想着你都快成亲了,应该不需要来找月老许愿,我就没对你说。”柳瑟瑟很快把面上的慌乱压下去,“临近婚期,你又是要试喜服,又要接待客人,我不想打扰你,就自己一个人过来了,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打量着柳瑟瑟,纪云窈没说什么。 柳瑟瑟这段时间有些奇怪,纪云窈当然能看出来。两人是多年的手帕交,柳瑟瑟方才明显结巴了一下,应当是说了谎。 不过,柳瑟瑟不想对她说实话,她也没必要追问太多。 纪云窈浅笑了下,只是道:“那我和小善需要等你吗?还是我们先走?” 柳瑟瑟忙道:“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还想去清泉寺上柱香。” 望着纪云窈离开的身影,柳瑟瑟脸色白了白。 谢清和爱慕纪云窈的时候,她身为纪云窈的好友,不能有任何的反应,只能装作不在意,把所有的苦涩和不甘藏在心里。 可是,纪云窈现在要嫁给别人了,是纪云窈拒绝了谢清和的提亲的。 前段时间她在百味楼遇到谢清和,谢清和借酒浇愁,酩酊大醉。 柳瑟瑟看在眼里很是心疼,纪云窈不珍惜、不在意谢清和,她却求之不得。 反正纪云窈要成亲了,她可以试着争取一下,不是吗? * 去月老庙还愿的那天,纪云窈竟然久违的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出现在她梦中的不是三皇子,竟然是一个白发长须的老爷爷。 老爷爷和蔼可亲,“小羊,你每次来月老庙,都说那么多话,爷爷我睡都睡不安稳。” 纪云窈瞪大眼睛,“您是月老爷爷?” 老爷爷抚着胡须,“是。” 纪云窈还是不敢相信,“那您怎么会来我的梦里?” “你不是说让我给你托个梦吗?你要修月老庙,爷爷我可太高兴了!我给你说,月老庙一定得修得大一点,桌子刻着的花纹得是……” 一刻钟后,老爷爷还没说完话。 纪云窈想,话多的不是她,是月老爷爷才对吧。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53节 梦中,纪云窈道:“月老爷爷,我都记下了,您还有其他要求吗?” “暂时就这些。”老爷爷看着纪云窈,“小羊,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之前沈暮朝说,若是她梦到了月老爷爷,要让她帮忙问问会试的题目。 当时她只是随口一说,把月老爷爷当借口,没想到,月老爷爷真的出现在她的梦里了。 纪云窈道:“月老爷爷,我们永安侯府一年后还会遭遇不测吗?” 老爷爷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纪云窈只好又道:“月老爷爷,那沈暮朝会是我的良配吗?” 老爷爷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还是那几句,天机不可泄露,不过,等你成亲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用膳的时候,想起昨夜这个梦,纪云窈摇摇头,这也太离奇了,比梦到一年后纪夫人和小善会被三皇子害死还要离奇! 月老爷爷真的给她托梦了吗?还是说她白天去了月老庙,才会梦到月老? 成亲的前一天夜里,小善泪眼朦胧,趴到纪云窈怀里,“姐姐,我舍不得你!” 纪云窈鼻尖一酸,小善三岁时被拐走,直到去岁除夕前三天才被找回府,姐妹俩相处的时间不过几个月,她当然也舍不得离开小善。 纪云窈声音哽咽几分,“过几天我还能回来,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永乐街找我,我们姐妹还住一起。” 小善抽抽鼻子,“姐姐,我能天天都去找你吗?” 纪云窈笑起来,“当然可以,你天天住那里也行,那里也是你的家。姐姐嫁人了,也永远是你的姐姐!” 小善不那么难受了,她从纪云窈怀里起来,“姐姐,到时候我天天去找你,你和姐夫可别嫌我烦。” 纪云窈抿唇一笑,“不会的。” 一旁的纪夫人轻拍着小善的肩膀,“好了,大好的日子不能哭,你快去洗把脸。” 等小善出了房间,纪夫人端详着自己的宝贝大女儿,纪云窈是她和永安侯的第一个孩子,对于她和永安侯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无论她有几个孩子,纪云窈都是她最在意的那一个。 “小羊啊,你是个懂事的姑娘,该说的,为娘之前都说过了,今夜就不说了。娘就一句话,你嫁人后,娘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娘是个妇道人家,又没你爹可以依靠,但娘就是赔上了自己的命,也不要你在夫家委屈自己。” 纪云窈眼眶红了红,“娘亲,您不是很满意沈暮朝吗,想让沈暮朝当您的儿子?” “娘真正在意的人,除了你们姐妹两个,别的都没有。”纪夫人拉着纪云窈的手,“娘对沈暮朝好,不还是为了你吗?” “娘想着只有对他好了,他才能对你好啊!” 清莹的泪珠一滴滴沿着脸颊滑下来,纪云窈闷声道:“可是,娘亲,万一嫁人后沈暮朝欺负我了怎么办?” 纪夫人握着纪云窈的手,“他要是敢欺负你,娘就带着你两个舅舅还有你大表哥、二表哥找上门去,好好修理他一顿,再把你接回娘家!” 纪云窈和沈暮朝是被迫绑在一起的,对于这门亲事,她有些许期盼,可也有紧张和害怕。 身边的人都告诉她,嫁人后就和当姑娘的时候不一样了,没有自由,要相夫教子,要为夫君着想。 纪云窈不是胆小的姑娘,然而面对成亲后未知的生活,她害怕了,她不想嫁人了! 纪云窈趴在纪夫人怀里,紧紧抱着她,“娘亲,我不嫁了,行不行?” 她不想离开永安侯府,不想离开纪夫人和小善。 纪夫人眼眶盈出泪,低头望着自己的女儿,满是怜惜和不舍,“小羊不怕,嫁人也没那么可怕,到时候除了咱们娘几个,你又多了一个疼宠你的家人,这是好事。” 纪云窈也知道自己在说傻话,她轻轻点头,“嗯。” 纪夫人给她擦掉眼角的泪珠,顿了顿,“小羊啊,还有一件事,为娘得给你讲一讲。” 说完话,纪夫人让丫鬟把手里捧着的木盒打开。 纪云窈看了一眼,也顾不得难过了,两颊一红。 盒子里放着的是本春.宫.图,闲着无聊的时候,纪云窈看过一些话本子,对于男女那档子事,她有一二分的了解。 但望着春.宫.图上赤.身.裸.体没穿衣服的人,纪云窈渐渐没了害羞,而是有些害怕。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更新。 第48章 早死小娇妻的四十八天 纪云窈看的那些话本子, 描绘男女之情大多点到即止,含蓄唯美,可木盒里的那本,截然与之相反, 直白又毫无掩饰。 纪云窈第一反应不是害羞, 而是感到浓浓的不适。 纪云窈眉心微蹙,发愁地道:“娘亲, 会很难受吗?” “这……” 纪夫人犹豫起来, 难受吗?当然不好受。但她把实话说出来, 一定会吓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的。 谈论这种话题, 纪夫人也不太好意思,“你想啊,绣花针扎咱们一下,都会觉得疼,为娘要是说不疼,那是骗人的。不过, 小羊,刚开始是会不舒服, 但往后就好了。这不是难熬的事, 等次数多了,也还是有些趣味的。不然,人们干嘛要成亲?干嘛要传宗接代?” 对于未知的事情, 总是更容易感到恐惧。 若真是根绣花针就好了, 可怎么可能和绣花针一样细呢? 纪云窈鼓了鼓唇,不相信地道:“被针扎多了还能感到趣味?” “娘亲, 我看这不叫趣味, 是次数多了疼的麻木了。” 纪夫人噗嗤笑出声, 自己的女儿到底年纪还小,不懂得男女之情的乐趣,但她又不方便讲的太直白。 “小羊,娘没骗你,要真有那么疼,为娘为何要嫁给你父亲?又为何生了你,还要把你妹妹生下来?”纪夫人道:“为娘不早就把你那病秧子父亲一脚给踹了?” 纪云窈皱着的眉心松了些,“可万一…万一我感觉不到趣味,娘亲,这可怎么办?” 纪夫人愣了愣,要是感受不到趣味,那就是沈暮朝的问题了! 纪夫人想,沈暮朝比自己的女二大上两岁,还是男子,长相俊美,对这档子事肯定比自己的女儿了解的多,应该用不着她操心。 纪夫人:“不会的,就是暮朝不懂,暮朝那边也肯定会有人给他塞这种东西的,你别怕。” 春.宫.图分两种,纪夫人准备的是本明春.宫,眼看时间不早了,她把小木盒塞到纪云窈手里,“小羊啊,等成了亲,若你或是暮朝有不懂的,不要不好意思,看着这上面就行。” “娘就不说什么了,明天还要早起,今晚你也早点休息,别想太多,当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就行。” 纪云窈点点头,“嗯”了一声。 等纪夫人离开,屋子里只有纪云窈一个人,望着那本春.宫.图,纪云窈嫌弃地扔到了一旁,她下不要看着人令人作呕的东西呢! 临睡前,纪云窈想,最好是不要让她疼,不然,她可不会委屈自己和沈暮朝睡一张床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纪云窈就被人从拔步床上拉了起来。 一人给她穿喜服,一人给她梳头发,一人给她上妆,一人给她端来了点心和早膳,剩下的人捧着盖头和花冠站在她旁边。 屋里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给她上妆的是有名的巧手,把胭脂盒子放下,上妆的妇人左看看右看看,满意极了! “纪大小姐,我给那么多新娘子上过妆,没一个能比您漂亮,给你上妆的时间也是最短的。” 妇人倒不是故意讨好纪云窈,铜镜中的新娘子一身层层叠叠的新娘喜服,喜服用金线绣制,繁花锦簇,鸳鸯成双,清晨的光落在喜服上,熠熠生辉。 黑的发,白的肤,桃花眸秋水盈盈,红唇潋滟水润,新娘子灼灼耀眼,仅仅是坐在那里,恍若万千的光辉都倾泻在她的玉面间。 这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美,好似绽放在高山之巅、被人仰望的一枝海棠,看上一眼,便难以忘记。 纪云窈对着铜镜照了照,露出一抹笑,对今天的妆容还算满意。 即便和纪云窈朝夕相处,小善今天依旧看直了眼。 她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你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岑家小表妹也围过来,瞪着眼睛感叹道:“呜呜呜,表姐,你怎么这么好看!” “天上没有仙女,是不是因为仙女掉到人间当我的表姐了啊!” 小善仿佛找到了知音,赶忙点头,“对,姐姐就是仙女,姐姐肯定是最漂亮的那个花仙子!” “姐姐,我都不想让你嫁给姐夫了!我努力攒钱养你好不好?” 在小善和岑家小表妹的口中,仿佛纪云窈是第一美人,世间无双,倾国倾城。 纪云窈忍不住笑出声,“你们再夸下去,我脸都要红了。” 小善:“姐姐,不是夸,是真的,姐姐你是最好看的新娘子!” 纪云窈的两位舅母站在旁边,对着纪夫人道:“你年轻的时候就是京城有名的美人,没想到小羊出落的比你还要漂亮!” 纪夫人满脸喜色,“那是,我的女儿能不美吗?” 纪云窈的大舅母道:“唉,要不是森儿、林儿和小羊没缘分,我都想让小羊嫁进我们府里。” 纪夫人笑着道:“你啊,就别想了,岑儿、林儿也都是好孩子,肯定能找一个好姑娘的。” 亲上加亲未必就好,再者,几个孩子也明显没这个意思。 纪云窈与亲朋好友正在屋里说闲话,突然一阵喜悦的声音从外边传入屋里,“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纪夫人忙道:“快,快把盖头盖上。” 沈暮朝来了? 吉时是个吉祥的时候,但也是纪云窈要离开家的时候。 纪云窈心跳陡然快了起来,她下意识看向纪夫人和小善。 纪夫人和小善眼眶微红,但她们都含笑注视着纪云窈。 纪云窈鼻尖一酸,喊了一声,“娘亲……” 纪夫人笑了笑,声音很温柔,其中的怜惜和不舍,只有她最清楚,“快盖上。” 金丝绣“囍”的盖头落下来,纪云窈被人扶着,眼前是浓浓的、艳丽的红。 纪夫人、小善、大表哥、二表哥、舅母们的面孔都被红红的盖头遮挡着,纪云窈想,新娘子出嫁都要带红盖头,是不是为了怕新娘子难过不想离开家里人才这样设计的? 纪云窈握着喜带的一端,喜带的另一端,在沈暮朝的掌中。 昨天夜里,纪云窈说不想嫁人了,纪夫人又何尝想让自己的女儿离开永安侯府?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54节 纪夫人攥着帕子,“暮朝,小羊是我们永安侯府的大小姐,她爹活着的时候,小羊更是我和她爹的掌上明珠,今日,我把我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你,你能疼她、爱她吗?” 虽是问话,但纪夫人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沈暮朝拱手作揖,“岳母,暮朝能状元及第,离不开小羊的扶持,小羊嫁给暮朝,是暮朝之幸。” “暮朝无亲无故,小羊嫁给暮朝,她不仅是暮朝的妻子,更是暮朝的家人,岳父岳母如何疼她、宠她,暮朝定会像岳父岳母一样珍之惜之,护她周全!” 纪夫人声音哽咽,“好,那我就放心了!” 沈暮朝清越又坚定的声音,落到纪云窈的耳畔。 这是沈暮朝第一次称呼她的小名,以往沈暮朝称她“云窈”或是“纪大小姐。” 莫名地,纪云窈跳个不停的心,竟然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沈暮朝能不能做到“珍她惜她护她周全”,但刘大拿着菜刀闯进百味楼的那天,仅仅是一个背影和她有几分相像,沈暮朝就冲过去挡在了歹徒面前。 纪云窈想,她嫁给沈暮朝,应该是值得期盼的! 纪云窈没有兄长,背她上婚辇的任务落到了大表哥岑森身上。 岑林也巴不得背纪云窈,但纪云窈的两位舅母说岑林性子鲁莽,这般重要的大事不能让他来。 看着表妹被岑森背着,边上的岑林又羡慕又嫉妒。 新娘子出嫁总是不好受的,岑林本打算逗纪云窈几句,缓解她的情绪。可真到了这一刻,性子一贯跳脱的岑林,竟是一句打趣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喉咙干了干,“表妹啊,你一定要幸福!” “要是表妹夫敢欺负你,就是拼上我这条命,我也得把你接回来。” 纪夫人告诉她,新嫁娘是不可以哭的,可听到二表哥的话,纪云窈鼻尖又酸了起来。 红盖头下,纪云窈带着哭腔,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岑森出了声,背着她稳稳当当地向前走着,“表妹,别哭,也别怕!” 纪云窈把眼泪憋回去,又“嗯”了一声。 顿了顿,她抿唇浅浅笑着,“表哥,我不怕。” 其实,大表哥岑森的婚期本是在她前面,但岑家不放心把这项任务交给岑林,考虑到出嫁这日无人能背纪云窈上婚辇,大表哥岑森硬是把自己的婚期延后了两个月。 娘亲和妹妹疼宠她,两位表哥待她更是比待自己的亲妹妹都要好。 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她又怎么会害怕? 婚辇抬起,从永安侯府朝永乐街走去,街道两旁围满了人群。 “乖乖,咋还没抬完?纪大小姐的嫁妆这是得有一百抬吧!” “不止,听说纪夫人给纪大小姐备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乖乖,永安侯府竟如此富贵?” “沈状元高中之前,纪大小姐都给沈状元押了两万两银子,能没钱吗?” “得此佳妻,沈状元这是一步登天了啊,后半辈子不用愁了!” “说这些呢,沈状元可是连中六元的状元郎,早就一步登天了!这叫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 纪云窈和沈暮朝算是京城的名人,他们两个的亲事,自然引人关注,来送贺礼的人很是不少。 暮色四合,参加婚宴的人才渐渐散去。 还未离席的人由沈暮朝的几个同窗招待着,去到后院一处,沈暮朝拿帕子净了净手,捏了下眉头。 与他同一科会试、殿试的读书人那么多,今个各个都要敬他一杯酒,除了这些,还有翰林院以及朝中一些官员。 不仅如此,灌他最多的,是纪云窈的二表哥岑林。 岑林拿着酒壶给他倒酒,岑林是纪云窈的表哥,旁人递过来的酒盏,沈暮朝可以让同窗好友其他饮下,但岑林的身份不一样。 就这么,沈暮朝喝了一杯又一杯。 到最后岑林醉的站都要站不直了,竟还要灌他酒。 岑林摇摇晃晃,一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试探着要往他的肩上搭。 沈暮朝不动声色往旁边避了避,这下倒好,岑林落了空,身体往前踉跄。 沈暮朝眼疾手快扶着他,“二表哥,你醉了!” “不…我…我没醉。”岑林左右两半脸比猴屁.股还要红,拍着沈暮朝的肩膀,含糊不清地嚷嚷着,“表妹夫啊,你一定得善待小羊,你要是敢欺负她,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沈暮朝“嗯”了一声,“二表哥,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找大表哥。” “一会…一会儿去。”岑林打个了酒嗝,“表妹夫,你得知道,要不是你,我都想把表妹娶进府里。” 沈暮朝动作一顿,看了眼面前的醉鬼。 岑林竟然对纪云窈存有这种心思?那纪云窈知道吗? 大表哥岑森正在满院子找岑林,他急忙跑过来,“表妹夫,我来我来!” 扶着岑林,岑森一言难尽又不太好意思,“表妹夫,让你看笑话了,二弟他平日不喝酒的。” 沈暮朝笑了一声,“我知道,二表哥今天是太高兴了。” 岑森又忙问道:“他没闹你吧?” 沈暮朝薄唇轻启,“没有。” 岑森松了口气,“那就好,时候不早了,表妹夫你快回去,我把二弟带回府就行。” 目送岑家兄弟俩离开,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沈暮朝转身去了书房。 净手净面后,沈暮朝呷了几口清茶,准备去前院看看情况。 不料,他还没出屋子,陆安还有其他几个好友找到了他。 陆安挤眉弄眼塞给沈暮朝一本册子,“人我们都送走了,暮朝,这是兄弟我特意送给你的新婚贺礼,你今晚一定得看看!” 又有一位同窗嘿嘿一声,“暮朝,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你懂不懂该怎么洞房啊?” 沈暮朝扫他一眼,“原来你身边那么多丫鬟都是伺候你的?怎么,你是要给我传授经验?” 那人脸一红,“胡说,我可没被那些丫鬟伺候过。” 几位同窗还想继续探讨洞房花烛夜的话题,沈暮朝把他们轰了出去,“你们今个喝了那么多酒,都喝醉了吧?我就不送你们了,出门朝左拐,坐车回家睡觉去吧!” 几位同窗不愿意走,起哄道:“暮朝,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我们还没闹洞房!” 沈暮朝眉峰微扬,不客气地道:“一个两个的连个未婚妻都没有,闹洞房今晚你们能睡得着?” 好不容易把几位同窗送走,沈暮朝呼出一口浊气,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本册子。 封面上醒目的《房中术》几个大字映入他的眼帘。 沈暮朝眉头微皱,依照陆安的性子,他以为陆安给他准备的是春.宫.图,感情是这种不正经的东西。不过,这本册子和春.宫.图也没差多少。 沈暮朝正欲把册子扔到一边,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动作顿了顿,翻开了册子。 和纪云窈成亲,意味着他和纪云窈得睡在一张床榻上,纪云窈身娇体软,万一他弄疼她了该怎么办? 翻了几页,望向窗棂,看了眼天色,沈暮朝把册子扔到了一边,纪云窈还在等他。 明绿伺候着给纪云窈梳发,“小姐,您饿不饿?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喜服华丽精致,但穿在身上不是一般的难受,加之簪了那么多珠钗,纪云窈脖子都僵了。 没等沈暮朝回来,她就把珠钗首饰全取了下来。 纪云窈:“不饿,待会儿再吃饭,我想先沐浴。” 主仆俩说着闲话,“咯吱”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男子颀长的身姿出现在门口。 纪云窈下意识朝门口看去,是沈暮朝! 沈暮朝一身绯色的喜服,平日黑亮幽深的桃花眼,此刻像是被清酒濯洗了般,泛着勾人的涟漪。 许是饮酒的缘故,他两颊连带着眼尾,都晕着一层薄红,少了几分平日的清正,更多了几分俊美和风流。 纪云窈看着沈暮朝进来屋子,沈暮朝平日常穿青色长袍,唯二两次衣着明艳,分别是上次状元游街时穿的绯色状元服和这次的新郎喜服。 绯色衣袍穿在沈暮朝的身上,让他那张本就招桃花的脸,看起来更出类拔萃了。 纪云窈多看了几眼,才收回目光。 她想,沈暮朝看起来,比春.宫.图上赤.身.裸.体的男人俊朗多了,今夜若是必须得和沈暮朝洞房花烛,好像也不是很吃亏!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早死小娇妻的四十九天 沈暮朝立在新房门口, 龙凤喜烛摆在高台上,清透璀璨的烛光流淌在婚房中,年轻闺秀乌发披散在肩头,坐在梳妆台前, 偏身对上他的目光。 沈暮朝眸中闪过一抹惊艳, 白日挑开红盖头的时候,红盖头之下, 年轻闺秀明眸皓齿, 明艳不可方物, 当时房间里的不少宾客看直了眼。 此时此刻, 没有了珠钗的点缀,然而房里那丝丝缕缕的烛光好似全部流到了纪云窈的周身,为她渡上一层柔光,有种勾人心弦的昳丽,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知道纪云窈长的美,但穿着一身喜服的纪云窈, 灿若春华,比往日更要动人。 沈暮朝走过去, “吃东西了吗?” 任由丫鬟取着发簪, 纪云窈仰头道:“没呢,你吃了吗?” 沈暮朝出声道:“我也没有。” 纪云窈本是打算先沐浴的,只是沈暮朝回房了, 那就不能沐浴了。 嫁给沈暮朝, 除了小厮和马夫等,贴身伺候的丫鬟, 纪云窈带了四个。 除了平日常跟在她身边的明绿, 其他三个丫鬟分别叫竹绿、柳绿和葱绿。 几个丫鬟很快把晚膳摆好了, 辛苦一天,纪云窈比平日多用了些,她夹了筷碧螺虾仁,见沈暮朝没有动作,“你不饿吗?” 沈暮朝道:“喝了太多酒水,不怎么有胃口,你吃吧。” 沈暮朝夹了两筷子玉白豆腐,便放下了筷子,“我先去沐浴?”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55节 纪云窈道:“好啊。” 沈暮朝正要起身,纪云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里面有两个浴桶,矮一点的那个是我的,旁边那个才是你的。” 沈暮朝微微颌首,“好。” 纪云窈这样安排,倒是挺合他的心意,他有洁癖,其实也不想和纪云窈共用一个净室,修缮宅子的时候,他特意让人在前院书房旁边的房间里修了一个净室。 把一碗荷叶粥喝完,见她今夜胃口不错,明绿又给她舀了小半碗。 纪云窈有些犹豫,要不要吃呢? 她只吃了七分饱,这小半碗荷叶粥她还能喝下去,但今天晚上还得和沈暮朝洞房,想起这件事,纪云窈就不怎么有胃口了。 之前倒也还好,自从上元夜周二郎设计让她掉入眉湖,纪云窈对异性男子的亲近就有些微的反感。 上元那天夜里,肥头大耳的周二郎出现在河里,朝她游去,望着她的目光,像水蛇一样阴冷,又像恶狼一样令人作呕,比阴曹地府里的恶鬼还要可怖。 后来纪云窈做了好几夜的噩梦,对周二郎有了阴影,也对其他男子有了恐惧,谁知道那些男子的真面目是什么样的呢? 再者,她怕疼。圆房的时候,若是沈暮朝让她疼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纪云窈像一颗蔫蔫的小白菜,“算了,撤下去吧,我不吃了。” 沈暮朝沐浴后穿着长袍出来,身上的酒气全部被濯洗干净,他呷了几口冷茶,大脑越发清明。 接着是纪云窈去里间沐浴,氤氲的热气掺杂着女儿家的清香,越过高高的屏风,飘到了外间。 沈暮朝喉咙微动,心头闪过一抹不自在。 他下意识朝屏风看去,很快又收回视线。 沈暮朝五岁那年,他母亲就带着他离开了他的生父,这十几年来,除了他母亲,他从未和其他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他的同窗、好友拍他肩膀一下,他都要躲开,家里书桌、地板上多了一根发丝,他都要及时清理。 沈暮朝习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不合他心意的,他像清理发丝、灰尘一样清理掉就是,绝不会给人接近他的机会,可纪云窈是活生生的人,是他的新婚妻子。 以前在书院读书包括现在在翰林院办公,沈暮朝可以和其他人接触,但回到家中,他更习惯自己一个人。 然而,成亲的第一天,净室里飘过来的清香,无一不提醒着他,他身边多了一个年轻的闺秀,多了一个人闯进他的地盘里。 甚至,不仅仅是多了一个人,纪云窈还带了那么多丫鬟和仆人。 此时此刻,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的寝间,一个丫鬟站在屏风边伺候着纪云窈,一个丫鬟在门外站着,还有一个丫鬟在整理床褥。 屋子里多出这么多人,这让沈暮朝极其不习惯,可是,他必须得忍受。 有那么一刻,沈暮朝想去书房待会儿,但今晚是新婚之夜,他抛下纪云窈去书房不合适。 沈暮朝眉心微皱,又饮了几口凉茶,强迫自己平心静气下来,拿起一本书,去到喜烛边翻阅着。 纪云窈从净室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明绿给她绞着头发,悄咪咪地道:“小姐,姑爷在看书呢。” 纪云窈有些意外,“看书?” 难怪沈暮朝会是连中六元的状元服,新婚之夜都在看书,有这份毅力和坚持在,什么事情会做不好呢? “小姐,待会儿您别让姑爷看书了,时候不早,您和姑爷该休息了。”明绿继续道:“小姐,夫人还说了,让您今晚别害怕。” “若是…若是难受了,实在受不住,让您尽管叫停。” 明绿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说起这种话题,她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 纪云窈愣了下,昨天夜里,纪夫人只是劝她不要害怕,还说圆房是有趣味的,可今天,纪夫人却说她可以叫停,不要强迫自己。 纪云窈弯了弯眸子,“娘亲真好。” 大多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嫁人后也都是要圆房的,无论这是不是件有趣味的事情,好像传宗接代、伺候男人是女子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有了纪夫人的叮嘱,纪云窈心情好了许多,若沈暮朝让她难受了,就像纪夫人说的那样,她不会委屈自己的。 看了眼漏刻,沈暮朝把书放下,去到寝间。 和他一样,纪云窈此刻也穿着一身寝衣,桃色的寝衣柔软,贴在女子窈窕纤细的身子上。 离纪云窈越近,那股清香越发浓烈。 沈暮朝温声道:“需要让丫鬟进来守夜吗?” 纪云窈微微摇头,“不用。” 沈暮朝松了口气,若除了纪云窈,他还要和其他丫鬟共处一室,那今天晚上他可能会失眠一整夜。 房门被阖上,屋子里安静下来。 纪云窈眨眨眼睛,看向沈暮朝,许是心有灵犀,这时,沈暮朝的目光也移了过来。 四目相对,纪云窈有些尴尬,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待会儿要发生什么事,她是清楚的。 纪云窈没话找话,“你…还要看书吗?” 沈暮朝道:“不看了,你有其他事要做吗?” 纪云窈结巴一下,“我…我想喝茶。” 沈暮朝走过去,给她倒了盏清茶,不温不热,正是可口。 “谢谢。”纪云窈抿唇接过来。 她小口小口呷着茶水,其实她并不口渴,但她就是想拖一会儿时间,不然,她得马上躺在拔步床上,和沈暮朝做那档子事情。 杯里的茶水见了底,纪云窈没有拖延的借口了,她深吸一口气,“你要休息吗?” 沈暮朝没回答,而是道:“你想休息吗?” 顿了顿,沈暮朝又道:“你若不想,我们可以说会闲话,或者看一会书。” 纪云窈又眨眨眼睛,“说会儿话吧。” 圆房,她更希望是在自然放松的情况下进行,和沈暮朝说会儿话,或许气氛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坐下来说。”沈暮朝去到拔步床边。 纪云窈跟着过去,在床头坐下,她正发愁该找什么话题,许是沈暮朝看出了她的紧张,主动道:“吃饱了吗?” 纪云窈“嗯”了一声,“你呢,还难受吗?” 沈暮朝道:“还好。” 纪云窈又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喝了很多酒啊?” 沈暮朝道:“刚开始有陆安他们、吴远山、张寒舟他们替我挡酒,后来,二表哥缠着我,倒是给我灌了不少酒。” “二表哥?”岑林虽然嘴贫又爱玩闹,但纪云窈知道,他不怎么喝酒的。 纪云窈忙道:“二表哥喝醉了吗,可派人把他送回府了?” “醉了。”沈暮朝又道:“不过,大表哥带他回去的,你不用担心。” 纪云窈点点头,“舅舅、舅母管的严,二表哥不常喝酒的,等明天醒了,他肯定要头疼的。” 沈暮朝扫她一眼,眉峰微扬,纪云窈倒是关心岑林。 他突然道:“我也有些头疼。” 纪云窈“啊”了一声,“那你快休息吧,不说闲话了,要不要让明绿给你煮碗醒酒汤?” “不用。”沈暮朝道:“你先上床,我去吹灯。” 除了龙凤喜烛留着,沈暮朝把其他的灯给熄了。 喜被搭在身上,纪云窈坐在床头,“你要睡里侧还是外侧?” 说话的功夫,沈暮朝已经走过去了,“都行,你呢?” 纪云窈轻声道:“里侧吧。” 两人平排躺下,他们两个离得很近,近到纪云窈可以听到沈暮朝的呼吸声。 纪云窈紧紧揪着被角,等待着沈暮朝的动作。 可出乎她意料的时,沈暮朝没有任何动作。 沈暮朝是因为头疼太困了,还是有其他原因? 纪云窈忍不住低声道:“你…你要睡了吗?” 沈暮朝偏头看向她,“你若是想睡,我也就睡觉。” 纪云窈又攥了攥被角,沈暮朝这是把主动权给了她? 纪云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 年轻闺秀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躺在海棠色的喜被中,越发衬的她琼鼻樱唇,色若芙蓉。 此刻纪云窈不施粉黛,乌色的长睫微微翘动着,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仿佛很是紧张。 沈暮朝轻笑一声,“小羊,别怕。” 纪云窈道:“你…你怎么也叫我小羊?” 沈暮朝声音比方才更温柔了几分,“你是我夫人,我不正应该叫你的小名吗?还是你不喜欢?” 纪云窈睫毛微垂,面上悄悄爬上一抹薄红,“没…没有。” 没有不喜欢。 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样称呼她,如今,沈暮朝也成了她亲近的人。 沈暮朝眸里浮着笑,突然道:“那你要睡觉吗?” 纪云窈眼睛眨啊眨,咬了下唇,“不…不睡。” 虽然告诉自己不用紧张,但纪云窈到底也是第一次嫁人,她从未和男子同床共枕过,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不过,早晚都要圆房,纪云窈给自己鼓气。 沈暮朝“嗯”了一声,可他依旧没有动作。 纪云窈眉心微微蹙了蹙,她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沈暮朝是不想圆房吗? 算了,那她也睡觉吧。 当纪云窈眸子闭上的那一刻,沈暮朝目光落到身旁女子的身上,顿了顿,他伸出右手,握上纪云窈的纤细的手臂,慢慢靠了过去。 他不喜与人接触,但纪云窈不是别人,是他的新婚妻子,是要和他携手同行一辈子的人。 他心中有一条线,与他不相关的人在最远处,他的好友同窗和同僚,虽然离这条线很近,依旧在线的外面。纪云窈不一样,从今天起,纪云窈也进到了线的里面。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56节 他不该抗拒与纪云窈的亲近,也无需抗拒。 纪云窈呆呆睁开桃花眸,沈暮朝离她越来越近,把她圈在怀中。 男子的怀抱温热有力,男子的胸.膛是坚硬的。 沈暮朝慢慢握上纪云窈攥着喜被的手,带着她的手去到纪云窈的身侧,与她十指相扣,“小羊,可以吗?” 纪云窈心跳快起来,她“嗯”的那一声,声音很轻,细若蚊蚋,进到了沈暮朝的耳中。 沈暮朝缓缓靠近年轻闺秀纤长的玉颈,清透的呼吸吹拂过。 纪云窈脸颊更红了,沈暮朝的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先是脖颈,然后是脸颊,接着,是唇角,沈暮朝的唇贴上来。 纪云窈觉得自己好像一颗荔枝,被人剥去了外壳,吮.吸着里面清甜的汁水。 沈暮朝的吻并不鲁莽,纪云窈全部的心神被他占据着。 * 沈暮朝喉结滚动,明明已经七月下旬,可这一刻,他觉得比盛夏还要炽热。 女子像是一块白玉豆腐,所碰之处,全都是柔软细腻的,让他不敢加重一分力气。 纪云窈突然哭了一声,“呜。” 沈暮朝一怔,眸中的意乱情迷散了大半,“怎么了?” 纪云窈推了他一下,抽抽鼻子,“疼。” 娘亲说的不对,这可比绣花针扎一下疼多了! 年轻闺秀眼眶微红,长发柔顺地铺在枕边,像一只红了眼的小兔子。 “抱歉。”沈暮朝急忙道,眸中闪过一抹懊恼。 长痛不如短痛,纪云窈骨皱着眉,“你…你不试了吗?” 沈暮朝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却是道:“睡吧。” 纪云窈眸子瞪圆,也不哭了,“那…圆房怎么办?” 沈暮朝温声道:“不一定非要今天晚上圆房,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纪云窈迟疑地道:“可是,你会生气吗?” 她目前还没有感受到纪夫人口中的趣味,纪云窈当然不想继续,但沈暮朝是她的夫君,刚才沈暮朝看上去,好像比她要享受许多。 沈暮朝勾了勾唇,“不会生气。” 担心纪云窈多想,他又道:“阴阳交合,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心甘情愿总比不甘不愿要好,明天或者后天再试一试也不迟。” 纪云窈点点头,放了心。 她确实累坏了,又没有了圆房的紧张和难受,很快,她就睡着了。 本以为会是一夜好梦,没想到,新婚之夜,旁边躺着她的新婚夫君,纪云窈竟然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梦到自己是一本话本子里的早死女配,她的夫君沈暮朝确实是个贵婿,但贵婿不“贵”她。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早死小娇妻的五十天 “沈暮朝, 你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沈暮朝眉头微皱,没有出声。 见他不说话,纪云窈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怒意,“你冲我皱什么眉?” “你去外地办差, 一去就是半年, 到最后却领了一个女人回府。沈暮朝,你不会是把她带回来当你的小妾吧?” 听出纪云窈话里的讽刺, 沈暮朝眉目冰冷, “云窈, 她是我表妹。” “表妹?”纪云窈笑了一声, “怕是再过几天,她就不是表妹了,而是要和我姐妹相称了吧?” “沈暮朝,她算你哪门子表妹?她都嫁过人了,你还把她带回府,你什么心思, 你自己最清楚!” 沈暮朝面上浮出无奈,“她嫁过人, 又被夫家苛待数年, 她夫君对她又打又骂,现在她和她夫君和离了,她无处可去, 我离京办差, 正好遇到了她。” “云窈,她是说过想留在府里, 但她并没有其他心思, 也不是想要当我的妾室, 她只是担心自己无处可去,被人嘲笑,这才想着要留在咱们府里找一个庇护之所。” 纪云窈嗤了一声,“她无处可去,就要留在我们府里,你堂堂沈大人的府邸,是庇护所还是慈善堂?” 沈暮朝语气重了些,“云窈!” 顿了顿,沈暮朝继续出声,“我并没有答应,再者,我把她带回府,也是在和你商量。你若不愿,我会另给她安排住处。” “你嘴上说我若是不愿意就给她另安排住处,可你巴不得我答应吧?”纪云窈音量高了些,毫不客气地道:“你若真没有纳她为妾的想法,何必把她带回府,又何必要询问我的意见?” “表哥表妹,郎情妾意,沈暮朝,我们才成亲三年,你就把人带回府了。” 说到这儿,沉默片刻,纪云窈突然道:“沈暮朝,不如我们和离吧!” 沈暮朝神色一僵,幽深的双眸直直凝视着纪云窈。 过了很久,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道:“纪云窈,你真的想好了吗?” * 半亮未亮时,一切静谧安静,天边的光线渐渐由幽深变得浅淡,只有婚房里立在烛台上还未燃烧完的龙凤喜烛,偶尔发出轻微的声响。 绣着鸳鸯的帐幔里,年轻闺秀细细的啜泣声却突然响起。 身边躺着一个人,沈暮朝本就没有睡熟,漆色的眸子睁开,沈暮朝看向右侧,与此同时,年轻闺秀的啜泣声又响了起来。 沈暮朝试探地道:“小羊?” 除了低细轻柔的哭声,帐子里没有其他动静,躺在沈暮朝右侧的年轻闺秀,一动不动。 就着投进来的烛光,沈暮朝眉心微蹙,纪云窈还在沉睡,可她哭得很难过。 一道道清透的泪痕落下来,女子长长的乌睫被打湿,挂着点点泪痕。 是做噩梦了吗? 沈暮朝半直身子,靠近纪云窈,又喊了一声,“小羊。” 各种场景轮番出现在纪云窈的梦中,沈暮朝寒门出身,终成贵婿,嫁给沈暮朝后,她骄纵跋扈又爱花钱,一点也不体贴,时间长了,沈暮朝对她很是厌恶,渐渐也不常来她的房里了。 成亲的第三年,沈暮朝带回来一个女子。 女子是沈暮朝的表妹,沈暮朝欲让那女子当他的妾室。 纪云窈不同意,沈暮朝因此对她越发冷淡。 直到半年后纪云窈死了,沈暮朝也没进过她房里一次。 发妻早死,对沈暮朝并没有什么影响,沈暮朝很快把早死的妻子抛到了脑后,步步高升,不到而立之年就成了首辅,在成为首辅的那一年,沈暮朝把他带回府的那个表妹扶了正。 在梦境的最后,一本摊开的书出现在纪云窈的面前,那本书快速翻阅着,从头到尾,书的最后,沈暮朝和他的表妹琴瑟和鸣,夫荣妻贵,恩爱不已。 很快,又翻回到了书的封面,《首辅娇娘》几个大字清清楚楚印在封面的正中央。 在梦里,可纪云窈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纪夫人、小善惨死与沈暮朝迎娶美娇娘的一幕幕轮番闪现在她的脑中,恍若汹涌冰冷的潮水,在黑夜里直直朝她扑来,包裹着她,让她逃也逃不脱。 纪云窈觉得自己整个身子在下坠,她想赶快清醒,摆脱这种让人窒息压抑的情绪,可她怎么也挣不开眼睛,突然,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那声音清越平稳,一声又一声,仿佛从天边倾泻下来的暖光,驱走萦绕在她身上的寒冷。 眼睫翘动,纪云窈猛然睁开眼睛,对上沈暮朝的目光。 豆大的泪珠蕴含在眼眶里,又有一滴泪无意识地落下来,模糊了纪云窈的视线,她辨别着面前的人,“沈暮朝?” 说话都带着哭腔,沈暮朝眉头越发紧皱,“是我。小羊,你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纪云窈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已经醒过来了,不知道自己是在永安侯府还是在新房这边。 纪云窈泪眼朦胧,白净的脸上神色怔愣,呆呆盯着沈暮朝。 沈暮朝顾不得下榻拿帕子,也顾不得讲究太多,直接用手擦去年轻闺秀两颊的泪珠,在这初秋的凌晨,泪珠湿凉,打湿了沈暮朝的指腹。 纪云窈不回答,看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沈暮朝语气急迫了些,“是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冷凉的泪痕被擦干净,沈暮朝指腹间的温热落到脸上时,感受到那股热意,纪云窈回过神。 她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在永安侯府。 她嫁人了,今天正是她的新婚之夜。 纪云窈啜泣一声,低下头,“没事,我…我就是做噩梦了。” 沈暮朝心头浮出懊悔,嫁给他的第一天,纪云窈竟然做噩梦了,是他没有照顾好她?还是…昨夜圆房的时候他吓到她了? “抱歉。”沈暮朝伸出长臂,把纪云窈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不怕,梦都是假的。” 步入初秋,夜色微凉,可沈暮朝的怀抱很温暖,他拍人的力道也很轻柔,像是…像是纪云窈小的时候被纪夫人抱在怀里那样。 纪云窈渐渐停止了哭泣,也停止了胡思乱想。 她心绪复杂,但她不想表露出来,纪云窈挣脱沈暮朝的怀抱,把锦被拉的高高的,眸子垂下来,脸庞偏向里侧,“我好了,睡吧。” 说完话,她闭上了眼睛。 沈暮朝“嗯”了一声,又注视了她一会儿,这才躺下来。 沈暮朝是彻底没了困意,他虽闭着眼眸,但一直注意着旁边的动静,好在,接下来年轻闺秀的啜泣声没有再出现。 天蒙蒙亮时,见纪云窈还在沉睡,沈暮朝轻手轻脚,给她掖了掖被角,出了屋子。 他习惯了一个人住,突然身边多了一个玉软花柔的姑娘,真是处处让他不适应,加之纪云窈又做了噩梦,更是让沈暮朝睡不着。 虽然昨夜没有到最后一步,但昨天晚上那个时候纪云窈也哭了,还一个劲的叫疼。 沈暮朝不确定自己是伤到了纪云窈,还是吓到了纪云窈,他得找个有经验的人请教一下才行。 其实纪云窈并没有睡着,等沈暮朝出了屋子,她缓缓睁开桃花眸,转过身,呆呆望着门口的方向。 纪云窈脑袋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提亲的那天,沈暮朝许诺他不会纳妾,可在梦里,成亲不过三年,沈暮朝就带回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竟还是他的表妹。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57节 纪云窈鼓了鼓唇,沈暮朝不是说他没有表妹吗,那个表妹又是从哪里出来的? 不仅如此,在梦里,纪云窈说要和离,沈暮朝竟然没有一句挽回的话,而是问她真的想好了吗? 这说明沈暮朝也有与她和离的心思。 想到这儿,纪云窈好似心尖被长针扎了一下。 和沈暮朝定亲,是阴差阳错,可百味楼里沈暮朝的挺身而出,让纪云窈觉得自己的选择或许没有错。 状元游街那日,沈暮朝一身绯色状元袍,更是天之骄子般意气张扬。 他没有收下任何姑娘送的花,却独独伸手向她讨要了一支海棠。 那一刻,纪云窈又动了心。 嫁给沈暮朝是意外,可从定亲到成亲这几个月,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在她对沈暮朝产生了情愫和好感的时候,在她嫁给沈暮朝的这一天,她却梦到沈暮朝会背叛她。 这很可笑,不是吗? 这也让纪云窈难以接受,如果一个人会伤害到她,她宁愿一开始就和这个人划清界限,尤其是亲近的人。 纪云窈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抱着双腿,梳理着梦中的事情,喜被被随意扔在一边。 梦境最后出现的那本书,名字叫《首辅娇娘》,纪云窈看过话本子,对话本子并不陌生,也就是说,无论是她,还是沈暮朝,亦或是其他人,他们都是话本子里的一个角色而已。 沈暮朝是个贵婿,但身为沈暮朝的夫君,首辅娇娘的“娇娘”两个字,指的不是她,而是沈暮朝后面续娶的美娇娘。 首辅是沈暮朝,娇娘是沈暮朝的表妹,合起来有了这本书的名字。 也是,她一个早早就没了命的人,当然不会是“娇娘”。 可话本子也好,梦境也罢,梦里的那些事情以及书里出现的剧情,给纪云窈的感觉太真实了。 梦到纪夫人和小善惨死,痛彻心扉的感觉纪云窈永远无法忘记,直到现在,她的心还是疼的。 沈暮朝对她冷淡无情,带着表妹回府的那一刻,纪云窈也仿佛经历过这些事情似的,愤怒、意外和失望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在她的心头生起。 纪云窈呆呆坐在那里,这只是一个梦吗?她只是话本子里的一个早死女配吗? 纪云窈摇头,不,不是。 她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有自己的判断和喜怒哀乐,有家人、亲人和好友,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她经历的每一件事,并不是被计划好的。 过往的十六年里,她并没有被人操控,也没有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不只是话本子里一个早死的角色,这些事情,也不只是书里的一段剧情。 最重要的是,她能够做预知梦梦到这些,足以证明她不是书里的人物。 虽然这些剧情是那本话本子里的,但里面所有的人和物都是真实存在的,给她的感受也是真实的。 话本子即现实! 纪云窈眉心蹙起来,那也就是说,三年后,沈暮朝真的会成为一个负心郎! * 沈暮朝先是练了一会拳,然后去前院沐浴更衣,盘算着时间,到医馆快要开门的时候,他出府去了永乐街附近的一家医馆。 当医馆里的大夫打着呵欠听完他的话时,老大夫瞥了他一眼,“都没圆房,你还能伤到她?就算小伙子你天赋异禀,你觉得自己是根铁杵吗?” 沈暮朝:…… 沈暮朝面上浮出一抹尴尬,“但昨天夜里我夫人她…哭了。” 老大夫毫不客气地道:“哭了,那是因为小伙子你技术不好,你夫人年纪也小,被吓到了。” “这很正常,你回去找本春.宫.图好好看看就行了。” 沈暮朝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觉得自己应该没有伤到纪云窈,但又担心出意外,来医馆一趟,他倒是放心了。 回到府里,掀开珠帘,沈暮朝进来里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的新婚小妻子穿着一身桃色的中衣,像只委屈巴巴的小兔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神情沉重。 不知道纪云窈在想什么,沈暮朝走过去,“要再睡一会儿吗?还是又被昨天夜里那个噩梦吓到了?” 纪云窈抬头看过去,怔怔地看着沈暮朝朝她走来。 她确实被吓到了,昨天夜里她只是因为圆房而难受,但此时此刻,让她难受的事多了去了,罪魁祸首就是沈暮朝!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早死小娇妻的五十一天 就在沈暮朝要靠近床头的那一刻, 纪云窈利落地下榻,踩着软鞋走过去,“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说完这些, 不给沈暮朝插话的机会, 她去到了外间,唤道:“明绿, 进来服侍我更衣。” 不过一夜而已, 沈暮朝从她的夫君变成了负心郎, 纪云窈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沈暮朝。 沈暮朝没有她有钱, 家世也没有她煊赫,这些纪云窈都不在意。 一来,她自己有铺子有银子,压根不要花沈暮朝的钱。 沈暮朝是连中六元的状元郎,才华横溢,绝非池中之物, 只要沈暮朝自己不当一个奸臣,他早晚会像话本子里那样出人头地、权势滔天, 当上首辅。 权和势可是用多少银子都衡量不了的, 所以,嫁给沈暮朝,她并不吃亏。 二来, 沈暮朝帮助永安侯府找到了小善, 上元节那天夜里,沈暮朝又把她从周二郎的魔爪中救了出来, 甚至沈暮朝来提亲, 也是为了要对她负责。沈暮朝是她和永安侯府的救命恩人, 只要沈暮朝不是心术不正、抛妻弃子的人,别说沈暮朝手里没银子,就是沈暮朝纳十个八个妾室,纪云窈都不会说一句不同意的话。 可是,提亲那天,是沈暮朝主动允诺不纳妾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他许下了诺言,就不该背信弃义。 他若做不到,为何又要做这些保证呢?是油嘴滑舌、故意说好听的话讨她和纪夫人的欢心吗? 陡然得知这么多消息,纪云窈脑子乱成了一团线,她自己都还没有梳理清楚,自然也没心思应付沈暮朝。 望着纪云窈离开的背影,沈暮朝若有所思,纪云窈好像有些反常。 他不知道纪云窈对他有几分情意,但两人相处时纪云窈的反应骗不了人,在今天早上之前,沈暮朝可以确定,纪云窈是不讨厌他的。 可是,现在好像不太一样了。 做了噩梦哭着醒来的时候,包括刚才纪云窈看他的眼神,不复之前的亲和温柔,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纪云窈的眼神很复杂,沈暮朝捉摸不透其中的含义。 沈暮朝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除了昨夜圆房时不太和谐,其他地方他不曾得罪过纪云窈,难不成问题还是出在了圆房上头? 用膳的时候,纪云窈一言不发,沈暮朝本想询问几句,只好作罢。 心情不好,就不怎么有胃口,纪云窈浅浅喝了两口荷叶粥,就把勺子放下了。 沈暮朝看她一眼,昨夜给沈暮朝最深刻的印象,便是纪云窈太瘦太软。 细腰如柳,一手可握,身上的每一处肌肤,像豆腐一样白皙细腻,又像棉花一样柔软,让人不敢触碰。 都那么瘦了,不多吃点东西怎么行? 沈暮朝给她夹了一根春卷,放到纪云窈面前的瓷碟里,“再吃些吧。” 说实话,纪云窈不仅仅是不想看见沈暮朝,现在她连沈暮朝夹的菜都不想吃。 纪云窈正想夹回去,转念一想,《首辅娇娘》这本书里,她嫁给沈暮朝的第三年就死了,虽然她没梦到是什么原因,但她可不要像话本子里那样当一个早死炮灰。 她有钱长得又好看,早死是不可能早死的! 她吃好喝好,养好身体,这样,沈暮朝成了负心郎的时候,她才能一脚把他给踹了! 想到这儿,纪云窈心里的气顺了许多,把沈暮朝夹的那根春卷给吃了。 不仅如此,纪云窈把碗里剩下的荷叶粥也喝干净了。 丫鬟进来收拾的时候,沈暮朝视线移到纪云窈身上。 他和纪云窈的婚期没有推延到八月份,而是在七月成了亲,其他进士的探亲假还没结束,所以即便他提前入了翰林院办公,但他手头的事情并不多。 得知他要成亲,他的上峰大手一挥,让他休完婚假再来上值。 因此,沈暮朝这几日挺清闲的,他打算利用这几日和纪云窈培养培养感情。 “要不要出去走走?”沈暮朝出了声,“后花园的景致还不错,你是不是还没看过?” 纪云窈迟疑片刻,决定还是遵从自己的想法,“我…不太想去,你若是想赏花,你自己去吧。” 她知道自己不该拒绝,不该冲沈暮朝甩脸色,毕竟目前的沈暮朝还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便是沈暮朝负了她,那也是三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但纪云窈控制不住心里的情绪,现在的沈暮朝,让她觉得害怕,也让她感到怀疑和不信任。 