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掉马了吗》 第1章 世子竟是女娇娥 夜静更阑,摄政王府立雪堂中却尚有一盏烛火,只是院外立了手持长刀的暗卫,寒光凛冽。 屋内不时有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传来,但所有人都是屏息凝神,似乎什么也听不到,只因为现在在里面和他们王爷私会的这位,是那样的身份。 “云世子这般自荐枕席,要是传扬出去,你这名声怕是要彻底臭了。” 男人指节分明的大手捏着身下人莹润的下巴,迫使她抬眼看自己。 这一看不要紧,却是让人心惊,谁能想到人前清隽无双的云侯府世子云瑾竟然是个女子! 此时承欢身下,容色灼灼,唇若桃李,眼尾虽有春色,眸中却是全然的冰冷。 “云瑾之躯不足为道,只求殿下高抬贵手,放过我云氏一族。” 身体的疼痛让云瑾说出的话像是被浸在水中一样,但她依旧咬着牙承受着,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滚烫的热度烫得她受不住,但身上的这个人没有半点松动的意思,甚至于在和她说话的时候还加重了力道,让云瑾揪住床幔的手终于勒出了血痕。 “哦,云世子现在是在求本王吗?半年前你在金銮殿上言之凿凿地要置本王于死地,痛斥本王乱臣贼子,那日的气势到哪里去了,嗯?”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身体力行地表达着自己的记仇,云瑾的眼泪顿时就出来了。 但是今日这一遭她早有准备,从他们云家决心要站在这个人对立面的时候,就该想到他要是卷土重来该要承受怎样的报复。 只是她绝没有想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报复竟然是如此! 两个时辰前她在前厅等着,求他高抬贵手把父亲从诏狱中放出来,突然就被引入这后院,被他扔在榻上剥去了官服....... 他一直就是这样的暴戾啊,年纪轻轻手握重权,铁血手段坐稳摄政王之位,号令百官莫敢不从,她们云家落在这样的人手里,会得善终? “早知如此,你又何必为了那个废物皇帝要与本王作对?你现在这样,他护得住你半分吗?“ 摄政王傅佑霆在朝中积威多年,文武百官敢怒不敢言,皇帝更是君威全无,半年前他私募兵马的事暴露,被云家弹劾,投入狱中,又暗中指使人下毒手斩草除根。 可谁成想他还是死里逃生,并且最终为自己翻案,回到摄政王府的那天,给云家送去的就是一柄带血的剑。 云家自知在劫难逃,这半个月来都是惶惶不可终日,这次终于还是让他逮住机会,寻了个由头把云侯府给封了,云侯也投了诏狱。 此时秋风起,摇曳的灯火透过幔帐将男人冷峻的五官映照得浓郁又阴沉。 宽阔肩臂上有汗水沿着起伏的肌肉缓缓滑下,他铁掌下滑,捏住了云瑾纤细的脖颈。 “云瑾,本王何曾对不起你过,护你多年,你却教人置本王于死地!今日种种,皆是你自找的!” 愤怒中竟然有几分苦涩,但此时的云瑾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呜咽声从红肿的唇中流泻而出,只能承受他一次又一次的质问。 又一轮的狂浪云雨铺天盖地而来,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再次醒来的云瑾双眼放空地盯着床帐,屋中一晚上的淫,靡气息还未散尽,屏风后面男人正弯腰捡着自己的衣物。 见她醒来,唇角戏谑,“要是起不来了,可在王府歇一天,反正现在你云家也回不去。” 云家被封,云瑾这些还没受牵连的倒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云瑾闭了闭眼睛,显然不想和他解释这些,她现在只想父亲平安,不过以云家之前对他的赶尽杀绝,只怕这件事不会善罢甘休。 “只希望殿下说话算话。” 一开口的声音让两人都是愣了一下,云瑾之前都是女扮男装,刻意服用过药物,让声音沙哑听起来更像男子。 但是此时却完全是女子的娇软,哭后的鼻音更是明显。 诧异过后,傅佑霆还是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冷肃,甚至于脸上还带上了报复的快感。 “本王何曾答应过你什么,昨夜也只不过是你正好撞上来而已。” 云瑾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和他争辩什么了,她只知道这个男人答应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 昨夜她入这间屋子的时候就看到满地狼藉,等走进内间看到脸色不正常的傅佑霆,就察觉到他肯定是中了某些不干净的药。 等把她拉到身下的时候也并非全然没有理智,云瑾还记得他那时红着眼盯着自己,“你今日为本王解毒,本王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无论什么。” 这不就是云瑾此行的目的,她最终说的就是要他放过云家。 他现在抵赖,也不过是想气自己而已,他们相识多年,云瑾还是知道他这点脾气的。 果然,下一刻男人扔给她一块令牌,“这个可以自由出入诏狱。” 刚刚还双眼无神的云瑾慌忙起身去接,父亲他们被关进诏狱几天了,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己能进去看看他们也是好的。 只是她这一起身,锦被滑落,白皙手腕上那斑驳的痕迹落在某人眼中,让他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自己好像并未使多大力,竟然成了这样,身子也忒娇嫩了些。 扔下令牌,男人果真就披衣出去了,冷漠绝情才是摄政王傅佑霆该有的样子。 等屋中再无声响,云瑾才撑着身子爬起来,她被云家当成男儿养了十八年,品性自然没有寻常女子的矫情。 只是看到榻上的点点梅红后,心下还是有些酸楚,她这辈子虽然没想过还嫁人,但身子就这样给了人,还是有些难过。 迅速收拾好心情,云瑾费力地吸气提气裹胸,等她再从立雪堂出来的时候,面容沉静,官服之下清瘦荏苒,除去走路的姿势不太对之外,依旧是那个名冠都城的云家世子。 浴桶中,听得侍从汇报云瑾离开之后,傅佑霆才缓缓睁开眼睛。 氤氲的雾气中有水珠从胸前块垒上滑落,男人搭在浴桶上的臂膀拿过一旁的棉巾,一边说:“昨夜的事,查清楚了吗?” 亲随张齐立刻道:“王爷喝的那杯酒果然是有问题的,只是药物出自南疆,极难察觉——” “本王问的不是这个。” 屏风后的张齐垂着头,赶忙说道:“那宫人引殿下去的偏殿中有平王妃,也是一样的身中媚药,若是殿下中计,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摄政王和平王妃秽乱宫闱,这顶帽子扣下来的确是够给他治罪。 昨夜他入宫赴宴,皇帝亲自给他敬酒,推脱不过自然是喝了,只是不过半口就让他察觉到不对劲,硬用内力压下不断翻涌的气血。 看他脸色不对劲,皇帝竟然还好心让宫人引他去偏殿休息,路上他借故回了王府,只是一回来药效就彻底催发了,忍了半夜,府医也是束手无策。 恰在此时,张齐来通报云世子求见。 第2章 摄政王的报复 那个害自己的云瑾竟然在这个时候撞上来,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就让人把她带了过来。 随后发生的事虽然有超乎预料,但他终究没什么好愧疚的。 云家害他,早就该死,云瑾此人更是可气可恨,他在被人追杀的时候早就想好千百种方法报复云家,昨夜的事就当是个开始。 “殿下,您,真要就这么放过云家?” 张齐试探着询问,昨夜是他亲自将云瑾领进殿下屋中的,随后发生的事他也猜到了,惊骇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那云家世子的身份到底是男是女?就算再恨云家,他也不信自家殿下会对一个男人有什么癖好。 可殿下刚刚明明吩咐他放了云侯,这很难让人不怀疑是因为昨夜他和云世子春宵一度的原因。 已经穿好朝服的傅佑霆整理着腰封,玄色的官服也是暗绣云纹,肩头胸口金银绣线作麒麟纹,不张扬,却威仪万千。 此时他接过张齐递来的朝笏,冷硬的唇角却是一勾,“比起死,等死才更让人惧怕,这样的惊惧日子,云家怎能不好好感受一番。” 说罢已经阔步要出门,只是离开前漫不经心说了一句,“陛下昨日给本王送了礼,今日也回赠他一份。” 从王府出来的云瑾本还想去诏狱,但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能硬撑着走出摄政王府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此时浑身的疼痛就好像是潮水般涌来,等坐上云家的马车,人直接就晕倒在了侍女飞鸾的怀中。 看着自家世子气若游丝的模样,飞鸾早已吓得半死,昨夜她陪同世子来王府求摄政王,云瑾让她在外面稍等片刻。 可是这一等竟是一夜过去,她心中早有不好的预感,现在抖着手去掀世子的衣领,入目便是触目惊心的青紫。 她能选派在世子身边,如何会不知这是什么痕迹,但是世子不是去求摄政王放了侯爷嘛,怎么会这样! 当年云侯府列在削爵名单上,若膝下还无嫡子袭爵,云侯府便只能拱手让出百年根基。 云侯无奈之下只得冒险让尚在襁褓中的云瑾顶替了世子之位,她女子的身份一直被云家保护得很好,可现在竟然被那个煞神给识破了,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飞鸾顿时悲从中来,眼泪珠子都滴在了云瑾脸上,让昏昏沉沉的她清醒了几分。 看到是自己的贴身丫头飞鸾,云瑾镇定了些许,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低声说:“哭什么,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了,只是现在有件要紧事要你去做。” 云瑾侧身到飞鸾耳边吩咐了几句,最后还不忘嘱咐,“就说是我染了风寒要服用的药,切不可让任何人察觉。” 飞鸾却是越听越难过,世子让她去药铺偷偷抓一副避子药,世子的身体一直那么差,那种阴寒药物岂是好吃的。 但是一想到世子是失身给那个煞神,若是留下孽种,对世子来说才是天大的麻烦,当即红着眼点点头,就下马车去抓药了。 看着飞鸾远去的背影,云瑾的手都是抖的,这种事有一次,还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那个人会轻易放过云家,放过自己吗? 应该不会吧,因为他是那样一个隐忍蛰伏的人,好像永远都在暗处观察着一切,直到他能一击即中,将人玩弄于股掌。 自己可是见识过他的狠辣的,云氏侯府,百年清贵,她自小就被选为几位皇子的伴读,那时候所有人都围在太子傅长策身边,唯有那缩在角落中的宫婢之子傅佑霆无人问津。 可几年后他在一场狩猎上一鸣惊人,无论是在政务还是骑射上都展现出远超所有皇子的不凡,就连一直瞧不上他的帝王也刮目相看,开始重视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儿子。 自那以后,他便夺去了所有皇子的光华,等这些人再反应过来想遏制的时候,发现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根基稳固,先帝驾崩之后,果然权倾朝野,摄政揽权。 想起半年前她们云家受皇帝所托,揭发此人,她当时还站在朝堂上亲诉他的种种罪行,义正言辞要清君侧诛奸逆,这算是得罪狠了。 傅佑霆这些年只手遮天,对忤逆他的人都是雷霆手段,现在自己得罪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会有什么下场自不必说。 一想到这里,云瑾脑海中就不由得浮现起昨夜他按住自己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云世子当时不是威风得很,当日你骂了本王多少句,以后这样的事就有多少次!” 甩甩头试图将脑海中的不堪甩掉,云瑾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收紧,她绝不会让自己就这样成了那人的禁脔。 昭德殿,年轻的帝王脸色苍白地坐在龙椅上,他面前的托盘里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他的面前,站着同样年轻英俊的摄政王傅佑霆,只是他虽一身臣子服色,浑身的凌厉气势却将他这个帝王完全压制。 此时那双深沉如水的眸子略一抬,望着上首的皇帝,“昨夜陛下赠与臣一份大礼,不知臣今日这份回礼,陛下可还满意?” 回礼? 帝王死死攥着案几下的龙袍衣摆,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刚刚朝会上傅佑霆说禁卫军统帅监查不严,让宫中混入腌臜之物,当众削了他的职,那统帅只不过争辩几句,就被他挥刀割了耳朵,血染金柱。 随后禁军统帅之位竟然就被他随手指派给了自己的亲信,那可是天子亲卫! 禁军是他唯一的保命符,现在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就被傅佑霆掌握了。 这是在警告自己吗,随时能让人取了自己的项上人头?傅长策只觉得后背也散发出阵阵幽寒,仿佛毒蛇绕颈。 傅佑霆轻捻手中扳指,似笑非笑地问:“陛下,您这是什么表情,不会是被吓到了吧?还是在责怪臣处事太过?” 几息之间帝王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抬手将托盘推到一边,笑了笑,“张统领不听皇兄的话,自然该罚,皇兄多虑了。” 傅佑霆随即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不过,陛下身边似乎总是围绕着一些不听话的人,云侯府便是如此。” 他声音渐渐低沉,等成功看到帝王本就苍白的脸色彻底没了血色之后,轻笑道:“只不过昨夜云世子亲自入王府请罪,本王便赦免了云家的忤逆之罪,陛下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嘭! 帝王手边的茶杯被他失手打碎,滚烫的茶水便泼了一身,但他竟然恍若未觉一样,眼中只有无措和再也难以掩饰的情绪。 看他如此失态,傅佑霆依旧风轻云淡,只是抬手递了一块手帕过去,目光戏谑,“当年在上书房的时候陛下就和云世子交好,互为知己,让人好不羡慕,想不到如今她竟被陛下所累.......” 龙椅上,帝王呆呆地坐着,傅佑霆是何时离开的他已经不知道了,脑海中只有他刚刚的那些话。 昨夜给傅佑霆下的是什么药他心知肚明,事情未成他本也不意外,他知道自己这皇兄一向谨慎的。 但是昨夜云瑾竟然去了摄政王府!云瑾的身份他不相信这个人会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也和自己一样默默注视着那个女孩,那昨夜会发生什么他几乎不用猜都能想到。 缓缓瘫倒在龙椅上,傅长策悲凉地喃喃自语,“阿瑾!阿瑾......” 第3章 帝王到访 云侯府,飞鸾亲自煎了药送到云瑾面前。 看着盈盈的汤药,云瑾没有半分犹豫,端起来一饮而尽。 她也并未觉得这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她本就被当成男儿养大,做不到如其他女子那般失了身子就去寻死觅活,只要做好绝对的善后,她就还是那个云家世子。 等她喝完,飞鸾拿出袖中的一小瓶药膏,忍着眼泪说:“这是祛瘀化痕的,世子身上痕迹太重,未免让人看出端倪,涂上也舒服些。” 云瑾点点头,到内间解下霜白的滚边外袍,再就是雪白里衣,随后就露出了厚厚的生绢裹胸,这般打扮伴随了她十八年,就算是夜里在自己的屋子,她也不敢完全的放松。 腰肋之处早已经是长年累月留下的勒痕,只不过现在,这具雪白的身子上有更多触目惊心的青紫红痕。 飞鸾越看越心惊,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那个人是如何发现世子的身份的?咱们一直这样小心。” 趴在枕头上的云瑾也茫然地摇摇头,她素来谨慎的,年少时虽然入宫为皇子伴读,但从未在人前暴露过,后来又入了翰林院做个闲散的编撰,和傅佑霆的接触越发地少了。 不过想起那个人,手眼通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盯上了自己。 想起昨夜他看见自己裹胸的时候毫不意外的样子,云瑾很确定他早已清楚自己的身份,而不是为了羞辱云家的心血来潮。 而且他并非一味掠夺,初次她疼的时候男人就察觉到了,到底克制着等了她适应,药性虽浓,他也没有失控,只是后来是自己把他惹怒,才有了负气一般的惩罚。 这怎么也不像残暴的摄政王该有的怜香惜玉。 自己是哪里惹到他的? 云瑾闭上眼睛想了想,模糊记得当时他含住自己的耳垂,有问自己为何站在傅长策那边。 而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 “陛下是天家正统,云瑾效忠理所当然。” “呵,他是正统,本王就是乱臣贼子是吗?” 男人当时是这么回答的,然后,云瑾就被他翻了个身,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所以他到底为何要问自己这些,云瑾心中又惊又怕,她只想安稳度日,可现在云家偏偏卷入了皇权争斗中。 而且傅佑霆给她的感觉就如同被某种阴狠的猛兽盯上了,不会善罢甘休。 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屋外传来侯府侍从的声音:“世子,有人求见。” 此时飞鸾正在给云瑾红肿的膝盖涂抹膏药,抬起头来疑惑道:“这时候谁会来云家?” 云家遭难,人人避之不及,生怕惹了摄政王不喜,谁会上赶着深夜拜访。 云瑾摇摇头,但到底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又是仔细地裹胸,穿上里衣,外袍,临出门前摸了摸脖颈那处红痕,让飞鸾拿了一件毛领的披风来。 云瑾到的时候,人已经等在前厅,只是远远看到那瘦高的背影,云瑾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疾步上前,云瑾躬身执礼,“微臣参见陛下。” 听到声音的傅长策转过身来,就看到面前人清俊如月,眉眼温润,一举一动皆是世家子弟的礼仪端方。 过去她是皇子伴读,小小年纪就是一板一眼的,后来册为了云家世子,礼仪气度就更加让人挑不出错来。 只是在经历过那种事后,还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帝王胸中就是一痛。 不由得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阿瑾,朕会为你报仇的!” 帝王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云瑾一跳,她过去的确和身为太子的傅长策颇为亲近,但也不过是君臣之义。 像他现在拉着自己的手喊出自己小名这种事,云瑾从未经历过。 当即就退后两步,却因为身形不稳撞到了案几,碰到腰部淤青处,疼得她嘶了一声。 皇帝显然察觉到了,还想上去扶她,云瑾却早已经避到一边,容色清冷,“微臣没有什么仇怨需要陛下出手的。 陛下深夜驾临寒舍本就不妥,要是没什么事,就请陛下回宫吧。” 云家外面都是看守的精兵,要是被那个人知道了,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枝节。 看着她避之不及的样子,傅长策心中一片悲凉,歉疚地承诺,“阿瑾,朕知道你因为侯府的事情怨恨朕,但是朕绝不会让忠臣寒心的。” 云家这次被摄政王报复,说白了也是因为拥护他而起的风波。 “你今日所受的一切,朕也会为你报仇,只希望你不要这样对我。” 看着帝王的情真意切,云瑾微微皱了皱眉。 半年前他们云家会甘做帝王刀刃,是因为她那父亲自诩忠贤,被挑拔几句之后就被推举成了清君侧的领头人。 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保全云家她才不得不对傅佑霆致命一击,只希望能一击即中。 可在这里面帝王又何尝不是算计了他们云家,把她父亲当成了对付傅佑霆的挡箭牌,现在云家遭受摄政王的报复,他来假惺惺又有何用? 云瑾是低调多年,但不是任人愚弄的蠢货,帝王的算计她无心再去追究,但以后还想把云家继续当枪使,休想! “云家冲动糊涂,冒犯摄政王,负荆请罪皆是臣心甘情愿,只希望陛下以后让云氏归于平静。” “你心甘情愿?他那么对你,你也是心甘情愿吗!” 傅长策似乎在说另外一件事,有些失态地一把将云瑾遮掩的披风扯下,雪白的脖颈处赫然密布着男子的吻痕,分明是男女欢爱后留下的。 两人都是一愣,还是云瑾反应快,迅速拢好了自己的衣领,退后几步冷着脸再不吭声,但是意思再明显不过。 傅长策木然地收回了手,只觉得悔恨不已,是自己亲手将心爱的女人送到了那个人的床上! 傅佑霆说的没错,自己就是废物,连她都保护不了,又何谈做好一个帝王。 “那,你先好好休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最后傅长策是失魂落魄地离开的,云瑾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她再次察觉到了帝王对她不同寻常的感情,难道连他也早已经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 思及此,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云瑾也在心中咒骂了一句,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接二连三被人识破,父亲当初是哪里来的勇气让她女扮男装的! 第4章 诏狱被罚 帝王的车驾从云家离开不久,消息就传到了傅佑霆的耳中,他手里拿着云侯府的赦令正准备用印。 闻言却是扔到一边,冷笑道:“这就迫不及待密谋怎么对付我了,亏我还怕她多想放她父亲出来,狼心狗肺的小东西。” 张齐在一旁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他是很清楚自家殿下对云世子到底不同的,要不然以云家的作死,现在哪里还能安然无恙? 没看到那些忤逆他的都见了阎王,若不是此般雷霆手段,如何能在弱冠之年就成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云瑾还不知道为何云家的赦令迟迟不下来,第二日焦急的找了机会拿着令牌去诏狱。 昏暗的牢房里臭气熏天,云瑾看到父亲的时候他正蜷缩在草堆里,身上的朝服皱皱巴巴,哪里还有云侯的威风。 听到脚步声,云渊也是扭头来看,等看清楚是云瑾后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瑾儿,云家怎么样了,那狗贼有没有为难你们?” 他口中的狗贼是谁不言而喻,云瑾哪敢在这里和他说傅佑霆的坏话,转身塞了一袋银子给狱卒。 狱卒也没说什么,带上牢门出去了。 “父亲莫慌,云家无事,摄政王已经答应要放父亲出来,只是现在赦令未到,恐怕还需要我们云家表忠心。” 她能想到的就是这样了,这次云家其实也没犯什么错,只是她老爹酒后胡言被傅佑霆的鹰犬听了去,小题大做扣了帽子下来。 云渊听着她的话却是瞪大了圆润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摆摆手,“我们之前那么陷害他,现在他小人得势了,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们,我这次肯定是死定了。” 云渊袭爵之前只是个侯府纨绔,这些年在云侯上的位置只落得个老好人的印象,朝堂上哪有什么心机。 此时扭着胖胖的身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瑾儿啊,老爹我这回只怕是在劫难逃了,命丧奸佞之手,也不枉我云家百年忠烈,忠心可昭日月——” “好了!别装模作样了! 云瑾一吼,云渊立马老实了,人前他们是父子,人后他却是个女儿奴,因着委屈云瑾女扮男装这件事愧疚了一辈子,平时侯府的大小事情都是云瑾做主。 这些年她这个父亲就知道吃喝玩乐,斗鸡还可以,宫斗,笑死人,云瑾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心血来潮要搅合皇族争斗。 “你过去都是安分守己,半年前为何突然要站出来针对摄政王,是受什么人挑唆吗?” 云瑾想知道谁在害他们云家,若是能指出这幕后之人,傅佑霆才可能真的放过他们。 “我,我不知道啊,他们只说云家曾经位列三公,怎么能坐视奸逆当道。” 云渊比划着说出他当时为什么会被蛊惑,一脸的义愤填膺,“后来又说有陛下的授意,说只要肃清了乱臣贼子,我们云家就是一等一的功臣,保住爵位就有望了。” 他说到这里委屈巴巴地扯了扯云瑾的衣袖,“我这不是想着你没希望娶妻生子嘛,为了云家的未来,就铤而走险了.......” 云瑾扶额,果然又是这件事。 云家一脉单传,有个嫡子还好,结果到她父亲这代竟然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后来母亲因病去了之后又再无续娶。 若按晟朝律,无人袭爵之后她们云家会降为普通臣民,许多超出规制的东西都要拱手让出,包括云家百年基业。 那便算是彻底衰落了,所以自她成年,总绕不开这个话题。 “让我荒唐了这十几年还不够,莫非父亲还想再来一出欺君之罪?” 气归气,云瑾终究不能不管老爹,见在他身上问不出什么,最终只能叹了口气,“如今,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刚从诏狱出来,云瑾就遇上一个不速之客。 “站住!诏狱重地,岂是你这种闲杂人等随意出入的?” 云瑾看着眼前一身劲装的魁梧男子,可不就是摄政王麾下得力干将,宣威军统领王铭。 但此人和云瑾却是有些私人恩怨的,当初她们云家将傅佑霆构陷入狱,这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就曾经拿刀指着云瑾,还骂她狼心狗肺。 摄政王府部将都被控制,这王铭就是云瑾亲自收押的,如今风水轮流转,他要是不报仇云瑾都觉得奇怪了。 “下官是手持摄政王令牌出入,并未越矩。” 云瑾还是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手中出示了傅佑霆的令牌。 “哦,是嘛?” 王铭摸了摸下巴浓密的胡茬,心中暗忖,这云瑾怎么会有王爷的令牌,这让他还怎么借题发挥? 想了想,他粗声粗气地伸出大手,“拿过来我看看。” 云瑾不疑有他,把手中令牌递了过去,却被男子一把夺了过去,拿在手中哈哈大笑,“哈,你现在没有了!你就是擅闯诏狱,看本官不狠狠罚你!” 云瑾嘴角抽了抽,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傅佑霆身边都是这种二货的话,他到底是怎么坐到摄政王位置上的? 被骗走了令牌的云瑾最终果然是被王铭狠狠地罚了,要她在冰冷的宫道上跪到天明。 深秋露重,诏狱外面又是阴冷之地,云瑾本就伤到的膝盖磕在粗糙的地砖上,不一会儿就钻心地疼。 微微吸气缓解痛苦,云瑾握了握拳,从她将傅佑霆出卖的时候就预料到会有今天了,以后这样的借题发挥不知道还有多少。 想起那日他被禁军用刀架着脖子,跪在金銮殿上,周围百官云集,他的目光却始终紧紧盯着自己,那一刻的情绪云瑾读不懂,但她没来由地心慌。 虽然后来他在狱中被毒死的消息传来,云瑾还是夜夜噩梦,梦见那个暴戾的人在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要出卖他。 这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陷害人,却是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一度以为自己便是手染鲜血的狠毒之人了。 再次挪了挪刺痛的膝盖,云瑾突然笑了一下。 也好,他最终没死,也重回了摄政王的宝座,报复自己也是应该的。 等寒月也隐入乌云中的时候,云瑾已经满头大汗,摇摇欲坠。 她身子一向娇弱,连日来的奔波劳心劳力,此时膝盖已经麻木,她忽然觉得小腹坠痛得厉害,双腿间有温热滑出。 第5章 月事 此时的摄政王府,忙碌了一天的傅佑霆一踏进书房就看到手舞足蹈的王铭,一看到他回来,连忙扔了手里的鸭梨跑过来邀功。 “王爷,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那个云瑾,云家那个忘恩负义的小白脸。” 他揪着那令牌绳子甩圈圈,一边得意地继续说:“之前他们家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嘛,今天可算是让我逮着错处了。” 傅佑霆却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手里的令牌,正是自己给云瑾的,冷着脸问:“她怎么了?” “他啊,现在还在诏狱外面跪着呢,小爷我可说了,他得跪到天亮,天不亮不准起来!” 砰的一声,傅佑霆手中刚刚解下的护腕就被他扔在了桌上,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人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一脸茫然的王铭,黝黑的脸上大大的眼睛满是无辜,“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云瑾只能暗道倒霉,本就不准的月事竟然会在今日来了,小腹的疼痛无疑是雪上加霜,但她更害怕有人看出端倪,虽然今日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黛色长袍。 就在她咬牙硬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吓得她都以为自己疼得出了幻听,这是内宫,何人敢在此纵马? 但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却是骗不了人,云瑾只得虚弱地回头去看。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男人策马而来,衣袂在月下猎猎飞扬,剑眉星目,鬓若刀裁,冷峻的面孔好像永远也安不上一个和善的表情。 但是她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会温柔的,很多年前她见过。 这是云瑾最后的意识,随后便脱力倒了下去。 傅佑霆自然是远远就看到她跪在地砖上,此时看她扑倒,马儿都没停步就已经翻身而下。 将人抱在怀中,一探额头滚烫得很,也没管周围的凑上的禁军,拦腰抱起昏迷的云瑾就回了王府。 “额,这位,这位姑娘是因为服用了凉性的避子药,致使月事提前,另有些风寒才会腹痛晕倒,调理一二就行。” 摄政王府的府医斟酌着小心说话,差点没把自己下巴仅有的几棵胡须给捻断。 实在是自家王爷这眼神实在是冰寒刺骨,如此杀意他能克制着不腿抖就不错了。 赶紧开了药麻溜的跑了,留下内室相顾无言的两人。 云瑾是早就醒来的,此时看到傅佑霆又抬手来探自己的额头,下意识躲开,却还是被他大掌给覆盖了额头。 他的手掌很粗糙,但没有和他这个人一样冰寒,反倒是很温暖安心,按在云瑾冰凉的额头上竟然有些舒服。 “还疼吗?” 他逆光的面孔云瑾看不清晰,但是也能察觉到一丝温柔,这种想法把云瑾吓了一跳,赶忙答道:“多谢殿下相救,臣身子无事,只是刚刚那郎中——” “那是本王的府医,不敢乱说什么。” 傅佑霆打断她的担忧,云瑾的确是很担心外面的郎中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现在听他这么说,也只能稍稍安心。 “你服药了?” 傅佑霆又开口,只是这次云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避,子汤的事。 但是他这种莫名的情绪又是什么意思,他们的是意外,肯定是不能留下后患的,更何况她一个侯府世子,在人前就是个男人,怎么可能怀孩子。 “你是初次,未必就会怀上。” 他又说,言下之意是她不用吃什么凉药。 云瑾这次终于摸清楚他不是在生气了,于是也认真地回答:“殿下应该清楚,你我之间绝不可能留下什么血脉的,殿下想必也不想让云家人来生你的孩子吧。” 傅佑霆就不说话了,他此时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有些恼怒她对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 一方面又知道她因为自己服用那种凉药伤了身子,有些莫名地不舒服,愧疚肯定不是的。 “我是不是又闯祸了?张齐,齐哥哥,一会儿王爷要是打我的话,你可得帮我求情啊!” 五大三粗的王铭一脸受惊吓的小表情,双手双脚缠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张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傅佑霆的脚步声,和云瑾在内室的古怪气氛让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此时看到罪魁祸首,脸上的神情多冷漠就不用说了。 “云瑾的令牌是你抢的?” “王爷,我也是气不过那小白脸害你才教训他的,您不是说咱们回来要好好报复云家吗?” 王铭赶紧叫屈,他们当时被云家害得只能假死脱身,在外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重回都城,王爷明明每次提起云家那小子都是一副杀人的表情啊,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傅佑霆径直走到自己的案几前,转过身来看着这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勇猛有余,脑子不足。 云瑾自己作弄她就算了,别人报复个什么劲儿? “平日里本王是如何和你们说的?为君者最忌狐假虎威,出去,跪到天明,天不亮不准起来。” 被傅佑霆眼神逼得受不了的王铭哪敢还狡辩,委屈巴巴地出去跪了,反正现在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他皮糙肉厚的可不怕跪。 只是跪着跪着他突然一拍自己脑袋,自己明明是给殿下出气惩罚那个小白脸啊,怎么到最后反倒是自己遭了罚! 张齐上前一步,看着自家王爷还在冷着一张脸,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您对这个云世子——” 他本想问殿下对云瑾是个什么态度,但是一开口就被傅佑霆抬手打断了,他放下奏折看过来,语气平淡,“云家的事本王自有打算,你们以后都不要插手。” 张齐跟了他多年,此时哪里会不明白这其中的警告意味,当即点头,只是还是低声说了一句:“是我多虑了,只是希望殿下不要为了外人伤了自家兄弟的心。” 傅佑霆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手中拿着奏折,眼神却不知道看向何方。 云瑾独自在傅佑霆的内室休息,不是她不想走,只是这男人刚刚按了她的肩膀让她在王府休息到明天,她知道自己如果没有他的允许根本走不出摄政王府。 当即也不再矫情什么,反正现在他也不能对自己做什么, 只是此时喝了红糖姜茶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床帐发呆,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第6章 苦肉计 第二日云瑾从摄政王府出来,脸未洗头未梳,身上的衣衫也蒙了一层灰,看起来狼狈极了,但她没回家,而是步行去了朱雀街。 朱雀街,丞相府门前,当刚刚下早朝回来的周丞相看到跪在路边的云瑾时,连忙叫停车夫,亲自下马将风尘仆仆的云瑾扶起来。 “哎呀,云世侄,你怎么弄成这个模样?” 在丞相周晏心中,这晟都年轻一辈里最有风仪的就是云瑾,平素一举一动皆是谪仙一般的人物,难得看到他这样憔悴。 一路将人搀扶着进了内厅,周丞相是爱才之人,云瑾人又风雅,他一度想拉拢成门生,只是碍于他避世多年,担心有人说他结党营私才作罢。 是的,身为丞相的他竟然是避世,可见在晟朝摄政王傅佑霆是多如日中天,文武百官谁敢冒头。 周丞相为了不参与皇权争斗,这些年虽然挂了一个百官之首的名头,却不轻易站队,两边不得罪。 此时云瑾顾不上蓬头垢面,而是以袖掩唇,生生咳出一丝血来,怎一个惨字了得。 “丞相大人想必也知云家此时处境,云瑾此次冒死求见,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定不要忤逆摄政王,不然云家如今的样子就是下场!” 周晏眉头一跳,云侯因为多嘴几句就被莫须有的罪名关押,侯府也被封了,他看在眼中心底也是有些发怵的。 毕竟当时云家弹劾傅佑霆,眼看大局已定,他身为丞相也没少站出来落井下石。 如今云家落得如此下场,他却受到了摄政王的暗中拉拢。 傅佑霆还承诺他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只要他以后不要老糊涂站错位。 他本已经快答应了,毕竟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帝王完全不是摄政王的对手,他们这些臣子也是要早点站队的。 只是今天这云瑾来这一遭,到底是何意? “云世侄,侯爷只是口德有失,侯府危机想必很快就能解除,你也不必如此忧心——”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云瑾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然后就见云瑾血红着眼睛说道:“云瑾得大人多年照顾,待如恩师,实在不忍大人受党争牵连。 当初你我一起在朝堂上弹劾摄政王,如今他得势回归,早已言明要云家好看,我父亲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到这里她腿一软摔倒在地,侍女连忙去扶,才发现她膝盖处早已经被血迹浸湿,周丞相吓了一跳,赶忙请府医来看。 等看到云瑾血肉模糊的膝盖,他老谋深算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后怕,这是,被用刑了? 那个人竟然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睚眦必报啊。 “实不相瞒,云家早知在劫难逃,一早就暗中示好寻求摄政王原谅,只是云家实在是没什么筹码,摄政王只说了一句废物,就把父亲扔进了大牢。” 云瑾说道这里还配合地锤了一下椅子,满脸的懊悔。 又看向沉思的周丞相,云瑾言辞恳切,“好在丞相肯定是比云家重要的,所以丞相大人切不可忤逆摄政王啊,这便是晚辈此行来的目的了。” 她半分没提要丞相府和她们云家同仇敌忾,反倒是劝诫周丞相早点投奔傅佑霆麾下,任谁来看都是为了傅佑霆当说客来的。 最后,云瑾是被丞相府的马车好好送走的,上了马车后她还不忘挑帘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若有所思的周丞相,她知道自己的计策成了。 确实,转身回到书房的周丞相始终皱着眉,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亲随进来汇报。 “启禀丞相,云世子果然是刚刚从摄政王府出来,而且是昨夜就进的王府,有人说看到他之前被罚跪诏狱门外。” 周晏点点头,这就对得上了,他就说云瑾那小子干嘛一大早就来游说自己投奔傅佑霆,原来是被用刑逼迫的。 他很清楚傅佑霆现在还礼待他们丞相府的原因,无非是看中他百官之首的身份,有时候他的一句话一个态度,就能让傅佑霆这个摄政王到底是正统还是奸佞。 现在摄政王府如日中天,他也打算先倾向傅佑霆这边保全自己。 可是今日云瑾的话不但没让他打消心中疑虑,反倒是更加不敢轻易站队了。 他对云家这种闲云野鹤都能痛下杀手,当初自己在朝堂上可是狠狠落井下石过的,难保他不就是利用完了就对丞相府过河拆桥。 反倒是一直中立,这样才是保全自己的好法子啊。 夜里摄政王府议事堂,傅佑霆靠坐在上首,一脚搭在案几上霸气无双,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慵懒低垂的眉眼让所有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但眼下,指定是不高兴的。 “殿下,丞相说身体抱恙,今日来不了。” 张齐快步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果然看到傅佑霆转动扳指的手动作停了,冷峻的脸上情绪不明。 下面众臣齐刷刷地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今日都是受邀来摄政王府的,自然知道是这位煞神是想让所有人看看他在晟朝是有多只手遮天。 看看这满堂的文武百官,赫然是晟朝的半壁江山! 其余虽有些观望的,但有风声说丞相大人也会投入摄政王的阵营,早已经暗下决心,只要丞相站队,他们就会跟着上,毕竟丞相是引导天下言官的风向标不是嘛。 可是现在,丞相竟然放了摄政王的鸽子,这是,风向要变了? 当即就有些臣子窃窃私语起来,如果丞相还是看好帝王,那他们可不能闷头就站队傅佑霆,那万一成了反贼岂不是完了。 这场表忠心的宴会在众人的各怀鬼胎中散去,傅佑霆疾步走回书房,倒不见多愤怒失态,只是浑身散发的冷气让人不寒而栗。 “是什么,绊住了那老匹夫的脚步?” 他在烛光下擦拭着自己的长剑,森森寒意让张齐不敢怠慢,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我们的人连日监视,丞相都并无异动,只是早上,云世子他——” 傅佑霆擦拭刀刃的动作一顿,吓得张齐都没敢说下去。 “她怎么了?” 直到他抬了抬手示意张齐继续。 “早上云世子将殿下昨夜为她包扎的草药尽数扯了,徒步去了丞相府,倒也没待多长时间,只是此后周丞相就称病不出了。” 张齐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几不可闻,而傅佑霆手中的长剑也已经被他擦得铮亮,可见有多用力。 不知道是不是张齐的错觉,他竟然听到咬牙切齿的声音。 “好,好得很,云世子真是好手段啊。” 张齐在心底叹息一声,这件事肯定是云世子从中作梗了,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王爷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周丞相都改变了主意,这下肯定又是新的一轮报复吧。 但出乎他预料的,傅佑霆没一会就下令解除了云侯府的封禁。 “那云侯那里?” “放出来,不仅如此,本王还要好好地慰问一下云家。” 傅佑霆已经恢复了常态,他如何会猜不到云瑾的计谋,无非就是在周晏那老匹夫面前使了苦肉计,让这个生性多疑的墙头草以为自己睚眦必报。 如果他还是揪着云家不放,那所有在观望的大臣都无法安心。 一想到她平日里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没想到也是手段了得的,这个小东西是在逼自己不得不放人呢。 张齐带着旨意去放人,傅佑霆却将手中长剑重新归鞘,眼底有暗光闪烁不明。 第二日云瑾果然收到了父亲要出狱的消息,欣喜之下顾不得腿上的伤亲自到诏狱接人。 不一会儿就看到自己那足足瘦了一圈的老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出了诏狱大门。 “我的好大儿啊!我还以为咱们爷俩再也见不着了呢......” 碍着身边还站着摄政王府的人,云瑾没有把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胖子老爹一把推开。 只是暗中拧了一把他腰间肥肉示意他安静点,声音依旧清润如风,“父亲大人受累,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还是不要让都尉大人见笑了。” 抱着胳膊看了半天的王铭轻嗤了一声,朝云瑾白了一眼,“少装模作样了,殿下让我来通知你,下午去王府一趟。” 一想到还要面对那个人,云瑾心里就很不爽,但他这次高抬贵手放了她们云家,自己肯定不能没有表示的,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第7章 往事 未时,云瑾散值后直接去了摄政王府。 张齐看着一身官服的云世子,秀雅出尘,举步萧然若竹,对王府向他行礼的侍从都还会微笑颔首。 这样一个彬彬有礼又低调温和的人,怎么就想不通得罪了王爷呢,张齐竟然情不自禁为他担心起来。 云瑾不知道别人对自己的同情,她走在王府的游廊中,只在心里暗讽这蛮子果然毫无审美。 花园里竟然移栽了大片的松柏等树,牡丹海棠也不应季,总之怎么富贵怎么来。 她们侯府假山洞石,梅兰竹菊错落有致,就很有世家内蕴。 一路吐槽的云瑾没有被引去前厅,反倒是被带到傅佑霆的书房。 男人还在书案前处理政务,没理她,云瑾就恭恭敬敬站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他似乎有意晾着云瑾,就让她一直这么站着,直到站得云瑾腿都酸了,忍不住微微抬头去看那案几后的男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洒落书案,让云瑾能看清他坚毅的侧脸,根根分明的发梢,紧抿的菱唇,五官是极具侵略的俊美。 傅佑霆是长得很好的,这点晟朝没人不承认,只是他的英俊逐渐被他的铁血冷酷所抹杀了,到底没能让他成为都城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梦到他,会被吓醒吧。 她这还神游上了,傅佑霆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膝盖上,也不知道伤好了没有,坏了自己的好事,本想罚她在这站一下午的。 她那身子骨,待会儿又要晕,要不,等她伤好了再狠狠罚个够? “在想什么呢?” 傅佑霆随即开口,早注意到她那双狡黠的眸子转来转去的,那是这小妮子在盘算着干坏事呢。 “百姓秋汛受苦,引微臣忧心而已。” 云瑾随口就答了,傅佑霆嘲讽一笑,这小东西在人前一向这么拿腔拿调,只有使劲吓吓她,才会露出真正的马脚来。 “你还有心思忧心别人?你可知道本王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傅佑霆冷着脸将手里的奏折扔在了案几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盯着她,想从她的表情上看出点惶恐不安来。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云瑾的厚脸皮,此时一本正经地拱手作揖,“微臣不知。” 傅佑霆指尖微屈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地说:“本王听闻昔日云侯曾与乱党相交甚密——” “微臣知罪,还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卫汐麻溜地跪了,低着头,咬着牙,她就知道这狗男人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能敷衍过去。 自己去找周丞相的事情肯定是被他知道了,此番揪自己来算账呢! 傅佑霆摩挲着下巴,很满意她这憋屈的模样。 “过来。” 男人招了招手,云瑾听着这低沉的声音却不想过去了。 “云侯还曾在诗社作过一首反诗,痛斥奸臣当道——” 算你狠!这次云瑾没等他说完,已经迅速站起来走了过去,站在一步之外。 只是下一刻腰间一紧,人已经跌入男人宽厚的怀抱,鼻息之间全是他身上枷罗香的味道,一下子就唤起了她对那个混乱夜晚的回忆。 只是想起来的何止是她,傅佑霆的记忆可比她清晰多了,当即呼吸就不对了。 云瑾奋力推着他靠上来的胸膛,却始终被紧紧禁锢在这方寸之间。 “别乱动!” 男人气息忽然紊乱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察觉到什么,云瑾果然不敢再乱动了,任由男人埋在她敏感的脖颈间平复灼热的呼吸。 “你倒是有本事,算计了本王,还能这么没事人一样。” 片刻之后,傅佑霆坐直,看着她有些咬牙切齿,有时候他真想劈开这脑袋瓜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微臣没有算计殿下,云家只是自保。” 云瑾不卑不亢,梗着脖子回答,倔强的模样一如傅佑霆这么多年记在心头的样子。 “罢了,本王也不指望你这个小没心肝的能记着谁的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云瑾的官服,去看她的膝盖。 云瑾真的还想挣扎的,但她也的确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只能任由他看到自己受伤的膝盖。 傅佑霆的眉头皱了一下,他自然清楚这膝盖怎么伤的,只是当时他有些气,用力就没了轻重。 从案边拿起早已经准备好的药膏,细细给她涂抹。 粗粝的指腹接触肌肤酥酥麻麻的,云瑾最是怕痒,但此时被人这么屈辱地抱在膝盖上,她就是咬着牙也不愿轻哼半声。 晟朝喜好阴柔风,更遑论云瑾玉面花颜,此时眼眸淡若琉璃,颈项晶莹白皙,若为男子,当是卫玠之流,更何况傅佑霆还明明白白地知道这身官袍之下包裹的,是一个女儿身。 “本王去北疆那三年,据说你在都城混得不错,不仅做过内宫侍讲,还和太子私交甚好,同吃同住,你这般模样,也教他看过吗?” 傅佑霆突然开口说这个,云瑾一愣,下巴就已经被他修长的手指捏起。 男人那张俊脸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闯入云瑾眼中,她察觉到自己心底隐藏的某种情愫在苏醒蔓延。 “本王出征那日,在城墙上有看到一个身影,与云世子十分相仿——” “殿下定是看错了。” 克己复礼的云世子好像也第一次被人看透了最隐秘的心思,清冷的眼中出现了少有的慌乱,她避开了傅佑霆那双锐利的眼睛。 三年前傅佑霆被贬西北,这样一个弃子出城的时候几乎无人送别,那时候她还是皇族的座上宾,圣眷正隆的云家世子,怎么可能忤逆圣意去送一个废皇子。 好在傅佑霆没有再提这个问题,只是依旧笑着,按着她的腰若有所思的样子:“云世子侍君贤德,那你懂得如何侍奉夫君吗?” 云瑾只觉得脊背发凉,冷眼看他,“殿下所言,微臣不知何意。” 傅佑霆突然笑了起来,震动的胸膛连同云瑾也感受到了。 然后她就察觉到男人突然低头到她的耳边,声音玩味,“没什么,只是告诉你,本王是你的君主,也能是你的夫君。 你若是要效忠君主,那本王便做你的君主,云世子这般聪慧,不会不懂本王的意思吧?”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云瑾只当自己是聋了,这个男人的野心一向很大,他想要帝位就去谋取,拿自己当什么理由。 “好了,把你叫来也只是警告一下,不要再触碰本王的逆鳞,你该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 无非就是朝廷争斗的事情,要不是云家出事,她巴不得低调做人。 把云瑾放下去的时候,男人还随手丢给了她一本宫规。 “昨日为救你,骑马闯了内宫,陛下罚本王抄写十遍宫规,就由云世子来代劳吧。” 云瑾嘴角抽了抽,还真是不和自己客气。 于是,等张齐再回来上茶的时候,就看到自家王爷将那个嘴上说着要千刀万剐的云世子安排在窗下抄写宫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六安瓜片,他就说呢,殿下何时会喝这种甜茶了。 如此日头西斜,书房内两人都再无交流,只是傅佑霆目光所至,微微一愣。 夕阳的余晖撒在云瑾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云世子侧颜朦胧恬静,她的举手投足中总是透着这世间少有的淡然,无一不美好。 这样的场景却让傅佑霆想起小时候,他总因为忤逆太傅被罚留下来抄书,就是这个人坐在窗边一本正经地监督着自己,手里拿着戒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后来呢,后来他就越发忤逆太傅,被罚的次数越来越多,被她监督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 第8章 美男 此次王府之行傅佑霆没给云瑾多少为难,但她依旧不敢放松,回到府中就写了一封密信,斟酌着投递了出去。 与此同时,皇宫中傅长策看着手中摄政王府送来的抄写宫规,双手渐渐收紧,指节泛白。 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除了云家世子,都城中无人能出其右。 罚他抄写宫规,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找人代笔。 而且这个时辰了还特意送进宫来,是怕他不知道云瑾夜里还留在他的王府吗? 这是傅佑霆在对他这个帝王的直白挑衅,他的好皇兄,果然一点亏都吃不得呢。 将纸张放到一边,傅长策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问身后站着的黑衣人,“护国寺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祭典事宜已经安排妥当。” 黑衣人恭敬回答,再过半月是太后忌辰,会在护国寺举行祭典,帝王刚刚阴郁的神色渐渐淡去,点头说道:“到时候就请云世子主礼吧。” 死里逃生的云侯就好像突然想通了一样,也不关心朝中局势了,每日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忧心女儿的终身大事。 这不,云瑾刚刚散值回来,就看到前厅站满了媒人,心下一惊,难道老爹终于想明白要续娶了?打算老当益壮给云家生出个真正的嫡子来? 结果她一踏进院子就被那些媒婆给包围了,个个饿狼扑食一般双眼冒光,都城谁人不知云侯府世子芝兰玉树,家世样貌品性样样拔尖,能给这样的人做媒是她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现在云家终于松口,早上风声刚出,还待字闺中的小姐们就巴望着让她们来打探消息。 “世子喜欢什么类型的?是贤良淑德的还是娇美可人的,或者英姿飒爽的将门女子......” 众媒婆人手一本厚厚的画册,争先恐后地朝云瑾眼前凑,愣是把云瑾都给看花眼了。 最后还是云侯挤进人群一把将她扯出,神神秘秘地拉到一旁的书房。 “儿啊,经过老爹我几日深思熟虑,咱们云家现在面临的最大危机就是你还未成亲,膝下也没有嫡子,离你弱冠也就两年了,这事儿就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云瑾挑了挑眉,“所以?” “总之,无论如何你也得生出个嫡长子出来!” 呵! 云瑾都给气笑了,她爹说生个嫡子的时候就好像说去街边给她买个烤红薯一样随便。 “父亲,您今儿没喝酒吧,还知道我的身份吧?” “那不能,你是爹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搞错。” 云渊嗔怪的看着女儿,这臭丫头又是这种看智障的眼神看自己干嘛? 云舒指了指自己,“那你让我如何为云家生个嫡子?” 云侯洋洋得意,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自己满肚子的肥肉,“你就瞧好吧,山人自有妙计。” 于是当夜,云瑾就知道了她这糊涂爹的妙计是什么。 累了一天的云瑾沐浴后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飞鸾给她篦发,此时的她完全是没伪装的,本来属于女子的模样。 镜中人乌发披肩,除却那双眸子始终清冷以外,面容明润清贵,每当这时候飞鸾眼中都少不了惊艳之色,世子要是不需要伪装,当成世家小姐在锦绣堆中骄养大,该是怎样的倾城绝色? 云瑾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接过她的牛乳喝了一口,就吩咐熄灯睡觉。 躺在幔帐中,云瑾半梦半醒间突然觉得身侧有只手缓缓朝自己探了过来! 多年的敏锐让她瞬间清醒,下一刻已经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 守在江雪院外面的侍从很快听到一声男子的惨叫,等冲进去就已经只能看到地上一个男人捂着流血的胳膊在哀嚎了。 “世子,没事吧!” 飞鸾看云瑾脸色铁青地站在一边,手里拿着的赫然是带血的匕首,此时有侍从冲进来,她下意识转过身去拿了外袍披上。 “怎么了怎么了?” 云侯也早已经闻声而来,等看到地上有血迹,连忙先去看云瑾有没有受伤。 云瑾现在没空理会他,而是看着地上那已经被捆住的男人,冷声道:“此人夜闯本世子卧房,难保不是刺客之流,拖下去处理!” 她说的处理自然是杀人灭口,刚刚虽然黑灯瞎火,但是难免这个人识破她女儿身,这样的后患她可不能留下。 一看女儿这么如临大敌,云侯也急了,赶忙摆手解释:“他不是刺客,他是本侯为你寻的美男啊!” 那男人也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赶忙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世子大人,小的只是一介乐师,因为仰慕大人风姿才入侯府的,身家清白绝不是什么刺客啊!” 云瑾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回头死死盯着自己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父亲。 美男?还送到自己床上! 云渊一脚踹在那美男身上,“你这混账东西,谁让你来爬床的!不是让你们先在后院等着的吗?” 他是给女儿准备了几个美男任她挑选,但是都只是放在后院等着时机成熟云瑾自己去看。 谁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竟敢私闯女儿闺房,这下他也想杀人了。 云瑾不想外人再看笑话,吩咐几句让人把这个所谓的美男拖下去严加看管,冷着脸坐在凳子上。 等室内只有他们父女了,云侯自知理亏,站在一边挠着手不知所措地嘟囔,“瑾儿你别生气了,为父这次真的是想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云瑾瞥了他一眼,倒要看看自己这个老爹能想出什么馊主意。 云侯喜笑颜开地跑上来给女儿捏着肩膀,絮絮说道:“咱们先放出消息选妇,然后再从知根知底的低门小户中挑一个女子嫁进来。 孩子呢还是得你来生,但是父亲绝对不会逼你! 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世家美男,只要你看得上的,父亲拼了命也给你绑来。 等瓜熟蒂落,咱们侯府就有嫡子了啊——” “云渊!” 这次云瑾是直呼了亲爹的名字,一掌拍在桌子上,她过去只觉得父亲软弱无能,还总是犯错,但是子不言父过,她始终努力支撑着云侯府。 但是现在,他竟然会想出这样的点子,这就触及了云瑾的底线。 她自问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不是完全丧尽天良的人。 “那父亲打算让那个嫁进来的女子后半生如何自处,毁她一辈子,还要与我姐妹相称吗? 还有,为了侯府的家业,父亲让我委身于人,只求有孕,这与暗娼何异?” 第9章 宗族之争 云瑾站起来,死死盯着眼前头都不敢抬的父亲,这是她第一次对云侯府世子这个身份产生了憎恶,也对世家中唯利是图的冰冷感到害怕,为了家族,父亲竟然连她都可以拿来利用? 云渊完全不敢说话了,他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只是不想女儿那么辛苦,看着她一力支撑着偌大侯府,到最后竟然就因为女儿身功亏一溃。 他也只是想让女儿过得顺遂一点,为此他可以去作恶,可以去使计谋利用别人。 但是他现在知道女儿是真的生气了,云渊听着云瑾冰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父亲,我此生都不会娶妻也不会嫁人的,云侯府的秘密就让他在我这里终结吧,我不会再让我的女儿做不成一个女子,需要女扮男装来苟且度日。” 这是云瑾心中的痛,但她从未怨过说过什么,为了云家的秘密她自小要学着怎么做一个男子,一举一动就好像被无数双眼睛监视着。 不敢哭不敢笑,不能喜欢吃甜食,不能穿那些漂亮的裙钗,甚至连喜欢的人也不敢表露半分。 她的肩膀抖动了一下,有温热滴落在颤抖的手背上,她却始终不愿意回过头来,背着云侯执拗地站立着。 “父亲若是执意如此,就请收回女儿手中对牌,改立世子吧。” 最后,云瑾说出的是这样的话,心中竟然多出一份释然,或许自己就不该强行为云侯府续命。 云侯现在哪还敢多话,心疼地看着女儿,一脸歉意,“好,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别气着,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他真的只是想为女儿分担,他糊涂得罪了摄政王,削爵之后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是爹无能,都是爹的错。” 等云瑾转身,只看到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佝偻着背,正抬腿跨出门槛,竟然多了几分落寞。 她心中诧异,把管家叫过来问话。 “宗族几日前议事,逼侯爷让出了家主之位,还说明年侯府再无嫡子出生,只怕袭爵的事情就落不到咱们这一脉了。” 听着管家说云侯被那些宗亲逼得跳脚的样子,云瑾又气又后悔,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然有人给父亲这样的委屈受。 云氏一族的确庞大,但偏偏父亲这一脉又是最不争气的,不说其他,云瑾那几个叔伯都是朝堂上有实权的官员。 她父亲就是个礼赞的虚位,自己又是个没什么用的侍讲,可想而知那些宗亲怎么能服气爵位落在她们这一脉。 这是看着父亲入狱,侯府又得罪了摄政王,所以有恃无恐以为找到机会了是吗? “好,我知道了,管家叔先下去吧。” 听罢事情的原委,云瑾已经恢复平静,只是在所有人退下之后看着镜中明眸皓齿的人影出神。 她知道自己对云家是有无法躲避的责任的,当初母亲为了生她伤了身子,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父亲也没有和其他高门大族一样续娶,反倒是选择铤而走险将她推上世子之位,这虽然有父亲对母亲用情至深的原因,但是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爱护。 所以这些年她虽然被迫女扮男装,小心翼翼地周旋于朝堂之中,也没有半点怨言。 可是现在,她对侯府一个无法逃避的责任就在眼前,她不能娶妻生子。 也就意味着,云家的基业将要断送在她手中。 刚刚的那些气话终究不可能真的去做,如果她真的让出了世子之位,那才叫真正的任人宰割,世家高门中的腌臜她不是没见识过。 宗族中那些人欺父亲无能软弱,早已经虎视眈眈等着侯府一脉无人袭爵,她绝不可能从宗族收养。 那就只能自己生吗? 如此想着,云瑾的手竟然下意识缓缓摸向自己的小腹,如果自己一定要有一个孩子,那这个孩子的父亲? 脑海中竟然跳出了那个人霸道男人的身影。 “只是告诉你,本王是你的君主,也能是你的夫君——”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云瑾愤怒地砸碎了屋中的铜镜,吓得门外的众侍女大气也不敢出,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世子发火。 每月初一十五的云氏宗族议事云瑾是许久不曾参与的,但今日破天荒地出现在了宗祠,让云家的一干人等都是好一通意外。 当她身着一身竹青滚边长袍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主位上坐着的云贽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这个侄儿这些年看着与世无争,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云侯府之所以还不倒,可都是这位在支撑着。 他好不容易挤走了云渊那个蠢货坐上家主之位,正是谋求爵位的时候,可不能坏在这小子手里。 等云瑾清冷的目光扫过来时,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众人都沉默了。 前几日他们逼着云渊让出了家主之位,这云瑾今日来是想抢回来的吧? “父亲今日抱恙,晚辈代为议事,几位叔伯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她说着已经径直走向了主位,她虽然不是云氏家主,但未来云侯的身份还是足以压过在场这些人。 “咳咳咳,哪里哪里,瑾儿年轻有为,平日里还少有见你掺和这些琐事的,今日你既然来了,这家主之位你来坐。” 云贽笑着说,就要起身给她让位,云瑾却只是淡淡地抬手推辞了,“我父亲忝列云氏家主多年,如今伯父德高望重,当得此位,云瑾只是一介小辈,岂能越俎代庖。” 她没有坐主位,却坐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位置上,身量笔直如竹,如一抹冬雪遗落人间,冷冷注视着这一帮虚伪的人。 当初云氏败落,是她祖父勤王有功才让家族起复,念及家族情谊对这些人多有提拔,可是随着他们这一脉的衰落,这些人竟然盯上了属于云家的爵位? 好,很好。 云瑾目光偏向旁边,正抑扬顿挫承诺着接下来会给众人何种好处的云贽。 “......既然我受宗族推举为族长,那此次冬祭就要风光大办!还有明年族中后辈也都到了出仕的年龄,打通各处关节都需要我出力。” 和晟朝所有的大家族一样,云氏每年也会有后辈新人推举出仕,维持家族荣光,这是影响一个家族兴衰的大事。 所以,所有人都对身在户部的云贽马首是瞻,听到他可以为自家后辈谋个好差事,个个都是眼冒金光。 “伯父,云瑾有话要说。” 云瑾就挑在云贽说得正起劲的时候插话了,让众人脸上都是一阵无语。 “世子有话就说!” 云贽很不满,没看到他正拉拢人心嘛,这臭小子偏要在这时候打断。 云瑾不慌不忙地将手中茶碗放在桌上,淡笑一声,“无他,本世子只是通知一下各位,明年,云侯府将不再对宗祠供奉功德银,另,侯府明年无人需要推举。” 第10章 自立门户 “什么!” 最先跳起来的是云瑾的另一位叔叔,功德银是各府向宗族的上供,名义上用来修缮祠堂设立族学,实际上大多流入家族蛀虫的口袋。 云侯府过去因为她父亲好欺负的原因,供奉的银子足以养活这几家人,现在云瑾说不拿钱就不拿了,这让赖以生存的他们怎么能接受? “怎么,二叔有意见吗?” 云瑾冷眉淡扫,嘲讽地看向那几个急得跳脚的宗亲,“家主之位才需要上供这么多功德银吧,伯父既然继任家主,自然该他出钱。” 一点小钱,过去她为了不伤父亲的面子也就没在意,现在竟敢逼父亲让出家主之位,那就休怪她翻脸不认人。 云贽脸色难看到极点,他爬到这个位置迎来送往就已经倾家荡产了,哪里还有什么财力支撑这么大一个家族? 云瑾却好像没看到他铁青的脸色一样,淡笑一声,“刚刚伯父不是还说冬祭要风光大办,明年世家子弟打通关节也需仰仗您,看到伯父如此豪气,我也就放心了。” 拿着她的钱来当好人,云瑾今日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打肿脸充胖子。 “贤侄啊,你看,现在云氏一族也就侯府一脉最富庶,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你那几个兄长还都得仰仗这点买路钱呢,别做得太过了。” “是啊是啊,一家人何必斤斤计较——” 一群人纷纷附和,仿佛刚刚无视她的不是这些人一样。 “侯府近来得罪了摄政王,为了救人,钱财全都花在打点上了,没钱。” 云瑾轻描淡写地说着,着实气死人。 侯府会没钱?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云家袭爵就是一等侯,说富可敌国夸张了,但先帝在时每逢有战事都要征询一下云侯府的意见,云家先辈里出过巨贾,据传有巨大宝藏流传于世。 可现在,云瑾竟然连点功德银都不愿意出了? 钱财还是小事,现在让云贽反应最大的,是侯府竟然不再推举任何人出仕,而内定明年推举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儿子啊! 能得侯府推荐,他再一提拔,肯定飞黄腾达。 而现在,云瑾一是断了这些人捐官的财路,二是不再推举族人,一下子就捏住了他们的命脉。 “好,就算侯府没钱,但侯府的举荐名额你为何要收回? 云瑾,你该知道这对于云氏意味着什么!这是属于云氏一族的利益,不是你云侯府一家之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脸早就撕破了,云贽直接站起来指着云瑾。 回答他的只是云瑾一个无波无澜的眼神。 坊间皆传云家世子温良有礼,君子端方,可只有他们这些族内人知道,这个年纪轻轻就坐稳世子之位的云瑾是有多冷漠。 就比如此时,一个眼神就让烘乱的人下意识静了下来。 “呵,云家主这是在质问本世子吗?” 她竟然还笑了,只是这不达眼底的笑意怎么看都是满满的轻蔑。 云贽也被她这天生的上位者气质镇得一愣,想着云侯府能给他们提供的好处,不得不咬着牙低头,“你若是想要家主之位,我让出就是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解下腰间的对牌递了过去,一副为了家族忍辱负重的样子,继续说着:“可是这功德钱和推举名额是全族最重要的事,你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了?这可是动摇全族根基的大事啊!” 他可是云瑾的长辈,低声下气到这个地步,云瑾要是还一意孤行,那就是要和全族为敌。 云瑾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做戏,手指勾起那块家主对牌,声音清润,“你们云氏的对牌,与我侯府何干?你们怕不是忘了,当初侯府获封一等侯,唯有我祖父一人。” 她目光扫过满堂的族亲,如寒风过境,“你们这些人,都是后来前来投奔的,如今你们要另立门户,那侯府也就没必要再出钱出力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所有人哑口无言,所有人目瞪口呆,所有人都慌了! 直到云瑾说出自立门户这句话,他们才猛然醒悟这些年他们在仰仗的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侯府他们才能在寸土寸金的晟都立足,是因为侯府他们才能被冠以百年世家的名头风光无限。 一旦脱离了云侯府,他们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头百姓,甚至连世家都算不上。 现在,他们没想着把这条大腿稳稳抱住,竟然想自立门户?是什么让他们昏了头了? 所有人都看向云贽,是这个侯府的表亲,仗着有点血脉关系图谋云家的爵位,撺掇着他们推举他坐上家主之位。 现在好了,惹怒了云瑾,要和他们划清界限,那以后他们不仅再难从云侯府那里得到好处,只怕连云氏的光环都要失去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世子这样说就见外了,一族中相互扶持才是正道。” “这不是云侯前些日子身子不适我们才想着分担一下嘛,这云氏的家主之位非侯爷莫属。” 有人试图挽回,却看到云瑾已经缓缓站起身来,直接无视了众人的劝告。 “希望各位搞搞清楚,先有云侯府,才有云氏,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此话一出,所有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挽留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看着手中的云氏家主对牌,云瑾随意朝云贽扔了回去,是那样的漫不经心,“你想做家主就做吧,你们这些人的家主,云侯府还不稀罕。” 她款步走下台阶径直离开,秋后暖阳洒落如玉脸庞,身后有人怒目而视,有人阿谀讨好,但她如九重仙踏过泥沼,未曾沾染半分。 收拾了族亲回来,云瑾依旧如往常一样入宫侍讲,她的职责就是教导皇族的宗亲,有些身份显赫的世家子女也会送入宫中伴读。 所以云瑾就在宫门口遇到了送弟弟入宫的内阁大臣之女方蝶梦,晟都的第一美人。 已经换上官服的云瑾踏着午后碎光走过宫道,藏青色的官服之下是纤瘦骨感的身量,深刻却不张扬的五官就已经让人一眼难忘。 更遑论她的脸上还总是带着和煦的微笑,举手投足皆是克己复礼,雅儒文墨气息扑面而来。 方蝶梦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这样的云瑾,心怦怦地就跳了起来。 风采无双的云世子实在是她们这些闺中小姐不能避开的话题,尤其是在知道云家最近在挑选世子夫人。 家世显赫不说,云瑾又是侯府独子,相貌还这么完美,如果能嫁给这样的人,大概做梦都会笑醒吧。 “蝶梦见过云世子。” 方蝶梦娉娉婷婷地给云瑾福身了一礼,云瑾对这位第一美人还是有些印象的,也是微笑颔首,这一路笑下来她脸都有些僵了,只盼快点到宫学她好歇一歇。 可偏偏这第一美人要和她东拉西扯地说一堆,最让云瑾担忧的是这方蝶梦总是含羞带怯地看着自己。 都说女人最了解女人,云瑾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她察觉出什么端倪来,最近被太多人识破身份,她对自己的女扮男装都不自信起来。 好在很快有人来给她解了围。 “世子,殿下有事相商,请移步马车。” 来人正是摄政王府的张齐,云瑾越过他看去,果然见不远处停着摄政王府的车驾。 第11章 兴师问罪 看到云瑾要走,方蝶梦有些惋惜,她在这里等了一早上,就是为着制造偶遇。 她父亲一向看好云瑾,有意拉拢,已经私下和云侯通过气了,要是自己能和云世子情投意合的话,一切就是水到渠成。 晟都第一美人看上自己这种事云瑾当然不知道,匆匆告退之后随着张齐朝傅佑霆的马车走去。 马车中傅佑霆一身玄色常服大马金刀坐着,手里还拿着一份邸报。 看到云瑾挑帘进来,抬头盯着她看了片刻,逆光的侧颜已是绝美,此时瓷白双手端于眉给自己行礼,有一种世家独有的娇矜美感,怪不得走到哪都是招蜂引蝶的。 “听说近日云侯府中豢养了不少美男,想不到饱读圣贤书的云世子竟有此等癖好。” 他开口就让云瑾差点一跟头,来不及细想他为何对侯府的事情了如指掌,赶忙解释道:“父亲喜好音律,故在后院奉养了几位乐师而已。” 傅佑霆批阅奏折的动作停了,身体微微前倾,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某人。 “哦,是吗?好一个乐师而已。” 他声音咬得极重,让云瑾后背都忍不住出了冷汗,心虚地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会爬床的乐师,嗯?” 果然,下一刻在他的质问中,云瑾的下巴就被男人手中的邸报挑起。 她不得不直视傅佑霆眼中意味不明的情绪,像是,生气? 傅佑霆的确很生气,云家竟然在给她议亲?而且还挑选了美男养在后院,这是打算让她如男子一样三妻四妾吗? 终究是自己对她太仁慈了,竟然让她以为和自己睡过之后还能再有别的男人。 “倒是忘了问,打小服侍你的都是些什么人,本王看你身边书童侍从不少,这些人你都让他们近身服侍吗?” 傅佑霆再问,颇有审她的意思。 总被他这样促狭地捉弄,云瑾也不是没脾气的,直接偏头避过了傅佑霆,冷冷道:“臣身为侯府世子,自小服侍的人自然少不了男子。 近身服侍又有何不可,殿下日理万机,下官私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她不卑不亢说着,突觉手腕一紧,人就已经被压在了车壁上,傅佑霆那张极具侵略性的俊脸已经近在咫尺。 菱唇凉薄且冰冷,“本王的东西,就算不碰,别人也休想染指,云瑾,你最好清楚这一点。” 他这个样子云瑾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在他眼中竟然是私有物吗? 睫毛轻颤了一下,云瑾同样冷冷盯着他深邃的双眼,“殿下,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你在侯府的耳目,是不是也该收回了。” “呵,结束?” 居高临下的男人唇角嘲讽一勾,却是俯身凑到云瑾耳边,低沉而坚定地说:“在你眼中是结束,在本王眼中,这才是刚刚开始。 云瑾,你是我的,身子是我的,心也会是我的,信不信,和本王赌一把。” 他笃定的声音让云瑾都忍不住心底发寒,她早该想到的,傅佑霆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这个人看上的东西,敲骨吸髓也会留在身边。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本王,从半年前你弹劾摄政王府,就该要做好承受任何下场的准备,本王有一百个理由让你重复那晚的那种交易。” 他的话让云瑾自心底生出寒意来,正因为她无比了解这个男人,才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只要他乐意,云侯府就随时任他拿捏。 难道自己终将沦为他的禁脔? 云瑾还在嘴硬,“王法尚在,侯府并未犯错,晟朝难道只有摄政王只手遮天?” “你是在说皇帝会护着你吗?” 傅佑霆伸出手摩挲了一下她瓷白的脖颈,好像下一刻就能用力将之拧断一样,“云瑾,你知不知道那夜你我为何会成事?” 看着他嘲弄的眼神,云瑾突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可是傅佑霆哪里会放过打击她的机会,嘲讽道:“是帝王指使人告发了你父亲对本王言语不敬,本王才封了云侯府,他这么做,是想让云家和本王彻底撕破脸,这样你就能彻底站在他那边。” 轰! 云瑾只觉得四肢百骸寒意汹涌而来,她之前只猜到了帝王在背后指使父亲对付傅佑霆,没想到就算到了现在,他还在利用云家,还在算计侯府。 看她脸色惨白,傅佑霆却还不放弃揭露最丑陋的一面,“就连那夜本王中药,也是他想算计本王淫乱后宫,只是他没想到最后会是你闯进来而已。” 这些事他没对云瑾说过,但是在今日,看到她对傅长策竟然还抱有期待之后,他觉得自己过去真是太仁慈了。 “所以说,云瑾,这些事根本就是帝王一手策划的,是他,亲手将你送到了本王的床上!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互为知己吗? 看来在皇位面前,你也不过是随时能牺牲掉的玩物而已。” 云瑾感觉自己听到的每句话都如同带刺的长鞭,将她所有的自尊抽打得体无完肤。 她隐忍多年,只求守住身份和父亲安稳度日,但是现在傅佑霆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自己就是皇权争斗中随意利用玩弄的物品而已。 委屈和愤怒更在喉头,云瑾隐忍许久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滴了下来,她和这个男人有了夫妻之实,尽管她无数次告诫自己那只是意外,只是交易。 但是心底深处总有一丝侥幸,到最后,自己交给的是他,那也不算坏。 可现在,从他口中清楚地说出,那件事不过是利益算计的产物,他不仅没有半点情愫,反倒把自己当作占有物来肆意嘲讽。 她自小就被当成男子来养,身份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早已不敢奢求感情。 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总是会变得贪心,想要他们之间多出一点利益之外的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将一个孤僻冷漠的人藏在了心底深处,看着他隐忍负重,看着他权倾朝野。 一场意外让他们有了夫妻之实,但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一场肮脏的交易。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傅佑霆对自己,从来只有瞧不起和怨恨吧。 “滚,你滚!” 云瑾终究是大逆不道了一回,竟敢让当朝摄政王滚。 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又有泪滴滑落,冰凉的触感让捏着她下巴的傅佑霆愣了一下。 她哭了? 是因为知道被心上人算计了吗?心心念念辅佐帝王,到最后来却失身给自己。 看看她对自己多看一眼都厌恶的样子,当真是爱憎分明。 “云瑾,你尽管抱紧傅长策的大腿,本王会让你亲眼看看在皇权面前,你对于他什么也不是!” 第12章 她曾想害自己 他咬牙说着,转身就出了马车,疾步走在宫道上,脑中浮现的却是昔日他看到的场景。 温润端方的皇太子,风采斐然的侯府世子,他们在一起吟诗作画,情投意合,他手中提着云瑾爱吃的糕点,在墙头上趴了整整一夜。 还有,上元佳节他在寒风中等了许久,只为将母妃给儿媳的玉佩亲手交到她手中,可是她呢,忙着回东宫陪太子猜灯谜,他的玉佩隔天就出现在了东宫小太监的腰带上。 为她出头被众皇子殴打,傅长策拿出太子的威风装模作样训斥几句,她就在旁边感激涕零,对地上伤痕累累的自己置若罔闻...... 往事历历在目,自己只是说了她几句,她就哭成那样?也不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有哪一件事是对得起自己的! 傅佑霆只觉得一股郁气都快从嗓子眼冲出来了,刚刚沾染过云瑾眼泪的手背都好像火辣辣的,终于被他狠狠一拳锤在廊柱上,随即留下一道血痕。 “河东秋汛严重,定是帝王德行有失天降灾祸,让傅长策去跪宗庙请罪!什么时候雨停了什么时候起来!” 他如此吩咐,摄政王之威谁敢忤逆,迅速就有人麻溜地去办了。 在马车中哭够了的云瑾收拾了一下仪容,重新出现在宫学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向风轻云淡的模样。 “云瑾,再过五日便是懿德皇后忌辰,护国寺设了祭典,陛下命你主礼。” 云瑾一到就被上司叫到一边叮嘱,她才知道自己竟然要主持祭典,还是先太后的,顿时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懿德皇后张氏就是傅长策的生母,在去年帝王登基前夕突然薨逝了。 在此之前她对摄政王傅佑霆可以说是百般刁难。 屡次构陷他们母子不说,三年前更是逼得傅佑霆不得不被贬北疆,九死一生差点回不来。 以至于后来她突然薨逝,不少人都在暗中传言是摄政王傅佑霆的报复。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傅佑霆得势之后褫夺了她的诸多封号,将张氏一族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张氏甚至没能入帝陵,连和先帝配享太庙的资格都没有,要不然祭典也不会只能安排在宫外的护国寺了。 这件事一直就是摄政王的逆鳞,谁敢在朝堂上多话必定会招致傅佑霆的打压报复,今年竟然安排了祭典,可想而知傅佑霆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而她云瑾,现在竟然就被推到了主礼的位置上,会承受怎样的怒火不必多说。 “陛下果然对世子青眼有加,这差事可不是谁都能办的。” 有人过来说着风凉话,语气不乏幸灾乐祸。 云瑾苦笑一声,果然,皇权之争不是她想逃就逃的。 傍晚刚刚回到侯府的云瑾,一进门就看到父亲满脸愁容地坐在正堂上,看到她就直叹气。 云瑾好笑,“父亲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你得罪了几位叔伯,说什么自立门户的话,刚刚有人来报,有人见他们去了摄政王府,咱们侯府现在如履薄冰,指不定会被怎么对付呢。” 云瑾一愣,那群人竟然去找傅佑霆了,果然还是有几分脑子的。 傅佑霆现在如日中天,侯府又把他得罪得够惨,如果说现在谁能把父亲的爵位夺走的话,只有傅佑霆最有可能了。 所以云贽等人这是要彻底撕破脸了吗? “摄政王不是这样的人。” 她只是相信傅佑霆,那个人的性格,就算要报复云家,也有千百种光明正大的办法,而不是绕这么大的圈子。 看云瑾笃定的样子,云渊直拍大腿,“怎么不是这样的人?你别忘了半年前咱们弹劾他下狱,还派人毒杀他,这个煞神能咽下这口气?” 似乎想到了什么,云渊惊奇地看着女儿,“对了,上次你是怎么让他放过为父的?一直也没听你说过。” 说到这个,云瑾脸色有些不自然,讪讪道:“使了些银钱而已,父亲不必太过担忧。” 好不容易安抚好老父亲,云瑾回到自己房中,靠在门上深思片刻。 从今天傅佑霆的态度来看,他迟早还要报复云家的,自己要早做打算。 而且她现在越发觉得自己平静的日子正在被打破,不管是帝王还是傅佑霆,云家夹在当中稍有不慎就会被牵连。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她是云瑾。 走近书案,云瑾抬手将孔雀瓶转动了一下,一旁的博古架徐徐打开,赫然露出一条密道出来。 云瑾拿过一件黑色披风裹上,转身隐没入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云贽说得口干舌燥,上首端坐傅男人却好像没有一丝动容。 “你说,当初毒杀本王的人是云瑾亲自指使的?” 直到云贽说到这个,他转动扳指的手才骤然停了下来,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点头哈腰的云贽。 察觉到傅佑霆周身弥漫起来的杀气之后,云贽喜上眉梢,赶忙道:“是的殿下,当初您被捕入狱就是云瑾那小子一手策划的。 后来他担心生变,又买通了红叶阁的江湖杀手去毒害您,红叶阁的阁主就在外面,殿下一问便知。” 傅佑霆抬手,张齐就下去把红叶阁的阁主带了上来。 当初他沦落狱中,的确有杀手来毒害,他以为那是云侯的手笔,和云瑾无关,现在看来,她竟然想置自己于死地? 被张齐带进来的红叶阁阁主一身黑袍,脸上还戴着块面具。 傅佑霆微微前倾,胳膊撑在膝盖上,压迫感扑面而来,盯着那黑衣人,“血滴子红叶阁,本王所知信誉一向不错,如果让本王知道你敢有半句谎话,明日让你们在晟朝消失。” 黑衣人面具后的眼神也闪烁了一下,不过还是镇定地上前双手捧出一本册子。 “红叶阁档记在此,摄政王尽可查验。” 傅佑霆从张齐手中接过,翻到标注的那一页。 “于狱中毒杀摄政王傅佑霆,雇银一万两,雇主——” 傅佑霆目光下移,继续念出那几个字:“云侯府世子,云瑾。” 屋中众人只觉得瞬间有寒风自身后吹来,肃杀之气将他们五脏六腑都绞杀得颤抖起来。 “哈哈哈哈!” 出人意料的,刚刚还在低头的傅佑霆竟然先是笑了起来,只是这声音中的冷意听得人心底发寒。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那红叶阁的记档册子在他手中渐渐变形,化为齑粉,傅佑霆却依旧在笑着,赤红的眼中却多了悲凉。 “好,好得很,云瑾,你很好!” 第13章 找茬 接下来云贽和红叶阁的阁主就被张齐请出了书房,他没能目睹摄政王对云瑾的仇恨还有些遗憾,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张统领,殿下真的会罢黜云家的爵位?” 刚刚傅佑霆在知道云瑾竟然想毒害他之后,一拳锤碎了书案,有多生气自不必说。 傅佑霆这反应在云贽看来那就是要灭了云侯府的意思,这也是他此行来的目的,云瑾对他不仁,那就休怪他不义。 只要云家一倒,朝廷无论如何也会重新立一个云侯府的,这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晟朝永远都会有一个云侯府。 张齐冷眼看他,不屑道:“殿下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云贽吃瘪,但是想到云瑾这次算是彻底开罪了摄政王,心下稍安,麻溜地退下了。 张齐看着他满心欢喜地离开,鄙视一眼,才转身回去。 就看到自家殿下双手撑在案几上,失神地看着一幅画像,画上人眉目清冷如月,五官淡然如远山出岫,一看就是薄情之人。 “殿下,云贽此人和云世子有龃龉在先,他说的话肯定夹带私货,云世子他......” “张齐,她是真的想杀我的。” 傅佑霆从画像上抬起头来,张齐一眼就看到了自家殿下眼中的神情,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样子,就好像是,受伤? “殿下如何就这么笃定?万一是这个云贽公报私仇污蔑云世子。” 张齐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家殿下露出这样的神情,他竟然下意识给云瑾开脱起来。 傅佑霆摇摇头,这个猜想其实他心中早有了答案,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查过了,云侯府的钱庄,的确有一万两的支出......” 他撑着书案的手掌微微卷曲,看向手中的画像,上面的云瑾神情是那样冷漠,好像她从不会对任何人动感情。 “云瑾,你当真是薄情啊。” 傅佑霆无声地笑着,眼中浮现一丝悲凉。 自那天在马车中两人争吵后,云瑾都尽量躲避着傅佑霆,再见已经是在护国寺。 当看到云瑾出现在祭台上的时候,傅佑霆目光闪烁了一下,却很快恢复那副冷漠的模样。 摄政王也亲临祭典,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只是任谁也看得出来,他此行可不是因为对懿德皇后多有孝心。 “张氏是暴毙而亡,配享护国寺的香火都嫌多,这祭典如此铺张浪费,国库是很有钱吗?” 他坐在帝王身边,冷冷说着,虽只着一身常服,但比起在太庙跪了几日病恹恹的帝王,锐气逼人俊逸无双,竟然有些他才是九五之尊的感觉。 此言一出,皇帝脸色越发难看,他的母后在忌辰都不能风光祭祀,现在还要被骂不配享受香火,傅佑霆霸道专权到如此地步! 只是傅佑霆今日显然就是来找茬的,根本没顾及帝王难看的脸色。 缓步走下祭台,随手将云瑾手中的礼单拿过来。 扫一遍,冷笑一声,“这礼单可真是奢华,这么多好东西烧给一个死人,未免浪费了,削减一半吧。” 满场哗然,傅佑霆就算再有反心,对先皇后再有仇怨,这不该这么当众宣之于口啊。 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奸逆。 没看到一向软弱的帝王都红了眼睛,站起来盯着他,“皇兄,母后忌辰已经是按最低规制了,再减,未免天下人指责你治国不仁孝。” “不仁孝?” 傅佑霆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却没有和帝王掰扯,而是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云瑾,似笑非笑,“云世子学识不凡,不如你来说说,本王此举有何不妥?” 云瑾头皮发麻,她虽然早料到今天日子会不好过,却没想到会被傅佑霆这么针对,这不是逼着她站位吗? “微臣,微臣.....” 云瑾只觉得男人居高临下的目光着实是压迫感十足,竟然让她结巴起来。 “怎么,你也说不出来吗?还是不敢说,不想说?” 傅佑霆嘲讽地笑着,盯着面前脸色苍白的云瑾。 深吸一口气,云瑾终于还是镇定道:“懿德皇后忌辰礼单乃礼部敲定,殿下若有疑议,可着礼部修改,微臣只是主持祭礼,其余事不便多言。” 她终于还是实话实说了,他要和皇帝针锋相对,拉自己下水干什么! “哦,这么说云世子是觉得本王无理取闹,故意为难你了?” 云瑾:.......难道你不是? 但她终究是不敢把对傅佑霆的不满宣之于口,只能跪下请罪,“微臣不敢。” “什么都不知道,你做什么主礼,晟朝是没人了吗?你何德何能,配站在这里?” 被他这么当众训斥,云瑾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自己的资历的确够不上主持祭典,但是她也从来没见过傅佑霆这么咄咄逼人过。 眼下只能极力冷静道:“殿下所言极是,微臣的确不够资格,但祭典开始在即,还请殿下让微臣——” “知道不自量力,还不滚下去?” 今天的傅佑霆好像格外地针对云瑾,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身官服的她,声音越发冷冽。 金马台下的文武百官看好戏一般盯着两人,早知道摄政王不会轻易放过云家,现在当众羞辱云瑾,看得不少人心中暗爽,就比如云贽等人。 云瑾心里也有气,但奈何自己只是一介小官,哪里敢在堂堂摄政王面前放肆。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胳膊突然被拉起,是傅长策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站在两人之间,挡住了傅佑霆盯着云瑾的灼灼目光。 “是朕让云卿主持祭礼的,皇兄有何不满也等祭典后再说可以吗?”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柔和,在此时却多了几分坚定,一时间也显露出几分帝王的威势来。 两个男人就这样对视着,虽未有刀光剑影,却足够暗潮汹涌。 云瑾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但这时候她也不可能去参与帝王家的神仙打架,只能木然地垂首。 “云世子当真是忠心耿耿。” 末了,傅佑霆看着云瑾意味深长地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回了自己的席位。 他神色未变,却有无形的压迫让云瑾喘不过气来。 第14章 舍命相救 因为傅佑霆这样的眼神,一早上的祭礼云瑾都主持得心不在焉,她能够清晰地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始终盯着自己,锋芒在背。 好不容易捱到了结束,众高僧亲自为懿德皇后诵经祈福,与此同时,场中硕大的长生烛被云瑾点燃,要明燃七七四十九天,超度亡灵。 手捧松香的云瑾正准备离开祭坛,突然耳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云瑾下意识便回头去看,她刚刚点燃的长生烛竟然从顶端炸开,滚烫的松香蜡油四处飞溅。 刹那间祭台成了一片火海,让正身处正中的众人避无可避。 几乎是同时的,坐在远处的傅佑霆瞬间站起,几个起落踩在寺庙的雕花石柱上,人已经朝着那片火海而去。 “殿下!” 张齐一惊,再也顾不得什么,挥手召出了隐没在人群中的王府护卫。 火球滚滚落下,顿时就有僧人被烫伤,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绊倒了云瑾,她想再爬起来,却突然再次被人狠狠推倒,甚至将她推到了烛台下。 是有人想置自己于死地!云瑾来不及去看是谁在暗中下黑手,她忍着剧痛拼命想爬开,却已经来不及。 她的身后,那熊熊燃烧的长生烛正徐徐倒下,火油倾泻而下,云瑾似乎已经能感受到滚烫的大火炙烤在身上! 自己今天竟然要交代在这里了吗?云瑾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头,耳边却在此时传来一声惊呼。 “殿下小心!” 下一刻,云瑾只觉得混乱中被拥入一个怀抱,下一刻就听到一声巨响。 那丈余高的蜡烛轰然倒地,火球飞溅而来,大火瞬间覆盖了整个祭台。 惊声尖叫的众人在禁军的护卫下逃到一边,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一片火海的祭台,那里还有人,刚刚云家的世子可没能逃出来。 “看,还有人在动!” 有人惊呼道,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云瑾惊魂未定地去看身上人,一片火光下只能看到一个坚毅的下巴,菱唇紧抿着,闷哼出声,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傅,傅佑霆!” 刚刚千钧一发之际冲过来护住她的是傅佑霆! 噗! 云瑾脸上一热,赫然是傅佑霆被砸得吐了血。 云瑾睁大眼睛,一半是被吓的,一半是意外的,来救自己的竟然是傅佑霆?那个刚刚刁难过自己的傅佑霆,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她只是一个玩物的傅佑霆。 男人双手撑在云瑾身侧,此时看到自己鲜血吐了她一脸,竟然还下意识伸出手来帮她擦了擦。 “你有没有事?” 他声音里都带着剧痛的沙哑,双眼却永远那么深邃如海,宽阔肩膀为云瑾挡去所有的危险,在这一方天地护她安然无恙。 云瑾突然就觉得眼眶有点热,语无伦次地回答:“我,我没事。” 这功夫张齐早已经带着王府的人冲上了祭台,等他们将傅佑霆扶起来的时候,云瑾赫然看到傅佑霆背后被灼烧了一大片,此时有血迹从他垂下的手臂中不断滴出,可见受伤不轻。 张齐将人背在背上,在王府精兵的护卫下迅速离开了现场。 云瑾想追上去,却有一个慌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帝王傅长策不顾危险冲了过来,突然就抱住了她。 “阿瑾,伤到哪了?” 目睹了这一场意外的文武百官还没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先不说那长生烛为何会炸,单只是摄政王为何会冲上去救云瑾,就足够他们惊掉下巴了。 可现在更震惊他们眼球的事情发生了! 皇帝竟然将云家世子抱在了怀里?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帝王对臣子该有的关心。 这场景,瞎子也能看得出帝王对云家的这位世子可也是不简单呢。 要说最懵的还得是被皇帝抱在怀里的云瑾。 鼻翼中充斥着帝王龙涎香的味道,云瑾也被他这突兀的举动惊得不轻,顾不得身上的伤连忙后退两步跪下。 急忙道:“微臣无事,多谢陛下关心!”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一点,在心里祈祷刚刚那一幕没有被太多人看到。 只是她显然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最后云瑾是被宫中的内官扶走的,只是直到她离开,关于她和帝王关系的窃窃私语都没有停下来,可见傅长策那当众对她搂抱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护国寺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了朝野内外,本该仇视云家的摄政王为何会对云瑾舍命相护?皇帝又为何会对清润如玉的云世子青眼有加? 一时间各种流言蜚语如洪水般在坊间传播,甚至有人怀疑起了云瑾在帝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感情存在。 这种说法起初谁都觉得荒诞,但随着大家想到云瑾那张比女子还要清丽上三分的脸,再想到过去传言云家世子和太子交好,关系匪浅。 不由得就有人往那方面去想了,毕竟云瑾是那样一个宛如谪仙的人,过去只觉得他生得阴柔,现在代入一想,顿时觉得他若是妖媚主上的祸水,也是绰绰有余的。 一时间各种传言尘嚣世上。 “简直胡说八道,简直一派胡言!” 云侯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他们云侯府就被推上风口浪尖,他的宝贝女儿也被人编排成了这个样子,气哼哼地回到侯府。 “这些无知小民竟敢乱传谣言,陛下也真是,抓住一个拔了舌头,看他们还敢胡说八道!” 躺在床上养伤的云瑾将药碗递给飞鸾,说实话这场变故来得太快,她也还没理清楚到底是为何就变成了这样。 但是她敢确定,这一定是一场有预谋针对自己的算计。 “不行不行,本侯要进宫,让陛下澄清一下。” 云侯说着就要再次起身,却被云瑾呵斥了一声,“父亲要是想事情越闹越大的话,尽管去找陛下。” 云侯转身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说到底这事情出在皇帝那里,只要他站出来说两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呀? “陛下要是能解释清楚,就不会到现在还不出面了。” 云瑾抬头,苍白的唇色让她看起来更加清冷,却也很冷静,继续说道:“谣言止于智者,父亲现在入宫又能做什么呢? 让陛下下旨昭告天下我与他之间只是君臣之谊吗?那只会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云侯急得直跳脚,“怎么去一趟护国寺就发生这样的事呢?那蜡烛好好的怎么就会炸了呢,是不是摄政王故意想羞辱先皇后......” 看他又口无遮拦,云瑾连忙冷了脸,“父亲慎言!禁军调查只说是意外,其余的话您就不要过多揣测了,当心祸从口出。” 上次男宠的事情那么轻易就被傅佑霆察觉,她怀疑侯府中被他暗中监视了。 云侯也意识到自己又大嘴巴了,连忙双手捂住嘴一脸后怕,再不敢多言。 第15章 狐媚子 此时的摄政王府中灯火通明,傅佑霆的母亲裕太妃陈氏一脸焦急地坐在床边,看着傅佑霆被烫伤的后背。 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当年她只是一介宫婢,又不得宠,先帝嫌她粗鄙,连儿子也不能养在身边,导致傅佑霆自小就只能孤苦伶仃。 后来他出息了,成了最出众的皇子,她又担心自己低微的身份会连累到儿子,越发不敢亲近。 她这个母亲,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是怎么一步步走到权势顶峰,成了人人畏惧的摄政王的。 只是她看着现在手握重权的儿子,没有一点欣喜,反倒是更加惶恐。 今天的事情据说是长生烛爆炸,她想到的却是有人行刺儿子,他在这个位置得罪这么多人,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 正出神,张齐犹豫着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陈氏,欲言又止。 “太妃娘娘,有人求见殿下。” 陈氏意外了,这么晚了有谁会来? 此时摄政王府门口的云瑾身上裹了披风还戴了斗篷,一旁的飞鸾却还是一脸担心。 “摄政王救您侯府已经感谢过了,世子何苦这么晚还来这里,要是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她和陛下的流言蜚语可还没消停呢。 云瑾没回答,她是一定要亲眼来看看傅佑霆伤得怎么样的,来之前还去了一趟库房,挑了最好的药材,她不喜欢欠别人,尤其是这个男人。 片刻之后张齐终于匆匆而来,领着她进了王府,只是没去傅佑霆的居所。 “太妃说,想见见世子。” 一间厢房前,张齐说着推开了房门。 云瑾一惊,她自然知道傅佑霆的母妃裕太妃,只是自己已经挑了这个时辰来,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世子见到本宫,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陈氏坐着,打量着这个刚刚走进来的云家世子,并不算高的身量,身形瘦削,却说不出的光风霁月。 大抵是那张脸实在长得摄人心魄,尤其是这样的烛光下,五官并无多少男子的生硬,反倒是一种阴郁的柔美,如谪仙,如佛子。 陈氏想到了近日关于这位世子和陛下的传言,她初听也觉得荒谬,可是如今人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她突然觉得,就算是喜欢上这样一个男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反应过来之后就是后怕,自己儿子可是因为救这位云世子伤的,难道他也? 这一激灵让裕太妃清醒了不少,看着眼前给自己行礼的年轻人,明明是锦绣堆里长大的世家子弟,却有一种清冷气质却扑面而来,可此时在她眼中处处都透着妖媚。 “云世子,本宫不是喜欢兜圈子的人,你觉得摄政王如今处境如何?” 处境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云瑾大概只能用权倾朝野,离死不远八字来概括吧。 年纪轻轻就摄政揽权,凌驾帝王,他的确是权倾朝野,可如此张扬锐利,又不知收敛,得罪了无数的权贵,落下了无数的恶臭名声,不是离死不远是什么? “殿下,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和退路。” 云瑾自然不会将对傅佑霆的看法宣之于口,但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陈氏满意,她盯着眼前这个清风朗月的云世子,更觉虚伪。 “不,他早就没有退路了,如今他的每一步都在刀尖上,但是明明有一线生机,云世子却不肯放过他。” 陈氏声音冰冷,半年前云家弹劾王府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主谋就是眼前这人。 她已经完全想明白了,这个云世子分明就是帝王身边的爪牙,现在是被帝王派来狐媚儿子,伺机下手,这次祸端就是最好的证明。 云瑾连忙下跪,“微臣惶恐。” “呵,你怎么会惶恐,你该感到高兴吧?” 陈氏的手重重拍在椅背上,看着面前容色姝丽的云瑾,“只是你看起来也是读书人,就算不知道什么叫廉耻,也该懂得知恩图报。 摄政王昨日舍命救你,你要是还有半点良心,就知道不要赶尽杀绝。” 警告了云瑾一顿的陈氏离开了,云瑾却在地上跪了许久,秋风吹在她单薄的背影上,看起来有些落寞。 自己也许真的只会给傅佑霆带来灾祸啊。 “殿下身边总没有个体己人伺候是不行的,明日本宫会挑选几位良家子入王府,张齐你安顿一下。” 走在游廊上的裕太妃吩咐着,在她心中儿子就是到了年纪还不近女色,才会被云瑾那样的妖物给迷惑了,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让他喜欢上女子。 她不能在宫外久待,只是临走前和身边的嬷嬷说了什么,有人得令而去。 昏睡了一夜再醒来的傅佑霆觉得浑身的灼痛感没那么重了,一摸后背,正缠着厚厚的纱布。 “殿下醒了,可是想喝水?” 张齐端着茶水进来,正看到榻上自家殿下有些疑惑的样子。 傅佑霆点点头,接过张齐递过来的温水灌了一大口,才哑着嗓子问:“昨夜,可有什么人来过?” 他恍惚中觉得有人在给自己的后背上药,动作很轻柔,他想要看清楚来人,那张脸却始终模糊。 “殿下说的是太妃娘娘吧?昨夜您高热不退,是娘娘照顾了您大半宿。” 张齐心虚地背过身去拧热帕,不敢直视自家殿下的眼睛。 “是母妃啊。” 傅佑霆没来由地失落了一下,随即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云侯府如何?” 张齐只能硬着头皮将那日后续的事情说了一遍,以及这两日云世子和陛下的流言蜚语是传得如何沸沸扬扬。 正擦脸的傅佑霆动作停了,良久,才将手帕扔回水盆。 嘴角嘲讽又苦涩,“他们,还真是迫不及待。” 侯府清晨的江雪院中总是极安静,因为世子不喜欢太多人近身伺候,此时只有飞鸾端着一盆水给愁苦的云瑾。 “这个就没有祛除的办法吗?再多加些皂粉。” 云瑾看着自己一双青紫色的手指,昨夜傅佑霆高热不退,偏偏他这个人又极其警惕,连太医上药都抗拒。 无奈她只能亲自上阵,只是不知道那治烧伤的紫草油竟然会洗不净,现在她一双纤纤玉手全都变成了紫薯条了。 飞鸾又好气又好笑,把手里最后一包皂粉也倒进了水里。 “世子您现在的样子,像极了那敢做不敢当的采花贼,昨夜您还给脱了衣服的摄政王上药,怎么,怕人家报复啊?” “报复我倒是不怕,我是怕他要我负责。” 云瑾一嘴抽就答了,反应过来后红着脸追打飞鸾,臭丫头,连自己的玩笑都敢开了。 第16章 警告 两人笑闹了一阵,管家就着急忙慌地跑过来通报,“宫中来人了,世子快些到前厅吧。” 云瑾也是一愣,侯府是一等爵位,平时受赏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管家也不该如此惊慌失措。 可等她到了前厅,看到来人之后,云瑾就明白是为什么了。 “微臣参见陛下。” 竟然又是微服出行的帝王,而且还是在这大白天的丝毫不避讳。 “云卿快起来。” 帝王已经双手去扶躬身行礼的云瑾,一边说着,“朕念你在祭典上受伤,如今又被流言所累,一时放心不下,这才想着来看看你,没给你添麻烦吧?” 云瑾不动声色地避过了帝王伸过来的手,退后几步淡然道:“坊间流言而已,树静风止,谢陛下关心。” 如果真是怕流言蜚语,他现在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云瑾神情冷淡得像是庙里的和尚,帝王生怕她下一刻脱口而出一声阿弥陀佛。 一旁的云侯始终插不上话,此时也是急忙上前道:“陛下,侯府都被那些那些人编排成什么样了,您可得给云家做主啊,抓几个杀鸡儆猴,看他们还敢不敢乱传谣言!” 他还是信奉暴力镇压流言,想再说什么,却接收到一旁云瑾警告的眼神,瞬间闭嘴了。 傅长策却是点点头,“云侯所言极是,朕也正有此意,不如让京兆尹先彻查各家茶楼,那些乱嚼舌根的是该受点教训了。” “臣认为不妥,镇压流言只是扬汤止沸,陛下此举怕是更会令局面难以收拾。” 云瑾冷冷拒绝,态度鲜明得连自己父亲的面子都不给,看向皇帝继续说道:“陛下要是真想平息此事,这时候只需要以平常心对待侯府就是了,像今日这样的微服出行,实乃不妥。” 不愧年纪轻轻就担任侍讲,云瑾这拿腔拿调的样子端得妥妥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傅长策也并未气馁,侧身让出身后的一堆礼品,看着她笑了笑,“是朕思虑欠妥了,这是一点补偿,知道侯府什么都不缺,但也是朕一片心意。” 云瑾再次恭敬行礼,“陛下体恤臣下,侯府上下铭感天恩。” 半点没提自己,句句都是侯府,牢牢将他们之间的关系隔在君臣之内。 接下来帝王说的每句话都遭到了云瑾的驳斥,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个老学究说话,动不动就进谏。 所以当帝王被请出云家的时候,他差点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阿瑾,你其实无需这样防着我的,我什么时候害过你,这次的意外你也许有很多疑惑,不妨看看这个。” 他说着将一份口供递给云瑾,正是审讯这次祭典爆炸案的卷宗。 云瑾翻开的第一眼就发现了端倪,那火烛之所以会爆炸,是被人掺进了大量易燃易爆的硝石。 这种危险的东西全都在军中严加管控。 而现在晟朝掌管着军权的,正是摄政王傅佑霆。 云瑾眼睛微眯,竟然是傅佑霆在背后动的手吗? 以他对先皇后的仇视,故意破坏祭典再正常不过,而自己也只是意外卷入这一场算计罢了。 傅长策还在等着云瑾看完卷宗,淡淡说着,“能这么轻易就被查到,他做这件事根本就没想着避讳朕,就是要给朕难堪,只是没想到会将你牵连进来。” 云瑾懂皇帝的意思了,言下之意那天傅佑霆会救自己只是怕开罪侯府,这一切本来也就是他的一手策划。 侯府门口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良久,云瑾才平静地将那卷宗递了过去,“不管怎么说,摄政王救了微臣,便是有恩。” 就算他要在先皇后的祭典上搞事情,也完全可以不用在乎自己的死活,毕竟自己之前可是陷害过他的,他们之间的仇可还没完呢。 但是那天最危急的时候冲到自己面前的是傅佑霆,这对于云瑾来说就足够了。 傅长策完全没想到云瑾知道事情真相后,会是这样的态度,但面上依旧不显,看着面前对自己百般疏离的云瑾,当年他们吟诗作画互为知己,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就什么都变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阿瑾,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朕希望永远是你最信任的故人,只要你开口,朕愿意以任何形式补偿你。” 上次算计了云侯的事情,他知道已经成为了他和云瑾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一条沟,可是事情的出发点也只是让他们绑在一条船上,关系更加紧密而已。 面对帝王隐秘的道歉,云瑾一直以来的性格暴露无遗,她最厌恶愚弄背叛,哪怕只有一次,哪怕这个人是帝王。 她站在秋日的晨曦中白衣潋滟,克制清冷,一双眼睛淡若琉璃,正看着傅长策,“故人已非故时人,陛下得登九五,侯府身为世家,早已不该太亲近的。” 不再管怔愣的傅长策,云瑾就要转身,只是在此之前她想到了那日在马车中傅佑霆说的话。 “是帝王指使人告发了你父亲对本王言语不敬,本王才封了云侯府.......” 还有他今日明目张胆地上门挑拨父亲,分明就是想让坊间非议越演越烈的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云家,真的当自己毫无脾气吗? 云瑾突然转身,疾步走到帝王身边,附耳冷声道:“陛下和摄政王策驭天下,但请不要将云侯府当成筹码玩物,否则,臣也不介意覆手翻云!” 冰寒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傅长策耳中,云瑾这一刻眼中就是一闪而过的杀意,这是她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一面。 她这是,在警告自己? 一时间竟让傅长策都呆立在当场,这还是那个自己认识的云瑾吗?满口仁义礼信的谦谦君子? 等他反应过来云瑾早已经消失在侯府照壁前了,傅长策缓缓抬头看一眼侯府的匾额,才猛然发现云侯府能在朝局中屹立不倒多年,恐怕这背后绝不简单呢。 在帝王离开之后,远处街角那辆马车才缓缓挑开车帘,露出一张冰寒的脸来。 “殿下,咱们还去侯府吗?” 一旁的张齐只觉得自己脖颈都是凉的,殿下担心云世子伤势,特意“路过”此地打算看看,结果就看到了帝王和云世子依依惜别的一幕,两人竟然还咬耳朵,还是云世子主动的! 张齐只觉得头皮发麻,犹豫着要不要将昨夜云世子曾经来看过殿下的事情说出来。 “回去了。” 他这还纠结呢,傅佑霆已经放下了车帘,苍白的唇色越发难看,突然觉得喉头一痒。 咳咳咳! 他握拳咳嗽的手背很快殷红一片,赫然是呕出一口鲜血,张齐大惊失色,“殿下!您怎么了?” 第17章 他们之间的鸿沟 回到房间的云瑾都还觉得心在怦怦直跳,她终于对傅长策表露了自己的态度。 没错,如果皇帝还继续算计云家的话,她不介意鱼死网破,在这个位置安安分分这么多年,可不意味着她全然没脾气。 只是想到另外一个人,也是一次又一次地算计自己,虽然每次他都没讨到好,还因为救自己伤成那样,自己该和他好好说清楚啊。 “飞鸾,你去小厨房盯着,炖点药膳,晚上我们出去一趟。” 飞鸾投过来一个白眼,“又去王府啊,还专挑晚上,真当自己采花贼了呢?” 云瑾脸不红心不跳地耸耸肩,她如此风流倜傥的采花贼可不多见。 子时,月黑风高,云王府的马车再次停在了摄政王府门前,只是这次出来的张齐神情冷淡,“云世子的药膳,我家殿下只怕消受不起,你请回吧。” 云瑾疑惑,她想着今天傅佑霆肯定是醒来了,是特意来和他谈谈的。 “张统领,可否请你再通报一次,我有话要对摄政王说。” “殿下对你可没什么好说的。” 这次回答云瑾的是一个娇俏的声音,身后已经有个红衣女子正面色不善的走出来,面如桃花,娇美可人。 “郡主。” 张齐行了个礼退到一边,心里想的却是云瑾来得可真是时候,下午仪郡主刚刚受太妃所托来王府照顾殿下,就正好碰上殿下被云世子气得吐血昏迷,她正吵嚷着要去找云瑾算账呢,这就自己撞上来了。 柳若仪,戍边大将平阳王的女儿,这个女子云瑾倒是不陌生的,当初在宫学的时候,她们同为皇族伴读,只是她是女扮男装的世家公子,而这位,是皇家内定的媳妇。 “云瑾,见过仪郡主。” 云瑾躬身施礼,头顶却传来一声嗤之以鼻的冷哼,“少装模作样了,把表哥害成这样了,你还有脸来假惺惺,云瑾,你还和当年一样,假仁假义,拜高踩低!” 她好像从小时候就很针对自己,但现在云瑾也不是来和她吵架的,她只想知道傅佑霆醒了没有。 “你少打表哥的主意了,太妃娘娘已经为我们指婚,待先帝孝期一过我们就成亲,你这种不男不女的妖物有多远滚多远!” 这话骂得相当不客气,但是云瑾那张如玉的脸依旧古井无波,这就是让柳若仪最痛恨的一点。 当初在宫学的时候就因为云瑾的存在,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将注意力投注在他身上。 年纪小小的云世子就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偏偏他又生得如瓷娃娃一般,将她们所有人的风头都盖过了。 刚刚她远远看见这个人,就发现他长得更加妖了。 肤白如玉,樱唇如膏,比女人还女人,就算他再礼仪得体,也压不住身上那股勾人的狐媚劲儿! 一个男人长成这样,不是妖物是什么? 云瑾此时却没注意到柳若仪这打量的眼神,她脑海中想到的就是傅佑霆定亲的这件事。 他,要娶王妃了。 心中好像有什么刚刚燃起来的东西被这个消息浇灭了,彻彻底底的。 不是柳若仪的话有多难听,他们之间,从来无关旁人。 只是这一刻,云瑾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和傅佑霆之间身份的鸿沟。 自己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她是云家世子啊,在外人面前是个男子,是云家的顶梁柱。 她在心底质问自己,是因为那天看着他舍命相救,所以就对他有了什么期待吗? 那今天柳若仪的出现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云瑾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手里提着的药膳也似乎在无声嘲笑。 “如此,云瑾就先恭喜郡主和殿下。” 云瑾说着,躬身行礼,转身缓步走回了云家的车驾,气质悠然,依旧是那个风采斐然的云家世子。 只是没人知道她此时的一举一动,都有密密麻麻的刺痛从四肢百骸而来。 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晟都进入了一年最阴冷的时候。 因为傅佑霆受伤的缘故,几日朝堂上都见不到人,帝王得了空当安插了几个亲信在体己的位置。 却不想当夜长宁宫的大门就被踢开了,一身黑衣的摄政王携风带雨而来,朝龙椅下扔了两颗头颅,正是早朝时傅长策提拔的两位官员。 看着那两颗骨碌碌滚动的头颅,傅长策龙袍下的手微微握拳,面上却依旧不显分毫。 “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道,得到的回答却是傅佑霆的嘲讽一笑:“陛下识人不明,这两位暗中皆有贪污索贿,这样的人如何能任职户部?这样的事,陛下应该要先请示本王的。” 呼了一口气,傅长策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着这个锐气逼人的摄政王,“皇兄,朕是皇帝。” 是啊,他是皇帝,是晟朝真正的拥有者,所以他任命大臣天经地义。 “哦,是嘛,陛下可是在怪本王藐视皇权?” 他一步步踏上丹墀,犹如地狱煞神,下一刻,黑靴踩在帝王的龙椅上,弯腰盯着还故作镇定的傅长策。 “呵,皇帝?本王让你坐这个位置,那你才是皇帝。” 此时未合上的宫门外正好有暴雷闪电,清楚地映照出了殿外摄政王府的带刀精兵,还有他这张暴戾的脸。 对视,无言。 傅佑霆突然笑了起来,只是他这笑容只会让人吓得肝胆俱裂。 “那皇兄是想取而代之吗?” 傅长策缓缓站了起来,一样的针锋相对。 却不料傅佑霆只是邪魅一笑,抬手随意地拍了拍帝王瘦削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回了龙椅上坐好。 “开玩笑的,陛下不必这么紧张,你既然是父皇钦定的天家正统,那这皇位上坐着的就是你。” 他转身,将傅长策案几上的山水画拿了起来,好似在饶有兴致的观赏,如果忽略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的话,此时的摄政王痞帅到无以复加。 “陛下不愧是丹青好手,只是你这文弱书生的样子,害起人来也不遑多让,真是让本王大大意外了一把。” “皇兄所言,朕不知何意。” 傅长策到底自小就是尊贵的太子,就算面对傅佑霆的羞辱,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傅佑霆转过身来,笑了笑,“本想着在护国寺给陛下一个惊喜,却不想到最后陛下才是给了本王一个惊喜。” 两人再次对视,只是这次傅佑霆眼中的愤怒成功地让傅长策体会到了。 当日他查到傅佑霆在母后的长生烛中放了硝石,就知道这是对自己直白的挑衅,所以他将计就计任命云瑾做了主礼,就想看看他要是亲手害死云瑾,那该多有意思。 第18章 上门挑衅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如同自己预想的一样,只是很意外他竟然如此在乎云瑾,竟然不惜舍命相护,倒是错失了一场好戏。 原来他今晚是为云瑾兴师问罪来了啊。 傅长策也笑了,看着面前警告自己的傅佑霆,倒是很少看到这个人失态呢。 “那皇兄喜欢朕送你的这份惊喜吗?这次可也是皇兄一手策划,朕借花献佛而已,云世子真是福大命大,就是不知道下次皇兄还能不能出现得这么及时了——” 话还没说完,傅长策突然就被一只手从龙椅上再次提了起来,呼吸困难。 掐着皇帝脖子的傅佑霆眯了眯眼,没有流露太多怒火,却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无边的杀意。 “本王今日来,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傅长策终于因为窒息脸色涨得通红,却还是咧开嘴嚣张的笑着,发现了傅佑霆的一个软肋,他很满意。 在他差点被掐死的最后一刻,傅佑霆终于松手把他扔回了龙椅上。 居高临下看着奋力咳嗽的帝王,傅长策幽幽地说:“记住今日的教训,若有下次,只怕你这皇位,真都要换人坐了。” 再次的电闪雷鸣,长宁殿中留下的就只有傅佑霆冷肃的背影,很快也被雨幕吞没。 摄政王打压帝王亲信的事情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傅佑霆在用雷霆手段告诉所有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时间人人自危。 不过这些和云瑾这样一个闲人没多大关系,她依旧是每日到宫学做着自己的侍讲。 直到她在出宫的路上遇到方蝶梦,和上次的美丽动人不同,这位第一美人看到云瑾就哭得梨花带雨。 “求云世子救救方家!” 云瑾皱了皱眉,将人带到马车中递了一方手帕过去,“方小姐有什么话慢慢说。” 方蝶梦抽噎了一下,将自己父亲被陛下提拔到户部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这升官发财的事在她眼中只有惊恐。 “前几日陛下提拔的两位大人就被摄政王不由分说地杀了,我父亲要是敢去户部,只怕也是这样的下场。” 她死死揪住云瑾衣袖,眼含乞求,“世子,求你一定要救救方家啊,父亲一直对你多加提携,先前侯府落难的时候父亲也曾鼎力相助......” 她连挟恩图报都用上了,但云瑾在乎的不是这个,她只是疑惑方蝶梦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救方家,云家和傅佑霆可还有不小的仇呢。 “就算我有心也无力,我只是一介闲人,根本掺和不了朝中的事。” 这是要见死不救?方蝶梦失望地松开了云瑾的衣袖,愤恨地瞪着她,“世子可知,摄政王属意的户部主事是谁?” 云瑾愣了一下,想到了什么。 方蝶梦却已经说了出来,“正是世子的族亲云大人,现在他们已经完全投靠了摄政王府,满门飞黄腾达,世子要是这次不管方家的死活,你这个世子之位只怕也做不了多久了!” 方蝶梦发狠一般说着,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什么了,摄政王和皇帝打对台,她们方家夹在中间无能为力。 但是云瑾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帝王的亲信,自从上次护国寺上帝王对他的态度就知道,现在能够和摄政王叫板的就只有云家了。 竟然是云贽,云瑾皱了皱眉,傅佑霆这是什么意思?要扶持云贽一脉来取代云侯府吗? 方蝶梦说得没错,这件事她不能不管,如果任由云贽一脉发展壮大的话,她这个世子之位真的会保不住。 可是自己又能怎么阻止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踏进家门,云瑾被一阵嚣张的大笑吸引了目光。 正堂上她那老实憨厚的父亲正阴沉着个脸,一旁的云贽看起来意气风发,时不时哈哈大笑。 “三弟,想不到最后你虽然承袭了爵位,却活得这么窝囊,算不算傻人有傻福啊?” 看到云瑾回来更是得意,“哟,这不是咱们的世子大人回来了嘛。” 云瑾缓步走了过去,云侯连忙暗中给她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和大伯硬刚。 他们现在投奔了摄政王,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这分明就是上门来找茬的。 “前几日你怎么说来着?我们这些旁支是你云侯府的附庸,的确,我们大房这些年就是太低调,只是这以后谁附庸谁可就说不一定喽。” 云贽还在得意地大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云渊,“三弟,如今我已经是云氏家主,得摄政王提携,即将任职户部主事,庇荫全族。 到你府上来,你怎么连添个茶的都这么小气?难道是你对我这个新任家主有什么意见吗?” 他把手里的茶杯朝桌上重重一搁,饶有兴致地看着站在一边的云瑾。 “呵呵呵,兄长说笑了,你能升官发财自然是整个云氏的大好事,是我怠慢了。” 云渊哪舍得女儿被人羞辱,连忙陪着笑脸去斟茶。 只是他才刚刚站起,手腕就被云瑾按住,她神色依旧那么无波无澜,一身黛青长袍秀雅出尘,开口声如击玉,“这种事怎好劳动父亲,自然是我这个晚辈来的。” 云贽就是故意来羞辱一下这个不可一世的云世子的,此时看她忍气吞声地给自己端茶倒水,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一杯热茶斟好,云瑾却是单手扣住杯沿,踱步到云贽面前,嘴角一勾,“伯父可曾知道一个道理?” 看着居高临下的云瑾,云贽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事情不对劲。 伸出去接茶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下一刻一碗滚烫的茶水就已经泼到了他的脸上,疼得他抱头鼠窜。 “看来伯父不知道。” 冷眼看着面前鬼哭狼嚎的云贽,云瑾只是随意地将茶碗放了回去,冰寒的声音在正厅响起,“狗仗人势的时候,要有自知之明。” 他今日最不该的是来羞辱自己父亲,这就是她云瑾的大忌。 “你!你竟敢伤我,孽畜!来人啊,把这个逆贼抓起来,他构陷摄政王,罪该万死!” 被烫得满脸水泡的云贽气急败坏,指挥着一旁的王府精兵来捉拿云瑾,他这些日子完全成了傅佑霆的走狗,带着人四处耀武扬威。 “你们干什么!放肆,这是先帝钦定的一等侯府,你们岂敢在这里拿人!” 云渊冲上去把女儿护在身后,一向软弱的他在这个时候也硬气起来。 “别动我儿,要不然本侯和你们拼了!” 云瑾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老爹,倒是鼻子有些酸,他们父女相依为命,父亲总舍不得自己受一点伤害,所以她要守护云家啊。 “我跟你们走,侯府的其他人就没必要为难了。” 这次主动开口的是云瑾,在云侯的错愕中主动站了出来。 “他也是同党!云侯府的人都抓起来!” 云贽还在暴怒,指着云渊,只是下一刻被走到面前的云瑾冷冷地扫了一眼,“你若是找死,可是试试看动我父亲,你养在枫林别院的外室刚刚为你生了个儿子吧,要不要本世子给她们送一份大礼?” 这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是阴狠和目空一切的蔑视。 突然在这个人畜无害的云世子身上流露出来无比违和,却也无比可怕。 云瑾竟然对自己严防死守的秘密这么清楚!这一刻云贽只觉得透体的寒意从背后丝丝蔓延。 她的警告到底起了作用,最后侯府众人是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世子被摄政王府的精兵押走的,难道侯府又再一次被封了吗? 第19章 水牢 “怎么又是你?” 摄政王府门前,柳若仪看着被押着的云瑾满脸的嫌弃。 云瑾目不斜视,笔直地站在夕阳中,逆光的侧颜镀上一层光辉,美得不像话。 柳若仪又来气了,“你休想还来骚扰殿下,他今日去军营了,不会见你!” 旁边的云贽赶紧上前解释,“见过郡主,这奸逆暗地里诋毁摄政王殿下,意图不轨,被本官抓了个正着,现在押着她来见殿下呢。” “意图不轨?” 柳若仪重复了一遍,鄙夷地看了一眼云贽,这个表哥新招的走狗倒是喜欢狐假虎威,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真是想扣就扣。 不过这个人要是云瑾的话她就觉得很合理了,眼珠子转了转,板着脸说:“敢害殿下,的确是该死,不过殿下现在不在府中,就把她先关到水牢里去吧。” 云贽哪敢怠慢,连忙指挥人把云瑾扔进王府最阴暗的水牢。 弥漫着血腥气的地下水牢阴寒无比,虫鼠甚至明目张胆地在人脚边流窜,啃噬着腐臭的食物,甚至是不知死活的囚犯。 云瑾终于有些动容了,她从未想过傅佑霆的王府还有这样可怕的地方,他这样滥用私刑,以后要是被发现了也是重罪。 可是眼下,她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的处境。 “把他吊起来!” 云贽指挥着人把云瑾吊到水牢中,阴狠地笑着:“云瑾,云大世子,你不是硬气得很吗?得罪了摄政王,我看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最后一点光亮很快消失,云瑾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下光线,她整个人被捆住手吊在水池里,没一会儿手腕就被磨破了,钻心地疼。 不过这还不是让她最难受的,在整个地牢安静下来之后,冰冷的水中赫然是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游动,密密麻麻的正朝着云瑾游来,漆黑的脊背在波动的水光中若隐若现,直到那滑腻的触感缠上云瑾的大腿,是蛇! “啊——” 等在门外偷听的云贽如愿听到了云瑾的惨叫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矜贵的侯府世子哪里见识过水牢的可怕,今天就让他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恐惧。 在军中忙碌了一天的傅佑霆总觉得心绪不宁,撑着头在案几上闭目养神,突被惊醒,额头上没来由地出了一层冷汗。 正端着莲子羹进来的张齐笑了笑:“殿下要是不想见仪郡主,将她送回去就是,天天躲到这军营里来也不是办法,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自从那日太妃将仪郡主接进府中,殿下就再没有回去过了。 傅佑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凉茶灌下,不在意地说:“算了,让她再待几日,免得母妃又要担心。” 拿起奏折看了一会儿,傅佑霆像是随口问了一句:“户部清算得如何了?” 这两日他将朝中属于帝王的亲信都逐个击破,现在只差户部了。 “其余都还好,那些尸位素餐的冗官已经扫除得差不多了,只是——” 张齐想到这里面露不屑,“殿下,那个云贽仗着您的威势假公济私,暗中对不少政敌下了黑手,着实狐假虎威。” 傅佑霆只是冷笑一声,走狗嘛,没点好处怎么能把事情办好。 “据说云贽这一脉一直有意夺取侯府的爵位,云家这两日什么反应?” 不由得想起那张倔强的脸,她要是受了云贽的委屈,大约心底会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她应该会去求傅长策吧。 “侯府,似乎并无反应,云世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上宫学,只是昨日和同僚一起去了书市——” 张齐的话被傅佑霆打断,他平静地说:“以后不需要再向我汇报她的行程了。” 不需要再汇报了?张齐愣住,实在是从很久以前殿下都让人暗中注意云瑾的一举一动,每日都需汇报的。 他不由得看向重新拿起奏折的傅佑霆,坚毅的侧颜更加冷硬,又恢复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摄政王殿下,也许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吧。 被困在侯府的云渊急得团团转,奈何摄政王府的人又把他们侯府给封了,他现在就是想求救也出不去。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明,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云侯府再次被精兵围住,也是惊奇不已。 按说这云家半年前那么得罪摄政王肯定没好下场,后来却雷声大雨点小,他们还以为摄政王就此放过云家了呢。 谁想到这才半个月呢又封上了,大家这才明白,那个煞神是留着云家慢慢折磨呢。 在一片百姓的指指点点中,马车上方蝶梦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云家又被封了? 还有人说看到云世子被抓了,难道他是因为给自己父亲求情吗? 她本想远远避开,但是一想到云瑾是为了自己涉险,咬了咬牙还是毅然决然吩咐车夫掉头。 “我们进宫!” 还在校场上检阅宣威军的傅佑霆看到王府有人急匆匆跑来,微微皱了皱眉。 “什么事?” “殿下,不好了!陛下说我们王府滥用私刑,擅自扣押朝廷命官,已经率禁军包围了王府,要进去搜查呢。” 闻言傅佑霆眉毛都没动一下,他就是滥用私刑了又如何,只是有些好奇他那地牢里有哪位官员是值得帝王这么兴师动众的。 “让他等着,就说本王现在没空。” 一边说着,傅佑霆重新拉弓搭箭,瞄准百步开外的靶子。 王府的小厮却很急,补充道:“还有,还有内阁大臣方大人率百官当街跪求殿下放人,说,说我们王府草菅人命,已经吸引了不少百姓围观,如此下去只怕事情会闹大。” 文武百官也掺和进来的?傅佑霆终于回头问了一句,“你们抓了谁?” 此时的摄政王府门前可谓是人声鼎沸,以内阁大臣方士陵为首的众臣一个个神情肃穆,听着前方的方士陵痛斥傅佑霆是如何嚣张跋扈,滥杀无辜。 尤其是在说到一言不合就将云世子掳到了王府,如今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云瑾是陵都首屈一指的贵公子,出门那都是掷果盈车的风雅人物,平时云家也做些施粥的善事,如今他不明不白就被抓了,一时间也让围观的百姓群情激愤。 很快就有一队人策马而来,破开人声鼎沸的人群,正是摄政王傅佑霆,只是他此时的神情焦急,眼中根本没有这些讨伐自己的文武百官。 “摄政王,你无故扣押侯府世子,如此目无法纪,到底是想干什么?” 方士陵冲到他马前,义愤填膺的样子,誓要他给个说法。 “滚开。” 一脚踹飞,这就是傅佑霆给他的说法,下一刻他人已经阔步走进了王府,直朝水牢奔去。 摔倒到人群中的方士陵大呼奸臣当道,当场扬言要辞官,惹得众臣面面相觑,聪明点的就已经想明白他这是借题发挥,趁机要从朝堂之争中全身而退了。 此时的傅佑霆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其他事,他的眼中只有吊在水中的那个身影,是他的阿瑾,竟然真的是她! 此时的云瑾脸色惨白,垂着头有湿发披散下来,双手早已被勒得血肉模糊,浑身湿透泡在污浊的水中,让他多看一眼都剜心地疼。 刚刚他踹开地牢大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昏迷不醒的云瑾,那一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们之间,越走越远了。 等他跳进水中把人解下来抱在怀里,傅佑霆只觉得自己的手都是抖的,他在害怕,害怕自己终究还是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 万幸怀中人虽然呼吸微弱,但脖颈间还是有微弱的跳动。 “传太医!” 他抱着人往外走,双目赤红,此时只想快点看看云瑾伤得怎么样,偏偏有人就是拦住了他的路。 “摄政王殿下,这个逆贼背后对您不敬,所以才把他抓来的。” 云贽生怕傅佑霆因为门外那些起哄的人迁怒自己,赶忙跑过来跪下为自己辩解,手里还在掏着云瑾的罪证,“我这里有他构陷您的证据,您看——” “是你把她关起来的?” 傅佑霆脚步一顿,他只听到了这个,赤红的双目瞬间被杀意充斥,要不是他此时双手抱着云瑾,这个狗东西此时已经人头落地。 云贽也被他这暴怒的模样吓得说不出话来,不是说摄政王对云家怀恨在心嘛,自己把陷害他的罪魁祸首抓起来,他怎么是这个反应? “把这个狗东西先吊到水牢里去!” 大惊失色的云贽还想争辩什么,下一刻已经被塞住嘴巴倒拖进了牢房,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第20章 你喜欢她就是错 摄政王府门外的喧闹吵嚷了一天才渐渐散去,没人知道最后云世子怎么样了,只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帝王的禁军就算包围了摄政王府,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傅佑霆的威势已经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同时朝野内外对他的不满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件事之后,不少人都在等着看他这样的失道之人,还能得意多久。 只是这些喧闹全都影响不到王府,立雪院外,傅佑霆和帝王隔空对视着。 傅长策一如既往温和的笑脸上不无嘲讽,“皇兄,这就是你保护她的办法?把人抓进水牢里吊一夜,刚刚太医怎么说来着,她还被蛇咬了,怎么不是毒蛇,那皇兄可算是报了半年前她弹劾你的仇了。” 他慢慢踱步,走到傅佑霆身边,看着他难看的脸色继续说:“好像自从她碰上你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吧?当年在宫学她因你被其他皇子欺负,后来又因为你得罪父皇,云家差点被削爵。 现在你一回来就把她好不容易安稳的日子打破,怎么,皇兄是不把她弄死不甘心吗?” 如果是平时,傅佑霆会反驳的,但是这次,他知道傅佑霆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 自己,的确是云瑾的劫数,是她的灾祸。 当年她因为和自己这个卑贱的人走得近,没少被其他皇子欺负,后来他获罪下狱,也是云瑾冒死进谏,让先帝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在遇到自己之前,她是所有伴读中最受欢迎的云家世子,云侯府也是皇族最倚重的世家之首,先帝一度想将云家培养成太子的势力。 她本不该和正统太子之外的皇子走太近的,就算为了家族。 这样一个有名望又曾经手握重权的侯府,本该前途无量,可是她自断前途一般为自己求情,终于惹怒了先帝,一生被禁止入朝堂,只能在宫学挂个闲职。 当他在边境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更强,他要权倾天下,他要给云瑾这天下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他做到了,他成了摄政王,朝堂上无人再敢左右他的决定,哪怕云瑾想要封侯拜相也不过是他一挥手的事情。 但是他也失去了他的阿瑾,当他踏着一路血腥从边境杀回朝堂,想要将无上的权势捧到这个人面前的时候。 她却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冷漠地看着自己,说自己是奸佞,是叛臣...... 半年前他在朝堂上看着云瑾一条条陈列自己罪状,千方百计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他只觉得自己这半生都是全然的悲哀。 所以他在那一刻痛恨云瑾,痛恨这朝堂,同时痛恨自己,就因为自己不是正统,不是她眼中应该要拥护的君主。 他一度想要报复所有人,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身在地狱!他不好过,那就让这天地陪葬! 但是后来,他真的心软了,也累了,念及昔日那一点恩情,他想放过云瑾了,不管她是拥护谁,喜欢谁,只要她好好活着,他愿意一个人去堕入无边地狱。 “我真的,没想过要害她......” 傅佑霆喃喃地说着,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无力颓然的样子,这是从未有过的,尤其是在傅长策面前。 但是他此时的话根本就不像是在回答任何人,他好像只是在安慰自己,让自己负罪的心能稍微好受一点。 “你对她的喜欢就是罪,就是错,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也不会一次又一次深陷危局。” 傅长策的话就好像有魔力的蛊惑一样,直击人心,“傅佑霆,你让我不要再靠近她,现在看来,是你不要靠近她才对,如果你真的是不想让她卷入咱们这肮脏之地的话。” 这是他最后的话,随后就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转身离开了,留下原地怔愣的傅佑霆。 直到太医抹着汗走出来,才将发呆的傅佑霆惊醒。 他快步转身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躺在被褥中的人儿,还未恢复血色的脸上瓷白如玉,肌肤好像自己一用力就能戳破的一样,这样的脆弱的她竟然在那样可怕的地方吊了一夜,这是他决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 “阿瑾,你还痛不痛?” 傅佑霆跪在床边,把云瑾的手贴在脸上,吻了吻她受伤的手腕,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少痛一点一样。 他就在这时看到了云瑾青紫的手指甲,虽然淡化了不少,但还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那是紫草油留下的。 “她的手?” 他皱了皱眉,转身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张齐,用眼神告诉他要么说要么死! 张齐再不敢隐瞒,连忙跪下把那天夜里云瑾亲自给傅佑霆上药的事情和盘托出,甚至连后来她又炖了药膳来探望,最后却是被拒之门外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是云世子让我不要告诉您的。” 最后他认命地把云瑾搬出来,看看自己能不能躲过一劫。 事实证明傅佑霆现在根本没空理会他,一个滚就把他赶出去了。 捧着云瑾那一双伤痕累累的手,傅佑霆只觉得无边的悔恨将自己淹没。 自己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原来她不是完全的不在乎自己,那天夜里那个无比温柔的人真的是她!她曾经来看过自己,照顾过自己,而自己呢,还在端着架子,纵容别人欺负她,反手就把她抓进了地牢里。 是自己把她害成了这样,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傅佑霆只能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云瑾的怀里,好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不敢乞求她的谅解。 第21章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有蛇,爹,有蛇!” 梦魇中的云瑾惊慌失措地死死抓住被褥,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水牢中,被无数的蛇爬满了全身。 她最害怕的就是蛇,而现在到处都是蛇。 “有蛇!有好多蛇,不要过来!” 梦中的云瑾甚至哭了出来,最本能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 傅佑霆手忙脚乱地把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阿瑾,没有蛇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在这,我在这呢!” 把人抱在怀里哭了很久,云瑾才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察觉到抱着自己的根本不是爹爹。 她抬头,看到了那个让她恐惧的面孔。 只一瞬她就疯狂地后退,缩到角落中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是这个人把自己关进了满是蛇的地牢里,她早该想到这个人的蛇蝎心肠的,他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残暴的事情,他本来就是一个魔鬼! 云瑾眼中的恐惧和抗拒刺伤了傅佑霆,她在怕自己? 她竟然也和其他人一样,对自己露出这种恐惧厌恶的神情? 傅佑霆上前一步朝缩到角落里的云瑾伸出手,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和一点,“阿瑾,没事了,出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要回家!我要父亲,我求你让我回家!” 刚刚从噩梦中醒来的云瑾只觉得眼前的傅佑霆每个动作都无比可怕,他就是想把自己再拖出来扔进满是蛇的地牢里。 看她竟然被吓成这样,傅佑霆忍着心疼上前把人再次抱在怀里,想要解释清楚自己不是故意的。 云瑾到底比不上男子的力气,很快被他制服,紧紧扣住双手抱在怀中。 只是不管傅佑霆任何解释都无法让云瑾冷静下来,在满是蛇虫的水牢中待上一晚上,就是再嘴硬的囚犯也会吓疯,更何况是云瑾。 所以傅佑霆现在的那些道歉都显得苍白无力,云瑾根本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傅佑霆,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害你,我不该招惹你,我求求你放过我!” 她终于说出了道歉,如果傅佑霆是因为半年前的事情要报复她的话,她认错了,她知罪了! “是我对不起你阿瑾,你想要什么?或者你捅我一刀,只要你能解气!” 傅佑霆从袖中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递到云瑾手中,就着她的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只要云瑾能不再用这种眼神看他,他能以任何方式赎罪! 他愿意云瑾身上的痛千倍百倍地反噬到自己身上。 直到那匕首真的在傅佑霆胸膛上戳出了一个血洞,云瑾才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将那匕首拔了出来扔掉。 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她曾经深深放在心底的男人,他们之间,终于渐行渐远。 抬手擦了擦眼泪,然后云瑾看着这张脸,一字一顿地说:“我求你放过我,傅佑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轰! 傅佑霆只觉得自己被一记重拳打在脑袋上,心脏也好像被刚刚那匕首狠狠刺穿,让他眼前白茫茫一片,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所有的希望。 很久很久,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直到傅佑霆先错开目光,双手也从云瑾的肩膀上无力滑下来。 他站起身,背对着云瑾站着,没让云瑾看到自己的情绪。 “好。” 他说着,声音沙哑,好像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但是他答应了,不会再纠缠云瑾。 也许他的放手才是对两人都好的局面。 屋内极静,唯有烛火轻摇,傅佑霆背对着云瑾站了许久,然后出门叫了张齐进来。 “叫云侯府的人过来,接世子回家。”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如背影一样孤寂,随后就消失在了云瑾的面前,真的再不回头。 “儿啊,你伤哪了?告诉爹你哪疼?” 云渊是抹着眼泪进来的,等他看到云瑾身上的伤之后,眼泪珠子倒是收住了,但脸色也一瞬间变得可怕起来。 “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告诉爹,云贽吗?还是傅佑霆?” 他满是褶皱的脸上在这一瞬间流露出一种非常平静的神情,却是平静到可怕。 这是云瑾在憨厚了一辈子的父亲身上从来没见过的神情,她不由得有些担心,软着声音拉了拉父亲的衣袖,“爹,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云渊飞快背过云瑾去擦了擦眼泪,收起了那种可怕的神情,再转过身来已经又是那副憨厚的模样。 “好好,爹带你回家,咱们回家。” 他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亲自背起伤痕累累的女儿,让她趴在自己宽厚的背上,就像小时候一样,永远是云瑾最坚实的靠山。 趴在父亲背上,云瑾终于将那种阴寒恐怖的感觉稍微驱散了一点,搂紧了父亲的脖子。 这一整天摄政王府发生的事情颠覆了柳若仪的认知,一个无权无势的云侯府竟然能引得文武百官逼宫王府。 最让她害怕的是傅佑霆的态度,她之前一直以为殿下对云瑾是很仇视的,但后来亲眼看到他抱着云瑾一脸紧张的模样,也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难道那妖物连殿下也迷惑了吗?” 柳若仪自言自语一句,不过也很快摇头否认了,殿下那么英明神武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断袖之癖! 理了理鬓边的珠钗,她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男子,在傅佑霆门前徘徊了许久的柳若仪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殿下要不要用点宵夜?” 柳若仪把食盒里的糕点一样样端出来放在傅佑霆的案几上,刚做好的糕点酥香扑鼻,但一旁的傅佑霆依旧目不斜视。 倒是在柳若仪要给他添茶的时候抬手按住了自己的杯子,抬眸看着面前满脸讨好的女子。 “你收拾一下,明早张齐护送你回北疆,母妃那边我来说。” 没有商量,而是直接命令的语气,柳若仪愣了半晌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来晟都之前说好就是来和你定亲的,现在你让我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这个脸我丢不起!” 亏她之前还想着凭美貌让傅佑霆刮目相看,现在他根本就是把自己当做一个麻烦,直接要送回北疆。 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柳若仪显然深知这一点,就这样委屈巴巴地站在旁边啜泣着,试图让傅佑霆于心不忍。 但是她显然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冷漠,也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任凭她哭得如何梨花带雨,看奏折的傅佑霆就是无动于衷,等到柳若仪觉得脚都站得酸了,这男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 “表哥,难道你也喜欢那个以色侍人的妖物吗?他明明是个男子,却和皇帝牵扯不清,他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接近你根本就是别有用心,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听到她对云瑾言语不敬,傅佑霆终于冷冷看向她,“你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云瑾就是下作,就是不知廉耻,要不然他也不会把所有的男人都迷得团团转!” 啪! 不大的一声脆响,傅佑霆手中的茶杯却是应声而碎,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杀意让柳若仪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傅佑霆站了起来,宽阔的肩膀甚至挡住了烛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惊恐的柳若仪。 “是你把云瑾拦在王府门外的,也是你让人把她吊到水牢里去的对吧?” 能在不动声色间就迸发出骇人的威势,仿佛下一刻就能捏碎眼前人的脖子,就是傅佑霆现在的样子。 光是看着这样的傅佑霆,柳若仪都被吓得步步后退,直到跌倒在地上,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柳若仪,乖乖回北疆去,这是给你最后的体面。” 这是傅佑霆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就吩咐张齐进来把吓傻的柳若仪拖了出去。 第22章 云家到底有什么秘密 云瑾休养了几日,外面关于云侯府的流言蜚语沸沸扬扬,却一句都没传到她耳中。 但也许是那日在水牢中被吓到了,云瑾早已痊愈的心疾竟然有复发的征兆,总是在睡梦中被心悸惊醒。 江雪院外护卫重重,云渊亲自守着女儿,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急如焚。 “世子的心疾不是早就治好了吗,怎么可能会再复发?” 云渊瞪着跪了一地的府医,平日里个个都自称在世华佗,现在却束手无策。 “回禀侯爷,世子这心疾复发十分蹊跷,世子这些年一直都十分健康,按理说受点惊吓根本不至于此。” “是啊是啊,身体上并无病灶,只是脉象紊乱,那恐怕就是世子心理出了问题,那我等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云渊愤怒地踹了一脚为首之人,指着他们的鼻子痛骂,“无能为力?你们这一个个庸医,本侯养你们有什么用!” 声音太大,把纱帘后的云瑾都吵醒了,探出一只手挑开床帘,“父亲,我身体没事,让他们先下去吧。” 云渊看到这几日都瘦脱相的女儿心疼不已,挥手把所有人都赶下去,坐到床边把云瑾扶了起来。 “阿瑾别怕,不管是什么问题,爹上刀山下火海也会治好你!” 云瑾却是摆了摆手,看着父亲笑道:“大夫都说是心病了,自然需要心药医,父亲,我只是累了。” “心病?” 云渊疑惑地看着女儿。 云瑾迟疑了一下,揪住父亲的衣袖,试探着说:“父亲,我们放弃爵位好不好?我们去南边,我早已在那里置办了家业,足够我们父女衣食无忧地生活后半辈子。 我们远离这里的一切,远离这些皇权争斗,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中的衣袖就被抽了出去,云渊已经站了起来,“不可能!云家的爵位决不能放弃!” 他神情有些激动,甚至少有的在云瑾面前露出愤怒的神色。 “阿瑾,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你是云侯府的世子,云家是开国功臣,是权倾天下的一等侯府,我们身上背负的是云氏一族百年来的荣耀,你岂能拱手让人?” “可是比起我的命,父亲难道要死守着这些虚妄的名利吗!” 云瑾被父亲眼里的疯狂所刺伤,好像从小到大每次她一提起要放弃爵位的事情,父亲就会十分反常。 这个早已经名不副实的一等侯府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固执地死守的! 云渊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有些局促地转过身,“总之,我们是绝不能离开云家的,这些日子你就先好好休息,其他什么事都不需要担心。” 看着父亲消失的方向,云瑾心中的疑惑更甚,他一直觉得父亲对于侯府绝不仅仅是舍不得基业那么简单,云侯府的背后一定是有着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 云氏是百年氏族,极为繁盛的时候不仅富甲天下,权势地位也曾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得以封地成国。 可惜后来随着前朝的消亡没落,直到她的祖辈再次跟随大晟的开国皇帝起于微末,才重新奠定了今日的富贵。 新的云侯府说起来不过是新贵,哪里有什么值得父亲如此执念的? 她不由得想到外界关于侯府拥有巨大宝藏的事情,她这个真正的云家人反正是没见着什么宝藏的,难道父亲对自己隐瞒着什么吗? 她越想越是头疼,飞鸾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抱着脑袋在摇晃。 “世子还头疼吗?来把这碗安神的汤药喝了,大夫说对治疗您的心疾有奇效。” 云瑾接过那碗安神静心的汤药,先看向飞鸾,“你去书房帮我取一本书来,就在案几上。” 飞鸾不疑有他,转身出去带上了门,云瑾却是端着那碗汤药来到了窗边,毫不迟疑地倒了出去。 云瑾再出现在人前已经是小半个月后,大病一场的她看起来更加清瘦荏苒,站在初冬的寒风中都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下巴却是更尖了,一双眼睛也更显得大,瓷白的小脸隐没在兔毛绒围脖中,莫名可爱。 这般形态却是让云瑾提心吊胆,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要花更多的时间,来掩饰更加明显的女子形态。 好在此时她身边还站了一个打扮得更加明艳照人的晟都第一美人,倒是替她吸引去了不少目光。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方蝶梦对云瑾更加的亲近,不仅频繁探望,还时不时地给她带点糕点吃食什么的,俨然两人已经是情投意合,都城都开始盛传两人好事将近。 此时方蝶梦就是一如既往地在云瑾地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云瑾时不时颔首微笑,男俊女靓,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直到前方传来一阵沉闷地脚步声,赫然是宫撵经过,只是比起帝王的仪仗,这位给人的就是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 “是摄政王!” 方蝶梦惊慌地埋头跪下,她们方家上次带头闹事,他父亲虽借此摘出了党权之争,可也算是把傅佑霆彻底得罪了,她怎能不怕。 察觉到不对劲,方蝶梦偏头看去,原来是旁边的云瑾竟然还呆呆地站着。 是的,云瑾是愣住了,半月未见的人此时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但是他们就好像隔了沧海桑田那样遥远。 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傅佑霆的变化,他变得更加狠厉冷漠了,一身亲王的玄色常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肩宽腰窄,人倚靠在步撵上,长腿平胯,看起来虽慵懒,煞气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云瑾不由得想起这段时间关于他的消息,他更疯狂了,整顿吏治,废除冗官。 那些骄奢淫逸的官员氏族一个个被揪出来,一个个人头落地,一个个家破人亡,他手段铁血,杀人如麻。 诚然这些都是晟朝急需要解决的问题,但他这样的狠辣,还是招致了不少讨伐和咒骂。 云瑾不自觉地上前走了两步,她想劝劝这个人,不要杀戮太重,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但是一瞬间云瑾就清醒过来,她现在有何立场说这句话? “世子你干什么呢,快跪下!” 还是一旁的方蝶梦拉了一把出神的云瑾,终于在傅佑霆经过她们面前的时候恭敬地跪在宫道边。 没有任何停留,傅佑霆就好像没有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始终目不斜视,连手中转动扳指的动作都未有一丝停顿。 随着步撵的越来越远,所过之处皆是俯首称臣,世人恨他畏他,可男人深邃的眼睛始终目视前方,无波无澜。 第23章 煞神 云瑾这时又是被方碟梦扯起来的,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说上了:“现在可千万别招惹这个煞神,据说他如今已经到了杀人不眨眼的地步。” 她看了看左右,凑近云瑾的耳边低声说:“之前那个云贽,也就是你的族亲,不是给他当了好长时间的走狗嘛,结果利用完了说杀就杀了。 我听丫鬟说是在雨夜里被装进了麻袋乱棍打晕,然后抛到荒郊野外去喂野兽,等找到时人都拼不全了,咦惹!太可怕了!” 实在是她从来没听过这么残忍的事情,拍着胸口一脸的后怕。 这件事云瑾却是知道的,而且她还知道这不是傅佑霆做的。 因为云贽的尸身上被留下了红叶阁的标志,还被黥上了‘受人所托,取尔狗命’,死状极其凄惨,分明是有人买凶杀人。 以她对傅佑霆的了解,若是想杀一个人,根本用不着这般遮遮掩掩。 到了宫学,云瑾却是发现所有人都对自己避之不及,好像她身上有什么瘟疫一样。 “大人,我的位置?” 云瑾来到自己以前靠窗的位置,发现自己所有的书案都不见了。 太傅章昶轻捻了一下胡须,笑了笑,“世子身份尊贵,怎么能和我们这些人坐在一起呢,已经单独为你辟了雅间。” 