她的新婚夫君,会是一个负心郎,哪个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会毫无芥蒂呢? 沈暮朝怔了怔,越发感受到了纪云窈的反常。 可纪云窈正眼都不瞧他一眼,便是他出声询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沈暮朝只好道:“那我去书房看书,你若是有事,直接让小厮来找我就是。” 纪云窈低头“嗯”了一声。 等沈暮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纪云窈抬眸看过去。 这时,明绿捧着个盒子过来,打断纪云窈的思绪,“小姐,方才我去收喜帕,瞧见喜帕上什么都没有,小姐,您和姑爷是不是没……” 不等她说完,纪云窈直接道:“我和他没有圆房。” 明绿担心地道:“那姑爷可有生气?” 纪云窈长睫微翘,“没有。” 这一点倒是无可指摘,男子大都好色风流,只顾自己的感受,换成其他男子,应当不会像沈暮朝那样顾忌她的感受。 纪云窈想了想,“至于娘亲那边,你…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娘亲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已经和沈暮朝圆房了,昨天夜里圆的。” 丈夫早死,小女儿被牙婆拐走,纪夫人这一生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流了太多太多的泪,无论和沈暮朝会走到哪一步,纪云窈都不想让纪夫人为她操心。 明绿应道:“小姐,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的。” “小姐,您好像心情不太好?” 纪云窈摇摇头,想了想,对着明绿道:“你去给我找一个小簿子,再找一个带锁的小盒子来。”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58节 她做的那些梦,不能告诉纪夫人和小善,因为她们会担心,可她也不能对其他人说,没办法,纪云窈只好把梦中的内容写下来,是为了发泄情绪,也是为了梳理脉络。 根据她做的这几次预知梦,纪云窈大致可以猜出后面几年的事情。 成亲一年后,她的娘亲纪夫人和妹妹小善会惨遭三皇子的毒手,惨死异乡。 处理过纪夫人和小善的后事,她会因悲恸过度而生一场重病。半年后,她发现了纪管家和纪管家侄子的异常,开始着手调查事情的真相。 这时候已经是她嫁给沈暮朝的第二年了,成亲的第三年,沈暮朝外出办差,带回来一个女人。 沈暮朝要把那个女人留在府里,她和沈暮朝产生了争执,闹着要和离。 又过了半年,她成了早死的炮灰女配。 纪云窈咬着笔杆子,皱着眉头,时间脉络她是梳理清楚了,可依旧有很多疑问。 第一,得知纪夫人和小善遇害的真相,她定然是会为自己的娘亲和妹妹报仇的,那么,在她早死之前,她有报仇雪恨吗,又是用了什么法子报仇的? 她只是一个落魄了的侯府小姐,不太可能有机会接触到三皇子裴朔,反倒沈暮朝和三皇子接触的机会不会少。那么,沈暮朝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吗?又是什么样的反应? 第二,沈暮朝说自己没有表妹,无父无母,无亲无故 ,可他带回府的那个女人却是他的表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凭空出现一个表妹,沈暮朝的身世,也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最后一点,她又是怎么死的? 不外乎是因病离世或是被三皇子害死,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沈暮朝给气死的。 想到这儿,纪云窈鼓了鼓唇,故意把“被沈暮朝给气死”这几个字圈了起来! 若是生病离世,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可如果她也遭了三皇子裴朔的毒手,那她从现在起就得小心提防。 写到最后,纪云窈长出一口气,这么看来,当务之急她要做的只有两点。 一是查清楚三皇子对永安侯府下毒手的原因,保护好她们母女三人的性命,二是提防沈暮朝,不要深陷其中,等沈暮朝有变心的迹象,她就与他和离。 不用上值,又没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当天夜里,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沈暮朝就回了房。 回房的时候,纪云窈正在净室沐浴,沈暮朝在里间等着,打算等她沐浴出来,有事要和她商量。 结果,两刻钟过去了,纪云窈还没出来。 女子沐浴时间都这么久吗?沈暮朝试探地道:“小羊?” 纪云窈正在屏风后面涂抹花露,她面前的梨木桌上,摆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听到沈暮朝的声音,她轻哼了一声。 现在称呼她小羊,梦中的沈暮朝,可是冷冷淡淡、疏疏离离地只叫她的名字。 纪云窈懒洋洋应了一声,“干吗?” 沈暮朝温声道:“没事,你在里面待的时间太长,我不放心。” 纪云窈淡声道:“我在抹花露罢了。” 又等了一会儿,纪云窈才从里面出来。 刚沐浴过,乌发随便用一支玉簪挽着,修长的雪颈露出来,纪云窈的脸颊泛着红晕,像一颗熟透了的蜜桃,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纪云窈的脸颊有多软,沈暮朝昨天夜里是感受过的。 察觉到沈暮朝的目光,纪云窈道:“有事吗?” “明绿和阿大他们把我们成亲宾客送来的贺礼与贺银都整理出来了,贺礼我让他们放到了库房,你若是有需要,直接去取就是。至于这些银子,还是你拿着吧。”说着话,沈暮朝把装着银票的木盒往纪云窈的方向推了推。 若昨天夜里没有做这个梦,也没有梦到那本话本子,纪云窈会毫不犹豫地收下。 鉴于沈暮朝有成为负心郎的可能,依照纪云窈的打算,现在就和沈暮朝划清界限,沈暮朝的钱财,纪云窈不要,她也不需要沈暮朝的关心。 若沈暮朝想和她圆房,也可以,但必须得定好次数和时间,还不能让她怀孕。 纪云窈道:“这些银子有你那边的,也有我这边的,要不我们算清楚,各自保管吧?” 沈暮朝面露意外,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也知道,夫妻不该是这样的。 沈暮朝道:“太麻烦了,还是由你拿着吧。” “不麻烦。”纪云窈道:“明绿和阿大都会算账,要不了几天他们就能算清楚的。” 沈暮朝直直盯着纪云窈,想不透纪云窈为何如此反常,即便昨夜圆房时他弄疼了她,可临睡前纪云窈对他并未这般疏离。 沈暮朝薄唇轻启,“我那些同窗和同僚,他们成亲后的俸禄,都是由夫人保管的。” 纪云窈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的银子自己拿着多好啊,你用的时候也不用来找我要。” 长睫微动,沈暮朝突然又道:“他们说,俸禄交由夫人保管,才不会出事情,男人的银子,都是交给夫人保管的,这样,夫妻的感情才会和睦。” “小羊,你不愿意,是因为嫌麻烦,还是…没把我当成你的夫君?” 沈暮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比许多女子还要纤长的眼睫半垂着,说到最后那句话,他抬眸看着纪云窈,眸子里仿佛蕴着几分委屈和迷惑。 纪云窈:…… 明明三年后的沈暮朝才是玩弄她感情的人,可沈暮朝现在摆出这种姿态,倒像是被她玩弄了感情。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早死小娇妻的五十二天 长相出众的人, 扮委屈也是很有优势的。 纪云窈把心头的抵触压下去,“我想把你当夫君,可是,你可以吗?” 想把他当夫君? 沈暮朝敏锐地抓住这几个字, 察觉到纪云窈好似对他不是很信任。 沈暮朝薄唇轻启, 正要说话,纪云窈抢先一步, “你先不要说, 听我说。” “人心易变, 世事难料, 所以,沈暮朝,我要的不是你的保证。” 一旦一个人变了心,再多的保证,都是没有用的。 沈暮朝看着她,眉间涌出一抹不解, “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 纪云窈眉心微蹙,“想要一份契约。” 她好看的眉头松开, “若你移情别恋, 打算纳妾或是心里有了别人,我们两个立即和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你不许阻拦。” 成亲之前, 纪云窈一次都没提过纳妾的事,今夜却一反常态, 要让他写契约书。 沈暮朝想, 莫不是纪云窈从别处听说了什么?但他并未与其他女子有过牵扯! 沈暮朝朗声应下, “好。” 他当即起身,去到外间,拿过纸张和笔砚,“你写还是我写?” 纪云窈怔了怔,惊讶于他的速度。 “你写吧,写两份,我们一人一份。” 沈暮朝没有去书房,直接立在梨木桌旁,很快,两份契约书在他手里拟好了。 一份沈暮朝拿着,另一份他递给纪云窈。 宣纸上男子的字迹笔势挺拔,行云流水,纪云窈有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即便沈暮朝没成为状元郎,给人抄书写信或是代笔,倒也能赚不少银子。 目光在宣纸上来回移动,看到最后一段话时,纪云窈视线一顿,诧异地抬眸,“贴告示栏?” 契约书前面的内容,是纪云窈刚才说的话,大概意思是若沈暮朝纳妾或是辜负了纪云窈,两人自行和离,放纪云窈自由。 但最后,沈暮朝却添了一段话:若他有违当初的诺言,与纪云窈和离后,他会净身出户,并把事情原委写在纸上,张贴在城中央的告示栏上。 城中央有块告示栏,朝廷下达的命令、律法的变动等都会张贴在上面,让百姓们及时看到。 如沈暮朝真把自己净身出户、辜负了她的事情贴在了告示栏上,那沈暮朝的名声可就要毁了! 沈暮朝温声道:“我向岳母与你允诺过不会纳妾,若我违背了诺言,那我便是背信弃义、薄情寡义之徒,自该贴在告示栏上,把我的丑行公之于众,给你一个交代。如果到时候我没有这样做,那你就去贴。” 纪云窈眸子睁的滚圆,呆呆望着沈暮朝。 沈暮朝如今踏入了官场,连中六元,金榜题名,他的起点比许多人要高,那么,处于高位,名声和清誉便越发重要。 如若沈暮朝辜负了她,把沈暮朝的丑行公之于众,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沈暮朝。 沈暮朝不仅名声毁受损,前途也会就此断送,朝中其他官员一定会拿着这一点去弹劾他、攻击他。 聪明的人,为了自己着想,是不会这样做的,可沈暮朝却给了她这样的诺言,甚至还写在了契约书上。 不管三年后会发生什么事,至少目前为止,沈暮朝看上去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心虚。 又想起昨夜那个梦和那本话本子,纪云窈心头浮出阵阵迷惘,沈暮朝既然敢立这种契约书,那三年后的他又是为什么想要和她和离呢? 纪云窈沉思的时候,沈暮朝已经把名字签下了,也用指腹按了红泥 ,他把手头的这份契约书递给纪云窈,“这份你保管,那一份待会我签完字后,我拿着。” 纪云窈还是难以相信,她慢慢把还未签名字的那份契约书递给沈暮朝,“你真的想好了吗?” “沈暮朝,你要知道,我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你这样说,我会当真的,如果几年后你纳妾了,我也是真的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张贴出去的。” 沈暮朝轻笑了一声,“坦白讲,做出向你提亲决定的那一刻,我就没想过以后会纳妾。” 纪云窈道:“为什么?” “你也知道我有怪癖,我都不愿让书童近身,更何况是妾室?”沈暮朝接着道:“若是府里再多几房妾室,别说享齐人之福,我应该一步都不想踏进来。人太多,只会让我觉得烦躁肮脏。” 纪云窈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女人多了就是一台戏,到时候不仅会把沈暮朝烦得不行,还会让沈暮朝洁癖发作。 沈暮朝洁癖有多么重,纪云窈是清楚的。他从不在书房里吃东西,衣裳每天都要换,一天净手的次数比别人几天都多。这还不算,就连昨夜和她圆房,虽然没成功,但沈暮朝又下榻沐浴了一次,比她一个姑娘家还要讲究。 依照沈暮朝的德性,他正和妾室亲热的时候,看到床上或者地上的头发丝,沈暮朝估计什么兴致都没了,会立即下床把那根头发丝捡起来。 脑补了一下这个场景,纪云窈心里一乐,“你洁癖这么重,不喜与人接触,那你为什么敢和我亲近呢?” 沈暮朝道:“你是我夫人。” 纪云窈抬着小下巴,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可天下的女子这么多,照你的意思,如果有一天别人成了你的夫人,你也会与别人亲近啊!” 沈暮朝清越的声音响起,“这不一样。” 虽说他和纪云窈的定亲是个意外,可他不愿意的话,他是不会委屈自己做这种事情的。 纪云窈继续追问,“怎么不一样?”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59节 目光落到纪云窈面上,沈暮朝不紧不慢地道:“上元夜后,你我的流言沸沸扬扬,可你对我说,你自己可以处理好,让我不要担心。会试前的一个月,非议我、嘲笑我的人那么多,又是你给我请了神医,甚至为了维护我和别人吵了一架。” “小羊,你和别人不一样!” 登高跌重时,维护他的人只有纪云窈;别人不相信他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倾尽全力支持他的人,也只有纪云窈。 纪云窈怎么可能和别的女子一样呢? 在他的心里,所有的女子,都比不过纪云窈。 沈暮朝的目光很温柔,温柔的像是丝丝缕缕的丝线,注视着她,缠绕着她,把她裹在他的目光里。 沈暮朝的眼睛里,只装着她一个人。 纪云窈乌睫翘动,慌忙把视线移到一边,沈暮朝这是在对她说情话吗? 看着纪云窈的反应,沈暮朝唇角扬起一抹笑,语气轻快起来,“更何况,我夫人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一幅小像都能炒几百两银子,能娶京城第一美人为妻,是我的荣幸,我又怎会移情别恋?” 听到“倾国倾城”、“京城第一美人”这个字,纪云窈脸颊一红,那些读书人夸大其词,为了追捧她才这样说的,她从未放心上,从沈暮朝的嘴里听到这些话,就更羞耻了。 纪云窈嘟囔一句,“油嘴滑舌。” 别以为沈暮朝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能把她迷得晕头转向。 纪云窈轻瞪沈暮朝一眼,“你说情话的功力这么好,是不是之前没少对其他女子这样说?” 沈暮朝不说话,垂着桃花眸只是笑。 沈暮朝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弯,像带了勾子似的。 他的笑声里也像含了勾子。 纪云窈有些不好意思,“笑什么啊?” “可爱。”沈暮朝勾了勾唇,“你这样…很可爱。” 纪云窈穿着桃色的中衣,刚沐浴过后的脸也像水蜜桃一样,刚刚瞪他的那一眼,不仅没有气势可言,反而让人忍不住把她抱怀里亲上一口。 “唰”的一下,纪云窈两颊爬上一层霞色的红,还是第一次有男子当着她的面说她可爱。 沈暮朝正经了些,不再逗她了,“刚才不是在油嘴滑舌,那些情话,我也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 没对其他人说明,意味着沈暮朝只对她说过这些话。 纪云窈咬了下唇,好烦啊,她本来是打算对沈暮朝秋风扫落叶般冷漠无情的,但沈暮朝先是委屈巴巴,然后写了契约书做保证,最后又说了一通甜言蜜语。 三管齐下,若纪云窈再板着一张脸,可就不合适了。 纪云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故意面无表情地道:“我困了,我要睡觉。” “好。”沈暮朝把手里的那份契约书递过去,“给。” 纪云窈接过来,把签了沈暮朝名字的那份契约书往明绿给她找的小木盒里一放,然后就上床睡觉去了。 沈暮朝在另一份契约书上签了名字,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又用胰子净了几次手,他才慢悠悠朝拔步床边走去。 纪云窈先是正躺着,见沈暮朝也要睡觉,她赶紧背对背沈暮朝,偏向里侧,把喜被拉的高高的。 烛光熄了,又离沈暮朝远远的,纪云窈看不见沈暮朝的表情,她竖着耳朵,听着旁边的动静。 昨夜没圆房,沈暮朝会不会今夜要和她圆房呢? 其实圆房倒也没什么,纪云窈不抵触,她身为沈暮朝的妻子,这是她该尽的义务,再者,沈暮朝长得俊朗,腰腹劲实精瘦,和沈暮朝这样的男子圆房,或许纪云窈确实能感受到趣味。 不过,纪云窈竖着耳朵留意了好大一会儿,也不见沈暮朝有任何动静。 沈暮朝呼吸平稳,躺着床上一言不发。 等了一会儿,纪云窈翻过来,小声道:“沈暮朝,你睡了吗?” 依然没有动静。 纪云窈心想,沈暮朝这么快就睡着了? 沈暮朝会成为负心郎的事情,今天晚上算是解决了,至少,纪云窈不用再为这件事心塞了,没了心事,她很快陷入睡梦中。 清莹的月光落进屋子里,沈暮朝缓缓睁开双眸,就着暗淡的光线,看向身旁的女子。 没有了白日里对他的提防和抗拒,睡着了的纪云窈,睡颜恬静,在夜色中白皙的肌肤如瓷,长长的眼睫垂下来,润秀清丽,又莫名有几分憨态可掬。 沈暮朝有种把她弄醒的冲动,但他知道不能。 沈暮朝想,这是他和纪云窈成亲的第二天,好像…他没有那么不适应和不习惯了,身边多了一个女子,也挺好的。 第三天是归宁的日子,坐在马车里,纪云窈眨眨眼睛,“咱们俩还未圆房,若我娘亲问起……” 她话没没说完,沈暮朝出了声,“我知道该怎么说。” 纪云窈道:“谢谢。” “等回到侯府,我会对我娘亲说咱们当天夜里就圆房了,我娘亲应该不会多问的。” 沈暮朝“嗯”了一声。 顿了顿,沈暮朝又道:“你知道圆房是怎么回事吗?岳母若是问起,你可不要露馅了。” 沈暮朝无所谓,但纪云窈想要隐瞒,沈暮朝就由着她。 “知道。”纪云窈不在意地道:“不就是会流血嘛!我看过话本子的。” 回到永安侯府,刚进屋子,小善就扑过来,紧紧抱着纪云窈,“姐姐,姐姐,我好想你啊!” 虽然纪云窈只离开永安侯府三天时间,可在小善和纪夫人的心里,仿佛比三年的时间都长。 若不是不合适,小善巴不得这几天就跑去永安侯府找纪云窈。 纪云窈眉眼弯起来,拍了拍小善的背,“我也好想你啊!” 纪夫人也是满脸喜色,见纪云窈气色还不错,纪夫人放宽了心。 府里没有男人,只能由纪夫人招待沈暮朝,是以,有什么私密话,纪夫人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沈暮朝明白这一点,同纪夫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不多时,沈暮朝站起身,说想要去后花园散散步。 纪夫人让岑管家陪着沈暮朝去了后花园,等沈暮朝离开,纪夫人对着纪云窈道:“暮朝这孩子有眼色,这是在给咱们母女几个腾位置!” “小羊,你给娘说说,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纪云窈笑着道:“娘亲,我一切都好。我没有婆母要伺候,又不需要费心思和妯娌们打交道,嫁给沈暮朝,和在咱们府里没什么两样。” 她倒不是在说谎,出嫁后的这几天,除了做了一个让她心塞的预知梦,其他都挺好的。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连她什么时候起床,都没人管她。 沈暮朝家世简单,上无双亲,下无幼弟幼妹,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自己的女儿嫁过去,确实是去享福的。 把小善留在外间,纪夫人找借口拉着纪云窈去了里屋,她轻咳一声,打听道:“小羊,你和暮朝可圆房了?” 纪云窈面不红心不跳地道:“圆了。” 纪夫人又道:“那新婚之夜他可有弄疼你?” 纪云窈点了点头。 纪夫人没看到喜帕,“那你可流血了?可有抹为娘给你备的药膏?” “流了。”纪云窈胡编乱造起来,“没抹药膏,娘亲,刚开始挺难受的,后来就好了。” 纪夫人:“那就好。” 自己的女儿身娇体软,沈暮朝又是初尝滋味,纪夫人担心沈暮朝索要无度。 她又道:“小羊,你们新婚小夫妻,正是情浓的时候,暮朝他…一夜缠你几次?” 纪云窈是侯府小姐,平日与手帕交和表姐妹们在一块,也不会谈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她对男女情.事的了解,只有话本子。 纪云窈回忆着,话本子里,好像都是一夜七次。 七次会不会有点多? 纪云窈眨眨眼睛,语气中透着一二分不确定,“五次…吧。” 五次? 纪夫人狠狠吃了一惊,她是过来人,自然了解得多,纵然是天赋异禀的男子,也不能一夜五次吧? 次数多了可不是好事,只能说明男人身体有问题,还不持久! 纪夫人神情沉重了些,“小羊啊,为娘不是非要打听这些的,你别害羞,你给娘说实话,你和暮朝一次一般多长时间?” 纪云窈的经验只有那么一点,她看的话本子里也没有详细描述过。 圆房那么疼,纪云窈想,应该不能时间太长吧,不然多难受啊! 纪云窈又眨眨眼睛,“一盏茶的功夫吧。” 纪夫人一拍大腿,乖乖,才一盏茶的功夫! 纪夫人没再说什么,但直到用午膳的时候,纪夫人的神色都相当沉重。 饭桌上,看一眼沈暮朝,纪夫人心里就暗叹口气,看着也没问题,怎么一次才一炷香的时间? 可怜她的宝贝女儿啊,嫁了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人! 纪夫人的眼神太过古怪,沈暮朝一头雾水,好不容易用过午膳,沈暮朝压低声音,对着纪云窈道:“岳母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怪?” 作者有话说: 小沈:你不是说你知道的吗? 第53章 早死小娇妻的五十三天 纪云窈没注意, “有吗?” 沈暮朝继续压低声音,“刚才岳母看了我好几次。” 顿了顿,他又道:“岳母可有问起圆房的事,你是不是说错什么露馅了?” “没有啊。”纪云窈不解, “娘亲是问了这些, 但我都是按照话本子上回答的,应该不会出错吧?” 沈暮朝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纪云窈正要开口, 这时, 纪夫人从外面回来了, 纪云窈只好和沈暮朝分开, 坐直身子不再说话。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60节 这一顿饭吃的着实糟心,纪夫人一看到沈暮朝,心里就堵得慌,这不,她找了个借口去外面待了一会儿。 若沈暮朝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自己女儿嫁过去, 无异于守活寡。 沈暮朝是永安侯府的贵婿不假,但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也忒短了吧! 这种事情拖延不得, 纪夫人本打算私下里找沈暮朝问个清楚, 再给他请个大夫调养身体。 如果能养好身体,那便皆大欢喜;可若是养不好,纪夫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守活寡。 然而, 沈暮朝是她的女婿, 纪夫人身为沈暮朝的岳母,向沈暮朝打听这种私密的事情不合适。如果永安侯还活着, 纪夫人倒也不用这般为难了。 再者, 沈暮朝如今是状元郎, 和纪云窈也刚成亲没几天,纪夫人贸然把他中看不中用的事情摆在明面上,不仅损沈暮朝的自尊,还影响沈暮朝和自己女儿的感情。 真是愁人啊! 纪夫人叹口气,转身回到了堂屋。 注意到纪夫人脸色不对劲,纪云窈道:“娘亲,您怎么了?” “没事。”纪夫人勉强笑了一下,看向沈暮朝,顿了顿,“暮朝啊,你腰间的伤势可彻底痊愈了?” 沈暮朝在百味楼受伤是四月初的事,距离现在都过去三个多月了。 沈暮朝温声道:“岳母,殿试前就痊愈了。” 纪夫人道:“有些伤看着是好了,实则会留下暗疾,你被刘大那畜生刺了那么几刀,又拖着病体温书备考,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改日找个医圣堂的大夫,让他给你把个脉才行。” 沈暮朝只当是纪夫人关心他的身体,没有多想,“劳岳母关心,前段时间我去过医圣堂,大夫说我身体无碍,一切都好。” “这样啊!”纪夫人笑了下,“那我就放心了。” 纪夫人心里嘀咕着,难不成医圣堂给沈暮朝看病的那位大夫医术不行,没有检查出来沈暮朝的隐疾? 沈暮朝寒门出身,苦读多年,为了备考常挑灯夜读,身边又无书童伺候,也无人张罗着给他补身体。读书人本就身子骨不太硬朗,这样一来,沈暮朝身体出现问题也是很有可能的。 纪夫人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想着,要赶快请个名医给沈暮朝检查一下才行。 用过午膳,纪纪云窈回了自己在永安侯府的闺房休息。 沈暮朝跟在后面,掀开门口垂着的珠帘,踏入房间,入目之处摆设雅致清新,靠墙是一座华美高大的博古架,博古架上摆了不少小物什,有颜色和样式各异的石头,有竹编的小篮子和草编的蚂蚱,小篮子里装了一个圆滚滚的鸡蛋壳,壳上被人画了笑脸,还有各种憨态可掬的泥娃娃和泥捏的小动物。 沈暮朝有些意外,纪云窈身为大家闺秀,平日看起来落落大方,娴静淑雅,没想到她竟然喜欢这些小孩子们的物什。 拿起那只小竹篮,沈暮朝修长的指拨弄着篮中的鸡蛋壳,“你画的?” 纪云窈“嗯”了一声,“闲着没事画的。” 一个鸡蛋壳被她画了笑脸,别的鸡蛋壳被她画了几根老鼠的长胡须。 看到那个老鼠蛋壳,沈暮朝忍不住轻笑一声,他的新婚小妻子还挺有意思。 沈暮朝又道:“泥娃娃也是你捏的?” 提到这个话题,纪云窈有些小得意,又“嗯”了一声。 说起来,沈暮朝是第一个进来她闺房的男子,这些东西,别的男子都没看过。 纪云窈起了分享的兴致,拿起一个泥捏的小物什,“你猜这是什么?” 沈暮朝道:“小老鼠。” 纪云窈无语了,“你没看到后面的尾巴吗?这是小猫咪。” 话说着话,纪云窈另拿起一个,“那这是什么?” 沈暮朝盯着看了几眼,不确定地道:“小老鼠?” 纪云窈:…… “这明明是兔子啊,哪个兔子长得像老鼠?”她鼓了鼓唇,“老鼠老鼠,沈暮朝,你就知道老鼠,你眼睛是有问题吗?” 这也不怨他啊,换成其他人,也看不出这是一只兔子,明明是纪云窈把兔子捏成了老鼠的模样。 沈暮朝眸中浮出一抹笑,指着博古架上一个带着角的小物什,“这个我知道,是梅花鹿。” 纪云窈满意了,哼唧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这些泥娃娃和小动物,虽然不怎么生动传神,但都是她亲自捏的。 纪云窈靠到贵妃椅上休息,沈暮朝走过去,“可以给我一个吗?” “什么?”纪云窈问道。 沈暮朝道:“你捏的那些东西。” 纪云窈扫他一眼,“你要那些东西干什么?” 沈暮朝薄唇轻启,“我想摆在书房里。” 沈暮朝三年后会变成沈大负心郎,纪云窈才不要把自己捏的泥娃娃给他,“我捏的又不好,你若是想要,买一个就是了。” 沈暮朝道:“没有,很好看,摆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累的时候,我看几眼也能放松些。” 靠着贵妃椅,纪云窈偏头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梦中,沈暮朝嫌弃她骄纵跋扈爱花钱,连她的房间都不想踏进一步,现在却非要向她讨要泥娃娃。 前后对比,截然相反,这让纪云窈摸不着头脑。 她花钱是大手大脚了些,但她的性子和“骄纵跋扈”沾不上边吧? 为什么在梦中以及《首辅娇娘》这本书里,她会是那样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再者,沈暮朝又为什么会有这般大的变化? 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把疑惑压在心底,纪云窈道:“那些是我随便捏的,你的书房平日还要招待客人和同僚,摆那些东西不合适。” 沈暮朝不在意,“怎么不合适,我觉得很可爱。” 纪云窈道:“别人会嘲笑你的。” 沈暮朝勾了勾唇,“别人看到了,只会夸赞我夫人心灵手巧,蕙质兰心,以为我们夫妻恩爱非常。” 顿了顿,沈暮朝又道:“不过,小羊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要了。” 纪云窈:……沈暮朝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怎么办? 行叭,纪云窈也不是小气的人,“那你要哪一个?” 沈暮朝挑了一个小兔子,看了看一旁的泥娃娃,沈暮朝征求着意见,“我可以再挑一个吗?” 纪云窈道:“可以。” 目光落到其中一个,沈暮朝唇角扬起一抹浅笑,这个泥娃娃小脸粉粉的,眼睛大大的,怎么看着这么像纪云窈? 这样想着,他把那个泥娃娃拿在了手里。 * “裴九!” 床榻上的小姑娘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像是做了噩梦 。 听到声音,丫鬟青青急忙进来,“二小姐,二小姐!” 小善睁开眼睛,一滴泪沿着脸颊留下来,呆呆注视着丫鬟。 丫鬟扶着小善坐起来,拿来帕子,“小姐,您是不是做噩梦了呀?” 任由丫鬟给她擦拭着脸颊,小善一言不发。 她是做噩梦了,她梦到裴九死了! 自从上次在海上人间遇到裴九,这段时间她常常梦到裴九。 梦到裴九和她在青石巷的日子,梦到除夕前裴九买红纸贴对子,可今夜,她却梦到裴九死了。 海上人间格斗场的那些人,都是一群要钱不要命的,她梦见格斗的时候,裴九受了很重的伤,被与他格斗的那个人打得遍体鳞伤。 最终,裴九死在了海上人间里。 裴九只不过是海上人间里的一个打奴而已,哪怕他被人打死了,也没有一个人为他流一滴泪。 小善呜咽出声,攥紧身上的锦被。 格斗那么危险,裴九早晚是会受伤的。若他真像梦里那样年纪轻轻就死了,除了她,又有谁会惦记裴九呢? 小善很清楚答案,没有人。 裴九死了,海上人间的那些人也只会冷漠地把他的尸体扔出去,像泼一盏水那样无情。 一滴又一滴的泪流下来,小善知道自己应该放下裴九,裴九是死是活都和她无关,可她偏偏放不下。 她忘不了初见裴九那天,裴九看她的目光,也忘不了在青石巷的时候和裴九相处的一点一滴。 若是没有后来这些事,她本来就是把裴九当“童养夫”的啊! 明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善咬了咬唇,就这么一次,她只再去一次海上人间。 裴九可以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但她不想让裴九死在海上人间。 海上人间鱼龙混杂,小善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她先是去了岑家,不巧的是,岑森和岑林今天都不在府里。 小善失望而归,只好带着几个小厮大着胆子去了海上人间。 小厮不放心,“二小姐,要不小的去知会大小姐一声?” 小善摇摇头,“明天我会去找姐姐。” 小善暂时不想让纪云窈知道,她担心纪云窈知道了会不同意。 夜幕降临的那一刻,阵法被人操纵着移开,金碧辉煌的高楼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善带着面纱,低头踏过门槛。 她只带了几个小厮,担心出意外,她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小善先是去了一楼的格斗场,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她并没有见到裴九。 随着一声哨响,胜负已定,台上格斗的两个人一瘸一拐下了木台。 小善跟在其中一人后面,走到人少的地方时,她叫住那人,“你们这里有姓裴的吗?” 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打量着小善,“不知道。”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61节 愣了下,小善反应过来,从荷包里拿出几两碎银,“可以了吗?” 中年男人眼里闪过一道光,换了语气,“小姐想问什么,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善道:“我问你们这里有姓裴的人吗?” 中年男人:“没有。” 小善眉头皱起来,那她怎么才能找到裴九呢? 想了想,小善迟疑地道:“那可有…名字叫九的人?” 中年男人:“这倒是有,纪九那小字是格斗场里身价最高的,小姐,你不会找的就是纪九吧?” 纪九? 小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这人会是裴九吗? 小善道:“你带我去看看。” 去到这群打奴的住处,望着那排大通铺,小善神色一僵。 暗淡无光的房间里,住了二十几个人,永安侯府小厮们住的地方都比这里干净和宽阔。 一阵阵异味飘过来,小善眉头紧皱,走到大通铺的最里侧,中年男人指了指,“喏,那就是纪九。” 窄小的床铺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男子双眸紧闭,昏睡了过去。 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暗淡,小善看不清男子的长相。 这时,一阵血腥味钻入小善的鼻子里,就着暗淡的光线,小善隐约看到男子漏在外面的衣袍颜色深沉,沾染着殷红的血迹。 小善心里一咯噔,慌忙跑过去,离近了些,男子清隽的眉眼映入小善的眼帘。 是裴九! 小善鼻尖一酸,赶忙道:“他怎么了?” “前几天纪九和人格斗,那些贵客嫌不刺激,非要让纪九一挑十,最后他就成这样了!”中年男人解释道:“纪九这小子也是掉进钱袋子里了,在台上真是不要命了。赢是赢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命花那些银子喽!” 小善攥紧双手,和梦里对上了,若她没有来海上人间找裴九,是不是裴九就会这么悄无声息地死掉? 小善把荷包中剩下的银子都给了中年男人,“前段时间我来海上人间看格斗,这人得罪过我,我今天来找他,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的。” 看到这么多银子,中年男人眼里的精光更浓了,“小姐,您想怎么教训他就怎么教训,小的去给您守着门?” 小善道:“不用,你忙你的吧。还有,我不希望有人知道这件事。” 中年男人:“小姐放心,小的嘴严实得很。” 等中年男人离开,小善急忙趴到床头,唤着裴照川的名字,“裴九,裴九!” 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裴照川慢慢睁开眼睛,他愣了一会儿,才认出小善。 “你…怎么在这里?” 长时间没有进食和喝水,裴照川的声音粗哑又虚弱。 小善直接道:“我是来找你的,你先别说话,你受了很严重的伤,我现在带你去看病。” 裴照川动了动嘴唇,“不用。” 他勉强直起身,坐起来的那一刻,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他闷哼一声,脸色越发苍白。 小善又气又急,“你都快死了,还不要让我带你去看病吗?” 裴照川深吸一口气,一手搭在胸膛上,“你…快回去,我不会死的。” 小善本就是执拗的性子,“我不信,你知道你衣裳上沾了多少血吗?我来海上人间,就是来找你的,不把你带走,我是不会回去的。” 说完话,不给裴照川拒绝的机会,小善吩咐道:“阿三,阿四,你们两个扶着他。” 裴照川伤势严重,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被两个小厮架着离开了海上人间。 上去马车的那一刻,十几个带刀官兵带刀由远而近。 小善一手掀着锦帘,朝外面看去,怎么会有官兵? 身边还有个伤患,她没有多想,放下了锦帘。 站在海上人间门口,领头的官兵高举画像,“你们都看清楚了,都给我仔细找!裴照川极其狡猾,他还有个名字叫裴九,找到裴照川,主子赏银千两!” 小善直接把裴照川送到了医馆,裴照川伤势严重,受的不只是皮肉伤,还伤到了肺腑。 大夫说,若是再耽搁一两天,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裴照川。 第二天,小善去了永乐街。 她绞着手指,“姐姐……” 纪云窈拉着她坐下来,“怎么了?” 小善咬着唇,“姐姐,我…昨天去了海上人间,把裴九从海上人间带出来了。” 裴九? 纪云窈眉心蹙起来,“小善,裴九为何会在海上人间?” 小善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姐姐,上次去海上人间,我就认出来裴九了,我…我本来不想再和他有来往的,可我这段时间总是做梦,我梦到他死了!” 小善鼻尖红起来,难过地道:“姐姐,我不想他死,我想他好好的!” 回想那天的场景,纪云窈明白了,难怪当时小善如此反常。 小善擦擦泪,“姐姐,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和裴九见面,等他伤好了,我就再也不见他了。” 虽然裴九并没有出现在纪云窈的梦中,但经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纪云窈猜测,梦里,永安侯府之所以会被三皇子针对,和裴九脱不了干系。 已经发生的事,说什么都没用了。 小善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纪云窈也是女子,看得出小善对裴九的关心和在意。 喜欢一个人,是很难遮掩的,更何况小善来到京城,在她最艰难、孤独的那段时间,是裴九陪着她,也只有裴九待在她的身边。 哪怕裴九会死,也让小善对裴九不管不问,小善肯定做不到,纪云窈也不想这样强迫自己的妹妹。 纪云窈出了声,“小善,其他的先不说,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他。” 可能凡事都有定数,一味躲避,反而避不开,只有见到裴九问个清楚,她才能彻底解开谜团。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早死小娇妻的五十四天 床榻上的少年面上没有一点血色, 腰腹、肩膀处缠着的纱布,被殷红的血渍打湿,若非是在医馆里,纪云窈以为他会死掉。 纪云窈想, 难怪小善执意要把裴九从海上人间带出来, 那等血腥暴力之地,在格斗场上殒命的人不知该有多少。 药童在外面, 房间里只有裴九一个病人。 吩咐明绿和小厮在外边把守, 望着床上的少年, 纪云窈淡声道:“你和三皇子是什么关系?” 裴照川直直盯着纪云窈看了一会儿, 一手撑着榻,身子往上靠了靠,随着他的动作,虚弱的咳嗽声从他的嘴里发出,“纪大小姐,小善没有说错, 您真的很聪明。” 纪云窈神色淡淡,继续道:“四月初, 时疫已得到大半控制, 我派人去水云间整理库房,第二天,小善就在京郊遇到了你。时疫爆发的那两个月, 你是躲在了水云间吧?” 裴照川愣了一下, “水云间是你们永安侯府的产业?” 小善接过话解释,“水云间是我们侯府的产业, 平日都是由我姐姐在打理, 裴九, 时疫最严重的那两个月,你真的在水云间吗?” 裴照川眉头微微皱起,早知水云间和永安侯府有关系,他绝不会藏在那里的。 如果裴朔知道了这件事,只会以为永安侯府和他有牵连,故意给他提供了藏身之地。 裴照川沉声道:“是。” “时疫爆发的那两个月,常有官兵挨家挨户巡查,我无处可去,只得东躲西藏。水云间的位置和库房很适合藏身,后来我就在那里待了段时间。” “直到四月初铺子里来人了,我才离开。” 说到这儿,裴照川盯着纪云窈,“我行事还算谨慎,无人知道我躲在水云间里,离开前更是特意销毁了所有的痕迹,纪大小姐是怎么发现的?” 她怎么发现的?当时是做了预知梦才知道的。 但这一点纪云窈没必要说出来,纪云窈只是道:“水云间的掌柜和伙计们去打理,发现不大对劲。” “你不过在水云间待了一两个月,以为销毁了痕迹旁人不会知道,但水云间的高掌柜和伙计们可是待了不少年的,水云间有任何异样,他们一清二楚。” 裴照川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没说话。 若几个掌柜和伙计便能发现他的行踪,他哪里能活到现在,不早就暴露踪迹了吗? 这位纪大小姐之所以知道他的存在,是他意外露了马脚?还是有其他原因? 退一步说,即便他确实留下了痕迹,但这位纪大小姐在没有见到人的情况下,就联想到了他,不得不让裴照川佩服。 裴照川相信还是不相信,都不重要,纪云窈声音又响起,“时疫时你躲在水云间,现在又去了海上人间,似乎…有人在追杀你。”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沉默片刻,裴照川道:“是。” “想来纪大小姐已经猜到了,追杀我的人,正是三皇子裴朔。” 纪云窈没兴趣探究裴九被追杀的原因,但是,梦里面,纪夫人和小善也因此丧了命,说明,裴九和三皇子之间不是一般的矛盾。 裴照川这时道:“纪大小姐不问一问我为何会被三皇子追杀吗?” 纪云窈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道:“小善救了你两次,你救过小善一次,既然你被三皇子追杀,京城你是待不下去的,我可以再帮你一次,等你伤好了,我会把你送出京城。只是,往后你再也不能回到京城,也不能出现在我们母女几人面前,你可能做到?” 裴照川以为纪云窈会想知道缘由的,没想到,纪云窈直接要把他送出京城。 “纪大小姐,小善与您确实对我有恩,但我不能离开京城。”裴照川明白纪云窈的意思,“待会儿我就会离开医馆,另寻地方藏身,绝不会拖累你们。” 闻言,一旁的小善蹙起眉头,神色有些焦急,裴九伤的这么重,就这么离开的话,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 纪云窈扬了扬眉,“你以为你离开了,就不会拖累我们永安侯府吗?” “你可知,三皇子裴朔早就和我们姐妹见过面了,这几个月,更是时常有人跟踪我和小善。”纪云窈道:“三皇子知道小善和你的关系,又想通过我与小善把你找出来。对了,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来医馆之前,我派小厮去打听了,昨天你们离开海上人间遇到的那些官兵,就是去找你的。” “我该称呼你裴九,还是称你为裴照川呢?” 不等裴照川有反应,站在纪云窈身旁的小善愣了愣,“裴照川?”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62节 小善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为了印证心中猜测,纪云窈又让小厮去了海上人间,不过,她没有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小善,纪云窈希望裴照川可以亲自向小善解释清楚。 对上小善难以置信的目光,裴照川心头浮出愧疚,“小善,我……” 她以为裴九是个温柔可怜的少年,没想到,就连他的名字,裴九都在骗她! 小善紧紧捏着锦裙,平复着情绪,“你不要向我解释,有什么话,你对姐姐说。” 从在医馆见到纪云窈的那一刻,裴照川就没想过要隐瞒纪云窈和小善。 裴照川双眸垂下,复又抬起,小善是不是很生气,对他也很失望? “纪大小姐,您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的。” 纪云窈道:“虽有丫鬟、小厮把守,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给你备了一身小厮的衣裳,待会儿你换上,和我回沈府。” 三皇子的人已经查到了海上人间,那么,早晚可能查到医馆这里,以防万一,医馆是不能待了,可纪云窈也没想好该怎么安置裴照川。 她只能先把他带回永乐街,眼下永乐街才是最安全、最不容易出意外的地方。 这一番折腾,裴照川上了药的伤口又裂开了,他顾不得处理伤口,深吸一口气,忍着疼意,“纪大小姐,我之所以会被裴朔追杀,是因为,我和他是皇室双生子。” “双生子?”纪云窈眉心蹙起来。 她猜到裴照川和三皇子的关系不一般,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裴照川点点头,“不错,我和裴朔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 纪云窈打量着裴照川的神态,“可当今皇后所出的皇子,只有三皇子!” 裴照川露出一抹自嘲的笑,“那是因为在我出生那天,我就被人从皇后身边带走了。” “我也是去年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 裴照川所述的那些话,无异于天边一道惊雷。 好在纪云窈已经把小善送回永安侯府了,不然,小善定也难以相信。 沈暮朝在书房看书,方才,纪云窈说要带着小善去医馆,沈暮朝想陪同她们一起去,只是纪云窈没同意。 这时,女子纤细高挑的身影在门口出现。 沈暮朝看向门口,等看到纪云窈苍白的一张脸,他当即把书放下,起身迎过去,“怎么了?” 纪云窈心怦怦跳个不停 ,不死心地道:“沈暮朝,我问你,除了三皇子,当今皇后还有其他皇子吗?” “没有。”纪云窈突然这样问,沈暮朝眉头微皱,不解地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纪云窈叹口气,“沈暮朝,你和我,可能惹上大祸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纪云窈这般慌张失措,“有多大?” 纪云窈幽幽地道:“幸运的话,只有我死,不幸运的话,你跟着也会没命。” 纪云窈看上去太过焦虑,沈暮朝有意让她放松些,他没问为什么,而是道:“我跟着没命的话,那咱们夫妻俩算不算是殉情?” 纪云窈没料到沈暮朝会是这种反应,什么殉情,沈暮朝的重点是不是歪了?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早死小娇妻的五十五天 纪云窈眸子瞪圆, “你的重点是不是偏了?” 沈暮朝笑了一下,“我只是不想看你那么紧张。” 纪云窈怔了怔,安静一会儿,她又道:“如果会死, 你不害怕吗?不怕受到连累吗?” 沈暮朝没回答, 而是反问道:“你会觉得岳母和小善是你的拖累吗?” 当然不会,纪云窈在心里道, 她和纪夫人、小善是一家人, 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纪云窈没出声, 沈暮朝也不在意, 声音继续响起,“我既然娶了你,夫妻一体,便没有连累不连累之说。” 说到这里,沈暮朝握上纪云窈的手,拉着她往书房里走, “你是我的妻子,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有什么事, 我们一起商量,你别害怕,好吗?” 男子的大掌很温暖, 被沈暮朝这样牵着, 感受到那些暖意,纪云窈心头的不安被冲散了许多。 纪云窈轻声道:“裴九你还记得吧?小善在海上人间碰到了他, 昨天小善又把他从海上人间带出来了。” 沈暮朝自然记得, “可是他身份有异?” 纪云窈眸子瞪得更大了, “你怎么知道?” “看来我没猜错。”沈暮朝温声道:“你之前说小善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去私塾读书考取功名,他反而跑走了,当时我就觉得不大对劲。” 小善被找回府,成了侯府的二小姐,如若裴九真是一个被买回来的下人,紧紧抓住小善不放才是应该的。 “你确实没猜错,裴九他……” 纪云窈微微摇头,“不对,我现在应该称呼他为裴照川。” “裴照川说他…是双生皇子!” 双生皇子? 诧异的人变成了沈暮朝,“什么意思?” 纪云窈叹口气,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沈暮朝沉声道:“但他和三皇子长相并不相似。” 纪云窈解释道:“他带了人.皮.面.具,一直没有以真面目示人,我们看到的他,不是真正的他。他方才把人.皮.面.具摘了,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他就是三皇子裴朔。” 沈暮朝眉头皱起来,全大周都知道皇后只有一个皇子,如今凭空又多出来一个,一旦事情暴露 ,引起的波澜势必不会小,又该扯出多少陈年往事? 沈暮朝道:“若裴照川所言不假,他和三皇子是双生皇子,三皇子却下令追杀他,看来,三皇子是不打算让裴照川活着回到皇宫了。” “裴照川活不了,我们也活不了。”纪云窈蹙起来眉心,“你还记得我说我梦到娘亲和小善会遭三皇子的迫害吗?应该就和裴照川有关。” “我们知道裴照川的身份,三皇子要灭口,自然不会让小善活下来。” 顿了顿,纪云窈道:“而我和你,可能也会受到牵连。” 沈暮朝看着她,“那在你的梦中,我是什么结局?死了,还是被罢官了?” 提到这个话题,纪云窈心口突然窜出一簇小火苗,“你沈大状元郎怎么会死?” “当然是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沈暮朝愣了愣,“小羊,不可能。” 纪云窈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沈暮朝正色道:“往后的事情,我确实没有办法做保证,但你梦里的那个我,一定不是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纳妾!” 纪云窈不明白,“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两个的感情,应该还没有这么深刻吧?” “我不是对你说过,我生父活着和死了没差吗?”沈暮朝道:“我不可能纳妾,是因为他。” “不过,这些事不说也罢,还是商量裴照川和三皇子的事吧。” 纪云窈有些奇怪,沈暮朝的生父,到底是谁呢?沈暮朝幼时又经历过什么呢? 纪云窈把这些想法都压在心底,“这段时间先让裴照川待在咱们府里,等裴照川伤好后,我打算送他离开京城。” 沈暮朝摇摇头,“我想,他应当不愿离京,再者,离开京城也未必安然无虞。” “那怎么办?”纪云窈没有更好的法子,“他留在京城,三皇子的人早晚会找到他的。昨天,小善前脚把他从海上人间带走,后脚三皇子的人就来了。” 