从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云瑾已经猜到了大概,无非就是自己之前惹出那么多是非,卷入摄政王和帝王之争,所以他们对自己避如蛇蝎而已。 “谢大人体恤。” 云瑾没有争辩什么,她也懒得看这些人的脸色,带着自己的书箱就去了旁边,却看到有一个小孩已经等在里面了。 “云先生。” 七八岁的小孩一板一眼地朝云瑾行着礼,态度恭敬。 “平王殿下。” 云瑾也回礼,眼前的这个眉清目秀的孩子叫傅晏,是先帝的长孙,父亲也是先帝的长子,只可惜在去年傅长策即位之前发兵反叛,意图趁着先帝病危夺位,最终被当成乱党枭首示众了。 只留下这么个遗孤,按理说傅晏这样的身份本该被牵连。 可他的父亲和傅佑霆相交甚好,彼时傅佑霆已经从边境被召回,获封摄政王,和刚刚即位的傅长策分庭而治,最终力排众议保住了这个孩子,还给他请封了平王。 他这些身份云瑾都不关心,在她眼中这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是自己最听话的学生。 “云先生,学生近日惶恐不安,心中惊惧,所以想请先生解惑。” 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云瑾弯下腰,笑容和煦地问道:“殿下因何事惶恐?” 傅晏先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没人之后,才走近云瑾低声说:“皇叔近日在谋划推举我为储君,我知道这是皇叔的一片好意,但是我如今只想安稳度日,皇叔如此,是否也将我视为棋子?” 云瑾一惊,储君?傅佑霆竟然想立傅晏为储君! 帝王傅长策才刚刚登基两年不到,虽然膝下还无子嗣,但他除了身子弱点,并非完全不可能有自己的皇子。 傅佑霆竟然就在这个时候明目张胆地要选立储君,说其心可诛都不为过,他怎么可能做这种找死的事? 不过她随后就反应过来这件事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一来帝王的确还无子嗣,二来以傅佑霆现在如日中天的权势,立一个听话的傀儡当储君,再慢慢将帝王架空,直至废掉,一切都是这么的顺理成章。 可是在他们的这些博弈和争斗中,最惶恐的却是这个八岁的小孩。 云瑾是知道傅晏对傅佑霆有多信任依赖的,他的父亲也是因为和傅佑霆走得近成为众矢之的,最终叛乱身死。 现在他最信任的皇叔,一直以来视为至亲的人,竟然将自己当成傀儡,让他去做一个迟早要被废掉的棋子,试问谁能不伤心? “我父亲是因皇叔而死,他明明在父亲墓前答应过要照顾我一辈子,可他现在竟然想利用我!” 到底是个小孩,此时遭逢背叛,说着说着就更咽起来。 云瑾在这一刻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把浑身颤抖地傅晏抱在了怀里。 想了想坚定地说:“平王殿下和摄政王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以我所知,摄政王重情重义,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他肯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殿下何不亲口去问问他?” “真的吗?他会不会为了安抚我而骗我?” 小男孩擦了擦眼泪,看着这个他第二信任的人。 云瑾坚定地摇了摇头,“你皇叔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不会骗小孩的。” 等终于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个小大人,云瑾也是轻叹一口气,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她只能祈祷这个自小可怜的孩子能安稳度过后半生。 傍晚,还在偏殿里处理政务的傅佑霆听到张齐通报平王殿下来了,他就顺势将手中的奏折收了起来,看向板着身量走来的小大人。 “参见皇叔。” 傅晏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有小孩子特有的青涩,却是恭恭敬敬的十分懂事。 走过来把人提了提,傅佑霆捏了捏他的胳膊很欣慰,“壮实了不少,皇叔教你的强身拳一直有练吗?” “皇叔放心,晏儿不曾偷懒。” 傅宴乖顺地坐在傅佑霆的膝盖上,握拳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小胳膊。 随后又一本正经地偏头看向傅佑霆,问道:“皇叔,我近日听到一些传言,你真的打算推我为储君吗?” 傅佑霆虽意外他会知道,但也不打算瞒着他,点了点头,“晏儿害怕吗?” 高处不胜寒,尤其是在充满血腥的皇族争斗中,是个孩子都会害怕的。 “晏儿不是害怕,我只是想不明白皇叔为何要这么做,如果是为了皇叔的大业我怎么都可以。 但如果皇叔只是想利用我来当垫脚石,晏儿会很伤心。” 他终于还是听了云瑾的话开门见山地和皇叔谈一谈,自小就家破人亡的孩子,心智都比寻常人家的要更成熟一点。 傅佑霆一愣,全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也会在乎背不背叛的事情,随即也释然了,摸了摸侄儿的头。 良久他才缓缓地说:“晏儿长大了。” “那皇叔为何还要骗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傅宴有些生气地从他的膝盖上爬了下来,警惕地站在一边。 “因为,皇叔总有一天会护不住你,在皇叔走后,你只有更强才能自保。” 傅佑霆目光放空,好像看到了兄长临死前把孩子托付给自己的样子,那是皇族中唯一真心对待自己的兄弟,所以他留下的血脉自己一定会庇护一生。 第24章 后路 可是现在他恐怕要失约了,他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恶事,他早已经预见到自己的下场。 而且这一天看起来也不远了,所以他要为自己在乎的人都安排好后路。 傅晏就是一个,自己一旦失势,那就再没人能护得住他,一个默默无闻的乱党余孽,除掉也不过是一杯毒酒而已,悄无声息地死在角落里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但如果是一个储君,那傅长策就算想下手也得顾忌一下天下悠悠众口,那他就会有机会将这个孩子保下来,让他长大后继承自己留下的势力,这才是傅晏唯一的生路。 “皇叔做的事情你也许不会明白,但是你只要相信一件事就行了。” 傅佑霆缓缓蹲下来按着他的胳膊,郑重地看着他,叮嘱道:“皇叔永远不会害你,也不会把你当垫脚石。” 有了他的承诺,傅晏一下子就安心了许多,这个人还从来没有说到不做到的。 “看来云先生说得没错,皇叔果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永远都不会骗我的。” “云先生?” 傅佑霆只是略一思索就想到是云瑾,自己在她眼中竟然是这样的吗? 她难道不应该很厌恶自己,过去她就不喜欢自己手染鲜血太多,最近自己更是如此肆无忌惮,也许在她眼中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吧。 但是鬼使神差的,傅佑霆眼中还是带了些许期待,看向小男孩,“她,还说了什么?” 傅晏偏头回忆了一下,认真复述道:“‘以我所知,摄政王重情重义,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云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是她劝我来和皇叔谈谈,还给了我好吃的糕点,云先生真的是很好的人,和皇叔一样好的人。” 他一边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云瑾给她包好的糕点,是色泽诱人的桃花酥。 傅佑霆一向冰冷的眸子却有几分湿润,他可以忍受任何人对他的唾骂和嘲讽,因为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 但是有那么一个人能够轻易就击穿他最坚固的盔甲,将他的心撕扯得血肉模糊。 可是现在,在他背负千夫所指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的时候,这个人却能看得透自己的抱负,看得透自己的苦衷,并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 哪怕他们已经反目成仇,哪怕他们之间已经说好再不纠缠。 傅佑霆看着那个云瑾曾经触碰过的糕点,突然好想尝一尝,应当很甜吧。 然后他就真的这么做了,确实很甜很好吃,他从未觉得甜食能甜到心坎里去,也许是他的心太苦了吧。 “皇叔,那个——” 一旁的傅晏却是欲言又止,还带着婴儿肥的小手数次伸出来,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等傅佑霆把最后一块糕点也拿在手中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提醒道:“皇叔,你怎么把云先生给我的糕点都吃了!” 傅佑霆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最后一块桃花酥也扔进了嘴里,坦然道:“小孩子不能吃甜的,会坏牙。” 傅晏:....... “云先生骗人!皇叔也是会骗小孩的,呜呜呜呜......” 晟朝入冬较早,才吹了几日寒风就越发阴冷起来,连日的冻雨冷到骨子里。 这两年晟朝可谓多灾多难,秋汛无家可归的百姓还没缓过劲来,这时就屋漏偏逢连绵雨,各地纷纷上报百姓再次受冻,多地发生路有冻死骨的惨事。 云瑾拢了拢身上的毛绒大氅,她的江雪院是整个侯府最奢华精致的所在。 暖阁中银丝炭是早就烧上的,红泥小火炉上正煮着茶,产自西域的名贵香料被热气一熏,满室生香,就连小几上的蔬果都是这个季节极其少见的葡萄石榴等。 而这些也不过是云侯府的日常,无人知道早已是闲云野鹤的云侯府是如何维持如此庞大开销的。 那些进入云侯府的仆从只知道这座侯府处处透着低调的奢侈,所以坊间才会传闻侯府还有宝藏,不然就凭着那点微薄的俸禄,连云侯府下人每日的茶水钱都不够。 飞鸾捧着匣子挑开珠帘进来,随口说着:“又下雨了,不知道朝廷的赈灾如何了?” 靠在窗边翻看账本的云瑾闻言也是叹了口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她现在就是身在朱门,所以她们的这些担心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伤春悲秋。 “听说还有黑心眼的官员贪污的赈灾银,被摄政王发现绞死在了城墙上,真是解气啊!”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下去了,摄政王,这个话题在侯府中还是少提为好。 “把寥城的账册拿上来吧。” 云瑾却是平静依旧,只是伸手接过了那一匣子,她的身后已经堆满了这样的匣子,竟然全都是账册,一翻开就是密密麻麻的银钱流水,看得飞鸾眼睛都花了。 云瑾却依旧是平静无波,一手翻开账本,一手敲打着手边的算盘,须臾之间便将一本账册翻完,然后又拿出下一本。 飞鸾就托着腮在一旁看着,这也是她最佩服自家世子的地方,她十岁开始就接触侯府的家业,从最初的生涩到后来的熟练,她是最清楚世子在其中花费了多少心血的。 而且她还知道,世子做了很多了不起的大事,让侯府就算再奢侈也能衣食无忧,从这一年比一年更多的账本就知道。 合上最后一本账册,云瑾若有所思,“今年南方收成少了很多。” “南方一片的商铺都受天灾影响,上供略有减少也正常啊。” 飞鸾不在意地说,反正侯府又不止这一点生意,少点钱财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云瑾敲了敲她的头,要是人人都像她这样做生意,早就亏得血本无归了。 “事情可不仅是这么简单。” 云瑾看着那一堆账册,她安排在寥城的亲信说南方士族盘剥越发严重,甚至私下设置关卡搜刮来往商旅,为了保护自己手里的生意就对他们这些外来的多加刁难。 偏偏这些士族大多是当地的政权掌控者,生意人吃了亏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这样长此以往,只会让南方商贸更加垄断和凋敝。 而且晟朝的南边多是一些凶悍的土著掌控,每年都会有大大小小的叛乱,要是让他们强大起来必成大患,这样严重的事情,傅佑霆知道吗? 第25章 遭人算计 两人这还说着话呢,侍从就来通报有人递了拜帖求见。 “王大人,有失远迎。” 等身披大氅的云瑾缓步而来,王氏的家主王升已经喝了两盏茶,远远看到一个芝兰玉树的年轻人,金线暗绣的藏青色常服素雅又不失矜贵,好一个风采斐然的云世子。 王升在心中暗暗赞叹,同时也觉得自己今日是来对了。 “世子客气了,下官今日贸然拜访实际上是有事相求,世子可否屏退左右。” 云瑾一愣,眼前的这位王大人也是出身晟朝的望族,虽然他们这些权阀世家之间都有抱团取暖,可云瑾从来没和这些人有什么过深的交情。 现在跑来找自己神神秘秘的,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然,等只剩下两人之后王升就站了起来,一脸急切地看着云瑾,“世子可否借点钱给王氏渡过难关,等度过危机之后一定双倍返还。” 竟然是借钱?而且云瑾可不认为他纡尊降贵而来只是借几百两银子这样简单。 下一刻他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只需要五万两应急,这对于云世子来说应该只是点小钱吧。” 这倒是让云瑾意外了一下,这位,在最有油水的位置上稳坐多年,这次的赈灾他也是负责的官员,怎么看也不该是缺钱的。 云瑾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却是不动声色,“王大人说笑了,我和父亲都是散职,这些年供养这偌大侯府已经是勉力支撑,哪里有什么多余的银钱。” 王升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了,云家会没钱?骗谁呢,谁不知道侯府曾经富甲天下,不知道多少家底富的流油。 在他看来分明就是云瑾不想帮忙,最直观的证据就是云瑾根本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就是不给他面子。 “云世子,我们同为士族,理应相互扶持,现在王家遭难,只不过和你借点银钱应急,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吧?” 王升是个急性子,已经站了起来,气愤地看着还在喝茶的云瑾。 “云世子也别和我兜圈子,过去你们侯府每年供给族内的功德银都十几万两,现在区区几万两你就没钱?” 云瑾眯了眯眼,抬眼看向这个人,看来今日是有备而来,连云家的这些底细都知道。 “看来王大人对我云氏的事情早就了如指掌,今天我要是不把钱借给你,恐怕不得善了吧?” “云世子言重了,但是我也算是先礼后兵。” 王升踱步到云瑾面前,特意放低了声音,“不瞒世子,我和你的伯父私交甚好,他突遭暗杀,外界疑惑重重,但他的确是被人买凶而杀,而嫌疑最大的,就是云侯府!” 云瑾脸色微变,抬头看着这个信誓旦旦的王升,难道他知道什么? “王大人,你这是信口雌黄。” 云瑾虽然还在强撑,但王升看得出根本就是色厉内荏。 当即笑着继续说:“别以为官府查不到证据你就高枕无忧了,云贽家中可是有人亲眼所见,他出事当晚云侯到别院拜访过。” 当他知道这个细节的时候就知道威胁云侯府的机会来了,侯府和云贽一脉闹翻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要他牢牢抓住这个把柄,就不信云家不能乖乖就范! “那,你想怎么样.....” 云瑾终于是软了声音,王升心中大喜,看着云瑾铁青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的威胁是成了,云瑾到底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而已,三言两语就乱了阵脚。 “我也不为难世子,说好的就是借五万两银子,半年为期双倍奉还,欠条借据什么的都是一应俱全。” 他说着已经从袖中掏出借据,竟然还都是加盖好了王氏的私印和官府的印签,果真有备而来。 “这些可全都是在官府公证过的,有案可查,王家绝不抵赖,世子大可放心。” 云瑾看着那官府印签,突然笑了起来,而且还是越笑越轻蔑,自己只是略施小计,这王升马脚就露出来了。 云瑾笑起来也是很儒雅的,她的一举一动从来不失美感,只是此时落在王升眼中却脊背发寒。 让他不由得再去看那借据,没问题啊,在晟朝若是担心借钱不还,都可以到官府去花点银两登记公证一下,云瑾这是傻了吗? “你笑什么!” 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云瑾却只是将那借据拿在手中,她算是完全明白了。 “王大人,你今日来向我借钱这件事,本该是越低调越好吧,你怎么还郑重其事地到官府去公证一下,这是一定要留下证据吗?” “这,这有什么不对吗,公证一下不是对世子更好?” 云瑾还是在笑,早已一扫之前被拿捏住痛点的脸色铁青,看向王升:“哦,是嘛,那王大人何不说说王氏是因何要向云家借钱?” 她这话一说出口王升的脸色就变了变,眼神闪躲着不敢去看云瑾的眼睛。 “王大人不愿意说,那就让本世子来猜猜。” 云瑾想了想,才继续道:“摄政王近日在严查私吞赈灾银的贪官污吏,我没记错的话王大人就是主管南方一片赈灾,这是被殿下翻了旧账,所以四处借钱填补亏空?” 当年晟朝开国的时候多亏了他们这些士族鼎力相助,所以这些人仗着士族身份有恃无恐。 可是现在傅佑霆铁面无私,这些但凡敢伸手的世家也照抓不误,王氏看来是漏洞太大被盯上了。 王升没想到这个一向不问政事的云世子也能如此一针见血,但还是嘴硬道:“只是几万两的漏洞,你不借就不借,何必冷嘲热讽。” 云瑾抬眸,清冷的神色多了几分冷意,“只是几万两的漏洞?恐怕王大人的打算并没有这么简单吧,是打算怎么算计云侯府?” “你胡说什么!” 王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起来,指着云瑾的鼻子骂道:“我算是看透你了,见死不救,以后再别说什么同僚之谊!” 同僚之谊,云瑾把玩着手腕上的珊瑚串,漫不经心地说:“从你想到要用云贽的死来威胁本世子,就没想着要放过侯府,还说什么同僚之谊,笑话。” 云瑾指尖把玩着那借据,继续分析道:“我今日若将这银钱借你,才是上了你的贼船,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你们王家贪墨赈灾银两,要是被摄政王抓住就是大罪,以殿下铁面无私的性子,和你有利益往来的肯定会被连坐。 所以你特意去官府公证了这借据,坐实了我们两家之间有利益输送。” 说到这里王升脸色已经完全变了,云瑾却微微前倾,看着他冰冷笑道:“我要是借了这几万两给你,接下来你是不是要以此要挟云家,帮你填补剩下的亏空,那可就不只是几万两那么简单了。” 她直白地拆穿了事情的真相,这样的算计阴险至极,却是他们这些高门大户中再寻常不过的尔虞我诈,这些年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 话说清楚,云瑾缓缓站了起来,看着面前躲闪着自己目光的王升,“如此算计侯府,虽然环环相扣,但也漏洞太多,王大人,是你很蠢,还是你以为本世子很蠢?” 第26章 挡我财路 王升咬牙切齿,衣袖中的手却是慢慢握拳,冷声道:“云瑾,算你狠,我们走着瞧!” “哦,王大人这是威胁我?” 在他想走的时候,云家却是不依不饶起来,她从来奉行的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今天这王升竟然敢算计到她头上来了,那就别怪她睚眦必报。 “侯府这雨前龙井不错,王大人何不再喝点?安心等摄政王府的人来。” 王升大惊失色,想不到云瑾竟然敢主动喊摄政王府的人来,难道他已经和摄政王府的人沆瀣一气了? “你,你不是和傅佑霆有仇?” 他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激动地指着云瑾,“我知道了,是你们设的局,云瑾,给那个煞神办事,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这激动的时候已经有摄政王府的人鱼贯而入,将王升按在了地上。 云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玉的神情颇有些玩世不恭,隐藏眼底的却是一抹冰寒,“云家会有怎样的下场就不劳王大人费心,只是王家只怕没办法走着瞧了。” 她缓缓蹲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大人庇护南方士族多年,纵容他们搜刮民脂民膏,很不巧,就挡了本世子的路。” 王升诧异,他们王家的确是在各处培养了不少爪牙,但从未听说过碍着云侯府什么事啊? “南方士族?挡了你什么路?云瑾,你说清楚!” 云瑾抬手伸出手指示意他噤声,勾唇一笑邪魅无比,“财路。” 等王升被抓走,云瑾转身回了后院,才跨进江雪院,就看到一个冷傲的身影背对自己负手站着。 云瑾定了定神,才上前轻声说:“这种小事,劳烦摄政王殿下还亲自驾临。” 刚刚她去前厅见王升之前,就派人去摄政王府叫了人,只是她没想到傅佑霆竟然会亲自来。 “你没必要出面得罪王家,我一样会让他们伏诛。” 男人的声音被寒风带到云瑾耳中,好像也带来了他身上的寒意。 云瑾上前两步,轻声说:“王家势大,殿下如今已经得罪了太多的人,何不收敛一点。” 她早就想劝傅佑霆收敛一点了,现在的傅佑霆就像是不惜命的亡命之徒一样,用最强硬地方式扫除晟朝的障碍。 畏他者无数,恨他者亦如云。 云瑾几乎可以想象他失势之后悲惨的下场,所以想替他分担一点仇恨。 闻言傅佑霆转身过来,盯着眼前的人,不是说了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又摆出这样一副为自己担心的样子做什么? “云世子该不是怕本王树敌太多不得善终吧?” 傅佑霆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他又恢复了以前那个谁也不在乎的样子,戏谑地缓缓走近云瑾,“云世子这是在关心本王?” 男人高大身躯覆盖下来,云瑾也只能往后退,直到抵住廊柱避无可避。 他低头下来,两人呼吸可闻,傅佑霆从云瑾清澈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你这多情的模样,会让本王误以为你对我还余情未了,哦不,只能说对我们的露水情缘还念念不忘。” 声音里全是云瑾陌生的满不在乎,就如同一个地痞流氓在炫耀显摆。 看着他变成这样,云瑾有些难受,只能把头偏到一边,冷着声音反驳:“殿下多虑了,我只是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多说两句而已,换做任何人都一样。” 傅佑霆低低一笑,是啊,她对任何人都一样的,傅长策是,自己是,连傅晏也是,云家世子待人温和,并无人是例外。 傅佑霆直起身来,也顺势放过了她。 “云瑾,本王还不需要你同情。” 他说着已经转身而去,六合靴踏过雨水的声音沉稳有力,渐行渐远。 倒是云瑾一个人在雨中站了许久,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心头被人生生剜去了。 因为云瑾告发了王升的缘故,算是彻底和王氏结上仇了,云侯担心她的安危,派了更多的人保护她。 不过在此之前,云瑾还有一件事弄不明白。 “还不说吗?” 云瑾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个蛐蛐笼子,下方云渊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常胜大将军,云瑾这分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都说了我只是去找他唠家常,你怎么就不信呢!” 女儿竟然怀疑他是买凶杀害云贽的幕后人,这怎么可能嘛,他这个平日里踩死一只蚂蚁都,额,这倒是夸张了,总之他绝不可能做出买凶杀人这种事的。 “唠唠家常?父亲和云贽有什么好说的,而且还是半夜三更跑到人家的别院去?” 那天王升说父亲在云贽出事之前去见过他,侯府有杀人的嫌疑,云瑾一开始也觉得是无稽之谈。 可是这两天她亲自去查了凶案的卷宗,竟然没有记录这件事,连家奴的口供都是丝毫痕迹也没有,这就很蹊跷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 云瑾眉头一跳,还真的是有事瞒着自己,晃了晃手里的蛐蛐笼子,眼含警告,“快说。” 云渊搓了搓手委屈巴巴,“也没什么,他不是害你进了摄政王府水牢嘛,我就是气不过,就去找他理论,结果一言不合我俩还干起来了,只是老爹无能,没能打得过他,还被踹了两脚。” 他一边说着一边撩开一点衣袖,胖胖的手臂上果然还落着几处淤青。 云瑾扶额,这倒是像她这个老爹会做出来的事。 随手把他最宝贝的蛐蛐笼扔了过去,立马抱着欢天喜地傻笑起来。 看着眼前吊儿郎当的父亲,云瑾是一百个不相信他会做出这么狠辣的事情,可是重重疑点还是让她觉得不安心。 “父亲以后不要再添乱了,侯府现在已经够麻烦了。” 云瑾无奈地说着,庆幸没人揪着这件事不放,不然她们云家又是一场风波。 “知道了,老爹发誓,再也不给阿瑾添麻烦了!” 胖胖的云渊一脸谄媚地跑过来给云瑾捏着肩膀,半点没有父亲的样子。 “就是,阿瑾啊,老爹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看,能不能.....” 谁能想到在外面威风八面的一等侯,在家里支点银子其实还要看女儿脸色。 云瑾白了他一眼,她就知道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说吧,这次又看上什么骗人的玩意儿了?” 实在是她这糊涂爹憨厚老实,总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骗,云瑾才没敢给他太多零花钱。 “怎么能是骗人的玩意儿呢,这次是一块古玉,据说是前朝旧物,价值连城,人卖家是家里遭了大变才不得不割舍的,绝对是好东西......” 他吧啦吧啦说了一对,最后成功从云瑾这里支走了五千两银子。 看着乐呵呵傻笑着离开的老爹,云瑾在心里暗叹一口气,云家她能撑多久就是多久吧。 第27章 世家之会 王升最终的结局就是流放边境,他这些年贪墨虽多,可王家实在是难以撼动,加上其他世家的抱团取暖,在朝堂上给傅佑霆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晟朝的世家垄断积弊已久,从先帝开始就打算整治的,可如今的世家权阀早已占据晟朝半边天,哪里是那么轻易根除的。 先帝后来根本没能撼动分毫,现在这个担子自然就落到傅佑霆这个摄政王身上。 他面对的,是晟朝最难啃的骨头,最凶险的事情。 云瑾就听到消息,傅佑霆竟然当街遭遇刺杀,幸好他身手不凡才躲过一劫,为了对付他,有些人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更别提在朝堂上对傅佑霆的封杀,但凡是他想要推行的政令,世家大族纷纷群起攻之。 这次王升的事情就是一个导火索,把傅佑霆和这些人的矛盾彻底地激化了。 傅佑霆要将这个最大的毒瘤肃清,而所有世家大族都将他视为生死大敌,冲突一触即发。 这些把持朝政的世家大族们平时相互之间钩心斗角,到了这生死存亡的时候却能迅速一致对外,私下里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而这个世家大族,自然也包括云侯府。 当她出现在成阳侯府的时候,分明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 短暂的沉默之后,顿时就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上了,“他来干什么?云侯府可是和那逆贼相交甚密,这次王家可不就是着了道了。” “是啊是啊,人家云侯府可是早就攀上了高枝,现在早已经是摄政王府的马前卒,还把他邀请来,当心咱们这些人马上被摄政王府的人给抓了。” 这些人显然对于云瑾也来参加他们的议事非常排斥,现在在他们眼中云侯府就是出卖士族的叛徒。 尤其是王氏的人,从云瑾一进来就是用仇恨地目光盯着她的。 可就算这么被众人围攻,云瑾也依旧淡然处之,就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清肃肃然。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是我邀请云世子来的,云侯府也是世家,和咱们理应同气连枝。” 一道爽朗的声音在云瑾身后响起,本来窃窃私语的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可见来人的威信不小。 而这人竟然也是和云瑾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而已,也是一样的气质高华,长相更是英俊不凡,绛色长袍就如同他热烈的性子。 杨修烨,成阳侯的嫡长子,同样是世子,只是比起云瑾清冷淡然的气质,他这一举一动就更显圆滑得体,顺其自然的掌控全场。 此时来到云瑾面前,笑容明净,“云世子可是稀客,云侯府百年煊赫,世家之会怎么可能没有云家。” 一边说着竟然把云家往靠前的位置上请,分明就是座上宾的意思。 “杨兄谬赞,云家避世多年,并无意参与任何党争,我今日会来,只是表明一下立场而已。” 云瑾实话实说,云家从来都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哎,云世子就是谦虚,晟都之中,一等侯府只两家,除去我杨氏,便是云侯府。” 杨修烨却是自来熟似地按住云瑾的肩膀,硬是把她送到了次座上,“若不是世子当年志不在朝堂,现在恐怕早已经是内阁新秀。” 他这话更是将云瑾的身份捧了一下,也不失时机地将云杨两家一等侯府的身份点破。 事实的确如此,当初的世家之首其实还轮不到成阳侯府。 云瑾自出生就被册为了世子,打小就是太子伴读,可谓是在万千光环下成长。 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迟早位极人臣。 要不是他自己作死给不受宠的皇子傅佑霆求情,惹怒了先帝,现在何至于只是个小小侍讲。 看看人家杨修烨,已经入了内阁,历练几年出来位极人臣的就是他了。 所以这些年成阳侯府风光无限,早已经把昔日云侯府的光彩给掩盖下去,现在的世家之首,是杨氏。 云瑾不再说什么,就这么淡然地坐着,那些或仇视或打量的目光形同虚设,她是云氏的世子,这个身份她早已习以为常,并将之扮演得很好。 杨修烨客套几句之后,众人果然纷纷开始怒斥摄政王傅佑霆是如何嚣张跋扈。 并表示有这样的乱党把持朝政,他们团结起来灭掉傅佑霆清君侧义不容辞。 云瑾端着茶杯小口抿着,始终一言不发,在众人义愤填膺的讨伐中看起来格格不入。 很快她这异类就被人注意到了,杨修烨抬手示意大家先安静。 然后看向云瑾笑道:“半年前世子倒是在朝堂上痛斥奸逆当道,大义之举令人钦佩,不知道后来是怎么逃脱摄政王府的报复的?” 又是一次目光聚集,说起来云家也着实是异类,一开始就被钦定为太子的辅佐之臣,后来云瑾却为了给傅佑霆求情自毁前程。 等傅佑霆得势成了摄政王,所有人都以为云家这回肯定是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结果半年前云家又坚定地站在了帝王那一边,一手主导了弹劾傅佑霆的事情,还差点就真的把他扳倒了。 等傅佑霆重回宝座,所有人又觉得云家这回肯定要完了,可事实上呢,哪次不是有惊无险,多少世家大族在傅佑霆手里灰飞烟灭了,人云侯府至今还好好的呢。 这不仅不合理,还很诡异,所有大家才会对云瑾这么排斥,在他们眼中这根本就是傅佑霆的卧底。 云瑾深知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只是这其中曲折实在不能为外人所道。 此时只见她轻咳一声,略带谦虚地说:“大约,是福大命大吧。” 众人无语,你他娘的还能再敷衍点吗? 这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回答,杨修烨也是干咳两声掩饰了一下尴尬,随即接话道:“那现在世子还愿意为了晟朝百姓赴汤蹈火吗?” 云瑾再次战术性喝茶,然后淡定地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蛋疼的答案,“不愿意。” 纵然好脾气如杨修烨,也被云瑾这闹着玩一样的回答给整得没脾气了。 “云世子,还真是,诙谐啊。” 末了他只能如此打圆场,云瑾却是早已经遭到了其他世家的又一次口诛笔伐。 “云瑾,你分明就是不愿意合作,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云家风光了这么多年,现在百姓有难你倒是先撇清关系了?真是从未见过你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 “成阳世子,今天就不该让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坐进来......” 王氏的人对云瑾的忍耐早已经到极限了,现在完全是指着鼻子怎么难听怎么骂。 第28章 众矢之的 “呵呵。” 云瑾对他们的只是报以轻蔑的微笑,随后环视一圈,朗声道:“我说诸位,你们既然都是同盟,那就没必要再如此假惺惺,你们现在的样子,云某看得直想吐。” 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人怒目而视,但是都被云瑾坦然地看了过去。 杨修烨到底是此间主人,此时看到大家剑拔弩张,心里也是暗道失算,一直以来他都是以为云瑾是个温润好拿捏的软面团,今天把他请过来也是为了壮大世家的威势。 可是现在看看这位爷,分明就是比任何人还要狂妄,更别说那看透一切的眼神让他都觉得脸颊发烫。 “都是唇亡齿寒的世家大族,云世子有话好说,那依你之见眼下局势我们该当如何?” 他到底还是希望挽留一下云瑾的,毕竟之前云家就和摄政王对着干过,这样的出头鸟不拉拢过来可惜了。 云瑾看着他,笑了笑,又转头过来看向众人,“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想要打压摄政王,直接说出来都不敢,还说什么匡扶正义,为了晟朝百姓,如此虚伪有必要吗? 成阳世子你要是这么问我,那云瑾就真的只能实话实说了,就你们这群尔虞我诈的乌合之众,本世子劝你们趁早清点家财,免得被傅佑霆查封的时候措手不及。”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云瑾竟然如此不给大家面子。 有人想反驳回去,但是都被坐在上首的杨修烨用眼神制止下去了,他们之前的聚会就已经通过气,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找一个不怕摄政王的人来给他们扛旗。 最得帝王信任,又能数次从傅佑霆报复之下死里逃生的云侯府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所以就算云瑾再出言不逊,他们都忍了。 “云世子何必把事情说得这么绝,你可别忘了你们云家也是需要袭爵的侯府,再过两年世子也该加冠了,云侯府可还没有继承人呢。 这按理说到了那时你还无子嗣,也无功绩,那就该收回云侯府这爵位,你觉得那煞神会放过这种好机会吗?” 终于有稍微理智一点的想到云瑾此时的处境,可也和他们一样,正面临着傅佑霆的百般刁难,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把他们削掉。 “而且,你云家这些年虽然不问朝政,但私产颇丰,这要是削爵,这些万贯家财可就是要拱手让人了。” 说话的人显然对云家现在的处境深有了解,处处都踩在云瑾痛点。 还没有功绩,也没有嫡子,这的确是云瑾现在最大的问题,当初开国的时候帝王定下这规矩就是为了约束他们这些世家。 但是高门大户中子嗣从来都不是问题,现在云瑾倒是显得很突出了,好在她还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云瑾偏头看向杨修烨,“成阳世子今年已经弱冠之年了吧,你也还未婚配,也没有嫡子,所以你这是打算走另一条路,立下功绩,保全成阳侯府了?” 杨修烨哈哈大笑,他知道云瑾总算是开始正视问题了,原来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他算是摸明白了,和这个云世子说话要说他真正在意的,其他什么匡扶正义的帽子,在他这里根本不管用。 “诚如云世子所言,我并不想用生儿育女这种东西来保住爵位,这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他最鄙视的就是世家中为了这个要求早早婚嫁,这种保全家族的方式在他眼中就是皇室对他们的一种羞辱。 用生孩子来保全地位?真是笑话。 杨修烨站起来张开手,看向满堂的世家代表,“这规矩对我们世家来说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那我们就要把这把刀移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们重新掌握朝堂上的话语权,修改这些对我们利益不利的规矩。 云世子觉得,我此番话诚意够吗?” 最后,他如此问云瑾,云瑾这次倒是点点头,这样听起来才像是人话。 “现在摄政王权倾朝野,锐不可当,但凡敢和他叫板的都没有好下场,我们想要保住爵位其实未必只有和他硬碰硬这一种办法。” 看云瑾的意思是想妥协,顿时有人不满起来,“那你说怎么办?让我们就这样拱手让出家族基业,任人宰割吗?” “皇族之所以不容世家诸位难道就没有在自己身上找过原因吗?” 云瑾缓缓说着,不理会众人再次的窃窃私议,将手中的一块令符拿了出来。 “世家之乱,始于贪欲,诸位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据我所知,晟朝半数以上的商埠都掌握在我们这些士族手中,更遑论官场中人十有八九都是我们推举的。 当然,这些事我们云家也做,但云家从未私下扶持地方垄断经济,更没有利用封地躲避赋税。 现在晟朝外有强敌,内有连年天灾,而我们却是大肆敛财,如此下去根本就是涸泽而渔,这才是傅佑霆容不下我们的原因。” 她看着手中的令符,终于说出了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所以,我们这些高门,何不试着让利于民,这是云家三成家财,愿上缴国库以做这次赈灾之用。 往后也会将云侯府所得明细上报朝廷,按份例缴纳赋税,云侯府从今年起不再推举族内人入仕,遵循朝堂科举制选拔士子,只要世家不再动摇到晟朝的根基,我相信摄政王也不会非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这样的话在这样的场合中说出来就如同冰水滴入火海,就是异类,是大逆不道。 所以云瑾就没奢望这些人会认同自己,她今天来就只是摆明自己的立场 “云瑾,你当真是傅佑霆养的一条好狗啊!” 云瑾话音刚落,就有人冷冷地说道。 让他们放弃敛财,还放弃推举家族子弟入朝为官,这和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 他们辛辛苦苦成为权阀,走上世家阶级,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这造福子孙万代的好处,现在云瑾却要劝他们放弃? “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我们该把家族基业充入国库,和你一样到傅佑霆脚边摇尾乞怜,让利于民?云世子,你还真是大公无私,为国为民!” 这些人嘲讽着,全然忘记了刚刚他们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百姓要清君侧。 云瑾没有再说话了,她今日来,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局面,但是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希望有人看透这场争权的本质,希望这些人可以和傅佑霆不用你死我活。 可事实证明,这的确是她的妄想而已。 第29章 和谈的办法 云瑾站了起来,看向杨修烨,“成阳世子,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的想法,只是诸位看起来根本不可能接受,那面对摄政王的打压,我们就只能各想办法了。”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云瑾,你尽管去傅佑霆跟前当一条狗,看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 有人已经骂上了,云瑾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朝杨修烨执礼告退,人已经缓步准备离开。 “云世子请留步。” 杨修烨却在此时叫住了云瑾,只是早已一扫方才的和善,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冰冷。 云瑾回身和他对视着,没有丝毫畏惧。 “云世子方才所言虽然是真知灼见,但身为世家你也该清楚我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家族利益,永远是我们需要保全的。 现在不是我们不愿意做出让步,而是傅佑霆根本不愿意放过我们! 你看看他最近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想和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而是想将我们这些世家彻底从晟朝根除。” 云瑾微微皱眉,傅佑霆最近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太过强硬了,只要被他抓住一点错处的世家就没有能幸免的,他是铁了心要彻底肃清晟朝的权阀。 杨修烨站起来看向云瑾,继续说道:“如果真如云世子所说,只要我们世家约束己身,摄政王就会放过我们的话,我们也何尝不可。” 云瑾心中一动,杨修烨之母是皇族公主,说到底如果真因为世家之乱动摇晟朝根基的话,他们也是不想看到的。 成阳侯府威势愈隆,世家都以他们马首是瞻,如果这个世家之首愿意和傅佑霆和平相处,事情肯定好办许多。 “云世子要是和摄政王私下还有沟通,倒是不妨将今日我等的意愿和殿下说一说,只要他愿意让我们保留现在的权势地位,刚刚世子所说的那些条件我们不是不可以谈谈,世子以为如何?” 云瑾点点头,“成阳世子所言,云瑾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会禀告殿下。” 她没有否认自己和傅佑霆有联系,反正现在在这些人眼中自己大概就是摄政王府的走狗。 所有人目送云瑾清瘦的背影消失,然后又转过身来看着杨修烨。 “世子,咱们真要和那个煞神和平相处啊?” 不鱼死网破当然是他们也喜闻乐见的,但是他们是真的看不出来傅佑霆是会有半点让步妥协的样子。 杨修烨双目深邃,嘴角倒是笑了笑,“有时候暂时适当收敛锋芒,是为了保全己身,比起我们,傅佑霆只怕嚣张不了多长时间了,何不暂避锋芒?” 他又看向所有人,“云瑾要是真去说成了,本世子还希望各位大人先暂时放下自身利益,以长远为先。”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杨家到底是皇亲国戚,肯定是坚定地站在帝王那边的,现在帝王和傅佑霆之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看他如此笃定,肯定是皇帝要有所行动了。 摄政王府书房,张齐捧着各处呈递上来的密信一份又一份地念着,平日里傅佑霆从来没有如此假手于人过,只是现在他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尚有血迹渗透出来,竟然是伤得不轻。 最近对于他的刺杀络绎不绝,就算再有防备,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东阁来报,近日世家频繁聚会意图不轨,成阳侯府为首,王氏江氏,还有,” 张齐看到接下来的内容,有些卡顿,在傅佑霆冰冷的眼神扫过来之前终于接着念了出来,“还有云侯府,私议如何应对削爵之事。” 正在给自己血淋淋的手腕缠绷带的傅佑霆闻言冷笑一声,“一群乌合之众,将名单都整理出来,他们既然如此惊慌失措,本王总不能让他们失望。”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直接把刺穿手掌的箭头就这样徒手拔了出来,任由鲜血喷涌而出,眼都不曾眨一下。 张齐都觉得心底一阵胆寒,现在的殿下越发不要命起来了,他可以想象这些世家马上就能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煞神。 张齐嚅嗫了一下,声音小得自己都不太听得清,“殿下,其余也就算了,云侯府恐怕未必有这个胆子——” “你想说什么?” 傅佑霆却是抬头冷冷看着他,然后咬着绷带的一角包扎好手掌,冷硬的侧脸又冷又飒。 张齐还真不是对云家起了什么恻隐之心,他只是觉得每次只要殿下碰上云家的事情准没好事。 上次云世子被殿下从水牢里抱出来的时候,他隐约觉得那纤细的身形不对劲,然后发生的事情差点让活了二十几年的他三观崩碎。 当夜亲自守在门外的人是他,屋内云世子和殿下的争吵他听得一清二楚,殿下对云世子的用情至深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被当成男子十几年的云世子竟然是个女人! 他之前对殿下有断袖之癖的担心是打消了,但是殿下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女扮男装的侯府世子! 这种事让他更是惊恐,尤其是在知道他们之间其实已经是有了夫妻之实,殿下对人家用情至深,人家却避之不及。 自家殿下是什么性子他跟了这么多年算是清清楚楚,对于在乎的人从来都是掏心掏肺地去对待,现在他要对云家下手,只怕最后只会落得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场。 他这胡思乱想的时候,傅佑霆就已经把自己受伤的左手包扎好了,这点小伤他通常大夫都不需要叫,直接就是自己草草包扎。 “殿下,我也只是担心您这样贸然树敌太多会招致反噬,云家要是还没有犯大错,不如先放过云家。” 实际上他想说的是云家根本就没什么小辫子值得去抓。 “她都和其他人密谋除掉摄政王府了,还没犯错?是不是等他们结成一党你才觉得问题大。” 张齐又不说话的,他无端觉得殿下这根本就只是在说气话。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通报云世子求见,傅佑霆还没说话呢,张齐就喜上眉梢,“云世子这应该是解释来了,殿下待会儿问问她就是了。” 傅佑霆不由得再次看向张齐,自己这下属什么时候胳膊肘开始往外拐的。 “不见。” 出乎意料的,傅佑霆却是冷冰冰地回了一句,让门外的人和张齐都是一愣。 殿下不见云世子?张齐还想再劝,傅佑霆已经拿起用没伤到的手拿起奏折看了起来,好像根本就没在乎这件事。 等在王府外面的云瑾果然吃了闭门羹,只是她早有心理准备,将一封书信递给侍从,“请代为转交给殿下。” 她说完就要转身,却看到有个女子从王府中快步跑出来,正是柳若仪。 “云瑾,我有话要和你说。” 云瑾不想和这个刁蛮大小姐有什么交集,站在原地说道:“郡主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柳若仪抿了抿唇,恨恨地瞪了云瑾一眼,“我和你说的话未必好听,如果你还要点脸的话,最好借一步说话。” 片刻后,茶楼的雅间中,云瑾警惕地看着面前好心给自己倒茶的柳若仪,这个自称是傅佑霆未婚妻的人。 “别那么看着我,我要是想给你下毒,你早死了八百遍了。” 柳若仪自己端起茶杯灌下一大口,看向窗外呼出一口气,上次不小心害得云瑾伤成那样,她也很不好意思。 但是后来她也受到惩罚了,被傅佑霆赶出摄政王府,要不是太妃求情,她现在根本连晟都都待不下去。 第30章 咎由自取 “郡主有什么话和我说?” 云瑾刚刚开口,对面的女子就突然站了起来,然后来到云瑾面前,突然给她行了一个大礼。 这可把云瑾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避到一边,受了这大小姐的礼,她真怕自己会折寿。 “云瑾,这是我柳若仪第一次求人。” 少女已经重新抬起头来,虽然是在求云瑾,神色却是倨傲无比。 “郡主有话不妨直说。” 柳若仪点点头,就真的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云瑾,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摄政王府了,也不要再纠缠殿下了。” 云瑾一愣,自己这段时间已经将对那个人所有的情愫全都深埋心底,仅有的交集,都只是因为公事。 “郡主如果是出于你和殿下婚约的考虑,这个可以完全放心,云瑾绝无任何插手的意愿,刚才会出现在王府门口,只是因为受其他世家所托——” 云瑾的解释直接被柳若仪摆手打断,她嘲讽地勾唇:“你在惊慌什么?怕我骂你不要脸想抢傅佑霆吗?” 她站了起来,拍掌笑了笑,“我上次和你说我和殿下有婚约,其实是骗你的,殿下那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所以我从来没有得到过殿下,他也不会属于任何人。” “我知道的,他并无婚约。” 云瑾垂眸说着,这种事,云家的暗探随便一查就知道,她在乎的也不是傅佑霆有没有婚约的事情,她只是明白了自己和傅佑霆之间不可能而已。 云瑾看着眼前这个大胆热烈的女子,有时候倒是羡慕她的敢爱敢恨。 “我求你以后离殿下远一点,但你不要误会,这不只是为了我的私心,而是你真的会害死他。” 柳若仪认真地说着,“我偷看到他下给我父亲的命令,要边境巩固布防以防万一,他这段时间都在整顿兵力,和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的争斗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这些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那你也应该清楚,他在朝堂上的处境。” 云瑾点点头,傅佑霆的处境的确是不好,他现在还这么激进,分明就是在自寻死路。 “如果他能够有所改变,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呵呵,没有了,不会有的。” 柳若仪苦笑着说,眼含热泪,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殿下的辛苦,就算是这个云瑾也不懂他! “他根本就只是先帝安排给傅长策的垫脚石,让他给太子挡尽脏水,然后再由傅长策将他除掉,树立君威,他现在看着是风光无限,实际上不过是个可悲的影子!” 云瑾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脊背发凉,他只知道傅佑霆当年能够得到先帝的重用,是因为他向先帝毛遂自荐,甘愿成为皇室最锋利的一把刀。 在所有人看来他从一个不受宠皇子突然一鸣惊人,受到先帝重视,手握重权。 要不是太子身份实在正统,他差点动摇太子根基,在帝王驾崩之后甚至被钦点为摄政王。 可是云瑾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在他得势的那些年里,为皇室处理的永远都是最脏最凶险的事情。 百姓对他不是爱戴,而是惧怕,将他视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和喜怒无常的煞神,这绝对不是一个培养储君的方法。 今天柳若仪终于告诉了云瑾真相,原来,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可怕。 这一瞬间云瑾脑海中就浮现起了那个永远孤寂的背影,一次次地从血腥中爬出来,一次次伤痕累累地出现在人前,然后在她和傅长策谈论着诗词歌赋路过的时候,他会把手中染血的刀藏起来。 那几年,云瑾听到他最多的消息就是又做了什么凶残的事情,又受了多重的伤。 她那时候还是无忧无虑的一等侯府世子,她金尊玉贵的人生里只有无限光明,傅佑霆是如何在黑暗的地狱中挣扎,她根本一无所知。 这一刻,云瑾突然很心疼这个男人,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云瑾端起茶杯的手有些颤抖,但是她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自己决不能在人前表现出对那个人的在乎。 “父亲曾经说过,殿下最后的使命就是替晟朝除掉积弊已久的世家权阀,他最近的这些动作,分明就是到了同归于尽的地步。” 柳若仪还在继续说着,云瑾已经努力平复了翻涌的情绪,冷冷回答,“人各有命,郡主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能做什么。” “云世子何必装蒜,如果不是你,殿下怎么可能会和陛下这么早就撕破脸!如果不是你在其中挑拨,他怎么可能和陛下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他数次有恩于你,但是你呢,亲手送了一道催命符给他!” 柳若仪看着眼前一副毫不在意的云瑾,只觉得殿下真是可悲极了,他最在乎的人就是这么对他的,偏偏他还要对这种人掏心掏肺! 暴脾气的柳若仪甚至扑上来揪住了云瑾的衣领,狠狠盯着她这张看起来永远风轻云淡的脸,咬牙切齿道:“云瑾,你还是不是人!殿下和你无冤无仇,你非要这么对他!” 在她看来只要云瑾愿意放过傅佑霆,那他就还有一线生机,所以她今天才会放下尊严来求这个她最讨厌的人。 “郡主,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云瑾一边推开失态的柳若仪,一边用自己最冰冷的声音回答她,“傅佑霆要不是贪恋权势,又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一切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砰! 随着云瑾话音落下,门廊外一声沉闷的响声让两人都是一愣。 然后隔扇被推开,傅佑霆的脸出现在门外,地上飘落着云瑾刚刚呈递上去的书信,不久前才包扎好的左手此时已经汩汩流血,显然是刚才捶打在墙壁上发出了声音。 此时的傅佑霆不是愤怒,也不是伤心,而是就这样看着云瑾,回味着刚刚她所说的每句话。 然后他竟然用鲜血淋漓的左手握了握拳,更多地血迹顺着他的手掌滴落在地板上,身体上的伤痛现在反倒是成了缓解的良药。 刚刚,他一直在外面? 所以自己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云瑾迅速站起来,她想解释什么的,但是这一刻她的理智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行为。 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自己对傅佑霆的心思,这样只会成为两人的催命符,过去辛苦隐瞒的那些事情也会成为害他的把柄,自己决不能! 云瑾就这样看着他眼里浮现出失望,然后默默转身,离去。 “殿下!等等我——” 柳若仪追了出去,室内只剩下呆立的云瑾,良久之后,她缓缓蹲下把头埋进双手之中,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对不起,傅佑霆,对不起!” 第31章 当年内情 走在大街上的傅佑霆被初冬的寒雨吹打在脸上,他突然停下来抬头看看天。 那年也是这样的冬天,他还是宫学性格最坏的皇子,其他人在傅长策的授意下把他打得遍体鳞伤,扔在假山后面等死。 宫里没人在乎他的死活,可在他快饿死的时候,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将身上的毛绒披风盖在他身上,让他不至于冻死。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少年说着,他很干净,很好看,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让傅佑霆第一次觉得自惭形秽。 所以他说自己只是个小太监,可那个矜贵的人儿并没有嫌弃他,把他扶回了他那个冷宫一样的住处。 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见到那个干净得如同月亮的贵人,可是在第二日,他就知道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云侯府世子云瑾,都城中数一数二的世家嫡子,他在人群中是那样的众星捧月,就连高傲的太子,也称呼他为阿瑾。 那是傅佑霆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云泥之别。 傅佑霆觉得自己果然只配在角落里,半眯着眼装睡,然后偷偷看这个金尊玉贵的云家世子。 但是在几年后太子生辰,云瑾喝醉了酒,是他背着出宫,在四下无人的宫道上,这个平日里克己复礼的云世子就趴在他的背上,吐气如兰,在他的耳边说了一个秘密。 云瑾说她其实是个女子,她说她喜欢一个人,想要帮他。 比起知道云瑾是女子的这个秘密,傅佑霆更在乎的是她喜欢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知道他是父皇安排给太子的辅佐之臣,所以她想要帮的那个人肯定不是他傅佑霆。 他其实不在乎这个的,只要能看着她好好的,他可以忍受任何的冷眼。 可是变故还是发生了,在他二十岁那年,因为杀了一直欺负母亲的宠妃获罪入狱。 云瑾顶着所有压力给他求情,惹怒了皇帝,他们之间的关系成了皇族忌讳,有人担心云家会倒戈他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子。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对他一向不闻不问的父皇把他叫到长宁殿,告诉他皇族需要一个影子,事情要是办得好了,可以给他无上的权势,或者是不错的封地。 当时他是想也不想就拒绝的,可当皇帝告诉他云瑾的身份皇室其实早已知晓,云家欺君之罪本该株连九族。 可如果云家能一直听话,或者他傅佑霆听话,那云瑾的这个秘密就能一直保守下去。 那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原来云瑾所谓天衣无缝的伪装,皇族早已经心知肚明,只不过为了控制这样一个世家,才配合云家的欺君之罪。 他那个一辈子雄才大略的父皇,果然算无遗策,捏住了云家这样一个软肋,也捏住了他的软肋。 “朕现在将云瑾的身份公之于众,云氏覆灭,或者你成为太子的影子,两条路,你来选。” 当时他跪在冰冷的长宁殿地上,听到的就是这样的选择。 他可以为了云瑾去死,只为了她能好好地活。 所以他选了这条再也不能回头的死路,成了别人口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这个选择他从来没问过自己值不值得,可并不代表他能完全的不在乎云瑾的看法。 “.......傅佑霆要不是贪恋权势,又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一切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过去他杀了太多人,做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但是今天,他亲耳听到了这一切在云瑾眼中是什么。 是自己贪恋权势,是自己咎由自取! “哈哈哈哈,是了,是我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傅佑霆重复着,踉踉跄跄地走入了风雨中。 云瑾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现在脑子乱得很。 偏偏父亲又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一脸的神神秘秘。 “儿啊,方小姐可是早就在等着你的,依我看人家就是对你有意思,这可得好好把握。” 他朝云瑾挤眉弄眼,虽说云瑾是个女儿身,但是她如今年纪也老大不小,要是总是“不近女色”肯定会传出流言蜚语,现在有这个方蝶梦倒是少了很多麻烦。 等云家渡过这次危机,再找个机会拒绝了婚事,总之不耽误人家闺女就行。 云瑾叹息一声,默认了父亲的安排,自己说不得也得利用一下这位方小姐一段时间了。 “世子,今晚南市有庙会,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方蝶梦一身藕色襦裙,茶白飘带逶迤蹁跹,含笑看着云瑾,好一个晟都第一美人。 晟朝承平多年,百姓都喜好风雅,晟都更是热闹非凡。 因为冬至的缘故,长街张灯结彩,四处都有傩仪载歌载舞,不远处还有灯谜和节食。 因为晟朝民风开放的缘故,今日这样的庙会结伴而行的年轻男女不少,他们也不算显眼,云瑾和方蝶梦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左右都有两府的人暗中保护,倒是不用担心什么。 只是云瑾显然就是心不在焉的,一直找话说的就是方蝶梦。 “世子,有心事?” 女人的心思还是很敏感的,方蝶梦看着身旁的云瑾,从始至终都是自己问一句答一句,虽然不失礼貌,但也没有半分热情,眼神好像一直游离在远处。 云瑾这才觉得自己真是太明显了,连忙歉意地笑笑,“前面有家珠宝阁,这雨下得大了,不如先进去逛逛。” “好啊好啊,不过这家天工阁是晟都最贵的珠宝铺子,里面的东西随便一件都价值连城呢,咱们看看就行,可未必买得起。” 方大小姐又恢复了那活泼可爱的样子,云瑾笑笑不说话,缓步走在了前面。 “两位贵客里面请!” 进了天工阁,立马就有伙计迎上来,在看到云瑾之后眼神就是一亮,随即不动声色地掩饰了下去。 云瑾随意扫了一眼大堂中陈列的珠宝,然后淡淡地说:“带我们去二楼吧。” 二楼是接待贵宾的地方,那里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精品,连方蝶梦这样的贵族小姐都觉得太过奢侈,不由得轻轻扯了扯云瑾的衣袖,她是知道云家一向闲云野鹤的,应该也不会大手大脚的花钱。 云瑾却是不在意,她因为利用了方蝶梦挡住不少流言蜚语,有心补偿一下她,这里的东西女孩子应该会喜欢。 比起人来人往的一楼,天工阁的二楼果然更加富丽堂皇,伙计引着两人到一处雅间坐下,立马就有上好的香茗奉上,糕点也比别处的精致。 最让方蝶梦意外的是来接待他们的竟然是传说中天工阁的老板娘,风情万种的香娘。 第32章 天工阁 “哎哟,是云世子光临寒舍啊,真是有失远迎,是您要挑上一两件文玩吗?” 天工阁能成为晟都首屈一指的珠宝铺子,靠的是两样,一是巧夺天工的珠宝手艺,只要是天工阁的东西,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件重样的。 第二就是这位四面逢源的香娘,不管你是闺阁小姐还是官家贵妇,只要想要一件别致的珠宝饰品,就没有不需要巴结一下这位的。 她平日里轻易不露面,今日却是亲自捧了茶给云瑾倒上,眼中竟然还流露出少有的恭敬。 云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向方蝶梦,“是这位方小姐需要挑几套头面,香娘精通此道,劳烦你推荐一下。” 这话说出来方蝶梦差点窒息,天工阁的头面,还是几套! 要知道就是下面大堂中的那些,一双耳坠就已经是令都城贵女扼腕叹息的贵重,更别说二楼这些头面,据说都是天工阁定制打造,绝无凡品。 这是想要她们方家倾家荡产吗?她爹虽然也有点私财,但也是绝对舍不得砸几万两给她买首饰的。 方蝶梦也顾不得面子了,趁着香娘去挑首饰的时候连忙把云瑾扯到一边,“世子,我今天没带那么多钱啊!” 云瑾一愣,随即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有幸能和方小姐出游,怎么还能让你破费,一会儿你看上什么尽管开口。” 尽管开口?方蝶梦嘴角抽搐,她觉得肯定是云瑾不了解女人的首饰,更是对天工阁这个销金窟没概念,所以才敢说出这番话。 云家无权无势,云瑾也只是个闲官,哪里有什么钱! 她正纠结自己是不是该现在装病,拉着云瑾先跑,免得待会儿拿不出钱来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正寻思呢,屏风后面传来轻佻的声音,“这不是第一美人方蝶梦嘛?” 一个牙黄嘴尖的年轻人摇着扇子转了进来,身边还簇拥着两位衣着艳丽的歌姬。 方蝶梦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是正德伯府家的张嗣元,十足的纨绔,数次纠缠自己,竟然还敢上门说媒,这张肥胖的脸她看着就恶心。 扑鼻而来的脂粉味让云瑾胃中一阵不适,微微皱眉。 她这点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张嗣元那双猥琐的眼睛,这是谁啊,云瑾,晟都最清风朗月的人儿,别说是那些闺中女子喜欢,就是他也肖想许久。 “哟,云世子也在啊,这是打算买首饰?” 看着他要凑上来的嘴脸,云瑾冷冷看去,“张公子身上异味甚重,还是离我远点吧。” 云瑾这毫不客气的话不但没让张嗣元生气,反倒是洋洋得意地坐到了离云瑾最近的位置,看着她,“难得看到云世子也碰这些俗物,这是要讨美人欢心? 这天工阁的东西可不便宜,世子,带的钱够吗?” 一边说着,一边就想往云瑾的跟前凑,语气极其猥琐,“要是不够可以和哥哥到隔壁喝喝茶,那我就可以和香娘说说,让她给你优惠,毕竟我也算是这儿的常客。” 云瑾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人依旧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周身却泛起冷气。 其他人都察觉到了,可偏偏还有人没有眼力见,在张嗣元看来云瑾这就是被抓了尾巴,毕竟云家早就落魄,侯府世子又怎么样。 “张嗣元,你少在这里恶心人,这是我们的雅间,请你出去!” 方蝶梦愤怒地站起来,云瑾是何其干净高贵的人,这种腌臜东西竟敢在他面前污言秽语! 看到粉面含怒的方蝶梦,张嗣元更加兴奋了,他抓起身旁一个歌姬的手腕在方蝶梦面前晃了晃,“要不是某些人不识好歹,现在这价值连城的玉镯可就是戴在她的手腕上了,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呸!” 哗地一下,在张嗣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云瑾已经站了起来,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人踹了一个人仰马翻。 张嗣元是万万没想到云瑾一言不合竟敢真的对自己动手,被踹得磕在多宝架下,瓷器摆件乒乒乓乓落了满身,一抹额头全是殷红的血迹。 “你竟然敢打我?云瑾,你不想活了!来人!” 云瑾是没什么力气,但她的威势在这一瞬间扑面而来,唬得闻声冲进来的正德侯府侍卫都不敢上前。 香娘也在这时匆忙赶来,一看到头破血流的张嗣元,再看看眼神冰冷的云瑾。 “香娘!这个破落户竟敢打本公子,你们这天工阁是怎么做生意的,这种人竟然也放进来!” 香娘为难地看看两人,这张嗣元是晟都有名的纨绔,开罪了这位以后的生意就别想好好做了。 所以此时她只能尽力安抚,“张公子消消气,都是误会......” 张嗣元知道这天工阁的人也绝不敢得罪自己的,越发得意起来,指着云瑾冷笑道,“他刚刚打碎了这么多宝物,肯定是没钱赔了,把他衣服扒了扔到大街上去!” 想想云瑾这样的人要是衣衫不整地走在大街上,那他晟都第一公子的名声可算是全糟践了。 “这!” 香娘头都大了,只想冲过来捂住这厮的嘴巴! 快步走到云瑾面前,身后的张嗣元还以为这是要拿人了,顾不得额头上的痛,得意地大笑起来。 方蝶梦紧张兮兮地冲到云瑾身前张开手,据说这天工阁背景强大,恐怕真的是会敢对抓云瑾的。 却不想此时云瑾也是冷冷地来了一句,“让这样的人混进来,你这天工阁是怎么做的生意?” 然后在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注视下,香娘恭敬跪下请罪,“香娘疏忽,让人冲撞了世子,世子恕罪!” 所有人目瞪口呆,天工阁立足晟都多年,这位老板娘更是个傲气不得了的人,平日里一般的客人她看都不看,现在竟然会亲自跪下给云瑾请罪。 云瑾拨开呆掉的方蝶梦,指了指一边的张嗣元,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把他的衣服全都扒了,泼上水扔到大街上去。” 她今天算是彻底地以牙还牙了,刚刚张嗣元说的话全都被她如数奉还。 香娘哪敢耽搁,天工阁也是有看家护院的,此时齐刷刷出现在门口,捂了张嗣元的口鼻就把人往外拖,免得这狗东西再说出什么话脏了云瑾的耳朵。 “另外,他们身上天工阁的首饰也扒下来。” 云瑾指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歌姬,她们还从来不知道传言中温润如玉的云世子是这么狠厉的人,这种天气泼上水扔到大街上,非得冻死不可! “是,世子消消气!” 方蝶梦这才发觉,但凡是云瑾的吩咐,这个香娘都会毕恭毕敬地照做。 如果只是出于对云家的畏惧的话根本不可能,刚刚那张嗣元也是伯爵府的人,背景更是强大,也没见天工阁的人有什么惧怕。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问,只是在心里暗暗揣测云家恐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 “方小姐,来看看这些首饰,别被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 此时十几套精美绝伦的首饰头面已经被香娘领着人一一在两人面前展示,方蝶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漂亮的首饰,也忍不住暗暗咽了咽口水,心思也果然全被这些珠宝吸引去了。 看她的目光落在一套精美无双的金钗上,云瑾眼神示意香娘。 “这套十二华钗是前朝皇后的旧物,天工阁又重新镶嵌了红绿宝石三十二颗,辅以珍珠点缀,让其端庄之余不失活泼,正适合方小姐这个年纪。” 第33章 土豪 前朝,皇后的旧物? 方蝶梦只觉得头晕目眩,这已经不能用价值连城来形容了,把几万两戴在头上,她只怕是活泼不起来的。 “方小姐不喜欢吗?” 云瑾看着她的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又示意香娘继续。 然后是一套套让人目眩神迷的珠宝首饰,每一件都和那套皇后旧物不相上下。 来自异族的天珠蜜蜡头饰,蓝田白玉的发冠,巧夺天工的靛蓝华盛...... 方蝶梦已经是内阁大臣之女,也算是都城数一数二的富庶人家,此时她只觉得这里随便一件都能够她家百余口人吃几年。 所以在云瑾问她可有喜欢的时候,她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这些都太贵重了,不适合我,我挑得累了,世子我们走吧!” “哦,这样啊。” 云瑾略有些失望的样子,就在方蝶梦以为他终于被自己说动的时候。 云瑾风轻云淡地说出了雷死人不偿命的话,“那就都帮方小姐包起来吧,让她回去慢慢挑。” “啊啊啊,这这这!” 方蝶梦瀑布汗,完了完了,她已经能想象待会儿她们也会被天工阁的人扒光了丢出去的场景了。 在天工阁的伙计过来结账的时候,方蝶梦连忙抬手捂住脸,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香娘那千娇百媚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世子上次在这儿存的银钱还有富余,先从那里面扣吗?” 富余?买了这么多东西云瑾的钱还有富余! 这还是她知道的那个破落户云侯府吗?这还是她父亲口中的徒有名声的穷小子吗? 不管如何,方蝶梦从张开的手指缝中正看到云瑾取出腰间的私印,盖在天工阁算好的账册上,云瑾的神态是那么自若,就好像不是在买十几套价值连城的珠宝,而只是街边买两个豆沙包一样。 “这这这......侯府为什么会存这么多钱在这里!” 方蝶梦只觉得自己今晚真是失态太多次了,但是当她看到天工阁的账本下云瑾的余额,顿时又结巴上了。 云瑾偏头过来,微微有些疑惑,他们这些人家平时都会存些银钱在珠宝绸布庄,每季有了新品就会有人送上门任贵人挑选,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吧。 “我与父亲的四季配饰都是天工阁提供,所以,” 云瑾耸耸肩不言而喻,但是方蝶梦再次暗骂壕无人性了,别人得一件天工阁的东西都能得意好久,他们云家倒好,四季配饰都是天工阁的! “世子真是,深藏不漏。” 末了,她只能这么无力地说了一句。 云瑾颔首笑了笑,是足以倾倒少女的那种温柔笑意,此时落在方蝶梦眼中莫名觉得这笑太闪眼了,她就好像看到无数的金子堆在自己面前一样。 其实云瑾真不觉得这有什么,一来上次方家在自己身陷水牢的时候仗义出手,二来她这段时间的确是利用了这个女子,这些东西,也不过是不起眼的补偿而已。 想明白了云瑾真的是个低调的土豪之后,方蝶梦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也连忙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些首饰端详起来,连云瑾什么时候离开都没察觉。 出了雅间,云瑾缓缓走到没人游廊,香娘已经等在这了,看到她出现连忙跪下行礼,“主子。” 云瑾清冷如月的侧颜在昏暗的宫灯下显得更加冷漠,此时的她全无平日里的温润,就好像是游走在黑暗中的幽冥一般。 “什么事?” 香娘连忙回禀,“方才门外有摄政王府的人求见主子,说是摄政王殿下失踪了,那张齐听说世子在这里,想询问是否知道行踪,被奴家打发了。” 傅佑霆失踪了? 云瑾身侧的手握了握,轻声问道:“人在哪里?” “我们的人说,摄政王午后去了凌仙阁。” 凌仙阁,就坐落在晟都最大的烟花柳巷,此时华灯初上,正是满楼红袖,脂粉淫靡的时候。 凌仙阁后院一处雅间中,地上散落的酒坛堆积如山,一人支着长腿坐着,面前有歌伶战战兢兢地弹着琴。 明明知道这位爷是晟朝如今身份最尊贵的人,一群歌姬却无人敢动狐媚心思。 甚至因为要在这个人面前跳舞,有女子吓得手脚发抖,终于有人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还在举着酒坛子豪饮的人就在此时停下了动作,阴冷的眼神看着面前不住磕头求饶的女人。 砰! 手里的酒坛子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那妩媚的舞姬此时早已吓得脸色惨白,被男人捏住胳膊,他缓缓倾身过来,盯着花容失色的女人。 “你在怕什么?本王有这么可怕吗,嗯!” “奴婢罪该万死,奴婢家中尚有老小,殿下饶命!” 舞姬连直视傅佑霆的那双眼睛都不敢,只能不住地磕头,碎瓷片扎破了她的额头都没察觉。 看着这些惊恐万分的女人,傅佑霆实在是没什么再听下去的心情,放开了她。 “滚,都滚出去!” 连最卖笑的地方都害怕他,可见自己果然是孤星,是煞神,所以云瑾也是这样厌恶自己的吧。 掩面躺在卧榻上,喝醉的傅佑霆任由洞开的大门吹来凛冽的寒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傅佑霆突然觉得有披风盖到了自己的身上,挡住了外面的冰寒。 太多的烈酒让他头痛欲裂,但还是努力想睁开眼睛看清楚上方的人。 是个模糊的人影,从身形来看还是个女人,身上却没有半点这种地方女子该有的脂粉味。 她还想帮傅佑霆脱下靴子,却是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了手。 “你是谁?” 傅佑霆已经坐了起来,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皱了皱眉。 素白的袄裙,让她看起来如冰雪一般干净,面纱下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此时正看着自己。 这种感觉,让人很熟悉,又很陌生,就好像是,熟悉的人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女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却蹲下身来把那些酒坛子捡到一边,看到傅佑霆滴血的左手,还打算拿出纱布来重新给他包扎。 傅佑霆却是一把将她的托盘掀飞,“老子问你是谁!” 他红着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人,大手就要探过来摘女人的面纱。 女子却是从容地避过了,声音很轻柔,却低低地刻意压制着,“我是嬷嬷叫来服侍殿下的,殿下先喝点醒酒汤吧,宿醉伤人。” 良久的沉默,屋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云瑾手心都出了汗,她易了容,也变了声音,但是她还是害怕这个男人那双好像看透一切的眼睛。 “把面纱摘下来。” 沉默之后,傅佑霆再说话已经是不容辩驳的强势。 第34章 尝 云瑾避到一边沉默着,就是不愿意摘下脸上的面纱。 傅佑霆显然没什么耐心,下一刻已经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大手扣住了不堪一握的纤腰,就算他喝了那么多酒,云瑾也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撼动他的手臂分毫。 “殿下自重!” 云瑾狠狠地瞪了这个人一眼,他难道在外面也是这样对其他女人的吗,动不动就调戏搂抱。 刚刚看到他一个人缩在榻上的心疼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已经变成了气愤,看他如此轻佻,云瑾心里有些不舒服。 傅佑霆却是根本不管她的挣扎,捏着她柔弱无骨的手,嘲讽道:“呵,烟花女子而已,矜持什么?你有什么底气瞪本王!” “殿下若是如此对人,那自然也会遭到别人一样的对待!” 这时云瑾可以说是口不择言,却正给傅佑霆捅了最重的一刀。 此言一出,又是良久的沉默。 不过傅佑霆终于把云瑾放开了,他伸手揉了揉自己剧痛的额头。 “出去。” 他说着已经重新靠回了椅子上闭目养神。 云瑾却没动作,还是自顾自地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收拾干净,然后又执着地找来了纱布要帮傅佑霆包扎流血的左手。 “啧!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有毛病!” 傅佑霆把自己的手狠狠抽出来,他就是想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静静,这个疯女人跟块牛皮糖一样,是不是以为自己不会打女人。 傅佑霆的力气岂是开玩笑的,云瑾被他一推就摔到了地上,男人指了指自己,“你不认识我吗?摄政王傅佑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敢凑上来。” 他现在这样子就像是虚张声势,云瑾不觉得凶恶,反倒觉得这样的傅佑霆,嗯,有种莫名的可爱。 “还看?信不信本王挖了你眼珠子!” 最后两句是恶狠狠地盯着这女人的眼睛,实在是她现在这种无波无澜的眼神让傅佑霆很不爽,就像那个人,永远都是这样让自己很无力的眼神。 “殿下忍辱负重,世人不懂,何必为了他们如此轻贱自己。” 云瑾却是又爬了起来,这次傅佑霆没推开她了,由着她处理伤口。 傅佑霆却是在走神,忍辱负重?呵,所有人只会觉得自己是包藏祸心吧。 “别人懂不懂我不在乎,我只希望一个人懂,可是她眼睛瞎了。” 他说着,却又是一把推开了云瑾,自顾自拿起酒壶又灌下了一大口,看起来今天不喝完这一堆酒是不会罢休的。 云瑾刚刚看他手腕上的旧伤都化脓了,今天又添了新伤,这样还饮酒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好! “饮酒伤身,殿下还是少喝些——” 她伸出手就要去抢傅佑手中的酒壶,却是被轻巧就避开了,傅佑霆自顾自地又灌了一大口,这个麻烦的女人赶也赶不走,那他就直接选择无视。 可云瑾哪里是这样容易打发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夺过了桌上酒壶,捧到面纱下就灌了一大口。 烈酒入喉,辛辣的味道呛得云瑾差点七窍生烟,顿时就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模样倒是把傅佑霆逗乐了,“怎么,你是打算把本王的酒都喝完,然后让我没得喝吗?” 不得不说这男人是真聪明,云瑾刚刚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她着实是高估了自己,以她的酒量,就刚刚那一口就能让她不省人事。 但咱们云世子是谁啊,死鸭子嘴硬第一人,装模作样的集大成者。 当即就踉踉跄跄地大手一挥,“你管我!” 然后在傅佑霆愤怒瞪大的眼睛中,又灌下一大口酒,逐一抱起那些酒坛子把嘴里的酒都吐了进去! “你干什么!” 这下傅佑霆是真不能忍了,拎了云瑾的后衣领就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好家伙这小浑蛋手里还抱着个酒坛子不撒手呢。 “嗯?我让你喝,这下全是我的口水了,我看你还喝不喝,嗯,喝不喝了.......” 晟都人皆知,云家世子君子端方,人前克己复礼,简直就是个完美的世家公子。 可是少有人知道,她有个出人意料的软肋——酒品差 说酒量不好都是抬举她了,一杯倒也就算了,酒后还会发酒疯。 具体表现就是现在这样的,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张牙舞爪,胡言乱语。 一炷香后,雅间的地上重新躺满了酒罐子,傅佑霆那张俊脸阴沉如水,他身上的衣服也被云瑾揉捏得皱皱巴巴的。 本来火大到不行的傅佑霆都被这小酒疯子闹到没脾气了,冷脸盯着盘腿坐在地上掰着自己靴子傻笑的女人。 面纱是早就掉到哪里去的,面容倒是清丽娇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因为醉酒的缘故水濛濛的,有种不谙世事的单纯,更像那个人了。 “赶紧起开,否则本王——” “砍了我狗头当球踢!嘻嘻,你是不是要说这个啊?” 女孩嬉皮笑脸地仰起头来,趁着傅佑霆不注意又是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凶我,你以前从来不会凶我....” 以前? 傅佑霆皱了皱眉,用自己也有点醉的脑子努力辨认了一下眼前人,一个想法在他心底越发坚定起来。 他这还思考呢,云瑾疯劲又上来了,一双小手游离而上,竟然双手捏住了傅佑霆这张冷冰冰的俊脸,还不怕死地扯了扯。 “哦,这个是真的......” 她嘟囔着,迷蒙的目光落在傅佑霆凉薄的菱唇上,“傅佑霆,尝起来是不是苦的。” 尝?怎么尝?切片儿凉拌吗? 可怜的摄政王殿下这还疑惑呢,下一刻就覆上来一个馨香的唇,急切的,小心翼翼地,好像偷偷做坏事的小孩子,真的把他“尝”了。 云瑾在这方面的经验完全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还因为迷糊啃到了傅佑霆瘦削的下巴,可男人在这时候表现出来的宽容非比寻常,任由她不得其法地作乱。 不知什么时候,傅佑霆已经把人从地上捞了起来,大手扣着她的后颈,加深这个吻。 第35章 我会帮你 由浅尝辄止到辗转深入,周遭的气氛越发浓稠燥热起来,两颗冷静了太久的心一旦放纵起来,完全一发不可收拾。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云瑾,因为她察觉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男人拦腰抱起,放在了床上。 本就没喝多少的酒云瑾一下子都被吓得清醒了,看着两人现在这状况只觉得头皮发麻。 青楼中红烛摇曳,纱影重重,看起来发生什么都顺理成章。 云瑾却是按住了男人解自己衣带的手,眼里还有最后的冷静,“摄政王殿下,你知道我是谁吗?” “本王需要知道吗?” 昏暗的帐内烛火不明,男人的眼神却是很清明,拇指在云瑾的嘴唇上摩挲了一下,抬起她的下巴辗转而下。 男人越动情,盯着床帐的云瑾却越发的清醒了,原来,他根本不在乎。 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云瑾一记手刀快准狠地劈在了男人的后颈上,成功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良久之后,云瑾缓缓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给傅佑霆盖好被子。 这个男人就算是睡着了这么生人勿进,俊逸的脸永远是那么冷冰冰的。 云瑾看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侧脸,眼里是少有的温柔,“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今天傅佑霆实在是喝了太多的酒,要不然不至于醉成这样。 云瑾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便起身出了雅间。 “主子。” 香娘已经捧着男装等在门外。 云瑾扫了一眼,只是拿起帷帽戴上,“去通知摄政王府的人吧。” 第二日在宫学门口遇到方蝶梦,对上她那幽怨的眼神,云瑾也有些心虚,自己昨晚不辞而别,是让她一个人回去的。 “父亲说新得了一幅大家墨宝,请世子到家中品鉴一二。” 她本来是因为云瑾的不辞而别不高兴,但是她昨天带着那么多贵重的珠宝回家,她那自诩清流地老爹摸着胡子略一沉吟,“老夫没看错人,云世子果然是个有内涵的读书人。” “荣幸之至。” 云瑾也没推辞,做戏要做全套嘛。 只是两人刚刚走到宫门口,迎面而来的摄政王步撵让云瑾一愣,这也太巧合了点吧? 方蝶梦一共就来宫学等过自己两次,每次都遇到傅佑霆,无一例外他就像掐着时间一样要从这儿经过。 只是今天和上次的阴郁不同,昨晚喝得那么醉的男人看起来精神不错,面容沉静,端坐在步辇上被众人簇拥着,天生的上位者气质不怒自威。 “又是他!” 云瑾还没说什么呢,方蝶梦赶忙又把发呆的云瑾给扯到一边跪下。 脚步声从面前经过,云瑾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倒是旁边的方蝶梦嘟囔上了,“听说摄政王殿下昨夜在凌仙阁看上了一个歌姬,花重金包下了一处雅阁金屋藏娇呢,怪不得今天看起来春风得意的。” 不近女色的摄政王傅佑霆突然看上了一个女子,这在晟都来说就是天大的新鲜事,所以一早上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连方蝶梦这样的闺中小姐都知道了。 “我就想不明白了,既然喜欢那样的烟花女子,接回王府给个侍妾的身份不就行了,养在青楼里像什么话.......” 她这还自言自语呢,根本没注意到一边的云瑾已经神游天外。 傅佑霆看上了一个歌姬?还将人养在凌仙阁里,云瑾本能地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 “云世子,平王殿下有些学业上的疑惑,想请您到承平殿一趟。” 直到一个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凑到两人面前,看着云瑾一脸的期待。 傅晏请自己去?云瑾皱了皱眉,刚刚在宫学里可没见他有什么疑惑。 但她还是没迟疑,只能无奈推了方家的邀约,在小太监的指引下入了宫。 傅晏虽是身份尴尬的皇子,但受封平王,在成年出去开府之前都是住在宫里,承平殿就是皇宫中最偏僻的所在。 云瑾走在曲曲折折的宫道上,倒是想起一些旧事,以前傅佑霆也是住在这边,他的住处就毗邻冷宫。 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云瑾倒有些同情了。 只是她这同情还没持续多久,在看到院中教傅晏练剑的那个高大身影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摄政王殿下,云世子来了。” 如果知道傅佑霆会在这的话,云瑾就是说家里着火了也不会来的。 可现在人家都看到自己了,云瑾硬着头皮也只能上前。 “摄政王殿下,平王殿下。” 看到云瑾傅晏倒是很高兴,规规矩矩过来给她行了一个礼,某个男人就很高冷了,只是拿过一旁的手帕擦拭了长剑,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他无视自己,云瑾也不打算自讨没趣,只是蹲下身来看着傅晏,“殿下对今天的授课有何疑虑?” 傅晏一脸茫然,“嗯?我没有——” “书法都练完了吗,还在这玩?” 傅晏乖巧点头,“练完了,我想和云先生——” “你不想。” 一边的傅佑霆却是直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瞥了一眼傅晏,“练完了,就让张齐带你去校场跑马。” 小傅晏可怜巴巴地转头看着皇叔,不是说好他今天休息的嘛,“我——” 可怜的傅晏硬是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被张齐提着走了。 顿时后院中就只剩下两人,看着刚刚小傅晏那憋屈的样子,云瑾要是还不知道都是这男人搞的鬼,那她就真的太迟钝了。 “殿下,有何吩咐?” 云瑾笔直站着,宽袖中的手微微攥紧,经过了昨晚的事情,她现在连直视这个男人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安慰自己他是醉的,而且自己也易容了,肯定认不出来。 她垂下的目光中很快出现一双靴子,男人淳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是要见本王?” 昨天云瑾的确是要去王府求见他的,后来被柳若仪叫走了,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倒是云瑾自己都忘了自己曾经递了书信给他。 “啊?是。” 云瑾抬头看了一眼就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然后立马低头镇定地回答:“下官知道殿下想整顿晟朝权阀,但世家中也并非全是尸位素餐之辈,殿下肯定也不想引发乱子动摇晟朝根基......” 她还在认真地劝着,根本没注意到男人完全没听她在说什么,深邃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脖颈上,雪白的纱罗边缘还有一抹未消的红痕。 第36章 逼问 “所以殿下能不能考虑一下这个建议?” 自以为有理有据说了一通的云瑾抬头,眼含期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如果能够安稳地解决他和世家的矛盾,云侯府应该也能保住。 只是她这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眼前人却好像一句也没听进去,此时却盯着她的眼睛漫不经心地说:“你想让本王放过你们?” 什么叫放过他们?云瑾怒了,这分明就是要放过他自己,仗着自己现在手握重权就和世家作对,双拳难敌四手,到最后谁是赢家还说不定呢。 “殿下此言差矣——” 云瑾正打算好好和他摆事实讲道理,却发现两人现在离得着实有些近了,她想后退两步,面前人却是猛然伸手把她按进了怀里。 酒醒后的傅佑霆是十分可怕的,就连俊脸的线条都冷硬得让人生惧,此时捏着云瑾的手就好像抓着一只小鸡仔似的,睨着她,“除了这些废话,你就没有其他要和本王说的?” 云瑾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安分的人,试了几下果然挣扎不动之后,冷冷瞪着这人,“做什么,放开我!” “嗤,放开你?昨晚本王在凌仙阁碰到一个小无赖,怎么撵都撵不走,还色胆包天调戏本王,那双眼睛和云世子真是有七八分相像。”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把云瑾给按在了膝盖上,两人的朝服交叠,只是云瑾瓷白纤细,跌在他不动如山的怀抱中,看起来有一种禁制的美感。 “下官不知道摄政王在说什么....唔!” 还不等云瑾狡辩,樱唇就被男人粗暴地啃了一口,真的是啃,疼得她差点就叫了出来。 “傅佑霆,你干什么...唔!” 男人再次飞快低头,又啃了她一口,一触即离的菱唇却是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你混蛋!” 这次云瑾学乖了,捂着嘴巴死命瞪着这个无赖。 看她少有地脸红,某人心情大好,恶作剧一样又低头吓了她一次,云瑾赶忙又捂住嘴唇。 “和昨晚的味道一样,那个调戏本王的小色胚果然是你。” 傅佑霆心情大好地捏了捏她的脸,好像得到某种确认一样。 云瑾身子一僵,心里早就小鹿乱撞,面上还是嘴硬,“下官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啊!” 她这一时不察,竟然就被傅佑霆再一次得逞,只是这次她捂着嘴巴,反倒是瓷白的鼻子遭了殃,被男人啃出一个红印来。 膝盖上的人已经完全被惹毛了,正大逆不道地对着自己翻白眼,但傅佑霆却是哈哈大笑,抬手刮了刮她红红的鼻子。 “怎么不装模作样了?不这样不能好好说话是不是?” 他每次碰到云瑾的时候心里都有一种暴虐感,想要狠狠欺负她,把她逼哭,想要看她崩溃的样子,而不是冷静又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这回云瑾却是双手捂住脸,瓮声瓮气地说,“下官是很认真地来和殿下谈谈,如果能够和世家和平相处,对大家都好。” 她这样子实在是可爱中又透着几分滑稽,傅佑霆找了几次都没寻到下口的机会,就暂时放过了她,好像在努力思考这个问题。 “关于你代表世家来求本王的事,” “不是求!是建议!” “好,关于你代表世家来建议本王的事,本王想过了,不同意。”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云瑾却能听出这其中的坚决,不由得追问,“为什么?双方各自让步,对谁都好,只要你不那么咄咄逼人,世家中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站在你这边的。” 那样他以后也不用担心树敌太多了,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这是云瑾没说出来的,她不想看着傅佑霆就这样一条路走到黑。 “因为,” 傅佑霆迟疑了一下,好像还真是在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只是良久之后盯着云瑾的脸,“因为,我没有回头路了。” 为什么会没有回头路?是因为皇室逼他不得不这么做吗? “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 云瑾说着就察觉到男人的眼神变了,看着她的目光闪烁着自己看不懂的微光。 下一刻,他俯身下来贴着云瑾的额头,语气是云瑾从未听过的缱绻,“傻瓜,本王不需要你帮,你也帮不了。” 这样的傅佑霆实在是让云瑾有些不适应,以至于她这次都没有把人推开,只是闷闷地回答,“那我也是世家中的一员,你也会覆灭云侯府吗?” 傅佑霆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叹息了一声。 “阿瑾,你该清楚,世家在晟朝弊大于利,再被世家垄断下去,不等强敌覆灭,自己就会出问题。” 果然,他是不能说动的,云瑾点点头,“我明白了,但还是想请殿下给世家一个机会,就先从云侯府开始吧。” 接着云瑾就将自己那日的设想说了出来,将云瑾的三成收入拱手让出,并且主动上报赋税。 手里捏着云瑾上缴的令符,傅佑霆再次叹息一声,“你啊,何必呢,就算没有云世子的身份,我也会护你无忧的。” 云瑾没再说什么,她自然也不是在意云世子这个身份,她只是想要保住父亲的一个夙愿,云侯府一定要存在下去。 这个话题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及,倒是傅佑霆又想起了一件事,浓眉顿时又拧了起来,“你和那个方蝶梦怎么回事?” “啊?” 云瑾不明所以,显然在她眼里自己和方蝶梦清清白白,这人干嘛一脸审问的语气。 “呵,还装蒜呢,你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吗?怎么,云世子这是还想娶个媳妇儿回去不成?” 虽然云瑾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但这人一脸的鄙视是什么意思,都城想嫁她云瑾的女子数都数不清! 但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解释,“因为上次护国寺的事情坊间对我和陛下的传言实在不堪,已经有人怀疑到我的身份,所以我身边需要出现一个女子。” 这样有诚意的解释傅佑霆还勉强能接受,点了点头,随后警告道:“同行的时候说说话就算了,拉手什么的就免了,你要是敢不守妇道,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云瑾:........ 您是不是有病?自己和方蝶梦可都是女的啊! “看什么,快答应!” 男人看她竟然敢瞪着自己,顿时凶巴巴地又三令五申,让云瑾哭笑不得。 等云瑾再出宫的时候,一路上头都埋得很低,直到进了云家的马车,飞鸾才疑惑地嘟囔一句,“都入冬了蚊虫还这么厉害,世子鼻子竟被咬红了。” “咳咳咳,回去擦点药就行了。” 云瑾不自然地掩唇咳了咳,心里把某人又暗骂了好几百遍。 第37章 前朝令符 后来云瑾又解释了昨天和柳若仪说的话另有隐情,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 傅佑霆却是更关心另有的隐情是什么,他总觉得云瑾身上有很多自己看不明白的事情。 “殿下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云瑾是如此回答的,现在云瑾想想,那些事情如果傅佑霆有一天真的知道了,真的会欣然接受吗? 云家倒戈了摄政王府,这是众世家现在一致的认知,因为他们这段时间的日子更难过了,云侯府却是安然无恙。 傅佑霆不仅一家一家地把他们查了个底朝天,更是将他们伸出来敛财揽权的手斩断,随着世家根基的动摇,越来越多的人惶惶不可终日。 “陛下,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没有云侯府的帮助,傅佑霆不可能这么顺利就掌握了我们的底细,云家现在根本就是他的帮凶。” “是啊,这云瑾分明就是利用了陛下对他的信任,说不定现在陛下也被他出卖了!” 长宁殿内众臣义愤填膺,其中不乏世家大族,他们现在唯一能够保住家族的办法,就是在傅佑霆干掉他们之前干掉他,而现在唯一能干掉他的就是皇帝。 虽然这皇帝有些傀儡性质吧,但总归是晟朝名正言顺的君主。 端坐在龙椅上的年轻人清隽修雅,但缺少作为一个帝王该有的威势,此时只是微微皱眉,“云卿他,不是这样的人的人吧?” “陛下,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您可能真的不能再优柔寡断了,无论如何总也该要试探一下的。” 这次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虽然没有其他人激进,但言语之中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成阳世子打算怎么试探?” 帝王看向年轻人,这位杨修烨年纪虽轻,但已经隐约成了世家中的话事人,他母亲出身皇族,立场自然不用怀疑的。 看到帝王如此没有主见,杨修烨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鄙视,只是平静地将自己的安排说了一下。 “总之,云侯府若是能为我们所用是最好不过,若是真要为敌,恐怕要先下手为强的。” 他最后如此说道,言语间风轻云淡,让人无法想象刚刚那些狠毒的算计是出自他的手笔。 傅长策还是犹犹豫豫,但在众臣的极力劝阻下,终于默认了杨修烨的安排。 自那日和傅佑霆谈过之后,云瑾清点了云氏的资产呈递了名单给他,并且言明云家以后保住基业即可,不举官不扩封,一个无权无势的闲侯,的确没什么威胁。 至于傅佑霆会怎么取舍,云瑾并不想再去干预他的抉择。 “阿瑾啊,咱们家真要屈服那个人吗?这些东西要是都落到了他手中,我们以后可是很被动的。” 云渊忧心忡忡地看着云瑾将云氏侯府的财产全都清点成册,其中不乏好多他们暗中经营的商铺,这才是云家收入的大头。 云瑾的意思是登入官册,云家以后虽然还有抽成,但大头可不是他们云侯府的了,这和拱手让人也没什么区别。 “父亲,这不是屈服,云家想要爵位,总要做出一点牺牲的。” 停下笔,云瑾望着这厚厚的名册出神,把云侯府的基业登入官册的确是冒很大的风险,就如同将自己的命脉放在别人手中捏着。 但如果不是这样,傅佑霆又怎么可能放心他们这些世家的存在,她既然决定了要做这个牵头人,那就要表率。 “可要是他出尔反尔怎么办?那我们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偌大家业丢了不说,侯府也失去了最后的保命符。” 云渊涨红了脸说着,他没什么本事,这些年云侯府都是云瑾在打理的,这些家产也大多是她这两年辛辛苦苦奔下来的。 可他现在眼睁睁看着云瑾拱手让人,他就觉得女儿是在犯糊涂。 云瑾收回目光,轻声说:“我信他。” 云渊彻底没话说了,甩袖而出之前只留下一句,“希望你不要后悔!” 云侯府主动上缴家产,她这种行为在同为世家的眼中就异类,是在傅佑霆的授意下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一时间云侯府招致骂声一片,云瑾也彻底成了世家中的败类。 只是云瑾没想到云家的家产还没交上去,云侯府又惹上了事情。 刑部的人找上门要抓云渊的时候,云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对方拿出一幅画来。 “有人看到云侯身上佩戴了这块令符,请问云侯是否有此事?” 画上的是一块玉佩模样的令符,中空的玉佩雕刻了一些繁复的环龙纹,除了样式古朴一点,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 “这,这不是就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吗?” 一旁伸着头正围观的云渊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来,正是画上的样式。 那官差见云渊这么顺利就招认了,阴鸷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把抓住云渊的手腕,“正是这块,云家竟敢勾结前朝余孽意图谋反,来人啊,把这个乱党抓起来!” 前朝余孽,乱党? 云瑾心中咯噔一下,顿时知道为何会觉得那玉佩花纹很熟悉了。 青鸟环龙纹,正是前朝的符纹! 她立刻就想起这些年一直活跃在各处的前朝余孽,就是各处渗透试图颠覆晟朝,但是这样的反贼云家怎么可能会招惹? 父亲手里的这块令符是他在坊间买到的,那就只有可能是有人故意陷害了。 这些流窜的乱党做惯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晟朝人深恶痛绝,每每发现都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更何况这次明显是有人蓄意陷害她们云家了。 一想到这里,云瑾顿时又头皮发麻,不愧是自己老爹,每次惹的祸都这么不同凡响。 刑部的人只消片刻便把云侯府全都控制了起来,云瑾和云渊更是首当其冲。 为首的官差手一挥,“把侯爷和世子请到天牢里去,云家上上下下都抓起来听候发落!” 云侯府再次遭难的事情不胫而走,只是这次是被朝廷的刑部给抓了,就连傅佑霆也是在云瑾已经被关进了天牢才听到风声。 “这次又是什么事?” 他倒是不见什么情绪波动,一边给自己解着护腕一边偏头问旁边的探子。 “据说是云侯身上出现了一块前朝的令符,和前朝余孽有关。” 第38章 天牢 “令符?” 傅佑霆嗤笑一声,这种低劣的手段也配拿出来用,他倒是想到这段时间那些世家对云侯府的排挤,这是终于按奈不住要下手了。 “但也不是普通的令符,是前朝云氏封王的兵符,是真正能调动兵权的,坊间盛传云家还有势力隐匿民间,这次的事情只怕不简单。” 探子说到这,就看到傅佑霆解护腕的动作停了,脸上也出现了少有的凝重。 云家在前朝显赫更胜如今,贵为一地封王,后来随着前朝一起覆灭,却也是留下很多的蹊跷,就比如曾经富可敌国的云氏一族那么多的家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晟朝的开国皇帝虽然得到了云家的鼎力相助,但一直怀疑他们不忘旧主,这就是晟朝皇族忌惮云家,要一直将他们牢牢控制住的原因。 “殿下,要不要和天牢那边打个招呼。” 眼看着自家殿下一直没有表态,张齐试探着问了一句。 傅佑霆却是摇摇头,“她现在不会希望本王插手进来的。” 云家现在还只是手里有前朝余孽的令符,只要查不到乱党就代表不了什么。 可如果他也搀和进去,事情就变得很严重了。 他这些年手底下不干净的兵权太多了,他现在是不怕死,也不在乎被人骂成反贼。 可云家一旦沾染上,云侯府以后就再无宁日。 “是,属下明白了。” 张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来云家这次真的是只能靠自己了。 晟都天牢中,云瑾和父亲已经被押到了刑堂,案几后面坐着一个白面皮的中年人,轻捻两捋胡须,正是刑部主事郑时。 用折扇拨了拨面前云家勾结乱党的证据,然后抬头看向两人,“侯爷和世子,既然落到了咱们这天牢里,就最好是有什么招什么,免得多吃苦头。” “放肆!就算我们犯了什么罪,不经三司怎么能就这样把我们父子抓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郑时对云渊的呵斥嗤之以鼻,却是径直朝着云瑾走过来。 “云世子饱读诗书,该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吧?这青鸟纹,可正是你们云家在前朝时候的图腾。”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诸多猜测,但是云瑾还算平静,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的那副画,“就算云家有这样一块令符又怎样,云侯府清清白白,总不能因为一块古玉,你们就贸然定罪一个一等侯府。” “呵呵,那又怎么样?” 他叉腰笑了笑,突然转身把画甩在云瑾脸上,“你们云家好大的胆子!手持云氏前朝的兵符,还敢说不知道犯了什么罪?” 听到这话,云渊是彻底吓傻了,他随便在地摊上淘的一块玉佩,竟然是前朝云家的兵符? 令符和兵符一字之差,对云家的意义却完全不同,因为在前朝云家镇守一方,戍兵百万,就算过去了几十年,可难保被皇族误会云家还暗中经营。 他就算再蠢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样的帽子要是扣到头上必死无疑啊。 “本侯冤枉啊!云家前朝的事情早就过去那么久了,我们哪里知道什么兵符,如果我真是乱党,也不可能戴出去招摇过市的......” 他的这些解释在布好的圈套面前根本苍白无力,郑时只是掂了掂那块令符,似笑非笑,“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乱党人人得而诛之。 别说现在认证物证具在,就凭着你们云家最近在清点家财,变卖家产,分明就是为了暗中资助乱党!” 此言一出云瑾也是皱眉,她没想到最近一段时间她们云家清点家产的事情也会被拿来大做文章。 看来那个背后陷害云家的人不仅对她们了如指掌,更是早就设好了万般圈套。 “你血口喷人!我们云家清点家产是为了登记入官籍,这个摄政王可以作证的!” 云渊这边还在不死心地试图解释,倒是让郑时更有兴趣了,示意旁边的文书记录,“这么说摄政王也知道你们云家包庇余孽的事情了?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是在给某人做事——” “郑大人何必颠倒黑白,这是我们云家的事,和任何人无关。” 云瑾打断了他对云家和傅佑霆的臆测,这次的算计根本就是冲着她们云家来的,要是现在还把傅佑霆搬出来,只会是让这些人找到更多借题发挥的理由。 郑时的话被打断,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看来云家最难缠的就是这个云瑾,处处滴水不漏,让他想寻个错处都没机会。 “云世子,死鸭子嘴硬在天牢可是不管用的,这里不会有人来救你,你们云家侯爵的身份在这也不好使,本官劝你识时务。” 他一边说着已经招呼人来给两人上刑,竟然就是要吊起来鞭打。 云渊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就吓得脸色惨白,等第一条鞭子抽下去的时候,他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天牢。 云瑾倒是没被打,只是郑时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此时好整以暇地询问云瑾,“侯爷这一身肥肉可捱不得疼啊,云世子还要继续强撑吗?” 云瑾冷冷看着他,“是我们父子愚昧无知遭人算计,想我云侯府开国功臣,满门忠烈,竟然蒙冤至此! 现在乱党余孽也未见,伤天害理的事情云家也没做,你们就要对我们父子屈打成招,好,你们要杀要剐都随便,只看如何去堵这悠悠众口!” 竟然开始喊冤了,郑时面上未显,心里暗骂果然狡猾,只要云家咬紧嘴巴不松口,那他们就真的不能只凭着一块兵符定罪,只能再安排真正的乱党出来,那样破绽就太多了。 “郑时,你最好现在打死我们父子,要不然出了这道门,本世子睚眦必报!” 他这还想如何让云瑾也低头认罪呢,冷不丁就听到这位还威胁起自己来了,顿时哈哈大笑,他在刑部多年,做的就是不怕得罪人的营生,要是被云瑾这三两句的狠话就吓到,那就真是笑死人了。 慢慢踱步到云瑾旁边,看着这个风雅无双的云世子,不得不说的确长得俊朗,要不是他清楚知道这是天家亲册的世子,多年的识人经验肯定会让他觉得这是个女的。 “哦,云世子不如说说,你会如何对本官睚眦必报?” 云瑾看他果然过来了,心里也有了盘算,冷冷道:“你别以为得到了其他世家的授意就敢这样对云侯府,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会被抓进来?” “云世子这是打算招认自己勾结乱党了?” 郑时还在说着,云瑾已经冷笑一声,“无关什么兵符,不过是世家之争,别人想要的不过是我云侯府手中的万贯家财,只要我愿意让步,云侯府立马就会平安无事。 到时候皇帝如何会如何安抚我云家?世家又如何找台阶下,还不是找一个替死鬼! 污蔑一等侯府,对云侯滥用私刑的罪名你以为谁会来背?不过是你这条狗而已!” 她声音不大却极其有力,最重要的是每一句都说在了郑时的痛点上。 他在这个位置是不怕达官贵人报复,但是不代表他看不懂朝局,相反他为了明哲保身看得比谁都清楚。 云家现在的处境就是云瑾说的这样,根本就还没到树倒猢狲散的时候,说到底就是云侯府亲近摄政王被帝王不喜。 只要稍微让步,还不愁沉冤得雪?什么兵符,根本就只是子虚乌有的事。 到时候云家出去了一喊冤,帝王为了安抚还能怎么做,只是把他这个小喽啰拉出来顶罪而已。 云瑾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还在继续威胁,“敢不敢和我赌,陛下不会动云家,等我和父亲出去的那一天,你还会因为污蔑忠良大祸临头。 所以你现在最好不要把我得罪狠了,不然到时候你背的锅就会越重!” “行了行了!云世子也是聪明人,何必还在这里威胁下官。”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郑时突然一扔折扇,示意衙役把云渊放下来。 却是把云瑾扯到一边,开始语重心长,“你明知道世家为何针对侯府,要是真不想吃苦,现在就赶快和陛下认个错,或者把摄政王大逆不道的事情都交代了,你们父子自然会平安无事。” 第39章 受困 只要父亲不被打,云瑾心下稍安,一改之前的态度对郑时恭敬拱手,“多谢郑大人的提醒,今日之恩我云瑾记下了,出去之后必有重谢。” 郑时却是摆摆手打断她,“行了,别和本官来那一套,现在也就是还没有确凿证据,所以你们父子能安然无恙。” 他凑到云瑾身边警告,“要是云世子还继续嘴硬,说不定接下来,你们云家勾结反贼的事情就板上钉钉了,到时候我这小虾米官也只能听命办事,到时候就别怪本官铁面无私。” 云瑾感激地点点头,她自然知道这些事情。 片刻后,郑时骂骂咧咧地出了刑堂,才发现外面站了两人,一个是成阳世子杨修烨,另一个虽然背对着人,但是看这一身帝王常服,郑时也立刻猜出,当即就要跪下行礼。 郑时抬手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郑大人不必多礼,云家父子招了吗?” 帝王傅长策就没转过身来,显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到来。 郑时赶忙回答,“还没呢,云世子一直喊冤,云侯府毕竟身份显赫,这仅凭一块兵符就定罪着实草率了些,屈打成招也不是办法啊。” 杨修烨笑了笑,走上前来拍了拍郑时的肩膀,笑道:“郑大人是不是搞错了,云家的问题可不是兵符的问题,是他们勾结摄政王意图谋反,您要审出来的是这个结果,明白了吗?” 这不就是要颠倒黑白?郑时心里就算再骂娘,此时也只能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连点头表示懂了。 打发走了郑时,杨修烨转身恭敬拱手,“陛下,上次云世子私下将云家三成家财上供给摄政王,如此私相授受肯定是意图不轨,恳请陛下下旨彻查云氏侯府。” 云家打算拱手让出三成家产来赈灾的事情,此时也被他说成了是和摄政王府的勾结,如此睁眼说瞎话还能理直气壮,杨修烨此人也不愧为世家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 对这个问题傅长策不置可否,只是转过身来,听着里面云渊的惨叫声,突然问:“云瑾这么做,是想调和世家和傅佑霆之间的矛盾是吧?” 杨修烨一愣,随即点点头,将上次云瑾在世家聚会的时候说的话又大致说了一下。 “陛下,微臣怀疑云世子已经投奔了摄政王,他会这么做,是为了斡旋世家与摄政王府的冲突。” 摄政王和世家相安无事,在外界自然是喜闻乐见,可是杨修烨和帝王都是清楚这其中利益关系的,这可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傅长策点点头,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天牢,“既然道不同,那就劳烦成阳世子安排了。” 安排什么?杨修烨很快便明白了帝王的意思,不由得在心里也暗暗吃惊。 过去云瑾也算是和帝王关系很好,现在倒戈傅佑霆,也难怪帝王会如此了,只是他过去真是低估了这个傀儡皇帝,狠绝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云侯府因为牵扯乱党的事被彻查,朝堂上弹劾也络绎不绝。 云家出事,要说最开心的自然是王氏,之前王家找云瑾借钱被无情拒绝,现在还没等他们报复呢,云瑾就自己作死进了天牢,可算是帮王氏出了一口恶气。 王氏的人主动承担了对付云家的马前卒,如此刻意之下,果然给云家罗织了数十条罪状,一时间云侯府就好像真的是大逆不道的反贼一样,成了众矢之的。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摄政王傅佑霆始终就是冷眼旁观,对云家此番遭难无动于衷。 倒是让不少人觉得傅佑霆果然还是在记仇的,这次的事说不定就是他授意的,要不然只要他站出来说一句,别说只是刑部,就是皇帝也不敢动云家。 此时平静地摄政王府中,傅佑霆在书房里批奏折,慵懒地靠在椅子上,长腿交叠,不怒自威。 下面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人,地上散落的麻袋昭示着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而他左脸的鼻青脸肿昭示着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还是能辨认出他就是天牢里耀武扬威的主事郑时。 郑时这时候也是懵逼状态,他做了这么多年酷吏,走了这么多年夜路,从来没在家门口被人装进麻袋里打黑拳过,而且这么做的竟然是堂堂当朝摄政王! 这跟地痞流氓有何区别? 额,好像还是很有区别的,地痞流氓没人敢绑他。 “殿下您这是干什么?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可以直接给下官说啊,这,嘶......” 他嘴角疼得直抽抽,傅佑霆却是终于舍得分了一个眼神给他,只是‘平易近人’地笑了笑,“郑时是吧,云家的人你用刑了吗?” 郑时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努力揣摩着傅佑霆的意思。 但是一联想到最近他对云家入狱的态度那么冷漠,可能是还因为半年前云家的弹劾记仇呢。 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那是自然,殿下放心,不管云瑾家人的嘴有多硬,下官一定给他撬开!” 听他这么说,傅佑霆手里的动作就停了,“哦,那就是用刑了?” “那是当然,不管是云侯还是那云世子,下官都狠狠地打了.......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张齐已经得了傅佑霆地授意,又一麻袋套下去。 “狠狠地打。” 就这样吩咐一句,傅佑霆半点多余的表情都没给地上哀嚎麻袋。 直到郑时再次鼻青脸肿地被放了出来,傅佑霆再次问他,“打了吗?” “没打没打!” 郑时连连摆手,这回他算是明白这位大爷的意思了,赶忙说道:“殿下明鉴,下官真的没动云家啊,云世子更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 傅佑霆这才满意了,眼神示意张齐,“好好把郑大人送回去,麻袋套好,别让人看到了。” 他还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背后插手,只是担心这些不长眼的对云瑾用刑,所以才把人叫过来敲打一下,嗯,是真敲打。 “不用不用,下官自己回去就行!” 郑时一脸惊恐地看着地上那麻袋,指了指自己鼻青脸肿的脸,“就下官现在这样,别人也认不出来啊,呜呜呜呜......” 傅佑霆嘴角抽了抽,好吧,的确是。 “殿下放心,我们天牢里的眼线说云世子的确没被用刑。” 张齐说着,又忍不住嘀咕,“只是这云侯府这次要是被定罪,恐怕会保不住爵位。” 勾结乱党什么的罪名虽然是子虚乌有,但云家也没有自证清白的能力,现在又被其他世家联手打压,想翻身就更难了。 听到这话,傅佑霆提笔写字的动作停了,“云侯府没了就没了,总之也不会少了她的富贵。” 他早就想好了,如果云瑾不需要背负一个侯府世子的身份,那她的秘密就无关痛痒了。 到时候索性就公布了她女儿身,自己再娶到王府来,摄政王妃,会不比一个没落侯府的世子富贵吗? 至于欺君之罪什么的,成了他的王妃,谁又敢多说什么? “可云世子那性子,只怕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虽然知道这话殿下肯定会不高兴,张齐还是说了出来,云世子要是肯妥协,现在就不会还硬撑着不认错了。 可别忘了这次云家之所以遭难,追根究底就是云瑾不愿意和那些世家同流合污,又不肯站在皇帝那边,这才会被皇帝下令彻查云侯府的。 她的性子傅佑霆又如何不知,要是她肯乖乖做自己的王妃,早在半年前自己就可以给她任何身份了,可她为了那个摇摇欲坠的云侯府,屡次三番要和自己作对。 迟疑间笔间的朱墨滴在了批复上,心烦意乱的傅佑霆索性便将整本奏折都扔到了一边。 “去查,是谁在背后动手脚。” 傅佑霆觉得自己就是贱,一次次说了不管她的死活,让她也尝尝苦头,可这一次次的口是心非就连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窝囊。 第40章 再次被怀疑身份 外面因为云家所起的波澜云瑾还不知道,她和父亲自从被抓,每天都有人暗示,只要她们说是摄政王指使云家豢养私军,就会放过他们。 这天又是有人到访,看到云瑾一身囚服的样子似笑非笑,“几日不见,云兄竟如此落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好好的云世子不做,偏要来当这阶下囚?” 坐在草床上的云瑾看着眼前矜贵的成阳世子杨修烨,当日他说愿意和傅佑霆好好谈谈,自己竟然觉得世家和傅佑霆之间的矛盾还能调和。 现在想来他也不过是想骗自己先和傅佑霆有利益联系,再抓住做文章,污蔑他们。 “杨修烨,我只是替你惋惜,错过了这次回头的机会,以后你们和摄政王之间就真的只能你死我活了。” 杨修烨哈哈大笑,对于云瑾的好言相劝他更是不以为然,傅佑霆是什么存在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那就是皇家的一条狗,让他咬谁就咬谁,等傅长策帝位稳固,傅佑霆这条狗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这样卑贱的东西,如何能撼动得了他们这些人世家高门的地位? “那我就只能拭目以待了,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看云兄笑话的。” 杨修烨说着,缓步走进了幽暗的牢房,在云瑾没注意到的时候,阴鸷的眼睛盯着云瑾单薄囚服下难以遮掩的脖颈,那里光滑如玉,盈盈锁骨平整滑腻。 他和云瑾同为皇族伴读,他母亲是公主,按理说更应该得到太子的亲近。 可昔日同在宫学的时候,不管是太子还是傅佑霆,对云瑾的关注都异于常人,他自小察言观色,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眼神的异样。 起初他也和所有人一样,以为他们之间只是文人墨士的惺惺相惜,可直到不久前他在宫中看到傅长策新纳的宠妃。 眉眼间和这个名动晟朝的云世子有五分相像,最诡异的是这妃子封号为瑾,他那皇帝表兄还唤她阿瑾,和他昔日对云瑾的称呼一样! 无数的巧合终于让他猜到了什么,现在,他就要来验证这个猜想。 一旦得到证实,那云家可算是再无翻身之日了,什么一等侯府,晟朝的世家之首只会剩下他们杨氏! 感觉到他一步步地逼近,云瑾皱了皱眉,站起来退后两步,“那你想干什么?” 几日没有修饰掩盖的云瑾女态越发明显,就算她这两天再小心,这单薄的囚服也无法掩盖一些特征。 此时正巧退到铁窗投下的光线下,乌发如云,长睫翕动,瓷白的脸清丽绝伦。 杨修烨越看越觉得蹊跷,以前怎么就没让发现这云瑾竟然没有喉结呢?不仅如此,这张脸也太过妍丽了,就算他再男生女相,也不可能有如此的纤细腰身。 “云兄不必惊慌,我只是一直在有个疑惑,今日需要云兄解答一下而已。” 杨修烨就这样站在云瑾面前审视着她,良久之后继续道:“还记得那日我问云兄是如何从摄政王手里死里逃生的。 现在想来,如果云兄是个女子,还是一个摄政王喜欢的女子的话,云家自然是能化险为夷的。” 轰!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云瑾再次五雷轰顶,难道他发现了什么?还是皇帝和他说了什么? 可就算再震惊,云瑾这么多年的女扮男装都过来了,自然绝不是随便就自乱阵脚的。 此时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她甚至还笑了笑,直视着杨修烨,“杨修烨,云家现在是落魄了,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是如果你只是想来羞辱本世子的话,这种玩笑也太过无聊了!” “只是玩笑吗?” 杨修烨配合地笑了笑,看着面前这个不动声色的云瑾,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了,因为只有这样的一个女人,才会让他那个一向深藏不露的皇帝表兄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云世子既然觉得是玩笑,那便是吧。” 他终于也没对云瑾做什么,但是他想到了更好借刀杀人的办法,不仅不会脏了他的手,还不用得罪皇帝和傅佑霆那个煞神。 转身出了牢房,杨修烨转身对身边人吩咐了什么。 然后转身看向毕恭毕敬站在一边的郑时,在看到他满脸的青紫也是一愣,“郑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可怜的郑时已经完全肿成了一个猪头,此时偏头看了半天,才勉强从一双眼睛的细缝里看到杨修烨站在自己前方。 顿时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咳咳咳,让世子见笑了,不小心摔的,摔的......” 杨修烨也不愧是聪明人,顿时就明白了是什么回事了,这分明就是被人威胁了。 他倒也不拆穿,只是笑道:“既然如此,郑大人今日就先回去养伤吧,这云家乱党就交给张大人来审就行,想必,郑大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能够远离云家,还不被傅佑霆那煞神盯上,郑时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了!顿时感激涕零,巴不得现在就直接回去躲上几天。 送走了郑时,杨修烨让人去请的张大人也很快就到。 张嗣元,正德伯府的嫡子,自然也是世家子弟,靠着家族荫庇也在刑部挂职。 此时突然被杨修烨叫来,一身官服穿得歪歪扭扭,脖颈上还沾着女人的口脂,在杨修烨鄙夷的目光中急急忙忙擦拭着。 “张兄,听说前两天你被云世子羞辱赶出了天工阁,眼下就有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在眼前,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一听是报复云瑾,张嗣元那双猥琐的眼睛就是一亮,上次被云瑾从天工阁赶出来,让他丢了那么大的脸,偏偏云侯府又是他招惹不得的。 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顿时点头如捣蒜,“成阳世子有何吩咐尽管说!” 杨修烨还是那样一脸和善的微笑着,招了招手让张嗣元凑过来,附耳和他说了几句。 “当真?” 张嗣元大喜,他可早就觊觎云家那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如今可是送上门来了...... “云家如今入狱,如何把握,就看张兄的了。” 杨修烨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人推进了天牢,眼里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阴狠。 第41章 别怕,我在 看到张嗣元进来的那一刻,云瑾顿时明白了刚才杨修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心里就起了一阵恶寒,其他任何算计她都不怕,可是这种无所顾忌的人渣正是她现在最担心的。 果然,张嗣元一进来看到单薄的云瑾,肤白如玉,眉眼干净又淡雅,让人有种想要狠狠蹂躏的冲动。 张嗣元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云世子,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你现在这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呢。” 他伸手就想要摸云瑾的脸,自然是被冷冷避开的。 “张嗣元,不想死的话,现在就滚出去!” 听到云瑾这话张嗣元更兴奋了,一挥手让衙役把牢门关上,步步逼近她,“云瑾,看看清楚,这是天牢,不是你云家作威作福的天工阁。 现在你落到老子手上,最好是乖乖听话,把小爷我伺候好了,说不定就能放过你们云家.......” 他一边说着已经急不可耐地朝云瑾扑过来,这可是多少人仰慕的云家世子,比起瓦舍里的小倌儿不知道强了多少,他今天就是要看看,这朵高岭之花是如何委身于他的。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张嗣元这张满是麻子的脸上,云瑾冷冷注视着这个恶心的畜生。 她这一耳光也把张嗣元最后的耐心给打掉了,叫嚣着让人上来把云瑾按住,“狐媚惑主的东西,在老子面前清高什么? 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们云家是怎么保留下来的,皇帝和摄政王的床你都不知道爬了多少次了吧.......” 肩膀被人按住,云瑾动弹不得,但这里是天牢,甚至为了不窜供她和父亲都没有关押在一块儿,此时这阴暗的牢房中只有张嗣元嚣张的污言秽语。 他捏住云瑾的脸,强迫她抬起头来,下一刻他已经打开一只红色的小瓷瓶,脸上猥琐地笑着,“云世子这样清贵高冷的人,要是待会儿满脸春,色,主动索欢,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 云瑾奋力挣扎着,这种事情决不能发生,她宁愿死也不会让这种畜生碰自己! 可她终究没多大的力气,被张嗣元的爪牙按着,灌下了那瓶颜色古怪的药物。 “咳咳咳,张嗣元,你敢动我,我让你们张家满门覆灭!” 听到这话张嗣元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捂住胸口一脸的惊恐,“唉哟,我可真是吓死了,让我们张家满门覆灭?就凭你们云家现在这阶下囚的样子吗?” 他还在说着什么,云瑾却察觉到自己身子不对劲,那刚刚入喉的药物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什么腌臜的催情药。 此时云瑾只觉得浑身都像是着了火一样难受,额头上的汗珠颗颗滴落,她的意识都被那种可耻的感觉不断侵蚀着。 她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太过失态,指甲死死嵌入皮肉里尽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看到她这样,张嗣元知道是药效发作了,挥手让狱卒放开她,任由云瑾跌倒在干草上。 搓着手蹲下来看着她,张嗣元那张满是麻子的脸心满意足,“哎,云世子怎么不嘴硬了,很难受吧,要不要我帮帮你?” “滚开!滚——” 察觉到他在靠近自己,云瑾奋力抓起手边的水壶狠狠朝他砸去,却听到更加放肆恶心的笑声,她的双手也被束缚住,人被压在草堆里浑身无力。 “哈哈哈哈,云瑾,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张嗣元恶心的嘴脸让云瑾几欲作呕,她死命捶打着要凑上来的男人。 嘶啦一声,云瑾的衣服被扯开一角,顿时暴露了一抹裹胸。 张嗣元一愣,整个人都被这突然的真相吓了一跳。 云瑾是女的!云家的世子竟然是女人! “你,你!” 到了这个地步,云瑾心里也终究有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不要命似地狠狠一口咬在男人的手上。 “啊——” 被云瑾女子身份吓到的张嗣元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痛下瞬间清醒过来,“贱人,你敢咬我!” 恼羞成怒的张嗣元掐住云瑾的脖子,抬手就要打她耳光。 却突然发现自己高高举起的手动不了了,他回头之后就看到了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面孔。 傅佑霆,煞神傅佑霆! 这一刻张嗣元算是真正体会了这个坊间传闻的可怕,他人已经被捏着脖子提了起来,死亡的恐惧扑面而来。 “傅,傅佑霆,我是正德伯府嫡子,你敢动我.......” 他很快发现自己双脚离地,而且眼前人能够轻而易举就拧断自己的脖子,可傅佑霆没有这么做,而是看向了地上的云瑾。 这畜生的威胁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现在关心的只是云瑾的安危,其他人他稍后再算账。 药效已经完全发作的云瑾浑身无力,脸色酡红,就算再难受她也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拼命掩盖住囚服之下的裹胸,刚刚那个禽兽好像看到了! 傅佑霆再顾不得其他,迅速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她兜头盖住,“我来了,没事了,阿瑾别怕没事了。” 他如此说着,都没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他差一点,就让那个禽兽伤害到云瑾,他竟然让云瑾遭遇这样的事! 因为极度愤怒的手微微颤抖着,但他还是稳稳地把云瑾从地上抱了起来。 被狠狠扔到一边的张嗣元咳嗽几声之后死死盯住就要离开的两人,突然福至心灵一般跳起来指着云瑾,“好啊,你竟然是个女人!云瑾,你们云家胆敢欺君罔上!看我不告发你......” 傅佑霆的脚步顿住,因为他察觉到了怀里的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浑身一抖,云瑾的身份暴露,云家也完了。 果不其然,云瑾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一瞬间惨白的脸色竟然掩盖住了药效发作的红潮。 傅佑霆能察觉到她的不安和恐惧。 “阿瑾,别怕。” 他说着,突然停住了脚步,把云瑾放到了门外的凳子上。 然后转身一步步朝着还在叫嚣的张嗣元走去,眼底的寒意慢慢聚集,这模样终于是让张嗣元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他开始大喊大叫。 “你想干什么?傅佑霆,你想干什么,来人啊......” 片刻之后,天牢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傅佑霆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重新回到了云瑾身边,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你把他怎么了?” 云瑾喘着气问傅佑霆,混乱的意识让她脑子迷迷糊糊的,但是在触摸到傅佑霆手掌上的血迹之后,她突然就明白了。 他为自己杀人了!那可是伯爵府的嫡子,是世家中身份不低的存在,此举会给他招来多大的麻烦,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而此时傅佑霆就是这么做了,不计后果,不管下场。 只是把盖在她身上的披风又拉好,声音低沉,“有我在,没人能威胁你。” 云瑾抬头,触及到此刻傅佑霆的眼神,让她在这一刻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感情,她眼眶突然就湿润了。 傅佑霆的脚步沉稳,身后,张嗣元死不瞑目的尸体已经仰面躺在草堆里。 第42章 缠绵 天牢外早已是剑拔弩张,傅佑霆擅闯天牢也就算了,现在竟然敢把钦犯云瑾带出来,就算他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此举也太过目无法纪。 王府统领王铭扛着一把大刀,听到身后脚步声看了一眼,粗声粗气地说:“殿下你先走,这帮兔崽子就交给我。” 杨修烨正领着人站在门口,看着阔步走出的傅佑霆,目光落在他怀里的那个身影上。 虽然蜷缩在傅佑霆怀中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是杨修烨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 眯了眯眼冷声道:“摄政王,云家尚未脱罪,你此举难道是想劫狱吗?” 傅佑霆还在走着,根本就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让脚步有半步停顿。 偏偏所过之处没人敢拦他,就算是手持长刀的禁军,在看到这位煞神也没人敢上前一步,竟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 杨修烨眼看他就要走出天牢,直接一步站到了面前挡住去路,“傅佑霆,你难道是想反了不成!” “让开。” 傅佑霆抬眸,赤红的双眼也是让杨修烨怔了一下,但他也不是被吓大的,正了正神色打算义正言辞地和这个人理论一番。 “摄政王眼中难道没有王法了?竟敢——” 他的话还没说完,然后就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被摄政王一脚踹在胸口上,顿时凌空飞了出去,直接摔下了高高的台阶! 养尊处优的成阳世子哪里受得住傅佑霆这一脚,顿时口鼻出血,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贵公子的形象荡然无存。 “王法?你可以进去看看张嗣元,再来找本王要王法。” 这是傅佑霆留下的话,带着雷霆万钧的迫人气势,再无人敢拦。 立雪院中郎中是早就在等着的,只是等看到云瑾的症状之后也是连连摇头,“殿下恕罪,此种腌臜药物说起来并非毒物,所以难以调配解药,只能靠硬撑,或者,纾解.....” 此时纱帘后的云瑾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好像被万蚁噬心,要不是她拼命咬紧下唇,靠着痛苦让自己保持一点清醒的话,她会忍不住自己把衣服扯开。 “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安定下来,或者安神香有没有用?” 老郎中摇摇头,这种东西平时就是防不胜防的,哪有那么容易说解就解。 知道了答案,傅佑霆反而平静了。 “知道了,张齐,把人带下去。” 张齐自然明白殿下的意思,出去将整个立雪院的暗卫明卫都遣散,自己则亲自守在院外。 等室内没人了,云瑾难以忍受的嘤咛更加清晰,傅佑霆挑开纱帘的时候,就看到她红着眼睛咬着被子,绯红的脸上全是泪痕。 “阿瑾,把手松开。” 傅佑霆心疼地去掰她的手,才发现她紧握的双拳指甲已经扎破了手心,有丝丝血迹渗透出来,她只能通过这种自残的方式来让自己保持微弱的冷静。 傅佑霆看她这样,突然就站起身来开始解自己的衣服,动作四平八稳,根本不见丝毫的情欲。 不消片刻男人魁梧的身躯已经落在云瑾眼中,屋内再昏暗的光线,也能让人清楚地看到他胸腹间让人脸红心跳的块垒。 这个场景落在此时的云瑾的眼中就是极大的刺激,她本就在失控边缘的理智完全决堤了,只剩下本能的渴望。 所以等傅佑霆触碰到她身体的时候,带起来的酥麻战栗差点要了她的命。 “傅,佑霆,不要用这种,你出去!” 云瑾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句话,却发现根本无法阻止这个男人,暗色的纱帘被放下,遮挡了午后的光线,却还是无法让云瑾不害怕这件事。 她喜欢傅佑霆,是干干净净的喜欢,但是她不想他们之间每次都要因为这种原因交媾。 “云瑾,本王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的身子早就是我的,现在能用这种方式解决,何必过多麻烦。” 他的声音很冷静也很强势,冷峻的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表情,就像一个恶人该有的样子。 云瑾的挣扎终于也没能改变什么,片刻之后隐秘的哭声渐渐从厚重的床帐中流泄出来,伴随着男人的低喘和轻声安抚,一直持续了整个下午。 张齐守在立雪院外,其间裕太妃果然忧心忡忡地来过,问起天牢劫狱的事情。 傅佑霆直接从天牢将云家罪臣带走,还杀了伯爵府公子,打伤成阳世子杨修烨。 每一件都是捅破天的大事,可偏偏此时这方院落无人能打扰。 王铭亲自带人守在摄政王府外,别说是前来兴师问罪的世家,就是皇帝的禁军来了,也没能踏入半步。 “太妃娘娘,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立雪院,您请回宫吧。” 一向好说话的张齐今天的态度也是异常冷硬坚决,任由太妃陈氏和柳若仪如何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 陈氏无奈,只能愤愤地去正殿等。 “太妃,我听说今天的事情是因云家那世子而起,殿下是为了救云瑾才如此冲动的。” 柳若仪说着,她明明得到消息殿下把云瑾带回了王府,现在两人又躲在立雪院中,外面守着个张齐谁也不让进,不有点猫腻她打死也不会信! “又是这个云瑾!” 陈氏愤怒地拍打着步辇,她的儿子,三番五次因为这个云家涉险,现在更是因为救云瑾擅闯天牢,还杀了世家子弟。 看看现在那些聚在王府外面讨说法的世家,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些荒唐的事情都是自己那个老成持重的儿子会做出来的。 肯定是受了那个狐媚妖物的蛊惑! 陈氏越想越气,冷声道:“本宫就在这等,等他忙完,今天就要看看这妖物是怎么把佑儿迷成这样的!” 直到掌灯时分,立雪院中的动静才渐渐停了。 傅佑霆亲了亲怀中人汗湿的额头,云瑾早就体力不支,声音是早就哭哑的,只能攀着他精壮的肩膀任他施为,此时云雨初歇,人早已经沉沉睡去。 借着床帐中夜明珠清幽的光线,傅佑霆看着这个刚刚和他有了亲密事的女子。 事后的红潮还未散去,让她本就清丽绝色的面容平添了更多摄人心魄的妩媚,傅佑霆不禁有些担心,这样下去她还能怎样遮掩女儿身。 自上次之后,她身体上的某些特征越发明显,傅佑霆看了看枕边那些厚厚的裹胸布,如此明显的形态,除非是瞎子,几次之后她眉眼间的媚色只怕更加难以掩饰。 他不想云瑾如此辛苦,要是按他的意思,干脆就换了身份嫁到他身边来,那她就是自己名正言顺的王妃,无人敢置喙什么。 可是他又很害怕,害怕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其实到现在都看不明白云瑾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以前他从不敢奢求那个风采无双的云世子会多看他一眼,他以为云瑾的感情是对傅长策的。 但是在他最辛苦的那几年,偏偏又是这个人在背后帮他,甚至不惜自毁前程替他求情。 在云瑾把他感动之后,这个女人又狠心将他推入地狱,设计陷害他,想置他于死地。 所以到现在他都看不明白这个女人的心,也不敢去问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哪怕是一点,喜欢自己? 可他怕得不到自己期待的答案,怕自取其辱,又怕云瑾为了所谓的局势故意骗他。 所以他没问,所以就算他得到了云瑾的身体,和她有了放纵的两次,他也不敢自信地将这个女人定义为自己的。 在云瑾这里,他就是这样一个色厉内荏的人,一边霸道地对她,一边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如此卑微。 缓缓起身,傅佑霆将被褥重新掖好,才抬手从衣架上拿过自己的里衣,走进了一旁的浴房。 “殿下,太妃娘娘下午过来了,在正殿等您。” 立雪院外,当张齐终于看到自家殿下出来的时候,赶忙上去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致都说了一下,最后把陈氏的来意说了一下。 “嗯,知道了。” 傅佑霆点头,张齐这才敏锐地发现殿下的声音更加低哑淳厚,不由得想起这整个下午始终紧闭的房门。 里面发生了什么他顿时清楚明白起来,竟然这么久!意识到这个的时候,连他这样忠心耿耿的下属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傅佑霆却是已经重新吩咐了一句,“准备一碗药性温和的避子药,” 迟疑了一下,他接着说,“加点糖。” 张齐领命了,只是心里又迷惑起来,这避子药给谁喝的不言而喻,但是殿下既然和人家有了那种事,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为何不留子嗣? 他是能够看得出来殿下对云世子不同寻常的感情的,所以这赐药又显得没头没脑。 第43章 她是我喜欢的人 也许是那位的身份的确还不能暴露吧,张齐如此想着,已经给傅佑霆撑了一把伞,晟朝的初雪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 被晾在王府一下午,太妃陈氏此时已经是怒火中烧。 看到傅佑霆进来,手掌重重拍在桌上,“摄政王殿下终于是忙完了,舍得来见我这个身份低微的母妃了?” 这样的话陈氏总是在儿子面前说,小时候是希望他能够在宫中谨小慎微,后来看他一步步权倾朝野,陈氏又想让他安守本分,做个平安闲王就行。 可是傅佑霆呢,好像从来就没有体会到她这种期盼,行事越来越嚣张跋扈,每天都在刀尖上舔血! “母妃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去吧。” 傅佑霆很平静,他知道母妃向来安分守己,但不管是他小时候还是他如今做的事,都不是安分守己就能平安无事的,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更何况是皇家。 “怎么会没事?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你看看现在王府外面那些人,他们都是手握重权的世家权阀,你以为你能风光多久啊,现在就敢和他们叫板!” 陈氏絮絮叨叨地开始了数落,傅佑霆却始终平静冷漠的样子,好像这些事根本与他无关。 “还有那个云瑾!那种不知廉耻的妖物你为什么要招惹他啊,他——” “母妃,请你以后不要这样说云瑾。” 一直沉默的傅佑霆突然在这时候打断了母亲的数落,还是很认真严肃的神情。 陈氏看着他这一意孤行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怒道:“为什么不能说?怎么不能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要不是狐媚惑主,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在这里维护这样一个妖物?” “因为她是我的喜欢的人。” 傅佑霆的声音有力而又坚定,却是让听到这话的陈氏五雷轰顶,气血上涌!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比自己还高出太多的儿子,如此高傲的一个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喜欢云瑾,喜欢一个男子! “你,你糊涂了!” 指着他的手都有些颤抖,陈氏语无伦次起来。 傅佑霆却是跪下,高大的身形端正肃然,很认真地重申道:“云瑾的事情儿子总有一天会和你解释清楚,在此之前,母妃不需要再往王府塞女人,也不要对云家有任何针对。” 他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陈氏结实的一耳光,宫妃的护甲甚至刮伤了他冷硬的侧脸。 傅佑霆没有躲,云瑾的身份他不方便说出,但是自己的态度需要让母妃知道,他不想针对云瑾的明枪暗箭中还会有自己的母亲。 这还是陈氏第一次打他,却是百倍千倍地痛在自己心上。 任何一个母亲看到自己儿子竟然如此执迷不悟也会痛心疾首。 “有儿如此,失望至极!” 陈氏最终离开的时候气得发抖,回头看向这恢宏的摄政王府,她的这个儿子,只怕已经被迷了心智了。 裕太妃和傅佑霆的争吵柳若仪躲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偶尔听到的都是太妃对云瑾的辱骂,她心中暗喜。 可最后看到傅佑霆沉着脸出来,她也只敢远远瞧上一眼。 “郡主,殿下看起来心情不佳,您不如去做些糕点待会儿送去书房?” 侍女小心建议,倒是正合柳若仪的心意。 只是主仆两人到王府小厨房的时候,唯一的热灶上却煨着汤药。 “这是殿下的小厨房,这么晚了还熬什么汤药?殿下受伤了吗?” 柳若仪说着走上前去打开药罐子,一股熟悉的益母草味道却钻入她的鼻腔,和她平时来月事的时候调理的汤药味道很相似,顿时让柳若仪警惕起来。 “把药方拿来。” 一旁的烧火丫鬟只是奉命办事,此时哪敢忤逆堂堂仪郡主,赶忙将药方递上。 立雪院中云瑾已经醒来,双眼失神地看着床帐,她很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而已,但身体还残存的异样却在清晰地提示着她下午发生的事情是多么的真实。 尤其是这张床,那些羞耻的场景都还历历在目,枕被中似乎都还残留着那个男人身上灼热的味道。 情到深处的纠缠,还有她自己药效发作时的荒唐,一幕幕清晰又热烈,让她就是想逃避也没办法。 云瑾闭上了眼睛,真想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再也不要出来见人了,可低头一看自己的身子,她顿时脸又红了,只能踉跄着爬起来,去捡自己的小衣。 只是这时候她显然没办法逞强的,酸软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 屋外等候着两名侍女,捧着衣物食盒等东西,突然听到内室云瑾摔倒的声响,赶忙进来将她扶了起来。 “云世子小心,浴房已备了热水,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们即可。” 两人在看到云瑾之后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的神色,也没有多看她身上骇人的痕迹,只是低眉顺眼地将干净衣物放在了桌上,就垂着头退下了,显然是傅佑霆早有的安排。 这让又羞又窘的云瑾好受了不少,忍着双腿间的不适去了浴房。 可在她刚刚把自己泡进浴桶里,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争吵声,确切地说是柳若仪对两个侍女的训斥声。 “本郡主让你们滚开!听不懂吗?” 柳若仪精致的妆容都有些扭曲,刚刚她拿着那张药方去问了府医,得到的答案竟然是避子药! 她一开始的反应只是以为殿下不小心宠幸了什么侍女,可今日的事情那么蹊跷,让她不得不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所以她要亲自来立雪院看看这个敢爬上殿下床的贱人到底是谁! “郡主恕罪,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您就不要为难奴婢了!” 两个侍女诚惶诚恐,以柳若仪的身份,她们又岂敢忤逆。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内室的门被云瑾拉开了。 “是你!” 柳若仪一看到出来的竟然是云瑾,双眸中这一瞬间的震惊把云瑾都吓了一跳。 “仪郡主有何事?” 云瑾倒是还算平静,此时她已经换好了男装,束发修身,萧然清举,还是那个风仪无双的云世子。 可落在柳若仪眼中却全都是破绽,尤其是在看到云瑾这张脸的时候,她再也不能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男人长得太娘了。 “你进来!” 一把扯了云瑾,柳若仪把云瑾拽进了屋里,两个侍女都被拦在了门外。 云瑾并不是什么身娇体弱之人,要是在平时哪里能让柳若仪这样拖着,可现在她药效未过,浑身无力,加上刚刚经过了激烈的幸事,被柳若仪这个将门虎女三五下就推到了地上。 第44章 审案 可就算是这样,云瑾也没让自己狼狈,迅速支撑着酸软的身体爬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柔弱美人,还有那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卧榻,柳若仪就是再想安慰自己也实在找不到理由了。 “刚刚和殿下在这屋里的人是你对吧?是你爬上了他的床,你这个贱人!” 怒极的柳若仪抬手就要扇云瑾的耳光,手腕却是被云瑾准确捏住。 刚刚她是没力气,此时却是冷冷盯着眼前的柳若仪,声音冰冷,“柳若仪,你几次三番为难我,我忍你,只是不想傅佑霆为难,却也不会一直忍你!” “怎么?你这是在宣示主权吗,你以为凭着下三滥的手段爬上了殿下的床就能怎么样吗?云瑾,就算殿下要了你的身子,他也会赐你避子药,可见他是多么恶心这件事!” 柳若仪把手里的药方甩到云瑾脸上,挣开自己的手腕红着眼睛瞪云瑾。 这个人竟然是个女人,对云瑾的恨意全都转化成了同为女人的嫉妒,抬手戳着云瑾,“先是皇帝,又是殿下。 云瑾,你这身子当真是好筹码啊,我倒要看看你们云家这种不要脸的勾当能做多久!” 柳若仪还在咒骂着,云瑾紧握着那避子药的药方,她不是在乎傅佑霆给自己赐药这件事,她现在惊慌的是连柳若仪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难道,自己苦守多年的秘密,终于要纸包不住火了吗? 云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点,盯着柳若仪,“你如何看我,我并不在乎,但请郡主不要声张此事,你应该也不想傅佑霆被我这样的人连累。” 如果自己的身份被曝光,傅佑霆也牵涉其中,以他现在腹背受敌的处境,云瑾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柳若仪嘲讽地笑了笑,“怎么,你怕了?你要是真的担心殿下,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不过是在担心自己身份暴露,让人知道自诩清高的云世子竟然是个女人,怕你们云家背上欺君之罪而已。” “若我女子身份暴露,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她清冷的侧颜始终那么冷淡,此刻却让柳若仪从中看出挑衅的意味来。 “柳若仪,正如你所说,我与傅佑霆有了夫妻之实,若我身份暴露,你又如何笃定他不会娶我,到时候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不得不说云瑾一向有看透人心的本事,瞬间就明白了柳若仪现在最在乎的是什么。 她就算再巴不得云瑾身败名裂,但是如果会因此牵连到傅佑霆的话,柳若仪应该会有所顾忌的。 果然,柳若仪随即想到如果自己把云瑾的身份说出去,以她的无耻肯定会出卖殿下来保命。 到时候再一狐媚,说不定会逼着殿下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护着她。 再一想殿下那桀骜的性子,柳若仪真的觉得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云瑾,你可以待在殿下身边,就算他宠幸过你,也绝不可能娶你,你永远就只能见不得光,堂堂云家世子,如此自甘下贱,我只会觉得恶心!” 这是柳若仪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虽然还是辱骂,但却是让云瑾稍微心安,至少知道她不会立马出去告发自己的身份。 摄政王府前门还有世家的人在堵着要说法,傅佑霆却是已经带着人从后门离开了,目的地正是位于朱雀街上最恢宏富贵的成阳侯府——杨氏 杨修烨被傅佑霆踹了一脚伤得不轻,但此时他却还要强撑着镇定坐在正堂上,看着阔步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而他也不是孤身一人,所有世家的话事人济济一堂,他们正在商量今天傅佑霆劫狱的事。 可是还不等他们去找傅佑霆的麻烦,这个人已经杀上门来了,如此的肆无忌惮! 就在刚才,他们堂堂成阳侯府的大门外就围满了摄政王府的精兵,这个人的嚣张跋扈他们杨家今天算是亲身体会了一番。 正了正神色,杨修烨冷静开口,“摄政王惫夜前来,所为何事?” 一身玄色常服的傅佑霆携风带雨而来,寒风带起猎猎衣袂,迫人的气势却未减丝毫。 径直走到杨修烨面前,抬腿就踩在桌凳上,冷硬的侧脸偏头看了看左右,很好,世家有头有脸的话事人都在。 下一刻他转过头来,出手快如风,已经捏住了杨修烨的脖子,把本就重伤的他提了起来。 “杨修烨,你知道本王今夜为何而来。” 这一刻他浑身散发出的冰寒气息让所有人不敢直视,本来济济一堂的世家子弟鸦雀无声,杨氏的府兵更是无人敢上前,因为张齐也是带着人冲入院中,一瞬间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摄政王府的铁甲军可都是跟随着傅佑霆在战场上饮过血的,浑然天成的杀气震慑了所有蠢蠢欲动的人。 “摄政王,位高权重,咳咳咳,自然无所顾忌,怎么,今日是要血屠了我杨家吗?” 被捏住脖子提起来的杨修烨一张脸已经因为窒息涨红了,但还是能说出话来,他也没求饶,反倒对傅佑霆挑衅。 如果傅佑霆今晚敢动杨家的话,他这个摄政王也算是走到头了,傅佑霆虽然嚣张,但他更聪明。 砰地一声,傅佑霆把人扔回到椅子上,自己则是转过身来,扫视所有沉默的世家代表,冷笑一声,“怎么,诸位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有什么想说的?所有人都被吓傻了好吧! 他们本是盼着傅佑霆去劫狱,盼着他和云家勾结在一起,那样他们就能借题发挥将两家一网打尽。 可是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个煞神会如此残暴,直接就把张嗣元给杀了! 那可是伯府公子啊,说杀就杀了,如果他们弹劾傅佑霆,是的,他肯定是会被千夫所指,肯定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残暴的魔头,是奸臣。 可人家怕这个吗?人家在乎这个吗? 看看他现在这样子,逼急了说不定真就反了,到时候整个晟朝的天就真的变了! 反倒是他们,现在该担心担心自己该怎么从这魔头的手底下逃生。 现在更是直接带着人上门来兴师问罪,他们还敢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好,既然诸位没什么可说的,那本王就审一审最近云侯府勾结乱党一事。” 傅佑霆说着,竟然是一副秉公办理的模样,“云家毕竟是一等侯府,本王来审以定人心,相信陛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他之前不插手这件事,只是不想让云瑾牵扯到他的事情中来,那样会让云家成为世家阶级的异类。 他本意是保护云瑾,可事实证明这些人只会变本加厉,那他今日就让所有人都清楚明白,云家是他要庇护的。 “王大人,是你弹劾云氏勾结乱党是吧?” 傅佑霆直接点名王家人,吓得那位战战兢兢地上前来跪下,哆哆嗦嗦地说了几句,大意都是为自己开脱的。 “认证物证何在,都带上来。” 傅佑霆挥手,郑时赶忙把东西都拿上来,除了那块被称为云氏前朝兵符的玉佩,就还有在云家搜到的一些账册诗书之类的。 至于乱党,是一个自称多年受到云家暗中扶持的漕运帮伙计,说云家在南方一带置办了大量的资产,意图不轨。 “云氏兵符?” 傅佑霆拿起那块羊脂玉打量着,一手撑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看向王家人,“本王听人告发,你王氏府上有传国玉玺,如此大逆不道,当诛九族!张齐,去把王氏抄了,记住,务必要把传国玉玺带来。” 所有人哗然一片,王家人更是面如土色。 他们王家哪里有什么传国玉玺,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而且让摄政王府的人去抄家,就是没有也能抄出来了! “摄政王殿下恕罪!王氏绝无此心啊,殿下,殿下是老臣糊涂了,老臣知错......” 王氏众人慌忙下跪,全然没有了往日氏族的风骨,他们很清楚今晚这煞神就是要来杀鸡儆猴的。 他们都盼着傅佑霆更加跋扈天怒人怨,然后一举将他诛杀,但是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家族因此而陪葬。 “呵,那就是说这种莫须有的东西是定不得罪的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回响着,大马金刀在在正堂之上,无人敢于他对视。 第45章 嚣张跋扈 扔掉令符,傅佑霆又将目光投向了场下跪着早已经瑟瑟发抖的所谓乱党。 “张齐。” 傅佑霆抬了抬手,一旁的张齐已经上前。 片刻之后惨叫声响彻整个成阳侯府,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无人敢再去看那场中的场景。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一个真正的魔头,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束缚,他不是嚣张跋扈,他是完全的目空一切,惹他,死路一条。 这已经不是煞神,是恶鬼,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我说,我全都说!啊,求求你放过我!” 浑身已经没有一块好骨头的人证已经奄奄一息,在血泊中只有本能地求饶,他愿意来污蔑云家,是早就做好了受刑的准备的。 可是现在他所遭受的根本就不是人能承受的痛苦,他现在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 所有人都不敢直视这个血肉模糊的乱党,但傅佑霆那双深邃的眼睛始终沉静如水,平静到让人毛骨悚然。 “云家在南方有私产,但是没有什么乱党,我也不是漕运的人,云家没有......” 这人语无伦次地说完了自己该交代的,趁着张齐没有控制他的下巴,在新的一轮剧痛传来之前果断咬破了牙齿中的毒囊,死了。 既然该说的都说了,傅佑霆只是冷嗤一声,“竟然不趁机反咬一口,死士都找得这么敷衍。”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云家再无任何定罪的理由,傅佑霆就是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让所有人闭嘴。 