沈暮朝修长的指轻敲着扶手,若有所思,“三皇子不愿让裴照川活着,应当是担心事情败露影响他的储君之位,可是,宫里不仅仅只有三皇子。” 府中没有男眷,纪云窈对朝堂大事并不了解,“什么意思?” “三皇子是嫡皇子,除了三皇子,大皇子是贵妃所出,身为长皇子,颇有贤名。”沈暮朝道:“皇上还未立储,我初入官场不久,不清楚几位皇子是否有野心,但,不妨赌一把。” 纪云窈眼睛一亮,“你是说,把裴照川的存在透露给大皇子,大皇子若是有心夺嫡,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沈暮朝颌首,“大皇子利用裴照川掣肘三皇子,于裴照川而言,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只是,裴照川的存在,不该由你我透露,此事也不可操之过急,须想一个稳妥的法子。” 纪云窈点点头,朝堂上的事情她无能为力,“其他的我帮不了,但你需要银子的话,直接找我就是。” 沈暮朝轻笑一声,“好。” 他的新婚小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阔绰! 原本以为是一件很棘手的事,可找沈暮朝商量后,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办了,纪云窈心头的大石块稍稍落了地。 沈暮朝注视着她,突然又道:“所以,你别担心,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其他的事交给我。” 纪云窈抿唇浅浅笑了一下,“话是这样说,但你还是受了我的牵连,你就没有一句怨言吗?” “娶一个倾国倾城的夫人,遇到一点小麻烦,也没什么。”沈暮朝眸中闪过戏谑的光,“倘若我娶了别人,或许不会遇到这些麻烦,可其他人也没有你好看!” 沈暮朝语气轻快,冲走了纪云窈心头的歉疚。 倾国倾城? 纪云窈脸颊微微一红,“感情你是个只看脸的?” 沈暮朝桃花眸微弯,“我倒是想看其他的,可也看不到啊!” 纪云窈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等看到沈暮朝目光所落之处,“唰”的一下,她脸上像染了一层红霞。 “沈暮朝,你…你流氓。” 沈暮朝碰了下鼻尖,“小羊,虽然没圆房,但你还不允许你夫君有些流氓的想法吗?” 红霞蔓延到了耳尖儿,纪云窈耳尖也是红的。 沈暮朝一直没提过圆房的事,纪云窈以为他对这种事不热衷呢! 纪云窈轻瞪他一下,“你…你继续当你的流氓吧,我走了!” 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房间重新安静下来,沈暮朝唇角扬起浅笑,随即又平复。 裴照川是双生皇子的事情着实棘手,他需得徐徐图之。 但是,纪云窈方才说梦到他坐享齐人之福,纪云窈看起来不是在开玩笑,难不成这就是纪云窈突然对他冷淡的原因?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63节 * 婚假结束,沈暮朝继续回到翰林院办公,这天,恰逢皇上召见,沈暮朝去了金銮殿。 皇上心情看起来不错,“朕听说其他进士都回去探亲了,就你一个人留在了京城。” 沈暮朝温声道:“回皇上,微臣生母早逝,青州已无亲人,微臣打算等微臣生母忌日的时候,再与拙荆一起回去祭祀。” 注意到称呼的改变,皇上道:“你与你那未婚妻成亲了?” 沈暮朝笑了笑,“是,皇上,微臣与拙荆前段时间成亲了,微臣婚假都休完了。” 看到沈暮朝脸上的笑意,皇上跟着笑了一声,哪怕沈暮朝表露的不明显,可提到其妻子的时候,眉眼间的情意是掩饰不住的。 这让皇上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几十年前,他刚与皇后成亲时,也是这般模样。 皇上起了兴致,“沈爱卿仪表堂堂,就连最小的六公主都听过爱卿的名字,朕好奇是哪家闺秀入了沈爱卿的眼?” 沈暮朝连中六元,百年难遇,百姓们都赞沈暮朝是文曲星下凡,宫里的几位公主听说沈暮朝俊美无俦,年纪大的公主纷纷把沈暮朝当成了择偶的标准,年纪小的公主,天天盼着要见沈暮朝一面。 金榜张贴的那日,皇上与诸位贡士话闲,在金銮殿里,沈暮朝对皇上提到过纪云窈。 沈暮朝薄唇轻启,“禀皇上,微臣的夫人出身永安侯府,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 永安侯府的大小姐? 皇上有点耳熟,想到了去年年底流传的那些流言。 因纪云窈太貌美,周二郎大婚当天逃了婚,最后被周尚书打断了双腿。 这些流言,就连在宫里的皇上也是听说过的。 皇上道:“纪大小姐貌美如花,倒是与沈爱卿你相配。” 皇上突然又冒出一个念头,“等你们俩有了孩子,你们俩的孩子想来也是个长得好的。这段时间大公主天天向朕抱怨,担心她腹里的胎儿随了驸马的样子。” 大公主的驸马是个武夫,五官不能说不出众,但驸马身上的皮肤是小麦色,人高马大,威武阳刚,一身腱子肉,若大公主腹里的小群主随了驸马爷的长相,确实让人发愁。 皇上也不愿自己的孙女以后会是一身腱子肉,他当然希望皇室子孙都能像沈暮朝这样俊朗,向纪云窈那样貌美。 皇上道:“爱卿,你与你夫人都长得这么好,你打听打听,你岳母怀着你夫人的时候喜欢吃什么、看什么,听说孕妇多看些美人图,腹里的胎儿也会更貌美,可是有这回事儿?” “皇上,拙荆与臣话闲时,倒是提过这些,岳母怀着拙荆的时候,喜欢看话本子,拙荆遗传了岳母这一点,平日无事的时候,也喜欢看话本子。”沈暮朝状若无意地道:“前段时间,拙荆看了一本话本子,明明怕的不行,她还硬要拉着臣一起看。” 皇上日理万机,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也不熟悉,不过,几位年纪小的公主也喜欢看话本子。 皇上虽为天子,但是个慈父,皇上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这样,与公主们也能聊上几句。 皇上道:“什么话本子竟这么有趣?” “回皇上,倒也和别的话本子没多大不同,不过,这本话本子描述的是两位双生姐妹。” “一位夫人同时诞下两个女童,夫人的婆母和夫君嫌弃双生姐妹不吉利,因此,身体较弱的妹妹,在生下来的那天,就被人抱走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只有那家人知道。十几年过去了,那户人家却突然出了命案,先是府里的老夫人意外丧命,接着,府里的大小姐也没了性命。有人说是恶鬼作祟,最后真凶被揭露,原来是那位被抱走的双生姐妹中的妹妹回来复仇了。” 双生子不多见,皇上问道:“那位妹妹为何要复仇?” 沈暮朝道:“皇上,是这样的,说来也是巧,姐姐的未婚夫在外地办差时受了重伤,恰好被妹妹所救。时隔半年,未婚夫在京城遇到了姐姐,未婚夫误把姐妹俩当成了一个人,当即向姐姐提了亲。” “姐姐担心事情败露,起了狠毒心思,买凶欲除掉妹妹,妹妹福大命大,活了下来,得知真相,她反杀了姐姐和当初嫌她不吉利把她送走的老夫人,为自己报了仇。” 皇上点点头,“有点意思,难怪你夫人喜欢看,估摸着五公主、六公主她们也喜欢看这种话本子。” 沈暮朝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顺口提到了这个话题。 这本话本子本来是不存在的,是纪云窈找人写了双生姐妹的话本子,又砸银子把这本话本子炒作了一番,如今这本话本子在京城很是流行。 双生姐妹的话本子只是一个小插曲,不过,等沈暮朝离开金銮殿后,皇上忙完政务,又想起了这件事,对着伺候的太监道:“方才沈爱卿说的话本子,你去找一找,给几位公主送去。” 皇上此举,本十分正常,但传到三皇子耳中,三皇子疑心皇上发现了什么。 话本子那么多,皇上为何偏偏要找一本双生姐妹的话本子? 沈暮朝的身份,也让三皇子坐不住,沈暮朝如今是永安侯府的贵婿,极有可能从永安侯府两位小姐那里得知了裴照川的身份。 裴朔心里有鬼,自乱阵脚,下令一定要尽快找到裴照川。 裴朔的动静比往日大了些,惊动了大皇子。 大皇子察觉到不对劲,暗中派了亲信去调查。 沈暮朝说不需纪云窈操心,他便真没再让纪云窈操心一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皇子发现了裴照川的存在,欲利用这一点扳倒三皇子裴朔。两位皇子斗的你死我活,处境本是最危险的裴照川,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 沈暮朝找到裴照川,“都安排好了,若是顺利,这几天你就会被大皇子送到皇上面前。” 裴照川伤势还未完全痊愈,他冲沈暮朝作揖,“沈大人之恩,照川永世不忘!” 沈暮朝看他一眼,“把你送回皇宫,你能不能活下来,要靠你自己,我帮你,不是为了要你报恩,而是为了小善和我夫人,我不希望永安侯府和我夫人出任何意外。” 裴照川攥紧双拳,“沈大人放心,我不会让纪大小姐和小善受牵连的。” 离开沈府之前,犹豫许久,裴照川找到纪云窈,想要再见小善一面。 纪云窈答应了。 时隔多日,小善已经知道了裴照川的身份,见到裴照川的那一刻,她就要行礼。 裴照川心头像是被刀子划了一道,“小善,骗了你那么久,是我不对,可我是裴照川,也是裴九。” 小善闷声道:“你现在不是了。” 裴照川心头浮一抹苦涩,“我是,在你面前,我任何时候都是。” 小善眼眶红了红,掰着指头数落道:“你骗我说你是伺候人的小厮,骗我说你没有名字,甚至,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还没有回到皇宫恢复身份,以防不测,裴照川大多时候还是带着人.皮.面.具。 望着小姑娘泛红的眼眶,裴照川心头的苦涩更浓了,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何为喜欢。 裴照川一步一步朝小善走近,隔着衣袖,轻轻握着小善的手腕,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脸前,认真地注视着小善,“你把它揭下来,好不好?” * 坐在亭子里赏景,纪云窈呷了口茶,“人走了,你倒是高兴了。” 小善脸一红,“姐姐!” 纪云窈露出笑,“前段时间,一见到裴照川,你嘴巴鼓的都能挂油瓶,我以为你要和他绝交了,不过几天,你们两个就说开了,看来,我得让娘亲给你准备嫁妆了。” 小善脸红的能滴血,“姐姐,你别打趣我了。” 小善年纪小,脸皮薄,余光看到不远处走来的身影,小善赶忙抬头,“姐夫,你快来,姐姐说想你了,要和你说话!” 纪云窈:……“我什么时候说这些了?” 小善俏皮地道:“谁让你打趣我呢!姐姐,你和姐夫说话吧,我走了。” 沈暮朝进来六角亭,小善打了声招呼,恍若一只雀跃的蝴蝶跑走了。 在纪云窈身旁坐下,沈暮朝大致把宫里的事情讲了一遍,在大皇子的安排下,裴照川已经见到皇上了。 纪云窈彻底松了口气,“裴照川回了宫,裴朔就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到永安侯府上,娘亲和小善也不会再像梦里那样凄惨。” 沈暮朝“嗯”了一声。 今天是裴照川面见皇上、恢复皇子身份的日子,纪云窈又问了些有关的问题,沈暮朝都一一回答了。 他在亭子里坐了这么久,自己的新婚小妻子关心的却是别的男人。 眼见纪云窈还要打听,沈暮朝扬了扬眉,话音一转,“小善不是说你想和我说话?” 纪云窈怔了下,“她胡说的。” 沈暮朝唇角扬出笑,“是吗,可小善说你想我了,小善性子单纯直率,应当不会撒谎。” 作者有话说: 本来说白天的时候补更新的,但这两天三次元特别忙,抱歉。二合一更新,晚安! 第56章 早死小娇妻的五十六天 有一个坑姐的妹妹是什么体验, 纪云窈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她压根就没说过那些话,小善开玩笑也就罢了,沈暮朝竟然用“性子单纯不会说谎”的说辞来给她盖章,仿佛她真的想他了。 小善不会说谎, 难道说谎的人是她吗? 纪云窈无语地道:“沈暮朝, 你不应该入翰林院,你应该去御史台任职, 你这一张嘴, 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初秋的风吹进六角亭里, 沈暮朝官袍的衣摆摆动着, 他清灿的桃花眸洋溢着笑,慵懒地出了声,“去御史台,哪有陪着我夫人有意思?” “夫人脸皮薄,不愿承认也没关系,其实我在翰林办公的时候, 也想夫人你了。” 纪云窈本该是生气的,可听着沈暮朝一口一个夫人, 男子慵懒的声音落到心头, 仿佛心弦被触碰了一下,泛起阵阵涟漪。 沈暮朝是读书人,端正清贵, 但他笑起来的时候, 那双桃花眸格外的撩人,尤其此刻沈暮朝一身绯色的官袍, 看着更加风流荡漾。 纪云窈心跳快了些, 纵然沈暮朝日后有可能会变成负心郎, 可面对着沈暮朝这样的男子,很少有人能毫无反应吧? 若沈暮朝对她冷淡无情,她倒也能秋风扫落叶般把沈暮朝扫走,权当自己没有夫君。可是,她没想沈暮朝,沈暮朝却说自己想她了。 纪云窈结巴了一下,“我…我没想你,小善是在开玩笑的。” 沈暮朝“哦”了一声,注视着她,声音温柔,“这样啊,但我确实想夫人了,怎么办?” 纪云窈觉得自己的脸也红了起来,沈暮朝就像是一只大狼狗,明明她想把他撵走,可大狼狗乖巧地蹭.着她,非要往她怀里钻。 乌睫翘动,纪云窈道:“你…你不好好上值,想我干什么?” “想和夫人你一块说话,想陪夫人你用膳散步,想知道夫人你在府里做什么。”沈暮朝唇角又扬起笑,“难道夫人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男子的目光缱绻,纪云窈心跳又快了几拍,她稍稍攥紧右手,“你别叫我夫人了。” 一口一个夫人,太犯规了! 沈暮朝语气有些无辜,“可你就是我的夫人,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也是,她和沈暮朝是夫君,沈暮朝称呼她夫人天经地义。 怀里像揣了只小鹿,纪云窈抿了下唇,“那你别笑了。”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64节 “夫人不喜欢我笑吗?还是我笑的时候不好看?”沈暮朝清越温和的声音又响起。 纪云窈:……当然不是,她就没见过比沈暮朝笑起来还好看的男子。 但问题是,沈暮朝一笑,像是在勾./引人。 难怪会有人一掷千金,只为博取美人一笑,换成男子也是一样的,当真是男色惑人啊! 纪云窈违心地道:“对,我不喜欢。” 沈暮朝看上去好像有些遗憾,又有几分低落,他微微垂眸,没有指责纪云窈太过霸道,反而道:“夫人不喜欢,好,那以后当着夫人的面,我就不笑了。” 明明目的达到了,但纪云窈心头却涌出一阵愧疚。 沈暮朝是她的夫君,她竟然说自己不喜欢沈暮朝笑,这也太没道理了。 可沈暮朝就这么答应了,一句反驳都没有。 纪云窈轻轻咬着唇,难怪《首辅娇娘》中她是一个骄纵跋扈的人设,她这样确实太欺负沈暮朝了。 绞了下手指,纪云窈突然道:“不是。” 沈暮朝一双桃花眸又抬起来,“不是什么?” 纪云窈低声道:“不是不喜欢。” 她可不想这样欺负沈暮朝。 沈暮朝扬了扬眉,拉长些调子,“原来夫人喜欢我。” 纪云窈怔了怔,眸子下意识瞪圆,“不是,我是说你可以笑,我没有不喜欢。” 沈暮朝附和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夫人喜欢…看我笑!”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纪云窈:……沈暮朝是故意的吧?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猎物,落进了沈暮朝这个猎人设下的陷阱。 伸手不打笑脸人,纪云窈又气,又有些好笑,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沈暮朝,“你自己喝茶吧,我不和你说话了。” 明绿轻柔的裙摆随着纪云窈的步履摇曳,望着女子离去的身影,沈暮朝慢悠悠呷了口茶,微弯的眉眼倒映在釉色茶盏中。 * 见到裴照川的那一刻,当今天子无比的震惊,望着这张和三皇子裴朔极其相似的脸,皇上沉默了好久。 是大皇子把裴照川送进宫的,他一副关心手足的模样,“父皇,照川本该是儿臣的四弟,下头的几位皇子,也本该再多一个兄长,可怜四弟天潢贵胄,却从生下来就没在宫里待过一日。” 皇上神色凝重,目光落到裴照川身上,皇后当初诞下的是双生子,他贵为帝王,贵为夫君,竟然被蒙在鼓里近二十年。 皇上一掌拍在御案上,案上的瓷盏震落到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皇上沉着脸,“偷梁换柱,敢把朕的皇子送出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大,这件事交给你去查!” 大皇子低下头,眸里闪过精光,“父皇,儿臣领命!” 裴照川在外流落多年,更何况当初还是皇后把裴照川送出宫的,裴照川已然没有了被立为储君的可能,在大皇子看来,哪怕皇宫多了一位四皇子,也不足为惧,倒是可以利用裴照川,一举铲除皇后和三皇子裴朔! 大皇子剑指三皇子与皇后,把裴朔派人追杀裴照川的事情抖落了出来。 皇后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当初诞下两位皇子后,她就晕了过去,后面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皇后把当时伺候自己的那位嬷嬷推了出来当替死鬼,说那位嬷嬷背着她收受贿赂,皇后发现后,准备诞下皇子后就把那位嬷嬷赶出宫,嬷嬷怀恨在心,故意送走裴照川来报复她。 三皇子裴朔亦是如此,声称自己全然不知,更是从未残害过自己的手足。 出了这么大的丑闻,皇上怒不可遏,但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帝王之家。 最终,双生皇子的风波被压了下去,不过,帝心莫测,皇后与三皇子的狡辩,皇上信与不信,只有天子自己清楚。 三皇子自顾不暇,没有心思算计裴照川,当然也把永安侯府抛到了脑后。 最大的祸患彻底解除,整个永安侯府洋溢着喜气,永安侯府那边,纪夫人安排着中秋夜宴,永乐街这边,纪云窈吩咐小厮在府里多挂几个红灯笼。 临近中秋,京城又热闹起来,除了要庆贺佳节,在边关戍守多年的沈大将军一家也要进京述职。 纪云窈还没出生,沈将军就去往边关了,除了头几年回过京几次,这么多年来,沈将军一直待在边关。 纪云窈没见过沈将军,也和沈家人从未有过往来,沈将军回京的消息,与她没关系,纪云窈也不怎么在意。 中秋佳节,朝廷官员休沐三日,这段时间,纪云窈忙过铺子的生意,也终于可以休息几日。 藏云院里,美美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纪云窈才起床。 府里没有婆母立规矩就是舒坦,不然,纪云窈怕是一大早就得起床。 丫鬟给纪云窈梳着头发,明绿站在旁边,“小姐,姑爷还是和往常一样就起床了,先是打了拳,然后换衣用过早膳,去了书房。” 纪云窈“哦”了一声,心里嘀咕着,沈暮朝日日要上值,好不容易休沐了,也不睡个懒觉,他是铁打的身子吗? 明绿算了算时间,又道:“小姐,新婚燕尔,您嫁给姑爷都快一个月了,虽然姑爷没说什么,但您和姑爷到现在也没圆房,姑爷上值还是休沐,您也没起来伺候过姑爷更衣,姑爷他嘴上不说,会不会心里不高兴啊?” 纪云窈面上露出些微意外,都快一个月了? 成亲的头一个月,夫妇两个不能分房,因此,虽然没有圆房,但这段时间沈暮朝一直都在她这里住。 梦到《首辅娇娘》这本话本子,除了最初几日的抵触,后来,纪云窈想通了,也不怎么抗拒与沈暮朝圆房,但是,不知道沈暮朝在想什么,总之,这段时间沈暮朝夜里都很规矩,从没有提过圆房的事。 纪云窈猜不透沈暮朝的想法,是沈暮朝不想强迫她?还是沈暮朝对她没有想法? 至于沈暮朝会不会生气,纪云窈想了想,觉得答案应当是不会。 两人独处时,没话沈暮朝也要找话说,就连她看个话本子,沈暮朝得闲的时候也会凑过来,这应该不是生气的表现吧? 知道明绿也是关心她,纪云窈柔声道:“好了,你别操心这些,他要是不高兴,他自然会对我说。” 明绿点点头,“小姐,还有一件事,方才阿大来传话,说是月老庙修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纪云窈当然要去,她得再去拜拜月老爷爷,看能不能再做几个预知梦,好解开她心底的迷惑。 阿二进来书房,“姑爷,小姐要去月老庙,让小的给您说一声。” 沈暮朝阖上公文,去到藏云院,进来屋子里,纪云窈正在更衣。 绣着十二幅山水图的屏风后,女子身姿窈窕婀娜。 投落在屏风上,恍若一幅美人图,沈暮朝隐约可见那姝丽的剪影。 越是看不到,越是勾人。 明明入了秋,沈暮朝心头却起了些燥热,新婚那夜没有圆房成功,但他的新婚小妻子可谓是冰肌玉骨,无一处不软。 看了一会儿,沈暮朝喉结微动,“阿二说你要去月老庙。” 声音传到屏风后,纪云窈微微偏头看过去,“嗯”了一声。 “我还想再回侯府一趟,所以去过月老庙我就不回来了,今天中午你一个人用膳就行,不必等我。” 安静一会儿,沈暮朝道:“我和你一起去。” 纪云窈问道:“你不是要处理公务吗?” 沈暮朝温声道:“没剩多少了。” 纪云窈今日一身桃色缠枝桂花对襟襦衫,橙色的束带从胸前垂下,搭在里面蔻梢色的罗裙上。 这般明艳的颜色,换成其他人,既不衬肤色,又显得俗气,但穿在纪云窈身上,女子灿若春花,瓌姿艳逸,姝色动人。 纪云窈从屏风后出来,“你去月老庙干嘛?你又不是女子,也不需要求姻缘。” 沈暮朝勾了勾唇,“自然是去看看你斥巨资给月老建的月老庙。” 梦中,沈暮朝嫌弃她乱花钱,纪云窈警觉地道:“你不会是在反讽我吧?” “当然不是。”沈暮朝眉峰微扬,“我真没有其他意思,我夫人心善,不吝啬金银,修建月老庙造福了万千信女,这是善举。” 纪云窈扫了他一眼,心里一乐,修建月老庙,她只是为了还愿罢了,她是有私心的,在沈暮朝嘴里,她成了造福百姓的大善人。 月老庙修好了,纪云窈也是第一次来,还未走近,就看见了这座金光闪闪的庙宇。 纪云窈在梦里梦到过月老爷爷,梦中,月老给纪云窈提了不少要求,里面的摆设、装饰等,完全是按照月老的意思来的。 虽然月老在纪云窈的梦里出现过,但纪云窈也没有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是月老显灵了,还是这纯粹只是一个梦? 纪云窈脚步一顿,转身对着沈暮朝道:“我要进去许愿,你在这里等着,不许跟过来。” 沈暮朝敏锐抓着这两个字,“你都嫁人了,还要许愿?” 纪云窈笑吟吟地反问道:“不行吗?” 沈暮朝眸里闪过一抹戏谑,“小羊,你夫君我就在这里站着,你确定要向牵红线的月老许愿?再过五日,我们成亲才一个月,你这是准备抛夫弃子、不对我负责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早死小娇妻的五十七天 抛夫弃子? 纪云窈眸子睁的滚圆, “哪里来的子?” 沈暮朝道:“现在没有,以后就有了。” 纪云窈:……“需不需要我提醒你,咱们两个还没圆房呢,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沈暮朝桃花眸扬起, “夫人的意思, 我明白了。” 看着沈暮朝脸上的笑,纪云窈古怪地道:“你明白什么了?” 沈暮朝温声道:“圆房啊, 为夫什么时候都可以, 只看夫人的意愿。若是夫人你愿意, 今天晚上就可以。” 纪云窈无语地在心里呵了一声, 她就不该和沈暮朝掰扯,“沈暮朝,我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欠揍啊!” 欠揍? 沈暮朝笑了笑,“你若是这么觉得,那夫人你想打我也行,想骂我也行。” 夫人夫人, 纪云窈瞪了他一眼,“太肉麻了, 叫我的名字!你在这儿待着, 不许偷听我说话。” 纪云窈也太不信任他了! 沈暮朝无辜地道:“此处离月老庙那么远,我怎么可能听到的?”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65节 纪云窈扫他一眼,“你不是习过武听力敏锐吗?之前那一次, 你不就听见了?” 沈暮朝只好又往远处走了几步, “这样总可以了吧?” 纪云窈满意地进去了月老庙,经过修缮, 现在的月老庙虽然面积比不上隔壁的清泉寺, 但庙宇比清泉寺金碧辉煌多了。 纪云窈在蒲团上跪下, “月老爷爷,月老庙已经修好了,不知道您还满意不满意?” “月老爷爷,小善的姻缘,也拜托你多多关照,希望小善能遇到一个托付终身的男子。” 裴照川顺利回了宫,三皇子裴朔自身难保,悬在头顶的那把利刃已经落下了,纪云窈没有了担忧,说到这里,她安静了好久,突然道:“月老爷爷,是不是您老人家显灵,才让我做了那些预知梦,梦到了以后的事?祸患已消除,我娘亲和小善应该不会像梦里遭人迫害。只是,月老爷爷,那本话本子又是怎么回事呢?沈暮朝…也会像梦里那样成为一个负心郎吗?” 庙里很安静,除了山林间的啾啾鸟鸣,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纪云窈轻叹口气,月老爷爷自然不可能给她回应,她说出来,也不是要求一个回应。 前段时间,所以的事情都堆积到了一起,和沈暮朝成亲,新婚之夜梦到了那本话本子,接着就是筹谋把裴照川送回皇宫,闲暇之余纪云窈还要忙铺子里的生意,她没有太多心思思考这些,现在,她有了时间。 依照沈暮朝的秉性与她对沈暮朝的了解,三年而已,沈暮朝不太可能成为一个冷淡无情的负心郎。 而她,也很明显不会性情大变,成为骄纵跋扈不懂事的人。 也就是说,《首辅娇娘》里她与沈暮朝的性情、人设,与实际情况完全不符。 那么,这本话本子是谁写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关于这本话本子的谜团可太多了,只是,纪云窈现在一无所知。 下山的时候,山路难走,纪云窈想要乘轿辇,沈暮朝拦着她,“天气还不错,不如走着下山?” 纪云窈不太愿意,“可是很累哎。” 沈暮朝道:“你那么瘦,该多锻炼才行。走着下山,刚好可以锻炼身体。” 梦里,纪云窈三年后就死了,虽然暂时她还不清楚死因是什么,但养好身体总是没错的。 纪云窈应下来,“好叭。” 丫鬟跟在纪云窈的身旁,沈暮朝走在前方,离纪云窈有几个台阶的距离。 秋日的暖阳,还带有几分夏日的炽热,快到山下的时候,纪云窈用手背擦了擦眉心,去到旁边的树荫下休息。 沈暮朝回头,见纪云窈没跟上来,他转身拾阶而上,去到那棵墨翠的树下。 沈暮朝温声道:“累了?” 纪云窈“嗯”了一声,接过明绿递过来的水囊,她小吟了几口,拿帕子擦了擦唇。 见沈暮朝正看着她,纪云窈道:“你要喝水吗?” “是有些渴。”沈暮朝薄唇轻启。 纪云窈不太好意思地道:“可我刚才喝过了……” “无妨。”说着话,沈暮朝接了过来,就着纪云窈刚才喝水的位置,仰头灌了几口。 纪云窈刚想提醒他,只见沈暮朝已经喝下去了,望着沈暮朝,男子脖颈修长,喉结随之滚动。 纪云窈眨眨眼睛,突然有种想摸一下的冲动,沈暮朝的喉结应该也是硬硬的吧。 有了清水的滋润,男子的唇泛着潋滟的光泽,沈暮朝唇角扬起笑,“多谢。” 其实他倒不渴,但纪云窈主动邀他喝水,他要是拒绝了,那就不是男人。 沈暮朝喝水就算了,还喝了那么几口,一点反应都没有。 纪云窈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有洁癖吗?” 沈暮朝微微一怔,他是有洁癖,也不愿与旁人亲近,但好像面对纪云窈,在他不知不觉间,所谓的洁癖已经没有了。 经过前段时间的相处,现在的他并不抗拒与纪云窈共睡一榻,不抗拒与纪云窈一起吃饭,更不抗拒与纪云窈喝一个水囊里的水。 沈暮朝道:“是有,但你是我夫人。” 纪云窈好笑地道:“感情你这洁癖还分人呢?” 沈暮朝轻笑一声,“你是我夫人,与我同为一体,和你在一起,那些洁癖好像通通都没有了。” 若这是别人的水囊,哪怕是他同窗好友的,他压根也不会碰一下,但换成纪云窈,他就没有任何的不适。 说来也是奇怪,这一点是沈暮朝也没有预料到的,曾经,他以为自己的怪癖很难更改,他甚至以为他需要强迫自己接受纪云窈、忍受纪云窈,可是,身边多了一个新婚小妻子,除却最初的不习惯,他竟然已经适应了纪云窈的存在,甚至,还想要与纪云窈更亲密些。 纪云窈轻咳几声,不知是暖阳让她的脸颊热了起来,还是沈暮朝的话让她微微红了脸。 她轻声嘟囔,“还能这样?” 她是什么灵丹妙药吗,沈暮朝的洁癖说没有就没有了? 临近中秋佳节,这几日上山烧香拜佛的香客不少,一位梳着发髻的年轻女子,搀扶着穿着丁香色长衫的妇人上山,“母亲,山高路远,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妇人喘了几口气,“好。” 年轻女子姓宋,是妇人的儿媳妇,她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递到妇人手里。 宋氏朝前看去,“要不是前头树下有人,咱们倒是能过去纳凉一会儿。母亲,你若实在累得慌,干脆让轿辇抬着您上山吧?” 妇人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道:“不可,为娘是来给远舟祈福的,心诚则灵,娘还受得住。” 听到这句话,宋氏神色黯然了几分,她的夫君是沈大将军唯一的嫡子,样貌也十分出众,可惜,她的夫君生下来身子骨就不好,终日缠绵病榻。 若她的夫君能像其他男子那样康健壮硕,她和婆母也不用日日为他操心。 宋氏在心里叹口气,抬眸看向前方,欣赏着风景,好缓解心头的郁闷。 目光移到前头那棵大树下,看到纪云窈的那张脸,宋氏愣了愣。 一旁的妇人见她这样,“看什么呢?” 宋氏惊讶地张大了眼睛,“母亲,我是看到了那位夫人,看她的穿衣打扮,应当也是大家闺秀出身。人家都说京城出美人,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我就没见过比那位夫人还漂亮的女子。” 宋氏第一次来到京城,有这番反应倒也正常,但妇人脸色不怎么好,“你是将军府的儿媳,难不成去其他府里做客时,也要到处东张西望?不要总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宋氏脸一红,讪讪低下头。 上山虽然疲累,但山间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呼吸几口,仿佛整个人从头到脚被濯洗了一番,纪云窈左右眺望一番,感叹道:“我终于明白为何外祖母喜欢待在庄子上了。” “庄子和山里一样,住着就是舒坦。” 沈暮朝温声道:“你若是喜欢,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们也来庄子住。” 纪云窈名下自然有庄子,但沈暮朝没有。 眼里闪过狡黠的光,纪云窈笑着道:“怎么办,若是你和我一起去庄子住,那你不就成了上门女婿?” 沈暮朝不在意,“上门女婿有什么不好的。” 纪云窈乐了,“看来你挺想当小白脸吃软饭啊?” 沈暮朝接过话,“那就要看小羊你让不让我吃软饭了。” 纪云窈轻轻戳了他几下,“你可是堂堂状元郎,竟然想吃软饭?” 沈暮朝顺势握上她那不安分的小手,“我夫人貌美如花,吃小羊你的软饭,不丢人。” 纪云窈被逗乐了,“我的软饭可没那么好吃的。” 不过,嘴上说吃软饭,沈暮朝倒也不是真的要花纪云窈的银子。他现在在翰林院任职,每个月的俸禄能攒下来些,他再想些其他赚钱的法子,早晚能买一个庄子的。 两人打趣了几句,纪云窈歇息够了,继续与沈暮朝下山。 在青石石阶这里休息的那对婆媳,这时也要上山。 迎面过来一对年轻夫妇,妇人不经意打量一眼,目光落到沈暮朝身上时,夫人突然愣在原地。 儿媳宋氏不接地道:“母亲,怎么了?” 妇人忘记了礼数,直直盯着沈暮朝,怎么和那个人有些相像? 妇人的目光太过直白,沈暮朝漫不经心循着方向看过去,等看到妇人那张脸,他目光一顿,清和平静的眸色深邃锋利了几分。 顿了顿,沈暮朝收回视线,神色和方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和妇人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他对着纪云窈道:“小心些。” 妇人忍不住转过身,盯着沈暮朝的背影,真的太像了。 宋氏又唤道:“母亲?” 妇人回过神,攥紧手里的帕子,“没…没事,走吧。” 趁妇人不注意的时候,宋氏撇了撇嘴,她这个婆母,方才还数落她,结果自己不也像没见过世面的妇人一样看直了眼? 第二日是中秋佳节,白天纪云窈和沈暮朝去了永安侯府,直到晚上,陪着纪夫人、小善用过膳后,两人才离开。 沐浴过后,纪云窈拿帕子擦着发尾,从净室出来。 寝间很安静,纪云窈有些意外,“沈暮朝呢?” 往常她沐浴的时候,沈暮朝习惯待在屋里看书。 明绿道:“姑爷方才去书房了,还让阿大备了一壶桂花酒。” 沈暮朝没有小厮、书童,府里的小厮,都是纪云窈带过来的,自然,沈暮朝的任何行踪和动作,纪云窈都能知道。 纪云窈眉心微皱,白天的时候,大表哥岑森和二表哥岑林过来送节礼,当时,沈暮朝就和两位表哥小酌了几杯,晚上在侯府陪着纪夫人和小善赏月,沈暮朝也喝了几杯酒。 纪云窈想,怎么又要了一壶桂花酒?沈暮朝不是嗜酒之人,难不成他心情不大好?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早死小娇妻的五十八天 八月十五, 月圆当户,纪云窈重新换上衣裙,去到前院的书房,书房大门紧闭, 黑漆漆的一片。 纪云窈左右看了看, 沈暮朝不在,那他去哪里了? 前院是沈暮朝的地盘, 他一惯不喜小厮伺候, 是以, 除了花灯在夜色中散发着光亮, 前院空无一人,一个下人都没有。 找不来小厮询问,想了想,纪云窈朝朝西边走去。 沈暮朝虽然是文臣,但他每天早上都会习武健身,府里西边有一个小型的练武场。 夜半正明, 清润的月光流水般洒遍府里的每一处,还未走近, 练武场里男子那抹素白的身影映入纪云窈的眼帘。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66节 沈暮朝坐在北侧的木阶上, 素白的衣袍垂落下来,一手斜靠着台阶,手里举着杯酒盏。 空荡荡的练武场里只有他一人, 月色笼罩着他, 孤寂又清冷。 纪云窈停下来,望着这一幕, 脚步顿了顿, 继续朝前走去。 在纪云窈还没有走近的时候, 沈暮朝就发现了纪云窈。 面上浮出一抹意外,男子幽深的眸色注视着纪云窈,等纪云窈走过来,他出了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纪云窈浅笑了下,“猜的。” 沈暮朝跟着轻笑了下,中秋佳节,纪云窈和他给府里的下人也放了假,没人知道他来了练武场,纪云窈却找到了他。 沈暮朝薄唇轻启,“我给明绿和阿大说过,让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我,你怎么过来了?” 纪云窈不想说自己是特意来找沈暮朝的,“月色正好,我出来走走,恰好来了这里,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沈暮朝微哂,除了扫地的小厮,平日来练武场的只有他,纪云窈断是不肯过来跟着他打拳习武,又怎么可能恰好来了这里? 沈暮朝没挑破,往旁边看了一眼,道:“坐。” 纪云窈在木阶上坐下来,两人中间被装酒的木盘隔着,盘子里是一壶桂花酒。 纪云窈眨了下眼睛,沈暮朝特意让阿大给他备了这壶桂花酒,又独自一人跑到演武场,看来是准备借酒消愁? 纪云窈出了声,“你心情不好吗?” 沈暮朝愣了下,扭头看向身旁的女子,“你怎么知道?” 纪云窈俏皮地道:“也是猜的。” 桃花眸浮出笑,沈暮朝轻笑着摇了摇头。 方才他一个人在这里,整个演武场仿佛一潭冷凉的水,可纪云窈的到来,好像让这潭死水流动了起来。 安静许久,沈暮朝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见到了他。” 他? 纪云窈眉心生出一抹迷惑,“他,是谁啊?” 迟疑了下,沈暮朝道:“我生父。” 眉头的迷惑换成了惊讶,纪云窈眸子瞪大了些,沈暮朝的生父,那不就是她的公公吗? 沈暮朝从未对她提过这些,纪云窈赶忙道:“你生父是谁?” 沈暮朝道:“虽然你没见过他,但这几天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听过名字? 纪云窈眉心蹙起来,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名字,她清盈的眸子睁的大大的,“你生父…不会是沈大将军吧?” 沈暮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顿了顿,他唇角溢出一抹浅浅的笑,“我夫人就是聪明。” 这几天,除了中秋团聚,只有沈将军带着家眷算是京城的一大喜事,议论的人不少,沈纪云窈也从旁人口中听过好几次。 是以,她刚才才才对了。 纪云窈懵了,“不是,你生父怎么会是沈大将军?” 沈大将军是京城人,在二十年前就去了西北,而沈暮朝是青州人士,她第一次见到沈暮朝的时候,沈暮朝更是在青州的城郊居住。 沈大将军常年都待在边关,纪云窈实在无法把沈暮朝和沈大将军联系到一起。 沈暮朝淡声道:“母亲和沈辰那老东西是在边关认识的,当时,他还不是大将军。母亲是城里的一位医女,一次战乱后他受了伤,恰好是母亲医治了他,朝夕相处,两人生出感情,母亲嫁给他的第二年,有了我。” 纪云窈知道,“沈辰那老东西”指的就是沈大将军,沈暮朝是读书人,很少用这样粗俗的语言去形容一个人,看来,沈暮朝真的很讨厌他的生父。 纪云窈好奇地道:“后来呢?” “后来……”,沈暮朝唇角露出讥讽的笑,“后来他背着母亲,在外头养了一房妾室,我五岁那年,他说要回京述职,因我年纪小,他没有带我和母亲回京。母亲与我在府里日日盼着他归来,结果,他却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纪云窈狠狠怔愣了下,呆呆望着沈暮朝,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暮朝的母亲是医女,救了沈大将军的命,朝夕相处的陪伴,两人成为了夫妻。 夫妻五载,沈大将军却突然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给了沈暮朝母亲一个措手不及,对于沈暮朝的母亲来说,这该是多么大的打击! 沈暮朝声音继续响起,“那个女人是沈辰那老东西的前未婚妻,沈辰没去西北之前,在京城有一门亲事,后来,老东西的未婚妻家里犯了事,老东西和他未婚妻的婚约也就断了,沈辰去了西北,遇到了母亲,随后和母亲成了亲。” “前未婚妻?”纪云窈蹙着眉,“感情你生父这是对他未婚妻念念不忘啊!那你母亲和你又为何去了青州?” 沈暮朝看她一眼,纠正道:“我母亲,也是你母亲。” 纪云窈:……行叭! 她又重复了一遍,“那母亲和你又是怎么去青州的?” “后来出了一些事,母亲与我父亲和离了,母亲祖籍青州,和离之后,她孤身一人带着我回了青州。后面几年,我们就在青州住下了,我也进了松阳书院读书。”沈暮朝道:“往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我就不用说了。” 话音落下,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 纪云窈大概明白了,不过,有一点她还是有些疑惑,即便沈将军和他的前未婚妻有了孩子,可沈暮朝依旧是沈将军的嫡长子,依照沈将军的官职和权势,别说养沈暮朝一个孩子,就是十个百个也养得起,按理说,沈将军是不会让沈暮朝的母亲把沈暮朝带走的。 依照千百年形成的习俗,即便和离了,沈暮朝的母亲也是没有资格把沈暮朝带走的。 沈暮朝更是连中六元的状元郎,其年幼时定然就比同龄人聪颖,这种情况下,沈将军更应该把沈暮朝留在府里才是! 那么,沈暮朝为何会离开沈府? 纪云窈心里有疑惑,但沈暮朝神色淡然,看起来不愿意再提起过往那些不开心的事。 纪云窈便没有对打听,“沈将军抛弃了你和母亲,但他也是京城人士,我怎么从来没听京城这边的人提过你和母亲呢?” “沈辰和母亲是在西边成的亲,成亲那几年,他以我年幼为借口,并没有带我和母亲回京。”沈暮朝语气嘲讽,“当时,我与母亲以为他是在关心我们,后来才知道,他是要一个人回京和他那前未婚妻私会。” 纪云窈对沈将军的印象越发不好了,“他从边关回了京,而你现在也在翰林院入职,你见到了他,所以才不高兴?” 沈暮朝解释:“其实也不是在宫里遇到了他,晚上从侯府回来,路过花灯街的时候,我看到了他。” 中秋佳节,城东的长街挂着一排又一排的花灯,有卖花灯的,还有摆摊和各种表演,路过花灯街的时候,纪云窈和沈暮朝下去逛了一会儿街才回府。 纪云窈问道:“那他可有认出来你?” “应当没有。”沈暮朝微微摇头。 纪云窈没有见过沈将军,“你当时怎么不给我说一声,我好替你去骂他一顿!” “一个老东西而已,不值得你动气。”沈暮朝不在意地道:“他虽然是我生父,但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往后你遇到了他,也权当不认识他那个人,不必对他有好脸色,更不必把他当成公爹敬重。” 纪云窈点点头,嫌弃地道:“这是自然。” “抛妻弃子,还在外面养外室,我本以为他是大英雄,没想到人品如此低劣,何止是老东西,简直就是个狗东西!” 听到“狗东西”三个字,沈暮朝被她逗笑了。 看着纪云窈气呼呼的模样,沈暮朝心里的怅惘和怨恨散了许多。 纪云窈是他的夫人,站在他这边,替他生气、替他不甘、替他骂着沈辰那老东西,维护着他。 这份维护,不掺杂一丝虚情假意。 练武场里很安静,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夜风拂来,纪云窈来的时候,只穿了件单衣,沈暮朝温声道:“夜深了,你先回去吧。” 纪云窈问道:“你不回吗?” 沈暮朝道:“酒还没喝完,等把酒喝完了,我就回去。” 遇到了沈辰,又让他想去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纪云窈顺手拿起那壶桂花酒晃了晃,还有大半瓶呢,等沈暮朝把这些喝完,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木盘中还摆放着一只酒盏,纪云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在手中,“一个人喝酒,无聊又无趣,我帮你分担啊!” 沈暮朝怔了下,来练武场之前,他让阿大备酒,阿大以为他是要和纪云窈一起出来赏月,便多备了只酒盏,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沈暮朝勾了勾唇,“你不怕醉?” “怕啊,我这叫舍命陪君子!”纪云窈眉眼弯了弯,“况且,我也想大醉一场!” 沈暮朝注视着她,“为什么?” 纪云窈叹口气,安静片刻,“我还有些事情没弄明白。” 比如,她为何会在三年后死掉,再比如,沈暮朝真的会变成话本子里的“沈暮朝”吗? 纪云窈鼓了鼓唇,好烦啊,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是个性子直率的人,不愿意凑合着和沈暮朝过下去,也不愿意与沈暮朝虚与委蛇,她想赶快把谜团解开。 沈暮朝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开,正如纪云窈可以感受到他的不高兴,他与纪云窈同床共枕,自然也可以感受到纪云窈的反常,“小羊,可以对我说说吗?” “不可以。”纪云窈利落地拒绝,沈暮朝就是让她心烦的罪魁祸首,就是让沈暮朝知道这些事情,也无济于事。 话本子是话本子,预知梦是预知梦,哪怕这些有可能会发生,那也是三年后的事情,纪云窈不该把情绪发泄到现在的沈暮朝身上,也不该把这些说出来,让沈暮朝为难。 沈暮朝笑了下,他举着酒盏,碰上纪云窈手里的那杯酒,“不可以没关系,那就喝酒吧。” 你一杯我一杯,大半瓶桂花酒很快就见底了。 纪云窈舔了舔唇角的酒渍,眸色迷离了几分,“还想喝。” 沈暮朝哂笑,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纪云窈拍了他一巴掌,“我没醉!” 清脆的一声响,沈暮朝手背被拍了一巴掌,他也不在意,“好好好,小羊你没醉。” “时候不早了,酒也喝完了,我们回去吧。” 纪云窈摇摇头,“桂花酒好甜,我还想喝。” 沈暮朝温声道:“可是酒已经喝完了,你若是想喝,明天再喝,好不好?” “不好!”纪云窈鼓了鼓嘴,“我就想今天晚上喝,这里凉快,月亮越大。” 说完话,她抬头望天,欣赏了一会儿,她“咦”了一句,“怎么有两个大月亮啊?沈暮朝你看你看,天上有两个月亮!” 沈暮朝眸里浮出笑,看来纪云窈是喝醉了,平日里的纪云窈,绝对不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其实他脑袋也有些晕了,他们两个白日在永安侯府就饮了不少酒,晚上又喝了一壶桂花酒,自然不能再让纪云窈多喝一杯,不然,纪云窈就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小醉鬼了。 沈暮朝哄了几句,见纪云窈不答应,最后他只得道:“阿大他们不在,你要是想喝酒,只能我们自己去拿,我陪你去拿酒,好不好?”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67节 纪云窈眨眨眼睛,“好!” 圆月如同玉盘,高高挂在夜幕中,纪云窈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乖乖被沈暮朝拉着手,离开了练武场。 等回到藏云院,看见门口那熟悉的珍珠珠帘时,纪云窈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被沈暮朝给骗了! 纪云窈不愿意进屋,揪着沈暮朝的袖子,“我…我要喝酒。” 沈暮朝颇有耐心地道:“里面就有桂花酒。” 纪云窈不开心了,“没有,你骗我!你不给我拿,我自己去拿。” 说着话,她挣开沈暮朝的手,就要往外走。 沈暮朝气笑了,此时此刻的纪云窈,简直就像一个缠着要糖吃的小孩子。 只是,熊孩子可以打屁.股,纪云窈是他的新婚小妻子,可不能碰她一根手指头。 眼看纪云窈自己要去拿酒,沈暮朝大步走过去,走到她身边时,一把把她抱起来,往寝间走去,“该睡觉了,不能喝酒了。” 身子陡然腾空,纪云窈下意识紧紧环着沈暮朝的脖颈,“可是你也喝酒了,为什么我不能喝?” 沈暮朝笑着道:“因为你是一个小酒鬼。” 隔着衣衫,纪云窈戳了戳他的胸膛,“我不是鬼,不对,我没醉。” 沈暮朝扬了扬眉,“你怎么证明你没有醉?” 纪云窈歪着脑袋,“我会算账,要不,我现在给你算个账?” 沈暮朝给她的脑回路给逗笑了,“现在是夜里,不能算账,该睡觉了。” 纪云窈:“那你自己睡吧,我一个人喝酒!” 沈暮朝抱着她,说着话到了拔步床边,“不行,我们是夫妻,需要一起睡才行。” “一起睡?”纪云窈想了想,“两个人睡太挤了,你又不圆房,干嘛和我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 “八月十五,月圆当户”和“夜半正明”出自宋代诗人释师范的《偈颂一百四十一首》。 第59章 早死小娇妻的五十九天 沈暮朝脚步一顿, 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抱着怀里的女子,沈暮朝道:“你想圆房?” 纪云窈挣扎了想要下来,“不, 我想喝酒。” 沈暮朝:……真是个小酒鬼, 到现在还惦记着喝酒! 纪云窈现在就像是一个缠着大人要糖吃的小孩子,不给她, 她就要扭来扭去, 一直惦记着。 沈暮朝故意道:“不许喝酒, 不然, 我就打你的手心。” 果然,听到这话,纪云窈老实了。 不过,她只老实了一瞬,纪云窈委屈巴巴地盯着沈暮朝,“你干打我?我要对我娘亲和表哥说!” 纪云窈喝醉后迷迷糊糊的模样, 真是越看越可爱,沈暮朝忍不住露出笑, “大小姐, 我哪里舍得打你?” 他只是嘴上说说,纪云窈就要去告状,如果他敢动纪云窈一根手指, 怕是纪夫人连带着岑家人都会来揍他一顿。 沈暮朝把纪云窈放到拔步床边, 和一个小醉鬼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想了想, 沈暮朝道:“喝酒喝太多, 你明天不仅会头痛, 也会变肿变丑,所以,我们明天再喝桂花酒,好不好?” 听到“变肿变丑”几个字,纪云窈晕沉沉的脑袋立马清醒了些,“那我不喝了,我要睡觉!” 沈暮朝被逗笑了,蹲下来给她脱去鞋袜。 纪云窈刚躺下来,突然又直起身子,她揉了揉眼睛,低着头要找绣鞋。 沈暮朝正准备去净室,听到动静,她转过身,温声道:“可是要小解?” 纪云窈眨巴着大眼睛,抬头看着沈暮朝,“不是,我要净口,刚才喝酒了。” 说完后,她又低头嘟囔着,“我鞋呢?” 软鞋就在旁边,沈暮朝给她拿过去,帮她穿好。 蹲在地上的时候,沈暮朝想,纪云窈真是天生来克他的,以前别说给人穿鞋,就是地上有根头发丝他都受不了,自打和纪云窈成亲,府里多了那么多人,他习惯了,给纪云窈穿鞋、伺候她脱衣,他竟然也慢慢适应了。 他扶着纪云窈,“我帮你。” “不用。”纪云窈推开他,摇摇晃晃往前走,“我…我可以的。” 嘴上说着可以,实际连路都走不直了,沈暮朝跟在她旁边,打了热水,把帕子拧干,递给纪云窈。 纪云窈拿着帕子左擦擦右擦擦,在沈暮朝的伺候下,她盥洗一番,才回到床上睡觉。 终于把小祖宗伺候到床上去了,沈暮朝去了净室。 沐浴后从净室出来,帐幔里一片安静,估计纪云窈已经睡着了,沈暮朝熄了灯,朝床边走去。 沈暮朝一直都在外侧睡,他刚躺下不久,不料,床上的小醉鬼有了动静。 锦被搭在身上,因着喝了太多酒,纪云窈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她现在只想找一个凉快的地方待着。 沈暮朝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残留的湿意,感受到那股子凉意,纪云窈往旁边移了移,骨碌碌滚到沈暮朝的怀里。 她眼睛也没有睁开,隔着中衣,在沈暮朝胸.膛上蹭了蹭,“好凉呀!” 纪云窈是舒坦了,不过,却给沈暮朝蹭出了火气。 望着怀里的女子,沈暮朝喉结滚动一下,他往外边移了移,想要和纪云窈拉开距离,然而,他刚有动作,纪云窈又滚了过来。 温香软玉在怀,女子还紧急贴着他不放,沈暮朝眸色暗了些,“小羊,你是想要睡外边?” 纪云窈睁开眼睛,仰头看着他,“你身上是凉的。” 沈暮朝明白了,“你很热?” 纪云窈点了点头,“沈暮朝,你身上好凉,再让我靠一会儿。” 沈暮朝又不是柳下惠,女子身姿纤软,一阵阵清香钻入沈暮朝的鼻端,沈暮朝想把纪云窈推开,可又想让她留在自己的怀里。 他深呼吸一下,把脑中的绮念赶了出去,“好了吗?” 纪云窈眯着眼,右手抱着她的腰,小声道:“没有。” 沈暮朝道:“我也热。” 