他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这个人面前,脚步每走一步都好像踏在人心最恐惧的地方。 “你们说,云家在南方置办资产,豢养死士,本王怎么觉得,此事在座的诸位都有做呢?” 他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你们这些世家,何人没有私产?哪家没有府兵!” 最后一句语气的加重,吓得本就魂飞魄散的众人再次一抖。 傅佑霆的报复要来了吗? 果然,这点他们还真是猜对了,傅佑霆又岂会放过这样打压世家的好机会。 “即日起,彻查所有世家大族,凡有超出规制者,罚没资产,凡是豢养私兵者,以乱党处置。” 傅佑霆一边擦拭着手上沾染上的血迹,抬眸看向众人,幽幽说着,“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这些硬骨头,能有多难啃。” 这是所有人最害怕的事情,但是他们现在不敢反抗这个人,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一切的钩心斗角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云家的案子审了,傅佑霆却没忘天牢里的事情。 “哦,对了,本王今日去天牢的时候,正德伯府的公子张嗣元暴毙其中,诸位都知道这件事吧?” 这已经不能用嚣张来形容了,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不明白他现在想干什么。 傅佑霆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重新又把地上头破血流的杨修烨提了起来,施施然地问他,“杨修烨,成阳侯世子,不如你来说说,张嗣元为何暴毙在天牢了?” 这一刻的他就好像是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嘴角甚至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但是他眼底的杀意杨修烨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自己要是说不出让这个人满意的答案,他们杨家今夜就会满门覆灭,真正的尸横遍野! “张嗣元和云世子有私仇,所以怀恨在心,在天牢中对云世子意图不轨,却自己失手而亡,与人无尤。” 杨修烨最终是这样说的,高傲如他,也在这一刻屈服在了死亡的恐惧之下。 傅佑霆对这个答案满意极了,俊逸无双的脸上带着阴寒的笑意,大手还拍了拍杨修烨的脸,极尽羞辱,“杨世子不愧是聪明人,今日你也算是受惊了,行了,快去找大夫看看伤吧。” 一边说着一边人已经站了起来,在一片跪地垂头的世家中阔步离去,背影破开黑暗,如同一步踏入地狱,似乎人间白雪也避他而落。 “她醒了吗?” 踏进立雪院之前,傅佑霆将身上染血的披风解下来递给了张齐,刚刚他又去了张家处理事情,此时身上沾染了淡淡的血腥气。 往日他从不在乎这些,但是今天这里还有她,他不愿意云瑾看到这样的自己。 “回来了?” 却是里面传来了云瑾的声音,门帘挑开,她清丽的容颜出现在暖光中,朦胧玉质,无限美好,与门外身处黑暗的傅佑霆好像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身上寒气重,去书房了。” 傅佑霆说着就要转身,可是下一刻,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他。 “进来吧。” 云瑾让出了一条路,把傅佑霆让了进来,烧着地龙的屋内果然温暖,傅佑霆看到桌上还有未动的饭菜。 此时的云瑾好像妻子在等晚归的丈夫一起用饭,有了这样意识的傅佑霆不由得去看她。 和自己一身黑衣浑身寒气不同,身侧人雪白的长袍不染纤尘,披散着长发,完全是不加掩饰的女子形态。 察觉到他盯着自己看的时间太长了点,云瑾刚刚做好的心理建设再次崩塌,毕竟在不久之前,就在这里,他们还发生了那样的事,就算她可以再冷静理智,也不可能完全忽略那些感受。 “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云瑾转身去坐下,却发现男人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她,这让云瑾就有些如坐针毡了,她和傅佑霆之间的气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微妙了? 终于,傅佑霆走了过来,大手却是覆盖到她的额头上。 云瑾正尴尬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此时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花凳并不算稳当,差点滑下去,傅佑霆叹息一声,把人捞到了膝盖上抱着。 有了几次的经验,云瑾知道自己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还难受吗?”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云瑾耳廓泛起一丝绯红,点点头,“还有些无力,但是没事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男人却是皱了皱眉,那种药毕竟对身体有害,看看她现在小脸还憔悴惨白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还想说什么,侍女却将重新熬好的避子药送了过来。 看到那汤药,傅佑霆看着云瑾,尽量使自己的声音随意一点,“这个避子药你要是不想喝就别喝了,若是有了,你就生下来,本王会养的。” 他问过府医,云瑾气血太虚,怕她又像上次那样乱喝什么凉药,才吩咐了药性更温和的。 第46章 老夫老妻 可是他心底里无比期盼着云瑾不去喝这东西,他很想让云瑾有他的孩子,甚至在床笫之间的时候使过小手段,可他又不想用这种方式拴住这个人。 所以此时他避开目光,不敢去看云瑾的选择。 其实这时候云瑾内心也是无比慌乱,可是想到刚刚柳若仪的话,也许现在傅佑霆还不想要孩子。 她和傅佑霆现在都已经这么艰难了,要是自己再有了他的孩子,会不会让他处境更加危险。 “你要是——” 傅佑霆还想说什么,云瑾却已经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没有看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一顿沉默的晚饭过后,云瑾发现傅佑霆竟然没打算离开,而是看着她。 “今天的事虽是意外,但本王并不打算认错,云王府这几日还在风口浪尖上,你就先住在这里。” 云瑾却是摇摇头,认真地抬头看他,“傅佑霆,今天的事情你没有任何错,是我再次承了你的情,我们云家也承蒙你庇护。” 刚刚云瑾想过很多,如果不是傅佑霆冲进天牢里救自己,会发生什么简直不敢想象,而且他也因此惹上祸端。 云瑾不可能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她不是瞎子,傅佑霆对她的所有好她都认真记在心里,只是她也是被当成男子养大的,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你,不怨我?” 傅佑霆还有些迟疑,就算今天的事有一万个理由可以发生,他也不想让云瑾羞耻难过,所以他来做了这个恶人。 “谢殿下搭救之恩。” 云瑾用回答打消了他的顾虑,男人冷硬的面容也缓和下来。 “你不要总是把自己当成恶人,也不要总是把错往自己的身上揽,傅佑霆,你值得的。” 云瑾说着,握了握他的手。 是的,他值得的,就算所有人都畏他惧他,在云瑾这里,他就是这世间唯一的至诚之人,值得所有的理解和尊重。 傅佑霆觉得自己冷硬的胸膛中此时好像突然被一团火烧热了,那些与生俱来的自卑在这个人的肯定面前,终于烟消云散。 这样的气氛让两人实在有些不适应,还是傅佑霆先转移话题,“令符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是你父亲毕竟识人不明私藏兵符,还需要受些罪才能出来。” 云瑾点点头,事情能这样解决她已经很庆幸了。 “云瑾,与我在一块,往后你们云家可就再无宁日了。” 他今日的行为就是告诉所有人云侯府是他庇护的,那以后云家就再也不可能融入那些世家群体中。 偏偏他自己又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云瑾也牵扯进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事到如今云家还想置身事外本就不可能,云氏怀璧其罪,和你无关。” 说完了正事,又是长久的沉默,两人好像都不知道如何接下来的对话。 “那,早点休息吧。” 傅佑霆径直朝内室走了去,倒是让云瑾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难道他不给自己安排个客房什么的? 直到傅佑霆都洗漱出来了,云瑾还呆呆地在那站着,双手垂在身侧欲言又止。 “怎么还不睡?” 一边用棉巾擦拭着头发,傅佑霆疑惑地看着她。 这怎么睡!和他同床共枕吗?云瑾觉得有时候这个男人真是够大大咧咧的,只能自己开口,“不知道王府中还有没有其他偏院——” “就算有也太晚了,收拾出来也麻烦,就在这里将就一夜吧。” 傅佑霆把棉巾一扔,直接打断云瑾的话,人已经往室内唯一的床榻走去。 察觉到云瑾还是没动作,床榻上撑着头的男人突然邪魅地笑了笑,“怎么,云世子这是心虚了?不会是还想对本王图谋不轨吧?” 这话说的!云瑾顿时就一脸坦然的样子,走到床边打算抱一床被子到外间去睡。 只是她这刚刚弯腰,就被榻上的男人一带直接压到了被褥里。 “傅佑霆!” 这样熟悉的场景,让云瑾又惊又怕,之前的那些记忆铺天盖地而来,男人灼热的呼吸,她被逼到极致里的求饶...... 察觉到她的僵硬,傅佑霆嗤笑一声,把人捞过来抱在怀里,顺便把被子盖好。 “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矫情干什么呢?放心,今晚本王不会对你做什么。” 老夫老妻?这是什么说法,云瑾瞪他,掐他的手臂,但战场上刀来剑往的人岂会在乎这点疼,纯属当挠痒痒了。 还把下巴搁在云瑾头上用力地蹭了蹭,“你们云侯府是没钱吃饭了吗?这么瘦抱着都磕手,一点肉也没有。” 这些话云瑾哪敢反驳,只能屈辱地成了某人的大抱枕,在他怀里大气也不敢出,就这样僵硬地躺着,过了许久终于听到头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竟然就已经这样睡着了,看来今天他的确是很累了。 云瑾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俊脸,挺翘的鼻梁,这个人好像眉毛头发都比别人的粗硬,就算睡着了也是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云瑾就这样在微弱的光线中盯着他看了许久,她还从未看过这样不设防的傅佑霆。 就算他们已经有了很亲密的事情,但平时云瑾还是恭恭敬敬地叫他殿下,他叫自己云世子,他们好像是共同守着一个秘密一起相守扶持着。 像现在这样依偎着,除了窗外风雪的声音,就是彼此的呼吸声。 这种感觉,很奇妙。 于是,云瑾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在男人凉薄的唇上亲了一下。 随即做了坏事一样缩回被子里,闭上眼睛努力睡觉了。 只是她没注意到头顶男人幽深的眼睛已经缓缓睁开,饶有兴致地看着怀里这个趁着自己睡着做坏事的小丫头。 长宁殿后,簌簌的落雪中傅长策修长的背影越发单薄,凄婉的琴音从他指尖流泻而出。 红满枝,绿满柳,宿雨厌厌睡起迟 忆归期,数归期,梦见虽多相见稀 这是云瑾最擅长的长相思曲,三年前傅佑霆被贬北疆,他们却形影不离,琴瑟和鸣,坊间都传他们是君臣相顾的知己。 但是傅长策清楚明白地知道这曲中相思之人不是自己,她盼归期的那个人也不是自己,是远在边境的傅佑霆。 就连她对自己的接近,都只是为了探听到皇族对傅佑霆的态度,然后再暗中庇护被贬的傅佑霆。 从始至终,在云瑾心中,有的就只是那个出身卑贱的孽种! 锵! 不堪重负的琴弦终于在傅长策的手下崩断了,锋利的细弦从他苍白的指尖带出一串血珠,滴落到一旁的雪地中。 “陛下,夜深了,您身子还没好——” 内侍急忙上前,帝王温润的脸却没有丝毫的波澜,抬手把暗处的人召出来。 “今日在天牢中杨修烨有没有识破云瑾的女儿身?” 探子跪伏在地上,恭敬答道:“是伯爵府张嗣元去试探的,成阳世子恐怕不知,摄政王后来将天牢中看到那一幕的人全都灭口了。” 傅长策捏了捏自己流血的手指,让痛楚更加清晰,这个傅佑霆,为了保护云瑾还真是小心谨慎啊。 “那就让他知道,让所有人都知道。” 帝王如此说着,缓缓站起身来,抖落满身的风雪。 “是!” 黑衣人得令而去,傅长策一边却是吩咐内侍把那架他最喜欢的琴拿去烧了。 不听话的东西,就算再喜欢,也只会反噬己身。 “阿瑾,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你这样,让朕只能害你,可朕并不想这样啊.....” 第47章 威胁帝王 再回云家,偌大的侯府已经是一片狼藉,只是在傅佑霆的威势之下没人敢对云侯府抄家而已。 云瑾站在门口看着被刻意打砸后的云侯府,意识到自己过去真是太软弱了,才会被人骑到头上来欺负。 “世子,陛下念及这次侯府无端蒙冤,赏赐了黄金百两,布帛十匹——” 皇帝身边的传旨公公江福带着皇帝的慰问到云家的时候,正看到云瑾一脸冷肃地站在门口,指挥着人把云瑾一等侯府的牌匾蒙起来。 顿时大惊失色,“世子这是何意?这一等侯府的匾额可是先帝亲赐,您这样可是大逆不道啊。” 听到声音云瑾才转过身来看着他,“江公公,你也说了云家这牌匾是先帝亲赐,以嘉奖云家从龙之功,但现在云家屡次蒙冤受屈,任人污蔑。 堂堂一等侯府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云瑾实在无颜再挂着这牌匾。 既然公公来了,就烦请转告陛下,云家不日就将辞别晟都,归隐祖地,还望陛下恩准。” 云家要辞官? 江福一想到这个心里不由得就想笑,云侯府这么些年也就空有一个侯府的壳子,哪有什么实权,就是云瑾那侍讲的官位也不过是个闲散职位,辞不辞官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云瑾,不过就是想借题发挥想让陛下多安抚一下云家而已。 江福是这样想的,自然也没多阻拦,带着这个消息回宫去复命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帝王听到这件事脸色会变得那么难看。 “你说什么!云家要离开晟都?” 江福还是第一次看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如此失态过,顿时不敢怠慢,将云瑾的转告复述了一遍。 “是啊,云世子还说无颜再在都城待下去,要回归祖地——” “放肆!” 傅长策一挥手将案几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站起来踱着步子,脸色难看到极点。 江福不明所以,一个闲侯辞官归隐而已,陛下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 “陛下,云家在都城本就没什么实职,为何不能辞官归隐?” “你知道云家的祖地在哪里吗?” 帝王眯着眼睛看江福,愤怒却是对云瑾的。 云家的祖地在南陵,那里现在早已经是小国有姜的领地,云瑾现在说要回祖地,分明就是告诉他云家要背弃晟朝。 这样的话别人来说就是叛国之罪,诛灭九族都不为过。 但是云家,本就是出身南陵的,有姜是他们前朝的封国,当初要不是云瑾的祖父背弃有姜来帮助他们傅家开国,现在云家就还是有姜之主,是和他们平起平坐的皇族,而不仅仅只是一个屈居人下的侯府。 偏偏有姜这些年凭借着地势易守难攻,和周围小国也缔结盟约,地位稳固,晟朝就是想发难也得掂量一下。 可想而知要是云瑾回去了,有姜会不会如鱼得水。 而且世人皆传云家还有宝藏,最有可能藏在的地方就是云家发迹的南陵。 云家有没有宝藏他并不清楚,但是云侯府前朝就流传下来的商贾古道,现在还是晟朝沟通全国的运输路线。 这还得从云家那位富甲天下的巨贾说起,他修建了无数驿站会馆,供云家行商,后来晟朝开国的时候被云家人贡献出来,才让晟朝开国皇帝最短的时间掌控了整个晟朝,恢复了经济。 这些年虽陆续被朝廷侵蚀改为官驿,可是云家的影响不容小觑,一旦云瑾投奔了有姜等小国,操控晟朝经济命脉,那带来的冲击将是前所未有的。 所以他父皇在世的时候对云家都是百般笼络和控制,用一等侯府的显赫地位将云家留在了晟都,就是要将这把最锋利的刀牢牢掌握在手中。 现在云瑾要走,是不是表示她对自己失望了,或者说要威胁自己? 傅长策开始揣度起云瑾的心思来,他也是在这时候才意识到,云家不是没有脾气,只是没发作而已。 “传旨下去,云侯府此番蒙冤,朕深感有愧,今夜在合欢殿设宴为云侯辟尘。” 云家受了委屈,皇帝亲自设宫宴慰问,这样的事情怎么看都太过高调,但是一些老臣却突然有了既视感。 当年云侯府还如日中天的时候,皇室的恩宠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是云瑾的周岁宴都是在宫中操办的,帝后亲自为他赐名,百官朝贺,派头丝毫不亚于皇子。 那时候的云家还是晟朝说一不二的一等侯府,手握重权,钟鸣鼎食,皇族一举一动都要征询老侯爷的意见。 可就这短短的十几年,云家就好像悄无声息地退居了幕后,说到底就是族中人才凋敝,再无人能支撑起偌大的侯府。 可是今日,皇帝要在宫里为云家设宴,还要求百官列席,这样的规格怎么看都是很诡异的。 可更诡异的还在后面,等到了华灯初上众人入宫赴宴的时候,看到云瑾竟然是身穿一袭素净白袍入宫的。 就算只是宫宴,但在籍的官员都是有相应品阶的常服可以穿。 现在云瑾一身白衣走在各色官服中,怎么看怎么扎眼,可她那张清润的脸始终平静淡然,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别人的指指点点。 合欢殿中帝王是早就坐在上首的,次座的就是一脸慵懒的摄政王傅佑霆,还没开席自己就先端着一杯酒喝上了。 玄衣束发,俊逸无双,长腿十分不注意形象地搭在案几上,比起旁边端坐的帝王,更具睥睨天下之感。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那小丫头今天要搞什么,所以特意赏脸来这种无聊的宫宴。 “皇兄最近这么忙,今日怎么得空入宫?” 傅长策看他越喝越起劲,忍不住开口找点话题。 “是挺忙的,昨日臣查到正德伯府多年结党营私,仗着身份作威作福,其父子更有强抢民女等罪名,所以一并处置了,陛下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傅佑霆抬了抬自己的酒杯朝帝王递了递,漫不经心地说。 傅长策以茶代酒隔空和他碰了一杯,神情依旧平淡无波,“朝政之事父皇信任你,朕又能有什么意见呢。” “呵,” 傅佑霆笑了笑,又说:“陛下,听说云家要主动辞去爵位了,正好,父皇说世家不能留,咱们何不趁热打铁将这些妨碍皇权的蛀虫全都拔除了。” 他并未压低声音,此言一出能听到的世家都是脸色大变,纷纷用眼神朝傅佑霆狠递刀子。 等所有都落座得差不多,才有内侍通报云世子到了。 只是当她一身素衣款步而来的时候,就是皇帝傅长策也微微皱眉。 “云卿此举何意?” 傅长策看着云瑾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此时掀开,赫然是云侯府的敕印等物。 “陛下,云家起于蛮荒,承蒙先帝不弃忝列侯位,这些年毫无建树,如今我与父亲数次因为这个身份成为众矢之的,早已不堪重负,还请陛下恩准我云氏阖族回迁故里。” 还没多少人知道云瑾有这个打算,此时她站在大殿上说要离开晟朝,声如击玉,却如同寒冰刮在一些人的心头。 云家要走,但到底只是他们父子离开,还是要带着整个云氏的秘密离开,这有很大的区别,如果云家将晟朝的官驿体系全都泄露到他国呢? 有人不禁觉得云瑾这就是疯了,竟然敢以此威胁晟朝,就不怕皇帝治云家通敌叛国的罪,直接就把他们给满门抄斩了? 第48章 她要权 “云世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回归故里,你是在告诉朕你要投奔有姜,你们云氏就真的不怕死!” 果然,皇帝傅长策的脸色也变得冰冷起来,如果云瑾执意要背叛晟朝,那他就算是背上任何罪名也要把云家灭掉。 面对傅长策的质问,云瑾不闪不避,声音越发坚定,“陛下,臣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但臣更清楚,这晟朝容不下我云家!” 她抬眸,转身看着满堂文武,“当初云氏追随先帝北上征战九死一生,得登帝位之日,允诺云家一等侯府,可天下行商! 可是现在呢,奸佞小人随便就能污蔑云氏,今日的一等侯府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踩上一脚的破落户,我父亲甚至还在天牢里受严刑拷打! 何为功臣末路?何为今不如昔?云家今日种种,就是皇恩凉薄的下场,陛下,我云氏早已寒心!” 她回身看着傅长策,直白地将云家对皇族的寒心说了出来。 大殿鸦雀无声,所有人目瞪口呆,这种话,是一个臣子可以说出来的吗? 一直慵懒靠在一边看戏的傅佑霆嘴角勾起一抹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今天的云瑾,他知道这小丫头是要搞大事了。 还没等他们缓过劲来,胆大包天的云瑾将那侯府的印绶放在地上,继续清冷道:“当年我祖父抛弃了部族,如今故地已成了有姜一朝,但尚感念云家先辈庇护之恩。” “云瑾,你想说什么!” 傅长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因为云瑾现在的所作所为印证了他的猜想,云家果然是和有姜一朝有联系的。 而她现在,就是在逼自己放人,不然有姜恐怕不惧和他们晟朝开战。 “陛下明鉴,臣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云瑾和他对视着,缓缓从宽袖中拿出一份加盖火漆的信件。 “这是有姜珉帝派人呈来的国书,如果我云家一脉能回有姜的话,还是有一锥之地的,既然这晟朝容不下我云家,那还请陛下感念昔年云家的犬马之劳,放我云家离开。” 小太监赶紧上去将那国书接了过来,傅长策展开,一眼就看到了第一句话,有姜现在的皇族竟然将云家称呼为旧主! 有姜朝的旧主!无疑让这封国书的份量更重了。 也在无声地警告着他,不要为难云家,否则一直嚣张的有姜恐怕不介意借此为难一下外忧内患的晟朝。 国书并不长,傅长策却是看了很久。 然后他放下国书,看着还站在场中的云瑾,面如冠玉,素衣飘然,他过去怎么就看不出来,这个温润有礼的云瑾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但是现在他还是缓缓站了起来,亲自走下台阶,来到云瑾身边。 完了,云家肯定完了,所有人都觉得这云瑾是在天牢里被打坏脑子了。 当众说对皇族寒心,对皇帝不满,现在还堂而皇之地勾结他国,把敌国皇帝的国书送到晟朝来...... 这哪一条不够云家诛九族的?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帝王傅长策拍了拍云瑾的肩膀,这是要直接掐死吗?还是叫禁军进来乱刀砍了? 所有人这还替云瑾想着怎么死呢,皇帝傅长策就开口了,“阿瑾,是朕做得不好,让你们云家受委屈了,你说,想要怎么出气?” 所有人惊呆了有木有!所有大臣当场就把杯子吃掉了有没有! 被那样不留情面地骂了,还能保持这样一如既往的和善,甚至亲自问云瑾怎样能消气? 这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样子,却是傅长策这个帝王可以做出来的,因为他现在是真的不能得罪云家。 别看他现在还是一派淡然的模样,实际上龙袍下的手早已气得发抖。 说实话一个蛮夷小国的威胁他并不怕,但是那封国书后面,有簪花小楷写着:“帝王不仁,另立明主。” 那个另立的明主会是谁?傅长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还把脚搁在案几上的男人。 看到皇帝看过来,傅佑霆耸了耸肩,他还完全沉浸在看戏模式,不得不说云瑾今天这一出看得他好爽,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学会的逼宫,他绝不承认是跟自己学的! “陛下,云瑾并非无理取闹,您看看这次的令符案,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可就凭这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我和父亲竟然被关进了天牢,云家更是被搜查得一片狼藉。 现在真相大白了,可主谋却安然无恙,这样的朝堂,微臣还敢待?” 云瑾痛心疾首地说着,算是间接让皇帝体会到了她的不满在哪里。 这次针对他们的那些世家,她可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 之前的一杆子弹劾云家的世家大族纷纷色变,云瑾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指鹿为马的奸臣,而偏偏皇帝还这么偏袒着她。 “云卿所言极是,这件事朕也很重视,已经着摄政王审理了此案,是张家污蔑了你,现在他们阖族已经抄家灭族,你也该消消气了。” 一旁的杨修烨等人都是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事可是皇帝授意他们做的,目的就是试探一下云家和摄政王的关系。 现在试探出来了,可他们敢把人家怎么样吗? 甚至还面临着被云瑾兴师问罪的下场,不过好在皇帝还是保了他们,把罪名都推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正德伯府头上。 “哦,是嘛,那微臣无话可说。” 云瑾听到这个处置结果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这么淡淡地一句,却是让所有人抓狂了,怎么你就无话可说了? 你这分明就是不满意,就是还要继续找茬! 她这态度傅长策如何会看不明白,笑了笑,“那云卿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今日你我不是君臣,就如昔日在宫学同窗的时候,坦诚相待。” 刚刚把心放下去的众世家心里又再次打起鼓来了,生怕云瑾要公报私仇。 既然他们都想到了,云瑾总也不能让他们失望,当即也是假笑一声,“陛下若将此事交由摄政王殿下彻查,微臣便再无不满了,相信殿下肯定能还云家一个公道。” 哦,竟然把这个教训世家的好机会给自己了吗?傅佑霆嘴角一勾,小妮子真坏,这些人要是落到自己手里,没事也能脱层皮。 “好,那就如云世子所言。” 傅长策最后能说什么,只能一如既往地扮演一个傀儡帝王。 “好了,云卿,既然事情都解决了,回南陵的事你还是别想了。 云家是晟朝的股肱之臣,朕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们离开的,不为别的,晟朝能立国,云氏功不可没,先帝驾崩之前还说了要善待云侯府。 若是让你们就这样回去寄人篱下,朕百年之后也无颜面见先帝。” 他言辞恳切,丝毫看不出刚刚被云瑾威胁的恼怒。 看他态度如此之好,云瑾决定,决定再威胁一次! “陛下所言云家愧不敢当,所谓股肱之臣当为晟朝鞠躬尽瘁,但看看现在微臣与父亲都不过闲云野鹤,何谈重臣?” 无耻啊。 所有人今日之后再不会觉得云家世子温良无害,这分明就是一个笑面虎,看看他现在是在干什么? 分明就是在威胁皇帝要给他们云家实权。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云瑾因为给傅佑霆求情惹怒了先帝,被斥终身不得入朝堂,但是他今日就是这么堂而皇之地告诉所有人,先帝他们云家不敢威胁,这个傀儡皇帝还是可以的。 “哈哈哈,云卿这是终于愿意出仕了吗?朕当年就说过,等我们出了宫学,你就做朕的左膀右臂。” 出人意料的,傅长策竟然对此毫不在意的样子,笑着将云瑾扶起来。 随后朝旁招了招手,果然有内侍捧着一个托盘过来了。 有眼尖的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户部高官的服色,看来帝王是早有准备。 果然,下一刻傅长策将那身朝服拿过来,披在一身白袍的云瑾身上,众人才发现这赫然是户部主事的朝服! “世子有经世之才,只任一个小小侍讲的确屈才了,往后,就替朕打理这江山国库吧。” 傅长策说着,云瑾却没什么太过激动的表现,绝色容颜依旧清冷如玉,因为这就是她今日的目的,她很高兴傅长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她要权,要云家再无人敢欺的权,要睥睨这天下的权。 如今她素衣而来,锦衣而归,就是要所有人知道,云家,从未从高位上离开。 如果今天她得不到自己满意的答案,那句‘帝王不仁,另立明主’明天就会成为讨伐傅长策的檄文。 她对傅长策的忍耐,在他纵容杨修烨害自己的时候就已经用完了。 第49章 德不配位 所以此时面对这个曾经将自己视为知己的帝王,云瑾将他逼到了绝境,让他知道自己并非全无爪牙。 “如此,谢陛下。” 云瑾双手端举于眉,躬身对面前的帝王谢恩,可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帝王对云家的妥协。 如果说晟朝最有权的是摄政王傅佑霆,那最有钱的一定是这户部的位置,现在帝王把云瑾安排在了这里,难道就不怕云瑾和傅佑霆联手把他这帝王给架空了? 可此时的傅长策看着朝服森然的云瑾,只是笑了笑,“你还是穿这身好看。” 是的,绯色的官服穿在云瑾身上,将她本有些淡然的眉眼衬得极度矜贵,一举一动都是根骨绝美,仿佛游历在这世间的惊鸿客,又似要羽化登仙的逍遥人,偏偏一身重臣的服色让她沾染了人间烟火气,让人心生敬仰畏惧。 这一幕让本来慵懒喝酒的傅佑霆都有些动容,他明白为何云瑾没有借助他的力量封侯拜相了,因为这个人不需要,她有足够的底气去拿到她想要的任何东西。 傅佑霆只是庆幸,这样的谪仙曾经在他的手心驻足过。 一场闹剧结束,所有人都看到了云家强势的一面,也看到了这个平日里温温和和的云世子是怎样嚣张地夺权的。 过去的那种轻蔑的眼神再也不敢出现了,一时间没人再觉得这为云家而办的宫宴有什么不合适。 所以当云瑾款步朝位于世家首位的席位走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位置。 因为现在坐在这个位置的,是成阳侯府世子杨修烨。 在云家退居幕后的这些年里,杨家都是以第一世家自居,杨修烨更是成为众世家马首是瞻的对象。 他坐首位,在今天之前并无不妥。 但是现在,云瑾,真正的世家身份最高的人,不仅有封爵在身,而且年纪轻轻已经位列高位。 让他们这些人去和云瑾比地位?怎么比? 其实此时的杨修烨也是骑虎难下,他不知道最后竟然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不知道云瑾竟然会逼迫皇帝给了他户部的重权。 他是想让出座位的,但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主动起身给云瑾让位? 这实在是太过跌份了点,他可是皇亲国戚,他可是杨氏未来的掌权人,让他灰溜溜地主动站起来给云瑾让位?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事,哪怕他平时在人前表现得再圆滑。 以至于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云瑾一步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居高临下的,风轻云淡的。 “成阳世子,这个位置,你坐着不合适吧?”云瑾说。 她细致的眉眼本没什么攻击性,却在这一刻生生让人看出压迫感来。 整个合欢殿陷入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死寂,云家和杨家谁是第一世家,争议从来没有结束过。 但由于云瑾一向闲云野鹤惯了,谁也没把他当回事,现在他当众要杨修烨让位,只怕还有宣战的意思。 想明白了这个,杨修烨更不可能当众示弱,因为他现在不仅仅是代表自己,还是杨氏的地位。 由最初的一愣之后,他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笑意,看着云瑾,“先恭贺云世子执掌户部,但这首位在下已安坐多年,并不打算让出呢,世子还是另寻席位吧。” 云瑾知道事情不会容易,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德不配位,必有余殃,成阳世子,这个位子高处不胜寒,你还是让出来吧,免得又像前几日一样摔下来闹得个鼻青脸肿。” 此时斜里却是响起了一道玩味的声音,所有人这才注意到这大殿中还有一尊佛也是安静了好久了。 摄政王傅佑霆,这时候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两人旁边,一副看起来醉得不轻的模样。 十分自然不做作地,把手就搭在了云瑾的肩膀上,人也靠了过来。 察觉到颈边潮热的酒气,云瑾微微皱了皱眉,这货搞什么呢! 还不等她多想呢,傅佑霆看起来又是借着酒劲,直接伸手一把提起了杨修烨的衣领,把人从那个位置上直接揪了起来甩到一边。 杨修烨本就因为刚刚那句极具羞辱的话脸色难看,几天前打他的不就是这个煞神? 此时又当众对自己无礼,他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顿时冷了声音,“摄政王殿下此举何意!本官也是堂堂——” “嘘,别吵。” 傅佑霆却是将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唇上,示意他闭嘴,邪魅又霸道的样子实在很具有迷惑性,会让人觉得他不过是在开玩笑。 但这样子的傅佑霆没人敢忤逆,大家只觉得背后有丝丝寒意渗透出来,因为不知道这人会不会也是在笑意中就把你脖子拧断了。 好在这样的压迫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傅佑霆已经转过身去,双手按着云瑾的肩膀,把她送到了那个位置上。 “来,你坐这。” 他声音温柔,微醺的酒气中却无比认真,云瑾看着这张俊脸,突然就安定下来了。 逼宫也好,谋反也好,只要是和这个人一起做,哪怕是无间地狱,哪怕前方万丈深渊,她也不怕。 看到云瑾坐好,他才满意地转过身来,看向文武百官,“这个人,本王罩着的,你们,谁敢为难她,嗝” 他说到这竟然还打了个嗝,然后用拳头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继续道:“后果自负。” 疯了疯了,所有人风中凌乱。 什么叫最强后台?云瑾这就是了。 结党营私都这么明目张胆,他们还有什么是不敢干的?今天能把杨修烨从世家首位上提起来,是不是下次就能把帝王从龙椅上提起来? 可是现在,就是连帝王傅长策也只能陪着笑脸,看向两人,“摄政王和云世子还真是朕的左膀右臂,这首位云世子自然是坐得的,成阳世子醉了,先下去休息吧。” 就连皇帝也在偏袒云瑾,这是不少人的想法,但是杨修烨已经明白表兄的意思,不要在这个时候和傅佑霆正面冲突。 心中再有不忿,也只能摔袖离去。 接下来的宫宴就索然无味了,有傅佑霆在,就算对云瑾再多不满也没人敢表现出来,不少人都是战战兢兢捱到了宫宴结束。 倒是傅佑霆好像一整晚都兴致勃勃的样子,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等到宫宴结束人看起来就已经醉了,还要来勾着云瑾这个新贵的肩膀一起出宫。 云瑾也不好在人前就直接把这货推开,只能耐着性子充当他的人形拐杖。 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帝王傅长策的神情虽平淡,却是吩咐小太监将自己的步辇让给摄政王。 “这就不劳陛下费心了,云世子送本王出宫就行,毕竟,我们才是一路的人。” 傅佑霆一语双关地说着,云瑾硬生生是从这货的脸上看出了得意、挑衅、嚣张等一系列欠揍的表情。 傅长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云瑾,就直接转身走了,看样子也是被气到无语了。 第50章 半年前的真相 云瑾这点小身板自然是难以支撑这个男人的,他还使坏一样故意朝云瑾那里靠,菱唇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她粉嫩的耳垂。 等出了宫门到人少的地方,他更加得寸进尺地凑上来亲了一下云瑾的侧脸。 “傅佑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地上去!” 云瑾终于忍无可忍,正准备把他推开。 可下一刻人就已经被他按在了幽暗的宫墙上,角落里,男人眼中满是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态。 刚刚他竟然只是装的? “你在搞什么?”云瑾皱着眉问。 傅佑霆却是制服了她乱动的手,反问道:“我才想问你在搞什么,云瑾,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朝堂有多危险,你很想要权势吗?” 竟敢以这样的方式来逼傅长策,她到底有没有想过以后云家失去依仗之后,就凭这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就足以将云家定为叛国之罪。 “因为我不想做藤蔓,我也想做可以依靠的乔木。” 面对他的质问,云瑾很认真地回答了,宫灯下她清冷的眸子闪着点点碎光,坚定又郑重。 “什么意思?” 傅佑霆皱了皱眉,却是看到她缓缓站直,和自己对视,“傅佑霆,我是云家的世子,是云氏未来的掌舵人,我要走的路,和你一样充满荆棘,没有人能一直庇护我的。” 更何况,她还想陪傅佑霆走得更远,既然他不愿意委曲求全,那云瑾就陪他掀起这一场腥风血雨。 所以她不想再躲在傅佑霆身后遮风避雨了,她想和他并肩而行。 “呵,是啊,你怎么可能安心在别人的羽翼下苟延残喘。” 傅佑霆放开了云瑾,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这也意味着以后她也会到朝堂上争名夺利,为了她身后的家族,甚至是为了那些世家。 那他们之间就注定会有冲突和碰撞,因为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皇室扫清世家。 看着他突然失落的背影,云瑾有些不明所以,跟上去说道:“我若掌权,可以协助你整顿吏治,这样一来你就不需要再和这些权阀针锋相对了,你也不用——” 也不用作为一个注定要被牺牲的影子存在。 这是云瑾的真实想法,她想让傅佑霆慢慢从权势顶峰上退下来,不要再像现在这样尖锐,他也许有一天真的可以功成身退,而不是和世家大族同归于尽。 “想不到云世子竟如此天真,真不愧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 傅佑霆突然转过身来,抬手就扯了扯云瑾的脸蛋,硬是把堂堂云世子清冷的左脸给扯出一个红印子来。 “喂,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到底是为什么让你一定要自寻死路?” 云瑾顾不上他的胡作非为,还在不放弃地追问着,在她看来傅佑霆现在这样的嚣张跋扈就是自寻死路。 傅佑霆没有直接回答她,倒是看到前面还有个豆腐脑的摊子,在这样的寒夜里冒着热气,豆花的香味能飘很远。 “宫宴吃饱了吗?” 傅佑霆突然偏头过来问云瑾,这让正打算努力说服他的云瑾一愣,这话题怎么就转移到吃上了。 狠狠瞪着这个不着四六的男人,“傅佑霆!现在是讨论吃什么的问题吗?这种地摊上粗劣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片刻后,云瑾嘶溜一下把最后一口豆花咽进肚子里,对面撑着脑袋的傅佑霆看她还意犹未尽,十分善解人意地朝老板招了招手,“再来一碗,咸的。” 没一会儿淋了芝麻香油的咸豆花就被摊主端了过来,傅佑霆尝了一口之后把它推到云瑾面前,“不辣,你能吃。” 云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来用勺子小口小口地舀着吃。 她吃东西是很秀气的,会把嘴巴张得恰到好处,咀嚼的幅度看起来都是刚刚好,矜贵的世家公子就如她这样。 傅佑霆就这样撑着头看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相处已经是这么自然了,或者说一直都是很随意。 “云瑾,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 傅佑霆突然开口,却是很平淡的语气,云瑾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他。 “半年前你弹劾我,是为了阻止我走到如今四面受敌的地步吧。” 啪的一声,云瑾慌乱地碰倒了手边的水杯,手忙脚乱地去擦拭洒在自己衣服上的水渍。 但更慌乱的是她此时的内心。 他知道了什么?是他猜的,还是只是在试探自己? 云瑾低着头好像手忙脚乱的样子,一边说着,“殿下说什么,我不明白,半年前的事是我父亲受人蛊惑.....” 傅佑霆嘴角带着笑,竟然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在这狡辩。 然后再不紧不慢地拆穿,“别装了,没有你的纵容,云侯如何会敢弹劾我,而且,我豢养私兵的事情只有你知道。” 起初他想不明白云瑾为何要这么做,那时候他觉得云瑾就是为了傅长策办事,不惜背叛自己,将他们之间的情分就这样踩在脚下。 所以恨过她,也惩罚过她,很长时间他都对云家心生怨恨。 可是随着一些事情的发生,傅佑霆觉得,有什么事也许被自己忽略了。 刚刚听到云瑾劝说自己放弃和世家作对,她甚至不惜将云家和有姜的联系暴露,就为了成为和自己互相扶持的乔木。 这样的人,真的会想害自己吗? 他不是蠢货,甚至很善于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出异常。 “当时在天牢里,红叶阁给我下毒之后竟然不经查验,就将堂堂摄政王破席子一裹扔到乱葬岗,这种事情用脑子想想都不可能发生。 后来张齐他们把我救走,可你还是付给了红叶阁的杀手两万银子,就给我一个将死之人下毒,用不着这么多钱吧?” 他声音虽然平静,但落在云瑾心里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半年前的事情重新涌上心头。 那时候傅长策刚刚登基,傅佑霆受命成为摄政王,可他实在不是一个低调的人,掌权之后嚣张到极点,靠着杀戮坐稳了摄政王之位。 一时间晟朝天怒人怨,对他这个摄政王,人人得而诛之。 他还扬言要清算世家,一副天地不容的反贼模样。 云瑾每天都在为他担惊受怕,加上自己弱冠之年将至,如果没有子嗣爵位也保不住,所以动了和傅佑霆私奔的心思。 但她又害怕被人察觉,只能铤而走险将云家推到摄政王府的对立面,如果是生死仇敌,那就不会被人怀疑了。 恰逢她那老爹被皇帝挑唆,要弹劾傅佑霆夺权,云瑾意识到机会来了。 所以她纵容父亲成了弹劾傅佑霆的马前卒,甚至亲自在朝堂上揭发他豢养私兵的事情,这些年傅佑霆对她实在是信任,有事从来不瞒着她。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傅佑霆获罪入狱,他们云家成了最大的功臣。 然后,她买通了红叶阁给死牢里的傅佑霆下毒,而她自己收拾了细软等在乱葬岗,本欲将他带走。 那时候她就已经将云家安置妥当,在自己离开之后父亲会在有姜人的护送下回归故里。 今天她在朝堂上给傅长策的那封国书就是那时候她准备留给父亲的保命符。 从此天高海阔,只有她和傅佑霆,再也不要掺和凶险的朝堂,她也不用再女扮男装苦苦隐瞒身份。 但是,傅佑霆没有来。 她低估了这个男人的手段,他早就识破了红叶阁的毒酒,将计就计假死脱身,让她在乱葬岗等了整整一夜。 那是她十八年来做过最疯狂的事情,是她唯一一次为自己争取幸福。 可那一夜她在寒风中从期盼到失望,然后到最后的绝望,那个她喜欢的人都没能来将她带走。 第51章 祝你一世安乐 天亮之后,她还是云家世子,每天要胆战心惊地遮掩着身份苟延残喘,而傅佑霆还是晟朝的摄政王,他去了边境,召集部下卷土重来。 他们之间,就这样错过了在一起的唯一机会。 后来他强势归来,变本加厉的嚣张,甚至将怒火倾泻到她的身上。 可她始终一言不发,这个秘密被云瑾深深地埋在心底,那一晚在乱葬岗的苦等她也没有再提起。 因为她看着这个男人站在权力顶端覆手翻云,得到了他以前一直想要的东西,在朝堂上指点江山,这也许才是最适合他的吧。 既然傅佑霆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云瑾不想再让这件事去成为他的绊脚石,更不想借此去他面前摇尾乞怜。 那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而且如果自己告诉了他又能怎么样,他会悔恨吗?还是嘲笑自己异想天开? 这些对于云瑾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她甚至害怕傅佑霆现在知道,怕自己的感情成为他的软肋。 因为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如果傅佑霆在这时候收起利爪,下场一定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现在能做的,也不过是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在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和他共赴一场腥风血雨。 “殿下误会了,不过巧合而已。” 衣服上的水渍被云瑾擦拭干净了,她也恢复了平静,抬起头来重新看着眼前人。 “是嘛。” 傅佑霆答了一句,随即笑了笑,“那就好,本王孤身一人惯了,要是有人对我这么好,我怕是只能用命来偿还她了。” 云瑾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勺子,这就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这个人的至情至性,他真的会用命来偿还自己,所以云瑾不敢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因为太过沉重了。 “吃饱了吗?” 傅佑霆摸了摸她的头,倒是把失神的云瑾气得够呛,又来了,自己堂堂云世子还被人摸头,像什么话! “傅佑霆!” 云瑾愤怒状,傅佑霆却是得逞地笑了笑,“还和以前一样坏脾气,也不知道你在人前是怎么装的,那么多人竟然称赞你温润有礼?真是瞎了眼。” 两人斗着嘴,傅佑霆将几枚铜钱放在桌子上结账。 却是再次摸了摸她的头,笑容温柔,“这碗豆花本王请你吃吧,贺你升迁的,祝云世子平步青云,一世安乐。” 云瑾呆住,总觉得今晚的傅佑霆有些不对劲。 可她还没来得及问,男人已经站起来潇洒地走了。 飞雪渐渐将两人之间的视线阻隔,云瑾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那个孤寂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云瑾一夕之间从一个不问朝政的侯府世子成了户部主事,这样的飞跃让不少人唏嘘感叹,果然抱上了摄政王的大腿就是不一样。 但也不影响他们对这个年轻的世子心生鄙夷,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人,怎么可能管得下户部这么大的摊子,就等着什么时候出问题吧。 第二日云瑾到户部官署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这种排斥。 在恭恭敬敬地将她这个新上司迎接进官署之后,所有人就都自己去忙自己的了,就把云瑾晾在一边,就连她想了解一下国库现在有多少存银,也百般推诿。 “这么说,你们是不打算让我了解户部的情况了?” 云瑾看着眼前拦住自己进库房的两个人,都是户部中掌管着重要职位的。 为首一个中年男人笑道:“这里面都是各年的账本,世子哪里懂得这些繁琐的事情,您啊,就安安心心喝茶听曲儿就行,有什么大事咱们会禀报您的。” 所有人都觉得云瑾只是和其他世家子弟一样,到户部挂个虚职来了,这样的人可没人会有多少尊重。 云瑾笑了笑,“哦,看来两位大人对户部的事情了如指掌,既然你们不让我进去,你就只能劳烦你们来汇报一下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云瑾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他一个闲云野鹤的世子能对户部的事情有多少了解啊,应当也是问个大概罢了。 思及此两人心下稍安,可随即就听云瑾开口,“先帝长平三年,河东因大旱减税过半,国库亏损多少?同年晟朝出卖战马五万匹,不知盈亏如何?还有如今晟朝官役俸禄......” 两人就这样目瞪口呆地听着云瑾随口询问的问题,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世子能问出来的,而且看她如数家珍的样子,根本就是早已知道答案的,这是在考他们呢。 这样想着,两个人背后就起了一层寒意,这些东西可都是户部的密辛,以云家的边缘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但是这个云瑾偏偏就能如此清楚。 果然,在两人支支吾吾地扯了一会儿之后,云瑾摇摇头,“就算两位大人再劳苦功高,我也不能容忍你们这么胡说八道,刚刚这些和信口胡诌有什么区别?” 她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说的每句话都让两人觉得脸上发烫。 两人抹着汗,看都不敢看云瑾,“世,世子,实在是时隔太久我们也有所遗忘了,你让我们查验一下账本——” 云瑾抬手打断他的话,平静的神色下不怒自威,“两位大人如此尸位素餐,还是不要再丢人现眼了,不管你们过去是如何办事的,但是现在户部是我在掌管,我说话,你们就乖乖照做。” 理了理森然的朝服,云瑾抬眸,“还有,你们最好是真的无能,从中作梗什么的最好不要,不然本世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就不讲情面了。” 丢人现眼?无能? 这样让人没脸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不像是骂人,就好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她就是这样一脸平静地将两人贬得一无是处,偏偏又让人无从反驳。 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这个一向温和的云世子口中说出来的,他们现在只感觉自己有力无处使。 云瑾不像其他长官那样对他们痛批一顿,脸上也没有任何嚣张跋扈的神色,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地,将他们的错处直白地戳穿,然后再平静地警告他们安分守己。 这样的人,让户部所有人觉得已经被完全看穿了,但偏偏又无力做出什么,因为云瑾实在是太滴水不漏了。 这是她到户部一天给所有人的感觉,这云世子,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呢。 就在所有人都还想观望一下云瑾该如何在户部立稳脚跟,猜测她到底懂不懂政务,有一个人却是很清楚这些对云瑾来说都不是问题。 第52章 冕州城 傅长策听着几个大臣诉苦,他们这几日被云瑾折磨得叫苦不迭。 不由得摇头苦笑,“你们不是云瑾对手的,她十几岁就已经接触云侯府的账目,这么多年来云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是那个只知道斗鸡走马的云侯能做出来的。” 当年正因为她这样出众,父皇才会想着将这个人培养成自己的辅佐者。 但是万万没想到她看好的那个人竟然是傅佑霆,一个卑贱的宫婢之子,父皇才会放弃云家,但是也不忘了留下云瑾的把柄,就是为了控制住这个人。 “那陛下为何还要将云瑾安排在这个位置上啊,云家本就偏向傅佑霆,现在云瑾入了朝堂,摄政王岂非更加如鱼得水?” 杨修烨说着,他也看不明白傅长策这次的安排,而且云瑾一上来就把他踩在脚下,这口恶气他是如何也咽不下去。 傅长策放下茶杯,缓缓说着,“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云侯府是世家,傅佑霆和她本就不是同路人,他们之间的冲突很快就会来的,朕不过是将这把火烧得更旺一点。” 其实在傅长策眼中,云瑾入了朝堂,就成了更多人攻击傅佑霆的软肋。 对付不了不要命的傅佑霆,难道还对付不了拖家带口的云侯府吗? 而且就是他们之间也存在着本质上的利益冲突,傅佑霆要做的事,云家可也是绊脚石。 最好就是让傅佑霆亲自来诛杀这个第一世家,或者让云瑾成为世家中的领头羊,那就不愁他们没有反目成仇的机会。 众人似懂非懂,但是有一点清楚了,云家权势越是显赫,和傅佑霆的矛盾就会越大。 杨修烨也恢复了常态,笑道,“陛下深谋远虑,那这世家之首自然是非云侯府莫属的。” 在对付云瑾这件事上,傅长策始终无波无澜,他不想和这个人为敌的,但是现在是她先抛弃了自己。 “这两年南方被不少世家大族垄断,导致商贸停滞,这件事积弊已久,云世子新官上任,不如就让她去处理这件事吧。” 最后,帝王站起身来看向飘雪的窗外,今年的晟都冬日可真是冷。 云瑾也没想到傅长策会这么快就让她去南方,还是去碰这个最棘手的问题。 晟朝南方毗邻诸多小国,如有姜国这样曾经是晟朝封地的,对如今衰弱的晟朝都很不满,所以找着机会就给晟朝添堵。 南方士族民风剽悍,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渐渐就和这些国家有了勾结,导致晟朝南方商贸虽发达,却无法让晟朝获利。 他们更是划地而治成了土著,但凡外面来的商队都要好好盘剥一番,久而久之竟然成了晟朝的地头蛇。 “我们真的要去冕州城吗?” 江雪院中飞鸾一听云瑾要去这里出公差,吓得手里的包袱都掉了。 云瑾不明所以,“冕州城怎么了?” 冕州怎么了?飞鸾觉得自家世子肯定是在开玩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地方有多凶险! “那里匪患横行也就算了,当地的士族官商勾结,我可是听说上一个钦差大臣不明不白就死了,肯定是那些人把他暗杀的,最后朝廷也没能追究出个所以然来。” 这样的地方世子竟然亲自去,而且她还是要去整治当地的土著垄断商路,这不是明摆着对那些人挑衅嘛。 云瑾笑,从她当众威胁帝王登上户部主事的位置,就该做好任何被刁难的准备,傅长策这次还只是把她派去危险的地方出公差,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我好歹是云侯府世子,他们要是真敢杀我,就不是民风剽悍,而是要造反了。” 云瑾拍了拍飞鸾的肩膀,继续笑道:“放心好了,你家世子我还没有弱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话虽这么说,可云瑾临出门前云渊还是拉着她嚎了一脸的眼泪,就好像云瑾此去真的是有来无回似的。 云瑾无语地看着他,什么叫真正的又当爹又当娘,一个大男人都哭得这么自然。 “父亲,要不您趁着老当益壮,干脆再生个世子算了,我实在没脸当您儿子了。” “你个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也不怕你九泉之下的娘伤心,你这欠揍的模样,一看就是长命百岁的祸害!” 云渊一边骂着,一边把她送上了马车,又千叮万嘱众护卫要保护好世子,才恋恋不舍地目送云瑾离开。 正在军营的傅佑霆听说了这件事,也只是略一点头,“让冕州我们的人多留意。” 去冕州路途遥远,加上雪天路滑,走官道也要个五六天,所以云瑾便安心看起了书。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一行程早已引得各方闻风而动。 冕州城,富丽堂皇的宅院中正歌舞升平,正中的椅子上铺了一张虎皮,其上一个中年人半靠着,左手一对包浆核桃有节律地转动着,不时发出骨碌声。 “云家那世子可在来的路上了,周城主还有兴致看歌舞,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旁边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开口说话了,却招来男人的嘲笑,“想不到你们胆子这么小,一个乳臭未干的云世子就让你们怕成这样,我真是大开眼界。” “云家什么身份你我心知肚明,别以为你是这小小冕州城的土皇帝就天不怕地不怕,这个云瑾,可是家主也想除掉的人,有他在,云氏的东西就永远不可能是我们的!” 冕州城主周天齐闻言不仅没有半点惧怕,反倒是饶有兴致地挥手让吵闹的歌舞停了。 偏头看向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阴寒的笑意,“那这么说,他这次孤身一人来冕州城,倒是个好机会了?要是云家唯一的继承人死了,那云氏的东西便是无主之物了。” “你最好能做得干净点,否则就不要轻易伸手,要不然暴露了我们后果不堪设想。” 黑衣人沙哑的声音低沉地回荡着,周天齐也点点头,“据说这个云世子和摄政王关系也匪浅,是得好好谋划一下,不能打草惊蛇。” 第53章 怀孕了? 好不容易把云瑾踢到冕州城的杨修烨还是不放心,而且最近他收到一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告密信,说云家世子是女儿身。 他上次怀疑云瑾的身份特意让张嗣元去试探,奈何这废物根本不经用,没成事就被傅佑霆给杀了。 可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云瑾身份要是没问题的话,傅佑霆又为什么要杀人灭口呢。 他是想当众将这件事捅破的,可是那样一来要是云瑾身份没问题,自己岂非又要成了出头鸟。 他在世家争斗中浸淫多年,别的没学会,少当出头鸟的道理还是懂得的,况且他总觉得这告密信来得没头没脑的,不知道是敌是友。 所以云瑾这次的冕州城之行,在他看来就是难得的机会。 在云瑾出城那日,杨家的人也已经开始尾随。 现在行了几日,云瑾的车驾停在一处驿站歇脚。 “嗯,还是外面舒坦啊,晟都抬头就是四角的天,把人都憋闷坏了。” 飞鸾神了伸懒腰,十分惬意地看着窗外连绵的山脉。 她的身后,云瑾正捧着红糖姜茶出神,已经到了月末,可她的月事竟然还没来。 因为她体虚的缘故这个倒是时常不准,但是也从来没有错开这么长的时候。 更何况她这几日总觉得身子乏力,吃什么也没胃口,还常常想吐。 云瑾不由得想起半个月前与傅佑霆那次,她事后虽然喝了汤药,但事有例外,更何况那汤药是傅佑霆准备的,要是他,做什么手脚的话....... 云瑾越想脸色越是苍白,不由得抖着手探向自己平坦的小腹,以她的身份,从未想过这里会孕育孩子。 可若是现在这里有了,还是傅佑霆的,她又该怎么办? “飞鸾,我要出去一趟。” 云瑾不是会被这些猜想一直左右的人,她既然怀疑,那就一定要去求证。 “半个月前才同房的话,现在是看不出什么来的,而且以你所说的这些症状,也是妇人有妊一两月才会表现出来。” 简陋的诊室里,老郎中一手搭在云瑾的脉搏上,听着她的话沉思着。 “至于月事不准,头晕想吐,许是夫人最近操劳过度亦或是心情不佳导致,不值得大惊小怪。” “大夫,真的不是喜脉吗?” 戴着斗篷把自己包裹严实的云瑾还不死心地确认了一遍,母亲走得早,侯府又将她当男儿养,很多女子私密事她都无从得知。 她以为男女那样之后,如果有孕马上就能诊脉看出来的,这郎中却说还要几个月。 那就是说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现在是不是有了。 看她这么急切,郎中还以为她是求子心切,这样的事他见得多了,也不好直接打击。 摇了摇头转身去拿了一个药包,“这个,是调理身子用的,就算现在月份小还看不出来,这汤药也是保胎的。” 于是云瑾就这样提着那包安胎药,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 “况且夫人身子康健,有孕也是迟早的事,不必太过担心,这脉象虽然混沌,但的确是有落珠之象,再等半月看看.......” 刚刚郎中的话还回荡在耳边,云瑾却是欲哭无泪。 虽然没有嫡子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云侯府,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自己生个孩子,那侯府的未来就有了寄托。 但是她从未想过有傅佑霆的孩子,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现在还不敢。 自己羽翼未丰,孩子的父亲又还是在刀尖上舔血,若她现在怀上,自己女扮男装之后又多了一份沉重无比的秘密。 “世子,郎中说什么了,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一起出来的飞鸾手里大包小包地提着各色零食,此时看云瑾脸色惨白,也停下了嘴巴。 “没,没什么。” 云瑾依旧闷头走着,她现在只想静静,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难得出来一趟,想不到南方的集市这么热闹,你尝尝这个。” 飞鸾将一大包什锦糕点塞到云瑾手里,云瑾味同嚼蜡地尝了一块儿,突然觉得这酸酸甜甜的味道很熟悉。 “这是山楂糕,很好吃吧——” 飞鸾邀功一样手舞足蹈,却看到云瑾脸色一变,“山楂糕?” 她迅速将那些山楂糕吐了出来,这好像是凉性的东西,若她现在肚子里真的有了,吃这个会伤到孩子的。 不动声色的摸了摸小腹,成为一个母亲,这个身份对她来说无比陌生,却能让云瑾慌乱之下多了一种无措的温柔。 自己好像已经做出了选择,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无论如何她都会保护好的。 就在她离开那间医馆之后,一个身影随即就闪了进去,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干净利落地放在老郎中面前,问道:“刚刚那位是看什么病的?” 因为云瑾身子不适的缘故,特意放慢了赶路的速度,所以迟了两天才到冕州城。 看着近在眼前的城池,云瑾没有急着进去,只是换上了一套普通的常服,和飞鸾朝一旁的松林走去。 这里有一队人马已经在等着了,十几辆马车拉着沉甸甸的货物,看样子是走南闯北的行商。 “世子,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了商队,咱们都是刚刚从寥城过来的,毫无破绽。” 云瑾点点头,这些都是云家的商队,这冕州城到底有多喜好盘剥行商,她总要亲身经历一下才知道的。 冕州城外,本坐在一旁的茶棚烤火的官役远远看到来了一队行商,顿时一个个眼冒金光。 “站住。” 为首的人已经站起来朝云家商队走了过来,打量着这十几车货物,满意地笑了笑,是个肥羊。 “官爷,您有什么事吗?” 掌柜的小跑着上前来带着笑脸,却被这一群官兵团团围住,“知道冕州城的规矩吧,想要在这儿做生意,入城费拿来。” 掌柜的脸色一变,见过搜刮民脂民膏的,但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而且看周围入城百姓见怪不怪的样子,这分明就是冕州司空见惯的事情。 “是是是,天冷了,这是孝敬几位官爷的炭火钱,还请笑纳——” 云家商队的中年掌柜手里的钱袋子还没递出去,就被对方一手给拍掉了,几个官兵嚣张无比,揪着他的衣领,“就这么点钱打发叫花子呢?至少得这个数,没眼力见的老东西。” 看着他伸出的一只手掌,商队掌柜的大惊失色,“五千两?我们都是寥城来的行商,到冕州贩点皮草而已,你们这分明是抢钱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第54章 被敲诈 听着这话,一群官兵哈哈大笑起来,显然王法什么的在冕州城是没有的。 “少废话,不给钱你们就休想入这城,而且你这些货物一看就来路不正,扣押了。” 听着这样嚣张的言论,一直在马车中听着的云瑾终于缓缓挑开了车帘,“陈伯,把钱给他们。” 一群人没想到这不起眼的马车中还坐着这样一个清风朗月的年轻人,而且一开口就是这样的爽快,顿时就让几个官兵多看了几眼。 “是,东家。” 云瑾都发话了,陈伯愤愤不满地去取了一匣子银钱来,他们才终于能顺利入了城。 “世子,这些人也太过明目张胆了,就这么直白地盘剥商队,而且看样子此地的长官都是默认的。” 陈伯走在云瑾的马车旁边,低声向她禀报着,“刚刚我交钱之后得了这个小牌子,似乎是在冕州城通商的令牌,可想而知那些没有交钱的小行商根本寸步难行。” 他手中此时多了一块小令牌,刚刚那些交了钱的商队都领到了。 马车中的云瑾嗯了一声,她总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老大,刚刚这皮草商队可真有钱啊,五千两说给就给了,就是他们那一队货物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吧?” 此时还守在城门外的一众官兵一边数着钱,一边对刚刚云瑾一行人议论纷纷。 微胖的统领把一匣子银钱拿出大半出来分给众人,一边说着,“可不是,那年轻的东家一看就是出来体验生活的,这种少爷就是人傻钱多的。” “要不,咱们再让他出点血?” 一开始说话的那个瘦高个鼓动道,并且搓搓手一脸期待的样子。 “你小子,蔫坏!” 众人拍了拍他,但显然都是默认了这个做法。 冕州城和晟朝其他地方还不太一样,在晟朝开国之前这里是三不管的地带。 等傅家人得了天下,这些土著相继被招安,接受了晟朝的管制,但却依旧保留了他们封地自治的形式。 这处西南最繁盛的城池,城主周天齐已经将周氏的权势经营到如日中天的地步。 原因也很简单,周氏是西南最先接受朝廷招安的,开国皇帝大喜之下,将整个冕州城划给了周氏管理。 云瑾要到冕州城,自然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 但在城门口的遭遇,让她觉得这周氏只怕也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安分守己。 在落脚的客栈写了拜贴,云瑾递给陈伯,“去将这封拜贴送给周城主,今夜在城中最好的酒楼包个雅间。” 事情有条不紊地按着云瑾的计划进行着,可她丝毫不知,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晟都,傅佑霆已经快疯了。 “你说什么,安胎药?” 重复完这句,张齐看着自家殿下第一次露出这么扭曲的神色。 震惊,疑惑,欣喜,然后再到抖着声音把他揪起来重新问了一遍,“真的是怀孕了吗!” 张齐差点就被武艺不俗的傅佑霆掐得喘不过气来了,刚刚他收到暗中保护云世子的暗探密报,说是云瑾去看了郎中,开了一副安胎药。 就这短短几句话,成功让正在喝茶的傅佑霆把杯子给捏碎了,人也成了如今这疯魔的模样。 “是,是的,只是好像月份还小胎像不稳,就开了安胎药——” “月份小,有多小?” 傅佑霆眉头又皱起来了,他和云瑾的两次都是服了药的,不久前那次更是他亲眼看着的,可那药性温和,万一没效果呢? 可这么短的时候,她怎么就知道怀孕了,难道是女子有特别的感觉? 无数的念头把他都快折磨疯了,平日里稳重深沉的摄政王第一次因为一个消息慌乱成这样。 “备马,本王要去冕州!” 千言万语到最后,变成了他要亲自去求证,张齐一脸无语地提着剑,跟上早已经走入雪夜中的傅佑霆。 冕州城,华灯初上,这座西南富庶之地依旧满城热闹。 云瑾刚刚已经在酒楼雅间见到了传说中的西南一霸,冕州城主周天齐。 看起来很深不可测的一个人,尤其是那双微微凹陷的双眼,给人以一点阴鸷的感觉。 可偏偏此时他的笑容这么无可挑剔。 “哎呀,云世子真是白龙鱼服,来都来了竟然还微服私访,要是早知道你要来冕州,下官定然是出城相迎。 现在这,哎,真是怠慢了世子!” 他一脸歉意地说着,亲自给云瑾倒了一杯酒。 云瑾却是笑了笑,“周城主莫见怪,云瑾也是第一次出门所以起了游山玩水的心思,就随便跟着一个商队慢悠悠来了。” 听到她是跟着商队来的,周天齐脸上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但也只是一闪即逝,抬手继续笑道:“云世子莅临冕州,实在是有失远迎,下官先敬世子一杯。” 云瑾端着酒,却是没喝,孩子的事情她一直心有疑虑,若是真的肯定碰不得酒的。 随即也只是笑笑,“周城主客气了,听闻城主喜好歌舞,今日云瑾邀城主前来,也是为了看一出好戏。” “好戏?” 周天齐一愣,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他们这处雅间的门很快被大力踹开,有纷乱的脚步声闯了进来。 云瑾和周天齐是在珠帘之后,互相看得并不清楚,但云瑾能一眼认出这些人身上的官差衣服,其中还有一人就是白天在城门盘剥他们的官兵。 “你们,就是从寥城来的行商?” 为首的官兵趾高气扬,一看到陈伯,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继续道:“有人说看到你们倒卖药材,犯了朝廷的禁令,跟我们到官衙里走一趟吧?” “我们哪里倒卖药材了?你们这分明是想敲诈勒索!” 官差哈哈大笑,一脚踩在凳子上,将一包药材扔在陈伯面前,“现在你们不就倒卖药材了吗?少废话,要么拿钱,要么进衙门。” 如此嚣张跋扈的土匪行为,难以想象竟然是冕州城的官差做出来的。 现在一群人正洋洋得意,瞟向坐在珠帘后的云瑾,,“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冕州城的衙门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别说你们那一堆子货物,就是你们这些人有没有命从里面出来都说不定了。” 外面的事情发生得太快,珠帘后周天齐刚打算出声,却被云瑾按住了,低声道:“周城主,戏还没演完呢,你急什么。” 在这一刻,从这个温和的年轻人眼中,周天齐分明看到了警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冕州城还有没有王法了,如此颠倒黑白,难道你们长官就坐视不理?信不信我上报朝廷,我就不相信没人能管得了你们!” 面对陈伯的质问,一群官差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倒是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王法?哈哈哈哈,看看清楚,在这冕州城周家就是天,有城主大人在,你们这些小鱼小虾想翻天不成? 在这冕州,周氏就是皇帝,天王老子来的也不顶用——” “放肆,哪来的狐假虎威之辈敢如此大放厥词!” 周天齐再也坐不住了,不管云瑾直接站了起来,让侍从挑开珠帘。 第55章 互相威胁 在冕州城还没有不认识他的,顿时那几个官差的脸色就是一阵青白,“城,城主大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想不到本官治下竟然有你们这种败类!来人啊,把这几个混账都抓起来,严惩不贷!” 他愤怒地说着,一旁的云瑾倒是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看着那几个人被带了下去。 等两人再次坐下的时候,周天齐已经没有之前的风轻云淡了,不是他有多害怕云瑾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是他分明察觉到了这个人不和其他人一样好敷衍。 刚刚这一出分明就是云瑾给自己的下马威,是在明白地告诉自己,冕州城的情况他已经了解清楚了。 “底下人胡言乱语,让世子见笑了,下官回去一定好好整顿,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不过周天齐是什么人,坐镇冕州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此时还能镇定地和云瑾说话。 却不想云瑾比他还平静,笑了笑,“周大人消消气,正如他们所言,您现在是冕州城的天,在这里周氏就是皇帝,在自己的治下不必如此拘谨。” 周天齐心里咯噔一下,回想着刚刚那几个人的话,后背也是一阵发凉,冕州自己的确是土皇帝,但是这样的事当着云瑾这个朝廷钦差说,那就是找死了。 可是眼前这个云瑾竟然还是这样似笑非笑的,这就让他看不懂了,难道是想向自己索贿? 周天齐定了定神,决定先试探一下云瑾的态度,正色道:“世子此行是为了何事?” 云瑾抬眸看他,俊雅的脸上不见一丝波澜,将白日里在城门拿到的令牌放在了桌上。 “我为了何事,周大人还不知吗?” 没有多余的兜圈子,云瑾上来先让他亲历行商被冕州官差敲诈勒索的闹剧,再把令牌这种证据拿出来,一切都滴水不漏,让人无从狡辩。 摆明了就没有缓和的余地,这个云瑾看着是个温润公子,实际上手段也是雷厉风行。 就凭这着他无声无息就进了冕州城,将自己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就不是一个简单人,这是一上来就和自己撕破脸了。 “周大人坐镇西南要塞,也敛财多年,如今该是时候收手了。” 云瑾拿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端坐在周天齐这个老狐狸面前,气势竟然也丝毫不落下风。 周天齐脸上的笑容是早就收起来的,此时冷冷看着她,“你想怎么做?” 怎么处理西南士族的垄断商道,这个问题云瑾早就想过的,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而且难以根除。 但是这些问题在绝对的强权面前都可以不算是问题。 此时周天齐只听着云瑾风轻云淡地说:“撤销冕州所有盘剥行商的关卡,由朝廷掌管官道,周氏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大人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这样的话要是换个人和周天齐说,他敢保证这个人活不过今天晚上。 这可是他们周氏世代生存的根本,现在云瑾就这样剥夺了,还是最彻底的那种,然后这个人竟然还有脸问自己以为如何? “云世子可曾听过一句话,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云瑾的气势实在是太过淡定,周天齐最后只能挤出这样一句,阴郁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笑容。 这样的变脸落在云瑾眼里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此行来冕州讲究的就是快刀斩乱麻,不然等这些士族联合起来只会更加难办。 她此时已经站起来,一身青衣矜贵疏离,平静地扫向周天齐,“本世子倒是更喜欢另外一句话,贪心不足蛇吞象,周大人也好好掂量掂量吧。” 在她离开之后,周天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狠狠灌下,“云家世子?好得很,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世子,我刚刚看到那个人脸色好难看的样子,他会不会对我们痛下杀手啊!” 回到客栈里,飞鸾还心有余悸,一旁的云瑾却是在翻看着什么书信。 闻言也只是抬头笑了笑,“就算没有今天这一出,我们也会和他撕破脸的,与其到时候被笑面虎害了,还不如一开始就挑明。” 飞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官场可真是太危险了。 一边感慨着一边把手里的汤药端给云瑾,压低声音,“世子月事还是没来吗?是不是因为车马劳顿啊。” 她还以为云瑾那天带回来的药包只是疗养月事不调的,非常积极地就把药熬出来了,天天逼着云瑾喝,全然不知云瑾看着这碗安胎药心情复杂。 那日在摄政王府的事,飞鸾她是不敢告诉的,但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在侯府唯一能交心的就是这丫头了。 “那个,飞鸾,你知道妇人有孕初期都有些什么表现?” 云瑾弱弱地开口,不敢去看飞鸾,飞鸾比她大两岁,私下里的时候更像是云瑾的大姐姐,很多事都是飞鸾帮她的。 云瑾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第一次裹胸的时候,都是飞鸾教她的,她被当成男子养了这么些年,女子的事情除了在飞鸾这里了解到一点,可以说完全是白丁。 “有孕?” 飞鸾不明所以,但还是偏头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头晕想吐,食欲大增,还有嗜酸嗜辣什么的多了去了,世子问这个干嘛?” 她每说一条,云瑾心里就咯噔一下,尤其是最后一句,云瑾看着手里拿着的酸梅果脯吓得脸色都有点白了。 “可若是,那个之后,服用了避子药,还有可能怀上吗?” 等她再次弱弱地开口的时候,飞鸾终于回过味来了,瞪大着眼睛盯着云瑾涨红的脸。 她是很清楚自家这个世子的,在人前清冷疏离,但其实说到底也还只是十八岁,其他同龄的世家小姐也才是婚嫁的年纪,在这些事情上陌生的很。 “世子可是担心两月之前那事,那个你放心,汤药是我亲自准备的绝不会有问题!” 飞鸾捏着云瑾冰凉的手安慰着,却看到她再次摇摇头,“不是那次,半月前,我们被关天牢......” 云瑾知道瞒不过她了,只能一五一十地将摄政王府的那次说了出来,听得飞鸾又惊又怒。 “张嗣元那个畜生,死有余辜!” 先骂了一下张嗣元,飞鸾又焦急上了,“所以说你当时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避子药?” 第56章 城主府 飞鸾都快疯了,第一次世子受胁迫也就算了,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还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个煞神又是那么阴险,飞鸾有理由怀疑这一切都是他算计的。 看着眼前卸去了男子装扮的云瑾,眉眼如画,姿容无双,飞鸾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是一个能令男人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美人。 而且那煞神据说早年就觊觎世子,得了世子的身子,一旦尝到了甜头,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 此时的云瑾哪还有人前云世子的冷静自持,红着脸支支吾吾,“傅佑霆说是避子药.......” 云瑾的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到了,因为她也察觉到自己是出了多大的纰漏。 “世子你怎么能轻信摄政王呢!那个人本就心机深沉,你忘了他是怎么算计云家,又是怎么逼你,逼你那样的!” 飞鸾急得团团转,平时世子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可在女子这方面上真是太傻了。 看她这么着急,云瑾也有些察觉了。 当时她虽意识混沌,但傅佑霆在床上是怎么对她的还是很清楚,趁着她无力的时候男人凶狠地掠夺了很久,云瑾还记得他事后将枕头放在自己腰下,还有那避子汤的味道也和第一次自己喝的不同....... 他,真的会动手脚吗? “所以,世子你现在是怀疑自己有孕了吗?” 飞鸾逼问着,云瑾只能点点头,将那日郎中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若是月事一直不来,很可能是真的。 “那若是真的,世子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飞鸾继续问道,这次果然在云瑾脸上看到了迟疑。 “我终究要为侯府留下子嗣的,而且这也是我的孩子.......” 云瑾伸手摸了摸小腹,没有也就罢了,若是这里有了两人的骨肉,她也不相信傅佑霆会在这种事上对自己还有什么算计。 飞鸾第一次在自家世子脸上看到这种神色,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 “世子,您还年轻,并不知道男人都是花言巧语的,你现在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对那个煞神动了情。 但若有了孩子,你得想想整个侯府都将担下多大的风险,而且你也会比现在还要辛苦无数倍......” 她也希望世子终有一天能放下身份的枷锁,去做一个正常的女子,嫁人生子,安稳一生。 但是现在很明显世子会因此处境变得更加危险,她只是心疼云瑾,为什么云家要把这样一个担子压在她身上!这一刻飞鸾竟然还恼恨上侯府了。 “好飞鸾,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把药端过来吧。” 云瑾笑了笑,终于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打算,告诉飞鸾,也只是为了多个可以帮自己的人。 下定决心之后,云瑾倒是平静了很多,多日来的提心吊胆也放了下来,倒是少有地睡了个好觉。 只是睡意朦胧中她猛然被喧闹声吵醒,一睁开眼就察觉到滚滚浓烟,客栈外的走道已经是火光一片。 “着火了!来人着火了!” 就在隔壁的飞鸾已经朝云瑾这里跑来,云家的护卫也在最快的时候护送着她冲出了火海。 等到了院外的时候,云瑾才发现早已等在那里的周天齐,看她一脸狼狈的样子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哎呀呀,好好的客栈怎么就突然着火了呢,世子没伤着吧?” 云瑾回望一眼已经是火光一片的客栈,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是眼前这位给自己的下马威呢,倒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迫不及待。 “本世子倒是无恙,只是可怜了这客栈老板,城墙失火殃及池鱼,被我所累。” 周天齐哈哈大笑,算是默认了就是自己放的火,如此明目张胆的嚣张也是少有了。 “世子现下既无住处,不如到寒舍将就一二?” 这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但偏偏云瑾就好像不懂似的,竟然点点头同意了。 “看来只能这样了,要不然本世子再找其他客栈也是祸害人家,周大人如此有诚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吧。” 她一边接过飞鸾递过来的披风自己系上,一边同样一脸平静地看向周天齐,好像方才的死里逃生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事实上云瑾知道这周天齐就算真想干掉自己,也不会用这么粗劣的方式,这不过是给自己一个警告而已。 果然,他此时朝云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还不忘赞一句,“云世子不仅是个明白人,还很有胆色,不愧是云氏的后人。” 正踏上马车的云瑾一愣,她们云家现在已经是晟朝一等侯府,云氏后人这种称呼倒是很久没有出现了,因为那代表着前朝的云氏。 云瑾再回头去看,周天齐早已经钻进了周氏的马车中。 到了城主府,飞鸾担心周氏给她们安排一个狗窝的事并没有发生,院落富丽堂皇。 事实上这整个城主府的金碧辉煌比之晟都公侯之家也不遑多让,云瑾不禁感叹不愧是西南一霸。 只是在看到守在院落外面的十几个士兵,云瑾平静地看向周天齐,“周大人这是要把本世子软禁起来了?” “世子说的哪里话,既然要在冕州考察几日,就先在这里暂住,有什么矛盾我们也好沟通不是。 至于你出入自然也是自由的,毕竟,整个冕州城对我周氏来说没什么秘密。” 他这算是分明地告诉云瑾,不怕她出去乱说话,在冕州城他们周氏是真正的一手遮天。 “嗯,甚好。” 云瑾笑了笑,率先朝着内院走去了,此时天才蒙蒙亮,她还得补个回笼觉。 只是云瑾没注意到,远处的游廊处一直躲着一个清瘦的年轻人,此时看到云瑾的背影消失,略有些失望地握紧了手里的画轴。 身旁小厮给他披上了大氅,劝道:“公子,咱们回去吧,云世子既然住到家里来了,迟早有拜会的机会。” 说话声吸引了正往回走的周天齐,看到自己这个最文弱的儿子,他眯了眯眼皱眉道:“大清早的你在这干什么?” 周氏三公子周天赐急忙出来,目光还不忘朝云瑾住的院落瞟上一眼,局促地说:“父亲,我想向云世子请教画技。” “哼!人家现在是钦差大臣,是来对付你老子我的,请教画技,你看看人家搭理你吗?” 周天齐一边愤愤说着,把儿子手中的画拿过来展开,又嫌弃地丢回去,“整日也不知道整这些劳什子有什么用。” 第57章 寒鸦 被训了一顿之后,周天赐默默蹲下将地上的画捡起来,擦拭干净抱在了怀里。 摄政王突然离开都城的事情虽然极力被隐瞒,但还是被有心人察觉到了。 傅长策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有些诧异,傅佑霆就算再在意云瑾,也不可能扔下都城这么多的事情贸然去西南,难道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 但杨修烨可管不了那么多,在他看来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陛下,这次傅佑霆贸然离开,身边肯定没有多少护卫,正是除掉他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平时傅佑霆在都城的时候,身边都是护卫重重,加上他位高权重,想动手总是找不到机会。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主动跑到最危险的西南去,出了事也更容易遮掩。 傅长策还有些迟疑,“他若是现在死在了西南,会不会让晟朝动乱,而且如果事情败露,只怕会招来他更激烈的报复。” “陛下,虽然有先帝的遗旨在,但难保这个煞神有一天会难以掌控,所以我们要掌握主动,他再报复,难道还会比我们现在的状况差吗?” 的确,现在的晟朝已经是傅佑霆一手遮天,他要是哪天不想当什么摄政王了,也完全能一脚踹了傅长策,是不是反贼什么的,成王败寇谁会在乎。 杨修烨冷了声音,“陛下再优柔寡断下去,只怕这皇位真的要换人坐了,你可别忘了,他背后可是有云家支持的。” 这最后一句算是彻底戳中了傅长策的痛点,他抬手丢给杨修烨一块令牌,“西南的暗桩,你来调度,一击即中最好,若是失败,朕也护不住杨氏。” 杨修烨接过帝王的私令,也不介意他的冷漠,富贵险中求,和傅佑霆作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云瑾补觉醒来,就听飞鸾说有个什么周氏三公子求见。 看着走进来的这个文文弱弱的清瘦书生,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局促得脸都有些涨红,云瑾还疑惑了一下,这真是周天齐那样阴狠的人能生出的儿子? “周公子不必多礼,你来所为何事?” 周天赐再次听到这个温润的声音,紧张得手都有些抖,这一刻他好像回到了两年前那场宫宴上。 他们周家虽然在西南声名显赫,但在晟都那些世家眼中只是出身蛮荒之地乡巴佬,他随父兄进宫述职,果不其然被那些世家公子奚落。 当时他被逼着当众作画,但他天生腼腆,紧张之下画出来的东西可想而知。 就在铺天盖地的嘲笑声中,他听到了这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周公子这幅墨竹笔触苍劲不羁,细看之下颇具风骨,我很喜欢,周公子要是愿意割爱的话,可否赠与在下?” 云瑾是谁啊,云氏的嫡子,世家中首屈一指的清贵人物,难得的是他不仅身份尊贵,人更是生得芝兰玉树,是当之无愧的美男子。 晟朝好风雅,云瑾又这样低调守礼,一举一动都会被文人墨客争先效仿,完全是晟朝文人心中最当得起晟都第一公子称号的人。 能得到云世子认可的东西,其他人跟风还来不及,哪敢标新立异,生怕自己落得个没文化的纨绔的名声。 于是当夜那幅歪歪扭扭的墨竹图竟被捧成了神作,周天赐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赞许的眼神。 可他很清楚地知道,这都是那位云世子为自己解围而已。 这样一件事他却记了很久,如今再次见到云瑾,哪能不激动紧张。 “云世子,你,你还记得我吗?两年前的仲秋宫宴,你为我解过围。” 他神情实在是期待,云瑾一时之间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根本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只能淡淡地笑了笑,“哦,原来是你啊,许久不见。” 听到云瑾这么说,这单纯腼腆的周三公子更是激动得难以自已,展开自己手中的画,“世子,我这两年苦练画技,现在还想请你看看,有没有进步!” 画?云瑾一脸懵逼地被这个热情的大男孩请到桌前,看到那幅周天赐精心挑选的大作。 “这,咳咳咳” 饶是有教养如云瑾,这时候也差点绷不住,缓了缓只能艰难地挤出一句,“周公子这小鸡画得真是憨态可掬,只是它们为何会在树上呢?” 周天赐:........ 小鸡,什么小鸡? “世子,这是寒鸦图。” 一旁的飞鸾扯了扯云瑾,示意她去看那画的题注,飞鸾也是憋笑憋得很难受的。 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愣头青,他这也叫画作?涂鸦还差不多,难为世子还能一本正经地夸出一句憨态可掬。 云瑾也是嘴角抽了抽,说实话要不是他画头有了题注,云瑾真没认出来这是寒鸦图。 一旁的周天赐光是从两人的反应上就知道自己这精心准备的大作的确是献丑了,一时间也是窘迫得不知所措,收起画作就想往外跑。 “让世子见笑了,那世子先休息——” 云瑾却是叫住了他,这年轻人虽然画技不怎么样,但看起来的确是个单纯的人,看起来不像是周天齐派来打算笑死自己的。 “周公子笔触虽不出彩,但胜在工笔神似,只是这既然是寒鸦,岂能吃得肚皮浑圆,如果是这样画的话应该更好些......” 云瑾倒没有奚落嘲笑,也没有假惺惺的安慰,只是取过旁边的笔墨重新在宣纸上勾勒了几种画法,认真地给周天赐说了起来。 云家世子,除了文墨出众,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要不然也不会被附庸风雅的晟朝文人这般推崇。 她声如击玉,此时认真细致地给周天赐讲着工笔画该注意的要点,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是那样让人春风拂面,娓娓道来如泉水叮咚。 生性腼腆的周天赐心里那点窘迫慢慢地就消失了,云瑾的话清晰而又准确,没有嘲讽也没有巴结,就好像事实就是这样而已。 他看着眼前这个清风朗月的云世子,心中只有感慨,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人。 “好了,周公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云瑾的声音把微微走神的周天赐拉了回来,他也恢复了镇定,朝云瑾微微一拱手,“多谢世子赐教,听说世子此行是为了来冕州考察民情,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在下可以尽尽地主之谊。” 云瑾意外,这小子真是周天齐的亲生儿子?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在冕州处处受制,没人敢对她说真话,就算她想要微服私访什么的,肯定也是会被周家人暗中监视。 但如果和周氏的人走在一起那就不一样了,这可操作的就太多了。 第58章 柳市 顿时也答应下来,“那就劳烦三公子了。” 有了这地主家的傻儿子带路,云瑾一行人倒是畅通无阻地出了城主府,走在喧闹的大街上,云瑾也能察觉到不近不远处有人正跟着自己。 在周天赐的带路下云瑾逛了冕州城整整一日,收获颇丰,至少知道了周天齐是哪里来的底气敢纵容手下人垄断商贸。 无他,冕州背靠西南豪强,士族勾结,多年来就是朝廷也头疼。 只是她很疑惑这周天齐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在暗中打探他的底细,却没有阻止。 “怎么样,云世子还要坚持之前的打算吗?” 于是在晚上的接风宴上,云瑾就知道了原因,这人分明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云瑾叹息一声,“整个冕州城都是周大人说了算,我还能说什么。” 她现在就算安插了朝廷的人在冕州,也阻止不了周氏继续垄断,反倒还会因此和周氏交恶。 所以她这时候看起来叹息惆怅,“只是周大人也知道,我刚刚上任户部不久,要是头一件事就办得这么不漂亮,以后该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周天齐哈哈大笑,很满意云瑾的识时务,“世子不必担心,这些年来到我这冕州城的钦差也不少了,承蒙各位大人看得起,我周氏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定然不会让世子难做。” 说着大手一挥,已经有人抬着几个箱子来到面前,一打开那珠光宝气差点闪瞎云瑾的眼睛。 饶是她云家再有钱,也没见过如此豪横。 “只要你同意周氏继续掌管冕州城的官道,赋税做账的事情周氏来解决。” 他凑近云瑾低声说,“朝廷派来的官员可以由世子信得过的人来,大家也可以一起发财嘛。” 这下云瑾算是彻底知道为什么西南的商贸垄断屡治不禁了,那些每次派来的钦差都被这人一顿恩威并施,成了他的同党。 只要上了这条贼船,也算是留下把柄,再也下不来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本官可不是这样的人。” 她这一边心不在焉的说着,目光已经放在那几箱珠宝上,看样子是已经动心了。 周天齐心中暗笑,也不过是个拿腔拿调的花架子而已,当即也只是笑笑,“这些不过是孝敬世子的一点特产,如今世子也算是坐镇户部了,在下以后还得仰仗世子在朝中庇护,每年的上供自不会少的。” 他转动了一下手里的核桃,然后缓缓吐出一句话,“十万两,世子看看够吗?” 说实话,这一刻云瑾都心动了,只需要对周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年就能多出十几万的收入,这不比她辛辛苦苦当个户部主事赚得多了。 云瑾满脸正直,义正言辞地拒绝:“都说了本世子不是这样的人!” 周大财主手一挥,“十五万两。” “成交。” 但云瑾说出这话的时候,众人先是一惊,随后面露鄙夷,这云世子比之前的那些钦差还经不住诱惑,到底是年轻人呐。 云瑾却是毫不自觉,没办法,他给的真是太多了。 随后两人还立下了契约,一场交易达成,算是宾主尽欢。 等云瑾回到自己的院子,看着这满满当当的几大箱珠宝,面露难色。 “啧,飞鸾,接下来咱们得小心了。” 飞鸾不明所以,云瑾却是一边换着夜行衣一边递给她一把匕首防身。 “世子什么意思?你不是和那个周天齐达成了合作,你还收了人家的贿赂,世子你现在怎么也变坏了,这可是不行的啊.......” 云瑾还在盘头发,听到身后飞鸾的话都要气笑了,“这不是贿赂,是买命钱,周天齐已经对我动了杀心,这些东西我只怕有命收,没命花。” 飞鸾大惊失色,她怎么不懂云瑾在说什么。 云瑾已经换好衣服,抽空说着,“周天齐此人爱财如命,可他刚刚就能轻易贿赂我这么多的珠宝,还承诺每年十五万两的上供,这对他来说就是割肉一般。 他所为的,不过是让云氏留下把柄,在干掉我之后有罪名能威胁云家而已,没看到刚刚他要和我立下契约吗?” “所以说,他是想杀人灭口!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朝廷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他就不怕得罪侯府吗?” 飞鸾还是不觉得这个人能有这样的胆子,在这里对世子不利。 出人意料的云瑾也点点头,“所以他肯定不会在这里动手,应该会找个不错的理由再把我干掉吧。” “那世子你现在是?” 飞鸾疑惑地看着云瑾换好了夜行衣,又在外面套了一件周府小厮的衣服。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云瑾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个声音传来,“云兄,我们可以走了。” 是周天赐,白日里云瑾给他说想去看看冕州城外最有名的黑市,希望他能遮掩一下。 这单纯的书呆子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此时连马车都准备好了,支开周府的人来接云瑾。 “你就留在这里应付,在我回来之前务必小心。” 云瑾嘱咐了一下飞鸾,出门就看到焦急等着的周天赐。 “云兄请快些,那些看守都被我支走了。” 云瑾点点头,随即低头跟在他身后出了周府,正如一个周府小厮一样。 冕州城因为地处西南鱼龙混杂,黑市这样的地方比比皆是,但最为出名的自然还是这处被称为柳市的地下赌场。 此时云瑾和周天赐走在这处地下都城中,就算已经子时也还灯火辉煌,不少穿着阔绰的富商穿行其中,还不时有人凑上来兜售东西。 “牵机药,五毒子,居家必备,暗杀良品,两位要不要来点?” 云瑾嘴角抽了抽,“谢谢,这个口味我不喜欢。” 在这里不仅能豪赌,甚至买卖各国禁物,悬赏杀人,买卖奴隶,消息置换,但凡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里都有。 “云兄到此处来应当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云瑾这还正盘算怎么支开周天赐呢,他就已经很识相地先开口了,倒是让云瑾意外了一下,但在这昏暗的地下城中,云瑾实在看不清这个人单纯的面容后面有什么不对。 “那就请周兄稍后。” 云瑾转身已经没入了人群,直朝一个专门管理黑市的牙客走去,从袖中不动声色地出示了一块令牌。 那牙客随即恭敬地朝云瑾行了个礼,将人往更深处带去。 周天赐始终站在熙熙攘攘的门外盯着云瑾的背影消失,在这样的地方,他这干干净净的书生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第59章 云凌 云瑾知道这处柳市还是在几年前有姜国有人联系她,说云氏有后人还留存在西南,希望她多加庇护。 云家前朝的势力到了晟朝自然是禁忌,所以云瑾只能将人安置在这处最大的黑市中掩藏身份,这些年倒是没多少联系了。 此时她本打算只是碰碰运气的,可当她看到已经当上黑市一把手的云氏后人时,也是着实吃惊了一下。 这云家人,还真是干一行显一行啊。 “想不到云氏当中还有如此人中龙凤。” 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也只是比云瑾大了几岁,已经是坐镇此处的一方势力,在冕州也算是手段通天的人物。 “少主说的哪里话,当年我们被人追杀,要不是少主冒着危险搭救,哪有我们今日。” 年轻人叫云凌,长着一对丹凤眼,也许云氏的人都长得不赖,这位也当得起英俊潇洒了。 他对云瑾倒是还算恭敬,可云瑾可不会忽视能当上这样一处黑市的首脑,那都是踏着尸山血海上来的。 所以云瑾不知道自己的要求还能不能说,毕竟现在人家也算是靠着冕州立足的人。 她这还纠结犹豫呢,那边云凌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少主此行可是为了搬救兵?你的人还有几天才能到达冕州城吧。” 为免打草惊蛇,云瑾来冕州只带了几个护卫,他竟然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安排,云瑾微微皱眉。 云凌笑笑,看着云瑾,“少主莫恼,我这黑市一大生意就是替各方打探消息,你的行踪和动向早就有人挂了悬赏,所以你三日前进冕州城,我就已经注意到了。” 这点倒是云瑾没想到的,在这冕州城除了周家,还有人对自己的行踪感兴趣。 “没错,那你也应该想到了我这次来冕州是打算干什么,这里垄断商贸积弊已久,朝廷不可能允许这里成为三不管的地带,冕州城是晟朝和西南的枢纽,不能任由周家把持。” 听着云瑾的话,云凌抬眸盯着她,“少主现在对姓傅可真是忠心耿耿。” 云瑾不是不知道这些云氏后人对晟朝的态度,当年她祖父一脉放弃了固守的南陵,率军跟随晟朝开国皇帝征战开国,倒是功成名就了。 可其余留下来的云氏族人流离失所,家园也被诸多小国霸占,云凌他们当年就是颠沛流离,才向云瑾寻求庇护的。 所以云瑾能理解他们对晟朝的不满,此时也只是平静地反问,“你想说什么?我云侯府一脉当年虽舍弃了故地,但从未苛待族人,所有积蓄全都留给了你们,至于后来被其他人占领南陵,那也是云氏后人无能,与人无尤。” 云凌眼里虽然闪过一些异样的情绪,但还不至于对云瑾生气,避开她的目光说道:“那我们就来说说现在的局势吧,云世子于我们有恩,你现在想要我们怎么帮你尽管开口,但是想要我云凌归顺傅家人,不可能。” 云瑾本来也没打算来招安,这些云氏后人对晟朝或多或少都是心存怨恨的,能不针对自己就是万幸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这周天齐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竟敢暗杀朝廷命官,据我所知在此之前已经有不下三人死在他手中,而且这次看起来他也不打算放过我。” 说到这个云凌就很清楚了,似笑非笑地给云瑾倒了一杯茶,“因为他背后有人,而且是你们晟朝管不了的人。” 晟朝管不了的人?云瑾想了想,“你是说他勾结地方豪强,这里匪患横行,的确不好管理?” “少主想得简单了,勾结区区地头蛇他还不能这样横行无忌。” 云凌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热闹的赌场,声音冰冷,“是有姜人在背后扶持他。” 云瑾眉心一跳,果然如此,怪不得周氏能这么肆无忌惮,这分明就是通敌叛国,而且就算晟朝要对冕州城动手,他也早有后路。 “可是有姜皇室不会对云家不利的。” 这点云瑾还是很笃定的,因为这是云侯府和有姜皇室早有的约定。 当时云侯府在晟朝权势滔天,故地南陵陷入诸侯割据的局面,云瑾的祖父就暗中扶持了其中最有实力的有姜一族登上了皇位。 至此有姜国和云家歃血为盟,有姜是作为云家人的一条后路存在的,云瑾自成为世子就知道,如果云家有一天在晟朝待不下去了,就可以去投奔有姜。 难道他们现在打算撕毁盟约了? “少主还是小心为上吧,有姜珉帝虽然和你们云侯府交好,但是有姜又不是只有皇室,别忘了有姜现在也是内忧外患。” 云凌说着,有姜现在国师和大将军分权严重,这些人可对云家没什么感激之情,甚至十分忌惮云家重回南陵。 “所以,你的意思是周天齐是和这些人勾结的。” 云凌点点头表示默认,他掌管黑市这么多年,还是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至此云瑾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周天齐对自己非杀不可了,感情不是自己夺了他的财路,而是他背后的主子容不得自己。 “那我这趟算是来对了,不知道云凌兄能不能借我点人手保命,等朝廷的人马到了就行。” 云凌笑笑,“早就为少主准备好了,暗卫会护你安危。” 他想了想又强调道:“但我称呼你为少主,而不是云世子,是想告诉你,我们云家只承认南陵的云氏,永远不会和你们一样屈服傅家人,所以我会保护你,可绝不会帮你们晟朝做事。” 云瑾耸耸肩,这真是个有原则的人。 等云瑾出来的时候,周天赐还和他离开之前一样,规规矩矩地等在那。 利用他出来,又密谋怎么夺他们周家的权,饶是厚脸皮如云瑾此时也觉得自己不太厚道了。 走上前拍了拍人家肩膀笑道:“走吧。” “周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出了黑市,云瑾突然问他。 周天赐还是那么容易羞涩脸红,此时怯怯地说:“我想去拜工笔大家为师,到时候还需要世子多引荐一下。” 云瑾点点头,“好说。” “那世子还能给我说说,说——” 他摇摇头,突然觉得有些眼花,头有些晕,眼前的云瑾渐渐在他面前模糊下来。 直到他软软倒地,云瑾才示意暗中的人出来把他扶走。 “找个客栈给他睡两天,别伤着人。” 刚刚她拍周天赐那一下,掌心是沾了迷药的,接下来的事情也许太过血腥残酷,这样单纯的书呆子,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云瑾叹息一声,看着被带走的周天赐,希望他永远不要懂得这些腌臜的算计吧。 此时的周府,飞鸾握着云瑾给她的匕首躲在桌下瑟瑟发抖。 第60章 黄雀在后 此时的周府,飞鸾握着云瑾给她的匕首躲在桌下瑟瑟发抖。 她一直谨记世子的话小心提防着,所以都没敢上床去睡觉,就是这份谨慎救了她,就在刚刚几个黑影从窗户蹿进了屋子,提着刀直朝着世子的床榻走去,不由分说竟然直接就把被褥捅了个对穿。 可想而知要是云瑾还在的话,这时候只怕要遭了暗杀了。 没找到人,这群黑衣人也是大惊,随便在屋内找了一圈之后就推门出去了。 云瑾对周天齐的狠辣还是失算了,她以为这个人再怎么样也不敢就这样在城主府对自己下杀手。 可她忽略了周天齐背后的人可不会顾忌这么多,这些人都是有姜来的人,目的就是要杀掉她以绝后患。 此时一行人出了院子正碰上赶来的周天齐,看到他们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谁让你们在这里动手的!都说了等我安排,云世子要是死在了周家,我一家老小能脱得了干系?” 为首的黑色斗笠人同样愤怒:“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怎么看守的人,让他都跑了,怎么和主上交代!” 云瑾竟然跑了,周天齐也是大惊失色,这院子里三层外三层他都安排了人重重看守,怎么可能就让云瑾这么跑了? 就在此时有人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汇报,“大人,是三公子,三公子把我们都药晕了,是他放跑了云世子!” 周天齐脸色都白了,一半是怒一半是惊的,自己那个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儿子,竟敢吃里扒外! “现在得赶紧找到这个云瑾,不能让他和朝廷通风报信!” 本想悄无声息地干掉这个云世子,现在事情败露,他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重,那就只能冒险了。 周天齐召集了城主府所有的府兵,打算在冕州城搜捕云瑾。 可当他急匆匆出了门,猛然发现周府大门口站了一个人,清瘦的背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素衣荏苒,在这样的暗夜中如同精魅化身而来。 “周大人,你这大张旗鼓的,是在找我吗?” 云瑾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意,明丽的脸上甚至多了一点狡黠。 周天齐眯了眯眼,“云瑾,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就留不得了。” 他一声令下,周家的府兵涌出来,纷纷对云瑾拔刀相向。 可他同样看到,云瑾身后一样密布了无数的黑衣人,手持弓箭对准了周府。 “想不到周大人这么快就按捺不住动手了,看来是想好怎么和朝廷交代了?” 云瑾还在淡淡地笑着,看着眼前的周天齐表情逐渐变得阴狠。 恨恨地盯着自己低沉地说:“云世子以权谋私,向我周氏索贿,奈何巨财被冕州城外匪徒盯上,被暴徒所杀,不知道这样的死因云世子可还满意。” “理由不错,这样我云侯府也没脸再追究了。” 云瑾甚至还赞赏了一下他这个安排,随即冷了脸色,“那现在,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一落,云瑾已经挥手让身后的人放箭,最先除掉的就是周天齐身旁的护卫。 激战一触即发,云瑾不逃跑而是选择回来,就是因为很清楚她现在根本逃不出冕州城,擒贼先擒王,倒不如先把周天齐拿下。 事出突然,加上云凌的人也是黑市精锐,竟然真让云瑾成功将人抓了。 “让你们调集全城兵马!人呢!” 眼看周家的府兵一个个倒下,云瑾缓步朝自己走来,周天齐气急败坏地一脚踹在护卫身上。 他们周家是冕州城的主宰,所有的兵马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云瑾吗? “没用的,大人,兵曹也被三公子控制了——” 周府护卫绝望地说着,刚刚他们放出的信号根本就无人理会。 周天齐不甘地被控制住,对云瑾叫嚣着,“要不是周家出了败类,你奈何不了我!” 这话让走到近前的云瑾听到了,也是惊讶了一下。 她本想赶在冕州城其他人察觉之前将周天齐拿下,但是都动手这么久了还是没人出现,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原来是冕州的官兵被控制了,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么做的人竟然是周天赐,那个腼腆的书呆子? 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云瑾突然朝旁一滚,一支羽箭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带出一串血珠。 是侧面一个黑衣斗笠人放出的暗箭,看到事情败露转身就要走,却是被飞箭射了个对穿。 与此同时她身后涌出更多的士兵,但是为首的那个人云瑾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手中还拿着一把弓箭,刚刚将偷袭云瑾的那个黑衣人射杀的正是他。 年轻人容貌俊秀,皮肤白皙,就是个文弱书生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举手间就杀了人,实在是很有迷惑性。 周天赐,之前那个多说两句话就会局促地低下头的周府三公子,不久之前还被云瑾下了迷药,可他现在却是好好地站在这,领着冕州城的兵马。 “呵,看来三公子的手不仅是拿画笔的,杀人应当也不错。” 一边说着云瑾从地上爬起来,按住自己流血的肩膀,倒也不见多慌乱。 周天赐也笑了笑,“世子,这弱肉强食的乱世,哪有什么安稳一生,你的好意,我只能辜负了。” “你这个逆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控制住的周天齐红着眼睛瞪着自己这个儿子,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都没发现,家里竟然养了一个白眼狼。 周天赐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被按住的人,“父亲,你不是一直瞧不起我,说我是娼妓之子吗?那今日就让我这个废物来代替你成为西南之主,你和两个哥哥,安心去庄子养老吧。” 云瑾不知道这周天赐在周府有怎样的遭遇,但是看他能痛下狠手算计自己的父亲,应该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而她现在要面对的问题,就是真正的孤立无援,因为在他的身后云瑾清楚地看到了云凌走了出来。 “少主,别来无恙。” 白衣青年笑了笑,手里的羽扇煽动了一下,端得一个运筹帷幄。 事情一下子便明朗起来,原来这两人早有勾结,怪不得之前周天赐能那么放心地带自己去柳市找他。 周天赐利用自己处理了周府,而现在该对付的就是自己了。 云瑾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还是涉世未深啊,连防人之心不可无都忘记了。 “这么说来,真正的黄雀在这呢。” 她盯着云凌,继续说道:“和有姜勾结的那个人是你吧,杀了我,你能有什么好处?” 云凌挑挑眉毛,“世子果然聪明,不过之前也不算是骗你,只不过我背后的主子是有姜国师,而刚刚想杀你的那几位,是有姜大将军的爪牙,我们的目的都是杀了你,因为你们云侯府实在是太碍眼了。” 第61章 逃生 云家对有姜皇室有恩,如果云瑾有一天要回到南陵的话,云氏曾经留下的东西就只能归他们云侯府所有。 可是他们这一脉也是云氏后人,凭什么就不能争夺云氏留下的宝藏,所以现在他只能除掉云瑾,才能得到更多的机会。 “那你呢,周三公子的理由又是什么?” 云瑾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周天赐,自己还给他解围过,现在这算是恩将仇报吗? 周天赐摇摇头,将手中的弓箭递给身边人,一边徐徐说着:“我起初并不想伤害世子,只要你愿意和我合作,让我继任冕州城的城主,之前我父亲答应你的那些条件我都可以真正的兑现。 但是世子去找了云兄,让朝廷的人开赴冕州城,既然如此,就只能让你永远的闭嘴了。” 他早就想谋夺冕州的城主之位,但身为庶子的他是怎么也轮不到的,只能借助晟朝的力量。 他今夜将云瑾杀掉,软禁父兄,将有姜朝的势力挖出来让他们去背锅。 到时候冕州群龙无首,他必有机会上位。 最重要的是冕州已经是他的天下,晟朝就算再怀疑,也不想闹出什么动乱,到时候就只能让他继任城主。 这其中诸多风险,所以他才会和云凌联手,这个云氏的后人能将杀云瑾的事情引到有姜朝去。 听完他的打算,云瑾也忍不住赞叹一声有胆魄, “世子,当年宫宴上的恩情我还是记着的,所以你现在乖乖赴死的话,我能给你留个体面。” 周天赐说着,人已经朝云瑾走来,从亲信手中接过一个小玉瓶,是剧毒。 云瑾拿过来看了一眼,笑了笑,“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说着抬手一扬,早捏在手中的石灰粉朝面前人抛去。 周天赐不察,能做的最快反应就是挥袖挡住眼睛,等反应过来云瑾早被人护住跑了。 “云瑾,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云家武功最好的暗卫,这次云瑾带了两个,此时提着云瑾几个起落,硬是从无数飞来的箭矢中全身而退。 “世子,这边!” 陈伯等人早已在一旁接应,护着云瑾隐没入小巷,一行人在巷子中狂奔,后面是周府的士兵穷追不舍。 这冕州城她一来就准备了逃跑路线,就是为了以防不测,现在看来果然没浪费。 一直追到护城河边,从这里顺流而下能出城,但是看着湍急的河流,云瑾也有些发怵。 “少主,别跑了,整个冕州城就没有我掌控不到的地方,看在同为云氏后人的情分上,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一路追来的云凌此时看前方已无路,又恢复了那个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其实最讨厌称呼云瑾为少主,云侯府明明早就背弃了云氏,但是族中不少人还是将他们视为家主。 他从小就被告知要苦守南陵等云侯府回归,云瑾一个晟朝的世子,却还在南陵被奉为少主,对他这个为云氏殚精竭虑多年的人何其的不公? 这个称呼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只要有云瑾在,他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云氏的族人也永远看不到他。 现在是时候让这个称呼永远地消失了。 云凌挥手,示意身后的人放箭,一时间铺天盖地的羽箭直朝云瑾而来,她就算真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再避开。 就在她退无可退的时候,斜里蹿出一个身影,在更多箭头落下之前将她护到身后,披风一扬就将那些箭头悉数荡开。 听着耳边不断呼啸而过的流矢,云瑾脸色都白了,好在头顶传来男人沉稳的声音,“别怕,会游水吗?” 云瑾点点头,“会一点。” 得到回答,云瑾就已经察觉到人已经腾空而起,男人搂着她的腰扑通一声掉入湍急的河水中。 “闭气,抓紧我。” 冬日的河水透心凉,云瑾才发现真是高估了自己,这是她最后听到的话,随后就再也不受控制地被汹涌的河水给冲走了。 再冲到河边的云凌怒不可遏,不是他们这么多人都抓不住一个云瑾,实在是他也没想到刚刚那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傅佑霆,竟然是晟朝的摄政王傅佑霆! 比起晟朝人熟悉他权臣的形象,云凌更畏惧这个人曾经率两万兵马就横扫了作乱的西南小国,诛杀匪首,他煞神之名也是在这一战中成就的。 这样的人竟然不远千里从都城跑到冕州来救云瑾,这让本来胸有成竹的云凌开始生出了恐惧。 恨恨地盯着两人消失的湍急河流,“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云瑾找出来!” 不知道在冰冷的水里漂了多久,等云瑾再睁眼发现自己已经是躺在一片浅滩上了。 忍着身上的剧痛,突然想到什么,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果然在不远处看到同样扑倒在地上的男人。 费力地将人翻了过来,等看到果然是这张脸之后,云瑾的眼泪就下来了。 “傅佑霆,你这个大傻瓜,谁让你来的!” 一边骂着,云瑾慌忙趴在他身上听了一下心跳,又看了看他的伤势。 他实在是伤得不轻,之前为了护着自己挡住了身后的流矢,落水之后也是他一路托举着自己避开暗流。 此时傅佑霆肩膀和腿上都还插着箭头,伤口都被冰水泡发了,看起来丑陋可怖。 最重的应当是他额头上撞出的那一大块淤青,看起来受伤极重,云瑾顿时慌乱起来。 “喂!傅佑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醒醒。” 拍了拍他的脸,没反应。 这里不宜久留,但此时的云瑾也实在是背不动这样重的一个男人,只能在河滩上寻了两根手腕粗的木头,再将自己的外套撕成布条扎了个简陋的筏子,把傅佑霆搬上去拖着走。 雪后的山路难走,云瑾现在浑身湿透,又疼又冷,更遑论拖着身后沉重的筏子,寒风一吹她双腿都在打摆子。 但一回头看到脸色冻得青紫的傅佑霆,云瑾赶紧将身上最后一件长袍也脱下来盖在了他身上,她不敢停下来,纤细的手被藤蔓磨出了血痕也恍若未觉。 第62章 关系是夫妻 就在冕州城上下搜捕云瑾和傅佑霆的时候,一队人马的到来让周天赐如临大敌。 “这件事办好了,我家大人能保你稳坐冕州城主之位。” 为首的人含笑看着周天赐,他的面前放着一幅画像,正是晟朝人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傅佑霆 “你让我杀云瑾可以,毕竟云家只是个侯府,但是摄政王,他手握重权,晟朝兵马半数系于他手,一旦出了什么纰漏,周氏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周天赐想将那画像推回去,对面的人却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以为不得罪摄政王他就不会把你怎么样了吗? 实话告诉你,傅佑霆和云家世子关系匪浅,从他能扔下国事千里迢迢从都城赶来救云瑾就看得出,你现在算计了云瑾,摄政王也一样不会放过你。” 这件事也是现在让周天赐最担心的,他何德何能一个小小的土著敢和摄政王叫板。 黑衣人看他已经在考虑了,笑了笑凑上前,“放心好了,你们周家不会诛九族的,因为这是帝王的意思,晟朝谁才是正统,周大人不会看不明白吧?” 话说到这份上,周天赐哪里还会不懂这群人的来历,此时他就算是不答应,这群人也会在冕州的地盘上除掉傅佑霆,他倒不如早点站队皇帝这边,还能将功赎罪。 一夜风雪过后,山野银装素裹,在离冕州城数十里外的一处村落边上,一间废弃的土坯房升起了袅袅炊烟。 “咳咳咳!” 云瑾从灶膛下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可算是把火升起来了。 偏头去看躺在床上还在昏迷不醒的傅佑霆,云瑾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 “还不醒,你这摄政王殿下可真弱。” 远离了都城的云瑾好像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了,此时毫不客气地吐槽起了傅佑霆。 她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从晟都跑到这儿来的,身边连个护卫都不带,现在云家的暗卫为了掩护自己逃跑也走散了。 叹息一声,云瑾搅拌着锅里稀薄的米汤,盛了一碗出来晾凉,刚刚她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碎银子给傅佑霆请郎中,现在这碗米汤也是仅有的食物了。 “我们俩,一个摄政王一个侯府世子,竟沦落到这个地步,说出去会不会让人笑掉大牙?” 云大世子竟然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把唯一的一碗米汤端到傅佑霆面前,仔细给他喂了下去。 又累又困的云瑾也终于支撑不住,趴在傅佑霆边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你是谁!” 睡梦中的云瑾被这样一声厉呵给吓醒,抬起头看智障一样瞪着眼前的男人。 傅佑霆已经醒来,但他此时却是陌生又警惕地盯着云瑾,逼问她是谁。 “嗯?不会吧,脑子真撞坏了?可郎中明明说没事啊。” 她一边说着还想去探探傅佑霆的脑子还发烧吗?却被男人一把推开,凶狠地瞪着她,“少废话,你到底是谁,为何将我软禁在此?” 这下是云瑾彻底懵了,赶紧用力擦干净自己脸上的烟灰,傅佑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认识自己的。 “殿下?摄政王殿下,我是云瑾啊,我是云世子云瑾!” 云瑾张开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这要是真把堂堂摄政王弄傻了,她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云瑾?云世子云瑾?” 傅佑霆若有所思地重复着,看着云瑾的脸露出深思的模样。 云瑾随着他的皱眉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期待地看着他:“对啊,云瑾,想起来了吗?” “那是谁,不认识。” 傅佑霆吐出这样一句气死人的话,这让云瑾真的欲哭无泪了,只能像是抓住最后救命稻草一样问他,“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男人摇摇头,眼里全是迷茫。 云瑾抓狂了,有没有搞错!堂堂摄政王,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煞神,随便一敲脑袋就失忆了?玩儿呢! 看他一脸杀气的模样,云瑾张开手安抚着,“好,你先不要害怕,我不是什么坏人,你现在只是脑子受伤了,然后呢,我们正在躲避追杀,所以接下来我说什么你乖乖照做就好,行不行?” 傅佑霆只是失忆了,并不是傻了,对于云瑾的话并没有完全信任,冷冷看着她,“我凭什么要信你?除非你告诉我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是什么关系?云瑾气不打一处来,真想说一句是睡过的关系,吓死你。 “总之——” 她这还打算苦口婆心的解释呢,傅佑霆突然捂住她的嘴巴,避到一边冷冷看着窗外。 “有人,是习武之人。” 不得不说这人虽然脑子坏掉了,可多年的武艺竟然没丢,此时轻易就听到了数百步开外围过来的人。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可跑不了啊!” 云瑾又惊又怕,她身上还有伤,傅佑霆更不用说,身上箭伤也还没好。 她看着那些抓住村民询问的的人,觉得只是来搜查的,他们要是伪装一下说不定能蒙混过关。 如此想着,云瑾已经去翻旁边的旧衣服。 “见过这两个人吗?两个男的,长得瘦瘦高高的——” 冕州城的士兵还在拦住村民一个个地询问,他们手里拿着的画像是两个芝兰玉树的男子,在这样的穷乡僻壤中一旦出现肯定扎眼。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云瑾他们这间小茅屋,两个士兵踹开柴门闯了进来。 “这院子看起来荒废许久了,怎么会有炊烟呢?” 其中一个胖子眯了眯眼,看向那唯一紧闭的房门,给了同伴一个眼色,两人紧了紧手里的刀步步逼近。 一脚踹开门的同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 云瑾手里的水碗掉在地上,夸张地吓得脸色惨白,“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两个官兵看着面前的村姑也是面面相觑,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面黄肌瘦的脸上还沾满了烟灰,但的确是个女人。 这让他们放下心来,他们这次搜查的不管是摄政王还是云世子都是男的。 可那胖子还是注意到了躺在床上的傅佑霆,此时的傅佑霆虽然被云瑾简单乔装过了,但那张英气勃发的脸还是太过扎眼。 两人不得不拿出画像来重新比对一下,同时厉声问云瑾:“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住在这间村口的破屋里?” 天资聪慧的云世子自然不会被这点小盘问难住,顿时可怜巴巴地流眼抹泪起来,“回禀两位官爷,我们也不想住在这的,可是我男人害了痨病,村里人怕惹上他们,就把我们赶出来了,求官爷可怜可怜,给我们俩夫妻一口吃的——” 她一边哭诉着,床上本就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的傅佑霆也十分配合地咳了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能咳得那么撕心裂肺,顿时吓得两个闯进来的官差又惊又怒,哪敢还凑上去看。 “肺痨鬼,滚开!” 两人一脸晦气地冲出了小院,连画像掉地上了都不知道。 “看不出来啊,摄政王殿下演技不错。” 从地上爬起来,云瑾揶揄地推了推傅佑霆,把他头上盖着遮挡伤口的帕子揭开。 就看到男人一双眼睛盯着她,刚刚云瑾在官差进来之前,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乔装成了一个村姑。 冒险但有用,毕竟谁能想到云世子会是个女人呢。 可她从一个男子模样变成女人,傅佑霆只是意外了一下就坦然接受了,毕竟他现在是失忆的,并不知道云瑾的女扮男装。 “原来我们的关系是夫妻,那我可以信你了。” 听到男人这话,云瑾差点一个踉跄,这人还真是会脑补啊。 第63章 逢场作戏 “好吧,随你怎么以为,但是接下来你得听我的话,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懂了吗?” 云瑾想到他们接下来还要和朝廷来的人会合,在这期间不免要遇到层层排查,伪装一下身份还是好的,她现在是真怕这傻掉的摄政王坏了自己的事。 “媳妇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男人直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吐出这么一句,让向来淡定的云瑾也是老脸一红,媳妇儿什么的,好奇怪啊。 都是为了逢场作戏,没什么关系的,云瑾如此安慰自己。 “我们既然是夫妻,为什么不能一起睡?” 到了夜里,当傅佑霆一脸疑惑地看着云瑾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再也不能说这是逢场作戏没什么关系了。 “喂,都说了我不是你媳妇——” “那你就是骗子了?” 傅佑霆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把匕首已经逼到云瑾脖子上,“说,对我有什么企图!” 这,云瑾头大,感情自己只有这个方法取信眼前人了? “好吧好吧,上来吧,真是服了你了!” 云瑾凶巴巴地掀开被子给男人让了一个位置,看他这样,应该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吧? 然后,云大世子发现自己又引狼入室了。 “你手往哪放呢!你这个色胚!” “冷,抱着睡暖和点。” 男人略显委屈地松开了抱着云瑾细腰的手,“我们不是夫妻吗?难道你还是骗我的?” “我,” 云瑾语塞,看着这个略有些紧张的男人,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坏了脑子,但从在朝堂上杀伐果断的摄政王一下子变成什么都不记得的人。 身边只有自己,他应该也是很迷茫紧张的吧。 叹息一声,云瑾把仅有的一床小被子盖好,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总之我不是坏人,你且忍耐一下,回到都城我就去找最好的神医给你治脑子,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昏暗的烛光中男人目光闪烁了一下,愣愣地说:“要是一直治不好,你会把我抛弃吗?” 想不到堂堂摄政王还有这样无助的一天,云瑾又心疼又好笑,“不会的,只是当你想起自己的身份来,只怕会后悔今天说过的这些话。” “我也不会的。” 男人说着,眼神十分坚定,云瑾疑惑地抬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你好看。” 傅佑霆说着,又偷瞄了云瑾一眼,“有这样好看的妻子,我应该不会后悔。” 好吧,云瑾实在是受不住傅佑霆对她说这样的话,这人以前感觉挺一本正经的啊,怎么现在也变得油腔滑调了。 “好了睡吧,你乖乖的,明天我带你去干大事。” 云瑾哄小孩子一样抬起手去把他的眼睛挡住,实在是这样简陋狭窄的小屋中,她和傅佑霆同床共枕,还说些煽情的话,总是引人犯罪的。 “被子过去一点,你盖不到了。”男人说着,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外面杀机重重,这间简陋的小茅屋中却格外的温馨。 “不是说好在这儿会合,殿下怎么还没来?” 冕州城一处简陋的院子中,张齐急得团团转,当时他被殿下支开去搬救兵,他想着凭殿下的身手去救云世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现在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殿下还毫无消息,而且现在冕州城封锁重重,到处都是追查殿下和云世子的人,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王铭摸了摸下巴,沉声道:“你有没有发现这次冕州城的封锁也太过明显了,毕竟是摄政王,这小小的冕州城主竟敢大张旗鼓地拿着画像通缉,这不找死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寻常。 “这次的事情恐怕不仅仅是冕州,朝堂上肯定也是有人参与了。” “所以殿下现在迟迟不出现,也许是和这个有关?” 带着这样的认知,张齐不得不更加谨慎地寻找傅佑霆和云瑾的下落。 人来人往的关口,成群的官兵在巡查着,有人专门核对每一个进出的人。 乔装打扮过的云瑾和傅佑霆混在一堆子乞讨的乞丐群里东张西望着。 “不行,他们每个人都会比对画像,没那么容易混出去。” 云瑾皱了皱眉,低头展开昨天那两个官差掉的画像,上面的自己还是画得挺像的。 她和朝廷的人约好了在冕州城外五里坡会合,可现在他们被困在这关口内了,她倒是有可能蒙混过关,但还带着旁边这个人就有些困难了。 云瑾偏头看去,傅佑霆手里拿着她刚刚递过去的馒头认认真真的吃着,乖巧地等着她的安排。 “带着你太危险了,你乖乖在这等我可以吗?” 云瑾和他商量着,男人却是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更加紧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云瑾扶额,她万万没想到摄政王还有如此黏人的一面,但看着他此时可怜巴巴的样子,云瑾还是心软了。 从袖中拿出一块蝶形玉佩,云瑾犹豫了一下还是塞到傅佑霆手中,“这个,是对我很重要的令符,现在我把他放你手中,等我办完事来找你取。” 某男偏到一边生气状,“一个玉佩而已,你说不定兜里揣着十个八个,见人就发。” “十个八个?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云瑾毛都炸了,这是她的世子私令,足以号令整个云侯府遍布天下的暗桩体系,可以说只要拿着这样一个令符随便找一家识货的钱庄,就能轻易取出她的百万资产! 这样的东西要不是她挂掉了,是绝不可能落到别人手中的。 “那,我就勉为其难信你一次。” 傅佑霆揣好玉佩,任由云瑾用茅草把他掩盖住,这男人脑子坏掉之后有时候乖的不像话。 等云瑾终于安顿好傅佑霆,她拿起手边那张画着云世子的画像,竟然是直接就朝守卫冲了过去。 “站住,你干什么?想要出关先后边排队查验去。” 几个士兵看着破衣烂衫的云瑾纷纷皱眉,抬起长矛拦住了她。 云瑾却是不气馁,大声嚷道:“官爷,这画像上的人我知道在哪,悬赏一百两银子是真的吗?” 她还挥舞着手中的画像,一时间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哦?你在哪看到的,人在哪里!” 为首的官兵揪住云瑾的衣领逼问,这画像的人是上面的大人物悬赏要抓的,他们已经在这查找了一晚上还是一无所获。 第64章 出卖 “人在哪?” “是啊在哪呢?” 所有人都急切地盯着云瑾,却见她指了指自己,咧开嘴笑起来,“这就是我啊,几位官爷看看,这个人是不是长得和我很像!” 死寂。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城门口竟然在这一瞬间全都哑火了。 所有人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落在她那张和画像的确有几分相像的脸上。 “去你娘的!哪里来的疯婆子,云世子是男人!” 还是镇守此处的官员先反应过来,怒不可遏地一脚踹开了云瑾。 哪里来的破乞丐,分明就是仗着和画像长得有几分像,打算领悬赏吗?要是知道这悬赏是什么意思,看她还敢不敢来送死! 谁会想到云瑾会来自投罗网,当然他们更加确信的是那画像上的是男子,所以眼前的这个女乞丐最不可能是云世子。 “官爷,我说的是真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云瑾这还极力争辩呢,就被那官差指挥人架住胳膊,“扔出城去,少在这疯疯癫癫,待会儿要是让城主听到了又有麻烦!” 于是,被全城通缉的云大世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扔出了冕州城,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云瑾出晟都之前就调集了数百朝廷的兵马,用来确保这次顺利接管冕州。 之前为了不打草惊蛇,都被她安置在城外了,现在却变成了她的保命符。 冕州山高皇帝远的,周天赐现在就是想杀人灭口,所以云瑾不得不寻求朝廷的帮助,只要她带着人回到冕州城,这么多双眼睛之下,不相信他还敢对朝廷的廷尉军下手。 到时候将周天赐的罪名汇报朝堂,那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雪后的五里坡松林中,恢复男装的云瑾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廷尉军。 “末将参见世子!” 魁梧的廷尉军统领在云瑾面前单膝下跪,将手里的火漆封印密令递给她,“都城生变,陛下有令,请世子尽快处理西南士族垄断关贸之事驰援都城,这是密令。” 云瑾微微皱眉,都城出什么事了? 徐徐展开面前的皇帝密令,云瑾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突然停下动作,看向这个自称廷尉军统领的男人,“将军看着面熟,说起来本世子对廷尉军还挺熟的,之前你是在陈林将军麾下吗?” 黑瘦的男人微微一怔,随后避开了云瑾审视的目光,点点头说道:“正是。” “哦,是嘛。” 云瑾笑了笑,然后继续要展开那密令的样子,可是下一刻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闪身到了男人的身后,食指上的戒指已经抵到了他的喉咙上,尖锐的倒刺闪着寒光。 身材魁梧的男子还想挣扎,云瑾却是将那戒指的锐利更加逼近他的喉咙,冰冷道:“别乱动,这上面见血封喉的毒药可不是假的。” “云世子,你这是想干什么!” 男人还想狡辩,云瑾已经冷笑一声扫视左右围上来的士兵,“晟都有品阶的文武官员一千两百人,容貌家世我烂熟于心,陈林将军麾下副将五位,可从未有你这样一号人物。” 男子身形一僵,全然没想到这个传言中不问世事的云世子竟如此可怕,连这样的事都能记住。 “说吧,你是西南哪家的人,或者说,是都城的谁,派你来杀我的?” 啪!啪! 还不等这人开口说话,密林深处已经走出来一个人,正似笑非笑地拍着手掌,“云世子果然聪慧,竟然从这样的蛛丝马迹中就能察觉出来。” 云瑾眯了眯眼,竟然是周天赐! 一身白衣的周天赐看起来还是那么文弱,但云瑾从他眼中看到了杀意,“只是可惜了,这样风采斐然的云世子,今日只能悄无声息地葬身在这荒山野岭中。” 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脱困之后会来这里会合,所以设下埋伏等自己过来。 她从朝廷调遣而来的廷尉军,怎么会和周天赐勾结在一起?这一瞬间云瑾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朝廷出了奸细?周家买通了廷尉军? 还是—— 云瑾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顿时后背就生起了丝丝寒意。 皇位之上的那个人,想置自己于死地。 不,还不止,自己出事傅佑霆一定会来,在西南将自己和傅佑霆悄无声息地杀掉,将罪名推到周氏头上,这无疑是对朝廷风险最小的。 如果刚刚自己没有将傅佑霆撇下,那现在任人宰割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看她脸色变得难看,周天赐笑了笑,还是那么如沐春风,“世子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只是可惜了,你还是得死。” “哼,你得意什么?” 云瑾清明的眸子瞥向周天赐,还是那么倨傲,“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云侯府世子若葬身于此,引来的雷霆之怒恐怕不是你这小小冕州城能承受得了的。 周天赐,你自以为机关算尽,到头来也不过是帮人当了替死鬼。” 这话显然是让周天赐很不爽的,他根本也不管那个被云瑾挟持的廷尉,挥手让周氏的人速度解决云瑾。 “多说无益,送云世子上路吧,还有个摄政王要去抓呢。” 看着四周围上来的人,云瑾也是头皮发麻,什么叫九死一生,这两天她算是体会了个遍。 三个人同时朝云瑾冲过来,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就要砍下,云瑾已经将那廷尉军统领推到身前打算挡上一挡。 咻咻! 千钧一发之际,两支利箭划破长空,精准无比地射穿了三人,鲜血喷溅。 “就凭你们这些杂碎,也敢杀殿下?”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数十个骑兵踏破密林而来,手中弓箭开合一瞬,就将周氏的那些人悉数射杀了,可见也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说话的这个人还是云瑾认识的,王府统领,王铭。 眼看自己的人越来越少,周天赐再也顾不得其他,气急败坏地指使着身边人去杀云瑾。 可他竟然看到云瑾不闪不避,反倒是大步朝自己走来,随着云瑾越走越近,那张清冷的脸渐渐在他面前放大。 然后他看到这个传言中温文尔雅的云世子抬手,滑落。 他捂住瞬间剧痛的脖子,只有一丝淡淡的血迹从那里渗出来,他却觉得浑身无力。 “你,你想干什么——” 周天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就在云瑾的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只是麻药而已,这个人很重要,务必小心看管。” 擦拭干净戒指上的血迹,云瑾转头吩咐骑在马上的王铭。 这个周天赐现在还不能死,她要把这个人带回都城去,好好审问一下,到底是谁要对自己下死手。 王铭还在被云瑾刚刚那一瞬间的果断震惊着,这个云世子看不出来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你家殿下呢?” 云瑾看向王铭,清明的眼中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殿下,对了!云瑾,你把殿下怎么了?” 王铭一拍脑门狠狠地瞪着云瑾,逼问道:“他怎么不认识我们了!” 第65章 回家 当云瑾再次回到城门口的时候,傅佑霆还乖乖地躲在草垛里等她,手里紧紧握着她的私令。 “你回来了,这些人非要带走我,是有什么阴谋吗?” 他挪到云瑾身边,警惕地盯着张齐和王铭。 张齐一看到云瑾也是怒目圆睁,冲上来冷冷看着她:“云瑾,你对殿下做了什么!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了半年前云家对殿下的陷害,张齐完全有理由怀疑这又是云瑾的什么阴谋,尤其是现在殿下只认她。 “阿瑾,他凶你。” 傅佑霆挡在云瑾跟前,一脸不善地瞪着王铭张齐,“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为难我们夫妻两个。” 夫妻? 张齐和王铭如遭雷击,张齐还好点,至少知道云瑾真实的身份,但王铭就分外不能接受了,他英明神武的殿下,现在竟然把一个男人当成媳妇,这哪能忍! “一定是你这小白脸对我们英俊潇洒的殿下见色起意,使了什么妖术祸害了殿下,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哎哟——” 暴脾气的他还没来得及对云瑾拔刀相向,就被傅佑霆一脚给踹飞了,摔在草垛里揉着屁股委屈巴巴地叫嚷着,“殿下,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打人家!呜呜呜呜,我不活了!” 张齐也走上去踹了他一脚,“都什么时候了还玩!” 随即又看向云瑾,“云世子,若这件事真是你所为,还请为殿下解毒,现在都城风云突变,接下来的局面对殿下很不利。” 云瑾也是无语,她要是说傅佑霆磕坏了脑袋,醒来就变成这样了,他们想必也不会信。 只能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重点说明傅佑霆其实也是连自己都不认识。 “总之,傅佑霆变成这样我也不想,你们与其在这问我要什么解药,不如早点护送他回都城医治。” “我没病!” 出人意料的,倒是身后的傅佑霆先不满的说了一句,人虽然是失忆了,但性格还是那么的冷硬。 “好好好,你没病。” 云瑾将他身上的茅草都扒拉开,伸出手去笑了笑:“你要是想不起他们,信我就好了,我来带你回家。” 傅佑霆看着眼前纤细的手掌,乖顺地将大手搭了上去。 “两位大人去准备车马,我处理了冕州城的事就走。” 云瑾又转身去吩咐王铭和张齐。 “喂,我们干嘛要受你指挥,我们可是摄政王府的人,你这个小白脸三番五次陷害我们殿下,谁知道你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呢。” 大胡子王铭一脸的傲娇,他到现在还对半年前的事情记仇着呢。 倒是张齐拉了他一把,低声道:“你少说两句了,没看到殿下现在都对人家唯命是从,我们听殿下的,殿下还不是听她的。” 确实,现在的傅佑霆对云瑾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在云瑾处理冕州事情的时候他就乖乖地坐在一边。 乖这个词儿云瑾是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会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真是违和得厉害,可偏偏他又真是那么乖巧。 “媳妇,我想和你坐一辆马车。” “媳妇,我要和你一起睡。” .......... 经过一路的刺激,王铭和张齐两个已经无力再大惊小怪了,他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们家殿下的确是脑子出了问题。 云瑾却没心思管这些,因为越接近都城,她收到的坏消息越多。 傅佑霆无故失踪本就在都城掀起轩然大波,现在更是盛传他已经遭遇不测,一时间所有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最先开始发难的自然还是一群世家,趁着傅佑霆下落不明开始弹劾他,甚至试图罢免傅佑霆的摄政之权。 这些事本来随着傅佑霆的重新出现就能迎刃而解,可现在云瑾最害怕的就是他们看到傅佑霆。 因为........ “媳妇儿,看起把药都吃完了,厉不厉害。” 云瑾偏头去看那个举着空碗朝自己一脸讨好的男人,经过几天的治疗他还是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甚至更加依赖自己了。 这样的摄政王傅佑霆一旦出现在人前,那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先不说,就是他现在的样子哪里还能保住摄政王之位? 一个失去记忆的摄政王,如同废人。 所以云瑾不敢让这样的傅佑霆直接出现在人前,可是堂堂摄政王,一个大活人,又怎么能藏得住呢? “张齐,之前你家殿下不是在凌仙阁养了个青楼女子?你去把那里收拾出来,先带殿下过去躲起来。” 在入晟都之前云瑾如此吩咐张齐,却看到他面露尴尬。 “怎么了?” 云瑾察觉到事情不简单,之前听说傅佑霆看上了一个青楼女子,特意在凌仙阁开辟了外室金屋藏娇,安排摄政王府暗卫重重护卫,目前来说那里就是藏人最合适的,还有人能照顾他。 张齐挠了挠头,“哪有什么青楼女子,世子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凌仙阁的后院,云瑾看见了一处精致的小院,一推开门云瑾就看到种满了自己喜欢的细云竹,还有一直想要的秋千,棋盘,鱼池。 阁楼内的装扮更是处处和她的江雪院相似,最后云瑾的目光落在那一幅幅挂在堂中的画像。 女子眉目清远,巧笑嫣然,或青衣束发克制矜贵,或一身红装倾城绝色。 云瑾不自觉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这分明是着女装的自己。 他派重兵把守的地方,竟然守着的是这样一个小院子,这一刻云瑾心底的触动酸酸涩涩的。 “把傅佑霆安置在这吧,我会请郎中来诊治,在他恢复之前千万不能让人发现。” 从小院出来,云瑾示意张齐将马车停在凌仙阁后院,她亲自挑开车帘去看那个乖乖坐在里面的男人。 “阿瑾,你不是说带我回家吗?这是哪儿?” 这几日在云瑾的三令五申下,他终于不情不愿地把媳妇儿的称呼换成了阿瑾,这倒是以前的傅佑霆从来没有叫过的昵称。 云瑾捏了捏他的大手,拉着人往院子里走,“没错,这就是我们俩的家,你这几日就先在这里养伤,等我处理了事情就来陪你,好不好。” “既然是我们的家,那你为什么不住在这里?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昔日朝堂上指点江山的枭雄此时就为了这点事闹脾气,云瑾竟然一时语塞。 第66章 选择 “我.......” 好吧,面对这样一个会撒娇的傅佑霆,云瑾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把他一个人放在这不放心,她要是把傅佑霆带回侯府了非得吓死老爹不可。 安顿好傅佑霆,云瑾进宫去述职,这次西南之行牵连的事情实在太多,况且她还要去见见皇帝,有些事要当面问他。 此时的长宁殿中,杨修烨跪在地上,身边全是茶碗的碎瓷片,可见刚刚帝王发了多大的火。 “他只带了数十个护卫,这样的机会你们都把握不住,朕真不知道你们还能废物到什么地步!” 傅长策抬眸看向傅长策,信誓旦旦能在冕州将傅佑霆除掉,他才会在朝堂上出面压制傅佑霆的势力。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那个人回来,对他这个帝王的羞辱只会变本加厉! “陛下,只要我们咬死不承认,傅佑霆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杨修烨也慌了,这么大费周章杀傅佑霆,如果还是失败的话他们杨家根本无力承受那个煞神的怒火。 “还要你说!” 傅长策冷冷看了他一眼,“云瑾马上入宫述职,这次不仅是傅佑霆,云家这里也要给个交代,你要是再处理不好,杨氏,就等着成为世家中第一个满门抄斩的吧。” 杨修烨连连点头,“廷尉军那边已经打过招呼,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冕州城主周天赐被云世子押回来,要是他供出我们的话,恐怕陛下您会君威受损。” 傅长策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条走狗,声音冰冷,“还要朕教你怎么做吗?” 云瑾缓步踏入长宁殿的时候,正与退出来的杨修烨擦肩而过。 “此次西南之行世子快刀斩乱麻,这么快就将西南商贸之困解决了,果然是奇才。” 云瑾停住脚步,偏头看了一眼这个清风明月的成阳世子,嘴角微动,“谢世子夸奖,这次西南之行云瑾的确收获颇丰,就比如想不到成阳侯府也在西南有生意。” 杨修烨刚刚脸上的漫不经心消失了,死死盯着眼前的云瑾,晟都的世家大族都会庇护一些地方土著,从中谋利,杨家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可这样的事情极其隐蔽,他从未担心过云瑾会查出来,可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云瑾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云瑾,你什么意思?” 面对质问,云瑾颔首微笑,“杨世子不需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查抄冕州城主府的时候,恰巧看到几本不该看的账册而已。” “既然只是几本账册,云世子也该知道这对于我们这样的世家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们这样钟鸣鼎食之家,哪有那么容易撼动,云瑾的话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是算不了什么,我也没想对杨氏做什么,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杨世子应该也知道下场。” 说完这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杀意流动,却都是默契地错身而过。 坐在龙椅上的傅长策早已看到款步而来的云瑾,不得不说这身官服极适合她,她的容颜虽绝色,却清冷孤高,让人不忍亵渎,更不敢肖想。 绯色官服加身的时候,纤细的脖颈,纤细笔直的腰身,矜贵又禁欲,让人再也挪不开眼。 傅长策坐在高位,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行礼,抬头,露出那张明丽的脸,那殷红的唇。 他心底突然生出一种暴虐感,想到将这样一个宛如佛子的人按在龙椅上狠狠欺负,折断她那把不堪一握的纤腰,逼得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哭泣求饶。 让她的眼中只有自己,哪怕是恨,至少那一刻只有他们两人。 傅佑霆就是这么做的吧,那个粗野的孽种一向大胆,他要云瑾的时候,云瑾会不会恨他? 他小心翼翼守了多年的人,就这样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傅佑霆得到了。 每每想到这个,傅长策就想发疯!就想杀人! 他是恨傅佑霆,但他更恨云瑾。 那些年她和自己的虚与委蛇,都是为了给那个孽种通风报信,甚至到了最后,傅佑霆强夺她,她也甘之若饴。 他们的感情越是稳固,对傅长策来说就越是耻辱,越是背叛! “陛下?以上就是此次西南之乱的处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云瑾已经将这次对冕州城的处理汇报完了,可看帝王根本就是心不在焉,这才出声提醒。 “哦,阿瑾办事,朕哪有不放心的,就这么办吧。” 傅长策收回思绪,看向云瑾问道:“这次据说你还遇刺了,没伤着吧?” “微臣没事,但冕城周氏的确与朝堂中人勾结,这次竟敢买通廷尉暗杀我,廷尉军是陛下亲自指派给微臣的,不知道这件事陛下知道吗?” 云瑾并不打算绕弯子,直接一针见血地询问帝王。 傅长策果然一脸惊讶的样子,“竟有此事!想不到朝廷中也出了这样的败类,阿瑾你别担心,那个周氏余党就先押入天牢,交给刑部来审理,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云瑾皱眉,天牢鱼龙混杂,周天赐入了那里真的能审出来吗? 帝王看出她的迟疑,声音微沉,“阿瑾,你难道是信不过朕吗?” 本来云瑾的目的就不是为了从周天赐口中审出什么,只是想试探一下皇帝的态度,现在看来一切都心照不宣。 那个周天赐只怕是走不出天牢,这个案子也审不出什么了。 她退后半步,避开傅长策要伸过来拍自己肩膀的手,冷冷道:“微臣不敢,谨遵陛下安排。” 傅长策很满意她的妥协,看向飘雪的殿外,幽幽地说:“皇兄无故失踪已经八日,朝野对此议论纷纷,各处蠢蠢欲动,朕不通朝政,现在只能倚仗你和修烨了。” 云瑾垂下头拱手,“摄政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很快就会回来的,只是这朝堂上的事情微臣也还生疏得很——” 她总觉得帝王现在说这样的话肯定没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刻傅长策看着她,似笑非笑,“也没什么,就是关于皇兄的弹劾还是那么多,有人说他这些年多次包庇敌国奸细,意图谋反,此人还是皇兄在军中的亲信部下,手里有确凿证据。 说起来这件事也和你们云家有关,那就请阿瑾亲自来处理这个案件吧。” 随后云家就知道了帝王的圈套在哪里。 当年西南诸多匪患作乱,傅佑霆率军围剿,其中就有云氏的人。 云瑾曾经私下找他帮过忙,放过那些云氏后人,将他们安置在各处。 可现在这件事被皇帝抓住大做文章,硬是要说成是傅佑霆包庇乱党。 这样一来如果云瑾否认有这件事,傅佑霆的罪名必会被无限放大,加上他现在不能出面澄清,很可能就会被定下大罪。 可要是云瑾承认了,那她们云家只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选傅佑霆还是云侯府? 云瑾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还是紧锁着眉头,她发现这朝堂上的算计已经向她步步逼近,她和傅佑霆的路只会越来越艰难。 第67章 吃醋 “阿瑾回来了,手冷吗?” 凌仙阁小院中,男人握住云瑾冰凉的手一脸关切。 云瑾却是落在他今日的穿着上眼前一亮,过去的傅佑霆位高权重,云瑾看到他的时候不是拒人千里的玄色莽服,就是各种深色的常服,要不是他人的确生得俊逸非凡,那样的打扮都会把小孩吓哭。 但是今日他穿上云瑾准备的绣锦白袍,墨发随意束缚,加上这张无可挑剔的俊脸,白衣荏苒,竟有些侠客的味道。 摸着下巴想了一下,云瑾突然坏笑地伸出手去扯了扯他的嘴角,生生扯出一个笑脸来。 “这样才对嘛,你以后要多笑笑,总是板着脸干什么,明明所有皇子中你是生得最龙章凤姿的。” 她这样捏傅佑霆的脸,男人一愣之后突然把她举了起来,让受到惊吓的云瑾下意识紧紧抓住他的肩膀。 “只要阿瑾想看,以后我就给阿瑾一个人穿,只给你一个人笑。” 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男人,此时眼里只有她,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云瑾心念一动,这样的机会也许再也不会有了,傅佑霆失去了记忆,成了一个普通人,如果自己能将他带离那些危险的朝局,未免不是一个好机会。 傅佑霆抱着她转了一会儿圈才把人放下来,云瑾却突然伸出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埋在他胸膛闷闷地说:“在你伤好之前,你都听我的话好吗,我们做一对普通的夫妻,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良久之后,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清润,“好,阿瑾说什么就是什么。” 霸凌朝堂的摄政王一夕之间下落不明,虽然摄政王府的幕僚极力掩饰王爷只是离开都城去办事了,可关于傅佑霆的行踪的流言蜚语还是沸沸扬扬。 不过对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自然是保皇派,被傅佑霆打压得大气不敢喘的各个世家这几日重新活跃起来,摩拳擦掌准备乘此机会将傅佑霆永远地赶下高位。 最让意想不到的是傅佑霆麾下也出现了不少叛徒,一个个打着拨乱反正的名号网罗着他的罪名。 一时之间摄政王府竟然腹背受敌起来。 不过在这其中和摄政王府关系最为密切的云侯府却丝毫不受影响。 刚刚升官的云瑾彻底接管户部,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借着这次西南的事情肃清士族垄断商贸的问题,一项项雷厉风行的政策推行下来,让人们看到了这位第一公子的另一面。 可云侯对于女儿这几日的鬼鬼祟祟很是疑惑,晚饭也不在家吃了,还时常夜不归宿。 但是云瑾现在也是重臣了,早出晚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也就没管云瑾要出去住几日的要求。 倒是坊间有了一些关于云世子的风言风语,说他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有人看到他出入青楼,看来洁身自好的云世子也终于开窍了,有少女芳心碎了一地,也有人感慨不愧是风流才子。 “世子,那些传言是真的吗?” 晟都第一美人方蝶梦哭得梨花带雨,眼眶含泪地问云瑾,一脸的伤心欲绝。 “额,这个......” 云瑾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负心汉一样,但是她的确是对不起方蝶梦来着,骗了人家身份不说,还骗人家感情,这可是多少首饰珠宝都弥补不回来的。 “世子别说了。” 方蝶梦一脸不甘,她的容貌在晟都也是首屈一指的,她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任何人。 “而且还让世子金屋藏娇,事到如今,我只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能让世子移情别恋!” 倒是云瑾一个头两个大,要是让这妮子知道被自己金屋藏娇的其实是那个煞神摄政王,她会不会后悔今天说的话。 定了定神,云瑾只能躬身拱手,将这个负心汉的角色扮演到底,“方小姐国色天香,云瑾自知不堪相配,所以不能再耽搁方小姐了,抱歉。” “我不怨世子,只想世子能记得我这样一个人。” 女孩一边哭着,冲上来就抱了云瑾一下,还不甘心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直到方蝶梦泪奔而去,云瑾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 “怎么,还没回味够吗?” 突觉身后一凉,云瑾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谁来了。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逆光的脸看不分明,但云瑾就算不去看也能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马车里等我吗?要是让人看到就——” 云瑾跑上来追他,男人的脚步却越走越快,上了马车之后也不理会她,独自坐在角落里生闷气。 男女情爱方面,云瑾真就是一个白痴,面对方蝶梦的表白她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面对生气的傅佑霆她更是手足无措。 等回了两人在凌仙阁的小院,云瑾看着前面脚步不停的男人满脸局促。 她不过就是被女人抱了一下,额,好吧,还亲了一下,但是好像也不算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吧,平时她和飞鸾也经常打闹啊。 傅佑霆这么大反应,不至于吧? “你别生气了,不是说晚上一起出去逛庙会吗?” 云瑾追上去,想拉他的手解释,却是被甩开,男人的脸还是那么臭。 “好吧,对不起,我不该和别人搂搂抱抱,虽然人家是女的。” 云瑾又去抓他的手,又被甩开,堂堂摄政王殿下生气也是这么不同凡响,一看就是轻易哄不好的那种。 看他还冷冰冰地走在前面,半点要理自己的打算都没有。 “傅佑霆,给本世子站住!” 云大世子终于决定行使一下自己金主的特权,雄赳赳气昂昂叉着腰走到停下的傅佑霆面前。 男人瞥过来,看她能说出什么大言不惭的话来。 下一刻,某人十分狗腿地就凑了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做小低伏,“那个,我知道错了,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的,而且,我就是想不清白也做不出什么啊!” “你被她抱了。” 男人脸歪到一边,一副嫌弃她脏的样子。 “那只是正常的接触,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你看看。” 云瑾说着,张开手抱了抱男人,还想拍拍他的头,没办法,这样吃醋的摄政王真是太可爱了。 傅佑霆果断避开,然后盯着她的脸,“你还和她亲了。” “这,这也只是意外——” 还不等云瑾说完,傅佑霆又转身走了,连让她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好了!你怎么失忆之后人也变得小气了!” 这次云瑾不能让他再轻易跑了,手脚都把人缠住了,认真地解释着:“我的错,我过去都被当成男子养大,家族中对我的教导就是不择手段。 所以去利用一个女子的感情,或者利用男子,只要能够达到理想的目的,都可以去做。” 云瑾想到了小时候云侯府那些幕僚对她的教导,让她如何去做一个权臣,去成为一个合格的侯府世子,就是手段狠辣,不被感情所困。 第68章 九生锁 “所以呢,云世子现在是想说那些都是逢场作戏而已?就如同我们现在这样,见不得光,见不得人。” 傅佑霆冷冷说着,云瑾又绕道他那边看着他的眼睛,“但是现在,我不打算这样做了,所以我才会和方蝶梦分开的,不然她以她的身份更能很好地遮掩我女扮男装的事情。” 傅佑霆皱了皱眉,不解的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 云瑾双手捧着他的脑袋,缓缓凑上去在男人凉薄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清冷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对着人世间的感情牵绊。 “因为我有你了。” 是的,因为傅佑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所以这段时间就像是她偷来的,在这样一个干净如白纸的傅佑霆面前,她可以不去顾忌两人之间的身份地位,不去考虑他们的立场。 在这方小院中,只有她和傅佑霆,他们是一对假夫妻,犹如幻梦,却又无比真实。 被刚刚那温暖触感弄得一愣的傅佑霆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云瑾。 是啊,现在只有他们,放纵一下又何妨呢? 下一刻,在云瑾呆愣的目光中,傅佑霆俯下身来,含住了她的樱唇,大手扣住后脑勺,加深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云瑾不是没被傅佑霆亲过,但是过去的那些,或强迫,或点到即止,她对这事儿的理解也还只是一种态度的表达,从未像现在这样还有感官上的刺激,情感上的共鸣。 他的唇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外冷内热,两人想说的话,来不及表达的感情,好像都在这一刻心灵相通了。 傅佑霆吻过她的耳廓,流连过她精致的五官,现在的云瑾完完全全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心甘情愿属于他傅佑霆的。 天资聪颖的摄政王殿下,好像在什么事上都是无师自通,与之相反的就是云大世子这种色厉内荏的花架子了,哪里招架得住男人这样的温柔攻势,只能傻傻地任由他摆布。 等傅佑霆把她从秋千上放开的时候,云瑾不仅脸色完全红成了水蜜桃,眼中潋滟的媚色让男人差点又想按着她欺负一通。 “去换衣服。” “嗯?” 云瑾看着他不明所以,她现在还觉得自己身在云端,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不是说要去庙会吗?快开始了。” 年关将至,晟朝无愧承平多年的繁华国度,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在这样的日子都是喜气洋洋,附庸风雅。 自腊八开始都城中的东山寺每晚都会有热闹的灯会,晟都在这一个月也不会宵禁,与民同乐。 此时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两个戴着傩仪面具的人十分扎眼,可以看得出男的身量矫健修长,面具之下的容貌虽然看不到,但是这通身的气势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所过之处惹人注目。 不过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他牵在身旁的那个女子,脸上戴着桃花姬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可那一双清丽明润的双眼就足以摄人心魄。 更遑论她一身石榴红的袄裙,明媚又热烈,纤腰若流素,动若九重仙,让人丝毫不怀疑面具之下佳人的脸是如何倾国倾城。 “这样,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 面戴桃花姬的女子偏头低声询问,赫然是一直以男装示人的云世子。 她当了十八年的男子,从未在人前着过红妆,更没有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在人群中,现在就算她戴了面具,也感觉到无数道火辣辣的目光。 但能和傅佑霆手牵手出现在人前,这种感觉又刺激又让人开心。 傅佑霆的面具是一只威武的狼王,听到云瑾的声音在衣袖下捏了捏她的手,“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人看到你的样子的。” 小心翼翼地走了一会儿之后,云瑾终于放下心来,应该是没人能认出她的,顿时开始尽情享受这短暂的美好时光了。 “夫君,我想吃这个!” “我还想要那个!” 第一次光明正大着女装的云瑾似乎也恢复了女子的本性,爱吃爱玩还爱买,让跟在她身后魁梧英俊的狼王大人都活生生成了一个行走挂件,这满身的大包小包和花花绿绿,远远看去竟有些滑稽。 “郎君给小娘子买两个九生锁吧,生生世世,恩爱不疑。” 在桥头一个小摊贩桌面上,两人被老头儿叫住,看着他桌面上形形色色的铜锁,云瑾拿起来看了看,“什么叫九生锁。” 满脸褶子的老头笑眯眯地拿起一个铜锁,“两位第一次来东山寺庙会吧?这个啊叫做九生锁,能锁住两位的夫妻缘分,九生九世,哪怕堕入轮回也能千里相会。” 云瑾淡笑一声将锁递回去,这种骗钱的玩意儿她才不会信。 “要两个,最牢的。” 身边却突然想起傅佑霆的声音,并且钱都已经递过去了。 云瑾目瞪口呆地偏头去看这位摄政王大人,一个手染鲜血,指点江山的人,竟然会信这种九世轮回的东西, 可傅佑霆已经在询问货郎用法了,这让云瑾只能在一边呆呆地看着。 “这个简单,选两个刻有你们姓氏的锁,只要在初九这日放到东山寺娘娘庙前供奉就行,两位姓什么呀?”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帮他们找刻有姓氏的铜锁,傅佑霆却是直接拿过了他手中的刻刀。 “我们的姓你这里没有,我自己来吧。” 傅是国姓,云是显族大姓,的确是不会出现在这些铜锁中的,但云瑾分明看到傅佑霆根本就是想将他们两人的全名都刻出来。 内力不俗的摄政王对于在铜锁上刻字这种事根本没什么难度,片刻之后,两个刻有他们两人真名的铜锁已经交到云瑾手中。 两人一起朝着东山寺娘娘庙走去,云瑾摩挲着那个刻有傅佑霆名字的铜锁,心里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根发芽,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 娘娘庙前果然有一个放生池,只是里面已经堆满了各色的九生锁,看来善男信女并不少。 站在石桥上,傅佑霆双手握住云瑾,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让云瑾能看到他此刻虔诚的脸。 “阿瑾,我不信鬼神,也不敬天地,我此生只信你爱你,哪怕我往后的生生世世堕入阿鼻地狱,也想换你一世安乐。” 咔哒一声,他将刻有自己名字的那个铜锁扣上了,却没有扣云瑾的。 下一刻这个不完整的九生锁就这样被他扔进了放生池里,噗通一声溅起一声沉闷的水花,混入那一堆九生锁中再也分辨不出。 “你干什么,我的还没锁上呢!” 云瑾却是焦急地趴在栏杆上往下望,她的没有锁上,不知道会不会不吉利啊。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傅佑霆嘴角却是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如果真有九生九世的纠缠,那就让她一个人来找阿瑾好了,他又怎么舍得让云瑾受半点磨难呢,哪怕那只是虚幻的妄言。 “阿瑾,对不起我到现在都还没能给你一场光明正大的婚事,让你不能光明正大的唤我夫君,这个,是我现在唯一能给你的。” 等云瑾转过身来,傅佑霆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卷金册。 “这是?” 云瑾愣了一下,在看到那红绸线的时候大概就想到了会是什么。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东西傅佑霆会给她。 随着金册展开,果然如云瑾所想,一字一句都是她此生最不敢肖想的承诺。 是婚书,是她和傅佑霆的婚书。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 云瑾看着落款处两人的名字,一滴热泪突然滴落在上面,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太过失态了。 “这真是——” 她想理智地说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婚约的,可是面对这样的傅佑霆,她无法从云世子和摄政王的角度去平静分析这件事。 “阿瑾,我们已经在娘娘庙前见证过了,这辈子,傅佑霆都是云瑾的。” 傅佑霆说着,捧起她的下巴,如此深情款款,云瑾心底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乖乖地闭上眼睛等着甜蜜降临。 “怎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这?” 远处游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惊醒了情到深处的两人。 云瑾一看傅佑霆早就取下的面具也是大惊失色,连忙拉着他往回跑。 “哈哈哈哈,快跑!” 她放声大笑着,感受这十八年来都没有过的自由和幸福。 冬日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东山寺,两人笑着在雪中奔跑了好久,红衣热烈,白衣飘然,十指相扣的手好像永远都不会分开似的。 第69章 丑恶算计 “云世子这是在敷衍朕吗!” 早朝上帝王将云瑾的奏折狠狠扔到她面前,文武百官都没见过这样发火的帝王,纷纷垂首低眉。 早已恢复一身肃然官服的云瑾却只是平静地将地上的奏折捡起来,抬头看向帝王,“所谓乱党,也不过是有姜的流民。 如今他们已经在晟朝安居乐业,天子博爱,不该连这点胸怀都没有,陛下还要赶尽杀绝,未免让人诟病为君不仁。” 傅长策看着这个当众顶撞自己的云瑾,让她去处理傅佑霆包庇乱党的事情,可她现在直接否定了那些人是乱党,这不就是要上赶着打自己的脸。 “云世子,不能因为这些人当中有你云氏的人,你就颠倒黑白到这个地步。” 先出来说话的是杨修烨,他看着云瑾冷笑着继续说:“这群人可都是曾经在西南作乱过的,当初还是摄政王亲自去平叛的。 你现在说他们不是乱党,那就是说摄政王当初根本就不是去平叛了,那是不是可以怀疑一下他勾结敌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摄政王为晟朝殚精竭虑多年,扫平叛乱无数,现在这些竟然都成了你们污蔑他的理由,着实令人寒心。” 云瑾冷冷看着杨修烨,身后却传来帝王的咳嗽声。 “云世子,你说有姜乱党已经在晟朝安居乐业,这可未必。” 傅长策这样神情让云瑾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帝王挥手叫外面的禁军把人带进来。 随着来人的容貌渐渐清晰,云瑾算是彻底明白了帝王的算计真是环环相扣。 云凌,那个在冕州柳市为非作歹的云氏后人,而他还有一个身份,有姜国师安插在晟朝的棋子。 他虽然是云氏的后人,可对于云侯府来说却是仇人,因为他的目的一直就是夺取云家在有姜朝的宝藏,现在他被帝王抓住,云瑾几乎可以想象,他接下来会如何抹黑云侯府。 这样一来,除掉了云侯府,切断自己和有姜皇室的联系,有姜的国师应该会很乐意吧。 果然,云凌没有半分犹豫地,就将云瑾当年是如何让傅佑霆包庇他们,而且这些年又是如何与有姜皇室联系密切,并且将他这些年在黑市的为非作歹全都说成是云瑾的授意。 甚至连冕州士族的垄断都说成是云瑾在背后操控,现在周天赐不受控制了,所以云瑾才会过河拆桥除掉了周家,打算换自己的亲信上位。 就因为当年云瑾的一点恻隐之心,现在就成了这些人攻击她的把柄,甚至还将傅佑霆也连累了。 云瑾算是彻底地体会到了人性的丑恶和算计。 “云世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帝王先问了一句,还是那样稳如泰山的样子,却是丝丝相扣将云瑾的后路都堵死了,他这个帝王,云瑾很清楚可不像外界传言那样无能。 他这么些年能忍受傅佑霆的嚣张跋扈,任由一个摄政王骑在自己头上还能安之若素,他的虚伪阴狠就可想而知。 “臣,无话可说。” “你当然无话可说,如此板上钉钉的证据摆在面前,云世子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杨修烨笑着走到她面前,不管众臣的窃窃私语,继续质问她,“晟朝这些年对云家的无边恩宠,云世子就是这么报答的? 你现在最好是好好交代摄政王是怎么和敌国勾结的,说不定还能将功赎罪保住你云侯府!” 云瑾根本就没有正眼去看这个人,只是来到殿中,扫了一眼那个洋洋得意看着自己的云凌。 然后转身捧着朝笏跪下,朗声道:“陛下,当年我不忍云氏族人颠沛流离,擅自请求摄政王殿下手下留情。 却不想救下的是这样的白眼狼,云家自作自受,只是自始至终都是云家的错,和摄政王殿下无关,还请陛下明鉴。” 让人意外的,云瑾竟然是选择了自己担下罪名,也还要给傅佑霆的开脱。 在有心庇护她的人看来这是很不明智的,现在摄政王下落不明,已经到了墙倒众人推的地步,通敌叛国也无非就是让他多担一项罪名而已。 可云瑾要是揽下了这项罪名,很可能让她失去刚刚得到的地位,还会让云家也被牵连,反倒是让最后能在朝堂上给傅佑霆说话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不出所料的,对于云瑾的主动认罪帝王很满意。 “既然云世子也牵扯进了此案中,那你就不宜再管理户部,这几日云世子就先好好待在侯府,等候水落石出。” 帝王当即收回了她的权力,还下令将她软禁在了侯府中,而且看起来并不打算放过云侯府。 云瑾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将她软禁,是堵住了她帮傅佑霆的后路,接下来这群人肯定会网罗罪状将傅佑霆拉下马,而她已经无能为力。 云瑾的身后很快出现了禁军,因为她尊贵的身份倒是没人敢当朝对她动手,可是堂堂云世子也被请出朝堂,还是让不少想为摄政王说话的人默默咽下了嘴边的话。 云瑾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从容地将头上的冠帽取了下来,连同象牙朝笏一起放在了地上。 纵然没有了权势地位,她还是那个风华无双的云家世子,冷傲不输任何人。 “陛下,云氏获罪臣并无异议,但晟朝如今的局面可还没到清算的时候,什么人是中流砥柱,什么人是鹰犬走狗,微臣希望陛下还能分得清。” 她扫向杨修烨,然后再环视这满堂闭口不言的文武百官,清冷的目光如同有重量一般,生生让人感受到了压迫感。 这是云瑾留在长宁殿最后的话,随即就转身被一队禁军带走了,雪后初晴的阳光将她的影子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让所有今日踩了云家一脚的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总觉得这个云世子再回归那日,恐怕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只是他们没想到云瑾的报复会来得这么快,当日下朝回家的文武百官还没缓过劲来,就收到了一封不知什么人送来的密信。 可一看信的内容,再联想这两天发生的事,傻子都能想到这是什么人在给他们的警告。 上面竟然密密麻麻罗列了他们这些年做过的阴私事!叙述之详尽,让人不禁怀疑自己府上是不是布满了眼线。 顿时让所有人后背发凉,这云瑾,手段竟然如此通天,单看这些陈年旧事,就知道云家监视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信的落款处都很清楚地留了一句警告,既然他们今日选择在朝堂上闭嘴,那就把这张嘴好好闭下去。 这是在明目张胆的警告他们要是胆敢弹劾摄政王,这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明天可就不只是以密信的形式出现在他们的书桌上了。 如此嚣张,如此狠辣,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云家世子吗? 所有人不由得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云瑾,又是一个被他们低估的世家公子呢。 同时也让所有人更加坚定了要除掉这个云侯府的想法,这样捏着他们把柄的人,要么是他们的同伙,要么就是他们不得不弄死的敌人。 第70章 你要好好的 云瑾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果然让那些墙头草不敢轻举妄动,这几日帝王和杨修烨想看到所有人对摄政王口诛笔伐的局面硬是没有出现。 除了他们的亲信还在不遗余力地罗织着傅佑霆的罪状,所有大臣都三缄其口,生怕云瑾来个不计后果的自爆。 那他们就算有皇帝庇护着,以后的官途也算是劣迹斑斑,个人更是晚节不保了。 “陛下,这样的力度要罢免摄政王还远远不够,必须还要来点重罪。” 长宁殿中杨修烨还在不甘地说着,他现在完全成了对付摄政王和云家的主导者,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迫切需要将傅佑霆彻底打压,要不然等摄政王府翻身,他们杨家就是第一个被清算的。 “你有什么主意?” 这几日的傅长策也因为云瑾的油盐不进气不打一处来,他没想到云瑾能这么维护傅佑霆,竟然不惜为此暴露云家的暗探,这可是以前父皇威逼利诱云家也不愿意交出来的东西。 现在为了傅佑霆,她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杨修烨并不知道帝王现在连云瑾也恨上了,他还在纠结为什么都到这个地步了,傅佑霆还没出现,是真的出了事,还是有什么阴谋? 他派去冕州城的人说是看到云瑾和傅佑霆一起掉下护城河的,他当时为了保护云瑾受了很重的伤。 要是,那个伤再重一点,他这个摄政王不小心挂掉了呢?或者是重伤了昏迷不醒。 那云瑾现在就是在虚张声势,他们可不能就这样被唬住。 如此想着,杨修烨急忙说:“陛下,微臣以为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要现在就给那逆贼致命一击,摄政王府这么多年都是守卫森严的,这其中肯定有无数的秘密,不如陛下下令我们搜查摄政王府。” 听到只是这么个办法,帝王皱了皱眉,“只是搜查王府?傅佑霆现在缺的可不是罪名,缺的是能给他致命一击的重罪。 你现在贸然去搜查他的府邸,小心他那些凶神恶煞的部下不给你们杨家好果子吃。” 显然对于这个问题杨修烨早有预料,沉着声音说:“当然不只是这么简单,最主要的是看看摄政王是不是躲在府中养伤,要是确定他重伤或者已经死了,那这摄政王府我们可就没什么怕的了。” 他看了看左右,又压低声音继续说:“就算找不到摄政王的踪迹,我们也可以将他的罪名更加落实一点,比如,在摄政王府中搜出龙袍,亦或是联络各处的谋反信......” 说到这里两人都是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只要是他们杨家去搜查,没有的东西都会板上钉钉,到时候傅佑霆的罪名自然会罪加一等。 “只是陛下,如此大的动静,云家只怕会捣乱。” 最后杨修烨不忘将自己的担忧给皇帝说了一下。 “无妨,你放开手脚去做,云瑾这里朕来稳住。” 傅长策眯了眯眼,看向殿外的飘雪,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此时的云侯府中,云渊看着门外重重的禁军守卫又着急上火了。 “儿啊,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在这儿看书?要是摄政王倒了,我们云家也就完了!” 云瑾手里的书被云渊一把抢走了,她没法只能抬起头来看着老爹,“摄政王府倒了,我们云侯府怎么会完?” 云渊看她这淡定的模样差点气得跳脚,“你不是和他,和他,” 一开口顿觉失言,赶紧挥手把左右的侍从都赶下去,然后才凑到云瑾跟前继续说:“乖女,你老实跟爹交代,摄政王是不是你藏起来了?你是不是早就和他密谋好要办什么大事?” 他这个女儿一直就不走寻常路,小时候她明明是先帝最看重的小辈,明明可以做太子的近臣。 可她偏偏放弃光明大道,而去和那个身份最卑微的二皇子亲近,导致他们云家被排挤边缘这么多年。 现在又是这样,和那样一个煞神勾搭在一起和皇帝作对,他们整个云侯府都因此经历了几次大起大落。 云瑾摊开手无奈地耸耸肩,“哪有什么大事要办,没看到我现在都被罢官软禁了吗?” “那摄政王就沉得住气?现在就连他手底下的人都纷纷倒戈了,他再不出手可就真的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云渊还觉得这只是傅佑霆的一次计谋,就是为了试探一下底下人的忠心呢。 “呵呵,我也希望是这样吧。” 云瑾敷衍着父亲,想着的却是被她安置在凌仙阁中的傅佑霆,已经两日没去看他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父亲,我还有事就先回院子了。” 回到江雪院,云瑾从房间的密道出了云侯府,乔装去了凌仙阁后院。 看到还在乖乖练武的傅佑霆,云瑾松了口气。 外面闹得再沸沸扬扬,云瑾都没想过把他推出去,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擦擦汗休息一下吧,我给你带了糕点来。” 云瑾走上前递给他手帕,两人在秋千上坐下。 “你怎么了,感觉心事重重的样子。” 傅佑霆一边擦着汗,一边抬手摸了摸云瑾冰凉的脸颊。 云瑾却是没让他的手抽回,反手握住他粗粝的大掌,靠在她肩头流露出少有的依恋。 “傅佑霆,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什么都不用担心,也没有钩心斗角和血雨腥风。” 男人摸了摸她的发顶,“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都很喜欢。” 云瑾抬起头来看着他,这个人是她此生唯一想要相守的人,可是他们的身份就注定了不会有一个安稳的未来。 “如果有一天没有我了,你也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哪怕你想不起过去的事情了,只要知道我一直在某个地方看着你,喜欢你,就够了。” 傅佑霆微微皱眉,这样的假设他并不喜欢。 可是云瑾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笑着拿起旁边的糕点,“你不是忘记你过去是个怎样的人了吗?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自小天资聪颖,胸怀大志,有一颗仁爱之心,只是别人不懂你。” 她眼中的傅佑霆是那个率军抵御外敌的男子汉,是那个推行仁政的摄政王,百姓畏惧他的权势,可他从未以此伤人。 而他的亲人呢,生在皇室,他们只把他当成棋子,当成影子,亦或是垫脚石。 说他跋扈,骂他煞神。 可是在她的心里,傅佑霆无愧于任何人,那以后就让他为自己而活。 傅佑霆乖乖地把云瑾递过去的糕点都吃了,只是唯独没有碰那一盘栗子糕。 而那里面,恰好被云瑾下了迷药。 这让云瑾微微一怔,是巧合?还是他察觉了什么? 可是看他还是一脸乖顺的样子,云瑾也只是压下心中的猜测,还好刚刚的手帕上也下了迷药。 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云瑾说:“我接下来也许会有些事不能常常来看你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我——” 傅佑霆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觉得眼前的云瑾出现了幻影,随即昏昏沉沉地朝前倒去。 云瑾将人抱在怀里,一向平静的脸上也流露出些许苦涩,任由泪珠从脸颊滑落。 “傅佑霆,你一定要好好的。” 在他的额头印下一个依依不舍的吻之后,云瑾擦干净眼泪,又恢复了那个清冷持重的云世子。 暗处走出来一个身披斗笠的人,露出衣角的一片裙装,指使身旁的侍从来扶傅佑霆。 “柳若仪,如果平阳王不庇护他,你就带着这个去有姜国,我会在那里为你们安排好一切。” 云瑾递过去一个令符,正是她的云世子私令。 戴着斗笠的柳若仪终于忍不住要掀开纱帘瞪一眼云瑾,“别以为只有你这么伟大,北疆本就是殿下根基,我父亲早就厉兵秣马等着他过去,放心好了,我和殿下会幸福的!” 云瑾回头看了一眼秋千上的傅佑霆,“那样啊,最好不过。” 没错,云瑾最终还是打算把傅佑霆送走,这都城中马上要降下一场腥风血雨,那就让她来为傅佑霆挡住一次风雨吧。 不是她非要选择柳若仪,而是除了实力雄厚的北疆霸主平阳王,云瑾想不到什么更好保护他的办法。 “世子你可算回来了,陛下宣您进宫,传旨公公已经在前院等了许久了!” 飞鸾一看云瑾从密道回来,急忙飞奔过来一脸紧张,这个时候陛下召见世子,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却见云瑾只是淡定地转身去了内室,沙哑的声音远远传来,“我知道了,我取些东西就去。” 第71章 软禁宫中 禁宫深处,亭台楼阁无一处不精致秀美,肃穆的宫阙之中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让一切都朦胧起来。 半醉半醒的傅长策靠在软枕上,看着踏雪而来的云瑾。 锦衣束发,姿容无双,秀雅的五官沉静如水,一如自己第一次在宫学中看到她的样子。 “微臣云氏世子云瑾,参见太子殿下。” 当时隔着屏风,他听到一声雌雄莫辨的声音,那时候云家世子已经是都城人人称赞的高门公子,世家之首,那时还是太子的他正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得到这样的追捧。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如明月一般的人,淡淡地看着自己。 那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心里。 自此之后,云瑾的一举一动好像都牵动着自己,他无数次叹息这样倾城绝色的人怎么会是个男子。 他对云瑾感情第一次出现质的变化,还是后来父皇告诉他云家必须要牢牢掌握在手里,云氏对于晟朝来说是功臣,也是隐患。 “可是父皇不是说驭臣之道在于谋心,云家清贵,恐怕不好掌握啊。” “云家是不好掌握,但是云家有一个天大的软肋,只要牢牢捏住这个,云侯府就只能永远为你所用。” 然后他就听到那个自己最敬重的父皇说出了一个他这辈子都难忘的秘密。 那个姿容如谪仙的云世子真的是女子,云家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搞一出这样的假凤虚凰,是为了保住爵位,云氏背后肯定还有大秘密。 比起父皇要求他的那些为君权衡之道,那一刻他更多的是欣喜若狂,是得偿所愿的豁然。 那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小世子是女的,那自己对她的那些感情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男女之情。 他欢欢喜喜地去宫学找云瑾,想要告诉她以后她不仅可以做权臣,就算做他的太子妃,或者其他什么身份都可以。 可是寂静无人的宫学里,他站在窗外,体会到了什么叫一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 那天傍晚,他清楚地看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小世子,小心翼翼地垂下头,亲在另一个沉睡少年的额头上。 那是被罚抄书的二皇子傅佑霆,那个宫婢生的贱种,一出生就犯了帝星,害得父皇缠绵病榻的孽种。 云瑾竟然喜欢的是傅佑霆而不是自己,他只觉得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脸上,打掉了他所有的骄傲和自信。 可就算他再不甘心,再愤怒,云瑾的目光永远只会追随那个什么都比不过自己的孽种。 哪怕他是储君,哪怕他登基成了帝王。 为什么?为什么! “微臣参见——啊!” 刚刚到帝王面前跪下行礼的云瑾,被突然扑上来的傅长策就捏住了脖子,整个人都被他提了起来后背磕在柱子上。 “为什么你会喜欢上那个孽种?他哪点比得过朕!明明是朕先遇到你的,明明是朕先喜欢你的!” 云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纤细的脖子被帝王死死掐着,瓷白的脸上因为窒息也慢慢涨红,只有那双眼睛还能冷冷瞪着帝王。 此时的傅长策相当可怕,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赤红的双眼和阴狠的面容。 云瑾想避开他,却被男人捏着下巴强迫她转过脸来,“说话啊,朕问你话呢!” “陛下,咳咳咳,我是你的臣子,不是你的妃子!” 云瑾对他同样报以冰寒的眼神,眼底的厌恶更是深深地刺伤了他。 傅长策终于放开了她,一把将人推到了地上,重新获得空气的云瑾奋力喘息着,心脏处隐隐作痛,是她多年的隐疾心绞痛又犯了。 “云瑾,你就是仗着朕对你的纵容,就是仗着朕不敢把你怎么样,以为那个孽种能护你到几时?” 傅长策蹲下身来,拎起云瑾的后颈让她抬起头来和自己直视,“你这两日就好好待在宫里,朕要让你亲眼看看他一败涂地,让你看看那个贱种拿什么和朕斗!” 云瑾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平举恭恭敬敬行了一个臣子礼,“臣,拭目以待。” 傅长策居高临下看着她这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云瑾在自己面前的这种克己复礼就是让他最厌恶最无力的。 因为在那个孽种面前,她能够像一个女子一样有喜怒哀乐,而在自己面前就如同一个木头人一样冷漠。 “来人,把云世子带去关雎宫,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踏出半步!” 皇帝大手一挥,竟然是要将云瑾软禁在宫中的意思,现在云家毫无招架之力,云瑾也没有再争辩什么,径直在宫人的带领下朝后宫走去。 新帝登记不久,后宫还算清净,云瑾这个外臣走在宫禁之中倒是没遇到什么后妃,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关雎宫不是简单的所在。 那可是皇后居所,新帝到现在还从来没让任何妃子住过。 “世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 宫人垂着头指引云瑾到了富丽堂皇的关雎宫,就带上门出去了,独留她站在偌大的宫殿中发呆。 这傅长策到底是想干什么? 如果他要对云家下手,根本就不需要多此一举还将自己召进宫来软禁。 看他刚刚那么气急败坏的样子,云瑾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与此同时,朱雀街上家家关门闭户,从午后开始禁军将摄政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饶是如此,也没人敢直接破门而入,摄政王府门前,没人敢轻举妄动。 “成阳世子,我家殿下只是出门办事,你这大张旗鼓的带人来搜查王府,是不把殿下放下眼里了?” 张齐站在门口,他的身后全都是全副武装的摄政王府铁甲军,这些人才是真正跟随傅佑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刀是饮过血的,面对皇家禁军也丝毫不惧。 杨修烨把手里的折扇收了回去,看着张齐笑了笑,“现在朝野内外关于摄政王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偏偏他又闭门不出,难保不是畏罪潜逃,所以本世子才会奉命来传唤摄政王。” “放肆,殿下为晟朝鞠躬尽瘁这么多年,岂是你这种人能随口污蔑的,今日你们休想进这道门!” “摄政王是不是出门办事了,我们进去看看便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杨修烨手一挥,禁军中就有人越众而出,看样子是要直接破门而入。 第72章 以死相逼 站在月窗下的云瑾看着盘旋在空中的一群飞鸟,从袖中拿出一只细小的哨子吹了一下,很快便有一只飞鸽落在她手掌上,爪子上绑着短小的密信。 随着密信的展开,她果然看到了那个最让她担心的消息,傅长策要对摄政王府动手了。 柳若仪带着傅佑霆计划的是趁夜色出城,要是封锁了都城很容易就能截住他们,可是她现在被困宫中,根本没办法出手。 将那纸条放在炭火中烧掉,云瑾咬咬牙从袖中拿出临出门前准备的小药瓶,仰头灌下。 苦涩的药液入喉,没一会儿云瑾就察觉到心脏处传来一阵绞痛,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着倒在案几上,精美的铜器摔了一地。 宫门外的侍从听到声音赶忙推门而入,就只看到摔倒在地上脸色惨白的云瑾。 砰! 摄政王府门前,刚刚才准备强闯摄政王府的禁军校尉已经扑倒在地,喉咙处还汩汩冒着鲜血,死不瞑目。 张齐在杨修烨的怒目圆睁中归刀入鞘,冷冷看着他们,“殿下说过了,擅闯王府者,杀无赦!” 他盯着杨修烨冷笑一声,“成阳世子要是不想也是这样的下场,大可以硬闯试试。” 杨修烨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没想到摄政王府的人会这么强硬,但是这也更加让他确信这摄政王府肯定有问题。 “哼,本世子这就进宫去请陛下圣旨,我倒要看看你们摄政王府今日是不是要反!” 就凭他确实不敢和这群不要命的硬碰硬,只有去请示皇帝,由宫中的人亲自来传旨,那傅佑霆到底是死是活就一目了然了。 杨修烨这边放下狠话之后就转身去骑马入宫了,张齐倒是一如既往地站在王府门口和禁军对峙。 “什么,陛下去后宫了?” 急匆匆到长宁殿的杨修烨只得到宫人这样的答复,而且据说皇帝是撇下一众议事的朝臣直奔后宫的,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 “烦请公公通报一下,我这里真的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哎哟成阳世子您就别为难杂家了,听说是云世子出了事,陛下如今正忙着给他治病呢,哪有功夫管你,有什么事你就等着明日早朝再来禀报了。” 小太监直接把杨修烨往外赶,气得这位脸色铁青,将手里的羽扇狠狠扔在地上,“云瑾,又是你!” 他的身后关上宫门的小太监抹了一把汗,掂量了一下手里的一大袋金子才喜上眉梢,这云世子出手真是阔绰啊,这么一点小事就舍得出这么多钱。 关雎宫内确实乱作一团,云瑾旧疾复发,皇帝搬来了半个太医院也束手无策。 帝王眼睁睁看着云瑾本就苍白的脸色一点点失去血色,脉搏越来越微弱。 “陛下,云世子这心疾是天生不足之症,早有复发之兆,如今这——” 太医院正抹了抹头上豆大的汗水,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脉象,竟然能让一个好好的人这么快地衰弱下去,而且还一点异常都察觉不出来。 “说!” 坐在床边的帝王阴沉着脸,他知道这是云瑾的计策,就是为了逼他,就是为了救那个逆贼。 但是他没想到云瑾真的会用自己的命来赌自己,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死去。 “陛下息怒,如今要救世子要么剑走偏锋用重药,要么就是看看云侯府过去是怎么抑制的,还请陛下早做决断,否则以世子现在体弱的样子根本撑不了多久!” “去传云侯入宫!” 傅长策没有半分犹豫,云瑾还不能死,他还要让云瑾亲眼看着自己怎么击败傅佑霆,在此之前就是阎王也休想夺走她。 “我的儿啊,你才入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刚刚还好好的——” 云侯一看到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云瑾就只剩下鬼哭狼嚎了,帝王被他吵得头痛不已。 “再拖下去,你就真的只能给她收尸了!” 云渊收了眼泪,赶忙说:“上次阿瑾犯病,是都城外药灵山庄的陈神医妙手回春的,还请陛下允许云家去接人!” 傅长策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但是有他的帝王令自然是畅通无阻。 等云家马车在禁军的护送下离开都城的时候,摄政王府还被围得水泄不通,杨修烨请不来圣旨,那他就在这里蹲守到明天早朝。 “传令五城兵马加强城内巡逻,发现可疑人等一律收押,城门也要严加看管——”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侍从一脸惊讶,“城门?刚刚云家有一架马车从西门出城了。” 一听到云家,杨修烨脸都气得青了,大吼着让人去追。 那辆云氏的马车果然在出城之后试图甩掉一众禁军,车中突然跳出来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手里扛着一把长刀拦住追兵。 “殿下你先走,我来会会这些龟儿子。” 他偏头朝马车摆了摆手,又转过来看着几个禁军,轻蔑地笑了笑。 竟然是摄政王府的府兵统领王铭,这下马车中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禁军为首的人派出一个人回去报信,“云家欺君,想包庇逆贼逃脱,请陛下速派人增援!” 被灌下去两碗黑乎乎汤药的云瑾连黄疸都快吐出来了,气若游丝地看着帝王对那些太医发火。 “陛下何苦为难他们,催发的毒药是我自己喝下去的,皇宫之中无人能治。” 看到她醒来,帝王阴沉着脸捏住她的下巴,又把一碗药灌进她嘴里。 “给朕喝!云瑾,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朕了吗?你们云家,你的命,通通都是朕的,你敢死,朕就灭你满门!” 帝王赤红着双眼,捏着云瑾脆弱的下巴,为了助傅佑霆那个逆贼脱困,她竟然不惜用这种自残的方式威胁自己。 “你以为朕不知道那马车中根本空无一人吗?云瑾,你不过是想声东击西,傅佑霆还藏在都城吧?让朕猜猜会是哪里,平阳王府,还是凌仙阁?还是你的云侯府?” 云瑾双眼瞳孔微缩,竟然都被他看穿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朕,朕不是傻子,你再不喝药,只怕等不到神医来医治,到时候不仅你会死,那个废物朕也不会放过!” 帝王揪着云瑾的衣领,再次逼迫她喝药。 “咳咳咳咳!” 云瑾趴在床榻边呕出一口血来,强撑着意识甩开了帝王还来碰自己的手。 “别碰我!傅长策,你既然什么都不怕,那我们就等等看,你能不能抓住他!” 第73章 激将 晟都雪下了一夜,关雎宫的灯火通明了一夜,追捕傅佑霆的禁军也让全城兵荒马乱了一夜。 杨修烨去追的那辆马车果然是扑了个空,而此时因为摄政王府也因为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傅佑霆散布各处的部下。 他能坐到摄政王之位自然不可能仅凭着先帝的赏识,这些年他也是培植了无数的势力,足以和皇帝分庭抗礼。 随着各方异动的消息慢慢传入都城,皇帝和各个世家终于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一旦傅佑霆的人马在都城外集结,那等不到诸侯勤王,他就能先把这个朝廷给掀翻了。 也就是到了这时,傅长策才意识到云瑾真正的目的。 就是要把事情闹大,让他没办法在天下人的眼中对傅佑霆下杀手,更让他忌惮积威多年的摄政王府幕僚。 整个早朝都因为这件事阴云密布,高坐上首的帝王听着各方带来的坏消息,面无表情。 杨修烨还想要请圣旨去搜查摄政王府,却是被傅长策摆了摆手拒绝了。 然后帝王说出了一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朕欲纳云氏族女为妃,三日后行册封大典。” 云氏中哪里还有适龄的女子能入宫的?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不想着怎么镇压摄政王的余党,反倒是要娶妃,还是云家的? 这怎么都透着一股子的诡异啊! 倒是早知道实情的人没那么惊讶,就比如杨修烨,他现在对云瑾是女子的身份已经深信不疑。 此时只是惊讶于帝王的果决,他这是要用这样的办法逼得傅佑霆不得不现身啊。 “他若够胆,就亲自来见朕。” 这是帝王在早朝最后放下的话,也是他第一次和摄政王傅佑霆撕破脸。 珠玉精致的关雎宫,桌面上摆了满满的佳肴,一身宫装的女子却是冷冷坐着,不管宫女怎么劝都无动于衷。 “怎么,服毒不成,这是又打算绝食来威胁朕了吗?” 刚刚下早朝的傅长策缓步走到云瑾面前,欣赏着她今日的装扮,都是自己特意吩咐的,这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果然好看。 绣着大朵鸢尾花的茶白襦裙铺陈于地,让她粉白的肌肤都衬托得如珠似玉,玉簪华盛,高髻步摇无一不配她。 眉眼精致无双,桃花玉面略施粉黛已是绝色,最让他着迷的是这个人身上的那种清冷气质,会让他觉得将一个身在云端的人捧在手心,细细体会那种征服的快感。 他蹲下身去握住云瑾的手,近乎虔诚地看着这枝空谷幽兰,“云瑾,朕是帝王啊,该是你的天,你是属于朕的,不管是你们云家,还是你。” 他摩挲着云瑾的手,好像是在自言自语,“阿瑾,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就像你过去那样,眼里只有朕一个太子殿下。” 云瑾面无表情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陛下,微臣的人是晟朝的,心也是江山社稷的,你若是明君,云家上下自会效忠,你若为君不仁,自然会失道寡助。” “你明明知道朕说的不是这个!” 傅长策霍地站起来,看着这个被自己软禁在手中还依然桀骜不驯的云世子,她总是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他傅长策是多失败!是有多不如傅佑霆! “臣与陛下之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说的!” 云瑾一样抬头不卑不亢地直视他,可只是看到他眼中的怒意不断酝酿。 下一刻傅长策弯下腰来把云瑾拦腰抱了起来,不顾她的挣扎把人扔到了床上。 “朕倒要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朕从小到大看上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手过的!” 他作势就要去扒云瑾的衣服,却突然看到她那张倔强的脸上除了泪痕之外还有嘲讽。 云瑾竟然在嘲笑他。 “你笑什么?” 暴戾的傅长策一拳捶在云瑾身侧的绣枕上,让这暧昧的床帐晃动了一下。 然后他看见身下明眸善睐的女子勾唇笑了笑,妩媚至极,“微臣这具身子也早就是摄政王殿下的了,陛下忘了吗?” 这样媚眼如丝的云瑾着实是从未出现过的,但是这样的她只会让傅长策嫉妒得疯掉。 因为她最美丽的形态都被那个男人品尝过了,她的身体,早就是傅佑霆的! 一想到这个傅长策就心如刀绞,四肢僵硬得难以挪动分毫。 云瑾还在继续笑着,樱唇中说出的话却是如淬毒的匕首,一刀刀刺得傅长策体无完肤。 “说来我与摄政王殿下能走到今日,还多亏了陛下推波助澜。 两个月前那次宫宴可是您亲自算计,让我与摄政王殿下有了初次,后来也是你指使杨修烨让人在天牢凌辱我,那次我身中媚药,是殿下与我缠绵一夜......” “你住口!不要再说了!” 傅长策再次掐住云瑾的脖子,却看到她眼中的嘲讽之意更甚,就算因为窒息脸色涨得通红,她还是继续以这样的表情说着最伤人的话。 “陛下现在是想干什么?临幸我吗?” 她甚至主动拉开了自己的宫装,露出一点圆润的肩头,笑容就像毒蛇吐着信子,又妖又媚,“呵呵,微臣被当成男子养大,早已不在乎这具身子。 只是不知道陛下知道我与摄政王在床笫之间是如何缠绵的,还能心无芥蒂地要我吗?” “你住口!不要再说了!云瑾,朕会杀了他,让你彻彻底底地属于朕!” 傅长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关雎宫,宫人第一次看到这样失态的帝王个个都是低眉垂首,巴不得自己是个死人。 躺在床上的云瑾却是抖着手把袖中的匕首收了起来,看来她再一次赌对了。 傅长策那样骄傲的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和傅佑霆的比较,尤其是这件事,算是他亲手把自己送到傅佑霆床上去的。 在没有战胜心魔之前,他应该都不会碰自己。 饶是如此,云瑾还是因为这种劫后余生的惊吓浑身无力,刚刚平复一些的心绞痛又有复发的征兆。 缓缓坐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云瑾拿过刚刚收到的密信,知道了现在都城的局势。 第74章 云妃 她给柳若仪的安排就是今日混在人群中出城,可是现在不知道城门处是不是已经一个个的排查了。 不过摄政王府的人肯定也会有其他办法的,只要她拖上一点时间,傅佑霆应该能安然无恙地到达北疆,到时候自会有平阳王庇护他。 她这正走神呢,就看到宫人鱼贯而入,手中的托盘上不少精美的发饰和华服,云瑾甚至还看到了凤冠和嫁衣。 “云妃娘娘,这些都是为三日后的册封大典准备的,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 “云妃?” 女官恭敬地回答,“是啊,陛下已册封您为云妃,三日后在长宁殿举行册封大典。” 云瑾的目光落在那些东西上,紧了紧袖中的拳头,傅长策,疯了。 整个晟都都因为摄政王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皇城司和禁军四处搜查,云侯府和平阳王在都城的府邸都被团团围住。 云侯一想到自己女儿还被困在宫里,整日以泪洗面,他这个父亲还真是无能,平日里不能帮女儿分忧也就算了,这种时候也只能干看着。 “世子吩咐的事你们都办好了吗?云家现在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他看着院中全副武装的黑衣人,这些都是红叶阁受雇的人,目的是护送傅佑霆离开都城。 可他一想到云家因为傅佑霆就惹上这么多麻烦事,心里就极度不爽。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侯府一处隐秘的楼阁走去,摄政王傅佑霆就藏在这里。 “殿下准备好了没有,红叶阁的人已经到齐了,待会儿就护送你出城——” 随着门的推开,云渊忍不住惊呼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阁楼。 “完了完了,都城要出大乱子了!” 三日后,清冷许久的后宫张灯结彩,云瑾所住的关雎宫更是焕然一新,处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布置。 只有一处除外,内殿中,云瑾木然地看着铜镜中那个恢复女子形态的自己,这张脸再清冷,红妆之后也能生出摄人心魄的妩媚。 数个宫女围着她团团转,给她披上女子的嫁衣,戴上华美的凤冠,环佩叮当,云鬓花颜,让这具当了十八年男子的身子绽放最美的样子。 “阿瑾,你今日的样子,真美。” 铜镜中出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傅长策按住云瑾的肩膀,做势要亲她的脸颊,却是被云瑾冷冷避开。 下一刻她就被傅长策强迫着扭过来,“躲什么,看着朕!” “陛下,你对云家的羞辱,够了。” 云瑾依然瞪着皇帝,可是她忘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女子的形态,她这般倔强地瞪着人,不仅没有半点威慑,反倒更撩拨得人心痒难耐,激起男人心中的征服欲。 傅长策果然心情大好地笑了笑,“这就够了?朕还要你成为你最讨厌的样子,让你体会着深宫之中的绝望,让你和其他女人一样求着朕盼着朕宠幸。 云世子不是骄傲吗?等你成了朕的女人,你的荣宠和家族都只能仰仗朕,倒要看看你这腰板能挺直到什么时候!” 面对已经失去理智的皇帝,云瑾只是冷冷偏到一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傅长策却是不在意,欣赏着身穿大红嫁衣的云瑾,“你这个样子,傅佑霆应该是没见过的吧? 朕本来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他今日来闯,不过现在,朕倒是有点希望他不要来破坏我们的大婚了。” 云瑾的身形一僵,傅长策竟然无耻到这个地步,利用自己来引诱傅佑霆自投罗网。 她现在只能祈祷父亲已经按照她的安排将人送出城去了,只要傅佑霆没事了,那她和皇帝撕破脸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长宁殿中虽然一样的张灯结彩,却没有一个大臣到场,有的只是帝王安排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文武百官看来也清楚这样一场鸿门宴来了就是凶多吉少,早就个个推脱躲得远远的。 云瑾木然地被傅长策牵着手,在宫人的簇拥下朝殿中走去,高位之上还有先帝先后的灵位。 帝王冕服沉稳贵重,身旁的女子红妆加身,嫣红的口脂让她本就倾城绝色的脸多了摄人心魄的柔媚,只是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依旧是冰封万里的冷漠,竟生出奇异的美感。 “阿瑾,放轻松,别紧张,今儿好歹是我们俩成婚的日子,要不是你,其他女人根本没有这样的待遇。” 来到供案前,两人接受宫人的恭贺朝拜,傅长策随手拿过托盘中的五谷酒递给云瑾。 下一刻却是被云瑾一甩袖将那些吉物都掀到了地上,“臣读圣贤书,侍君臣义,可如今遇到你这样一个昏聩荒唐的皇帝,云氏失望至极!”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殿外已经传来了漫天的喊杀声,竟然是发动了兵变。 云瑾果然不是乖乖束手就擒的人,只是经此之后她们云家也算是彻底暴露了,她要是做不到拥兵自重,那就只会被扣上一个反贼的帽子。 不过云瑾显然早就想到了所有最坏的下场,云家就她和老爹,只要老爹能平安,她至此流亡天涯也无所谓。 “哈哈哈,阿瑾,这就是你的手段吗?” 听到喊杀声的傅长策不仅没有半点慌乱,反倒是得意的大笑起来,看着面前的云瑾摇了摇头。 “当年为了保住你的身份,让你们云氏不至于因为欺君之罪满门覆灭,作为交换,你们云侯府的底牌早就在先帝的名册上了,对了,这件事还是你父亲亲自进宫求父皇的。” 竟然是这样!怪不得父亲一点要保住云侯府,怪不得这些年云家的一举一动都受制于人。 事到如今云瑾只觉得悲凉,她不怪父亲,只是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男子,如果不是这样,云家也不至于因此需要倾尽全力为自己隐瞒身份! “当年追随你祖父南征北战的人还剩多少?今日竟然都被你暴露出来了,就为了救一个傅佑霆,你还真是舍得啊。” 既然是早有准备,那她所谓的布局肯定也是早就在傅长策的料算之中,直到今日,云瑾才切身地体会到这个人的阴狠毒辣。 事到如今,云家已无退路。 “放过云家的幕僚,云氏在晟朝所有商行和经商路线全都上交朝廷。” 云瑾的妥协让傅长策心旷神怡,他早就知道云瑾会在今日给自己反戈一击。 怪不得她会乖乖地穿上嫁衣,会这么顺从地入宫,只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啊。 “你急什么,真正的好戏还没有开始呢,等朕抓住了傅佑霆你再求情也不迟,到时候云家和傅佑霆,不知道你会怎么选?” “她用得着求你吗?” 伴随着这样一声质问,殿外的禁军被人一脚踹了进来。 来人衣袂翻飞,踏着风雪一步步走来,肩宽腿长,错金的盔甲扣住劲瘦腰肢,修长的眼眸中冰封寒气不怒自威。 直到来人的脸完全露出来,云瑾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他怎么会在这! 第75章 杀出一条血路 自己明明迷晕了他,按照计划他现在早应该在去北疆的半路上了。 比起云瑾的惊讶,傅长策倒是早有准备,因为今日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等着这个人,他要是不来,才会让他很意外。 傅长策就这样看着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手中的长刀还在不断滴着血迹,蜿蜒了一路。 “皇兄,你这样的人,难道不知道男女之情就是催命的毒药吗?你放弃了这次离开的机会,接下来这都城可没有你的立锥之地了。” 这次他不走,那所有世家都会不惜代价除掉他,而且他这个皇族影子的身份,也算是做到头了。 几息之间傅佑霆已经走到两人面前,睨着一身喜服的傅长策,嘴角轻勾,“你难道不知道本王的性格?没有立足之地,那就杀出一条血路。” 一边说着,他已经将右手的布袋扔到了帝王面前。 “陛下身边进谗言的小人太多,本王受命摄政,自当为晟朝清扫障碍。” 那骨碌碌滚出来的,赫然是一个人头! 云瑾认出了这张极度惊恐的脸是属于谁——成阳世子杨修烨 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皇帝针对摄政王府的马前卒,傅佑霆今天杀了他,就是在和世家宣战,他和世家的争斗,再无转圜之地。 而他傅佑霆,也成了百姓眼中一个真真正正的反贼,一个滥杀无辜的佞臣! 这无疑就是傅长策最想要看到的,这样一来,不管云瑾再怎么从中斡旋,傅佑霆都不可能再有回头路了,他只能在奸臣的这条路上走到黑! “哦,成阳世子被皇兄杀了啊?呵呵,不知道明日的世家围剿皇兄能不能挡得住?” 傅长策竟然还笑了起来,脸上全是得逞之后的疯狂。 这些世家也不过是他的走狗,用来将傅佑霆推入万丈深渊,然后他这个正统的帝王再将这个逆贼除掉,自然稳坐皇位,高枕无忧。 “明日的是明日再忧心,陛下宫中的人不长眼,刚刚本王来的时候已经悉数清理了,陛下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原来刚刚的那些兵变是傅佑霆的手笔,云家的人倒是免于暴露,只是云瑾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傅佑霆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朝着反贼的不归路去了,他越是嚣张跋扈,以后的下场越会万劫不复。 云瑾不想他这样疯狂,她只想要傅佑霆安稳离开。 果然在听到傅佑霆血洗了皇宫之后,皇帝傅长策洋洋得意的脸也有些难看,那些可都是他的亲卫,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就被摄政王府的人击溃了。 “既然陛下没什么意见,那本王就先告退了。” 傅佑霆一边说着,已经来到云瑾面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竟然是就这样把人带走了。 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帝王就这样呆呆地看着。 从始至终,他都没能说出一句阻拦的话,就算他知道傅佑霆已经腹背受敌没有退路,知道他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就算他的算计大获全胜,但是在现在,在今晚,傅佑霆还是轻而易举地将云瑾从自己手中夺走了。 被傅佑霆抱在怀中的云瑾,一路目睹了皇宫的惨状,刚刚经历过杀戮的宫道上满地的血腥。 傅佑霆的脚步就稳稳踩在这样一条地狱之路上,他没把云瑾放下来,就是不想她干净的衣裙沾染上一点血迹。 他就是这样一个极度狠厉,又极致温柔的人。 肃穆的铁甲军夹道注视着他们的摄政王,不管是战场厮杀,还是逼宫谋反,只要有这个人在,他们就无所畏惧。 “打扫干净,换上我们的人。” 吩咐了一句,傅佑霆已经翻身上马,带着云瑾策马离开了。 一路无话,今夜的晟都没有灯火,有的只是死寂,就如同他们两人的未来。 云瑾感受着身后人的气息,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直到云瑾再次被男人从马背上抱下来,云瑾才发现已经到了凌仙阁的后院。 “我,我能自己走。” 察觉到院中有不少人,回过神来的云瑾略有些局促,头顶却是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 “现在才知道害羞?放心吧,张齐他们不是外人。” 张齐还好,倒是王铭那瞪得大大的眼睛昭示着他现在是有多震惊。 云家的小白脸竟然变成女的了!而且看殿下对她的样子,分明就是有奸情! “殿下,这个,这个不对劲啊......唔唔唔!” 他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张齐捂住嘴巴拖走了。 “殿下放心,事情我都安排好了。” 傅佑霆只是点点头,就继续抱着云瑾朝小院内走去了。 “你!你怎么会醒来,明明——” 明明她下了迷药,明明已经计划周全把他送走。 “不是吧,本王会回来,云世子也不该这么惊讶,朝堂才是男人的战场,靠女人庇护,我还没有那么废。” 内室,云瑾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这个自称失忆的人倾身靠过来,在她耳边玩味地笑道:“而且,本王不喜欢吃栗子,云世子不是一直清楚的吗?” “你果然是骗我的,失忆?呵呵,也是你的计划而已?” 云瑾奋力推开他,这几日她做的那些事情全都涌上了心头,让她又羞又恼。 “是啊,多亏这么好的机会,才知道云世子原来对本王如此情根深种,那几日的夫妻相处,云世子应该也是欢喜的吧?” 男人的俊脸就近在咫尺,玩味地说着,云瑾心脏狂跳,脑海中不断涌现这几日和他相处的那些点点滴滴,脸就红了。 当时仗着他失忆,云瑾可是没少依着私心占他便宜,现在想来自己算不算是趁人之危? “云世子之前可是对本王情意绵绵,怎么现在却这么避之不及了?再叫两声夫君来听听。” 他侧着头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瑾,不得不说傅长策选的这身嫁衣真好看,只是可惜了,这个人是自己的,她最美的样子都是属于他傅佑霆的。 “你这个浑蛋!我,我那只是戏弄你!你过去那么对我,现在失忆了本世子当然要好好羞辱你——” 平日里巧舌如簧的云世子做着拙劣的狡辩,可得逞的傅佑霆哪里还容许她狡辩否认,翻身而上,捏住她的双手将人压在被褥上。 满头的珠翠因此发出轻微的响声,女装之下的云瑾果然不负众望的勾魂摄魄,但他们之间,更有超越外貌之外的深情在。 四目相对,云瑾能看到男人眼中的情动,脸上一红,终于在他垂下头来之前闭上了眼睛。 刚刚杀了那么多人的男人唇都好像是冰冷的,可是他们就像是没有明天的亡命之徒一样紧紧缠绵在一起,贪恋这短暂的欢愉。 男人对她的贪恋显然不止于亲吻,烛光下的摄政王眸色沉沉,拇指摩挲着她微微红肿的樱唇,想要索求更多。 “这身嫁衣不适合你,待我们大婚的时候我再另外给你挑。” 男人说着,大手放在了她腰间的系带上,不消片刻这身绣有帝女花的大红嫁衣就被他扔出了幔帐。 直到肌肤暴露在冬日的冰冷中,云瑾才昏昏沉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一头什么样的饿狼叼进了嘴里。 “傅,傅佑霆,不行......” 话一出口她都被自己娇媚的声音吓了一跳,伏在她身上的男人更是红着眼睛看她,“阿瑾,本王都这样了,你告诉我不行?” 他喑哑的声音都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云瑾陌生又害怕,过去的两次她脑子都昏昏沉沉的,只记得很混乱很羞耻,一直都是傅佑霆在主导,她就闷在被子里等他结束。 她不知道男人是怎么做的,能让她那么难受,她也不明白明明对她很好的傅佑霆,会在那种时候对她那么凶,好像要把她拆吃入腹一样。 “总之不能那样,你那个,弄得我很疼。” 她声音娇娇软软的,染上欲色的脸颊红艳欲滴,偏偏一双眼睛又那么单纯可怜,实在是诱人而不自知。 没什么经验的云世子对这件事不仅很惧怕,还有些排斥,以至于一直以为这是傅佑霆对她的惩罚。 可是今天她明明没做错什么事,男人还是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 傅佑霆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傻丫头还能更煞风景点吗? 但是想到上两次,不是因为自己中药就是她中药,他身材又魁梧,动作没个轻重,肯定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了。 想到此,傅佑霆再难受也不能枉顾她的感受,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就看到云瑾一脸惊讶地呆在那里了。 男人没放过这个机会,开始对她言传身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对于完全被当成男子养大,却不是真正男子的云世子来说,无疑是完全陌生的事情。 这次云瑾没被蒙被子,反倒是因为她自己因为太过害羞想要捂住眼睛。 傅佑霆却在此时把她抱了起来,拿开她捂眼睛的手要她看清楚。 “小怂货,就你这样还想娶妻生子?” 看她完全如鹌鹑一样躲进被子里,傅佑霆不留情面地嘲笑了她,然后才用掌风将蜡烛灭去了几盏,要不然待会儿这小怂包都要羞死了。 知道了不是因为傅佑霆要惩罚她才这样对自己,这次云瑾果然没那么难受了。 但云世子在这方面还是那么的任人宰割,只能在男人动作太激烈的时候疼得去掐他精壮的脊背,在上面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红痕。 室外冰天雪地,这方天地却分外灼热,云瑾觉得自己就像是溺水的鱼儿一样,只能紧紧攀住傅佑霆的脖子。 几次之后她就不想配合了,可男人还意犹未尽,这时候摄政王的霸道就显现出来了。 等云瑾终于被他放过的时候,已经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上次的安胎药是怎么回事?” 男人靠过来,将她的腰托起来舒缓酸痛。 听到他提起这个,云瑾又羞又窘,去冕州的路上她还以为自己怀孕了,战战兢兢了好久,可后来只是月事延迟了几天,加上她没出过远门有些晕车,所以才会头晕想吐。 堂堂云世子因为晕车被误会成有孕,这种丢脸的事情她不想再提了。 “这种事,你以后可以先问过我,不要乱喝药了,你身子本来就弱。” 傅佑霆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更成熟的他的确比什么都不懂的云瑾更让人安心。 “嗯。” 云瑾点点头,然后想到了什么,马上又小声解释道:“我喝药不是不想要你的孩子,是因为现在时局不对,我们若有了孩子,身份的事情更加难以遮掩,而且,我还想留在朝堂上帮你。” 就为了这个,还巴巴地和自己解释这么多? 傅佑霆笑了笑,将人楼进怀里柔声安慰,“我知道。” 第76章 清算 “再睡会吧,天要亮了。” 给她掖了掖被子,傅佑霆的声音总是那么让人心安。 云瑾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比如他为什么要去冕州,为什么要假装失忆,无数的疑问盘旋在她的心头。 但是身体上的疲惫实在是达到了极点,缠绵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松懈下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浑身散架了一样酸疼。 在她沉沉睡去的时候,身旁的男人已经起身了,拿过衣架上的外袍去了浴房。 片刻后,等在院外的张齐恭敬拱手,“殿下,人手都准备好了。” 他的身后站满了肃穆的铁甲军,杀气在无声中酝酿。 傅佑霆扫了一眼,点点头,风雪吹动他的披风,收敛了温情的他就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剑眉星目,冷若冰霜。 接过王铭递过来的护腕,傅佑霆扭了扭脖子,邪魅中带着嗜血的兴奋,“速战速决,在午时之前回来。” 所有在傅佑霆出事的时候落井下石的人这一夜都过得战战兢兢,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本已经稍稍松口气的文武百官,突然就听到了沉闷的敲门声....... 这个清晨有多少世家哀鸿遍野,又有多少出卖傅佑霆的人看不到天明,已经数不清了。 总之当皇帝早朝时坐在龙椅上的时候,木然地看着生生少了三分之一的大臣。 放在龙椅上的手越收越紧,傅长策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中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治罪傅佑霆? 屠杀了那么多保皇派,清算了那么多世家,敢单枪匹马就血洗皇宫,现在治罪他,他会怕? 就连他也不清楚,父皇的契约还能不能约束这个嚣张到极点的摄政王,权势已经达到顶点的傅佑霆,还会受到怎样的约束? “摄政王到——” 随着内监微微发颤的通报,有一人踏着冬日的朝阳出现在大殿门口,肩宽腿长,整个人如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逆光的容颜让人看不清楚,但是迫人的气势足以让任何人胆寒。 随着他那张俊逸无双的脸渐渐清晰,傅长策微微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在这把龙椅上坐正。 摄政王径直来到殿内,连臣子礼都行得那么敷衍,“昨夜风急雪冷,陛下睡得可安稳?” 他笑着,凉薄的菱唇每说一句话都如催命的咒语。 “摄政王,你滥杀无辜也该有个限度!” 傅长策听到自己说,可是却换来傅佑霆的一声冷嗤,嘴角的戏谑的笑容就好像是在嘲笑他此时的色厉内荏。 “本王是杀了,但他们可未必无辜!” 傅佑霆一甩袖撩开披风,取出腰间别着的册子,打开就念了起来,“成阳侯府杨氏,仗外戚之势——” 他的声音此时在所有人听来是那么振聋发聩,这些伴随着晟朝就存在的问题被他直白地戳破了。 “陛下既想当明君,就拿出一点为君者该有的魄力来,而不是耽于算计,顾此失彼。” 最后,傅佑霆是将那本厚厚的册子扔到了帝王的桌上,眼中的轻蔑之意所有人都能看到。 从始至终,傅长策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他才是如同一个被训的臣子,被傅佑霆将他的君威踩在脚下碾过。 “哦,对了,世家中也不全是败类,云侯府忠义贤德,世子云瑾掌管户部本王觉得就挺好,陛下要是没事的话就让她官复原职吧。” 傅佑霆最后对帝王说的话都是命令的语气,然后不失时机地松了松领口,让傅长策能看到他脖颈处的咬痕。 那是昨夜云瑾忍不住疼在他身上留下的,此时却被他当成炫耀,是男人之间才懂的挑衅。 傅长策又如何不知这是他们欢爱的痕迹,放在龙椅上的手骤然握紧,紧抿的口腔中传来血腥味,用这种细密的疼痛来让他保持冷静。 不然他可能忍不住现在就对傅佑霆撕破脸,以自己现在的能力面对他,恐怕只会自取其辱。 此时整个长宁大殿中,只有他们两人对视着,一个虽在高位,却一无所有,一个从地狱而来,却轻易夺走他想要的东西。 直到傅佑霆再次转身离去,龙椅上的皇帝僵直的身子都没能挪动分毫,偌大的长宁殿中,文武百官更是鸦雀无声。 谨小慎微了这么多年的云瑾这一觉竟然睡得格外安心,好像知道有那个人在就没什么值得担忧的。 甜蜜的睡梦中察觉到有人在捏自己的鼻子,云瑾不满地嘤咛了一声,又偏到一旁去睡了。 “小懒猪,还睡呢?” 男人玩味的声音终于让赖床的云瑾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就看到傅佑霆坐在榻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好像刚刚从外面回来,暗色的披风上面都还沾染有血迹,整个人的风尘仆仆和这间温暖的安宁格格不入。 “你——” 云瑾刚打算坐起来,成功看到男人的目光一暗,她这才察觉自己被褥下的身子不着寸缕,惊叫一声闷头躲回去了。 “你先出去!” 云瑾的声音从被子中闷闷地传出来,傅佑霆却已经凑到她耳边,“啧,还害羞了,昨晚那么多次,你什么样我没看过?” 不过看她从被子中露出的一点耳尖都红透了,傅佑霆终于没再为难她,把重新准备好的衣物放在了床榻边上,自己则到浴房去洗掉满身血腥了。 察觉到终于没有声响了,云瑾才又羞又窘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伸手去拿衣物。 可是一碰到傅佑霆准备的心衣,她脸又红起来了。 因为要隐瞒女子身份,云瑾自小就开始服用一些淡化女子特征的药物,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子该有的特征还是让她苦恼不已。 冬日还好,每到夏天最闷热的时候她还要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厚厚的裹胸,时常能闷得浑身起红疹,飞鸾每次都是一边哭一边又给她紧紧地勒上裹胸。 那些不透气的生绢已经陪伴她多年,可是现在手里的心衣触手温凉柔软,难得的是和肌肤接触起来滑腻如脂,赫然是半缕千金的云鲛缎。 “每日都缠这个,会很难受吗?” 云瑾想起昨夜他看到自己肋下常年积累的勒痕,眉锋皱了皱,然后俯身细细吻过那些伤痕,满眼心疼。 除了他,没人在乎过云瑾女扮男装辛不辛苦,也不会有人在这种事上对她呵护备至,而傅佑霆,是她的男人,所以心疼她。 这样的感觉让云瑾因为一夜放纵而慌乱的心渐渐沉静下来,能这样和他在一起,就很好。 第77章 她懵懂无知 等傅佑霆换了一身干练的白袍出来,云瑾已经清清爽爽地坐在饭桌前等他了。 “在找什么?” 傅佑霆注意到云瑾的目光在桌上扫来扫去,还以为是饭菜不合她的胃口。 云瑾却是先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之后低声问傅佑霆,“为何没有那个汤药?” 她已经和傅佑霆解释过了她们现在还不能要孩子,那汤药还是要喝的。 傅佑霆没想到她鬼鬼祟祟是问这个,顿时忍俊不禁,上前捏了捏她的脸哂笑道:“你今日,可以不用喝。” 至于为什么不用喝,让他一个大男人说出来也有些难为情,他还指望云瑾这个女子能懂呢,谁知道这小世子实在是不通人事。 “怎么能不喝呢!都说了我们现在还不能——” 云瑾有些急躁地看着他,却是被傅佑霆捏了捏脸,“傻丫头,你是真不懂?” 傅佑霆打断她焦急的话,往日冷冰冰的脸上也有了些许不自然。 云瑾懵懵的,看着他把大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声音沙哑,“因为这里有了种子才会有孕,我昨夜,没弄进去。” 总是让她喝药,再温和的避子药也伤身,所以他每次都是,到了那个时候,就没继续了。 “那会不会,有漏网之鱼,而且我们之前还,还亲了那么久......” 懵懂的云世子嚅嗫着,红着脸问傅佑霆这种又亲密又无知的问题。 傅佑霆比她大五六岁,在这种事情上云瑾真的完全算是白丁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傅佑霆已经笑得脖子都红了,他是万万没想到他的小阿瑾竟然这么单纯,连这些事情都不懂,他现在只好奇云家到底是怎么培养的世子? 等他笑够了,才在云瑾嗔怒的注视中解释道:“傻丫头,亲一下是不会有孩子的,而且也不会有什么漏网之鱼。” 看她还懵懂,傅佑霆只能忍着重新给她示范的冲动,贴到她耳边解释孩子是怎么怀上的。 男人炙热的气息慢慢传进云瑾敏感的耳朵中,终于让她清冷如玉的脸完全红成了一个虾子。 “对不起,” 云瑾又羞又窘,缩在傅佑霆的怀中感觉没脸见人了,只有细碎的声音从他怀抱里传出来,“过去没人给我说这些,第一个放到我屋子里开脸的丫鬟,是云贽派来的奸细,那次我身份差点暴露......” 断断续续的,云瑾窝在傅佑霆怀里说了很多,男人也听得很认真,他过去完全不知道云瑾是怎么保守着这样一个沉重秘密十几年的,现在听她说来,全都是一步踏错就万劫不复的凶险。 本想好好作弄她一番的傅佑霆渐渐没了嘲笑的心情,剩下的只有心疼,他的阿瑾,一个人很辛苦地走了很远的路。 “所以傅佑霆,对不起——” 云瑾抬起头来,看到男人瘦削的下巴,她这样奇怪的人,大约只有傅佑霆能忍受吧。 “傻丫头,没什么对不起的,不管是你的身份,还是你现在做的这些事,都不是你的错。” 傅佑霆把人抱了起来,压在肩膀上蹭了蹭,继续安慰道:“在本王眼里,我们阿瑾的身份没什么奇怪的,你只是为了家族背负太多了。” “那你快说,你为什么都懂!你以前是不是和很多女的,那样,那样过?” 傅佑霆啧了一声,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 “你真要听?听了你可能会不高兴的。” 云瑾用眼神告诉他,要么说,要么死。 傅佑霆无奈,只能干巴巴地说起了往事。 “那时候父皇让我主管刑部,那些官员最喜欢去瓦舍青楼,我呢,就需要时不时地当一下梁上君子,自然见过不少床笫之事。” 看他竟然如此坦然地说出这样的事情,云瑾想发火吧,可身为云世子的理智告诉她,这的确是探听秘密的最好办法。 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只能随意扯了个问题出来准备发难,“那你是不是看过那些女人的身子了?” “额......” 某男摸着下巴一脸沉思,落在云瑾眼中就是在回忆到底看过了多少,看他这费解的样子,铁定‘阅人无数’了! “你色胚!混账!” 云瑾抬手打他,可男人坚实的臂膀实在是硬邦邦的,竟然反倒是把她的手磕得很疼。 傅佑霆哈哈大笑起来,捏着她皙白的下手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坏笑着说:“其实吧,第一次就在王府,当时真是让本王好生手足无措了一番。” 第一次就带到府上了,还手足无措?云瑾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吃醋来形容了。 傅佑霆是皇子,后来又是摄政王,他如今都二十几岁了,有过女人也不奇怪,看他在床上要得那样凶,反倒是没有才奇怪。 但一想到他除了自己,也曾那样对过别的女人,云瑾就觉得有根刺长在心头。 看她失落地把脸瞥到一边,傅佑霆知道自己再作死下去可真是要打翻醋坛子了。 他那些年都是刀口舔血,哪里有什么旖旎心思,他第一次不小心看到一个歌姬在舞台上扭着肚脐跳舞,光溜溜的水蛇一样,当时直接就把隔夜饭给吐了出来。 自此之后这种活儿都是打发张齐去干的。 现在看云瑾要生气,连忙话锋一转,“那个女子又清冷又无趣,当夜本王明明中了药,还得讨好她,怕吓到她。 可人家不领情,第二天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夺了本王的初次,还满不在乎,处处作对,真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最后一句他说得咬牙切齿,修长的手指曲起来刮了刮云瑾的鼻子,疼得她眼泪都飞出来了。 可此时云瑾哪里听不懂他话里的揶揄,想起第一次他们那样,傅佑霆的确是手足无措,她一哭他就骂骂咧咧地停下来。 嘴上说着惩罚她,却强忍着等她适应,原来他也是第一次啊。 “谁让你那么凶,活该!” 温温软软的小世子抱在怀里,傅佑霆哪是能安分的人,又上手揉捏她。 “你放手,你这个色胚!” “啊,你咬我鼻子干什么!” 凌仙阁的小院中,没有云世子也没有摄政王,哪怕外面血雨腥风,这方天地也好像能遗世独立。 可属于他们的甜蜜果然是短暂的,在云瑾回到云侯府的时候,云渊抱着一箱子金银珠宝瑟瑟发抖。 “儿啊,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当个世子,别掺和他们的那些皇权争斗了,爹年纪大了,受不得吓啊。” 他昨夜听了一晚上的兵荒马乱,今晨起来整个晟都都被摄政王府的人清算了一遍。 想起半年前他还不怕死地弹劾傅佑霆,在朝堂上和他作对,现在想来他们云家还能好好的在这,真是那煞神大发慈悲了。 “父亲莫慌,摄政王清算的都是作恶多端的世家,我们云家安安分分自然没事的。” 云家把他从桌子下扶了起来,忍不住叹息一声老爹真是胆子越来越小了。 傅佑霆这次本打算到冕州见自己,结果被杨氏寻到了空当,联合摄政王府的内奸打算将他们在冕州一网打尽。 他也是想要看看自己手底下掺了多少沙子,才假装失忆,果然钓出了不少的人。 如今他重新执掌摄政大权,唯有铁血手段镇压作乱的世家,才可能在晟朝有立足之地。 云瑾是眼睁睁看着他的路越走越凶险,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就是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陪着傅佑霆蹚一蹚。 第78章 名声尽毁 “父亲若是担心,我送你离开晟朝吧?不管是去有姜,还是我们云家的庄子,总比在都城更安稳些。” 云渊愣了愣神,女儿的话他不是听不明白,云家在晟朝经营这么多年,早已经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步。 阿瑾现在要送他离开,说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接下来云家要面对的恐怕是连云瑾也没办法掌控的局面。 看着女儿单薄瘦削的肩膀,云渊鼻子就是一酸,“乖女,我一辈子都没什么出众的地方,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被你祖父力排众议立为世子。 所以唯一的执念就是保住咱们云侯府,现在朝局这么混乱,我要是一走,恐怕就是再也回不来了,云侯这个爵位也算是彻底葬送在咱们父女手上。” 当年他们这一脉本来执掌着南陵,是货真价实的诸侯国,可为了追随晟朝的开国皇帝,抛弃了族人不说,连云氏的百年根基也舍弃了。 现在云侯府就是他们在晟朝留下的唯一东西,他们没有在乱世中优胜劣汰,反倒是在云家走向世家之首后衰落在了他们手中。 没了云侯府,他们就只能灰溜溜地回南陵,想想都觉得凄凉。 听他越说越惨,云瑾忍不住拆台,“父亲,当年祖父之所以力排众议立你当世子,只是因为你先有了嫡子吧?” 云氏一族很长时间都是一脉单传,要是不小心立下的世子无后,那偌大侯府岂非要葬送。 所以当年云瑾的出生不仅意味着云氏有了嫡长子,更为云侯府的承袭上了最稳固的一层保险。 而且她自小可算是冰雪聪明,人见人爱。 所以当时还手握重兵的老太爷大喜之下就向皇室请册了云渊为侯府的下任继承人,云瑾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云世子。 那些个等着过继进来的偏支因此对云瑾十分记恨,小时候没少给她使袢子。 思及往事,云瑾又把那多年的困惑拿出来问:“母亲走的时候,父亲正当壮年,为何宁愿让我女扮男装,也不肯再续娶?” 这话听着是有几分不孝子,但是云瑾被他们逼着当了这么些年的男子,说没有一点怨恨是不可能的。 如果当年她还有其他兄弟,她又何必走到今日这种地步。 “傻丫头瞎说什么呢!我答应你娘,此生只能有她一个!” 云渊果然一如既往地跳脚,一巴掌拍在云瑾的后脑勺上一脸的嫌弃。 提起往事,云大侯爷一脸的唏嘘回忆,少有的温情时刻,“当年我和你娘好不容易才成亲,又是过了三十才怀上的你,她身子骨弱,本来郎中是不建议生的,但她偏要生你,就伤了身子呗。” 云渊叹息一声,这也让云瑾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带了娘胎里的病,心疾时不时地就会复发一下。 “那后来,您就没动过纳妾的心思?难道是因为您太胖了,除了我娘就没人能看上你了?” 云瑾托着腮问老爹,因为对自己自小被逼女扮男装的不满,这些年她很少去了解这些往事,可是随着和傅佑霆越走越近,她觉得自己该了解一下男女情爱是怎么回事了。 “傻孩子,又瞎说,一个女人拼命为你生孩子伤了身体,你怎么能因此再娶妾室呢?” 云渊说着,看到女儿默默给她挑了一个大拇指。 他这侯爷虽然做得不怎么样吧,但无论是丈夫还是父亲都无可挑剔。 最后,云渊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儿啊,你虽然不是真的男子,当这辈子也不要做那种负心之人,我云氏男子,百年来代出情种,可从未因为这种事让人戳脊梁骨过。” 云瑾点点头,这点云氏倒是做得不错,至于云贽那种包养外室的行为,姑且解释为他有辱门风吧。 这一番往事说完,云渊突然发现自己又被这丫头套路进去了,他明明是来演苦肉计让阿瑾不要和那个煞神走太近的! “不过,我们云家人痴情是痴情,可不兴和奸佞同流合污的,你老实告诉爹,和摄政王是不是有猫腻?还有,和陛下又是怎么回事?” 那天他被宣进宫,看到帝王一脸担心地握着女儿的手,他心里就是一惊。 不过想到这不过是阿瑾的计谋,也就没有多想,可这次宫变传出来一些风声还是让他胆战心惊。 前两日陛下刚刚说要纳云氏的什么族女为妃,后来不了了之了,现在又有传言说那个妃子就是阿瑾,只不过后来被摄政王阻止了而已。 这种荒诞的传言他自然是不信的,但一想到傅长策那天对女儿的样子,他隐约又有些担心。 听到父亲终于问道了自己最担心的事,云瑾也是心底咯噔一下。 傅佑霆将这件事处理得很好,不仅朝堂上没人知道她差点被傅长策强娶,甚至连宫中知道此事的人也被威胁不许声张。 所以这场风波在他雷霆镇压之下,竟然硬生生地没掀起一点波澜,他甚至寻了云氏的一个族女送进了宫里去,成了安插在皇帝身边的又一个眼线。 当然,这些曲折的内情云瑾是不打算说出来吓父亲的,只是不在意地摆摆手,“没有,哪有的事,我与摄政王就是清清白白的君臣关系,和陛下就更是如此了,总之,这次的事情和我们云家没什么关系。” 云渊似信非信地嘟囔了一句,“我没说你们不清白啊,老爹这是害怕你还小,被那些阴险狡诈的坏男人给骗了。” 他随后又数落了一阵傅佑霆的不是,并且三令五申云瑾以后要和他保持距离。 云瑾自然满口答应,心里却是忐忑起来,要是被老爹知道自己和傅佑霆早就私定终身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收回刚刚那句云氏都是痴情种的话。 迫于摄政王的淫威,云瑾很快官复原职,并且因为在一众被清扫的世家中幸存,云侯府被当成了摄政王府的同党。 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人还记得云家曾经得罪过傅佑霆了,所有人都看得见摄政王对云氏的庇护。 由此而生的,就是坊间关于云世子献身求荣的各种流言八卦。 一个不近女色的冷傲摄政王,一个比女人还要美丽三分的娇软世子,这其中能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 随便看看他们之间不正常的眉来眼去,就知道这两人私底下肯定有奸情。 第79章 伪善 官员们敢怒不敢言,民间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一时之间不少香艳编排层出不穷,茶馆甚至偷偷说起了他两人金风玉露一相逢的话本。 可更多的还是对煞神的咒骂,还有对云瑾这种出卖色相的狐媚妖物的批判了。 云瑾甚至听到了不少不堪的传言,说她之所以年纪轻轻能官至户部主事,就是因为流连于帝王和摄政王之间,耍手段,进谗言。 一时之间她名声尽毁,风清气正的云世子竟然沦为了脔宠。 她以前每逢出行掷果盈车的盛况不再,取而代之的只怕是臭鸡蛋烂菜叶。 这些云瑾都视若无睹,毕竟她从来就不是会在乎这些的人。 当下可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要她去做。 冕州的事情因为前两日的变故一直拖着,她如今还掌管着户部,自然是要提审周天赐的。 “比起昔日周氏的锦衣玉食,想必你很不适应这种地方吧。” 昏暗的天牢里,云瑾透过牢房看到一个憔悴的人蜷缩在角落里。 昔日的书卷气不再,剩下的只有落魄和失意。 “呵.....” 一声短促的嘲笑之后,周天赐抬头看向朝服森然的云瑾,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云瑾穿朝服,的确是和想象中的一样让人惊艳。 “说什么当初,又忆什么往昔?你以为我以前在城主府就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吗?” 他睨了一眼云瑾,“你这种出生就身份尊贵的世子,哪里懂得我们的悲哀,现在好了,我成了阶下囚,云世子是来看笑话的吧?” 云瑾平静地看着这个脸色惨白的年轻人,尽量情绪平静地开口,“我今日来不是看你笑话的,是想问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明明你可以更好地夺取冕州城的权力。” 当时他明明可以夺得冕州的城主之位,却是要和云凌联手追杀自己,导致了现在的数罪并罚。 听到这话周天赐竟然无声地笑起来,在这样的天牢中阴冷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瘆人。 “因为我想看你跌落云端,我想看你死!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多讨厌吗?举世无双的云世子,第一侯府的继承人,你拥有的这些让我恶心!” 他凶恶的说着,云瑾皱了皱眉,竟然是一个和自己有私人恩怨的吗? “你也是世家子弟,更何况这和身份有什么关系?” 云瑾问着,就看到年轻人的神色暗淡了许多。 他不过是周氏的庶子,生母是卑贱的歌姬,在城主府不仅要谨小慎微看人脸色,出门在外还得因为土著身份处处受人嘲笑。 当他第一次到都城参加宫宴,就被那些自诩身份高贵的世家子弟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那时候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忍气吞声的打算。 可云瑾出现了,给他解了围,两句话就让他成了当夜最出风头的人。 事实上,那些人夸奖他的人不过是附庸风雅,或者想要讨好云侯府。 哪怕他画的一塌糊涂,只要得了云瑾的一句好,所有人的态度立马就天上地下。 云瑾就是这样提醒着他,他们之间的差距是如此的明显。 这样的认知只会让他更厌恶云瑾的装模作样,云瑾自以为的善意之举,给他带来的伤害却是更加致命。 他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衬托得云瑾更加平易近人,让云瑾第一公子的形象更加伟岸。 而他周天赐,谁会在乎他的感受?当夜他满心欢喜送出去的画,转眼就出现在了宫门口的垃圾堆里。 所以他讨厌云瑾,比讨厌那些无脑刁难的世家公子更甚。 因为云瑾的高高在上,更因为云瑾的完美无瑕,他这样生活在阴沟里的人,最讨厌光明美好的东西,因为那样只会将他衬托得更加不堪。 听他说着那些往事,云瑾的神情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想不到自己当年的一个无心之举,竟然让人遭受这样大的心理压力。 早知如此,她当年就不该多嘴,人各有命,贵在自立。 “所以你就因为嫉妒想杀了我?当真是个脑子有病的人。” 云瑾耸耸肩说着,顿时觉得自己真是遭受了巨大的无妄之灾。 她这种轻蔑的态度成功激怒了周天赐,他扒在栅栏上狠狠瞪着云瑾,“谁嫉妒你了!你只不过是运气好出生在云侯府而已,除此之外你什么也不是!” “呵呵。” 云瑾笑了一下,不以为意地继续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更何况本世子这些年可不光是忙着伪善了,对你们这些土著可也没少监视。” 她用周天赐刚才的话回敬他,伪善?那都是她行走江湖的面孔。 于是伪善的云世子现在十分不伪善地对他说:“过来看看西南的氏族名单吧,查缺补漏,给你自己争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要不然,你这次犯的可是抄没家族的大罪。” 西南不只是冕州的周氏,只不过他们周家一直是重要的枢纽,串联了西南土著官商勾结的网络,让朝廷屡禁不止。 现在拿住了周氏,只要他供出其他的盟友,那就能彻底将西南的垄断击溃。 这才是她这个掌管户部的上位者该做的事,至于遭人嫉妒什么的,自小就华光万丈的云世子表示,习惯了。 “你!” 刚刚才深情演绎了一番的周天赐显然没想到她竟然只是这么个波澜不惊的态度,反倒衬得他刚刚的控诉幼稚至极。 “我什么?” 云瑾含笑看着他,扫了一眼这昏暗的牢房,“周郎君,这里是天牢,既然本世子有本事把你从西南掳来,就一定会有手段撬开你的嘴巴,所以不想多吃苦头的话,老实招认吧。” “怎么,云世子是打算对我用刑了?” 周天赐躺回自己的草床上,懒散地说着,“那就来吧,别磨蹭了,最好是能把我直接弄死在这天牢里,那倒是让某些大人物省心了。” 云瑾眉心一跳,他竟然连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猜到了。 不过也对,如果他供出朝堂上授意刺杀自己和傅佑霆的人是谁,那肯定是要好好报复一番的。 办完了这件事,云瑾可还要将云凌也一起提审,好好问问那些去刺杀自己的廷尉军是怎么回事。 如果真是皇帝所为,那她这次可真的没这么好说话了,会为云家和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第80章 世子夫人的令符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被别人利用了,还这么心甘情愿地帮人掩盖,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云瑾疑惑地问周天赐,却是看到他一扫之前的颓势,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因为我不想如你的意,你刚刚不是问我能把你怎么样吗?这就是我的报复。” 听到这话,云瑾都忍不住叹息一声,好好的人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呢? “你以为这样我就束手无策了吗?笑话,那些刺杀我的廷尉军无非就是世家安排的,除了你我有的是办法查找到蛛丝马迹,倒是你反倒是只有这样一个减轻罪行的办法。 如果你能站出来指证是谁追杀我,那还能戴罪立功,你要是喜欢被人利用,那就继续死撑着。” 云瑾的话还是那么一针见血,直击周天赐的要害。 看他略有些松动的神色,云瑾再接再厉一通恩威并施,终于得到了确切的口供。 参与垄断西南商贸的除了一些地方土著,甚至还有他国插手,这虽然不出所料,但是云瑾还是觉得晟朝应该谨慎。 “至于那些廷尉军是谁派来的,想必你也是心知肚明,但是想要我当堂坐证,你得保证放我离开,哪怕是发配边疆,我也要去活下去。” 周天赐最后的要求终究还是求一线生机,周氏这些年虽然垄断商贸,但是家财全都被抄没了,他罪不至死。 云瑾笑了笑,“那就看你的表现了,过几日会有三司会审,到时候你要是能如实交代,我会保你。” 等她审理周天赐出来,远远就看到有个不羁的身影倚靠在自己的马车旁边,长腿微屈,手里百无聊赖地旋转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英俊的侧颜足以让人心跳加速。 云瑾站定,默默地看着这个男人,不由得想起刚刚周天赐的那一番话。 同样是不太光彩的出身,一样尴尬的处境,可是周天赐在这样的处境中慢慢迷失了自己,变成畸形的仇恨。 而傅佑霆从未因为出身自怨自艾过,他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强,让所有人看到他过人的才能,而不是懊悔自己的出身。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啊,只有这样的傅佑霆,才值得她的仰慕。 “看够了吗?看来本王已经让云世子沉迷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了。” 男人突然扭过脸来,就看到被抓包的某人瓷白的小脸一红。 云瑾嗔怒地看着他,“本世子只是在想什么人这么厚颜无耻,光天化日之下的耍流氓。” 傅佑霆笑了笑,长腿几步就跨到了云瑾面前,傅佑霆突然将披风展开,将两人包了个严实,然后飞快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这才叫耍流氓。” 就算只是蜻蜓点水的亲一下,却也是让云瑾如临大敌地四处张望。 这里可是天牢门口,虽然地处偏僻,但是他们这种卿卿我我的行为要是被人看到,云瑾以后也没脸见人了。 “怕什么,现在整个晟都谁不知道你是本王的人。” 他一揽云瑾的纤腰,还想再大声点巴不得所有人都听到,却已经被云瑾狠狠地拽进马车里去了。 “哎哟,云世子这是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非礼本王吗?啊,你不要过来啊!” “你胡说什么!” 云瑾连忙去捂他的嘴巴,让他在这么胡闹下去,她云世子的一世清名可真的要被败光了。 假意跌倒在马车里的傅佑霆使坏一样撑着脑袋笑着看云瑾又急又气的脸,外面可有不少戍卫,刚刚两人在人前的举动已经让人惊掉下巴了,现在他还故意大声调戏云瑾,哪里有半分的不好意思。 “想要堵住本王的嘴,可以啊,过来让我亲一下。” 他长臂一伸,就把云瑾拉到了怀里,戏谑地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看在今儿是你生辰的份上,我就姑且先放过你,要不然我直接把你踹下去。” 云瑾凶巴巴地说着,却是从宽袖里掏出一个盒子递过去给傅佑霆,“这个,给你的生辰礼物。” 看着那小小的锦盒,傅佑霆就要上手拆开看看,却是被云瑾制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就不能回去再看嘛。” “云世子送的礼物,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男人说着已经三下五除二把锦盒拆开,一下子就看到了里面的玉佩。 “咦,这不是你的世子私令吗?” 他拿在手里看了看疑惑道,上次在冕州城的时候云瑾曾经把一块令符给过他,他知道那是云家的世子私令,是证明云瑾身份的令符。 “不是,是我这个的仿品。” 云瑾拿起自己腰间的令符,她这个果然更加圆润一些。 只是傅佑霆一眼就看到两个玉佩赫然是一对儿,云瑾那块雕刻朵朵盛开的莲花,傅佑霆的却是精巧的莲叶,让人一眼就能知道这是一对定情信物了。 顿时明白她刚刚那一闪而逝的不自然是怎么回事。 “哦,原来这是云世子送给本王的定情信物,难怪。” 傅佑霆得意地笑着,这玉佩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难得这是和小世子一对的。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呵,这话最好不要让云氏的人听到。 这对莲叶令符都是云氏的身份凭证,凭此令符,就可以在云家的产业中为所欲为,哪里只是普普通通的玉佩,这分明是一个身份的认可。 不过这种隐秘的事情云瑾是没办法厚脸皮地宣之于口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帮她打了傅佑霆的脸。 “原来是少主来了,请上二楼的雅间,还是您的老位置。” 都城最大的聚福酒楼门外,掌柜的亲自跑出来迎接云瑾,硬是在一座难求的二楼给他们开出了雅间。 一旁的傅佑霆皱了皱眉,刚刚伙计不是还说没位置了,云瑾就拿出那玉佩晃了一下,这儿的人立马就换了一副面孔。 平日里云瑾都是很少表露身份的,所以就算都城有很多云氏的产业,普通伙计也根本不知道她就是背后的主子。 今日为了给傅佑霆过生辰,她才破例来这最好的酒楼。 “你这破令符这么好用,那我的这个呢?” 第81章 发酒疯 傅佑霆不满地把云瑾刚刚送给他的玉佩也拿出来,冲着掌柜的晃了晃,挑眉问道:“这个在这儿管用吗?” “哎哟,这位大人怎么拿着咱们少夫人的令符啊,这可是我们云家少奶奶才能使的。” 中年发福的聚福楼掌柜一脸的痛心疾首,傅佑霆手中的清莲令符分明是云氏女主人才能拥有的,可是看看眼前这一脸黑气缭绕的男人,怎么敢拿着未来世子夫人的令符招摇过市! 傅佑霆现在的确脸黑,感情云瑾给他的这个还是个女款的,还是云家内定少夫人的。 “少夫人的令符?云瑾!你死定了!” 身后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着,早已经捂着额头躲到一边的云瑾背后发凉,她也没想到傅佑霆会这么快就发现了那块令符的作用,还知道了那是属于未来世子夫人的。 “咳咳咳,先去雅间吧,送一桌珍馐宴进来。” 心虚的云瑾赶紧吩咐了伙计,就施施然地走在了前面。 只是一入雅间,人就被凶恶的男人压在门上一阵狂啃。 “傅佑霆,你是狗吗!” 云瑾不满地锤他的肩膀,这可是她想了好久才下定决心交出去的东西,这块玉佩就是属于她的另一半的,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此生只会有他们两人拥有。 惩罚够的傅佑霆把那玉佩又拿了出来,“怎么,云世子这是打算娶本王过门吗?” 给他女款的玉佩,亏这小妮子想得出来。 今天这事看来是不好敷衍过去了,云瑾只能正了正神色严肃地说:“我也是一府世子,总归要点面子的,给你这个难道你还委屈了?你要是不想要就还给我。” 云瑾伸手就要去夺,却再次被男人压在软塌上,捏着她的下巴冷冷威胁道:“除了本王,你难道还敢给别人!” 虽然是她的世子夫人这样的认知有点奇怪,但是总归是和她一对儿的,这,还是忍忍吧。 “就算本王拿了女款的,在上面的,还是我。” 他坏笑着在云瑾的耳边说着没羞没躁的话,气得云瑾又羞又怒。 傅佑霆的生辰,除了云瑾记得,也就是后宫的裕太妃了。 只是上次她和儿子闹翻,好长时间都没看到傅佑霆进宫请安了,正想趁着今日来和儿子和解,却被告知殿下早就和云世子出去了。 生辰这样重要的日子,都不和母妃一起过,而是出去和那个云瑾厮混! “又是那个狐媚子!搅得佑儿和陛下不和也就算了,现在还想坏了佑儿的名声,简直可恶至极!” 她在后宫深居简出,但是也知道儿子当上摄政王之后和皇帝之间是有些龃龉的,但还不至于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可自从和这个云瑾纠缠不清之后,数次挑拨两人的关系,终于是让他们两兄弟反目成仇。 她可是住在后宫的,前几天云瑾入住关雎宫的事情她可是一清二楚,这狐媚子还勾得儿子为她发动宫变,这几日朝野都是他们的荒唐传言。 一想到这些,陈太妃越发觉得云瑾是个不能留的祸害。 “太妃娘娘要是真看不惯云家,大可去问问陛下云氏的把柄,之前先帝在时可是把云氏治得服服帖帖的,那个云世子都被逐出朝堂了,现在他要不是凭着咱们殿下,又怎么可能执掌户部?” 一旁的嬷嬷出主意,倒是让陈氏想起了一件事,当年云氏功高震主,先帝本来十分忌惮云家,可是在云瑾册封世子后不久先帝就很放心云侯府了,还曾经在她宫里说过云氏有把柄在皇族手中,不敢怎么样。 要是知道那个把柄是什么,岂非就能拿捏住云家了? “本宫绝不会让这种狐媚妖物害了佑儿!” 陈太妃说着,眼波流转有了主意。 “下雪了!” 云瑾和傅佑霆甜甜蜜蜜地过着小日子,竟从午后吃到了华灯初上,喝得微醺的云瑾趴在窗户上,看着天上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 一旁的男人将一旁的披风拿过来盖在她身上,“别着凉了。” 醉酒后她的侧颜绝美,微微酡红的脸颊上带着一点娇憨,再无平日清冷持重的云世子模样,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微翕动着,柳絮一般的雪花飘落其上,美得恬静。 傅佑霆停下仰头喝酒的动作,就这样默默注视着她。 这个人,他放在心里十年,他曾经因为她自卑不甘过,患得患失过,那些不顺终于让他有了一个好的结局。 让这个人最后是属于自己的,不仅是她的人,更是她的心,只要这点就足够了。 “我们回家去堆雪人吧!” 醉醺醺脸红红的云大世子突然转过头来欣喜的说,那笑容连一向冷冰冰的傅佑霆都感染了。 “太冷了吧。” 不过他还在犹豫,云瑾却已经跑过来扯住他的胳膊,“我不嘛,我从来没堆过雪人,你就陪我堆一次。” 她伸出一只食指在傅佑霆面前晃了晃,这样突然撒娇的云世子没有任何男人能抵抗得了。 “我要你背我。” 到了酒楼门口,喝醉的云瑾又再次作妖,这可让傅佑霆有些为难了。 不是他背不动云瑾,实在是现在街上还有些百姓,从这儿到凌仙阁小院可还有一段距离呢,要是被人看到传出闲话,他们两人明日可真就名声不保了。 他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这脸皮薄的小世子能不能顶住压力。 “你是嫌弃我重吗?不愿意背我?” 一旁扯着她衣袖的某人化身无赖,开始委屈巴巴地控诉起来。 “好好好,我背你!” 傅佑霆无奈地把人背了起来,与此同时吩咐一旁的张齐,“去五城司下令今晚宵禁,封锁永宁街。” 于是晟朝的百姓们,因为两个手握重权的人想雪中漫步无端端被拘在了家中,可怜他们还不知道这只是因为云世子想要堆雪人。 “哈哈哈,喔喔喔,起飞飞了——” 空无一人的永宁街上,云瑾张开双臂做起飞状,平日里一板一眼的云世子少有地展现出这样童真的一面。 倒是把身下的男人吓了一跳,“喂,你小心点别摔了。” “哈哈哈,骑马马,摄政王殿下,骑马马——” 云瑾又揪住他的后衣领扯着,一副策马狂奔的样子。 傅佑霆已经无力地耷拉着眼皮,好吧,云大世子这辈子可能只喝醉过两次,无一例外地都会发酒疯,还都是被他遇到了。 第82章 没有未来 “抓稳了,本王要加速咯!” 两人在雪中笑闹着,看得悄悄躲在一旁的王铭直抹眼泪,拉过张齐的手擦了擦,“咱们殿下孤身一人这么多年,总算是找到真爱了,真不容易啊,呜呜呜——” 张齐一脸嫌弃地把这个满脸大络腮胡的汉子推开,“少恶心人了。” 不过看到殿下能够有喜欢的人,他也为殿下高兴,虽然现在摄政王府的处境并不算好,可是他也看得出来殿下和云世子是真心相爱的。 “今日你生辰,我再敬你三杯。” 凌仙阁小院中,云瑾靠着堆好的雪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掏出了一小壶桃花酿。 傅佑霆想去夺,却被她反抱住胳膊傻笑着,“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杯盈盈的酒液入喉,辣得云瑾双眼湿润,却还是倔强地仰着头看着傅佑霆,“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 看着这张明丽至极的脸,傅佑霆只觉得这一刻的自己连手指都动不了,不忍心去打破这幻梦。 面对这样的云瑾,他害怕给的太少,又害怕给的太多,因为他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最后一杯酒入喉,云瑾踮起脚尖在他凉薄的唇角留下一抹淡淡的吻。 “傅佑霆,我希望你此生安乐长寿,无忧无虑。” 虽然这样的话对于傅佑霆这个有今天没明日的摄政王来说如同痴心妄想,可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傅佑霆好好的。 雪地中两道身影依偎着,仿佛这样就是他们白首相依的样子。 “阿瑾。” 男人把她抱在怀里叹息一声,在云瑾看不到的地方掩饰自己眼里的苦涩。 他突然把云瑾拦腰抱了起来,吓得云大世子惊慌地搂住他的脖子,“若没有明日,那我们就好好珍惜现在吧。” 天牢中云凌看到面前的人欣喜不已,急忙爬上前去:“我已经按你们说的去做了,现在可以放我离开了吧?” 来人笑了笑,打开了牢门,“这是自然,说好了只要你帮我们除掉云世子就放你回南陵。” “好好好!” 云凌喜笑颜开地走在前面,却在还差最后一步踏出天牢的时候骤然被人勒住脖子! “你!你们出尔反尔!” 身后的黑衣人收紧了手中的麻绳,冷笑看着这死到临头还嘴硬的蠢货,“让你对付云瑾,可是你做到了吗?云瑾还安然无恙地当着他的世子呢!” “我还知道云家的其他把柄!你们不能杀我,咳咳咳,我还有用——” “不必了,你现在去死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 黑衣人冷冷打断他的话,手下用力,那麻绳猛然收紧。 云凌被拉到地上拖拽着,窒息感扑面而来,犹自不甘心地嘶吼着:“我是有姜国师的人,国师大人要是知道了你们杀我,以后不会再帮你们对付云家!” “呵呵,你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有姜哪里还有人敢保你,云氏怎么会有你这种蠢货!” 黑衣人说着,手下用力,云凌挣扎了一下,终于没了生机。 蹲下去摸了彻底停止的脉搏,黑衣人才放心地站起来擦了擦手,偏头看向身后的人,“若是有人问起,郑大人该知道怎么回答吧?” “钦犯意图越狱未果,已经伏诛了。” 主管天牢的郑时此时也是低眉顺眼地回答,这可是陛下身边的暗卫统领,杀这个云凌是谁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岂敢多嘴。 凌仙阁小院中,云雨初歇,云瑾缩在被子中沉沉睡去,丝毫没有察觉一旁的男人正支着脑袋看她恬静的睡颜。 帮她撩开脸颊的发丝,露出这张完全女态下的脸,傅佑霆的目光半刻也舍不得移开视线,心里更多的却是担忧。 她的身份经过这次的事情肯定是让很多人生疑了,而且不能保证皇帝能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当她女子身份暴露的那天,如果没有自己,该要面对怎样的惊涛骇浪? “如果哪天我走了,你该怎么办。” 轻轻说了一句,傅佑霆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的阿瑾还这么年轻,不该被云氏的枷锁困住下半辈子,余生更不该生活在仇恨之中。 傅佑霆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是造成后者的原因,自己身为皇族的影子,注定了不得善终,他早就做好不得好死的准备。 可到了那时,他还是希望云瑾能够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因为他而留下阴影。 看来是时候疏远云瑾了,自己的日子可不多了。 所以他最害怕有牵绊,害怕云瑾难过,还怕她陷得太深。 随着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傅佑霆心里的担忧就越多。 他们这样的关系还能持续多久?她的未来又该是如何,也许会和自己无关了,可他实在做不到那么自私,在自己死后让云瑾守活寡。 第二日云瑾醒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了,身旁的被褥一片冰冷,倒是让她微微失落了一下。 “殿下要去琅琊处理事情,一早就离开了,世子用过早饭再去早朝吧。” 张齐说着,眼神却是不敢看云瑾,这种事殿下总是推给做,现在看云世子这么失望,分明就是生气殿下的不告而别了。 云瑾的确是有些不高兴,昨夜甜蜜过后,就是这样的冷遇,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会有点小情绪的。 拍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可不是什么内宅妇人啊,她是云家的世子,这么多年都是被当成男子长大,岂能因为这些小事斤斤计较? 看来是最近傅佑霆太纵容自己了,让她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鞭笞了一下自己之后,云瑾接过侍从的披风,缓步离开了,又恢复了那个清肃雅正的云世子。 可是一到官署,她就听到了今天的第一个坏消息。 “世子,您让我们提审的那个云凌,昨夜死在天牢中了。” 云瑾眉心一跳,“周天赐没事吧?” “他之前被您关到诏狱中去,倒是还没事。” 倒不是云瑾多关心这两个人的死活,而是他们的确是重要的证人,云凌是和有姜勾结的云家人,还曾经在朝堂上污蔑过自己。 她想要自证清白就只能严审云凌,想要追查是谁在背后指使廷尉军背叛自己就全靠周天赐了。 第83章 会审 但是现在看来有人不想让她这么做,先下手为强彻底让云凌闭嘴了。 “明日便是三司会审,务必要看好周天赐,不准任何人探视。” 云瑾吩咐着,手底下的人得令而去,可她心里总还觉得不踏实,总觉得还会有事情发生。 好在一夜过去都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只是云瑾到刑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高坐上首的帝王。 “西南和他国勾不是小事,朕也来看看,你们有什么要审的尽管审,不必拘束。” 他的笑还是那么让人如沐春风,但是此时落在云瑾眼中却满是虚伪。 皇帝话虽然这么说了,可他是帝王,在这样的公堂上谁敢忽视他? 云瑾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今日她会审问周天赐和廷尉军勾结的事情,如果真的是帝王在背后指使,那皇帝现在光明正大地坐在这,是想好了应对之策吗? “云世子,可以开始了。” 云瑾还走神呢,就听到丞相大人叫了她一声。 这次西南的案子是云瑾去办的,虽然最初她只是为了查土著垄断案,可后来牵扯到一系列事情都和云瑾有关,她来当这个主审再合适不过。 “是。” 云瑾缓步走到堂中,从一旁的侍从手中接过一样样的诉状和证据,有条不紊地先将这次西南冕州案件陈述了一遍。 她声音虽微微沙哑,但架不住人长得清风霁月,这一身绯色的朝服穿在身上如文曲仙官游历人间。 再严肃地叙述起公事来,声音也变得格外的清润好听,让在座的满堂大臣都是心旷神怡。 只是所说的内容就没那么心旷神怡了。 “以上,就是周氏多年来垄断西南商贸,官匪勾结设置关卡盘剥来往行商的证据。” 云瑾将案件简要放回托盘上,示意侍从端给帝王和三司官员看。 然后她又肃然开口,“周氏之所以敢如此嚣张,西南的众多士族官匪勾结之所以屡禁不止,都源自于晟朝对世家的纵容。” 这话一出,在座的三人中有两人后背一凉。 实在是世家问题就是现在的禁忌,因为摄政王傅佑霆在朝堂上清算世家,他们这些家族中有点底蕴的都是战战兢兢。 更何况谁人不知这云世子和摄政王关系匪浅,他现在说要整顿地方士族,这难道也是摄政王的意思? 就因为云瑾的一句话,一时间竟然让各怀鬼胎的众位大臣哑口无言起来。 “哦,那云世子以为该如何规避这种事情?” 率先出声的竟然是帝王,傅长策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刚刚云瑾陈述案情的时候他只是盯着她唇下那一点咬痕。 虽然掩饰过了,但是他对云瑾的熟悉可以说到了体察入微的地步。 是傅佑霆弄的吗?昨夜他生辰,据说下令全城宵禁,就为了他们两人没有后顾之忧地游玩吗? 他们还真是恩爱无双啊,也真是以权谋私! 想着这些,帝王本来温润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阴郁起来,侍候在一旁的太监诧异地看着帝王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紧,颤抖。 可这些云瑾都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微微拱手冷声道:“微臣以为晟朝苦大族久矣,不如乘此机会规范世家体制,为有封地的氏族造册,凡经商规模和所拥有的府兵数量不得超过朝廷吏治。 另外,需朝廷遴选直系官员坐镇地方,三年一换,以防官商勾结.....” 她显然早有准备,一股脑地就洋洋洒洒地说了不少关于治理世家的办法。 而这些良策却是让帝王的脸色越来越黑,似乎有什么怒火正在酝酿。 “世家之事本就是晟朝积弊已久的问题,云世子虽有心针砭时弊,但是也先等处理了眼下这件事再说。” 还得是丞相周宴老奸巨猾,看出了帝王眼中的不快,给了云瑾一个不大不小的敲打。 云瑾却是注视着端坐上首的皇帝,面容依旧清冷,“陛下,现在的晟朝锦衣之下早已虱虫横行,您为帝王,晟朝之主,不该闭塞耳目。” 做了三年侍讲的云瑾不愧是谏官的好苗子,此时身姿挺拔,面对帝王的威压不卑不亢,颇具风骨。 但是这样的话怎么听都是那么的大逆不道。 尤其是傅长策听来尤为刺耳,帝王?晟朝之主? 现在谁人不知这晟朝是他摄政王傅佑霆说了算!她这么说是在讽刺自己吧? 让自己不要闭塞耳目,是说自己处处都不如那个孽种是吗? 傅长策现在完全听不进云瑾的其他话,他眼中只看到云瑾和傅佑霆的一唱一和,他们才是政见统一的知己,他们才是一对儿。 而这些过去本该是属于他和云瑾,那时候他是储君,云瑾是世家之首的世子,他们是未来的明君与股肱之臣,人人称道。 而现在她和傅佑霆才更像君臣,他们才像是这个国家的主宰! “好了,先审周氏的案子吧。” 他终于狠狠地将拳头锤在了案几上,态度上就已经将云瑾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全都否决了。 帝王排斥她和傅佑霆的任何建议,这是云瑾早有预料的,此时也没有多气馁。 她今日要说的这些,只是一种态度,告诉在座的这些人夹好自己的尾巴。 “那么,现在就带原掌管冕州城的周氏父子,看他们对刚刚微臣所说的罪状还有什么交代。” 云瑾请示着,得到帝王的挥手同意之后,周天齐父子就被带了上来。 看到云瑾,周天赐暗淡无光的眼神中明显激动了一下,“云世子,我要是按你说的做了,你在天牢答应我的可一点要做到啊!” “肃静!三司公堂之上不许和主审官串供!” 一旁有官员训斥了一下,衙役随即对他们严加看管。 倒是云瑾微微皱了皱眉,自己虽然答应会保周天赐,可也是建立在他如实招供的前提下。 可是现在他一看到自己就主动暴露了这件事,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没看到现在所有人对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让她这个主审官的威严和公正性一下子就丧失了。 “周氏父子,关于诉状上陈列的罪状,你们可有疑议?” 听到有人询问,周天齐只是木然地摇摇头,周氏完了,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如实招供,争取能够保住一条命。 “那第二条罪名,云世子说你们周氏和他国有勾结,周天齐是与有姜大将军多年合作,意图通敌叛国。 而你儿子周天赐则不甘于庶子身份,与云凌勾结,意图掌管冕州城,而这个云凌,经证实是有姜国师派到晟朝的细作。 以上,你们认罪吗?” 刑部主事宣读着云瑾写好的罪名陈述,周氏父子则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第84章 当堂翻供 “最后一条,云世子在冕州城时遭到廷尉军的追杀,你们周氏是受何人指使围杀云世子?” 一听到这个问题,周天赐情绪激动起来,下意识去看云瑾。 云瑾察觉到了这种眼神,看着他冷冷说:“周天赐,如实禀告。” 周天赐咬着牙,低下头紧紧攥着拳头,终于在抬头的时候开口说出了让所有人意外的话。 “没有,没有受人指使!我就是想要杀云瑾,至于朝廷的廷尉军为何会叛乱,有姜的人为什么又想杀云瑾,我怎么会知道!” 谁都知道这次云瑾在冕州遇险是杨修烨在背后操控,但是杨家又是受谁的指示不言而喻,有人偷眼去看端坐上首的帝王。 看来他今日会出现在这里,是早就笃定周天赐是不敢乱说话的。 云瑾眯了眯眼,“周天赐,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刺杀朝廷命官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确定要独自一人扛下来吗?” “怎么,云世子现在是在威胁犯人?你这次在西南遇刺,想必都是那个云凌主导,既如此又何必还横生枝节。” 在她开口说话之后,傅长策也偏头来看她,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微笑。 “是啊,云世子此举有诱导翻供的嫌疑,此事事关你们云家,你还是避嫌的好。” 随着傅长策表明态度,所有大臣纷纷附和,就将这个案子这样定了下来。 傅长策很满意这些人的识时务,这些年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虽然是傅佑霆,但是当年父皇给他留下的辅佐重臣全都是站在他这边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还能稳坐帝位的原因。 “云世子,此案已经牵涉到西南士族了,至于有姜朝的事情,你们云侯府本就和有姜皇室关系匪浅。 当年先帝留下遗旨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们云家也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傅长策说着,目光落在云瑾身上,语带警告,“有姜皇室被国师压制,以他们和你云侯府的关系,应该是求助过的吧,不要想着借晟朝的势打压有姜的权臣,别忘了你们现在是晟朝人。” 皇帝的话让不少人脸色微变,看来他今日是真的生气了,不然也不会旧事重提的。 有姜的皇族是云家扶持起来的,有消息称他们还一直将云家奉为主子,可这些年有姜皇族式微,被国师和大将军架空了皇权。 此番周氏正好涉及了这两大势力,如果云凌没死,周天赐也证实了和有姜国师勾结的话,晟朝势必要向有姜讨个说法的。 这无异于给有姜的皇室减轻了一点压力。 如此想来,倒有不少人看向云瑾的目光意味深长起来。 皇帝这是在敲打她不要吃里扒外呢,如果云家真的是存了这样的心思,那真正通敌叛国的可就是云侯府了。 云瑾自然也读懂了皇帝的意思,只是她也没想到傅长策会将案件引导到这里。 “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云家自追随先帝以来清清白白。” 云瑾说着,抬眸冷冷注视着他,“况且,南陵有姜是云氏的故地,连晟朝的开国皇帝也说过,云家和南陵的关系并非敌对。 那里永远都是云侯府的故地,您今日这番话,真是让微臣寒心。” 他们云家放弃了一方霸主的基业跟随傅家人开疆拓土,到头来连自己自己的故土都不能联系?她受到了有姜权臣的刺杀,难道两国交涉一下都是通敌叛国? 云瑾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但是成功地让所有人听出了这背后的寒意。 云世子这是,在和皇帝吵架? 反应过来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众人都是心里一惊,这云世子以前是多么温吞的一个人,而现在他竟然就敢当众顶撞皇帝。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去看傅长策难看的脸色,随即发现他阴郁的眼神是盯着云瑾的。 而云瑾也不遑多让,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是对过往的终结,也是对未来反目成仇的宣战。 自从那日他强逼自己,云瑾就不打算再和这个人虚与委蛇了。 “那云世子,你想怎样?” 傅长策开口,却让人听不出是妥协,反倒是一种威胁。 如果从周氏这里查出来是皇帝指使廷尉军暗杀云瑾和摄政王,那他这个帝王的威信就会被重创,甚至会因此让傅佑霆又找到向他发难的机会。 云瑾却好像听不懂他的威胁,也不打算给他台阶下。 拱手冷然道:“微臣的诉求之前已经说过了,彻查此事,既然现在周天赐说一切都是他的主导,那还请陛下允许彻查周氏和朝廷官员的联系。” 傅长策最后是黑着脸离开刑部的,留下一众官员面面相觑,这案子今日只怕是定不下来。 云家是铁了心要追究暗杀的事情,那就一定会刨根问底,到时候牵扯出来的世家只怕是更多。 不过好在杨修烨已经被摄政王拉出来杀鸡儆猴了,杨氏现在树倒猢狲散,正好把所有罪名推给成阳侯府。 “我不问你为何翻供,但是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只能对你严刑拷打了,直到你愿意说出幕后主谋为止。” 押送周天赐回天牢的路上,云瑾面无表情地说着。 一旁的周天赐苦笑一声,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随便,我这样的人在你们眼中也只不过是蝼蚁,又有什么好怕的。” 听着他的话,云瑾察觉到皇帝肯定是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 所以才会让他失去了求生的希望。 天牢门口,周天赐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云瑾,突然笑了笑,恢复了那个腼腆书生的模样,“云世子,你说的没错。 人贵在自立,我这半生自轻自贱,心魔缠身,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与人无尤。” 云瑾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周天赐却是已经在衙役的押送下转身进了天牢,消失在黑洞洞的狱门中。 “云世子,陛下宣您进宫一趟。” 身后太监的声音拉回了云瑾的思绪,傅长策刚刚脸色可不太好看,现在宣她进宫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第85章 他不配为君主 云瑾到长宁殿的时候,傅长策正在修剪一盆蜡梅,他喜好风雅,在做太子的时候琴棋书画就是皇子中的佼佼者,和傅佑霆那种牛嚼牡丹完全不同。 想起有一次先帝让几位皇子品鉴前朝古画,那厮拿着一幅秋猎图对张开血盆大口的老虎啧啧称奇,还说是抽筋剥皮的好料子,气得先帝骂他粗鄙不堪。 想起傅佑霆,云瑾总觉得他才是至情至性的人,而她,就喜欢这样的直来直往。 皇帝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看到云瑾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这样的笑容出现在这张清丽的脸上有多惊艳可想而知。 但是他更清楚,这样的笑容绝不是为了他。 “阿瑾,很久没见你笑了。” 傅长策看着一身官服的她,这样的云瑾是他早就预想过的,在朝堂上辅佐自己,私下里他们可以吟诗作对,执手看遍这大好江山。 可偏偏她的心从来不属于自己,想要携手与共的人也不是自己。 “微臣殿前失仪,陛下恕罪。” 云瑾收敛了神色,又恢复了那个清冷的模样。 “你还在怪朕那天胁迫你吗?” 帝王一边修剪着腊梅,一边随意地和云瑾唠家常一样说着话,刚刚在刑部的事情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陛下所言的胁迫,微臣并不知,您新纳了云氏族女为妃,恭贺陛下和娘娘。” 云瑾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着,既然傅佑霆已经将这件事处理好了,那她就不愿意再旧事重提。 傅长策对她的睁眼说瞎话也不生气,只是随意地将案几上的一份折子扔给了云瑾。 “你看看这些世家名单,全都是晟朝的根基,不是朕不知道世家坐大的危害,但是真的将这些人彻底治罪,你觉得晟朝还能稳固吗?” 云瑾看着那些世家大族的名单,都是最近傅佑霆打算要清算的。 “阿瑾,水至清则无鱼,你们云侯府也是百年世族,你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他竟然是打算和云瑾好好谈谈,但是这些问题是早就有定论的,晟朝不是容不下世家,而是要清算目无法纪的权阀。 这点,云瑾也不相信他不懂。 “所以陛下的意思就是任由世家把持朝政,那傅佑霆这些年的努力又算得了什么,陛下您安坐帝位,是摄政王为您做了无数的脏事,你现在又有什么理由过河拆桥?” 晟朝世家垄断朝堂的事情要是得不到解决的话,傅佑霆根本没办法安全的退隐,他只能永远用铁血手段和这些人博弈,也永远只能当一个人人畏惧的煞神。 她终于还是在皇帝的面前说出了这样的话,事实上她早就想质问傅长策为什么非要置傅佑霆于死地,给他一个封地,放他们离开难道不可以吗? “不要在朕面前提起他!” 傅长策手中的剪刀被狠狠摔在案几上,他回过头来看着云瑾,眼里多了不加掩饰的恨意。 “你问我为什么不放过他?明明是他不放过朕!” 傅长策指了指自己,“明明朕才是晟朝的正统,是太子,是帝王,可是你们一个个的都只看到他的才能,称颂他骁勇善战! 这个皇位,这个天下,也是他摄政王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他什么都要和朕抢,就连你云瑾,也是他从朕这里夺走的!” 十五岁之前他风光无限,是人人称道的贤德储君,可是那个从小默默无闻的孽种凭什么要突然显露自己的才能,为什么要突然锋芒毕露,一夕之间就将他拥有的所有光环夺走了。 虽然父皇无数次安慰他傅佑霆只是找来辅佐他的垫脚石,是他的影子。 可是他这个影子,夺走了他最在乎的东西! “阿瑾,你是我的啊,你本该属于我的,这江山我都可以不要,只要你愿意离开他——” “陛下,您现在不冷静,有什么话改日再谈吧。” 云瑾冷着脸打断了帝王的话,对于不在乎的男人,她的冷漠简直到了绝情的地步。 “呵......” 皇帝抬眸注视着她,嘲讽地笑着,似乎想把她盯出一个洞来,“你和他走不远的,你以为他又能有多爱你!” “陛下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臣就先告退了。” 这种无意义的话云瑾连一句都不愿意多听,躬身行礼之后直接转身离开了。 “云瑾,这次冕州的事不要再追查了,如果你不想牵连无辜的话。” 在云瑾就要踏出殿门之前,猛然听到身后传来傅长策冰冷的声音。 这算是威胁吗?云瑾脚步只是一顿,就继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傅长策脱力一般跌坐在龙椅上,看着面前刚刚修剪得疏密相宜的梅花盆栽,突然抬手将它狠狠朝刚刚云瑾站立的地方摔去,泥土碎石飞溅了满地。 出了宫的云瑾飞快吩咐侯府的车夫,“回天牢,快点!” 等她的车驾到天牢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是抬出来的一具尸体。 云瑾快步走上前掀开白布,果然是周天赐已经失去血色的脸。 云瑾呆在原处,看着这个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年轻人,云瑾一直觉得他罪不至死,他只是不甘命运的不公,在逆天改命的路上手段激进了点。 可现在他随随便便就被他们这些上位者逼死了。 “那个,云世子,犯人已经畏罪自杀了,这是他留给您的血书。” 一旁的郑时弱弱地说着,递给云瑾一块还染着血迹的布。 “世子亲启,天赐绝笔于此,万望世子庇护我妻儿,伏龙山下,泗水临堂,聊表心意。” 原来他突然翻供的原因是被人拿捏住了妻儿,这点也是云瑾早就想到的,还打算能帮他解除后顾之忧。 却不想他竟然刚硬到这个地步,看来是早清楚他不死,那些人就不会放心,他的妻儿也难以救出了。 至于这血书的后半句,云瑾大致也能猜到,应该是他们周氏这么多年积蓄下来的财物,原来是在伏龙山吗?那里可是有姜的地界了。 “他既然已经伏诛,不必送去义庄了,扶灵回乡。” 云瑾将白布好好地盖了回去,周氏的家眷都关押在冕州,云瑾回去写了一封密信,盖了她的私印传递出去,有云氏的暗桩会去处理的。 她也终于明白帝王的警告是什么意思,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是不是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也没有意义了。 皇帝是派人杀她和傅佑霆,可那都是通过杨修烨去做的,而现在,杨家倒了,周天赐死了。 而他还好好地坐在那个龙椅上,运筹帷幄。 这一刻云瑾突然觉得他配不上那个位置了,过去他再算计人,也从未像现在这样不择手段。 这样的君主,他们云家真的还要效忠? 第86章 他另有新欢 云凌和周天赐都畏罪自杀之后,冕州一案也很快被草草结算了。 云瑾因为在这件事上态度鲜明地表示要整顿世家,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但凡她出现的地方杀不了冷嘲热讽的。 经历了这么多事的云瑾只想看看傅佑霆,只要看到他,云瑾才能在这凶险的朝堂上走下去。 “殿下去琅琊还未回来,要不世子先入王府休息一下?” 摄政王府门前,张齐十分愧疚地看着云瑾第三天来询问殿下有没有回来。 “不必了,我明日再来。” 云瑾失落地转身上了云家的马车,她想和傅佑霆商量一下整顿世家的办法,他这样不管不顾地闷头去干,迟早会被众人围剿。 “吁!” 马车突然急停,坐在马车中想事情的云瑾一个不察脑袋磕在车壁上,前面传来侍从惊慌的声音,“世子恕罪!前面是摄政王殿下的仪仗。” 揉着脑袋的云瑾面露欣喜,他回来了吗? 挑开车帘看去,果然看到长街尽头有一队摄政王府的铁甲军开道,簇拥着骑在马上的傅佑霆。 玄色的劲装穿在他身上矜贵疏离,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从夹道围观的百姓中面无表情地穿过,引起一阵阵窃窃私语。 随着他越来越近,云瑾刚打算下车打招呼,突然目光触及一处,所有动作就是一僵。 在傅佑霆的身后,还有一辆马车,此时里面的人正挑开车帘,满脸欣喜地打量着繁华的晟都。 女子容色娇美,眼如秋水,刚刚挑开车帘的那一刹那,人群中都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惊呼。 “竟然是王卿若,不愧是琅琊王氏的嫡女!长得真是倾国倾城啊。” “可不是嘛,人家不仅家世尊贵,还是少有的才女,原来这次摄政王去琅琊就是为了接这个美人吗?” “听说她一直仰慕摄政王,如今等到二十岁了也还未定人家,只怕就是在等殿下呢,此番殿下亲自接她入都城,是有意要和王氏结亲了吗?” 云瑾听着身旁围观的百姓不断议论着这个美若天仙的王氏嫡女,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人。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晟都果然名不虚传。” 美人眼波流转,看向前面骑在马上的冷峻男人,“摄政王殿下,若是有空您能带臣女好好领略一下晟都的繁盛吗?” 傅佑霆闻言回过头来,“王小姐若是喜欢,自当奉陪。” 王卿若掩唇一笑,又继续说:“那殿下可与我说说这晟都都有哪些逸闻趣事吗?” 他们说什么云瑾听不到,但是隔着远远的人群她能看到那个美丽的女子言笑晏晏,而傅佑霆好像也不排斥和她说说笑笑。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从她面前经过了。 云瑾不甘心,她让侍从调转马车。 可是在王府门前,她亲眼目睹傅佑霆亲自下马到王卿若面前,伸出手扶她下来,两人对视,说笑。 再一起走进摄政王府,他们是那样的般配。 不是什么误会,云瑾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一幕出现在自己面前。 正因为她喜欢傅佑霆,对他很了解,所以才能一眼就看得出他此时对这位王姑娘的与众不同。 这一刻的云瑾只觉得周遭的喧闹都暗淡了下去,她的眼中只有他们互相对视的场景。 傅佑霆,和另外的一个女人。 她自以为自己不会在乎这些事情的,因为她对自己的定义从来不是攀附男人的菟丝子,也不该是沉湎于情情爱爱的内宅妇人。 云瑾觉得自己和傅佑霆应该是一样的,自己是侯府的世子,如男子那般洒脱。 和傅佑霆在一起,但是绝不会期盼他永远忠诚于自己,因为他们的身份根本不允许。 傅佑霆会娶妻生子,而自己到了那时能做的就是洒脱地离开,云瑾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她现在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那么大度,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另有新欢。 就在刚刚那一刻,当她看到傅佑霆身边出现别的女人时,云瑾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碎成了千万片,生气愤怒,失落,嫉妒...... 那一刻的酸甜苦辣她实实在在尝了个遍,然后只能默默地咽下去,就在这街边看着他们远去,成了对于他来说的一个外人。 除了默默地放下车帘,她能做什么,能说什么? 她和傅佑霆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承诺和约束啊,他们在一起的本质就和偷情差不多,而她云瑾,也不过是傅佑霆一个尚且喜欢的玩意。 在娘娘庙前的婚书?还是她送出去的青莲玉佩?那些东西有谁能见证吗?受到谁的祝福和认可吗? 都没有,那只是他们情动之时的互相讨好而已。 手背上有湿润滴落,云瑾一抹脸才发现自己早已满脸泪。 “怎么就哭呢,有什么好哭的!” 她就像是一个怕被人察觉的孩子,抬手奋力地擦着肆虐的眼泪。 但是很少哭的人一旦放纵起来完全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云瑾努力地警告自己根本不值得哭的。 可越是这样,双眼就好像不听她的使唤,云瑾更害怕别人察觉她的啜泣声,只能缩在马车里上死死咬着自己的手,尽量不要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 直到外面驾车的侍从询问是不是回侯府,云瑾才顶着浓重的鼻音回答先去一趟凌仙阁。 凌仙阁内还有她不少的东西,而这里很快就不属于她了,那些会留下把柄的东西要尽快收拾出来。 与其到时候和傅佑霆闹掰的时候被他看到心烦,倒不如自己识趣一点。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冷静懂事到让人心疼。 她本就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对感情敬而远之的,是傅佑霆渐渐走进了她的心里。 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样,喜欢一个人,和他相知相守。 而现在又是傅佑霆清楚地将这一切狠狠击碎,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不惹人烦,不让自己丢脸。 云瑾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目光不由得落在梳妆台上傅佑霆给她准备的女子珠钗,衣柜里的衣裙。 他们曾经躲在这里如寻常夫妻一般过日子,她早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却不想如此短暂,而现在这些东西就好像都在讽刺她痴心妄想。 最后云瑾只带走了自己的衣物,书籍。 本来被她好好收藏在匣子里的那份婚书也被她放在了床榻上。 云瑾在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双眼肿得不成样子,飞鸾一边给她用鸡蛋敷,一边惊奇地嘟囔,“世子好端端的眼睛怎么会肿成这样,生病的话今日就不要去早朝了。” 她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云瑾竟然会哭的,实在是自从云瑾当上世子以来就真的如同一个男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嘛,她可是没见过云瑾什么时候软弱的。 “好,那今日就不去了。” 出人意料地,云瑾竟然就这样答应了,让飞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瑾不想去上朝,是因为肯定会和那个人碰上,自己要是顶着这一双红肿的眼睛,那就什么都暴露了。 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失态,更不需要任何人的愧疚同情。 第87章 情敌 “乖女啊,你怎么还能睡得着哦,宗正来收玉蝶了!” 就在云瑾打算偷懒一天的时候,她那咋咋呼呼的老爹天塌下来一样跑来。 “哦,父亲就说明年我们侯府一定会有的,随便打发了就行。” 他们这些有爵位的家族,因为先帝那条约束,从他们十六岁开始就会有宗正寺的人每年上门询问玉蝶,也就是普查他们的人口,看看有没有嫡长子降生,未来要立为继承人的更是百般谨慎小心。 云瑾今年马上十九,别说是嫡长子了,她连个世子夫人都还没有,哪里有嫡长子的玉蝶。 “宗正寺的人是好打发,但是明年的咱们的侯府又该怎么办呢?总不能任由人家夺走了我们的家业吧。” 云渊坐在桌旁唉声叹气,说实话他现在甚至怀疑自己这个女儿为了帮摄政王整顿世家,已经打算放弃云侯府了。 “你可千万不要糊涂,成阳侯府没有了之后,我们云侯府就是真正的世家之首,摄政王要是真要取缔晟朝的世家制度,那我们就是首当其冲。 别看他现在对你花言巧语,谁知道是不是在利用你来各个击破。” 云渊说着,如果云侯府明年还没有嫡子,那他们就会被削爵,到时候就真的兵不血刃失去了世家的身份,连一点扑腾的余地都没有的。 云瑾哭笑不得,父亲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傅佑霆不是这种会利用她的人。 “父亲,我帮傅佑霆整顿的世家是把持朝政的权阀,只要我们云侯府遵纪守法,又怎么会有事呢。” “呵呵,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人心都还是会变的,为父劝你还是早做准备,早点为云家找一个继承人比较合适,就算你不是自己生,从外面过继一个也行。” 现在云渊已经完全看开了,只要能保住云家,是不是女儿的血脉他都可以不在乎了。 往日要是听到这样的话云瑾还只是一笑置之,但是今日父亲的话好像正是她被傅佑霆抛弃的注脚,她现在何尝不是被人家玩腻了一脚踢开。 虽然她很不想这样轻贱的想自己,可赤裸裸的事实就是如此,让她想要嘴硬都不行。 “侯爷您就别逼世子了,她今天身子不舒服。” 眼看云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旁的飞鸾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云渊。 云侯这才发现女儿今天竟然没去上早朝,顿时大惊,“不是说今日王氏主动削爵吗?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没去?” 云瑾愣了一下,又是王氏。 赶走了云渊之后,云瑾召出了暗探,询问王氏的事情。 “琅琊王氏率一众附庸主动削减家族规格,将家产都登记在官家,因为此事是摄政王殿下一力促成的,算是兵不血刃就收复了琅琊一众大族——” 暗探还在说着,云瑾的思绪却已经飘到昨天的那个女子身上了,是因为这样,傅佑霆才会带回来一个王氏女吗? “世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暗探已经汇报完了早朝的事情,却许久都不见云瑾有所反应,不由得出声提醒。 “哦,我知道了。” 云瑾放下手里的书籍,想了想又好像不经意地问道:“那个王氏女,王卿若,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云侯府暗探一愣,世子这是什么问题? 她过去都是问官员的密辛,问朝堂局势,就算是问哪个人物,也是监视人家的行为举止。 可现在世子竟然问一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云侯府培养多年的暗探组织也并非乌合之众,有人迅速去库中取了王氏的记档来,公事公办地汇报了王卿若的生平信息。 何时出生,自小都经历过什么事,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甚至连人家的身高体重胸围都没放过。 云瑾这才惊觉自己到底是问了个多么离谱的问题,掩唇咳了咳,“你们别误会,如今晟都的世家之首是我们云侯府,而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这个王氏,自然是要知己知彼的。” 她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总暗探又面面相觑起来,他们都只是云氏中没有感情没有情绪的暗探,主子做什么何曾需要向他们解释? 倒是世子的这个反常让几人联想到世子和那个摄政王的关系,莫非世子是把这位王小姐当成情敌了? 如此想着,有个戴着面具的暗探上前一步,“三日后王氏将办乔迁宴,届时晟都权贵都会受邀参加,鱼龙混杂之下正是除掉这个王小姐的好机会,世子,需要我们出手吗?” 他们云侯府的暗探是打探消息的,自然也兼职杀人灭口,只是世子一向仁慈,从未让他们刺杀过任何人。 这次王氏女竟敢和世子抢男人,终于是轮到他们表现的机会了吗?顿时一个个激动得摩拳擦掌起来。 云瑾扶额,自己还真是脑子糊涂了。 “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再去监视人家闺中女子了,记录重要的大事就行。” 众暗卫还以为他们的主子是抹不开面,积极地表态可以天衣无缝地除掉王卿若,让人半点不会怀疑到云侯府头上。 云瑾最后是无力地把这群杀胚打发下去的,当年她刚刚接手祖父留下来的云氏暗卫体系,那才叫颠覆三观。 她从未想过他们这样看起来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背后竟然有这么多腌臜的事情。 祖父官拜大将军,不仅手握重兵,更是手握重权,在这样高处不胜寒的位置手里自然不可能是干干净净的。 而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只有他们云侯府,其他世家只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年她虽然整顿了许多,但权阀就是权阀,不能一夕之间变成家世清白的平头百姓。 她也不会矫情地厌弃这份出身,她是云氏的世子,自小享受了无上的荣华,那就要接受成为一个权臣的残酷。 她能做的就是努力约束整个侯府明里暗里的势力,不让他们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虽然刚刚暗探打听来的那一通关于王卿若的消息奇奇怪怪的,但是总归是让云瑾大致了解了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世家大族中培养出来的嫡女,端庄贤惠,美貌无双,据说诗词歌赋更是琅琊贵女中的一绝。 陈太妃一直希望傅佑霆能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之前的柳若仪是,现在的王卿若应该也很合她的心意吧。 不知不觉云瑾就又想多了,等反应过来之后摇摇头强迫自己把这些不应该的念头甩出去。 因为云瑾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到官署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的旁边多了一个位置。 因为户部现在她就是主事,所以她办公的地方很宽敞,只有她一个人的案几,一个人也随性惯了。 现在贸然多出来了一个位置,上面还摆好了笔墨纸砚等物,甚至连每日本该送到她案几上的邸报账本等物也都送到了那个位置上去。 “这是?”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下属,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慵懒的脚步声。 云瑾回头就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正从书架后面转出来,手里拿着她最喜欢的棋谱。 “哦,原来是云世子,久仰久仰。” 第一眼看到他竟敢不问自取自己的棋谱,云瑾本打算是生气的,可年轻人态度诚恳,人又生得芝兰玉树。让云瑾一时之间不好发难。 第88章 王勉之 “你是?” “下官琅琊王勉之,初到户部任世子的副手,以后还请世子多多关照啊。” 他人生得好,让人一眼就感到如沐春风,尤其是那一双细长的眼睛,慈悲如佛子。 这样出众的容貌着实让云瑾也是一惊,她不由得想到那个王卿若,难道琅琊的人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偏生他这个人一看就是那种阳光单纯的大男孩,应该是在家族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自信和书卷气。 只是现在云瑾只注意到了他来自琅琊,还是王氏的嫡亲,云瑾不由得想起昨日是他们王氏进入晟都朝堂。 那想必眼前这位也是因为家族有功,所以才被安排到户部来的吧。 “王大人客气了。” 云瑾让开一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却看到一旁的男子还是没动,正盯着她看。 这种世家大族的子弟不该有这样失礼的行为,云瑾抬头回望过去,“王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惊觉失礼的王勉之这才笑着挠了挠头,“没,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到了之前关于世子的一些传言。” 云瑾毫不客气的皱了皱眉,他要是敢说坊间的那些闲话,云瑾绝不会忍气吞声,这两日她对王氏的人心里都生出一股烦躁,现在还能好好地和他说话,就已经多亏她多年身为侯府世子的教养。 看云瑾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王勉之知道她是误会了,赶忙解释,“不是,我是说关于世子年纪轻轻就名扬天下的传言。” 云瑾一嗮,这是什么套路?他这突如其来的马屁拍得云瑾刚刚酝酿好的怒火不上不下的。 却见面前俊逸无双的年轻人又笑了笑,“说来惭愧,之前我一直在不以为意,但是今天得以一见,才知道传言果然不可信。” 云瑾又皱了皱眉,还不等她开口,王勉之才把最后的话说完,“世子本人的风采,分明更加惊尘绝艳,传言不及你本人的十分之一。” 好家伙,竟然还玩大喘气的。 云瑾一脸无语地低下头拿起自己的账本,随意地说:“谢王大人夸奖,但是在这晟都之中,还是好好做事比什么都稳妥。” 这话说得一向开朗的王勉之也是面红耳赤,他没想到云瑾会对自己这么排斥。 云瑾以为他是在拍马屁,殊不知这位过去都是听着云瑾的传言长大的。 他出身琅琊大族,自小不仅颜值高,才华更是同龄人中首屈一指的。 作为世家大族的嫡长子,未来的家主,他自己也一度得意骄傲过。 可他总是听到关于另外一个世家公子的传言,云侯府世子,云瑾。 一个出身更加显赫,身份更加尊贵,但是偏偏人又更才华横溢的世家公子,一出生就是钦定的第一侯府继承人,自小就是皇子伴读,未来的内阁重臣。 他对于诸多对云瑾的吹捧都不以为意,觉得他不过是托了家族的福,这次入晟都,就是想看看世上是不是真有这样一个完美的人。 可刚刚他在看到云瑾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真的被打脸了。 这个云世子有的可不仅仅是显赫的家世,他的一举一动都是自信矜贵,还有那种举手投足间的威仪,根本就不是他这个所谓的琅琊嫡子能比肩的。 更遑论这个世子竟然长得这般,这般...... 王勉之想了很久,都觉得没有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云瑾。 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竟然是美若天仙!对一个男人,竟然用出美若天仙这种形容,王勉之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可偏偏这个云瑾身上,除了漂亮好看,他想不出其他。 心情忐忑的王大公子,就这样心不在焉地待到散值的时候,这一整天他都待在云瑾旁边,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户部大大小小的事情,是那么的得心应手。 那一刻他又惊觉了一件事,这个云世子据说才十八岁啊,不仅独自掌管这偌大的侯府,还能将户部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竟然少年老成到这个地步,或者说,有才到这个地步。 比起从小就在家族费心培养下长大的自己,这个云世子简直甩他三条街,心中的服气和敬佩又多了几分。 “王大人,告辞。” 宫门外,云瑾萧然若竹地站在云家的马车前,任由侍从给她披上大氅,淡淡地接受过往官员的行礼,矜贵疏离的气质油然而生。 “哎,那个!” 王勉之叫住了已经踏上马凳的云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云兄能捎我一程吗?就到前面的朱雀街,我来晟都入职来得及,家里好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置办呢。” 云瑾嘴角抽了抽,可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云兄,你今年几岁啊,你看着比我还小啊,家中还有兄弟姐妹吗?哦,对了,你婚配了没有?” 一上了云氏的马车,这个开朗活泼的王大公子就自来熟地和云瑾套起近乎来了。 云瑾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避过他想对自己勾肩搭背的行为。 同时清冷的声音在马车里响起,“十八岁,没有兄弟,尚未婚配。” 然后在他又打算继续查户口之前,云瑾冷冷地看过去,“王大人,天寒,少说话。” 就是让他闭嘴的意思吗?王勉之悻悻地搓了搓手,安静了下来。 云瑾刚刚打算闭目养神,身边突然又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响起了王勉之的声音,“云兄,你以后别叫我王大人了,这样听着我好老啊! 你叫我勉之,或者叫我的表字,也是勉之,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我名字和表字是一样的!” 云瑾:....... “知道了!” 半晌之后,才从她嘴里咬牙切齿地吐出这样一句,然后就继续抱着自己的汤婆子闭目养神了。 一旁的王勉之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指着云瑾手里的汤婆子惊讶道:“云世子竟然这么怕冷吗? 看你脸色一直都是这么清冷,是不是有什么不足之症啊,这可不是小毛病,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从琅琊带了不少的好药材来,明天带给你啊?” 云瑾听他说话只觉得脑仁疼,尤其是这句让云瑾心里一惊。 她自小虽然被当成男子养,可这具身子的确是个女孩子,怕热畏寒,冬日的时候,衣服里面都有嬷嬷仔细缝好的兔儿毛,也离不开汤婆子,她的江雪院更是花费重金打造的暖阁。 哪个男子会这么娇气?这个王勉之会不会联想到什么? 一想到此,云瑾只能掩唇咳了咳,“日前受了风寒而已,多谢王大人关心。” “都说了叫我勉之了!我们以后就是同僚了,还这么见外干什么!” 他笑着说,同时大掌拍在云瑾纤细的背上,差点把她拍得一踉跄! “咳咳咳!” 云瑾这次是真的咳起来了,正打算对罪魁祸首怒目而视。 却发现他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再看看云瑾的背,喃喃地说:“世子背上有伤吗?我刚刚好像拍到你包扎的伤口了!” 听到这话,云瑾差点昏死过去。 她背后缠的那个自然不是什么包扎的伤口,那是她的裹胸! 因为冬日用的生绢的确比较厚,所以仔细摸还是能察觉出来的,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去拍她的背! 这一定是王氏派来试探自己的! 他一定是想打探自己的身份!然后借此威胁云家。 想到这里,云瑾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吩咐侍从停车,然后面色不善地看着还装一脸无辜的王勉之,“王大人,我突然想到还有事,和你不顺路,这剩下的路程还是请你自己步行吧。” “啊?好吧。” 王勉之不情不愿地钻出云瑾的马车,还不忘站在路边朝云瑾笑着挥手,“云兄明日见!” 云瑾嘴角抽搐着狠狠把车帘放下,吩咐车夫速度离开。 第89章 天工阁闹事 因为被这个二愣子弄得心情郁闷,云瑾让马车掉头去了南市的天工阁。 年关将至,已经到了各处上报今年进项的时候,云瑾端坐在二楼,查看香娘递上来的一本本账册。 “今年多亏世子慧眼识珠,天工阁的分店开在几处生意都极其地好,收入足足比去年翻了一番呢!” 香娘笑盈盈地亲自给云瑾奉茶,她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主子。 云氏以前都是守着祖产紧巴巴地过日子,在她接手云家之后这生意是做得蒸蒸日上,云氏现在不说富可敌国吧,这都城世家中论富有,云家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都是诸位管事的辛苦了,今年的年节礼都多派三成,算是本世子犒劳大家的。” 云瑾说着,将最后一本账册递过去,又拿起来年天工阁打算主打的珠宝样式图册。 这些东西天工阁中每年都有能工巧匠画出图样,但是最后敲定的还是云瑾。 她可不是外行插手内行,她这个云世子自小接受的培养也一样包罗万象。 前朝的珠宝,列国的纹饰,她无一不通,甚至于朝廷命妇和后宫女子最喜爱的样式她都清清楚楚。 比之只是局限于晟朝的簪娘们不知道强了多少,所以每年由她推出的珠宝样式都能很快成为风靡晟都的精品,天工阁也成为了贵妇们心中唯一配得上她们的珠宝阁。 今年也不例外,她这个少主亲自把关所有珠宝,云瑾一手执朱笔,在觉得满意的珠宝样式上批注,神情认真。 “今年鸟雀样式太多,新意不足,花卉倒是不错,但贵人们都看腻了人间富贵,反倒附庸风雅,想要标新立异。 除了保留牡丹,石榴,芍药等基础寓意的花样,其余的换成兰菊点缀更好——” 香娘就在旁边记录着,不由得在心底感叹这世间怎会有世子这样厉害的人。 只是这安静很快被打破,原本宾客盈门的楼下突然闯进来一队人马,直接把正在看珠宝的客人们驱散。 “今儿这要包场了,你们都先出去!” 来人嚣张跋扈的声音让人一听就很不爽,来这里的本都是非富即贵,但是在他们看到这一脸络腮胡的人时,纷纷都作鸟兽散了。 无他,这可是摄政王府的王铭,是那个煞神手下,那可是连帝王都敢叫板的人,他们谁身份能大得过他去? “主子,我下去一趟。” 这样的事还得是香娘出马,云瑾点点头,在她看到来的人竟然是摄政王府的人之后也是心里一惊。 傅佑霆来了吗?他来珠宝阁干什么? 一时之间无数的念头在云瑾脑海中闪过,但她还是按耐住想下去一探究竟的冲动,收敛心神准备继续看自己的珠宝样式。 可就在这时,两道相携而来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让云瑾一下子如遭雷击,竟然是半步也移动不了。 “殿下,这就是晟都最好的珠宝店啊,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女子明媚的笑容好像都将这冬日的严寒驱散了一些,王氏的嫡女,果然娇美可人。 能在摄政王旁边也如此随性大方的,也不愧是出身大族的女子。 不过更有可能的,是那个传言中一向凶神恶煞的摄政王,此时正淡淡地对她笑着。 在这样温柔的笑意之下,少有女子会不心动的吧。 看着他们出双入对的样子,云瑾又走神了。 那夜的缠绵过后,他就不辞而别,然后去琅琊带回了一个女人,没有给她一句解释,也没有一句询问,哪怕敷衍一句只是逢场作戏都懒得和她说。 他好像很忙,突然就从云瑾的世界中消失了,精力原来都放在新欢上了。 她可以很淡然很冷静地,在傅佑霆有了新欢之后体面地收拾东西离开,不吵也不闹。 但是并不代表她能从容地接受这样的结果,傅佑霆,背叛了她....... 而现在,他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她能做的竟然也只是静静地看着,竟然只是看着! 因为她是云世子啊,是男子的身份,是一个不该有感情的人! 和傅佑霆的露水情缘已经是大忌,更何况她还不计后果地感情用事。 云瑾缓缓收紧自己的双手,任由指甲在掌心划下深深地划痕,只有这样的痛苦才能让她保持最后的理智。 不然她今日可能会丢掉自己的骄傲,跑下去当面问傅佑霆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然后像那些被休弃的糟糠之妻一样哭哭啼啼。 那不是她该有的样子啊,绝不是! 在云瑾努力克制自己的时候,一楼的大堂之中已经陡生变故。 “这种样式早就过时了吧?我家小姐可是王氏嫡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这种俗不可耐的东西也配得上我家小姐?” 王卿若身边的侍女不满地将香娘递过去的一支发簪扔回去,不满地在香娘手中的托盘里挑挑拣拣,没一会儿就将所有东西都吐槽了个遍,总之就是没有一件东西是她们看得上的。 “摄政王殿下亲自陪我们小姐来逛街,你们天工阁就拿出这种货色来,是欺负我们刚刚到晟都好骗是不是?什么天工阁,分明就是店大欺客。” 雅座后面喝茶的王卿若正和傅佑霆说话,听到侍女在外面刁难天工阁的簪娘也不制止。 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都是吹捧出来的罢了,听说这处产业可是云世子的,看来不过如此。” 生意场多年,香娘早就练就唾面自干的本领,不管多刁难的顾客都能笑脸相迎。 但是有一件事是她的底线,那就是主子,云瑾在她心中就是这世间最完美无缺的人,不管是谁敢污蔑世子,那就是找死。 当即将手中的托盘往旁边一放,朝着珠帘后冷冷说道:“王小姐好歹也是出身大族,奴家还以为有多知书达理呢,原来也不过是傲慢无礼之辈。 天工阁钗环珠宝皆是上乘,你要是看不上说明你有眼无珠,何必出口污蔑我家世子,你说世子不过如此,奴家看你也不过如此!” “你竟敢辱骂我家小姐?” 王卿若的那个侍女真的不是善茬,顿时就瞪着香娘,她们王氏因为献宝有功,现在连皇帝也要礼让三分,她家小姐更是和摄政王殿下情投意合,说不定马上就是摄政王妃了。 现在哪里跳出来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竟敢这么对小姐不客气。 两人顿时唇枪舌战起来,香娘到底是商海沉浮多年,嘴皮子功夫可比这个黄毛丫头厉害不知道千百倍,一时间怼得那侍女哑口无言。 “同为奴婢,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里去,你骂我不三不四,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虽身在商埠,但明理知义,倒不知你们堂堂琅琊氏,养出这样一个刁奴也着实罕见,连以礼相待都不知道,是怎样的家教?是如此的家风?” 最后香娘的话直接刺痛了王卿若的脸面,她们王氏可是真正的百年世家,虽然这些年式微不少,但是她何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顿时连表面的淑女也难得装了,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犹自在喝茶的男人。 这可是摄政王,有这个人在,这区区的天工阁,还有它背后的云侯府,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香蒲,你只是长了嘴巴,没长手吗?” 王卿若说着,美丽的脸上流露出的满是无辜,看向傅佑霆的脸都还是笑着的,“此人无端端地污蔑臣女,在摄政王殿下面前泼妇骂街,不教训一下,殿下的威严何在?” 第90章 王卿若 那个叫香蒲的侍女闻言得意起来,今日她们可是和摄政王一起出来的,没看到摄政王府的铁甲军都出动了吗? 这个女人自己说不过,难道还打不过? 如此想着,香蒲指使着周围的人按住香娘,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被打的香娘冷笑一声,“狐假虎威而已,有本事你们今日打死我,看看你们能不能走得出这天工阁!” “贱蹄子,竟然还敢顶嘴!” 香蒲抬手就要再赏香娘左脸一耳光,却是听到一声冰寒的声音自楼梯口传来。 “住手。” 声音不大,却是让闹腾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自觉地回身去望。 就看到一个清朗如月的人缓步而来,淡青色的常服衬得她身量修长,五官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淡漠的人,身上那种散发出来若有似无的威压让在场所有人都有心跳一滞的感觉。 云世子,只有云家的那个云世子。 他代表的不仅仅是第一侯府的身份和地位,更因为他这个人渐渐显露的威势。 在云瑾出现的那一刻,王卿若敏锐地察觉到了对面男人握住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她倒是唇角一勾,等了这么久,正主终于来了。 她入晟都之前自然早就听说了这个云世子和摄政王之间的那些传闻,她早就想看看这个传闻中风采无双,惹得帝王和摄政王兄弟反目的妖物到底长什么样。 “世子!奴家不怕,是她们先要挑事的。” 香娘犹自在说着,被打的右脸已经高高肿起,双手也被铁甲军反剪在背后。 云瑾走上前看了一眼屏风后的两人,最终的目光却是定格在右边的男人身上,“摄政王殿下,香娘只是微臣下属,她对您出言不逊也是我教导无方,有什么罪过微臣一力承当,还请殿下饶过她。” 傅佑霆竟然没说话,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云瑾,只是抬了抬手示意那些铁甲军放人。 “世子,你何苦为了香娘的对这些人卑躬屈膝!” 被放开的香娘冲过来,云瑾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拿过袖中的手帕按在她微微渗血的嘴角上。 “交给我。” 安抚好香娘,云瑾才转过身来看向珠帘后的另外一个人,那个坐在傅佑霆身边的王卿若。 “王小姐,天工阁的确是在下产业,抱歉今日让王小姐见笑了,你若是不喜欢这里的样式,可以移驾别处。” 王卿若听到她叫自己才微微回过神来,刚刚她都是在打量着这个云世子。 果然如传言中的那样天生的狐媚子,那样一张脸,那样的身段,让同样身为女子的她一眼就很清楚地认识到该是能勾起什么男人的兴趣。 妖而不媚,美而不俗,明明是最勾人的样子,偏偏还要有那样清冷如月的气质,怪不得连傅佑霆这样不近女色的人都动心了。 