纪云窈又把眸子睁开,迷惑地道:“可你身上是凉的。” 盯着纪云窈看了一会儿,沈暮朝突然道:“虽然你喝醉了,但我们是夫妻,你知道吗?” “知道啊!”纪云窈蹙了蹙眉,“我们是夫妻,所以你让我凉快一会儿,不行吗?” 沈暮朝:……纪云窈怎么就喝醉了呢?以后他绝对不会再让纪云窈喝一杯桂花酒。 沈暮朝试图讲道理,“我让你凉快了,你也应该让我凉快凉快,对不对?” 纪云窈觉得有道理,“对哦!那你要我做什么?” 沈暮朝暗叹口气,眼下让他凉快的方法只有一个,只是,他又不是禽兽,不至于趁着纪云窈喝醉对她动手动脚。 见沈暮朝不出声,纪云窈想了想,突然半直起身,准备把沈暮朝的中衣扯掉。 就在她快要碰到腰腹处系带的时候,沈暮朝右手赶忙拦着她,“你干嘛呢?” 纪云窈狡黠地弯了弯眸子,“你不是热吗?把衣服脱了就不热了呀!” 沈暮朝眼角抽了些,他说的热,可不是纪云窈理解的那种热。 沈暮朝道:“不热了!” 小手被沈暮朝握着,纪云窈晃了晃,“骗人,你手是热的。” 纪云窈虽然喝醉了,但还是不好糊弄。 沈暮朝只好道:“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热了。” 纪云窈本来打算亲沈暮朝的脸,但帐幔里光线暗淡,加上她喝醉了酒脑子不清明,贴上去的那一刻,纪云窈碰到了沈暮朝的唇。 呼吸相触,纪云窈还没反应过来,她吧唧亲了一下,然后趴到沈暮朝的怀里,准备睡觉。 不多时,小醉鬼纪云窈进入了梦想,绵长的呼吸声传入耳廓,沈暮朝眸里浮出一抹笑。 他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唇,纪云窈撩了人就睡着了,倒是他心头的燥热更多了。 翌日,丫鬟伺候着她穿衣,休息了一晚上,纪云窈脑袋还是有些晕,她揉了揉眉心,“明绿,昨天晚上我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明绿道:“小姐,昨夜是姑爷把您抱回来的,说是中秋团圆夜,让我们早点休息,姑爷没让我和柳绿她们进去伺候。” 沈暮朝皱着眉,“那谁给我脱的衣服?” “应该是姑爷。”明绿道:“小姐,您还是不舒服吗?我去给您倒杯蜂蜜水。” 纪云窈“嗯”了一声,明绿出了屋子,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纪云窈眉头蹙起来,看来,昨天夜里她的绣鞋也是沈暮朝给脱掉的。 她依稀记得自己闹着要喝酒,但沈暮朝不让她喝,把她骗回了屋,后面的事情她就记不得了。 用膳的时候,纪云窈瞄了沈暮朝一眼。 感受到她的视线,沈暮朝道:“怎么了?” 纪云窈问道:“昨晚我喝醉了,我有没有发酒疯?” “没有。”顿了顿,沈暮朝勾了勾唇,“不过,你倒是说了些话。” 纪云窈好奇地道:“什么话?” 沈暮朝语气戏谑,“你说我们是夫妻,圆房了才能睡一起。” 纪云窈脸一红,不太相信,“我真这么说了?” “小羊,我们是夫妻,你对为夫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沈暮朝笑着道。 纪云窈尴尬地笑了下,“不是,我喝醉了,我不记得这些了。” 她怎么提到圆房了,好像她很急迫似的,这也太没面子了吧!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68节 到了夜里,纪云窈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了圆房。 新婚之夜,她觉得太难受,不同意和沈暮朝圆房,成亲近一个月,沈暮朝不主动提起,也从没有逼迫过她。这是沈暮朝对她的尊重,那她也不能辜负这份尊重。 想到这件事,纪云窈顿时没了困意。 她是女子,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其实沈暮朝想圆房的话,她是不会拒绝的。 纪云窈翻来覆去的动静,自然传到了沈暮朝的耳里。 黑夜中,男子清越的声音响起,“不困吗?” 纪云窈咬了下唇,“除了提到圆房,昨天晚上我还说什么了?” 沈暮朝话里含笑,“你还亲了我一下。” 沈暮朝问道:“我为什么会亲你?” 沈暮朝唇角扬起,“因为我太热,你亲了我一下。” “昨天临睡前,你说我身上凉快,非往我怀里拱。” 纪云窈刚想问为什么,还没问出来,她就反应了过来。 薄红爬上纪云窈的两颊,纪云窈轻咳一声,“那你…现在还热吗?” 沈暮朝愣了愣,赶忙偏头看向身旁的女子,“小羊,你什么意思?” 纪云窈红着脸,“我们不是还没圆房吗,今晚…可以试试。” 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细。 见沈暮朝没有动静,纪云窈觉得害羞,像新婚那夜一样,她把锦被往上拉了拉,盖住自己的脸,闷声道:“我要睡觉了。” 锦被遮盖着纪云窈的脸颊,只露出她那一双眸子。 沈暮朝盯着看了一会儿,面上浮出笑,他虽然没有动静,右手却从锦被下伸过去,碰上纪云窈的手,把那小手握在掌中。 沈暮朝慢慢靠过来,声音慵懒,“还没试试呢,不许睡。” 纪云窈觉得自己像是荷叶上的一滴露珠,随着起伏,在叶面上上下滑动。 她眉头出了汗,背上也出了汗,浑身软绵绵使不上力气,“不…不要了。” “好。”沈暮朝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被抱去沐浴的时候,纪云窈累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后悔了,早知道她才不圆房呢! 话本子里的主角一夜七次,要不是她拦着,她感觉沈暮朝也差不了多少。 她就像是只小兔子,一晚上,被沈暮朝这个大恶狼翻来覆去吃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早死小娇妻的六十天 纪云窈醒来的时候, 沈暮朝正在里间看书,听到动静,他放下书走过来,温声道:“醒了?” 纪云窈懒洋洋地坐在床头, 不想搭理他。 成亲那么久, 沈暮朝也没催着圆房,她以为沈暮朝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可是, 昨天晚上纪云窈本以为一次就可以了, 沈暮朝却没停下。 到最后她都哭了, 沈暮朝才不知餍足地放开她。 纪云窈不说话,沈暮朝也不在意,他轻咳一声,“小羊,你有没有不舒服?” 纪云窈瞪他一眼,“我哪里都不舒服。” 沈暮朝摸了下鼻尖, “我买了药膏。” 纪云窈愣了下,“你去哪里买的?” 沈暮朝道:“医馆。” 纪云窈无语了, “出嫁的时候我娘亲给我备的有, 你还跑到医馆买,人家不就都知道你和我圆房了嘛?” 沈暮朝轻笑着道:“你放心,我没去附近那家医馆, 去别处买的。” 顿了顿, 他道:“所以你要抹吗?” 抹是肯定要抹的,不过, 纪云窈道:“我还是抹我娘亲给我准备的吧, 就在最下头那个箱笼里放着, 你给我拿过来。” 沈暮朝“嗯”了一声,很快拿着药膏过来的。 纪云窈把装着药膏的玉瓶接过来,不见沈暮朝有动作,她脸红了一下,催道:“你还不出去?” 沈暮朝立在床头,“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我帮你?” 帮她? 纪云窈赶忙拒绝,“不用!” 萦绕在两人间的空气仿佛燥热了起来,沈暮朝声音低沉了几分,“你可能会看不到。” 红晕爬上纪云窈的耳垂,沈暮朝的意思,不就是他想帮她抹药吗? 她自己给自己上药,十分羞耻,让沈暮朝给她上药,也很羞耻。 纪云窈忍着羞赧,“我自己可以,你快出去。” 眸里浮出笑,沈暮朝哄道:“好好好,我这就走。” 等沈暮朝离开,忍着羞耻,纪云窈涂抹了药膏,她又唤明绿进来服侍她。 伺候纪云窈更衣的时候,明绿吓了一跳,“小姐,您身上怎么这么多红印子?是不是屋子里有虫子?” 纪云窈低头看了一眼,“不是。” 这些红印子,都是昨天晚上沈暮朝留下的。 密密麻麻的吻,落到她的脖颈,然后又往下。 想到这儿,纪云窈脸有些热。 纪云窈身娇体软,冰肌玉骨,很容易留下印记,此刻,她身上的红痕落在细腻白皙的肌肤上,也格外显眼。 明绿越看越担心,脸一变,“小姐,是不是姑爷欺负您了?昨天晚上他对你动手了?” 纪云窈:??? 纪云窈好笑地道:“明绿,你是怎么冒出这种想法的?” 昨夜是中秋团圆夜,纪云窈给明绿还有其他丫鬟放了假,早早的就让她们回房了,是以,明绿不知道昨夜的情况。 明绿又没经过人事,更是不懂夫妻间的事情,她心急地道:“您身上这么多红印子,不是姑爷动的手会是谁?姑爷看着是个翩翩君子,竟然敢欺负小姐您!小姐,姑爷下手太狠了,您千万别忍下来。” 纪云窈忍俊不禁,“不是,明绿,我昨天夜里和沈暮朝圆房了。” 明绿惊喜地瞪大眼睛,“小姐,真的吗?” 纪云窈点点头,“嗯”了一声。 “所以,姑爷没有欺负您?”明绿好奇地道:“那小姐您身上为什么这么多红印子啊?” 听到明绿的话,纪云窈不禁又想起了昨夜的事情,沈暮朝虽是文臣,但他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腰腹的肌肉劲实有力。 起初,纪云窈是难受的,但慢慢她竟然感觉到了几分滋味。 露珠在荷叶上不断的起伏,被人触/摸着,被人吮/吸着,那时,她全部的心神,被沈暮朝占据着。 纪云窈眸子微垂,“等你嫁人了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明绿脸红了红,好像明白了什么,“小姐,您和姑爷圆房了,可太好了!” 恶狼没有遇到猎物的时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但当他捉到了小兔子,高大的恶狼仿佛拥有了无穷的精力。 尝到了滋味,接下来几天,纪云窈每天都没早起过。 纪云窈打了个呵欠,等她醒过来,沈暮朝已经上值去了。 她鼓了鼓唇,同样做那种事,怎么沈暮朝像是不知疲倦似的,她却累得要命。 * 沈将军府,裴氏送人回屋,在沈辰旁边坐下,“老爷,从宫里回来我就看你心情不好,出什么事了?” 沈辰叹口气,“没事。” 裴氏盯着沈辰看了一会儿,“老爷,暮朝那孩子,是不是在京城?” 沈辰吃了一惊,“你遇到他了?” 夫妻多年,沈辰的反常,裴氏自然能看出来,“前天我和远舟媳妇去清泉寺上香,我见到一个人,和暮朝有几分相像。” 既然裴氏遇到了沈暮朝,沈辰也就不瞒她了,“我今天也在宫里遇到了他。” “宫里?”裴氏忙问道:“那暮朝现在是在何处任职?” “翰林院。”沈辰思绪复杂,“你应该听说过那个连中六元的状元郎吧?就是他。” 裴氏诧异地盯着沈辰,今科状元郎连中六元,百年难遇,被赞誉为文曲星下凡,当时听到这个名字,裴氏并没有把这个下凡的文曲星和沈暮朝联系一起,她以为只是同名同姓,毕竟,沈暮朝离开将军府多年,没有将军府人力物力财力的栽培,她不觉得沈暮朝能有如此大的成就。 裴氏还是不敢相信,“老爷,你确定没认错人?” 沈辰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自己的儿子,老子能不认识?” 时隔多年,父子相见,他的儿子金榜题名,风头无两,可沈暮朝仿佛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从他身边过去没说一句话,这让沈辰心里难受极了。 沈暮朝是沈辰和前任妻子的孩子,而他和裴氏生的儿子,明明和沈暮朝年纪一般大,却方方面面比不起沈暮朝,文不成武不就,每日以药汤为伴。 在宫里遇到沈暮朝的那一刻,沈辰突然很后悔,当成他就不该与沈暮朝的母亲和离,不该让他们母子离开,这样,沈家也能后继有人。 裴氏脸色讪讪,观沈辰的态度,越发让她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她一定得找神医给自己的儿子看病。 在边关的时候,沈辰虽然是个大老粗,但对他们母子很是关怀,可到了京城,沈辰只见了沈暮朝一次,就对她不耐烦了。 说到底,沈辰还是嫌弃她的儿子身子骨不中用。 裴氏花了重金寻名医,过了段时间,还真让她寻到了。 一位神医给沈远舟把脉后,称沈远舟并非无药可医,只要能以血缘兄弟或姐妹的心头血为药引子,吃上七七四十九天,便可药到病除。 神医还说,他用这样的法子救活过一个人。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69节 此法太过血腥,也太过玄妙,起初裴氏不敢相信,但后来她跟着神医去看了救治成功的那个病人,裴氏眼里的精光亮了起来。 * 虽然和沈暮朝圆房了,但纪云窈暂时纪不想怀上孩子,万一沈暮朝真成了负心郎,她和孩子岂不是很可怜? 当然,梦里面她和沈暮朝也没有孩子。 不过,以防万一,计算着时间,月事来的前几天,她才允许沈暮朝对她做那种事。 桃腮泛粉,纪云窈无力靠在沈暮朝怀里,“今夜是最后一夜,明天就不能了。” 沈暮朝“嗯”了一声,“我知道,你要来月事了。” 纪云窈惊讶地仰起头,“你怎么知道?” 沈暮朝揽着她,“上次你说肚子不舒服,我记下了。你们女子不都是一个月来一次吗?” 纪云窈心弦微微动了动,她和沈暮朝成亲才一个多月,两人正处于磨合期,没有那么熟悉对方,也没有那么夫妻情深,但沈暮朝还是把这种琐事记在了心里。 犹豫一会儿,纪云窈低声道:“沈暮朝,你想要孩子吗?” 沈暮朝桃花眸微垂,看着怀里的女子,“怎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 纪云窈直起身子,认真地道:“咱们是夫妻,商量要孩子的事不是很正常吗?你先回答我,你想要孩子吗?” 沈暮朝神色也认真起来,“或许是还年轻,我对于要孩子并不太急迫,但也不是不喜欢,而是看你的意愿。” 纪云窈咬了下唇,“我们俩才刚成亲,我觉得…要孩子不是很合适,我想再等等,行吗?至少等我们更熟悉、感情更稳固的时候,再要孩子。” 沈暮朝“嗯”了一声,此刻的纪云窈只着一身桃色的中衣,刚刚经历过一场情/事,女子眉眼泛着红,宛若枝头的海棠,娇媚又撩人。 沈暮朝心头又燥热了起来,曾经,他对男女之事毫不在意,但遇到了纪云窈,他才食髓知味。 一和纪云窈躺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和登徒子差不多了。 把玩着纪云窈的纤长的玉指,沈暮朝轻轻捏了一下,“你不想要孩子,那就不要,但小羊你是不是得给为夫一些补偿?” 常年握笔,沈暮朝的指腹生出了一层薄茧,被他这样把玩着,仿佛轻羽轻轻划过,生出一阵痒。 纪云窈卷翘的睫毛微翘,“你想要什么补偿?” “你说呢?”沈暮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男子慵懒低沉的声音传到耳里,纪云窈明白了沈暮朝的意思,“刚才都…两次了,你都不累吗?” 沈暮朝轻笑一声,“小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才两次而已,之前我都没尽兴。” 没尽兴? 听到这三个字,纪云窈懵了,她都累得睁不开眼睛了,沈暮朝竟然说自己还没尽兴。 沈暮朝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还是太瘦了,得多吃点,还得多锻炼,这样就不会累了。” “不要。”纪云窈抬着小下巴,“锻炼了也是你占便宜。” 沈暮朝一把抱着她,大掌揽上她的细腰,把她往床上带,“行吧,那为夫给你换个方法锻炼!” 第二天,不出意料纪云窈又起晚了,她在心里骂了沈暮朝几句,盥洗更衣后去了铺子。 在铺子里待到下午,纪云窈又去了永安侯府。 回侯府的时候,纪云窈在府里遇到一位大夫,她担心地道:“娘亲,您的头疾是不是又犯了?” “不妨事,我让张大夫过来,只是给我把个脉罢了。”顿了顿,纪夫人状若无意地道:“暮朝待会儿可过来接你?” 纪云窈道:“早上上值前,我说我要用过晚膳再回去,他非要来接我。” 纪夫人还惦记着沈暮朝“一夜五次一次只有一盏茶”的事,“那就好,我算着时间,沈暮朝也快下值了,刚好张大夫在府里,顺便也给他把个脉。”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早上小娇妻的六十一天 傍晚时分, 沈暮朝到了永安侯府。 纪夫人笑的亲切,“暮朝这段时间辛苦了,快,让张大夫给你把个脉。” 沈暮朝看向一旁坐着的纪云窈, 总觉得纪夫人的笑有点古怪, 他还没到需要把脉的年纪吧? 纪夫人的态度太过殷勤,纪云窈也觉得不对劲, 不过, 现成的大夫在府里, 把一下脉也不耽误时间, 纪云窈道:“你就让张大夫看看吧。” 沈暮朝在梨木椅上坐下来,说是把脉,张大夫上看看下看看,倒是问了不少问题。 最后,张大夫站起身,“纪夫人放心, 沈大人一切都好,阴阳调和, 年轻气盛, 并无肝郁肾虚的症状。” 听到“肝郁肾虚”几个字,沈暮朝神色古怪起来,朝纪夫人看去, 所以说, 他岳母是以为他中看不中用? 纪夫人对这个结果感到怀疑,“张大夫, 您确定没问题?” 张大夫刚要说话, 纪夫人赶忙又道:“张大夫, 来,咱们来这边说。” 等纪夫人和张大夫的身影在门口消失,沈暮朝看向同样一脸懵的纪云窈,“岳母什么意思?” 纪云窈奇怪地道:“我也不知道啊!” 听她娘亲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觉得沈暮朝身体有问题,可她娘亲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过了一会儿,纪夫人一脸喜色地进了屋,张大夫说很确定沈暮朝没有肾虚,也没有隐疾,只要沈暮朝一切都正常,自己的宝贝女儿就不会守活寡。 用过晚膳,纪云窈找了个机会,对纪夫人说着悄悄话,“娘亲,您让张大夫给沈暮朝看病是什么意思?” “归宁那天,你说沈暮朝一夜五次,每次还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娘亲这不是担心暮朝的身体,也担心你们夫妻生活不和睦嘛!”纪夫人彻底放心了,“你不知道前段时间给为娘愁的啊,为娘一想起这件事,夜里就睡不好!” 纪云窈:???她亲亲娘亲竟然以为沈暮朝有隐疾! 纪云窈既尴尬又觉得好笑,“娘亲,我那个时候是胡说的。” 纪云窈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其实,女儿骗了您,女儿前段时间才和沈暮朝圆房。” 纪夫人吃了一惊,“你这丫头,你可把为娘吓坏了!” 成亲一个月才圆房,沈暮朝却没有丝毫抱怨和不满,纪夫人对这个女婿更满意了,“那…暮朝他身子骨有没有问题?” 纪云窈轻轻哼了一声,“娘亲,他哪是一盏茶的时间啊!他身子骨比谁都好!” 回到永乐街,入睡之前,沈暮朝温声道:“岳母今天什么意思?” 纪云窈忍不住笑起来,“娘亲她以为你有隐疾。归宁那天,咱们两个还没圆房,娘亲问起来,我说你每次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沈暮朝眼角抽了抽,“一盏茶的时间?” 纪云窈“哎呀”了一声,“我那个时候不是不懂嘛,我也不是故意毁你声誉的。” 感情这一个多月在纪夫人的心里,他就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沈暮朝环着纪云窈的腰,不紧不慢捏着她腰间的痒痒肉,“那你今天还撺掇着张大夫给我把脉?” 纪云窈眨眨眼睛,“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过,堂堂连中六元的状元郎,被自己的岳母以为不举,也确实挺好笑的。 话音落下,纪云窈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沈暮朝,你知道吗?我娘亲她甚至打算多给你找几个大夫,天天让你喝药汤。” 沈暮朝又捏了下纪云窈腰间的痒痒肉,“你很开心?” “为夫到底举不举,小羊你不是最清楚?” 纪云窈开玩笑道:“那可不好说,我听人说,到了而立之年,男子就会力不从心。” 沈暮朝勾了勾唇,“我知道了。” “小羊你是在抱怨为夫没有伺候好你。” 说着话,沈暮朝的大掌钻进了纪云窈的中衣里。 纪云窈脸一红,她才不是这个意思呢! 纪云窈推了沈暮朝一下,“说好不要孩子的,这几天不行。” 沈暮朝轻轻咬着纪云窈的耳垂,呼吸也变得灼热,“没事,还有其他方法。” *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不举,两人一直闹到很晚。 沈暮朝上值后,纪云窈慢悠悠用过早膳,准备去铺子里。 马车在府门口等着,纪云窈正要上车,这时,又一辆马车在沈府门口停下,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从车上下来。 身旁跟着两个丫鬟,裴氏走过来,“沈夫人。” 纪云窈看着她,“你是?” 裴氏身边的丫鬟道:“我们是沈将军府的人,这是我们的夫人。” 纪云窈秀眉扬了扬,这不是沈暮朝他渣爹的那个前未婚妻吗? “不认识。”纪云窈直接道。 没料到纪云窈这么不给面子,裴氏嘴角的笑意僵硬了一瞬,“沈夫人,不知道暮朝有没有向你提前过我和他父亲?其实,说起来咱们是一家人。” 纪云窈话里带着讽刺,“我夫君的家里人只有我婆母,可惜我婆母已离世多年,你和我婆母长的也不像啊,你又是哪门子的一家人!” 裴氏脸色挂不住,大白天的,又是在沈府门口,裴氏担心事情传出去,她深吸一口气,“当时暮朝年纪小,对我以及他父亲有误解,沈夫人,有什么话,我们可否进去说?” 纪云窈笑了下,“不方便,抱歉啦!” 说完话,纪云窈径直越过裴氏,上了马车。 望着纪云窈离开的背影,裴氏生了一肚子的闷火! 纪云窈和她是第一次见面,便是这种态度,可想而知,沈暮朝一定对她更为厌恶。 当年,裴家出了事,她从大家闺秀沦为阶下囚,好不容易保住了命,沈家人却是退了亲,沈辰也就此去了西北。 岁末时,沈辰从西北回来,偶然的情况下,她遇到了沈辰。 沈辰不忍她卖艺受苦,把她养在了名下的宅子里。 醉酒的情况下,她爬上沈辰的床,沈辰和她发生了关系。就这么,她当沈辰的外室当了五年,而沈辰在西北成了亲。 发现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她没把这个消息告诉沈辰,过了两三年,孩子都有两三岁了,趁着沈辰一个人回京,她故意让沈辰发现了孩子的存在。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70节 有了孩子,沈辰觉得愧对她们母子,对她更加疼宠。 第五年的时候,她跟着沈辰回了西北,从外室变成了沈辰的妾室。 沈暮朝的母亲知道后,没有和她吵架,也没有阻拦她进去将军府,而是要和沈辰和离。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沈暮朝与沈暮朝的母亲终于离开了将军府,她百般讨好沈辰,顶替了沈暮朝母亲的位置,从妾室变成了将军夫人。 在边关,她是将军夫人,没有人敢不给她好脸色,可纪云窈今日却正眼都不看她一眼。 裴氏又气又怒,只是,自己的儿子只有沈暮朝一个异母兄弟,若要救自己的儿子,她需要沈暮朝的心头血当药引子。 沈暮朝连他父亲都恨上了,自然不可能答应,也不会愿意和沈府的人缓和关系,裴氏攥紧手里的帕子,想了许久,有了主意。 傍晚,沈将军回到府里,裴氏伺候他更衣,“老爷,咱们府里人还是太少,偌大一个宅子,就咱们几个人,怪冷清的。” 沈将军回京后,每日都能在宫里遇到沈暮朝,偏沈暮朝把他当成空气,沈将军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府里,也没心思搭理裴氏。 裴氏只好继续道:“老爷,自打前年晚清嫁了人,我再也没见过她,好不容易咱们能在京城待上几个月,我想把晚清接来京城住段时间。” 裴氏口中的晚清,是她娘家的侄女,裴家落败,当年裴氏去了西北,把裴晚清也一块带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早死小娇妻的六十二天 当裴晚清辛苦奔波终于到了京城的时候, 裴氏一脸吃惊,“晚清,你现在怎么这么憔悴?” 裴晚清是裴氏的侄女,只比裴氏生的孩子沈远舟小上一岁, 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然而,裴晚清的气色还没有裴氏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好。 她肤色暗淡无光, 眸色疲惫, 比前几年消瘦许多。 裴晚清面上闪过一抹难堪, 来见裴氏之前, 她特意梳妆打扮过。只是,即便敷了厚厚的脂粉,她面上的憔悴还是被人一眼看了出来。 裴晚清哽咽起来,“姑母,我不想待在苏州了,我想和苏照和离。” 裴晚清两年前嫁了人, 她口中的苏照,是她夫君的名字。 当年裴家的家主收受巨额贿赂, 东窗事发, 整个裴家被抄家流放。 裴照清的爹娘,也就是裴氏的大哥大嫂,被流放到了西北, 在流放之前, 裴家人托关系,想方设法把膝下唯一的嫡女留在了京城。 家族败落后, 裴晚清和裴氏相依为命, 直到重新遇到沈辰, 她们姑侄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去到西北,又过了几年,裴氏终于被抬成正妻,利用沈辰的权力,裴氏把裴晚清的爹娘改名换姓,送到了苏州休养。 流放西北多年,裴晚清的爹娘白发苍苍,身体大不如以前,继续待在环境恶劣的西北,无法调养身体,况且,一旦裴晚清爹娘是罪臣的事情暴露出去,会影响到裴氏,更严重的话,还会招致杀身之祸。 裴晚清的爹娘去了苏州,裴晚清自然也跟去了。 在她及笄后,裴晚清嫁给了苏州当地的一个举人。 即便有裴氏这层关系在,但裴家人是戴罪之身,不能太过张扬,所以,裴晚清没有选择嫁给官员当官夫人,而是嫁给了一个举人。 苏照是苏州本地人,中举后他多次进京赴考,都没有结果。凭苏照的才学和能力,再进一步无望,但有举人的功名,在书院或是府衙谋个一官二职很是容易。 苏照在苏州一书院教书,每月的束脩不算少。 裴晚清原本以为婚后的日子会和睦简单,不料,裴晚清的夫君苏照在狐朋好友的引导下,竟然染上了赌瘾。 背着裴晚清,苏照把府里的积蓄全都输光了,染上赌瘾后,苏照性情大变,再也不复原先的温和。 最初的时候,苏照跪在地上向裴晚清认错,保证自己洗心革面,再也不去赌坊,可狗改不了吃屎,苏照的赌瘾越来越大,到最后他竟然连书院都不去了,没日没夜泡在赌坊里。 裴晚清不把银子给苏照,苏照就对她又打又骂,更甚者,苏照还敢对裴晚清的爹娘动手,裴晚清的爹娘上前拉架,苏照一脚把自己的岳父岳母踹到了地上。 苏照不是对她拳打脚踢,就是把裴晚清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钱拿去赌坊,这大半年来,裴晚清都是这么过来的。 明明今年不过十七岁,她却看起来比二十七岁的妇人还要疲惫无力。 “和离啊!”裴氏笑了一下,一副为裴晚清撑腰的模样,“想和离那就和离,姑母也舍不得你继续留在苏家受苦。” 裴晚清愣了下,眸子里有诧异,也有几分不易被察觉的讽刺。 苏照对她还有她的爹娘又打又骂,踹裴晚清爹娘的那一脚,裴晚清的娘亲倒在地上伤到了指骨,小拇指再也无法恢复,终日弯曲用不上力气。 裴晚清有了和离的念头,可苏照不愿意和离,还准备从裴晚清这里拿银子。 裴晚清又气又恨自己无法保护好爹娘,当时,她给远在西北的裴氏写了封信,请求裴氏为她出头,帮她脱离火坑。 可是,裴氏身为她的姑母,却只安慰了她几句,说一旦和离,除非当妾室,不然依照她罪臣之女和嫁过人的身份,不方便改嫁,让她小意规劝苏照,只要苏照能改邪归正把赌瘾戒掉,她留在苏州才是最享福的。 裴氏是她的姑母,这么多年来也帮了她许多,不过,裴晚清心里清楚,裴家是被当今天子亲自下令抄家的,在她嫁人后,裴氏并不愿意再和她以及她的爹娘搅和在一起,生怕他们连累到裴氏。 裴氏把裴晚清和裴晚清的爹娘当成祸患和麻烦,并不想让裴晚清和离,从而影响到自己。 她这个姑母,几个月前还不同意,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裴晚清佯装感激的样子,“姑母,您是同意我和苏照和离了?您会帮我的,对不对?” 裴氏拍了拍她的手,“看你说的什么话,姑母就剩下你这么一个侄女了,姑母自然会帮你。” 裴晚清心里一喜,嘴上却故意道:“可是,我这样的身份,和离了,也不会有人要我。” 裴氏意味深长的地看着裴晚清,顿顿,道:“眼下有一个机会,只看你愿不愿意去做。” 依照裴晚清对裴氏的了解,裴氏是不会无缘无故让她来京城的,也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些话。 裴氏一反常态要帮她脱离火坑,其中必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裴晚清迟疑了片刻,“姑母,是什么机会?” 裴氏呷了口茶,“你还记得暮朝吗?” 裴晚清不确定地道:“您是说暮朝表哥?” 她和沈暮朝八年没见过面了,裴氏怎么会突然提到沈暮朝? 裴氏把茶盏放到一旁,点了点头,“我前段时间才知道,暮朝竟然就是今科的状元郎。” 裴晚清怔愣了下,嫁给苏照后,除却最开始的甜蜜,往后的日子恍若处在一摊让人窒息的烂泥中,裴晚清压根没有精力去打听和关注沈暮朝的消息,再者,和裴氏一样,她也没有把连中六元的新科状元郎和沈暮朝联系一起。 裴晚清道:“我记得暮朝表哥在将军府的时候读书就很厉害。” 其实不止,沈暮朝在将军府的时候,次次课业都压别人一头,比她的亲表哥沈远舟出色多了,当然,裴晚清没敢把这些话当着裴氏的面说出来。 听到“暮朝表哥”这几个字,裴氏面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她这个侄女,心里是装着沈暮朝的。 当年她被沈辰带回西北,又过了五年时间,沈暮朝的母亲才和沈辰和离,也就是说,裴晚清虽是她的侄女,但实际和沈暮朝整整相处了五年。 她这个侄女和沈暮朝是一起长大的,因着某件事,沈暮朝厌恶裴家所有人,唯独对裴晚清很是和善。 既然裴晚清还没忘记沈暮朝,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裴氏打起感情牌,“晚清啊,姑母不中用,你父亲获了罪,我和你姑父在一起的头十年,身份也不光彩,哪怕成了将军夫人,也一直被人嘲笑。好在,这么些年,裴家落败了,但姑母没让你受委屈,也把你爹娘救了出来。” 裴晚清当即要跪下,“姑母的大恩大德,晚清一辈子都记着。” 裴氏赶忙拦着她,“眼下,姑母唯二的心病,一个是你,一个就是远舟。远舟自幼就病弱,吹一下风都能把他吹倒,等百年后,姑母先远舟一步去到了阴曹地府,远舟该怎么办啊!” 裴晚清小意安慰,“姑母,京城的神医定是比西北多不少,或许您能在京城找到神医为表哥治病。” “晚清啊,不瞒你说,我确实找到了一个神医,只是,缺了一味药引子。”顿了下,裴氏继续道:“需要和远舟同父或者同母的兄弟姐妹的心头血入药。” 裴晚清愣在原地,沈远舟的兄弟姐妹,只有沈暮朝一个。也就是说,若要治好沈远舟,需要沈暮朝的心头血。 可是,若取了心头血,沈暮朝就是不死,也要元气大伤吧? “姑母,我听着这像是游方术士胡诌的,远舟表哥生下来就体弱,您和姑父请了不少神医都没有用,哪能一碗心头血就把他治好?” 裴氏:“不是一碗,神医说了,以心头血入药,喝上七七四十九天,远舟的身子骨就会健壮许多。” 七七四十九天,裴晚清一惊! 取一滴心头血便能让人丢掉半条命,更何况是七七四十九天?此种行径,和杀人剖心有什么区别? 裴晚清攥紧手指,思绪混乱,“姑母,所以您把我接来京城,是什么意思?” “晚清啊,姑母本来不想麻烦你的,只是,姑母前段时间去了沈家,没见到暮朝不说,暮朝的那位夫人还狠狠下了姑母的面子。”裴氏叹口气,“姑母和暮朝的关系你清楚,暮朝把姑母当成仇人看,也从来没把远舟当兄弟,他一定不愿意取心头血给远舟入药,但你不一样。” “当年凉州城被敌军攻破,暮朝身为你姑父的嫡子,那些敌军要砍下他的脑袋,逼战士们投降,危机时刻,是你替他挡了一箭,把他从敌军手里救下了。” “这份恩情,暮朝一定还记得,能说动他取心头血的人,也只有你。” “晚清,姑母把你当亲女儿对待的,这些年来,姑母帮了你和你爹娘那么多,你一定得帮帮姑母!” 裴晚清一脸为难,“可是,暮朝表哥许是早就把我忘记了,我更不可能说服他的。” 裴氏道:“你是我的侄女,是裴家的女儿,依照你现在的身份,是说服不了他的,可要是暮朝喜欢上你了呢?” 裴氏早有打算,“你若是能留在暮朝身边伺候他,缓解他和我的关系,假以时日,暮朝定会同意的。” 裴晚清终于弄清楚了,原来裴氏接她来京城,是想让她勾/引沈暮朝,再吹吹枕头风,好取心头血给沈远舟当药引子。 这种蠢事她自然不会做,不然,到时候死了的人不就变成了沈暮朝吗?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不过,沈暮朝如今是状元郎,前途无量,如果能留在沈暮朝身边,对她确实是一个好去处。 心里这样想,裴晚清嘴上道:“终于有用到我的时候,晚清岂敢不应?” “只是姑母,晚清已嫁过人,样貌丑陋,没了清白之身,暮朝表哥不一定能看上我。” 见裴晚清如此听话,裴氏满意了,“嫁过人有嫁过人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只要你好好调养身子,恢复原先的气色,加上你们两个自幼的情谊,未必没有可能。” * 纪云窈的外祖家近来喜事不少,大表哥岑森成亲不久,纪云窈的小表妹也定了亲。 只是,定亲还没几个月,就出了变故,岑家小表妹的未婚夫和其表妹暗中偷情,肚子都弄大了。 等沈暮朝下值回府,纪云窈又想起了这件事,不是她小肚鸡肠,而是无数的例子摆在面前,表哥表妹就是容易出问题。 用晚膳的时候,纪云窈扫了沈暮朝一眼,突然道:“你有表妹吗?” “没有。”沈暮朝道:“我以前和你说过的。” 纪云窈再一次询问,“你确定?” 沈暮朝好笑地道:“我有没有表妹,我自己不清楚吗?” 奇怪,那为何《首辅娇娘》里沈暮朝有一个表妹?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71节 纪云窈道:“你再仔细想想,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想清楚。” 沈暮朝笑着道:“外祖父和外祖母只有母亲一个女儿,母亲又只有我一个儿子,难不成我还能凭空多一个表妹出来?你是不是又看话本子了?” “不是。”纪云窈把岑家小表妹的遭遇讲了一遍。 沈暮朝眸里浮出笑,“放心,为夫就是偷情,也只和你偷情。” 纪云窈:……“什么偷情?难听死了,我才不要。” “也是,你是我夫人,我们两个不需要偷情,可以明着来,要不,咱们现在就开始?” 纪云窈拍了他一下,“天还没黑呢,你想白日宣/淫?” 沈暮朝顺势捉住她的手,亲了一下,“天马上就要黑了,难道小羊你不喜欢?可是,昨天夜里你不是挺……” 以防说出更多让人脸红的话,纪云窈赶忙捂着沈暮朝的嘴,“不许说!” “你再说,你就…一个月不准洗澡。” 沈暮朝低声笑了一下,别人是一个月睡书房,他倒好,知道他有洁癖,纪云窈让他一个月不准洗澡。 沈暮朝道:“那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不行。”纪云窈故意道:“我现在被你传染了,我也有洁癖,我不喜欢不洗澡的人上我的床!” 沈暮朝勾了下唇,不怀好意地纠正道:“我不是想上你的床,我只是想…睡你罢了!” 两颊绯红一片,似是能滴血,纪云窈瞪圆了眸子,“沈暮朝,你还记得自己是读书人吗?” 沈暮朝像是个风流公子似的,桃花眸荡漾着笑,“读书人也有禽兽的时候。” 第63章 早死小娇妻的六十三天 据沈暮朝的同窗陆安、吴远山等人说, 沈暮朝虽然长得招桃花,但他不是好色风流之人,可是,自打和沈暮朝圆房后, 纪云窈觉得沈暮朝就像一只不知餍足的大狼狗, 每到可以圆房的那几日,沈暮朝总是格外有精力, 他还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很多避孕的法子 。 翌日沈暮朝休沐, 两人赖了一会儿床, 才叫丫鬟进来。 沈暮朝穿好长袍, 见纪云窈还躺在拔步床上没有动静,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同僚约我去百味楼商谈事情,你再休息一会儿,不必急着起来。若是不想吃府里的午膳,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捎回来。” 纪云窈哼唧了一声, “腰疼。” 沈暮朝温声道:“怎么会腰疼?” 纪云窈怨念地瞪他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 沈暮朝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那我给你揉揉腰?” 纪云窈先约定好,“揉可以, 其他的不许做。” 沈暮朝“嗯”了一声, 不轻不重的给纪云窈揉着腰。 桃色的中衣被拉上去,女子盈盈可握的腰肢露了出来, 那一圈细腰似三月春柳, 纤细白皙。 肌肤相/触, 男子大掌力度适宜,沈暮朝掌心的热意传到纪云窈腰间的肌肤上,纪云窈舒服的“唔”了一声。 纪云窈的声音婉转轻柔,让沈暮朝下意识想起了昨夜,做那种事的时候,纪云窈也是这样娇/喘/微微。 如果纪云窈知道沈暮朝的想法,一定会踹他一脚。 纪云窈有些惊讶,“你技术还挺好。” “常年读书,脖颈和腰腹都有受损,我就向一位大夫学习了按摩之术,难受的时候也能给自己按一下。”嘴上说着话,沈暮朝的动作继续。 纪云窈趴在拔步床上,身子软绵绵的,可真是舒服啊,难怪那些男人和上了年纪的妇人都喜欢被人这样按。 纪云窈道:“你不是有事吗?让明绿给我按就行。” 沈暮朝温声道:“没事,时间还早。” 纪云窈眸子弯了弯,偏头看着沈暮朝,狡黠地道:“小沈,按的好,待会儿本夫人赏你。” 沈暮朝动作一顿,小沈? 纪云窈之前可是直接喊他名字的,沈暮朝勾了勾唇,“看来为夫把小羊你伺候的很是舒服,都开始用这种爱称称呼为夫了。” “爱称?”纪云窈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暮朝一本正经,“不是吗?你小名叫小羊,我叫小沈,还挺相配。” 纪云窈:…… 纪云窈嫌弃地道:“沈暮朝,你脸皮可真厚!幸亏我还没吃早饭,不然我都要吐了!” 沈暮朝故意逗她,“你要是吐了,那我拿个盆给你接着?” 看看,哪家的夫君会对自己的新婚小妻子说这种话? 纪云窈利落地坐起来,伸腿轻踹了他一下,“你快走,我不让你按了。” 沈暮朝今日一身银色的长袍,被纪云窈的玉足这么一踹,长袍起了些微褶皱,他也不在意,戏谑地道:“夫人仔细脚疼,要是想踹我,晚上在帐子里,怎么踹都行。” 纪云窈眸子瞪大,亏沈暮朝是个读书人,脑子里整天都在想那种事。 听着纪云窈和沈暮朝的话,明绿在旁边低着头,脸上憋着笑,小姐和姑爷可真恩爱啊! 纪云窈本来是让明绿给她揉腰的,奈何被沈暮朝抢了活计。 纪云窈坐在拔步床上,叉着腰,娇娇纵纵地道:“明绿,你笑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赶走!” 放在几个月前,明绿听到这话,真会傻乎乎地把沈暮朝赶出去,但这几个月,目睹了不少小姐和姑爷秀恩爱的场景,明绿明白这是新婚小夫妻的情趣,她笑嘻嘻地道:“小姐,姑爷这是在逗你开心呢。” 沈暮朝不逗纪云窈了,“不用明绿赶我,我这就走,夫人别生气,要是还腰疼,等我回来给你按。” 沈暮朝拍了拍长袍上的褶皱,净了手离开了。 对着他离开的背影,纪云窈做了个鬼脸,虽然沈暮朝很欠揍,但他的技术是真不错,纪云窈感觉身子骨松散多了,她懒洋洋爬起来,准备用早膳。 伺候纪云窈梳发的时候,明绿道:“小姐,姑爷的洁癖是不是好了?” “没有吧,他刚才不还净手了吗?”纪云窈奇怪地道:“你怎么这么问?” 明绿高兴地道:“虽然净手了,可姑爷之前连地上有个头发丝都受不了,但他现在又是给您脱鞋子穿鞋子,又是给您揉腰,如果洁癖没有好,那说明姑爷的洁癖,对小姐您不作数,对于姑爷而言,小姐您是个例外啊!” 例外? 铜镜映照着女子秀美的脸颊,纪云窈两靥露出笑,和她在一起,沈暮朝确实没有之前那样讲究,有洁癖的人应该是一视同仁的,不太可能区别对待。 沈暮朝愿意给她脱鞋子揉腰,是在尽为人夫君的责任,还是说,沈暮朝喜欢她? 想到这儿,纪云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宛若海棠绽放,娇媚明媚。 * 沈府的马车在百味楼门前停下,沈暮朝下了车,紧随其后,不远处有一辆马车也在百味楼门前停下了。 裴氏腕间带着一只翡翠玉镯,掀开车帘,“暮朝进百味楼了,今个就是你和他偶遇的好机会。” 马车里,坐在裴氏身边的女子,正是裴晚清。 裴氏让她勾/引沈暮朝,裴晚清没急着动手,她在沈府调养了一段时间,确保自己容貌无虞,才选择在今天与沈暮朝来一场“偶遇。” 望着裴晚清脸上的妆容,裴氏皱起了眉,“你让我花费那么多银子给你养颜润肤,怎么你今天弄得这么难看?” 听到“难看”这两个字,裴晚清心头浮出一抹不悦,什么难看,她是故意这样上妆的。 “我与暮朝表哥多年不见,见我柔弱可怜,才能在他心里留下一丝波澜,就像姑父当年遇到姑母那样。” 听到最后一句话,裴氏皱着的眉头更深了些,她上位的手段不光彩,这些年来,她最是忌讳别人提起,偏她这个侄女今个提了一嘴。 不过,裴氏还有用得上裴晚清的地方,她松开眉头,换上疼宠的语气,“那你快去,姑母等你的好消息。” 翰林院的官员清贫,约沈暮朝见面的那位同僚手里没多少银子,没有订包间,而是在大厅里要了一壶茶,和沈暮朝商谈正事。 进来百味楼,裴晚清不着痕迹环视一圈,看到了沈暮朝。 她朝沈暮朝的方向走过去,见有伙计过来上茶,裴晚清盘算着时间,赶在伙计离沈暮朝几步之遥的时候,裴晚清撞了上去,佯装自己被伙计撞到了。 滚烫的茶水倾泻而下,落到裴晚清的衣裙和手背上,她还算白皙的手背瞬间通红一片。 伙计吓了一跳,急忙道歉,“夫人,对不起,对不起。” 裴晚清眉头紧蹙,迟迟没有出声,用力捂着被烫伤的那只手,仿佛很是疼痛。 茶壶和茶盏落地的声音响亮,地上一地碎片和水渍,热水在空气飞溅,落到沈暮朝的衣袍上。 望着那几滴茶渍,沈暮朝眉头微皱,复又松开。 他掏出帕子,准备擦拭被弄脏的衣袍,但看到锦帕上修着的那朵祥云,顿了顿,沈暮朝又把锦帕收了回去。 这方锦袍不是他的,是纪云窈的,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在帕子上绣花纹,而纪云窈名字中带个“云”字,她所有的锦帕上都绣着一朵祥云。 应当是离开沈府前,沈暮朝随手拿错了。 脏就脏着吧,虽然长袍上有茶渍让他无法忍受,但他更不愿意纪云窈的贴身锦帕被弄脏。 约沈暮朝见面那位同僚名叫孙仲文,见裴晚清迟迟不出声,孙仲文站起身,走了过去,“这位夫人,您可是伤到了?” 这壶茶是沈暮朝和同僚点的,沈暮朝偏头看过去,打量着裴晚清手上的伤势。 裴晚清慢慢抬起头,她没看孙仲文一眼,而是看向了沈暮朝。 时隔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沈暮朝,多年不见,暮朝表哥仪表堂堂,俊美无俦,比当年在沈府的时候还要清贵有气度。 裴晚清很快移过视线,“好像伤到了手背。” 一地的茶渍和碎片,伙计急忙赔罪,“夫人,真是对不住,小的明明端得很稳,从来没有撞到过人,不知今天怎么就撞到了夫人您!夫人受伤了,小的这就送您去医馆。” 裴晚清没答应,“不用了。” 孙仲文也看见了裴晚清被烫红的手背,好心劝道:“夫人,烫伤不比其他,还是应该去医馆看看。我瞧你神色憔悴,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刚好暮朝坐马车过来的,也可以让他送你去医馆。” 沈暮朝是坐马车过来的,这辆马车是他入朝为官后用束脩买的,只有两个人坐过,一个是他,另一个是纪云窈。 对于沈暮朝而言,寝间、茶具或是马车,都是独属于他的东西,他不喜不相干的人进来他的领地。 沈暮朝出声道:“百味楼也有拉客的马车,十几文钱就可以过去。” 沈暮朝这是在拒绝? 出师不利,裴晚清一颗心往下沉了沉,她都被烫伤了,换成其他男子,定然会亲自送她去医馆的。 不过,暮朝表哥还没认出来她,这样的反应也实属正常。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72节 裴晚清面上露出笑,对着孙仲文感激一笑,又看向沈暮朝。 她自觉右脸更好看,把右脸偏向沈暮朝,“多谢两位公子好意,妾身刚来京城不久,今个更是第一次来百味楼,还不太熟悉这里的情况。” 孙仲文接过话,“夫人是第一次来?那还是坐马车去医馆吧,暮朝说的对,百味楼前头就有拉客的马车,价钱也不贵,就十几个铜板。” 裴晚清不同意让伙计送她去医馆,目的是让沈暮朝用马车送她,借机点明自己的身份,和沈暮朝相认,从而和沈暮朝产生联系。 这样,她所有的举动和意图都不会太突兀,可惜,沈暮朝不给她这个机会,裴晚清只好放弃这个打算。 裴晚清点点头,佯装要离开,突然,她看向沈暮朝,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你是暮…暮朝表哥吗?” 听到声音,沈暮朝眸里浮出一抹诧异,他转头看过去,面前女子有几分眼熟,“…晚清?” 裴晚清惊喜地道:“是,我是晚清,暮朝表哥,真的是你!” 多年不见,今日在百味楼遇到裴晚清,出乎沈暮朝的意料,观裴晚清的打扮,已经嫁过人了。 和沈暮朝偶遇,裴晚清看起来非常欣喜,“暮朝表哥,我们八/九年没见过了,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表哥?”孙仲文吃了一惊,“暮朝,你和这位夫人是亲戚?” 当着裴晚清的面,沈暮朝不好驳她的面子,只是道:“很多年没见过了。” 想着沈暮朝和裴晚清是熟人,孙仲文道:“这样啊,暮朝,那不如你送这位夫人去医馆?” 沈暮朝只好向同僚赔罪,先一步离开,送裴晚清去了医馆。 出来百味楼,趁马夫拉马车过来的时候,沈暮朝找了辆马车,对着裴晚清道:“你是自己一个人过去,还是让那个伙计和你一起?” 裴晚清有意表现自己,“暮朝表哥,我一个人就行,这些伙计谋生也不容易。” 沈暮朝颌首,对着拉客的马夫道:“劳烦把这位夫人送到附近的医馆。” 裴晚清稍稍攥紧手里的帕子,方才沈暮朝不愿意送她去医馆也就罢了,明明她已经和沈暮朝相认了,沈暮朝还是不愿意让她坐他的马车。 裴晚清道:“暮朝表哥,你不去吗?” “你要是不去的话,我没来过这里,我还是回去再处理这些烫伤吧。” 话虽这样说,话音落下,她又“哎呀”地痛呼一声,捂着手背。 百味楼在街市繁华之地,附近不远就有医馆,裴晚清若是不说这么多没有用的话,早就到医馆了。沈暮朝道:“你上车吧,我会去。” 说话的功夫,沈府的马夫也拉着马车过来了,“大人,请上车。” 裴晚清目光闪烁了下,“暮朝表哥,我坐你的马车就行,另外再找辆马车,太破费了。” 沈暮朝淡声道:“无妨,不过十几个铜板。” 裴晚清不死心,还想开口说话,沈暮朝打断她的话,“快上车吧,马夫会把你拉到医馆的,我随后就到。” 话音落下,沈暮朝掀开车帘,上去马车。 见状,裴晚清攥着手帕的力道更大了些,不甘心地上去了另一辆马车。 车上只有沈暮朝一个人,可沈暮朝怎么也不同意她坐上去,甚至花银子特意给她另找了一辆拉客的马车。 这位多年不见的暮朝表哥,看着温煦儒雅,可裴晚清觉得,沈暮朝比当年在沈府的时候还要难引诱。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早死小娇妻的六十四天 医馆的老大夫查看着伤势, “烫伤不严重,抹些药膏,这段时间不要沾水。” 裴晚清不着痕迹把右臂往前递了递,“大夫, 可会留疤?” 老大夫又仔细端详几眼, “应当不会。” 腕间的袖口被拉上去,半遮不遮, 老大夫眼尖, 看到了裴晚清手腕间的疤痕。 疤痕形状丑陋可怖, 老大夫忍不住道:“裴夫人, 你年纪轻轻,为何身上这么多疤?老夫瞧着,像是烫出来的伤疤!” 裴晚清一惊,像是被戳破了丑事似的,她脸色越发苍白,急忙缩回手, “没…没事。” 沈暮朝在一旁站着,闻言, 目光落到裴晚清的手腕间, 从他的角度,也可以看到裴晚清腕间那歪歪扭扭的伤疤。 不仅有伤痕,裴晚清的神色也十分憔悴, 沈暮朝想, 若只是单纯烫伤,裴晚清不至于白着张脸费心遮掩, 不愿意被人看到。 从医馆出来, 裴晚清情绪平静许多, 她一个字都没有提为何自己身上有伤疤,而是与沈暮朝聊起了近况。 裴晚清小女儿似的笑起来,“暮朝表哥,今天能遇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 两人之间隔着一人宽的距离,许是男子和女子不一样,在百味楼偶遇裴晚清,除了最初的意外和几抹对往日时光的恍惚,沈暮朝并没有太多情绪,他薄唇轻启,“你是要回府,还是要去其他地方?” 裴晚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起来,像年幼时那样天真,“我要回府,不过,多年不见,暮朝表哥你不打算和我叙叙旧吗?” 沈暮朝没有离开西北的时候,与裴晚清同在沈府待过几年,但当时他是沈府的大少爷,裴晚清是裴氏的娘家侄女,虽然因为一些事情,两人的关系不似他与裴氏那样紧绷,但也没有多少旧可以叙。 去到青州的这几年,沈暮朝更是没有听过裴晚清的情况。 裴晚清的衣着打扮,明显和京城时兴的样式不一样,看来刚来京城不久。 沈暮朝道:“你来到京城,是在沈府居住?” 听到“沈府”这两个字,裴晚清看了沈暮朝一眼,仿佛担心沈暮朝会不高兴,见沈暮朝面色如常,她这才点点头。 来到京城后,裴晚清费了这么多心思,为的就是今天,她故意道:“暮朝表哥,我来到京城,才知道你就是今科的状元郎,你可太厉害了。” 沈暮朝浅笑了一下,“运气好罢了。” “才不是运气好,在西北的时候,暮朝表哥你的课业回回都是第一,夫子讲的算学和文章我们都听不懂,可你听了一遍就会了。”裴晚清语气熟稔又透着雀跃,“我还记得我怕夫子打我手心,跑去找暮朝表哥你给我补习呢。” 提起往事,两人间的疏离散了些,沈暮朝道:“都是好久前的事情了。” 裴晚清等着沈暮朝继续说下去,可她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沈暮朝再出声。 她与沈暮朝多年未见,一般来说,沈暮朝不应该接一句“难为你还记得”吗?这样,她就可以顺势回一句“我一直都记着暮朝表哥你”。 可是,沈暮朝什么都没说,这样一来,裴晚清也不方便继续说下去了。 裴晚清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暮朝表哥,你还有事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今天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麻烦你了。” 沈暮朝道:“无妨,你上车吧。” 方才那辆拉客的马车还在,沈暮朝给过银子了。 裴晚清假意害羞,“让暮朝表哥你破费了,多少银子,改日我给表哥你送过来。” “不用了。”沈暮朝道:“你快回去吧。” “那,表哥再见!”上了马车,坐在车里,裴晚清依依不舍地看着沈暮朝。 虽然不似厌恶裴氏那样讨厌裴晚清,但对于裴晚清一口一个表哥,沈暮朝显然也不是很适应。 