此时听到云瑾和自己说话,王卿若又恢复了那个温婉的样子,“世子误会了,不是我瞧不上天工阁的珠宝,是你的这位掌柜的说话夹枪带棒,好像对我和殿下有很大意见似的。” “明明是你们先挑事的!仗着摄政王府的人就敢清场打人,这里是晟都,不是你们琅琊!” 香娘气愤地说着,只换来那边王卿若的一声娇笑,“那看在世子的面子上,给这位掌柜的赔个不是,不过你下次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再祸从口出了。” 她虽然是道歉,却毫无诚意,香娘被打的那耳光也被这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云瑾回头看了一眼香娘,示意她先不要出声反驳。 “香娘言行确有不妥,那在下也代表天工阁向王姑娘道歉,请王姑娘恕罪。” 看到云瑾竟然也道歉了,王卿若和刚刚那侍女都是有笑容浮上脸庞,王卿若更是得意的扫了一眼对面还在沉默的男人。 她就喜欢这种羞辱人的感觉,挥了挥手笑道:“既然云世子都亲自向我道歉了,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看到这一幕,要不是云瑾的眼神威胁,香娘真的可能要再冲上去痛骂这个女人装模作样。 而她现在只能看着云瑾低声下气地道歉,心里又愧疚又愤怒。 不过下一刻,她就听到自家世子又用那种风轻云淡的语气继续说:“这件事可不能这么算了,犹如王小姐的狗仗人势,香娘也不过是看菜下碟,但你们动手打人,那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香娘一愣,她无比熟悉世子现在脸上的这种神情,这分明就是要开始收拾人的节奏啊! 而且世子刚刚的这句话可是相当的不客气,云瑾在低声下气?不好意思,她真是想多了。 果然,云瑾在好好地道歉之后,就开始展现她身为云世子的一面。 “晟朝律,无故羁押百姓,当街殴打平民,罚没家产,黥面发配,既然本世子已经因为下属的出言不逊道歉,那这位侍女打了本世子的人,是不是也该按律处置了。” 这话让王卿若脸色一白,她倒是忽略了这个云瑾现在可是朝廷命官,而且职位不低。 她下意识就想去搬救兵,可朝傅佑霆使了几次求助的眼神都没用,这人从刚刚开始就好像神游天外一样。 无奈,王卿若只能强撑嘴硬,“多大点事,云世子何必上纲上线。” “哦,看来王小姐也不想初来乍到就闹出这样的事,那便私了吧。” 云瑾说着,微微抬手,下一刻竟然是从后堂冒出数十个天工阁的护卫。 然后她竟然是直接挥手让人把那个侍女绑了。 云瑾在不知什么时候把云家的人叫了过来,早躲到角落里看戏的王铭和张齐纷纷缩了缩脖子。 这云世子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啊,他们今日就带了这点儿人马,不会和云家的人爆发冲突吧? 事实证明他们还真是没想多,云瑾现在不仅吩咐人将那个打人的侍女按住,更是指使人去清点刚刚被扔在地上的那些珠钗。 “云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卿若已经走了过来,看着自己的侍女被云家的护卫死死按住,连嘴巴也捂住了。 云瑾看着她,笑了笑,“没什么意思,人多势众嘛,不是只有王小姐会玩。” 云瑾招了招手让飞鸾走出来,然后指了指那个侍女,“本世子不打女人,飞鸾,你来。” 刚刚就在后面窝着一肚子火的飞鸾早就忍不了了,此时得了令,应了一声得嘞,往左右的巴掌上各吐了一口唾沫,就冲上去往那个嚣张到不行的王氏婢女脸上招呼。 不消片刻,香蒲是当不成了,肉脯还差不多,那侍女的两边脸竟然都被飞鸾给抽肿了,一张巧嘴更是肿成了香肠,哪里还能发出半点声音。 “王小姐刚刚也说了,向我道歉,你纵奴婢打人的事情就揭过,那现在我也向你道歉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另外你们耽误天工阁这半天的生意,损坏了珠宝,该赔偿多少记得拿钱。” 云氏的人放开那个脸都被抽成猪头的侍女,比起香娘不知道严重了多少倍,所有人都看着云瑾,她是怎么能做到这样睁眼说瞎话的。 而且看她从始至终淡然平静的模样,根本就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你站住!” 王卿若叫住准备离开的云瑾,美艳的脸上终于也有了怒色,她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羞辱。 “云世子此举合适吗?你难道不是仗势欺人,我王氏也算是琅琊显族,不是你云氏随随便便就能踩的。” 更别说她今天可是和摄政王一起来的,这个云瑾打了她的人,难道就这样放任她趾高气扬地离开了?那她以后在晟都的贵女圈中还怎么立足? 听到她的这番话,云瑾转过身来,“本世子并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王小姐非要说我仗势欺人,那便是吧,只不过我云家从来只仗自己的势,王小姐想要狗仗人势,需得多有自知之明。” 她说着,目光又看向那边还端坐的傅佑霆,“摄政王执掌朝政,若是纵容你欺压百姓,那你们大可以试试,云侯府,奉陪到底。” 如此霸气侧漏的云瑾是所有人不曾见过的,不仅是云家的人提气不少,连王铭也暗暗点头,“这云家世子性子够辣,敢正面和殿下叫板的更是不简单,我就想不明白了,殿下怎么就突然看上王氏那种女人——” “多嘴!” 张齐赶忙狠狠瞪了他一眼,制止了他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殿下的心思哪是他们能去揣度的。 最后,云瑾竟然就这样走了,而从始至终傅佑霆都没有说一句话,对王卿若没有,对云瑾也没有。 他只是在云瑾的车驾离开之后,站起来吩咐张齐去赔钱。 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摄政王,竟然真的乖乖赔偿了天工阁的损失。 不过他这样的态度也让王卿若安心不少,她们今日惹出的祸端傅佑霆都愿意善后,想来应该也是对自己有意的。 随即收敛了心神,恢复了那个言笑晏晏的样子,“殿下,我们再去逛逛别家吧,今儿出来可什么都还没买呢。” 没了云瑾,傅佑霆又恢复了那张冷冰冰的脸,此时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 不过王卿若只当这就是他的性格,不仅没有丝毫的不满,反倒更心生仰慕。 她自小身边围绕的就是各种对她百般吹捧的男人,那些人虽然也都是青年才俊,但是她自诩巾帼不让须眉,更敬佩那种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男子。 摄政王府有霆,文武双全,人也生得俊逸无双,没有半点武将的粗野,也不全是那种柔柔弱弱的书生,无疑是最合适她心目中的人选。 当父亲说他们王氏要和摄政王结为同盟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嫁给这个人,成为他的王妃,那该是怎样美妙的事啊。 她这还做着美梦呢,刚刚踏足的一家珠宝阁就对他们下了逐客令。 第91章 男宠 “我老婆要生了,抱歉两位今天不做生意了!” 老板如是说着,然后避如蛇蝎一般关门了。 “那个,我这儿没有你们喜欢的东西,你们还是另寻别处吧!” 一家又一家,整条街的商铺看到他们都好像躲瘟神一样,不是关门就是有事,竟然让王卿若全都吃了闭门羹。 如果到现在还意识不到谁在搞鬼,那王卿若就真的是脑子不好使了。 终于在下一个掌柜也要关门的最后时刻,被王铭揪住了衣领不客气地问道:“你们做什么都关门了?” “摄政王殿下恕罪!晟都商会刚刚下令,今日所有商铺都不许接待这位,这位王小姐.......” 胖墩墩的掌柜吓得汗水都下来了,面前的这位是谁啊,是杀人不眨眼的煞神,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可是他们刚刚的确是接到了商会明确地通知,不允许接待这两人,违令者逐出商会。 晟都的商会成立时间并不长,但是在这几年间背后的会长就将整个晟都商贸牢牢把控在手中,调配他们的资源,形成互相扶持的最大组织。 他们也得益于能在这位神秘商会长的庇护下做生意,不然在这个被世家垄断的都城中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所以现在就算明知道会得罪当朝最大的权臣,这些掌柜的还是义无反顾地执行了命令。 “是那个云世子搞的鬼?” 王卿若不可思议地说着,不由得去看一旁始终冷脸的男人。 能让整个晟都的商铺都对他们关门,那个云瑾,真的有这样大的本事? 傅佑霆也很意外,他是知道云家有些产业的,但是从未想过云瑾的势力竟然如此可怕。 在这晟都之中也能到一呼百应的地步? “呵,摄政王殿下,您不是在整顿世家以权谋私吗?这位云世子算不算是顶风作案。” 一旁的王卿若说着,这个云瑾可自诩世家中的清流,现在看来他比任何人还要可怕,直接把手伸到了都城。 “还有,他可是亲自查抄了冕州的世家垄断商贸案,现在自己却垄断了晟都的商贸,可真是够两面三刀的。” 王卿若还在继续说着,她本不想如此咄咄逼人,最好是温婉一点比较好。 可看看这整条街都对自己关门闭户,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冷遇。 “少说闲话。” 傅佑霆竟然只是淡淡地这样说了一句。 他虽然不知道云瑾是怎么做到掌控都城这么多商铺的,但是她既然敢支持自己整顿世家,那她就不会自己明知故犯,这些商铺未必就是她的产业。 这些商铺当然不是云瑾名下的产业,但是晟都的商会的确是她一手缔造的。 初衷只是为云家在晟都立足寻找一点盟友,后来发现在都城做生意的背地里都一定要寻一个靠山,不然根本寸步难行。 无他,晟都最赚钱的商铺产业早已经被世家把控,有些甚至就是官员的私产,需要上缴不菲的保护费。 对于不属于他们的普通商人,只会是不遗余力地排斥打压。 为此她便成立了自由商会,专门收容那些不愿意交保护费的商人,经营了两年,总算也在晟都有了一席之地。 对于这个组织,云瑾从未拿来做什么以权谋私的事情过,今日这条命令,算是她第一次滥用私权了。 可见今日云大世子心情是有多不好。 回到侯府的云瑾,看到正在祠堂里给祖宗请罪的父亲。 “爹,你在做什么?” 云渊回头,看到是她赶忙跑过来把人往祠堂外面赶,“你这个不肖子孙就不要出现在这里了,免得你祖爷爷生气。” 云瑾皱了皱眉,这是什么道理? “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成家立业,明年咱们侯府的基业就保不住了,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当心列祖列宗怪罪于你。” 于是云瑾就这样被他推到了门外,眼睁睁看着他跪在蒲团上念念叨叨。 “列祖列宗在上,你们要是有什么怨气就惩罚我吧,阿瑾还小,啥也不知道......” 这一刻云瑾突然觉得父亲的背影苍老了许多,也许自己真的应该要撑起侯府了。 如果自己真的一直没有子嗣,也不愿意和其他世家同流合污,那云家接下来的路就会越发难走。 “父亲,你之前,不是养了几个男宠在偏院?” 云瑾突然出声,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却是让前面的云渊一震。 “你,你想通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女儿,他当初以为女儿自小被当成男子养大,害怕她排斥男子,导致这么多年都没有喜欢的人。 这才打算找几个英俊的男子让她培养一下兴趣。 可后来被云瑾骂了一通之后他觉得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哪有给女儿准备男宠的做法? 那些青年才俊就都被他扔在后院没管了,不想今天云瑾竟然主动提起。 “让他们来见我。” 云瑾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随意地说着,随即就转身离开了祠堂,她纤细的身影在地上投射出一道孤寂的阴影。 江雪院中,沐浴过后的云瑾随意披着一件大氅,墨发被寒风微微吹动,绝美的五官摄人心魄,此时面无表情地端坐着,让本就清冷的她显得更加冰肌玉骨。 几位男宠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云世子。 说实话,做一个世家公子的男宠,这种事没人还会高高兴兴的,他们只觉得耻辱,要不是家道中落或是被逼无奈,谁愿意自轻自贱。 可是当他们看到将要服侍的是这样一个清冷如玉的人之后,心中的那点不快渐渐消失了。 云世子的传言他们不是没听过,但是听过和亲眼所见毕竟有所差别,尤其是当这样一个宛若神明的人就在他们面前,那种耻辱已经转化成了一种隐秘的期待。 “你们都说说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有什么特长。” 开口说话的是飞鸾,她对于世子选男宠这件事还是很高兴的。 今天她可是亲眼目睹了那个臭男人是怎么背叛世子的,凭什么只能让那个摄政王左拥右抱,要是让他知道了世子也另有新欢,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知道要精彩成什么样! 云瑾倒是没有飞鸾那么多的心思,她承认自己是有一点想要气一气傅佑霆的打算,可是回来看到父亲,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自私下去了。 她既然接受了云侯府世子的这个身份,那就要为这个家族考虑,哪怕是不择手段,哪怕是用自己最厌恶的方式。 “那在下先来吧。” 第一个长得很文雅的书生已经站出来了,用清润的声音介绍着自己,竟然还是个读书人。 只是云瑾看着他那双朝自己打量的眼神,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恶心,飞鸾立刻会意,指着第二个男子,“你呢?” 接连两三人,不是书生就是乐人,虽然都是长得斯斯文文的青年才俊,却没一个是云瑾能接受的。 父亲挑人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烂。 “不是六人,还有一个呢?” 飞鸾拿着名册疑惑道,最下边还有一个叫江凌飞的。 “哦,那位啊,他自诩名门之后,瞧不上这身份,世子就别管他了。” 同行的有人说道,顿时得到其余人的响应,看来他们和这个江凌飞相处得并不融洽。 “去带上来。” 云瑾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顿时让叽叽喳喳的一群娘娘腔都闭嘴了,实在是云世子人看着清冷如玉的,气势却是格外的压人,只要她开口说话,没人还敢放肆。 不合群的江凌飞很快就被带上来了,的确是个张扬桀骜的人,看看云侯府的两个护卫都差点押不住他就知道。 “混账东西,放开小爷!等老子回了西北,要你们的狗命!” 他一路还叫嚣着,等看到云瑾,更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你休想强迫老子,当你的男宠?信不信老子一刀给你剁了,让你云家彻底绝后——” 第92章 江凌飞 云瑾一头黑线,略有些尴尬地掩唇咳了咳,“你就是江凌飞?” “是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西北江家小公爷,你要是识相的话快把我放了!” “切,都卖进达官贵人的后院了,还说什么小公爷,在这里,你的主子就是咱们世子。” 飞鸾嗤之以鼻,不忘挖苦两句。 却是被旁边的云瑾制止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桀骜的年轻人,“你既然是西北江家人,靖安侯江诚你认识吗?” “正是家父!” 江凌飞迫不及待地说着,还不忘瞪了两眼云瑾,“怕了吧,还不快把小爷放开!” 原来真的江家人,云瑾皱了皱眉,“你父亲获罪,现在的靖安侯府早已经衰败,你还能如此口出狂言,着实没心没肺。” 此话一出,刚刚还一脸嚣张的江陵飞果然安静了,是的,他们江家已经被抄家灭族了,就连他也是寄人篱下,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看他终于安分下来,云瑾走过来,用手里的书籍挑起江陵飞的下巴。 江凌飞因为云瑾这个轻佻的动作气得撇到一边,打算狠狠瞪一眼这个劳什子世子。 可是但她看清楚面前人的时候,眼里满是惊讶,“你怎么,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他这问题着实是没头没脑,云瑾忍俊不禁,自己难道该长什么样子,牛头马面吗? 他还以为这种要养男宠的世家子弟肯定都是那种纨绔,长得肥头大耳,举止猥琐令人作呕。 可是云瑾,这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癖好。 而且云瑾看起来还很年轻,比他还小的样子。 云瑾的确比江陵飞还小两岁,只不过她少年老成,没人敢因为年纪小而轻视她,倒是忽视了这可是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世子。 “你今晚就留下来吧。” 云瑾在他出神的时候说着,成功让满屋子的人都惊讶得五雷轰顶。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江陵飞,清明的眼中只有流动的碎光,却有能掌控眼前人生死的压迫感。 就连飞鸾也是一脸黑,她还以为世子只是开个玩笑,却不想是来真的,看上的男宠直接就留在屋里的? 她可是很清楚云瑾的身份的,绝不是其他世家大族中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公子,云瑾是真的女子。 其余人倒是不知道这内情,只是落选的失望,这云世子如此清风霁月,就是让他们伺候他们也是求之不得的。 可谁知道世子没看上他们,竟然看上了这个脾气臭得一批的江陵飞。 不过最惊讶,最不能接受的却是江陵飞,他堂堂将军嫡子,侯府小公爷,竟然沦落到成为别人的男宠,这不是有辱门风,这分明就是侮辱,是不能接受的奇耻大辱。 “其余人都赏百两银子,放出府去。” 看上江凌飞之后,云瑾对于其他人的安排只是这么随意的一句。 一众敷粉饰面的美男子就算再不甘,也只能乖乖地领了银子离开了。 “我,我可告诉你,我是绝不会屈从你的,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杀了你!” 等屋内只剩下江陵飞之后,他凶神恶煞地盯着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云世子。 云瑾没有多余的表情,回到自己窗边的软榻上处理云家每日上报的密信,任由这个别扭的小公爷气哼哼地站在角落里。 灯花炸开,传出一点细微的噼啪声,就是这寒夜里唯一的声音。 江陵飞由最初的生气愤怒到慢慢平静,然后再到百无聊赖地盯着那个清润的云世子。 烛光描绘出云瑾柔美的五官,墨玉一般的星眸半敛着,目光落在手里的密报上,眉眼尽是认真严肃。 大氅之下一身如霜雪的衣袍,衣领袖口都绣着精致的金丝流云细纹,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恬静,又有说不出的华贵。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狎弄男宠的纨绔子弟,他这种弱不禁风的样子,被人狎弄还差不多。 江凌飞甚至邪恶地想着,待会儿云瑾要是敢对他动手动脚,他就反手把这个小世子捆起来....... “夜深了,你还不去睡?” 突然地,身旁传来一道清润声音,原来是云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淡淡地看着他。 “啊?” 刚刚还在浮想联翩的江凌飞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狠狠地瞪了一眼云瑾,“我是死也不会从了你的,你休想!” 听着这话,云瑾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就指了指外间,“你睡那里,不许进内间来。” 竟然不打算对自己做什么吗? 江凌飞疑惑地被赶到外间的蒲团上去,竟然没来由地有些失落是怎么回事? 可往里一看,云瑾已经熄了烛火睡觉,好像屋子里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似的。 “切,装模作样。” 江凌飞嘟囔着盘腿坐下,开始调息打坐,他可是将门之后,就算现在家道中落也不能荒废。 “殿下,这可不能怪我们不中用,云世子根本就看不上我们。” 摄政王府中,刚刚从云侯府被赶出来的一群男宠,就齐刷刷跪在了傅佑霆面前,只是一个个收敛了神色,不敢再有半点轻佻。 “她当然看不上你们。” 靠在椅子上的男人擦拭着一柄精致的宝刀,漫不经心地说着。 这些人都是他早就安插进去的,云瑾要挑男宠,以她的眼光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些货色。 只是都这么长时间了云瑾都没动作,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人来了。 “她和你们说什么了吗?你们嘴巴可要闭严点,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几人连忙摇头,云瑾好像只是心血来潮召见一下他们而已,还不忘补充,“我们哪敢对世子有什么肖想。”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按您的吩咐表现的,半点也不敢僭越。” 几人异口同声,他们都接到殿下的死命令,到云侯府中冒充云侯找来的男宠,这样的行为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他们殿下对这个云世子感情不一般。 “不过,云世子虽然没看上我们,他却是看上了江家那小子。” 有人终于想起了重点,赶忙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然后屋内的所有人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傅佑霆手里的刀柄竟然被他捏出了一丝裂纹。 “去查查那个什么江凌飞的底细。” 张齐进来的时候,正好和那些鱼贯而出书生擦肩而过,然后就看到自家殿下黑着脸靠在椅子上,手边放着那柄新得的玄铁剑。 张齐顿时明白情况不对,江凌飞?是哪个大案重案的主谋吗? “殿下,要想在去查吗?” “难道你还要挑个黄道吉日吗?” 傅佑霆抬头,让张齐看到他的脸色现在是有多阴沉,“现在,立刻,马上!” 第93章 斗琴 在云瑾房间里待了一夜的江凌飞无疑成了云侯府最特殊的一个存在,早上端水进来服侍云瑾的小丫鬟们个个对他面色不善。 她们眼馋了许久的世子,竟然被猪给拱了,她们想过世子会娶少夫人,会纳通房,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先有了男宠! 虽然她们早就被侯爷三令五申不准乱说话,但这并不影响她们对江凌飞不客气。 “莫名其妙。” 莫名被瞪了好几眼的江陵飞嘟囔着,拿了桌上的一个馒头,边吃边朝院里去晨练了。 “世子,您真要把这个人带在身边啊,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飞鸾在伺候云瑾穿朝服的时候很是担忧地说,因为刚刚云瑾说让江凌飞一会儿跟着她去官署。 “他只是护卫,别人能有什么闲话。” 云瑾转过身来,理了理自己笔直的衣领,镜中人青衫磊落,完全是一个男子的模样,虽说俊俏得有些过分了。 满意地点点头,云瑾才张开双臂任由飞鸾将庄重的朝服穿在身上,一层层地黛青色朝服严丝合缝,为她加持上清冷持重的威势。 “云兄!你看,我给你带的药材,够义气吧!” 一到官署,云瑾就觉得肩膀一重,赫然是王勉之十分亲昵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一想到昨天他对自己的试探,云瑾生怕他又拍自己的背,如临大敌一般往旁边一闪,恰好踩在积雪上差点摔倒。 “你看看你还是这么弱不禁风,我就说你身子不好吧,这些药材都是大补的,正合适你了。” 他半点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反倒是塞给云瑾一大包药材,有些拿不稳的从云瑾的手边掉下来。 鹿鞭、松茸、红参......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上朝的官员,此时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一时之间不少人都看到了云瑾手里的补药。 “那不是男子补身体的吗?原来云世子这么虚。” “看他和摄政王的关系,殿下龙精虎壮的,也难怪了。” 下一刻窃窃私语就从四面八方响起来,随后甚至是不加掩饰的嘲笑和鄙视。 云瑾捂着老脸恨不得找个雪堆钻进去算了。 偏偏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在那不知所措,一脸无辜地看着云瑾,“要是不够,我家里还有,这些都是琅琊的特产。” “王勉之!” 一向好脾气的云瑾也第一次在人前冷脸,把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补药朝他扔回去,就阔步朝自己的官署走去了。 留下王勉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云瑾分明是生气的背影。 他只是想结交一下好友啊,云兄怎么总是对自己戒备这么重? “那我帮你放马车里了?” 如此战战兢兢一天的王勉之,好不容易等到散值的时候,磨磨蹭蹭地又摸到云家的马车旁。 “那个,云兄,早上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并未生气,王大人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家里还有点事需要我处理。” 云瑾直接打断了他的碎碎念,放下车帘就要离开。 王勉之见状赶忙招手,“哎,那个,今天能不能还载我一程,我家里也有急事,等着我早点回家。” 他眼神真诚,还有些乞求的意味,云瑾不好一点同僚之谊都不讲,只能让出一个位置和他同行。 只是云瑾没想到他的急事是回家参加乔迁宴。 当云氏的马车在朱雀街尽头出现的时候,腰间披着红绸的家丁早就跑进去,通报王氏的家主云侯府来人了。 云家在晟都是首屈一指的世家,王氏这种刚刚到都城的人家自然是极力结交的,更何况是云侯府的世子亲自来了,这更是怠慢不得。 所以当云瑾在王氏门前挑开车帘的时候,立马就受到了热情招待。 “哎呀!云世子能够亲自到场,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世子快里面请!” 一群人恭维着,竟然把她簇拥在中间请进了府中。 云瑾推脱不过只能说着客套话,这次琅琊王氏主动投奔傅佑霆,支持傅佑霆对世家改革的政策,说起来也算是同盟,所以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冷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这笑容在看到一人后,迅速就僵硬了。 “今日不仅是摄政王殿下驾临寒舍,现在云世子也来了,王氏上下真是受宠若惊啊!” 傅佑霆,端坐在主位的赫然是傅佑霆。 他依旧喜爱深色,在这样的冬日中更增他身上的冷冽,墨黑的长发束得一丝不苟,那双细长的眸子此时朝云瑾看来,黑白极是分明。 记忆中总是对自己带着笑意的脸此时却是带着寒意,似乎冻结了他们之间的空气。 连看到自己都心生不满吗?云瑾想着,目光又被旁边的一道倩影吸引去。 本就生得娇美的王卿若今日更是华服在身,珠钗环绕,一身藕粉色的襦裙富贵无双,两人挨坐在一起,看起来般配极了。 如果知道这里有这两人,云瑾不会来,而现在她偏偏又不能走。 身边王勉之十分热情地请云瑾也上座,那位置正好是在傅佑霆的左边。 “兄长,云世子只怕是不想坐那个位置吧。” 王卿若说着,站起来示意云瑾,“世子要是不嫌弃的话,不若坐这里?” 原来她竟然是王勉之的亲妹妹,这次王家阖族迁到晟都,其中最有身份的就是他们家,怪不得啊。 云瑾的目光再次落在傅佑霆身上,他已经重新恢复冷漠继续喝酒了,好像连多看她一眼都不乐意。 这次王家能够这么顺利的归顺,应该是傅佑霆答应了某些条件吧,比如,和王氏结亲。 云瑾闭了闭眼睛,把头偏向一边,冷声道:“不必了,本世子并不在意坐席。” 随即转身找了一处离两人远远的地方坐下,只要随便待一会儿,寻个由头就能离开了。 只是她这个愿望也很快被打破了。 此时宴席正酣,王卿若缓缓站起身来,到场中微微福身行礼,竟然是要为大家抚琴。 这也没什么,只是她一曲终了,目光却看向云瑾,笑道:“听闻云世子琴技高超,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与世子切磋一二。” 琅琊盛行清谈和斗琴,所以她此举也没有让人觉得失礼。 况且云瑾这晟都第一世子的名声在外,和王卿若这个琅琊第一才女切磋琴技,还是有不少人想看看谁更技高一筹的,一时间起哄声四起。 云瑾本想拒绝,王卿若却是在她开口之前恰到好处地,让云瑾看到她眼中的挑衅,“听说世子擅抚的长相思,殿下尤其喜欢,今日殿下也在,世子就不要推辞了。” 她连傅佑霆喜欢长相思都知道了,云瑾察觉到自己心口一痛,一丝淡淡的郁气蔓延上脑门,下一刻说出的话平静中带着冰寒,“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第94章 七杀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云瑾在王卿若对面坐下,面前已经放好了一架七玄琴,她单手在上面弹拨了一下,试了试音。 单看她娴熟随意的动作,就知道这位世子并非附庸风雅之人,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有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虽说云瑾成名已早,但煊赫的云侯府,云瑾又是世子,少不了别人的吹捧和先帝对云家的抬举。 云瑾这个人却低调得很,少有在人前展示他的才能,直到最近他入主户部,渐渐崭露头角,不知不觉就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 在不显山不露水中坐到高位,这样的人才更可怕。 王氏的家主忍不住皱眉看了看女儿,这样向云世子挑衅,会不会失礼了。 可此时的王卿若哪里顾得了其他,她正因为自己能拥有这样的机会欣喜不已。 一个当众将所谓的云世子踩在脚下的机会,一个正面扯开云瑾遮羞布的机会。 更何况那个她仰慕的人就坐在台下,让他看看自己比起云瑾这种狐媚惑主的世家子弟到底有什么样的区别! 什么第一世子,不过就是仗着祖上荫德装模作样而已,自己师承大家,自小天资造诣极高,难道还比不过这样的花架子? 待会儿她就让云瑾好好看看,什么叫做云泥之别。 “世子,请。” 已经迫不及待的王卿若面上依旧温婉,一颦一笑间落落大方,让席间不少文人书生暗暗赞叹,不愧是王氏女。 除了一人例外,傅佑霆的目光在云瑾的看不到的时候始终都是落在她身上的。 云瑾琴艺如何?这个他倒是不怎么清楚,因为云瑾每次都给他弹的是同一曲,就好像她只会这曲一样。 今天难得看到她要和别人斗琴,傅佑霆也忍不住在心底期待起来。 他又举杯抿一口酒的功夫,台上王卿若已经先声夺人,纤纤玉手在琴弦上几下弹拨,悠扬的琴音沁人心脾。 所谓斗琴方式很多,这次两人所选的就是最简单的一种,各抚一曲,以干扰对方而自己不受影响为胜,看似简单,实际上非常考验一个琴师自己的定力和技艺的纯熟。 有才女之称的王卿若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琴艺会输给云瑾,此时宫商之声陡然拔高,一上来就是极其高亢的鹤鸣飞花曲。 连绵的琴音如鹤鸣九天,细碎的弹拨又如漫天飞花,要是平时雅赏的时候倒是让人心旷神怡,但是现在未免太扰人心智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去看云瑾,这样的干扰之下,只怕自己的节奏都找不到吧。 果然,所有人都只看到云瑾修长的手指在动,却丝毫听不到她手下七弦琴发出的声音。 这就输了? 不,当然不是,就在此时,王卿若竟然微微皱眉,随即手下一顿。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赫然听到了两声一前一后相同的调子。 云瑾不是没有找到自己的节奏,而是她也在弹鹤鸣飞花,比对方更快更凌厉地弹,甚至让王卿若都不知不觉间代入了她的速度。 刚刚那一顿,是王卿若特意的调节,这才发现她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云瑾干扰了,自己竟然成了云瑾的和声! 这种弹法,与其说是技高一筹,不如说是戏弄,她在戏弄王卿若,这个琅琊第一才女。 意识到这里的王卿若怒火中烧,顿时重起调子,是更加凌厉的凛冬北战,一曲表现战场上紧张刺激的肃杀之意。 这首曲子被西北人所钟爱,就是因为它的磅礴大气,指法复杂,力度极其苛刻,没有多年功力的琴师根本无法驾驭,无异于狠狠压制云瑾这种不经常弹琴的绵软指法。 果然,王卿若几下弹拨间就将云瑾的鹤鸣飞花压制得听不到了。 王卿若嘴角微勾,余光看向对面依旧端坐的云瑾,还在强撑吗?能听得到自己的调子吗? 她这个才女在琴技上果然造诣颇高,此曲一出,举座皆惊,这样的琴技,别说是云瑾,就是在此浸淫上几十年的大触也自愧不如。 王家果真是培养出了一个不同凡响的嫡女啊!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胜负已分的时候,突闻一串极其流畅的琴音绵延而来,似有力量般灌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随后更是突兀的琴声气吞山河而来,陡然拔高,气势直冲云霄。 有离得近的下意识竟然捂起了耳朵,连连后退,然后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后,都是盯着场中那个纤瘦身影惊讶得合不拢嘴。 只见此时的云瑾早已收敛了平时的温和绵软,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 指法快到只能捕捉到残影,那架七弦琴在她手中仿佛已经不再是一种乐器,而是杀人的刀,每一声都如同千万道疾风骤雨敲打在人的心头,琴音再无袅袅缠绵,而是煞气纵横,杀人于无形。 凛冬北战?那是什么,听不到。 王卿若?那是谁,不知道。 此时的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位青衣世子,以琴为刀剑滚滚而来,气吞山河,杀伐万里,震撼人心。 她飞扬的发丝,低垂的眉眼,仿佛都在这一刻凌厉起来,这凛冬的寒冷也屈服于她指尖的热烈。 有人甚至滴下汗来,心慌气短,想起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反省自己这一生的过失,云瑾的琴音如同悬于头上的利剑,随时斩向他们每一个人! 场边宾客手里的酒杯掉了,没察觉。 这是云瑾?那个一向温温和和的云世子,永远与人为善的云家小世子? “是.....是,七杀琴。” 不知道是谁不确定地说出了云瑾此时所弹的技法,满场哗然。 竟然是失传已久的七杀琴!七杀琴,一步一弦一杀。 它之所以会失传不是因为琴谱消失,而是此种弹法太过诡诞,普通人根本无法驾驭,它不仅对技法要求极高,还要抚琴者拥有极强的定力。 最重要的,是共情。 据传真正能弹出七杀琴的人必修杀伐之道,能摄人心魄,杀人无形。 一个生活在锦绣堆的侯府世子?年纪轻轻的世家子弟,能和攻杀之道做到共情? 这个云瑾,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一刻,所有人从云瑾身上看到了杀气,听到了她心底深处的暴戾,如果不是不断地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斗琴,他们会惊恐自己下一刻就要被云瑾的琴音刺破喉咙。 这,就是七杀琴,可弹出这样的凶煞之音的,竟然是那个被人认为软弱温良的云世子?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觉得脊背发凉,来自对一个强者的低估,也来自对未来的恐惧。 傅佑霆慵懒的神情,也早就收起来了。 云瑾带给他的不仅仅是意外,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隐秘敬畏,有这样的能力,却从未在人前显露过半分,换做任何人只怕都要人前尽情显摆了吧。 可是她没有,如果不是今日王卿若的挑衅,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云家的世子琴技高超到如此地步! 这是怎样的临渊之感?换做另外一个人来感到的都是惧怕,惧怕云瑾的深沉,可到了傅佑霆这里,倒只是对她隐忍不发的敬畏。 他的阿瑾,会的岂止是这些? 等云瑾的双手再次平静地放在琴弦上,宾朋满座足足鸦雀无声了半刻钟,才如释重负地回了神。 是的,竟然是如释重负。 刚刚那一曲弹出时,所有人只感到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如百鬼夜行,在他们身边撕咬窥探,可怖至极。 当云瑾的琴音停下的那一刻,他们感受到的就是身旁的百鬼猛兽尽数归笼,臣服于场上那人的指尖。 沉默了良久,竟然无人能说吐出一个字。 倒是云瑾从从容容地敛裾起身,又恢复了那个清朗如玉的云家世子,墨发青衣,世间无双。 第95章 为什么,凭什么 “王姑娘,献丑了。” 她说着,微微拱手,缓步下场,所有人才注意到这场斗琴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只是看那脸色惨白的王卿若,此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所有人都觉得这王氏女真是班门弄斧。 不少人想起开始还是她主动邀人斗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自取其辱吧。 他们倒是忘了之前王卿若弹得还是相当不错的,只是七杀琴一出,就已经是这世间绝响,其他的琴音.....算了,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要说最受震撼最难受的还得是王卿若,她与云瑾本就相隔极近,比所有人感受的恐惧都要深。 当云瑾那肃杀的琴音朝她连绵而来的时候,她几欲想逃离。 可一想到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尤其是在摄政王殿下面前,她更是不能允许自己在云瑾面前如此丢脸。 所以她咬牙强撑着,涂抹蔻丹的手差点揪破衣裙。 可是现在看来她也不见得多体面,她甚至需要丫鬟的搀扶才能从台上走下来,双耳中到现在还充斥着那种撕碎耳膜的声音。 接下来云瑾还说了什么,所有人都无心去理会了,他们只是呆呆地,默默地,看着这个刚刚弹出七杀琴的年轻人彬彬有礼地和王氏家主行礼告退。 从容含笑,不露分毫情绪。 云家的马车停在王氏后门等她,可是云瑾走到树下的时候,看到了那道身影,正倚靠在墙下,双手抱胸。 云瑾想避开的,可男人长手长脚,正好挡住了通道。 “把手伸出来。” 他说着,声音是不容置疑的霸道,云瑾闻言却是将自己隐藏在宽袖中的手更往里面缩了缩。 “躲什么。” 下一刻他已经捏着云瑾的手腕露出了她的指尖,果然被琴弦划了无数的红痕,有指腹处甚至丝丝渗着血迹。 傅佑霆微微皱了皱眉,拿出早准备好一小瓶药粉就要给她止血。 “放手!” 云瑾自然不肯乖乖屈服,只是她这力气在傅佑霆面前根本不够看,被捏着手腕动弹不得。 男人低头给她涂抹药粉的侧脸是那样冰冷,就好像他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云瑾心底没来由地就生出一股叛逆,更加用力地推他,“傅佑霆,我让你放手!” 也许是不忍心伤着她,傅佑霆终于松开了大手。 挣脱了他的钳制,云瑾退开两步,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人从身后抱住。 这里是王氏的后门,过往的人虽然都被张齐他们清理过了,可难免会有人经过。 他们这样亲密的举动要是被人看到,对两人的名声都是毁灭性的打击,云瑾的挣扎自然也是无济于事,反倒被他按到了墙壁上动弹不得。 傅佑霆微微低头,能看到宫灯下她那双清冷的眼睛,此时是全然的倔强和委屈。 “摄政王这是在干什么?羞辱我吗,还是觉得我云瑾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此时又起了兴致?” 他听到云瑾如此说着,整颗心都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对不起阿瑾,对不起。” 他怎么可能把云瑾当成玩物,他只是想好好地从她身边抽离,只是害怕自己身上的血腥沾染到她身上。 而他现在能说的就只有这句对不起。 “傅佑霆,那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为什么要突然对我这样,告诉我为什么,你说啊!唔——” 傅佑霆的吻来得又冷又急,堵住了云瑾的质问。 她现在所说的每句话都如同一把把匕首狠狠捅在傅佑霆心里,将他刺得血肉模糊。 唇齿间是他霸道的气息,云瑾的眼泪不争气地从两颊滑落,双手狠狠地锤在傅佑霆的胸膛上,她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爆发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以为自己随便就可以安抚玩弄吗? 血腥味很快在两人唇齿之间弥漫,是傅佑霆的血,云瑾狠狠地咬在了傅佑霆的唇上,他却如亡命徒一样没有半点退缩。 这样的亲吻没有半点柔情,云瑾只觉得屈辱恶心,试了几次都没能把他推开之后。 双臂无力地被他按在墙壁上,狠狠地掠夺了所有的呼吸和思考。 等傅佑霆终于放开她,替她擦去唇角的血迹时,云瑾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没入发丝中。 “傅佑霆,我算你的什么?” 她还在问着,她可以想到傅佑霆的千百个理由,但是他都可以直接给自己说,哪怕是他是对自己厌倦了,不再喜欢了。 只要他好好说,自己绝不会纠缠半分。 可是他只是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然后去招惹了其他的女人。 而他现在又来这里找自己干什么?偷情吗?云瑾这一刻的愤怒和委屈通通都发泄出来。 傅佑霆却不闪不避,任由她打够了骂够了。 “既然如此,我们以后就这样吧,摄政王殿下不要再纠缠了。” 连一个好好的解释都没有?云瑾擦干净眼泪退后两步。 刚刚的质问已经超出理智之外的行为,云世子的身份和骄傲,不允许她像那些被抛弃女子一样哭泣挽留。 “你回去准备一下,半个月后我送你离开晟朝。” 身后,傅佑霆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让云瑾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 她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的男人,他是怎么能理直气壮地对自己做出这些安排的。 “你凭什么!你为什么?傅佑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以后你当你的摄政王,我做我的云世子,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他显然不是来和云瑾商量的,刚刚那句话只是对她的通知,说完之后直接就转身隐没在黑暗中了,就好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云瑾恨恨地瞪了一眼男人消失的那条游廊,傅佑霆,你看看我会不会被你左右! 收拾好心情走出王家,云瑾就看到江凌飞坐在车辕上吃着烤鸡,看到她出来了擦了擦手,“哎,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回侯府吗?” 云瑾没理他,只是抬步准备走上马车的时候,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在侯府安分一点,过两日我带你去见你父亲。” 听到这个消息,江凌云整个人如遭雷击,跳起来冲到云瑾面前,“你说什么!我父亲还活着!” 他们江家被奸人所害,父兄都被押送回晟都了,他本来也难以幸免,还是忠心耿耿的部下冒死将他救出,然后又偷偷安排到云侯府躲避。 他失去家人的信息已经大半年了,这个云世子竟然会知道。 云瑾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昨天在看到他的时候也不会将人留下来。 他父亲江诚是云家暗中培养的部下,只是这个愣头青不知道而已。 “现在晟都对你虎视眈眈的人很多,没事不要随便乱跑,就待在我身边。” 云瑾最后吩咐着,挑帘进了马车。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需要冷静地分析一下。 第96章 被夺权 她所想的都是朝局上的变化,傅佑霆和王氏结盟之后的利弊。 至于王卿若的挑衅和今日大出风头的斗琴,这些东西在她脑子中停留半刻都不到。 王氏是百年大族,一直以诗书礼仪著称于世,在晟朝开国至今少有家族子弟左右朝堂的。 而现在他们却突然和傅佑霆结盟,还是冒着被其他世家排挤的风险,这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昏昏沉沉地想着,云瑾又张开手看着自己还有血迹的指尖,最后还是被那个人霸道蛮横地上了药。 七杀琴她不是不会弹,只是那种凶煞之音伤人,更反噬己身,今日要不是一时任性,自己本不该这样咄咄逼人。 今日在王氏宴席上的不少晟都文人雅客,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风波。 云瑾叹息一声,算了,总归也只是一场抚琴而已,能有什么。 只是她低估了带给那些人的震撼,琅琊人好风雅,王氏的座上宾本就是英才济济。 云瑾昨日那一曲七杀琴有多惊才绝艳自不必说,还让不少有心人联想到这种技法的出处。 云家出身南陵,先祖跟随开国皇帝南征北战,据说其中就有不少能人,擅使西南各种毒药的,可以驭兽冲阵的,在诸侯争霸中屡立奇功,终于帮助傅家人夺得了天下,其中最玄乎的就是传音入密和以乐杀人。 这里的传音入密指的是云家的斥候通过伪装成乐人传递消息,云氏细作擅伪装,潜伏于各处势力之中,或琴音,或萧笛,用这种最不起眼的方式将情报传递出去。 以乐杀人就像云瑾昨日一样,在战场上弹奏七杀琴,竟然能达到操控人心智的地步。 这种说法因为太过玄乎,一直没什么人相信,后来晟朝承平多年,云家也成了煊赫的第一侯府,自然不会再有那些看起来阴毒无比的细作手段。 但是不会有人忘记云家是曾经有这么一支奇兵的,甚至让先帝也大为忌惮,在开国之后希望云侯府能够将这些人纳入朝廷,遭到了那时候还是大将军的云侯断然拒绝。 可是现在,云家的世子,侯府未来的继承人,赫然在人前弹出了七杀琴,还弹得那么的娴熟,难道云家的暗杀组织还存在?云家还在培养着细作? 一想到这里,不少人都是后背一阵发凉,对这个近两年默默无闻的云侯府都是暗道一声小心。 这些传言也有不少流入云瑾的耳中,她也不过是一笑置之,云家有什么底牌,岂能轻易示人。 这些事都可以放一放,她眼下面临更棘手的问题。 那天傅佑霆的话好像并不是随口说说,他最近真的是在朝堂上各种张扬肆意。 他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摄政王,上次清算世家遭到了强烈的反噬,他就用更狠辣的手段去镇压,加上有了王氏的助阵,更是在朝堂上横行无忌。 云瑾本也是站在他这边的,可随着傅佑霆的手段越发狠辣,连她也不敢再让云侯府牵涉太深。 毕竟她并不是孑然一身,在她的身后还有整个云侯府。 只是这样一来,傅佑霆直接将她摘出了对抗世家的阵营。 当她早上到自己官署的时候,发现不只是王勉之,户部又调任了几位傅佑霆的亲信,直接将她的权柄架空了。 “这些账本就交给云兄了,没办法,摄政王殿下让我接手你的事情。” 云瑾看着自己桌面上厚厚的一堆账册,她现在已经被打发来做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了,户部所有决断的事情她都插不上手。 偏偏傅佑霆的安排滴水不漏,她就是想要反抗也无从入手。 “云兄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户部接下来的事情牵涉甚广,你不参与也是好的,殿下真为你着想。” 王勉之说着,略有些郁闷地叹息一声,他们王家投奔了殿下,现在朝局这么危险,他们王家却得到傅佑霆的重用,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云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傅佑霆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信自己。 不过,王家也许很快就不是他的外人了。 “舍妹那日并非故意,云兄千万别放在心上,她最近和摄政王殿下走得近,家里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喜事了——” 王勉之还在说着,他在其他人前还是很懂得谨言慎行的,只是在云瑾这里口无遮拦,连这样的话都能轻易脱口而出。 云瑾不知道是他没心没肺,还是听到了自己过去和傅佑霆的一些传言,在这里敲打警告自己。 “王氏要是和摄政王府结亲的话,王家可就卷入朝堂之争中了,你们王家谨慎多年,怎么突然这么激进起来?” 听到云瑾这么问,王勉之脸上多了一丝无奈,“王氏和云侯府可不一样,世子哪怕不站队也能有光明的未来,王氏要是还独善其身,只怕很快就会和其他世家一样被清算吧。” 他们王家据琅琊这么多年,早就遭到各方虎视眈眈。 现在傅佑霆主张削弱世家,帝王态度不明,他们王家被逼无奈也只能选择投奔摄政王傅佑霆。 为此不惜做出献女这样的同盟手段,他自己是很不耻的,可他的那个妹妹却还洋洋得意,以为傅佑霆多看重她似的。 云瑾过去和摄政王的传言他的确是听过不少,所以才会和云瑾解释一下,希望云瑾不要因此迁怒王家。 “如此,倒是先恭喜你们了。” 听了他的话,云瑾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就转身去看自己的账本了。 傅佑霆夺了她的权给王氏,是打算在朝中加大王家的影响力。 果然还是王家带给他的帮助更大,自己被取代也是天经地义,自己和王勉之置什么气。 在户部没了权势,云瑾也成了若有若无的存在,她干脆告假几日在家里陪父亲准备年节的祭祀。 “世子,看这个,给你个惊喜!” 飞鸾和几个小丫头兴冲冲地提着一个篮子冲到雪地里,摆弄着什么。 披着大氅的云瑾坐在游廊下淡淡地笑着,年节礼刚刚派下去,整个云侯府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飞鸾是带着她们去外面买了爆竹回来放吧,还整得神神秘秘的。 果然,雪地里很快插好了一大片爆竹,飞鸾把火折子递到云瑾手中,“世子来放,来年红红火火!” “其实是你不敢吧。” 云瑾没好气地看了这丫头一眼,人菜瘾大,每年她买来的那些爆竹都是自己放的。 飞鸾嘻嘻一笑,早就躲到一边捂住耳朵对云瑾起哄。 她一直觉得世子就是太严肃了,一点同龄人的活泼都没有,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世子才会偶尔笑一笑。 第97章 受伤 看着雪地里的爆竹,云瑾也有些发怵,但是当着江雪院一干子小丫头的面,她这个云大世子只能故作从容地把火折子伸了过去,哆哆嗦嗦点燃了细长的引线。 “砰砰砰!” 一旁的飞鸾还在使坏,吓得云瑾手里的火折子都掉到了雪地上,平日里清冷持重的云世子也少有地童真起来。 “哈哈哈,世子你胆子好小!” 随着那细线越烧越短,云瑾也捂着耳朵打算躲到一边,手忙脚乱的样子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可当第一个爆竹炸起来的时候,云瑾突然觉得声音不太对劲,随后只觉得后背一痛,竟然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中飞出,朝四面八方而来。 “小心!” 还不及她有所反应,旁边一人已经冲出,迅速将她扑倒到雪地里。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只是一瞬间,可是云瑾鼻尖却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嘶!” 身后的人吃痛呲牙,云瑾爬起来一看赫然发现江凌飞背上多了不少血窟窿,爆炸过的小院里散落了不少的银针。 只是迟疑了一刻,云瑾就明白了这又是一场蓄谋的刺杀。 江雪院所有人都吓傻了,飞鸾更是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那好好的爆竹怎么会飞出银针呢,还差点扎伤了世子! “去请府医!封锁侯府,所有人不准随意出府。” 云瑾冷静地安排着所有的事情,倒是很快让所有人安心下来。 砰! 摄政王府中傅佑霆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在听说是成阳侯府的余孽蓄意报复之后,拳头狠狠地锤在桌面上。 “她没事吧?” 看到自家殿下这阴沉的脸色,张齐赶忙回禀,“有人帮世子挡住了致命伤,只是那银针上有毒,世子也被扎中了几根。” “看来本王对这些世家还是太仁慈了,动不了摄政王府,就对她下手是嘛。” 傅佑霆放在案几上的拳头收紧,这两天他对那些世家的紧逼终于是让他们也按捺不住了。 江雪院中,云瑾趴在枕头上让飞鸾给她上药。 雪白的后背上有几处淡淡的血迹,幸好她平日都有裹胸,并未受伤太重。 “大夫说只是普通的淬毒,您不用喝解药也没事的。” 想到下午的事情飞鸾还是心有余悸,她随意买来的爆竹都会被人动了手脚,幸好有那个江凌飞帮世子挡住了。 “是哪个杀千刀的敢暗算世子!要是让我抓到非得给他千刀万剐了。” 飞鸾恨恨说着,云瑾只是笑笑,“今天的事不是意外,知道你胆子小不敢放爆竹,每年都是我来放,能清楚这些,说明在府中早就安插了眼线,是蓄谋已久的。” 云瑾自己把里衣穿好,又忍着痛缠绕了裹胸,就算背上有伤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况且今天要不是她正好裹胸,那些银针怕是有不少会扎进她的皮肉里。 这云侯府也并非铁板一块啊,能把人都安插到她身边来的,真够用心的。 “你去准备一点补药,我去看看江凌飞,年关将至,父亲也快回来了,你们不要夸大其词吓他。” 飞鸾得令而去,穿戴整齐的云瑾召出了暗中的探子,隔着屏风问话:“查出来了吗?” 屏风后黑影半跪着恭敬出声:“有世家参与,本意应该是想给世子您一个警告,不过我们查出那个爆竹坊在三日前有宫中的人去过。” “是谁的人?” “是,”暗探说道这里微微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信息的准确性。 “是摄政王的生母裕太妃的宫女。” 云瑾整理衣服的手顿住,裕太妃陈氏,傅佑霆的母妃? 是巧合,还是她也想杀自己? “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声张,就当是世家所为就行。” 短暂的沉默之后,云瑾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样子,并且随口吩咐道:“参与这件事的家族,去查他们的罪状,让他们过个好年。” 这就是她,一个睚眦必报的云家世子,现在既然有人要警告她,那她就礼尚往来。 “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小爷救你完全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你要是死了,我就见不着我爹了。” 脸色惨白的江凌飞半躺在床上,看着云瑾嘴硬道。 “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怕你爹怪本世子。” 云瑾面无表情地查看了一眼他的伤势,果然很重。 云家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刺杀不计其数,让人防不胜防,今日竟然是有人把银针藏在爆竹中,刚刚要不是江凌飞,现在背上被扎成一片的可就是她了。 “出了这么多血,虚成这样,正好前两日王勉之给了我不少补药,就都给你吧。” 云瑾说着,马上遭到了江凌飞的反驳,“你还真是物尽其用啊!嗯?不对,你才虚呢!” 云瑾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把一套衣服扔到他面前,“以后,你就扮演本世子的男宠,在人前听我命令行事,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明白吗?” 江凌飞炸毛,想他堂堂将军府小公爷,怎么能当人家的男宠,“谁要当你男宠!云瑾你要不要脸,一个大男人——” “还想不想见你父亲了?” “世子大人您具体说说,这男宠怎么扮啊?” 看他这一秒变脸的乖顺,云瑾眼皮抬了抬,“简单,我说过了,听我命令行事。” 江凌飞还想再问,云瑾却突然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嘴唇,带着笑意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别动。” 江凌飞听到云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随即拿起一旁的肉丝粥吹了吹,然后喂到了他嘴边。 动作之温柔,也就他娘能这样对他了。 这....江凌飞脸黑,这云世子再闹哪出? “别闹脾气了,你这具身子还有用,刚刚成为本世子的人就伤了,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我。” 她的声音又酥又媚,就是江凌飞也察觉到这样的云瑾和往日大大的不同。 “喂!你说清楚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 他揪着云瑾的手腕打算问个明白,却突然眼前一花,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高大身影已经把面前的云瑾提了起来。 “云瑾,你什么意思!” 江凌飞没问出的话终于是被别人问出来了,只是看清楚这人之后江凌飞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好家伙,那个煞神来了! 云瑾手里的热粥早就被这突然从门外蹿出的煞神打翻了,碎瓷片在两人脚边冒着袅袅的热气。 傅佑霆冰寒的俊脸在灯下显得异常有压迫感,偏偏眼前被他捏住手腕的云瑾是那样毫不在意,眼里甚至多了些许戏谑玩味。 “哦,摄政王殿下什么时候来的,我这云侯府护卫重重,你也能如入无人之境,看来平日没少监视微臣吧。” “我问你他是谁!我问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你们在一起了?” 傅佑霆重复他的问题,冰封万里的双眸终于舍得落到一旁的江凌飞身上,这一刻连同为男人的江凌飞也察觉到他心底的杀气。 他感觉自己现在要是敢呼吸重一点,眼前这男人马上就能让他变成死人。 “殿下问凌飞吗?他是我新收的男宠,怎么样,比之殿下你,虽有不如,但胜在人坦诚实在,最重要的,他从来不会骗我。” 云瑾说着,目光落到傅佑霆身上,用审视目光打量着他。 明明知道她就是在气自己,就是在故意让自己生气,可是傅佑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杀人的心。 云瑾这样浑不在意的神情刺痛了他,可是他没办法对云瑾发火。 第98章 我们有未来吗 “我们谈谈。” 傅佑霆拉云瑾的手想离开,却被她毫不留情地甩开,“凌飞不是外人,殿下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不用避着他。” 这一口一个的凌飞听在傅佑霆耳中是多么刺耳,他冷冷地看着用被子捂住嘴巴的关凌飞。 “这些话除了你我只有死人能听,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他可以留下来。” 这狗男人的霸道让云瑾和江凌飞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 “张齐!” 傅佑霆吼了一声,随即躲在外面的张齐王铭也飞快跑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伤重的江凌飞连拖带扛直接掳走了,硬是没给他一个开口挣扎的机会。 等屋内只有两人的时候,云瑾被傅佑霆按住肩膀,他垂着头平复了一下暴怒的情绪。 “你,养男宠干什么?” 傅佑霆觉得这辈子他能问出这句话,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自尊,这样卑微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都有些干涩。 “这是我的私事,貌似不需要向殿下汇报吧,您正妃侧妃的纳进王府,难道就不许我养男宠吗?” 不得不说,云瑾伤人真的很有一套,她的话每一句都很好地剜在了傅佑霆的心口上。 “好,我不是不让你养男宠,是这些人都心怀不轨,就好像今天的事情,这些安插在你身边的人都是动机不纯的。”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抑制住想杀人的冲动,那个江凌飞要是敢动云瑾,他灭了江家! 云瑾只想笑,抬头看着傅佑霆,“他们每个人的动机都比摄政王殿下你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其他人都是你安排进来的。” “阿瑾,别闹了,你这样轻贱自己是为什么?我会把你送走,在此之前你就乖乖地待在侯府——” “傅佑霆,你没资格替我决定!” 云瑾甩开他的手,倔强地瞪着他,他凭什么以为他一厢情愿的安排就是对自己好,凭什么一声不响就将她一脚踢开。 说到底他就从未想过会和她有未来,他就是想把自己送走之后再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死。 “我要留在都城,我不会离开晟朝,我要看着你全身而退!哪怕是赔上整个云侯府,我也不怕!” 平日里理智冷静的云世子此刻完全就是个不讲理的小女子,用最软糯的语气说着最凶狠霸气的话。 云瑾拽着他的衣袖,眼里少有地带上了乞求,“傅佑霆,你在怕什么?我说过我会帮你,我不在乎和你一起面对腥风血雨,我只要你对我坦诚相待!” 傅佑霆一拍额头,他就知道云瑾会这样。 他刚刚那一刻真的差点就同意了,就和她在一起,不管未来如何都不分开。 但是强大的理智告诉他这样不行。 他傅佑霆可以是亡命之徒,但云瑾不是,她应该有一个安稳的人生。 “因为你帮不到我,你连一个真正的云世子都算不上,你这具身子下面是个女的,一旦哪天被人拆穿,你连自保都做不到,怎么保我!” 傅佑霆突然说。 云瑾呆住,他竟然就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了,原来在他心里就是这样看自己的? “你嫌弃我?你觉得我女扮男装毫无作用是吗?你知不知道我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 云瑾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这样的话过去她从来不会说,因为她觉得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自己,傅佑霆也不该是那个人,哪怕所有人都嫌弃她假凤虚凰,傅佑霆也不应该。 可是说到底,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要求他呢....... “云瑾,云大世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是一个男人,你甚至连为我生儿育女都做不到,我们这样捆绑在一起有什么用?” 他还在说着,捏着云瑾的脸蛋,迫使她抬头,这样的动作无疑是对云瑾的羞辱。 可更让人伤心的话还在后面,“知道本王为什么接受柳若仪王卿若她们吗?因为她们背后的家族能够帮本王坐稳摄政王之位,她们能光明正大的嫁入王府,你云瑾可以吗? 我们连在一起都是偷偷摸摸的,你告诉本王,我们的未来在哪里?嗯?” 挂在云瑾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终于滑落,她突然大口喘息着,捂住胸口,心疾的绞痛让她本就苍白的脸一瞬间失去了血色。 云瑾的心疾复发了,那颗心不断生产着痛苦,然后蔓延到四肢百骸,好像唯有停止跳动才能止住这种痛苦。 她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傅佑霆想来扶住她,却是被云瑾狠狠推开。 她奋力转身,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走去,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人,离开这里。 噗! 转身之后,一口郁结在喉咙里的血迹涌出,云瑾终于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 “阿瑾?阿瑾!” 这是她最后能听到的声音,来自于傅佑霆的,却是她现在痛苦的根源。 云侯回来,就听说自己宝贝女儿遇刺了,心急如焚地往后院赶,又听说世子并无大碍,刚刚松了口气,又接到消息世子心疾复发,危在旦夕。 这大起大落让他也差点犯上心疾。 所以现在在看到杵在一边的男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殿下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吧,您这尊大佛守在这我云家真是受宠若惊,待会儿要是被人看到还要说闲话。” “我等她没事再走。” 傅佑霆的目光始终盯着内间,那里云家的郎中来来往往的,看得出云瑾这次心疾复发让云侯府手忙脚乱。 “摄政王殿下,您怎么就不明白呢,就是因为你在这,阿瑾才会有事,就是因为你,她才会这样,你现在还在这假惺惺干什么呢?” 一向好脾气的云渊在女儿的事情上也不能忍了,看着这个摄政王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殿下,你别怪微臣说话难听,我云氏是清贵世家,阿瑾更是本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娘走得早,可并不代表这云家没人疼她了。” 云渊走上前两步,一向和善的脸上带着不要命的威胁,“殿下您位高权重,玩弄人心也好,运筹帷幄也罢,你最好不要把手伸到阿瑾身上,否则别怪本侯不客气。” 这是一个父亲的警告,他是胆小怕事的云侯,但当他是云瑾的父亲的时候,一切权势他都可以不在乎。 这一刻他是认真的,如果傅佑霆还继续让女儿伤心的话,他不介意做出一些让人意外的事情来。 傅佑霆和他对视一眼,随即收敛了神情,“本王知道了。” 他终于在云瑾醒来之前离开了,云侯说的没错,云瑾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也许就是他了吧。 “阿瑾,大夫说你现在心疾复发得越来越频繁,到底是什么事能把你气成这样?” 忙活了大半夜,云瑾终于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旁边云渊一脸心疼。 因为自小心疾的缘故,云瑾一直被勒令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她始终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云世子,从无大悲大喜。 “也许是,那个药的效用快消失了吧。” 云瑾抬手按了按自己胸口,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绞痛。 她像这样犯病并非第一次,十二岁之前她就在忍受这种频繁的心绞痛,幸好在那年祖父带着她去了一趟有姜。 在那里据说觅得灵药,压制了她的病情,自此之后她也和常人无异,再没有心绞痛过。 那种保命的灵药每年有姜都会有人送到侯府,可是云瑾慢慢发现那个东西吃了之后整个人都会出现幻觉,甚至于让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受控制,那是她不愿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所以她慢慢减低了药量,以至于近两年她都控制着不去喝那个药物。 现在这心疾犯得越来越频繁,大约是她擅自减低药量的后果了。 第99章 云世子要娶妻了 云渊并不知道这件事,只当是云瑾被傅佑霆气得狠了,顿时恨恨地咒骂着:“都怪那个煞神,乖女,以后他要是再敢到侯府来威胁你,你就让人把他把他抓起来。 咱们云家也不是吃素的,撕破脸就撕破脸,他还没当上皇帝呢,就这么无法无天!” 单纯地云侯还以为傅佑霆是来威胁云家帮他做事的。 云瑾苦笑,要是人人都像父亲这样憨厚,那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烦恼。 “对了,摄政王和王家结盟了,我们云家以后是不是没靠山了——” “父亲,不要再提他了好不好。” 云瑾虚弱地看向父亲,语带乞求地重复一遍,“以后都不要再提他了,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咱们云侯府家大业大,难道离了他们这些人还能怎样不成。” 云渊心疼地帮女儿掖了掖被角,看到云瑾疲惫地闭上眼睛,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等屋内没有了声音,云瑾才重新睁开眼睛,失神地看着床帐。 和傅佑霆的争吵还在耳边,那些都是他的真心话吧,只是一直怕伤到自己,所以才从没有对自己说。 所以他才会不声不响地疏远自己,才会想着把自己送走,这的确是他只做不说的性子。 重新闭上眼睛,云瑾抬手擦干净眼角的湿润,既然如此,自己也该放手了。 第二日云瑾再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尖细的下巴,瓷白的脸色,衬得那一双清明的眼睛大得出奇,整个人都越发清瘦,要不是冬日穿得多,她都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了。 傅长策看到她这样子,唇角微勾,长痛不如短痛,傅佑霆最近和王家的联姻应该是让云瑾很伤心吧。 他早说过的,他们是没有未来的。 年节将至,皇帝在最后一次早朝上为众臣腊赐,傅佑霆这个摄政王也收敛了锋芒,君臣难得的相安无事。 只是临了,帝王笑着看他,“昨日太妃还和朕说,皇兄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成家立业了,现在听说皇兄和王家小姐情投意合,是不是好事将近了,需不需要朕到时候给你们赐婚?” 此言一出,有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云瑾,之前云瑾这个世子可是和傅佑霆传出过不少流言蜚语。 人家现在要娶亲了,不知道云瑾是何种反应。 但是云瑾让想要看好戏的人都失望了,她依旧是平静从容地站着,一身朝服萧然若竹,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倒是摄政王傅佑霆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声音冰寒,“陛下九五之尊,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随便道听途说的好。 晟朝未定,本王何言成家立业,倒是陛下到如今都没有子嗣出生,为国祚长远计,当早立储君,上次朝议的立平王为太子,不知道陛下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领,一句话就能让整个朝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傅长策本想看看他如何当着云瑾的面说要娶另外一个女人,但是现在看着这个咄咄逼人的摄政王,傅长策知道自己贸然招惹他果然是草率了。 果然,下一刻傅佑霆缓缓继续说:“陛下后妃不少,几年过去却未能给晟朝诞下后嗣,不知道是这些娘娘的问题,还是陛下您的问题,若子息艰难,本王这里倒是有几个神医可以举荐一下。” 傅长策插手他的私事,他也毫不客气地反击,甚至含沙射影说帝王不行。 这样嚣张跋扈的摄政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说的,就连云瑾也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凌厉的侧颜。 只是她现在想到的只是另外一个问题,傅长策的后宫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皇子诞生,这其中是不是有傅佑霆动的手脚? 她会这样想并非空穴来风,傅佑霆想要扶持平王傅晏成为储君的话,前提就是傅长策没有自己的太子。 之前云家的暗探数次在对皇帝的监视中,发现他身边的膳食太医全都被摄政王傅佑霆把控着,想要做点什么手脚真是太容易了。 这样阴毒的算计,傅佑霆真的会做吗? 进而云瑾又想到傅佑霆数次想要他们的孩子,如果自己真的为他生下了子嗣,或者傅佑霆娶妻生子,平王傅晏又该如何? 是他的垫脚石吗? 她发现自己真的越发不了解这个男人了,此时站在远处看着他,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下巴和不怒自威的侧脸。 她这胡思乱想的功夫,皇帝和傅佑霆的交锋已经结束,看看众位大臣噤若寒蝉的样子,就知道刚刚两人又是怎样的剑拔弩张。 在这样所有人都难捱的死寂中,云瑾一步跨出了序列,微举朝笏清声道:“陛下,微臣有一事想求陛下恩准。” 自从被傅佑霆夺了权给王家,云瑾已经很少在早朝中说话了,这时候一站出来就引得众人纷纷回头,连傅佑霆也轻微地扫了她一眼。 “云卿有何事?” 傅长策刚刚被傅佑霆讽刺了几句正郁闷,这时候云瑾正好转移注意力。 只是他不知道云瑾这转移注意力的方式也让人太过意外了。 只见她薄唇轻启,缓缓说出:“微臣幼时,祖父在故地南陵定有一门亲事,如今婚期已近,恳请陛下恩准微臣告假一月,回乡娶妻。” 哗然一片,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谈论国家大事的朝堂上变成了催婚现场。 虽然是今年的最后一次早朝可以轻松一点吧,也不带这样上赶着哗众取宠的。 云瑾要娶妻了? 是看到摄政王另有新欢,伤心之下的置气?还是掩饰龙阳之好的无奈之举? 这一刻不少人想到的都是各种猜测,唯独不觉得云瑾是正儿八经要成亲。 事实上这消息让所有人都震得不轻,尤其是皇帝和傅佑霆,前者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傅佑霆则是直接回过头来瞪着她。 不管这些人有多意外,云瑾还是平静地说完了自己的话,“另外微臣还想为新妇向陛下求一份恩典,让宗正寺册封她为云家世子夫人,为云氏的宗妇。” 云世子亲自为未过门的妻子讨恩典,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这件事要是从云瑾口中说出的,就百般不对劲了。 尤其是直到她身份的皇帝,云家是一等侯府,世子夫人也是命妇,的确是需要朝廷册封承认,可这就意味着是云瑾真正的妻子了,是堂堂正正的侯府夫人。 可云瑾明明就是个假凤虚凰,自己伪装身份也就算了,竟敢还娶妻,是不是打算以后继续欺君? 他想到的是这个,傅佑霆却更清楚云瑾此举的意思。 她是在反抗自己啊。 云家无子,云瑾马上就会因此被削爵,他到时候会顺理成章地将庞大的云家分而化之,那云瑾就能保留着这个身份全身而退。 可是现在她娶了妻,在外界看来很快就会有嫡子,傅佑霆甚至能想到云瑾会随便弄出一个孩子冒充云家嫡子。 那就意味着她还会死撑着保下云侯府,这个世家之首还在,那晟朝的其他世家自己会动得了吗? 她会留在晟都,连自己也没办法随便左右她。 她真是,一如既往的出人意料,永远都会选择最难的一条路去走。 傅佑霆想阻止的,但是他惊觉自己现在没有任何立场去这样做。 云瑾敢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这件事,就意味着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给自己捣乱的机会。 这样的无奈同样发生在皇帝身上,他也没想到云瑾竟敢娶妻,不过看到傅佑霆难看的脸色,他倒是在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不管怎样,只要看到他们不痛快,他就高兴。 “原来真正好事将近的是云世子啊,那朕就先道一声恭喜了,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闺秀这么有福气,能嫁给第一世子。” 云瑾平静地谢恩,才缓缓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人选。 自然是她早就安排好的人和家族,自从知道自己必须要娶妻生子之后,云瑾早就开始物色人选了。 要绝不可能泄露她身份的,母族也要选择知根知底并且远离晟都的,这样更有利于她继续伪装身份。 最后选定了云家暗卫营里的一个女子,到南陵望族中寄名,现在那个女子已经是百年世家的闺中小姐,和她云世子的身份正相配。 第100章 分别 看到她如此滴水不漏地说出自己的安排,傅佑霆就知道云瑾准备这个计划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突然说出来,算是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情分给抹杀了。 果然在她这样毫无漏洞的安排之下,皇帝傅长策也只能点头同意,给云瑾批了一个月的婚假,大手一挥还给她下了赐婚圣旨,赏赐了云侯府不少的东西,算是给足了这个第一侯府面子。 散朝路上,不少大臣过来对云瑾恭贺,有真心的,大部分倒是巴结和冷嘲热讽的,一个辗转在帝王和摄政王之间的脔臣,现在竟然要娶妻了。 以云家的身份地位,却娶了一个穷乡僻壤的士族之女,是担心人家知道他云世子在都城的名声吧? 面对这些各怀鬼胎的恭贺,云瑾始终都是微笑颔首,看起来还是那个风采斐然的云世子。 只是这样的笑容也在挑开车帘的那一刻消失了。 她的位置上,傅佑霆端坐着,昏暗的车内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云瑾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摄政王殿下有何指教吗?” 男人抬眸,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本王的马车坏了,搭一程云世子的车驾出宫。” 云瑾觉得这里有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不过她也没道理还会怕了傅佑霆,平静地钻进马车里,在距离最远的地方落座。 明明暗暗的光线中,云瑾察觉到对面的人在打量着自己,然后有声音传来,“身体没事吧?” “谢殿下关心,已经无碍。” 云瑾回答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两人自从那天把话都挑开之后,云瑾在拒人千里之外上一向造诣匪浅。 现在对傅佑霆的每个眼神和动作,都完全跟一个陌生人一样,她就是这样的天赋异禀,能将情绪收敛得滴水不漏。 她到底是怎么养成这样的性子,好像自从他们在宫学相遇,这个云世子就是那么的谨小慎微,她这些年应该很辛苦吧,十八岁的年纪就能有这样深沉的性子。 傅佑霆想着,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马车里的光线只能落到云瑾脸上,他就只能这样在黑暗中默默地看着这张脸。 无数次,他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远远看着她,不敢打扰,不敢靠近。 他曾以为只要这样看着她自己就很满足了,可是后来他们还有了更多的交集,一度让他以为他们可以有未来的。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份未来他给不起云瑾。 一个女扮男装背负欺君之罪的世子,一个皇族培养的垫脚石,他们在一起,真像是两个悲剧的人抱团取暖。 只是现在,连这样的抱团取暖也被世人所不容。 他们沉默了一路,没有争吵也没有质问,傅佑霆却已经很满足,以后就让她一直待在光明中,自己隐匿入黑暗吧。 “你要成亲了,恭喜。” 在还剩下两个路口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艰涩。 云瑾点头,“谢殿下。” “这个,是你未来世子夫人的,还在我这不合适,还你吧。” 云瑾的手中被塞入一块冰凉的玉佩,云瑾虽然没看清楚,却已经清楚这是什么。 与此同时和她错身而过的男人,两人似乎能呼吸相闻,如他们过去无数次的亲密一样。 可只一瞬,他便已经挑帘出去,从云瑾的世界中消失了。 车帘在云瑾身后微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她情绪却远没有这样平静,握着手中的那块青莲玉佩,云瑾任由情绪在这一刻失控。 只是她的哭声在马车到云家之前就极好地收敛了,所有人看到的就只是他们清冷肃然的云世子。 因为侯府要办喜事的缘故,里里外外地都在张罗收拾,迎接来年就要入主侯府的少夫人。 这只是外人看到的,事实上这背后肮脏的交易又有何人能知道。 这一天本是云侯早就盼着的,但是此时看到脸上没有一丝喜气的女儿,他知道这样的安排对于她还是太过残酷了。 “阿瑾,你要是不想这样,我们可以从外面过继一个孩子,只要能保住云家——” 云瑾朝父亲扫了一眼,就让他心虚地低下了头。 “父亲,你不是不知道,过继宗族的孩子,是得不到云氏一族的认可的。” 为什么云家这么看中他们的血脉?云氏一族扎根南陵,背后牵涉甚广,只有云瑾这一脉是曾经西南的霸主,先祖遗留无数宝藏,更有传闻有姜国就是云家暗中操控的。 他们只承认云家真正的血脉,哪怕是旁支的过继,在血脉这一关就过不了,就会丧失云氏故地的继承权。 只是一个晟朝的云侯府,还远远不够啊,以后执掌云家的,只能是云瑾。 同样的,她要是想保住先祖留下的东西,就只能有自己的孩子。 这个问题云瑾先放一边,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这样至少能在明年宗正寺来查收玉碟的时候有个交代。 “南陵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我就会动身去西南,这个年节恐怕只能父亲一个人在家了。” 最后云瑾平静地说着,她既然早做了安排,自然连这些事情都会考虑到。 她是假娶,自然不好做得大张旗鼓,远离了都城正好远离众多耳目。 到西南去迎娶新妇,然后回到晟都,早已经是尘埃落定,不管是傅佑霆还是傅长策都避免了他们动手脚。 “你办事向来有主见,为父还能说什么,只是路上要当心。” 云渊最后只能拍了拍云瑾的肩膀,他这个女儿并非软弱之人,她的心智手段不输于任何男子,甚至连他这个父亲都自愧不如。 云瑾前往西南娶亲的消息在第二日就不胫而走,不少仰慕于她的闺中少女自然是心碎了一地。 但是更多人看到的却是云家这场婚事的蹊跷之处。 虽然云瑾说了是云家老太爷就定下婚事,但是这么多年一点风声都没有,而且云瑾是什么身份什么资历? 那么出众的一个一等侯府世子,放着晟都多少名门望族的世家贵女不要,偏偏回南陵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 这处处都透着不对劲,尤其是当云侯府连婚事都不是在都城办,而是说什么遵照老太爷遗愿回故地办,这怎么看都是嫌那女子身份太低,怕惹人笑话吧。 这些纷乱的怀疑中,以裕太妃陈氏最摸不着头脑。 她因为云瑾对傅佑霆的纠缠对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正打算揪住云瑾的小辫子将他从儿子身边清理出去。 却不想她才刚刚出手,云瑾就知难而退,直接和儿子闹掰了,自己回乡娶亲去了。 那以后云瑾就再不会干扰到她儿子的名声,这让裕太妃又是喜又是忧。 一边希望坊间那些传言只是假的,云瑾是真的打算娶妇好好过日子了,又担心这只是他的障眼法,为了更名正言顺地接近傅佑霆。 “太妃娘娘既然担心,不如也为殿下筹备婚事,在那妖物回到都城之前殿下也定下婚事,那就再稳妥不过了。” 一旁的嬷嬷说,倒是正说到裕太妃的心坎上。 趁着云瑾离开为傅佑霆定下王妃的人选,只要儿子身边有了女人,那些传言自然会不攻自破的。 不过她马上又皱眉,冷声道:“佑儿倔得很,不知道被云瑾下了什么迷魂汤,要是贸然给他赐婚的话,如果他不答应怎么办?” 第101章 月姝 “过去殿下不喜欢仪郡主,可现在不同了,那王氏女可是殿下亲自相中的,王家又是名门望族,想必这次殿下是真喜欢了。” 裕太妃想想也是,欣喜道:“这么说来,本宫可以直接给他们赐婚,这孩子就是脸皮薄,应该是不好意思向陛下请旨吧。” 宫女嬷嬷自然都顺着她的话回答,一时间将将陈氏捧得不亦乐乎。 只是她不知道,珠帘后端着糕点的柳若仪将这一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最后赐婚给表哥的摄政王妃竟然不是自己。 自己帮了摄政王那么多,她们柳家更是为了殿下苦守边境这么多年,到头来自己也不过是他们口中说放弃就放弃的人。 自己等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现在就直接被一脚踢开,没了云瑾,还有那个王卿若,总之就是轮不到自己是吧? 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柳若仪再看一眼那个笑得开怀的裕太妃。 “没了我们柳家的支持,我看你们又能得意多久!” 云瑾此番去南陵其实不只是娶妻,寻找治疗自己心疾的办法,还有为云家打通撤离晟朝的后路,这些事都需要她亲力亲为。 她先去冕州取了上次周天赐留给她的宝藏图,然后再改道去南陵。 重回冕州,云瑾看到了被整改的冕州城,朝廷接管这里之后的井然有序,云家的商队也在不久前开赴这里,沟通着晟朝的贸易。 周天赐的妻儿她自然也是妥善安排的,那对母子见到她的时候眼中还有恨意,在她们眼中就是云瑾害得周氏家破人亡的。 不过这样的敌视云瑾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取了藏宝图就朝南陵而去了。 南陵地处西南腹地,因为矿藏和珍惜药材的密集分布成为诸国必争之地。 自然也会被不少部族盯上,如今已经是诸多小国混乱割据的地盘,就是强大如晟朝,也只是瓜分到了一小块。 “世子所说的伏龙山已经是有姜的地界,那里有不少交易药材的集市,周氏的东西确实有可能隐藏在其中,但是我们可不敢贸然进入。” 一旁的向导说着,云瑾展开手里的藏宝图,周氏的这个地址,她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这里我似乎到过,记忆中有很多部族聚集,擅用医毒。” 南陵她一共就来过几次,印象最深的就是十二岁那年跟着祖父巡边,在边陲的寥城治好了困扰许久的心疾。 而现在站在寥城的城墙上,云瑾却无法回忆清楚当时的情形,只记得他们进驻了寥城,然后她因为车马劳顿心疾复发。 祖父不知道是用了有姜人的什么办法,总之在她重新醒来之后病就好了。 “如世子所说,这些地方巫蛊之术盛行,更有不少瘴气丛生的地方,世子最好不要贸然前往。” 云瑾终于点点头,认同了向导的话,“这个伏龙山鱼龙混杂,现在不是探查的时机,以后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在寥城她见到了那个将要成为自己世子夫人的女子,温婉的眉眼,一颦一笑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在人前她温婉可人,含羞带怯地看着云瑾,到了没人的地方,却是收敛了神色,变得冷冰冰的。 “世子,婚期定在十天后,上官氏的人经过这几个月的查探家世清白,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们为了高攀云侯府,对我的身份深信不疑。” 这样干净利落的性子云瑾很满意,把半跪在地上的她扶了起来,“我记得,你小名叫月姝,上官氏只是你的一个身份。 你以后依然可以沿用自己的姓名,在晟都没人敢对你指手画脚,你也不需要把我当主子一样对待,随意一些即可。” 月姝,就是云瑾挑选的这位暗卫的名字,云家的暗卫营中有不少这样的人,为家族出生入死。 她执掌云家,也执掌了这些人的生死,所以这些人对她一向只有恭敬畏惧。 此时月姝就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少主,是那样年轻英俊,当云瑾对着她笑的时候,连她这样训练有素的暗卫也差点忍不住脸红。 “月姝,你有喜欢的人吗?” 云瑾突然开口问她,月姝下意识便再次单膝跪地,“月姝的命是侯府的,永远只会忠于侯府,绝不背叛!” 云瑾苦笑摇头,有喜欢的人算什么背叛?她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下这个自己挑选出来的傀儡,尽可能地弥补她而已。 “都说了你不需要这样紧张,你我虽然成亲,但是有夫妻之名,不会有夫妻之实。 我会尽快处理好云家的事情放你自由,但是你这后半生也许都会背负着嫁过人的名声。” 云瑾看着眼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子,“我想说的是,你如果有喜欢的人,可以告诉他实情,本世子会成全你们,你不需要担心什么。” 这样的话听在月姝耳中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她只当云瑾是在试探她,顿时更加严肃地回答:“月姝绝不会对世子生出二心!若有违背此誓,天打雷劈!” 云瑾扶额,好吧,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这些事还是以后再慢慢计较吧。 果然如同月姝说的一样,这个边陲小城的上官氏对于云瑾竟然看上了他们家来联姻受宠若惊,对于云瑾的安排都是言听计从。 云瑾是谁?云侯府在晟朝是什么地位? 说联姻都是夸张,分明就是高攀,是鸡犬升天! 光是想想上官氏都忍不住腿软了,而现在,他们家族中的女儿竟然能够成为世子夫人,将来的侯夫人。 这对他们上官氏带来的不仅是巨大的利益,更是一种阶级上的跨越,以后他们说不定能托这个寄名女儿的福气到晟都去,成为真正的世家大族。 看着上官氏对自己恭恭敬敬的样子,云瑾不禁想起母亲的家族,也是如同上官氏一样的没落小族,当初母亲也是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到云氏的认可,成为了侯夫人,后来却没享几年福就早逝了。 她母家却在她缠绵病榻那几年就开始想方设法地塞人进来,试图延续和云侯府的联系,生生把母亲的病情气得更重。 父亲也因此不再搭理他们,这些年更是连姻亲的关系都不愿意维持了。 她们这样的名门望族中,无奈腌臜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如果有的选,她宁愿自己不要拥有这样无上的权势和枷锁。 第102章 竟然是她娶亲了 云瑾在边陲小城准备自己的婚事,今年的宫宴却因为缺少了云世子少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变得索然无味。 摄政王傅佑霆一如既往地生人勿进,靠在仅次于皇帝的位置上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好像真的不会醉一样。 一番歌功颂德之后,就是百无聊赖的歌舞,在这样热闹的环境中,气氛倒是轻松不少。 因为是年节的宫宴,能参加的都是非富即贵的重臣和皇族宗亲,裕太妃觉得这是大好的机会。 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看帝王,随即轻咳了一下就开口了,“陛下,本宫想向您讨个恩典,是关于摄政王婚事的。” 她这刚开了个头,两道目光顿时朝她扫了过来,那一瞬间的压迫感让她差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先帝在的时候,自己还是个谨小慎微的宫妃。 来自傅佑霆那道目光她倒是早有准备,毕竟这臭小子一直不娶妻,每次自己一提这事就敷衍过去。 倒是帝王那冰冷的眼神让她不知所措,难道傅长策也反对吗? “太妃,这件事你还是和皇兄商量一下吧,商量好了,再来找朕赐婚也不迟。” 前几日在早朝的时候他已经领教过这个煞神的傲慢无礼了,现在自己还当众赐婚,要是他直接拒绝的话自己也是闹个没脸。 果然,感觉喝了不少酒的傅佑霆直接站起来,先看了一眼傅长策,再将目光落回自己母妃身上。 “母妃,儿臣要娶妃的话,不需要赐婚,您安居后宫颐养天年即可,这些事就不要操心了。” 一句话把裕太妃和傅长策都气得不轻,什么叫不需要赐婚,他这摆明了是对皇帝的蔑视。 裕太妃更多的则是生气傅佑霆再一次忤逆了她的安排,这样坚决的态度,莫非他对那个云家的世子还有想法?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傅佑霆已经冷然转身,不给任何人面子地离开了宫宴,留下满殿面面相觑的众人。 提着一壶酒独自走在宫里张灯结彩的游廊上,看着宫外的万家灯火,傅佑霆嘲讽地灌下满满一口酒。 家的温情?他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感觉过啊。 母妃身份卑微,意外生下自己之后就想着母亲子贵,拼命逼着他学习父皇喜欢的样子,让他对其他受宠的皇子卑躬屈膝。 后来看自己实在天资愚笨,就拿去讨好其他没有子嗣的妃子,嘴上说着给自己谋个好前程,实际上也不过是她邀宠的手段。 自己那些年辗转多少次,遭受了多少的白眼,他最亲的母妃恐怕从未想过他会不会难过吧。 子不言母过,傅佑霆只觉得疲倦,不想再戴着假面行走在阴影之中了。 唯一给过他一点家的温暖的地方,就是他和云瑾的凌仙阁小院,只是现在那里没有了云瑾,连最后的温度也没有了。 “她怎么样了,娶到世子夫人了吗?呵呵,得偿所愿,应该很开心吧。” 靠在廊柱上,傅佑霆问一旁的张齐。 “回殿下,世子的婚期定在三日后,您让我们查的那女子名叫上官月姝,身份毫无破绽。” “呵,毫无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说着,随即又反应过来这是云瑾的私事,自己在这里吹毛求疵又有什么意思?一股烦闷从心底溢出,他都快觉得自己刚刚喝的不是酒,而是醋了。 啪地一声,手中的酒壶被他狠狠扔在地上,盈盈地酒液从渗入雪地中。 “郎君的这个药方叫摄心汤,的确是有温补定心的疗效,只是长久服用的话心智会受到影响,会对这个药物产生依赖的。 轻则神志不清,重则疯疯癫癫,如同被人摄走了三魂七魄。” 寥城一间医馆之中,云瑾面前的白胡子老郎中皱着眉说着,脸上多了几分疑惑。 “这个汤药只在那些巫族中使用,因为危害极大早就被抛弃了,郎君还问它干什么?” 果然,只有到了西南,这些本地人才能分辨出这份药方真正的利弊。 云瑾还在发呆,没听到郎中后面的话。 实在是她也想不到自己治病的良药竟然有这样的弊端,摄心汤,光是听着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汤药不简单了。 但是这又是当年祖父为自己千难万险寻来的救命药,难道只是病急乱投医,还是有人在背后意图陷害? 她摇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背后的人隐忍这么多年也太过漫长了。 “那这种汤药的影响该如何驱除,我自十二岁服食这剂汤药,已经六七年了。” 她此话一出,吓得对面的老头都是脸色一白。 竟然有人服用了六七年的摄心汤,而且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郎君,根本没有半点神志不清的样子。 “这,这小老儿真的是不知道啊,郎君还是再问问其他人吧,不知道,不知道......” 他连连摆手,看着云瑾一脸惊恐,分明是知道这背后的隐情。 云瑾逼问了半天一无所获,再走访了几处医馆,都能分辨出她这方子是摄心汤,但是一听说云瑾服用了这种药物这么多年,所有人就都闭口不言了,好像多说一句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一样。 云瑾无奈,只能将那张药收好,在知道这个药方的来历之前,暂时她是不敢吃了。 三日一晃而过,便是云瑾和她世子夫人的婚事。 不愧是权势滔天的云家,云瑾和上官月姝的婚事只是几日便安排完毕,因为知道云瑾完婚之后会返回都城,所以一切婚仪都从简。 加上云瑾的低调,寥城的人甚至不知道晟朝第一侯府的世子会来他们这穷乡僻壤娶妻。 事情虽然办得仓促,但该走的流程和排场并不寒酸,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地盼着这场婚事,只有云瑾这个当事人还游离在状况外。 阁楼中,云瑾看着面前侍女捧着的吉服发呆,自己竟然真的要娶妻了。 自己是一个女子啊,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但就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她抬手摸了摸那华贵的新郎吉服,还满是不真实感。 “世子的腰真细,这身衣服穿在您身上就如天上的仙官一样,和新娘子真般配!” 等云瑾换了衣服出来,身旁全是赞叹之声,她却是看着镜中一身红衣的自己再次出神,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样的身份穿上这样的衣服。 她原本打算的是等侯府安定下来之后就恢复女儿身,穿上最美的嫁衣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现在,她看着自己清冷的面容,走到这步,步步都不由人,往后,事事都如履薄冰吧。 “世子快些吧,吉时快到了,还得到上官府上迎接新娘子呢。” 直到身旁传来喜婆的催促声,云瑾才赶鸭子上架一般急匆匆出了门,骑上了马,一路吹吹打打地去迎娶自己的新娘。 直到街边围观的人群传来阵阵的惊呼声,甚至有不少少女朝她扔来手帕鲜花,云瑾才猛然惊觉,好家伙,今儿可是自己的大喜日子啊。 自己没缘分做新娘子,新郎官可一定要做个痛快的,以后傅佑霆知道了会不会羡慕哭。 想到这个,云瑾暗骂了一声晦气,这样大喜的日子想起那个人干嘛。 也许是因为远离都城的缘故,云瑾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新郎就新郎吧,既来之则安之。 如此想着,云瑾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笑容,不断朝四方拱手,儒雅的笑容在红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摄人心魄,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风流得意,顿时夹道的百姓中又传来一阵骚动。 “多谢各位,多谢多谢,待会儿一定要到府上喝一杯——” 她学着其他新郎官会说的话,恶趣味地想着要是以后她和傅佑霆成亲,自己骑在马上当新郎,他坐在后面的大红花轿里。 叱咤风云的摄政王殿下成了自己的小娇妻,那该多有趣。 只是她这样想着,笑着,笑着笑着眼角就湿润了。 他们还有那样一天吗? 她飞快扭过头去把眼泪擦干净,犹自在笑着,让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位新郎官是有多开心。 第103章 洞房花烛夜 接到上官月姝,拜别长辈,回到云家别院,一天的热热闹闹让云瑾的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她只记得自己听了很多的恭维话,也喝了很多的酒,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挂了一天,心里却满是疲惫。 喜宴的府邸是云氏商队早就置办好的,这里以后也算是作为云家的一处暗桩潜伏点。 只是此时华灯初上,宾客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房顶上多了一道清隽的身影,正死死注视着院中游走在宾客之间敬酒的那个新郎官。 “有这么高兴吗?至于笑成这样吗!” 脚下咔咔作响,竟然是房梁上的瓦片也不堪重负。 等到终于宴会散尽,云瑾才拖着醉醺醺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朝新房走去。 因为某种无奈的原因,她很少喝酒,更不会在人前喝成这样。 但是她今天就是这么做了,所以现在也成功进入了发酒疯模式。 “世子您醉了,新房在这边,新娘子在等您呢。” 因为这次没带飞鸾来,服侍云瑾的是一个小丫头,此时吃力地扶着云瑾跌跌撞撞地走在曲廊中。 “我没醉!本世子酒量好得很,天下无双!” 她一把掀开那个小丫头,哈哈大笑着自己朝新房走去,一路上还不忘口出狂言,“我敢打赌,傅佑霆这辈子都没本世子今天这么风光过,他穿新郎官的衣服肯定没我好看。” 她脸红红地伸出食指在小丫头眼前摇了摇,强调道:“不,他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到了宫灯摇曳的新房,云瑾先凑到窗户窗户边瞅了瞅那大红的喜字,再揪着和自己身上这身新郎官的衣服比了比。 顿时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是的,没错,今夜就是本世子的洞房花烛夜!” 随后嘭地一声一脚踹开了房门,色胆包天地朝床上扑去,“小娘子,我来——了啊!” 她想象中温香软玉的小月姝没有了,想象中香香软软的小娘子也不见了,她只觉得自己磕在了一块硬邦邦的木头上,撞得她鼻梁都痛了。 她的新娘子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云瑾揉着鼻子爬起来,入目只是一件黑漆漆的夜行衣,然后她视线上移—— “啊——” 夜深人静的新房中传来云瑾极度惊恐的声音,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失态。 “你你你,你是谁!” “不认识本王是谁了?” 男人从大红床帐中坐了起来,一手支撑在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跌坐在地上一脸懵逼的某人。 “你,嗝!你......” 云瑾当然知道他是谁,只是完全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还坐在她的婚床上。 云瑾浑身的酒劲都被吓去了八分,打着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是在今天迎亲的时候想过,要是自己的新娘子变成傅佑霆该多好,可是当这事儿真的发生了,她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 “怎么变成你了?月姝呢。” 喝了酒的脑子就是不太好使,云瑾奋力地锤了锤,试图让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 “还敢想别人?” 傅佑霆身体前倾,一把将人拉到了膝盖上,目光睨着她身上大红的喜服,面色不善,“脱下来!” 一想到她今日穿着这套衣服去和别人拜堂成亲,一想到她骑在马上那春风得意的笑,傅佑霆就觉得刺眼得紧,抬手就要去扯。 力量上云瑾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此时她正在傅佑霆竟然又破坏了她洞房花烛夜的气头上。 看到他又想来撕扯自己的衣服,云瑾气不打一处来,挣扎着就跑到了一边。 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冷冷地看着他,“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是西南,这是我的大喜日子,希望你自重!” 他们已经告过别了,也互相默认了不会再有纠缠,他现在这又是干什么? “你大喜的日子?” 傅佑霆一步跨前就已经到了云瑾面前,单手已经扣住她的腰,男人凉薄的眼神居高临下,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把她烫穿。 “云瑾,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云瑾的下巴被捏住,强迫她去看傅佑霆手中捏着的文书。 是那份他们在娘娘庙前立下的婚书,被她留在了凌仙阁中,她本以为傅佑霆早就扔掉的。 却不想他留到了现在,还在云瑾的新婚夜拿出来,提醒着她这件事还没完! 傅佑霆眯了眯眼盯着她,“云瑾,婚书还在,你就还是本王的人,本王还没死,等我死了,你爱娶谁娶谁,现在本王还站在这,你就休想有别人!” 云瑾嘲讽一笑,狠狠还击:“那又怎么样,这种东西只对本世子作数吗?你摄政王还不是三妻四妾。 不是你亲口说我帮不了你,我们没有未来吗?你现在这又是做什么!” 这话让傅佑霆气结,偏偏他现在又不能和云瑾解释什么,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是他之前对云瑾的态度让她不爽。 看他无话可说了,云瑾心底火气更深,眼神极尽轻蔑,“哼,你的人?傅佑霆,你会不会想太多?我们只是露水情缘,哪怕在身份上本世子并不比你差到哪里去,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为什么每次占据主导的都是他,自己只能在被他抛弃之后默默流泪?凭什么就不能是自己玩腻了他,抛弃了他。 “云瑾!” 傅佑霆有些恼怒她的这种不讲理,自己千里迢迢赶来不是为了和她吵架的。 “总之,你不能娶妻,离开晟朝之后随你怎么做,你们云家这个侯府的位置必须要让出来。” 不能,必须?这些命令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是那么理所当然。 酒劲的催发下,云瑾脾气也上来了,戳着男人的胸口嘲讽道:“我不能?我也是一府世子,凭什么要屈从你迁就你,你傅佑霆又有什么了不起,你又算什么东西!” 看着面前气得脸色铁青的男人,云瑾仗着酒胆也抬手捏着他的下巴,好似打量审视着,“你也不过是本世子玩弄过的一个男宠而已,现在我不喜欢了,你还上赶着贴上来做什么!” 她报复性地说着,心里不无狠狠羞辱一下傅佑霆的快感。 指尖突然被握住,傅佑霆冰寒的声音在云瑾头顶响起,“是,本王是你云世子的男宠,那今夜就让在下服侍世子洞房。” 云瑾错愕地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几乎将她淹没。 傅佑霆只是她玩弄的男宠? 说出这大话的云瑾很快为此付出了代价,并且清楚了一件事,傅佑霆这个男宠不是她想玩弄就能玩弄的。 不适应的酸胀痛得云瑾泪花都出来了,可身上的人没有半点要放缓的意思,疾风骤雨地掠夺着她所有的意识,野蛮粗暴地攻破她所有的防线,此时的傅佑霆让她明白,过去的几次他都是有多温柔克制。 以前她总是怕疼,傅佑霆就好脾气地等她适应,但是他今天也许是真的生气了,一开始就用最直白的方式,给了她原始的感受。 绣着百子图的喜庆床帐在云瑾眼中渐渐模糊,异样感和男人极致的掠夺让她脑子都成了一片浆糊。 云瑾狠狠咬在男人精壮的肩膀上,试图让他缓和一点,可是她哪里知道此时的傅佑霆根本不在乎这点疼,干脆将整只胳膊伸到她嘴边给她咬。 明明是自己占理的,却弄成了现在这样,云瑾没来由地又委屈又生气,趁着他调整的间隙哭着控诉,“就准你和那些女人卿卿我我,就不准本世子娶妻生子吗?傅佑霆,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这么霸道!” 云瑾锤他打他,可怜柔如无骨的手腕实在没什么力气,只是平白为男人增加了意趣,逼得她哭了出来。 察觉到胸膛上的湿润,傅佑霆一低头就看到她哭成了泪人,眼泪都都沾到他身上了,红红的双眼,红红的鼻子,还因为抽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刚刚的嚣张傲气全都被磨没了。 果然,只有这样狠狠欺负她,才能让这人好好说话。 “你可以娶妻,但是生子,除了本王没人能帮你——” 男人促狭地说着,云瑾也感受到了,本就难以忍耐的痛呼出声,又在男人的背上留下几道抓痕。 把她治得差不多了,傅佑霆到底也舍不得云瑾太难受,安抚地托着她的后颈耳鬓厮磨,舒缓她的紧张。 今晚喝的酒实在是多了点,云瑾只感觉自己如在云端,入目都是喜气的红。 这的确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只是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而已。 她推拒傅佑霆的手很快被他反握住,十指交缠,低哑的嗓音在耳边沉沦,“云瑾,这辈子和你洞房花烛的人,永远只有本王。” 第104章 难堪 新年的瑞雪徐徐降下,将这边陲小城完全笼罩,西南的雪极细密温柔,缠绵又磨人。 坐在门口的王铭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把头缓缓朝旁边靠过去,络腮胡下一脸的感慨,“你说,咱们马不停蹄陪着殿下赶了这三天,就是来看人家成亲的,殿下这是不是受虐狂?” 一边的张齐十分恶心地被他的头推开,“少废话,殿下让你绑的那个上官月姝呢?要是让这女人坏了殿下的好事,你就等着回去打板子吧。” “诺,在那边呢,要不你去安慰一下。” 王铭朝角落里努了努嘴巴,果然是一身嫁衣的新娘子,正愤怒地瞪着两人,要不是嘴巴里塞了布条,肯定要跳起来大骂他们无耻了。 王铭拍着手大笑,“好歹人家是今天的新娘子,结果洞房竟然被咱们殿下鸠占鹊巢了,你说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委屈的事情吗?我同情得都想笑出来。” 然后他就真的放肆地笑了,“哈哈哈哈——” 那边被捆在地上堵着嘴巴的月姝闻言大怒,用眼神朝这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传达着杀意。 月姝的确是很想杀人,她本来好好地待在新房里等世子,结果就被这个浑蛋打了黑拳。 醒来就被绑到这来了,她可是暗卫营精心培养的女暗卫,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就被人给暗算了,这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也不知道世子怎么样了,这些人看起来不怀好意,自己得快些去救世子才行。 思及此,月姝白眼一翻,人直接晕了过去。 王铭看到一脸无辜,“喂!你别作妖啊我告诉你。” “雪地太冷了,把人扶起来背到厢房里去。” 张齐只是偏头过来看了一眼,就指挥王铭去了。 “切,真娇气。” 王铭骂骂咧咧地弯腰打算去拉人,却不想眼前一黑,刚刚那个倒在地上的弱女子猛然坐起身,竟然狠狠地给他来了个头槌....... 大红的幔帐被雕花窗户中溢出的寒风微微吹动,带来一点新鲜的空气,龙凤红烛已经燃尽,账内却热度不减。 “傅佑霆,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我和你有什么仇......” 云瑾累得连手指都动不了了,任由傅佑霆把她抱在怀里。 一旁餮足的男人倒是精神奕奕,闻言手下使坏,捏了捏云瑾的脸蛋,“这怎么能叫欺负,刚刚我没有照顾你吗,那样你不喜欢吗?” 说着一边把云瑾翻过来,逼着她看自己的肩膀,“要是不喜欢,怎么还把本王的肩膀咬成这样——” 云瑾狠狠瞪他,制止他这样没羞没躁的话。 “还凶!这下凶不起来了吧?” 男人很是满意她此时的无力,去亲她莹润的锁骨,又咬她绯红的耳尖,眼看又有兴致,云瑾只觉得眼前一黑。 “傅佑霆!你就不能消停会儿!我很疼......” 她大约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勾人,睫毛投下一片鸦羽般的虚影,时不时扑闪着遮住那双迷茫的双眼。 此时因为难以承受盛着满满的一泓泪花,像是蕴了天上的星河一般,叫人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又想要狠狠欺负她,逼她哭出来。 红唇之下便是弧度都恰到好处的下巴,因为孤傲总是昂着,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肌肤比白瓷还要细腻,整个人纯净又昳丽,只余下青丝铺陈在身下。 人前清清冷冷的云世子,动情之后的无助和彷徨,这巨大的反差越发的能勾起人的破坏欲。 事实上傅佑霆也正是这样做的,因为怜惜她,傅佑霆已经足够温柔。 只是这样的温柔也是一种折磨,红帐内又响起了她的呜咽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傅佑霆打算退出来的时候,本已经意识模糊的云瑾猛然惊醒,却是红着脸突然抱住了他的腰。 傅佑霆错愕,却听到身下人声如蚊呐,“没关系。” 傅佑霆难耐地低喘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阿瑾,这样会有孩子的。” 他还以为单纯的云瑾不知道,上次自己的解释不够清楚。 “没,没事——” 云瑾又低低地重复了一次,因为紧张害怕,双手紧紧地揪着男人的肩膀,甚至掐出了红痕,这次终于让傅佑霆察觉到什么了,他红着眼睛盯着云瑾。 云瑾看他已经察觉,又羞囧又难堪,语无伦次地解释,“云家,需要一个嫡长子,只能,只能我来生.....” 是的,除了傅佑霆,她实在无法再与其他人亲密,所以这个想法慢慢就在她心底滋生。 可是她一直羞于启齿,一直害怕傅佑霆察觉。 直到现在,她觉得自己大约真是迷糊了,才会当着他的面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 两人都是沉默着,这样的事情是傅佑霆以前憧憬过的,和阿瑾有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血脉。 他总看不透云瑾对自己的感情,总觉得有一天她就会毫不在意地踢开自己,所以他一直想要一点实际上的保障,他思前想后,唯有他们有了子嗣。 自己是她孩子的父亲,总归与她有了不可磨灭的关系。 可当云瑾真的在他面前说,想要怀上一个他们的孩子时,一切好像都变味了。 她要这个孩子的目的,是为了保住云侯府吧,而和喜欢他傅佑霆没什么关系。 为了云家,她可以假意娶妻,那为了云家,她也许也会和别人生下嫡子,只需要达到目的,和谁都可以,未必就是自己。 意识到这里的傅佑霆有些苦涩,这一夜的缠绵好像都变得充满了算计,连自己,好像也被云瑾玩弄于股掌之中了,刚刚那些甜蜜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王的子嗣,都是名正言顺的,只会从摄政王妃的肚子里出生。” 他终于还是起身离开了,留下云瑾躺在被子里。 刚刚傅佑霆的话就好像一记重拳锤在她心口上,他的意思是,自己连怀他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那日因为和傅佑霆的争吵,她才知道傅佑霆是在乎她女扮男装的身份,不能和他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也就算了,甚至连一个子嗣也不能为他留下。 所以她思前想后,除了为了云家,如果自己可以给傅佑霆留下血脉,那对他也算是一点补偿。 可是现在看来,他根本不稀罕这样的补偿,他以后会有光明正大的王妃,也会有名正言顺的嫡子。 他的王妃给他生的孩子才是摄政王府的嫡子,自己来生就叫野种,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云瑾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难堪过,因为身份的难堪,也因为一厢情愿的难堪。 第105章 去伏龙山 披衣出来的傅佑霆被寒风一吹,身上的红热散去,心里只有无尽的寂寥。 傅佑霆知道自己今日又冲动了,在计划中自己根本不应该再和云瑾有这样的纠缠,应该对她狠下心来,让她心灰意冷,然后在一切发生的时候她才不会那么伤心。 他要取缔云侯府,那云瑾就不能娶妻生子,明年她二十岁之期一到,云家无子无后,自己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将云侯府削爵,到时候云瑾就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来寥城真的只是为了阻止云瑾娶妻吗? 是自己完全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云瑾和别人成亲,无法忍受她和别人洞房花烛夜,哪怕那个人是个女子,哪怕明明知道她们之间不会有什么。 可他还是来了,马不停蹄,千里奔袭,就为了阻止她和别人洞房花烛夜。 可是他一想到云家娶妻的目的,一想到云瑾是为了明年云侯府的嫡子考虑。 他心底就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云瑾会不会和其他的男人有孩子,而这个上官月姝只是一个幌子。 如今云家万事俱备,这样的事情完全有可能啊。 所以刚刚他在看到云瑾那样利用他之后,几乎是印证了他心底的猜想,只不过自己千里迢迢送上门了而已。 傅佑霆走在风雪中,张齐默默把伞打上,低声禀报:“那女子出身云家的暗卫营,是有些武功在身上的,但不多。” 以云瑾的谨慎,安排一个暗卫当幌子倒是不奇怪,只是有些武功在身上,又不多,这是什么表述? 很快,他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雪地里王铭捂着鼻梁,遮遮掩掩地躲在一边。 傅佑霆敏锐地察觉到了,冷眼看过去,这下是连他也被吓了一跳,只见王铭那粗犷的脸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一看就是被女人的指甲抓的。 盯着他肿得老高的鼻梁和满脸的鼻青脸肿,傅佑霆定了定神冷声问:“你的脸怎么了?” “回殿下,没,没事。” 他一说话被挠破的嘴角就抽痛得厉害,嘶了一声才继续说:“一时不察,被那个女的给暗算了而已。” “一次叫暗算,你这满脸都被打成这样了,恐怕不只是暗算了。” 为了在殿下面前挽回一点面子,王铭还在奋力狡辩,“那是她是女人,我不好和她计较而已!殿下你是不知道那泼妇有多厉害,专往我脸上挠......” 傅佑霆也是无语,王铭张齐是他麾下得力干将,武艺也算上乘,现在却被一个女人挠成这样,云瑾娶的这媳妇恐怕也不是简单人。 “殿下,我们接下来?” 张齐在旁边试探着问,他们此行贸然离开晟都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以殿下的身份只要是一出现在外面就会有各方势力闻风而动。 傅佑霆回头望了一眼,还是冷声吩咐道:“西南不太平,等明日让她们同行。” 天亮之后云瑾收拾妥当,一来到前厅就看到气鼓鼓的月姝和王铭对峙着,傅佑霆则是不紧不慢地用着早饭,真把云瑾的别院当他自己家了。 “晟都有事需要你出面,吃完早饭就起程。” 他命令着,根本无视了云瑾的抗议。 “陛下给我批的假是一个月。” 言下之意要在西南继续待着,云瑾也果断无视他,撩开长袍缓缓坐下,并不动声色地把傅佑霆面前的鱼片粥端到自己面前。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管谁,不过云瑾并不是为了和他闹脾气,她是真的还有事要去处理。 那个摄心汤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伏龙山的宝藏,她难得出来一次,不弄清楚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傅佑霆抬眸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却冷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人,深吸一口气警告她,“云瑾,别忘了你的身份。” 除了是云家的世子,还是朝廷的命官,那就要听从傅佑霆这个摄政王的安排。 “摄政王,也请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瑾的反击就直白多了,傅佑霆是摄政王又怎么样,自己是得到皇帝的批假。 两人对视着,好像有无声的火气在其中蔓延。 最后还是云瑾先避开了他逼人的目光,“这是我的私宅,殿下没事的话,吃完饭就离开吧。” 两人的交锋最终还是云瑾更胜一筹,或者说傅佑霆主动让步了。 看着他们的马车离开,月姝凑到云瑾耳边一脸担忧地询问,“世子,昨日那个人和您有交情吗?他们说——” 她担心了一晚上,但是摄政王府的人又说世子和摄政王有要事要商议,硬是把她这个新娘拦在了外面。 一想到昨晚的荒唐,云瑾就只剩下愤怒和难堪,冷声道:“本世子和他没什么交情!” 她以为傅佑霆妥协了,那真是太小瞧他了。 当云瑾乔装打扮好,带着向导打算去探寻伏龙山的时候,赫然看到傅佑霆一个人骑着马等在后门。 “你怎么还在这?” 云瑾的语气已经不是质问,而是愤怒了,刚刚张齐他们明明离开了。 “摄政王府不能没人坐镇,张齐会处理好的,不是要去伏龙山吗,走吧。”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翻身已经上了自己的马儿。 “傅佑霆,去伏龙山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来凑什么热闹?” “你自己的事?” 他这个摄政王殿下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看着云瑾,“周氏的家产查抄下来和账目根本对不上,周天赐最后见过的人只有你。 现在本王有理由怀疑他把赃款转移给你了,所以现在本王必须监视你,谨防你私吞周氏的赃款。” 难为他还能找出这么合情合理的理由,云瑾张了张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说的竟然就是事实! 自己此行可不就是为了找到周天赐留下的宝藏嘛,至于找到之后是独吞还是上缴国库,那就说不一定了。 算了,他爱跟着就跟着了,反正自己耗得起,他这个日理万机的摄政王可未必就耗得起了。 一路上两人都是无话,好像各自在生着自己的闷气。 第106章 有奸细 “世子,前面就是伏龙山脉了,翻过这座山之后会进入山脉腹地,那里瘴气丛生,野兽横行,是许多小部落聚居的地方,我们必须小心点。” 向导说着,有些担忧地看着一旁靠在大石头上百无聊赖的男人,低声在云瑾耳边说:“其中有个百丽族,据说对过往的男子就常常觊觎,尤其是长相英俊的,很容易就被掳走去当阿柱。” “阿柱?” 云瑾疑惑地问道,那是什么? 看她真的是不懂,向导难为情地说:“咳咳咳,就是男的压寨夫人!而且这里的女人都很疯狂的,对于她们看上的阿柱都会喂下蛊虫来操控,但凡被抓去的男人有异心或者想逃跑,就会蛊毒发作爆体而亡!” 向导说着先后怕地拍了拍胸脯,一脸的后怕。 云瑾也变了脸色,“那你们平时岂非很危险?” “那倒是不会,都说了这百丽族很挑剔,对于我们这些歪瓜裂枣哪里看得上,一般都不会管我们过路的。” 他的目光在云瑾和傅佑霆身上逡巡了一下,继续说:“倒是您二位,今日恐怕需要乔装一二了。” 云瑾了然,自己是如此的英俊潇洒,要是那些百丽族的姑娘们眼睛没瞎的话,她云瑾绝对是完美的阿柱人选。 这次云瑾是带了十几个云家的精锐,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足以护卫她周全。 可现在出现了一群有可能觊觎她‘英俊潇洒’的女子,她还是得伪装一下。 至于傅佑霆嘛,云瑾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甩开傅佑霆的办法。 如此想着,云瑾走到傅佑霆面前,“殿下,听闻这山中有食人族出没,凶悍异常,咱们还是伪装一下的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石头上敲打,把捣烂的嫩草叶子的汁液涂抹在脸上,一时间青青绿绿的十分滑稽。 看她这个样子,傅佑霆果然嫌弃地拒绝了向导递过去的草汁,还不忘瞥了一眼画得花猫一样的云瑾,不屑道:“胆小如鼠。” 他艺高人胆大,从来不觉得自己该怕什么食人族,比起和云瑾一样把脸涂得花花绿绿的,他宁愿用武力解决一切。 转过身的云瑾暗笑,她就知道以这狗男人的自负,这样的激将法他肯定会吃的。 等她们一众人都涂得满脸花花绿绿,只有傅佑霆那张俊脸还冷若冰霜,一看就显眼极了。 到时候那些百丽族的姑娘们看到这张脸,那不得如饥似渴地扑上来,到时候她就能把这臭男人撇下了。 如此打着算盘,云瑾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一群人踏入了传说中的伏龙山腹地。 春夏都是西南瘴气最严重的时候,草木茂盛,雨水充沛,自然更容易产生毒气,所以云瑾特意挑在冬日里入山。 只是她显然低估了这原始森林中的危险,密林并未因为冬季有多少凋敝,反倒是秋天落在地上的树叶堆积了厚厚一层,发酵出了诸多气味。 此时雪后初晴,在阳光下竟然能看到袅袅的雾气从枯叶底下升腾而起。 随着众人越走越深,这种雾气越来越浓,向导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不会这么倒霉吧。 他还只是想想呢,随即就听到一声惊呼,竟然是人群中的马匹不小心踩空,陷进了一大片枯叶中,随着马蹄挣扎间水声响起,众人才惊觉这厚厚的落叶下面竟然是一片沼泽地。 而随着那匹马的挣扎似乎与他们脚下站立的地方产生了共振,众人纷纷惊恐地发现他们也在往下陷。 云瑾还想指挥人去拉马,向导却突然大喊,“大家快离开站立的地方!雪化了,下面是沼泽!” 森林中最害怕遇到的就是沼泽地,尤其是这种低洼地方的沼泽。 众人纷纷抓着树木借力,飞快脱离了这一片沼泽地。 这些人都是会些武功的,这样踏冰而行自然难不了他们。 倒是云瑾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坐辣了,她一动脚就发现自己的双腿都已经陷进去一大截了,现在想要移动都困难。 “世子勿动,我们来救你。” 一干护卫总算还没忘记云瑾是他们的少主,纷纷去找树枝打算把云瑾拉出来。 云瑾也颇有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脚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向下陷着,这种被吞噬的恐惧就连她也忍不住心惊。 只是下一刻,腰间突然一紧,原来是傅佑霆足尖轻点从她身旁掠过,一把揽住她的腰,拔萝卜一样就把人提了出来,几下起落就将人带到了岸边。 傅佑霆提着她也丝毫不费力,几乎是从那一大片的沼泽地飞掠而过,和众人的狼狈相比,他更是连半片衣角都不曾沾染泥水。 一场不大不小的险情就这样被化解了,云瑾却是有些尴尬,因为她察觉到自己的英明形象在傅佑霆面前又灰暗了一点。 偏头过去打算道谢的,却见他又抱着胳膊靠在树干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下食人族就是饿死也对你下不了口了。” 顺着他的目光云瑾低头一看,自己浑身除了那些气味古怪的草汁,现在还多了不少淤泥,食人族怕是看到她都会以为是同类的。 云瑾一窘,完全打消了和这个臭男人交流的念头。 那枣红马嘶鸣着试图脱身,脚下的枯叶却仿佛巨盆大口,将它缓缓陷了进去。 看得众人心下惊恐,算是清楚地体会了一番这丛林的可怕。 又走了一会儿,向导对着自己的地图看了又看,终于是皱着眉喊大家停下来。 “这前进的路,不对。”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愧疚地看着云瑾,“世子恕罪,我也是三年前走过这条路,如今早就变样了。” 云瑾眼一黑,这种事也是能发生的? 所以他们现在是迷路了? “不过世子不用担心,虽然路不对,但是方向没错,只要沿着这山谷一直走下去,肯定能走出伏龙山的。” 他指着一个方向,下一刻手指却被捏着,傅佑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是我们来的方向。” 向导彻底被吓得出了汗,云瑾上前来拉开傅佑霆,“你别吓他。” “他在带着我们故意绕远路,刚刚那片沼泽地那么宽阔,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密林中不能走那样的地方,你们陷进去之后竟然不是减少移动,反倒让你们跑。” 傅佑霆说到这眯了眯眼看着那向导对云瑾说:“要不是你这几个护卫身手不差,现在你们早就全部陷进去了。” 云瑾这才想起来刚刚自己也是想跑来着,却因为越是挣扎越陷越深。 她这才冷冷看向那个向导,这还是云家的商队推荐过来的,她才会这么信任。 现在看来,又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做手脚了吧。 “所以,他是故意想害你的。” 第107章 至少你在身边 傅佑霆指着那个手足无措还想狡辩的中年人,气势迫人,吓得这人连连摆手,“不是的,小人只是记错路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哆哆嗦嗦地靠近云瑾。 “世子小心!” 还不等旁边的护卫出手,站在云瑾对面的傅佑霆一个飞踢,已经将那向导试图扎向云瑾的匕首踢开了。 下一刻,匕首飞落他手中,被他反手狠狠掷了出去,扎中那个逃跑的向导。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云瑾只来得及朝旁边避开,再睁眼就只看到那跑出好远的向导已经倒在血泊里,只挣扎了一下,就彻底爬不起来了。 身旁傅佑霆冰冷的面容不带一丝温度,朝云瑾看过来眼底只有揶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云大世子,你作死一向可以的。” “你!” 云瑾虽然很想和他唇枪舌战三百回合,但是偏偏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丢脸,就是想要反驳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走吧,跟紧本王。” 好在傅佑霆也仅仅只是嘲笑一下她而已,人已经阔步走到了前面,手里多了一根木棍,边走边戳着地面。 云瑾看着这男人宽阔的背影,也不得不承认有他在身边的确是更有安全感一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你认识路?” “至少不会像你一样蠢,被人带进沼泽地都不知道。” “你好好说话会死吗?” “不会死,会变傻。” ........ 随行的一众护卫大气不敢出,他们的少主和摄政王这旁若无人的互相挖苦,怎么听着那么像打情骂俏呢?是吧?是吧! 因为那个向导的故意误导,他们确实是在这山脉中乱转了许久,哪怕凭着傅佑霆多年的行军经验,也没办法短时间走回正道上。 他们的补给也随那匹马陷进沼泽地了,所有人都饥肠辘辘。 眼看密林中渐渐昏暗下去,傅佑霆让众人把灌木丛压倒一片,在中间升起了篝火。 “将就一晚上,明早日光出来大致就能判断方向了。” 他环视一周,开始指挥众人干活,去捡干柴的,打猎的,取水的,如此有条不紊的模样,让人能看出几分他平时在军中是如何指挥军队的。 “是,摄政王!” 这可是她云家的护卫,对傅佑霆这么恭敬算个什么事!走了一天精疲力竭的云瑾已经无力吐槽他的越俎代庖。 一坐到草堆里就感觉全身的疲惫都涌了上来,只想躺下去休息一下。 实际上她也是这么做的,只是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脱掉了她的罗袜,帮她揉着酸痛的小腿。 “你干什么?” 云瑾一抬头就看到是傅佑霆在给自己捏脚,倒不是害羞,只是不想他碰自己。 “不松缓一下就躺,明天你绝对就起不来了,本王可不打算背谁。” 他常年带兵,知道急行军之后该怎么做,这小懒猪这样躺下去,明天不浑身酸痛才怪。 “哦,那我自己来。” 一生要强的云瑾挣扎着要坐起来,却突然痛呼一声,傅佑霆正好捏在她关节上,疼得她眼泪都要飞出来了。 “你哪里本王没看过,还矫情什么?” “你混蛋,住口!” 两人又打闹起来了,还没注意到危险正在悄然降临。 只有到了外面,云瑾才发觉傅佑霆不只是那个朝堂上挥斥方遒的摄政王,他会的东西可比自己这个花架子多多了。 “这种野鸡的尾部是不能吃的,没烤熟的话是有毒的。” “这个果子流出来的浆液这么粘稠,你们是打算毒死你们家世子吗?” “树林中的水源浸泡了不知多少野兽的尸骸,易患疟疾,去砍那种芭蕉树的枝干,那里面还有水......” 云瑾抱着膝盖缩在一边,看着他对自己的暗卫指指点点,云瑾却完全没脾气了。 因为她刚刚就是没听傅佑霆的话尝了一口那种果子,现在一双嘴唇肿成了香肠,又可怜又好笑。 傅佑霆回过头来,看着她可怜巴巴地朝自己张望,那可怜样让他差点没崩住。 “这个是我试过的,给你吃。” 他递过来半个果子,云瑾看到另一边有他的牙印,非常嫌弃地皱了皱眉,“不要,有你的口水。” 到这种时候了还瞎矫情,傅佑霆又好气又好笑,凑近她耳朵轻轻吹气,“你没吃过本王的口水?” 云瑾顿时双颊爆红,恨不得手撕了这无耻的男人。 可是现在周围都是云家的护卫,她可不想让其他人看出来他们的关系。 嘴上虽然揶揄着她,傅佑霆却是拿出匕首将自己咬过的地方削掉了,又十分贴心地削了皮才递到云瑾的小手中。 “诺,这下可以了吧,瞎讲究。” 云瑾捧着那个酸涩的果子小口小口地啃着,突然很好奇傅佑霆怎么会懂得这么多的。 “你在西北那几年是怎么过的?比这个还苦吗?” 正翻着烤肉的傅佑霆一愣,转过头来,火光将他的脸照得明明灭灭的,五官却越发硬朗俊逸。 良久,他才拨弄了一下火堆,说道:“现在苦吗?我觉得挺好的啊,至少你在身边。” 猝不及防的一句调戏,云瑾瞪了他一眼,以为他又在随口胡诌。 事实上傅佑霆说的是实话。 他那些年在西北最痛苦的不是漫漫黄沙的寂寥,不是危机四伏的修罗场,而是见不到云瑾,与她相隔千里。 那些年,他在死人堆里爬进爬出,唯一能慰藉自己的事就是每个月能收到一封关于云瑾近况的汇报,那是他留在晟都的暗桩一点一滴记录下来的。 云世子因为贪吃荔枝闹了牙疼,又因为怕苦不肯吃药。 云世子和太子去踏青,他们相携策马,世子笑了三次。 云世子在宫学被同僚刁难,下朝路上被小黄狗吓到...... 那些关于云瑾的点点滴滴他都一清二楚,可他却无法成为参与者,只能从那些冰冷的书信中窥见她和太子是有多情投意合。 他害怕云瑾把他忘掉了,害怕自己一辈子都被困在西北再也见不到云瑾了。 那才叫痛苦,她对自己的遗忘,比起那些刀枪还要伤身千万倍。 所以他才会冲得那么猛,杀得那么狠,因为他怕云瑾等不到他回去了。 第108章 压寨夫人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虽然现在的处境也算不得好。 他还在神游天外,察觉到旁边的人头一点一点的,娇生惯养的云瑾真是又困又累,红肿的嘴唇也滑稽可笑。 偏过头去把她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傅佑霆理了理她的头发,“累吗?靠着我睡一会儿,醒来就能吃了。” “唔,那我要吃鸡腿,你不准偷吃.....” 傅佑霆好笑,认真地翻烤着那野鸡肉。 夜里风凉,傅佑霆刚打算解下披风给云瑾盖上,突然觉得这微风中有种淡淡的气味,是在这山野之中不该出现的。 他陡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去拍云瑾的脸想把她叫醒,可此时的云瑾真的如同死猪一样毫无反应。 再看周围,那些云家的护卫也是三三两两地相继扑倒,显然是中了某种迷药。 云瑾没想到,自己这一觉醒来鸡腿没吃到,反倒是被人绑了。 等她再睁开眼,入目是一个黑漆漆的房间,地上铺着兽皮,墙上挂着一些干草药和腊肉。 而她动了动,发现自己不仅是浑身无力,连身上也被人五花大绑。 “你醒了?” 她一动,身后就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随即云瑾的面前就出现两条修长雪白的大腿。 云瑾呆滞地目光上移,一个狡黠灵动的少女就落入她眼中,容貌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胜在活泼可爱,尤其是那一对小梨涡,让云瑾不禁想到了传说中的苗疆少女。 而这女子身上的染布看起来有些粗糙,露出腰腹的短裙上坠着许多银色铃铛,随着少女的走动发出愉快的叮铃声。 而此时她赤脚踩在兽皮上,左右打量着云瑾,继续说道:“不愧是我看上的阿柱,醒来比晕着的时候好看多了。” 听到阿柱这词,还沉迷在美色中的云瑾一个激灵,才想起那个叛变的向导说过的话,难道真的有掳走男子的百丽族?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傅佑霆当时可也在她身边呢,难道堂堂摄政王都不能让这些女子动心,那是不是说明自己比傅佑霆还要更英俊潇洒? 这一刻云瑾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只觉得哭笑不得。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在害怕吗?” 少女看云瑾的脸色变了又变,关心地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好了,我是百丽族的少族长,当我的阿柱你就是寨子里最尊贵的男子了。 你乖乖待在这儿,等姑麻她们准备了祭祀,我们就拜堂成亲,你们中原的婚礼是叫拜堂成亲对吧?” 她似乎对云瑾很满意,清脆的声音不断萦绕在云瑾耳边,喋喋不休地和她说着百丽族是怎样怎样的好。 “所以,你是要和我成亲?可我们还没有感情基础啊,我们今天才认识啊!” 云瑾惊恐地后退了两步,这怎么上赶着都要嫁给自己,自己前两天才刚刚当了新郎官啊。 少女显然没管云瑾的挣扎,“那有什么关系!月亮山神说过,命中注定的缘分只要一眼就够了。” “山神他老人家可真草率。” 云瑾耷拉着眼皮嘟囔了一句,她在纠结自己该不该告诉这丫头自己也是女的。 那只怕她会喂自己十种八种蛊毒,把自己生生折磨死吧。 听了一会儿,云大世子终于认命地意识到,自己真是被人家掳来当压寨夫人了,而且看着小妮子急切的样子,恐怕马上就要给她种下那种逃跑就爆体而亡的蛊毒了。 果然,最后她要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拍着胸脯保证,“没关系,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那个,姑娘,你我无冤无仇,你能不能放了我啊,我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阿柱。” 云瑾试图说动这个对自己一见钟情的少女,好家伙,自己堂堂云世子可不能留在这个部落中当什么压寨夫人啊,傅佑霆那个煞神倒是挺适合。 已经走到门边的少女嫣然一笑,直接忽略了云瑾的挣扎,只是朝她邪魅地勾勾手指,“等我哦。” “喂!” 云瑾无奈,至少也先把自己解开啊,这绳子绑着她好难受。 “别叫了,人家都走远了。” 她这正郁闷呢,忽听头上传来一道淡淡的嘲笑,云瑾一下子就听出来是属于谁的了。 “傅佑霆,你暗算我?” 当时自己可是在傅佑霆身边的,以他的武功带自己脱身应该不难。 可是他呢,看样子分明就是把自己抛下自己跑了。 “哪的话,明明是云大世子算计本王,说什么食人族,分明就是百丽族。 你敢说不是想让这些人把我掳来,然后你好带着人去找周家的宝藏。” 说话间黑影从房梁上跳下来,除了傅佑霆还能是谁。 此时居高临下地看她被捆在地上,耸耸肩无辜道:“只可惜,人家没看上本王,反倒是对云世子一见钟情。” 说到这个他都疑惑,当时在密林中他们都被迷药迷倒,他分明听到似乎有不少人潜伏在周围,杀气很重,口音听着也不像是晟朝人。 可是最后却冲出一群姑娘,在他们之中挑挑拣拣,竟然一眼就看上了晕倒的云瑾。 他虽然能保持一点理智,但是中了那迷药浑身无力,担心那些暗中潜伏的人武功太高,只能尾随这些百丽人到了寨子里,这才知道云瑾竟然是被人家女族长看上了。 这让他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时候看到云瑾没事,又起了作弄她的心思。 “怎么样,你现在把周家藏宝的地点告诉本王,本王就救你出去,不然你就等着在这儿当压寨夫人吧。” 云瑾没想到他竟然在这时候敲竹杠,瞪着他,“傅佑霆,别闹了,那个女的好像真的是想把我留下来的,说不定会给我种什么蛊毒的。” “蛊毒之说本就是子虚乌有,应该只是一种需要定时服用解药的毒而已,你看人家那么喜欢你,干脆就勉为其难在这儿当压寨夫人算了。” 傅佑霆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这屋子,在西南倒是还算个安稳地方。 “傅佑霆!” 云瑾真急了,自己怎么可能留在这里,“我此行不仅是去找周氏的赃款,我还需要去有姜调查事情,你不能把我留在这!” 她将摄心汤的事情和傅佑霆都说了一遍,那个药方肯定和有姜脱不了干系的,只有到了有姜的地界找人逼问一番。 “那,我们现在也不能直接走,伏龙山太大了,凭着我们两条腿只怕走不出去,只能委屈一下云世子了。” 傅佑霆蹲下来,看着挣扎的云瑾幽幽说着,脸上的笑容看得云瑾心里发毛。 百丽族世代在伏龙山繁衍生息,因为靠着女子织染为生,所以整个族中以女子为尊。 此时寨子最大的桐楼中火塘烧得旺旺的,所有人围在一起载歌载舞,这壮观的样子倒是让云瑾很新奇。 她已经被披上了一大块青布,左右由着两个粗壮的婆子架着走上台阶。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婚礼现场,怎么看着跟祭祀一样? 她正疑惑呢,那群载歌载舞的人群散开,从最里面走出来的正是刚刚和云瑾说话的那个梨涡少女。 “姑麻,这就是我的战利品,我要他做我的阿柱!” 她手持一把短刀,指着云瑾兴奋道。 周围立刻响起那些男男女女喔喔喔的欢呼声,狂野又热烈。 云瑾这才看见巨大的火塘后面有一排座位,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最当中的是个老妪,左手持着一根嶙峋的拐杖,右手拿着一块龟卜,正眯着混浊的眼睛仔细观察上面的纹路。 “阿铃,这个中原人来历不明,做你的侍男还差不多,要是成了副寨主,说不定心怀不轨。” 原来成为这少女的阿柱就能当副寨主,云瑾也是唏嘘,自己这样的美男子果然到哪都不会明珠暗投。 但现在可不是她自恋的时候,云瑾赶忙应声道:“您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在下真的无意留在这里啊。” 第109章 和有姜国的关系 “你说什么!我看上你就是你的福气,你胆敢拒绝我,信不信我马上把你扔进山里喂狼。” 那个叫阿铃的少女却不依,走上前来拽住云瑾的胳膊朝老妪嘟了嘟嘴,“姑麻放心,我会给他用摄心汤,教他这辈子都离不开我。” “摄心汤?你知道摄心汤!” 这次却是云瑾惊讶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百丽族的人竟然能知道摄心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自己来伏龙山真是来对了。 “我当然知道摄心汤了,这就是我们百丽族发明的东西。” 阿铃先是骄傲得意地昂着头,随即又反应过来云瑾也知道,顿时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已经喝过别人的摄心汤了!” 就这样,刚刚还对她含情脉脉的少女顿时变得杀气腾腾,手里的短刀也押在了云瑾的脖子上,大有她敢乱说一句就划破她喉咙的架势。 “那个,阿铃姑娘,你先听我解释。” “我不要听你解释!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别人的阿柱,现在我看上了你,你就是我的!” 少女直接打断了云瑾的话,看得出她这个少族长的确是威势不小,只要她咬定的东西,就连那几个上年纪的妇人也没再说什么。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男子,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待你的。” 她从旁边接过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竟然是径直朝云瑾走来。 云瑾看着那盈盈的汤汁,顿时闻出了些许熟悉的味道,可不就是她每次发病时候会喝的汤药。 看来摄心汤真的和这些人有关系。 她这还走神呢,对面的女人已经拉过她的手飞快在掌心划了一道,汩汩的血液就滴进了那药碗中,然后阿铃重复同样的动作,也将她自己的血滴进那药碗中。 “喝下去!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你只要敢对我生出二心,就会心痛而死,这辈子你也休想离开伏龙山。” 她把药端到云瑾嘴边,半威胁半诱哄地说着。 “那个,这玩意儿喝下去我不会被毒死吧?” 云瑾惊恐地往后退去,却听到四面八方传来那些女子的笑声,有人对着云瑾起哄,“当少族长的阿柱可不能这么胆小。” “少族长,你看他细皮嫩肉的,恐怕没胆子喝这药吧。” 还是看上云瑾的阿铃霸气,挥手扫开调戏云瑾的众人,“你们别吓他,他是中原来的,胆子小得很。” 直接端过那碗混合了两人血液的汤药骨碌碌灌下去半碗,才重新递到云瑾面前,“我先喝过了,你这下放心了吧。” 这么直接的吗?云瑾大汗,这成亲也得讲个仪式吧,就这么没来由地喝一碗药就算是夫妻了,这也太草率了吧! “喝啊!这个药物很珍贵的,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会害你,只要你乖乖听话,一辈子安安稳稳待在我身边——” 她还端着那汤药朝云瑾嘴边递,大有要灌下去的架势。 变故却正在此时发生,一块不知什么地方飞出来的小石子击碎了那药碗,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云瑾也是反身将匕首逼在了少女细嫩的脖颈上。 众人这才发现她背后的绳子是早就解开的,还不等她们惊呼,傅佑霆已经飞掠而至,出现在云瑾身后,几下踹翻了那些围着他们的妇人。 一时间大堂中人仰马翻,虽然都是女子,却有人手中拿着刀剑等物,反倒是那些男子惊慌失措地抱着脑袋蹲下躲避了。 “这些中原人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救阿铃,快救少族主!” 那个年纪很大的老妪也站了起来,用手中的拐杖用力敲击着地面。 “走。” 傅佑霆平静地吩咐着,从云瑾手中接管了人质,他可比云瑾狠辣多了,一上手就直接手刀把人打晕,直接就提着人挡在面前。 “不想你们少族主死的话,去准备三天的干粮和马匹,我们走出伏龙山之后自会放了她。” “要是你们出尔反尔怎么办!” 那老妪显然不相信傅佑霆,目光担忧地投向已经被打晕的阿铃。 傅佑霆嘴角嘲讽地勾了勾,“别忘了,可是她把我们绑来的,引狼入室,死有余辜。” “你!” 这些百丽人又气又急,她们常年打劫过往的商旅都没出过事,今天就因为少族长看上了那个小白脸,却不想他们这么凶悍,真正的是引狼入室了。 那些妇女还想上来将他们包围,傅佑霆手中用力,阿铃细嫩的脖子上顿时被划出一道血痕,目光冰寒,“你们可以不信,不过,杀了她也一样不影响我们离开。” 他可不是在放大话,以他的身手完全能带着云瑾从这里全身而退,唯一的麻烦就是又要在这广袤的伏龙山里找路了。 所以他才挟持了这个百丽族的少主,想来这女人应该对伏龙山挺熟悉的。 也许是他那双阴沉如水的眼睛实在是有威慑力,这些百丽人终于妥协了,有人去准备干粮和水。 “傅佑霆,我还想问摄心汤的事......” 云瑾轻轻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得到的却是他浑不在意的回答:“问这个人质也是一样的。” 云瑾只能忍下满腔疑惑,和傅佑霆背靠背和那些人对峙着。 干粮很快送来,还有两匹马,在这样的山野中还有马倒是出乎了云瑾的意料。 “上去。” 傅佑霆先吩咐云瑾上马,自己才提着那个人质断后。 “追,务必保证少族主安全!” 老妪眼睁睁看着两人的马匹消失在夜色中,愤恨地直跺脚。 “我们现在往哪跑?” 山风呼啸,云瑾偏头看了一眼策马跑在自己旁边的傅佑霆,却看到他正一脸严肃,似乎在侧耳聆听着什么。 “喂,傅佑霆——” “别吵,你想再引来其他部落吗?这山中可是有真正的食人族的。” 云瑾大惊,连忙闭了嘴巴默默跟在他身后,两匹马沿着密林跑了许久,天才微微露出亮光。 停下的地方是一处河滩,傅佑霆毫不客气地把阿铃的脸按进冬日的冰水里,没一会儿就把人给弄醒了。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男人,枉费我还救你一命,想留你在寨子中当阿柱,你竟然这么对我——” 一醒来的阿铃没去找傅佑霆麻烦,反倒是揪住云瑾就开始控诉,好像她真是个十恶不赦的负心汉似的。 倒是云瑾一头雾水,自己不是被她绑的吗?怎么就成忘恩负义了。 “那个迷药哪里是我们放的,我只是恰好看到你们倒在雪地里,才把你带回来的。” 她委屈巴巴地说着,“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我才懒得救你。” 云瑾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隐情,不由得偏头去看旁边的傅佑霆,他冷漠的眼神也默认了这件事。 “有人在追杀你,云世子。” 傅佑霆冷冷说着,但是他很确信那伙人并不是百丽人,他们在密林中下了迷药之后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这个色胆包天的女族长截胡了。 如果他们的目的真是杀云瑾的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一定还会找机会。 所以这一路上他都在小心留意有没有人追踪。 “可是这里是有姜的地界了,就算晟朝有那么多人想杀我,手也不可能这么长吧,我云家可是留了暗探阻截的。” 云瑾说着,却看到傅佑霆摇摇头,“不是晟朝人,口音不对,和有姜人很相似。” 他努力回想自己几年前征战有姜的时候,那些人说话的方式大约就是那个样子。 “有姜人?” 云家略一沉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大约是有姜的国师或者大将军知道了她的行踪,所以才设下埋伏的吧。 怪不得之前能够安插进来那个西南土生土长的向导。 傅佑霆一听,只是微微皱眉,“云世子,本王发现你秘密挺多的,你们云家不是和有姜没关系了吗?怎么还会被有姜的权臣追杀?” 云瑾讪讪地背过身去,这要她怎么解释?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云氏和有姜的皇族关系匪浅,祖父曾经说过云家要是在晟朝走投无路的话,尽可以去投奔有姜珉帝。 那时年纪尚小的她清楚地记得祖父的神情是那样倨傲,“云氏为西南霸主,百年前是,现在亦然。” 当时她只是以为那是征战多年的祖父在忆往昔,现在想想她也觉得疑点颇多。 而且每年有姜的皇族都会送来大量的金银珠宝,在祖父眼中是那样的理所当然,就如同进贡一样。 “呵,听你这么一说,本王倒是对坊间的传闻信了七八分,说不定你云世子是有姜的太子也说不定。” 傅佑霆显然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云家和有姜到底有什么关系,那应该是云瑾的秘密,他可不关心。 既然现在还要躲避有可能的追杀,云瑾只能尽量和那个阿铃搞好关系,让她带路越过伏龙山。 “给你们带路可以,你得答应我做我的阿柱。” 少女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云瑾实在是被这女人缠得无法了,求助地看向傅佑霆。 他只是抱着胳膊看了一眼,留下一句,“招蜂引蝶。” 就自顾自地去吃干粮了,留下云瑾满脸黑线。 第110章 有姜国师的圈套 傅佑霆的警惕果然不是没用的,在他们这一路出伏龙山的路上,遭遇了不止一次的袭击,要不是傅佑霆的确是身手不凡,云瑾觉得自己真是要交代在这异国他乡了。 “来人很警惕,但凡一击不中的都会退走,看来还是很忌惮你的身份的。” 再一次甩掉追踪的人之后,傅佑霆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刀,手指微屈弹了一下,才幽幽地继续说:“的确不是晟朝的锻造工艺,和当年的有姜王军使用的生铁很像。” 云瑾也是微微皱眉,现在离她要去的有姜边境很近了,之前他们在山中还能摆脱那些追兵,可要是真入了城,那就更容易被抓到了。 “要不,我不去有姜了,周家的宝藏以后有机会可以再取,现在就我们俩人也没办法把东西带走。” 云瑾说着,回头看向靠在树下睡着的阿铃,她这几日也问过阿铃摄心汤的事,得到的答复全都是一些杜撰的神话,和云瑾所想的完全不同。 傅佑霆笑了笑,眼底却流露出些许霸气,“来都来了,就是刀山火海,本王也闯一闯。” 千里之外的晟都,云侯收到云瑾的消息,知道婚事进行顺利,云家总算是又在悬崖边上稍微稳了稳。 只是在听说她又要去有姜一趟的时候,云渊又开始提心吊胆了。 思前想后,云渊翻箱倒柜地找了许久,找到一封有姜来的密函,上面是一个通信的地址,还是老太爷在的时候留下的,说是可以调度有姜的旧部,有什么事就往这里传个口信。 “额,请照顾一下世子云瑾,务必保证其平安,嗯,就是这样。” 云渊停下笔,用口水把信封好,才递给管家去传信。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封信投出去,会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 “姜无城。” 阿铃站在城门底下,一字一顿地念着那几个大字,然后跑回来一脸激动地拽住云瑾的胳膊,“阿柱,我们到有姜了,这是有姜边境最大的城池!” 茶棚下,云瑾无力地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胳膊,愤恨地瞪了一眼对面的傅佑霆。 走出伏龙山的时候云瑾就打算把这个阿铃放走了,可傅佑霆偏偏说他们还差一个向导,留下了这个百丽族的少族主。 至于留下的办法嘛—— “中原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然看上了她做你的阿柱,你就只能跟着她了。” 当时他就是一本正经地对这个单纯无辜的少女哄骗的,直接就把云瑾给出卖了。 “周氏早有投奔有姜的打算,这些年都在转移搜刮所得的财产,多数兑换成了便宜携带的金银之物,除了上供给有姜的国师,还有大约五成留在这姜无城中。” 云瑾在铺开的藏宝图中指指画画,周氏做这种事自然是小心谨慎,几处藏宝地点都不简单。 她现在手中有周天赐的令符,但是能不能安全将那些金银珠宝取出来就未可知了。 傅佑霆沉吟了一下,突然淡淡地开口,“你说,他们的这笔财产,有姜的人知不知道?” 云瑾一惊,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试探一下?”傅佑霆说。 云瑾点头,“嗯。” 两人对视一眼,已经从对方的眼中知晓了计划。 这样的心意相通是两人一个身为云世子,一个是执掌朝政摄政王该有的直觉。 姜无城一处人迹罕至的巷子深处,有一家不太显眼的当铺,掌柜的正在柜台后面烤火打盹儿,突然听到有人轻敲桌面。 一抬眼就看到一个浑身包裹在斗笠中的人正站在柜台前。 “嗯,典当还是赎回——” 掌柜没精打采地说着,伸手去接过了那人递过来的令牌。 只是那令牌一拿到手里,刚刚还瞌睡的当铺老板瞬间精神了,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您这令牌看起来有些来头,这位客官里边请。” 掌柜的亲自过来引着人往后院走,同时眼神示意伙计把门关上。 那斗篷下面的人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跟着掌柜的进了后院。 “不知道郎君从何处得来的这个令牌?” 一进了后院,掌柜的就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人。 “晟,晟朝。” 斗篷下的人回答,还不忘补充道:“手持这个令牌是不是能到你们这里取周家的财产?” 看他都对得上了,掌柜一笑,“是,不过,” 他眼里闪过狠色,“你只怕有命拿钱,没命享受了!”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冲出来手执长刀的精锐,将这个来取宝藏的人围在了中间。 “抓起来,严刑拷打,看看晟朝还来了什么人,务必要把那个云世子抓到!” 掌柜的吩咐着,那个披着斗篷的人却是大惊失色,连忙挣扎着就想跑,“不是的,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 随着他的挣扎身上斗篷掉落,竟然只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 眼看着周围都是凶神恶煞的官爷,连忙跪地求饶:“是别人让我拿着这个令牌来这里取银子的,是他们给了我一个馒头让我来这里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大人别抓我——” 那乞丐早就吓得跪在地上求饶,一群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审问清楚的当铺掌柜擦着额头上的汗朝一个黑衣人走去,“大人,只是城门口的乞丐,和晟朝的人没关系,对那个云世子的踪迹更是一无所知。” 其实哪里还用得着他多话,黑衣人将那块令牌狠狠扔在地上,“哼,看来是打草惊蛇了,继续搜查,找到人无论生死都要带来见国师大人!” 只是两人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云世子此时正隐匿在不远处的房顶上,正后怕地目睹了这一切。 “果然是陷阱吧。” 旁边的傅佑霆说着。 “他们是设局等我前来的。” 云瑾却是想到的更多,不管是周天齐投奔的有姜国师,还是他儿子周天赐背后的主子有姜大将军,肯定都知道周家有巨财流入有姜。 现在周家已经被晟朝灭掉了,周氏父子也被云瑾查办了,那他们自然清楚周家的这笔财产是瞒不住的。 那这个最有可能冒险到有姜火中取栗的人,只有云瑾这个查办了周家的主导者。 “那个周天赐,只怕临死前还摆了你一道。” 傅佑霆说着,终于也怀疑起了这件事完全就是个圈套。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周氏的财产,周天赐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人,做出了那么多戏,就是为了将云瑾引到有姜来。 能凭借蛛丝马迹一下子就能看透这背后的阴谋,可见他这个摄政王心智过人。 第111章 联手坑蒙拐骗 “哎,果然啊,贪财是要不得的。” 傅佑霆还饶有兴致地拍了拍云瑾的肩膀,对于她此次的冒失嘲讽着。 “嗯,本世子可不这么觉得。” 云瑾狡黠地笑了笑,那眼底一闪而过的精明晃花了傅佑霆的眼睛,他就喜欢云瑾身上这种灵动和胆魄。 “不管是有姜的国师,还是他们的大将军,应该知道空手套白狼这种事,骗不到本世子的。” 云瑾指着下面的当铺示意傅佑霆,“他们既然要做局,鱼饵肯定少不了,我们千里迢迢来都来了,不敲下一点骨头来都对不起自己。” 所以她的意思就还是要觊觎这笔巨财,那模样看得旁边的傅佑霆直皱眉,“啧,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贪财,你们云家很缺钱吗?” “金银珠宝这种东西,谁会嫌多不是?” 云瑾说着,反拍了拍傅佑霆的肩膀,“摄政王大人,要不要我们联手干一票大的,见者有份哦。” “切,要钱不要命。” 傅佑霆非常鄙夷地白了她一眼,然后淡定伸出三只手指头,“三七分。” “成交!” 云瑾爽快答应,随后眼珠子转了转,开始谋划怎么把这笔巨财捞出来。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眼前英俊魁梧的摄政王殿下身上,摩挲着下巴问道:“殿下,您的摄政王令带了吗?” 片刻后,屋顶上传来了一阵动静不小的争吵,确切的说是傅佑霆在吼云瑾:“不行,这样风险太大了!”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看看这些人警惕的模样,没有真正看到本世子绝不可能把宝藏交出来的。” 云瑾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傅佑霆虽然也承认这计划不错,但是要云瑾以身涉险,他总是心里不安。 “殿下,再说了,不是有你会保护我的嘛,好不好嘛——” 看他还冷着一张脸,云瑾尝试着学着阿铃的样子,摇了摇男人的胳膊,用自己都陌生的嗓音说着。 可怜的云世子还不知道这叫撒娇,但是已经成功击中了某人的软肋。 云瑾竟然对自己撒娇!她到底知不知道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尤其是一个喜欢她的男人, 傅佑霆歪过脸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明眸善睐的眼前人,暗暗咬牙发誓,回到晟朝之后一定要逼着她多撒娇几次。 “可以,那我们来规划一下如何脱身。” 两个人的身份加起来都能撼动晟朝半边天的人,竟然就这样在异国他乡谋划起了如何坑蒙拐骗。 云世子将要潜入姜无城的事情早就传到了有姜一些权臣耳中。 所以此时镇守在姜无城等候云瑾的人身份都不简单,国师最信任的下属徐彬就是今天亲自带人去当铺伏击云瑾,只是没想到被云瑾随便指派一个乞丐就识破了陷阱。 现在他正面对着周氏那一库房的金子出神,这么大的饵都钓不来云世子,自己回去该如何和国师大人交代? “拥有云氏先帝血脉的,只剩下晟朝的云侯府了,那个云瑾了,这些年他躲在晟朝安安稳稳做着世子,我们都没找到机会下手,这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要是再除不掉他,等老皇帝一归西,遗旨一出,他要是回西陵争一杯羹,我们都得死! 