等马夫送裴晚清离开,沈暮朝啧了一声,方才给裴晚清看病的诊金和车钱都是他出的,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私房钱又少了好几两。 茶渍还在衣袍上留着,沈暮朝欲直接回去,不过,想到纪云窈爱吃百香坊的点心,他又去了百香坊,买了几袋点心,又打包了两份,让伙计送到永安侯府,一份是纪夫人的,一份是小善的。 纪云窈今天没去铺子,惊讶地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暮朝去百味楼和同僚商量政务,两人再喝几壶茶或是温酒,按理说,没一两个时辰是回不来的。 沈暮朝解释道:“没有和仲文兄谈事,遇到了一个故人,我就提前回来了。” “什么故人?”纪云窈随口一问。 沈暮朝迟疑了下,想起昨天夜里他和纪云窈的对话。 昨天晚上他信誓旦旦保证自己没有表妹,结果,只过了一晚上,他就遇到了裴晚清。 不过,从母亲与沈辰那老东西和离的那天起,他就和沈府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关系了,包括裴晚清。 沈暮朝道:“一个不算熟人的熟人,是裴氏那边的亲戚。” 纪云窈并不认识沈家人,自然对这些不感兴趣,她便没有多问什么。 看到沈暮朝手里拎着的油纸包,她嘴馋了。 等明绿把几袋点心打开,纪云窈高兴地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你之前不是买过吗?”沈暮朝当时就记下了,“我见你好像喜欢玉茶糕和梨酥糕这两种。” 纪云窈确实喜欢这两种点心,“成亲后,我就买过那么一次,你就记下了?” 点心清甜可口,但让纪云窈更开心的,不是吃到了这些点心。 她俏皮地道:“小沈,你今天甚合本夫人的心意,喏,这块玉茶糕,就是本夫人赏你的。” 沈暮朝唇角扬起笑,“拿着我给你买的点心来赏我,这份赏赐,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纪云窈道:“那你要什么赏赐?” 沈暮朝声音慵懒,“你喂我。” 纪云窈脸微微一红,“我突然不想给你赏赐了,你还是别吃了。” 沈暮朝低笑了一声,“不吃也可以,我吃这里的就行。” 说完话,还不等纪云窈反应过来,他俯身靠近纪云窈,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亲了上去。 他没吃那块玉茶糕,但玉茶糕什么味道,沈暮朝可是全都尝到了。 * 沈府。 裴氏在府里焦急不已,频频看向门口,听到动静,她急忙站起来,“怎么样?” 裴晚清没说话,径直走过来,在梨木椅上坐下来,故意把烫伤的那只手抬起来,“姑母,侄女为了您,可是不惜把自己的手都给弄伤了。” 看到裴晚清装腔作势的模样,裴氏生出心头不悦,佯装被伙计撞到还是裴晚清自个出的主意,这会儿却拿着自己被烫伤说事。 裴氏道:“晚清啊,姑母知道你不容易,姑母念你的好,可你若是能留在暮朝身边,你不也是一步登天了?” 裴氏又继续打听,“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想来是坐了马车,可是暮朝用马车送你来的?” 提到这个话题,裴晚清脸上的得意淡了些,“不是。” 裴氏:“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裴晚清道:“暮朝表哥找了辆拉客的马车送我回来的。”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73节 “拉客的马车?”裴氏诧异地道:“他不是自己有马车吗,怎么不亲自送你回来?” 裴晚清道:“暮朝表哥如今入朝为了官,颇多讲究,哪能亲自送我回来,岂不是容易被人说嘴?” 裴氏哼了一声,这种话也就是骗骗脑子笨的人,她是过来人,最是明白男人对女人的态度,“这么多年不见,你都受了伤,他都不愿意亲自送你回来,晚清啊,你确定你今天的法子有效吗?” 裴晚清不高兴地道:“姑母,我和暮朝今天才见面,您太心急了。” “我能不心急吗?”裴氏道:“我和你姑父只能在京城待到过年,等开了春,你姑父就要回西北任职,只剩下两个多月,你若是不抓紧,怎么取他的心头血给远舟治病?” 便是治好了沈远舟,裴晚清又得不到任何好处,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帮裴氏做这件事,她只不过要利用这个机会,去接近沈暮朝。 当然,裴晚清不会说出来,“姑母,我自有安排,你别太心急了。” 裴氏对今天的成果和裴晚清的表现很不满意,“你筹谋了这么久,沈暮朝都不愿意送你回来,你能有什么安排?还是说,你打算用美貌引诱他?那你可真是痴心妄想!” 裴晚清脸一变,“姑母!” 裴氏继续道:“你知道沈暮朝的夫人是谁吗?纪云窈出身永安侯府,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被人追捧为京城第一美人,我来京城没几个月,就经常听那些官家夫人和小姐提到纪云窈。她纪云窈,可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比的!” 裴晚清脸色白了白,自觉受到了侮辱。 裴氏扫她一眼,“姑母说这些,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在提醒你,你还是要多上点心,论美貌,你比不过纪云窈,论出生,你更是比不过她!你口口声声说你自有安排,你却不把你的安排告诉姑母,这让姑母怎么相信你!” 裴晚清哪里看不出裴氏的心思,什么提醒,是在给她一个下马威罢了! 裴晚清道:“那件事发生后,暮朝表哥就有了洁癖,他今天不送我回来,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只要我找机会再和他偶遇一次,让他了解我的遭遇,他一定会对我更加亲近。” 当年,经过那件事,沈暮朝有了洁癖,沈府的人包括裴氏都是知道的。 裴氏道:“你说沈暮朝有洁癖才不送你回来,但我上次出门,碰到过沈暮朝和纪云窈,他们两个可是坐的一辆马车,他怎么对纪云窈就没有洁癖?” 裴晚清一噎,说不出来话,半晌才道:“纪云窈是他夫人,能一样吗?” “姑母,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让暮朝表哥心里有我的。” * 夜幕沉沉,纪云窈用过晚膳、又沐浴过了,也不见沈暮朝回府。 公务繁忙的时候,沈暮朝一般也是戌时末就回来了,可现在都亥时了,还是不见沈暮朝的影子。 纪云窈睡不着,“阿大,你叫上阿二出去迎迎,看姑爷回来没有。” 又过了一刻钟,府门口才传来动静,踏着月色,沈暮朝快步回了藏云院。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纪云窈下了贵妃榻,“可算回来了,可是宫里有事绊着你了?” 成亲后也和以前一样,沈暮朝不习惯被人伺候,他去到屏风后面,把穿了一天的官袍脱下,“不是宫里有事,是路上出了事。” 纪云窈跟在他后头,去到屏风后,靠近沈暮朝的时候,一股黏腻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这种香味,只可能是女子身上的,纪云窈一惯不用这种香料,她蹙了蹙眉,“你喝花酒去了?” 担心熏到纪云窈,沈暮朝往后几步,“不是,我早就下值了,只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裴晚清,耽误了时间。”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早死小娇妻的六十五天 沈暮朝今夜迟迟没能回府, 正是被裴晚清耽误了时间,“裴晚清是裴氏的娘家侄女,两年前嫁到了苏州,裴氏随着沈辰那老东西从边关回京, 让裴晚清来京城陪她。” 纪云窈一怔, 《首辅娇娘》中的剧情浮现在她的脑中,梦里, 这本话本子翻阅得极快, 她没能看到沈暮朝表妹的名字, 但听到“裴晚清”这三个字, 纪云窈有种直觉,裴晚清就是话本子里让沈暮朝念念不忘、最初成为沈暮朝继室的那个白月光表妹。 只是,话本子里,纪云窈和沈暮朝成亲的第三年,裴晚清才出现在沈暮朝面前,为何时间发生了变化? 沈暮朝的语气非常熟稔, 想来遇到裴晚清有段时间了。 “所以,裴晚清是你的表妹?”纪云窈淡声道, “你什么时候遇到她的?” 沈暮朝察觉到纪云窈的反应以及询问的话语不太对劲, “前段时间遇到了。” 纪云窈想了想,“你去百味楼和同僚谈事的那天?” 沈暮朝“嗯”了一声,“那天商谈公事前, 我和仲文兄要了一壶茶, 裴晚清也在那里,百味楼的伙计上茶时撞到了裴晚清, 烫伤了她手背。当时, 裴晚清认出了我, 我只好送她去了医馆。” “今天夜里下值回来,碰巧又遇到了她,一无赖尾随于她,把她拉到巷子里欲欺侮她,我救下她之后报了官,官府的人需要录口供,这才耽误到现在。” 纪云窈轻笑了一声,“原来你和她已经见过两次了,每次都恰巧出了意外,然后又遇到了你,可真是巧啊!” 纪云窈话里的讽刺和不满毫不掩饰,沈暮朝听出了纪云窈的反讽,纪云窈明明没有见过裴晚清,他不明白纪云窈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小羊,我只是碰巧遇到了她。” 碰巧不碰巧的,纪云窈不在意,一个是话本子里的男主角,一个是被男主角捧着手心疼宠的女主角,即便真的是偶遇,也说明沈暮朝和裴晚清的缘分是天定的。 纪云窈扫沈暮朝一眼,“可你不是说自己没有表妹吗?” “我想起来了,你去百味楼的前一天夜里,我还问了你这个问题,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 沈暮朝神色尴尬了些,“小羊,我并非有意隐瞒你,她称呼我一声表哥,是因着裴氏的那层关系,但从我和母亲离开沈府那天,我与沈辰以及裴氏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从未把她当成表妹。” “你问我有没有表妹,我才那样回答。她是裴氏的娘家侄女,我岂会把她当成表妹对待?” 没有把裴晚清当成表妹? 纪云窈摸不准沈暮朝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这个解释,听起来还算合理。 纪云窈问道:“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你今天晚上怎么又遇到她了?” 沈暮朝解释道:“我上次和她见面,是在八/九年前,那日在百味楼遇到她,烫伤她的那壶茶,是我和仲文兄点的,仲文兄让我陪她去医馆,我这才找了拉客的马车送她去了医馆。” “诊金和车钱是我出的,从医馆出来,我们并没说什么,我就让她回去了。至于这一次遇到她,更是偶然,从宫里出来不久,经过一个巷子口,听到里面有动静,我让马车停了下来。” “即便受欺侮的人不是她,我身为男子,也不能坐视不管。录完口供出来,时候已经不早了,恐你担心,我找了辆马车送她回去,就立即回来了。” “至于为什么没告诉你……” 说到这里,沈暮朝顿了顿。 纪云窈秀眉微扬,故意道:“你做贼心虚?” “不是,我是怕你生气。”沈暮朝注视着纪云窈,面露歉疚,“前天夜里我说自己没有表妹,第二天就突然出现一个表妹,这一点是我做的不对。” “再者,你不认识裴晚清,我以为以后不会再和她见面了,想着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就没有说出来。刚好,当时你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纪云窈哼了一声,不客气地道:“我不问你就不说吗?说白了,你还是做贼心虚!” 沈暮朝从善如流地认错,“是,是我不对!” 纪云窈心里还是不舒服,“你遇到了裴晚清,你不告诉我,是不是等以后你在外边有相好了,我不问你,你也不说啊?” “不会。”沈暮朝急忙保证,“小羊,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会再瞒着你。” 不可否认,裴晚清的出现,确实影响到了纪云窈的心情。 尤其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沈暮朝今天晚上是第二次见到了裴晚清,即便目前看来,沈暮朝对裴晚清没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但这也让纪云窈不怎么舒坦。 裴晚清的出现,意味着沈暮朝有可能会变成话本子里的“沈暮朝”,成为沈大负心郎! 纪云窈觉得奇怪,“你不是很讨厌裴氏吗?裴晚清身为裴氏的娘家侄女,你却对她这么亲近?” 纪云窈愿意搭理他,说明纪云窈还没有太生气,沈暮朝松了一口气,“不是亲近,当年她帮过我,对我有恩情。” 纪云窈接着问:“什么恩情?” 沈暮朝沉声道:“她算是救过我一命。” 纪云窈不解,“什么叫算是?” “沈辰驻守西北,西北虽有重兵把守,但也时常有敌军入侵。”沈暮朝回忆起往事,“在我五岁那年,沈辰带着裴氏母子以及裴晚清回了西北,裴氏的儿子沈远舟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到了西北,水土不服,更是经常患病。那一次,打听到有位神医到了西北,沈辰带着裴氏亲自去请神医入府给沈远舟治病,可是,在他离开的第三天,敌军悄无声息攻进了城。” “当时情况紧急,整个沈府只留下我与母亲,以及裴晚清。” “母亲和我与城中的将士共同守城,敌军为了尽快破城,知道我是沈辰那老东西的儿子,准备把我捉回去当俘虏。” “我那时年纪不大,不是那些士兵的对手,在我快落到敌军手里的时候,裴晚清带着将士赶到救下了我。” “并不止她一个人发现我不见了,不过,若不是裴晚清及时领路,虽说其他将士也能把我救下,但我肯定得多吃些苦头,所以我说她算是救过我一命。” 纪云窈愣了愣,沈暮朝没有仔细说,但她能从寥寥几句话里,把大致的轮廓勾勒出来。 沈辰是沈暮朝的亲生父亲,为了和妾身所生的儿子,把沈暮朝和沈暮朝的母亲留在城里。 敌军攻城,该是多么危险,形势又是多么的紧急,可是,那个时候,沈暮朝没有父亲可以依靠,彼时肩膀还单薄的他,因着是沈辰的儿子,肩负着保护一城百姓性命的责任。 亲生父亲为了另一个儿子,弃他和母亲不顾,又被敌军捉起来当俘虏,对于沈暮朝来说,是最黑暗和难熬的一段时间吧? 纪云窈眼眸微垂,“那个时候,你多大?” “十岁。”沈暮朝道 才十岁? 纪云窈想,她十岁的时候,除了跟着纪夫人去外地找小善,大多时候都待在府里吃吃喝喝,什么事情都不用她操心! 原来沈暮朝,是个小可怜啊! 难怪沈暮朝不愿意提及往事,也一口一个老东西的称呼沈辰。 想到这儿,纪云窈赶忙把这个想法赶出脑海,不行,她可不能可怜沈暮朝,万一沈暮朝会成为话本子里那样的负心郎呢? 纪云窈若有所思,梦里,在她和沈暮朝成亲的第三年,沈暮朝外出办差时,把多年未年的裴晚清带了回来,难不成就是这个原因? 裴晚清对沈暮朝有恩,裴晚清嫁人后的日子不好过,常年被夫家欺负,遇到沈暮朝后,求到了沈暮朝这里,念及恩情,沈暮朝把她带回了京城。 端详着纪云窈的神色,沈暮朝道:“小羊,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纪云窈反问道:“你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吗?” 沈暮朝道:“没有,为夫保证,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纪云窈轻轻瞪了他一眼,“什么是不该说的?” 沈暮朝摸了下鼻尖,“私房钱。” 纪云窈一怔,反应过来,“对哦,给裴晚清掏诊金和车钱,需要好几两银子吧?可你这个月的俸禄,不是说都给我了吗?” 沈暮朝又摸了下鼻尖,“是都给你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纪云窈道:“那你的私房钱从哪儿来的?” 沈暮朝声音低了不少,“…之前攒的。” 之前攒的?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74节 呵,才成亲几个月,沈暮朝就学会攒私房钱了! 纪云窈冷声道:“今晚你睡书房。” 沈暮朝盯着她,“小羊,你生气了。” 纪云窈当然生气了,数落道:“第一,既然你早就遇到裴晚清了,为何直到今天才告诉我?” “我……” 只说了一个字,沈暮朝噤了声,没能及时告诉纪云窈,确实是他不对。 纪云窈又继续道:“第二,虽然你口口声声说没把裴晚清当成表妹,但男人的话不可信,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第三,既然你背着我攒私房钱,那你也别让我给你管钱了,你放我那里的那些银子,你都拿走吧。” “小羊,我……” 沈暮朝刚出声,纪云窈不想听他继续解释,道:“我要睡觉了。” 再怎么解释,也就是那些话,纪云窈已经听腻了。 本该三年后才出现的裴晚清,提前这么长时间出现了,看来,因着她做了预知梦,一些事情也随之改变了。 这是在赶他走,临走前,沈暮朝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狼狗似的,抱着官袍站在那里,“小羊,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说完话,盯着纪云窈看了一会儿,沈暮朝出了寝屋,轻手轻脚关上房门。 立在门前,沈暮朝神色凝重,他最不该的,是遇到裴晚清后隐瞒了纪云窈。 若他当时就把这件事告诉纪云窈,纪云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 夜色冷凉,躺在书房的榻上,沈暮朝竟然罕见的失了眠。 他是读书人,看完书直接在书房休息是常有的事,在书房睡觉和在寝屋睡觉,以往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同。可是今夜,他竟然不习惯了。 书房只他一个人,没有身旁女子的笑声和说话声,他觉得床榻太过冷硬,房间里又太过安静。 第二天,沈暮朝本打算等纪云窈用过早膳向她解释清楚,然而,早膳还未用完,不速之客就到了。 裴晚清带着谢礼来到了永乐街,说是要向沈暮朝和纪云窈道谢。 纪云窈正在喝粥,听到阿大的回禀,她扬了扬眉,“昨夜才刚见过,今天早上又迫不及待来见你,沈暮朝,你们表兄妹真是感情深厚啊!” 纪云窈的话里,是满满的讽刺! 沈暮朝眉头浮出无奈,对着阿大道:“不见。你就说我与夫人不便见客,昨夜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当她来道谢,让她带着谢礼回去。” 纪云窈抬着小下巴,还算沈暮朝有眼色,要是沈暮朝敢和裴晚清见面,她就敢立即和沈暮朝和离! 往常这个点,沈暮朝已经上值去了,可今天沈暮朝还在府里待着,看来沈暮朝是要迟到了。 不过,纪云窈当他不存在似的,也不管他会不会上值迟到,慢悠悠吃过早膳,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起身,准备去铺子一趟。 见她要出府,沈暮朝跟在她后面,“小羊,我真不知道她会过来。” 纪云窈边走边“哦”了一声,神色淡淡。 纪云窈很少对他这样冷淡,沈暮朝心头的滋味不怎么好受,“小羊,这两次遇到她都是偶然,我保证往后不会再和她见面,也不会再瞒着你。” 走到府门口,他欲继续说下去,突然,一阵女子的声音响起来,“暮朝表哥!” 纪云窈自然也听到了,她朝府门外看去,女子苍白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她虽没有梦到裴晚清的名字,但她在梦里梦到过裴晚清。 府门口立着的那个女子,和梦里的人一模一样。 就是这个女人,日后会嫁给沈暮朝,成为首辅娇娘吗? 纪云窈打量着裴晚清,站在府门外,裴晚清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沈暮朝,不像是来道谢,倒像是来见情郎。 见沈暮朝没答应,裴晚清又柔柔唤了一声,“暮朝表哥。” 沈暮朝下意识去看纪云窈,纪云窈淡淡扫他一眼,“你自己处理!” 这下倒好,纪云窈肯定更生气了! 沈暮朝眸里浮出一抹不耐,神色冷淡,“你怎么还在?不是说让你回去吗?” 察觉到沈暮朝的疏离,裴晚清攥紧帕子,慌乱了起来,虽然前两次遇到沈暮朝,沈暮朝对她不是十分温煦,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冷淡过。 裴晚清挤出一抹笑,“暮朝表哥,昨夜要不是您,我哪里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是您救了我,我向您道谢是应该的。” 说完话,她仿佛才看到纪云窈似的,“暮朝表哥,这是表嫂吧?” 裴晚清不是不懂礼数的小姑娘,一个嫁过人的人,一大早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到别人府上,还一口一个表哥,她什么心思,纪云窈怎能看不出来? 纪云窈红唇轻启,“你不是说自己没有表妹吗,怎么突然蹦出来一个?” 本来就还没哄好纪云窈,眼下又是雪上加霜,沈暮朝出声道:“她不是我表妹。” 说完话,沈暮朝看向裴晚清,“是我思量不周,没能在第一次遇到你时,就让你改口,苏夫人,早在几年前我就和沈府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的表哥,应该是沈府那位,而不是我,至于这些谢礼,也请你带回去。” 站在沈府门口的裴晚清神色一僵,暮朝表哥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前两章有大修,友友们需要重新看一遍才行。 第66章 早死小娇妻的六十六天 昨天夜里, 在沈暮朝下值回府的路上,裴晚清特意安排了那一出,假装自己被无赖拖进巷子里欺负,在快要失身的那一刻, 被沈暮朝遇上, 好来一场英雄救美。 经过裴晚清的精心策划,事情发展确实和她想的一样, 昨夜, 是沈暮朝救了她, 替她赶走那个了无赖。 明明昨天晚上之前, 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在发展,为何过了一夜,沈暮朝就对她这般不留情面? 裴晚清一副怯弱害怕的模样,“暮朝表哥,是不是我今天来的不凑巧,惹你生气了?” 听到“暮朝表哥”几个字, 沈暮朝的语气越发疏离,“苏夫人, 是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吗?” 沈暮朝是真的后悔了, 在百味楼遇到的时候,裴晚清称呼他表哥,碍于昔日的情分, 他默许了, 正是他的默许,才发生了后面这些事。 裴晚清神色一僵, 像是站在沈府门口被人打了一巴掌那样难堪, 她不过是称呼沈暮朝一声表哥而已, 沈暮朝都不愿意。 她右手攥起来,死死把帕子握在手心,“沈…沈大人,我不懂,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沈暮朝道:“确实有不对,苏夫人用错了称呼,我给你指正过来罢了。” 闻言,一旁的纪云窈面上浮出淡淡的意外,转头看向沈暮朝。 沈暮朝是读书人,读书人大都是翩翩君子温文尔雅的模样,很少会这样不留情面。而沈暮朝此时此刻的态度,着实出乎纪云窈的意料。 更何况裴晚清和沈暮朝年幼就相识,同在沈府住了五年,这样的交情,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过的,纪云窈本以为在沈暮朝心里,裴晚清和一般女子是不一样的,没想到,是她猜错了,沈暮朝看起来并不在意裴晚清! 裴晚清又不是傻子,沈暮朝话里的意思,她能听出来,不过是一句“暮朝表哥”,沈暮朝都不愿让她这样称呼,说明沈暮朝心里对她一分感情都没有。 只剩下最后一招了,一滴又一滴的泪,沿着裴晚清憔悴的脸庞流下来,“苏照是姑母给我挑的人选,其实我并不愿意,可我没法子。” “嫁给苏照后,我想着,只要他能上进,能好好过日子,就这么过一辈子挺好的。” “可是,我和他成亲不过一年多,他就染上了赌瘾。” 说到这儿,裴晚清哭得更可怜了,“苏照把家里的银子全都拿去赌/博了,这还不算,为了从我这里要银子,他对我又打又骂,我手腕上的这些烫伤,都是他弄的。” 裴晚清颤抖着手,抚/摸着肚子,“沈大人,你知道吗?我其实还怀了一个孩子,两个多月了,孩子就在我的肚子里,苏照把我推到地上,孩子…孩子也没了!” “嫁给苏照的每一天,我都生不如死,像是在阴曹地府那样煎熬,我想过逃跑,还想过要自尽,这样,我就可以摆脱苏照了!” “可是,每当我活不下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姑母,想到了年幼时在西北的日子,想到了…你。” “我想我不能死,当年敌军攻城,我和你那么年幼,我们都活了下来,那我也不能为了苏照寻死。” “在百味楼见到你的那天,沈大人,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开心。京城有姑母在,有你在,我想,就是苏照来京城找我,他也不敢再欺负我了。” “昨夜你救了我,我更是一整夜都没睡着,想着一定要向你报恩!” 裴晚清放声大哭,泣不成声。 哽咽的声音传到纪云窈耳里,纪云窈神色淡淡,如果裴晚清所言不假,摊上一个赌鬼夫君,还失去了孩子,裴晚清确实很惨,可裴晚清偏偏对着她和沈暮朝哭诉,怎么品怎么不对劲! 不对,也不是哭诉,裴晚清那番话,听起来倒像是对着沈暮朝表明情意,什么沈暮朝是她的精神支撑,想念着沈暮朝让她有了活下来的希望! 恶心不恶心啊! 纪云窈出了声,“所以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裴晚清擦着泪,“裴夫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一大清早,又是流泪,又是装糊涂的,你不累吗?”纪云窈笑了一下,“你丈夫嗜赌,两次三番对你动手,你该去官府哭诉才对!对着我夫君装可怜,你是想让我夫君为你出头,还是想把我夫君变成你夫君?” 裴晚清身子一僵,她没想到纪云窈这么快就识破了她的意图。 她是想引诱沈暮朝,好为自己的后半生打算,但纪云窈直白的把她的想法说出来,把她所有的伪装和算计都揭露了,无异于朝她的脸上打了几巴掌,狠狠把她的脸皮撕了下来。 裴晚清颤抖着嘴唇,“我…我没有!” 裴晚清还要继续狡辩,沈暮朝突然出了声,“这两次和我偶遇,是你算计好的吧?” 沈暮朝这句话,宛若当头一棒,一下打在裴晚清的脑袋上,她神色呆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不是。” 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的嫩肉里,裴晚清一颗心不停往下坠,不,沈暮朝不会发现的。 沈暮朝叹口气,“昨夜我就察觉到不对劲,本想着等官府结案后,再验证我的猜测是否正确,既然你今天来了,那我也用不着再等几天了。” 裴晚清毕竟是女子,即便昨天晚上沈暮朝就发现了异常,但他担心是自己想多了,唯恐错怪裴晚清,哪怕纪云窈把他赶去了书房,他也一个字也没有提。然而,裴晚清今天早上的到来,彻底印证了他的猜想。 裴晚清昨天差一点就落入了无赖的手里,当时她泪流满面,害怕不已,可是,仅过了一夜,她看上去好似完全然不受影响,容光焕发,一大早就来了永乐街。 恢复的这么快,也太可疑了! 沈暮朝道:“昨夜我下值回府的路上,遇到那无赖把你拉进巷子,然而,那个巷子离沈府并不近,是在两个方向,你刚来京城不久,按理说不该出现在那里。那无赖虽是要欺侮你,你们拉扯了那么久,他却没有伤你分毫,反而看到了我,才对你动手。” “这是其一,其二,录口供的时候,那无赖频频看向你,不像是要毁你清白,反而…像是有所忌惮。” 沈暮朝每说一句话,裴晚清的脸就白了一分。 她自以为这次的筹谋天衣无缝,可是,沈暮朝竟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不对劲了! 指甲陷进掌心里,她也感觉不到疼似的,裴晚清全身都颤抖着,“不…不是。” 看裴晚清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75节 沈暮朝神色冷了下来,“在百味楼遇到你的那天,你和送茶的伙计撞上了,烫伤了手背,我记得那个伙计向你赔罪时,说他从来没有出过错,怎么就偏偏撞到了你?” “你还要否认也无妨,等官府结案后,我可以把那个伙计找来,看看到底是不是他撞的你?” 听着这些话,纪云窈怔了怔,受到《首辅娇娘》话本子的影响,她懒得深究沈暮朝和裴晚清见面的细节,她以为沈暮朝几次和裴晚清偶遇,是命定的缘分,不曾想,不是巧合,这一切竟然都是裴晚清的算计? 虽然还没有出结果,但依照沈暮朝的才智和谨慎,想来不会冤枉裴晚清。 纪云窈道:“裴晚清,你不承认没关系,只是,那无赖真的和你狼狈为奸的话,想来你是许了他金银财物的好处,这样一个贪财下流之徒,又岂能忍得了官府的严刑拷问?” 裴晚清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紧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慢慢睁开,满脸挫败和不堪,即便她嘴硬不承认,也是不行了。 “是,是我做的!苏照畜生不如,我不想待在苏家,可苏照怎么也不和我和离,甚至他还威胁我。我这样的身份,寄人篱下,和离了,也不会再有人要我。” “沈大人,你猜姑母为什么要把我接到京城?” 听到裴氏的名字,沈暮朝不算太意外,裴晚清是裴氏的娘家侄女,若没有裴氏的首肯,她不敢私自接近他。 沈暮朝薄唇轻启,“裴氏有什么打算?” 裴氏是裴晚清的姑母,可裴晚清心底深处是恨裴氏的! 是裴氏让她嫁给苏照的,苏照染上了赌瘾后,她给裴氏去信,裴氏身为她的姑母,身为尊贵无比的将军夫人,却不为她出头! 更可笑的是,有用到她的时候,裴氏才把她接来京城。 裴晚清不甘地道:“一位神医告诉裴氏,只要取你的心头血当药引子,喝上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让沈远舟的弱症痊愈。裴氏让我勾/引你,就是为了让你答应,取心头血给她的儿子看病。” 心头血? 纪云窈诧异地盯着裴晚清,那裴氏还真是心思歹毒,看来不久前裴氏来永乐街找她,也是为了这件事。 心头血取上一滴,都能让人丢了大半条命,真让裴氏得逞的话,沈暮朝还能活下来吗? 裴晚清所有的筹谋和伪装,还没开始,就全部落了空,她白着脸,看向沈暮朝。 当年,她随着裴氏去往西北,见到沈暮朝的第一眼,她就移不开眼睛了,沈暮朝是沈大将军的嫡子,和生下来就体弱的沈远舟不一样,少年意气张扬,身上一丝病气都没有,如盛阳般引人注目。 虽然沈远舟是她的亲表哥,可那个时候,裴晚清就更在意沈暮朝。 突逢巨变,裴晚清比同龄女子更懂得为自己谋划,彼时还年幼的她,就有意讨好沈暮朝、接近沈暮朝,但沈暮朝对她的态度很冷淡,甚至和府里的下人没有区别。 后来,她找到机会,在敌军攻城的那次,她给将士们领路,救了沈暮朝。 从这天起,沈暮朝对她态度好转了些,但沈暮朝也只是把她当成裴氏的娘家侄女看待。 她拿不懂的题目去问沈暮朝,沈暮朝会给她讲解,会给她补课,可也仅此而已。 不过,这也足够了,因着沈暮朝态度的改变,裴晚清在沈府的日子好过不少,那些下人也不敢不把她当回事。 沈暮朝离开沈府的时候,给了她上千两银子,来报答她的恩情。 她寄人篱下,花一个铜板都需要向裴氏索要,银子对她来说,是最好的报答方式。 想到这儿,裴晚清自嘲地笑出来,在沈暮朝的心里,现在的她一定是个心思恶毒、面目全非的女子! 她已经得罪了沈暮朝,但若不是裴氏威胁她,她又怎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裴晚清变了脸色,哀求地看着沈暮朝,“沈大人,接我来京城,把我送到你的身边,让我引诱你,都是裴氏的主意。我也不愿意的,可我受制于人,只是一个家境落败的弱女子,我待在苏家的那个火坑里,她都不闻不问,我不听裴氏的话,她是不会放过我的。” “这段时间,我也很煎熬,我也唾弃自己,所以,哪怕裴氏威胁我,我也从没想过要助纣为虐,我是不可能帮裴氏伤害你的!” 裴晚清可怜吗?可怜!但有句话没说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纪云窈秀致的眉微微扬起,“煎熬?唾弃?我看你演戏不演得挺开心的吗?若是你不愿意,裴氏还能逼着你算计沈暮朝?” 裴晚清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沈暮朝眸色深沉,“你回吧,有什么话,等着对官差说。” 帮着裴氏取他的心头血,对裴晚清确实无益,沈暮朝相信裴晚清不会这么蠢,但裴晚清接近他,也是为了算计他,和裴氏又有什么区别? 裴晚清的到来又离开,仿佛对沈暮朝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他看向纪云窈,“我上值去了。” 纪云窈眨眨眼睛,“哦。” 纪云窈反应这般平淡,若不是今天还要上值,沈暮朝真想尽快把事情解释清楚,“小羊,你还在生气吗?” 沈暮朝接着道:“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千万别气着自己,等晚上回来了,我仔细给你解释清楚。” 油嘴滑舌,纪云窈心里想,嘴上催道:“你快走吧。” 没有哄好自己的新婚小妻子,沈暮朝更不愿离开了,“你夫君的心头血都被人惦记着,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小羊你就别生气了。” 纪云窈抬着小下巴,没回答好,也没回答不好,而是道:“你再不去上值,就真的要迟到了!” 等沈暮朝要离开的时候,望着他的背影,顿了顿,纪云窈突然出了声,“虽然你招了不少桃花惹我生气,但是,你还是得把你的心头血保护,别让裴氏得逞!” 纪云窈愿意搭理他了! 沈暮朝脚步一顿,立即转过身,“我一个大男人,她怎么得逞?” 纪云窈道:“万一她找了几个壮汉把你打晕,装进麻袋里,趁你不备取了你的心头血呢?” 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纪云窈。 沈暮朝眸色温柔似是流淌的春水,“好,为夫一定保护好自己的心头血。” 顿了下,他有意缓解气氛,又嘴欠补充了一句,“不会让你守活寡的!” 守活寡? 纪云窈想,她就不该心软,沈暮朝真真真是太欠揍了! 第67章 早死小娇妻的六十七天 铺子里有掌柜打理, 不需要纪云窈操心,还不到午时,纪云窈就回了府里。 让明绿还有其他丫鬟出去,纪云窈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打开小盒子, 拿出了那本小簿子。 小簿子上记载的都是纪云窈做的预知梦和她对梦中事件的梳理,嫁给沈暮朝的那天, 她梦到了《首辅娇娘》这本话本子, 这种事情太过离奇, 纪云窈不放心告诉别人, 第二天,她就找个了小簿子,把所有梦到的事情全写了下来。 翻到最新一页,纪云窈写下了“裴晚清”三个字。 虽然沈暮朝直到昨天晚上才把遇到裴晚清的事情告诉她,但沈暮朝今天的反应和态度,看起来对裴晚清并无私情。 也就是说, 虽然话本子里,在她死后, “沈暮朝”而立那年, 迎娶了裴晚清进门,但从现实来看,这是几乎不可能的。 一个心机深沉算计了他的女子, 沈暮朝该是多蠢笨, 才会对裴晚清情根深种? 再者,即便裴晚清对沈暮朝有过恩情, 这份恩情, 沈暮朝也早就报答过了, 更不会为了报恩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 这一关算是过了,但依旧有疑惑萦绕在纪云窈的心里。 相比话本子和梦里,裴晚清出现的出现提前了,产生这种变化,纪云窈猜测,可能和她有关。 原本,在她嫁给沈暮朝的第一年,纪夫人和小善会死于三皇子裴朔之手,永安侯府遭逢大难,她与沈暮朝既要准备后事,又要查明真相,这种情况下,裴氏和裴晚清就是有心接近沈暮朝,也不能如意。 而她做了预知梦,和沈暮朝想法子把裴照川送进了宫里,三皇子裴朔忙着和大皇子斗法。 和梦里不一样,也就意味着,后续的一切都会受到影响。 只是,既然沈暮朝对裴晚清无意,为何在话本子里,她会和沈暮朝走到和离的那一步呢? 纪云窈眉头深皱,又提笔在小簿子上写下了“和离”两个字。 梦中的她,为何会主动提出和离?而沈暮朝为何也没有挽留? 是他们两个人相看两厌,还是有其他缘由? 纪云窈暂时还不知道,不过,今日裴晚清的出现,倒是让纪云窈印证了心中的想法。 《首辅娇娘》这本话本子不会无缘无故出现的,虽然这本书只存在纪云窈的梦里,但话本子就是话本子,一定是有人编写,才会有这本话本子的存在。 话本子的主角是沈暮朝和裴晚清,而她是早死的发妻,依照沈暮朝的秉性,不可能写这种腻腻歪歪的东西,也就是说,话本子的作者,只会是裴晚清。 纪云窈单手托腮,眉心笼着一抹疑惑,裴晚清是话本子的作者,然观裴晚清的举动,她好似并不知道这本话本子的存在。 不然,今日裴晚清不至于承认那些事,沈暮朝以后可是会成为首辅,裴晚清现在就得罪了沈暮朝,岂不是把自己的富贵荣华都葬送了? 右手托着下巴,纪云窈用指尖轻轻敲着脸颊,那裴晚清是在什么时候写下这本话本子的呢? 幸好话本子没有灵验,不然,她堂堂侯府大小姐成了早死的发妻,多可怜啊! 傍晚,沈暮朝下值后,直接回了府里。白天待在翰林院,他第一次分了心,担心纪云窈继续生气,人在翰林,他一颗心早跑回了府里。 回到府里,纪云窈正在屋子里翻阅账簿,沈暮朝立在旁边,轻手轻脚给她倒了盏茶。 纪云窈扫他一眼,当没看到他似的。 沈暮朝也不在意,继续立在那里,像伺候人的小厮似的,纪云窈想要拿什么,她还手还没伸过去,只是看了一眼,沈暮朝就立即递了过来。 明绿噗嗤笑出来,“小姐,姑爷这是在认错呢!” 她们当下人的,自然盼着主子们和和睦睦,恩恩爱爱,永远不闹矛盾。 有了明绿搭腔,纪云窈轻哼了一声,她当然知道沈暮朝是在认错,可这样就放过沈暮朝的话,也太便宜沈暮朝了,岂不是让沈暮朝以为她好欺负? 沈暮朝不嫌累,也不嫌折了状元郎的威严,温声道:“小羊,你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簿子,待会儿我给你揉揉肩吧?” 纪云窈故意冷着脸,“不要,我不累。” 沈暮朝又道:“回府的路上,新开业了一家扬州食肆,里面全是扬州菜肴,我打包了几道回来,现下正在厨房煨着,你可要尝尝?” 纪云窈扫他一眼,用美食引诱她,也是没有用的,“你自己吃吧。” 接连碰壁,沈暮朝没事人似的,“小羊,你还生气呢?” “你说呢?”纪云窈把账本子合上,“都成亲了,你还给我招桃花,还是你的表妹,人家都找到家里来了!” “要不是昨夜我多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 沈暮朝赶忙道:“不是,我没想继续瞒你,就是昨天晚上你不问,我也是要告诉你的。” “小羊,在百味楼见到她那次,没能及时告诉你,是我不对,但我今天说的那些话,也不是作假。” “我本来以为不会再和她见面,也没想到昨夜又遇到了她。裴晚清今天来找我们,我也是不知道的。昨天夜里遇到她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但想着她是女子,顾及着她的名声,我才没说出来。” 纪云窈哼了一声,沈暮朝不喜欢裴晚清,这一点她能看出来,说白了,她气的不是沈暮朝,而是生气沈暮朝可能会像话本子里那样当一个负心郎。 女子可以不讲道理的,纪云窈道:“但我就是生气。” 沈暮朝笑着道:“那要不你打我几下?”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76节 纪云窈扬了扬柳眉,“我又不是泼妇!” 听到这话,沈暮朝去到外间,很快,他抱着一个长条的木板子回来了。 纪云窈一愣,“你干什么?” 沈暮朝把木板子放到地上,“这是搓衣板,小羊,你心里若是还有气,那我就多跪一会儿,等你气消了,我再起来。” 纪云窈一双桃花眸瞪得滚圆,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搓衣板,又看了看沈暮朝,惊讶极了。 吃惊的不止她一个人,在屋里伺候的明绿也狠狠吃了一惊,乖乖,姑爷可是连中六元的状元郎,如今为了认错,竟然要跪搓衣板! 眼见沈暮朝要跪下来,纪云窈赶紧让明绿出去,“你不要面子了?” 沈暮朝神色认真,“我惹你生气了,认错是应该的,不需要顾及颜面。” 顿了顿,他又道:“只要你能消气,让我跪什么都行。” 纪云窈心弦跳动起来,男子大多好面子,更何况是入朝为官的读书人,沈暮朝能做到这一点,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我真让你跪搓衣板了,明日传出去,我岂不是成了母老虎了?” 沈暮朝道:“无妨,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可明绿已经知道了。”纪云窈看着他。 沈暮朝薄唇轻启,“那也无妨,我夫人倾国倾城,怎么可能是母老虎!别人若是问起,我就说是我自己想跪的。” 纪云窈被逗笑了,“你堂堂一个状元郎,自己要跪搓衣板,别人还以为你脑子有病呢!” “我脑子是有病,可能…得了相思病。”沈暮朝叹口气,“今日办公的时候,我总是想起你,怕你气着自己,怕你没有胃口吃饭,还怕你再也不搭理我了!” 相思病? 这么肉麻的话,依照纪云窈的性子,她应该起一身鸡皮疙瘩,但从沈暮朝的嘴里说出来,她此刻竟然有些感动。 扬眸看着他,纪云窈鼓了下唇,“那你以后还会不会惹我生气?” 沈暮朝赶忙保证,“不会,绝对不会。以后除了和同僚见面,我哪里都不去,若无必要,我也绝不会和其他女子说话。” 纪云窈嗔他一眼,“那倒不必。” 顿了顿,纪云窈又道:“你不是说你买了扬州菜吗?我饿了。” 纪云窈这是原谅他了! 沈暮朝心里一喜,“好,我这就让明绿摆膳。” 许是沈暮朝带回来的几道扬州菜肴太过美味,又许是纪云窈心里那股闷气散了,今天晚上她倒是多喝了一碗粥。 用过晚膳,又看到那个搓衣板,纪云窈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沈暮朝摸了下鼻尖,“同僚告诉我的,他说他每次惹他夫人生气了,都会跪搓衣板。” 纪云窈好笑地扫他一眼,“感情你上值的时候,也不是一门心思都扑到了公务上啊!” 沈暮朝唇角勾了勾,“公务重要,夫人你更重要!” 虽然男子的情话不可信,但听到这话,像吃了松子糖似的,纪云窈心里甜蜜蜜的。 这时,沈暮朝试探地道:“小羊,那我今晚可以回来睡吗?” 纪云窈伸出一根手指,俏皮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如果沈暮朝还敢惹她生气,沈暮朝就别想和她睡一张床了! * 沈辰急匆匆从书房出,裴氏拦着他,“老爷,马上要用午膳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沈辰脸色铁青,低喝道:“别碍事!” 说罢话,他看也不看裴氏一眼,朝府外走去。 裴氏脸色不怎么好看,院子里还有下人在,沈辰就这么落她的脸面,如果裴家没有被抄家流放,如果她的儿子沈远舟有功名或者官职在身,沈辰一个粗蛮的武夫哪敢这么对她? 沈辰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他从友人嘴里得知,今天早上在朝堂上,一位王姓御史弹劾他在边关穷兵黩武,打仗不知节俭,私吞军饷, 沈辰脸色铁青,他在边关一待就是几十年,拿着自己的命守护着整个大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吃些军饷,这不是很正常吗? 像他这样的武将不止一个,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他是大将军,有战功有威名,朝廷离不了他这样的人,只要没人捅出来,就是圣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辰回到京城的这几个月,与人为善,更不曾得罪过那些言官,然而,今天那个王姓御史竟然敢弹劾他! 沈辰怒气腾腾找到王御史,“王御史,老夫不曾得罪过你吧?” 王御史还不到而立之年,入御史台不过几年时间,他笑了笑,“沈大将军,你是没有得罪下官,你私吞军饷,得罪的,是整个大周的百姓。” 沈辰数年不曾回京,行事也很谨慎,他拿走的数万两银子,账面上早都抹平了,按理说,这些事情御史台的人是不该知道的。 “王御史,你年轻不懂事,纵使冤枉了老夫,老夫也不在意,更不怕朝廷调查,但你身为言官,知晓人言可畏的道理,你这般污蔑老夫,是受何人指使?” 王御史丝毫不惧,“沈大将军真是威风啊,下官受何人指使,恕难奉告!” 沈辰黑着脸,让手下去调查,当听到结果的时候,沈辰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墨水,神色阴沉。 那王御史近来竟然和他的儿子沈暮朝有过几次来往! 沈辰怒火中烧,他到翰林院门口的时候,恰巧碰到沈暮朝下值回府。 在翰林院看到沈辰,沈暮朝丝毫不意外。 沈辰深吸一口气,“暮朝,今天的弹劾,可是你授意的?” 沈暮朝立在那里,神色淡漠,“沈大将军这是来问罪的?” 见沈暮朝这般态度,沈辰心里的怒火更甚,“暮朝,因着当年那些事,你恨为父,为父是知道的,但那是我和你母亲的纠葛,这么多年,尘归尘,土归土,都过去了!” “为父当年不想和你母亲和离的,敌军攻城,把你们母子留在城里,也是为父没有预料到的,你被敌军捉走,危在旦夕,为父更是后悔不已,这么多年,为父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你恨为父,可咱们是父子,你身上流淌的,是为夫的血,你和你母亲去到青州,为父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你们,为父还给你母亲寄了信和银钱,是你母亲自己不要,都退了回来!这次回京,在宫里见到你,为父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你了,看你这么有出息,为父很欣慰,你比为父想的还要出色,为父当时就想和你说说话,想要……” 沈暮朝眸色淡漠,打断他的话,“行了,我和你数年未见,你现在跑来念叨什么父子情,不觉得可笑吗?” 沈辰心里有火,但望着这个比他还要高出一头的儿子,他深刻认识到自己奈何不了沈暮朝。 沈暮朝不给他面子,沈辰脸色难看了些,“不说那些也行,你现在入朝为了官,可你无权无势,若想更进一步,需要为父的扶持!为父当你的靠山,你可以少走不少弯路,远舟不中用,为父会把所有的精力放到你身上,你让王御史弹劾为父,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沈暮朝笑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解气吧!” “母亲九泉之下得知,也一定能够安息。” 沈暮朝读书有天分,气人也特别有天赋。 一股火窜出来,沈辰瞪着沈暮朝,“暮朝,你!” 他深吸一口气,“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你母亲报仇。你觉得我负了你母亲,可你踏入官场不过半年,就凭你,还奈何不了为父!” 沈暮朝不紧不慢地道:“私吞军饷可是重罪,你要是觉得奈何不了你,那再添一条以权谋私、藏匿罪犯的罪名,如何?” 听到最后一句话,沈辰脸色一变,立即想到了裴家人。 贪的那些军饷他倒是不在意,他早就处理好了,然而,裴氏的娘家人是罪犯,被判流放,几年前,裴氏央求他,让他把裴氏的大哥和大嫂救了出来,送到了苏州。 裴氏的兄嫂是罪犯,是当今圣上下令流放的,这件事若是抖落出来,他不仅会被罢官,更是连命都没有了! 沈辰一颗心沉沉往下坠,虎毒不食子,可沈暮朝身为他的儿子,却要把他这个生父生吞活剥掉! 沈辰咬牙切齿,“暮朝,你还真是为父的好儿子啊,是准备来一个大义灭亲,好踩着为父上位吗?” 沈辰这个老东西辜负了沈暮朝的母亲,可当时沈暮朝年纪还小,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也没办法讨要一个公道。 现在的沈辰,和沈暮朝说话时,却需要抬着头看他,如同纸老虎,不足为惧! 沈暮朝扫他一眼,讥嘲的出了声,“这得去问问你的爱妾,不对,现在是爱妻!” 沈辰身子一僵,“裴氏?” “她怎么得罪你了?” “你那个爱妻,为了救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要取我的心头血。”说到这里,沈暮朝靠近沈辰,声音沉了几分,“你说,她还应该活着吗?” 像是见到了鬼似的,沈辰一双老眼瞬间瞪直。 既惊讶于裴氏的胆大妄为,又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沈暮朝幼时虽习过武,但他走了科举的道路,翩翩君子温文尔雅,谁都看不出来他是武将的儿子去! 可此时此刻,这个连中六元的状元郎,说出的那句话阴翳无情,眸色更是似利刃般,让他感到恐惧! 沈辰以为沈暮朝年纪轻轻,又无根基,最是好拿捏,他这个好儿子却蛰伏多年,要置他于死地! 沈辰大掌紧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不是本将军处置了裴氏,你就能放过本将军?” 沈暮朝扫了他一眼,方才还是“为父”,这会儿称呼就变了,所谓的沈大将军,不过是个道貌岸然、自私自利的狗东西。 沈暮朝没出声,越过沈辰,时候不早了,沈辰耽误了他太多时间,他得赶快回府,不然纪云窈会担心的。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早死小娇妻的六十八天 裴氏觉得裴晚清这两天不太对劲, 前几天裴晚清每天都要出去,说是找机会接近沈暮朝,可最近这两三天,裴晚清连自个的院子都不跨出去一步。 裴氏正要找裴晚清问个清楚, 这时, 沈辰阴沉着脸走进来,“都滚出去!” 这一声怒吼, 屋子里伺候的婆子和丫鬟低着头, 急匆匆跑了出去! 裴氏吓了一跳, 犹豫了下, 她走过来,“老爷,可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同床共枕十多年的男人,此刻却是再没有往日的温情,沈辰盯着裴氏,“你要取暮朝的心头血?” 裴氏心里一咯噔, 沈辰怎么知道的? 她想要医治自己的儿子,但裴氏清楚沈辰是不会答应的, 所以她一直瞒着沈辰, 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告诉沈辰。 见裴氏不回答,沈辰怒喝道:“说!” 裴氏身子下意识抖了下,“老…老爷, 是神医说这个法子可以救远舟, 神医用此法救了好几个人,但我也就是听听, 什么都没做。” 