杀掉他,不惜一切代价,杀掉他——” 耳中回响着国师大人那惊恐的声音,徐彬知道有姜对云氏的惧怕是与生俱来的,但是也因为这种压制变得仇恨,国师和大将军,应该都会不惜代价想除掉这个晟朝的云世子吧,云氏最后的血脉。 徐彬正打算回头去吩咐属下再加大搜索,这次务必要把那个云世子搜出来,就看到当铺的掌柜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脸的欣喜。 “大人!来了来了,晟朝那个云世子送上门来了!” 当徐彬大步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就看到雪地中站着一个人,一身鸦青色描金锦衣,长身玉立,威仪万千,等视线上移看清楚云瑾的样貌之后,徐彬心里也暗暗吃惊,这幅样貌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略一沉吟差点也惊叫出声,有姜皇宫正殿,供奉的先祖画像,就是云家人的长相! 眼前这位与那些统治了南陵数百年的云家君主十分神似,惊尘绝艳,威仪端方,仿佛生来就该是上位者。 “你们就是负责看守周氏家产的护卫?” 云瑾还不等徐彬问她身份,就先声夺人看向众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既然是陷阱,徐彬现在自然是先哄骗云瑾的,立马上前答道:“正是,周大人出事前已经有传信来过,手持令牌的人才能取走周家这些年的积蓄,今日那乞丐拿了令牌来企图坑蒙拐骗,已经被我们关起来了。” 他生怕云瑾怀疑起那个乞丐中了陷阱的事情。 云瑾却不在意这件事,只是点点头,“嗯,那只是本世子的试探罢了,那个令牌是周天赐给我的。” 云瑾说着,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周氏在我晟朝搜刮民脂民膏,竟敢转移到他国来,此等行为分明是通敌叛国。 现在本世子受命朝廷,作为晟朝使节前来收缴赃款,你们速速清点库房,本世子要把这些赃款带回去复命。” 她一本正经说着,身后却连个多余的护卫都没有,晟朝的使节?笑话,是偷偷跑到有姜来独吞周家的赃款来了吧。 听说周家的案子是这个云瑾一手主审的,在审问过程中发现了周氏的赃款隐匿在有姜,所以生了私吞的心思。 徐彬觉得自己完全看透了眼前这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云氏后人,不过要不是他这么贪心,国师大人也不会有机会布下这么一个局。 如今这个云瑾偷偷跑到他国来,为了独吞周氏的财产他肯定是不敢声张,更不敢让晟朝知道。 正好让他们有机会无声无息地把人弄死,还不用担心引来两国交战,简直再完美不过。 徐彬看破不说破,面上却是连连点头,“是啊是的,我们也只是受命办事,如今主子家出了事,他既然把家财给了您,我们自然会配合,大人里面请。” 云瑾欣然应允,徐彬这才看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手里抱着一把朴刀,剑眉星目,从那张脸一看就不好相与。 “大人,这位是?” 徐彬皱了皱眉,他们的计划是一进去就把云瑾给弄死了,可要是身边这位武功高强的话...... “哦,他只是我的护卫罢了,不要紧张,他武功平平,就是脾气不太好,一生气就喜欢杀人玩儿,曾经一人单对五百刀斧手,还能全身而退。” 云瑾一抬手揽住傅佑霆的肩膀,拍了拍他结实的胸肌随意说着。 一人单对五百刀斧手?还能全身而退? 徐彬和掌柜的嘴角抽搐,这不是吹牛吧? 殊不知此时傅佑霆也暗暗掐了云瑾一把,会不会吓唬人!这一听就是吹牛的好吧! 无奈他只能阔步走到当铺门前的石狮子前,单手握住那石墩,下一刻腰间发力,竟然生生把那近千斤重的石疙瘩举了起来! 身后传来三道吞咽口水的声音,云瑾是被惊的,徐彬和掌柜的却是被吓的! 云瑾是知道傅佑霆常年习武,应该是有些把式在身上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厮竟然强成这样! 看着那手臂上只是微微暴起的青筋,云大世子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他们在床笫之间的时候,每每被他轻而易举就托起来,她都觉得自己的腰都要被他拧断了,原来不是错觉,以他的力气,真的可能把自己折断的...... 她这里脸红红的瞎想,那边傅佑霆都已经把石狮子左右抛了两个来回,然后轻轻巧巧放回了原地。 又回到云瑾身后,抱着胳膊沉默不言。 却是把徐彬吓得冷汗直冒,果然不是简单人,怪不得这云世子敢孤身前来。 压迫感,非常强的压迫感! 这可比云瑾那句单对五百刀斧手有说服力多了。 第112章 巨财 “那,两位里面请。” 到最后徐彬的声音微微干涩了,看来今日想干掉这个云瑾,还得费一番功夫。 这处当铺就是个幌子,开在这人烟稀少的小巷中,就是为了方便周氏的商队来来往往地转运金银珠宝。 如此大的手笔,周家留在这儿的财产自然是不少的。 只是云瑾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宽阔的库房中,排列整齐的架子上码着一排排铸银,为了方便那些银块早就浇铸成马蹄状,金子也不少。 是以满屋子的黄白之物看得云瑾都差点咽口水。 好家伙,怪不得周氏要牢牢把握住冕州城,这分明就是一棵巨大的摇钱树。 “大人,这些都是周家寄存在这儿的银两了。” 徐彬说着,背在后背的手朝侍从晃了晃,示意准备动手。 “咳咳,” 云瑾先握拳放在唇下轻咳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就这些吗?本世子可是记得周家搜刮了不少来往商客,就这点东西,打发谁呢?” 此言一出,几人都是面面相觑,傅佑霆暗暗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适可而止就行了,这么多金银已经不少了。 可云瑾那是谁,云家的少主子,一个雄踞一方的家族该有怎样的收入,没人比她更清楚。 果然,徐彬讪笑着朝后一指,“当然不止这些,世子请跟我来。” 心里却在冷笑,看吧,都好好看看,待会儿就弄死你。 刚刚推开一道实木门,云瑾差点就被那满屋子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闪花眼。 猫眼碧玺珍珠这些宝石珠玉都是寻常,云瑾眼睛只黏在那架子上一件件价值连城的珍宝上,她可是创立天工阁的人,眼光自不会差。 紫黑翡翠的炉鼎,攒晶石的发冠,传说中的东海鲛珠,硕大的琉璃夜明珠...... 可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孤品,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件的,要是拿到天工阁拍卖,噱头炒起来,云瑾仿佛看见无数的摇钱树朝自己招手。 “大人,您看看如何?” 徐彬在一旁出声,总算是把云瑾贪婪的目光给拽了回来。 “甚好甚好,都装起来,搬到门外的马车上。” 云瑾搓着手兴奋地上前,这个看看那个摸摸,俨然已经完全掉进钱眼里了,好像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徐彬正握着匕首走近。 扫了一眼站在门外边目不斜视的傅佑霆,只要一刀,徐彬觉得自己就能结果了眼前这个云世子,然后再处理这个护卫。 他还在不断地逼近着,逼近着—— “哦,对了,本世子想起一件事儿!” 就在徐彬离云瑾只有两步的时候,弯腰捧着一块玉翡翠的云瑾突然转过身来,吓得徐彬只能将已经冒尖的匕首缩了回去。 “呵呵呵,世子还有什么问题?”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脸上刚刚溢出来的杀意,就这样看着对面的云瑾从衣袖里掏出一封密函来。 “呐,就是这个,这次本世子出使有姜处理周家的事情,摄政王殿下担心有姜皇帝多想,就写了一封密函给你们有姜。” 她晃了晃手中的密函,“这个麻烦你呈递给你们皇帝一下,毕竟周家的这么多财产是转移到了你们的地盘,总要打声招呼。” 徐彬第一反应是吓唬自己的,可当他拿到那密函,清晰无比地看到印在上面的印章,可不就是晟朝摄政王的私令吗? “摄,摄政王,傅佑霆!” 徐彬脸色大变,竟然是那个煞神,对傅佑霆的忌惮让他寒毛都竖起来了。 不能怪他胆小,不久前还率军横扫了西南诸国,他们有姜被教训得尤其的惨。 而他亲历了那场战役,差点没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撺掇着和晟朝开战的大将军直接就被傅佑霆于军阵中挑下马来,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 那个男人脸上戴着晟朝铁甲军的铁面具,如杀神一般神兵天降,横扫诸国,吓得大将军跪地求饶,一国主将的颜面全失。 只一战,傅佑霆的血腥手段杀得他们丢盔弃甲,有姜不战而败。 这个云世子背后的人竟然是晟朝的摄政王!怪不得他这么有恃无恐。 徐彬抖着手接过那密函,心里也在不断盘算着这云瑾还能不能杀。 现在把持朝政的毕竟是国师大人,这密函只要国师不呈递上去,老皇帝就不会知道,到时候云瑾早被杀了。 可是万一那煞神追究起来怎么办?他们可不敢正面和晟朝叫板,尤其是招惹晟朝的摄政王傅佑霆。 徐彬突然又将目光移到那些金银珠宝上,“世子此行,只是孤身而来吗?要不要我们准备车马护送您到晟朝。” 他还不死心,如果云瑾只是单枪匹马到有姜来的话,悄无声息地干掉还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傅佑霆就是追究起来也无凭无据,晟朝虽然强盛,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掀起两国战争。 听到这话云瑾还一脸欣慰,点点头,“自然是只有我一个人来的,不过我有自己的车队等在外面,你们要是能派个向导带我们出伏龙山的话就最好不过。” 果然是一个人来的,徐彬手里的匕首又蠢蠢欲动,趁着云瑾转身的时候刚要扎下。 却又听云瑾淡淡地说:“不过摄政王担心我安危,已经亲自带兵在边城接应,大约三日后我若不出现,他也许会亲自到你们有姜问个究竟。” 徐彬都快疯了! 这个云世子根本就是故意的。 可知道是故意的又能怎么样,云瑾真要在这儿出了事,别说他们国师府,就是整个有姜也承受不了晟朝的雷霆之怒。 “所以,烦请大人护送我们将这些赃款运送出姜无城,到时候晟朝自会有人来接应的。” 云瑾就好像没注意到他变了又变的脸色一样,理所当然地说着。 “是。” 徐彬只能先答应下来,如今之计只有等云瑾出了有姜的边界再下手。 等云瑾踏入鱼龙混杂的伏龙山,诸国势力盘根错节,到时候就算出了事也怪不了别人。 如此想着,徐彬也只能暗暗平息心中的怒火,就让这个云世子再嚣张一会儿。 可他妥协让步了,云瑾这边却出了问题。 正当云瑾屁颠屁颠地抱着那些金银珠宝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傅佑霆走了进来,把人扯到一边。 “真没出息,这点东西就满足了,再多要点。” 云瑾一双眼睛顿时就瞪得铜铃一样,刚刚不是还嫌自己狮子大开口? 刚才是刚才,傅佑霆也没想到自己的威名在有姜这么好用,看看那人对自己惧怕的样子,他觉得还能再割点肉下来。 “有姜国师富可敌国,为了杀你他们肯定舍得下血本,快去!” 男人拧了一把云瑾的细腰,两人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商讨起怎么敲竹杠。 于是徐彬很快看到云瑾一本正经地过来,咳了咳继续说道:“周家这么多年的积蓄就这些,你们是不是私藏了?” 徐彬和掌柜的面面相觑,不懂云瑾什么意思。 实在是他们也没想到,云瑾和傅佑霆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看到他们爽快地交出这么多金银珠宝,反倒是狮子大张口。 “咳!看来你们也不清楚周氏到底藏了多少宝藏,那本世子就只能去和你们珉帝交涉交涉了,毕竟这涉及两国邦交.......” 她的话还没说完,徐彬就明白这是要大敲竹杠的意思了。 可是如今晟朝一手遮天的摄政王陈兵边境,他们的目的是悄无声息杀掉云瑾,万不能再走漏风声,更不能让皇帝知道。 “还有,云世子这边请!” 徐彬咬牙道,反正这个云瑾马上就是一个死人了,这么多金银珠宝他就是有命拿也没命花。 第113章 贪财 等再开一个库房,琳琅满目的珠宝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云瑾不禁回头悄悄给傅佑霆挑了一个大拇指。 然后眼神示意他,“够了吧?” 傅佑霆眨了眨眼,摇摇头,“不够。” 云瑾汗,论贪财,还是您摄政王殿下高啊! “那个,徐大人,我就实话跟您说了吧,这么多赃款本世子觉得是已经够了的,但是呢。” 云瑾扫向徐彬,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拇指,“摄政王他老人家千里迢迢到边境一趟不容易,几万兵马什么的也是要消耗粮草的——” 这是威胁?这是威胁吧! 徐彬泪流满脸了,周家的钱财真的全都在这儿了,可这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云世子竟然还想搜刮,还一次次搬出傅佑霆那尊大佛来。 偏偏这尊大佛就是这么好用,当初傅佑霆两万兵马就打得他们找不着北,现在要是真有几万人马在边境,那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捏他们? 小不忍则乱大谋!徐彬咬咬牙,忍了! “还有些金银在两处钱庄了,世子也可以一并带走。” 就这样七七八八搜刮了一笔横财,云瑾和傅佑霆才满意地收了手。 看着城门口满满当当的车队,云瑾心满意足地朝徐彬拱了拱手,“此番多谢徐大人配合,再会。” 徐彬还在皮笑肉不笑,只是在云瑾转过身去的时候杀意在眼底流转,朝那些护送云瑾的人使了个眼色。 姜无城外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定然让这个云瑾这次有来无回。 只是他这目光触及寸步不离跟在云瑾身旁那个魁梧男人身上时,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呼!好险好险!他刚刚差一点就动手了。” 云瑾后怕地给自己顺了顺气,却看到一旁的傅佑霆还靠在马车边上微微挑开帘子朝外张望着。 闻言回过头来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没机会动手,我会在他出手之前拧断他脖子。” 刚刚他虽然一直抱着胳膊一言不发,但是那徐彬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他的双眼。 徐彬应该庆幸没对云瑾动手,不然现在里面肯定血流成河了。 成功带出来这么多金银珠宝,云瑾还是有些小激动的,忍不住盘算自己能分到多少。 “干得漂亮,云世子。” 傅佑霆终于放下了车帘,回头扯了扯云瑾的脸蛋,动作亲昵又随意,却让两人脸色同时有些不自然起来。 他们之前闹出的那些不愉快好像都被封存了,人前他们一个是光风霁月云世子,一个是杀伐果断的摄政王。 可在私下相处的时候,两人总会想起他们此时的处境。 云瑾甚至希望在有姜的时间能长一点,那样他们就不用去理会晟朝的那些事情,她和傅佑霆也不用因为身份的枷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察觉到气氛不太对,还是云瑾先出声打破沉默,“好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嗯。” 傅佑霆点了点头,默默将脸蒙上,转身就出了马车。 负责尾随云瑾的人很快给徐彬带去消息,装载着无数金银珠宝的车队已经朝城外驶去。 “让他们盯紧点,城门外来来往往的商队那么多,可别跟丢了。” 徐彬吩咐着,刚刚说完脑中就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不由得想起姜无城外那些熙熙攘攘的商队,因为这里是有姜最大的边陲之城,每天都有各国无数的商队来往。 要是云瑾他们想趁乱逃跑的话,城门外那么多人无疑会是最好的掩护。 “死死盯住他!就算马车丢了也务必要跟紧云瑾,有他在手里什么都好说!” 他又重复了一遍,只求不要发生什么节外生枝的事。 可惜事与愿违,下属很快来报云世子的车队在城门口出事了。 片刻前,云瑾的车队混在浩浩荡荡的车队中排队出城,姜无城也和所有的边陲之城一样,开放通商,但过往的商队还是会查验登记的。 结果正好到她的时候斜刺里冲出一队人马就要插队,这大冬日里谁在雪地里待久了都有火气,云瑾更是十分神勇地上去一番挑衅,双方就好像吃了火药一样一触即发。 “敢拦本世子的车马,知不知道本世子是晟朝的使臣?” 云瑾叉着腰和乔装过的傅佑霆对峙起来,毫不客气地对身后徐彬派来的护卫发号施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这些蛮子一点颜色瞧瞧!” “哼,那就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两人演技精湛,配合默契,双方人马瞬间撕扯到一起,本就拥堵的姜无城门口立马变得混乱不堪,不少被无辜卷入的商队哀嚎斥责声四起。 马匹嘶鸣声,撕打谩骂声混杂在一起,徐彬派来跟踪云瑾的那几个人尤其受到了全面的照顾。 傅佑霆雇来的那群镖局伙计拳脚悉数往他们身上招呼,打得他们抱头鼠窜,根本没注意到双方的马车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换了位置。 眼看事情不可控制,城门口的官兵终于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敲打着铜锣召来了巡逻军。 傅佑霆偏偏在这时使坏,一脚踢在一辆马车的货箱上,那最顶上的箱子里可都是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这一下箱子碎裂,无数碎银子掉落地上。 马儿受惊,拖着货箱在人群中乱窜,一时间更加人仰马翻,地上也洒了不少的碎银子。 不管在哪里,这样的诱惑都是致命的,这下不仅是那些商队,就连城门附近的老百姓也闻声而来,开始哄抢掉在地上的碎银子。 事态越发不可控制,就连姜无城的守军也没办法在这样的人潮中维持秩序。 徐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乱套的局面。 顿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云瑾要跑了。 “关城门!国师大人的命令,关城门一个个的查!务必要把云瑾找出来!” 他迅速冲到守军面前,掏出国师府的令牌命令着。 有姜国师地位超然,姜无城的守军哪敢怠慢,迅速关闭了出城的通道,巡城军队也在此时赶到,控制住局面。 等人都被控制住,徐彬一眼看去哪里还能看到云瑾的影子,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揪住那几个跟踪云瑾的护卫。 “人呢,这下怎么和国师大人交代!” 有人语无伦次地出主意,“大,大人别急,刚刚我们看得很清楚,没人往城门那边去,那个云瑾肯定还在姜无城中,只要严加搜查一定能把人抓住——” “还用你说,去找!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 他愤怒地甩开那下属,但现在情况的确不算太糟,这么多金银珠宝都还在这呢,这么多马车可动不了,那云瑾要是还在城中的话,以国师大人通天的手段,绝不可能让他跑了。 他这正盘算着怎么全城搜捕呢,那边马车底下传来一声哀嚎。 “哎哟,谁打了本世子的头,滚出来!” 现在满场寂静,顿时让这一声怒骂显得尤为突出,让徐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缓缓站起来的人影。 “云,云世子?” 云瑾竟然没有趁乱逃跑?而且看她捂着后脑勺的样子,刚刚是因为被打晕了吗? “哎?你们干嘛都在这,徐大人你来的正好,想不到你竟然是国师府的人。” 云瑾好像很惊奇地看着徐彬,然后环视一周,“这些蛮子对本世子不敬,本世子可是晟朝来的使臣,是你们的贵宾,他们竟敢——” 云瑾一脸义愤填膺地指着傅佑霆逃跑的方向,他带人来闹了一通之后就趁乱隐匿了。 徐彬此刻真是又喜又怒,愤怒这云瑾真是能惹祸,出个城门都能弄出这么大动静。 喜的是云瑾没跑,那他们的计划就还能进行,要不是害怕给国师大人惹上麻烦,他真有心现在就下令弄死这个云世子。 可看了看城门上姜无城的几个大字,他还是强制按耐住了冲动,这里可还是有姜,云瑾要是死在这了,他们国师府,甚至是有姜国都会被晟朝铁蹄踏平的。 “云世子,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尽快出城吧,我会派更多的人护卫你的!” 徐彬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挥手身后果然涌上来更多的人围住云瑾,既然都已经暴露他是国师的人了,他也不想再伪装了。 反正只要出了姜无城,立马就弄死这个云瑾,毁尸灭迹。 “哦哦,那还挺好,走吧。” 云瑾一脸从善如流的样子,重新坐回了自己的马车,身后的车队也重新动了起来,只是没人注意到这一排车队早已经不是之前的了。 第114章 旁门左道的摄心汤 一行人出了城,面对周围虎视眈眈的杀手,云瑾始终淡定自若,好像丝毫未察觉周遭的危险。 只是她今天看起来尤其的有兴致,走走停停,生生耽搁了大半天才离开了姜无城的范围。 眼看天色渐晚,这小队人马索性在松林中扎营过夜。 云瑾一个人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药方,正是那摄心汤的方子。 她本以为到了有姜自己的疑惑就会被解开,但昨日她和傅佑霆跑遍了姜无城,才找到一个知道这方子的老郎中。 “这种药物确切来说并非唯一,摄心汤就是一种控制心智的毒药统称,郎君手中这个,恐怕也还缺了重要的药引子,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云瑾这才知道这种毒药的真面目,竟然是西南诸国专门用来控制杀手和奴隶的,中了这毒,任人摆布不说,长久之后整个人非死即疯。 因为药引不同,功效也诸多差别。 就如同百丽族用来控制掳来的男子,夫妻歃血就当是药引了。 只要手握解药,就能操控别人,让那个人如同被摄取了魂魄一样任人摆布,是以摄心汤曾经在西南一些偏门左道中盛极一时。 可也因为太过邪门渐渐被人所弃,人人谈而色变。 那些郎中听说云瑾是服用了六七年摄心汤的人,更是觉得她早已经毒入五脏,说不定就是哪个部落控制的邪物,纷纷避而远之,哪里还敢给她解毒。 “想要解毒,唯有找到下毒之人,拿到剩余部分的药引子,才能研制解药。” 当时那大夫无奈地说着,也算是把云瑾的最后一条路堵死了。 她现在只觉得这件事迷雾重重。 当初自己第一次喝这个摄心汤应该是在十二岁,还是祖父为了缓解她天生的心疾特意到有姜求来的药方。 不知道祖父是否知道这是一种乱人心志的慢性毒药? 还有,真如那个郎中所说这是操控心智的毒药,那这些年那个人想要控制自己的人早就应该出现了。 云瑾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每年都会有人将药包悄无声息地送到云侯府,她一犯心疾就服用,效果立竿见影。 这人人避之不及的毒药,在她这里倒好像的确是救命的。 现在看来想要追究这件事,唯有搞清楚当年祖父是和什么人拿到的这种药。 她还在思考这件事,神情专注,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那些护卫早已经眼神交流了许久。 他们都是奉国师大人的命令除掉云瑾,现如今这荒郊野外,神不知鬼不觉,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哪怕这里距离有姜的地界并不远,可他们等不了了。 为首的人缓缓靠近云瑾的身后,袖中匕首闪着寒光,目光始终盯着云瑾火光下纤细的脖颈。 就在他距离云瑾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猛然听到声音幽幽地传来,“这就按捺不住了吗?” 被察觉了? 在国师府杀手的震惊中,云瑾淡定地转过身来,身后火堆明明灭灭,映衬出她那张极其妍丽的脸,此时勾唇淡笑,说不出的魅惑,却也让人脊背发凉。 他的感觉是正确的,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膝盖传来一阵剧痛,一道黑影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闪入阵中,手执一柄长刀,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来人正是白日里和云瑾分开行动的傅佑霆,此时单手拉住云瑾将人拦在身后,深色衣袂翻飞,滴血的长刀从地上哀嚎的人身上划过,指向围上来的一众杀手。 “杀了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杀了那个云瑾!” 为首的人捂着大腿嘶吼着,就算云瑾还有一个护卫又怎么样,他们有这么多人。 这次来围杀云瑾的人的确很多,看得出有姜的国师的确是很想除掉云瑾。 随着围上来的杀手越来越多,傅佑霆挽了个刀花,冷漠地笑了笑,“看来今天是没办法直接走了。” “能行吗?” 云瑾也没想到有姜国师为了杀她能费这么大的周章,还真是瞧得起她。 “跟紧我。” 身旁的傅佑霆说着,下一刻人已经如鬼魅般冲出去,打算堵截两人的包围瞬间被破。 云瑾还没有见过傅佑霆在战场上厮杀的样子,从未想过他还有这样暴戾的一面。 来了多少杀手云瑾并不知道,周遭只充斥着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而挡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那样让人心安,刀尖所过之处皆是坦途。 眼看这群人都没能拦住杀红眼的傅佑霆,为首的那人拖着伤拉动了手中的信号弹,一道明亮的火光火光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一声闷响。 “一直向西走三十里,阿铃在那里等你。” 看到他们通风报信,恐怕叫来的人更多,傅佑霆终于低声对云瑾说着。 他来断后,云瑾现在跑还来得及。 “恐怕不行,阿铃她们带着辎重走不快的,被追上银子就没了。” 云瑾如此说着,正挥刀格挡的傅佑霆身形一晃,差点没失误被砍。 冒着被砍的风险,傅佑霆还是回过头来咬牙切齿地瞪了云瑾一眼,“这时候还想着银子,你是掉钱眼里了!” 云瑾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五五分,我俩一起走,你看行吗?” 傅佑霆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妮子根本就是不愿意甩下自己跑路,还用这么气死人的理由。 “要钱不要命,真有你的。” 傅佑霆嘴上骂着,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如果云瑾独自离开他反而不放心,这些人的目的是她,要是自己拦不住这些人,云瑾孤身一人碰上杀手可就完了。 徐彬是早就等着动手的消息,此时看到信号,赶到也不过片刻功夫。 “国师府的人,为什么要杀本世子?” 云瑾看着徐彬,知道他是有姜国师的爪牙,可是自己和有姜的大臣无冤无仇,他一个他国的国师,为什么要如此大动干戈地围杀自己。 “云世子想问,就到地府去问吧!我只知道来取你人头。” 徐彬再无顾忌,挥手让大队人马围上,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只要除掉了这个云世子,国师大人就能名正言顺地争夺有姜的皇位,再没人能阻止他们国师府的大业! 眼看国师府的人越围越多,云瑾扯住傅佑霆的胳膊,这次换她站到人前了。 “你干什么,不想活了!” 傅佑霆还想把她拉过来,云瑾却是缓缓抬手,在她莹白的指间,有一枚小小的莲花形玉佩,正是她的那块世子玉令。 第115章 王族后裔 “南陵云氏后人云瑾到访,可有先祖故人在此?” 她声如击玉,在这寂静的山野之中短暂回荡着,可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山风。 徐彬都气笑了,这是在干嘛,临死之前的挣扎吗? 云瑾还不放弃,加大了声音,“云氏后人云瑾,回归故地,恳请云家旧臣相助。” 她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傅佑霆却没有呵斥她了,而是微微侧目,视线落在一个方向。 “呵呵,云世子,你不会以为在有姜还会有人来帮你吧?你们云侯府早在几十年前就抛弃南陵,去投奔傅家了,现在你可是晟朝人,在这喊有用吗?” 看着云瑾这一本正经好像真的能召唤出人来的样子,徐彬忍不住嘲讽一句。 他不欲和云瑾拖延时间,现在就是为国师府除掉这个障碍最好的机会,身先士卒冲在前面,朝着傅佑霆和云瑾冲杀而去。 再次短兵相接,这次傅佑霆也明显感到了吃力,他一个人想走就走了,可是现在还带着一个云瑾,想要全身而退就有些难了。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云瑾也捡了一把刀紧紧握在手中,两人背靠背维持着局面。 “傅佑霆,对不起,这次好像是我赌错了。” 两人再一次地背靠在一起,云瑾不无抱歉地说着。 她这次来有姜也是存了一些别的心思,而她刚刚亮出自己的身份就是在试探心底的那个猜想。 “你是想试探有姜还有没有你云家的旧臣是吧?” 出人意外的,傅佑霆竟然看出来了云瑾的打算,却也没有生气她拉着自己一起以身犯险。 他此时只是一抹脸上的血迹,有他自己的,不过更多的却是别人的,浑身浴血的样子更如同一个地狱修罗。 回头留给云瑾的却是一个笑容,“可真是够大胆的,不过,没关系,本王还护得住你。” 和云瑾说话的时候,也不影响他长刀挥舞,气势汹汹冲上来的杀手再次倒下了两个,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此时傅佑霆的样子,才是真正的煞神。 “还有心思闲聊呢,云世子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只可惜这有姜早已经不是你云家的封地了!今天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徐彬看着那个护卫在云瑾身边异常凶悍的煞神,果然之前的猜测没错,这的确是个强人。 “别管那个护卫了,先杀云瑾!” 徐彬指着云瑾命令道,幸好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就是横扫他们有姜的摄政王傅佑霆,不然也不敢只把傅佑霆当个护卫来无视。 “阿瑾,你刚刚说错了,你到底还是赌对了。” 正焦灼的时候,傅佑霆突然偏头和云瑾说了一句,目光再次朝刚刚他侧目的方向扫了一眼。 他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一阵哀嚎声,围攻他们的阵势瞬间一松。 刚刚还对云瑾喊打喊杀的国师府人马纷纷被密林中的利箭刺穿,徐彬一阵惊恐,连忙顺着箭羽的方向看去。 只能看到山林中如鬼魅般浮现出影影绰绰的身影,正缓慢地朝这里逼近,再一轮的箭雨落下,徐彬身上也中了几只流矢。 “你们是谁派来的,胆敢阻碍国师府办事,不想活了!” 有姜国师还是积威甚重的,在有姜是人人畏惧的存在,徐彬本以为自己搬出身份能把这些人吓退。 可下一刻他遭到的就是更密集的箭羽,眼看那些人越来越近,徐彬回过头来死死盯住云瑾。 今天要是杀不掉这个人,回去国师大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徐彬心一横一咬牙,提着刀就朝云瑾冲了过去。 噗! 在他离云瑾只有两步之遥的时候,本来背过身的傅佑霆反手一刀,直接结果了冲过来的徐彬,终于是没让云瑾受到一点伤害。 来人显然不简单,箭法之精准连傅佑霆也忍不住暗暗点头,“是训练有素的精良之师,看他们的阵型和拉弓搭箭训练有素,恐怕是军中的人。” 果然,这些人一出,国师府那点散兵游勇根本就不足为惧,很快就被摧枯拉朽地解决掉了。 云瑾这才看清楚这群天降奇兵的样子。 “他们真是军中之人吗?” 云瑾忍不住低声问傅佑霆,实在是眼前这群人黑衣蒙面,完全看不出来什么。 两人这还嘀咕呢,这群黑衣人中的指挥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此时取下面巾,警惕地盯着他们,声音带着一种低沉沙哑,“谁是云氏后人?” 云瑾看着中年人的目光始终就是落在傅佑霆身上,不由得一阵气闷。 这些人是看到刚刚傅佑霆英勇的以一当十,误以为他才是云家的后人吧,毕竟曾经雄踞一方的霸主,总不会是她这样的弱鸡。 刚刚那令牌可是自己掏出来的,就这样被傅佑霆给抢了风头。 云瑾正了正身形,擦干净自己脸上的血迹,勉强让自己看起来比傅佑霆丰神俊朗一点。 才继续开口道:“云宣王三世孙云瑾,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当云瑾说出云家祖上在南陵的身份时,中年人眼前一亮。 云氏百年前受封南陵的身份就是云宣王,后来中原大乱,云氏雄霸一方,几欲称帝。 要不是后来跟随傅氏征战中原,现在有姜就不是珉帝,而是她们云家的天下。 因为晟朝立国之后云家选择了臣服,曾经差点和晟朝平起平坐的身份自然不便再提起,所以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云瑾其实是王族后裔。 “你如何证明?” 中年人虽信了七八分,但还是希望云瑾更有说服力一点。 她这次跑来有姜就是为了摸清楚这些事,对于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云瑾早有准备的。 从衣袖的内袋中翻找出一个荷包,解开拿出了一方小小的玉印。 “祖父说,这是宣王令,只会传给云家的继承人,和我手里的莲花令符相辅相成。” 这下云瑾的身份终于再无疑虑,实际上当云瑾把脸上的血污擦干净之后,中年人一眼就认出了这肖似的眉眼。 云氏一族的人代出美男子,曾以仪态风雅出尘闻名天下,一旁的傅佑霆虽然武力超群,可云家的继承人总归没有这样杀气太重的。 中年人看着云瑾,突然上前一步就单膝跪下,双手平举于眉朗声道:“云氏旧臣见过少主!” “见过少主——” 在他身后,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同样单膝跪地,声音恭敬而又颇具威慑,一时间竟让云瑾有些恍惚之感。 这些竟然真的是云家的旧人,那群被云家人抛弃之后留守南陵的臣子,他们竟然还能如此整编有力,这一刻云瑾似乎看到了云家先祖曾经雄踞一方的样子。 第116章 旧臣 “将军请起身。” 云瑾亲自将面前的中年人扶起来,一问才知道他竟然是有姜皇帝的亲军统领,祖上曾经担任过宣王的近身护卫,是有姜四大名门望族的庄氏。 “所以,庄将军是有姜陛下亲自派来的吗?” 云瑾试探着问道,自己到有姜的行踪连国师都知道了,珉帝可能也听到一些风声,所以才会派这位庄将军来给自己解围的吧。 “少主误会,我今日会出现在这里,还尊称您一声少主,并非受有姜皇帝指派,而是出自云氏旧臣的身份。” 他看着云瑾也是神色复杂,按理说当年云家离开南陵,他们这些旧臣本不该再对一个晟朝的侯府如此恭敬。 可偏偏当年云氏在南陵是那样绝对的权威,云氏就是南陵之主,曾经追随过云家的臣子自诩高人一等,对于霸主的身份与有荣焉,这是所有人心底深处的认知。 而他们这些留守南陵的家族,也常常回忆往昔在宣王麾下的峥嵘岁月,自然瞧不上现在这些鸠占鹊巢的小部族。 所以他们对云家的态度就是这么纠结,一方面怨恨云家当年放弃南陵投奔晟朝,一方面又不肯放弃云宣王旧臣的身份,期盼云家能够重回南陵,重现当年的霸主地位。 云瑾大约也理解了这种心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次回来真的不是和珉帝争权来了。 “少主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年因为云氏旧臣的身份在有姜受到不少打压,我们就盼着您回来主持大局呢。 这次得到消息的不仅仅是我们庄家,云氏旧臣不少,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听候少主调遣!” 听到他这么说云瑾更是一头雾水,集结兵力?这是干什么,自己只是到有姜薅点周家留下的财产啊,又不是来搞叛乱的。 “都出来吧,是少主!” 庄禹一边说着一边还朝身后的密令招了招手,不一会儿就走出几个人来,皆是一脸恭敬地向云瑾行礼。 “南陵百里氏见过少主!” “孙氏参见少主!” ....... 几人相继自报家门,看着云瑾也是各种激动,这就是云家的那位少主子,果然龙章凤姿,有宣王遗风。 他们本是中原大族,跟着云家受封到南陵这蛮荒之地,称王称霸多年,现在这些蛮子根本不配他们效忠,在他们心中只有云家人才是南陵的主子,才是南陵的正统。 如今少主回来了,登高一呼旧臣云集,这是打算要重新执掌南陵了吗?那他们可是有从龙之功的。 这样火辣辣的眼神云家却实在受不了,连忙打断几人的畅想,“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们得到了消息集结兵力等我,可是,在哪得的消息?” 看她还一脸茫然,这个叫庄禹的庄家话事人一脸激动地把一封密信拿出来递给云瑾。 嘴上还兴奋地说着:“我们在晟朝留有联络点,这次是云侯爷亲自传书让我们拥护配合少主,所以只要少主一声令下,现在的有姜半壁江山都能换上云家的青鸟旗!” 云瑾一展开那信件,一看内容,顿时头大。 是她那不着调的老爹,竟然启用了祖父留下沟通有姜的密信通道,那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的联络方式。 至于为什么,云瑾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竟然只需要一封密信就能调动有姜几大家族,还能操控有姜半壁江山! 云氏在有姜竟然还有这样的影响力,云瑾心下也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偷偷偏头去看一旁的男人。 云家和有姜还有这样的联系,对晟朝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威胁,不管是通敌叛国还是未来的威胁,而眼前这位可是晟朝的摄政王,他姓傅,晟朝就是他们家的天下。 倒不是她害怕傅佑霆出卖自己,只是云家和有姜还有联系的事情,终归还是会让晟朝的皇族忌惮的。 傅佑霆早已经恢复了那个百无聊赖的样子,正抱着胳膊看戏。 察觉到云瑾的目光之后淡淡说着,“看我干什么,这是你们云家的事情,自己处理。” 实际上他也是暗暗心惊,云氏一族的身份的确让父皇很忌惮,以前云瑾祖父还在的时候手握重权也就算了。 后来云家没能生下嫡子,而父皇还是顺应云家的请求将云瑾册封成了云世子,为的不就是留下一个欺君之罪的把柄。 但是如今傅长策性子阴狠,只怕没有父皇那样的魄力容得下云家。 云瑾和有姜这些旧臣的联系是福是祸还得看她如何把握。 “我去处理一下伤口。” 傅佑霆说着,主动避嫌离开了,不管如何,这都是云家的一大秘密,他无意窥探。 云瑾和这一群急吼吼跑过来让她复国的旧臣子能有什么好聊的,更何况她很快发现这些人只是希望利用她的身份让他们在有姜能够名正言顺争权夺利。 有传言有姜皇族是云瑾祖父扶持上位的,但是现在把持有姜朝堂的三大势力是珉帝,国师和大将军,完全就没有他们这些云氏旧臣的位置。 他们的祖上的确是宣王的忠臣,但是现在他们更多希望的是云瑾能够重回有姜,让他们在有姜的身份更加超然。 至于对云瑾有多忠心还真是不一定,多半也是希望她做一个争权的傀儡。 看明白了这点,云瑾对眼前这群人的警惕心也更重了些。 “现如今云家已经是晟朝的臣子了,贸然插手他国之事十分不妥,诸位大人恐怕要失望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云瑾也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无意回有姜争权的意思, “少主,珉帝病重,国师和大将军虎视眈眈,如今正是我们云家拨乱反正,重整王府辉煌的时候。” “是啊,云氏在晟朝不过是一个侯爵的身份,在有姜曾经却是霸主,您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几人还不死心,劝着云瑾回有姜重振云王府。 云瑾笑了笑,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片刻,才淡淡地开口,“诸位大人,你们也说了曾经,云家曾经是西南霸主没错。 但是世事变迁,我劝诸位也早日从过去的幻梦中走出来。” 庄禹第一眼看到这个少主的时候,就觉得太过深藏不露让人看不透,明明是年纪轻轻的少年人,那一双眼睛却从不流露任何情绪波动,与之对视,犹如临渊。 这让而立之年阅人无数的几个家主心中也是暗惊,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这个少主从始至终的冷静淡漠。 第117章 身份 寻常人要是知道自己能调度这么多兵力,还能有机会称王称帝,不说喜上眉梢吧,至少也不该和云瑾这样无波无澜,就好像这些无上的权势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那,少主此行是为何?” 庄禹试探着问,却得到云瑾一个理所当然的微笑。 “银子。” 于是,能够在有姜登高一呼的云家旧臣很快就看到他们的少主子来有姜的目的,不是争权,不是夺势,而是为了银子。 云瑾在他们心中刚刚高大起来的形象瞬间就崩塌了。 “好了,就是这些了,我的护卫走丢了,还得劳烦庄大人派人护送我们穿过危险重重的伏龙山。” 云瑾拍了拍马车,之前那一车队的金银珠宝都被傅佑霆掉包到这里了,因为阿铃对伏龙山的熟悉,硬是把国师府的人绕得团团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批赃款早已落入云瑾的手里。 “这,自然是谨遵少主吩咐,可是——” “没什么可是。” 云瑾打断庄禹的话,脸上也严肃起来,看着他继续说道:“我既然已经知道云家还有旧臣在有姜,之前祖父给你们的庇护一点也不会少。 但是让我回来和有姜现在的君主争权?这个念头你们还是早点打消。” 是的,她本就无意权势,更何况还是所谓的有姜霸主,那些早已经过去的事情。 “是,谨遵少主吩咐。” 话说到这份上,几个家主也只能悻悻收起了花花肠子,但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了期盼。 云氏还有这样一个世子在,以云侯府在晟朝腹背受敌的处境,一府世子和一国之主,他们不相信云瑾会甘心屈居人下。 少主要是在晟朝待不下去了,迟早会知道哪里才最适合他的。 “解决好了?” 重新坐回马车上,傅佑霆一边包扎着自己的伤口一边看着云瑾,知道她现在肯定很纠结。 云瑾的确有些纠结,一个云侯府世子就已经让她焦头烂额了,要是再成为这么多人眼中的少主,去重振一个早已经消亡的宣王府,她觉得自己会疯掉的。 “别在意他们的想法,宣王势力早已经是过去式,当初你祖父选择放弃南陵追随傅家北上,想必就已经做好了取舍。” 傅佑霆倒是看得开,揉了揉云瑾的脑袋安慰着。 “那摄政王殿下会将今日的事情泄露出去吗?” 云瑾顺势靠在他肩膀上,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询问着,心里却隐隐不安。 就算她这次拒绝了这些人,但云家一直庇护着这些人这就是事实,要不然怎么会让他们生出云家还会复辟的错觉。 这对于晟朝来说就是威胁,云家就是包藏祸心。 而现在这件事完全暴露在了晟朝的摄政王面前,不管他们的关系有多亲密,云瑾始终清醒地记得傅佑霆的身份。 他是晟朝的二皇子,是如今的掌权者。 “想封本王的嘴,那就看云世子有多少诚意了?” 傅佑霆声线沙哑,偏头正好能看到她微微颤动的羽睫,然后云瑾抬起头来,一张清冷如玉的脸落入他眼中,心中。 “不是给了你一半的银子吗?那可是我自己的战利品。” 说起这个云瑾还肉疼呢,那明明是她以身为饵换来的,现在就被傅佑霆贪走了一半。 她一双狡黠的眸子还在滴溜溜地转着,鼻梁却被某人狠狠刮了一下。 “云瑾,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钱?信不信本王回去就治罪你们云家通敌叛国,和有姜人牵扯不清。” 他神情严肃,吓得云瑾也是缩了缩脖子,弱弱的说:“钱你也拿了,就当封口费了还不够吗?” 傅佑霆都气笑了,这小妮子果然是不开窍的。 下一刻他低头迅速在云瑾柔软的唇上啄了一下,拇指捏着她的下巴摩挲着,“傻丫头,这才叫封口费。” 云瑾脸红,不过又想到那天晚上他对自己的折磨,愤恨地说:“我们这算是什么?摄政王殿下回晟朝之后还不是左拥右抱,有的是女人愿意让你一亲芳泽。” 她还是很介意傅佑霆和王卿若纠缠不清的,虽然她知道这可能是傅佑霆收复世家的一种手段。 可是他对自己不解释的态度才是最伤人的。 “阿瑾,给我半年时间,半年之后我会给你想要的任何解释,这半年你什么都不要问,不要管,乖乖离开晟都避难好吗?” 随着晟朝的边境越来越近,傅佑霆知道是直面他们之间的问题的时候了。 云瑾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她深深地看着眼前冷傲的男人,抬手揽住他的脖子。 “摄政王殿下,我说过,我不会离开晟都的,我已经娶妻了,明年侯府一定会有嫡子,保住云侯府无碍。 我要看着你平安无事,你休想支开我一个人去做那些不要命的事!” 骂她固执也好,婆婆妈妈也好,她就是要站在傅佑霆身边陪他走过所有的路,不计后果。 看她态度如此强硬,傅佑霆知道自己根本不能说服她离开,回到晟朝之后只能继续疏远她,不让她牵扯太深。 “呵呵,那本王的封口费现在就要!” 说罢,还不等云瑾反应,男人铺天盖地的气息便包裹了云瑾,让她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心怀鬼胎的两人亲吻热烈又狠绝,就好像在互相惩罚对方,傅佑霆气她不听自己安排,云瑾生气傅佑霆对自己的隐瞒,此时被他按着完全地失去了主导的地位,心一横咬在了男人的唇角上。 “你属狗的吗!” 傅佑霆放开了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却看到对面云瑾小兽一般瞪着他,“本世子就是要在你身上留下标记,回去让你那些王小姐柳小姐看看,你是我的!” 傅佑霆哭笑不得,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云瑾这么霸道的无理取闹。 不过,她的标记吗?唇角勾了勾,那倒是远远不够的。 云瑾的下巴再次被捧起来,这方狭小的马车气氛渐热,两人陷入更深地沉沦中。 等一切结束,云瑾无力地缩在傅佑霆怀抱里,玩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掌,一边抱怨着:“你这么凶,脾气还这么臭,除了本世子,应该没人会喜欢你了。” 顿了顿,她又掐了一下傅佑霆粗粝的掌心,“我警告你,回晟都之后你不许对那些女人笑,更不许亲她们,哪怕你要逢场作戏,也不准这样.......” 她就好像任何一个善妒的女人一样,对自己喜欢的人三令五申,这样耍小脾气的云世子,倒是傅佑霆从未体会过的。 男人正闭着眼睛闭目养神,闻言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云瑾的要求。 回到晟朝之后,他们如这般依偎着也会是奢求。 他们还要各自戴上假面,扮演自己厌恶的身份。 雪后的伏龙山泥泞难行,傅佑霆却希望这段路程能更长一点。 第118章 回归 不过一切终究都会有终点,当云瑾和傅佑霆再次出现在寥城的时候,早已经等在这里团团转的上官月姝忍住担心上前轻唤了一声:“夫君没事吧?” 这称呼连云瑾也是一震,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是成亲了,月姝是自己的世子夫人。 倒是傅佑霆早就将不善的目光落在月姝身上,这就是云瑾的新妇吗? “咳咳咳,我没事,让夫人担心了。” 人前云瑾还是要和月姝扮演一对恩爱夫妻的,毕竟她们现在还是新婚燕尔。 只是两人这‘恩爱’落在傅佑霆眼中实在是扎眼。 “云世子还真是会享齐人之福,刚刚娶了世子夫人,去一趟伏龙山还成了人家的阿柱。” 男人在旁幽幽地说着,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云瑾,阿铃在他们路过百丽族的时候已经把人送回去了,那傻丫头也是心眼直,说知道云瑾是干大事的人,会一直在伏龙山等着她的。 “额,都是意外,意外,此事休要再提了。” 云瑾一本正经地安抚着自己新婚的妻子,傅佑霆在一旁抱着胳膊冷哼一声,就好像目睹了一个负心汉的花言巧语一样。 “本王要赶回都城处理事情,先走一步。” 傅佑霆走的时候目光还落在云瑾身上,在没人看到的时候朝她指了指,威胁意味明显。 他先回都城,云瑾却还要带着新妇祭祖之类的,加上处理那一大堆金银珠宝,时间慢慢拖到了正月里。 当云家的马车再次出现在晟都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元宵佳节了,繁华的都城张灯结彩,街道上孩童手持彩色风车欢快地跑作一团。 “看,是云侯府的马车,云世子娶妻回来了。”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入得了世子的眼,今日晟都闺中女子有不少要落泪了吧。” 月姝就是在这样的议论声中将纤纤玉手搭在云瑾的掌心中,两人相携走下马车,出现在云侯府门前。 围观的人这才看清楚云世子新妇的模样,虽算不上绝色,但端庄秀美还是担得起的。 只是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云瑾,有这样惊尘绝艳的云世子在,在他身边的人不论男女都会黯然失色吧。 所以上官月姝那还算不错的姿色也被衬托得暗淡许多,甚至有不少人遗憾起云瑾为何没和晟都第一美人方蝶梦走到一起,那才是勉强当得起郎才女貌,那才是配得上云世子。 这些窃窃私语都没影响到云瑾和月姝,这本就是一场假面的婚姻,月姝是云家的暗卫营出身,在选定成为云家世子夫人之前她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现在能有这样一个安稳的身份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月姝,来,这就是云侯府了,以后也是你的家。” 娶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夫人,云瑾这个世家第一公子也不见多少不满,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她一如既往的温润有礼,对新婚妻子的温柔简直溺死了不少围观的少女。 云侯是早就在门外等着的,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眼眶都红了,他又想哭了。 “孩儿她娘,你看到了吗,咱们的阿瑾也成家立业了。” 当年云瑾生下来并非嫡子,云瑾娘亲又因此伤了身子再不能生,他们夫妇本打算就这样算了,侯府未来如何就看命数。 可他那一辈子杀伐果断的老爹抱着襁褓中如珠似玉的小云瑾叹息一声,最后竟然拍板做出了让她女扮男装这样的决定。 那时候云家已经功高盖主,登上高位容易,全身而退却凶险万分,一旦云家失了势,以先帝对他们的忌惮,肯定会赶尽杀绝。 那时候云渊年过而立,按晟朝制度,册封云家小世子刻不容缓,除了云家生出的是一个嫡子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所以,还在襁褓中一无所知的小云瑾,一出生就成了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云家绝不可能没有继承人,这女娃的命数如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戎马一生的老侯爷完全忽视了云瑾女扮男装会有多危险,还是将这样一生的枷锁加诸在她的身上。 这些年云渊怕女儿难过,都是坚持说这是自己的主意,是自己为了争夺世子之位骗了老太爷。 实际上以他胆小的性子,哪里敢做出这种灭九族的决定。 而他的乖女儿这十几年都做得很好,云世子风采斐然,人人称道,但恰恰是她如此风华无双让云渊更为心痛。 如果她只是云侯府的嫡小姐,从小珠玉中长大,倾城绝色,国色天香,什么晟都第一美人,琅琊第一美人,在他的阿瑾面前都不值一提。 那以她现在美好的碧玉年华,追求的世家公子肯定如过江之鲫,嫁的夫君肯定也是人中龙凤,然后夫妻恩爱安稳一生。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是她这辈子绝不可能会拥有的,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躲在伪装之下,去周旋于朝堂之中,现在更是连婚姻都是一场骗局。 云渊越想越愧疚,抬起袖子摸了摸眼角,大有要感动得哭起来的样子,吓得云瑾赶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腕,讪笑道:“父亲,待会儿还要开宗祠,见众位宗亲族人,您可不能哭哭啼啼啊。” 自己这老爹心肠太软,就跟个妇人一样喜欢哭哭啼啼,这件事云侯府私下知道就算了,现在外面可这么多人呢。 云渊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失态,收了眼泪看着两人,欣慰地说:“侯府也算是有件好事了。” 一挥手家丁丫鬟捧着系着红绸的笸箩来到侯府门前,开始撒喜糖和喜钱。 云家平时是低调,但并不代表他们不财大气粗。 不一会儿就有人惊喜地叫了出来,他们捡到的喜糖都是金箔包着的,喜钱更是实打实的金银稞子。 就云家这一会儿朝人群中抛洒出去洋洋洒洒的金银都不知道多少,更别说他们还在云家的酒楼摆下三日流水席,在城外布施十五日,晟都百姓都可以去沾沾喜气,这样的豪气是多少豪门望族都没有的。 “多谢侯爷世子,祝世子和少夫人百年好合——” 得了喜钱的围观百姓纷纷说起了喜庆话,云侯一高兴又加派了不少喜钱瓜果,一时间整条街都因为云家的喜事喜气洋洋。 傅佑霆在书房就听到王铭在一旁酸溜溜地说着。 “云世子新娶的那个世子夫人人前看着温良贤淑的,背地里却是个悍妇,云世子这下可有得受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被月姝挠过的地方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第119章 挑衅 “殿下你说这云世子娶媳妇娶得这么大张旗鼓,难道就不怕自己身份暴露吗——” 张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就你多嘴。” 目光扫向正在案几后面批阅奏折的傅佑霆,看他果然神色不渝,阴沉着的脸似乎就能滴出水来了。 派了喜钱,办流水席? 云家还真是重视这场婚事啊,那怎么办不在云侯府也办一场婚宴,让晟都的所有人去看看她云瑾的假妻子长什么样? 傅佑霆一想到云瑾站在人前接受着别人恭贺新婚的话语,对她那个假媳妇含情脉脉的模样他就来气。 偏偏这时候皇帝还要火上浇油。 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进来传口谕,明晚元宵佳节将在宫中设宴,四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参加。 元宵的宫宴向来简朴,今年却特意遍邀群臣家眷参加,傅长策这是知道云瑾带着世子夫人回来,特意给他添堵的吧。 他在这里生气,有人却欣喜不已。 王卿若刚刚收到裕太妃的口谕,明日的元宵宫宴可以和摄政王一道赴宴,顺道去寿安宫拜见她。 她明白这是太妃在撮合自己和摄政王了,明日那样的场合,自己要是和殿下一同出席,就算是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了她的身份。 “小姐,明日您穿这身藕荷色宝华裙,再配上殿下亲自给你买的那套彩金头面,肯定能艳压群芳......” 侍女忙前忙后地为她明日参加的宫宴忙碌着,王卿若端坐镜前却是显得十分淡然,目光在那几套繁复华贵的裙钗上扫过一遍,摇摇头。 “就穿我平日里那套暗绣月华裙吧,配珍珠耳铛就行。” 丫鬟一愣,忍不住小心劝道:“这身月华裙虽好,可样式太过素雅,明日您可是陪在摄政王殿下身边的,只怕少不了打量的目光,还是打扮隆重些的好。” 王卿若闻言笑了笑,将手中的诗书放下,“人越是没有什么,才越喜欢炫耀什么,我王氏可是百年清贵世子,如今和摄政王联姻是珠联璧合,又不是我王氏上赶着高攀,有什么好打扮的。” 她可是世家之女,向来自诩清高,是绝对不会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一得势就巴不得昭告天下,她向来瞧不惯那种小家子气。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绣阁外有小丫头进来禀报:“仪郡主递了拜帖来,说是想见见小姐,人已经在后花园湖心亭了。” “仪郡主?那个曾经和殿下议婚的柳若仪,她来干什么。” 王卿若微微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很快微微扬起。 等柳若仪再看到这位王大小姐的时候,她一袭玫色襦裙,粉面桃腮,身姿窈窕如清水芙蓉,从曲廊走到湖心亭这段路娉娉婷婷,一颦一笑俏丽生姿。 “呵,王小姐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柳若仪冷笑着看她,明日要陪殿下去宫宴了,所以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来羞辱自己吗? 王卿若款步走到面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郡主说笑了,元宵佳节,自然是该喜庆些的。” 明明各怀鬼胎,却还要这样假模假样,柳若仪出身将门,自然是做不来这种忍辱负重的事情,当即就嘲讽出声:“穿吧,想穿什么穿什么,反正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王卿若眉心微跳,这个柳若仪找上门来她是知道来者不善的,但是没想到她直接就撕破了脸皮。 “郡主什么意思,你我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 柳若仪重复了一遍这句,抬手就扇了王卿若一耳光。 也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揪着王卿若身上的玫色牡丹裙,眼中滔天恨意,“晟都谁人不知我喜爱玫红色,先前殿下是与我有婚约在先,如今被你鸠占鹊巢,所以特意穿上本郡主喜欢的颜色来挑衅是吗? 我柳家是殿下远亲,没有我父兄就没有他摄政王今日!你是什么破落户出身的女人,也配和本郡主平起平坐!” 王卿若无端挨了打也是又气又怒,她们这些贵女平时连说话走路都讲究一个仪态,她哪里想到柳若仪这个将门虎女竟然这么刁蛮不讲理。 她的确是故意穿柳若仪喜欢的衣裙来见她,不过是一点小心机,但这人竟然会有这样大反应也是出乎她意料。 被打的左脸火辣辣的疼,王卿若也提高了声音,“柳若仪,就算你柳家身份再高又如何,我王氏百年簪缨,你竟敢对我动手,你就不怕两家交恶!” 两人先是吵,然后又扭打在一起,哪里还有之前风雅淑女的样子。 守在湖心亭外的侍女看到两位主子竟然动起手来了,也是惊慌失措连忙跑进来拉架。 可今天柳若仪就是憋着一肚子火找上门来的,现在这贱女人竟然还敢挑衅她,真的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是吗? “哼,别以为靠着你王家跪舔爬上殿下的脚边就洋洋得意了,王卿若,你看看你这装模作样的样子,殿下看见肯定都恶心得想吐,殿下就是不喜欢我,也绝看不上你!” 她绕着王卿若走了一圈,最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殿下对云侯府那位才是真心,你王家也不过是殿下拿来就用,用完就丢的垫脚石而已!” 王卿若恨恨瞪着她,整理着自己被打歪的发髻,努力维持第一才女的形象。 却不想头顶上柳若仪轻蔑声音再次传来,“知道殿下为什么看不上你吗?因为他心里已经有别的女人,以云瑾的姿色,你琅琊第一美女算什么东西,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听到这话王卿若一愣,云瑾和摄政王的传言她听过许多了,过去只是恼恨这样的妖物也能魅惑殿下。 可现在这个柳若仪竟然说云瑾是女人?这怎么可能! 她第一反应就是柳若仪在骗自己,可她越是代入这样的想法越是心惊。 云家可是一等侯府啊,云瑾是侯府唯一的世子,是未来的云侯,他是个女的?这已经不能用欺君之罪来形容了,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云家是想灭九族吗? 可是,不敢和不能,是两回事啊....... 她与殿下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那样高傲清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世人不齿的龙阳之癖。 可他看云世子的眼神分明又是那样炙热,他们之间的相处处处都是端倪。 现在想来,如果云瑾是个女子的话........ 王卿若不敢再想下去了。 可柳若仪还在说着,看她惊恐的眼神,胸中一口郁气也纾解了大半,冷笑道:“你也不想想那些传言,殿下也就算了,连皇帝也曾与云世子纠缠不清,皇族子弟可还没有这么多的龙阳之好。” 这话虽然说得大不敬,但意思总算是让王卿若明白了。 过去云瑾只是以一个狐媚惑主的奸逆出现就让她们不安了,要是她真的是女子,那皇帝和摄政王对她所有的痴迷越矩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所以别以为太妃给你和殿下赐婚了你就能安安稳稳地当上摄政王妃,那个位置我坐不上,你也休想坐得稳!” 第120章 助兴 柳若仪扔下这句话就甩袖而去,她今日听说太妃口谕让王卿若明晚和殿下一起去寿安宫拜见,他们这样其乐融融,完全就将她抛到一边。 柳家为了摄政王府殚精竭虑,她父兄在边境待命这么多年,这摄政王妃的位置陈氏明明早就属意她的,现在就这样被一个半路冒出来的王卿若抢了。 就这样还能忍气吞声,那就不是她了。 可不甘心又如何,王家背后是整个琅琊的势力,现在正是殿下最需要拉拢世家望族的时候。 她是绝对不相信殿下会喜欢这个王卿若的,对王家不过是利益上的维系而已。 思前想后,唯一能够阻止这场婚事的就只有殿下,只要他不喜欢王卿若,就算太妃再坚持也做不了他的主。 同样的,她比谁都清楚殿下放在心上的那个人是云瑾,云家的世子,他们因为身份的限制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柳若仪宁愿和云瑾去争傅佑霆,也不愿意让王卿若就这样坐稳了摄政王妃之位,那她才是真正的没机会了。 不过,最好的局面还是挑动她们之间的冲突,两败俱伤。 她今天来告诉王卿若云瑾的身份,她不相信这个女人会半点也不在乎。 最好她去云瑾面前作死,去触碰殿下的逆鳞,到时候她就会知道自己在殿下心里什么也不是。 元宵宫宴设在皇宫别院千廊湖,这里九曲回廊都挂上精美的宫灯,烛影摇曳,倒影入波光湖水中别有一番意趣。 云瑾早知道今晚免不了对她和月姝的各种打探,于是在进宫之前就和她三令五申,只需要乖乖跟在自己后面就行了。 “世子放心,这两日我已经将都城贵女的言语形态熟悉了一遍,绝不会给你丢脸添乱的。” 月姝落落大方地站在云瑾旁边,很好地履行着一个世子夫人该有的职责。 云瑾点点头,主动握住她的手,看起来的确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等到了殿内,月姝去了女宾席,云瑾缓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顿时感受到一众炙热的目光朝她投射而来。 “云兄看着气色都好了不少,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上次我送你的那些药材果然是好东西吧。” 率先凑过来的是王勉之,只是他这意味深长的语气让云瑾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忍不住白了一眼,“王兄为什么总是热衷于这种事,那补药的确是好物,你平日里恐怕受用不少吧。” 对于云瑾的讽刺他好像半点听不出来似的,王勉之嘿嘿直笑,幸好他人长得俊逸出尘,要不然这笑就猥琐了。 “云兄说笑了,听说你们侯爵府都要在二十岁之前有嫡子,云兄刚刚新婚恐怕还需多努力,这个给你,贺你新婚用的。” 他一边说着又神神秘秘地塞给了云瑾一个小绿瓷瓶,云瑾打开瓶子一闻,顿时一股馥郁靡香充入鼻中,让她清冷的双颊都微微绯红了一点,顿时头又大了。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之后,还凑近云瑾小心叮嘱,“平时助助兴也是极好的,酒后服用效果更佳哦。” 这人怎么随身都携带着这种东西! 其实云瑾真是误会他了,琅琊风雅,士族之中喜好求仙问道的事情。 平时的清谈盛会上互嗑五石散什么的,和好朋友分享分享自己喜欢的口味更是再寻常不过。 这东西拿在云瑾手里真是如烫手的山芋,她正想丢回去,王勉之早跑没影了,此时又有大臣来给她敬酒恭贺她新婚,云瑾只能先应付着。 “云世子新婚,怎么不多陪新妇几日。” 帝王和摄政王先后到场,傅长策一开口就先关心了云瑾,顿时让更多的目光朝她这里投射而来。 尤其是那道来自上首的目光,云瑾就是低着头也好像感受到寒意包裹而来。 一抬头果然看到傅佑霆正冷冷盯着她,那模样就好像要吃人一样。 云瑾打了个寒颤,才回禀皇帝,“微臣小事,劳陛下关心。” 察觉到身边傅佑霆不高兴,傅长策倒是心情不错,又继续说道:“哎,云世子谦虚了,你成婚可不是小事,云侯府可是我晟朝第一侯府,明年便是重新册封爵位的时候,世子还需努力啊。” 云瑾:.......我谢谢你们啊,刚刚成婚就一个个地上赶着催生。 “不过说起来,最近喜事真是不少,刚刚朕从后宫过来,看到摄政王带着王姑娘一起去寿康宫请安,皇兄这次总不会还否认吧?” 这次傅长策将目光落在身旁的摄政王傅佑霆身上,显然是让他亲口在云瑾面前承认自己的背叛。 傅佑霆已经带着王卿若去见裕太妃了吗?那他们是不是真要赐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云瑾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是想想自己都能为了保全家族假娶妻了,傅佑霆又凭什么不可以。 如此想来,云瑾觉得自己的背叛还更彻底一点。 “那就,先恭喜摄政王殿下了。” 在一众的恭喜声中,云瑾也默默地敬了傅佑霆一杯,说着恭喜的话。 恭喜什么就恭喜了? 傅佑霆死死盯着面前对自己敬酒的云瑾,他脸还是那么冷,母妃自作主张把王卿若叫到了寿安宫,自己到的时候她们已经相谈甚欢了,等自己过来赴宴的时候王卿若也一路跟着。 这在别人眼中他们就是同行去拜见母妃了。 傅佑霆本想和云瑾解释一下,但看她神色如常的恭喜着自己,又想到她最近沸沸扬扬的娶妻,都城最近都在流传她云世子和青梅竹马的佳话。 她都能这么没心没肺,自己上赶着去解释什么? “同喜。” 于是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这样,听在云瑾耳中就是默认他和王卿若的婚事。 于是就因为这两个字,云瑾一晚上都魂不守舍,偏偏来找她攀谈的人不少,不知不觉间喝的酒就超过了她能控制的量。 等云瑾意识到自己脑子都有些不清楚的时候已经晚了,从盈盈酒液的反光中她看到自己水光潋滟的眸子,艳若桃李的双颊,不用想她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糟糕。 这就是她必须要提防在人前喝醉的原因,平日里清冷持重,用男生女相也能解释过去,一旦饮酒她便是这般,如果露出女态引人怀疑,她是想死吗? 幸好今日元宵宴十分热闹,现在没人注意到她。 第121章 偏殿 云瑾缓缓起身离开,朝着人少的水边去透气。 来往的宫人有看到她脚步踉跄的,连忙上前搀扶,“世子可是饮酒醉了,要奴婢扶您去更衣吗?” 小宫女脸色绯红,云世子实在是长得太过妖孽了,简直比她们还要娇美,靠在她身上的时候轻飘飘的也没什么重量。 云瑾此时根本没注意到小宫女的胡思乱想,她在腰间摸了摸,发现自己的荷包不见了。 每每有需要饮酒的场合飞鸾都会妥帖地帮她备好醒酒丸,刚刚她都还拿出来吃了一粒呢,难道是落在席面上了? 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不敢再回去找的,只能看向旁边的小宫女,“不必,只是能麻烦你去我的席位上取醒酒丸来吗?应该就在桌面上。” 小宫女应声而去,云瑾在寒风中拍了拍自己的脸,总算是清醒了点。 云瑾离席,她本以为悄无声息无人察觉,实际上这席间盯着她的人可不少。 在云瑾离开之后傅佑霆就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给一旁的张齐说了两句人就走了。 “呕——” 这次宫宴用的是上好的桃花酿,后劲还不小,云瑾伏在栏杆处呕了一会儿,只觉得酒气冲得人更加难受。 “世子先服颗醒酒丸,奴婢去为您端茶来。” 小宫女看她难受,急急忙忙把手中绿瓷瓶的药丸倒出来,捧在手帕上递过去。 云瑾不疑有他,咽下去之后却觉得和自己刚刚吃的醒酒丸不太一样,连忙转头去看,一眼就看到小宫女手中拿着的绿瓷瓶。 那是刚刚王勉之给她的补药啊!是房中助兴用的! 又急又气之下,云瑾只觉得自己酒劲更重了,这下不仅是脸红,连脖颈都泛起诱人的绯色。 “世子您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来!” 小宫女哪见过这阵仗,还以为云瑾是犯了什么急病,惊慌失措地就要去叫人。 云瑾连忙一把拉住她,这要是叫了太医来,戳破自己身份,那云家就等着完蛋吧。 正当云瑾难受得紧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你在这干什么?” “参见摄政王殿下!” 小宫女连忙下拜,云瑾也看到神色不渝的男人正从水廊那边走来,看样子是要离席了。 这张脸虽冷,但是他的话,云瑾顿时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朝那个小宫女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本世子有事要和殿下商议。” 等人一走,强撑着的云瑾再也受不了,踉跄着抓住栏杆,抬手就扯开了朝服下扣得严丝合缝的衣领。 也不知道王勉之这是什么鬼药,服下之后整个人就感觉火烧一般炙热,非得想解开衣服散热不可。 傅佑霆本来想质问她刚刚席间对自己不闻不问怎么回事,结果一靠近就看到她脸红得不成样子,无力地攀上了自己的胳膊。 抬手一摸额头,傅佑霆也吓了一大跳,怎么烫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只有云瑾一声无意识的嘤咛,她心里早就把王勉之千刀万剐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傅佑霆见问不出什么,在这人多眼杂的也不是个事,披风一扬将人包裹在怀里,足尖轻点离开了。 女宾席这边宴席正酣,王卿若的侍女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成功让她脸色一变,随即目光落向对面还端坐的月姝。 那就是云瑾新娶的世子夫人,是什么样的心理才能让她接受自己丈夫是个假凤虚凰,要是让她知道云瑾现在正和摄政王私下会面纠缠不清,会不会闹出什么难堪的事情来。 一处人迹罕至的偏殿,傅佑霆已经给云瑾灌了三杯凉茶,还是看着她那张绝美的脸越来越妖媚,人也难受的轻吟。 庄重的朝服是早就解开的,微敞的衣领被水渍打湿,但凡露出的肌肤满是情动之后的粉红,锁骨下一点若隐若现的圆润让人心惊。 傅佑霆撇开眼,喉结微动,连他都没察觉到自己声音多了些喑哑,“现在出宫人多眼杂,本王去请信得过的太医来。” 云瑾连忙抓住他的衣袖,咬着下唇艰难出声:“贸然去传太医,要是惊动了前面的宴会,让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为今之计,只有快点纾解这难受的劲头,待会儿宫宴结束皇帝还要为众臣赏赐,他们云家是绝躲不掉的。 揪着傅佑霆的手臂越来越用力,云瑾心一横把他扳过来,在他极度的震惊中吻了下去。 唇齿间馨香传来,傅佑霆也能察觉到她的急切紧张,不得其法地在他身上作乱。 大手按住云瑾解他衣带的柔夷,傅佑霆瞪着她,“你干什么?” 云瑾难受得都快哭出来了,偏偏这狗男人还要在此时端着,往日折磨自己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如此正直。 “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云瑾一张玉面红透,眼尾似乎都噙着难耐的泪珠,虽然是愤怒的质问,听在男人耳中却如撒娇勾人一般。 傅佑霆当然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第一次见她这么主动也有些不自然。 “榻太小,你坐上来。” 云瑾眼角的泪花终于是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落到男人滚烫的脊背上,留下一道可怜的水痕,很快便被蒸发了。 “王姑娘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宴席快散了,夫君应当在寻我一起回府了。” 月姝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王氏女,刚刚在席间她硬是要拉着自己出来,一路上又顾左右而言其他,没话找话。 王卿若刚刚得到侍女的眼神,知道云瑾和摄政王大约就在前面的偏殿,要是他们之间没点猫腻的话,堂堂摄政王和云世子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见面,哪里需要躲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 刚刚傅佑霆才带她去见了太妃,现在就跑出来幽会那妖物。 她心里不舒服,那就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只希望这云家的世子夫人有点脾气,待会儿好好闹一闹才好。 如此想着,她人走上前揽住上官月姝的胳膊一脸娇羞,“也没什么,无非是女儿家之间那点私密事罢了。 世子夫人也知道我与殿下的事情,要是婚期定在开春的话,我也要早些学着怎么做一个新妇了,我一看世子夫人就觉得和你投缘——” 偏殿内云瑾正沉沦的时候,突然听到有说话声,一紧张便让傅佑霆闷哼一声,难耐地去掐她的脚踝。 “好像有人来了!” 云瑾这时候的推拒简直要了傅佑霆的命,但还要咬着牙安抚她,“没事,这里偏僻,张齐还在外面。” 张齐的确是远远就看到有人来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来的会是王卿若和云家世子夫人。 一想到身后偏殿中都是有谁,他顿时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迎上去:“世子夫人,王小姐,此处偏僻,你们散步的话还是去那边荷花池吧。” 上官月姝已经点头准备离开,身旁的王卿若却是将目光投向张齐身后的偏殿,“张大人在这儿,那殿下想必也在了,正好,我有事找殿下。” 第122章 我们是在议政 “王小姐,未经殿下传召,你还是不要添乱的好。” 张齐是跟随傅佑霆出生入死多年的亲随,说是下属,实际上在摄政王府说话的分量也是仅次于傅佑霆。 别人会对王卿若恭敬,而在他这里早知道王家不过是攀附,对这个所谓的未来王妃也没有多畏惧。 此时冷脸下着逐客令,倒是让人不敢越过他去。 王卿若也没想到自己连摄政王府的一个下人都指使不动,她本还想拉着上官月姝去亲眼看看自己丈夫和摄政王偷情呢。 此时也有些为难,不知道要不要硬闯。 “王小姐,你到底有什么事?你若是要见摄政王殿下,那妾身就先回宴席了,你慢慢在这等吧。” 出人意料的,率先开口的竟然是一旁的月姝,她是习武之人,耳目聪达,实际上在她刚刚进入这院中的时候,就敏锐地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女子隐忍的低泣,还有那个摄政王的轻声安抚。 内宫隐秘的偏殿,传出这样的声音,里面该是怎样的场景不言而喻。 再联想到身旁这个王小姐的身份,上官月姝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强拉自己来干什么。 不管这里面的女子是谁,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儿,免得为世子添麻烦。 上官月姝不管不顾地离开了,正主一走,王卿若再在这里和张齐对峙也是无济于事。 最后只能恨恨地盯着那紧闭的宫门看了一眼,也不甘地转身离开了。 事实上现在的云瑾也好不到哪去,如此羞耻的事情要是被人撞破,哪怕只是让人知道殿内的人是她,她都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所以她拼命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让一点声音溢出来。 倒是傅佑霆看着心疼,去轻吻她的唇角,宁愿她泄出一些声音来。 立马招来云瑾一个嗔怒的眼神,“你做什么,有人——” 她此时也实在没什么力气的,只能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攀着男人精壮的肩膀。 “她们都走了,没有本王的允许,没人敢进来。” 傅佑霆看她惊弓之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胆子这么小,还学人家嗑药,本王这是第二次救你了吧。” 自己哪有嗑药!而且每次他一开始就没完没了,救自己?看他倒是挺享受的。 云瑾想反驳的,可发出的声音却是连她自己都脸红心跳,只能狠狠咬在男人坚硬的肩膀上泄愤。 元宵宫宴的灯谜都猜得差不多了,众人还是没看到摄政王回来,倒是帝王今晚兴致不错,喝了不少臣子的敬酒。 等偏殿的门再打开的时候,呈现在张齐面前的只有衣冠楚楚的摄政王和云世子,只是两人神情冷漠,都是目视前方,好像谁也不认识谁一样。 “殿下,户部吏治整顿的事情臣改日再向您汇报。” 云瑾如此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扶着腰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留下张齐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殿下,忍不住开口,“殿下,世子她——”瞎说什么呢。 最后的话张齐倒是没敢真的说出来,但无语的心情他是表达出来了的。 刚刚殿下和云世子在里面干什么,他这个亲卫算是猜到一二了,但云瑾竟然还要睁眼说瞎话,反正这里就只有他,有必要还这么装模作样吗? 傅佑霆却是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心情很好地笑着。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这小妮子脸皮太薄了,哪怕知道瞒不过张齐,还硬是要扯个刚刚在和自己议政的理由出来,算是保全一点她的面子吧。 “嘶!” 笑着笑着他就忍不住闷哼一声,因为他按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肩膀了。 刚刚王卿若来的时候云瑾被吓到了,他发泄得急切了些,逼得这小妮子在他肩膀上咬了几口,此时微微渗着血迹。 傅佑霆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摇头苦笑,“每次都咬这里,属狗的吗。” 傅佑霆在感叹云瑾咬他,殊不知云瑾此时真是把他手撕了的心都有了。 卧榻逼仄,她避无可避,让那浑蛋肆无忌惮地逞凶,一双腿现在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强撑着离开了偏殿之后,云瑾差点因为腿软扑倒在地上,幸好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影,稳稳地拖住了她的胳膊。 “月姝?你怎么在这。” 云瑾看到竟然是月姝一直躲在紫竹林里,看样子是在等自己。 只是她此时脸色算不上好,宫灯下一张小脸微微有些尴尬,还欲言又止。 “世子,刚刚和王卿若去偏殿的那个人,是我。” 这下云瑾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那时她听到的说话声是王卿若和月姝,虽然最后还是被张齐拦住了,但现在她看到自己从偏殿出来,想必也已经猜到大概。 云瑾最不愿意的场面还是发生了,她连张齐都要忽悠,要是让月姝这些都知道她和傅佑霆的关系,那在她们眼中该如何看自己?该如何看待今晚的事? 她被云家当男子教导了十八年,当成世子培养了十八年,清风朗月,正直舒朗。 而现在,她竟然和男人在宴会间隙去偏殿幽会,这种背德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甚至觉得月姝现在肯定也在心底觉得她道貌岸然,不知廉耻。 一时间气氛都有些凝重,直到寒风再次从两人身上掠过,月姝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世子,是否受摄政王殿下逼迫,若是他...... 他逼你那样,属下以后可以寸步不离地守护世子,绝不让他们伤害世子!” 刚刚她在偏殿中听到那女子低泣的声音,惊讶之后略觉得熟悉,于是她便偷偷潜伏在这里等着。 当看到世子脚步虚浮地从花丛过来之后,她知道自己的猜想对了,方才那殿中的人真的是世子! 她只是暗卫营的一个暗卫,被选出来担当世子夫人的幌子,平时不该多问的绝不多问。 平时在府中她都是独居自己的院子,世子为了演戏也常常在人前和她表现的亲密,但她们新婚这么久,世子都从未和她同房过。 一开始她只以为殿下不喜欢她,却不想世子竟然和自己一样是女的,也怪不得,她要‘娶’自己了。 而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了。 第123章 王卿若质问 世子竟然是女的,而且现在恐怕还被那权势滔天的人胁迫发生那样的事了。 她暂时摸不准世子和摄政王的关系,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表态。 如果是摄政王强迫世子的话,身为暗卫她绝不会袖手旁观! 云瑾张了张嘴,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总之,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月姝了然,既然世子都这么说了,那可能她与摄政王之间,是两情相悦的。 心下也暗暗松了口气,她忍不住去看眼前的云瑾,幸事之后脸上红晕尚未散尽,她虽从不施粉黛,却粉面桃腮,朝服之下长身玉立,仙姿玉色。 而她身上永远有那种骨子里的清傲和冷淡,在女子中独树一帜,让人不忍亵玩,却更能勾魂摄魄,让男子生出征服欲。 让这样的谪仙在掌心折服,让那张清冷如玉的脸挂上泪珠,恐怕那些有权势的男子在知道她这具身子是女人之后,都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吧。 摄政王煞神之名远扬,若是他盯上了世子,只怕短时间之内都不会轻易放手。 月姝心中暗暗发誓,只要世子不喜,她就是拼尽全力也会阻止的。 云瑾虽是先离开,但在月姝的搀扶下在湖边散了一下脸上的红热,所以当她重新回到宴席的时候,这场宫宴已经接近尾声。 傅佑霆也早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慵懒地倚靠着接受群臣的恭贺。 肩宽腿长,仪态慵懒,连举杯的姿势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随性冷傲。 身为晟朝手握重权的摄政王,若非他平日行事太过狠绝,也不失为一个俊逸出尘的人物。 看到云瑾回来,目光微不可查地在她纤腰上扫了一眼,刚刚掐着那把细腰差点就能折断了似的,被他掌控着予取予求,自己的掌心上似乎都还残留着那种滑腻的手感。 她的腰,怎么能那么细,那么软。 灌下一大口酒压下心中又起的躁动,傅佑霆将目光移开,却正好对上一旁的帝王。 “皇兄刚刚离开去干什么了?怎么那么久都没回来。” 傅长策说着,略有些不满地又将目光投向云瑾,“云世子也是,往年这灯谜可都是你拔得头筹,今年没了你少了不少乐趣,你该不会是被皇兄叫走了吧。” 刚刚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的云瑾一听皇帝这质问就咳了出来,刚刚压下去的脸上红热又有复发的趋势。 她垂头掩唇的时候微微露出瓷白的后颈,上面刺眼地烙着一枚红艳的吻痕,是刚刚耳鬓厮磨的时候傅佑霆留下的。 傅佑霆看到了,淡淡开口,“陛下猜得没错,刚刚本王的确是和云世子在一起。” 云瑾猛然抬头看着他,这浑蛋瞎说什么! 傅长策再转头过去看云瑾的时候,她正好抬头挡住了那枚吻痕,只是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绯红。 倒是一旁的傅佑霆继续说着,“在商讨整顿户部吏治的事。” 还不忘朝云瑾抛了一个揶揄的眼神,气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浑蛋!故意吓她就算了,还拿她说过的话来打趣。 一场风波不小的宫宴结束,云瑾出宫的时候也主动牵着月姝的手,不过不是为了在人前装恩爱,实在是她双腿抖得厉害,要是被人看出来只怕又横生枝节,有月姝扶着她倒还好些。 她现在浑身不舒服,只想快些去云家的马车上。 可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愿,宫门外王卿若拦住了她们的去处,笑道:“世子和少夫人还真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王姑娘谬赞。” 王卿若看她这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在天工阁当着自己的面就和殿下眉来眼去。 后来斗琴又给自己难堪,这个云瑾根本就不像世人眼中温润不争的样子,自己刚刚要和殿下定亲,她就上赶着去勾引殿下。 她今晚精心准备,就是为了和殿下去寿安宫回来,当着众臣和家眷的面将她摄政王妃的身份定下来。 可一转眼殿下就被她勾走了,她今晚所有的计划全都泡了汤。 到了现在,她对柳若仪说的话已经深信不疑,这个云世子,只怕这身朝服之下包裹的是一个狐狸精。 一个狐媚惑主的人,还装什么清高。 眼看云瑾要走,王卿若声音幽幽,“听闻世子年少便有贤名,备受大儒士子推崇,就是不知道如果他们听说世子背地里做的事,会不会耻于与你交往?” 月姝那个暴脾气,早就不想忍这个女人了。 现在看她竟敢对世子不敬,顿时冷下脸来看着她:“王姑娘,你什么意思? 我夫君乃是侯府世子,朝廷重臣,还轮不到你一个闺中女子指指点点。” “侯府世子?朝廷重臣?” 王卿若早憋了一肚子火,现在看她们竟然还恬不知耻地不承认,盯着云瑾冷冷嘲讽,“到底是世子还是奸佞自己清楚,至于这朝廷重臣的身份是怎么来的,别人不说也就算了,也好意思拿出来宣扬吗? 云家好歹也是百年清贵,忠烈之门,也不知道怎么会培养出这样的后裔,做尽鸡鸣狗盗之事,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要不是爬了摄政王殿下的床,哪里会有她今日的风光。 云瑾算是听出来,今天这个女人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她腿根处疼得厉害,却还是强忍着不适来到她面前,看着今日精心打扮过的王卿若。 “王小姐对本世子看来成见很深,只是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我云家有爵位在身,一等侯府是先帝亲封,本世子是朝廷命官,你是对先帝不满,还是影射陛下任人不清?” 王卿若眯了眯眼,“世子心知肚明,我只是说有妖物靠着张开双腿取悦帝王才有如今地位,世子反应这么大,不会是感同身受了吧?” 云瑾叹息一声,突然觉得和这种人不要讲道理,她不是觉得自己和傅佑霆不清不楚吗? 缓步靠近,云瑾在和她错身而过的时候,声音不轻不重地正好传过去,“你猜对了又如何,方才摄政王便与我在一起。 劳烦你还特意追到偏殿去,只是可惜那时傅佑霆眼里只有本世子,连你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王卿若的脸在这一瞬间先是青紫,然后是愤怒到极致的爆红,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对她挑衅的狐媚妖物。 “你无耻!” 最后只能愤恨地吐出这么一句,却换来云瑾一记淡淡的回眸,上下打量着她:“你好歹是堂堂王氏嫡女,整日到处狗吠,再精心装扮的雅致也于事无补,傅佑霆喜欢的,恐怕就是我这种狐媚惑主的妖物。” 此时的云瑾一反常态,再不是那个清风朗月的侯府世子,牙尖嘴利,加上她本就倾城绝世的容貌,就连一旁的月姝也觉得世子能气死人。 王卿若的确气得不轻,终于没勇气再来纠缠云瑾,只能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云家的马车中。 第124章 单纯好骗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江雪院,云瑾看着飞鸾递过来的醒酒汤一时间神色复杂。 今晚的事说起来应当是自己承了傅佑霆的情,要不是他在那时候出来帮了自己,指不定还会闹出怎样的风波。 可偏偏后来的事情又那么羞人,那句感谢的话她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世子,水备好了,您要现在沐浴吗?” 侍女进进出出捧着云瑾洗浴用的衣物,却看到世子站在浴桶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出神。 听到提醒才回过神来,抬手让她们都下去。 飞鸾见人都走了,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给云瑾解朝服,神神秘秘地递给云瑾一个红色的小册子。 “世子,您如今成了亲,按照宗族祖制,朔望之日你都应该要和正夫人同房的,每次这个彤事录都会记载,而且为了家族子嗣,一月需几次才行。” 宗族中最重血脉,想要上宗正寺玉蝶的侯府子嗣从出生到册封都必须严格把控,所以连内宅中夫妻同房的事情都会记录的清清楚楚。 尤其是有可能继承爵位的嫡长子,从出生开始就会在宗正寺的监督之下,确保宗族血脉的纯净。 云瑾拿起那个彤事录,只觉得手心都在发烫。 “世子,宗正寺的嬷嬷已经到府中来了,到时候是她们掌管着这彤事录,您要早点和少夫人通一下气才行,她知道你的身份吗?” 飞鸾一直觉得世子假娶妻这件事风险太大了,世子的身份本就是需要万分小心的秘密。 现在还多了一个世子夫人,以后还要有孩子,这条路有多艰难凶险,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了。 云瑾却只是将册子放到一旁的托盘中,不过是宗正寺要派人来监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 “那今夜就去月姝房中安置。” 元宵十五,正是朔望日。 张开手任由飞鸾将朝服解开,她身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中衣,白而轻透,若隐若现里面的软绸裹胸,弧度已经越发让人心惊,浴桶中倒影出她婀娜起伏的身线。 云瑾自己抽去了头上的发簪,青丝逶迤而下,铺陈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彻底抹去她男子的一面。 飞鸾捧着云瑾解下的心衣,忍不住嘀咕道:“世子这身量再用裹胸只怕会越发难受了,冬日还好,到了春夏——” 她的碎碎念在目光触及云瑾脚踝之后猛然停住了,双眼不可思议地圆睁! “世子,你的,你的腿.......” 云瑾知道她是看到了什么,清冷的脸上也染上一点薄红,人已经跨进了浴桶中。 那是他当时握住自己脚踝向上折的时候留下的,傅佑霆的温柔也好像夹杂着砂砾,时不时地露出他粗野的一面。 飞鸾还沉浸在刚刚所见的震惊中,世子莹白的腿上布满了青紫的指痕,那弯小巧的膝盖上竟还有些牙印...... 云瑾肌肤细腻,平日里稍微磕碰便能乌青好半天,更遑论这样的痕迹,是遭了多大罪才会留下这样的。 良久,飞鸾才红着眼睛问云瑾:“是摄政王吗?” 被热水舒缓不少的云瑾闭目靠在木桶边缘,闻言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她留飞鸾下来,就是因为她是侯府自己唯一信得过的人,有些事情还需要她去帮自己办。 却不想此时飞鸾气得跳脚,又不敢声张,只能恨恨地咬牙,“今日不是宫宴吗,在宫里他竟然也敢这么对您!” 她早就知道那煞神不会轻易放过世子,世子这般姿色落在男人手中本就是极大的危险,那坏种肯定是食髓知味,时不时寻到机会都要逼迫世子。 世子年纪小又不懂事,被那种手段狠辣的男人拿捏了还不知道。 云瑾看她气成这样,赶忙解释是自己误食了王勉之的药丸,傅佑霆应该也算是被自己连累了,并非他的过错。 “世子你真是太傻了!男人做那种事哪有吃亏的!” 飞鸾心底里一直把云瑾当妹妹一样爱护,她知道云瑾在做男子方面毫无挑剔,侯府世子出类拔萃,可对于自己女子的身份完全就懵懂无知,最是单纯好骗。 “那,这次要服用避子汤吗,府中没有备着这种东西,我待会儿去街上看看还有没有药铺没关门。” 气归气,飞鸾总还是心疼云瑾,她身子本就羸弱,还要服用那种凉药,第一次便害得月事紊乱,要是长此以往,以后世子想要自己孕育子嗣只怕都艰难。 “不用。” 云瑾背对着飞鸾,也不知道是因为氤氲的水汽还是怎么,她往日瓷白的脸现在透着一抹绯红,更是艳丽无双。 “为何不用?您的身份本就艰难,要是有孕——” 飞鸾却还在问,说到这猛然想起什么来。 过去世子不能怀摄政王的孩子,那是因为她是云家的世子,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现在,她娶了妻,若是侯府有孩子便是理所当然。 飞鸾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隐秘,却还是低声问云瑾:“那世子愿意吗?你要是根本不喜欢摄政王,只是为了给侯府留下继承人就这样作践自己,这太不该了!” 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孕育血脉,那将是世子一辈子的痛苦。 孩子不是小事,是父母血脉相连的产物,在飞鸾心中孩子应当是受祝福和欢喜的,而不是为了利益算计得来。 自己愿意吗? 泡在水中的云瑾迷蒙地看着面前的远山屏风。 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要为云家留下一个继承人,但是她排斥父亲准备的那些男宠,如果为了云侯府让她委身于别人,那她宁愿不要这个身份。 可如果是傅佑霆的话—— 云瑾想起他们在寥城的时候,傅佑霆拒绝了她。 “我的子嗣只能由摄政王妃来生,名正言顺.......” 那时他是那样说的,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若有孩子也不会受人祝福和期待,只会被人骂一句野种。 那日的难堪她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她今晚很排斥傅佑霆,他却是亲了亲她的额角,声音是自己从未听过的郑重。 “若是有了,你就生下来,养在云家,要是哪天我走了,好歹给你留个依靠。” 男人如此说着,云瑾狠狠瞪他,想说自己没有他,还会有数不清的男宠可以宠幸,想要孩子随时都可以生。 可她说不出口,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这辈子除了傅佑霆她不会再接受其他人了。 现在恐怕傅佑霆也看透了她,所以才会改变了主意。 他们虽不可以有夫妻的关系,可云瑾心底的丈夫只有这个人,骨子里,云瑾还是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125章 彤事录 她当时只是气愤傅佑霆的这种态度,狠狠咬在他肩膀上质问他:“那你就不怕以后你的王妃知道?你与本世子这段露水情缘,若生下孩子,就不怕云家赖上你?” “你会吗?要是这样就能让你赖上我,那我求之不得,第一次就不会让你喝避子药。” 傅佑霆那时的笑让云瑾到现在还不舒服,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被这个狗男人给看穿了。 她要是怀了傅佑霆的孩子,也绝不可能以此要挟他什么,只会远远躲开,小心翼翼生下这个属于自己的血脉,巴不得那个男人一辈子也不要知道。 “你与王家马上就要结亲了,你现在还和我说这些,傅佑霆,你不觉得我们俩都很不道德吗?” 当时云瑾忍着气息混乱,还要报复一样反问他。 却是换来男人的一声轻笑,伏在她耳边说着:“本王不会娶妻的,所以你也不必有什么负罪感,不过这种偷情的不道德,我俩谁也不比谁差。” 是啊,偷偷摸摸,见不得光,她和傅佑霆走到今天,谁也休想站在道德高点。 就算傅佑霆现在不会娶妻,那他以后要是有喜欢的人了,自己的存在就是他的污点,是他和未来王妃之间的隔阂。 所以就算有他的孩子,云瑾也一定会伪装得很好,绝不让这种耻辱延续到孩子身上。 月姝最近过上了贵妇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但睡前总还是要打一套拳的,这些年在暗卫营都习惯了。 所以当云瑾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手里还拿着一大块驴肉火烧吃得津津有味。 “世子见谅,打拳之后消耗太大了,总是会饿,还差最后一口,唔,马上吃完了。” 云瑾沐浴后穿了一件雪白细棉圆领袍衫,面白清隽,举手投足都是世家子弟该有的规矩。 此时坐在案几边翻动了一下手边的古籍,朝月姝笑了笑,“你慢点吃,不着急。” 一旁的侯府嬷嬷忍不下去了,上前板着脸训诫道:“世子夫人,侯府有侯府的规矩,一日两餐,过夜不食,就是世子和侯爷也要遵守规矩的。” 事实上云瑾的确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各种条条框框中,为了成为世人眼中克己复礼的云世子,她的生活刻板无趣到可怕。 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光是在旁边监督云瑾言行举止的都不下三人,她每天的饮食起居都是被尺子划过的,容不得半点行查踏错。 只是云瑾做得太好了,以至于让人觉得做云家的世子很简单,实际上她的辛苦,超乎想象。 此时盘坐在凳子上的月姝就一脸委屈,这么大一个侯府,晚上吃点东西也要管。 看她委屈巴巴地放开了手里的驴肉火烧,云瑾笑了笑,“吃吧,茶点零嘴还是可以用的,你是侯府少夫人,内宅并不需要这么多约束。” 她这话算是说给那几个嬷嬷听的,她早就吩咐过,在后院不需要拘着月姝。 “可是世子,少夫人新嫁还不懂规矩,要是到了人前丢的可是侯府的脸面——” 云瑾的眼神打断嬷嬷的话,她放下手中的古籍看向她们:“侯府脸面还不靠一个女人去挣,祖父已经故去多年,云家现在的主子,是我。” 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对侯府要求甚严格,处处都要符合云氏第一侯府的身份,这样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闷云瑾早就受够了。 月姝不过是自己从暗卫营中挑出来的,她吃点东西而已,这些人也要揪着不放。 这云侯府有她这样一个人就算了,非要人人都要磨平棱角成为行尸走肉吗? 听到云瑾这么说,众人再不敢多言。 她们是很清楚自家这位世子说一不二的性子的,侯府虽然云侯尚在,但真正掌管全族大权的是年纪轻轻的这位。 月姝很高兴,那群整日警告她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的嬷嬷被世子训了一通,果然就不敢再对她指手画脚了。 等她开开心心地吃完自己的驴肉火烧,就看到云瑾已经把一本古籍都翻完了,顿时惊奇,“世子看这么快,能记住吗?” 云瑾闻言耸耸肩,快吗? 她入宫学的时候就已经能一目十行了,这本古籍是陇西地志,她瞧着有趣才仔细看了几处,要不然等月姝吃东西这点时间,她能再看两三本。 月姝不信,把书拿过来随意翻开一页,指着上面问道:“山南盛产铜铁矿,历代开凿有十余处,分别是?” 云瑾这才明白她这是要考自己呢,笑了笑,薄唇亲启,“祁山断脉一处、邑郡南北各一处、韶州城以西五里一处,北一处......” 数十个陌生的地名,云瑾仅仅是像刚刚那样随意扫了一眼,现在就能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这是怎样可怕的能力?是怎样妖孽的人物? 月姝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平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世子不愧是世子。 怀着对云瑾的敬佩加恐惧,当她们躺到一个被窝的时候月姝都还是小心翼翼的。 然后她这耳聪目明的毛病就犯了,在被褥下揪了揪云瑾的衣袖,“世子,外面有两个人在偷听,五步开外还有一个,应该是在写东西。” 闭目养神的云瑾一阵无语,宗正寺的监察还真是严格啊,自己就是想糊弄一下都不行。 于是她低声问旁边的月姝:“你,知道男女行房该怎么做吗?” 她想过了,要是月姝不知道的话,自己,勉强可以教一下她。 只需要弄出些声音糊弄住外面的人就行。 从她薄红的脸上月姝察觉到一丝不简单,世子这么惊才绝艳的人,却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总算是让她找到一个比世子更强的地方了。 当即就拍拍胸脯保证着:“世子放心,这方面我可就是行家了,我以前还在暗卫营的时候常常到青楼打探消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熟得很!” 云瑾哑然,然后她就知道月姝所说的熟得很是什么意思了。 宗正寺的张王两个嬷嬷此时正冒着寒风趴在暖阁外,身后还有一人捧着彤事录,势必要认真记录主子的房事。 然后她们就听到了一些不太对的动静。 “世子,来呀——” “世子你好坏啊,你弄疼人家了——” 张嬷嬷看着王嬷嬷,王嬷嬷看着周嬷嬷,三人面面相觑,而后脸红如火,最后三人齐齐抓了把雪抹了一下脸,实在是里面这动静躁得慌! “咳咳咳,想不到世子平日里那样清冷持重的人,在这事儿上能有如此雄风。” “会不会,太过不庄重了?” “罢了,世子刚刚开荤,急切些也情有可原......” 实际上别说她们,就是云瑾也惊呆了。 刚刚月姝一脸自信地要给她表演一下什么叫郎情妾意,然后她就听到了这糟糕的声音。 云瑾已经能想到明日侯府中会传出怎样的闲话,要是再记到彤事录上,她这半辈子的清名也算是被毁完了。 奈何罪魁祸首还一无所知,月姝此时正一边吃着桌面上的糕点,一边模仿着她在青楼里学到的‘知识’。 原来是青楼中学来的,云瑾总算明白为何觉得有点耳熟了。 第126章 云世子不行 “月姝,可以了,你停下吧。” 终于连云瑾也忍无可忍了,让她这么玩下去,自己以后在府中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月姝一晒,“世子就是脸皮薄。” 这才哪到哪呢,她感觉外面的几个嬷嬷听得挺认真的,还想多表演一点呢。 事实上外面三人的确忍着羞噪还在听墙角,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周嬷嬷在自己的彤事录上如此记录着:世子与少夫人感情甚笃,房中幸御之时欢愉声不绝于耳,亥时一刻安置,二刻便歇....... 记到这里三人却又是面面相觑,周嬷嬷皱了皱眉,“世子这,会不会太快了。” “是太快了,一刻时间不到,这恐怕不行。” “恐怕世子需要补一补。” 三人很快达成云瑾不行的共识,并一致决定明日要给云瑾安排一些药膳,这都是为了延续侯府血脉。 于是第二日云瑾不行的流言蜚语便在侯府私底下传开了。 就算云家门庭森严,这么大的事情抵不住大家的好奇心,他们清风朗月的世子,晟都第一公子,在房事上竟然连一刻钟都坚持不到。 “怪不得世子这么多年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 “世子那脸色白成那样,是内虚之症无疑了......” 云瑾昨夜因为睡不好看起来精神有些萎靡,更是成了她太虚的佐证,就连云渊在上朝时也关心了一下女儿。 “阿瑾啊,有些事情切不可操之过急,以咱们家的身份地位,明年就算还没有后嗣,也不会立马被削爵的,缓个两三年还是可以的。” 云瑾冷眼看着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父亲,难道他真觉得自己和月姝能生出孩子来吗? 他是不是忘了他生的是女儿,不是真正的世子了。 “那要我去外面给父亲抱一个孙子回来吗?” 云侯大惊失色,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额,乖女儿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男宠。 本侯看那个姓江的小子就很不错,靖安侯的嫡子,将门之后,人也长得不错,还救过你。” 他示意云瑾去看站在马车旁的江凌飞,上次他因为帮云瑾挡毒针受了不轻的伤,休养了这么久才重新出来当云瑾的护卫。 此时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剑穗,剑眉星目的五官倒也算得上英俊。 家世样貌都不错,最重要的是还救过女儿,云渊对这小子就很满意。 虽说是阿瑾的男宠名分上有些委屈了,可云家绝不会亏待他的。 往后有云氏的扶持他肯定能飞黄腾达,只要他能入得了云瑾的眼,云家给的条件是他绝对不敢想象的。 “咳咳咳,为父的意思是,你既然看上了姓江那小子,可以和他多亲近亲近,我昨儿问过了,他伤势已经好了——” “父亲!” 云瑾打断了他的胡说八道,自己把江凌飞留在府中那是因为他是靖安侯之子,如今江家蒙难,江凌飞在都城没有立足之地。 至于给他安排的男宠身份一是为了继续躲避仇家的追查,二是她当时纯粹的玩笑话,就是气一气那个桀骜不驯的臭小子,想不到父亲还当真了。 “哦,就只是这样吗?难道不是为了气一气摄政王,本侯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一直不对。” 云渊凑到女儿耳边低声说:“阿瑾啊,可千万别和这种人牵扯太深,他生性残暴,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对我们云家肯定不怀好意——” 这里是早朝的必经之路,来来往往的官员不少,云氏父子在宫道上低声说话本来没什么人会凑上去。 可拐角处突然出现的御撵吓得云渊说到一半的话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因为眼前高高在上坐在步撵上的人,正是他刚刚口中生性残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摄政王。 御撵之上男子冕服森然,因为今日是第一次新年朝会,所以他少见地冠毓齐整,眉宇间多了几分帝王家的疏朗之气,倒也压不过他身上天生的痞气。 珠毓后凌厉的五官如刻如琢,那双深邃眼眸似透过一切落在人身上。 背后说人坏话还转角就遇到的,云渊老腿当即就软了软,幸亏旁边有云瑾伸手扶住了。 “微臣参见摄政王。” 云瑾躬身执礼,朝服敛衽的弧度都是刚刚好,云世子不管什么时候礼仪都是让人挑不出错处的。 傅佑霆的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一旁的云渊身上,“云侯久不上朝,本王瞧着精神不错,比起几个月前从天牢中出来的样子丰腴了不少。” 云渊双腿再一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威胁吗,是威胁吧。 难道他们刚刚说的话全都落到这个人耳中了吗? 顿时五雷轰顶的云侯话都说不利索了,含含糊糊地应着声。 傅佑霆的确全都听到了,原来那个江凌飞就是云瑾打算留用的男宠嘛,家世,身份,样貌都不错? 好,很好。 吓完云侯,傅佑霆目光又落在云瑾身上,分明在无声地警告她。 云瑾也心虚地把头埋得更深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却好像很对不起他似的。 这一早上的朝会云瑾都心不在焉的,所以根本就没注意到傅佑霆又和世家们明争暗斗了数个回合。 收服琅琊王氏是傅佑霆削弱世家的一步棋,有了王家做榜样,那些还要自持身份的世家纷纷招架不住傅佑霆的扫荡。 要不是晟朝一开始就以宗室立国,这些世家关系盘根错节,贸然取缔世家制度会导致晟朝根基动摇,以傅佑霆的脾气只怕早就把他们通通罢免了。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去,他已经将所有的宗室都逼到了悬崖边上,要么放弃累世公卿的地位,要么现在就面临抄家灭族。 当然,这些人更希望的是把傅佑霆这个摄政王干掉,那他们的家族地位才能得以保全。 傅佑霆要整顿晟朝世家,触及他们的利益底线,双方的冲突就是这样直观而尖锐。 如今的矛盾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所以两边不参与的世家顿时就成了双方都要争取的势力。 尤其是云侯府,第一侯府,世家之首,不管云家最后倒向哪一方,都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可云家是什么态度大家早就心知肚明,云瑾和摄政王关系匪浅,他根本不可能站在他们这边一起对抗傅佑霆,不帮着傅佑霆落井下石就已经是万幸了。 可偏偏还是有人不死心。 “虽然云家明确表示过不参与党争,但那是以前了,那云世子过去和摄政王不清不楚,可是现在他已然娶妻成家。 摄政王也另有新欢,说不定两人之间早已闹翻,正是我们争取的时候。” 第127章 弃如敝屣 下朝路上,临阳侯和几位同僚说着,自从上次杨氏被傅佑霆抄家灭族之后,他们这些守旧派世家元气大伤,几经转折才重新凝聚起以河内李氏为首的世家代表。 这临阳侯李愈就是推举出来的话事人,只不过比起杨修烨的锐气,他更显圆滑,说白了胆子更小,到现在他们连和傅佑霆正面叫板的底气都没有,只敢到处拉帮结派,试图保住世家最后的防线。 云侯府,如果被争取过来,应该是能成为他们和傅佑霆分庭抗礼的一大助力。 云瑾重新出任户部重臣,让所有人看到了这个沉寂多年的第一侯府尚有余威。 “侯爷说得简单,你倒是去试试,倒是要小心别被那两面三刀的小人反咬一口了。” 有人对云瑾嗤之以鼻,不就是一个靠着皮囊取悦了帝王和傅佑霆,凭着狐媚惑主坐到了高位。 这样的人拉拢过来又有什么用,他们才不耻和这种人为伍。 阿嚏! 被众臣不耻为伍的云瑾打了一个喷嚏,一旁的江凌飞赶紧递上手帕。 为了早日见到家人,他这个侍从做得可真是兢兢业业,一个侯府小公爷也能做到端茶倒水的地步。 云瑾想起早上父亲的那些胡言乱语,看着他叹息一声,“你父亲说到底也是参与了军中叛乱,沦为叛党,脱罪不易,往后恐怕都难以光明正大地出现了。” 靖安侯江诚曾经可是祖父的得力部下,后来云家失了兵权之后他却不知收敛,在军中行事太过,这才招致祸端。 要不是看在他曾经为云侯府效力过的份上,云瑾都不会出手救下他们的。 这些年云瑾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明里暗里地庇护了不少云家的旧部,也算是尽到她云氏少主的身份义务。 “我知道,我现在只要他们平安地活着。” 江凌飞眼里的光芒暗淡了一些,他清楚父亲犯了什么罪,他们江家这些年没少结党营私,这次被人家拉来当了垫脚石也是活该。 云瑾点点头,递过去一块令牌,“城外云氏的庄子,你父母妹妹都安置在那里,切记不要声张,否则让本世子引火上身的话,我会毫不犹豫舍弃你们。” 她话虽然说得冷冰冰的,却还是让江凌飞欣喜若狂,上前纳头就拜,“多谢世子庇护我家人,我这条命,以后就为世子做牛做马!” 他单膝跪地,说到这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就.....哪怕世子想尝尝男人的味道,我也绝不会拒绝的!” 前面还好,最后这句是什么虎狼之词! 云瑾顿时就后背都吓出一道冷汗,连忙看看左右的宫道,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之后才气愤地把人从地上拽起来,“闭嘴,瞎说什么!” 江凌飞可是习武之人,云瑾这点力气哪拽得住他,就看到他犹自半跪在地上,一脸的视死如归,“世子无需再绕弯子,侯爷都和我说过了,我愿意!” 不就是当世子的男宠吗?他们江家本就世代是云氏的幕僚,只是他这效忠的方式另类了点,但男子汉能屈能伸,他一定会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的。 “世子想要什么时候召我都可以,侯爷给的补药我都有好好吃过了,书也看过了。” 江凌飞一脸决然地抬头看着云瑾,举手保证着。 什么补药?什么书?云瑾真想打人啊,自己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爹在背后又做了什么古怪的事? 等傅佑霆从宫里出来,看到的就是两人这拉拉扯扯的场景。 他凌厉的眉忍不住微微皱了皱,刚刚上朝时候听到的那些话,他都还没来得及收拾云瑾,现在又这么迫不及待,在宫门口就和自己的男宠打情骂俏? “咳咳咳。” 张齐眼看着自家殿下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轻咳一下提醒前面的两人。 看到张齐身边那张黑沉沉的脸色,云瑾早就想死的心都有了,只希望刚刚他们的话没有多少落入这人耳中吧。 “宫禁重地,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云世子是连这点礼仪规矩都忘了吗?” 傅佑霆实在是生气,但他找不到罚云瑾的理由,只能沉着声音瞪着她。 他的怒火云瑾感受到了,也不敢辩驳什么,躬身表示认错。 可江凌飞觉得这摄政王真是无端端的刁难世子,现在是下朝时间,这里又是宫门口,又不是宫禁,最重要的是他们哪有拉拉扯扯? “摄政王殿下误会了,世子不过是在和我说话而已,哪里有触犯什么宫规了?” 他一开口就察觉到来自这个男人可怕的压迫感,傅佑霆此时已经扭头过来看着他。 看着的确是年轻气盛,容貌也算上乘,身份也是将门之后,傅佑霆看着眼前反驳自己的年轻人,又看看低着头的云瑾,男宠吗,还真是会挑。 “你是在质疑本王?” 傅佑霆今天真好像一个不讲理的暴君一样,此刻竟然一副就是要以权压人的模样。 江凌飞那曾经也是侯府的小公爷,将门之后,一身的暴脾气,此时有心要犟两句,却突然看到云瑾正朝他使眼色。 云瑾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生怕江凌飞这愣头青再说出什么激怒他的话来。 赶忙将人拦到身后,上前一步正对傅佑霆的目光,“殿下息怒,的确是微臣言行有失,请殿下降罪。” 当着自己的面就眉来眼去,还将人维护得这么好,是生怕自己为难她的小男宠吗? 云瑾这个态度让傅佑霆心里的无明火更是燎原之势,“去惩言堂抄五遍宫规,不写完不准离开!” 头顶传来他冰寒的声音,云瑾憋屈地应声,“微臣领罚。” 就这样承受了无妄之灾的云瑾只能乖乖去抄写宫规。 本来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落在有心人的耳中却是了不得了。 还未走出宫门的文武百官很快听说摄政王当众处罚云世子,丝毫不顾及昔日情谊,让她在这春寒料峭中去冰冷冷的惩言堂跪着抄写五十遍宫规,不写完不给饭吃。 云家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摄政王就这样不留情面地处罚云家世子,还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顿时让不少人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味道。 “还能为什么,失宠了呗。” “听说云世子当时跪地哀求殿下念及昔日旧情,被摄政王弃如敝履。” “以色侍人,色衰爱弛不过如此,早就想到他会有此下场了。” 不过这些流言蜚语云瑾暂时还是不知道的,她此时坐在惩言堂中也是感慨万千。 这处偏殿毗邻宫学,所以就留作皇子们温习书课的地方。 她以前是这里的常客,无他,因为要监督一个常常被罚的皇子。 那时候傅佑霆这个二皇子可真是混世魔王,所有太傅侍讲都对他头疼不已,每次他惹怒太傅之后就被罚到这里抄书。 云瑾作为皇子侍读,性格又温润,就被指派来监督他。 第128章 自作自受 还记得云瑾第一次和傅佑霆独处,就看到他正在读一本刑罚实录,明明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却对那些酷刑看得津津有味。 “乱世重典,晟朝这些年安稳日子过多了,才会连南方那些小族都能骑到头上来。” “晟朝受冗官和世家制度拖累,迟早要被内耗衰败。” 他喜欢兵书,政见更是一针见血,比起还沉浸在盛世安稳中的太子等人不知道清醒多少。 那时候的二皇子傅佑霆还是宫中人人都能欺辱的不受宠皇子,可云瑾已经从他身上看到了不甘人下的傲骨。 渐渐地,云瑾的目光就被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男人吸引了。 是她看着傅佑霆一步步从受人欺辱的皇子成长为先帝最倚重的左膀右臂,看着他从宫学中走出去,到掌管刑部,手握兵权,监国揽权,受封摄政王...... 从傅佑霆的身上,云瑾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位高权重的责任。 如今这晟朝正在经历变革的阵痛,他作为牵头人,承受的压力肯定是不可想象的。 坐在惩言堂中抄写着宫规,云瑾的心境反倒是越发平静下来。 儿女私情确实不该影响到他的决断,自己一直都希望帮助傅佑霆,而不是在这时候还成为他的负累。 雪后的夕阳在雕花窗棱上拉出长长的残影,如梦似幻的柔光正笼罩在云瑾身上,将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玉质的朦胧。 傅佑霆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逶地的青衣,纤细的脖颈,云世子的仪态极美,玉手执笔恬静又认真,夕阳的光线中留下绝美侧颜。 在这充满了两人无限回忆的惩言堂中,不仅是云瑾想起了往昔,傅佑霆又何尝不是。 那些只有他们两人的相处,五年,十年,从青葱少年到权相之身,所幸,他们始终是彼此眼中的那个人。 一双大手环住云瑾的腰,傅佑霆从背后抱了上来,将她包裹在宽厚的怀抱中。 鼻息间有他身上淡淡的枷罗香,傅佑霆把头搁在云瑾肩膀上,依恋地亲了亲她的侧脸。 “别闹,这篇快抄完了。” 云世子依旧不动如山,她握笔的姿势也好看,一手簪花小楷活络生香。 傅佑霆摩挲了一下她纤细的腰肢,声音有些慵懒:“你在怨本王?” 云瑾真是不舍得自己快要抄写好的宫规功亏一篑,奈何身后的男人一直在作乱,此时又用力捏了一把她的细腰,逼得云瑾也惊呼一声,手下失力在纸上留下了一道突兀的墨痕。 狠狠瞪了某个男人一眼,云瑾赌气一样把纸张摔在他胸膛上,“你看看都废了,你再重新给我抄一张。” 傅佑霆哑然失笑,这抄宫规的惩罚不过也是自己随口说说的,奈何云世子真是谨慎守礼,真就规规矩矩在这抄写了一下午。 看旁边案几上那一摞规规整整的宫规,傅佑霆就知道她是认真领罚的。 “你啊,就是石头性子,和本王服个软就行的事,偏偏要来受罪,手酸吗,揉揉。” 他给云瑾揉着手腕,握着她滑腻无骨的小手,揉着揉着就变了味道,粗粝的掌心不知怎么地就摸到了云瑾的腰下。 一时间心猿意马,刚想将笔墨移开,却被云瑾按住,“做事有始有终,还差三张就抄完了,你帮我抄。” 她都没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嗔怒,也许只有在亲密的人面前她才会罕见地露出小性子的一面吧。 傅佑霆无奈地耸耸肩,“是是是,谨遵世子大人命令。” 这还是自己罚的呢,现在反倒是自己来领,什么叫自作自受,这就是了。 傅佑霆的字就比云瑾的凌厉多了,和他这个人一样,落笔便透着一股子的霸气,估计御史收到云瑾的宫规,能一眼就看出来是摄政王代笔的。 “罚也罚了,你知道本王今日为何罚你吗?” 云瑾在一旁用着茶点,傅佑霆一边写一边还问她,果然看到云瑾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地撇过脸去:“摄政王殿下想罚就罚了,还需要微臣犯什么错嘛。” “你还挺不服?” 傅佑霆又好气又好笑地偏头来看着小丫头,明明是她犯了错惹自己生气,现在还要一副自己以权压人的模样。 “摄政王殿下位高权重,微臣岂敢不服——” 云瑾这还没嘴硬几句,就被男人一把揽入怀里,傅佑霆故作生气地扯了扯她柔嫩的脸蛋,“不会好好说话?嗯?” 云瑾吃痛闪躲,她皮肤娇嫩,被傅佑霆一捏便红了一大片,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微臣不敢......你做什么,放手!” 云瑾的声音很快就变了调子,因为这狗男人使坏地去掐她的腰,明明知道云瑾最是怕痒,还偏偏要箍着她折磨。 “还嘴硬?还不知错,也就是本王纵容你,要是在军中,定要打你板子。” 一想到打云瑾板子,男人的眸色深了深,呼吸渐沉。 云瑾分明察觉到了,想从他膝盖上下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弹不得。 傅佑霆埋在她颈边呼着灼热的鼻息,声音低哑暗沉,“别乱动了。” 这种危险的声音云瑾哪里会不熟悉,顿时不敢再惹他,伏在他胸膛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可试试清心咒——” 清心咒?傅佑霆都气笑了,自己被她惹火成这样,她倒是没事人一样。 “不用,本王有其他清心的办法。” 张齐刚刚去御膳房传了晚膳过来,打算等会儿王爷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不过他在承平殿左等右等都不见王爷回来,心里还嘀咕王爷不过是去惩言堂接云世子,怎么能去这么久。 到了惩言堂外面,两个护卫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个个都当自己是木头人。 张齐刚想开口问话,突然听到有什么滑落的声音,哗啦啦的,连忙上前到门外询问:“殿下,没事吧?” 良久之后门内才传出傅佑霆压抑到极致的声音,只有一个字,“滚!” 张齐一听殿下这沙哑的嗓音哪里还有不懂的,顿时硬着头皮把两个护卫支走,自己守在远处,现在真正需要默念清心咒的人是他啊! 从地上抓了两把雪抹在脸上,冰凉让张齐燥热的脸得到了缓解。 第129章 惩罚 殿内光景却是火热到可怕,刚刚情动的男人将云瑾按在案几上索求,后背接触到冰凉的桌面,云瑾心疼才抄好的宫规,不肯给他,伸手想把纸张拢到一边。 那一双藕臂白得吓人,被傅佑霆单手就扣住压在了她头顶。 这时候男人都红了眼,看她还在乎那几张纸,扭来扭去不肯配合,顿时难耐地大手一挥,哗啦啦把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扫落到地上,将云瑾困在了这方狭小的天地上要。 “你混账,呜呜呜——” 云瑾彻底哭了起来,她本就难以接受傅佑霆,他又总是没轻重,每次她都会很没骨气地哭。 看她实在是难受,傅佑霆总算还有点良心,捉过她一只手送到身前亲了亲以示安抚,不过这也是男人在这时仅有的温柔了。 等察觉到他越发放肆以后,云瑾终于忍不住再次咬上了前几日在他身上留下的牙印。 夕阳大约也因为害羞草草收场,殿内只余下一点淡金色的光晕,也只敢落在他们堆叠在地上的朝服上。 可殿内到底还是有一点光线的,云瑾这才注意到男人胸前块垒般的沟壑,此时正贲张紧实,烫得她的指尖一阵灼灼。 止不住低喘着偏过头,赫然看到眼前男人布满刀伤箭痕的手臂就撑在她身侧,狂野又可怖,因为用力绷出几道如刻如凿的肩线。 每次他都这样可怕,云瑾简直不敢想象这人禁欲二十几年。 察觉到她不专心,男人咬了咬她的耳廓,疼得云瑾眼尾都挂上了晶莹。 “现在知道自己今天错哪里了吗?” 云瑾已经很难受了,他却还要在此时逼问这个话题,换来的是肩膀上云瑾的再一次啃咬。 “很好,看来你还要嘴硬。” 男人轻笑,震动的胸膛连带着云瑾也感受到了,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良久之后,云瑾破碎的声音从身下传来,“傅佑霆,我知道,知道错了,我不该养男宠,我父亲都是胡言乱语,我和江凌飞什么关系也没有......” 傅佑霆的惩罚让云大世子这点可怜的傲骨荡然无存,只能攀着他的肩膀低泣,声音也猫儿一样断断续续的。 她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这样色厉内荏,被逼哭之后云瑾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开始小声哀求。 殊不知这落在男人耳中更是致命,傅佑霆大手捂住她嘴巴,愤愤地警告了一句:“不想明天下不来床的话,闭嘴!” 等傅佑霆再抱着人从惩言堂出来的时候,张齐已经在料峭春寒里冻成了冰棍儿,擦了擦鼻涕恭敬道:“殿下,用晚膳再出宫吗?” 傅佑霆神清气爽地点点头,披风一裹,抱着人去了承平殿。 被他抱着,云瑾一百个不愿意,但她并非矫情,现在一双腿酸软得厉害,刚刚连朝服都是这狗男人帮她穿戴整齐的,她现在只觉得浑身都散架了一样酸痛。 一路上的宫人都被清退了,加上这里本就偏僻,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张齐跟在后面,看到殿下时不时地使坏,一副要将云世子摔下来的模样,吓得人家紧紧抓住他手臂。 一个朝堂上杀伐决断,掌人生死的君王,竟然还做这种幼稚的事,张齐都有些替殿下脸热。 但看他乐此不疲的样子,倒是窝在他怀里的云瑾是彻底没了力气,只有嘴上还在骂骂咧咧,似乎能听到是对自家殿下的控诉。 殿下不知道低头和云世子说了什么,心情大好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才是殿下最放松快乐的时候吧,因为有云世子在,他才会流露出人情味的一面。 承平殿暖阁中饭菜早已经重新做过,因着天寒,暖胃的一品锅是少不了的,金黄酥脆的玉带虾仁,炖到软糯的水晶肴蹄,开胃的腌鲜鳜鱼,麻酱凤尾,酸辣味的蟹黄虾盅。 还有数道爽口时蔬,一桌子珍馐全都是云瑾这金尊玉贵的侯府世子喜欢的。 刚刚被折磨了一通,云瑾的确是有些饿了,想要自己去布菜,却发现执筷子的手竟然有些抖,象牙筷冷不丁从她手中滑落,掉在青玉地砖上发出两声清脆。 室内本极静,更显得这声响突兀。 正在净手的傅佑霆转过身来,就看到云瑾一张小脸窘迫得绯红,她人前总是清冷持重的,少有如此形态,一时间让服侍的宫女们都跟着脸红了。 宫女甲:云世子真是,长得好生俊俏啊! 宫女乙:而且还好温柔,他竟然对我笑了! 丙:明明是对我笑的—— 只有傅佑霆目光落在她藏起来的那双小手中,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眸色暗了暗之后笑得自己都有些止不住。 刚刚就是这双柔弱无骨的小手被他用腰带绑在头顶,大约是时间太长酸麻了,竟然连筷子都捏不住。 看他也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云瑾顿时又气又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云瑾的愤怒传达到了,傅佑霆抬手轻咳了一下,挥手让宫女们都下去。 “再换一双筷子来,世子下午抄书手酸了,拿不动象牙筷。” 他还十分贴心地帮脸皮薄的云瑾找了个理由,只是他这不说还好,一说云瑾总觉得处处都是对自己的揶揄。 “不吃了,我要回侯府!” 云瑾站起来想走,却被傅佑霆又抱到膝盖上侧坐着,捏了捏她莹白的鼻尖好笑道:“祖宗,本王亲自来喂你可好?” 餮足之后的男人总是格外温柔的,傅佑霆一手揽着云瑾的纤腰,将鱼肉挑了鱼刺送到她嘴边。 云瑾的确无力,便也没多矫情,张口含住了入口即化的红烧鳜鱼。 看她吃得认真,丝毫未察觉头顶的男人目光又灼热了几分。 “刚刚求饶,可是知错了?下次再犯,本王还这么罚你。” 云瑾愤懑地抬头瞪了他一眼,本想耍赖不认,但是又怕以他的无耻待会儿还会逼自己就范,只能屈辱地点了点头。 “哟,今天这么乖?” 傅佑霆却有些失望似地,又去捏她的脸蛋。 这小世子看似温润柔和,实际上满身反骨,不逼一逼她,是绝不会轻易低头服软的。 垂着头的云瑾弱弱地说:“我父亲早上言语中对殿下多有不敬,摄政王大人有大量,原谅他的口无遮拦。” 原来是为了这个,傅佑霆都气笑了,他就知道这小混蛋不会轻易服软,原来是担心自己对她父亲下手。 “嗯,本王本来是很生气的。” 傅佑霆摩挲着下巴,在云瑾的目光中邪魅地笑了笑:“但是一想到云侯也算是岳丈大人,咱们这样也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孝敬他,本王就勉为其难当做今日什么也没听到吧。” 云瑾羞愤,这混蛋总是要找点什么来逞口舌之快的。 酒足饭饱之后,傅佑霆信守诺言帮云瑾誊抄之前还剩下的宫规,傅佑霆却是拿起他宫中的兵书翻阅。 看到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云瑾忍不住抬头看向烛光下认真的男人,他果然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少时他在宫中身份艰难,如果贸然表现出天资聪颖肯定会招来其他宫妃的嫉妒,所以他整日只是斗鸡走马,学堂上更是让太傅头疼的废物。 可就是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不受宠皇子,在几年后一鸣惊人,不仅文韬武略,在政治上的能力更是能碾压众星捧月的太子。 在此之前,他走的是一条怎样隐忍黑暗的路,没人知道。 可就算他如此隐忍辛苦,最后换来的却是亲生父亲的算计,让他去做傅长策的垫脚石,去当皇室的棋子。 云瑾忽然有些出神,有些心疼这个注定悲壮的男人。 所以她才要站在傅佑霆这边啊。 因为这些人都对他不公平,都不懂他,都只想着如何利用他。 “殿下,平王小殿下来了。” 张齐的声音响起,云瑾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将那册兵书捏得太紧了些,上面都起了褶皱。 “这小子还没睡呢。” 是自己最疼爱的侄儿,傅佑霆这时候倒是没有了往日的冷肃。 第130章 短暂温馨 尤其是看到小大人一般的傅晏走进来,他一如既往地把人提了提,点点头:“王铭说你下月可以学剑了,我给你寻了一柄上好的玄铁来打造,不要偷懒。” 陨铁难得,皇叔竟然还是给自己量身打造,小傅晏欣喜若狂,“谢皇叔!我一定会好好学的,我要像皇叔一样文韬武略!” 坐在傅佑霆臂膀上的傅晏一转头看到书架旁的云瑾,脸上的笑意更是止不住,跑过来露出一对儿小虎牙:“云先生也在。” 云瑾过去是他的侍讲,现在去了户部已经不在宫学,不过傅晏还是很喜欢云瑾的。 “平王殿下。” 云瑾微笑着躬身行礼,却被小大人拦住,拉着她到书架旁一脸期盼地说:“上次先生明明说好教我卜卦之术,后来你就去户部了,今天可算是让我再遇到先生了。” 云瑾无奈,只能点点头答应教他。 “你还教这种旁门左道?” 一旁的傅佑霆明显发现在云瑾出现之后小侄儿更喜欢她,把自己这个最敬佩的皇叔都抛到一边了,平时都是缠着自己学武功的。 旁门左道?她云世子可是晟朝士族中公认的学识渊博,对这种牛嚼牡丹的行径不辩论驳斥一番就不是她了。 云瑾秀致的眉皱起,一本正经地劝诫他:“殿下此言差矣,理无专在,而学无止境,卜卦问道之术是帝王权相的修心之法,从心而论,心境平则伐谋决然。” “呵呵,说白了不就是自我欺骗吗?本王从不信这些,我只信手中的刀。” 他一边说着一边展示了一下精壮的胳膊,招来云瑾一阵鄙视。 莽夫。 花架子。 两人在心中各自给对方下了论断,傅佑霆揉了揉小傅晏的脑袋,“学什么卜卦问道,又不是要去桥底下算命,跟皇叔练剑去?” “平王殿下,今日时间还早的话,我可以教你炼金之术。” 想抢自己的学生?云瑾不甘示弱地说道,顿时就看到傅晏两眼冒光。 傅晏再小也知道他最敬佩的皇叔在和他最喜欢的云先生拌嘴呢,此时犹豫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跑上前挽住云瑾的胳膊,“我还是想跟云先生学。” 傅佑霆使劲儿揉了揉他的脑袋,故作恼怒:“小没良心的。” 于是承平殿的暖阁中,云瑾和小傅晏盘坐在榻上讲学,傅佑霆就在案几前处理政务,烛火温馨,云瑾清润的声音不时响起,他们这样,像极了一家三口。 傅佑霆不由得抬头去看,一大一小两个人端坐着,云瑾似乎正在给傅晏演示什么推算,小家伙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眼里对云瑾是自己给不了的依赖和崇敬。 到底,他还是需要母亲的关怀才能好好长大的。 当初皇兄不满皇后母族的摄政专权,企图废掉太子推举自己,他最终被逼率军逼宫,事情败露之后整个大皇子府都获罪入狱,皇兄和王妃相继被赐死。 那个正直豁达的皇兄,终于也在这黑暗的皇权之争中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那时候他还在边境,就算是拼了命也没办法救回他们,等他赶回来的时候,小傅晏已经成了孤儿。 皇兄已经惨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抚养皇兄的儿子。 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做得不错,可今天看到他在云瑾面前不设防的天真无邪,傅佑霆才猛然惊觉自己还做得远远不够。 傅晏对他是皇叔的敬畏,并不是家人一般的放松依恋,对云瑾才是。 云瑾呢?傅佑霆目光落到她身上,正看到她笑着夸奖小傅晏的聪明,眼中是少有流露的温柔。 如果他们有一个这样的孩子,自己教他骑马射箭,云瑾教他琴棋书画。 或者他们可以再生一个像云瑾那样漂亮的女娃,女儿的话自己肯定不会太严格的...... 他这还想到了和云瑾儿女成双,突然醒悟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傅佑霆过去对孩子没什么概念,他也不觉得自己配拥有这样平淡幸福的家庭,他的人生中只有血腥和黑暗。 可是现在,他突然很憧憬那样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自己在处理着公务,云瑾在烛光下教孩子们。 和阿瑾生的孩子肯定冰雪聪明,到时候小傅晏就当大哥哥带着他们,一家人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 自己还能有那么一天吗? 他这半生杀戮无数,家人和安稳是他最不敢奢求的东西,所以他从未想过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温馨的家。 有了软肋,他便会害怕再不能护得他们周全了。 但是不能和不想是两回事,如果有的选,他真的想就此和云瑾远离朝堂的是非,去当一对普通的夫妻。 无人注意到总是冷漠的摄政王眼中也有了失落。 裕太妃听说了今日傅佑霆在承平殿处理政务,特意召了王卿若入宫,打算自己撮合着用晚膳,让两人多见面。 可是左等右等得到的消息都是傅佑霆还在忙政务,无奈她只能亲自带着王卿若来了。 到了殿门口却被告知摄政王正在和云世子议政。 “又不是在朝会上,这里是内宫,有什么政务要大晚上了还讨论的?” 身为过来人的陈氏一下子就嗅到了这其中不寻常的意味,尤其是她那个桀骜不驯的儿子,自己安排的侍妾美人一大堆,他看都不看,却偏偏总是和这个妖物亲近。 张齐一个头两个大,殿下上次因为王卿若的事情和太妃娘娘之间有了龃龉,现在能不见都不见。 更别说现在太妃还带着王家的小姐,这要是和云世子对上,肯定又是一场不愉快。 眼看张齐为难,王卿若这时候就表现出她的善解人意来了,上前挽住裕太妃的胳膊笑道:“既然摄政王殿下和云世子有正事在商量,那我们就先回去吧,可别打扰了他们。” 这话看似劝人,实则烘火,要是清清白白的两人在议政,又怕什么打扰? 对这个出身王氏的嫡女陈太妃还是很满意的,此时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啊,就是大家闺秀太过守礼矜持了,不像某些人,仗着一点姿色狐媚惑主。” 脑海中一想到云瑾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妖媚模样,陈太妃就气不一处来,快步就要朝里闯,“本宫是摄政王母妃,他们有什么事是本宫不能打扰的。” “太妃娘娘,王姑娘,殿下真的是吩咐了不准任何人打扰。” 张齐退后一步,依旧是伸手拦着。 “怎么,你敢拦本宫?身为摄政王的亲随,不想着劝诫他也就算了,还纵容主子胡来,本宫看你这个亲随做得真是失败!” 陈氏被拦着进不去,就拿张齐撒气。 “张齐是本王的下属,不是母妃的眼线,您何必为难他。” 缓缓打开的宫门后傅佑霆走出来,脸上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他和陈氏的关系真的只是母子血缘。 这些年他在外面奋力拼杀,一步步坐上摄政之位,有多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陈氏却只看到他的风光无限。 而现在她却想要左右自己的婚事,傅佑霆几次沟通都无果之后,终于决定不再和她们假以辞色了。 “好,本宫不为难你的下属,但是你进宫来,宁愿来这冷宫也不愿意去寿安宫看看,这儿是有什么人让摄政王殿下连母妃都不顾的?” 陈氏越说越气,看傅佑霆始终一言不发,一把将身旁的王卿若拉到面前,“给你定的王妃你也不理不睬,整日要和那妖物厮混,他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了?” 第131章 摄政王的可怕 正在西次间的云瑾完全将母子俩的对话听到了耳中,此时裕太妃不客气的指责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微微收紧放在衣摆上的手。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和傅佑霆的事情她才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 可现在他们在一起已经威胁到了傅佑霆的计划,王家很重要,而且随着现在傅佑霆和其他世家关系的恶化,琅琊王氏更是成为唯一能在朝堂上帮助他的。 王家能做的事她不是不能,可傅佑霆从来就将她排斥在外。 云侯府数次想要帮他都被不轻不重地撇开了,傅佑霆根本就没有打算让她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 她不缺和傅佑霆面对一切的勇气,可她害怕傅佑霆因为自己的存在更加艰难。 “王妃?” 傅佑霆的声音却是在此时看向站在一旁一脸无辜委屈的王卿若身上。 和王家结盟本就是互取所需而已,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慢慢就传成这样了。 此时傅佑霆缓缓从阶梯上走下来,走到王卿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王小姐,难道忘了在琅琊我们达成的共识了? 那里面可没有说过你要成为摄政王妃,你自作多情了。” 冰冷,绝情,一针见血。 这就是傅佑霆本来的样子,让人绝望恐惧的样子。 他似乎很清楚怎样就能轻易拿捏人心的软肋,一开口就将王卿若那点小心思撕扯出来,然后面无表情地踩在脚下。 “殿,殿下.....” 王卿若偏向清冷的脸此时涨得通红,她没想到傅佑霆竟然会直接将这件事说出来。 而且他还如此直白地告诉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当时他去琅琊和父兄商谈同盟的事情,自己第一眼就沦陷在了这个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冷傲的眼神中。 可身为闺阁女子的矜持还是让她不好表露心迹,可是她没想到是傅佑霆主动找到了她,说可以给她敕封清雅居士的名号。 她自小就有才名,可到底只是在琅琊出名,要是得到当朝摄政王的亲自册封,那无疑是让她的风雅之名传遍天下了。 为王氏带来的名利更是不可想象,她们这些以文立足的家族,就是需要这样的包装来延续家族的荣光。 所以她极力说服父亲答应摄政王的要求,并且暗示父亲摄政王可能对自己有意。 王氏虽然是百年大族,但这些年沉迷于风花雪月,早就在朝堂上没有什么立足之地了,现在有可能和摄政王联姻,那将是他们王家再次起复的机会。 父亲自然就答应了,而且她们王家搬入了都城,父亲和兄长都在朝堂上得到了重用,她也因为得了摄政王的亲赐牌匾在都城圈子备受吹捧,以第一才女自居。 可细想当初,傅佑霆从未说过会允诺她王妃之位啊,甚至连半点儿女私情都没有。 这个人来和自己谈交易的时候,那公事公办的模样,让王卿若一度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难道自己这样的容色在他眼中半点涟漪都没有吗? 后来入了都城,傅佑霆又以数套价值连城的珠宝作为条件,让自己陪他在云瑾面前演戏。 她这才知道,那些流言蜚语真是不是空穴来风,那个神舐一样的人是会对人动情的,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她而已。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沉溺在了他的那些温柔中,哪怕他只是沉默地陪着自己逛街,默认人们揣测他们的关系。 那些女人眼中对她的嫉妒和羡慕都让她很受用。 所以在知道裕太妃也想为他们赐婚之后,她得寸进尺了,竟然妄想自己也许真的能凭着取悦了太妃成为这个人的妻子。 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他再桀骜,总要听裕太妃的话。 可是现在,面对傅佑霆不留情面的质问,王卿若知道自己想多了。 没有,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更不会娶自己当王妃,他们之间就真的只是单纯的互取利益的关系。 “殿下,我没有妄想和您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被召进宫来拜见太妃娘娘,我们王氏好歹是百年世家,我还做不出这种倒贴的事.....” 她眼角有泪滴滑落,边哭边委屈地用手帕捂住嘴唇,一副为了大局隐忍不愿多说的模样,“要是因为臣女影响到了殿下和太妃娘娘的关系,那臣女愿意领罪,只求殿下不要用这种话羞辱我!” 既然知道了傅佑霆对自己无意,那她为了保全面子现在要做的就是扮演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者。 看她哭得梨花带雨,陈太妃也是一脸歉疚,连忙把人拉到一边安慰。 同时恨恨地瞪着自己不解风情的儿子,有这么和女孩子说话的吗? 傅佑霆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哭得期期艾艾的王卿若,凉薄的嘴唇微动,说出更加凉薄的话:“你父兄在都城立足已稳,想必也不再需要你我之间传出什么猜想了,以后王小姐还请自重。” 这句话再次犹如一记耳光狠狠抽在王卿若脸上。 前段时间王家刚刚搬入都城的时候,受到不少世家的白眼,可碍于她和傅佑霆同行几次,有传言她快要成为摄政王妃了,人人都惧怕摄政王的威势,所以没人敢刁难他们。 现在傅佑霆的意思是连这个传言他也要介意了吗?那自己岂非要成为所有人耻笑的对象! 当初那些羡慕的目光有多灼热,接下来嘲笑她就有多汹涌! 那她刚刚经营起来的才女形象岂非在一夕之间就崩塌了?都城谁还会记得她是晟朝第一才女,她留在所有人心中的印象只会剩下摄政王抛弃的女人。 更可怕的是她自己那些沾沾自喜的默认,都会成为那些人嗤笑的话柄。 想到这些的王卿若脸色煞白,哀求地看向傅佑霆,希望他不要做的这么绝。 可留给她们的只是傅佑霆冷漠的背影,他竟然直接离开了,连自己的母妃面子都不给。 “殿下,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们王家是帮过你的!” 王卿若终于再也忍不住,上前两步想要挽留,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注意自己的形象。 “我说过了,交易之中,拿好自己该得的,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是傅佑霆最后留下的话,算是彻底撕开了王卿若最后的遮羞布。 如果不是她享受那种被人羡慕的虚荣,她怎么可能会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默认和傅佑霆的婚事。 又怎么会不知死活地去挑衅傅佑霆真正喜欢的云瑾,等等.....云瑾? 想到这里的王卿若彻底明白了,双目瞪大死死盯着男人消失在宫门后的背影。 这一切都是因为云瑾!都是因为那个妖物! 以她们王家现在对摄政王府的重要程度,傅佑霆就算真的不喜欢她,也不会直接拒婚。 而应该委婉地保全她的闺名,而他现在直接就和自己划清界限,这样无疑是和王家交恶。 明明现在朝堂上除了王家没人能帮他了,可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无非就是自己在前日的元宵宫宴上撞破了他们的事,还拉着云瑾新娶的世子夫人试图让云瑾难堪。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得罪了云瑾。 仅仅是这样一件小事,就被这个男人如此不留情面,不顾和整个琅琊王氏的同盟狠狠地报复了。 而且他无比清楚自己最在乎的是什么,一出手便击碎了她好不容易辛苦经营的东西。 这样无声无息又掌控一切的算计,让人脊背发凉,让人窒息畏惧。 越想越多的王卿若终于支撑不住,眼一花软软地朝旁倒去,竟然是晕倒了。 裕太妃这时候哪还顾得上自己不争气的儿子,王家可是侯门望族,出身低微的她就算坐到了太妃之位也不敢太放肆,当即就赶紧带人下去传太医了,只期盼王家不要因此开罪自己。 第132章 她骂了你 身后的动静好像一点也没影响到傅佑霆,他重新回到了承平殿内,看到傅晏躺在云瑾的膝盖上睡着了。 这孩子一向小大人一般成熟,也就是只有在云瑾面前才流露出同龄人该有的随意。 将孩子身上的毯子理了理,交给张齐抱下去睡。 做完这些傅佑霆才抬头看云瑾,发现她也正盯着自己。 “我,都听到了。” 云瑾说着,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拽住自己的衣角。 她没想到傅佑霆和王卿若之间竟然只是交易而已,而且她也算是听出来了,傅佑霆之所以会对她翻脸,很大原因是王卿若得寸进尺。 她不由得就想到了那日宫宴门口和王卿若的争吵,当时她还是那么理直气壮地骂自己是勾引傅佑霆的狐媚子。 难道就是因为她对自己不敬,傅佑霆才这么不给她情面的吗? 云瑾本不想这么想,她不是自恋到以为傅佑霆会为了自己怒发冲冠为红颜,和王氏撕破脸。 可结果上现在就是如此,这让她不可能明明知道了,却还要装作看不懂。 “嗯。” 傅佑霆却只是点点头,好像不打算对这件事再多讨论什么,拿起自己的奏折又看了起来。 他这种态度让云瑾想问下去都不好开口了,只能又咳了咳,嗔怒地瞪着他:“你这么对王卿若,王家怎么办?” 傅佑霆看完了奏折,终于是转过头来看着有些不自然的云瑾。 顿时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她骂了你。” 云瑾一双杏眼瞪大,竟然就是因为这样一个理由? 就是因为王卿若骂了自己,傅佑霆就当众给她难堪,这是给自己出气? 傅佑霆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声音温柔:“我早就说过了,你是本王的人,没人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他的耳目遍布晟都的任何角落,那晚在宫门口王卿若对云瑾的辱骂早就一字不落地被暗探传达到他耳中了。 王卿若,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云瑾是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人,连她皱一下眉自己都心疼得不得了。 那个爱慕虚荣的女人,竟然敢对云瑾不敬,说她是勾引自己的狐媚子? 他是怎么得到云瑾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明是他逼迫了云瑾成为自己的人,可在外界所有人都只会将这罪名加诸到云瑾身上。 都以为是她勾引了自己,是她狐媚惑主,明明是自己的强取豪夺,骂名却都被云瑾背了。 他知道阿瑾这样不清不楚地和自己在一起承受了很多,她虽然从来不说,可自小就克己守礼的她肯定承受了极大的道德压力。 所以他很在意这件事,那些胆敢在背后多嘴多舌的人,下场都很惨。 可是这个王卿若,也许是自己纵容了王家,又或者是她刚刚从琅琊来不明情况。 可她就是触碰了这道禁忌,竟敢辱骂他的阿瑾,这便是该死。 王家现在的确还有用,所以他也没有对王卿若赶尽杀绝,只是出面否认了和他们王家的关系,而且明日他还会给王卿若赐一道婚,让她滚回琅琊去。 她的名声?会不会和王家交恶?不好意思,除了阿瑾,他凭什么要在乎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声。 让那些用这件事来伤害云瑾的人都看看,什么是禁忌。 “你在想什么呢?我问你王家怎么办。” 一旁的云瑾就这样看着面前的男人阴晴不定,还以为他也觉得这件事很棘手。 当她听到傅佑霆亲口承认就是因为王卿若得罪了自己,他才这么惩治人家,那一刻云瑾的确很感动。 可感动之后就是担心,要是因此破坏了他和王家的关系该怎么办? “没事的,王勉之父子不是蠢货,不会蠢到以为光靠联姻就能维持和本王的利益关系,相反的,他们很清楚,这场同盟中各取所需才是稳固的基石。” 王家在琅琊逐渐式微,冒险站在自己这边还能让整个家族起死回生。 看看现在王氏父子在朝堂上的如鱼得水,他们比谁都清楚这是因为谁而得来的。 王卿若的存在也不过是他们双方的一个纽带罢了,会为了一个闺中女子的名声就和自己撕破脸? 这种百年氏族如果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早就该败落了。 虽然听他分析了一下,可云瑾还是有些担心,一双秀致的眉始终紧皱着。 尤其是看到傅佑霆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看着她,“本王为了你都得罪王家了,你就没点什么表示?” 表示什么? 云瑾一头雾水,然后就看到这狗男人食指放在他自己的脸颊上点了点,示意云瑾给个香吻。 那无赖的样子,真是和一个厚颜无耻的流氓无异了。 云瑾打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事呢! “你别担心了,真的和你无关。” 傅佑霆看她小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也是不忍心,只能继续编道:“本王和王氏不过是短暂的利益往来,这样的家族绝不安分。 现在破落也就算了,往后若是在都城风生水起,他们和那些试图把持朝政的旧贵族又有何异? 所以本王就算要联姻,也绝不可能选王氏,那只会是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也会让本王以后对世家诸多顾忌。” 因为他是主导废除世家制度的人,所以他的王妃不可能是王卿若。 他的意思就是这样,云瑾果然清楚明白多了。 心中却忍不住暗暗失落,王卿若不适合做他的王妃,只是因为她的家族是世家贵族。 那以后有合适的,为了利益的最大化,傅佑霆还是会选择她们的。 这就是帝王家的婚姻,无情又残酷,精心地计算着利益权衡,除了感情之外什么都可以考虑。 而她和傅佑霆,除了感情,不符合任何的利益。 所以当有一天他们之间的感情消失了,那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也就走到头了。 袖中的手微微缩了回来,云瑾暗暗告诫自己,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日,自己一定要非常利落干净地先离开。 绝不要哭哭啼啼起去哀求傅佑霆,不要成为他的绊脚石。 第133章 王勉之也发现了 摄政王给王家小姐赐婚的消息在第二日传遍晟都,一时间让所有嫉妒王卿若的世家贵女痛痛快快地看了一场大笑话。 王卿若本来就只是从琅琊那种穷乡僻壤来破落户,可仗着和摄政王有几分暧昧,一出现就以未来摄政王妃自居。 还自诩第一才女,这让身在皇都脚下的众贵女不爽很久了。 偏偏碍于摄政王殿下的权势还得巴结着她,早就让她们恶心得想吐。 现在好了,摄政王亲自澄清了和王卿若没什么婚约,还草草将她赐给了一个外放的将军。 王家那也算是世代都出文人雅士,和一个武将结亲,也不知道她们这位第一才女天天面对一个大老粗是何感想? 一时间落井下石和阴阳怪气的嘲笑铺天盖地而来。 这其中就以柳若仪最高兴了,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就笑得花枝乱颤,兴冲冲就打算去王家‘安慰’一下惨遭摄政王抛弃的王卿若。 却看到几辆马车在王家门口正在装着行李。 王卿若就这样一身素衣地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来,平日里那张冷傲清高的脸此时剩下的只是空洞。 看到她身上的道袍柳若仪愣住,难道这女人羞愤到直接出家了? 她想的当然也不全是错,不过琅琊王氏信道,族中女子自立女户的不少。 王卿若这是打算回琅琊在家族的道观中求经问道,倒是可以避免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此时王勉之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妹妹一身素衣神情憔悴,放在身侧的手微微紧握。 他这个妹妹自小清高骄纵惯了,在家中要风的风要雨得雨,这次偏偏招惹的是那个人。 拒婚也就算了,他竟然还是用这样的方式,无疑是毁了妹妹的后半生。 他早就知道那个男人不要轻易招惹,他们家也是因为摄政王才重新崛起,往后整个家族还要靠着和摄政王的关系维持。 所以傅佑霆他们不敢去恨,不敢去得罪。 更何况昨日妹妹回来之后的那些胡言乱语,吓得父亲给所有人下了封口令,今天就把她送回了琅琊,以后恐怕要待在家族道观中谨言慎行了。 王卿若也没想到最后自己告诉父亲云瑾是女的,那个云家的世子在朝堂上隐瞒了身份,这是诛九族的欺君之罪。 这样的消息足以让云瑾身败名裂,她本以为父亲会给自己讨回公道。 可她刚刚在父亲面前开口,她就被狠狠训斥了,还要勒令回琅琊,被禁足到道观中。 看来连父亲他们也是早就察觉到了云瑾和傅佑霆的关系匪浅,所以他们不敢得罪摄政王府,不敢得罪云瑾。 从头到尾是傻子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王卿若一边想着自己是如何沦落到这个地步的,魂不守舍。 这一幕让柳若仪看到了,她兴高采烈地上前,一脸惋惜的样子,“哎呀,这不是咱们的摄政王妃吗?华衣美裙不穿,怎么换上了道袍了?” 抬头看到柳若仪,王卿若本来就压抑的怒火更加熊熊燃烧。 要不是这个女人把云瑾是女人的消息告诉自己,要不是她跑来挑唆自己,自己会做出挑衅云瑾的事情吗? 这一切都有这个人的算计,她是早知道摄政王最在乎的是那个云瑾,所以故意来挑拨自己去触碰傅佑霆的逆鳞的吧。 “柳若仪,你之前说我是自不量力,现在这番话我原话奉还你,摄政王殿下看不上我,也不会看得上你的!” 王卿若不欲和她多费口舌,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就上了马车。 留下柳若仪在原地气闷,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的计划算是又完成了一步。 没了这个碍眼的王卿若,对付云瑾那个软柿子可简单多了。 软柿子云瑾最近正焦头烂额。 她本以为让宗正寺的人住进家里,小心提防着就行了。 可她没想到那些嬷嬷会对她的饮食起居那么上心,自从知道她房事上力不从心之后,给她安排的膳食就离不开壮阳滋补的。 整日松茸鹿肉地吃着,她没多久就上火到口舌起泡。 这日她正在京郊视察春耕,突然觉得小腹坠痛,熟悉的感觉让她脸色都白了几分。 最近各种药膳滋补着,想必是让她月事都提前了,而且疼痛更比往昔。 她又有体虚的毛病,每次来小日子都疼得她直不起腰,她现在只想回去躺着。 可这里距离都城还有一段路程,更何况此次视察农耕为期两天,一时半会儿还真回不去。 无奈云瑾只能忍着剧痛带着众官员走完了田埂,等回到官驿她已经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云兄脸色为何这么差?是有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王勉之看云瑾脸色惨白的样子也吓了一大跳,想去帮她请郎中来。 “不必,只是受了寒气肚子不太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 云瑾说着,强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喝了红糖姜茶之后疼痛并未缓解,云瑾捂着小腹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云兄?你休息了吗?云兄.....” 门外,王勉之敲着门许久都没回应,一想到下午云瑾惨白的脸色,终于用力把门撞开了。 王勉之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云瑾,顿时大惊,“云兄!” 云瑾再醒来已经是午夜,刺眼的烛光晃得她眼前白茫茫一片。 然后她就看到王勉之一脸失神地坐在桌边。 “王大人为何在此?” 云瑾坐起来,先是警惕地盯着他,然后才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看到依旧严丝合缝之后才放下心来。 可随即她又察觉到不对,她探手向自己的腰部,那里绑着月事带的布条,云瑾顿时脸色巨变,看向王勉之的眼神都带上了杀气。 王勉之终于在这时反应过来了,局促地站起来,连云瑾的眼睛都不敢看。 “你别误会,是我让驿站的侍女帮你换的,郎中也来看过了,说你火气太旺,这几日需注意用些清淡的饮食。” 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是在云瑾的心头炸开了巨大的惊雷。 王勉之知道了她的身份,这个看起来很君子的王氏嫡子,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 王家会不会借机报复?毕竟他妹妹刚刚因为自己被逼入道观。 自己现在该贿赂他还是警告他?以王家的身份地位,想要他守口如瓶的话很难吧—— 云瑾这一刻想了很多,第一次因为身份被完全的看穿产生恐惧。 “除了你们,还有谁?” 良久之后,她低垂着的头才缓缓抬起,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人。 “嗯?” 王勉之意识到她在问什么,反应了一下才说:“侍女和郎中我都处理过了,王氏会将他们送走,不会有人乱说话的。” 第134章 你想要什么 他这句话落在云瑾耳中就是一句威胁,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控制了人证,自己最好乖乖就范吗? “你想要什么?” 解读出了这层意味的云瑾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王勉之要什么条件才肯放过自己。 “金钱,地位,或者是你们王家任何的条件,只要你开口。” 云瑾冷漠地说着,她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自小到大窥探到她身份的人不是没有,只是那些人没有像王勉之这样的身份地位而已。 那些人一知道云瑾这个秘密,敲诈勒索一番总是少不了的,所以她不信任何人,他们最后要么求名利,要么,永远闭嘴。 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只是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更多而已。 她自以为看透一切的提问反倒是把王勉之问懵了,自己没想要什么啊。 他到现在都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刚刚他进来看到云瑾脸色难看,便让小厮去请了郎中来。 “这位姑娘应该是月事导致的痉挛剧痛,服点暖宫汤就好了......” 那郎中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可连在一起,联系到云瑾身上,他就觉得自己完全听不明白了。 云瑾,云家的世子,晟都风华无双的第一世子,竟然是个女子。 虽然那天妹妹曾经说云瑾是女的,和摄政王关系匪浅,他听到之后只觉得荒谬,以为是卿若气急之下的胡话。 那个清冷孤高的云世子怎么可能是女的? 惊才绝艳的云世子,比任何男子都还要有才华,在户部共事的这段时间,他清楚地从云瑾身上领略到了什么叫第一世子的风采。 他在琅琊的时候就听过云瑾备受士子大儒推崇,出身王氏的他有些不服,觉得世间不可能有这样完美的人。 到了晟都之后他见到了这个光风霁月的云世子,终于也被他无双的风采所折服,慢慢接受了自己技不如人的事实。 可现在,云瑾竟然是女的,是个女子,却琴棋书画样样拔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轻而易举地就碾压了他们这些男子。 他曾经期待找到云瑾的一个弱点,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完美的人,连他也生出仰望之感。 现在,他心底的那点期待变成了真,他真的知道了云瑾一个天大的弱点,一个可怕的秘密,可他却一点胜利的感觉也没有了。 知道云瑾真实身份的那一刻,他想到的不是借此要挟她什么。 而是对云瑾更加的敬佩,敬她的隐忍,佩服她的孤注一掷。 在一个钟鸣鼎食的侯府中隐瞒身份十几年,一介女流却能行走于朝堂,不属于任何男子。 这该是怎样的辛苦,又是怎样的胆魄。 一想到眼前的人这些年就是这样过来的,他更加敬佩云瑾,甚至有些,心疼她。 可是现在云瑾似乎误会了,以为他会以这个秘密为要挟,还和他谈起了条件。 这让王勉之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完全没有恶意。 “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是——” 王勉之摆摆手,有些手足无措地打算和云瑾解释,她只是想帮云瑾。 这话却是让云瑾眯了眯眼,什么都不想要? 那就是条件还不够的意思了,或者说他打算一直握着这个把柄,等着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要挟自己。 “王勉之,你父亲坐镇琅琊这些年看似闲赋,实则暗中支持世家侵吞田产,河东每年一成赋税都是流入你们王家的口袋,这是朝廷大忌,同样是诛九族的大罪。 还有,你二叔一直不支持取缔世家制度,私下和其他世家达成协议,你们王家一边和摄政王合作,一边又不肯放弃世家身份。 这种墙头草的行为,你觉得我要是将之公之于众,哪一件不能让你王家土崩瓦解?” 她缓缓将王家最隐秘的事情说了出来,让王勉之也目瞪口呆,在这一刻他明白了云瑾凭什么敢冒着欺君之罪女扮男装了。 原来她早就将他们这些人的把柄牢牢捏在手中,而现在她能不假思索就说出来,恐怖如斯。 “所以,我给你机会提条件的时候你就快提,不要以为捏着这个把柄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云瑾最后说着,清冷的脸上不带一丝温度,是她不曾在人前展示过的狠绝。 人人都以为云世子温润软弱,守着一个破败的侯府苦苦支撑,靠着几分姿色在帝王和摄政王之间辗转求生...... 这样的传言王勉之不是没听到过,但是他现在知道错得有多离谱了。 帝王和摄政王,只怕都在这位的掌控之中。 她让自己提条件?王勉之走上前,鬼使神差地,他目光落在云瑾那张过分清丽的脸上。 眉眼精致,绝色倾城,过去怎么没觉得她生得这般美丽,代入了她是一个女子的这种思考之后,王勉之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心脏不同寻常的跳动。 “我的条件,就是请云兄先把药喝了,然后好好休息。” 他平静地说着,把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 云瑾刚刚说的那些王家的把柄的确让他惊讶,可仅仅是惊讶而已,王家敢这么做,自然早想好了脱罪的后路。 比起暴露云瑾的身份,他们王家这点把柄,实在不算是什么。 云瑾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药碗,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过王勉之会威胁自己,或者向自己所要好处。 可她没想过这男人竟然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这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趁热喝了吧,凉了就苦了,果脯在桌上。” 王勉之说着,还笑了笑,随即就转身离开了。 呆愣地把药碗接过来,云瑾看着他坦荡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门口。 他就这样走了?没威胁自己,也没有质问自己为何要女扮男装? 不正常,不应该啊,云瑾陷入深深地恐慌之中,完全看不懂这个王大公子。 在离开云瑾房间之后的王勉之嘴角却一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他一直敬佩的云兄竟然是个女娇娥吗?可真有意思。 摸不准王勉之到底什么意思的云瑾一晚上都没睡好,以至于第二日她出现在众官员面前的时候眼下一片乌青,神情也恹恹地。 “云兄用早饭了吗?我吩咐驿站特意给你准备了鸡丝粥,喝点暖暖胃。” 王勉之却是很殷勤,一早上在云瑾身边忙前忙后的,在云瑾带着众官员视察春耕的时候,还自告奋勇地帮云瑾拿账簿,当文书伺候着,对她极尽照顾。 “云兄,你脚累不累啊,难受的话接下来这段路我来带就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在田间休息的空当,王勉之又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给云瑾送热水。 他这过分殷勤终于是连众位官员也注意到了,一联想到云瑾那些有断袖之癖的传言,纷纷对王勉之投来鄙夷的目光,这王家公子不会也是被云瑾给狐媚住了吧? 正坐在大石头上休息的云瑾接收到各方投来的目光,差点一个踉跄栽倒下来,不由得狠狠瞪他。 要来了吗?他难道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拆穿自己的身份?让自己来不及威胁他们王家? 当真是好算计啊,这个王勉之果然不是简单人。 第135章 摄政王的怒气 云瑾提心吊胆地结束了两天的巡查,一行人终于坐上了回都城的马车。 只是云瑾刚刚坐下,正打算闭目养神,车帘就被挑开了,露出王勉之那张笑得温柔和煦的脸。 他这两天一直在云瑾面前晃啊晃的,看得她都无力了。 “云兄,我马车坏了,回城这段路就和你挤一挤。” 他略微有些局促地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云瑾,生怕她不答应似的。 云瑾:.......这个理由,她真是好熟悉啊。 云瑾挑开车帘,看到王氏的马车正好好地跟在后面。 王勉之尴尬地笑了笑,然后递给云瑾一个精致的八宝盒,笑道:“给你的云兄,路上解解馋。” 看他又想给自己东西,云瑾如临大敌地往后缩了缩,好像那八宝盒中是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这真是怨不得她,从第一次的补药,再到后来的助兴药丸,云瑾在这上面不知道吃了多少亏,一看到他又要给自己东西,立马避如蛇蝎。 王勉之好像也想到了什么,尤其是上次自己给的那个药丸,用在男子身上还好,要是被女子误食了,那强劲的药效只怕是受不了的。 顿时内疚起来,把八宝盒打开,原来只是一盒子小点心,都是女孩子喜欢吃的小玩意儿,琅琊的糕点做得精致,尤其是那玫瑰酥烙和桃花毕罗更是一绝,他想着云瑾应该也会喜欢。 “云兄要是不喜欢甜口,这里还有盐酥团子,下面还有翡翠干果,都是寻常的吃食,没什么药效的。” 他递了一个给云瑾,见她没什么动作之后又问:“或者你说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娘给你做。” 他从未如此卑微地讨过女孩子欢心,王大公子当了二十年君子,油腔滑调什么的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 云瑾却是皱着眉看他,这人知道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按照云侯府和王家现在的关系,他难道不应该借此威胁自己吗? “王勉之,你妹妹王卿若是因为得罪了本世子,才会被摄政王殿下退婚的,她如今入了道观,你却还在这里问我喜欢吃什么糕点?你不恨我吗?” 云瑾说着,如玉的脸上满是清冷,眼底还有一点流露出来的狠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可恨一点。 既然看不懂他的心思,云瑾决定主动出击,用这件事激怒他。 王勉之一愣,随即把糕点收了回来,原来云瑾是因为这件事记恨王家吗,怪不得她会疏远自己。 “卿若自小刁蛮任性,摄政王殿下那样的人她根本把握不住,摄政王府危机四伏,父亲本就不打算让她牵扯进来,被殿下退婚反倒是救了她。 至于入道观,那不过是推拒婚事的权宜之计罢了,她回到琅琊还是她的王家大小姐,不过是在人前做给你们看而已。” 所以他实在没必要因此记恨云瑾什么,反倒因为妹妹的刁蛮任性对云瑾感到很抱歉。 这下云瑾彻底无语了,好嘛,原来这就是一个知道了自己身份,但是不打算威胁自己的书呆子。 过去只要一有人发现她身份的秘密,都会大加勒索,所以王勉之这种无欲无求的,反倒让她不适应了。 一回到都城,云瑾就先去找王家更多的罪状,试图给自己留点谈判的底牌,就等着王勉之什么时候要把这个秘密爆出来,她好有所准备。 她其实是想告诉傅佑霆这件事的,以他的威势,只要对王家略施压力,王勉之肯定就不敢乱说话了。 可是云瑾一想到他们现在是同盟,要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他们之间生出了嫌隙,那岂不是坏了傅佑霆的事。 她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怕麻烦任何人,哪怕是和她有了亲密关系的傅佑霆,一想到要对他提要求,就各种抵触不自在。 所以到了最后,云瑾只是默默地煎熬着,提心吊胆地等着王勉之什么时候露出獠牙来。 可王勉之的威胁左等右等没等到,他却越发对云瑾照顾和殷勤,甚至让坊间都传出了王大公子也迷上了云世子的消息。 啪! 傅佑霆把奏折摔在桌面上,有些烦躁地松了松紧致的领口。 他是知道云瑾有多能引起男人的注意的,过去在宫学,那些皇子眼珠子就黏在她身上,他好不容易背地里把人都收拾服贴了,她又开始在官场上招蜂引蝶。 随着她那张脸越发美艳,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放肆。 现在好了,把她放在户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能被人觊觎上。 最让他生气的事云瑾遇到了事儿就憋着,也不愿意来找自己,每次被欺负了都一个人含着眼泪眼巴巴地强撑,让她依赖一下自己就有这么难吗? “去把人叫来!” 他开口,脸沉得不像话。 站在一旁的张齐一头雾水,把谁叫来?世子还是王大人? 摸不准自家殿下脾气的张齐没有强撑,还是决定直接问一下,结果换来傅佑霆更冰寒的眼神。 “都叫来!听不懂吗?” 云瑾本还在月姝院子里用晚膳,今日又是该她们‘同房’的日子。 月事刚刚干净,也许是这次不小心吃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补药太多了,虚不受补,让她身上疲软得很。 加上近几日担心王勉之的事情茶饭不思,云瑾心情郁闷,本就瘦削的下巴更加尖得吓人。 “世子,摄政王殿下说请您到王府汇报一下政事。” 飞鸾进来通报的时候,明显地看到云瑾脸色僵了一下。 云瑾看向外面都已经华灯初上,不由得嘀咕一句,“都这么晚了。” 那个人这么晚把自己召过去干什么?她总是害怕和傅佑霆在夜里独处的,因为那时候他不再是人前需要克制的摄政王,而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总是对她做那种可怕事情的男人。 就算再排斥,云瑾也不敢违逆他的召见,磨磨蹭蹭地跟着张齐去了摄政王府。 云瑾到的时候,王勉之已经在书房向傅佑霆汇报完了朝堂上王家负责的事情。 他毕恭毕敬地弯腰站在下首,傅佑霆却是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长腿就随意地搁在桌上,非常的随意桀骜。 王勉之汇报完了政务,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这样晾着王勉之。 男人常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微凸的喉结,俊美无俦的五官都犹如被浓墨描过,硬朗而又霸气,而身份赋予他的威势又是那样让人无法忽视,足以令任何靠近他的人感到窒息压迫。 不知道为什么,王勉之觉得今晚的摄政王好像压抑着怒气。 可是,他对自己又有什么怒气呢? 就在王勉之想开口询问一下傅佑霆还有没有什么吩咐的时候,张齐带着云瑾走进来了。 王勉之眼眸瞬间亮了亮,欣喜道:“云兄?你也有政务要向殿下禀报吗?正巧一会儿一起回去。” 云瑾却是在看到他也在这的时候心底咯噔一下,不安地看向坐在书案旁的傅佑霆,大抵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果然,下一刻她就看到这个男人睁开了眼睛,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第136章 觊觎他的东西就是找死 他的声音低沉又磁性,好像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在这样的静室中格外暧昧。 云瑾不敢在这时候反驳他,只能犹犹豫豫地走上前去,却在离他一臂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不肯再上前一步了。 这显然不能让傅佑霆满意,下一刻他长臂一伸,直接握住云瑾的胳膊把人拽进了怀里。 云瑾被他抱在膝盖上动弹不得,想要马上下来,却发现自己的腰正被他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两人相贴看起来亲密至极。 这屋子里可还有另外一个人呢,云瑾都不敢去看王勉之了,只觉得自己的脸肯定已经涨红得不成样子。 事实上王勉之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他根本不敢朝两人那里去看,可这书房能有多大,傅佑霆又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任何声音都逃不出他的耳朵。 此时,王勉之听到摄政王正在低声对云瑾说:“这腰怎么瘦成这样,本王不盯着你,就不会好好吃饭了是吗?” 他的手在云瑾的腰上摩挲了一会儿,随即又捉住她的手把玩。 王勉之的汗下来了,这绝不是一个君主对臣子该有的亲昵,傅佑霆此时对云瑾所做的每件事都是那样出格,在饱读诗书的他眼中是礼法不容的。 可是云瑾没有半点反抗,而且摄政王看起来是那样驾轻就熟。 那就是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仅限于君臣了。 王勉之想到了坊间那些传言,原来,都是真的。 而他随即马上想到了今日摄政王把自己叫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目睹这一幕,就是为了警告自己,云瑾是他的。 这个人十几岁入军,杀戮无数,踏着尸山血海走到如今的位置,人送煞神之名。 他的东西,谁敢觊觎? 而云瑾,无疑就是他放在掌心的心尖宠,云世子那样清贵无双,美得摄人心魄。 就连自己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都生出亲近之感,更遑论傅佑霆这种权倾朝野的霸主,想要云瑾,只怕覆手便能做到。 而他这几日还对云瑾各种殷勤,也许看在这个男人眼中,自己就是在找死,一次次在这头猛虎的面前挑衅。 意识到这点的王勉之后背都是冷汗了,脑海中铺天盖地而来的都是这些年得罪这个人的下场,想起他这些年的残暴。 王家不仅仅只有自己,还有整个家族,而他这种不合时宜的喜欢,对王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扑通一声,王勉之跪下了。 这种无声的屈服让傅佑霆很满意,他粗粝的食指捏着云瑾的下巴,好似在把玩一件精致的美玉。 云瑾不忍去看跪在地上的王勉之,傅佑霆却偏要扭过她的下巴,让她清清楚楚地看王勉之是如何跪在他面前的,眼里的轻蔑清楚地传递到云瑾眼中。 看看,这些口口声声说着爱慕你的男子,在家族利益面前立马就能将对你的喜欢抛弃,就是这么窝囊,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这样的羞辱让王勉之宽袖中的拳头缓缓握紧,他突然抬头死死盯着云瑾。 难道她就不恨吗?饱读诗书长大的云世子,就这样被一个暴君搂在膝盖上把玩,她连那些礼义廉耻都忘记了吗? 还是她也反抗不了? 王勉之看着云瑾,希望从她眼中看到排斥,看到求救。 可云瑾没有,在他灼灼的目光中,云瑾反倒是轻轻地靠在傅佑霆的胸膛上。 这小动作取悦了傅佑霆,他终于满意,朝王勉之挥挥手,“王大人,没事的话你就下去吧,云世子恐怕不能和你同行了,因为今夜她要留下来。” 王勉之已经不敢去想这话背后的意思,他只是失魂落魄地行礼告退,然后逃一般消失在摄政王府。 “心疼了?” 书房里,没了碍眼的其他男人,傅佑霆终于能肆无忌惮地品尝属于自己的甜点。 云瑾被他吻得气息紊乱,双手撑住男人坚硬的胸膛上推拒着他。 这让傅佑霆很不满,几日没有亲近,她却不肯让自己满足。 过去他也不觉得自己对这事有多热衷,最瞧不起那种耽于男女之情的男人。 但是和云瑾有了之后,他仿佛食髓知味一般,第一次对自己的自制力失去了控制,要不是心疼这小世子身娇体弱,他绝不会只是这么仁慈。 一月也就那么几次,每次她一喊累就放过她了。 怕她难受,又怕她流眼泪哭鼻子,就没一次是尽兴的。 她倒好,一点不心疼自己也就算了,还在外面拈花惹草。 此时傅佑霆就带着这种怨气,不管云瑾哀求哭泣,掐着她的细腰在书房里荒唐了几回。 最后云瑾实在是受不住了,彻底哭了出来,一双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那哗啦啦的眼泪就好像永无止境一样,弄得傅佑霆胸膛上都湿漉漉的。 他虽然喜欢欺负云瑾,往往把她逼哭,但看她哭成这样也确实没了继续做下去的兴致。 他比云瑾大了足足六岁,在这种事上云瑾的懵懂无知让他也是很无奈,只能尽力照顾着这个小世子。 此时小世子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还因为哭得太急上气不接下气,猫儿一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傅佑霆啧了一声,停了动作把人抱在怀里安慰。 “说要把你送走你不肯,留你在官场上又招蜂引蝶,先是傅长策,又是王勉之,还有你那些男宠女宠的一大堆。 你这一朵朵的桃花本王掐都掐不过来,你倒好,本王还没兴师问罪,你还先委屈上了,怎么这么小气?” 傅佑霆越说越气,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结果这一下力度没控制好,云瑾受了疼哭得更狠了。 “你浑蛋,你不是人——” 云瑾断断续续地哭着,倒不是那一下真有多疼,而是她现在就是觉得很委屈。 多日来的胆战心惊好像都在这一刻被宣泄出来了,她终于也流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那些人觊觎她,想要占有她,又不是她的错,她一直都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怕被人识破身份。 可还是被王勉之发现了,王家势大,她怎么威胁人家都不怕。 这些日子她担惊受怕,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可这臭男人不问青红皂白也就算了,还不由分说地是怪她招蜂引蝶,一见面就体罚她,把她弄得那么疼。 看她越哭越难过,还说了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话,傅佑霆又好气又好笑。 在人前清冷成熟的云世子,户部最年轻的长官云大人,在他这里就是一个龇牙咧嘴的幼兽而已,而现在因为自己没伺候好,小野猫哭成这样。 “好了好了,是本王的错,你掐我报仇,来,使劲点掐!” 他抓过云瑾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任由云瑾去掐。 可他块垒分明的胸膛上满是硬挺的肌肉,云瑾就是掐他都是自己手疼,发泄似地捶打了几下之后就泄了气。 看她累了,傅佑霆就把人抱在怀里,粗粝的手掌摩挲着她骨相均匀的脊背,滑腻的手感就在他掌心化开,就好像他怀中抱着的是一团雪绒儿一样。 深呼吸一下,傅佑霆努力缓解着体内叫嚣的火气,声音听起来就有些喑哑低沉了,“本王不是怪你,只是你遇到了事情也不肯来找我,任由人家得寸进尺。 这些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别看他们平时斯斯文文的,其实背地里都是衣冠禽兽。 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保守着这么大的秘密,一旦让他们窥探到了,就觉得可以凭此来威胁你屈服。 你看看他们看你的那个眼神,根本就不是你随意威胁几句,或者是给点好处就能打发的,他们贪图的是你这个人。” 说到这里,傅佑霆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不过一个王勉之,也敢威胁云瑾,王家这是想找死。 “以后遇到这种事,你就告诉我,我是你男人,这种事要交给我来处理。” 他最后强调道,怕云瑾听不明白,又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垂,疼得小丫头一阵闪躲。 “你才不是我男人呢!” 靠在胸膛上的云瑾小声反驳了一句,不过傅佑霆的这番话的确让她安心不少,感觉,心里暖暖的。 “本王不是你男人,那谁是?看来刚刚没让你认识清楚。” 傅佑霆坏笑一下,看她不怎么哭了,压在心底的那头野马再次脱缰了。 云瑾察觉到他刚刚消停下去的势头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顿时眼前一黑,推拒着说不要。 “本王可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总要讨些好处的。” 每每这时候,他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咬着云瑾的耳朵笑道:“你乖些,本王就答应你很快就好。” 刚刚将人放在书桌上,傅佑霆又有些不满意地摇摇头,重新把人抱了起来,朝寝殿走去。 这里太小了,也不尽兴。 男人最后想着,彻底无视了云瑾的哀求。 第137章 温存 虽已经到了春日,晟都还有些倒春寒,云瑾体弱,她自己的暖阁中是少不得炭火的,就这样还常常因为手脚冰凉睡不着觉。 但在傅佑霆身边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这人龙精虎壮的,浑身跟个大火炉一样暖和。 他又尤其喜欢把云瑾的小脚夹住,大手放在她小腹上,暖暖的。 今日休沐,他往日这个时候早就到王府演武场去晨练了,不过今日因为云瑾来了,看她睡得安稳,便任由她抱着取暖。 云瑾半梦半醒地伸了个懒腰,舒服得如同慵懒的猫儿一样,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不想动。 “是真瘦了,这腰上都没点肉了,云侯府是不给你饭吃吗?” 傅佑霆抱着人都觉得磕得慌,而且感觉云瑾最近精神头也不好,他昨晚才要了几次,这小世子竟然就累得睡着了。 独留他一个人忍着昂扬的火气还抱她去洗漱,正打算早上等她养足了精神再罚她。 可现在就着床帐内昏暗的光线,他也看到云瑾憔悴的脸色和眼下的乌青。 一张小脸更是瘦得只有他的巴掌大,瘦削的下巴楚楚可怜的,就算他再禽兽,也不能只顾着自己,小东西还是养肥了再吃比较可口。 “没什么,就是最近胃口不太好而已。” 云瑾闭着眼睛嘟囔着,她很累,她当然能感受到傅佑霆的欲求不满,但是以这个男人的可怕,自己根本无法满足他。 幸好他也不是完全只知道做那事,云瑾不舒服的时候,他还是会照顾她感受的。 “胃口不太好?” 傅佑霆沉思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探向云瑾光滑的小腹,喑哑着声音问:“不会是有了吧?” 云瑾锤他,嗔怒道:“我前几日才来的月事。” 傅佑霆略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又不甘心地摩挲了一下,好像在自言自语,“本王也疼爱你不少了,怎么这里这么久都还没动静,看来还需要多努力努力。” 帐中温暖,两人如寻常夫妻一般在清晨说着私密话。 傅佑霆搂着她又没羞没躁地调戏了不少,惹得云瑾羞恼地打了他几次,男人就放肆地大笑,震动的胸膛连带着趴在上面的云瑾也不舒服。 “起来了,我要回家了。” 云瑾撑起身子,如瀑的长发就铺陈在她纤细的腰线上,柔顺地滑落到男人指尖,被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 “急什么,今日朝中无事,本王带你去红霞山泡温泉。” 说到泡温泉的时候,云瑾的一双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她畏寒怕冷,连家中府医也说多泡温泉对她治疗心疾有好处。 可晟都的温泉山庄也就那几处,还全都把持在皇族手里,云侯府再有钱,也只能在府中给她用汉白玉堆砌了一处热池,和泡澡没什么两样。 但她眼中的光亮很快便收敛下去了,皇族的温泉意味着禁制,傅佑霆他们可以去,而自己只是一介臣官,这种僭越的事情是不能轻易越矩的。 云瑾说到底还是饱读诗书礼仪长大的侯门世子,克己守礼上从来都做得无可挑剔。 “红霞山是皇家行宫,无诏令臣下不可踏足。” 虽然一本正经地拒绝了,可她眼中那点小变化自然没逃过男人的眼睛,傅佑霆捏了捏她的鼻子,“想去?” 云瑾摇摇头,又点点头,有时候她真像是个孩子,只有在傅佑霆面前才露出这样撒娇的一面, “好吧,本王真是服了你了,你是本王的女人,那就是摄政王妃的身份,这天下就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 只不过云瑾可不是那种恃宠生娇的女人,哪怕她的身子已经给了自己,也从未以此对自己提过什么要求,她清醒懂事得让人心疼。 所以这就是他要掌天下权的意义,阿瑾想要的任何东西他都要捧到她面前,让她做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傅佑霆双手枕着头,好整以暇地说:“等会儿本王给你下个诏令,就说,云世子服侍摄政王辛劳,本王念及云世子体弱,特赐温泉汤浴,这下总行了吧?” “不许用这个理由!” 云瑾抗议,扑上去捂住他还在胡说八道的嘴巴,却被男人顺势压在身下,唇角挂着一抹得逞的坏笑。 “看起来云世子精神头很足啊,那便陪本王来晨练吧.......” 等傅佑霆胡闹完,时辰都过了午时,趁着云瑾去沐浴洗漱的时候,傅佑霆把专门照看云侯府的暗探召到面前,询问这段时间云瑾的饮食起居。 “宗正寺的人这么放肆?” 他听到云瑾被逼着和其他女人同房,还要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补药伤了身子,放在桌上的手臂青筋微微绷紧。 怪不得他觉得云瑾身子虚弱成那样,被人整日监视着,日子能过得舒坦吗? “张齐,去宗正寺传一下本王的话。” 云瑾带着沐浴后的水汽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傅佑霆面色不虞地端坐在餐桌盘,抱着胳膊似乎在生气。 “怎么了?” 刚刚还好好的,这男人生起气来的样子还是很可怕的,云瑾正了正神色走过去问道。 “你是傻子吗?任由人家欺负到头上也不会开口?” 云瑾一听,原来他是因为那些宗正寺嬷嬷的事情生气,有些哭笑不得:“我是侯门宗子,这样的事情都是必须要经历,更何况她们也是为了我好。” “吃壮阳药也是为你好?” 傅佑霆都气笑了,就没见过这样好脾气的人,过去怎么不知道云世子如此逆来顺受呢。 云瑾没想到他连这些事都知道了,顿时窘迫得不知所措,不过这段时间在一群嬷嬷的监视下她的确活得很累,又要小心女扮男装的身份,又要应付她们关于孕育后嗣的各种要求。 她已经足够引人侧目了,不想再因为傅佑霆的插手闹得人尽皆知。 只能小声哀求傅佑霆:“你别动她们了,要不然又要引来其他人的目光,我不想因为内宅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不想闹得满城风雨?” 傅佑霆看着她局促的样子,想了想,点点头答应,“好,那这段时间你散值之后就到王府来用膳,本王给你调理身子。 你喜欢吃什么王府的厨子都知道的,什么时候胖回去了,什么时候结束。” “傅佑霆,你无赖!” 云世子嗔怒的样子就像呲牙的小兽,看着男人面色不善,他这分明就是乘火打劫。 她决不相信自己来王府用晚膳会有什么好事,以这狗男人的花花肠子,指不定就把她吃干抹净了。 “那本王现在就下令让宗正寺的人撤出云王府,让你云瑾成为侯门子弟中特立独行的第一人。” 他看起来真就是铁了心要为难云瑾,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第138章 流言 “那,能不能找个正当点的理由......” 良久,云瑾终于还是妥协了,她真的无法想象傅佑霆下令把宗正寺的人撤走,自己会面对怎样的猜想,只怕都城人人都知道她和傅佑霆的关系了吧。 更何况,她还想要在这两年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那就不能离开宗正寺的见证。 侯门中的世子,必须要得到宗正寺的承认,那他们才能上玉碟,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册封为侯府继承人。 傅佑霆好笑,他就知道这小世子就是嘴硬,不禁吓的。 不过她怎么就这么在乎别人的眼光?要是按他的脾性,直接把人养在身边,谁敢多话他拔了谁的舌头。 想了想,傅佑霆还是给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傅晏这个月会到王府学剑,你身为他曾经的老师,本王把你聘请到王府给他讲学,这个借口不错了吧?” 云瑾本还想拒绝,但是一看到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讨价还价的好,这的确已经是很光明正大的理由了。 两人达成了一个算不上太愉快的约定,傅佑霆终于肯放她去吃早饭了。 虽然和他掰扯半天,但王府的膳食的确是不错的,尤其是云瑾发现摄政王府的厨子简直比家里的还要懂自己。 她喜甜食,可堂堂云侯府世子像个女子一样喜欢吃甜的,这种事情传出去总是引人怀疑,所以她从不敢在饭桌上表现出来,想吃了就只能躲在自己屋子里,飞鸾偷偷给她开小灶。 可现在看看放在她面前熬得软糯的红糖八宝粥,晶莹剔透的诗礼银杏,酸甜口的软溜珠廉鱼,就连甜点也是这季节少有的冰糖湘莲,无一不是将就着她的口味。 云瑾拿着勺子,尝了一口面前的八宝粥,发现红豆果然都是去皮的,这又是她的一个小毛病,不喜欢吃所有的豆子的皮。 只是这习惯她从未在人前表现过,摄政王府的人却了如指掌,云瑾不由得抬头看对面喝咸粥的傅佑霆。 连这种小事都知道得事无巨细,他到底,关注了自己多久? 昨夜云瑾未归,侯府中却传起了流言蜚语,有人说世子在外面有了外室,冷落家中正妻。 事情还真不是空穴来风,起初是宗正寺的嬷嬷无意透露出世子太虚,在小厨房给世子安排了药膳。 自那以后世子除了朔望之日到少夫人房中坐坐,其他时候根本就不主动和少夫人同房。 起初众人只当世子是在这方面冷淡的人,可后来有服侍月姝的小丫鬟不小心说漏了嘴,世子根本就没碰少夫人。 证据就是每次世子都没有留灯,事后也不叫水,承欢后的床榻该是什么样的,她们这些奴婢早就学过处理的,可世子和少夫人每次都是干干净净地起床,两人根本就是和衣而眠。 如此重磅的消息渐渐在侯府中流传出来,压也压不住,竟然有不少流传到坊间去。 是以现在都城都有流言,云家世子在女子上根本就是无能。 事情到这也就还算是流言蜚语,可当云瑾频繁夜不归宿之后,有人大胆猜想,只怕世子不是不喜欢女子,而是不喜欢新娶的这位少夫人。 昨夜本该是和正夫人合房的日子世子都不耐烦,直接找理由离开了。 这不是有了外室又是什么?害得少夫人彻夜独守空房,以泪洗面—— 没看到早上起来世子夫人都是双眼浮肿,精神不振。 因为云瑾不在家,痛痛快快喝了一晚上酒的月姝:........ 可误会归误会,作为云瑾名义上的妻子,她还是装作很伤心的样子出门去散散心,顺便含泪吃了三大碗豆花外加两个大猪蹄子。 被派来云侯府通风报信的王铭,骑着马晃晃悠悠地走在巷道里,突然勒住马倒退回来,对着巷子口一个窈窕的身影看了半天。 清晨的青石巷铺张着不少早饭摊子,炊烟水汽一片雾霭中,有个身穿藕色褙子的女子双腿豪气地跨坐着,面前不大的饭桌上已经堆满了数量可观的空碗。 一张清丽圆润的小脸时不时在比她头还大的碗里若隐若现,只有筷子敲击碗底的清脆声,不一会儿那大碗就见了底。 王铭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嘟囔一句:“不可能啊,眼花了吧。” 正打算打马继续走,却听到那身姿窈窕却饭量惊人的女子又朝摊主挥了挥手,“老板,再来两碗牛肉面,多加点肉啊,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 这声音! 王铭终于翻身下马来到了面摊儿,就坐在女子对面,看着她捧着那个比她头还大的瓷碗,嘶溜嘶溜地,一碗面就见了底。 “姑娘,请问,你认识一个叫上官月姝的吗?” 王铭这大老粗也有粗中有细的时候,没有贸然相信眼前这个吃饭能抵得上爷们的女子就是云瑾的老婆,云侯府的少夫人。 毕竟这搁谁敢相信?一个南陵望族的千金大小姐,一等侯府的少夫人,吃饭跟饿死鬼一样,就他这犹豫的功夫,眼前的女子又炫了一盘蛋饺。 云世子要是娶了这老婆,他估计明天晟都所有人能笑掉大牙。 “唔?那是谁,不认识。” 正吃的欢的月姝没理会是谁在搭话,反正一律就是装不认识。 在侯府中规矩多,她每天饭都吃不饱,早上打了拳肚子饿得慌,她好不容易才从侯府翻墙出来开小灶的。 “嗷嗷嗷,好疼!你放开我!” 王铭眼看她不好好答自己话,伸手直接捏住了小丫头后衣领,把人从饭堆子里提了起来。 眼看快到嘴边的蛋卷掉了下去,月姝气不打一处来,手上已经下意识一个黑虎掏心,两人一招一式交起手来。 打了一会儿,王铭后退两步,左手成掌拦住月姝,一脸沉痛,“还真是你这个虎娘们!” 当初在南陵他一时不察被这丫头挠了满脸,害得他回到都城被兄弟们嘲笑了好久。 所以他至今还记得这丫头那种泼妇一样的打架方式,明明菜得抠脚还自诩武功高强,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饿死鬼投胎的,还真他娘的是云瑾的老婆! 王铭这一刻嘴角都是抽搐的,云世子那好歹也是清贵子弟,那样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怎么就娶了这样一个媳妇儿? 不过他也清楚,云瑾实际上就是个假凤虚凰,这虎妞大概只是个幌子。 可能正因为如此,她在云侯府日子不好过,看看,连饭都吃不饱,还得偷偷跑出来偷吃。 王铭一时间竟然还同情上了,刚想上前安慰两句好兄弟以后哥罩着你,月姝却吓得半死,想不到出来吃个饭竟然还碰上了摄政王府的人这要是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可怎么办? 她就好像惊弓之鸟一样,扔下一句‘你认错人了’捂着脸狂奔离去。 巷子口留下一阵灰尘,王铭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原地石化。 这小丫头,莫名有点可爱怎么说? “大人,刚刚那姑娘是您熟人吧?” 一旁的面摊儿老板上前小心翼翼地收拾着两人打碎的碗筷,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嗯,算是吧。” 王铭点点头,他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那她的账您也替她结了吧,一共是三两银子的牛肉面......” 咔嚓,王铭仿佛石化碎裂,忍不住朝天咆哮:“谁他娘的一顿能吃三两银子的牛肉面啊——” 第139章 王勉之的质问 昨日王勉之离开摄政王府之后跌跌撞撞在街上游荡了一整晚,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干净如玉的云世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抛弃自己的身份,不顾礼义廉耻,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成为男人的禁脔? 一定是摄政王逼她的,一定是! 他似乎能为云瑾找到不少被强迫的理由,他实在无法接受心中形象完美的云瑾是这样不堪的人。 所以他主动为云瑾找了不少不得不屈从于傅佑霆的理由。 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他终于又鼓起勇气冒着寒风守在摄政王府门前。 他要等云瑾出来,然后亲口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云瑾需要自己的帮助,那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帮她。 就在他在寒风中等了一早上之后,终于看到那道清隽的身影出现在摄政王府门口。 “云兄,我有话要和你说。” 王勉之走了出去,认真地看着云瑾。 看到树下冻得发抖的王勉之的时候,云瑾也是一愣,不明白这个人还等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他还要揪着自己身份的事情不放吗? “王大人,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若是政务上的事,今日休沐——” “云瑾,是他逼你的对不对!你是不是被迫的?” 王勉之突然伸手握住云瑾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也不再和她卖关子了。 “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我会尽一切帮助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自甘堕落?” 在他眼中云瑾对傅佑霆的屈服就是自暴自弃,就是自甘堕落。 看着这不冷静的书呆子,云瑾刚想甩开他的手反驳,腰部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握住,将她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身后人熟悉的气息让云瑾很快就判断出是谁来了。 傅佑霆揽着云瑾,冰寒的声音从云瑾头顶传出:“王公子,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她是不是自甘堕落就不劳你费心了。” 傅佑霆这般举动落在王勉之眼中是那样刺眼,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他鼓起勇气盯着傅佑霆:“殿下文韬武略,如今已经权倾朝野,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哦?你觉得本王以权压人,逼迫她和本王在一起?” 傅佑霆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阴恻恻地,“王公子不愧是读书人啊,就是这么自以为是!” 两个男人就这样对视着,云瑾有些担心地去扯傅佑霆。 他现在在朝堂上还需要和王家同盟,不能再因为自己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你先去马车上等我。” 云瑾把人朝马车推,傅佑霆不满,凭什么要把自己支走,把自己支走她好和这个小白脸说悄悄话是吗! “本王就不走。” 这傲娇的一声抗议,比起威胁王勉之的蛮横霸道,在云瑾这里就透着一股子撒泼耍赖的味道。 看他还耍脾气不肯离开,云瑾这时候那顾得太多,瞪了他一眼,“磨蹭什么,快去!” “哦。” 看云瑾发了火,傅佑霆憋屈地应了一声,堂堂摄政王就跟拔了牙的老虎一眼,灰溜溜地钻进了不远处的马车中。 目睹了这一切小动作的王勉之突然有些怔愣,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云瑾真的是被逼的吗? 赶走了傅佑霆,云瑾转过身来依旧很平静地看着王勉之,“王公子,话本世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我之间只有同僚之谊,其他不必要臆测真的是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摄政王真的没有逼迫你吗?” 王勉之失意地重复着这句。 “云兄,我都调查清楚了,半年前你们云家受人胁迫不得不弹劾摄政王,之后他回晟都之后对你数次刁难,你就是在那时候被他捏住把柄的是不是?” 在他眼中就是傅佑霆以权压人,用不耻的手段得到了云瑾,要不然他们两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一个手上站满鲜血的暴君,一个温良柔弱的侯府世子,云瑾对他避之不及才对。 “够了!” 云家打断了他的猜想,这些事情虽然都是事实,但其中内情只有她和傅佑霆两人清楚,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王勉之,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不要总是想当然地揣测别人,我与傅佑霆之间是怎么回事我远比你们清楚,不需要你们的同情。 不清不楚也好,名不正言不顺也好,那皆是我的选择,与人无尤。” 云瑾平时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从来没有和谁急过眼,但是今天王勉之这种眼神让她很不爽。 这是一种同情和怒其不争的眼神,一种把自己看成为了名利狐媚惑主,以色侍人的眼神。 “云兄,我没有逼你,我只是觉得你该有更好的出路,你该值得更好的!” 王勉之还在说着,云瑾的选择让他二十几年来建立的观念全都崩塌了,他觉得自己在眼睁睁看着一块干净无暇的璞玉被玷污。 “什么是更好的?” 云瑾眯了眯眼盯着他,“离开摄政王,投入你的怀抱就是最好的吗?” 王勉之局促地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有身份上的难处,但我是真的想帮你。” “那你什么意思?” 云瑾转过身来看着他,冷笑道:“你发现了我的身份之后难道就没有动过其他心思? 你们知道了我的秘密,就自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胁迫我,威胁云家。 难道你就没这么想过吗?” 云瑾的话入一根根利刺扎入王勉之心脏,让他这饱读诗书的王大公子无法反驳。 他看着云瑾这张过分艳丽的脸,只觉得千般话语无从说起。 她说得没错,如果有机会,他又怎么能保证自己不会对云瑾动心,或者说他现在就已经动心了。 而这种单相思长久得不到云瑾的回应之后,他会不会生出阴暗的心思,用云瑾的那个把柄逼她就范。 毕竟那样大一个秘密...... “我......” 王勉之语塞了,他发现自己无法对云瑾保持纯洁的想法。 他从第一眼看到这个清风朗月的云世子就动了心,在知道她果然是女儿身之后就动了情。 而他现在看到云瑾和傅佑霆在一起就气急败坏,就自以为是地以为她是被胁迫的。 与其说是对云瑾的关心,不如说是他自己的不甘在作祟。 看他默不作声了,云瑾平静地将最后的一块遮掩扯下:“只不过现在我身后的人是傅佑霆,所以你才会乖乖地放手。 昨夜你既然已经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今天又何必再来纠缠不休。” 第140章 被她承认 她太清楚以她这样的身份行走在男人堆里是有多危险,并非她有多自恋。 而是那些男人一旦知道了她隐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就自以为能从云侯府讨到好处,或者逼迫她就范。 这个王勉之也许现在是个君子,真的不会对她生出什么狎弄的心思。 可是他在得知自己是女人之后,对自己的态度和眼神都变了,不再欣赏她身为云世子的才华,也漠视了她这些年经营侯府的辛苦。 他把这一切全都归功于云瑾勾搭上了傅佑霆,觉得如果不是云瑾狐媚惑主,云家岂能有这样的地位? 他们就是这样,从不理会云瑾不输于任何男子的付出和努力,他们第一眼所看到的,心里所想到的,都是云瑾靠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去取悦了男人。 她这副皮囊是父母给的,或许的确能在一些方面取悦男人,可这并不代表她要以此来谋取什么。 “王勉之,你现在会接受不了,会气急败坏,不过是因为我没有如你臆想的一样是攀附男人的菟丝子而已。” 云瑾踩在雪地里,肃然的衣摆依旧不染纤尘,清瘦的背影始终那样挺拔。 “没错,我是女子,但不是只会出卖这具身体,在这朝堂,这天下,我云瑾从不比你们任何人差。 若你王勉之,你王氏,自以为拿捏住了本世子的把柄,就能教我怎么做人的话?你大可以试试。” 她眸若星河,眉眼仿佛都带着寒霜,过去总是敛眉垂首的姿态不见了,不曾在人前展现的桀骜在此刻展露无遗。 这一刻的云瑾,堂堂正正地站在王勉之面前,哪怕她是一个女子,哪怕她女扮男装行走于朝堂。 她也要让那些胆敢威胁她的人知道她的态度,女子又如何,王勉之要是敢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那王家就等着她的报复。 云瑾让王勉之看到就是这样的态度,她这个温良柔弱的云世子不一样的一面。 王勉之张了张嘴,终于无从反驳。 她真的会随随便便就被摄政王胁迫吗?云家这些年虽然低调,但是谁敢欺压云家? 以为云侯无能,云世子软弱可欺的,可以去看看刚刚败落的杨氏、周氏,那些不就是自以为能拿捏云瑾的人。 下场呢? 抄家灭族,家破人亡。 想到那些人的下场,王勉之突然对自己的唐突感到恐惧,也对自己心底存有的那点觊觎感到羞愧。 幸好,他还没有糊涂到用云瑾身份的秘密去威胁云瑾。 “对不起云世子,是在下孟浪了。” 他躬身行礼,目光落在面前人的足尖,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位云世子真正的威势。 “王大人也是一片好意,本世子,心领了。” 说完这句,云瑾再不理会他,缓步朝着马车走去,雪地里只留下她一排轻盈的足迹。 挑开车帘,就见男人正拿着一本书一本正经地看着,左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像半点不关心刚刚他们在外面谈了什么,大度得不得了。 噗呲! 云瑾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忍俊不禁笑出来。 “谈完了?” 傅佑霆问道,眼睛都没抬一下,各种淡定不在意的模样。 “摄政王殿下,下次演戏之前,能不能先把书拿好。” 云瑾还在小,然后拿过傅佑霆手中的书,果然是反的。 这男人刚刚明明就是趴在车壁上偷听,看自己进来了才装模作样的。 想不到他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云瑾又好气又好笑。 “咳咳咳!” 傅佑霆眼看她都看穿了,也没打算再装下去。 他的确是很关心云瑾会和这个王勉之说什么,当他听到王勉之竟敢说自己逼迫云瑾的时候。 他差点就要从马车里冲出去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这种事自己能做,但是不允许别人指责云瑾。 不过云瑾很快便驳斥了那书呆子,倒是让傅佑霆心里舒服不少。 此时献殷勤一般帮云瑾捶捶背,“以云世子的英明神武,谁敢逼迫您老人家,在下也不过是您的入幕之宾而已,荣幸荣幸。” 云瑾锤他,嗔怒道:“所以你以后小心点伺候本世子,哪天看你不爽了,本世子随时踹掉再找一个乖的。”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 傅佑霆今天真是格外地好说话,从云瑾刚刚进来,他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因为,他被媳妇儿承认了。 云瑾刚刚的话就是在告诉王勉之,她和自己在一起都是心甘情愿的,如果她不愿意,没人能勉强得了她。 这种被承认的感觉,傅佑霆还从来没有过。 他这才发现过去的自己一直都不自信,总对云瑾的感情患得患失的。 他自小就不得宠,所得一切都是辛苦万分的算计得来,随时就会流失于指尖。 而他现在拥有的,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他只是一个皇族棋子,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理所当然属于他的,所以就算和云瑾在一起这么久,他也不敢去问云瑾为什么会选择他,不敢用誓言去束缚云瑾, 可是今天,她当着另外一个男人的面说清楚了,她和自己在一起是出于喜欢,而不是所谓的身份权势。 他们之间曾经出现过皇族正统的太子,也有文采斐然的王勉之,从小到大对云瑾有心思的男人数不胜数。 可她最后选择的是自己这个没有明天的亡命之徒,从小到大。 从他们年少在宫学相遇,一眼倾心,不管他是身份卑微的宫婢之子,还是别人眼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不管他是被贬黜边境,还是在朝堂上覆手翻云的摄政王,云瑾对他始终如一。 云瑾给他的安心,甚至比他这个男人还要坚定。 这就是他的阿瑾,只对他一个人的偏袒,第一次完全属于他傅佑霆的爱。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男人嘴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王家这小子,圣贤书读多了,脑子不好使,你以后离他远点。” 傅佑霆给云瑾揉着腿,还不忘卑微地提要求。 自己这样子哪里像是逼迫云瑾的暴君,分明就是人家云世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宠。 云瑾一边吃着果盘一边点点头,她一向和这些男人保持距离的。 想到什么,云瑾捏了捏傅佑霆的胳膊警告道:“你不许因此迁怒王家,如今你在朝堂上树大招风,要收敛一点,知道吗!” 第141章 劝诫 傅佑霆嗤之以鼻,和王家也不过是各取所需,他从来不信任这些世家。 看他今日比较好说话,云瑾试探着提了一句:“若要说关系稳固,的确是联姻更为稳妥些。 你既然不喜欢王家小姐,那便再寻一个望族好拿捏的女子,娶为王妃,有了王妃母族的支持,对你在朝堂上多有裨益。” 过去云瑾会因为他要娶妻患得患失,但是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没有什么比保住傅佑霆的命更重要。 随着他和世家贵族的关系越发恶化,变故随时会发生,他只有经营起自己足够的阵营,才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 而自己的这点儿女私情,真的不算什么。 所以她现在能够很平静理智地和傅佑霆提这件事,劝他去娶别人。 可是她想明白了,傅佑霆却是十分错愕。 他刚刚有说什么话刺激到云瑾了吗?她为什么突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会,是在试探本王吧?看看我会不会移情别恋?” 云瑾叹了口气,握住他宽厚的手掌,用十分认真的语气再次重复了一遍:“殿下,你我这样的人应该比谁都清楚,在这修罗场中生存的艰辛。” 过去她觉得自己能够帮到傅佑霆,所以不在乎他会不会联姻。 但是现在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傅佑霆对自己卷入朝堂的排斥,这个男人为了保护她,将云侯府这样大的助力都拒之门外。 付出是相互的,要是这个时候她还因为自己心底那点不舒服,让傅佑霆孤身一人去面对危险重重的未来,她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云瑾主动开口了,让傅佑霆去娶一个王妃,自己帮不到他,那就让别人来。 “呵呵。” 傅佑霆也察觉到了她话里的认真,冷笑了两声,靠坐在椅背上看着云瑾,“本王有了王妃,那你怎么办?” 云瑾没想到他一上来就问这个,这种事情对他的大业有什么帮助吗? “问你话呢,云世子?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娶妻意味着什么?” 云瑾的眼神闪烁着,第一次不敢和傅佑霆对视,显然这个问题她还没有认真认识到。 傅佑霆气笑了,点点头继续说道:“意味着他对一个女人有了丈夫的责任,本王若有了王妃,那身和心都是属于她的。 而你云瑾,连外室的身份都得不到,你我像现在的这种行为就是偷情,是真正见不得光的。 你愿意往后余生都背负着这样的身份?” 傅佑霆压抑着怒火说着,看云瑾的样子知道她是无心之言。 要是她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那傅佑霆现在可就不会还这么好脾气了。 他还在说着,每一句话都戳中云瑾最在乎的地方。 “或者说你根本就没考虑过我们的未来,本王娶了王妃之后,就放你自由,老死不相往来了? 你就这样甘愿把本王让出去,让给另一个女人?” “只要你好,我没关系的。” 听他说着这些云瑾突然感觉很气闷,心底的某个地方好像被人正用小刀子一下一下地划着,她很讨厌自己情绪不受控制的感觉。 所以就连这句反驳都是那么无力,听在傅佑霆耳中就是嘴硬。 男人的指尖捏住云瑾滑腻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本王对你做的那些事也可以对另一个女人做,本王会和她同床共枕,生儿育女,这样,你也没关系吗?” 呼吸相闻间,他的亲吻轻轻落在云瑾的唇角,一触即离,却已道尽缱绻,云瑾能从他幽深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们之间,早已经灵魂契合,再容不下他人。 就算她平时再如何巧舌如簧,此时也无法说出这句‘我不在乎’。 她很在乎的,她虽然很能忍耐痛苦,但唯独这件事是她心底最不能触碰的软弱。 而且出于道德,在傅佑霆娶妻之后,不管他们是不是单纯利益上的结合,云瑾都会让自己彻底从他生活中消失。 她不会要求傅佑霆娶了王妃之后还要对自己念念不忘,她会干净利落地离开。 只要傅佑霆能安稳地渡过难关,只要他能平安地在朝堂上屹立不倒。 那云瑾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她会和父亲离开晟朝,去一个傅佑霆找不到的地方,默默祝福他就够了。 察觉到她不说话,傅佑霆笑了笑,轻抚她瘦削的脊背苦笑道:“难道在你眼中,本王就只能靠女人才能站稳脚跟吗? 眼看着摄政王府大厦将倾,就随便拉一个女人来当挡箭牌,利用别人来苟且求生,那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云瑾摇摇头,她就知道,傅佑霆不会这么做。 可是她现在想不到其他可以帮傅佑霆的办法了,云瑾第一次因为自己能力不足感到无力。 傅佑霆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管那么多干嘛,现在我们还在一块儿,就够了,哪怕没有明天。 阿瑾,你以后自信一点,本王的身边不会再有其他女人了,本王的心已经被一个小贼给偷走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给别人。” 云瑾伸出手,主动环住了男人的腰,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一刻的安宁永远不要有人来打破。 “可我也娶妻了,那我是不是也对不起你?” 她和月姝也有了婚姻,那算不算也是背叛了傅佑霆。 “傻丫头,我是真正的男人,有很多事我能做而你不能,而且,” 他说到这儿还停顿了一下,然后促狭地低下头在云瑾的耳边低语一句,“而且,和你洞房花烛的可是本王,那就算不上背叛。” 想起在南陵的那次,云瑾脸一红,鹌鹑一样躲了起来。 长宁殿中,帝王不耐地拨动了一下手中茶碗的盖子。 他的对面裕太妃陈氏已经在这废话了半个时辰了,傅佑霆的这个母妃可不比他的狡猾,在宫中这么多年了,还半点眼力见也没有。 “陛下啊,您可要劝劝摄政王,他这次再错过了王家的女儿,就真的没什么合适的女子当王妃了。” 傅长策把手里的茶碗搁在案几上安慰几句,这种事都来和自己说,真当自己和她那个卑贱的孽种有多兄弟情深? 第142章 皇帝的借刀杀人 陈氏来说这些,是听到了最近都城的风言风语受不了吧。 傅长策也是心底冷笑,想不到云瑾娶了世子夫人之后还是和傅佑霆勾勾搭搭的,两人更加肆无忌惮地出双入对。 现在坊间甚至有不少传言她娶妻就是个幌子,就是为了和摄政王在一起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他们两人的断袖之名尘嚣世上,终于连傅佑霆这个身在深宫的母亲也坐不住了。 “太妃所言朕都清楚,可奈何皇兄和云世子就是关系甚密,朕也不可能下令让他们分开不是? 坊间传言而已,太妃勿要多心了。” 傅长策敷衍地说着这些安慰的话,心底的烦躁却越发难耐。 云瑾和那个孽种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着自己的忍耐啊。 他本不想逼得太紧,所以这段时间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看着他们卿卿我我。 因为他有把握,等除掉了傅佑霆之后云瑾总会乖乖回到自己身边。 可现在两人这如胶似漆真是碍眼得很。 “陛下,佑儿这是被蛊惑了啊,他今年都二十五了,身边妻妾全无也就算了,现在还和一个男子不清不楚的,这不是给皇族蒙羞是什么?” 陈氏哭哭啼啼的,一副为了朝廷名声着想的模样。 实际上她今日来也是带着目的,之前帝王和云瑾的传言她也有耳闻,她打算试探一下帝王对云瑾的态度。 要是傅长策还喜欢那狐媚惑主的妖精,那就是现在唯一能阻止云瑾勾引自己儿子的人。 想方设法也要把云瑾从佑儿身边拉开,这次王卿若的事情让陈氏清楚地意识到,云瑾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儿子的终身大事。 她这里如意算盘打得好,帝王却不买账。 傅长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太妃,这说到底也是摄政王的私事,你是他母妃,你都管不了,朕更是无权插手。” 眼看说不动帝王,陈太妃哀怨道:“本宫也想管,可云家是一等侯府,那云世子是前朝的臣子。 本宫一个后宫中人,如何能插手这种事啊?不如,” 陈氏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傅长策:“不知道云家有没有什么把柄能够让逼云瑾离开佑儿的。 陛下,本宫并非要插手前朝的事,而是这狐媚子已经影响到皇室声誉了。 说到底摄政王也是您的皇兄,他声名狼藉,对陛下也是有损威名.....” 陈氏终于图穷匕见,她就是想要从帝王这里打听到云瑾身份的秘密,还找了这一堆看起来冠名堂皇的理由,傅长策听起来都想笑。 但是她的确猜得没错,云家是有把柄捏在皇族手中,云瑾更是首当其冲。 她那女扮男装的身份一旦被戳破,整个云侯府都会面临灭顶之灾。 这种事傅长策不是没做过,他曾经就授意杨修烨去揭穿云瑾的身份,让云家自顾不暇。 只可惜那废物实在不中用,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傅佑霆给灭口了。 如今知道云瑾身份的,只怕没几个人,而且都是不会将她身份泄露出去的,包括他自己。 傅长策是想给云瑾一点教训,磨磨她的性子,可他不想在云瑾面前当恶人。 他坚信自己和云瑾还有以后,事情可不能做得太绝,所以他一直都只是借刀杀人。 可是眼前这个蠢妇? 傅长策有些犹豫,要是把云瑾的真正身份告诉她,这女人会不会闹到完全难以收场呢? 可就算是那样,也是傅佑霆夹在中间难做,一个是自己母妃,一个是云瑾,不知道他会怎么选择。 傅长策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但是一想到这样也许会将云瑾置于危险,他还是犹豫了。 就在这时,他一直派去监视云瑾的暗探走了进来,低声禀报了一条消息。 随着暗探的话,帝王的脸色越发阴沉。 竟然一起去了红霞山温泉,他们可还真是有闲情雅致。 红霞山是皇家别院,布置奢靡,那都是父皇带着宠妃去的,现在傅佑霆带着云瑾去,想必两人又是一番缠绵。 每每想到这个,他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暴戾。 “陛下?什么事啊,您脸色可不太好。” 陈氏还假惺惺地担心了一下,完全不知道皇帝此时难看的脸色都是因为她那好儿子。 听到这个声音,傅长策嘴角挂上了一抹笑,笑容不达眼底,让人胆寒。 “太妃不是想知道云瑾有什么把柄吗?的确是有的。” 他幽幽地说着,彻底抹杀了心底的那一点顾虑。 红霞山这季节漫山遍野的雾凇正是绝美的时候,别宫修在半山腰上,环境清雅别致,有大小温泉数十个,都有驱寒疗养的作用。 “哇,想不到摄政王殿下还挺会享受,身为一名忧国忧民的清官,本世子都想弹劾你奢靡无度了。” 站在摄政王的属宫中,云瑾左右看了看,然后回来酸溜溜地说着。 傅佑霆只是笑,他冬日也挺喜欢一个人来这里泡温泉。 虽然给云瑾的赐浴是臣子的汤池,但傅佑霆自然不可能让她去那些臭男人用过的汤池。 傅佑霆是皇子的时候,是连来这个行宫的资格都没有的。 可在他受封摄政王之后,一切规制都和君王差不多,在南山另辟了榭香阁,装饰更加精致,连地热都是最接近龙脉的。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差别就是这么直白地体现在这种方方面面。 这些事傅佑霆自然没和云瑾说,他只是低声吩咐着宫人什么事情,眼神时不时朝云瑾这里扫上一两眼。 云瑾还沉浸在这别宫的景致中,红霞山不愧皇家禁地,哪怕是在冬日也别有意趣。 而傅佑霆的这处宫殿临崖而建,巨大的月窗能将整个晟都尽收眼底,山峦叠嶂间云雾缭绕,飞鸟落霞,一山一景都令人心胸开阔。 “好看吗?” 腰间一紧,云瑾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傅佑霆目光落在眼前的大好河山,权御天下,美人在怀,不过如此。 云瑾点点头,的确好看。 “你喜欢就好,以后拿着本王的令符,你可以随时来。” 这些东西,都是他杀戮无数,踏着尸山血海才得来的。 但是只要云瑾喜欢,什么他都可以不在乎。 第143章 温泉 他轻吻云瑾瓷白的脖颈,气息渐乱,这里是他的别宫,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时候,和喜欢的人亲近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云瑾却嗔怒地推开他,大白天的卿卿我我的像什么话。 “我去试试温泉。” 她红着脸走了,傅佑霆却是心情很好地盯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小丫头,落到自己的手里了还跑得掉吗? 榭香阁后殿便是温泉池,因为地热温暖的缘故,料峭的春寒中也有不少花卉竞相开放,着落其上的彩蝶在人来之后纷纷起舞,有几只扑上云瑾肩头。 她心情很好,伸出手任由那些蝴蝶落在指尖。 素净的男装也难掩眼前人骨子里的娇矜清贵,花间,伊人秾艳别致,彩蝶满身,一双清冷的眸子熠熠生辉,顾盼间好似明珠璀璨。 领路的宫人只多看了一眼,便心下震惊,摄政王殿下从未和女子亲近过,这次一来就带了这么一位白净纤弱的男子。 她们心中本来还有不少猜测,但此时都好像明白了殿下,这样的人,不论男女,都是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上的。 “世子,这边是殿下特意吩咐为您准备的汤池,还从未有人使用过呢,可见殿下对您的爱重。” 侍女说着恭维云瑾的话,将她带到一处温泉,精致的亭子四面轻纱摇曳,地上是汉白玉堆砌的温泉池,温度适宜的热浪中带着花瓣的香气。 “嗯,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服侍了。” 其他人依言退下,倒是有个容貌艳丽的侍女上前一礼,柔声说道:“奴婢略通推拿之术,世子可需要按摩?” 云瑾看着这宫女,也许是在温泉池旁边待的时间长了,湿润的水汽浸润了她身上单薄的衣衫,有些轮廓若隐若现的,一张脸含羞带怯,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 云瑾吓了一跳,这绝不可能是傅佑霆的安排,只是这些行宫是帝王家常常来享受的,豢养美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宫女怕不是存了服侍人然后飞上枝头的念头。 这宫女的确是有这样的念头,她们和其他服侍人的宫女还是有些差别的,别宫本就是放松的地方,在主子来泡温泉的时候,很容易就宠幸了。 她们在这榭香阁待了这么久,摄政王那个人冷冰冰的,每次来都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她们也没胆子上前自荐枕席。 可今天这位云世子,人长得俊美无俦也就算了,性格看起来也温和,要是得了他的青眼,带回云侯府,那也算是天大的福分了。 想到此,这位侍寝宫女更加含羞带怯地看着云瑾。 可怜云瑾这假凤虚凰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人家还没把她怎么样呢,她就先闹了个大红脸,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不,不用,你也下去吧。” 侍寝宫女略显失望,但也不敢忤逆贵人的意思,终于是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亭中没了人,云瑾终于是松了口气,自己解了衣物下到水池中。 匀称的小腿没过温泉,荡开一圈圈的花瓣,顺着石阶,云瑾让泉水漫过肩膀,闭眼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傅佑霆还在正殿处理政务,每日处理如山的奏折他早已经驾轻就熟。 傅长策当皇帝这些年着实轻松,只是在世人眼中看到的只有傅佑霆的专权揽政,没人能体会他的辛苦。 “上次殿下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那几个世家结成同盟互相举荐族中后辈入朝,占用寒门士子的名额,实在是可气!” 幕僚汇报着政务,却看到自家殿下有些心不在焉的。 “殿下可是有事?” “嗯?” 傅佑霆反应过来,把手里的奏折递了过去,“就先按计划行事,明日让这些官员来见本王,重新考核,若有滥竽充数的,直接罢官,推举者同罪。” 众幕僚恭敬点头,果然是殿下有魄力,这种触怒贵族的事情积弊多年了,从来没人敢动手。 和幕僚议政,不知不觉间华灯初上,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 傅佑霆抬手揉了揉鼻梁,问云瑾的去处。 “世子还在温泉池。” 泡这么久,头不晕? 傅佑霆好笑,起身朝后院走去。 不是云瑾非要赖在这里,而是她泡完温泉出来,赫然发现没有为自己准备的男装。 衣架上准备的是一套藕荷色月华裙,那娇嫩的颜色云瑾光是拿着都觉得烫手。 想让侍女进来换一套,却得知是傅佑霆特意为她准备的。 “这浑蛋是故意的。” 云瑾看着面前的女装气愤,她已经许久不曾穿过女子的衣服了,现在外面都是人,自己要是换上这套裙子出去,那些宫女就全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了。 正纠结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 “殿下。” 傅佑霆正阔步走来,侍女纷纷下拜,他抬抬手让所有人都下去。 “怎么还没出来,睡着了?” 纱帘外,男人明知故问,语气里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得逞。 云瑾早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就缩到水池里去了,此时嗔怒地说:“给我换一套男装来。” 傅佑霆好笑,下一刻纱帘被挑开,他来到了水池边上,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缩在花瓣中的人影。 “你进来做什么!” 云瑾缩得更深了,没想到这人不打招呼就进来了。 “害羞什么,你什么样我没见过,过来把裙子穿好本王看看。” 傅佑霆笑着拨弄了一下池水,涟漪似乎都能将云瑾最后的遮挡荡开了。 云瑾大惊失色,伸手把岸上自己的湿衣服捞了过来披在身上,虽然傅佑霆说得没错,他们早已经坦诚相待过,但是这可不代表她能坦然地接受在一个男人面前换衣服。 以前他们每次在一起之后,她都是先把傅佑霆赶出去才独自整理的,云世子有时候在某方面羞怯得可爱。 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傅佑霆顿时起了作弄的心思,也沿着石梯踏入水中,足以淹没云瑾的温泉汤浴只到男人的胸膛之间。 他生得高大,踏入这水中仿佛整个池子都变狭窄了许多。 随着他泅水而来,水浪忽上忽下,将云瑾努力掩藏在花瓣中的圆润肩头暴露出来,温泉水中的肌肤也带上了晶莹的粉色。 披在身上的衣物没有还好,这般将湿未湿的模样越发能勾起人的破坏欲,她还浑然未知,看得男人眼底的暗色又深了几分。 第144章 静好 “傅佑霆,别闹了!” 云瑾急得脸上都带了怒火,扬手朝他泼了一点水,下一刻手却被按住,她剩下的抗拒全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男人悉数吞没了。 一众宫女被遣散之后,之前那位侍寝宫女又端着果盘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想要到温泉池伺候云瑾穿衣。 却不想亲自守在游廊外的张齐冷冷瞥了她一眼,“这里不用你们的伺候了,下去。” 侍寝宫女脸色一白,不过也心下疑惑,这张齐不是殿下的亲随嘛,怎么亲自守在这,莫非殿下在里面? 一想到那个俊美无俦的云世子还在里面,殿下竟然也进去了,如今遣散众人,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殿下和云世子,竟然......... 自以为窥探到皇家密辛的宫女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怪不得云世子看不上自己呢,原来他自己也是殿下的脔宠。 想明白前因后果的宫女再不敢耽搁,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 云瑾觉得自己快热到虚脱了,周围都是蒸腾的水汽,温热的温泉水随着男人的动作波光粼粼。 她无力地睁开眼睛,迷蒙的目光中只能看到头顶温泉阁的雕梁画栋的虚影,以及男人时不时出现在眼中的精壮肩膀。 身后冰凉的汉白玉石头也不能缓解这一方的火热,被逼得难受的云瑾忍不住咬了一口傅佑霆的肩膀。 可这狗男人此时根本不在意这点疼,托着她的后劲带入新一轮的沉沦。 云瑾欲哭无泪,好好的温泉浴到最后竟也变成了这样,她早该想到自己和他来这红霞山就是羊入虎口。 幔帐后的烛火若隐若现,这一方浴池春色无边。 宫中,裕太妃陈氏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寿安宫,连身旁的嬷嬷叫了她几声都没反应。 云瑾竟然是女的! 这个消息还在她脑海中回荡,刚刚帝王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她几乎要以为这不过是个玩笑,却不想傅长策手中还有先帝遗旨。 狡兔死,走狗烹,当年的云大将军明明那么功高盖主,先帝却始终放纵云家。 不是因为云氏有多难以撼动,而是先帝手中握着云家欺君之罪的把柄,能够放心地让云家给皇族卖命。 有什么比云家的继承人只是个女人更让人放心的呢,云氏从根本上就不可能成为皇族的威胁。 而且云家只能为皇帝所用,除非云瑾不想要云侯府了。 云瑾当然不会不要云侯府,那这就是她决不能割舍的把柄。 陈氏震惊之后满意极了,这个把柄实在是分量足够,有了这样的威胁,何愁那妖物不离开儿子。 结果她这一打听,就知道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刚刚和云瑾去红霞山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红霞山的两人自然不知道新的危机已经无声笼罩了。 云瑾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穿的果然是一件裙装,傅佑霆正在月窗前品茗,银狐皮的鹤氅披在身上,麦色的胸膛随意敞开着,看起来邪魅又威严。 听到动静目光投射过来,就看到一个身着妃色襦裙的身影出现在珠帘后,一抹茶白色披帛逶迤在地,看起来缱绻美好。 等珠帘被玉手挑开,露出那张绝美的容颜来,傅佑霆察觉到自己呼吸都有一窒。 这张脸他就算看了这么多年,每次一见还是心动不已,不施粉黛已是绝色,清冷的五官如清水芙蓉,顾盼生姿。 她本就仙姿玉色,此时如瀑的秀发铺陈在身后,更添洗尽铅华的娇俏妩媚。 这就是他的阿瑾女装的样子,如果不是身份的枷锁,她该是晟都最耀眼的女子。 云瑾着女装的样子实在太过惊艳,身材窈窕,骨肉云亭,香肩细颈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在烛光中整个人仿佛都拢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偏偏她还逆着灯火,身线婀娜起伏,在傅佑霆眼底勾勒描摹得清清楚楚。 傅佑霆目光下移,看到裙摆处露出一串玉白圆润,那是云瑾小巧的双足,刚刚他都还捧在掌心把玩过。 此时蜷缩在墨玉地砖上,黑白分明,小巧可爱。 男人性感的喉结动了动,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怎么不穿鞋?” “找不到了。” 云瑾有些委屈,到后来她累得没了意识,是傅佑霆什么时候把她抱回来的都不知道,此时看月窗外晟都的万家灯火,想必时间也不早了。 傅佑霆好笑,伸手把人拉进怀里来,用衣袖擦了擦她脚底的灰尘,将人拢在自己的大氅下取暖。 “喜欢这套裙子吗?一直觉得你穿女装一定很好看,要是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地恢复女装,肯定比任何人都要好看,现在看来我还是想错了。” 云瑾在他怀里抬头,疑惑地问:“怎么?” 傅佑霆一低头,正好能看到她水光潋滟的双眸,如鹿般单纯无辜,长睫扑闪扑闪的,每一下都能眨进他心底深处。 “以后你不许穿出去给别人看,只能给本王一个人看。” 云瑾失笑,这算是在偏执地占有她吗,不过到现在为止,自己穿女装的样子的确只有他看过。 “那就要看摄政王殿下的诚意了,本世子要是恢复了女装,说不定爱慕者如过江之鲫。 到时候上云侯府提前的青年才俊踏破门槛,我肯定不会再挑你这个老男人了。” 她还是很少说这种打趣的话,不过傅佑霆知道她所言非虚。 以云瑾的倾国容颜,又是云家的掌上明珠,她要是当成女儿身养大,必然是娇宠无双的侯府小姐。 哪里还会看得上自己这个亡命之徒,他们之间或许连交集都不会有,自己会和其他皇子一样被封到荒凉的边地。 而她,锦衣华服中骄养着长大,然后择一个门第相当的世家子弟相夫教子。 可一想到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和云瑾在一块儿,傅佑霆就觉得心底的某个地方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幸好,命运的安排就让他们如此阴差阳错地在一起了,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他的眼里心里,只有这个女孩。 “阿瑾,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恢复女儿身,再不用遮遮掩掩?” 傅佑霆拿着木梳,帮云瑾梳理着满头的秀发,她就这样靠坐在傅佑霆怀中闭着眼睛任由他给自己梳头。 第145章 软肋 “那又如何?” 云瑾睁开眼睛,恢复了些许清冷疏离,是不是女儿身对于云家又有什么改变。 她还是要支撑着云侯府走下去,云家也还需要一个世子,这便是她此生的责任,无论她以何种身份。 云瑾依恋地靠在他的臂弯中,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只是愧疚这辈子可能都不能给你什么了,不管是妻子的身份,还是其他。” 就比如为他生儿育女,他们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人前,就如同一对真正的夫妻一样。 男人却是笑了笑,这就是云瑾,被当场男儿养大的云家世子,从不觉得自己的柔弱是理所当然的。 “阿瑾,答应我,不要对朝堂牵涉太深,以你的能力,从晟朝全身而退根本不是问题。” 傅佑霆再提这个话题,已经是用了乞求的语气,他之前想要用王卿若逼云瑾知难而退,让云瑾心灰意冷之下离开自己, 结果这小妮子反手就娶了个世子夫人,她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就不淡定了,巴巴地跑到南陵。 现在想想傅佑霆都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不得不说在这种事情上自己还是没有云瑾果决。 她想要留在都城,那就娶个妻子,明年弄个嫡子出来,云侯府就还是一等侯府。 想把她送走?谈何容易, “再看吧,若云家真有危险,我自然是会离开的,但是你想甩开我去做危险的事情,那我就黏住你,让你甩也甩不掉。” 她说到这里还不解气地掐了掐傅佑霆的手臂,算是报复他之前用王卿若气自己。 傅佑霆忍俊不禁,环住她的腰,不再想其他。 众世家最近被傅佑霆逼得真是焦头烂额,他们这些家族都有推举后辈入朝为官的名额,可世家大族后辈众多,每年一两个的名额根本不够。 是以有些权势的家族便广结党羽,互相推举,久而久之这样的利益网就成了他们结党营私的基础。 在朝堂上利益盘根错节,共同进退,这也就是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能够屹立不倒的缘故。 可是现在,傅佑霆铁了心要揪住他们各个击破,严厉考核所有通过推举得到官职的世家子弟,一旦有不合格之人,家族连坐,推举之人也难逃责罚。 这样的手段无疑是将世家们最后的联系也瓦解了,一时间被罢免连坐的官员家族无数,朝野震荡,晟朝正在经历一场刮骨疗伤的阵痛。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现在世家贵族中的话事人临阳侯李愈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周围一圈前来议事的世家代表却一言不发,各怀心思。 他们在朝堂上的生存空间已经被摄政王压缩到喘不过气来,连这种私下的聚会都只能躲在酒楼里。 傅佑霆不是没给他们选择的余地,只不过条件就是他们这些世家放弃承袭祖业。 按照朝廷的新规削减自己占有的土地和人口,族中子弟以后也和寒门学子一样走科举入官,取消所有的特权。 这无疑是将他们高人一等的身份完全抹杀了,一开始自然是遭到所有人的激烈反对。 他们这些世家可都是跟着开国皇帝打过江山的,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这晟朝。 现在他们不过是享有一点特权,这过分吗? 就是先帝也不曾对他们用过重典,不过是提拔了寒门子弟入朝,这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很不能接受了。 现在倒好,直接就是要把他们罢免了,让他们和那些卑贱的庶民一样,这怎么能忍? 不能忍又怎么样,问题是他们现在干不过摄政王傅佑霆啊,这个人就好像一个疯狗一样,不在乎自己的未来,也不怕报复,就是要把他们这些世家清算干净。 傅佑霆和不敢得罪世家的先帝不一样,他可不是来和他们商量的。 不答应这个条件,好啊,那他就抓这些世家的小辫子,一旦定罪那就是阖族抄没,别说是家族基业了,这一代都自身难保。 他们是真怕了,现在还和傅佑霆作对那就是找死。 虽然他们知道以傅佑霆这摄政王的嚣张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可是他们只怕没等到那一天,自己就上边境喝西北风去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难道就打算这样拱手让出家族基业?让我们祖祖辈辈这数十年来的经营全都化为泡影?” 李愈还在说着,可他这话也实在是无法让众人重燃斗志。 过去杨修烨那还是皇帝的表弟呢,那么嚣张敢挑衅摄政王,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现在他们这些散兵游勇,又哪里还敢和那煞神正面刚。 有人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犹豫着开口:“要不,我们就同意摄政王的条件,削减家族的规制,至少还能保证这一世无忧。” “是啊,至少我们现在先避其锋芒,要是被他抓到了把柄,轻则抄家没财,重则就是全族流放,那就是真的全没机会了。” “放弃?” 李愈看着说话的那几人怒火中烧,“你们觉得向那煞神妥协就没事了吗?他的目的是废除晟朝的世家承袭制度,不是我们随便给点让步他就会妥协的。 你们清醒点好不好,我们和他只有你死我活的关系,要么是他这个摄政王被废,要么就是我们抄家灭族。 想要和他和平共处的,可以去看看成阳侯府,看看那些被他抓住把柄的世家大族是什么下场!” 这些道理他们这些人何尝不知道。 但是傅佑霆真的好像没有把柄,完全攻破不了。 或者说他自从想好要站在所有世家的对立面开始,就摒弃了所有的软肋。 “侯爷,那你说我们能怎么办?我们这些人都是一族之长,家里有老小,那煞神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可没什么顾忌。” 有人说着,其他人纷纷附和。 “说到软肋,不是没有一个,只是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敢不敢动手而已。” 李愈迟疑了一下,冷冷说着。 “侯爷是说云世子?” 有人想到了云瑾,李愈点点头,云瑾,之前他们还打算拉拢过来同一战线,可送去云家的拜贴直接就被退了回来。 也就是说云瑾根本就不打算和他们合作,甚至连谈一谈的机会都没给。 这无异于默认了云家早就投入摄政王的阵营,云家就是明摆着不怕削爵。 以云家的身份地位,也甘愿成为傅佑霆的垫脚石,如果说他们之间没有关系,那谁也不相信。 更何况谁都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猫腻。 傅佑霆毫无破绽,云瑾可就不一定了,云家这些年在朝堂上渐渐式微,云侯可是晟都谁都知道的庸才,拿捏住了云瑾,何愁不能威胁傅佑霆。 第146章 世子她富可敌国 “可也要小心点务必一击即中,要不然只会惹怒这煞神。” 谁都还记得杨修烨的下场,他们也就是害怕着这点,才不敢对云瑾动手。 李愈却是笑而不语,看向众人胸有成竹,“这次有贵人相助,诸位就放心好了。 只要你们还敢在朝堂上开口,云家的把柄自然有人能提供,保证能够让云家再无翻身的余地。” 到时候傅佑霆失去了左膀右臂,他一个人在朝堂上也是独木难支,云家实在太碍眼了,云瑾数次坏他们的好事,早就不该放任他再这么舒坦。 李愈想到自己手里捏的那个把柄,这次可是扳倒云家千载难逢的机会,连一向谨慎的他都忍不住主动主动挑起事端。 等所有人陆续都离开了,李愈转身去了屏风后面,有个蒙面男子满意地点点头,“临阳侯办事很漂亮,接下来就静待后宫那位的消息吧。 这次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出了事也会有上面的人兜着的。” 李愈连连点头,恭敬地躬身恭送这位暗探,看到对方挂在腰间的龙形令牌,他觉得自己办事的底气都更足了些。 云瑾从红霞山回来之后,就看到自己的世子夫人闷闷不乐的,一问之下原来是府中的流言蜚语不少,已经影响到她在王府中的生活了。 想到她已经为了自己牺牲这么多,现在竟然还要承受这种流言蜚语,云瑾顿时觉得很愧疚。 虽然自己和她是假成亲,但是尽不到‘丈夫’的责任也就算了,现在还让她遭受非议。 正拿着一匣子珠宝去补偿月姝的云瑾,刚踏入院子就闻到一股烤鸭的香味。 快步穿过游廊,就看到后院那不小的石桌上堆满了大鱼大肉,她那‘受流言影响食欲不佳’的媳妇儿正捧着一只鸭腿大快朵颐。 也许是看到云瑾受到了惊吓,嘴里的食物没来得及咽下去,便十分痛苦地噎到了。 云瑾哭笑不得,走过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你躲在院子里就是在吃东西?干嘛不去前院。” 月姝打着嗝局促地看着云瑾解释道:“前院那些人嘴碎,总是说东说西的,还不如闭门不出来的痛快。” 她目光又落到石桌上的食物上,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过去在暗卫营,教头不许我们吃得太饱,说是会让人放松警惕,所以我十岁进入暗卫营就没吃过一天饱饭,世子见谅。” “你们在暗卫营,过得很辛苦吗?” 云瑾这个侯府的继承人,云大世子,第一次纡尊降贵问起了云氏最见不得光的组织。 云家就是靠着这些人的支撑走到了如今煊赫的地步,而就算是她也没办法面面俱到地照顾到所有人。 月姝听到云瑾这么问,连忙摆手,“不是的,身为暗卫就是要效忠侯府,我们为侯府而生,为侯府而死,所以再辛苦也是应该的。” 她生怕解释得不够清楚,让世子误会她对云家有怨言,连忙又补充道:“暗卫营的孩子都是孤儿,侯爷和世子收留了我们,就已经是我们再造恩人,我们一点也不觉得苦的。” 听她说着云家对他们如何如何好,云瑾却更加不忍心了。 祖父收留这些孤儿,不是出于什么仁慈之心,而只是因为他们最好用,最能卖命罢了。 云家的暗卫营都是从祖父那里沿袭下来的,云瑾接手之后虽然不再指使他们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但是也没有遣散云家这么庞大的情报机构。 她起初想着的是这些人一辈子都为云氏卖命了,早已经习惯生活在阴暗中,如果贸然将他们解散,不少人会因此失去生活的依靠。 所以她依旧供养着云家庞大的情报暗卫机构。 却不想像月姝这样的人也在自己的掌管下吃了这么多的苦,看来自己回去之后得整顿一下云家的暗卫营。 不过眼下云瑾是不会说出来让月姝多心的了。 “你以后想吃什么就光明正大的吃,我已经把那些礼仪嬷嬷换走了,以后你的院子里不用这么拘谨的。” 她语气温柔又平和,没有对举止粗俗的月姝有丝毫的嫌弃,这让月姝感动得眼泪哗哗的。 这样好的世子,自己只有一辈子忠于云侯府,为世子出生入死,才能报答她的恩情啊。 月姝这还刚准备对云瑾感激涕零呢,云瑾递过去一匣子的珠宝首饰,“三日后有城外有宴会,需要你陪我出席一下,有问题吗?” 龙抬头在晟朝颇受重视,皇帝会在宫外帝成庙祭祀,要求官员携带家眷观礼。 随后便是盛大的宴会,还会有阅军或者马球表演,届时不仅是文武百官,还有晟都百姓争相围观,是晟朝的一大盛事。 云家身为第一侯府,这样的场合除了云瑾父子,今年新成为云氏宗妇的月姝也是少不了要出面的,不然她以后遭受的非议会更多。 一听是这么重要的场合,月姝倒是拍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她虽然贪吃了点,但云瑾当初能选中她来当假夫人,就是看中她的机灵劲。 “这是我挑给你的几套首饰,云家的产业遍布晟都,你有什么想吃的想买的,只需要报我的名号记账即可,库房中我给你拨的应急银子是每月五万两,不够你再找我要......” 月姝就这样目瞪口呆地听着云瑾随意说出的话,只觉得自己耳朵都不好使了。 她虽然贪吃,但并不代表她没脑子,云瑾随意给她的这匣子珠宝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是价值连城的孤品,整个晟都再找不到重复的第二件。 更别说她给自己账房上划拨的银子每月都有五万两,这绝对不是晟都普通贵妇的真正开销。 她可曾经收集过晟都大人物的情报,就算同为侯府世家,那些女人也都是手里紧巴巴的,哪里像世子这么豪气,随便给她的零花钱都以万两计,还不够找她要...... 月姝觉得自己能成为世子的少夫人,大约就是这辈子最长见识的事情了。 至少她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富可敌国。 “世,世子,咱们侯府真这么豪横啊?” 月姝咽了咽口水,到最后只是干巴巴地挤出来这么一句,倒是让云瑾没头没脑的。 这就算豪横了吗?这不是标配嘛,她和父亲每月的支出也就差不多是这么多,月姝不需要上朝,还省去许多开支。 云瑾真没有炫富的意思,实在是她自出生便是云氏侯府金尊玉贵的嫡子,要是云家还没有离开南陵的话,她便是南陵的少主子,有什么是她不能拥有的? 富可敌国?云家本就是一国之主的后裔了。 第147章 太妃出手 云瑾自小便对银钱没什么概念,但是祖父常教导她居安思危,是以她也不放过任何敛财的机会。 有了云家先辈的积累,到了云瑾这里,无论是商铺还是经商之路全都成熟了,只要她不是败家子,云侯府的家产她几辈子也挥霍不完。 月姝认识到这点之后,看云瑾的眼神都是崇拜的星星眼,世子年纪不大,却独自掌管着这么大的侯府,还将内外经营得井井有条。 只可惜了,她始终不是真正的男子,那这家业就有随时被夺走的危险,这世间对女子的要求太过苛刻了。 自己依存侯府而活,只能努力帮助世子守住云家。 想及此,月姝举手保证一定会在三日后的盛会上惊艳全场,绝不让人对她们‘夫妻关系’生出什么怀疑。 后宫,柳若仪哼着小曲儿去寿安宫给裕太妃请安,自从把王卿若那个狐狸精赶走之后,她明显地察觉到裕太妃对自己的态度又亲昵了许多。 想来也是,她父亲可是封疆大吏,自己又是郡主之身,和表哥也算是青梅竹马,不管怎么看都是摄政王妃的最佳人选。 现在摄政王身边没了其他竞争者,正好是自己抓住机会的时候。 “郡主先请留步,太妃娘娘正在会客,您现在进去多有不便。” 寿安宫外的小太监却是拦住了柳若仪,惹得她颇有不悦,“太妃早就说过本郡主可以随意出入后宫了,太妃在会什么客是我不能见的?” 她想往里硬闯,小太监却是态度坚决伸手拦住了她。 倒是一旁的侍女低声在她耳边汇报:“郡主,奴婢刚刚在宫门抄上看到临阳侯夫人带着女儿进宫拜谒太妃,可能侯夫人还在里面吧。” 太妃深居简出,从来不会什么客,她唯一会关心的,无非就是表哥的事情。 而现在又是表哥择婚的关键时刻,临阳侯夫人又带着女儿来了,没有猫腻才奇怪! 柳若仪一听火就大了,自己好不容易赶走了王卿若,现在又来了个临阳侯家的女儿是吗? 她恨恨地扫了一眼寿安宫,不让自己听?她就偏要听! 片刻后,柳若仪果然偷偷出现在寿安宫后殿的屏风处,带她溜进来的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收了银子退下了。 刚刚趴到屏风上,柳若仪就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太妃只需要将这药物放在云世子的吃食中,她必会仪态尽失,到时候当众揭穿她的女儿身——” 一听到这柳若仪后背就是一激灵,太妃竟然也知道了云瑾女子的身份! 而且她现在是在干什么? 柳若仪又凑近屏风仔细听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裕太妃根本就是在筹谋如何拆穿云瑾的女子身份。 太妃要对云瑾动手了,现在的柳若仪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云瑾那碍眼的狐媚子终于引起太妃的注意了,如果是太妃亲自把她除掉的话,摄政王应该不至于会对自己的母妃动手吧。 忧的是云瑾之前威胁自己的,如果她身份暴露了,她就会和自己抢摄政王。 以她的狐媚,还有表哥现在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他们要是不顾一切地在一块儿,就是皇帝也阻拦不了。 摄政王是那么桀骜,柳若仪毫不怀疑他会为了云瑾闹个天翻地覆,那到时候自己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现在他们虽然也藕断丝连,但柳若仪清楚,只要云瑾的真实身份一天不暴露,她就绝不可能搭上云侯府,那她就只能永远偷偷摸摸地见不得光。 这种偷偷摸摸的关系能维持多久?只怕新鲜劲过去表哥就不会喜欢她了。 到时候自己再随便拿捏云瑾,这才是最容易铲除她的办法。 柳若仪这一想还想多了,但是不可否认地,她也想云瑾倒大霉,最好是云家因此被满门抄斩,让她再也不能出来勾引表哥。 如果只是把云瑾的身份拆穿,那可远远不够除掉她啊。 柳若仪透过纱影看着端坐的裕太妃,这次可是表哥的母妃亲自出手,千载难逢的机会。 自己只是推波助澜一下,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就算发现了也有太妃背着,表哥总不会对自己的母妃做什么。 裕太妃和临阳王派来的人还在讨论如何拆穿云瑾,丝毫没注意到她们的计划已经被人听去了。 这次找到临阳侯办这事,也是陈氏思虑万千的,云家虽是显赫侯府,却特立独行,和众世家不合。 前几日她从皇帝那里打听到云瑾的身份之后,想到唯一能够抗衡云侯府的也就是这些世家权阀了。 虽然这些人和自己儿子不对付,但是除掉云瑾和这个又没什么关系。 让临阳侯去对付云家,这可还算是让他们两败俱伤,应该是好事。 说起来云侯府也算是世家,儿子清算其他人却唯独放过了云侯府,早就引得不少人质疑他的威信了。 陈氏知道儿子这是被狐媚子迷惑住了。 要是当众挑破了云瑾的身份,那云侯府就算是欺君之罪,云家还能留得住? 自己这也算是帮儿子铲除了一大祸患,裕太妃如此想着,越发觉得自己这次的计划天衣无缝。 “只是在吃食中下点药恐怕还不行,那云瑾十分狡猾,万一她不吃呢?” “太妃放心吧,自然是不只这点安排,三日后百官宴饮,人多眼杂,有的是机会下手,只需要太妃到时候稳住摄政王,其余的就交给我们吧。” 说话的是一个雌雄莫辨的男子,就是他伪装成临阳侯的女儿混进来的。 陈氏点点头,只是让云瑾暴露出身份,到时候云家自顾不暇,她不相信云瑾那狐狸精还能纠缠自己儿子。 二月初始的龙抬头转瞬即到,这也是晟朝的春社日,百姓相约到郊外祭祀土地神,一时间游人如织,车马如龙。 朝廷官员自然早早就到帝成庙外恭候帝王驾临的,云瑾身着暗青色文官祭服位列一品,在一众中年发福的公卿中显得神清骨秀。 众人这才惊觉云家世子不仅是年纪最小的一品重臣,更是宗室中最有分量的侯爵继承人。 可能是这云世子向来低调,此时微微颔首,玉瓷色的脖颈从威严的赤色曲领中微微露出来一点,整个人如刚刚抽条的修竹,带着年轻人的生涩和清秀。 云侯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些打量女儿的目光与有荣焉,这就是他云渊的女儿! 他虽然受封云侯,担的却是虚职,不需要日日应卯,只有在这样的重大场合才会和女儿同朝而列。 此时看着自己的乖女儿穿着男子庄重的大深色祭服,倒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第148章 祭典风波 眼看着时辰还早,云渊磨磨蹭蹭到云瑾身边,飞快地往她袖子里塞了一个汤婆子。 “冷吗?还有一两个时辰呢,袖子像爹这么拢着,暖和点。” 云侯向她示范着如何偷懒,惹得云瑾哭笑不得,自己这老爹真是。 “父亲快些回去吧,御史监察来了。” 云瑾紧张地四处张望,这样的祭典都是有监察的,父亲要是被抓到了是要被弹劾的。 云渊却不以为意,哪个御史敢抓云侯府。 “你饿不饿,早上出门的时候爹还揣了两个茶叶蛋。” 云渊又给云瑾递过去一个鸡蛋,惹得周围的公卿纷纷侧目,这两父子这是上这来踏青了? 此时站在云瑾前方的太傅章昶转过来笑了笑:“云侯还真是疼世子,世子都这么大人了总不会这般娇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是个女娃呢。” 这无心之言让云瑾的云渊都是眉心一跳,有这么明显的吗? 还是云侯先反应过来,气鼓鼓地瞪着章昶,“本侯不疼自己儿子难道疼你啊?你又不是本侯生的,还太傅,说话真没水平。” 他这句也看似无心之言,实际上把章昶气得半死,这人本没有什么才学,靠着家族荫庇承袭了太傅的位子,当初云瑾在宫学的时候还一度刁难她。 “太傅大人见谅,父亲一向直率,口无遮拦冒犯了太傅。” 赶走多事的老爹之后,云瑾赶紧向章昶道歉,换来的却是对方的一句冷哼。 “不敢,云世子现在可是摄政王跟前的红人了,下官哪敢得罪。” 心里却是痛骂小人得志,就等着什么时候乐极生悲吧。 等帝王终于坐着御撵驾到的时候,在春寒中站了许久的云瑾也稍微动了动僵硬的膝盖缓解酸痛。 一想到待会儿还要听半天礼部长篇大论的祭礼,云瑾秀致的眉都忍不住微微皱了起来。 却不想这小动作没逃过紧随皇帝御撵的某人,嘴角微勾了勾。 傅佑霆今日也是一身希冕礼服,宽袖逶迤,神采奕奕如仙君下凡。 宽大的玄色祭服更添他的威严,他可不像皇帝那般清秀文弱,正装礼服的时候那高大修长的身材更加伟岸。 虽落后傅长策半步,却无人敢忽视他这个摄政王的存在。 傅长策登上了祭台,照旧先是文武百官的山呼万岁,傅佑霆就站在一边,不跪不拜,神色肃然。 跪拜完帝王,众臣又朝向东面:“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比刚才跪拜帝王还要更恭敬几分,文武百官的声音在郊外传出去很远,让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百官朝拜的傅佑霆都有些恍惚了。 “贱婢之子也妄想和本宫的太子平起平坐,你不如回去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贱种!” “哈哈哈,二皇子十几岁了都还没有封号,礼部奏请了数次陛下都说他身份太卑贱不宜有封,真是笑死人了。” “你这个孽畜,你是朕此生最大的污点——” ......... 过往一幕幕已如浮光掠影,却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傅佑霆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那些骂他害他的,现在都畏他怕他,可是还不够,他还有恨,还不满足! 这些人不是骂他是贱种吗?那他就一个个掀翻了这些百年贵族!让他们匍匐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 他们不是说他是反贼吗?那他就是要把所谓的正统踩在脚下,让所有人看看他们奉若圭臬的皇权有多不堪一击! “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最后一句唱拜结束,良久,傅佑霆才抬手让百官起身。 礼部开始来主持祭典,傅长策接过一篇长长的祷文正准备开始祭礼。 一旁的摄政王傅佑霆却不耐烦地拿过皇帝手里的祷文随意翻开看了看,不屑道:“年年都是这些陈词滥调,列祖列宗想必都听腻味了,陛下何不长话短说,好放众臣下去休息?”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虽然谁都知道摄政王傅佑霆乖张跋扈目空无人,但是在祭天大典上也如此举止,完全是把皇权礼法置于不顾! 他那从皇帝手中抢过祷文的举动,怎么看都是大逆不道的谋逆之举! 可现在,他们这些平日里唇枪舌剑的股肱之臣无一人敢多话。 死谏未必会死,但在晟朝反驳摄政王府有霆,他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众臣只能在心里怒骂奸臣当道,然后自我安慰早点散朝也是好的,他们的确也站得脚酸腿麻了。 于是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皇帝,现在最难堪的就是傅长策。 皇帝要是勃然大怒,那肯定是帝王和摄政王的剑拔弩张,今日未必会善了。 他要是一笑而过,这帝王的威严算是再一次被摄政王踩在脚下摩擦了。 所以他现在的态度决定了这祭典能不能平安进行下去。 云瑾看气氛实在是压抑,傅佑霆却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是故意要挑衅皇帝。 他应该是受到什么刺激了,才会故意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 在所有人都觉得摄政王不过是在故意挑衅皇帝的时候,只有云瑾看到了他眼底那积蓄的仇恨,他应该是在发泄自己过去受到的委屈。 这也是云瑾最担心的,怕他太过张扬跋扈,这男人就是这样不听话,与世人为敌有什么好处? “摄政王,你——” 傅长策是很生气的,傅佑霆,又是他! 平时嚣张跋扈也就算了,现在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祭天大典上,他竟然也敢从自己手里抢过祷文,这次是祷文,下次呢?又有什么是他不敢抢的? 正准备开口怒斥他目无礼法,突然听到下方一声惊呼。 “云世子?世子没事吧!” 只见站在前列的云瑾以手抚额,竟然是悠悠朝旁倒去,看样子是晕倒了。 高台之上两个男人几乎同时迈出腿,想去接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影。 最终还是云侯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稳稳把女儿搂在怀里,“儿啊,你可是饿晕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这云世子身子也忒不好了,就这么站一站就能晕倒。 云侯胖墩墩的脸上此时可算是涕泗横流,抱着云瑾就如同生离死别,“陛下,犬子为表诚心连日斋戒,今日又早起没吃什么东西。 恐怕是陈年旧疾犯了,恳请陛下让臣带她下去医治!” 装晕的云瑾被自家老爹一大滴热泪砸在脸上,差点就破功了,只能赶紧用躲在衣袖里的手掐了掐父亲,示意他自己还没死呢! 云瑾晕倒了,虽然觉得事有蹊跷,傅长策总算没了和傅佑霆对峙下去的心情。 更何况他深知自己根本无法和这逆贼硬刚,偏要追究他,也只不过是自取其辱,云瑾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于是皇帝便草草结束了本该枯燥冗长的祭礼,云瑾也在太医的搀扶下去了行帐休息。 第149章 为他谋划后路 “好了,我的事你就别管了,以后装晕这种事也不要做了,那些老匹夫会弹劾你的。” 他自己抢夺皇帝的祷文如此大逆不道都不怕,倒是担心云瑾被弹劾,云瑾都气笑了。 也反驳了他一句:“我的事也不用你管。” 两人对视着,傅佑霆也知道她是气上了,冷笑一声:“刚刚要不是你突然出状况,本王今日定要那废物下不来台。 现在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他就偷着乐吧,还敢追究本王的罪责,他敢吗?” “他是晟朝的帝王,是正统,你身为摄政王举止太过僭越不仅会被百官弹劾,连百姓都不会理解你的,你怎么就不能收敛一下你这个烂脾气吗?” 云瑾还在说着,却是全然没注意到她这话踩到了傅佑霆的痛脚,男人的眼神变得冷凝起来。 “他是正统,所以本王是奸佞是吗?” 他点点头,站了起来,“这才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吧,没错,傅长策是皇帝,本王只不过是一个摄政王。 所以就活该对他唯唯诺诺?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僭越?就因为我身份卑微,所以一辈子在他面前就只能俯首称臣。” 云瑾皱了皱眉,“傅佑霆,你能不要这么冲动行吗?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人显然不想听她解释,转身便离开了帐篷,留下莫名其妙的云瑾。 两人闹了不愉快,接下来的宴会上云瑾也没看到他出现,干脆就带着月姝去四处转转了。 春日社祭主要还是给生活在都城的贵人们一个出来玩的理由,是以都不需要太过拘谨。 舞龙舞狮的擂鼓喧嚣中,月姝显然第一次见到这种热闹宏大的场面,兴奋地摩拳擦掌的。 “世子,那个舞龙好威风啊,比民间的花样儿多多了!还有那个戴着鬼面具的扭来扭去的在跳什么......” 云瑾颔首,“那是傩舞,讲述的是轩辕始帝大战蚩尤的故事。” 云瑾学识渊博,不管月姝说到什么她都能一一解释,两人这谈笑风生的样子倒是让不少看到的人暗暗感慨。 云世子真不愧是都城第一公子,言谈举止从来都是这么让人赏心悦目。 “之前还有人嚼舌根说世子和少夫人不和,今日一见分明是神仙眷侣才对,世子夫人这般好福气真是羡煞我等。” 偶遇的贵夫人都在打趣着两人,她们今日早就看到从云侯府马车上下来的月姝,那一身低调奢华的打扮看得人眼都花了。 有识货的,很快认出来月姝身上这套裙装所用的面料都是寸缕半金的凌华锦缎,更别提她头上的攒金枝镶玉华盛,插在高髻上的玳瑁花钗....... 哪一件看起来都是价值连城的,甚至连她不经意伸出来的手腕上戴着的镯子,都是世所罕有的暖白玉打造的。 就算有传言云瑾娶这新妇不过是为了遮掩自己的龙阳之好,但能嫁进云家这本来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不仅衣食无忧,身份显赫,以后还妥妥的就是一品侯夫人。 最重要的是云瑾实在是清风朗月,俊逸无双,有这样一个丈夫,就算不喜欢自己,放在身边观赏也不至于相看两生厌。 月姝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诸位夫人说笑了,世子在前朝政务繁忙,妾身不忍打扰,难免生出些流言蜚语,倒叫夫人们笑话了。” 看她游刃有余地和都城贵妇圈攀谈起来,云瑾也微微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退走了。 她今日可不仅仅是来游玩的,如此盛会,不少平日里不常遇到的大儒老臣也会出现,她正好借此机会拜会。 “世子不必再说了,我等早就告老还乡,如今只想颐养天年,实在不想搀和朝堂上的风风雨雨。” 一处不起眼的观景台处,云瑾恭敬地垂首站在几个耄耋老者面前,如果有仔细看的,能认出这些都是前朝元老。 这些人虽然告老还乡,但在朝野身份威望依旧举足轻重,云瑾特意挑了这么一个不显眼的机会来拜会他们,就是想看看从这里给傅佑霆拉点保命符。 此时她神色恭敬,开口劝道:“晚辈知道,只是诸位大人应该也明白摄政王是为了晟朝长久的安宁——” “可他现在是对世家下手,动摇的是晟朝的立国之本,如此特立独行,又有什么好处?” 曾经教导过云瑾的一位大儒叹息着打断云瑾,他不明白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平时看着温润知礼的,为何会和那样的煞神走到一起,还为了他低声下气地来求人。 碰壁在所难免,云瑾早有心理准备,世人都可以误解傅佑霆,他是高傲的人,只做不说,但是云瑾愿意为他解释。 “世家专权积弊已久,若是放任权阀滋生,表面繁盛的晟朝也不过空中楼阁,难道指望那些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去戍边,去上阵杀敌吗? 他们只会把这当成镀金获取军功的机会,三年前的西南诸国之乱就是教训。” 云瑾细数这些年晟朝所受世家的危害,几个老臣都有些沉默。 “还有,世家举荐子弟入朝为官本没有错,可试图垄断官路,如此上品无寒门,对晟朝学子又何尝公平?” 在座的不少现在都是开办书院的大儒,他们见惯了无数寒门世子汲汲半生也毫无建树,并非才学不够,只是因为没有家世。 而晟朝的选官制度一直是被世家权阀所操控,前朝覆灭之后科举形同虚设,寒门学子只有极少数人能通过这条路改变命运。 此时听到云瑾如此针砭时弊,都觉得有些动容。 看到有人动摇,云瑾趁热打铁,“诸位大人是当世之大儒,德高眼阔,不可能看不明白这会让那些无身份无背景的学子多寒心。 摄政王所做的,不过是为寒门学子争一个鱼跃龙门的机会。” 有人点点头,不过对摄政王傅佑霆的处事风格还是颇有微词,实在是这煞神在朝野处事太过极端,雷霆手段,得罪了不少人。 就是这里面的张阁老就对傅佑霆很不满,今天要不是看在云侯府的面子上他根本不会来。 “那煞神岂止是行事乖张,他根本就是有谋逆之心,上次老夫不过上书劝诫他对陛下尊敬一点,就被罚了三个月俸禄,还派莽夫砸坏了我府上的匾额。 这种不忠不孝之人,云世子再粉饰太平也掩盖不了他的狼子野心!” 第150章 收买 此言一出,刚刚已经被云瑾说动的几个老臣也纷纷站出来附和,傅佑霆这摄政王做得太嚣张跋扈了,他们就是看不惯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 云瑾一看也是忍不住扶额,她就知道傅佑霆的暴脾气迟早会惹事,现在连这些最中立的前朝老臣都对他颇有微词。 眼看众人对傅佑霆的讨伐越演越烈,云瑾袖中的手握了握,突然曲起膝跪下,朝着那位还在生气的张阁老就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哎呀!世子这是做什么!云家忠烈,老侯爷更是开国股肱,老臣可受不得你的礼!” 本来还是义愤填膺的众人在这时也安静了下来。 他们这些人曾和云瑾的祖父同朝为官过,比任何人都清楚云家的底蕴,也知道云家当年甘愿放弃自己的霸主身份屈就晟朝一介王侯是有多不容易。 虽然这些年外面都在传云家式微了,可这些老臣只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云家一等侯的位置丢了吗?云家有姜霸主的身份丢了吗? 没有,这些依然还在。 更遑论传言中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叱咤风云的云家军,那么傲和狂的家族,如今只不过是蛰伏了几年,就以为它快衰败了?从哪里看出来的? 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贵暴发户也许会这么觉得,可这些老臣都是人精,没人敢小瞧云家。 现在,云家的继承人,这个被老侯爷寄予厚望的云世子,跪在地上请求他们。 先不说这是身份上的折辱,只说云瑾这个人,年纪轻轻便已初具当年云侯的手腕。 他们可没忘了,这可是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朝堂的权力中心的人,而云瑾这个世子虽年纪轻轻,却总给人一种临渊之感。 所有人都因为云瑾的这种神秘不敢轻视这个年纪轻轻的世子。 可如今这样让人看不透的人,跪在地上求人,云瑾身上的那些神秘光环好像在此刻都破碎了。 云瑾却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此时声音清冷而坚定,“摄政王殿下虽行为乖张,但何尝不是赤子之心,张大人,他若对你有何冲撞,晚辈在这里斗胆为摄政王殿下赔礼道歉。” 她先给那些有意见的老臣赔礼道歉,然后又好像举重若轻地继续说道:“若诸位大人愿意摒弃前嫌支持摄政王的革新,云氏可为诸位大人的书院添些纸笔钱。 助大人们桃李天下,他日门生皆是庙堂翰林,何尝不算是一种长青之路。” 这话一出,四处都是抽气声,就算是这些浸淫朝堂多年的老匹夫,各个脸上也是有欣喜之色一闪而过。 云瑾刚刚可是在说要给他们的书院捐钱啊,是吧?是吧! 而且以云家的诚意和实力,他们敢打赌这笔钱数目还不小。 他们为什么告老还乡之后都要开个书院,不就是为了培养门生。 这些寒门学子无人提拔,如果能够从自己这里入朝为官,那以后还不得感恩戴德,这对家族的经营才是世世代代的。 可他们这些老学究搞了一辈子文史,墨水喝了一肚子,腰包却是空空,碍于读书人的面子,也总不好沾染那些商贾之事。 想收学生开书院,要是没钱,那还搞个毛。 现在好了,云瑾说他拿钱。 这小世子也真是的,有这诚意不早拿出来,还费之前那么多口舌干什么。 众人此时对云瑾也不批评了,张阁老也不生气了,看云瑾都是各种眉开眼笑的。 一副都是她深明大义,后生可畏,为天下苍生乐于牺牲自己的赞赏。 说实话用钱收买这些老臣,云瑾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没想到这群看起来高风亮节的大儒竟然这么好收买。 收买的方式简直让她哭笑不得,就是钱,是的,钱。 那玩意云瑾不说非常多吧,一个书院砸十几万银子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谈好了交易,诸位老臣也是口风一转,“如果真是为了晟朝社稷着想,现在的确已经是到了需要推陈出新的时候。 世家之祸并非只有世子所言的这些,我们这些老匹夫虽然老眼昏花,倒还不至于心盲,世子说要求吧,要怎么帮摄政王?” 从欣喜中反应过来的云瑾赶忙说道:“诸位先生虽不再居于庙堂之上,但学生相信你们亦有爱才之心,所以恳请诸位大人在必要的时候声援摄政王殿下.......” 云瑾说了几条不算太过分的要求,无非就是让他们在朝野为傅佑霆说几句好话。 或者著书立说的时候提一嘴傅佑霆革新的好处,让天下人不要再对他误解那么深。 俗话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只要百姓们都理解了傅佑霆是为了晟朝好,那就不怕那些世家再抹黑他了。 她挑的这些老臣本就德高望重,又开办了书院,门生无数,只要他们愿意为傅佑霆说说好话,云瑾相信傅佑霆的煞神之名很快就会被洗掉的。 到时候他成了人人爱戴的贤王,哪怕皇帝把他利用完了想过河拆桥,也该掂量顾忌一下。 云瑾越想越觉得靠谱,一高兴又小手一挥给诸位大人多拨付了几万两银子。 “那就还请诸位大人多和门生说说摄政王殿下的新政,都是为了寒门学子好,他们务必要记得感恩殿下。” “那是那是,摄政王大义,这都是应该的。” 云瑾笑着说,众人笑着答。 几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就这样目瞪口呆地围着云瑾,看着她拿出腰间的云世子玉印在那一张张的字契上用印。 别看这小小一枚印,现在他们拿着这张纸出去在任何一个钱庄就能把银子提出来,这就是云家不经意间展现出来令人胆寒的实力。 而让他们更惊讶的是云瑾对于钱财的那种淡漠,仿佛划拨给他们的不是真金白银,而只不过是随手撒出去的沙子一样。 有人暗暗咽了咽口水,云家有富可敌国的宝藏,果然并非空穴来风。 做完这些,云瑾心情不错地返回宴会,此时已经进行到马球赛了。 看到傅佑霆终于是出现在了高台上,正一如既往地把脚搭在桌子上,手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酒杯。 看他脸色不太好,难道还是在因为刚刚的事情生气吗? 云瑾坐在席位上,开始反思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看起来强硬冷傲,实际上内心敏感脆弱得很。 可云瑾知道这都是因为他自小受尽了凌辱,才会养成这样不信任任何人的性格,别人不懂他,自己不应该也误会他的。 他早上打断皇帝的祭天大典,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可不仅仅是为了气气皇帝。 第151章 马球赛 云瑾正打算找个机会和他谈一下,此时却是人多眼杂不是好时候。 场下传来一阵阵惊呼,原来是一场马球赛进行到了尾声,热闹非凡。 “摄政王今日不下场玩玩吗,当年父皇可是很喜欢看你打马球,夸你武艺不凡呢。” 傅长策笑着和周围的人说起当年傅佑霆是如何出风头的,这种若有若无的优越感,处处在衬托傅佑霆当年的窘迫。 堂堂皇子,如果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又怎么会不顾身份地下场打马球供人娱乐。 “若非皇兄马球打得好,父皇也不会派你去边境领兵,皇兄也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 他就是要让傅佑霆不断地想起自己当年是有多卑微,让他回忆自己曾经的卑贱。 “呵。” 男人漫不经心的一声嘲讽,随后把杯子搁在桌面上,转过身来看着皇帝:“说得对,若非陛下软弱无能,父皇也不会再设立我这个摄政王。” 傅佑霆今天是真吃了火药一样一点就好,现在连这样不留情面的话都说出来了。 顿时让周围刚刚还在配合着皇帝嘲笑傅佑霆的大臣们笑不出来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的,云瑾真怕傅佑霆下一刻就会把手边的酒水泼到皇帝脸上去。 “哦,是嘛,那看来皇兄是忘了当年父皇说过的原话了。” 当年先帝册封傅佑霆为摄政王的时候,曾让两人到病榻前,傅佑霆记得很清楚,那个同样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到了临死也不曾正眼看自己。 他只是让自己发誓,一辈子都只能是傅长策的辅佐者,是他的垫脚石,不可以有二心。 傅长策这个废物呢,就洋洋自得地站在一旁,看着他跪下发誓。 若不是忌惮他那时手握重兵,他那个偏心的父皇应该万般不愿意让自己辅政吧,他更乐意的是废掉自己,让自己的母妃去殉葬。 呵呵,所以说,如果不是自己足够狠辣,又怎么会保得住母妃和云瑾,不过他们既然选定他来做这垫脚石,那他就要轰轰烈烈闹上一遭。 傅长策是皇帝没错,但是傅佑霆会让他做最窝囊的君主! 而此时傅佑霆的手的确是放到了那杯酒水上,显然皇帝再阴阳怪气,他不介意今日再大逆不道一回。 察觉到他的动作,云瑾赶忙十分不合时宜地站了起来,“听闻此次马球赛的彩头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琉璃玉圭。 家父有收藏古玩的爱好,不知陛下可介意微臣也下场一试。” 直到她清润的声音响起,所有人这才好似从极致的压迫中回过神来,刚刚那一瞬间他们差点就以为摄政王要暴起伤人了。 刚刚还在眼神对峙的两人都是齐齐将目光转向云瑾这边,傅佑霆尤其不满地把酒杯又扔了回去。 他知道云瑾的意思,无非就又是在给他转移注意力,劝他隐忍蛰伏。 傅长策却是很意外,云瑾竟然还会打马球,那可是和骑马不太一样的,要求要有不错的马术和臂力,云瑾平时看来都是温温和和的一个人,难以想象她还会这种活动。 “那世子小心些。” 云瑾颔首,转身去马车换骑装。 “世子真的会马球吗?那个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 云家的马车中,月姝一边服侍云瑾换衣服,一边担忧地问她。 “没事的。” 云瑾只是笑了笑,自己绑好了护腕,又将秀发扎起来束成冠状。 整理一番之后,云瑾身穿一身藏青色描金锦衣,外面罩着束口箭袖,整个人干净爽朗。 当她策马出现在围场上的时候,初春的微风吹起她的衣袂,玉冠青衣落落大方,本来属于女子柔美的五官也越发清隽了,哪怕骑在高头大马上也丝毫不见局促。 四处的欢呼声不绝于耳,今日这盛会不仅是晟都官员家眷有出席,普通百姓也有不少。 他们平日里能见到云世子都是惊为天人了,更何况云瑾今天还要上场打马球。 一时间手帕瓜果都朝着云瑾扔去,她依旧彬彬有礼地微笑颔首,所过之处不知道扰乱了多少少女心。 后宫女眷这边,有一人却是紧张地捏了捏手帕,眼睛死死盯着场中那个清丽的身影。 “太妃放心,事情都办妥了。” 嬷嬷看出裕太妃的紧张,低声在她耳边安慰着。 裕太妃目光也落在了场中那道纤瘦笔直的背影上,这真是狐媚子,无时无刻浑身都透着让人挪不开眼的魅惑。 她偏过身子去看自己儿子,眼神基本就是没从云瑾身上离开过。 傅佑霆的确在关注云瑾,他倒是不知道云瑾还会打马球,平日里都是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在宫学几年他甚至都没见过云瑾骑马。 但是看看现在,手执鞠杖的云瑾左手稳稳握着缰绳,足尖轻点马腹掌握方向,左冲右突寻找着机会,几个闪避间那颗不大的球便落到了她手杖下。 场上的多是孔武有力的御林军,可云瑾硬是骑着马从他们的围追堵截中穿行而过,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熟练地运球。 甚至在数杆围堵的紧要时刻把球拍得凌空而起,随后就在这样高难度的跑马中连击数下,凌空射中了对面的球门,干脆利落地先夺一筹。 “好!” “世子好样的!” 欢呼声四起,看得出这位云世子也并非只是文弱书生。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云瑾球技如此精湛,随后又是她一个人的华丽表演,几乎没费多大功夫便连进数球。 飞扬的衣摆中仙姿玉色的云世子依旧清冷如玉,只是手下鞠杖挥舞得让人看不清残影。 场边传来一浪又一浪的欢呼,枣红马上的笔直身影已然成了全场的焦点。 傅佑霆搁在桌面上的脚是早放下来的,他可比任何人都清楚云瑾的身份。 一个本该柔弱的女子,却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不只是精通,当日她在王氏府上的一曲七杀琴已经是独步天下,更遑论不曾在人前展示过的其他造诣。 而现在她竟然连马球都打得如此精湛,要知道傅佑霆是个中好手,比谁都清楚要像云瑾这样娴熟需要经过怎样的苦练。 云家是怎样培养的世子傅佑霆并不知道,但是他敢肯定,云瑾走的这条路,比想象中的还要辛苦。 不仅是身份带来的束缚,更因为她一个女子却要接受怎样苛刻的训练,才能如此不动声色地把整个云侯府扛在肩上。 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和苦难是自己不知道的。 他这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云瑾已经以势如破竹的气势再进一球,眼看着甲队胜利在望了。 离云瑾不算远的一个御林军看似不经意地上前拦截云瑾,手中的鞠杖却不是朝着球去,反倒是朝云瑾的发冠打去。 他时机挑得准,正是云瑾被围堵自顾不暇的时候,从身后击打云瑾的发髻。 如果成功的话能成功将云瑾的发冠击落,到时候她披头散发的样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第152章 惊马 有心人只需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发现她这过分艳丽的脸不应该是个男子的。 这人是如此打算的,却不想云瑾反应极快,余光里看到有人靠近之后一个勒马飞跃,柔软的腰肢朝后一仰,堪堪避过了那朝她脑袋打来的木杖。 那人不察之下竟然被云瑾胯下的枣红马撞开,飞奔的马儿本就收势不及,竟然是直接把这御林军颠下马去。 这一番惊心动魄的场景吓得围观的人群惊叫连连,没人注意到刚刚有人暗算云瑾,只当是普通的冲撞,幸好她们所关心的云世子有惊无险。 云瑾却是比谁都清楚,那个人是有备而来的。 而且现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御林军都在给他打掩护,那一瞬间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思及此,云瑾不敢再耽搁,策马想要和这几人拉开距离。 那几人见云瑾已经察觉,也管不了那么多,纷纷策马朝云瑾围拢而来。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一根细小的银针已经扎入云瑾座下的枣红马腹部。 马儿被扎了这一下受了刺激,竟然发狂红着眼乱跑乱踢起来,云瑾连忙握紧缰绳试图掌控它,却不想那银针上是淬毒的,疯马驮着云瑾四处乱撞。 那几个御林军看似是来救云瑾,实则策马而来,打算趁着云瑾掉落的瞬间将她乱蹄踩死。 看台上的人终于是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皇帝站起来让自己的护卫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更快的却是傅佑霆,他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足尖轻点,几下起落便从高台上跳了下去,直奔被疯马拖着的云瑾而去。 “佑儿!” 后宫女眷这边,裕太妃看到自己儿子又是不管不顾地冲下去救那个狐狸精,顿时又怕又气。 此时场中扬尘四起,云瑾被那匹发狂的枣红马驮着四处乱撞,后面几个御林军在追,要不是云瑾马术的确了得,她只怕早已经被甩下来命丧乱蹄之下。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把她的发冠打下来就可以了吗!” 陈氏看着这场景惊心动魄,她是在云瑾打算上场打马球的时候指使人去拆穿云瑾的女儿身。 但是没有想过要害她性命,现在看傅佑霆都冲过去了,要是伤到自己儿子可怎么办! “太妃!” 嬷嬷狠狠掐住自家主子手腕,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裕太妃反应过来,后怕地捂住嘴巴,又担心儿子,只能死死盯着那飞奔的马匹,希望云瑾快点被摔下来,可别连累了自己儿子。 实际上此时的云瑾也在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了什么,她扬声呵斥身后还跟随的几个御林军退下。 那几人就是为了把云瑾所骑的疯马驱赶到这里,此时哪里会听从她的号令,还假惺惺地大声回应:“世子莫慌,我们来救你。” 前方是马场的辕门,如果云瑾冲过去的话保不齐会被这疯马摔在山道上,所以此时已经被栅栏拦上。 可随着越来越近,云瑾看着那些尖锐的木桩,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要是撞上去,自己非死即伤的。 “吁!吁!” 云瑾奋力勒紧缰绳,试图调转马头,可中了致幻毒药的疯马哪里还能受她操控,不管不顾地朝那一排排尖锐的木栅栏冲去! 千钧一发之际,云瑾已经下意识闭上眼睛。 “跳!阿瑾,跳!” 耳边却在此时响起那道无数次给予自己心安的声音,云瑾睁眼就看到飞奔而至的傅佑霆正在自己左后方,再不管其他,云瑾松开缰绳纵身一跃。 刹那间天旋地转,云瑾只觉得自己在沙地上滚了好几圈,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云瑾五脏六腑都痛得蜷缩起来,她却飞快意识到自己身下正压着一个人。 “咳咳咳!” 傅佑霆胸肋差点都被云瑾撞断了,此时呕出一口血来,手中却还是稳稳护住了云瑾。 “傅佑霆!你怎么样了?” 云瑾慌忙把他扶起来,想扒开衣服看看刚刚被自己撞到的地方。 男人却是说了句没事,咳了咳之后克制住了口腔中的血腥,在云瑾的搀扶下走了几步。 那匹疯马果然是不管不顾地撞上了那一排尖锐的木栅栏,此时身子已经被刺穿,鲜血喷溅了一地,血腥场面吓得人腿软。 可想而知云瑾要是还在马背上的话,此时恐怕凶多吉少了。 傅佑霆的眼神却只在那枣红马犹自还赤红的双眼上停留了片刻,随后看向那几个策马跟随云瑾的御林军。 “云世子刚刚让你们停下,为什么不停?” 为首的一人早跑过来单膝跪下禀报:“我们是为了救世子——” “哦,是嘛。” 刚刚被撞那一下的傅佑霆看起来还有些虚弱,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可是下一刻,他在大氅下的手臂快如闪电,一下就掐住了那个御林军的脖子。 云瑾只来得及看到他虎口处暴起的青筋,那个身形魁梧的御林军已经被傅佑霆掐着脖子提了起来,脸因为缺氧涨得通红,双脚不住挣扎着。 “殿,殿下饶命——” “本王最见不得这种腌臜手段,你想求饶,到地府去等本王吧。” 他凉薄的唇轻轻说着,下一刻便拧断了此人的喉咙,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在他手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云瑾都还没来得及阻止,傅佑霆转瞬间便要了那个刺客的命。 把断了气的御林军扔掉,傅佑霆如煞神般扫过剩余几人,因为剧痛而苍白的脸看起来有些虚弱,却是那样嗜血恐怖。 他招了招手叫此时才匆匆赶来的张齐过来。 “把他们都杀了,现在。” “殿下,您冷静一点!” 云瑾这下终于是有机会开口了,就算她知道这些人是派来暗杀自己的刺客,但还未经审讯,就这样把人杀掉,只会引得人心恐慌。 “云世子受惊了,把她带下去看太医。” 傅佑霆却是叫了两个人来,直接把云瑾给带走了,显然他根本不想听云瑾的劝告。 这样的命令,张齐明显也是一愣,这样的日子,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就杀人,这些人到底有何罪过? 傅佑霆看他迟疑,冷冷丢过来一个眼神,“怎么,本王指使不动你了?” “不敢!” 张齐再不犹豫,拔出手中长刀朝那几个早已被摄政王府兵控制住的御林军走去。 片刻后,马场周围的看台上传来一阵阵骚动,是围观的人看到摄政王王府的人杀人之后被惊吓到了,一时间人人吓得噤若寒蝉,不明白摄政王为何突然处斩了那几个兵士。 实际上他们离这里不近,根本听不到场中的对话。 但是傅佑霆这样,不问青红皂白,转瞬间就处斩了几人的行为也实在太过血腥残暴,所有人都对这个煞神的恐惧更深了几分。 第153章 分歧 云瑾一瘸一拐被扶着回到场边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刚刚摄政王舍命救她也就算了,竟然还因为这点小事就杀了那么多人,比起对傅佑霆残暴的恐惧,所有人更好奇云瑾和殿下的关系。 “阿瑾,没事吧。” 傅长策也走到了场边,看着云瑾被擦伤的手臂,一边招手让太医过来。 “谢陛下,微臣无事。” 云瑾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腕,躬身行礼退到一边,目光却还是落在身后傅佑霆身上,刚刚他不经审讯就杀了那些刺客,不知道又会让多少人误解他残暴血腥。 “陛下和摄政王还真是看重云世子啊,惊个马就能让摄政王殿下怒斩了五个御林卫,让我等真是大开眼界。” 临阳侯李愈在旁说着,提醒大家别忘了这事儿。 四处响起窃窃私语,就算皇室权重,可就因为云瑾骑马惊了这种事就把一起打马球的御林军士兵杀了。 这种行为怎么看都是残暴昏君所为,现在做出这种事的更是煞神之名在外的傅佑霆。 只是一个摄政王,还不是皇帝呢,就这样转瞬间决人生死,未免也太过草菅人命了。 云瑾刚刚一言不发,就是在等背后的那个人按捺不住主动站出来。 此时淡淡地扫了一眼临阳侯,云瑾向皇帝禀告道:“陛下,方才微臣在马背上明显感受到是有人故意使马儿受惊,那几个御林军恐是刺客,还望陛下明察。” 此话一出,倒是让听到的人都恍然了,是刺客吗?那摄政王杀他们就理所当然了。 只是人都已经死了,空口无凭,谁知道是不是这云世子为了洗白那煞神故意说的。 李愈果然马上抓住这点反驳云瑾,他刚刚还有点担心那几个人暴露身份,却不想都被傅佑霆杀人灭口了,倒是免去了他的麻烦事。 他不仅不怕事情闹大,反而怕事情闹不大,因为这背后主使的人要是被挖出来,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那几个人有没有问题陛下可以派刑部去查他们的底细,臣现在就奏请封锁马场,肯定能追查出蛛丝马迹。” 她少有这样态度强硬的时候,傅长策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云瑾。 “阿瑾,你当真觉得那几人是刺客?” 傅长策的意思云瑾听懂了,那可是御林卫,能将人安插到这种位置的,非富即贵,一旦将事情闹大了彻查起来,牵扯甚广。 以云瑾的身份,不管是谁在背后暗算她,败露出来都是朝野震荡。 而现在云瑾为了给傅佑霆正名,他不是滥杀无辜,就要不管不顾地彻查这件事,那就要想好可能的后果。 云瑾脑中已经转过万千,也许背后谋划的人身份真的不简单,但是如果让傅佑霆就这样背负上残忍嗜杀的罪名的话,他以后就再难翻身了。 “陛下,云家为晟朝鞠躬尽瘁多年,如今臣光天化日之下受人暗害,难道都不能追究真凶吗?” 她抬眸,眼神清冷又坚定。 “追究什么真凶?这几人护卫不力,该杀就杀了,还闹什么闹。” 正僵持间,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傅佑霆终于处理好了后续事情,正缓步走回来。 而他竟然不解释自己为何要杀那几个人,反倒一口咬定只是随手处置,几条人命,他想杀就杀了,这不是残暴无道的奸逆是什么? 云瑾错愕地盯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彻查这件事。 不管背后是谁在动手,把真相弄清楚,还他清白,就是现在最应该做的。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还要如此不顾惜自身形象,他从来就是这样我行我素! 云瑾分明地就能感受到所有人对他此举的恐惧,视他为蛇蝎。 “哦,摄政王殿下果然杀伐果断,几条人命而已,贱如草芥,好一句想杀就杀啊。” 李愈好像生怕其他人听不到似的,张开双臂洋洋得意地说着,还不忘朝云瑾投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摄政王殿下并非滥杀,那几人是真的有问题,还请陛下下令彻查——” 云瑾的态度依旧很坚决,却换来旁边傅佑霆的训斥,“本王说了没问题,你听不懂吗?” 他的声音很冷,是平时对其他人的那种满不在乎,现在这种神情也出现在对云瑾的身上,云瑾偏过头来看着他,被他眼底的冷漠刺伤。 这个人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管不顾。 自己为他谋划那么多,在他眼中大约很可笑很多余吧,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声,也不想洗白自己,他就是要当天下人唾骂的煞神摄政王。 他根本就没想过全身而退,所以才不在乎这些人对他的诋毁,或者说,傅佑霆从没想过他们的未来,他只是就这样一个人去走向毁灭。 云瑾眼里的失望傅佑霆何尝看不懂,他却只是冷冷地避开了。 “还不下去?本王看云世子是刚才脑子被摔坏了才这么喜欢捕风捉影,去把云侯叫来,带她回城!” 刚刚被他舍命相救的云瑾又被不留情面的训斥,傅佑霆这行为着实让不少人看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云瑾终究还是被匆匆赶来的云侯给带走了,从始至终她都盯着那男人背影,他却连转过来看自己一眼都没有。 她再理智再冷静,总是被傅佑霆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她的自尊心也会受挫,她也会难堪失望。 云瑾不再说什么了,沉默地对皇帝行了一礼,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 云瑾一言不发地走了,傅长策却是好整以暇地看了一场好戏,云瑾到底还是想法太单纯了,想给这孽种洗白? 呵呵,不会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从地狱中爬出来了。 竟然没有彻查这件事,准备好了把裕太妃推出来当挡箭牌的临阳侯等人都有些失望。 要是让摄政王查出来是自己的母妃在背后搞风搞雨,到时候看他在云家和自己母妃之间怎么选,那就有趣了。 此时临阳侯只能不无遗憾地接着煽风点火,“那摄政王就是默认——”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轮到你说话了吗?” “臣也是关心——” 傅佑霆眯了眯眼,冷冷打断他,“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待在礼部的位置上毫无建树,一天到晚就知道长舌妇一样到处嚼舌根,真不知道晟朝花那么多俸禄养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有什么用!” 他刚开了个口,就被傅佑霆劈头盖脸一顿训,可怜李愈一个身份显贵的王侯,被傅佑霆骂得跟孙子似的,触及到他眼底的杀意之后,李愈再不敢开口多少一句。 “阿瑾啊,你何苦管人家皇族的事情啊,刚刚没事吧,那马儿有没有伤到你,你吓死爹了......” 搀扶着云瑾的云侯一路上都是叭叭地问个不停,云瑾此时心里正难受,只是听着一言不发。 第154章 愚不可及 “世子请留步!” 就快到云家马车的时候,有个身穿短褐的侍卫快步走来,“摄政王殿下请您到过去一趟,说是方才有些误会需要向您解释一下。” 这人云瑾并不陌生,她常去摄政王府,见过的人都过目不忘,知道是摄政王府的护卫。 此时听到这传话,云瑾虽然迟疑了一下,但想到傅佑霆可能真的有什么苦衷,刚才不便在人前表露也是正常的。 “父亲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再回府。” 云瑾转身对父亲说,云侯知道她是要办正经事的,虽然担心她,但他从来可做不了云瑾的主,只能不情不愿地先走了。 跟着这护卫走到皇族落脚处,一路上都尽量避开来往的人,毕竟她和傅佑霆的关系不宜让太多人知道。 云瑾进了这处行宫的偏殿,出于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圈,微微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里如果是准备给傅佑霆的行宫,岂会连桌面上厚厚的灰尘都不擦,而且一路走来云瑾并未看到摄政王府的其他人。 不说其他,张齐和王铭总会有一个负责随扈的。 还不等她多想,就看到了是谁想见自己。 裕太妃陈氏,打量着走进来的云瑾,刚刚在马场边上她是全程目睹了自己儿子为了这女人以身犯险,此时正窝着一肚子火。 竟然是傅佑霆的母妃,云瑾看到她那张面色不善的脸也是微微一愣,随即还是平静行礼,“太妃娘娘,你想见我,何须还冒用殿下的名头。” 裕太妃,傅佑霆的母亲,似乎一直对她很有敌意。 “不用摄政王的名头,你会愿意来见本宫?” 裕太妃不想再和云瑾多废话,开门见山地说:“云瑾,本宫已经识破你假扮身份的事了,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们就谈谈。” 她本以为说出这句能从云瑾的脸上看到恐惧害怕的神情,却不想云瑾只是皱了皱眉便想明白了。 自己这身份知道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裕太妃会发现,可能是柳若仪透露的吧。 “太妃想谈什么。”云瑾问道。 裕太妃端起茶喝了一口,她知道自己手里的把柄对云瑾来说是致命的,现在她的淡定,不过是在强撑而已。 所以陈氏毫不客气地命令云瑾:“你要是识时务,现在就离开摄政王。 否则本宫就当众拆穿你的狐狸尾巴!让你们云家因为你的欺君之罪吃不了兜着走!” 原来是为了这个,云瑾淡笑了一下,态度依旧平和恭敬,“太妃是长辈,有些话云瑾不便说,但我与傅佑霆的关系只是我们之间的事。 该和该离,他会亲口来和我说,恐怕并不需要太妃转告。” 啪地一声,裕太妃一巴掌拍在桌上,显然对云瑾的这种态度非常不满。 “本宫是摄政王的母妃,是他的娘亲,他的终身大事难道本宫还说不得?” 她眯眼看云瑾,越来越厌恶云瑾身上那种高高在上故作清高的姿态。 “倒是你,仗着几分姿色狐媚惑主,做这种不男不女的勾当,还有脸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本宫从未见过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人!” 裕太妃的辱骂很难听,云瑾却是默默听着,没有急着反驳。 虽然这个人是傅佑霆的亲生母亲,但云瑾只信傅佑霆,有什么话她相信傅佑霆会和自己说的,其余人都无权置喙。 至于被骂,她背负了这身份这么多年,早已养成不为世俗眼光所影响心情。 “太妃今日若只是把我召来骂一顿,那现在想必已经解气了,云瑾就先告退了。” 云瑾微微行礼,依旧不卑不亢,殊不知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惹怒了裕太妃。 “拦住她!” 看着她转身就要出了门,站起来指着云瑾的背影怒不可遏,“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太妃,今日马场的事是你的安排吧。” 云瑾却是转身看着这个气急败坏的女人,她突然有些明白傅佑霆为什么这么孤独了,有这样坏且蠢的母亲,他活得该有多累。 “你,你胡说什么。” 裕太妃回避着云瑾那道看透一切的眼神,但再强硬的态度也被她闪躲的眼神出卖了。 云瑾到了此时才真正的生气,不是因为自己差点被疯马踩踏,而是她想明白了傅佑霆为何要杀那些御林军灭口,为何要阻止自己彻查这件事。 因为那背后的主谋是他的母妃!所以他选择了自己背负滥杀无辜的名声,被人当怪物,被人骂煞神....... 让他一步步堕入地狱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些至亲之人。 所以可想而知刚刚他该有多痛心愤怒。 “太妃想害我,有的是手段,但你蠢到和临阳王联手。” 云瑾觉得自己有一口气更在喉咙里,她袖中的匕首已经微微转动,如果这个人不是傅佑霆的亲生母亲,她现在恨不得捅死这蠢货。 裕太妃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但她绝不可能在云瑾面前服软的,犹自在嘴硬,“什么临阳王,分明是你自己得罪了别人遭了报应,现在还想污蔑本宫,离间我们母子关系——” “你不配做他的母亲!” 云瑾提高声音打断了陈氏的话,再没有之前的平静随和,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杀意。 这种愚不可及的话云瑾都气笑了,看着面前这个自称傅佑霆母妃的人,只觉得替他万般不值,“你难道不知道临阳王便是现在世家派的领头人? 他的目的是把殿下拉下马,让傅佑霆失去辅政之权,你能做出这样的事,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傅佑霆能有你这样的母亲,我为他感到悲哀!” 走上前,云瑾狠狠夺过她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他走到今天有多辛苦你可知道半分?因为他你安享天年,成为后宫唯一没有殉葬的太妃,你可知道他付出的是什么代价? 是成为棋子傀儡,是刀口舔血朝不保夕! 而你呢?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他今天因为你当众杀人,参他的奏折会雪片一样,民间对他的印象只会更差,他身上的污水再也洗不掉,你知道后果吗?” 裕太妃被云瑾逼问得哑口无言,她只是想当众拆穿云瑾的身份,完全没想过会连累到儿子的。 “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勾引他,他岂会当众杀人!” 第155章 被困火场 两人的争吵越发激烈,守在门外的侍从却看到一个身影正款款走来。 “仪郡主,太妃娘娘和云世子在里面。” 柳若仪点点头,给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女上前对几个护卫笑道:“这毕竟事关皇家密辛,你们再听就不合适了,都下去吧,我们在这守着就行。” 几个宫人对视一眼,仪郡主的意思肯定是太妃娘娘的意思,他们照做就行了,于是都乖乖离开了。 等确定人走了之后,柳若仪眯了眯眼,打开了手里的火折子。 “你要是还为了傅佑霆好,以后就谨言慎行,少给他添乱。” 云瑾不打算和裕太妃多做纠缠,转身就要走,却被陈氏呵斥一句,“你目无尊卑对本宫出言不逊,现在想走就走了?” 她拦着云瑾不让她走,自己今天是来警告云瑾离儿子远一点的,结果话还没说呢,就被云瑾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她哪里能甘心。 “裕太妃,我是前朝臣子,不是你后宫的宫婢,你没资格对本世子指手画脚。” 她这种全不在乎的态度彻底惹怒了裕太妃,指着云瑾冷然道:“你信不信本宫出去就将你女扮男装的事情昭告天下,到时候你云家就是欺君之罪,看你还怎么仗着身份狐媚惑主!” “太妃既想说便去说吧,只是没了云家,傅佑霆在朝中就算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了。” 云瑾知道她拿捏住了这个把柄总不会轻易放过的,迟早要拿出来威胁自己,那就长痛不如短痛。 只是想到傅佑霆竟然有这样一个拖后腿的母妃,她也觉得愤怒而已。 “还有,举报我的身份可以,但我劝太妃不要再像今日这样愚蠢和那些世家合作,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让傅佑霆有多寒心?” 在这件事上陈氏自知理亏,她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知道云瑾和那些世家不对付,哪里知道会因此让自己儿子背黑锅。 看她无言以对了,云瑾冷漠道:“现在我要出去将此事澄清,傅佑霆没必要为包庇你受这样的误解,你虽是他的母亲,也该懂得承担自己的责任!” “不要!你敢!” 裕太妃急了,她今天陷害云瑾的事情本就做得出格了,现在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云瑾竟然还要去追究这件事。 要是被刑部查出来她收买御林军陷害云瑾,她这裕太妃的身份只怕也保不住她,她肯定会被治罪的,她都一把年纪了,丢不起这个脸。 两人这还争吵呢,云瑾突然闻到一股烟熏味,朝窗户处一看,竟然是腾腾的火光已经飞快在偏殿外面蔓延。 热气和浓烟顺着门缝钻进来,竟然是着火了,而且这火势看着不小,云瑾心下觉得不对,但到底还算是冷静。 “着火了,先出去。” 她转身就要拉着裕太妃往外走,却猛然觉得后颈一痛,眼神的最后定格在陈氏手里举着的铜器上。 那是放在一旁的铜鹤摆件,此时正被陈氏举在手上,颤抖着被她后怕地扔在地上。 刚刚那一瞬间她想到云瑾要是出去告发了自己,那不仅儿子会怪自己,自己还会被治罪,所以鬼使神差地拿起铜器砸了云瑾,打算先打晕她的。 此时看云瑾后颈被尖锐的铜器砸出一个血洞,汩汩的鲜血流淌着染红了她的后背,也把陈氏吓了一大跳。 剧痛让云瑾两眼发昏,缓缓朝地上摔去,再没有了意识。 “啊!” 看着那一大摊血,还有晕倒在血泊中的云瑾,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裕太妃惊吓过度连连摆手,“你别装死啊,本宫不是故意的,只是轻轻打了你一下啊!” 外面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这郊外行宫本就是年久失修,此时着了火之后一发不可收拾,火势正朝四处蔓延。 “来人,来人啊!” 裕太妃打算先把云瑾拖出去,不然待会儿火势大起来谁都跑不掉了。 可殿门却在此时被人从外面撞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这里的滚滚浓烟终于是让外面的宫人发现了,禀报到皇帝耳中他也只是皱了皱眉,让禁军先去灭火。 “祭典之日行宫失火,会否是上天示警,走水的又是偏殿,身处偏位却危及主位,这不就是昭示晟朝有奸佞当道,国祚危矣?” 有不满傅佑霆这个摄政王的大臣趁机开始含沙射影,却招来傅佑霆的嘲讽冷笑:“本王倒是觉得上天这是在示警晟朝该到了除弊鼎新的时候了,没用的废物迟早灰飞烟灭。” 傅长策懒得听这些人在这唇枪舌战,傅佑霆这逆贼每句话都会把他这个皇帝拿出来遛一遛,偏偏自己又拿他没办法。 烦闷之下起身去更衣,顺便询问行宫为何会失火。 “陛下,禁军已经去扑火了,可火势实在太大,恐怕行宫保不住了。” 傅长策按着鼻梁摆摆手,都城外荒废已久的行宫而已,烧了就再建。 “可有人伤亡?” 他这也实在是不想这么快回去面对那些臣子阴阳怪气的嘴脸,才在这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这种小事。 却不想侍从回禀道:“有人说看到云世子进去了——” “什么!” 微醺的皇帝一瞬间清醒了,一把揪住侍从的衣领怒目而视:“人呢,救出来了吗?” “回,回禀陛下,还没有找到世子,火势实在太大.......” 侍从吓得语无伦次,傅长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跌跌撞撞就朝行宫的方向赶去。 偏殿外此时早已乱作一团,禁军提着水一桶又一桶地朝熊熊燃烧的大火泼去却无济于事,这点水根本没办法浇灭这么大的火势。 这混乱的局面下,无人注意到,刚刚被救出来的裕太妃正被柳若仪搀扶着迅速离开了偏殿。 她浑身都在发着抖,幸好柳若仪搀扶着她往前走才不至于跌倒。 “她还在里面!她会不会死?云家会不会知道.......” 裕太妃几乎是喃喃自语一般重复着这句,却是被柳若仪狠狠制止住了:“太妃娘娘不要再说这件事了!记住了,你今日根本就没见过云世子,你什么也不知道。” 刚刚也是这样,柳若仪出现之后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外走,说要是把云瑾也救出来的话她肯定会去和傅佑霆告状。 不管是今天马场的事还是陈氏和世家勾结的事,随便一样就能让陈氏和傅佑霆母子离心,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一切当成意外。 所以,她们把昏迷的云瑾扔在了熊熊火场中,看着身后越发严重的火势,云瑾几乎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了。 自己竟然杀人了,还是云家的世子云瑾。 意识到这点的陈氏脸如死灰,她不敢想象儿子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怎么样。 更不敢想象杀害一个侯府继承人的后果,她一定会被打入冷宫,或者被云家人报复的! “若仪,你一定要帮姑母!” 事到如今,陈氏只有紧紧握住旁边柳若仪的手腕,柳家和她其实只算是远房亲,但是柳若仪的父兄都是傅佑霆的得力下属,如果事情败露了也只有靠柳家劝劝了。 “太妃放心好了,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云瑾死无对证,这场大火会把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的,只要太妃不要露出马脚就行。”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柳若仪也是吓得不行,但事已至此,倒还算进展得顺利。 事情就算败露,也有眼前的这个裕太妃来背锅,自己远远摘开,完全不用担心会被摄政王厌弃,反倒能借此拉近和太妃的关系。 她不由得又回头去看火光冲天的偏殿,眼底闪过一丝狠色。 云瑾,你要怪就怪自己吧,谁让你纠缠着摄政王不放的,下辈子识时务点。 第156章 命悬一线 皇帝却是刚刚赶到火光冲天的偏殿,一看这浓烟滚滚的火场,他也顾不得什么,连忙让禁军进去救人。 “陛下,火势太大,进不去啊!” “把人救出来,否则朕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他刷地拔出一旁禁军的长刀,逼在那禁军统领的脖子上。 “是是是,陛下息怒!末将想到这行宫主殿应当有暗道,也许能通入偏殿里面。” 这是所有皇家殿宇的修建的时候都会留下的,此时云瑾应该是被困在后殿了,正是密道能通往的地方。 “那还不快去找!” 傅长策再不管其他,不管不顾地朝里冲,试图从大火封堵的入口处冲进去救人。 吓得周围的太监赶忙拦住他,要是一国之君出了事,晟朝的天才叫真塌了。 烟熏火燎中,云瑾还有微弱的意识,她奋力朝窗户处爬去,头顶巨大的房梁却突然坍塌下来,飞溅的火花挡住了她的去路,滚烫的地砖烫伤了她的手腕。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滚滚的浓烟几乎将她淹没。 “咳咳咳,救命,来人啊,傅佑霆......” 只剩下最后一点意识的云瑾强撑着。 难道自己会死在这里? 不!决不能啊。 父亲,还有云家,都决不能失去自己,还有傅佑霆,他们都还没有好好地在一起,还没有生一个漂亮的孩子,他们说好一起离开去过平凡人的生活。 人走到绝望的时候,想到的却是美好,但云瑾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的美好会这么短暂。 眼皮越来越重,后颈的重伤已经让她失血过多,此时只是凭着巨大的求生信念还在支撑着。 可从房顶上坍塌的朽木越来越多,眼看又一截横梁被大火舔舐着从上面砸下来,云瑾已经再没有力气闪避。 砰地一声,那眼看就要砸到云瑾身上的木头却是被人踢开了。 就在云瑾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支撑不住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呼唤声:“少主在这!”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在浓烟中穿行。 一路上滚滚的火焰烫伤了云瑾的皮肤,她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人救了,而且这些人还称呼她少主,这可是云家内部才会对她有的称呼。 她想问是什么人,可剧痛让她声如蚊呐。 “少主,支撑住,不能睡!” 云瑾听到头顶有人在说话,然后她的口中就被塞入了一颗冰冷的药丸,总算是缓解了因为浓烟呛伤的嗓子。 救出云瑾的是两个黑衣人,但他们却不敢朝着前面人多的地方走。 “大人,我们的身份不能暴露在晟朝人眼中,把人放在地道口,他们很快就过来了。” 另一人对抱着云瑾的男子说着,他点点头,把云瑾放在了主殿的地道中,这里还没有被火势波及。 做完这些,两人再不敢耽搁,飞快遁身而去。 去主殿寻找地道的禁军果然很快发现通道口的云瑾,这样大的火势中她竟然还活着。 听到消息的傅长策喜极而泣,不顾危险跑过来亲自抱着云瑾往外走。 这边的动静终于是传到了马场,傅佑霆在听说云瑾竟然被困火场了,红着眼就朝行宫飞奔。 炙热的热浪扑面而来,傅佑霆没有半分停顿地就要往里冲,结果正碰上抱着云瑾出来的皇帝。 两人一对视,傅长策更是怒火中烧,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怒吼道:“云家的人说是你把她引到这来的,她若有事,朕杀了你!” 傅佑霆惊愕,自己什么时候引云瑾来这的?他不是让云侯把人带走了吗? 不过现在根本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傅佑霆只关心云瑾有没有事。 “她怎么样了!” 一只沾染血迹的手臂从皇帝的怀中垂落下来,傅佑霆一眼就认得出是云瑾的手,那么瘦,此时上面却满是烫伤和血迹,而她正盖在湿披风里看不清伤势。 他的心就好像被利剑在这一刻贯穿了,眼里再没有其他人,只想看云瑾有没有事, 他想上前接过人,却是被皇帝毫不客气地避开了。 “禁军!拦住这个人,云世子若有事,摄政王府脱不了罪!” 两个男人都是红着眼,但都不约而同地克制住了。 傅长策撞开傅佑霆,他现在先带云瑾去治伤,待会儿再收拾这个人。 一场祭典弄成这样,也着实是一波三折,众人只听到云世子被困火场的消息,皇帝都已经带着人回宫了。 一路上禁军开道,云瑾躺在皇帝的御驾马车中气若游丝,随扈的太医是早就被征召过来的,一看云瑾的伤势汗就下来了。 禁军听了皇帝的命令来拦傅佑霆,却没有谁真的拦得住他。 刚刚他只不过是不想耽搁救治云瑾,一路跟着御驾回了都城。 半个太医院早就恭候着的,皇帝抱着云瑾进了长宁殿,傅佑霆自然就被拦在门外。 他虽一言未发,却在眼中失去云瑾身影的那一刻,感觉全部的力气都被抽离了,甚至朝旁边踉跄了一下。 “殿下!” 张齐及时扶住他,他还是第一次见殿下这么失态。 “张齐,她流了很多血,一路上都是,她一个人被困在了火场里,我那时候却不在她身边......” 傅佑霆的双手似乎都在发抖,他却还要喃喃说着,每重复一遍,就感觉被剧痛撕咬一遍。 而这种痛才能短暂缓解一下他此时心中快要溺死自己的愧疚,他竟然疏忽成这样,让云瑾一个人被困火场!还让她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这扭曲狰狞的表情也把张齐吓了一跳,“殿下,并非你的错,是有人蓄意陷害,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是谁?去查,查出来碎尸万段!” 他赤红着双眼,眼底滔天的杀意把看到的人都吓了一跳。 “殿下,今日祭典人多眼杂,只怕......” 此时傅佑霆哪里听得这些,他揪住张齐冷冷警告,“没有什么只怕,人多眼杂?那就把所有人抓起来一个个审!” “殿下你冷静点,此举会让朝野震动的,于您的名声不利!” 张齐跪下请求,他就知道,殿下一碰上云世子的事情就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今日在祭典的都是朝廷官员和家眷,无缘无故的哪里是能抓起来审问的。 可这些此时傅佑霆根本不在乎,什么形象,什么名声,他从来都不在乎这些。 他只在乎云瑾,只想要她好好的,没了云瑾,这一切于他才是真正的苍白。 以为他有多稀罕做这个摄政王吗?以为他有多在乎这所谓权倾天下的地位吗?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云瑾,他当年会直接撕碎先帝的圣旨。 可是现在,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些人因为这权势陷害云瑾,让她差点葬身火海。 这让他还怎么冷静! 他已经疯了,刚刚看到云瑾从马车上被抱下来的时候,那一闪而过血肉模糊的模样,他就已经疯了。 什么律法规矩,在他眼中通通都是狗屁,他就是恶魔,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云瑾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而现在,这道光快熄灭了,那他就覆了这天地! “好,张齐,本王指使不动你,那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他拔出张齐的佩刀,却是递到一旁的摄政王府统领王铭的手中,“去,召集府兵,把今日接触过云瑾的人都抓起来,严刑拷打。” 他低下身来,拍了拍王铭的肩膀,脸上是可怕的平静。 声音如恶魔低语,没有声嘶力竭,却阴冷恐怖至极,“不管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若有抵抗,你就用这把刀,全都杀了。” 张齐错愕抬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殿下,完全不问青红皂白的残暴嗜杀,这个样子的殿下和那些人口中的煞神又有何异。 但他根本劝不住,他是殿下身边的随从,抵抗命令本就是不该了,现在殿下让王铭去做,那莽夫根本不管利害关系,只会无条件服从殿下的命令。 果然,王铭接过傅佑霆的刀,单膝跪下说了一声诺,人就已经消失在黄昏中。 处理了这些事情,傅佑霆终于觉得好受一点了。 他要在这里守着云瑾,等着她没事的消息,但是那些害云瑾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157章 宝藏的秘密 “她怎么样了?” 内殿中,皇帝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终于忍不住抓住一个太医问里面的情况。 云瑾的情况实在算不得好,她身子本弱,失血过多之下还在火场中被烟熏了那么久,所有珍贵的救命药流水送进去。 半个太医院提心吊胆救治了几个时辰,云瑾的情况才算稳定下来。 里面忙碌了多久,傅长策就在外面站了多久,听到消息才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已经因为站得太久手脚无力了。 “陛下先用些晚膳吧,有院正大人在,世子肯定能转危为安。” 太监在一旁说着,这次救治云瑾的太医是有神医之名的张大人,已经是历经三朝的太医院正了。 跌坐在椅子上的傅长策点点头,喝了一口热茶,才想起其他事情来。 “摄政王在哪?” 春寒的长宁殿外,傅佑霆一直呆呆站着,如同雕塑般等待着。 终于,长宁殿的殿门被推开,雕塑一般的傅佑霆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 “她怎么样了?” 傅长策却是毫不客气地伸手把人拦住,冷冷看他:“你还在这假惺惺干什么?如果不是你,她会在马场上被针对,会独自离开,会被困火场吗?” 临阳侯的计划里只是泄露云瑾的身份,傅长策早就警告过他们不许伤害云瑾的性命。 可是今天在马场上他清楚看到了事情已经超出掌控,那就是说这次还有另外的人参与了这件事。 他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又是因为傅佑霆来的,云瑾一次次地被他所连累。 “傅佑霆,你得到了她,却不好好珍惜她,这就是说的保护?” 这些话每一句都加深了傅佑霆心底的愧疚,他的确是对不起云瑾,也没有保护好她,现在傅长策的话他无从反驳,也不想反驳。 “我现在只想知道她的伤势,让我进去看看她,陛下要杀要剐都可以。” 傅佑霆再次请求着,这还是他少有地在傅长策面前露出服软的一面。 “呵!傅佑霆,你还是那么的,虚伪。” 傅长策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从小到大他就瞧不起这个贱婢所生的兄弟,所以他以把傅佑霆踩在脚下为荣,就喜欢看他在泥沼里苦苦挣扎的样子。 可唯独有一件事,不管他如何努力,不管他的身份再如何高贵,也无法从傅佑霆那里夺走。 那就是云瑾,他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却死心塌地喜欢着这个卑贱的孽种。 哪怕现在因为他而伤痕累累,云瑾还是甘之若饴,她这种认定让傅长策嫉妒得发狂,也恨得发狂。 傅长策无数次问过自己,傅佑霆到底比自己强在哪里?凭什么云瑾就能义无反顾地选择他。 现在他大约是懂了,就是这种理直气壮的虚伪。 “你不知道导致这次事情的罪魁祸首是谁?” 皇帝嘲弄地笑了笑,今日马场上的事情傅佑霆那样处理,傅长策就知道他察觉了背后主谋这件事情的人。 现在却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来云瑾面前表现他的关心,傅长策真是想笑。 “是你的那个好母妃,是她和李愈勾结想在马场上拆穿云瑾的身份,又是她,冒用你身边的人假传消息给云瑾,把她引去行宫,打晕她,把她扔在火场活活烧死!” 皇帝一股脑地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然后一步步逼近傅佑霆,指着后宫的方向,“你不是要为云瑾报仇吗?怎么不去? 把你那个自作聪明的母妃抓起来,让她血债血偿,摄政王殿下不是杀伐果断嘛,对云瑾不是情深似海嘛,怎么,原来也只是嘴上说说。” 这些话没有一句是假,傅长策相信傅佑霆不会听不懂。 只是看他现在依旧是无波无澜的样子,傅长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云瑾也是他可是随意牺牲的。 他真想知道这一幕让云瑾看到会怎么样,她不顾一切也要选择的男人这么薄情,就是这么对她的。 “说够了吗?” 最后,傅佑霆却只是吐出这么一句,目光还始终盯着殿内。 在云瑾没有脱离危险之前,他什么事也没理智去做。 只要她好好地醒来,他自会查明真相严惩凶手为她报仇。 傅长策再次伸手拦住了要往里面闯的傅佑霆,“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你最好滚得远远的,离她越远越好,只要有你在一天,她就永远不会平安顺遂。” “我只要看她一眼,知道她脱离了危险,我就再不插手云家的事。” 说到这,傅佑霆眼神暗淡了一下,忍着心脏刀割般的疼痛继续说:“我就再不会,出现在她生活中。” 正在这时,里面却是有医女急匆匆跑来一脸焦急:“陛下不好了,世子急发血冷之症!恐怕凶多吉少。” 榻上的云瑾体温骤降,脉搏微弱,匆忙赶来的傅长策质问着太医为什么病情会急转直下,刚刚不是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吗? “陛下恕罪,世子体质特殊,因为常年服药才能维持住心疾不复发,可她现在失血过多,她体内的东西,压制不住了!” 