沈辰此时的目光, 比最凶猛的恶兽还要可怖, “什么都没做?你还敢瞒着老夫!让你那好侄女过来。” 裴氏颤抖着身子走到门口,对着门外的婆子交代道:“让晚清过来,就说…就说因为那个药方,老爷很生气。”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77节 裴晚清住的地方离主院不远,过来不需要太长时间,只是,等待的这段时间,裴氏一颗心七上八下,跳个不停,她很少见到沈辰发这样大的火气! 裴晚清进来,“姑父。” 沈辰:“她都指使你干什么了,一五一十给本将军说清楚!” 听到这话,裴氏偏头看向裴晚清,暗暗给她使眼色。 裴晚清看了眼裴氏,却像是看不懂她的意思,慢慢把头转过来,“姑父,前段时间姑母突然把我接来京城,我以为姑母是让我来陪她的,没想到,为了取沈大人的心头血救治远舟表哥,姑母竟然让我…让我勾/引沈大人,她说她对我、对我父母有恩,现在是我报恩的时候,我要是不这样做,她就不许我和苏照和离。” 裴氏呆呆地瞪着裴晚清,她没想到裴晚清会把她供出来! 裴氏扑过来,紧急攥着裴晚清的胳膊,“晚清,姑母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姑母?勾/引沈暮朝,明明你自己也愿意的,你想摆脱苏照,想要攀附高枝,你要是不愿意,我还能逼着你去勾/引他?” 裴氏的力气很大,裴晚清的胳膊被她攥的生疼,裴晚清怎么甩都甩不开,她脸色白起来,“姑父明鉴,我是被姑母逼迫的,我并不想行这等无耻行径的。沈大人那边,我前两天也把这件事告诉过他了。” 裴氏难以置信,难怪裴晚清这几天躲在府里不出去了,“啪”的一下,她一巴掌狠狠甩到裴晚清的脸上,“好啊,原来你早就告诉沈暮朝了?裴晚清,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裴晚清被打了个踉跄,嘴角流出血,一张脸火辣辣的疼。 沈辰眉头紧皱,裴氏想要取沈暮朝的心头血,说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裴晚清,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盯着裴氏看了一会儿,面上的思绪复杂,他和裴氏相伴几十年,裴氏为他生了儿子,他还真是舍不得对裴氏下手。 然而,沈暮朝的那句话浮现在沈辰的耳边,最终,他眸色渐渐冷硬起来,狠下心道:“裴氏,我会用你患了重疾的借口,把你关起来。” 裴氏身子一僵,眼珠子越瞪越大,沈辰说的不清不楚,但她是当家主母,常用这样的手段对付那些下人,她明白沈辰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关起来,其实是要她的命! “你竟然要杀了我?”裴氏的目光,像淬了毒汁,“远舟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我不过是为了救远舟的命,我不信你有这么爱护沈暮朝!” 安静了一会儿,沈辰不得不出声,“沈暮朝授意御史台的那些御史弹劾老夫,你们裴家的事情,他也知道,你若是还活着,不仅私藏你们裴家人的罪行会被揭露,为夫也得跟着你一起死!” 裴氏一只手抖了个不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床共枕二十载,你为了保全你自己,要杀了我?” 一滴泪沿着裴氏的脸庞留下来,裴氏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扑通”一声,她坐到地上,“也是,当年我大哥被流放,你就急着和我退亲,不然,我也不会当你的外室!沈辰,你本来就是这种人,你自私自利,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望着这一幕,一旁的裴晚清也不由得身子抖了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 沈辰既然敢除掉裴氏,又怎会放过她? 裴晚清跪到地上,害怕地哀求,“姑父,姑父,您饶我一命吧,饶我一命吧!” 沈辰痛苦地闭上眼睛,妻离子散,手上沾满了鲜血和人命,这或许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 “姑爷,将军府派人来了,说是沈将军已经把裴氏和裴晚清关起来了,过几天就……”说到这儿,阿大打了个哆嗦,那位沈大将军还真是无情无义啊! 阿大接着道:“姑爷,沈将军还请您过去一趟。” 沈暮朝看向纪云窈,“想要去看好戏吗?” 沈辰被弹劾的事情,沈暮朝方才对她说过了,纪云窈蹙起眉心,“不去。” 这可不是“好戏”,沈家和裴家都和她没关系,纪云窈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只是,沈辰为了保全自己,亲手杀了裴氏,比人命更可怕的,是人性! 纪云窈不敢相信,“裴氏不是他的妻子吗?他要是对裴氏无情,当初又何必背着母亲和裴氏厮混?” 沈暮朝轻笑了一下,“那个老东西,最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母亲救了他,他喜新厌旧,把裴氏养在外面,他有那么喜欢裴氏吗?不见得,只不过是裴氏比我母亲出身高贵,惯是会讨好他!” “知晓我母亲要与他和离,他就开始培养沈远舟,不过,他作孽太多,沈远舟生下来后,身上的弱症怎么都治不好!” “当初他为了裴氏抛弃我和母亲,现在他自然可以为了他自己,抛弃裴氏!” “他杀了不少人,把自己的良知,也弄没了!” 纪云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觉得,沈辰简直是个疯子!纵然裴氏不是个好人,但沈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暮朝终于报了仇,纪云窈以为他会想要目睹裴氏的凄惨下场,然而,沈暮朝并没有任何动作,纪云窈不解,“你和母亲一切的遭遇,都是因为沈辰和裴氏,你不过去看看吗?” “罪魁祸首,其实是沈辰那老东西,单裴氏一个人,还不至于让他抛妻弃子!”沈暮朝眸里闪过一抹讽刺,“他以为行动隐蔽,带着裴氏回了京城,无人知道,然而,当初抄家可是圣上下的令,早就有人注意到裴氏和裴晚清了。我已经把他藏匿罪犯、以权谋私的罪行透露给了王御史,王御史动作快的话,明天或者后天早朝后,刑部的人就会去沈府。” 纪云窈愣了下,“我以为你恨的是裴氏。” 沈辰为了保全自己,把裴氏关了起来,想来过几天,就会找借口说裴氏患重疾不幸病逝了,沈暮朝这样做,其实是多留了裴氏几日。 沈辰的罪行被揭露,他就没办法利用裴氏保自己的命,也没办法除掉裴氏。 沈暮朝面上浮出些许不屑和讥讽,“我可不想因为那老东西,脏了自己的手,裴氏是死是活,一切该交由律法处置,沈辰还没资格。” 沈暮朝没有猜错,第二天,王御史弹劾沈辰,并呈交罪证,第三天,证据确凿,刑部的人去了将军府,沈辰、裴氏、裴晚清还有沈远舟,都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 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原来这些年贪污数十万两军饷,还私藏了罪犯,街道两旁围了不少人,对着沈辰、裴氏等人指指点点。 沉重的枷锁套在脖子上,头上、脸上被百姓砸了不少臭鸡蛋,往日威风不已的沈辰,此刻蜷缩着身子,他活了这么久,从未像现在这样丢人过。 随后的囚车关着的是裴氏,裴氏双眼空洞,脸上一抹血色都无,呆呆地盯着一处。 从水云间回府的路上,纪云窈遇到了这几辆囚车。 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沈暮朝。 今日休沐,沈暮朝不用上值,陪她来了水云间,但纪云窈觉得,这是沈暮朝计划好的,从将军府到刑部需要经过这条路,沈暮朝是来看“好戏”的。 纪云窈出了声,“下去看看?” 沈暮朝眸里闪过一抹意外,随即他笑了下,“还是你懂我!” 纪云窈跟着笑了一声,“如果我爹爹是沈辰那样的人,哪怕他是我生父,我也会把他当成仇人,仇人落了难,我自然不会错过。” 沈暮朝一手掀着帘子,另一手握着纪云窈的手,拉着她下来马车。 囚车缓缓驶近,不过几日功夫,沈辰看上去苍老了几十岁。 讽刺的是,几个月前沈辰回京的时候,百姓夹道欢迎,几个月后,等待沈辰的是刑部和皇上的审判! 望着囚车里被砸了一身臭鸡蛋的沈辰,沈暮朝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科举这条路吗?” 纪云窈抬眸看着他,“为什么?” “为的就是今天。”沈暮朝没有看纪云窈,注视着恰好驶到了他正前方的囚车,说出了这句话。 当年,他还没有能力报复沈辰,只有他出人头地,才能为母亲报仇。 对上沈暮朝的目光,囚车里的沈辰脸色越发僵硬,痛苦、后悔和愤恨的情绪交织在他心头,若他没有辜负沈暮朝母子,他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长长的乌睫眨了下,一直以来,沈暮朝呈现出来的是君子端方的一面,然而,直到今天,纪云窈才看到了沈暮朝的另一面。 沈暮朝状元及第,连中六元,不是谋求前途,而是要亲手把沈辰从大将军的高位上拉下来。 沈暮朝恨沈辰,心里装着仇恨,却从来没有泄露一分。 看到人群中的沈暮朝时,呆滞的裴氏,眼神有了变化,镣铐撞到囚车的竖栏上,她紧紧扶着竖栏,哀求地喊道:“沈暮朝,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但远舟是无辜的,他从生下来就病弱,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他是我的儿子,但他也是你的兄弟,他是无罪的,你救救他,救救他吧!” 裴氏的额头,一下又一下撞到竖栏上,泣声道:“我给你磕头了,沈暮朝,你救救远舟吧!” 裴氏哀嚎着,殷红的血迹沿着她的额头滴落,洒到囚车里,又落了一地。 沈暮朝不为所动,只说了一句话,“明知沈辰已有妻室,你水性/杨花和沈辰厮混,他从你肚子里生下来,并不无辜!”” 裴氏愤恨地盯着沈暮朝,“沈暮朝,我说沈辰无情无义,我看你才是最自私的。你害了沈辰还不够,非得让远舟也没有好下场,你才满意吗?” “我只恨你当年为什么没死在敌军的手里,你要是那个时候就死了,该多好啊!” “那个时候你才十岁,那几个敌军把你捉起来,逼着你杀人,没过几天你回来了,就有了怪癖,被人碰一下,就缩成一团,哈哈哈哈,沈暮朝,这就是你的报应!” 裴氏咬着牙,仿佛要把牙齿咬碎,“你不愿救你的弟弟,我就诅咒你一辈子孤家寡人,不得好死!” 沈暮朝脸色白了些,他下意识攥紧右掌,这些年来,他一直不愿想起这件事。 呕吐之感浮上心头,裴氏的怒骂和诅咒,仿佛又让沈暮朝回到了十岁那年。 心头的恶心越来越浓,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白,忍着恶心,沈暮朝急忙看向纪云窈。 纪云窈眉心蹙起来,昨天她还为裴氏唏嘘,现在她觉得,裴氏死不足惜! 纪云窈冷声道:“你哪里来的脸,让他去救你儿子!” “你看看你自己的身份,生下沈远舟的时候,你是沈辰的外室,你儿子是外室之子,你们一辈子都是见不得光丢人现眼的存在!如今的一切,不过是报应。而这些报应,是你给他带来的!” “裴氏,你儿子遭遇的一切,你和沈辰才是罪魁祸首!你要恨,也该恨你自己!” 女子柔弱,这几番话,却清清楚楚随着秋风传到裴氏的耳里。 囚车越走越远,裴氏双手颤抖着,松开了竖栏,“扑通”一声坐下来,她绝望地哭起来,如果当初她没有引/诱沈辰,从她肚里生下来的孩子是不是就没有弱症状了?是不是就不会被她连累了? 一辆囚车接一辆的过去,最后一辆装的是裴晚清,纪云窈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沈辰、裴氏、还有裴晚清落得今天的下场,说到底是他们太过贪心。 沈辰手握军权,远在西北如同土皇帝,便敢藐视圣威,以权谋私,犯下私吞军饷、藏匿罪犯的罪行。 而裴氏和裴晚清,更是贪欲太多葬送了她们的性命。 裴家人是戴罪之身,当年她们托关系逃过一劫,若是就此隐姓埋名,去到外地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会时隔二十年旧案重翻。 裴氏和裴晚清不想着算计沈暮朝的话,或许,她们还能多过几天好日子。 囚车离去,围着的人群渐渐散开,纪云窈偏头看向沈暮朝,注意到了沈暮朝的异常,“你怎么了?” “…没事。”沈暮朝喉结动了下,他垂下眼眸,想要遮掩眸中的慌乱。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早死小娇妻的六十九天 马车朝永乐街的方向驶去, 纪云窈安慰道:“将死之人,恼羞成怒,裴氏恨上了你,她是故意那样说的, 你不要往心里去。” 沈暮朝长睫半垂, “嗯”了一声。 想起裴氏在囚车里的诅咒,纪云窈眉心又蹙了起来, “不得好死”这样的诅咒太过狠毒, 她不知道她是否能和沈暮朝相伴到老, 但她还是希望沈暮朝平平安安的。 想到这儿, 纪云窈看向沈暮朝,“那时候你还那么小,被敌军捉走,他们都对你做什么了?” 她以为沈暮朝的洁癖是天生就有的,然而听裴氏话里的意思,被敌军捉走后, 沈暮朝才有了洁癖。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78节 听到这句话,沈暮朝心头的恶心又浮了出来, 若不是裴氏提起, 他有近十年的时间没有想起这件事了。 十岁那年的一幕幕,如澎湃的潮水,汹涌地朝沈暮朝袭来。 沈暮朝声音淡淡, “没什么。” 纪云窈皱着眉, 她能看出来沈暮朝是在有意隐瞒她,不过, 到底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 沈暮朝若是不想说, 那就算了。 回到府里,到傍晚的时候,用过晚膳,纪云窈去净室沐浴。 沐浴出来,不见沈暮朝的人影,上次她把沈暮朝赶去了书房睡,第二天沈暮朝就厚着脸皮抱着枕头非要和她睡一间屋子。 等到夜深的时候,纪云窈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呵欠,“明绿,你去看看沈暮朝怎么还没回来?” 沈暮朝这个时间点还没回屋,一定是在书房里。 不一会儿,明绿回来,“小姐,姑爷说他公务还没办完,今夜在书房休息,夜深露重,让您早日歇息,不必等他。” 纪云窈眉头蹙起来,因着裴晚清,沈暮朝自知惹了她生气,生怕再被赶去书房,每天天还没黑,沈暮朝就回房陪她了,就连公务也是带回寝间处理的,怎么今个沈暮朝却要宿在书房? 不过,她自己一个人睡一张大床也挺舒服,把锦被搭在身上,很快纪云窈就睡着了。 * 夜幕中,沈暮朝睡的并不安稳,深秋的夜里,寒风刺骨,他的眉头却出了一层细汗。 “杀一个人,你可以多活一天!” “快点动手!还不动手的话,老子砍了你!” …… 十年前的事情,一幕幕又出现在他的梦里。 当年,沈辰带着裴氏去外地请神医给沈远舟治病,甫一离城,敌军就攻进了城里。 沈暮朝和母亲以及其他将士日夜守城,严防死守,见攻不下城池,敌军的将领把主意打到了沈暮朝身上。 沈暮朝是沈辰的嫡长子,只要活捉沈暮朝,让沈家军投降轻而易举。 被敌军带回军营里,那些士兵为了逼迫沈暮朝投降,把他关起来,不给他吃东西,还在他喝的水里加了粗盐。 当时,沈暮朝不过十岁,他不见了,母亲一定心急如焚,他想赶快回到母亲身边,但他是沈辰的儿子,他需要对整个城池的百姓负责。 沈暮朝宁死不降,那些敌军没有办法,便逼迫他杀人,想要动摇和摧毁他的意志与坚持。 沈暮朝不愿杀人,敌军士兵硬生生把刀塞到他的手里,“你杀一个人,就能多活一天。” 见沈暮朝一动不动,敌军士兵逼道:“怎么,你不想活了吗?” 沈暮朝自幼习武,不知握过多少把刀,但那把刀在他手里,刀上的刺鼻的血气,让他恶心。 他用了好大的力气,紧紧握着刀,盯着逼他杀人的这个士兵,一下子挥剑过去。 殷红的血迹飞溅,喷了他一身,落到他的脸上和身上。 死掉的那一刻,人身上的血依然是热的,那股子带着腥气的热意,让沈暮朝吐了起来。 他不愿意杀人,敌军士兵改了方法,捉来大周的俘虏,当着沈暮朝的面,杀人取乐。 那些俘虏,有老有少,在被活捉之前,他们都是大周的子民,他们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敌军士兵一刀刺向几个俘虏,又嬉笑着砍掉其他俘虏的脑袋。 血流成河,流到沈暮朝的脚下,飞到沈暮朝的脸上。 沈暮朝立在那里,清楚的看到了整个过程,俘虏们脸上的愤恨、恐惧和不甘,他也都看见了。 他的脸上、身上、衣服上全是血,很多人的血,他被关在敌军的军营里,哪里都不能去,衣袍上的血很快发臭,那股子腥臭味,紧紧沾在他的身上,萦绕着他。 将士们把他救回去,是在几日后,他没有向敌军投诚,严重拖慢了敌军攻城的速度,最终,经过多日的顽强抵抗,最终,赶走了那些敌军。 仗是打赢了,但沈暮朝自此就有了洁癖,他讨厌一切的脏东西,讨厌看到血。 他的异常和变化,是沈暮朝对的母亲最先发现的,也正是这样,更加坚定了沈暮朝母亲和沈辰和离的决心。 最终,沈暮朝的母亲离开西北,带着沈暮朝去了青州。 虽然沈辰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但沈暮朝的母亲清楚,自己儿子的怪癖其实是心理出了问题,沈暮朝的母亲不愿让沈暮朝留在沈辰身边,她放弃了将军夫人的尊荣,放弃了钱财,只要沈暮朝。 十岁这年发生的事,不堪又血腥,往后的每一天,沈暮朝都不愿意回想,然而,裴氏今天却撕开了一个口子,让这些不堪的回忆,尽数涌入沈暮朝的脑海中。 第二天早上,纪云窈用膳时,依旧不见沈暮朝的身影,“明绿,他人呢?” 虽然没有提名字,明绿知道纪云窈口中的“他”指的是沈暮朝,“小姐,姑爷上值去了。” 纪云窈慢悠悠“哦”了一声,从沈辰、裴氏被刑部的人抓走那天起,沈暮朝就不太对劲,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好像是在避着她。 秋光微凉,柿子霜红,府里后花园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眼下正是吃柿子的季节,趁着还不到用晚膳的时候,纪云窈带着丫鬟和小厮在摘柿子。 小善也在,拿着长长的竹竿,纪云窈亲自摘了几个小灯笼般的红柿子。 纪云窈摸了一下,“哎呀,是硬的。” “姐姐,硬的也能吃,放几天就好了。”小善道:“以前我在王家的时候,怕柿子被人偷,也怕柿子被鸟吃了,柿子还硬着,村里的人就摘了,堆到地上堆成一堆烘柿子,放几天柿子就会变软。” 纪云窈道:“这样啊,那多摘些,你给娘亲带回去,娘亲喜欢吃柿子。” 小善笑眯眯地道:“好,我也喜欢吃呢。” 小厮总共摘了一整筐的柿子,半筐被小善带回了永安侯府,另外半筐留在了府里。 小善临走前,纪云窈交代道:“柿子润肺生津,但不能过量食用,你看着娘亲,别让娘亲多吃。” 小善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送走小善,纪云窈蹲下来,想要挑一个软一点的柿子。 明绿走过来,“小姐,我来吧。” 纪云窈虽是侯府小姐,但也不是什么事都需要被丫鬟伺候,“我们一起。” 挨个按了按,纪云窈惊喜地道:“这个是软的。” 去按下一个柿子的时候,她眼睛一亮,“这个也是!” 明绿笑着道道:“还是小姐有福气,我摸了好几个人都是硬的,小姐一摸一个准。” 软柿子不多,半筐柿子里也不过五六个,纪云窈留了两个,给伺候的丫鬟们分了两个,剩下的两个,她想了想,“姑爷可回来了?” 明绿道:“应该回来了吧。” “小姐可是想把柿子给姑爷送去?小姐歇着,我去送就行。” 纪云窈道:“我去吧。” 沈暮朝这两天很不对劲,她趁着这个机会,也能去看看情况。 明绿捧着黑漆托盘,盘子里盛着两个红彤彤的柿子,纪云窈走在前头,到了前院书房门口时,她对着小厮道:“姑爷可在里面。” 小厮忙道:“小姐,姑爷在里面。” 书房的门紧闭着,小厮把门推开,“姑爷,小姐来看您了。” 沈暮朝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面前摆着的公务需要他处理,但他没什么心思。 昨夜久违地梦到了那些事,他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不对劲,他也在尽力调整。 躲在书房里,是他在调整自己的清晰,也是因为他不敢去见纪云窈。 熟悉的声音在了门外响起,沈暮朝怔了下,看向门口,女子娇媚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纪云窈来了! 沈暮朝站起身,“小羊。” 纪云窈走过来,笑着道:“我没有打扰你吧?” 沈暮朝道:“没有。” “那就好。”纪云窈笑吟吟地看着沈暮朝,“我是来给你送柿子的。” 托盘里两个硕大的柿子映入沈暮朝的眼帘,柿子通红,晶莹剔透。 沈暮朝浅笑了下,“谢谢。” 明绿把托盘放下,很有眼色地出了书房。 沈暮朝起身,走到摆着茶盏的梨木桌边,伸手示意,“坐。” 纪云窈道:“你不尝尝柿子吗?” 沈暮朝拉开圈椅,等着纪云窈落座,“好,待会儿就吃。” 纪云窈坐下来,沈暮朝跟着在她旁边坐下。 纪云窈道:“柿子挺好吃的,我刚才一口气吃了两个,可甜了,就是皮稍微有点涩,你吃的时候千万不要吃皮。” 沈暮朝应了声好,“你要是还想吃,这两个也给你留着。” 纪云窈弯了弯眸子,“不用了,这是给你的。” 说过这话,书房里安静下来,纪云窈没说话,沈暮朝也没有出声。 纪云窈看了沈暮朝一眼,试探地道:“你昨夜怎么在书房休息了?” 注视着纪云窈,沈暮朝一时没有回答,默了片刻,沈暮朝道:“…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纪云窈道:“什么事?” 沈暮朝又沉默下来,那些事情太过不堪,他自己都不愿意回忆,更不想让纪云窈知道。 纪云窈眉心蹙起来,她是直性子,不喜拐弯抹角,所以也最讨厌别人支支吾吾有话不说。 纪云窈追问道:“是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我只是……”说到这儿,沈暮朝停顿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怎么对纪云窈提起那些事。 看出沈暮朝的犹豫,纪云窈浅笑了下,“既然你说不是,那就告诉我啊,我可以等。” “不过,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要是让我等很久的话,我会生气的。” 女子的声音柔和又俏皮,眸里浮出笑,沈暮朝突然觉得自己错了,他不想让纪云窈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去,不想让纪云窈发现他的不对劲,所以一个人躲了起来。但纪云窈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他的妻子,她温柔、灵动又鲜活,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短短几句话,也能让他感到放松和舒适。 沈暮朝终于出了声,“我…十岁那年被敌军捉走,当时,发生了一些事。” 纪云窈柔声道:“什么事?”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79节 沈暮朝深吸一口气,心头浮出些许忐忑,“那些事,说出来会污了你的耳朵,让你害怕,你可能…也会嫌弃我。” 纪云窈才不害怕呢,“我聊斋话本子都看了不少,我是胆子小的人吗?你说啊,我听着呢!” 若面前的人不是纪云窈,沈暮朝是不可能鼓起勇气提起的,他眼眸微微垂下来,望着桌面,“十岁那年,敌军把我绑走后,他们在给我喝的水里加了粗盐,我若是要喝水,只能…跪下来求他们。他们…还逼着我杀人。” “那天裴氏也提到过,我杀人了,才能活下来。” 沈暮朝说的话不多,可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落在纪云窈的心尖,轻飘飘几句话的背后,是旁人永远无法想象的恐怖和血腥。 那个时候,沈暮朝才十岁,年幼的他却经历了这么多。 纪云窈呆呆地看着他,“然而呢?” 沈暮朝喉结动了下,眸色幽深的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冷水,“然后,我把那个拿刀威胁我的士兵给杀了,他的胸口流了好多血,全部喷溅到了我的脸上,小羊,那是我第一次亲手杀人,也是从那以后,我就有了怪癖。” 纪云窈鼻尖一酸,她从未见过沈暮朝这副模样,挫败、柔弱,无比的低落。 纪云窈攥紧右手,“他欺负了你,死有余辜。” 右掌松开,女子白皙的小手,包裹着沈暮朝放在腿上的大掌,“沈暮朝,这不怪你,你这是在保护自己,都过去了,你别害怕!” 和他相比,纪云窈的手很小,只能握着沈暮朝的手背。 肌肤相触,手背上的热意渐渐蔓延开来,感受到这股热意,沈暮朝慢慢抬起头,“从这以后,我就…有了洁癖。说是洁癖,其实,是我心理的问题,我没办法当做那些事没发生,也没办法彻底释怀,是我自己过不去这关,小羊,你会…嫌弃我吗?” “不会!”纪云窈认真地道。 不是沈暮朝的问题,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是一辈子的阴影! 酸涩从心头涌到喉咙里,纪云窈却是抿唇笑了起来,“沈暮朝,我喜欢干净的夫君,而你刚好有洁癖,我们很适合,不是吗?我又怎么会嫌弃你?” “原来你这两天躲着我,就是因为这件事啊!你说出来,我只会心疼你,哪里会嫌弃你?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越躲着我,就越让我心疼你!” 女子的声音恍若温和的春风,一下又一下吹拂进他的心头,沈暮朝心里的低落、忐忑和自我厌恶,被驱散了出去。 他有了洁癖后,沈辰那个老东西和裴氏却说他这是丢人的怪癖,和同窗在一起的时候,同窗们有时也会开玩笑说他得了怪癖,可纪云窈说她心疼他!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0章 早死小娇妻的七十天 沈辰和裴氏等人下了狱, 沈暮朝大义灭亲的举动又引起了京城世家和官员的讨论,有赞他高风亮节的,也有人奚落他太过无情。 这天,沈暮朝在翰林院当值时, 圣上召见沈暮朝, “前几天王御史弹劾沈辰私吞军饷、以权谋私,其中可有你的手笔?” 皇上贵为君主, 但不是性情残暴之人, 加之入朝为官半年左右, 沈暮朝觐见皇上, 早已没有了第一次面圣时的紧张。 不过,天子终究是天子,在天子面前,伪装掩饰反而是下下之策。 沈暮朝拱手,“微臣不敢欺瞒皇上,沈辰带其家眷回京, 遇到裴氏,王御史察觉有异, 得知微臣与沈辰的关系, 王御史特来询问微臣,微臣起初也不知裴氏与裴晚清乃戴罪之身,在王御史的告知下, 微臣不敢隐瞒, 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王御史。” 皇上看着沈暮朝,“那你是大义灭亲, 还是蓄意报复你生父?” 随着皇上话音的落下, 金銮殿里格外寂静。 沈暮朝如今入朝为了官, 对他来说,大义灭亲还是蓄意报复,都不是一个好的回答。 沈暮朝没有思考太久,“禀皇上,微臣不过是做了微臣想做的事。沈辰是微臣的生父,然他当年私养外室,抛妻弃子,背叛了微臣的母亲,从后微臣离开沈家的那天,便发誓要出人头地,让微臣母亲过上好日子,让沈辰再也不敢看不起微臣与微臣母亲。” “微臣寒窗苦读多年,有幸高中,理该报答朝廷,得知沈辰的罪行后,微臣更不敢明知故犯,替他掩盖,于公,此乃微臣之职责,于私,微臣也不愿包庇一个薄情寡义之徒。” 皇上笑了一下,欣慰沈暮朝没有说谎,若沈暮朝给自己戴高帽,说自己没有记恨、也没存着报复沈辰的心思,那也太假了。 皇上又想起来,金榜张贴的那天,他问了沈暮朝几个问题,当时沈暮朝便只提到了其母亲,没有提其父亲一个字。 沈辰带着家眷从西北回京后,沈暮朝与沈辰乃父子的消息才传出来。 皇上道:“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他确实不该抛妻弃子,可怜你母亲离世的早,没能看到儿子金榜题名、前夫落罪下狱!” 沈暮朝温声道:“皇上,微臣母亲生性豁达,对于沈辰、对于那段婚姻,她老人家还未离世时就已释怀,若有六道轮回,想来,母亲早已觅得第二春。” 皇上又笑了起来,“也是。” 顿了顿,皇上又道:“朕看你也随了你母亲,都是豁达之人。” 沈辰的身份和权势摆在那里,并非所有的儿女会像沈暮朝一样站在沈暮朝母亲的那边。对于一些世家弟子而言,即便对生父心生怨怼,但为了享祖上荫庇,也会选择讨好其生父。 没几个人有勇气像沈暮朝那样离开沈家,放弃将军之子的身份。 沈暮朝面露浅笑,“皇上,微臣母亲把微臣生下来的时候,就说微臣随了她,长相随,性情也随,安静又不爱哭闹。” 一众新科进士中,皇上最喜和沈暮朝说话,无他,因为沈暮朝除了才情兼备,平常会话家常似的,对皇上提起自家事。 “你母亲是医女,救死扶伤,性情豁达,又生了你这么一个仪表堂堂的状元郎儿子,若有来世,你母亲定然福寿绵绵,长命百岁。” 沈暮朝唇角噙笑,“谢皇上,皇上,下值回府后,微臣定要去母亲的灵位前烧炷香,把皇上的吉言告诉母亲。” “哈哈哈。”皇上开怀大笑。 说笑过后,皇上又想起一件事,“西北偏远,朕早知拨下去的饷银会层层克扣,但没想到沈辰胆大妄为,竟贪污了那么多银子。既然你在西北长大,你给朕讲讲西北的情况。” 西北乃边陲重地,对于大周的安危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皇上自然对西北很熟悉,但平日里写折子向他禀告军情的都是些武将,皇上想听听不同的看法。 沈暮朝是文臣,又是沈辰的儿子,亲临过敌军攻城,在西北待了十年,对西北各方面比许多武将还要了解,定不会欺瞒他。 * 纪云窈从净室出来,见沈暮朝没有看书,而是靠在床头发呆。 经过氤氲的热气熏染,她双颊粉嫩,走过来,“想什么呢?” 沈暮朝回过神,“在想四皇子。” 沈暮朝口中的四皇子,指的是裴照川。 裴照川和裴朔是双生子,晚裴朔一刻钟出生,回到皇宫,裴照川便成了四皇子。 纪云窈走过来坐下,“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暮朝沉声道:“前几日我在宫里遇到三皇子,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通过大皇子的手把四皇子送回皇宫,他应该查到了其中有我的手笔。” 纪云窈担心起来,“那怎么办?三皇子裴朔敢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毒手,此人心思歹毒,他很可能不会放过你。” 沈暮朝微微颌首,“从前朝起便有传言,双生皇子不吉,与皇位无缘,然我观皇上态度,皇上好似并不避讳这种事。四皇子回宫后,户部一位官员的妻子与妻妹是双生姐妹,皇上还向他打听过。” 纪云窈道:“那也就是说,三皇子依旧很有可能会被立为储君?” “是。”沈暮朝接着道:“若裴朔成了储君,待他继位后,他不会放过四皇子,也不会放过我们。” 裴照川是皇子,为堵悠悠众口,裴朔或许不会除掉他,而是把他囚禁起来,但沈暮朝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状元郎,到时候,裴朔要他的命,不过是一个口令的事。 纪云窈眉心微蹙,思考着该如何应对,“三皇子是中宫嫡子,又有得力的外祖孟家扶持,把他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并不容易。” 看见纪云窈眉间的担忧,裴晚清轻笑了下,把纪云窈的手握在掌心,“别担心,我已有应对之策。” “沈辰被关进了刑部的大狱,秋后问斩,需另派一个将军去西北接替他的位置,我打算让四皇子跟着一起去。” 纪云窈愣了下,“你是让他去立军功?” 沈暮朝“嗯”了一声。 裴照川虽贵为皇子,可他出生的时候,是皇后亲手把他送出了宫,裴照川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即便如今回了宫,皇后和其外祖孟家,偏向的也是三皇子裴朔。 当兄弟两个人有冲突的时候,裴照川一定又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再者,裴照川回宫不久,不似三皇子裴朔那样有人脉和根基维护,也不似大皇子那样颇有声望,他若想在宫里有立足之地,另辟蹊径建功立业,是风险最大但也是最有用的法子。 裴照川自幼跟着师傅习过武,没有回宫之前,为了躲避裴朔的追杀,裴照川在海上人间待了几个月,在格斗场上他都能活下来,送他去西北,比留在京城合适。 纪云窈道:“我觉得可以,但他愿意吗?” “前几天我见过他,他是愿意的,一旦三皇子继位,他连一个富贵闲人都当不了,他对自己的处境,比你我更清楚。”沈暮朝温声道:“只是,有一件事,他放不下。” 纪云窈猜道:“小善?” 沈暮朝眸里浮出笑,轻轻摩/挲着纪云窈的指尖,“对。” “上个月小善才及笄,到了谈何论嫁的年纪,而他去西北的话,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才能回来,他放不下小善。” 纪云窈蹙了蹙眉,叹了口气,“我能看得出,小善很喜欢四皇子,他们两个之间的纠葛也确实很深,不然,我是不愿意让小善和宫里的皇子扯上关系的。” “明天我去问问小善,看她怎么说。” * 翌日,纪云窈回了永安侯府,让丫鬟们出去,纪云窈说明来意。 小善绞着手指,安静了一会儿,“娘亲,姐姐,我愿意。” 纪夫人没出声,纪云窈道:“你真想好了?战场上刀剑无情,四皇子去西北的话,可能会遇到危险,又可能三五年也回不来。” 小善认真地道:“姐姐,我想好了。” “去西北确实很危险,但留在京城,他每天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去了西北,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是,纪夫人道:“那你呢?” 小善撒娇道:“娘亲,我留在府里陪您啊!” “我回府还不到一年时间,我想在府里多待几年呢。” 纪夫人摇摇头,“你总归要嫁人的,为娘就是不舍得,也不能让你一直留在府里!” “西北可是苦寒之地,离京城又远,你留在京城,与四皇子分隔两地,为娘心疼你,若让你跟着去西北,为娘更心疼你。” “娘亲,我知道您心疼我,但是,我自己也是想去西北的。”小善抿了下唇,“回府的这段时间,姐姐带着我赴宴做客,介绍贵女们给我认识,但我…和她们聊不来。” “我没有她们有才情,也没有她们懂得多,她们说话的时候,很多我都插//不上。我自幼在村子里长大,无拘无束惯了,京城规矩太多了,我想去外地看看。” 纪夫人心头涌出不舍,但儿女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也不能拦着,“你若是想好了,为娘也不阻拦。” “谢谢娘亲。”说过话,小善又看向纪云窈,等着纪云窈的回答。 纪云窈弯了弯眸子,“我的妹妹长大了,我和娘亲的想法一样。” 娘亲和姐姐都没有不同意,小善眼眶红了红,“姐姐,你真好!” 纪云窈走过去,在小善面前停下,拿着帕子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小善,到时候你想留在西北就留在西北,想回来京城,那姐姐就多给你找些护卫,护送你回京。” 小善用力点点头,“嗯。”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80节 做好了去西北的决定,但也不是立刻要动身,等年后才出发。 天气越来越冷,纪云窈待在屋子里不愿意出去。 下值回府,沈暮朝给她稍了袋烤栗子,把外壳剥掉,一个个香甜酥软的栗子摆在瓷盘里,沈暮朝把瓷盘递给纪云窈。 纪云窈高兴地道:“谢谢。” 沈暮朝问道:“你怎么不出去了?” 纪云窈拿起一个黄橙橙的烤栗子,“去哪儿?” 沈暮朝道:“你不是喜欢和你的手帕交逛街吗?” 提到柳瑟瑟,沈暮朝想起一件事,“你好像有段时间没和柳小姐见面了。” 纪云窈鼓了鼓唇,顿了顿才道:“可能她比较忙吧。” 沈暮朝打听道:“你们姐妹两个翻脸了?” 自打那次在月老庙遇到柳瑟瑟,纪云窈和柳瑟瑟有段时间没见过面了,她也听到了一些有关柳瑟瑟的传言。 “翻脸倒是没有,不过,因为一些事,瑟瑟她和我的关系确实疏远了。” 虽然柳瑟瑟没有对纪云窈说过什么,但纪云窈也猜出了柳瑟瑟的心思。 曾经那么要好,因为一个男人,柳瑟瑟就莫名其妙地疏远了她,再也不来找她,纪云窈心情低落下来,连香甜的烤栗子都觉得没那么好吃了。 沈暮朝安慰道:“君子不背后非议人,但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沮丧。” 纪云窈不解,“什么意思?” 沈暮朝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柳小姐时,她穿着一身和你一模一样的织金裙,就连你们两个的发式都一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纪云窈蹙了蹙眉,“还好吧。” 起初,她确实不适应,但时间久了,她慢慢就习惯了。 “小善是你的亲妹妹,可你们两个会经常穿一模一样的衣裙吗?”沈暮朝问道。 纪云窈没说话。 沈暮朝接着道:“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然而你们两个身材不一样,有些裙子穿在她身上并不合适,但她还执意这样,这不是一句关系好就能解释的。” 纪云窈道:“瑟瑟她…是很爱弄和我一样的打扮,但我们自幼就认识,她也没有哪里不对劲啊!” 沈暮朝道:“或许是我想多了,但你还是要多注意。” 纪云窈“嗯”了一声。 在府里待了这么久,第二日,纪云窈去了铺子里,沈暮朝说下值的时候要来接她回府,纪云窈便在铺子里待到了天黑。 看了眼时间,沈暮朝快下值了,纪云窈盘算着换换口味,待会儿和沈暮朝去别家酒楼用膳。 百味楼去的次数太多了,里面的招牌菜她都吃腻了。 听到门口有动静,以为是沈暮朝来了,纪云窈高兴地抬起头,然而,看到门口的身影时,她怔了下,“谢公子?” 来人是谢清和,和沈暮朝成亲后,纪云窈再也没有见过谢清和。 谢清和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立在门口,谢清和心头浮出些许苦涩,嫁人了,纪云窈对他的称呼,也从“清和哥哥”变成了“谢公子。” 第71章 早死小娇妻的七十一天 许久不见, 谢清和出了声,“沈夫人,可以请你去茶坊喝杯茶吗?” 纪云窈看了眼天色,沈暮朝此时应当已经下值了, 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 “谢公子,若无要紧事, 就在这里说吧。” 谢清和今天过来, 是有原因的, “沈夫人, 这里不方便说,我想和你谈的事,与柳小姐有关。” 听到柳瑟瑟的名字,纪云窈迟疑了下,对着水云间的伙计道:“待会姑爷来了,就说我去了茶坊, 让他先回去。” 沈暮朝要过来? 谢清和愣了下,看来, 纪云窈婚后的日子还不错。 茶香氤氲, 谢清和给纪云窈倒了盏茶,“许久未见,你最近可好?” 跪坐在蒲团上, 女子腰肢纤细挺拔, 纪云窈道:“还不错。” “关于瑟瑟,你想告诉我什么?” 纪云窈直接提起了柳瑟瑟, 让谢清和把剩下问候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纪云窈看起来早已放下了以前的一切, 他还放不下的话,只会惹人笑话。 “柳小姐她……”,谢清和犹豫了下,“沈夫人,你可否劝劝她,让她不要太过固执,她值得更好的郎君。” 纪云窈看向谢清和,“你是说瑟瑟她想嫁给你?” 虽是问话,但纪云窈语气里却没有多少疑惑。 谢清和问道:“你也知道?” “算是知道,也算是不知道。”纪云窈解释道:“我和瑟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这些事,是别人告诉我的,说撞见了你与瑟瑟在茶坊喝茶。” 谢清和面上闪过一抹尴尬,“我是与她来茶坊喝过茶,但当时我不知道她的心意。” “有段时间,我常来酒楼买醉,有一次我喝醉后,下楼时差点摔倒,碰巧碰到了她,当时她扶了我一把,第二天酒醒,我想起了这件事。没多久,我又在酒楼遇到了她。当时,她说一个人用膳无聊,便进了我的包间。” “她是你的手帕交,之前那次又是她扶了我一把,我就让她进来了,为了表示感谢,我请她吃了顿饭。” “后来我们又在酒楼遇到了一两次,她看出我心里装着事,说自己也有心事,想一醉解千愁。但她是个女儿家,我哪敢让她喝酒,于是,我们两个便去了茶坊。” “一来二去,我们两个的关系亲近了些,也正是这样,我才知道她的心意。” “当时我就婉拒了,但后来她又找过我几次,态度很是坚决。” “沈夫人,我对她并无男女之请,前几次与她一起吃饭喝酒,是因为我当时心情不太好,这是我做的不对,没有和她保持距离,让她误会了,但我真的对她没有情意。” 在酒楼买醉,谢清和没有仔细说明原因,不过,纪云窈也不是蠢笨之人,她哪里猜不出来? 纪云窈问道:“这些话你都对她说过了?” “说过了。”谢清和叹口气,“想着你和她交好,所以我今天约你见面,想麻烦你劝劝她。” 纪云窈摇摇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成亲后,我们只见过一次面,还是在月老庙那里偶遇的。” 谢清和诧异地道:“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纪云窈扫了他一眼,“还不是和你有关。” “从我和沈暮朝定亲起,瑟瑟就有些不对劲,我约她外出,她找借口说有事要忙,但第二天,我却在月老庙遇到了她。” “后来,她再也没来找过我,一下子和我疏远了,我想找她问个清楚,还是别人把她和你的事情告诉了我。我才明白,她和我疏远,是因为你。” 谢清和皱起眉头,“就算之前是我让她误会了,但我也只是在酒楼遇见她,不敢让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喝酒,请她吃了几顿饭而已,没有任何不合适的举动,我不知她是何时生出那些心思的?若是她不说,我根本看不出来。” 纪云窈眸子微抬,目光落到谢清和脸上,顿了顿,“若我没有猜错,瑟瑟她爱慕你很久了,比你我以为的还要久。” 谢清和吃了一惊,纪云窈继续道:“以前你来永安侯府找我,或是我们在府外见面,每次瑟瑟都会赶快离开,我本来是以为她在避嫌,可现在想一想,应当那个时候她心里就有你了。” 没和沈暮朝定亲前,只要谢清和来找她,柳瑟瑟都会起身离开,说是避嫌,然而,柳瑟瑟有时又会状若无意地提到谢清和,通过纪云窈打听谢清和的消息。 之前是纪云窈没多想,现在想一想,原来早就有苗头了。 谢清和怔愣了下,纪云窈和柳瑟瑟是闺中好友,他去永安侯府,三次中总会有一次遇到柳瑟瑟,但他和柳瑟瑟没说过几句话,不曾想,柳瑟瑟早就对他生出了情意。 柳瑟瑟不来找她了,也没把爱慕谢清和的事情告诉纪云窈,但纪云窈能猜出来,她和谢清和曾谈婚论嫁过,因着这层关系,柳瑟瑟定是心里不太舒坦,又存着几分歉疚,不敢也不愿和她见面。 纪云窈劝道:“虽然瑟瑟和我疏远了,不过,我们到底交好,她又爱慕你这么多年,你真不考虑考虑吗?” 注视着纪云窈,谢清和苦笑了下,“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今年是我在国子监的最后一年,岁末考核后,我就要入朝为官,我现在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至于其他的,我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 “况且,我和柳小姐也不合适。” 至于另一个原因,谢清和没有说出来。和几个月前买醉相比,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如此放纵自己了,但真心爱慕一个人,哪里是说忘记就忘记的,更何况还是纪云窈这样的女子! 其他姑娘与纪云窈相比,他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纪云窈道:“既然你来找我,那我明日给瑟瑟递张帖子,她若是愿意见我,我会去劝她的。” 谢清和感激地道:“多谢。” 纪云窈笑了一下,“也不全是为了你,我和瑟瑟莫名其妙就疏远了,不管我们能不能像以前那样要好,我觉得还是该把事情讲清楚。” …… 看到沈暮朝,水云间的伙计急忙迎上来,“姑爷,小姐去了茶坊,说让您先回府。” 除了沈暮朝自己买的马夫,不管府里的下人,还是铺子里的伙计,见到他,张口闭口都叫他一声姑爷,好像他是入赘了永安侯府似的。 不过,沈暮朝也不在意,“夫人与何人去的茶坊?” 伙计:“姑爷,是谢府的清和公子。” 谢清和? 沈暮朝眉峰微扬,“他们去多久了?” 伙计道:“不久,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沈暮朝点点头,离开水云间,上了马车。 赶车的马夫道:“大人,您可要回府?” 沈暮朝温声道:“不回,去茶坊。” * 事情已经谈完,纪云窈与谢清和也没有其他话可聊,纪云窈起身,“时候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谢清和站起来,“我送你。” 丫鬟、小厮跟着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下来木阶,谢清和这时又道:“若瑟瑟愿意和你见面,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纪云窈笑着道:“瑟瑟的性子我了解的。” 迟疑片刻,谢清和道:“不是这个原因,是瑟瑟误以为我旧情难忘,才拒绝她的。小羊,这一切和你无关,我纯粹觉得她不合适罢了。” 纪云窈脚步一顿,点了点头。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81节 她正要抬脚朝门口走去,这时,熟悉的男子声音在茶坊门口响起,“小羊!” 纪云窈微微一怔,看向门口,“你怎么来了?” 沈暮朝走过来,眸里的笑意温煦,“知道你在茶坊,我来接你。” 他心里“啧”了一声,看到纪云窈和谢清和并肩走过来,还真是让人不舒坦! 纪云窈有些意外,“铺子里的伙计告诉你的?” 沈暮朝“嗯”了一声,仿佛才看到谢清和似的,他视线移到一旁,微微颌首,“谢公子。” 对上沈暮朝的目光,谢清和顿了顿,“沈大人。” 沈暮朝脸上带着笑,可谢清和觉得沈暮朝的笑,好像不怎么友善。 沈暮朝声音响起,“听说岁考后,谢公子就能入朝为官,在这里我先祝贺谢公子,改日谢公子再想喝茶,就可以下值后约我一起来茶坊了。” 沈暮朝的话,听起来另有深意,待谢清和想明白了,他有些好笑,堂堂沈大状元郎,这是吃醋了? 谢清和笑着道:“好。” 虽然知道沈暮朝是在说反话,但沈暮朝都祝贺他了,谢清和只好道:“不常见到沈大人,我倒是也要恭喜沈大人金榜题名,迟来的祝贺,还望沈大人不要嫌弃。” 沈暮朝道:“无碍。” 虽然与谢清和任何私情都没有,但是让沈暮朝与谢清和一块待着,纪云窈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回府吧。”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她在山上拒绝谢清和,正好也被沈暮朝碰到了,真是孽缘啊! 沈暮朝应了声好,不再看谢清和,十分自然地牵起纪云窈的手,摩/挲了下,“手怎么这么凉,你来茶坊,暖炉可带着了?” 茶楼的大厅里还有其他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秀恩爱,别人纷纷看了过来。 纪云窈脸一热,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便由着沈暮朝握着她的手,“暖炉在车里,想着茶坊也不冷,就没带。” 包裹着纪云窈的小手,沈暮朝声音比春水还要温柔,“没事,为夫给你暖暖。” 察觉到旁人投过来的视线,纪云窈脸颊爬上羞赧,“别暖了,别人都看着呢!” 沈暮朝依旧不放手,“咱们是夫妻,别人看见就看见了!” 纪云窈好笑地道:“我这不是没你脸皮厚嘛!” 沈暮朝戏谑地偏头看着纪云窈,“你脸皮薄,我脸皮厚,刚好,咱们互补。” 你一言我一语,小夫妻俩的对话,透过沁凉的晚风,传到谢清和耳里。 望着男子和女子携手离去的背影,谢清和久久没有动作。 男人最是懂男人,沈暮朝方才又是当着他的面秀恩爱,又是说要和他一起来茶坊喝茶,归根究底,是沈暮朝在告诉他,沈暮朝才是纪云窈的夫君。 纪云窈看起来很幸福,沈暮朝照顾纪云窈也很周到,心头的苦涩渐渐褪去,谢清和是彻底放下了。 谢清和脸上露出一抹笑,他和纪云窈没有缘分,那他便不该强求。 * 纪云窈和沈暮朝上去马车,马车稳稳当当离开茶坊,只是,他们两个没有注意到,茶坊外还有一人。 望着纪云窈和沈暮朝离去的背影,柳瑟瑟从挨着茶坊的那间铺子里走出来。 她收回目光,等看到茶坊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她眼里蓄着泪,“清和哥哥。” 谢清和大步出来,准备回府,听到那声“谢公子”,他身子一僵。 呆滞了片刻,谢清和转过身,不出意外,映入他眼帘的那张脸,是柳瑟瑟。 谢清和站在那里不动,语气疏离,“柳小姐,有事吗?” 柳瑟瑟哽咽地道:“你刚才可是和小羊进茶坊喝茶了?” 谢清和皱起眉头,“你怎么会在这儿?” 柳瑟瑟哭起来,“你闭着我不见,我只好来找你,看到你的马车,我一路跟了过来,却见你去了水云间,还和小羊来了茶坊。” 谢清和眉头皱得更深,他隐约觉得柳瑟瑟身上的裙子有几分眼熟,但柳瑟瑟哭哭啼啼,容不得他想这么多,“柳小姐,上次我就说的很清楚了,我对你并无情意,我们也不合适。” 再一次听到谢清和的拒绝,柳瑟瑟沾着泪水的视线,涌出愤怒和不甘,“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以前,你眼里只有小羊,可现在她都嫁人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你永远都看不到我!” “你不接受我,是不是因为你还喜欢着她?” 柳瑟瑟口中的“她”,指的是纪云窈。 谢清和长叹口气,无奈地道:“不是,和她无关!” “柳小姐,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喜欢你,我们不可能,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谢清和大步离开,毫不留情! 柳瑟瑟痛哭起来,哭着哭着,她却突然笑了。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并不相信谢清和的话。 谢清和今天与纪云窈一起来茶坊喝茶,谢清和就是对纪云窈旧情难忘,才不愿接受她的! 这么多年来,纪云窈什么衣裙,她就跟着穿什么,哪怕她穿那些裙子被衬托的像是个小丑,她依旧这样,因为,只有这样,谢清和的目光才会在她身上停留一刻。 可是,到最后她得到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谢府这些年和柳府疏远了,然而,没多少人知道,谢清和的母亲没有出嫁前,与柳瑟瑟的母亲关系匪浅,两人甚至开玩笑说,等有孩子了,要定下娃娃亲。 可是,当年纪夫人救了谢清和的母亲一命,和谢清和有娃娃亲的,变成了纪家。 小善被拐走后,一直过了十多年还没寻回来,柳瑟瑟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了,可老天爷总是要和她开玩笑,谢清和又喜欢上了纪云窈。 若是没有纪云窈,该有多好啊! * 直到进了马车里,沈暮朝还握着纪云窈的手,纪云窈动了一下,“我不冷了。” 沈暮朝道:“我觉得还有些凉。” “车里有暖炉。”纪云窈道:“我可以用暖炉暖手。” 沈暮朝开玩笑道:“暖炉有我好用?” 桃花眸扬了扬,纪云窈道:“当然。” 沈暮朝松开她,“那你晚上的时候,还让我给你暖被窝?也不知道是谁,抱着我的腰不放……” 明绿还在马车里呢,纪云窈脸一红,顺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闭嘴!” 明绿憋着笑,很有眼色地道:“小姐,我下去透透气,您和姑爷在车里说话吧!” 说完话,马车刚停下,不等纪云窈回答,明绿就跳了下去。 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纪云窈瞪了沈暮朝一眼,“明绿刚才就在车里,你说那些话,不是让我丢脸吗?” 沈暮朝笑着道:“咱们是夫妻,别说给你暖被窝,就是做更亲近的事,也是正常的。” “那也不行,你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这种话。”顿了下,纪云窈又道:“还有,你刚才非要给我暖手,茶坊里好多人都看见了,等咱们走了,指不定那些人怎么议论呢!” 沈暮朝不在意地道:“我们夫妻恩爱,他们能怎么议论?只有羡慕的份!” 沈暮朝心里却想,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纪云窈嗔他一眼,“人家干嘛羡慕我们,人家又不是没有暖手的人!” 沈暮朝眸里浮出一抹笑,“那不一样,他们的妻子,哪有夫人你这么貌美、温柔、懂事、大方又能赚银子!” 听到一连串的夸赞,纪云窈忍不住笑起来。 回到府里,沐浴后,纪云窈刚在床上躺下,沈暮朝就吹了灯。 黑暗中,感受到放在腰间属于沈暮朝的大掌,纪云窈道:“只能一次。” 沈暮朝像是个大狼狗,她是在没有这么好的体力。 沈暮朝声音低沉,“好。” 帐幔垂落,暧昧的气息飘浮在每一处,纪云窈脸颊潮红,紧紧把娇喘咽在嘴里,“你骗人,三…三次了!” 沈暮朝白日里清越的的声音,此刻也沾染了几分暧昧,“才三次,不多,明日不用上值。” 什么叫才三次? 纪云窈环着沈暮朝的脖子,狠狠咬了他的肩膀一下。 第二天早上,快到午时,纪云窈才醒过来。 下榻的时候,她腰间一软,差一点没站起来。 扶着腰,纪云窈在心里骂了沈暮朝几句,这个狗男人,昨天晚上不知发什么疯,像几年没和她圆房似的,说好的一次,最后弄了三四次,还不知餍足。 伺候纪云窈更衣的时候,看到纪云窈颈间的红痕,明绿捂着嘴笑起来,“小姐,看来要不了多久,咱们府里就能有小小姐或者小公子了!” 即便是在铜镜中,那些红痕也格外明显,这倒好,今天她是出不去了。 纪云窈又在心里骂了沈暮朝几句,哼唧了一声,“我才不要给他生孩子,明绿,你要是再打趣我,我就要给你相看亲事了!” 明绿还不想嫁人,“好好好,小姐,我不说了!” 不能出去,用过早膳,纪云窈写过帖子,让小厮送到柳府,她靠在贵妃椅上看新出的话本子,这时,沈暮朝进来了,“可要喝茶?” 正看到高/潮情节,纪云窈懒得搭理他,随口道:“不喝,我不渴。” 沈暮朝走过来,“我刚才在外间煮的茶,你真不要尝尝?” 纪云窈翻书的手一顿,感觉不对劲,府里这么多下人,沈暮朝今个怎么一反常态自己要煮茶? 作者有话说: 67章多加了2000字的剧情,是小沈认错跪搓衣板的情节,想看的友友们可以看一下,不需要重新订阅的。 第72章 早死小娇妻的七十二天 炉子上的水沸腾着, 藏云院的外间飘满了茶香。 沈暮朝执壶,给纪云窈面前釉色清雅的茶盏注满茶水。 纪云窈小呷一口,入口香滑细腻,纵然她并不口渴, 但沈暮朝煮茶的技艺着实不错。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82节 纪云窈夸道:“不错。” 坐在纪云窈的对面, 沈暮朝眸中浮笑,“是我煮的茶好喝, 还是昨天在茶坊的好喝?” 一手握着茶盏, 纪云窈一愣, 她终于知道沈暮朝从昨天到现在为何不对劲了。 纪云窈蹙起眉头, “沈暮朝,你不会是以为我和谢清和关系不正当吧?” 沈暮朝显然也愣了下,“没有。” 纪云窈轻哼了一声,把茶盏放到小几上,“那你昨天到现在抽什么风?” “昨夜我都说不要了,你非不停, 现在又闲着没事要煮茶喝!” 沈暮朝轻咳一声,“我没有怀疑你和他, 我只是……” 说到这儿, 他停了下来。 “只是什么?”纪云窈不高兴地道。 他是男子,当着自己夫人的面承认自己吃了另一个男人的醋,是不是会很丢人? 纪云窈催道:“快说!” 沈暮朝看了纪云窈一眼, 眸子垂下来, “看到谢清和与你站在一块,我…不怎么高兴。” 眸子瞪大了些, 纪云窈惊讶地注视着沈暮朝, 沈暮朝这是…吃醋了? 纪云窈解释道:“我和他只是喝杯茶, 他有事才约我去茶坊的。” 沈暮朝声音微微有些闷,“我知道,我没误会。” 纪云窈最受不了沈暮朝这个样子,明明是沈暮朝自己要吃味,可他此刻的模样,看起来很委屈,像是一只大狼狗乖乖趴在地上,需要主人的爱抚。 纪云窈声音柔柔的,“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一手摩挲着茶盏,沈暮朝长睫眨了下,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他想问自己的。 他金榜题名,容貌也算过得去,给他写情信的女子并不少,他从来不会去在意一个男人,也不会有类似的情绪出现,可出现在纪云窈身边的男子,比如和纪云窈关系很亲密的二表哥岑林,再比如谢清和,都会让他心里吃味。 沈暮朝道:“不高兴看到他。” “可你昨天不还祝贺他了吗?”刚说完话,纪云窈就明白了,她好笑又好气地道:“我说你怎么在茶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暖手,感情你是故意的!” 沈暮朝自然是故意的,“他还比我大几个月,怎么还没成亲?” 纪云窈:……“我怎么知道?” 顿了顿,纪云窈又道:“你的醋味也太浓了吧!” 沈暮朝没否认,若不是当初阴差阳错纪云窈嫁给了他,此时此刻,纪云窈会是谢清和的妻子。 不想起这件事还好,一想起来,沈暮朝觉得自己一颗心像是泡进了陈年老醋坛子里。 纪云窈不解,“当初我在山上拒绝谢清和,你不是听到了吗?你还吃什么醋啊!” 沈暮朝桃花眸微微抬起,“你和他谈婚论嫁过,有一次我和陆安在书肆买书,也是你陪着他去了书肆,当时陆安还以为他是你未婚夫。” 纪云窈难以置信地道:“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着呢!” “我记性好。”沈暮朝温声道。 纪云窈瞪了瞪他,要不是小几隔在中间,她都想打沈暮朝几下,“你还挺得意!” 沈暮朝又问了刚才那个问题,“你说,是我煮的茶好喝,还是谢清和约你去茶坊喝的茶好喝?” 纪云窈无语地道:“我看你是想问,是你好还是谢清和好吧?” 沈暮朝被逗笑了,坦诚地道:“小羊你真聪明。” 纪云窈轻哼了一声,“你想听实话吗?” “茶坊的茶,肯定比你煮的茶好喝,不然怎么招揽客人?不过嘛,在我心里,谁和我更亲近,我就觉得他更好。” 听到最后一句话,沈暮朝觉得自己喝的不是茶,而是放了满满一汤匙蜜糖的蜂蜜水。 他那一颗心,立马不酸了! 和纪云窈更亲近的人,当然是他! 沈暮朝道:“我觉得,我们还能再亲近点。” 纪云窈秀眉微扬,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沈暮朝接着道:“比如今天夜里,我们可以试一试其他姿势……” 沈暮朝话还没说完,纪云窈脸一红,倾着身子,抬手在沈暮朝胳膊上拍了几下,“闭嘴。” 虽然圆房很多次了,但她可没沈暮朝那么厚脸皮。 “我收回我刚才那句话,我觉得清和哥哥挺好的,毕竟人家不会像你这么厚颜无耻!” “清和哥哥?”沈暮朝眉峰扬了扬。 纪云窈反应过来,她刚才说错话了。 昨个见面,她称谢清和为谢公子,但过去的十六年,她都是喊谢清和一声“清和哥哥”的,改口哪是这么容易的?她一时不察,把之前的称呼顺嘴喊了出来。 纪云窈解释道:“我之前是这么称呼他的,现在不这样了。” 沈暮朝“哦”了一声,纪云窈喊了谢清和那么多年的哥哥,他倒是有些羡慕。 顿了顿,沈暮朝道:“我们成亲后,你都是直接叫我的名字,要不,以后你也喊我暮朝哥哥?” 听到“暮朝哥哥”这几个字,纪云窈一言难尽地盯着沈暮朝,“你正经点!” 沈暮朝笑了一下,“怎么不正经了?你喊岑林二表哥长二表哥短的,喊谢清和也是清和哥哥,为什么不能叫我一声哥哥?” 太肉麻了,纪云窈表示拒绝,“你不会连二表哥的醋都吃吧?” 沈暮朝摸了下鼻尖,没说话。 纪云窈眸子瞪得滚圆,“你真吃了二表哥的醋?” “就那么一两次,不多。”沈暮朝实话实话,“会试从贡院出来那天,我以为你是来接我的,没想到,当时你是在等二表哥。” 纪云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和二表哥只是表兄妹的关系,你连他的醋都吃,沈暮朝,你到底吃了多少人的醋啊!” 沈暮朝道:“…也就只有二表哥和谢清和。” 吃谢清和的醋还有些道理,但沈暮朝竟然连岑林的醋也吃,纪云窈生气地道:“没记错的话,当时我们已经定亲了,你还怀疑我和二表哥有私情,沈暮朝,你真要气死我了!” 沈暮朝赶忙解释,“我不是怀疑你和二表哥,我就是纯粹心里不舒坦,我知道你和二表哥坦坦荡荡,没有超出表兄妹以外的关系。” “你要真是知道我和二表哥坦坦荡荡,你至于吃醋吗?沈暮朝,你真是气死我了!”纪云窈气呼呼地站起身,“这茶你自己喝吧,我不喝了!” 走了几步,纪云窈又气呼呼地转头,“我看你也别喝茶了,你还是喝醋吧!” 纪云窈气地跑到了后花园,明绿劝道:“小姐,您别气了,姑爷吃味是好事啊,这说明他心里有您!” 纪云窈鼓了鼓嘴,“什么心里有我,都快把我给气死了,他竟然吃二表哥的醋,这是对二表哥、也是对我的不信任。” 永安侯去世的早,岑家的两位表哥,给了纪云窈很多的帮助和疼宠,虽然只是表哥,但在纪云窈的心里,岑森和岑林就是她的亲哥哥。 沈暮朝连她和岑林的醋都要吃,纪云窈怎么会不生气? 不过,纪云窈也不是心眼小的人,气着自己不值当,她很快就不气了,问道:“明绿,我让阿大给瑟瑟递帖子,她怎么说的?” 明绿回道:“小姐,阿大刚才回来了,他没见到柳小姐,柳小姐身边的丫鬟出来说,柳小姐最近不得空,没办法和您见面。” 纪云窈下意识蹙起眉,她清楚不得空只是借口,柳瑟瑟这是不愿意见到她。 * 傍晚沈暮朝回去寝屋,发觉自己的枕头和被衾全都不见了。 他刚要喊丫鬟进来,这时,纪云窈从净室出来,“我让丫鬟把你的枕头、床褥都送到书房去了,从今天起,你睡书房!” “为何?”说完话,想起白日的事,沈暮朝忙道:“小羊,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纪云窈反问道:“你说呢?” 沈暮朝一头雾水,“小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怀疑你和二表哥关系不正常,况且,当时不是你问我的吗?” 纪云窈轻瞪他一眼,“是我问你的,怎么,我不能生气?” 沈暮朝温声哄道:“可以可以,小羊你当然可以生我的气,我只是怕你气坏身子。” 纪云窈故意道:“我要是气坏身子了,你岂不是能再娶一个美娇娘?” 沈暮朝神色认真起来,“别胡说,什么美娇娘我都不要。” 见他这样,纪云窈哼唧了一声,“但我就是看你不太顺眼,不想和你睡一起。” 沈暮朝一丝不耐也没有,“好,我去书房睡,小羊你什么时候心里舒坦了,我再回来。” 纪云窈有些意外,沈暮朝竟然没有生气,看起来也没有不厌烦。 纪云窈叫住沈暮朝,“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一声,谢公子昨天约我在茶坊见面,是和瑟瑟有关,瑟瑟爱慕他,他托我劝劝瑟瑟。但我今天给瑟瑟下了帖子,瑟瑟不愿意见我。既然这样,我得派小厮告知谢公子一声,可以吗?” 原来是这样,沈暮朝不太好意思,“可以。” 顿了顿,他补充道:“小羊,我没有不让你和谢清和往来的意思,你不必把这些告诉我。” 纪云窈打趣道:“我这不是怕你吃醋吗?” 沈暮朝佯装委屈,“你都让我睡书房了,我哪里还敢吃醋?” 等沈暮朝的身影从门口垂落的珠帘消失,纪云窈突然想起来,她现在发脾气的样子,倒是和话本子里那个骄纵跋扈不讲理的“纪云窈”有几分相像。 纪云窈微微一怔,《首辅娇娘》里,正是因为她跋扈不讲理,脾气不好,沈暮朝才渐渐厌恶她的,难不成这是按照话本子的剧情在发展? 那么,沈暮朝会厌恶她吗? 纪云窈眨眨眼睛,要不,她趁着这个机会试探试探沈暮朝的反应? 第二日早上,沈暮朝不像往常那样先去练武场打拳,起床更衣后,他直接从书房来了藏云院。 明绿在门口守着,行了礼,“姑爷。” 沈暮朝道:“夫人可醒了?” 明绿道:“还没呢。” 昨夜睡在书房,一整夜没有温香软玉在怀,沈暮朝总觉得缺点什么,他放轻脚步进来里间,朝拔步床走去。 把帐幔掀开,立在拔步床边,望着榻上女子恬静的睡颜,沈暮朝不由得面上浮出笑。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83节 女子卷翘的睫毛动了动,纪云窈缓缓睁开眸子,看到沈暮朝,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决定。 纪云窈故意瞪着他,“一大早上你干嘛进来啊?你把我吵醒了!” 沈暮朝怔了下,“是我不好,那你继续睡,我上值去了,外边天气冷,你不用急着起来。” 沈暮朝轻轻放下帐幔,出了屋子。 帐幔落下的那一刻,白亮的光线被隔绝在外,纪云窈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帐幔绣着的花纹,唇角露出了笑。 沈暮朝的动作很轻,压根没有吵醒她,是她自己醒过来了,刚才她在无理取闹,但沈暮朝非但没生气,反而温温柔柔的让她多睡一会儿。 又是一天晚上,今天夜里沈暮朝依然住在书房,因为纪云窈说她生气着,不愿意见到他。 沈暮朝眉头紧皱,算了算日子,还不到纪云窈来月事的时间,最近她的脾气怎么这么大? 书房很安静,只有烛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时不时响起,躺在榻上,沈暮朝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暮朝有洁癖,以前他最不喜别人近身,然而,不过是几个月的时候,习惯了纪云窈的陪伴,现在的他,竟然一个人在书房睡不着了! 沈暮朝干脆下了榻,书桌上摆放着的泥娃娃映入他的眼帘。 沈暮朝笑了一下,朝书桌的方向走过去,这个泥娃娃,是纪云窈未出阁时捏的,归宁那天,去到永安侯府,他从纪云窈那里要了这么一个泥娃娃。 泥娃娃憨态可掬,小脸粉嫩嫩的,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和纪云窈很是相像。 当日,沈暮朝正是觉得这个泥娃娃和纪云窈长得像,他才特意要了过来。 沈暮朝忍不住想,纪云窈小的时候,肯定比这个泥娃娃还要玉雪可爱。 把泥娃娃拿在手里,他伸手戳了戳泥娃娃的脸颊,虽然纪云窈不在,但有纪云窈亲手捏的泥娃娃陪着他,今晚倒是能做个好梦。 话本子里,沈暮朝厌恶纪云窈的有两点,一是嫌弃纪云窈骄纵跋扈,二是嫌弃她乱花钱。 赶在沈暮朝下值回府的时候,纪云窈让明绿把她逛街买回来的首饰盒子全摆了出来。 首饰盒子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全是各式各样晶莹璀璨的珠钗和玉镯。 沈暮朝回来的时候,纪云窈问道:“这是我今天逛街买的,好看吗?” 沈暮朝一一扫过,“好看。” 等看到其中一支红玉海棠流苏步摇时,沈暮朝觉得眼熟,“这支步摇你不是有过一整套头面吗?” “是吗?”纪云窈不在意地道:“没你记性好,我都忘记了,不过买了就买了,也不值几个银子。” 沈暮朝是男主,本不该对玉石珠钗有所了解,但他有一个爱打扮的笑妻子,每天的首饰耳坠都不重样,那些头面装在盒子里,能堆成小山高! 时间久了,沈暮朝对女子的首饰也有了几分了解,像这支红玉海棠流苏步摇,没个几百两是买不下来的。 再看看摆了一桌子的首饰盒子,沉默了一瞬,沈暮朝道:“小羊,以往逛街,也没见你买这么多。” 纪云窈扫他一眼,“你是嫌我花钱太多了?” 沈暮朝笑了一下,“你逛街都是花你自己的银子,我岂会嫌你花钱太多。” “只是你这两天常出去,还买了这么多东西,我是担心你不高兴,在发泄脾气。” “我可不是在发泄脾气,我就是纯粹爱花钱,买这么多东西,我高兴着呢。”纪云窈眨眨眼睛,“只是,万一哪天我把我的钱全花光了,沈暮朝,那怎么办啊?” 沈暮朝温声道:“我觉得依照你的财力,一时半会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纪云窈重复道:“万一,我是说万一!” 沈暮朝笑着道:“花完了,那就花我的钱,我现在俸禄不算多,但一年攒下来也能有几百两。” 纪云窈嫌弃地道:“才几百两啊,我买两支钗子就花完了。” 和纪云窈相比,沈暮朝的俸禄确实不多,“也是,那为夫只能更加努力,争取早日升官涨俸禄。对了,小羊,我一位同僚的妻弟打算出海做生意,眼下还缺些银子,我打算投几百两进去,要是能成功,往后每年的分红也不会少。” 纪云窈提起这个话题,可不是给沈暮朝施压的。 “你觉得可以就行。”纪云窈好奇地道:“沈暮朝,你就不觉得我败家吗?你放在我这里的俸禄,我也都拿去买首饰了。” 沈暮朝道:“你自己喜欢这些东西,你又有能力,这不叫败家。” 纪云窈继续道:“可我把你的俸禄也花完了呀!” 沈暮朝轻笑了一声,“你是我妻子,我的俸禄,本该就由你拿着,至于是买首饰还是其他东西,随你喜欢。” 认真注视着沈暮朝,纪云窈道:“也就是说,你不会嫌弃我乱花钱?” “这是自然。”沈暮朝的回答,不掺杂一丝虚情假意,“我读书还行,赚钱却远远比不上你,你嫁给我,本就是下嫁。你是侯府小姐,自幼娇养着长大,未出阁便是这样,若你嫁了人,反而要束手束脚不敢花钱,那我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纪云窈忍不住抿唇笑起来,这么简单的道理,然而不是所有男子都能明白的,不少大家闺秀下嫁后,花银子买支钗子,都得看夫婿的脸色,顾忌着夫婿的尊严。 沈暮朝这算是通过她的试探了吗? * “一、二……”,沈暮朝在心里数到了三十七。 这段时间,纪云窈这是第三十七次发脾气了。 翰林院的同僚抱着几本古籍走过来,看到沈暮朝郁闷的神色,凑了过来,“暮朝,看你的样子,是和家里那位吵架了?” 沈暮朝讶异地道:“你怎么知道?” 同僚拍了拍沈暮朝的肩膀,“都是过来人,我家那位和我生气了,我和你的脸色一模一样。” 沈暮朝的这位同僚姓林,沈暮朝取经道:“林兄,你和嫂夫人吵架了,一般是怎么认错的?” 林姓同僚:“呵,只有她认错的份儿!” 沈暮朝不客气的拆穿道:“林兄,你觉得我信吗?” 林姓同僚咳了几下,“行吧,暮朝,我说实话,我们家有个搓衣板……” 沈暮朝:……他就知道! 搓衣板,沈暮朝上一次试过了,他道:“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林姓同僚嘿嘿笑了一下,“床头吵架床尾和,没有法子比这个更好了,保你和你夫人比新婚时还要甜蜜!” 沈暮朝是来取经的,但很显然,他没取到什么有用的“经”。 不过,回到府里,忙完公务,想起林姓同僚的话,沈暮朝走到书架旁,找出了成婚时陆安送给他的那本《房中术 》,翻阅了起来。 夜幕沉沉,沈暮朝还在书房,纪云窈单手托腮,这段时间,她一直没让沈暮朝回房睡,还故意乱发脾气。 门口传来动静,打断纪云窈的思绪。 纪云窈看向门口,“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虽然沈暮朝这几天都在书房睡,但每天晚上临睡前,他都会过来一趟的。 沈暮朝轻咳一声,“有些事情耽搁了。” 纪云窈打量着他,“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心虚,莫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沈暮朝道。 纪云窈板着脸,“是吗?我还以为你厌烦了我,在书房里偷偷养了一个美娇娘呢!” 话音落下,纪云窈想,又多了一次,这是她第三十八次发脾气了! 沈暮朝走过来坐下,“怎么会!” 三十八次,也该试探出结果了! 望着沈暮朝那张脸,纪云窈眨眨眼睛,“沈暮朝,我发了这么多脾气,怎么样,你有没有想和我和离啊?” 听到和离两个字,沈暮朝怔了下,“小羊,你别和我开玩笑。” “你真的不想和我和离啊?”纪云窈好奇地道:“我的脾气这么不好,你还能忍下去吗?” 最近纪云窈生气的次数确实多了不少,生气的原因也是莫名其妙,让沈暮朝摸不着头脑,但是,沈暮朝不是第一天认识纪云窈,他清楚纪云窈的性子,纪云窈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面上浮出笑,沈暮朝道:“我觉得我还能再忍忍。” 第73章 早死小娇妻的七十三天 她都这么作、这么无理取闹了, 沈暮朝竟然还能容忍! 纪云窈瞪大眸子,百思不得其解,“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厌烦吗?我都讨厌我自己了!” 沈暮朝道:“你不会无缘无故乱发脾气,要么是我惹你生气了, 要么, 是你有其他烦心事。既然这样,我又为何要厌烦你?” 纪云窈蹙着眉, 诧异于沈暮朝对她的包容, “那我也不能把脾气发到你身上啊!” “我是你夫君, 除了岳母与小善外, 和你最亲近的人,便是我。若你面对我,也要隐藏着情绪,那你何必找我当你的夫君?”沈暮朝接着道:“你有不开心的,冲我发发脾气,我遇到难事, 向你抱怨几句,这不是很正常吗?” 纪云窈呆呆盯着沈暮朝看了半天, 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可能,她再也遇不到像沈暮朝这样的郎君了,而沈暮朝, 也定然不会是话本子里的那个负心郎。 除了有相同的名字和身份, 沈暮朝和话本子里的那个“沈暮朝”完全不一样。 沈暮朝不可能怜惜裴晚清,也不可能会突然间变得冷酷无情。 她了解沈暮朝, 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眼光, 纪云窈道:“我决定了!” 沈暮朝不解, “决定什么?” “决定再也不试探你了!”纪云窈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对不起啊,这段时间我很烦人吧!” 沈暮朝眉头微微一皱,“所以,你发脾气,是在试探我?” 纪云窈“嗯”了一声,抬眸注视着沈暮朝,定了定心神,缓缓出声,“我之前说我梦到三皇子会对我们永安侯府下毒手,这你是知道的,但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其实,我还梦到了我们成亲三年后的事。” 沈暮朝怔了怔,想起纪云窈这段时间的反常,“三年后,我们的关系很不好?” 纪云窈点点头,决定把这些事告诉沈暮朝,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沈暮朝不该被蒙在鼓里。 “我梦到,三年后,我们两个会走到和离的那一步。”纪云窈解释道:“三皇子裴朔派人杀了我娘亲和小善,却说她们死于山贼之手,我发现不对劲,查出了真相。后来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是梦到三年后,你厌恶我脾气骄纵跋扈,厌恶我花钱如流水,你外出办公的时候,遇到了裴晚清,把她带回了府。” “裴晚清想要留在你身边,当你的妾身,我很生气,最后我说要和离,你也答应了!” 沈暮朝皱起眉头,“不可能。” “可梦里的你就是这样的,我还梦到了一本话本子,话本子里,在我死后,你很快就把我抛到了脑后,最后,你娶了裴晚清!” 沈暮朝眉头拧得更紧了,“小羊,裴晚清是裴氏的侄女,先不说我有多么厌恶裴氏,单他们裴家是皇上下令流放的,我就不可能娶她为妻!” “所以,不管是这个梦,还是那个话本子,肯定都是假的。”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84节 纪云窈道:“所以我才要试探你嘛,如果你像梦里一样厌恶我,那说明这些就不是假的。” 沈暮朝皱着的眉头松开,“那么,我通过你的试探了吗?” 纪云窈弯了弯眸子,“恭喜你,通过了!” 还恭喜他! 沈暮朝眼角抽了抽,“小祖宗,大小姐,我的亲亲好夫人,你知道我这几天在书房睡有多么孤单寂寞吗?你知道我这几天有多胆战心惊吗?夹个菜都得看你的脸色,生怕又惹你生气了。” 亲亲小妻子? 纪云窈脸一红,“对不起嘛!” 她歉疚地道,“我也就是突发奇想,我害怕我和你,会变成话本里那样的人。” 从纪云窈的角度看,沈暮朝能理解纪云窈的心情,“你之前还说我不信任你,那你这样试探我,是不是也是不信任我?” “我要真不信任你,早就和你和离了,怎么可能还坐在这里和你说?”说到这儿,纪云窈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再说了,就算我不信任你,也只有这么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哦!” 沈暮朝顺势握上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别说一点点,就是有很多,他也舍不得对纪云窈发脾气。 沈暮朝温声道:“白天在翰林院,我还向同僚取了经,林兄给我支招,说惹夫人生气了,要么跪搓衣板,要么……” 纪云窈好奇地道:“要么什么?” 眸里闪过戏谑的光,沈暮朝薄唇轻启,“要么,在床上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纪云窈脸上的热意更浓了些,算算时间,她和沈暮朝有段时间没做那种事了。 沈暮朝外表看上去清隽如松,君子雅正,但夜里在床榻上,纪云窈觉得他像是一只大狼狗。 “我是装的,我又没有真生气。”纪云窈害羞了几分,“再说了,我又不像你,天天惦记着那种事,这个法子,对我没有用。” “是吗?”沈暮朝低笑了一下,又捏了下纪云窈的指尖儿,“要不,我们现在就试试,看到底有没有用?” 纪云窈哪里不明白沈暮朝的想法,什么试一试,他就是想做那种事了,“不行。” 沈暮朝哄道:“试试吧!” 说完话,还不等纪云窈反应过来,她就被站起来的沈暮朝抱在了怀里。 沈暮朝大步朝拔步床走去,在外面是端方雅正的状元郎,可一回到府里,状元郎就变坏了。 纪云窈忙环着他的脖子,“还没用晚膳呢!” 沈暮朝语气低沉了些,“做完再用,刚好。” 纪云窈又道:“那我还没沐浴呢!” 女子身上的清香扑鼻,沈暮朝喉结滚动了下,“无妨,待会儿再洗。” 纪云窈腹诽道,连澡都来不及洗了,以后沈暮朝再说自己有洁癖,她可不信了! 等一切归于平静,纪云窈朝窗外看了眼,开始的时候天还亮着,现在,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靠着沈暮朝的肩膀,乌发柔顺地搭在纪云窈白皙的肩头,她戳了沈暮朝一下,“还没用晚膳呢,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明绿她们也肯定知道咱们做了什么。” 纪云窈身上的衣裙,还有那海棠色绣花纹的小衣,凌乱扔在地上和床边。 这些衣裳,包括那件小衣,都是沈暮朝一件件脱下来的。 揽着纪云窈,触碰到她白皙的细肩,沈暮朝喉结又动了下,他的亲亲小妻子这一身肌肤,无一处无白、不软,像是刚刚泡过牛乳浴。 把心头又生起的燥热压下来,沈暮朝道:“我们夫妻恩爱,她们知道了也只会为我们高兴。” 沈暮朝话音一转,侧了侧身子,紧紧把纪云窈抱在怀里,靠近她的耳里,“小羊,我刚才把你伺候舒服了吗?” 薄唇擦过纪云窈的耳垂,像轻羽划过,泛起一阵酥/痒的麻。 想起刚才的事情,纪云窈脸颊浮出红晕,小声道:“你…你从哪里学到那些花招的?” 沈暮朝道:“书上看的。” 纪云窈吃了一惊,“你还看这种不正经的书?” 沈暮朝轻咳一声,“这都不重要,你刚才舒服吗?” 这让她怎么回答啊! 纪云窈眸子垂了垂,把涟漪的羞意盖住,“我饿了,咱们起床吧。” 像是在无暇的玉纸上作画,男子的大掌移过去,挠着痒痒,“你要是不说,我就不让你起来吃饭。” 纪云窈最怕挠痒痒,她笑着要起来,可在沈暮朝的怀里,她又躲不开。 “我说我说!”清脆的笑声响起,眼尾的春意被晕染开,纪云窈一手搭在沈暮朝的胸/膛上,不好意思地道:“…舒服。” 沈暮朝满意了,亲了亲她的耳垂,低声道:“那以后我还这样做。” 沐浴更衣后,时候已经不早了,被沈暮朝这么一折腾,纪云窈今天晚上多吃了一碗饭。 沈暮朝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谈起正事,“那些梦,你是什么时候梦到的?” 纪云窈道:“咱们两个成亲的那天晚上。” 沈暮朝夹筷的动作一顿,想起了那段时间纪云窈的异常和变化,“难怪我觉得那几天你对我有些冷漠。” “不对,也不是冷漠,当时你看我的眼神,好像很陌生。” 纪云窈点了点头,“那时候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你,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变成梦中那样的人。” 沈暮朝问道:“所以,你不愿意帮我保管俸禄,也不想要孩子,是这个原因?” 纪云窈又点了点头。 沈暮朝继续道:“那你后来怎么改了主意?” “越和你相处,我越觉得你和梦里的沈暮朝不一样。”纪云窈微微摇头,“虽然梦不一定是假的,但相比于虚无缥缈的预知梦,我更愿意相信我自己的感受。” 听到这话,沈暮朝笑出声来。 纪云窈奇怪,“你不是应该不高兴吗,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沈暮朝抚上她的手背,“如果我也做了这些梦,我应该是和你一样的反应,可你最后选择相信我,小羊,我很高兴!” 温柔的笑靥爬上脸颊,望着那只握着自己的大掌,纪云窈想,她的决定没有错。 坦诚相待,把事情全都说出来,她和沈暮朝才能毫无芥蒂的走下去。 沈暮朝心里还装着一件事,“不过,你说话本子里,我会在你去世后娶裴晚清为妻?” “嗯。”纪云窈道:“咱们成亲的第三年,我成了你早死的发妻。” “第三年?”沈暮朝若有所思,“那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纪云窈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梦到,我也想不通呢。我身子骨还算不错,我觉得不太可能是因病离世。” 沈暮朝道:“那就是有人对你下毒手。” “可是谁会害我呢?”纪云窈猜道:“三皇子?还是裴晚清?” “我们已经把裴照川送进了皇宫,三皇子那边不会再针对你,至于裴晚清,如今她在刑部的大牢里,更不可能对你下毒手。不过……” 说到这儿,沈暮朝顿了下,“若是有其他人,可就麻烦了。” 纪云窈浅笑了下,安慰道:“别担心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前段时间,我找借口把纪管家还有他的侄子都从侯府赶出去了,至于把小善买回去的王家夫妇,我也派了个人过去,他们知晓小善是被牙婆拐走的,隐而不报,还为了银子把小善送去配阴婚,这笔账,我是必须要和他们算一算的。至于其他人,若真存了害我的心思,早晚也会露出马脚的。” 沈暮朝温声道:“你说的对。” * 柳夫人着急地道:“瑟瑟,你看看和你年纪一般大的闺秀们,哪个还没嫁人?” “你说你有法子嫁进谢府,可都过去多久了,一点进展都没有,这样下去,你还能嫁出去吗?” 柳瑟瑟低着头,没有出声。 看着她这般模样,柳夫人越发生气,“我和你爹要给你相看亲事,你说你心里装的有人,一定要嫁进谢府,我们给了你这么长时间,但为了你的以后着想,我们不能放任你不管了。” “谢清和要是对你有意,你什么都不做,他都会来提亲,光你一头热,有什么用?” “瑟瑟啊,把你的心收收吧,爹和娘会给你定下一门好亲事的。” 柳瑟瑟攥着双手,突然抬起头,“我不嫁!” “娘,我对谢公子的心意您是清楚的,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装着他,我怎么可能再嫁给别人?” 柳夫人又气又急,为了打消女儿的念头,她厉声道:“娘是过来人,谢清和对你有没有意,娘还看不出来?” “纪云窈没有嫁人前,谢清和天天往永安侯府跑,可是你,他可有正眼看过你一眼?” 柳瑟瑟说不出来话,听到纪云窈的名字,她攥着手心的力道更大了些。 柳夫人继续道:“瑟瑟,不是娘看不起你,你没有纪云窈貌美,又没有其他闺秀家世显赫,你是嫁不进去谢府的!” 为了让谢清和多看她一眼,柳瑟瑟这么多年都穿着和纪云窈一模一样的衣裙,她本就是个执拗的人,“嫁不进去,那我就不嫁了,我一辈子不嫁人!” 一听这话,柳夫人一股怒火窜上心头,余光看到榻上摆着的锦裙,柳夫人一愣,随即沉下声音,“瑟瑟,你准备穿着这件衣裳去干什么?” 拔步床上的那身衣裙,不是柳府的绣娘做出来的,很明显又是柳瑟瑟从纪云窈那里弄来的裙子。 柳瑟瑟眸色沉沉,“谢清和喜欢的是纪云窈,那我就扮成纪云窈的样子,等事情成了,娘,他会对我负责的!” 柳夫人两眼一黑,往后踉跄了下,“我和你爹把你抚养长大,就是养出了你这么一个不自爱的女儿吗?” “瑟瑟,谢清和喜欢的是纪云窈,不是你,你穿上纪云窈的衣裙,也只是个赝品啊!” 听到“赝品”两个人,柳瑟瑟木然的脸色突然狰狞起来,她大吼大叫,“我不是赝品,我不是!” 柳夫人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什么,“总之,你死了这条心吧!” 离开之前,柳夫人对着丫鬟道:“看好瑟瑟,不许让她出府。” 丫鬟忙点头,“是,夫人。” 被“赝品”两个字刺激到,柳瑟瑟把桌子上的茶盏全砸到地上,“滚,都滚出去!” 丫鬟们瑟瑟发抖,立即跑了出去。 看到床榻上的那套锦裙,纪夫人的话回响在耳边,柳瑟瑟猛然起身,跑到一边拿起银剪子,冲到了拔步床边。 精致华美的锦裙被剪成了一条条,泪水流下来,柳瑟瑟却是大笑了起来。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85节 手中的银剪子落到地上,她无力地倒在床上。 “柳小姐,这都第三年了,谢公子还是未娶亲,可怜他一片痴心,也可怜了你一片痴心啊!” 浑浑噩噩间,柳瑟瑟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灵魂出窍了,明明她被关在柳府无法出去,她却看到另一个她,在茶坊里和人说着话。 坐在她对面的,是位梳着发髻的妇人。 等看清妇人的那张脸,柳瑟瑟身子一僵,后背瞬间冒出冷汗,怎么会是裴晚清,裴晚清不是被关进了大牢里吗?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早死小娇妻的七十四天 茶坊里, 位于裴晚清对面的柳瑟瑟攥紧着手掌心,“谢公子他…他不是旧情难忘,他说了,他只是无心儿女情长。他从京城去了外地任职, 初到那里, 人生地不熟,他不想娶妻进门, 让妻子跟着他一起受苦。等他做出一番成绩调回京城, 他就会成家立业的。” 裴晚清嗤笑了一声, “外地做官和娶妻有什么干系?你就是自欺欺人!真等他回了京城, 他也不会看你一眼的!” 柳瑟瑟心里一痛,谢清和不娶妻,她也不嫁人,可是,裴晚清也没有说错,不管她耗费多少年, 谢清和也不会喜欢上她的。 裴晚清的话,戳破了柳瑟瑟的掩饰, 她没好气地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裴晚清笑了一下, “当然是听别人说的。暮朝表哥把我带回了沈府,而你为了谢公子,和纪云窈断绝了关系, 常有人议论你呢!” 柳瑟瑟愤愤低下头, 纪云窈嫁人了,还让谢清和念念不忘, 她纪云窈凭什么事事都能如意! 打量着柳瑟瑟的神情, 裴晚清趁机道:“你应该也听说了纪云窈要与暮朝表哥和离的消息, 等谢公子回了京,得知纪云窈和离了,你说他会不会……” 裴晚清故意没把话说完。 柳瑟瑟脸色一白,陡然抬起头,“不,不会的!纪云窈都嫁过人了,谢公子怎么可能再娶她为妻!” 裴晚清道:“那可说不准,惦记了这么多年,就是不娶她为妻,谢公子也是想要尝尝味道的。” “嘣”的一声,柳瑟瑟脑中的那根弦断了,她等了谢清和这么多年多年,到最后就是一个笑话吗? 看着她,裴晚清道:“柳瑟瑟,你真的好可怜啊!你就不想取而代之吗?” “我怎么取而代之?”柳瑟瑟哭出来,“谢公子他…他心里没有我!” “纪云窈还活着,他当然看不到你。”裴晚清蛊惑道:“可若是纪云窈不在了,哪怕你是个赝品,他也会把你捧到手心里,用你来替代纪云窈!” 柳瑟瑟瞪着着眼珠子,“我明白了,是你想除掉纪云窈,取而代之吧!” 裴晚清笑出声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柳瑟瑟咬了下唇,“纵然我和纪云窈疏远了,我也不会对她下手的!” “是吗,可是她不死,你永远都得不到谢公子,你准备孤苦无依一辈子吗?”裴晚清声音冷了几分。 不等柳瑟瑟回答,她接着道:“我打听到海上人间有一个叫费力的人,此人手里有一种嗜心蛊,此蛊装在手镯里,会通过镯子悄无声息钻进人的肌肤,游到人的心头,慢慢地啃噬那个人的心头血,不出半年,那个人就会虚弱而死。” 柳瑟瑟身子一僵,她不敢再听裴晚清讲下去,慌慌张张跑出了茶坊。 * 柳夫人吩咐不许让柳瑟瑟出府,到了天黑,也不见房间里有动静,伺候柳瑟瑟的丫鬟一声又一声喊道:“小姐,小姐!” 柳瑟瑟猛然睁开眼睛,额头生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等看到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是她房里的丫鬟,她松了一口气。 不过,只是一个呼吸间,柳瑟瑟心绪又乱了起来,急忙道:“我这是在哪儿?” 丫鬟觉得奇怪,“小姐,您在府里啊!” “我一直都在府里吗?”柳瑟瑟连声追问,“我有没有去过茶坊?” 丫鬟:“小姐,今天下午夫人来找你,您和夫人吵了一架后,您拿着剪子,把那身锦裙…给剪了,然后您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一觉睡到现在,您哪里都没有去。” 柳瑟瑟嘴唇动了动,“哪儿都没去?” 那她刚刚是在做梦? 似梦非梦,柳瑟瑟分不清真真假假,她双目无神,“那裴晚清呢?” 丫鬟更奇怪了,除了裴晚清被关在囚车里送往刑狱的那天,自家小姐从未见过裴晚清。 “小姐,您打听裴晚清干什么?她现在在大牢里啊!” 柳瑟瑟眼神有了变化,“在大牢里?” 对,她想起来了,随着沈辰落马,裴晚清也难逃一劫,如今在大牢里等着秋后问斩。 她刚刚就是在做梦。 可是,为什么这个梦如此的清晰,就好像…好像真实发生过。 裴晚清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柳瑟瑟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仿佛有那么一天,柳瑟瑟真的去过茶坊,和裴晚清见过面。 听到“嗜心蛊”三个字时的恐慌和害怕,也仿佛从梦里蔓延到了梦外,一直到此刻,柳瑟瑟的身子还不停地发抖。 柳瑟瑟努力的想要忘记这个梦,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后面几天,她又断断续续做了好多梦。 被关在府里不能出去,这些可怖的梦境争先恐后地钻到柳瑟瑟的脑子里,她梦到了三年后的事情,梦到裴晚清又来劝说她,梦到她去了海上人间,还梦到…纪云窈死了! 浑浑噩噩,模模糊糊,不分白天黑夜,有时是夜里,有时是白天,一个接一个的梦,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鬼,紧紧围在她身边,缠着她不放! 时间久了,柳瑟瑟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她的脸色苍白,梦里纪云窈死了,那么,是她杀了纪云窈吗? 柳瑟瑟赶忙摇头,要把这个可怕的念头脑子里赶出去,不,她不可能杀了纪云窈的。 可是,在梦里,她去了海上人间,花重金买下了一只嗜心蛊。 柳瑟瑟疯狂捶打着脑袋,头发被她弄得凌乱不堪,铜镜里映出来的她,像是个女鬼。 柳夫人又来找她,吃了一惊,担心地道:“瑟瑟,你这是怎么了?” 柳瑟瑟低着头,“…没事。” 顿了顿,她道:“我想出府。” 柳夫人盯着柳瑟瑟看了几眼,“瑟瑟,为娘和你爹给你相看好人家了,只要你乖乖嫁过去,为娘就允许你出府。” 柳瑟瑟攥紧手掌心,长长的指甲,陷进她右手手心里。 汹涌的疼意蔓延到四肢百骸,但柳瑟瑟仿佛不觉得疼。 在疼痛的刺激下,她晕眩的脑子清明了些,“好。” 除了谢清和,柳瑟瑟依旧不愿意嫁人,但是,她想弄清楚海上人间到底有没有一个叫费力的人! 见柳瑟瑟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柳夫人高兴不已,“瑟瑟,你放心,为娘和你爹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的,为了补偿你,我们打算给你陪嫁一万两银子,你爹和我这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瑟瑟啊,你懂事点,别让我们失望!” 酉时正,伴随着阵法的移动,高耸的五层楼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海上人间灯火通明,纸醉金迷。 白日五层高楼凭空消失,太阳下山的那一刻,高楼又陡然出现,诡异又吸引人,加之里面有格斗场、赌坊、歌姬和舞姬等,自打海上人间开业,这里就成了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鱼龙混杂,全京城有钱有势的人都来过这里,天南地北也都有人来过。 柳瑟瑟忍着害怕,进来海上人间,打听道:“可有一个叫费力的人?” 当她被领着去见费力时,看到费力面前桌子上摆着的一个又一个琉璃瓶,脚下像是有千斤重,柳瑟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琉璃瓶晶莹璀璨,可瓶子里,却装着一个又一个的黑色小虫。 柳瑟瑟再也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费力是个不修边幅的年轻男子,看到柳瑟瑟这般反应,他不屑地道:“知道的我的人不多,你都来找我了,想来也知道这琉璃瓶里的虫子是什么东西,何必这么假惺惺的呕吐!” 柳瑟瑟颤抖着嗓音,“这是…嗜心蛊?” “当然。”费力的调子阴森又瘆人,“嗜心蛊,顾名思义,嗜好人的心头血,慢慢地吞噬,能让人在不知不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慢慢地死去!” “一只蛊虫需万两白银。这位小姐,你来找我,可是要买嗜心蛊?” 柳瑟瑟打了个颤,“不,我不会买的!” 柳瑟瑟跑出海上人间,出来的那一刻,柳瑟瑟痛苦地哭了起来。 她没有纪云窈会打理生意,一万两银子,她自然拿不出来,但是,来海上人间之前,柳夫人就说过,府里给她准备的陪嫁,正是一万两银子! 也就是说,梦里,在纪云窈嫁给沈暮朝的第三年,是她花了自己的嫁妆,用一万两银子买了只嗜心蛊,放到镯子里,送给了纪云窈。 她竟然是杀人凶手! 柳瑟瑟瘫坐到地上,像是疯了一样,哭个不停。 从马车上下来,明绿指了指,“小姐,那不就是柳小姐吗?她怎么了呀?” 纪云窈眉心微蹙,走了过去。 “瑟瑟!” 泪眼模糊中,听到这道轻柔但不掺杂多少感情的声音,柳瑟瑟狠狠愣了下。 她呆呆抬起头,“小羊?” 纪云窈站在柳瑟瑟的面前,“把眼泪擦擦,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纪云窈今天是特意来找柳瑟瑟的,她先是去了柳府,听柳夫人说柳瑟瑟出门了,她又跟了过来。 纪云窈本意是找个机会,和柳瑟瑟谈一谈,不料,柳瑟瑟竟然来了海上人间,她只好跟了过来。 据柳夫人说,柳瑟瑟被关在府里有段时间了,可柳瑟瑟甫一出府,就直扑海上人间,这也太可疑了! 感受到纪云窈的冷淡,柳瑟瑟身子抖了抖,若是在以前,看到她哭着坐在地上,纪云窈一定会给她递过帕子,扶她起来的。 不过,是她为了谢清和主动疏远了纪云窈,这是她自作自受! 跟在纪云窈身后,她们两个来到了附近的一家茶坊。 茶坊很安静,望着坐在她对面的纪云窈,柳瑟瑟面上没有一抹血色。 她不停地眨着眼睛,愧疚与害怕的情绪疯狂交织在一起,紧紧缠在她的心头,让柳瑟瑟快要呼吸不过来。 纪云窈还活着,但梦里,是她杀了纪云窈。 更让柳瑟瑟害怕的是,有可能这不只是一个梦,未来的某一天,或许她真的会对纪云窈下毒手。 哪怕尽力掩饰,柳瑟瑟交叉握着的两只手也在不停的发抖,注意到这一点,纪云窈扬了扬眉,“你在怕我?” “没…没有。”柳瑟瑟心虚地道。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86节 盯着柳瑟瑟看了一眼,纪云窈道:“我来找你,是受谢公子所托。前段时间我给你下了帖子,但你不愿意见我,我只好亲自走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你与谢清和的事,我都知道了!” 柳瑟瑟猛然抬头,“你知道了?” “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前几天谢公子也来找我了,他希望我能劝劝你,让你不要太过执着。”纪云窈道:“谢公子说他醉心学业,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柳瑟瑟觉得羞愧,“我…我……” 纪云窈是她的闺中好友,她却隐瞒纪云窈这么多年,甚至,在纪云窈拒绝了谢清和后,她还背着纪云窈去接近谢清和。 纪云窈道:“你不用解释,如果我没猜错,你早就喜欢谢公子吧?” 柳瑟瑟不敢面对纪云窈,低下头弱弱“嗯”了一声。 纪云窈叹了口气,轻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我们亲如姐妹,但终究是我想的太过美好了。” “你说我们是好朋友,所以要穿一模一样的衣裳,你总是不着痕迹地提到谢清和,是我太笨,没有发现你的心思。” 柳瑟瑟摇着头哭起来,后悔不已,“不是,小羊,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 纪云窈眉心蹙起来,“你与谢清和怎么样,并不会影响到我,我也不会阻拦。你完全可以直接把这件事告诉问,但你,选择了瞒着我,和我疏远。” 这是纪云窈最生气的一点,她可以容忍身边的人有小心思,但不能容忍自己被人欺瞒、背叛。 纪云窈叹口气,“柳瑟瑟,就这样吧,以后我们就不是手帕交了。” 注意到纪云窈称呼的改变,柳瑟瑟忙不迭摇头,“小羊,是我太蠢,我不该这样的,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 纪云窈道:“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我……” 柳瑟瑟嘴巴张了张,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她不敢把那些梦告诉纪云窈。 若是纪云窈知道了,会不会怨恨她?会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向她报仇? 失望的情绪涌上心头,纪云窈眉目冷淡,“行了,你不必告诉我了,你以后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话音落下,纪云窈没有多余的停留,离开了茶坊。 望着纪云窈离开的背影,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柳瑟瑟从蒲团上滑下来,跪坐到地上。 她知道,只有亲近的人才可以称呼纪云窈的小名,纪云窈这是彻底和她断绝关系了。 她与纪云窈自幼相识,亲如姐妹,是她背叛了纪云窈,是她对不起纪云窈! 纪云窈可能现在并不知道那些梦,但往后的每一天,柳瑟瑟都会活在煎熬之中。 害怕、痛苦和后悔,恍若澎湃汹涌的潮水,把她整个人淹没,她快要溺死在里面。 * 马车还没到永乐街,竟然遇上了沈暮朝的马车。 两辆马车停下,纪云窈掀开帘子,看着沈暮朝下车,又上来了她的马车里。 纪云窈猜道:“你这是特意来找我的?” 沈暮朝“嗯”了一声,“我回府后,听阿大说你去了柳府,我放心不下,就来找你了。” 纪云窈笑了一下,“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沈暮朝摇摇头,顿了顿,道:“说不出来,直觉罢了。” “第一次见到柳瑟瑟,我就觉得她有些奇怪,哪怕那个时候你们关系亲密,我也是这种感觉。” “直觉?”纪云窈打趣道:“不是只有女子的直觉才准的吗?” 说到这儿,纪云窈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不过,柳瑟瑟她今天确实很奇怪。” 纪云窈把在海上人间撞见柳瑟瑟的事情说了出来。 闻言,沈暮朝若有所思。 第二日下值后,沈暮朝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去了海上人间,花银子打听到了柳瑟瑟的行踪。 海上人间里的一个小厮道:“沈大人,您描述的那位小姐,昨个是来找费力的,不过,她没待多长时间,就白着脸跑走了。” 沈暮朝问道:“费力?他是做什么的?” 小厮道:“费力手里的嗜心蛊,可是好东西,不是吞噬的噬,而是嗜好的嗜 ,这种虫子啊,就好人的心头血。无论是虎背熊腰的壮汉,还是三岁小儿,只这么一只,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柳瑟瑟来海上人间找费力,难不成是要买嗜心蛊? 只是,柳瑟瑟一个闺阁女子,又被关在府里多日,是怎么知道嗜心蛊的存在的?” 沈暮朝声音响起,“知道嗜心蛊的人可多?” 小厮摇头,“不多,也就常来海上人间的人才知道,这种厉害东西,哪敢被别人知道,那不就乱了套了?” 在小厮的引路下,沈暮朝去到了四楼。 沈暮朝颀长的身影在门口出现,听到动静,费力揉揉眼睛,从竹椅上起来,“客官,来买东西?” 小小的一间铺子里,摆着一个又一个琉璃瓶,只是,和其他铺子不一样,瓶子里装的不是宝物或首饰,而是一只只没有动静的虫子。 这些蛊虫总不会是死的,沈暮朝环视一周,猜道:“琉璃瓶可以抑制蛊虫的毒性?” 费力眼睛一亮,“客官好眼力啊!不过,不仅仅是琉璃瓶,还得是冬天才行。这些虫子啊,畏寒畏冷。客官,来一只吧?” 沈暮朝扫了他一眼,没有多停留,大步离开了。 海上人间不愧是大周最大的销金窟,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这种蛊虫,留着也是祸害,早晚他要找机会把这里一把火给烧了! 第75章 早死小娇妻的七十五天 开年后, 四皇子裴照川随着军/队去往西北。 小善双眸红彤彤的,“你一定要好好的,要是你回来的时候身上这里戳了几个洞,那里被砍了几刀, 我就不嫁你了!” 裴照川忍不住笑出来, “好。” 他看了眼纪云窈,马上要离开心爱的姑娘, 裴照川很想抱一抱小善, 擦掉小善脸上的泪痕, 只是, 小善的姐姐和姐夫还在这里。 接收到目光,纪云窈拉着沈暮朝,“咱们过去,让他们两个说说话。” 裴照川这次要在西北待一年,他先过去熟悉下环,修缮好府邸, 等年末的时候他再回京,和小善成亲。 与小善成亲后, 两个人就要一起去边关了。 纪云窈叹口气, “虽然还有一年的时间,但我真是舍不得小善去那么远的地方。” 沈暮朝安抚道:“小善嫁人后就是四皇子妃,虽然边关苦寒, 但她过去, 也吃不了多少苦头。再者,对她和四皇子来说, 去边关, 比待在京城安全。” 这个道理纪云窈当然明白, 三皇子裴朔和大皇子是夺嫡的热门人选,而裴照川身为一个回宫不久的皇子,留在京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容易成为炮灰。 大军出发的时间已到,小善红着眼,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 纪云窈担心小善心里难过,走过来握着她的手,“要不,这几天你来府里陪姐姐住段时间吧?咱们姐妹俩好久没在一起睡觉说悄悄话了。” 小善抽了抽鼻子,“那姐夫呢?” 纪云窈道:“让他睡书房啊!” 小善破涕为笑,看看纪云窈,又看向沈暮朝,然后转过头,“要是让姐夫睡书房,估计姐夫第一天晚上就想把我赶走了。” 一旁的沈暮朝眸里浮出笑,“不会。” 纪云窈轻轻点了点小善的眉头,“姐姐担心你难过,你倒是打趣到姐姐和你姐夫头上了。” “姐姐,我要是和你一起住,天天看着你和姐夫这么恩爱,估计我心里更难受了,我还是回侯府陪着娘亲吧。”小善俏皮地道。 纪云窈笑出声来,她和沈暮朝很恩爱吗? 定亲那段时间,为了平息流言,她和沈暮朝特意秀了几次恩爱,假装两个人两情相悦,但成亲后,她和沈暮朝很少在外面有亲密的举动。 靠近沈暮朝,纪云窈悄声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两个很恩爱?” 沈暮朝道:“所有人?” 纪云窈柔声道:“不止小善,你那些同窗也是,还有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在外面见到我们了,总说我们两个很恩爱。” 沈暮朝轻笑一声,“这是事实!” 比如他现在就想挽着纪云窈的手,但纪云窈脸皮薄,不许他在外面对她动手动脚。 寥寥几个字,像几只轻羽,轻轻划过纪云窈心头的那根弦,她桃花眼眨了眨,“恩爱的前提是一个人喜欢一个人,那…某人心里有我吗?” “某人…不仅心里有你,眼里也有你,白天上值的时候也总能想起你,不信的话,不如你听听?”说着话,沈暮朝拉着纪云窈的手,要往他心口放。 纪云窈心花怒放,两靥都是笑,虽然沈暮朝说过不少情话,但情啊爱啊的话,他好像是第一次说。 纪云窈注意到,把事情说开后,她和沈暮朝感情更深厚了。 没有成亲的时候,她和沈暮朝是在装恩爱,纪云窈也不曾对这门亲事抱有多少期待,但是,现在她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什么是两情相悦。 “怦怦怦!” 纪云窈笑吟吟地抽回手,狡黠地道:“不好,小沈,你心跳的这么快,不会是有问题吧?” 沈暮朝戏谑地道:“有问题,也是喜欢你的问题。要不,小羊你给我治一治?” 纪云窈脸一红,她觉得自己没想歪,沈暮朝就是那个意思。 她嗔了沈暮朝一眼,跑走了。 沈暮朝朗声笑起来,紧跟在纪云窈身后。 不远处,站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夫人,年轻夫人望着这一幕,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年轻夫人旁边的丫鬟唤道:“夫人,夫人?” 徐清愉回过神,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纪云窈和沈暮朝离开的背影。 前段时间徐清愉也嫁人了,嫁人后的日子不如未出阁时悠闲自由,她有段时间没见过纪云窈和沈暮朝了。 今日出来逛街,恰好遇到了他们两个。 徐清愉不由得想到了去年她在府里举办的那场字画局,当时,周二郎逃婚的传言传遍京城,纪云窈也被满京城的人议论,字画局上,她是第一次见到纪云窈,也是第一次遇到沈暮朝。 纪云窈倾国倾城,却频频闹出风月流言,沈暮朝寒门出身,才情兼备,温文尔雅。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87节 差距这么大的两万个人,最终竟然在一起了。 想到这儿,徐清愉叹口气,那个时候,她看不上纪云窈,嫌弃永安侯府落魄了,只是利用纪云窈为她办的字画局造势,可现在,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羡慕纪云窈! 徐清愉第一次心动,就是去年上元夜那天。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无疾而终。 沈暮朝娶了纪云窈为妻,而她只能嫁给别的男子,日复一日地过下去。 见徐清愉没有动静,丫鬟又道:“夫人,咱们还回去吗?” 徐清愉不舍的收回目光,“走吧。” 徐清愉羡慕纪云窈,但她深知强求不得的道理,还是把握好自己手里的东西最重要。 * 春去秋来,转眼间又是一年冬天。 明绿端着玫瑰露过来,“小姐,晚上您和姑爷想吃什么啊,我待会儿就让厨娘准备。” 纪云窈笑着道:“明绿,你又忘记改口了!” 以前丫鬟和小厮们称她为“小姐”,叫沈暮朝为“姑爷”,但自打确认了彼此的心意,纪云窈让府里的下人都改了称呼。 之所以之前没有纠正明绿等人的叫法,是因为纪云窈内心深处对沈暮朝没有足够的信任,她担心沈暮朝会变成话本子里的负心郎,但现在,她没有担心的必要了。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沈暮朝和话本子里的“沈暮朝”不是同一个人。 明绿忙改口,“夫人,是我忘了,我下次一定不会叫错了,您和老爷想吃什么啊?” 纪云窈随口道:“天冷了,弄个暖锅吧,记得再备两盘解腻的果子。”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阿大突然进来,“夫人,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青州的秀才,要求见老爷。但我看那人衣裳破破烂烂的,比街角的乞丐还要脏,一点都不像是读书人。” 纪云窈有些意外,“青州的秀才?” 沈暮朝是青州人士,金榜题名后,常有青州籍贯的读书人来拜访他,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是,前来拜访沈暮朝的读书人多为举人,打扮的也是光鲜亮丽,干干净净。 阿大道:“夫人,门口那人一看就像是个讹人的骗子,不像是正经的读书人,我还是把他赶走吧。” 听到“讹人的骗子”这几个字,纪云窈秀眉微微一扬,想起了往事。 顿了顿,纪云窈道:“别急,我出去看看。” 世上讹人的骗子不少,但衣裳破烂又脏又臭的,也不一定全是骗子,毕竟当初她第一次见到沈暮朝的时候,沈暮朝也把她当成了骗子。反正她闲着没事干,出去看看,权当是消食了。 还未到府门口,纪云窈就看到了阿大口中的那个“骗子。” 寒冬腊月,这人竟然只穿着一件单衣,脚上的草鞋也把几个脚趾头全露了出来,头发胡子一把抓,丝毫没有读书人的讲究和干净。 阿大高声道:“这是我们夫人,你有什么事,就对我们夫人说吧!” “骗子”看了纪云窈一眼,连忙摇头,“不行,我要等着沈大人回来才能说。” 阿大纳闷地“嘿”了一声,“你是骗人的吧!” 纪云窈打量着面前这个头发乱糟糟的男子,看了看他的双手,又低头看了看这人的脚趾,道:“阿大,领这位秀才郎进来。” 男子愣了下,没料到纪云窈并没有怀疑他,“夫人,您相信我的身份?” 纪云窈笑了一下,“虽你衣衫褴褛,但你双手指甲和双脚脚趾干干净净,可见是个讲究之人,你指腹间还有一层茧子,和我夫君手上的那层薄茧一模一样。” 男子既惊讶,又感激,“夫人真真是心细如发,聪颖过人!我一路从青州来到青城,您是第一个认出我身份的人。” 明明是读书人,却打扮得如此落魄,纪云窈道:“外面冷,快进来吧。” 等傍晚沈暮朝下值回府,纪云窈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我打听过了,那人姓苏,名字叫苏凌峰,去岁通过童子试有了秀才的功名。他非说要见你,至于是什么原因,他不肯告诉我。” “把他领回府后,知道你有洁癖,我让阿大给他找了更换的衣裳,又让他沐了浴,这会儿他在前院等着你呢,等了有一个时辰了。” 沈暮朝“嗯”了一声,“我现在就过去,待会儿也在前院用膳,你不必等我。” 纪云窈道:“我让厨娘做了暖锅,待会儿给你和苏秀才也送一份。” 沈暮朝颀长的身影在门口出现,一看到沈暮朝,苏凌峰立即起身,迎上来走了几步,然后重重跪下来,“苏某拜见沈大人!” 沈暮朝扶他一把,“快起来,有什么话坐着说。” 苏凌峰却是不愿意起来,双手作揖,“沈大人,眼下只有您能救苏某还有苏某几个兄弟的命了!” 沈暮朝眉头微皱,从西北去到青州,他和母亲在青州待了好几年,但他并不认识这位苏秀才。 沈暮朝沉声道:“你先起来,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苏凌峰听话地站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见到沈暮朝的这一刻,他却哭了出来。 苏凌峰声音哽咽,“沈大人,我来找您,是希望您能为张山长以及青州的秀才们主持公道。” “今岁八月乃三年一次的乡试,我与几位好友、同窗全都下场了,但是,在贡院里,有几道算学题,我与几位同窗、好友,却是提前见过。” 提前见过? 沈暮朝一惊,眉头紧锁,“你是说,今科青州乡试有人舞弊?” 苏凌峰:“是,这几道算学题,除了个别数字不一样,与乡试前张山长拿给我们的一模一样,从贡院出来,我与几位同窗觉得奇怪,便去向张山长打听,结果,张山长也是一头雾水,说这几道算学题目,是别人拿来向他请教的。” 苏凌峰口中的张山长,不是外人,正是青州松阳书院山长,松阳先生。 在青州的时候,沈暮朝正是在松阳书院读书,张山长对他颇为照顾。 事关张山长,沈暮朝神色凝重了些,“你继续说。” “沈大人,张山长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拿着题目找他请教的,是一位姓孙的老先爷子,孙府是青州有名的的大户人家。” “乡试结束的当天夜里,张山长就去了孙府,可是,就在张山长离开孙府不久,他马车的马就受惊了,张山长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我与几位同窗去探望张山长,张府门口却出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我与同窗未能见到张山长的面。我们怀疑张山长是被人控制了,我和几位同窗立即去报官,没想到的是,青州知府和孙家人狼狈为奸,不仅不秉公执法,还把我那几位同窗抓了起来,只有我侥幸逃过一劫。” “同窗们告诉我,事关重大,若要求一个公平,只能来京城,而沈大人您是青州籍贯,我就贸然求到您这里了!” “这几个月来,为了躲避孙家人的追杀,我一路隐姓埋名,扮作乞丐,想方设法隐瞒身份,这才来到京城。” …… 夜幕沉沉,藏云院里,闻言,纪云窈吃了一惊,“竟然有人敢舞弊?还把张山长给控制起来了?” 为了找寻小善,纪云窈和纪夫人去过青州,当时就是张山长接待她们的,后来纪云窈与沈暮朝成亲的时候,张山长也送来了贺礼与祝福。 虽然与张山长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在纪云窈的印象里,张山长为人和蔼可亲,并没有其他大儒的清高孤傲。 沈暮朝解释道:“那几道算学题目,张山长是从孙府老爷子那里弄来的,问题就出在孙府人身上。” 纪云窈想了想,“除了主考官,别人也没办法泄露题目,可见乡试舞弊,和这次的主考官脱不了干系,今科青州乡试的主考官是谁?” 沈暮朝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孟学士。” 三皇子裴朔的外祖家就是京城孟氏,孟学士是三皇子的表哥。 纪云窈瞪大了眸子,“孟学士?” 她摇着头,“难怪那青州知府要和孙家人狼狈为奸!” 即便是孟学士泄露的题目,可孟家是皇亲国戚,孟家的背后是皇后与三皇子,没有人奈何得了孟家人! “是啊!”事情太棘手,沈暮朝位卑言轻,叹了口气。 纪云窈担心地道:“可这样一来,张山长还有苏秀才的几位同窗也难逃一死!” 望着纪云窈蹙着的眉心,安静一会儿,沈暮朝道:“小羊,我有一个想法。” 纪云窈忙道:“你说!” “松阳书院名气颇盛,当年我从西北去到青州,无权无势,又无功名在身,按理说是没有资格进去松阳书院的,但张山长没有把我拒之门外,他考核我一番后,破格录取了我,我才得以进去书院读书。” “没有张山长的破格录取和栽培,就没有现在的我,如今张山长危在旦夕,我不能坐视不管。” 纪云窈道:“这是自然,可是,你打算怎么做?” “孟家人位高势重,即便让苏秀才告到刑部去,案件许是也不会被受理。”沈暮朝眉头紧锁又松开,下定了决心,“一拖再拖,但张山长还有苏秀才的几位同窗是等不了的,明日早朝,我会亲自向圣上禀明此事。” 纪云窈怔了下,不过她也没有不意外,依照沈暮朝的秉性,他确实不会坐视不管。 纪云窈问道:“苏秀才手里可有证据?” “有。”沈暮朝道:“孙老爷子拿着题目向张山长求教,题目刁钻,张山长也解不出来,便找来几位学子帮忙解答,那几位学子,就是苏凌峰一行人。” “题目抄在宣纸上,原稿就在张山长的手里,张山长早有预料,那夜去孙府之前,就把原稿交给了苏凌峰一行人保管。苏凌峰一路小心翼翼,带来了京城,依照宣纸上的字迹和落笔的时间,就能查出乡试舞弊的真相。” 纪云窈眉间的担忧仍然没有散去,“有证据就好,只是,孟家是三皇子的外祖家,你这样做,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都是彻彻底底和皇后以及三皇子结仇了!”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早死小娇妻的七十六天 莹莹烛光落到沈暮朝的面上, 穿着官袍还未来得及脱下的年轻男子,眉眼间漾着如玉的光,“小羊,食君之禄, 忠君之事, 于公,我身为臣子, 不能置若罔闻, 于私, 恩师被卷入科举舞弊案中, 我更该尽绵薄之力营救恩师。纵然皇后与三皇子会忌恨我,但三皇子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不过是在他那里又添一笔账而已,我倒是不担心,我唯一担心的,是你和永安侯府。” 把裴照川送到皇上面前, 是沈暮朝的手笔,加之小善又和裴照川定亲了, 即便明面上沈暮朝没有和三皇子撕破脸皮, 三皇子也是相当忌恨他的。 纪云窈问道:“你担心我和永安侯府受牵连?” 沈暮朝轻轻“嗯”了一声。 蹙着的眉头松开,不复方才的担忧,纪云窈反而笑了起来, “还记得当初你向我提亲时, 我问过你同样的问题吗?” “那时候,四皇子还未回宫, 三皇子暗中派人跟踪我和小善, 当时, 永安侯府的处境很是凶险,但你并不害怕和我成亲会受到牵连。沈暮朝,你如此,我亦如此。” “我曾痛斥周二郎是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那你该知道,我是讨厌这种人的,若苏秀才求到你这里,你还坐视不管,那你便不是你,同样,我也不会因为你选择明哲保身而感到高兴和庆幸。” “更何况,科举舞弊,不仅仅关乎苏秀才及张山长几人,影响的是整个松阳书院和青州的读书人,我和娘亲去过松阳书院,我觉得你们书院的学子挺好的,虽然没有找到小善,但当时他们提供了很多线索,还有一些学子特别热心的给我们引路。” 沈暮朝眸光微动,“小羊……” 纪云窈打断他的话,“你先听我说!” “沈暮朝,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瞻前顾后,也不要担心拖累我!再者,你入朝为了官,而我出身侯府,小善更是皇后的未来儿媳,即便皇后与三皇子不愿意认这门亲事,但他们要为难我和永安侯府,少不得也得惦量一番。” 不仅如此,为了保护纪夫人和小善,纪云窈做了预知梦后,就花重金买了几个武艺高超的护卫,一部分用来保护纪夫人和小善,剩下的两个常跟在她身边。 是以,纪云窈还真不担心会遭到皇后及三皇子的报复。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88节 纪云窈最后道:“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也会保护好娘亲和小善,倒是你,才是最招人恨的,若要担心,你也该担心你自己才是。我身边有两个护卫,分一个给你,我知道你习过武,但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嘛!” 沈暮朝唇角扬起一抹笑,应了声好,顿了下,他感叹道:“你有一种特别的能力。” 纪云窈眨眨眼睛,“什么?” 沈暮朝笑着道:“即便是天塌了,只要和你谈上几句,就觉得什么都不是问题。” 他最担心的就是纪云窈,可被纪云窈这么一宽慰,好像什么都不用他担心了。 纪云窈开玩笑道:“你这样说,好像我才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你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媳妇儿。” 沈暮朝被逗笑了,“那本小媳妇可以被夫人你抱一下吗?” 纪云窈忍俊不禁,眸子弯起来抱了沈暮朝一下,催道:“可以了吧!把衣服换了快睡吧,你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大周朝规定所有京官皆须上朝,翌日早朝,沈暮朝上前一步,带着苏凌峰给他的那份手稿,站了出来,把青州乡试舞弊一事奏告皇上。 科举公正,方能选拔贤才,若今日放任一次,明日放任一次,不出十年,整个王朝都会被颠覆。 皇上闻言,大发雷霆,下令彻查此事。 而事情没有查清楚前,沈暮朝身为奏报之人,也暂时不能回府,和苏凌峰分别被关了起来。 人证物证皆在,所幸,有皇上下令彻查,纵然孟学士和孟家人死不承认,三皇子裴朔也百般求情,但不过几日功夫,科举舞弊案就出了结果。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孙老爷子的大孙子有了秀才功名后,参加乡试几次都没有通过。 孙老爷子的长子孙仲恺恰好和今岁青州乡试的主考官孟学士是故交,孙仲恺暗地里提前买通了孟学士,从他那里拿到了几道算学题。 然而,许是老天爷都不愿意让他得逞,从孟学士那里抄写算学题目时,孙仲恺竟然笔误了,抄错了一个数字。 孙仲恺并没意识到这一点,担心大儿子及家里其他人知道后会露出马脚,孙仲恺没把这件事告诉人。 题目抄错了,回到府后,孙仲恺的大儿子怎么也解答不出来,便拿着题目向孙老爷子请教。 孙老爷子也答不出来,孙老爷子和张山长关系尚可,于是就拿着题目向张山长请教。 张山长同样作答不出来,便随便找了几个学子帮忙。 到最后,这几道题目也没有被解答出来,张山长和苏凌峰等人一致认为题目是错的,无法解答。 既然无法解答,他们便都没有放到心上,直到在贡院里看到了那几道算学题,苏凌峰等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科举舞弊,胆大妄为,若是没有苏凌峰的坚持,若是没有沈暮朝的挺身而出、不畏强权,纵然有证据在,也无济于事。 水落石出后,苏凌峰的几个同窗都被放了出来,控制张山长的那些人也被抓走了,张山长得以安心养病。 孙仲恺及孙家人是行贿者,孙仲恺仗一百,判处流放,脸上更是被刺了“舞弊流放”几个大字,孙仲恺的儿子被革除功名,与其他孙家人皆被流放。 至于泄露题目的孟学士是受贿者,身为天子近臣、皇亲国戚,胆敢收受贿赂,皇上怒不可遏,下令抄家孟家,废除孟家承恩侯的爵位,而孟学士更是被凌迟处死。 此次科举舞弊案传的沸沸扬扬,有人痛骂孟家人和孙家人,有人感叹孟学士胆大妄为,当然,更有不少人赞赏沈暮朝如松如竹、君子清正,不畏强权,敢于出头,实乃读书人之楷模。 沈暮朝被关起来不能回府,纪云窈安抚过纪夫人和小善,抽空去了月老庙一趟。 虽然有证据,可此案牵扯的人太多,不是沈暮朝和纪云窈可以得罪的,纪云窈担心沈暮朝的安危,跪在蒲团上,双手合适,“月老爷爷,我有段时间没来打扰您了,不知新修的月老庙您可住的舒坦?我夫君被关了起来,不能回府,月老爷爷,我夫君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求您保佑我夫君平平安安,逢凶化吉!” 或许是她的祈祷十分虔诚,第二天,沈暮朝就被放出来了。 明绿激动地跑进藏云院,“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 纪云窈快步出来,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她鼻尖一酸,“可算回来了!” 沈暮朝歉疚地道:“让你担心了!” 纪云窈抽了抽鼻子,“我夫君虽然不是杀敌报国的武将,但在我心里,夫君你也是大英雄,所以,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纪云窈担心地道:“被关起来那么几天,你吃了不少苦吧?” 沈暮朝拉着她的手,往屋子里走去,“吃苦还好,主要是条件苦寒,无法沐浴更衣,这一点我受不了。” 明绿很有眼色,听到这话,立马出去,让小厮把提前备好的热水提进来。 纪云窈帮他脱着衣裳,“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暮朝勾了勾唇,“受不了的时候就想你,想着想着,就熬过来了。” 纪云窈眸子瞪大了些,“我是灵丹妙药啊,还是能让你沐浴?我竟不知,我有这么大的效用。” 沈暮朝笑了一声,十岁那年他被敌军捉走,不愿让当时还没与沈辰那老东西和离的母亲为他担心,凭借着这份意志力,他熬了过去。 而这一次,他总是想到纪云窈。 科举舞弊案落幕了,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舞弊案的发生,让三皇子裴朔彻底意识到沈暮朝对他造成的威胁有多么严重。 想来,裴照川去西北参军立军功,也是沈暮朝的主意。 有沈暮朝这样的连襟和能臣辅佐,假以时日,裴照川未必不能登临高位。 三皇子神色阴翳,沈暮朝,不能留! 察觉到有人跟踪他,这日觐见皇上的时候,沈暮朝没有要赏赐,而是希望皇上能给他在翰林院安排一间屋子住。 皇上不解,“这是为何?” 沈暮朝拱手,实话实说,“皇上,这几日无论微臣去哪里,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微臣,微臣实在是不敢独自一人回府。” 皇上脸色一变,随即恢复神色,沉声道:“你安心回去就是。” 寒冬时节,回府的路上天色已经黑了,经过一个小巷子时,有几个高大的侍卫突然蹿了出来。 沈暮朝以一挡众,渐渐力不从心,好在纪云窈有先见之明,给了他一个护卫保护他,紧要关头,突然又有一队人马出现。 纪云窈给的那个护卫激动地道:“大人,是金吾卫来了!” 看到金吾卫,沈暮朝并不意外,回府前皇上那句话的深意,他大致猜出来了,不然,他也不敢把自己当饵、大摇大摆地回府。 金吾卫出马,最终,刺杀沈暮朝的几十个侍卫落了马。 三皇子裴朔残害手足、刺杀朝廷重臣,皇上大义灭亲,收走裴朔手中的全部权力,废其为庶民,终生幽禁在皇子府不得外出。 终生幽禁,废为庶民,意味着裴朔彻底和皇位无缘。 裴朔是皇后所出,在被立为太子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被人推入谷底,对于他这样心思深沉毒辣的人来说,孟家倒台,终生幽禁,比直接要了他的命还要让他痛苦。 被人刺杀,沈暮朝虽然伤得不重,但打斗的过程中,他手臂不可避免被划了一道。 望着大夫包扎好的伤口,纪云窈轻轻吹了吹,心疼地道:“疼不疼?” “没事。”沈暮朝安抚道。 留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 纪云窈柔声道:“你要是疼,可以说出来的,我不会笑话你!” 沈暮朝笑了一下,“真没事,去年在百味楼被砍了那么几刀,可比这严重多了。” 纪云窈抿了下唇,去年那个时候,沈暮朝受伤是很严重,但当时她和沈暮朝刚刚定亲,感情不怎么深厚。现在两人两情相悦,她对于沈暮朝的心疼,可是比去年那个时候翻了几番。 纪云窈轻叹口气,伺候沈暮朝穿上外衫,“你是文臣,但我怎么觉得比许多武将还凶险呢。” 沈暮朝戏谑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不是说梦到我日后会成为首辅吗?若被砍几刀,就能位极人臣,也挺划算。” 纪云窈哪里不了解沈暮朝的性情,什么首辅不首辅的,沈暮朝这样说,不过是在安慰她罢了。 “对了,刚才大夫走之前,特意交代过,这段时间,你的伤口不能沾水,也不能…做那种事。” 沈暮朝故意装不懂,“什么事?” 本来很心疼沈暮朝,现在看见他这个样子,纪云窈又气的牙痒痒,“就你最喜欢做的那种事!” “我最喜欢做的哪种事?”沈暮朝眉峰扬了扬,拉长着调子,“哦,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段时间不能和小羊你圆房了!” “没事,为夫可以换个法子伺候你!” 纪云窈:……“沈暮朝,你知道你什么时候不欠揍吗?” 沈暮朝接过话,“什么时候?” “不说话的时候!你自己一个人疼着吧!”纪云窈抬着小下巴,离开了屋子。 望着纪云窈娇娇纵纵离开的背影,沈暮朝眸里浮出笑,摸了下鼻尖,但愿他和纪云窈生的儿子或是女儿,千万不要像他这样话多又欠揍。 虽然只是个梦,但梦里纪夫人和小善就是被三皇子裴朔害死的,如今裴朔自食恶果,纪云窈终于解气了。 夜里休息前,纪云窈对沈暮朝说着闲话,“原来皇上早就知道追杀四皇子的人是裴朔,可当时皇上为什么没有动作呢?” 沈暮朝靠在床头,胳膊受了伤无法看书,和纪云窈说些闲话打发时间倒也不错,“可能是给裴朔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可能…皇上暂时还需要他。” 纪云窈偏过头,“什么意思?” “孟学士收受贿赂,科举舞弊,皇上没有给他体面的赐死,而是凌迟处死,说明皇上早就对孟家人有所不满,也不打算顾及皇后与裴朔的颜面。”沈暮朝解释道:“裴朔的背后是孟家,这些年来,他花的每一两银子都有孟家的支持,而他胆敢行凶杀人,依仗的也是其外祖孟家。” “除掉孟家,其实就是在拔掉裴朔的羽翼,皇上下令抄家毫不犹豫,可见孟家人以及裴朔的所作所为,皇上是清楚的,之所以之前没有动静,应当是皇上还不想立储,用裴朔来制衡大皇子。” “制衡大皇子?”纪云窈愣了愣,“那皇上同意四皇子去西北,其实也是一种制衡?” 沈暮朝颌首,“从前皇上需要大皇子和裴朔互相制衡,四皇子的出现,意味着其中一个人不再被皇上需要。孟家的倒台,让裴朔意识到,不被需要的那个人,其实是他,所以他才狗急跳墙,要杀我灭口,不给四皇子壮大势力的机会。” 纪云窈摇摇头,“好复杂哦!” “说到底,还是皇上生的儿子太多,如果他只有一个妃子,或是只有一个儿子,哪有这么多事情。” 沈暮朝低笑一声,“也是。” 纪云窈接着道:“你看,我们侯府只有我和小善两个人,没有庶子庶女,所以即便爹爹去世的早,侯府也没有生什么事端,舅舅他们府里也是这样的,而你们沈府,就是反面例子。” “你生父如果没有和裴氏生一个儿子,或许也不会抛弃你和母亲。” “有道理。”沈暮朝点点头,“我知道了,小羊,你放心,我绝不纳妾,也绝不会和其他女人生孩子。” 纪云窈:???“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暮朝笑着道:“是吗,可我觉得你就是这个意思。” 纪云窈解释道:“不是,我是说纳妾多了、生孩子多了容易出事,但我不是在借机敲打你!” 这样显得她好善妒啊,关键她真不是这个意思! 沈暮朝凑过来,“不是借机敲打,那你就是想生孩子了?” 纪云窈懵了,“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吗?” 沈暮朝坏笑着,“你提到生孩子,不就是这个意思?” “那咱们就做些生孩子的事!”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89节 纪云窈心里呵了一下,原来沈暮朝是故意的。 纪云窈推了他一下,“你胳膊……” 沈暮朝边说话边放下帐幔,“没事,只是麻烦小羊你今天晚上多劳累些。” 两人闹腾了一阵,帐幔里恢复安静,一贯好眠的沈暮朝,今夜却做了一个梦。 许是彻底扳倒了裴朔,又许是今夜受伤是一个契机,总之,沈暮朝梦到了前世。 梦境中,他和纪云窈是夫妻,纪云窈嫁给他的第一年,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培养感情,纪夫人和小善遇害的消息就传来了。 强撑着身子办完后事,纪云窈病了许久。 当纪云窈终于痊愈的时候,她的性情却有了变化。 起初,沈暮朝以为,纪夫人、小善的去世给纪云窈的打击太大,纪云窈性情才会有所变化,然而,这样的改变一直持续很久。 渐渐,沈暮朝发现,纪云窈不仅性情有了变化,她还格外注意三皇子裴朔的行踪。 沈暮朝这才明白,原来,纪云窈性情大变另有缘由。 成亲的第三年,裴晚清的到来,让纪云窈提出了和离。 只是,沈暮朝知道,纪云窈想和他和离,是因为纪云窈想为纪夫人、小善报仇,而又不想拖累他。 沈暮朝答应了! 他之所以答应,却是因为他不想看着纪云窈终日活在仇恨之中,也不想让纪云窈失去性命,若要报仇,那就由他去报! 可让沈暮朝没想到的是,纪云窈死了! 嫁给他的第三年,他的夫人,死在了他的怀里。 纪云窈是个爱美的女子,原本如春花鲜妍的她,却变得枯萎。 纪云窈的后事,是沈暮朝一个人操办的。 他看上去很平静,平静的给纪云窈穿上她最喜欢的衣裙,平静的给纪云窈梳发簪钗,平静的招揽客人,可往后的几十年,纪云窈留下的所有东西,哪怕只是一张帖子,都被他妥善保存着,不许有一丝的损毁。 害了纪云窈的人,是柳瑟瑟! 柳瑟瑟受裴晚清的教唆,从海上人间买了一只嗜心蛊,放到镯子里,送给了纪云窈。 起初,纪云窈没有收下,柳瑟瑟却疯了似的,硬把那只镯子往纪云窈手腕上套。 费心寻求报仇的机会,纪云窈并不设防,也没有心思和精力提防柳瑟瑟。 就是这一次,嗜心蛊从镯子进入纪云窈的身体,悄无声息吸食掉纪云窈的心头血,纪云窈日益憔悴,最终虚弱而亡。 沈暮朝用比嗜心蛊残忍百倍的方式,杀了柳瑟瑟。 至于裴晚清,沈暮朝在裴晚清的房里找到了一本话本子,据裴晚清交代,那本话本子是她编写的。 纪云窈离世后,裴晚清以为自己能留在沈暮朝身边,可是,沈暮朝的目光永远不会在她身上停留。 翻开那本话本子,沈暮朝眸色透着化不开的冷意,什么首辅娇娘,她也配! 裴晚清变得比最可怖的人/彘还要可怕,没有了鼻子、耳朵、胳膊和双腿,虽然她还活着,却是真真正正的生不如死。 三十岁那年,沈暮朝成为首辅,他借刀杀人,设法要了裴朔的命。 成为首辅的那一年,沈暮朝为纪云窈报了仇,为纪夫人和小善报了仇,可他竟是格外地想念纪云窈,他好像永远活在和纪云窈成亲的那三年里。 金榜题名跨马游街那天,纪云窈送给他的那枝海棠,被沈暮朝找来工匠用特殊的技艺保存了起来;纪云窈送给他的那个泥娃娃,沈暮朝每天都会看上一眼。 * 圆月高悬,纪云窈也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看到一个高大又熟悉的身影。 屋子里空荡荡的,安静的让人害怕,男子立在书桌边,垂首凝视着一个泥娃娃。 这是三十岁的沈暮朝。 只是,这道身影再没有纪云窈印象中的意气风发,三十岁的沈暮朝,看起来比年轻时候冷漠多了,也内敛多了,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 偌大的沈府,除了几个纪云窈嫁过来时带的下人,再也没有其他人。 沈暮朝立在书桌边,静静注视着书桌上的那个泥娃娃,晚风从轩窗里钻进来,却怎么也吹不走他身上的寂寥和孤独。 纪云窈还在世的时候,为了还愿,给月老庙新建了一座庙宇。 庙宇是纪云窈出银子建造的,以示诚心,里面的一梁一柱也都是纪云窈设计的。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不喜去清泉寺上香,独独喜欢去隔壁的月老庙。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沈暮朝跪在蒲团上,“小羊走了很久,月老,祈求我死得早一些,这样,轮回转世时,我们两个的年龄也不至于相差太多!” * 女子细微的啜泣声传入耳里,沈暮朝从梦境中回到现实,他醒过来,愣了下,忙道:“小羊,小羊?” 虽然只是个梦,可失去纪云窈的悲痛和孤寂,深深烙在沈暮朝的心头。 感受着纪云窈身上的温度,沈暮朝那颗被浸泡在寒潭的心,仿佛终于被人拿了出来。 乌睫被怎么也断不了的泪水打湿,纪云窈睁开双眸,啜泣一声,扑入沈暮朝的怀里,“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沈暮朝喜净,不愿意让自己的手上沾染鲜血和脏东西,可前世她去世后,是沈暮朝给她、给永安侯府报了仇。 沈暮朝念了她一辈子,身边没有一个人陪着,该多孤独啊! 原来沈暮朝比她以为的,还要爱她! 纪云窈哭得很伤心,素白的面被一道道泪痕打湿。 纪云窈在哭,沈暮朝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指腹擦掉纪云窈脸上的泪珠,他哄道:“别哭,怎么了?” 纪云窈紧紧抱着沈暮朝,一颗心像是被人揪在手里,生出阵阵的疼痛,“是我误会你了了!沈暮朝,是我误会你了!” “你不是负心郎,你其实不想和我和离,你更没有娶裴晚清为妻,你一个人孤零零过完了后半生!” 原来纪云窈也梦到了这些,沈暮朝用力抱着她,轻声道:“我也梦到了,可能我们做了同一个梦。” 纪云窈微微一怔,“你也梦到了?” “梦到了我们的前世,小羊,那个梦,很不好,你早早就离开我了!”心头的苦涩弥漫到喉咙里,沈暮朝害怕失去纪云窈,害怕此时此刻只是他的错觉,害怕纪云窈真的离开了他。 眼眶一热,纪云窈哭起来,原来前世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沈暮朝都没有忘记她。 “我想,正是因为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去月老庙祈祷,月老爷爷才给了我们重来一世的机会,让我做了预知梦,躲开了一切的灾患!” 沈暮朝“嗯”了一声,拥抱纪云窈的力度更紧了些,还好,这一世纪云窈平平安安地陪在他的身边。 安静沁凉的夜晚,两个人抱在一起,怎么也不愿意分开。 握着纪云窈的手,沈暮朝温声道:“打扰了他老人家那么多年,月老一定嫌我很吵!” 纪云窈破涕为笑,擦掉腮边的泪珠,“那这一世月老爷爷也肯定嫌我很吵。” 感谢月老爷爷,给了他们两个重来一世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抱歉,判断失误,还要两三千字才能完结,下一章完结发红包! 备注: 1“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出自唐代柳宗元的《吊屈原文》。 2“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出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3这一章的科举舞弊案,化用某高考作弊事件。 第77章 早死小娇妻的七十七天 前世纪云窈年纪轻轻轻就没了命, 她怀疑过裴晚清,怀疑过裴朔,却怎么也没想到,害了她的人, 竟然是柳瑟瑟。 为了给她报仇, 沈暮朝把柳瑟瑟关了起来,而关柳瑟瑟的那间房间里, 还栓着两只大黄狗。 柳瑟瑟被关进去的那一刻, 两只饿惨了的大黄狗, 立即凶狠地扑了过来。 像是在玩弄一个棉花做成的娃娃, 大黄狗尖利的牙齿露出来,用力撕咬着。 当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血腥味充斥在整个房间里,躺在地上的柳瑟瑟,已经不能用“人”这个字来形容了。 这还没完,在她没死之前, 沈暮朝是不会让她出去这个屋子的。 她,就是那两只大黄狗的食物。 纪云窈攥紧手心, 回过神, 血腥吗?当然是血腥的。 可这是柳瑟瑟应得的! 她和柳瑟瑟十多年的手帕交,柳瑟瑟想要什么,她都会给柳府送一份, 即便后来柳瑟瑟因为谢清和疏远了她, 纪云窈也从未有过怨言。 对于柳瑟瑟,纪云窈问心无愧, 可柳瑟瑟又是怎么对她的? 纪云窈又想起来, 难怪那日她在海上人间碰到了柳瑟瑟。 柳瑟瑟那天格外的反常, 她去海上人间,想来就是去打听嗜心蛊的下落吧? 不管柳瑟瑟会不会像前世那样来对她下毒手,柳瑟瑟到底是对她起过杀心! 纪云窈露出一抹讥嘲的笑,虽然前世少不了裴晚清的撺掇,但裴晚清不过是把柳瑟瑟心底深处的恶念勾了出来,真正害死她的人 ,就是柳瑟瑟。 回想起出现出现在梦里的那只镯子,纪云窈去了海上人间。 柳府,丫鬟进来禀道:“小姐,沈夫人约您在茶坊见面。” 柳瑟瑟愣了愣,没有想到纪云窈还愿意见她。 柳瑟瑟在茶坊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纪云窈。 纪云窈在门口出现的那一刻,柳瑟瑟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帕子,这段时间,她一直活在煎熬和害怕之中,为自己做了那样恶毒的事情感到煎熬,又害怕纪云窈会知道这件事。 柳瑟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云窈……” 纪云窈在蒲团上坐下来,“你看起来这么憔悴,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柳瑟瑟脸上的笑意一僵,“你…你什么意思?” 首辅的早死小娇妻 第90节 纪云窈轻笑了一下,没回答,反而道:“明绿,把东西拿出来。” 一个长形的木盒被明绿放到桌子上,纪云窈道:“打开看看。” 柳瑟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白了些,纪云窈是发现什么了吗,不然为何要让她打开一个首饰盒子? 柳瑟瑟右手颤抖了下,慢慢伸出手,打开了木盒。 木盒被打开,里面躺着的那只镯子出现在柳瑟瑟的眼前。 “啊!” 柳瑟瑟惨叫一声,慌忙松手,往后躲去。 柳瑟瑟这般反应,纪云窈哪里还不明白,看来,柳瑟瑟也梦到了前世。 纪云窈淡声道:“你怕什么?” 柳瑟瑟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身子颤抖着,“镯…镯子。” 梦里,她送给纪云窈一只装了嗜心蛊的镯子,此时此刻,送镯子的人竟然变成了纪云窈! 纪云窈恍若不知道似的,“镯子怎么了?” 柳瑟瑟忍着害怕,又朝桌子上的首饰盒子看去,待看清木盒里镯子的样式时,她心里的恐慌少了些。 木盒里的镯子,看起来和梦里她送给纪云窈的那只一模一样,但仔细看一看,镯子上的花纹其实是有细微差别的。 柳瑟瑟结巴地道:“云窈,你…你干嘛送我一只镯子?” 纪云窈浅浅笑了下,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柳瑟瑟一惊,“…什么梦?” 纪云窈偏不回答,“你把镯子戴上,我就告诉你!” 纪云窈脸上挂着浅笑,可是,柳瑟瑟却是控制不住地发抖,现在的纪云窈,让她感到无比的害怕,“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吗?” “这句话不应该我问你吗?”纪云窈柳眉微微扬起,声音很冷,“你说,你前几天去海上人间是干什么的?看到这个镯子,你又为何这么害怕?” 长甲掐进手心里,疼意从手心传遍柳瑟瑟的四肢百骸,纪云窈问出的每一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刺在她的心头。 柳瑟瑟又惊又怕,“你果然知道了,那只是一个梦!” “云窈,那只是一个梦,我不可能会害你的!” 柳瑟瑟哭的可怜,然纪云窈只觉得虚伪,她冷声道:“如果,那不只是一个梦呢?” “柳瑟瑟,如果前一世就是你害了我呢?你拿什么给我偿命?” 接二连三的质问,柳瑟瑟像见了鬼似的,她疯狂摇着头,不愿相信,尖叫起来,“不…不可能!” 柳瑟瑟像是疯了,一直念叨着“不可能”几个字,“我不是杀人凶手,不是!” 纪云窈神色越发冷淡,“你是!” 纪云窈可不是大度的人,纵然前一世柳瑟瑟付出了代价,吃到了苦果,但这笔账,纪云窈也要亲自来讨一讨。 “实话告诉你,这只镯子,是我从海上人间一个叫费力的人手里买的,我瞧这镯子挺漂亮的,刚好你不是要嫁人了吗?就当是贺你新婚的贺礼。”纪云窈不紧不慢地吩咐道:“明绿,给她戴上!” “不要,不要!”柳瑟瑟不想死,慌忙躲避。 不过,被明绿和阿大用力按着,那只镯子很快套到了柳瑟瑟的手腕上。 镯子精致华美,落在柳瑟瑟的眼里,却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缠绕在她的腕间,在向她索命。 镯子上还绑着一道又一道的金色丝线,柳瑟瑟恨不得赶快把镯子取下来,她不顾大家闺秀的礼仪,低头狠狠拽着这些丝线,甚至用力撕咬着。 然而,无论她怎么啃咬,细软的丝线没有一丝裂痕。 镯子是纪云窈从海上人间弄来的,纪云窈肯定在镯子里放了嗜心蛊。 柳瑟瑟跪在地上,哀求地哭起来,“云窈,你饶了我,你让我把它取下来,好不好?” 袖袍扫过跪在地上的柳瑟瑟,纪云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些金软丝,可是我花了好大力气找来的,用剪子剪是找不断的,用火烧,也是烧不断的,至于镯子里有没有虫子,这可说不准。如果有嗜心蛊的话,那只蛊虫很可能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钻到你的肌肤里,顺着你的手腕,爬到你的心口!” “说不定哪天你就死了,柳瑟瑟,你还是好好享受最后这段时间吧!” 话音落下,纪云窈离开了房间。 茶室里只剩下柳瑟瑟一个人,柳瑟瑟双手双脚抖个不停,纪云窈是在向她索命! 腕间的镯子里,一定有嗜心蛊,她是不是要死了? * 知道这些事情后,小善又担心,又庆幸,“姐姐,你真的在镯子里放嗜心蛊了?” 纪云窈不紧不慢尝了块点心,“没有,不过是吓吓她罢了!” 前一世,沈暮朝已经替她报仇了,纪云窈不想轻易放过柳瑟瑟,但也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上血。 “我就知道,姐姐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过……” 小善纳闷地道:“既然镯子里没有嗜心蛊,那柳瑟瑟为何会卧床不起?” 纪云窈嘲讽地道:“她是太害怕了,做了亏心事,担心鬼敲门!” 柳瑟瑟用嗜心蛊害了纪云窈,便以为纪云窈会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她,然而,那只镯子里,其实压根什么都没有。 柳瑟瑟之所以大病一场,纯粹就是她疑心病犯了,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纪云窈安抚道:“裴朔倒台了,裴晚清现在也不知道在地府哪个角落里待着,她写多少话本子给自己圆梦,也都没有用,至于柳瑟瑟,病得都起不来床了,我不会再像前世那样让她得逞,你别担心!” 前世,纪夫人、小善惨遭毒害,管家的背叛,筹谋着要报仇雪恨,一桩桩一件件压在纪云窈的心头,她无暇顾及柳瑟瑟,才被柳瑟瑟算计了! 小善抿着唇,点了点头,“要是前世我没那么早就死了该多好,我一定也要像姐夫一样找柳瑟瑟报仇。” 前一世,纪云窈是不幸的,但这一世,纪云窈觉得自己很幸运。 纪云窈笑起来,柔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开春后就是你和四皇子的婚期,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好好当你的新娘子就行。” 岁末,裴照川从西北回京,三月初,裴照川迎娶小善。 小善成了四皇子妃,不仅纪夫人给小善准备了很多嫁妆,长姐如母,纪云窈也给自己唯一的妹妹添了许多妆,宅子、庄子、铺子、金银玉石等,样样不缺。 裴照川还要去西北,这次,他带着小善一起去了边关。 没有小善来府里找她说话,纪云窈不免有些不适应,同样,担心纪夫人心里不舒坦,纪云窈回侯府的次数更频繁了。 纪夫人数落道:“你总是回娘家,暮朝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高兴的。” 纪云窈不在意地道:“他不会!” 见女儿这般笃定,纪夫人放了心,自己的宝贝女儿说话这般有底气,说明沈暮朝很疼她。 当初,纪夫人说沈暮朝是个贵婿,无论沈暮朝日后造化如何,在纪夫人心里,沈暮朝确实是个贵婿。 从永安侯府回来,纪云窈闲着没事,随意扫了一圈,觉得寝屋里的屏风有些看腻了,“明绿,你让阿大他们重新从库房里抬扇屏风过来。” 屏风换了,纪云窈又指挥着换了一套配套的桌子。 这么一来,屋子里乱糟糟的,丫鬟们有条不紊整理着房间。 纪云窈去到外间喝茶,这时,明绿捧着一个小木盒过来,“夫人,我收拾箱笼的时候,在最底下找到了这个盒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看到这个小盒子,纪云窈想起来了,她轻咳一声,“放着吧。” 装的是什么?当然是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啊。 纪云窈用钥匙把木盒打开,取出里面的小簿子。 成亲那天,纪云窈梦到沈暮朝会变成负心郎,她又生气又无处诉说,便把梦到的内容全写到了这本小簿子上,不仅如此,她还些了很多骂沈暮朝的话。 小簿子下面是一张契约书,这张小簿子是沈暮朝给她立的保证,上面还有沈暮朝的签名。 纪云窈看了一眼,把契约书放到盒子里,拿出了那本小簿子。 闲着没事,她翻开小簿子,前几页全是和预知梦有关的内容,时不时掺杂几句纪云窈骂沈暮朝的内容,甚至,小簿子上还出现了“和离”的字样。 “又是没有和离的一天,好难过!” 望着这行字,纪云窈不由得露出笑,刚开始那段时间,她并不信任沈暮朝,担心沈暮朝会变成话本子里的负心郎,她是考虑过和沈暮朝和离的。 想了想,纪云窈拿起紫毫,把“好难过”三个字划掉,又特意画了个笑脸,在下面写了几个字。 这时,又一个丫鬟匆匆进来,“夫人,吉州王家夫人来信了!” 纪云窈一喜,随手把小簿子合上,“王夫人的信?快拿来我看看!” 王老爷和王夫人的女儿被牙婆卖到了京郊的芦苇村,当时,刘家老太太不愿意让刘小花离开,刘小花也早已把刘家人当成了亲人,也不愿认祖归宗。 自己肚里生出来的女儿,却不愿意认他们,那个时候,王老爷和王夫人急得不行,纪云窈出了个主意,说先顺着刘小花的意,把刘小花接回王家住段时间,刘小花缺什么,提前备好,不缺的,也要备好,衣裙首饰随刘小花挑,即便刘小花闹着要回养父母身边,那也不要阻拦,答应了就是。 好吃好喝的伺候刘小花一段时间,等刘小花回到刘家,一下子从金窝回到了狗窝里,感受到其中的差距,她自然会待不下去,选择回到王家。 事实证明,纪云窈的猜测是对的,按照纪云窈出的主意,在王家待了几个月,王夫人又把刘小花送回了刘家,没几天时间,刘小花就主动提出要回王家。 是以,王老爷和王夫人很是感激纪云窈,逢年过节都回备好贺礼送到京城,纪云窈成亲的时候,王家人更是送来了重礼。 刘小花和小善年纪一般大,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定下亲事后,王夫人立即给纪云窈写了信。 王夫人还在信里说,若不是离得太远,等女儿成亲后,一定要让女儿和女婿来给纪云窈磕个头。 成亲是喜事,纪云窈也替王老爷和王夫人高兴,她去到库房里,打算亲自挑几件新婚贺礼。 掀开门口的珠帘,穿着一身官袍的沈暮朝进来,明绿听到动静,拿着巾帕过来,“老爷,您回来了!” 沈暮朝看了看,“夫人呢?” 明绿:“夫人在库房里挑东西,应该就快回来了,老爷,里间换了屏风和其他摆设,还没收拾好,您先在外间待一会儿。” 沈暮朝“嗯”了一声,踱步去到外间,呷了口茶,他打算去库房找纪云窈,然而,余光看到桌子上的一处时,沈暮朝动作一顿,拿起了梨木桌子上摆着的那本小簿子。 翻开一看,熟悉的字迹映入沈暮朝的眼帘,上面的字迹小巧娟秀,一看就是出自纪云窈之手。 沈暮朝倒不是故意要偷看,而是他以为纪云窈落了重要的东西才翻开的。 沈暮朝扫了几眼,正准备合上,然而,看清楚小簿子上的内容时,他眉峰扬了扬,合书的手一顿,又翻了一页。 “可能是被沈暮朝气死的”、“这个狗男人、负心郎” 、“和离?”、“又是没有和离的一天,好难过”…… 沈暮朝:…… 这些话,可都是纪云窈写的,还特意用朱笔在小簿子圈了圈。 纪云窈竟然想和他和离,还称呼他为“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