也跟着进来的傅佑霆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揪住张太医老迈的胳膊逼问他,“她体内有什么东西?什么压制不住?” 不怪他反应这么大,他从来没听说过云瑾身上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疾。 太医院现在最有威望的张院正急得满头大汗,只能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傅长策,他知道皇帝一定是知道这件事的。 果然,傅长策听到心疾之后脸色一变,也下意识去捂住自己的胸口。 无人知道傅长策实际上也有心疾,但当年先帝对外界隐瞒得很好,无人知道这种心疾不是先天的,而是傅氏皇族每个帝王都逃脱不了的宿命。 他和云瑾一样,自被确立为继承人的那天,就要在身体中种下一种特定的毒素,不会致命,但是会让他们互相依存,互相牵制。 至于牵制的目的,便是迄今为止晟朝皇族和云氏侯府之间最大的秘密——百年前云家富可敌国的宝藏。 从他追查出的线索来看,想要开启那笔足以颠覆皇朝的宝藏,就需要云氏和傅氏的人一同前往。 至于宝藏在哪,如何开启,百年前云家的宝藏又为何和傅氏有关,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第158章 契约之毒 这个秘密已经被埋藏了这么多年,甚至连他和云瑾也并不清楚内情,父皇也对他讳莫如深。 直到不久前云瑾心疾复发,傅长策才起了疑心,追查之下,发现云瑾一直在服用的摄心汤和父皇给自己喝的一模一样。 然后他才知道,他和云瑾一样,都是被选中的契约之人。 所以他才那么笃定他会和云瑾走到最后的,他们两人才是傅氏和云氏选定的继承人,他们天生就该是互相扶持的。 现在,云瑾因为这件事命在旦夕,他别无选择,不管是为了云瑾还是为了那笔传说中会影响国运的宝藏,他都必须要救云瑾。 “那要怎么救她?” 傅长策怕自己说的不清楚,又强调了一遍,“张太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她。” 张太医当然知道云世子的命很重要,他历经三位皇帝,从开国就是皇家首席御医。 当年这躺在床上的云世子还是襁褓婴儿的时候,皇族和云侯府做了一场交易,当时他就在场了,亲眼看着那东西被种入这位云世子体内。 而现在十九年过去了,那东西竟然还在云瑾身体中,甚至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如今不用药压制的话,她马上就会被反噬而死。 现在皇帝问他怎么救人,他下意识便闪躲着眼神,不敢看帝王。 “到底是什么病,需要什么药?你说啊!” 傅佑霆握着云瑾的手越来越冰冷,急得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不管是什么药,只要能救云瑾他都能去弄来。 “张太医,是和朕有关是吗?” 到底还是傅长策很快明白了这其中的内情,看张太医闪躲的样子苦笑了一下。 张太医连忙跪下,年迈的他抖着声音点点头,“云世子被烧伤的肌肤一时半会儿无法凝血,导致血液中药效流失太多。 加上世子好像断服摄心汤太久,此时若没有解药补充的话,世子体内的毒很快便会侵入心脏。” 一旁的傅佑霆隐约听明白了,竟然是那个摄心汤,之前他曾经和云瑾到有姜调查过,据说是医治云瑾心疾的一种药物。 但是她因为怀疑来历不明便不再服用了,想不到竟然真的是解药。 “那个药云侯府应该还有,本王派人去取来给她服下不就行了?” 傅佑霆紧张地看着云瑾越来越苍白的脸,却不想一旁的张太医再次摇摇头雪上加霜。 “摄政王有所不知,摄心汤和其他立竿见影的药物不同,需第一次认主过的人才能吸收它的药效,转化成克制契约之毒的解药,这样的人,” 他犹豫着,混浊的眼神最终定格在傅长策身上,“目前整个晟朝应该只有陛下这样服用过,连云侯,只怕都不曾......” 一旁的傅长策却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当年为什么父皇和云瑾的祖父都这么看重云瑾,哪怕她只是个女儿身也要将契约之毒下在她身上。 就是因为云瑾的父亲太不争气,半点云氏后人的样子都没有,他们只能孤注一掷从小培养云瑾。 “张太医,不必多说了,朕要怎么救阿瑾?” 傅长策蹲下来,也伸手去握住云瑾冰冷的手。 这次傅佑霆没阻止他,因为他也意识到了现在只有傅长策能救云瑾。 他只是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资格种那个什么契约之毒,如果他可以救云瑾,不说是血肉,哪怕要他这条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 张太医到底是三朝元老,又是的当年那件事的见证者,自然知道办法。 他沉吟了一下,擦着额头的汗说:“现在老臣想到唯一能救世子的办法,就,就是由同样常年服食摄心汤的人为世子植皮凝血,世子背部被烧伤严重,只能通过此法止血救命了。” 为烧伤的患者植皮救命,这种高超的医术晟朝都无几人敢说有把握,张太医也是冒着巨大风险的。 而且现在一想到还是从皇帝身上采皮,一个不慎让傅长策有个什么不测,那他的脑袋和九族就通通为此陪葬吧。 就算皇帝能支撑下来,可如此损伤龙体,张太医光是想想手都在抖了。 不说生生取下皮肉的痛苦,要是皇帝也如云瑾一般断服摄心汤太久,药效不够压制他体内的毒素,或者是感染发炎什么的...... 那可都是有性命之忧的! 所以说完之后他就跪下了,头几乎要磕到地砖上去,“陛下,此法风险极大,不可做出这样的决定啊!” 听到竟然这么凶险,傅长策也有些犹豫了,不是他不想救云瑾,而是花费这样大的代价救云瑾,他要是有个万一,晟朝该怎么办? 他可是帝王啊,是这个国家的君主,他从小接受的礼法和束缚就不允许他如此任性。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傅佑霆。 而且,如果他出了意外,那自己身旁的这个人就再无压制,以他现在的权势,立马就能取代自己的皇位...... 他眼神中的迟疑一旁的傅佑霆察觉到了,他站起来走到傅长策面前,然后撩袍跪下。 第一次,傅佑霆心甘情愿地跪他,这个自己最仇恨的人,从小到大无数次欺辱自己的人。 “你救她,若有什么意外,皇位我不会染指半分,你后妃所生的那个孩子,我会扶持他登基为帝,如果你不放心,可以留下圣旨把我赐死。” 傅佑霆的声音发着抖,但是无比的坚定,无比的平静,他要用他的命,来打消傅长策最后的疑虑。 他宽阔的肩膀让烛光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这颗不管在任何时候也不曾低下半分的头颅,此刻终于在傅长策的面前屈服了。 “傅长策,只要你救她,我一辈子为你当牛做马,心甘情愿当你的垫脚石,我,我求你,救她.....” 有一颗混浊却有力的水珠滴落在了云瑾冰凉的手背上,是深爱她的男人为她流下的眼泪。 这样的傅佑霆也让傅长策很意外,但他还不放心,“朕,该怎么信你?” 傅佑霆一手拉着云瑾的手腕,一手飞快在腰带里掏来掏去,没一会儿就拿出了几个令符。 如果有其他大臣在这,一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 因为这些都是摄政王府的底牌,是晟朝足以和皇帝分庭抗礼的半边天。 而现在,竟然就被傅佑霆这个摄政王随意地交了出来,他没了这些,无异于失去了所有自保的底牌。 “这些,都是我手底下的兵符,也有令符,没了它们,我什么也不是,陛下收好。” 第159章 取皮治病 对于傅长策来说这的确是足够了,傅佑霆没了兵权,自己想要怎么拿捏他都可以。 傅长策缓步上前,看着那些兵符冷笑一声,自己这么多年费尽心机都没能从傅佑霆身上夺走的东西,他现在却能心甘情愿地交出来。 但是就这样打败他,到底是胜之不武。 “你不用交出兵权,只是朕要你答应朕三个条件,你可以毁诺,朕也不勉强。” 皇帝的三个条件不会现在提,但是傅佑霆已经大致猜到了会是什么。 他的目光回到云瑾苍白的脸上,玲珑五官是他一次又一次亲吻过的样子,此时却是一丝血色也没有,烛光为她蒙上一层朦胧,让傅佑霆都有些恍惚。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比云瑾知道的还要早。 那时候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云世子,青涩的容貌温润清远,而自己只在宫道上匆匆一瞥便将这张脸记在了心上,记了这么多年。 如果说这辈子他最厌恶的一件事是自己的身份,那最幸运的事就是因为这个身份遇到了云瑾。 在他被当成皇室的影子,在他被所有人厌弃的时候,一直都有那么一个人,坚定地站在他的这边,指引着他走向光的方向,把他从泥沼中拉出来。 如果没有云瑾,就不会有他傅佑霆的今日,他也不会在乎什么未来了。 “无论什么,我都答应。” 傅佑霆闭了闭眼,终于也答应了皇帝所有的条件。 “好,好得很。” 傅长策再不犹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傅佑霆。 他要记住这个人屈服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朕会救她,只不过不仅仅是你的请求,朕只是想证明,对云瑾的爱,朕并不比你少半分。” 皇帝最后强调道,随即便吩咐张太医去准备植皮所需要的东西。 张太医至此都还是惊魂未定,帝王竟然真的愿意为云世子植皮,不过刚刚他跪在外面也总算是把事情听去了七七八八,心下也是骇然。 摄政王殿下和陛下竟然为了云世子能做到这个地步,摄政王连兵权都可以放弃,可见坊间的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只不过他只是一个小小御医,在宫中这么多年的生存法则就是做好分内之事,不带口舌耳朵。 更深露重,长宁殿却是灯火通明,傅佑霆如雕塑一般守在门外,眼里深邃如水让人看不分明。 如果仔细闻的话,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出来的淡淡血腥味。 内室中这血腥气更浓郁些,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了,上了年纪的张太医额头的汗水被医女擦拭了一遍又一遍,他握着刀的手却不敢松懈半分。 因为他手底下的这个人可是一国之君,稍有差池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刚才他已经为云瑾刮掉了背部烧伤的大片腐肉,现在就是到了从皇帝身上取皮的时候。 “陛下,请服下这麻沸散和止血药,能减轻些疼痛。” 喝了药,张太医却也知道这样的痛是无法避免的,生生从身上剜下血肉,还要清醒着承受着非人的痛苦。 如果不是傅长策再三重申无论如何他都无罪,张太医是万万不敢下这个手的。 此时张太医呼了一口气,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弯刀,沿着傅长策的大腿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随后侧向取皮...... 剧痛传来的时候傅长策就已经紧紧握住身下的软垫了,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下来,那冰冷刀具一刀又一刀划在身上的感觉真是让人忍不住痛呼。 他身份尊贵,自小就是嫡皇子,现在又是九五之尊,平日连半点磕碰都不少有,何曾受过这样的痛楚。 随着取皮的面积越来越大,傅长策痛得脸都铁青起来,双手不受控制地紧攥着,指甲几乎折断...... 可是一看到云瑾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又重新忍耐住了剧痛。 刚刚那句话他不是在和傅佑霆赌气,他是真的愿意为云瑾出生入死,只是他更不甘的是自己所有的付出都不能让云瑾多看他一眼。 明明自己没有比傅佑霆差到哪,可为什么她就是看不到自己。 想着这些,傅长策觉得这剥皮削肉的痛苦似乎都麻木了些,比起血肉上的痛苦,求而不得的心痛才会让人更绝望吧。 等天边泛起鱼肚白,张太医才脚步虚浮着走出来,在铜盆里洗着满是血迹的手。 一直等着的傅佑霆想问,却怕打扰,直到张太医擦了擦汗才主动禀报道:“摄政王殿下放心,陛下和世子自小都服用的摄心汤,植皮的排斥反应是最小的。 现在已经止血了,只要疗养得当,世子身上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说到这张太医也是松了口气,看得出这毒素真是一脉相承,他起初还担心植皮中因人而异的排斥太过剧烈。 可植皮之后,云世子体内的血冷之症迅速便缓解了,可见压制云世子体内那契约之毒的解药和陛下是一模一样的。 张太医还因为自己又完成了一桩不可思议的病案而欣喜,却没察觉到一旁男人的情绪的低落。 傅佑霆当然因为云瑾转危为安而高兴,他第一时间冲到云瑾身边,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上,感受着那点失而复得的体温。 失血过多的云瑾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皲裂的唇一点血色也没有,五官也十分憔悴,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睡在这里,惹人生怜。 直到这一刻傅佑霆才觉得自己被放在火上炙烤的心终于又落回了胸口。 但他也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他真的保护不了云瑾。 就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傅长策,那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瑾生命垂危。 原来傅长策一直在说的那句自己配不上云瑾,不仅仅是身份上,而是自己的存在真的只会让云瑾一次次陷入危机之中,然后,自己只能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 他的阿瑾那么好,完全值得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最安稳的富贵人生,却因为他这样生来就在泥沼中的人一次次身陷险境。 傅佑霆记得很清楚,自从云瑾来到自己身边,她失去的总比得到的多,遭受的苦难一次比一次凶险。 从无忧无虑的云世子到得罪先帝的罪臣,从明哲保身的侯府继承人到跟随自己跳入朝堂这个大染缸。 可他却什么都给不了云瑾...... 第160章 云瑾为他付出太多 她的每一步都在为自己所牺牲妥协,而自己,却无法给她回应,无法给她未来。 甚至连最简单的东西都给不了她,他们连在一起是偷偷摸摸的,云瑾把什么都给了他,她的身子,她的未来,她最重要的云侯府。 云瑾的爱是那样纯粹炙热,烫得傅佑霆心都在疼。 第一次,傅佑霆信命了,他妥协了,他承认了自己的确没办法给云瑾一个安稳的未来。 那就,放开她的手吧。 傅佑霆伏在她的臂弯处贪婪地依恋片刻,终于是把她的手放回了锦被中。 “阿瑾,你要好好的。” 在沉睡的云瑾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之后,傅佑霆站了起来,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不再去看床榻上的人,然后转身,一步步离开了。 傅长策接下来的时间自然都是不便出现在人前,剩下的事情都是傅佑霆来处理,他自然是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云世子受了轻伤,需在宫中静养几日。 连在宫外急得团团转的云侯傅佑霆都没有说实话,此事毕竟太过惊世骇俗,损伤龙体的事情泄露出去对云家一样是重罪,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过晟朝的皇帝一向没多少存在感,傅佑霆这举动倒是没引起多大波动。 朝野内外现在的目光都被另外一件事吸引着呢。 云世子在行宫受伤,摄政王竟然派兵抓捕了当日所有接触过云瑾的人,这种大动干戈着实让人侧目。 王铭跟在摄政王身边多年了,办事的确雷厉风行,当日所有出现在祭典上的人都被他一一盘问过,稍有嫌疑的就会被他抓起来。 这种行为惹得朝野震荡,人人怨声载道。 骂归骂,效率却是不错,当傅佑霆出现在天牢里的时候,但凡接触过云瑾的人都被抓到这里来了。 “摄政王殿下,我等真的是冤枉的,是世子主动约见我们的,世子是和我们有要事相商!” “是啊,我们绝无害世子之心啊.......” 几个耄耋老臣看到傅佑霆出现,急忙从牢房里扶持着站起来喊冤。 “殿下,这几人在世子上场打马球赛之前和她在后山密谈过,从他们身上都还搜到了这个,嫌疑不小。” 傅佑霆接过,赫然看到是云瑾支出去的银钱凭证,这些人每个都从云瑾那里拿了数额不小的银子,上面云瑾世子印章清清楚楚,做不得假。 “你们敢勒索她?” 傅佑霆的周身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寒气凝聚,不怪他多想,云瑾身上有那样的秘密,要是被人发现了,总想着要勒索一番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几个人就是找死! 几个老臣被他这瞬间散发出来的杀气吓得脸色惨白,再不敢有所隐瞒。 赶忙一五一十的将云瑾是如何求他们,让他们著书立说为傅佑霆洗白,又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希望他们能够在以后护住摄政王。 天牢中渐渐安静下来,傅佑霆始终站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所以那张冰块脸现在是什么样子也没人能看得清表情。 而他周身的气息都很压抑,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没有一点波动。 没人能揣度得出他现在在想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傅佑霆现在肯定不好受,知道了云瑾在背后为他付出了这么多,而他什么一无所知。 殿下肯定很难过,连跟在一边的王铭和张齐都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王铭尤其不喜欢这种氛围,嘟囔着:“云世子真是,真是......” 他想说自作多情,但是在见识到云瑾对自家殿下的这份情之后,他实在没办法把这句自作多情说出口。 这不是自作多情,是云瑾对殿下最直接,最浓烈的爱意。 她偷偷去做这些,甚至连傅佑霆都瞒着,因为她知道以傅佑霆的性格从不向别人低头,那会让他难堪,会损害他摄政王的威信。 所以她代替傅佑霆去做了,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傅佑霆的自尊心。 可是,云瑾是自甘下贱吗? 不是!她的身份地位并不比傅佑霆差,可她却能为了傅佑霆一次次地放低自己的姿态。 傅佑霆此时几乎能想象到云瑾是如何低声下气去求这些人,她是那样高傲干净的人,却因为自己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去向别人低头,去用钱收买人家为他摇旗呐喊。 云瑾是谁啊?云家的世子,云侯府未来的掌舵者,是在先帝面前也不曾低头的云世子。 她学礼法,克己复礼小心翼翼地活了二十年,自小就为晟朝表率,她身上有文人的傲骨,也有天选之子的傲气。 可在遇到自己之后,她放下了一切,现在为了自己,去做她最瞧不起的事情,向权势低头,学着去市侩,学着去浸淫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他不在乎名声我行我素,云瑾却为他到处奔走相告,生怕别人误会他,向所有人解释他的革新是多么英明。 所有人还在骂他煞神的时候,云瑾一如既往地支持着他。 哪怕这世间所有人都误解他,在云瑾这里,他都是最好最好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而自己还在早上的祭天大典上生她的气,和她争执,以为她不懂自己,只在乎皇帝是晟朝的正统。 当时自己摔袖而去的时候,她眼底的那抹失望傅佑霆看得清清楚楚,他却不屑去低头解释什么。 甚至她出事,也是因为和自己意见不合,在马场上自己还当众训斥了她。 傅佑霆现在脑子无比清醒,他对云瑾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能清清楚楚地出现在脑海中,然后化为利剑刺得他千疮百孔。 “殿下!” 张齐惊呼一声,因为傅佑霆一拳狠狠锤在了石墙上,拳头中滴出血迹来。 周围的人跪了一圈,却没人敢去拦他,因为他们也察觉到了这是傅佑霆的宣泄方式。 鲜血混合着石砖的碎屑飞溅着,一拳又一拳,傅佑霆用这样的方式惩罚着自己,只有这样,他那仿佛被捏得窒息的心脏才稍微好受一点。 第161章 母子反目 宫外的动静自然是有不少传到裕太妃耳中,她吓得半死,把自己躲在宫里求神拜佛。 “求菩萨保佑云瑾死无对证!千万不要醒过来......” 难以想象这样狠毒的话是她在普度众生的菩萨面前说出来的,但此时的陈氏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只希望这件事不要牵连到自己。 听说云瑾被救出来的时候她就慌了神,要是云瑾指证自己的话,不仅是儿子会厌弃自己,甚至连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妃身份也保不住的。 云瑾可是朝廷命官,又有爵位在身,云家要是追究起来,她只有死路一条。 “太妃莫要自乱阵脚,我刚刚去打听了,云瑾受伤极重,怕是挺不过今晚了,她一死,谁能知道你们曾经见过面?” 一旁的柳若仪忍着鄙夷,还要安慰陈氏,真的是没见过世面的洗脚婢,还没怎么样呢就吓成这样。 “真的吗?真的不会被人发现?李愈会不会出卖我们......” 柳若仪忍着不耐把她扶到凳子上,眼里闪过一丝狠色:“事已至此,太妃只有掌握主动才能自保,你现在手里唯一的筹码就是云瑾身份的秘密。 若云家要追究这件事的话,你就把云瑾女扮男装骗取爵位的事情公之于众,这可是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砰! 一声巨响传来,寿安宫的殿门被踹开,把正在说话两个女人吓得半死。 下一刻,裕太妃就看到了她的儿子,如今在朝野人人畏惧的摄政王,此时携风带雨而来,腾腾的杀意让她即使坐在凳子上也不由得腿软。 “佑儿,这.....这么晚了你还入宫干什么?” 一旁的柳若仪轻轻掐了陈氏一下,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着。 洞开的殿门之外是无边的黑暗,男人看不清五官,只有在寒风吹动他黑色的披风的时候,露出下颌几处干涸的星星点点,是别人的血。 他如同从地狱中而来,一边给自己的左手缠着白布,殷红的血迹却还是滴落了一路,傅佑霆却好像察觉不到痛一样,六合靴踩在地砖上,发出直击人心的脚步声。 “你的手!” 裕太妃惊恐地看着傅佑霆血肉模糊的手背,可她刚刚抓到傅佑霆手腕,就被重重推回了凳子上。 “你下午在行宫见云瑾做什么?” 天牢里那些人已经招了,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了陈氏,他的母妃。 傅佑霆没想到那个把云瑾害成这样的人,竟然会是自己的母亲! 不只是马场上派人暗算云瑾,还将她打晕在偏殿,打算活活烧死她。 母亲之所以会这样做,傅佑霆不用想都知道是因为自己,所以说自己才是间接把云瑾害成这样的人。 他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云瑾,可是最后想杀她却是自己的母亲,傅佑霆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我......” 裕太妃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她没想到傅佑霆这么快就查到了她的头上,不是说死无对证的吗? 她下意识去看一旁的柳若仪,面前的傅佑霆却是突然暴怒低吼:“我问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伴随着这一声低吼,傅佑霆一拳生生将裕太妃一旁的矮几锤得粉碎,飞溅的木屑中陈氏吓得捂住耳朵,又惊又怒地瞪着这个居高临下逼问自己的儿子。 “你在发什么疯!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现在为了一个外人气势汹汹来审问我?” 她抚着胸口哭了起来,“我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在后宫谨小慎微才把你养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 现在好了,你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了,所以你瞧不上我这个洗脚婢出身的母妃了是吗?那你怎么不把我废了,怎么不把我送进冷宫里去!” 她越说越委屈,自己不过是失手做了一次错事,子不言母过,况且那云瑾本就是个外人,而她的亲生儿子,竟然这样逼问她。 傅佑霆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打断了陈氏的胡搅蛮缠,“就是因为你是我的亲生母亲,所以你还能好好的坐在这。 否则你现在就该在天牢里!你就该跪在云家面前请罪!” 一听到他连自己都要抓进天牢,陈氏也彻底怒了。 声音尖利着控诉,“那你把本宫关进去啊!让天下人都看看,你摄政王殿下是有多大义灭亲,把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关进牢里。” 傅佑霆眯了眯眼,握住她的手腕,“所以,你是承认了?是你打伤云瑾,还意图烧死她,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我......” 眼看事情败露,裕太妃一时语塞。 傅佑霆得到了答案,他点点头,让张齐进来把裕太妃身边的人都控制起来。 “和此事有关的,按律杖毙,知而不报的送入掖庭。” 此言一出,满宫的人都是哀嚎求饶,他们是知道裕太妃害了云家世子,但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再说了谁也想不到摄政王会连自己母妃都治罪。 尤其是一旁的柳若仪吓得半死,她之前还想着有陈氏在,傅佑霆总不会太绝情。 可现在看那些人连陈氏都要抓了,那供出自己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她可不觉得傅佑霆有什么理由放过她。 思及此,她飞快扑到傅佑霆脚边哭求:“殿下,太妃娘娘只是一时糊涂,是云世子挑衅在先,太妃才不小心打伤她的。 后来起火也是意外,我们赶到偏殿的时候太妃都已经晕倒了,根本不知道世子还在里面,所以并非故意丢下云瑾的。” 她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一来把责任都推到裕太妃身上,还把她自己摘了出来,她只是去救人的,其余一概不知。 傅佑霆刚才真没注意到柳若仪也在,此时看她抱住自己的脚哭,眼里只有不耐和厌恶。 “松手。” 傅佑霆动了动脚,柳若仪却还要在裕太妃面前表现,她直接张开手拦在陈氏面前,“太妃娘娘固然有错,可她毕竟是您的亲生母亲,所做都是为了您好! 求殿下法外开恩饶过娘娘这次,要怪就怪我疏忽大意没救出云世子,殿下要罚就罚我吧......” 她言辞恳切,把陈氏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连柳若仪都知道亲疏有别,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却这么狠心,陈氏一时间悲从中来,拉开柳若仪,“别拦着他,他要杀要剐随便!” “母妃,别狡辩了,和我去云侯府认罪。” 傅佑霆要拉陈氏的手腕,却是被她狠狠甩开,“你让本宫去向那个小贱人请罪?你不如杀了我!” 她眼里全是抗拒,去向云家请罪,那她以后在宫中就再无立足之地了,傅佑霆这是要逼死她。 明明只是一件可以遮掩过去的事情,傅佑霆偏偏要自己去认罪,他完全就是被那个妖女迷惑了,连谁是生他养他的亲生母亲都不认了。 陈氏越想越气,指着傅佑霆怒道:“早知道你会这样忘恩负义,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他们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已经转身过去的傅佑霆脚步沉重了一下,这句来自己陈氏的话算是一记狠刀,直插在他的心口上。 “呵,哈哈哈!” 他突然悲凉地笑了起来,是了,这世上果真连所有人都厌弃他,连生他的母亲都觉得他来到这世上就是一次错误。 只有云瑾,他这辈子所有的温暖和认可都是云瑾给他的。 而她现在因为自己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自己却连一个交代都给不了她。 傅佑霆转过身来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陈氏,眼里是全然的冰冷。 “我再问一遍,母妃你不去是吗?” 第162章 替母赎罪 “殿下你就不要再逼太妃娘娘了,现在去向云家请罪,云侯府不会善罢甘休的。” 柳若仪还是一副维护的样子,在旁搀扶着裕太妃。 傅佑霆却当她不存在一样,只看见陈氏抗拒地扭过了头犹自嘴硬,“本宫就是死也不去!” “好。” 傅佑霆答了一句,随即撩袍跪下,认认真真地给这个生养自己的人磕了三个头。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磕头的儿子,陈氏有些惊恐,她察觉到了什么,向前爬去试图抓住傅佑霆。 这可是她所有富贵的依靠,没了傅佑霆摄政王的身份,她恐怕早已经和其他太妃一样被送去寺庙了此残生。 他现在,是打算为了那个贱人连自己都不认了吗? “既然母妃不愿认错,那往后你就在这寿安宫颐养天年,儿子不孝,再不能尽孝跟前了。” 说完这句,他人已经站起来,宽阔的肩颈肃然疏离,决然地转身离去,留下一路冰寒。 “传本王令,太妃抱恙,着封寿安宫,除日常供养外,禁探视,无诏终生不得出宫。” 声音不大,却是让裕太妃惊恐得保养得意的脸都扭曲起来,疯狂在后面追赶,试图抓住那个绝情的背影,“傅佑霆,你不能这样对本宫,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轰然一声,寿安宫的大门被狠狠关上了,也拦住了陈氏的哭嚎。 她谨小慎微熬了一辈子,熬走了皇后,熬死了先帝,如今亲儿子终于当了摄政王,却将她关在了这方天地,以后这寿安宫形同冷宫! 柳若仪也傻眼了,这命令无异于傅佑霆和自己的生母割恩断义,意味着她辛辛苦苦搭上的裕太妃算是再无利用价值。 门内陈氏咒骂着,门外傅佑霆却是紧紧攥着双拳,忍受着那些伤人至深的话。 张齐给傅佑霆披上干净的披风,里面裕太妃那些诛心之言就是他听着也替殿下难受,殿下这分明就是在保护她啊。 “殿下,世家在宫外联名上书要求严惩太妃娘娘,您此举,恐怕无法向云家交代。” 他担忧地禀报着宫外的状况,就算他们封锁了消息,最终事情还是败露了出去。 摄政王的母亲裕太妃加害云氏继承人云瑾,晟朝第一侯府的继承人此时生死未卜,这样的消息一夜之间被传得到处都是。 云侯府在晟朝本就地位超然,这些年云家虽然日渐低调,可当年云大将军的旧部无数,这些人都还在晟朝各处手握重权。 听到他们的少主子竟然被一个后宫妇人所害,更被有心人煽动这都是因为摄政王权势滔天,早就吵闹着要摄政王府给个说法。 要是傅佑霆在此时包庇了自己的母妃,他不仅会威信全失,还会把在军中将领中的那点拥护全然败坏掉。 “知道了。” 傅佑霆答了一句,走入雨中,张齐赶忙在一旁撑起伞。 会有这样的结果,傅佑霆并不意外。 临阳王李愈挑唆母妃去陷害云瑾,如今事情走到了这地步,云瑾也身受重伤,他们这些世家要是不站出来落井下石那岂非白费功夫? 摄政王的生母谋害朝臣,此举已然当诛,傅佑霆不是铁面无私嘛,这次他们就是要让傅佑霆在自己的权位和亲情之间选。 看他会不会大义灭亲处斩了自己的母妃,要是不这么做,那也算是和云侯府离心离德了。 失去了云家这一大助力,他们想要围剿傅佑霆的计划算是又成功了一步。 傅佑霆没有管宫门外闹得沸沸扬扬的文武百官们,那都是李愈等人纠集而来的讨要说法的,无非就等着落井下石。 而他马车最后停在的地方,连张齐也倒吸一口凉气。 云侯府轩峨的府门外,守卫远远便看到了摄政王的身影,有人立刻小跑着进去通报。 没一会儿,呼啦啦便走出来一大群武将,有些早已年迈佝偻,有些还是青年才俊,不过最多的却是而立、不惑之年的武将,个个身穿盔甲,气势逼人。 这些人正是晟朝现在军中的中坚力量,当年云瑾的祖父手握兵权长达数十载,恩威并重,登高一呼从者如云。 云家幕僚无数,如今就算侯府风光不再,可这些人都还在效忠云侯府。 他们听说了这所谓摄政王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欺人太甚,当年他们跟随着老侯爷开疆拓土,若不是云家身先士卒,哪里轮得到傅氏坐这江山! 几年前老侯爷临去之前就对他们下过最后一道军令,誓死守护云家的少主子云瑾。 他们刚刚就在密谋,若是天亮之前傅佑霆还不给云家一个交代,他们就兵谏入都城,诛杀奸佞清君侧! 现在天色微亮,这个罪魁祸首却主动找上门来了,倒是有胆色。 没有人说话,但这些武将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云氏曾是他们的信仰,他们是目空一切的南陵霸主,或者在他们的心中就从来没承认过傅氏的君主地位,云氏永不为臣! 他们都商量好了,要是傅佑霆不能给他们满意的交代,他们便覆了这晟都。 晟朝这些年被世家搞得乌烟瘴气,皇族钩心斗角,早就是不堪一击的蛀堤,他们掀翻了这昏庸的傅氏皇族,回他们的南陵去重振云氏皇族。 所有人都默默将手按在腰间的刀刃上,但凡这个摄政王不能说出他们满意的话,今日就先杀了他祭旗。 傅佑霆就是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从马背上下来,这些人的杀意全都聚集于他一身,却不见他有丝毫畏惧,阔步走到云侯府门前。 “傅佑霆,求见云侯。” 也许是他这份胆魄让云家人比较满意,所有人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无声,却威压。 一旁的张齐却是心惊胆战,这单刀赴会一旦谈不好,殿下就是武功再高只怕也难以脱身,这些人各个可都是军中以一当十的将领。 对于云家竟然还有这么多拥护者他也很意外,可更让他意外的还在后头。 随着所有人缓缓让开一条道,云渊就在门后,世人眼中一向软弱的云侯爷此时执刀侧腿站着,身上赫然也是一套错金的盔甲,不看走进来的傅佑霆,却将目光投向皇宫方向。 “云侯。” 傅佑霆上前先拱手,执的是晚辈礼,今天他不是晟朝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他只是一个替母赎罪的罪人。 第163章 坦白 云渊没有大吵大闹,只是他的悲愤在可怕的沉默中被酝酿着,此时终于偏过头来看傅佑霆:“本侯问你,瑾儿如何了?”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沙哑,云瑾是他的心头肉,他而立之年才千辛万苦得了这一个独苗。 元妻去后女儿更是成了他全部的寄托,可是现在他的阿瑾身受重伤,下落不明,而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也幸好是傅佑霆来得快,他再晚一刻,云渊就率云家部众走出这道门,让傅佑霆付出血的代价。 所有人都说他蠢,他并不否认这一点,但是他同样让所有人知道,他的阿瑾不是没人撑腰的孩子! 哪怕是帝王,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是皇族的宫妃,欺负了他云渊的女儿,那就该死! “后颈受伤失血过多,背部烧伤严重,引发了体内的契约之毒,血凉之症也许会让她后半生体虚无力......” 傅佑霆没有半分隐瞒和修饰,就这样直白地把云瑾这次受得多重的伤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陛下已经为她植皮,我派人去北疆取来了天华莲,不会让她身上留下一点疤痕,她此时需要静养,所以安置在长宁宫,有首席太医看护着。” 待他说完,良久的寂静之后,云渊走上前两步,“天华莲难得,摄政王殿下还真是费心了哈。” 傅佑霆一言不发,就这样承受着云瑾父亲眼神的绞杀。 “植皮,换血,契约之毒?” 云渊走上前勾住傅佑霆的肩膀,每说一句就拍一下。 突然,他揪住傅佑霆的衣领,一拳锤在这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脸上,直把傅佑霆打得唇角破裂,溢出一串血珠! “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一句轻飘飘的不会留下疤痕就揭过了,你知不知道她该有多痛!” 云渊双眼赤红,涨红着脸死死把傅佑霆的衣领揪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着。 砰! 又一拳打在傅佑霆的鼻梁上,云渊虽不怎么习武,但暴怒之下力气也是非凡,只几拳就把傅佑霆英俊的一张脸打得遍体鳞伤,刺眼的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可这个男人始终笔直站着,承受着暴怒的云侯一次又一次的殴打,连半分闪避都没有。 张齐想说话,他想替殿下解释着不关他的事,可他更清楚就算他这么说了,殿下还是会把一切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他猜得没错,傅佑霆始终笔直地站着,在云家人的围观下被云侯一次次打在身上,那张坚毅的脸上甚至连半点痛楚的表情都没有。 他不痛吗?当然不是,就算在这院中都是军中铮铮铁骨的汉子,此时看到他脸上破开的血肉也有些动容。 直到云渊拳头都破出了血口,他还是岿然不动。 云渊喘着粗气,推开来搀扶的侍从,指着这个男人,“跟本侯进来!” 傅佑霆又一言不发地跟着云渊进了书房。 “阿瑾的身份,你知道了?” 云渊撑在桌上喘了口气,然后回过身来看着这个年轻人,剑眉星目,顶天立地,是他们云家欣赏的男儿。 这样的人,有谁能不动心,哪怕是自己那个性子一向清冷的女儿。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 傅佑霆如实点点头,也不等云侯再问什么时候知道的,主动就交代了,“她十一岁那年入宫参加宫宴,我在永巷见过一面。” “十一岁!” 云侯暴怒,那时候他的阿瑾还那么小,就被这孽畜盯上了? “后来入了宫学,我便处处筹谋与她偶遇,她十三岁那年我派人入云侯府监视了她——” “你这个禽兽!” 云侯彻底不能忍了。 “我并未有任何越矩的举动,只是想知道她的日常生活。” 傅佑霆终于还是舍得惜字如金地解释了一下,可云侯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一直被这样一个偏执的人监视着。 “后来呢!你还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云渊咆哮。 “后来,” 傅佑霆说到这迟疑了一下,最终却是看了看云侯,“后来,也就是去年,您被捕入狱,云瑾到王府求我,我强要了她。” 轰! 云渊只觉得天旋地转,要不是他很有先见之明地扶住桌角,此刻只怕早已摔倒。 傅佑霆似乎怕他不够刺激,干脆一股脑地全坦白了,“后来又有数次,我们已有了夫妻之实,我起初想要阿瑾为我生个孩子,后来怕她身份所限,便作罢了,期间,她服过几次避子药。” 啪! 傅佑霆已经没一块好的脸上又挨了云侯的一耳光,只是这耳光他自己都打得无力极了。 一次两次还是失身,连孩子的事情都考虑到了,云渊又不是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必定是早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 怪不得他总觉得这半年来女儿奇奇怪怪的,每次碰到摄政王的事情都表现得那么不自然。 他只是气,只是恨,气自己无能连女儿都保护不了,也恨眼前这个人夺了他女儿的清白。 可他何尝不是更恨自己竟然还全然蒙在鼓里! 看云渊都快气出个好歹来了,傅佑霆跪下,双手平举于前:“云侯大人要打要杀我全凭处置,但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和阿瑾无关。 第一次是我强迫她,后来又是我逼她委身于我,阿瑾她恪守礼法,是我野蛮粗俗强逼于她的。” 云渊已经绝望地闭了闭眼,这还有什么区别?身子都是他的了,现在心只怕也是了,自己再恨再怨,总不能杀了这混蛋解气不成。 “那你,可想过要娶她?给她未来?还是说你只是玩弄她?” 云侯现在只想知道这个人能不能配得上女儿,能不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被打成那样都不曾屈服的摄政王,在这个问题上,却罕见地迟疑了。 然后云侯听到这个强夺了女儿的人,说出了那句最不负责任的话:“对不起,我不能......” 第164章 自罚 云渊扬起的手又缓缓地放下了,实在是打得他自己的手有点疼,但是愤怒的心情是表达出来的。 这混蛋竟然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他指着傅佑霆嘴唇哆哆嗦嗦地,放出一句狠话来,“你为什么不能!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好歹来,本侯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了,也要把你这登徒子宰了!” 傅佑霆却是平静地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双手捧上。 云渊:...... 这什么意思?要杀要剐随便吗? 真不是他不敢杀摄政王,主要,主要是这混蛋都已经和女儿有了夫妻之实,要是杀了他,阿瑾不就是守活寡了。 “你宁愿死也不娶阿瑾?” 云渊怒极,指跪在地上的傅佑霆质问:“那你为什么又要招惹她,傅佑霆,你身为一个男人,难道不知道什么是责任吗?” 傅佑霆眼里闪过一丝动摇,他当然想为云瑾负责,想给她一个未来,可他同样比谁都清楚,这个未来他给不起! 他的存在只会让云瑾一次又一次地深陷危险之中,他现在已经完全认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对于她来说就是苦难。 所以他不能为云瑾负责,这对云瑾来说是拖累。 “侯爷,我是没有未来的人,但是云瑾还有,所以请侯爷说服阿瑾暂时离开晟朝好不好,本王会秘密护送你们前往安全的地方,等晟朝安定下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云渊摇着头拒绝了。 “既然你不愿意娶阿瑾,那你就没资格左右她的未来,更不配安排我云氏侯府的去处。” 云渊说着,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声音却是幽幽地继续传来:“不是本侯自负,就算这晟朝倾覆了,我云氏都未必会有事。 阿瑾执意要留下来,那自有她的道理,你让本侯去劝?别白费功夫了。” 傅佑霆垂首,再次问道:“那这次的事云侯打算如何?” 终于说到正事了,云渊冷哼着转过身来盯着他,“别以为刚刚本侯打你那几下就消气了,我好好的孩子被你们折腾成这样,这件事没完!” 就算他想就此作罢,外面那些云氏的拥趸也不会善罢甘休,云瑾是云家的少主子,此事还关乎云家的脸面。 “摄政王,如果本侯猜得没错的话,这件事根本就是裕太妃所为吧?”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外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傅佑霆也只得点点头,承认了母妃的罪行。 云渊都气笑了,竟然真的是陈氏所为,一个宫妃却敢对他云家的世子下杀手,而且到现在什么表示都没有。 心安理得地躲在后宫之中,把傅佑霆这个摄政王推出来处理,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 “既然如此,本侯也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只要把罪魁祸首交出来定罪受罚,我云家愿意上书陈情,不追究你摄政王的任何罪名。”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在此之前李愈那帮世家早就找过来撺掇着他去大闹朝堂。 他要是那样做的话不说裕太妃在劫难逃,就是傅佑霆这个摄政王也难逃罪责。 现在他只要求罪魁祸首出来领罪,天经地义。 可傅佑霆却再次让他失望了。 “侯爷息怒,母妃有错,本王代为受罚,如今我人在这,云侯府有任何怒火都可以发泄到本王身上。” 他垂着头,看不见云渊的表情,但是能察觉到云渊此时气得不轻。 果然,云侯把案几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朝他砸去,怒不可遏,“代为受罚?你说得真是轻巧。 你是皇族中人,我云家是臣子,我们能把你怎么样?你说说,能把你这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怎么样!” 他刚刚知道阿瑾和这个人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之后,还抱有一点侥幸,觉得以女儿的眼光,至少不会所托非人。 可是他很快就失望了,这个人不仅对女儿一个承诺都给不起,现在更是包庇他的亲生母亲到这种地步。 阿瑾都那样了,他都还这么不轻不重地处理,可见在他心中从来就没有把阿瑾放在心上过,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托付,更不值得他原谅! 傅佑霆再一次沉默了,母妃不愿意来认错,他早就想到云家会如何暴怒,现在云家人所有的怒火他都应该一力承担。 “好,不说话是吧,以为本侯不能把你怎么样?” 云渊气得胸膛起伏,他今天受的刺激已经够多的了,早就不想再保持理智了。 “本侯现在就去联名上书严惩凶手!你要保你那母妃,那你有本事就灭了我云侯府,否则这事,没完!” 云渊气冲冲地去写了弹劾的奏折,换上了朝服就要带着人进宫。 可想而知有了云家这个苦主的加入,这次的事情能闹得有多大,到时候朝野震荡之下,傅佑霆再想保裕太妃也绝无可能。 可是当一群人走到侯府门口却是呆住了。 傅佑霆已经退到了侯府大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撩袍跪下,正挡住了云侯的去路。 “母妃有罪,本王愿子代母过,请侯爷息怒。” 他身量笔直,声音坚定沉静,刚刚云渊说不能把他怎么样,可他今天来就是为了云家消气的,现在他不是晟朝的摄政王,云渊不愿罚他,那他就自罚。 “裕太妃陈氏指使御林军暗害云世子,按律当废位份,笞八十。”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是裕太妃犯下的第一条罪,但他们总不能真的废掉陈氏,还进宫去鞭笞她吧? 就在所有人还发愣的时候,傅佑霆已经解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晟朝身份尊贵的摄政王,身上竟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纵横交错,丑陋可怖。 这里军中将领不少,他们对这些疤痕并不陌生,那都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才能留下的。 他们不由得想到这个人是这么一步步走到摄政王之位的,十几岁便入了军中,摸爬滚打到手握重兵,甚至在最凶险的北境镇守过三年边境。 后来又平内乱,荡平西南诸国之乱。 就算他不是皇子,不是摄政王,也称得上是文韬武略。 将领中有人动容了,这样的人,会仗势欺人? 可傅佑霆不是来博取同情的,他脱了衣服之后示意一旁的张齐:“动手。” 张齐手里早被塞了一支鞭子,此时却是下不了手,殿下身上本就还有伤,再受这样的八十下鞭笞,指不定旧伤复发了。 他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做啊,云家就算再闹,现在朝堂上还不是他们摄政王府说了算,没人敢对他治罪的。 鞭子久久没有落下来,傅佑霆转身去看了一眼张齐。 那眼神已经让他明白,如果他再不动手,那殿下马上会换一个能动手的人来,到时候就更没轻重了。 思及此,张齐高高举起鞭子,落下却是不轻不重。 傅佑霆皱了皱眉,这次没有看张齐了,而是冷着脸补了一句:“摄政王府部下徇私枉法,加笞一百。” 第165章 她真正的身份 “殿下!” 张齐惊得跪了下来,殿下这是何苦! “还不动手!” 这次张齐再不敢手下留情,因为他知道那样殿下只会惩罚到他自己身上。 啪! 鞭子狠狠抽在男人的脊背上,瞬间留下一道血痕。 第一鞭,第二鞭...... 皮鞭抽在血肉上的声音回响着,摄政王傅佑霆的后背终于皮开肉绽,有鲜血顺着肩膀滴落下来,在青石砖上积蓄了一处血洼。 死寂,整个云侯府没人发出一点声音,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傅佑霆还没怎么样呢,云家的人却是被这从未见过的场景给惊住了,连一杆子义愤填膺的武将也沉默着,看着这个铁血男儿。 他们不是不知道傅佑霆的身份地位,但恰恰是他这样身份的人,却能够做出这样的事,将姿态放得这样低。 不说别人,就是云侯看到傅佑霆这样的行为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刚刚堵到喉咙口的那点火气也在这一声声鞭打中消失差不多了。 要说请罪的诚意,没有什么比傅佑霆这个堂堂摄政王亲自来受罚更有诚意的了。 可一想到裕太妃竟然敢这样对自己的女儿,而且她这个罪魁祸首到现在还一句交代都没有,光是傅佑霆出来顶罪,这口恶气他就出不了。 张齐挥打鞭子的手力气越来越小,不是他要徇私枉法,而是他真的下不去手了! 此时只要是一阵风吹过,就能让这血腥气传出去老远。 而始终跪在地上的那个背影早已经血肉模糊,可他依旧在扛着,一声不吭地承受着这非人的痛楚。 就算是这些曾经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士,也知道他能做到这样一声不吭有多不容易。 从始至终傅佑霆都没有痛呼过哪怕一声,他就这样笔直地跪着,顶天立地。 随着鞭子抽打在身上,额头的汗水和嘴角渗出的血液一次次滴落下来。 终于,他朝前踉跄了一下,一手支撑在地砖上。 噗! 一口黑血喷溅在地上,显然是内伤极重。 “殿下!” 张齐再也忍不住了,扔了鞭子跪在地上扶住傅佑霆哀求道:“云侯,当时世子马场遇险,也是殿下冒着危险救下了她,殿下的胸肋处被撞伤未愈,在这样打下去会死人的!” 傅佑霆却是不要人求情,推开张齐重新挺直了腰板,让他继续。 “够了!摄政王殿下要是死在了我云侯府门前,我云家那也是诛九族的大罪,既然你救了阿瑾,那就算功过相抵吧。” 云渊示意张齐赶紧把人拖走,傅佑霆这样一闹,反倒是让他下不来台了。 他本意并不是要对傅佑霆这个摄政王怎么样,现在倒像是他们云家咄咄逼人似的。 “谢云侯。” 傅佑霆虚弱地答了一句,却是还没有起来,而是再开口说道:“陈氏在行宫打伤云世子,致其身陷火场重伤,当废位份,贬边戍,咳咳咳咳......”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几乎可以预想到接下来的结果。 张齐想求自家殿下不要再说了,可他阻止不了。 果然,下一刻,傅佑霆一字一顿地把最后的审判说了出来,“本王会自请前往北境边地三年,无诏,不回都城。” 哗然,所有人目瞪口呆。 他竟然真的自请废位!别看只是去北境三年,以傅佑霆这仇家如云的身份,一旦失去摄政王身份的依仗,想杀他的人能排到城门口去,到时候只怕他连北境都走不到。 这最终的责罚连云渊也大感意外,他没想到傅佑霆能做到这个地步。 堂堂晟朝的摄政王因为他们云家被贬边境,这晟朝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云家岂不是千古罪人? “你这是把我云家架在火上烤!” 云侯又气又怒,夺了傅佑霆的摄政王之位,把他扔到边境去,他们云家倒是消气了。 可晟朝的百姓和政务怎么办? 不说其他,就是云瑾醒来也绝不会答应。 “本王引咎退位,和云氏无关,侯爷无需有任何负担.......” 傅佑霆还在说着,云渊却是气冲冲地把手里的奏折往地上一扔,他算是服了这煞神了,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本侯不要你自请废位,我只要你永远离开我云家,离开阿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傅佑霆抿着唇,没说话,云渊就当他默认了。 “你现在就滚!不滚的话你就在这跪着,爱跪多久跪多久!” 他气哼哼地吩咐人关了大门,独留男人还跪在门外的血泊中。 “殿下,快起来!” 张齐连忙想拉傅佑霆起来,他却还未动分毫,他现在还不能走,云瑾未醒,宫门外世家还在闹事。 他只是受了一顿鞭打,完全不足以抵罪,就这样走了,还是会让人有发难的理由。 母妃这次的罪过如此大,他如果不拿出点诚意的话,云瑾为他所做的那些努力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如果是过去的他,根本不会在乎这些流言蜚语,更不可能像今天这样亲自登门请罪。 可是阿瑾为他做了那么多,辛辛苦苦也要洗白他的名声,那他又怎么能一次次地让她失望呢。 从今以后,他不只是为他自己而活,还要为了阿瑾而活,为了她的期盼而活。 “我要在这等阿瑾醒来,你去将本王写好的罪己诏呈递给皇帝,昭告晟朝。” 是的,他还写好了罪己诏,上面对他的责罚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巴。 如果不是他还不能失去摄政王的这个身份,他愿意自请废为庶人。 经过了这件事他已经看淡了一切,所谓的权势,应该是他用来保护想要保护之人的盔甲,而他以后,只为那个人而活。 火浪席卷而来,炙烤得连空气都灼灼逼人。 云瑾惊恐地在火场中跌撞前行,却找不到生路。 直到前方出现一个高大的背影,朝她伸出了手,“你是我云氏的未来,怎么会弄成如今这模样?” 这个声音让云瑾下意识紧张,是对她最严厉的祖父。 她想开口的,却发现祖父手边已经牵着一个半大的孩子,那面容却正是幼年的自己。 “.....戒骄躁,灭私欲,忘却己身,心怀天下,才是帝王之道。” “主之所操者,生杀贵贱,覆手天下,记住,你是云家的少主,是南陵之主,这晟朝也不过你掌中之物。” 那些在云瑾面前重现的一幕幕都是曾经祖父对她的教导,她当了晟朝云侯府十八年的云世子,祖父却将她当南陵之主培养了十八年。 她过去不懂祖父的心思,现在她却在梦中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也许真是不只是晟朝的一个侯府世子。 眼前的场景还在继续,她再小些的时候,在其他世家子弟还在安逸享乐的时候,她身边总是围绕着四五个幕僚,教导着她帝王权术,亦或是经商兵法、诗书礼仪。 所以她会经商,会七杀琴,她甚至会更多,从未在人前展示过的东西。 她自小虽然不喜欢这些,但祖父说为了守护云家,她必须要让自己无可挑剔。 她逼着自己做到了,可她却不快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第166章 你娶我好不好 旧梦重游了一遍的云瑾昏昏沉沉中说着梦话,倒是惊醒了一旁假寐的皇帝。 “阿瑾?” 傅长策轻唤了一声,床榻上蒙着白纱的云瑾却还是没什么反应,一看就是陷入在自己的梦魇之中。 云瑾已经昏迷了两天,太医说她能顺利醒来的话才算是暂时脱离了危险。 傅长策担心得连自己的伤都顾不上,彻夜在这里守着。 “傅佑霆.......” 再一次,云瑾干裂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这次傅长策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了,连忙答了一句,“在呢,朕在这。” “傅佑霆,我好疼。” 云瑾的声音再次传来,皇帝伸出的手就是一顿。 竟然是那个人的名字,就算是梦魇中,云瑾想到的也不会是自己,哪怕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 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傅长策倒是很快收敛了心情,帮云瑾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现在她心里有别人又如何,他相信总有一天云瑾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总有一天她会发现他们才是最适合的。 二月的风还有寒意,更何况恰逢晟都的阴雨连绵天,摄政王傅佑霆已经在云侯府门前跪了一夜。 淅淅沥沥的雨水中,那坚毅的背影始终笔直地矗立着。 身上的血迹是早干了的,可傅佑霆那苍白的脸色让所有人都看得心惊。 云家大门始终紧闭,倒是来来往往的百姓远远地指指点点,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竟然第一次低头了,而且还是以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 可他们不敢嘲笑,更不敢乱传什么流言,因为不管是云侯府还是摄政王府他们都惹不起。 倒是有不少人佩服云侯府此番的强硬,竟然让堂堂摄政王跪在门口请罪,这晟朝只怕除了云家再无人能够做到了吧。 吱嘎一声,云侯府沉重的大门终于被缓缓打开了。 云渊出现在门口,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男人,受了如此重的伤,还坚持这么跪着,他的诚意云家人已经看到了。 只不过这不是他们原谅的理由,云侯府不会追究此事,但以后,他也决不许女儿再和这个人牵扯不清! “殿下这是何苦,你既无错,我云家不会不讲是非,你走吧。” 经过了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云渊已经消气了,说到底傅佑霆本就没什么错,真正的罪魁祸首如今正躲在后宫里呢,他们云家对傅佑霆磋磨什么。 傅佑霆未动,云渊却是叹了口气,缓步走到他面前把一旁的披风盖在他肩膀上,傅佑霆这才抬头起来看他。 “阿瑾醒了,她若是知道你这么作践自己,也不会安心养病的。” 听到这个消息,傅佑霆深邃的眼神中才突然有了一抹鲜活,他终于支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双腿因为长久的跪着有些踉跄,一旁的张齐赶忙冲过来,扶住不管不顾就要朝宫里赶的自家殿下。 看着这踉跄的背影,云渊叹了口气,“我云侯府以后也不想再和殿下有任何牵扯了,此事就此作罢,殿下以后,还请自重。” 傅佑霆捂着胸口踉跄着冲到长宁殿的时候,正看到宫女在给云瑾喂药,她因为在浓烟中被熏的时间太长,双目不能视物,蒙着一层白纱。 可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瑾沙哑的声音还是有些激动,“是殿下吗?” 宫女被张齐带了下去,内室很快只剩下两人。 急匆匆赶来的傅佑霆却是在看到这道纤瘦的身影时脚步顿住,他们之间相隔不过数步,却让傅佑霆感觉他这辈子都跨越不了这鸿沟。 “傅佑霆?” 云瑾嗓子很疼,这三个字便说得她捂住喉咙剧烈咳了起来,直到手中被递了一杯温水。 “傅佑霆,是不是你?” 一片黑暗中她伸出手去,茫然地在空中抓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在她的旁边,男人却是颤抖着死死攥紧拳头,才克制住了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可是他不能!再也不能了,他答应了傅长策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割舍和云瑾的感情。 这是现在对云瑾最好的安排,所以他答应了。 一直找不到傅佑霆的云瑾可怜兮兮地趴伏在床榻边上,长发披散在单薄的肩上,也许是病人情绪总是脆弱的,又或者她不明白傅佑霆为什么明明来了,却不出声,也不搭理自己。 云瑾很委屈,她的声音都有些湿气,“你怎么了?你生我的气了吗。” 身上的疼痛和死里逃生的后怕,让她想要得到喜欢的人的安抚,她也是会脆弱的,只是从不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来而已。 但是在不知不觉中,傅佑霆早就不算是‘别人’了,在云瑾心中,他已经是自己这辈子托付的天,是她的丈夫,是她最亲密的人。 所以此时云瑾委屈地说着自己一个人被困在火场中有多害怕,说着她在梦魇中看到了什么..... “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告诉你。” 她就用被熏得沙哑的声音说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好像一停下来就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傅佑霆一样。 清冷持重的云世子从未像现在这样聒噪过,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婆婆妈妈过。 可傅佑霆一点都没有觉得烦,他沉默着,认真把云瑾的每个字都听进耳朵里,听到心上。 “咳咳咳。” 云瑾在一阵咳嗽之后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说完了,然后她苍白的脸上染上一丝淡淡的红晕。 她嚅嗫着,似乎在小声请求,“这次死里逃生我都想明白了,我不要什么世子的身份了,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傅佑霆注意到她放在床榻上的手微微收紧,捏着被褥好像鼓起巨大的勇气,“我会想办法摆脱云世子的身份,在宗亲中捏造一个身份,在我二十岁生辰的时候,你上门来提亲好不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带着的那些期待,紧张,害羞,全都落入傅佑霆的眼中,他看得清清楚楚,却痛得撕心裂肺。 他知道云瑾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带着多孤注一掷的勇气,意味着她放弃了云家世子的身份,放弃了云家对她十几年的培养,也放弃了置身事外的安稳。 第167章 到了收网的时候 云瑾不会不清楚傅佑霆的存在不过是皇室的影子,她更清楚地知道跟着这样一个男人往后会受尽苦难,甚至会没有明天。 可她就是用飞蛾扑火的决然,将自己全部托付给了傅佑霆,只要他的一个承诺。 “我嫁你做王妃,我们名正言顺地要几个孩子,以后不管你是手握重权的摄政王,还是一无所有的庶民,我们都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她还在说着,傅佑霆却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只有这样他才能缓解自己的痛苦,他多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答应云瑾,不管未来会如何,他们只要这短暂的相守。 可是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能这么自私,他现在娶了云瑾,意味着她失去云家少主的身份,失去最后的倚仗,一旦自己力有不逮,她只会跟着自己堕入无尽深渊。 他死死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口真的会再无收场的余地,他一定会答应云瑾。 云瑾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却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她能感觉到傅佑霆就在旁边,她已经闻到了傅佑霆身上的枷罗香。 可是他为什么不理自己? 云瑾想到那天的事情,自己是被裕太妃打伤的,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傅佑霆知道,不然以他的脾气一定会自责,他们母子本就因为自己生了嫌隙,再不能因为这件事雪上加霜了。 想到此她强扯了一个微笑出来,“你是在生气我又受伤了吗?没事的,我养养就好了。 那天我本来打算去行宫等你的,却不小心发生了意外,我以后会携带暗卫出行,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看着她遍体鳞伤却还要故作没事的样子,傅佑霆再也忍不住,一拳狠狠锤在一旁的屏风上,发出的声响让云瑾辨别出了他的方向。 “你怎么了!” 她朝傅佑霆伸出手来,想看看他是不是受伤了,因为连云瑾都闻到了空气中多出的一点血腥气。 手指只无力地触碰到冰凉的空气,傅佑霆今天好像特别绝情,她都这样了,这男人还一点也不愿意迁就自己一下,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在她的努力下,终于是抓住了傅佑霆的手臂,云瑾笑了笑,有些嗔怒,“你又在闹什么脾气?铁了心不和我说话了是吗?” 可手底下的黏腻终于是让云瑾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她摸到的正是傅佑霆带有血迹的手腕。 云瑾何等聪明,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赫然就猜出那是傅佑霆满身的血迹。 “你受伤了!” 眼看她发现,傅佑霆狠绝地把她的手握住放在胸口上,下一刻却是垂头含住她干裂的嘴唇。 这样的吻他们有过很多次,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人悲伤过,傅佑霆始终一言不发,却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藏在了深吻里。 最后,捧着她瘦削的下巴,傅佑霆和云瑾抵着额头,闭了闭眼睛,取走了她耳后的一根发丝。 有风从雕花窗棱里席卷而来,浮动宫殿中轻如烟海的纱帘。 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走了,从始至终对云瑾一句话都没有。 留下身后呆呆的云瑾,到此她终于也意识到了什么,她没有开口挽留,也没有大哭大闹,她的性格不允许她这么做。 但雪纱下的双眼终究是慢慢被泅湿,两行清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下来,砸在刚刚傅佑霆握过还带有他温度的手背上。 长宁宫外,傅长策在太监的搀扶下看着傅佑霆从里面出来。 他倒是情绪很平静,这种平静是胜利者该有的大度。 两人擦肩而过,傅佑霆始终沉默着,看样子是不打算和无关紧要的人多费口舌。 皇帝却是兴致很好,还转过身来叫住了傅佑霆。 “皇兄,父皇说的三年之期已经差不多了,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这话一出,傅佑霆的脚步果然停住,眼前的路似乎都看到了尽头。 是了,是时候收网了,世家和他的矛盾已经到了完全激化的地步,他此时动手将晟朝的世家毒瘤清除,傅长策这个皇帝再以明成之君的姿态革故鼎新,晟朝,将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而他这佞臣,一个垫脚石,已经到了完成使命的时候,正好为傅长策亲政祭一下刀。 一切都会刚刚好,而两人都还清楚有一件事也到了结的时候。 那就是云家,清除世家交给傅佑霆来做,云瑾会被保下来,云侯府的以后也会和晟朝一样安定光明。 “趁她现在对你感情还不深,一切都还来得及,皇兄想来也不是自私的人,你若乖乖赴约,朕会保留云侯府的地位,连削爵都不用。” 傅长策淡然地说着,内心却没有表面的这样平静,三年了,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当初父皇说要为他培养一个影子的时候,他万般不能理解,自己已经是晟朝的储君了,以后也会是晟朝说一不二的君主,为何还要让人来分担皇权。 尤其是当他知道那个人选竟然是傅佑霆的时候,他闹过很大的脾气。 可随着父皇在和世家的对抗中节节败退,他亲眼看着父皇的新政被那些贵族联合绞杀。 晟朝以世家立国,而这些人现在已经凌驾在了皇权之上。 他自问没有父皇的胆略,他自小都是个贤德的嫡皇子,根本无法和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抗衡。 所以他最后不得不默认了父皇为他安排影子的这种做法。 那个隐忍了多年的孽种,突然崭露头角,还以为自己一飞冲天,实际上父皇也不过是看中他的狠厉,觉得他尚且是把好用的刀。 这样一个注定沾满脏水的人,绝不可能成为自己这个贤德太子的威胁。 这些年也的确如此,傅佑霆把持着朝政,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晟朝所有的脏活累活全是他在处理,畏他者如云,恨他者更甚。 现在三年之期已到,他最后的使命就是和那些嚣张的权阀世家同归于尽。 傅长策光是想想就觉得这孽种真是可悲,穷极一生得到的东西,也不过是自己施舍的。 现在他甚至连唯一比自己好的东西也要失去了,云瑾,本就是属于自己的云瑾,也回到了身边。 傅长策这么些年受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完全地释然了,他甚至愿意心平气和地和这孽种说话。 “皇兄——” 傅佑霆转过身来盯着他,明明现在他更应该屈从,或者低头的,可这些词天生就不属于他傅佑霆。 “我会应诺,但你这皇位也坐稳了,不要到时候我刚刚动手,你就被掀到沟里去。” 第168章 反目成仇 傅佑霆丢下这句话之后就再没有继续和他废话的心思,转身而去的背影那么决然,倒是傅长策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一旁的小太监提醒道:“陛下,您身上还有伤,不能久站。” 傅长策点点头,终于是转身一瘸一拐地朝长宁殿走去。 刚踏入后殿,傅长策就看到地上摔了一片狼藉,云瑾就跌倒在床榻边上,羸弱瘦削的样子让人心疼。 “阿瑾!” 傅长策顾不得其他,赶忙扑上去想把云瑾扶起来,一低头却看到她满脸的泪痕,手却放在嘴唇里死死咬着,用这样的方式强制止住哭泣声。 傅长策的心刺痛了一下,刚刚从傅佑霆那里得到的优越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将崩溃的云瑾拥入怀中,傅长策试图让云瑾松开她自己咬得红肿的手。 “傅佑霆,为什么要骗我,他明明说过不会再抛下我,他明明说过的!” 云瑾就好像不讲理的孩子,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让人心酸又无力的话。 她还想摸索着站起来,她想追上傅佑霆,问他是不是不要自己了,是不是就要这样一走了之,和三年前一样把自己一个人留在都城....... 也幸好有傅长策拦住了她,要不然这披头散发的样子出现在人前,云瑾身份的秘密才是真的瞒不住。 “阿瑾,他走了,他不值得你这样的!” 傅长策轻拍云瑾的肩膀安慰着,她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控诉着,眼泪泛滥了清瘦的脸,哭得哽咽起来:“傅佑霆,他是骗子,唔嗯——” 长宁殿中云瑾失控了许久,傅长策就这样默默地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对另一个男人念念不忘。 是从什么时候起,云瑾已经对那个人情根深种到这个地步的? 明明一开始他们之间毫无关系,云瑾是生活在象牙塔中的侯府世子,傅佑霆是朝不保夕的皇族棋子,他们之间不管是身份还是志趣都千差万别。 可后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哪怕是在宫学中和自己朝夕相伴,他也察觉到云瑾的目光总是被另一个人所吸引。 终于在半年前的那次算计中,他亲手将云瑾送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可他还心存侥幸,觉得这样也许会让云瑾更加厌恶他也说不定。 这一次他却失算了,看着现在的云瑾,傅长策清楚地认识到,他彻底地失去了云瑾。 云家最后也没有追究裕太妃的罪责,这件后妃谋害朝臣的风波,终于在摄政王傅佑霆的一力承担之下被化解了。 可是谁都清楚事情并没有表面的这样风平浪静,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摄政王府彻底和云家划清了界限。 过去因为云瑾和傅佑霆的关系,云侯府的态度总是不明,让人觉得他们就是摄政王府的拥趸,连带着所有人都忌惮着两府联手的威势。 可现在云侯当众表明以后和摄政王划清界限,这样一来傅佑霆这个摄政王就成了所有人眼中失道寡助的暴君。 那些意图围剿他的世家们自然是乐开了花,他们早盼着云家和傅佑霆撕破脸了。 更何况傅佑霆这次为了为母脱罪,在罪己诏中舍弃了皇族身份带来的特权。 也就是说他以后只有晟朝摄政王的身份,不再享有皇族的三赦六免,一旦夺了他这摄政的身份,他会连普通亲王都不如,那还不是任人宰割。 李愈等人倒是没忘记积极扩大对抗摄政王的势力,趁着傅佑霆这几日获罪到边境去巡军,他们在朝野卖力游说,拉帮结派,准备在傅佑霆回来之前架空他的权力。 云家作为世家中身份地位都举足轻重的第一侯府,自然也是这些人游说的对象。 可他们都是偷偷摸摸地进行,只敢去接触一下脑子看起来不太灵光的云渊,在家里养伤的云瑾是半点不敢招惹的。 谁都知道这位和摄政王关系匪浅,就算如今两府关系闹僵了,说不定云世子和摄政王还藕断丝连呢。 于是众世家正偷偷摸摸教唆云侯的时候,突然瞥到一抹青色身影出现,各个吓得目瞪口呆。 “诸位大人不必惊慌,本世子只是来旁听的。” 来的人赫然是云瑾,只是所有人都觉得大病一场之后的云世子似乎变了,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具体哪里变了他们说不出来,可云瑾此时一步步走来,一袭鹤氅笼住修长如竹的身量,深色青衣暗绣流光,束冠的白玉都显得十分凌厉。 过去的她少有穿这样深沉的颜色,云家世子出现在哪里都是春风和煦,让人舒坦的。 而此时她本就阴柔的五官是全然的冰冷,那双眸子所过之处仿佛能冰封千里。 如果说过去的云世子让人一见就如沐春风,那现在的她留给人的就是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踏着众人的惊讶眼神,云瑾一步步走到主位,端坐在云家少主的位置上。 然后扫视一圈,看众人还在呆愣中,她抬了抬手,“不是在密谋如何除掉摄政王府吗,继续。”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看不懂这云世子突然转性是怎么回事,过去不是有传言他和傅佑霆关系匪浅嘛,难道就因为这次的事反目成仇了? 想到这种可能,李愈都有些兴奋了,这样一来他们可算是拉到了一大同盟。 临阳侯李愈试探着说道:“我们这些世家本是晟朝开国功臣,如今却被傅佑霆围剿得寸步难行,云家身为第一侯府,如果要削爵的话肯定首当其冲,不知道云侯——” 他这还准备酝踉一下同仇敌忾的情绪,却是被云瑾直接抬手打断了。 冰冷的目光扫向他,云瑾冷漠开口,“临阳侯,这些废话就不用说了,你们想要云家出面,现在就拿出让本世子满意的条件,否则,也不要再多费口舌。” 这话说得不客气,但李愈等人却是很高兴,这种态度分明就是彻底和摄政王撕破脸了嘛,这不正是他们想要的。 接下来就是临阳侯等人说了自己的计划,他们倒也不担心云瑾泄露出去,因为这些事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世家想要保住自己超然的地位,就要把傅佑霆这个摄政王废黜,双方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听完这些计划的云瑾蔑笑一声,看着这群乌合之众,“就凭你们这样的胆量,也想和他作对?” 第169章 她要出手 “这.....” 所有人茫然了啊,他们这不就是干不掉傅佑霆所以搬救兵来了吗。 “那,世子以为如何?” 李愈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云世子了,弱弱地问了一句。 然后,所有人就听到他们觉得最霸气的话,“本世子要夺他权势,废他为庶民,让他在朝堂上再无立足之地,诸位,你们敢吗?” 云瑾冷冷说着,眼里的坚定不像是说笑。 就连一旁只是充当背景布的云渊都有些肝颤,阿瑾这次从宫里回来之后真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偏偏又沉默寡言的,整日只是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不见人。 如今一出来就如此天差地别的变化,让他这个云瑾的亲生父亲也看不懂了。 “世,世子,您不会在开玩笑吧?” 还有人不信,谁不知道云瑾和摄政王有过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让他对摄政王有这样大仇怨。 云瑾却不想再和这些人废话,她扔出一沓奏折,看着在场的这些世家,“这是本世子亲自手书的弹劾文书,上面都是摄政王府这些年所犯罪证。” 众人拿起来一看还真是,许多罪名都是他们想说但畏惧傅佑霆淫威的,难得现在云瑾成了主导者。 “三日后我会在朝堂上弹劾傅佑霆,诸位要是还想扳倒他的话,该知道怎么做。” 云瑾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众世家心中最后的顾虑,云瑾竟然要亲自动手,那挺好啊。 他们就跟在一旁摇旗呐喊,就能把傅佑霆给扳倒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世子英明,不愧是陛下都看重的青年才俊,那以后我等都以世子马首是瞻!” 李愈也不管之前和云瑾闹过的不愉快了,连忙带着众人对云瑾好一阵吹捧。 高坐主位的云瑾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们,只是冰冷地布置着这次行动的安排,一条条命令从云瑾口中说出,严谨又雷厉风行,倒是让人知道她真不是闹着玩的。 最后,云瑾说了对傅佑霆的安排。 “夺了他的权之后,其余本世子都可以不要,只有一点,傅佑霆这个人,本世子要他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云侯府,你们不可以暗中伤他。” 说到这里她尤其着重地眼神警告了临阳侯李愈,“谁伸手我斩谁。” 这眼神让所有人胆寒,但他们也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一时间所有人脸色都有些古怪起来。 他们就说呢,和摄政王传出断袖的云世子为何会突然反目成仇了,原来是爱而不得,所以恼羞成怒了? 他们几乎能想象这云世子把堂堂摄政王夺权之后软禁在侯府后院,夜夜凌辱的模样。 啧!想到此所有人又去看云瑾那张艳丽阴柔的脸,想不到看起来身娇体软的云世子,也能做出这种霸王硬上弓的戏码。 但心里鄙视了一番之后,众人还是纷纷应诺,反正傅佑霆没了摄政之权之后就是个废人,等云世子玩腻了之后自然会丢出来,到时候他们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都城世家和皇权的交锋,因为云家这个举足轻重的侯府加入变得越发复杂起来,可这些远在细柳营的傅佑霆都还不知道。 他那日离宫之后就到各地整顿军务了,马上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一旦和世家撕破脸,少不得要出现一些非常手段。 在此之前他要重新确认一遍皇家的兵权,确保到时候能听从自己的调遣。 张齐和王铭就这样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傅佑霆马不停蹄地奔赴一处又一处的驻军营地,好像不知疲倦一样。 而他身上的伤只是简单处理过,崩裂的伤口经过连日奔波更加严重。 傅佑霆却毫不理会,他好像很忙,白日里慰劳将士们,夜里还要一沓一沓的奏折处理着,用这种忙来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殿下,你不能再这样作践自己了!” 夜里张齐看到傅佑霆偷偷咳血的模样,又气又怒就要去找军医。 “回来,不准去!” 一手支撑在桌面上,傅佑霆捂住胸口再次呕出一口黑血,那天受的内伤太重,他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张齐半蹲下来递上水杯,看着这样的殿下他只恨这都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以前的殿下多张扬锐气,可看看他现在当这个什么劳什子摄政王,把人磋磨成这样也就算了,还被千夫所指。 “殿下,你为什么不和云世子说清楚,如果当年不是先帝的逼迫,您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委曲求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咱们不需要再保守着那个秘密了。” 接过张齐的温水漱口,傅佑霆眼神闪过一丝自责。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消息说阿瑾已经回到了侯府,可她却拔除了自己安插在侯府眼线,现在他也不知道云瑾的近况。 至于张齐说的那个秘密,父皇当年能拿出来作为威胁自己妥协的筹码,自然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他隐约猜到的就是遗诏,一旦自己挣脱了皇室棋子的枷锁,云瑾的身份就会被昭告天下,到时候云侯府被千夫所指,自己也护不住。 他不想冒这样的险,也不需要这样孤注一掷,这条路他已经走到这了,就让他独自走下去吧。 “云侯府,还是没消息吗?” 傅佑霆问着,张齐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殿下都被云家逼成这样了,还要对那云世子念念不忘干什么。 “算了,她连我隐藏多年的眼线都拔除了,想必不想再和我有什么牵扯了,你们也不准再去打扰她。” 还不等张齐回答呢,他就自言自语地说了许多。 这几日他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让人看不到昔日那个洒脱的傅佑霆了。 两人正沉默无言呢,军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张齐警惕地起身拿过一旁的佩刀。 下一刻军帐已经被挑开,守在外面的王铭和几个人对峙着一起走了进来。 为首的几人张齐都认得,是宫中的禁卫军,还有专门负责传旨的内官太监江福。 “殿下,这些人假传圣旨,竟敢定罪您!” 看着面前的一众禁军,王铭还颇有不服,护卫在傅佑霆的面前。 第170章 她的冷漠 “摄政王殿下,我们可不是什么假传圣旨,您还是乖乖接旨吧,免得让大家都难做。” 太监江福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走上前一步,他身后的禁军护卫已经说明了他来者不善。 傅佑霆眯了眯眼,有些疑惑那位坐在龙椅上的人在闹什么幺蛾子,不是说了给自己一点时间整顿世家吗,现在就按捺不住对自己动手了? “何事?” 看到这位煞神情绪还算平稳,江福笑了笑,展开手里的圣旨。 “放他娘的狗屁!” 不等圣旨的内容念完,暴脾气的王铭就忍不住发火了。 原因无他,这圣旨的内容竟然历数摄政王府的罪状,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傅佑霆不久前威逼户部,侵吞了查抄周氏的赃款。 可那笔钱是傅佑霆和云瑾一起去有姜骗来的,两人私下里瓜分了这笔不义之财,傅佑霆身为摄政王总也要养些手底下的势力,早就花出去了。 现在好了,这件事被拿出来小题大做,更被说成是他利用职务中饱私囊的典型,众臣弹劾他这些年盗取晟朝国库,户部请求皇帝扣押摄政王府的所有人,查抄明细。 “一定是云瑾那忘恩负义的小白脸在背后使坏!这事儿只有她知道。” 王铭怒不可遏,他早就觉得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人,以前是贪图殿下的美色,现在闹掰了就恩将仇报。 看着那板上钉钉的罪名,傅佑霆也是好一阵无语,他可是连谋反忤逆罪都犯过的人,现在竟然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至于傅长策为何会给云瑾出面,他也瞬间想明白了。 如今户部主管的还是云瑾,她说要查这件事,那就是一种态度,云家要和他作对的态度,能削弱云家和自己的势力,傅佑霆这个皇帝何乐而不为。 “摄政王殿下,跟我们走一趟吧,晟都里三司会审在等着您呢。” 江福也不管自己手里的圣旨被王铭夺了去,只看着傅佑霆,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殿下可是堂堂摄政王,这点小亏空补上就是了,至于你们大动干戈的来军营里拿人?” 王铭还不肯罢休,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算什么罪,不就是贪污了一点钱财吗,他们王爷这些年为了晟朝兢兢业业,整个晟朝都是应该供他取用。 “王铭,不得无礼。” 傅佑霆却是伸手拦住了自己的两个下属,站起来扫了一眼那几个禁军,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皇帝这两日也很茫然,以云家的身份地位要对他施压的话根本无法忽视,更何况云瑾这次还是纠集了一大群世家对傅佑霆定罪。 他就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更何况这还是云瑾第一次对和傅佑霆对着干,他于情于理都应该支持。 他虽然早就想一脚把这孽种踢开,但现在不是时候未到嘛,更何况只是云瑾的那些罪名根本就不足以置傅佑霆于死地。 现在云瑾出面把他抓起来反倒是打草惊蛇了,这让他以后还如何杀傅佑霆这佞臣来立君威? 朝堂上他不过说了几句摄政王所做都是为了朝廷社稷,马上遭到云瑾严厉的驳斥。 她那张嘴巴岂是好惹的,什么帝王顾念手足之情而枉顾君臣之义,为君太过怀柔才会这么纵容臣下,总之一句话,就是警告他这次不要心慈手软。 文武百官都看糊涂了,过去他们看着云瑾和傅佑霆站在一块儿狼狈为奸气得牙痒痒。 现在云瑾的态度一个大反转,成了朝堂上最积极对付摄政王的人,这让所有人反而是看不懂了。 朝会过后,傅长策留下了云瑾,迟疑了半天之后试探着问道:“阿瑾,你没事吧?” 云瑾朝服森然,少年重臣风姿出众,精致无瑕的五官如工笔描摹,却覆盖寒霜,闻言只是冷漠地投过来一个眼神,“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她这么冷漠的样子傅长策还真是分外陌生,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没什么,朕只是想问问你的伤如何了?你这次受伤极重,朕不是为你准假一个月休养,倒也不必急着忙朝堂上的事——” “陛下可是想夺臣的权?” 云瑾抬眸,春日的微风拂起殿内的幔帐,刺眼的阳光将她笔直单薄的身影拉得极长,绝美的侧脸顾盼间是绝美的弧度。 此时清冷的话语亦或者举手投足间的风度与克制,都让傅长策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他终于也发现云瑾的变化了,过去的云瑾是生于幽谷中的孤兰,让人不能亲近,不敢亵玩。 如今的她就是涉足人间的傲骨寒梅,开在枝头,却冷漠无情。 这样的他让傅长策很无力,眼神避开了云瑾,好像在自言自语,“你不要总是只盯着那个人,你也回头看看。 不管你想要什么,朕也可以给你,当年在宫学的时候,朕就说过,可以让你做一辈子的纯臣。 哪怕你不想沾染这些朝堂的腌臜,朕也会让你和你的云家一辈子安乐无忧。” “陛下多虑了,您是晟朝正统,云氏阖族自会效忠。” 云瑾说着,好像没有看到皇帝眼中的情绪。 傅长策叹息一声,是了,自己最不该的就是和傅佑霆比在云瑾心里的地位,那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那天云瑾在他怀中哭了一场之后,擦干净眼泪就冷漠地离开了,从始至终对他连句问候也没有。 自己可也是为她割肉换皮的啊。 傅长策不求云瑾能对他感恩戴德,他也只是想让云瑾回头看看自己。 哪怕将一点注意力投注在自己的身上,哪怕像对傅佑霆的恨一样。 这几日她对傅佑霆的弹劾傅长策都看在眼里,人人都在说他们反目成仇,可只有他清楚这只怕是因爱生恨。 因爱生恨那也是在乎,如果不在乎,何来的恨?而这种在乎,云瑾都不屑于给他。 他可是帝王啊,是这晟朝的主宰,他本不该如此卑微,更不该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这个女人。 可偏偏他,下不去手,这难道就是他败给傅佑霆的原因吗?就因为他没办法对云瑾狠心。 “陛下若没有这个意思,那臣就先告退了。” 云瑾竟然对傅长策流露出来的失落都没有半点在乎,好像除了傅佑霆能勾起她情绪的波动,对于其他人的多情,她冷漠到近乎绝情。 第171章 夫君 她在从宫里回家的第二日就让云侯府给帝王送去了价值连城的几箱子珠宝,说是上贡,实际不过是补偿,在她眼中这也就是补偿傅长策为她割肉治病了。 能用银钱这样打发一国之君的救命之恩,也就云瑾能做得出来了,否则其他人,傅长策非得把他全家抄家灭族不可。 可傅长策还是再一次地纵容了她,就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远去。 傅佑霆是在春日的第一场雷雨中被押解回都城的,雨滴砸落在长街的尘土中,掀起一阵泥土的腥气。 百姓商贩都忙着四散躲雨,无人注意到这一辆蒙着厚厚幕布的马车,被一队精锐的禁军护卫着,里面会坐着晟朝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傅佑霆的确在马车上,他此时正在闭目养神,这条长街他走过无数次,但像今日这样手脚都被戴着镣铐,的确是第一次。 嶙嶙的车轮驶过喧闹的街道,耳边很快传开铁门开合的声音。 傅佑霆皱了皱眉,终于是睁开了还带有血丝的眼睛。 “摄政王殿下,请。” 车帘挑开,入目便是披坚执锐的士兵,而这条路的尽头,竟然是天牢。 “你们什么意思!殿下还没有定罪,你们岂敢将我们收押天牢!” 张齐是早就拔刀相向的,在他看来殿下就算有罪也该是等会审,现在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收押进天牢的? 还是江福上前来,看了一眼坐在马车中的男人,傅佑霆到此时都还很平静,只是那双幽深的眸子中有什么情绪在酝酿着。 江福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给他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的话,今天这天牢是关不下这位爷的。 “摄政王殿下有什么需要陈情的明日在会审上再说吧,云侯府的云大人会亲自提审您。” 他尤其着重强调了云瑾的名头,事实上这也是云瑾的意思,把傅佑霆关押在天牢。 当初听闻这个要求的时候江福都是抖了三抖,这位可是晟朝叱咤风云的煞神,他会乖乖进天牢里去?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们听到了铁链碰撞的声音,那是戴着镣铐的傅佑霆在一步步走下马车。 等他高大魁梧的身形走在天牢外的青石路上,所有的士兵其其单膝跪地,这个人还是晟朝的将主,他们受皇命,却也尊强者。 铁链的撞击声和傅佑霆的脚步声听起来都是那么沉闷压抑。 昔日摄政王,一朝阶下囚,这样的落差不是谁都能如他这般坦然接受的,傅佑霆却始终目光平视前方,如入无人之境。 关押他的囚室到底还是干净整洁些,傅佑霆坐下之后把张齐遣散回去了,他要亲自看看云瑾到底在做什么。 看着四周的铁牢石壁,傅佑霆有些恍惚之感,他竟然再次被云瑾送进天牢里来了。 这一切虽然来得突兀,但他不是毫无心理准备,从答应父皇成为皇室的影子,他就知道自己最终的归宿不会是功成身退。 他会和世家同归于尽,然后傅长策安抚人心,他这些年如此张扬,能有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得善终。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还有许多事都来不及做,而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样的下场是云瑾亲自送给他的。 她应该很恨自己吧,要不然也不会以雷霆之势将他所有人的手脚都束缚了起来,在回都城的一路上他就已经收到各方消息,云瑾控制了他所有人的私兵,甚至连摄政王府都被云家给按住了。 这样的手段云瑾竟然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如果不是气到极点,她怎么可能这么任性。 一边胡思乱想着,傅佑霆突然觉得连日来的奔波实在是疲乏得很,这天牢中也不知道燃着什么熏香,让人安宁精心,昏昏欲睡。 雨幕下的天牢蛰伏在黑夜中的巨兽,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油伞被人撑开,从马车上走下来一袭暗绣青衫,雨滴飘落在披风,凝成水珠滴在此人脚边。 “世子,一切如您安排。” 狱卒是早弯腰侯在一旁的,给云瑾撑伞的江凌飞递过去一个份量不小的袋子,狱卒喜笑颜开地接过退开了。 雨伞下,云瑾长睫微动,清冷的面容更添冷意。 没错,把傅佑霆送进天牢的是她,夜探天牢的也是她。 此时自己撑伞走进天牢,浑身带起的寒意席卷了一路。 当她看到那个躺在草床上的身影时,心微微地揪痛了一下,打开牢门走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昏睡在榻上的傅佑霆。 云瑾缓缓坐过去,打开随身带来的药匣子给他处理身上的伤。 只有这样安安静静睡着的时候,他这过分野性俊美的五官才肯安分一点。 他受的伤还没好,云瑾知道了那天他在侯府门前自罚的事,他总是这样,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自己一点。 解开他的衣衫便能看到大片溃烂的肌肤,云瑾用热帕轻柔地擦拭干净那些溢出的血迹,又上好最好的金疮药....... 傅佑霆始终平静地睡着,当然了,这是她特意吩咐的南疆迷药,能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上几天。 给他处理好了伤口,换好了衣服,云瑾就着牢房中微弱地烛光盯着他看。 纤细的柔夷抚摸过他的嘴唇,挺翘的鼻梁,还有总是抚不平的眉头。 云瑾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一样,想要一点点把他的容貌完全地记在自己的心上,就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样。 那个野蛮地,霸道的少年,一下子就闯进了她的生命中,让她十几年都刻板死寂的心湖在那一刻起了无法平复的涟漪。 “夫君。” 云瑾轻轻靠在傅佑霆的胸膛上,低声唤出这个称呼,他们曾在娘娘庙前许下诺言,结为夫妻。 那是云瑾此生都不敢奢望的誓言,这辈子只有这个男人给过她。 不管傅佑霆那时有几分真心,可对于云瑾来说,这个男人便是她这一生的唯一了。 这深埋在心底的称呼傅佑霆不会再有机会听到,云瑾也不打算让他知道,这就当是她这克己复礼了一辈子的唯一一次放纵吧。 有泪滴从她眼角滑落,没入傅佑霆胸膛的布料中,泅湿了一小块。 云瑾却已经站起身来,背对着傅佑霆整理好自己的仪态,然后叫来了外面看守的江凌飞,低声交代了几句。 第172章 毒酒 摄政王收押天牢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晟都大街小巷,看不惯傅佑霆的世家权阀奔走相告。 第二日人人都对挑起这件事的云瑾交口称赞,云家一时间成了所有人眼中不畏强权的代表。 这几日在云瑾的主持下,弹劾摄政王府的奏章就像雪片一样。 纷纷扬扬给傅佑霆定了不少的罪名,势必要将他剥夺身份贬黜成庶人的架势。 这和一年前云侯主导弹劾傅佑霆一样,每次云家人一出手就能将这佞臣制服,这倒是让所有人好一番意外。 但也有人从中隐隐感到不安,皇帝傅长策就觉得云瑾给傅佑霆定的那些罪都太过轻描淡写。 如果他罪不至死,只是将他贬黜或者放逐,以那个人的能力,迟早能东山再起,那对自己来说就始终是威胁。 这样的煞神,要么一击即中让他再无翻身的余地,否则就不要轻易招惹,不然可不是谁都能承受他的反扑的。 想到此,傅长策觉得还是亲自试探一下。 “去,把这壶酒赏赐给天牢里的摄政王。” 傅长策随手把桌边的一壶酒推过去,江福小心接过,想了想傅长策又补充了一句:“让临阳侯李愈去送。” 接到这差事的那一刻,李愈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陛下这是要赐死摄政王了? 赐酒这样敏感的事,又在傅佑霆大势所去的节骨眼上,李愈就是不多想都难。 云侯府后院中,月姝睡前打了一通拳,痛痛快快地出了一身汗之后正哼着歌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 突然眼前一花,不等她惊叫出声呢,口鼻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 浴桶中的月姝又惊又怒,惊的是在守卫森严的云侯府竟然有刺客,怒的是自己好歹也是堂堂云侯府暗卫营出身一等一的高手,现在竟然被人悄无声息地近了身,还捂住了嘴巴! 她刚想反手教训身后的人,却听到一道粗犷的声音急切道:“是我!看在我好歹请你吃过一次牛肉面的份上,帮我一次!” 是摄政王府的那个大胡子? 月姝看水里的倒影,可不就是王铭嘛。 可现在她光溜溜泡在浴桶里,这浑蛋武功又略高于自己,看来只能智取了。 如此想着,月姝呜呜两声,示意王铭先把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拿开。 王铭本想偷偷潜入进来找云瑾的,谁知道云侯府后院这么大,他找了一圈就摸到了这里来。 一进来这丫头竟然还在洗澡,他虽然痞惯了,可也绝不是那种偷窥人家洗澡的登徒子,想走也得打个招呼解释一下,自己真不是故意的。 看着这丫头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他先确认了一句:“我放开了你,你可不要声张。” 月姝点点头。 王铭拿开手掌。 下一刻,女子的尖叫声响彻整个云侯府。 正在书房的云瑾听到动静也是惊了一下,看着被护卫抓住的王铭一脸羞愤地被逼跪在地上。 “你......” 云瑾十分无语地看着他被挠得鼻青脸肿的脸,不用想都知道是自己那世子夫人的手笔。 “咳咳,月姝,你以后打人,可以不必打脸——” 自以为立功的月姝此时哪里听得进这些,踩着王铭的背趾高气扬,“世子,这人色胆包天竟敢偷偷潜入侯府偷窥我洗澡!幸好我武艺高强才没让他得逞!” “你那也叫武艺高强!你这泼妇!” 眼看两人还要斗嘴,云瑾把手中的奏报丢到一边,冷着脸问王铭:“王大人夜闯侯府所为何事?” 王铭这才惊觉自己此行的目的,一锤脑袋懊恼道:“酉时皇帝召了临阳侯进宫去,不知道密谋什么,张齐让我到侯府通知你一声,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不该看着这些人加害殿下!” 他个人是万般不愿意来求云瑾,这次他们摄政王府就是被这个云瑾害成这样的,可如今的摄政王府是真的指望不上其他人了。 “临阳侯李愈?” 云瑾沉吟了一下,猛然间想到什么,急忙吩咐人备马。 天牢中李愈也正看着躺在草床上的摄政王,才几日不见人就憔悴成这样了,哪里还有昔日威风八面的摄政王的风采。 “殿下,这天牢还住着习惯吗?” 李愈笑嘻嘻地凑上前,正看到傅佑霆凌乱的发丝下双眼动了动,看到是他,先是茫然了一下,随即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了。 “殿下,您——” “滚。” 背对着他的傅佑霆只懒懒说了一个字,李愈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下火气也上来了。 都成了阶下囚了,还有什么可狂的!马上他就能让这狂妄不可一世的摄政王变成一具尸体,到时候看他还怎么狂。 “拿上来!” 临阳侯一挥手,有侍从捧着那壶酒就进来了,傅佑霆转身看了一眼,嗤笑一声,“怎么,这么迫不及待,还没定罪呢就赐毒酒了?” 李愈轻捻下巴胡须,一副正派凛然的样子,“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摄政王,你就安心点去吧,也图个痛快。” “就凭你,你敢杀本王吗?” 男人坐了起来,威势让这间陋室都显得逼仄,的确,就算他现在已经沦为阶下囚,可没人不惧怕这位曾经纵横朝野的煞神。 “这可由不得你!” 李愈深知夜长梦多,挥手让几个小太监动手。 “今日这御赐的酒,殿下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那几个太监本就是宫中常常办这种事的,此时按住傅佑霆的肩膀,就要把毒酒强灌下去。 可他们显然高估了自己,下一刻傅佑霆手中铁链晃动,那企图灌酒的小太监就被他掐住了喉咙,那杯毒酒落在手中,被他随手一扬,就洒了李愈满脸。 “啊!” 辛辣的酒液泼进眼睛里,吓得李愈赶紧擦拭干净。 顿时更加恼羞成怒,指着傅佑霆大声吩咐:“给本侯按住他,把毒酒灌下去! 我今天就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还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摄政王呢!” 几个太监按住受伤的傅佑霆,李愈亲自捏着他的下巴就要把那毒酒灌下去—— “住手!” 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还不等李愈有什么反应,人就被左右架住,齐刷刷的刀刃白晃晃地逼在他脖子上,登时就把他吓跪了。 李愈只觉得一阵风从自己身边过去了,再反应过来那边云瑾已经扶着傅佑霆帮他拍着背,“吐出来,快吐出来!” 第173章 赌气 傅佑霆还没怎样呢,看到眼前云瑾焦急的模样突然笑了起来,连带着身上的铁链都被他的大笑弄得叮当作响。 “你!” 云瑾疑惑,却看到他径直端过那壶毒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施施然地仰头喝了下去。 “殿下!喝不得啊。” 张齐想阻止已经来不及,牢房中所有人面面相觑。 倒是傅佑霆没事人一样把杯子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伴随着他轻蔑的笑声:“想赐死本王?再回去问问傅长策,他敢吗?” 看着滚落到地上的酒杯,云瑾也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发觉自己真是自乱阵脚! 傅长策现在当然不会杀傅佑霆,更何况还是以他自己的名义赐下毒酒。 他可是皇帝啊,在没有定罪之前就毒杀了摄政王,会造成晟朝怎样的动荡,这些肯定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他此举分明就是在试探自己,而自己也果然中计。 如果云瑾真的想置傅佑霆于死地,那就不会在听到他被赐毒酒的时候匆匆赶来阻止。 想明白了这点,云瑾漠然直起身,冷眼扫向一旁吓得半死的临阳侯,“回去告诉陛下,摄政王罪名未定,滥用私刑当心招致祸乱。” 也不等李愈回答什么,云瑾一撩披风就转身离去了。 云家的护卫随即放开了吓傻的李愈,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差点以为云瑾要把他宰了。 不由得转身去看还端坐在昏暗角落里的傅佑霆,就为了这个人,云世子都能不顾礼法夜闯天牢。 这云瑾真的是愿意和他们站在一块儿对付傅佑霆? 目睹了刚刚云瑾关心傅佑霆的模样,他觉得他们还是不要对这个云世子抱有太大的希望,指不定在什么时候云瑾就对他们反戈一击了。 听到李愈回禀的皇帝果然冷笑连连,他就知道,云瑾突然态度大变,不是什么和傅佑霆反目成仇了,这根本就是在保护他。 因为先帝定下的三年之期已到,傅佑霆从军中回来之后就会正式对世家宣战。 一旦他开始清算世家,也意味着他这个摄政王要做到头了,到时候他也就再没有后路可退。 所以云瑾在这时候将傅佑霆的权力架空,用私吞国库这样不轻不重的罪名把他的摄政之权贬黜了。 傅佑霆没了摄政之权还如何与世家作对?云瑾这是对他名为夺权,实为保护。 比起和世家的针锋相对,傅佑霆只是侵占一点国库银子真的不算什么重罪,夺了权贬到边境几年,他随时可以东山再起。 这样的对子计谋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所以一群世家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云瑾给利用了,成了她实施计划的推手。 可现在傅长策想到的却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云瑾把傅佑霆的摄政之权夺了,那也就意味着傅佑霆失去了自保的能力,难道以后云瑾自信能够抵挡住世家对傅佑霆的报复吗? 那孽种这些年得罪了多少人,一旦他没了摄政的权势,完全就是众矢之的,除了云瑾保护他,没人能够再护着他。 傅长策到此时才算是明白了云瑾的心思,她当真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也足够孤注一掷。 她这是打算把整个云侯府都搭进来,就为了解除傅佑霆的棋子身份? 傅长策冷冷地笑着,云瑾,未免太过自信了。 不过她现在主动把傅佑霆的摄政之权剥夺,傅佑霆又顾及着她没有反抗。 两人这看似针锋相对,实际在上演一出金蝉脱壳,这样的事情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着,自己这个皇帝甚至也成了他们利用的垫脚石。 砰! 想明白了一切的傅长策一拳狠狠锤在桌上。 云瑾啊云瑾,到了这个地步她都还在为傅佑霆谋划,甚至不惜孤注一掷将整个云侯府都搭进去。 自己一次次纵容她,甚至为她割肉救命,都没能换来她的一次回眸。 而那孽种伤她成那样,她还愿意如此飞蛾扑火,傅长策感觉自己对云瑾的所有期盼和纵容,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恨意,变成了毒入骨髓的不甘。 “明日是三司会审吧,去安排一下,朕要旁听。” 皇帝吩咐一旁的侍从,眼里有恨意流转。 既然他们要金蝉脱壳,那他就来一招将计就计,等那孽种把权柄都交出来,自己就废了云瑾的身份! 到时候他倒要看看,云瑾还拿什么来保护那孽种! 傅佑霆被押解回都城的第三日,云瑾亲自提审他,一个世家之首的世子,一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他们曾经关系暧昧,如今却是反目成仇。 这样的戏码民间百姓会津津乐道,朝堂上的官员们却个个神情紧张。 时隔一年,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云家人主导,众臣弹劾当朝摄政王,这场景是何曾的相似? 不由得让人想起一年前那场风波的结果,傅佑霆安然无恙地重回摄政王宝座,他们被报复得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那这次呢?会不会也会让这煞神死里逃生,那他们就真的经不起他新一轮的打击报复了。 带着这样的担忧,当傅佑霆身披枷锁被带上来的时候,竟然没人敢直视他。 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权臣一朝失势,沦为阶下囚徒,这一天不知道多少人在盼着了,此时却只有云瑾敢和他对视。 自那天长宁宫一别之后,两人的再见就是这样的场景。 云瑾昨晚到天牢中的时候,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傅佑霆。 在人前他们就真的如仇人见面一样。 好像都在各自生着闷气,云瑾想起那天自己苦苦哀求他给自己一个名分,他却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好,好得很,你敢走,我就把你抓回来。 她过去总是太软弱,对傅佑霆的安排言听计从,总觉得他会给自己一个交代,会认真安排他们的未来。 可结果呢,这浑蛋根本没想过和她有以后,招惹了她之后竟然就想把她丢给别的男人,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皇宫里。 真的以为她云瑾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傅佑霆不想负责?那从现在开始,就由她来给安排他们的未来。 成了她的男人,那就是要生死相随,就算这浑蛋要下地狱,她也要牢牢抓住他的胳膊!让他甩脱不了自己。 砰! 惊堂木一拍,云瑾薄唇轻启,声如击玉:“摄政王,你可知罪?” 带着赌气的情绪,云瑾说出的话却是清冷克制的。 所有人只看到一个身着禁制的圆领袍衫,嵌玉帽扣住满头青丝,风姿卓然的年轻重臣。 第174章 明贬暗褒 这样的问话,所有人都觉得以傅佑霆的桀骜应该是理都不理。 却不想傅佑霆就着铁链抄手抱胸,好似调戏一般看着高坐主位的云瑾:“除了某些人的公报私仇,本王何罪之有?” 不知道为什么,他用这种神态说出这样的话,处处都透着不正经,明明现在是多么严肃紧张的时刻。 云瑾也被这男人的陌生感震了一下,不过她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傅佑霆不是问有什么罪吗?云瑾拿过手边的罪状一条条念了起来,其中着重强调了两个月前傅佑霆威逼自己,让他贪墨了周氏的十万两银钱。 “哦,你是说这个啊,本王倒是可以解释一下的。” 傅佑霆听罢点点头,然后又是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着云瑾,“不过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云世子亲自来说比较清楚。” 云瑾眼角跳了跳,果然,下一刻傅佑霆毫不客气地把当初事实的真相给抖落出来了。 “众所周知,周氏的家业可是你云世子去抄的,你自己假公济私逼问了人家的在有姜的私产,打算中饱私囊的。 结果不小心被本王发现了,当时云世子不是说这钱是封口费嘛,本王就笑纳了,怎么,现在云世子倒追究起本王的罪名来?” 对傅佑霆的解释,云瑾以狡辩驳斥,声称自己已经将这笔银钱归档国库了,哪里和他密谋过什么瓜分钱财的事。 “嗯,是的,只不过金银你是上缴了,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是不是流入了云家的天工阁?”傅佑霆说出真相。 “没什么证据天工阁是本世子的产业吧?”云瑾予以反击。 众皆哗然,他们没想到一向正直清明的云世子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 但更让他们意外的是两人现在直白地相互拆台,这怎么看都是反目成仇的节奏。 于是李愈等人又茫然了,看两人现在这样针锋相对不像作假,那他们是帮云瑾还是不帮? 倒也没让他们纠结太久,云瑾又抛出几个罪名出来,都是他这些年最受人诟病的。 偏偏他从不向任何人解释,就这样一意孤行,默默背负着千夫所指的罪名。 “摄政王,百官弹劾你独断专行,为谋私利不择手段,这些罪名你可认?” 傅佑霆冷笑,他这些年当着摄政王本就风险极大,没有点非常规手段又如何坐得稳高位。 “水至清则无鱼,本王这么做都是为了晟朝,云世子稳居侯府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你出去看看,都城之外,饿殍于野,你们这些朱门酒肉的世家知道每年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你们以最少的人数占着晟朝最好的良田,既然为富不仁,那本王就抄没了你们的田产瓜分于民! 你们现在说本王有罪?因为这是触犯你们世家利益的罪,却不是民之罪,本王问心无愧!” 这样的话他从未当众说过,过去是不屑,男子汉立于天地,行表于心,何必事事要别人理解。 可后来看到云瑾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闷声做事了,至少不要再让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却连句反驳都没有。 被他骂了,云瑾也不恼怒,继续问他:“排除异己,结党营私,豢养私兵,这也是为了晟朝?” “乱世重典,当西南乱党杀来的时候,漠北悍族屠戮边境的时候,本王手下若无精兵强将,莫非你们打算给人家摆事实讲道理?” 傅佑霆手一扬,宽袖之下的胳膊上全是斑驳的刀伤箭痕,都是他这些年为晟朝南征北战留下的。 “本王为晟朝征战近十年,北击流匪,南扫诸国,如果连这也是错的话,晟朝还能指望谁?指望你们这一个个的缩头乌龟吗?” 他此时环顾一圈,指着这些叫嚣着他有罪的大臣,晟朝有难的时候龟缩不前,现在倒是一个个道貌岸然。 端坐上首的云瑾忍着胸中愤懑,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逼问他,“你身为摄政王,却把持朝政,欺压臣下,这也是为了晟朝好?” 咳咳咳,人群中不知是谁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几声,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云世子这提审有问题啊。 表面上是在问罪傅佑霆,实际上却像是在给他辩驳的机会,甚至连他们也觉得傅佑霆骂得好有道理。 晟朝这些年动荡不安,要不是有摄政王这样一个定海神针在的话,早就不知道乱套成什么样了。 而他们现在在干嘛?在弹劾庇护晟朝安宁的守护神,这怎么看都是卸磨杀驴的举动,以后史书传唱该如何评判他们? 更让他们惊恐的是云瑾接下来的话。 只见身为主审官的云瑾神情凛然,不容辩驳地冷冷出声:“关于摄政王殿下的争议由来已久,所以今日的提审本官已经让御史记录。 届时晓谕晟朝,殿下是否有罪,相信晟朝百姓心中自有评判。” 竟然要张贴出去让百姓看,那这岂不是成了傅佑霆的洗白契机? 所有人不安地想着,过去因为这煞神特立独行,从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解释什么,他们动动嘴皮子就能将他说成晟朝把持朝政的奸佞,塑造成十恶不赦的暴君。 可要是让刚刚那一番话传出去,他这些年虽然把世家贵族得罪得够呛,却是实打实地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这要是在百姓中得了民心,他们还怎么对付这煞神? 又是一轮的提审,云瑾问,傅佑霆答,她问的都是这些年傅佑霆最让人误会的密辛,也是他被人误解的关键所在。 一向惜字如金的摄政王傅佑霆今天却不高冷了,云瑾问什么他答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在所有人的面前陈述,要做好一个摄政王该付出怎样的代价,他这些年又是如何将晟朝从岌岌可危的悬崖边上拉回来。 傅佑霆从未像今天这样自卖自夸过,这让他很不适应,但他始终被上首那个人的目光所鼓舞。 他知道这是云瑾在自毁形象也要帮他树立威信,她今天的身份是世家的话事人,而自己是站在她对立面的。 第175章 自毁形象 云瑾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他们这些世家是如何污蔑一个忠臣良将,她就是要让百姓们知道她云瑾也会在都城垄断商铺,但他们的摄政王不会。 他们畏惧辱骂的煞神,为他们抄没贵族田产,为他们争取科举入官的机会,这就是他们口中罪该万死的反贼。 云瑾看起来已经不是在问罪,分明就是在引导他一唱一和地痛斥晟朝人忘恩负义。 屏风后的皇帝傅长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屈起,敲打了一下桌面。 一旁的江福连忙躬身,“陛下有何吩咐?” 从傅长策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云瑾笔直的背影,更能清晰地听到两人的对话。 倒是很会避重就轻,傅佑霆这些年所犯之罪又何止这些,云瑾这是先声夺人将他的罪名定下来了。 “去传朕旨意,此案交由刑部去审理,云瑾只需要提供摄政王这些年所犯的罪状就行了。” 让他们再这样吵下去,傅佑霆的那些谋逆罪都要被美化成为了晟朝安宁的非常手段了。 他本以为云瑾只是打算傅佑霆庇护下来,却不想她还有这样的安排,这是为傅佑霆拉拢民心的来了。 今天的庭审内容要是传出去,他相信傅佑霆那烂到家的名声一定会得到改观的。 要是云瑾再趁势找点人给他鼓吹呐喊,傅佑霆以后就不是把持朝政的奸佞了,而是为晟朝百姓忍辱负重的贤王。 不得不说傅长策还是挺敏锐的,一下子就看明白了云瑾的计划。 只是他低估了云瑾的决心,不知道她竟然愿意自毁形象来成全傅佑霆。 等云瑾等一众世家从宫中出来,在长街上竟然被人扔了臭鸡蛋,这对于云瑾来说还是头一遭。 当时云家的马车正行驶在长街上,云瑾听到有人大骂一声,便有臭鸡蛋烂菜叶朝印有云家徽记的马车砸来。 云瑾身上被扔了烂菜叶,肃然的朝服也脏了。 看到那车帘间隙中露出来的清冷面容,有人指着唾骂:“云家满门忠烈,怎么就出了你这个残害忠良的小人!” “就是,竟然为了家族利益诬陷摄政王,亏我过去还敬他是个君子......” 车帘外的辱骂和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云瑾听着这些辱骂面无表情。 她自升任户部重臣之后出门都是十六人的护卫,此时全神戒备,一直贴身护卫的江凌飞更是将她护在马车里面。 “没事。” 云瑾推开如临大敌的江凌飞,自己把身上的烂菜叶扒拉干净。 江凌飞看着她这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耸耸肩坐在一边,“云世子,我发现您还真是喜欢作践自己。” 云瑾不以为然地用手帕仔细擦着身上的污渍,一边问道:“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她让江凌飞出去安排说书先生在各个茶馆传唱傅佑霆的事迹,为了更有说服力,不惜把他们这些世家描述成百般打压摄政王的奸恶之徒。 这样一来傅佑霆倒是在百姓心中形象日益高大,他们这些世家却成了十足的反派。 江凌飞一指外面,颇为自豪的邀功:“看看这外面的动静,就知道我这差事办得漂亮。” 过去云瑾出街什么时候不是掷果盈车,她家世显赫,谦逊有礼,加上人生得阴柔俊美,正是晟朝人最追捧的风流才子。 可现在她成了晟都世家权柄中的典型代表,整日里领着临阳侯等一众世家,在朝堂上看着倒是威风八面。 可这些人都是作威作福多年的权阀,在百姓眼中本没有好形象。 现在他们又夺权摄政王,傅佑霆行事的确霸道狠辣不得人心,但晟朝人不是眼瞎,知道他都是为了晟朝的安宁。 不说其他,这些年要不是傅佑霆年年征战,晟朝哪里能边境安稳。 云瑾成了世家的话事人,一上来就把傅佑霆给抓了,她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 同时还有不少消息传出,以云家为首的世家多年来利用权势之便垄断着晟朝大部分的商贸。 不说其他,都城最大的珠宝阁天工阁就是云瑾的产业,近日有人惊觉天工阁中有不少珍品都属于官家禁制,那这就意味着云瑾利用职务之便贪墨了不少。 而她竟然还矢口否认,如此厚颜无耻,自诩高风亮节的读书人纷纷对云瑾言语鄙视,就连迷恋她美貌的闺中少女们也觉得这样的伪君子实在不配她们再拥趸。 一时间昔日备受追捧的云世子竟沦落到出门就被臭鸡蛋烂菜叶砸的地步,连带着云侯府的人出门也被人指指点点,飞鸾知道后又气又委屈。 “世子,这样下去不仅是您的名声坏掉,整个侯府都要赔进去了,为了那个煞神值得吗?” 内室中,云瑾盘着长发任由飞鸾给她的后背换药,上次她受伤不轻,脖子上至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要不是为了傅佑霆的事,她本该再休养几个月。 此时一揭开贴身的衣物,那些烫伤的疤痕触目惊心,尤其是原本光洁的后背,此时还敷着厚厚的药膏,正是换皮之处。 也幸好她是云世子,侯府什么奇珍异宝都供着她使用,到底没在身上留下多少疤痕,身子也日渐补回来了。 至于血凉之症,云瑾知道了自己体内的契约之毒之后,重新开始服用那摄心汤,既然这是云家继承人应该要承担的,那她承担便是了。 “这雪肌凝华膏不愧是祛疤的神药,要不然世子身上留下疤痕就难看死了......” 飞鸾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了,因为这神药可是她刚刚口中的煞神特意去为世子求来的。 不只是这些,世子受伤之后他们云侯府就像开了药铺,各种珍稀的补药流水一样被那个人送进来。 云瑾趴在柔软的迎枕上,摩挲着手里一个碧玉的药膏罐子,这是她被烫伤之后傅佑霆亲自去一个五品小官家求来的珍宝,他那样的人很少有这样放下身段去求人的。 云瑾苦笑着没有回答飞鸾的话,因为这就已经有答案了。 傅佑霆能为了她舍弃最在乎的东西,那她也能做到如此。 说到疤痕,云瑾不由得想起傅佑霆身上那纵横交错的新伤旧疤,他好像从来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一样,什么时候都不管不顾地冲在前面。 在自己不知道的那几年,他在边境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云瑾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计划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第176章 如入无人之境 如云瑾所料,她将傅佑霆这些年为晟朝所做的事情宣扬出去之后,晟朝渐渐出现了一些替他说话的声音。 尤其是他在军中多年,拥趸众多,此番听闻他被夺权获罪,不少为此打抱不平的边境守将联名上书替他求情。 只是无一例外,朝野但凡为傅佑霆求情的都被众世家按下去了,以云瑾为首的晟朝权阀可算是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多年来低调的云世子近来好像转了性一样,一副不把傅佑霆拉下马就不罢休的架势。 在她的主张之下,傅佑霆果然被罗织了不少罪名,夺权被废。 可他毕竟位高权重,又是先帝亲封的摄政王,此番也没能夺了他的身份,只是手中握有的兵权算是悉数被皇帝趁势收回了,人也被贬黜出都城,看样子离被废也不远。 “此番那煞神算是再无翻身的可能了,陛下已经贬了他去燕州,你们是没看到他今日那憋屈的样子,哈哈哈,想不到他也有今天!” 全福楼的雅阁中,世家聚首,觥筹交错,一派喜气洋洋。 酒过三巡,临阳侯李愈站起来红光满面,朝主座的方向举了举杯:“诸位,摄政王掌权以来我们备受欺压,这次终于一解心头之恨!” 众人纷纷举杯相和,李愈却是朝一旁的人让了让,“这都是世子的英明决断啊,这次要不是世子,我们怎么可能抓住那煞神把柄,一举击溃这奸佞。” 他的身后,云瑾冷然地端坐着,她眼波朦胧,黛眉如远山,今日只是着一身简单的滚边竹青长袍,就将人衬托得极为秀雅。 此时微微抬眸扫向众人,眉宇间端得是疏离冷漠,“李大人,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 “是是是,世家就该这样互相扶持,共同进退嘛。” 众人纷纷应和,这次他们能扳倒傅佑霆,真的是全然仰仗了云瑾的雷厉风行。 要不是她携领众人,以他们被摄政王逼得一盘散沙的处境,哪里又能集中力量对付傅佑霆。 “那世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李愈端着酒杯试探着云瑾,他到现在都还看不懂,这年轻的世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日在天牢中他可是亲眼目睹了云瑾赶去阻止皇帝赐酒的举动。 加上两人之前的那些坊间传言,说不定这云世子对傅佑霆还有旧情,所以只要傅佑霆一天不死,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闻言云瑾微微皱眉,把傅佑霆贬斥到燕州他们还不满意? 是的,这些被傅佑霆欺压了许久的世家们哪里甘心就这样善罢甘休? 他们要让傅佑霆失了摄政之权,还要看着他死,这样才叫永除后患。 现在只是把他贬到一个边地算得了什么?以那个煞神的本事迟早还会卷土重来。 “世子,斩草要除根,咱们现在可还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呢,燕州那地方一路上都是穷山恶水,正是永除后患的好机会。” “是啊,如今他失了势,路上就算出点什么意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要咱们众口一词,这晟朝能有人对我们说什么?” 看着满屋子摩拳擦掌的世家们,云瑾知道就算自己警告他们不准动傅佑霆,这些人也会暗地里动手的。 所以到最后她只有一句话吗,“本世子只负责把人拉下马,你们要对他秋后算账那就自凭本事。” 道不同不相为谋,丢下这句话云瑾再没有和这些人虚与委蛇下去的必要,带着人就提前离席了。 留下一众世家面面相觑,他们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挑起此事的临阳侯。 云瑾不参与暗杀傅佑霆的事情李愈是早有预料的,此时也不过是更坚定了云瑾和他们不是同一路人的猜测。 “计划照旧。” 他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掩盖住眼底的那一抹狠色。 出了酒楼,寒风打在脸上,云瑾抬头看着阴雨连绵的黑夜。 “世子,以裕太妃名义送进天牢里的衣物都被摄政王退回来了,他说,让您不要再做这些小动作。” 一旁的侍从低声说着,他们奉命给天牢里的傅佑霆送吃喝衣物,却被人家不留情面地扔了出来,连带着世子也被骂假惺惺。 眯了眯眼,云瑾冷笑一声,“哦,还挺有骨气,那就让他饿死冷死好了,不许再管他。” 所有人都没想到堂堂摄政王竟然就这样乖乖就范了,王府被封的时候连一丝反抗都没有。 看不可一世的摄政王一夕之间成了阶下囚,不少眼皮子浅的都开始落井下石,冒出来弹劾傅佑霆这些年专权揽政,试图以此讨好皇帝。 他们不知道的是,摄政王府的核心幕僚现在正极力忍耐着,要不是傅佑霆三令五申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早就按不住手中的刀了。 傅佑霆经营多年,在晟朝的权势扎根之深超乎想象,不说这次云瑾刻意避重就轻的这些罪名,就算是有哪天他真要谋逆了,也有掀翻晟朝的能力。 天牢中,人们口中犹如丧家之犬的摄政王殿下正好整以暇地盘坐在草床上,一边喝着茶一边查看着近几日朝中各方的消息,和在王府执掌朝政的样子一般无二。 他的面前单膝跪着摄政王府的暗探,出入这天牢如入无人之境。 “殿下,戌时众世家在全福酒楼庆功,这是他们密谋的记录。” 男人扫了一眼,却没有打开,随手就扔到一边去了,倒是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云瑾也去了?” “是的,云世子被奉为上宾,看得出众世家现在对云家马首是瞻。” 王铭不屑地冷哼一声:“殿下,要不要我给这个得意忘形的云世子一点颜色瞧瞧,云侯府我已经摸透了,神不知鬼不觉就能给她打个闷棍什么的——” 傅佑霆瞥过去,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给点颜色瞧瞧?是说你送上门去被人家抓得鼻青脸肿吗?” 王铭顶着满脸络腮胡子委屈巴巴,摸了摸脸上还未消的抓痕气急败坏。 继上次被那疯丫头抓破脸之后,他前几日又梅开二度,被月姝打成了猪头。 这真是他一生之耻,更郁闷的是每次还都栽在同一个女人手里。 打人不打脸,他却次次都被月姝打得鼻青脸肿,看看旁边这些部将,一个个盯着他的脸想笑要不敢笑。 第177章 得偿所愿 “真不知道云瑾娶的是个什么夫人!那疯丫头最好别让我再遇到第二次!” 闹归闹,傅佑霆终究还是没对云瑾怎么样。 “这次是我对不起她,她有什么火就等她发够了再说。” 把手中的政务都交托给幕僚,傅佑霆看向一众部将,这些都是这些年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自己受委屈被污蔑都没关系,只要他们不被牵连就行。 “本王可能需要离开都城一段时间了,燕州路远,摄政王府就靠你们照看着,切记不要冲动行事,一切等我号令。” 众部将齐声应诺,却还有人不服:“殿下这些年为晟朝兢兢业业,却落得如此下场,殿下只要一声令下,咱们就要了那些小人的狗命,何须如此委曲求全!”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要忍,明明那云世子根本奈何不了殿下,现在倒好,殿下竟然被夺了权贬黜燕州,这些年他们跟着摄政王特立独行惯了,这件事着实是让他们憋屈。 傅佑霆看得出众部将心里的不服,但有些事他不便向别人解释。 这次是他先负了云瑾,亲手将她推开,她心里有气,对自己发泄也是应该。 不过他更看到的是云瑾在为他做出的牺牲和努力,这小妮子是想让自己摆脱皇室棋子的身份。 因为如果他现在不是被关在这,早就应该按先帝的计划开始清算世家,那将招致的就是真正惨烈的反弹。 他也许会用非常手段将晟朝重现清洗一遍,到时候他所面对的罪名就不是现在这样的轻描淡写了。 那时候他是真的会死,而且会成为傅长策亲政的垫脚石。 云瑾应该也是不想看到那一天的来临,所以她提前将这个阴谋戳破了,为此不惜自毁形象让云家遭受那么多的骂名。 看到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傅佑霆实在不想轻易就抹杀了她的努力,那就最后一次纵容一下她的幻想。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稳住军心,继续收集世家的罪证,等我回来。” 被贬出都城的最后一晚,傅佑霆对整个摄政王府的幕僚做了详细的安排,却唯独没有提报复将他陷害至此的云侯府一句。 早朝上,云瑾冷眼看着太监当朝宣读给傅佑霆定罪的圣旨,又看着皇帝将傅佑霆的权柄一样一样地收回。 所有人提心吊胆了这么久,终于在这一刻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只要傅佑霆一被贬出都城,他们有的是机会除掉他。 “阿瑾,没想到皇兄会这么轻易交出权力。” 散朝之后,帝王特意邀了云瑾登上宫墙,从这里能看到天牢门口,此时路的尽头已经准备了一辆戒备森严的马车,那是押送傅佑霆去燕州的。 云瑾被太监领到迎风站立的帝王身边,就听到他这么感慨着。 初春的风吹动傅长策的玄色衣袍,没了摄政王的掣肘,最近他这个帝王都显得意气风发了。 “恭贺陛下得偿所愿。” 云瑾颔首说着,清冷的脸上没有多少情绪。 “得偿所愿?”傅长策却是偏头过来看她,笑了笑,“你知道朕心中想要的是什么,如今那个人还对朕拒之千里,怎么能说得偿所愿呢。” 这样的暗示云瑾向来假装听不懂的,此时干脆闭口不言。 傅长策却是心情很好,目光在云瑾看不到的时候,落在她从来都扣得严丝合缝的衣襟上,单薄却挺直的脊背,朝服之下不堪一握的纤腰,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禁制的吸引。 她这样的好颜色,不管走到哪都能引起所有人的目光,也怪不得那孽种会在宫学的时候就盯上了。 再往上是她的樱唇,薄而精致,云瑾每次说话的时候眼尾都会带着一点淡淡的认真,让人忍不住要好好听她说话。 傅长策不由得想起云瑾作为他侍读的那几年,光华万千,风采斐然的云世子。 这样的人过去都是被傅佑霆所拥有,那种不解风情的人知道云瑾的才情吗?能和她谈经论道吗? “一起送送皇兄出城吧,毕竟当年他去边境的时候也是我们俩来送的。” 傅长策突然好像不经意地说着往事。 云瑾一惊,随即想到当年傅佑霆被贬边境,自己就偷偷站在城墙上目送他策马出城。 随后在傅佑霆被贬边关的三年里,云瑾都在东宫当着太子伴读,借此机会揣测圣意,或者给傅佑霆通风报信,或者找到机会向先帝求情。 原来当时傅长策就发现了,现在他这样点破,是在警告自己? 当年云瑾为了帮傅佑霆也算是利用了傅长策,所以此刻她干脆闭口不言,这件事她不做狡辩。 傅长策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已经帮了皇兄那么多,朕是晟朝的正统,现在也该轮到你帮朕了,你说是吧,阿瑾?” 韬光养晦几年,从父皇开始启用傅佑霆当晟朝暗棋开始,他就不得不纵容那样一个张扬霸道的人骑在自己头上。 哪怕他最终登基成了晟朝的皇帝,这些年在晟朝留下浓墨重彩的始终是那个孽种的摄政王,何人真正将他当成一个皇帝过? 现在所有权柄重回手中,他本以为自己会很高兴的。 但一想到这是傅佑霆主动放弃的,如同施舍给他的,他心里就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所以他要让傅佑霆回到那种一无所有的日子,他还要把傅佑霆手中的东西都抢过来,云瑾,应该是他最在乎的人。 只是夺回皇权哪里够,他还要云瑾也成为他的,他还要让傅佑霆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倒是很快等来了从天牢中被押出来的傅佑霆。 铁链和地面的撞击声清晰可闻,被锁住的人却不见多狼狈,反倒步履平稳,俊逸无双的面容只有藐视一切的淡然。 傅佑霆,晟朝的摄政王,此时的阶下囚,可这一身的枷锁也掩盖不了这个人的狂傲,所过之处依旧是禁军林立,却无人敢直视他深邃的目光。 “摄政王殿下,我等奉命羁押您去燕地,还请上马车吧。” 负责押送的人对傅佑霆毕恭毕敬地说着,却看到面前人的脚步停了。 宫墙上风不小,云瑾宽袖中的手却是缓缓收紧,起了一层冷汗。 她担心傅佑霆会突然反抗,她比谁都清楚这件事能到这个地步完全都是傅佑霆对她的妥协。 如今有了离开晟都远走高飞的机会,如果他现在拒绝流放,那一切安排都付之东流了。 第178章 催生 终于,傅佑霆没让云瑾失望,从容地上了马车,接受了自己被贬夺权的安排。 云瑾暗暗松了口气,一旁的傅长策却是略显失望,云瑾不知道的是这天牢之外早已被他布置了天罗地网。 只要傅佑霆今天敢有一丝反抗,立马就会被射成筛子。 “陛下要是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臣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此时随着马车渐渐远去,宫墙上的两人各怀心思,云瑾正打算敛衽下拜,手腕却突然被皇帝捉住。 男人极具侵略性的触感让云瑾惊慌了一下,“陛下自重!” 清冷的眼神抗拒地看向帝王,云瑾奋力想抽回自己的手。 只是她这种挣扎落在男人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傅长策突然想起年少时随父皇去围猎小鹿,看着猎物一步步落入圈套,退无可退,最终乖乖屈服的样子。 他想让云瑾屈服,但现在看来这头小鹿着实是性子太烈了。 松开了云瑾纤细的手腕,傅长策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怀旧:“阿瑾,这朝中如今只有你我了,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到当年?” 当年,他是东宫太子,和云瑾形影不离,说好一起坐拥这大好江山,虽然后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但他有耐心能让一切回到当初。 “陛下若执政清明,云家自当效忠陛下的。” 云瑾早已经远远退开,拱手的时候露出刚刚被皇帝抓过的瓷白手腕,竟然留下了一道青紫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看到她的抗拒,傅长策眯了眯眼,“那你呢?朕问的是你,不是云家,你是否也愿意给朕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样的话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来了,他要让云瑾慢慢地适应,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云瑾却是浑身泛起寒意,一字一顿地再次强调:“陛下,您是君,我是臣,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 抬头直视他,傅长策对自己的心思她算是体会到了,这种男人对女人的觊觎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过去也许还碍着傅佑霆,傅长策不敢表现得这样明目张胆。 却不想傅佑霆刚刚离开都城,他就迫不及待地露出这种姿态来! 云瑾又气又怒,但她实在不是受了委屈就惊慌失措的性子,此时只是冷眼盯着皇帝:“这样的举动请陛下不要再做。 否则,臣也不能保证云侯府还能不能效忠一个觊觎臣下的昏君。” 一直侍奉在旁的太监江福早就眼观鼻鼻观心,陛下竟然当众调戏一个臣子,这种事传出去有多惊世骇俗! 可更让他惊讶的是接下来这云世子说的话,他竟然直斥帝王是昏君。 一众内官的头埋得更低,只当没看到皇帝在纠缠这位年轻的侯府世子。 云家世子风采卓然,容貌倾城,坊间多有他和摄政王的风月传闻,却不想现在连一向守礼温雅的帝王也被云世子那近乎妖媚的容貌迷住了吗? 云瑾是带着怒气离开的,独留傅长策一个人在宫墙上站了许久。 只是许久之后,江福听到一声轻笑,皇帝竟然在笑,被臣子这么顶撞他竟然笑得出来。 傅长策的确没生气,他知道云瑾还抗拒自己,但她要在朝堂上为官,要庇护被贬边境的傅佑霆,她就不得不仰仗自己这个皇帝。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耐心让这头桀骜的小鹿慢慢顺从自己。 “陛下?” 江福看到帝王朝他招了招手,赶忙迎上去听令。 “去户部传朕口谕,往后的月账都由云瑾亲自来向朕汇报。” 他又吩咐了几条,都是关于云瑾的,一副要重用她的模样,实际上江福都门儿清,这些只不过是陛下要和云世子单独相处而已。 回到马车上的云瑾厌恶地擦拭着刚刚被傅长策摸过的手腕,过去她觉得傅长策至少算是个君子,可现在他的行为越发放肆露骨,和他相处的每一刻都让云瑾觉得浑身不舒服。 “那个皇帝,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啊,我就想不明白了,他看上你什么了?” 护卫江凌飞哪壶不开提哪壶,看云瑾羞愤的样子十分不理解,这云家世子是生得妖娆了点,但大家都是男的。 先是摄政王,现在又是皇帝,竟然全都喜欢上这小世子了吗?怎的都想不开? “要你多话?” 云瑾气闷地说着,扫了一眼身旁的江凌飞,她已经安排江凌飞的父亲靖安侯去燕地收拢旧部了。 那里以前本就是江家的地盘,后来靖安侯被诬谋反押送回都城,被她救下来安置在云家的庄子里。 可靖安侯江诚此人骁勇善战,是祖父都看好的将才,就这样埋没可惜了,这次倒不如把他派到燕地去帮傅佑霆站稳脚跟。 这些事情她小心计算着,连傅佑霆都没有告诉,只希望他能安稳地在燕州待一段时间。 烟雨初春一过,便是云瑾的十九岁生辰,侯府却没有多少喜气,因为她虚岁已经到了加冠的年纪。 这对于晟朝的世家来说就是一道坎,因为他们要在这时候获得宗正寺的册封文书,才算是真正的袭爵。 可晟朝的开国皇帝为了限制这些世家,特地留下祖制,承袭侯府爵位的必须是有子嗣的嫡子,否则爵位不保,连祖业也要被朝廷收回。 二十岁的年纪在晟朝的确该是成家立业了,只是云瑾比较特殊,别说是有自己的嫡子了,她才和月姝假成亲两三个月。 自打月姝一嫁进来,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子,就等着看什么时候有动静。 前些日子有人发现世子夫人胃口大开,身形圆润,都在暗中猜测她是不是有了,喜气洋洋地觉得他们侯府终于要添小世子了。 结果后来发现这世子夫人纯属就是爱吃,世子又不是重欲的人,每个月除了朔望日例行公事一样来世子夫人房中,其他时候云瑾连后院都很少踏足。 这日,几个宗正寺的教导嬷嬷又在唉声叹气地翻看着彤事录,细数着云瑾和世子夫人同房的日子。 “我说,世子莫不是不通男女之事吧?” 另外两人一惊,纷纷看向年纪最长的周嬷嬷,“为何这么说?” 第179章 避火 亲都成了,放着世子夫人那样一个美娇娘在后院,云瑾却一点也不热衷,就算他不喜欢月姝那样规矩刻板的世家女子,那侯府后院开脸的丫头美婢无数,从没见过云世子幸过谁的。 她们也不只是监察云侯府,其他的侯爵王府中的继承人,偏室通房那叫一个莺莺燕燕,哪有像云瑾这样的,眼看临近弱冠之年了,膝下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 “你们难道没发现世子每次和夫人同房都没有行事吗?” 周嬷嬷皱眉,一开始她们也以为世子脸皮薄动静小,可时间一长就被她们发现了端倪,云瑾每次根本就只是和世子夫人和衣而眠。 另外两人也点点头,她们是奉命守着这差事的,要是云侯府这里始终没有子嗣出生,那在宗正寺中就是她们督导不力,可是要扣俸禄被责罚的。 现在倒好,云世子和夫人都是君子协定,每晚和衣而眠,这哪里能生出嫡子来? 三人急啊,上火啊,这些年她们作为教导嬷嬷,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权侯世家,就没有像云瑾这样的情况。 周嬷嬷一拍脑袋,好像想到了什么,“没经历过人事的,自然不知其中妙处,世子是清风朗月的人物,怕不是脑子里只有圣贤书,觉得这是背德之事,抹不开面子。” 想想云瑾那样守礼清朗的人物,要他去宠幸其他女人,的确如神子破戒。 “前年平王府家的世子也是,性格内向,又因为自小家教森严,连和女子说话都不自在。 成亲三年了和世子妃都没有子嗣,后来经过我的调教,人家世子妃今年不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周嬷嬷还在说着。 “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办法?” 另两人不耐,晟朝重视血脉身份,云侯府这样的家族如果因为没有后嗣被削了爵位,那就真的是天大的笑话了。 “这还得解除世子心中障碍,正视开枝散叶也是延续家族荣光的大事。” 周嬷嬷斟酌着说,又将自己的想法一解释,三人一合计,顿觉此法可行。 云瑾一个侯府世子的生辰自然不会大操大办,加上云渊上次受了刺激,和傅佑霆对峙一番之后竟然气病了。 躺了这几日才好点,看到云瑾又火冒三丈了,傅佑霆那是财狼,拱了自己辛辛苦苦呵护长大的白菜也就算了。 可自己这个女儿竟然也对人家芳心暗许,还瞒着自己。 一想到这些他就来气,连带着几日都没给云瑾好脸色。 所以云瑾的生辰晏办得简简单单,因为自己的生辰,又在家里,她倒是放宽多喝了几杯。 所以当她被宗正寺的三个教养嬷嬷围住的时候脑子还懵懵的,不明白她们手中拿着的书本和画卷是什么意思。 “世子,你身为侯爵府的继承人,应该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仅要有朝堂上的经略之才,平衡后宅,为家族延续血脉也是你的责任——” 醉酒的云瑾坐在案几前一头雾水,但她到底还记得这几人,是宗正寺派来监视自己生孩子的,可不能在她们面前露出马脚。 “世子学富五车,这个您理解起来应当也不难,您先看看,不懂的可以问我们。” 周嬷嬷率先递给云瑾一本书,看那雅致的封面云瑾还以为是什么孤本,下意识便翻开了。 只是接下来,三个教养嬷嬷眼睁睁看着清冷如玉的云世子脸渐渐从粉白变得红透,然后是紫青,一看就知道他果然是没经过事的。 实际上她们只猜对了一半,云瑾并不是没有过床笫之事,正是因为有过,才对上面那些姿势觉得不可思议。 竟然,还可以这样...... 他们,不疼吗? 每次她要忍受傅佑霆都很难受了,他还总是没完没了,云瑾一直不明白为何男女欢爱都喜欢那样,那分明是很折磨人的事。 或许,男子会很喜欢,要不然为什么她每次看那浑蛋都意犹未尽的样子。 一想到此,云瑾脸更红了,连瓷白的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母亲走得早,侯府中没人教导过她这些事,她的体验全都是傅佑霆给的。 只不过在这方面她实在青涩无知,傅佑霆偶有想不规矩的时候都怕吓到她,最后只是浅尝辄止。 所以此时当她看到纸面上那些纠缠的人影时,云瑾的脑子里轰一下就炸开了,只觉得手中的纸张都烫手,她很想不管不顾地扔出去。 可转念一想到自己现在可是成亲的人,万不能再表现得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惊慌失措,那样会引人怀疑她和月姝的关系的。 周嬷嬷看她不排斥,心下高兴,又展开了手中的画卷示意云瑾观摩。 那避火图是出自前朝大家之手,专供宫中的贵人妃嫔们观摩学习的,画得唯美精致,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图画带来的就是更强烈的视觉冲击。 “天地生男女,讲究的就是阴阳相合,水乳交融,夫妻床笫之间琴瑟和鸣,才能.......” 周嬷嬷不愧是皇族钦定的教养嬷嬷,这种隐晦私密的事情她也能说得如同天地真理一样。 随后她又对云瑾这个假男子详细说了房中御术,以及如何固本培元,养精蓄锐,势必要将她这些年缺的知识盲点来个大扫除的架势。 这下云瑾不仅仅是脸红了,她觉得喉咙有些痒,整个人就如同放在水里煮着的虾子。 另外两个嬷嬷还在继续给云瑾展示避火图。 只一眼云瑾便避开了目光,她倒是拼命想逼自己忘记的,可她又有个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此时那些羞耻的图画,还有周嬷嬷隐晦的口述都如同魔咒一般围绕着她。 她不由得想到那个人有力的臂膀,汗湿贲张的脊背,以及情动之时的疯狂。 有些事不能琢磨,她此时一回想就觉得脑子无比清楚,连傅佑霆滚烫的肌肤和沙哑的喘息仿佛都还在耳边一样。 尤其是在红霞山那次,温泉出浴,没有那么多遮挡,傅佑霆缠着她教了她很多事,又不许她闭眼...... 他们做了那么多次,要说一点认识都没有云瑾倒不至于,但她只当那是她和傅佑霆之间最亲密的事,怎么失态崩溃都没关系。 可如今被这样直白的教导,她顿时觉得无地自容,羞耻得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好了,嬷嬷,这些事本世子会斟酌的,倒也不必如此。” 最后,云瑾尚且能找回一点云世子的威严,淡定地把手中的图册递了回去。 周嬷嬷对云瑾的受教很满意,欣慰地勉励道:“那世子和少夫人还需努力,如今二十四侯府中只要咱们云侯府尚未有子嗣了,世子当知道延绵后嗣的重要性。” “嗯。” 云瑾喝了一口凉茶,假装自己已经学会了。 第180章 羞羞的梦 被几个教导嬷嬷一番折磨,云瑾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羞人的图,沐浴焚香之后有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中红烛摇曳,如烟的大红幔帐中她一身嫁衣坐在喜床上,铜镜中倒影出她的模样,赫然是恢复了女装的她。 女子眼波含情,珠翠环绕中唇红齿白,妖娆妩媚的样子是云瑾从来没见过的,一声声轻唤着男人的名字。 洞房花烛夜,正是情浓时。 “阿瑾。” 傅佑霆粗粝的大手轻抚着云瑾的脸颊,轻啄她的眉眼红唇,辗转而下,人影交叠,红帐春暖。 云瑾猛然从梦中惊醒,抹了一把汗湿的额头。 屋内未关的雕花窗吹进来一点初春的风,清幽的月光正投射在博古架上那幅‘克己修身’的行书上。 云瑾顿时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愧疚感,竟然会做了那种梦! 她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自己红妆妖媚的样子,那是她自己都惧怕的模样,自己女装的样子也太过勾人了吧!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云瑾在镜中看到的是一张极其阴柔妩媚的容颜,雪白的里衣微敞,露出纤细骨感的脖颈,双颊因为梦魇泛着微微的绯色,双眼如秋水涟漪。 看着看着,云瑾觉得自己大抵是生得有些好看的,这也许是普通女子求之不得的事,但对于她一个需要女扮男装的假男子来说,这样的好颜色是极大的隐患。 在这到处都是男子掌权的朝堂中,一旦被猜测到身份,就会吸引来男子的觊觎,他们大抵未必是喜欢她,只是骨子里有想要玩弄她,威胁她的劣根。 这几日皇帝欲盖弥彰的举动让她感觉锋芒在背,知道自己生了这样一副容貌,还要装作不自知,这不是云瑾的性子。 她向来都很理智很清晰地认识着自己,不想让自己沦为别人的禁脔,那就要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好自己。 赤着脚起身,云瑾吩咐守夜的丫鬟点了灯,坐到西窗下处理云侯府各方传递来的信件。 只有这样将权势掌握在手中,才能给她最大的安全感。 千里之外的燕州地界,山野荒凉,一行人在枯水的河滩上露营。 篝火明明灭灭地照亮傅佑霆坚毅的侧脸,他正枕着自己的胳膊悠闲地躺着,看样子是睡着了。 篝火旁几个士兵互相眼神示意,慢慢握紧了手边的刀。 这一路上他们都小心观察着,知道傅佑霆身上还有伤,而且护卫也被他们支走了,如今这荒郊野外的,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殿下?您睡着了吗?” 为首的人缓缓靠近傅佑霆,听到他呼吸均匀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绷住手中的麻绳就要朝傅佑霆的脖子勒去。 却不想他膝盖一痛,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石子打在身上,打得众人连连痛呼。 面前刚刚还在沉睡的男人长臂一拽,他手中原本打算用来勒死傅佑霆的麻绳就已经缠绕到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这一行少说也得有十几人,在傅佑霆的手下却如此不堪一击。 片刻后,河滩上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傅佑霆半蹲下来,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个负责押送他的校尉,周身刚刚弥漫的杀意正在缓缓收敛。 可饶是这样,也把这人吓得肝胆俱裂,顷刻间就能解决他们这么多人,这个很少在人前展现出这一面的摄政王竟然如此可怕! “殿,殿下!饶我一命!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傅佑霆都懒得问他奉谁的命,只是拍了拍这人的脸,好像修罗喃语:“本王等了你们这一路,非得到燕地才动手,下辈子胆子大点。” 江欢带着人急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那个俊美无俦的高大男子,一己之力就解决了所有想要暗算他的人。 举手投足中流露出来的威压和自信让人下意识就想臣服,尤其是当他转过身来,那张坚毅又英俊非凡的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煞气,江欢觉得她都听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你是谁?” 江欢哦了一声,有些羞恼地赶忙下马行礼:“臣女是靖安侯之女,奉父亲之命来接应殿下入燕州的。” “靖安侯,江诚?” 傅佑霆站起来,一边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打量着眼前这队人马,的确是地方建制的军队。 “昔日云侯爷麾下的猛将,驻守边境多年,是忠烈之门。” 傅佑霆背着手回忆了一下,只不过他更多想到的是这件事恐怕又是云瑾的安排,让一地之侯为自己保驾护航,她这云世子可真是够权势滔天的。 听到他这么认可靖安侯府,江欢欣喜道:“正是家父。” 说完又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就是晟朝真正的主宰,她们燕地民风开放,女子大胆热烈,此时她竟然破天荒地觉得有些害羞。 出身将门,她自小性子要强,燕地的男子都没她看得上的,更别说那些只知道风花雪月的都城纨绔。 可刚刚她亲眼看到这位养尊处优的摄政王眼都不眨地杀人,还有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强势,都让她眼前一亮,所谓一见钟情的感觉,大抵就是如此吧。 “走吧。” 傅佑霆却是没注意到这些,只是随意捡了匹马翻身而上,已经率先策马走了。 江欢连忙带人跟上,目光时不时盯着前面那个矫健的背影,生出许多瑕思来。 摄政王前往燕地的路上遭遇山匪,生死不明的消息很快传到都城。 朝野哗然,但谁都明白这不过是斩草除根的手段而已。 只是众世家有点懵,他们派去的人明明全都被傅佑霆灭了,为何傅佑霆还是出事了,难道这是什么金蝉脱壳的计谋? 只有云瑾听到这个消息最淡定,早在三天前她就收到靖安侯的千里传书,傅佑霆已经安然入了燕州。 这个山匪截杀的消息是她放出来的,让这些世家对杀傅佑霆死心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们以为傅佑霆再也不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第181章 首辅大臣 “陛下,既如此,您可以择日举行亲政大典了,晟朝百废待兴,正需要您革故鼎新的时候。” 端坐龙椅的傅长策听到云瑾如此说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云瑾的位置实在太扎眼了点。 摄政王被废之后,立下大功的世家把持晟朝半壁江山,云瑾这个世家的话事人自然就取代了之前傅佑霆的位置。 晟朝是没有专权的摄政王了,可又多出了一个咄咄逼人的云侯府。 这几日云瑾就借着这个理由逼着傅长策颁布政令,推行之前傅佑霆没来得及恢复的科举制,还给他戴了一堆高帽子,逼着他去做一个明君。 这种事会触及晟朝世家的利益,会招致旧贵族的反感,他这个根基未稳的新帝还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对抗晟朝根深蒂固的权阀。 之前这些脏事都有傅佑霆去挡的,现在傅佑霆被废了,他这个皇帝少不得要表现一下,就此被云瑾给利用得死死的。 此时傅长策听到云瑾咄咄逼人的话语,心里的不满算是积蓄到了一个顶点。 那孽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很清楚,他派去准备暗中动手的人根本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云瑾安排的人把傅佑霆护送走了。 还给他弄了一个假死脱身的戏码,这种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的计谋,也不知道她是多蔑视自己才会用出来。 “陛下,近日各处有上书反对新政,臣觉得这既是陛下亲政后颁布的第一次新政,当有快刀斩乱麻的魄力,让晟朝百姓看到陛下您治国经略的才能和革故鼎新的决心。” 云瑾还在说着,傅长策不是要把傅佑霆过去的努力当垫脚石吗,现在傅佑霆被夺权了,什么功劳都应该是他这个皇帝的。 “云世子说得有道理。” 皇帝放在奏折上的手微微握紧又松开,但他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将眼神定格在云瑾笔直的身影上。 “既然云世子如此深明大义,那你就交由云世子来主管这件事吧,云侯府身为晟朝第一侯府,想必云世子不会辜负朕的期望。” 朝堂上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没想到,最后这件对晟朝来说最棘手的事,会落到云瑾的身上。 那可是和整个晟朝的世家为敌,新政中剥夺了世家举荐子弟入朝为官的资格,规范了他们豢养奴婢和府兵的数量,甚至连封地的规制和权力的范围都重新做了严格的规定。 推行新政不只是说说而已,需要铁血手腕将这些超出规制的东西收回朝廷。 这只有将权柄和身份集于一身的人才能处理好这件事,晟朝以前只有两人,那就是摄政王傅佑霆,和此时端坐龙椅的帝王。 一旦触及自身利益,众世家贵族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联合在一起共同抵制新政,为了保存自身的利益他们还会不择手段。 看看傅佑霆的下场就知道,和世家作对,落得个黯然被贬,生死不明的下场。 现在,前车之鉴摄政王刚刚被世家扳倒,皇帝竟然就任用了现在风头最盛的世家之首,云侯府,来填补这个窟窿。 这怎么看都是要逼着云瑾和她背后的世家贵族势力割裂,是杀人不见血的方式。 所有人都觉得云瑾一定会推辞的,除非云侯府不想在晟朝立足了。 不说这会让云家成为世家中的叛徒,就说云侯府自己也因为这权阀身份受益良多,难道云家还能主动把这些年赚到的万贯家财吐出来不成? 听到傅长策的这个安排,云瑾也是愕然了一下,随即也明白了这是皇帝对她的报复。 自己最近真是把他逼得太紧了吧,所以用这种方式警告自己。 她当然可以推辞,但云瑾也比谁都清楚,一旦放弃了主导这件事的机会,那云家肯定会陷入极大的被动中,成为新政清算中首当其冲被打压的对象。 自己一旦没了权势,远在燕州的傅佑霆谁来庇护?他现在可是连兵权都没了的。 她是可以以退为进,但并不代表着云家会完全退出权力中心,那才叫真的找死。 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云瑾手执朝笏,清冷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云家接下了这个差事。 皇帝也大度,要整顿世家,少不了权柄,他擢升了云瑾的官职,让她成了首辅大臣,还给了她能任意指派都城兵马司的权力。 双手接过令符,云瑾谢恩领命,乌纱帽扣住青丝满头,云家这位新晋的话事人不仅姿容无双,看起来胆魄也过人。 这一刻意味着云侯府不再延续这数年来的隐忍低调的风格,是重振侯府昔日荣光,还是引火烧身让整个云侯府为云瑾的任性陪葬? 全都看这位云世子能有怎样的手段。 云瑾这些年的低调确实让人捉摸不透她是怎样的人,所以此时突然接受推行新政的差事,让各方都忌惮不已。 散朝路上,往日里会围在云瑾身边阿谀奉承的世家们不见了。 李愈等人也没想到,云瑾刚刚和他们一起,把围剿世家的摄政王拉下马,云侯府摇身一变就成了另一个摄政王府。 而且云侯府本身也是世家,这对于他们背地里会做的勾当更是知己知彼。 他们的担忧没错,此后三日,云瑾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到了这些晟都的高门大户身上。 傅佑霆的新政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察举官员的连坐制,那些靠着家族荫袭才得以进入官场的世家子弟战战兢兢。 生怕以傅佑霆那煞神的暴脾气,要是让他揪出来谁尸位素餐,当即拉下去砍了了事。 只可惜他对官员的考核还没开始呢,就被云瑾把摄政王的身份给撸了。 这些逃过一劫的纨绔子弟高兴啊,奔走相告啊。 然后就乐极生悲了。 干掉了摄政王的云家世子,成为所有人眼中的英雄没几天呢,她自己就捧起傅佑霆的饭碗干起了摄政王的勾当。 云瑾这新任首辅大臣有令,三日后要在翰林院亲设考场,以政绩,学识,修身,私德.....等十数条准则考核都城官员。 然后挑选了御史团巡检整个晟朝官吏,以地方官员的标准考核他们。 而且此次考核还将张贴于朝野,不仅官员之间能互相勉励,百姓还能监督献言,但凡在考核期间受百姓检举,查明确有此事的,一定重罚追究。 她这不仅是针对靠荫袭入朝的世家子弟了,这分明就要对晟朝的无能冗员下手,一番大动荡肯定是免不了。 但也的确是比傅佑霆有条有理多了,在此后公布的一条条诏令中,云瑾让所有人看到她在朝政上惊人的天赋。 因为官员们竟然发现这件事没有他们能钻的漏洞,考核是云瑾内定的官员,事先并不知道贿赂谁。 执法的是以前跟着摄政王的人马,那可是滴水不进的铁军。 监督的是百姓和各级御史,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谁能保证自己就真的只手遮天? 贿赂?别正好撞到云瑾设立的监察使手里去,那就真完了。 最要命的是云瑾此举合情合理,她设的考核标准并不苛刻,大部分真心为民的官员都能合格,略有小错的也有可在监察下整改。 既然如此,那他们也就歇了抵抗的情绪,更何况考核优等的还有奖励可拿,云瑾手里可还捏着户部呢,一番恩威并施下去,清官好官都对这次考核期待不已。 世家子弟们就是想联合所有人闹事也找不到盟友,云瑾从一开始就防着他们搞法不责众那一套呢。 这滴水不漏的手段一出,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件事,看起来温良和善的云世子,恐怕比粗暴直接的摄政王更可怕呢。 第182章 云家的底气 这来势汹汹的考核让晟都世家人人自危,不过他们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主。 就像干掉傅佑霆这个摄政王一样,干掉云瑾这个新任首辅大臣,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出路。 “世子,最近查我们云家底细的人越来越多了。” 书房里,云氏暗探展开手中的记录簿,云家暗探组织设立于开国之前,名为天机阁,设有人专门长年累月监察着晟朝大大小小的事情,记录成册,整理入库。 过去云瑾对于祖父这种窥探他人的行为很排斥,她只想守着云侯府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可随着这些年她走到朝堂上,终于渐渐明白了祖父的未雨绸缪有多重要。 这次取代傅佑霆对付世家,她终于又重启了云侯府的天机阁。 放下笔,云瑾扫了一眼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名单,都是以前针对过傅佑霆的。 “这些人调查了咱们云侯府这些年所占有的田产数量,还有取证了我们和军中的联系,看样子来势汹汹。” 暗探们汇报着,得到的却是云瑾浑不在意的一个眼神,“让他们查吧。” 云家有钱,非常有钱,单看云氏父子平日里随便的花销都是豪掷千金,更遑论整个云侯府的起居饮食无处不精致,所以要说他们没点不正经的收入,谁能相信? 云瑾人是低调的,但如果有人特意留意过她的吃穿,每一样都是让人仰望的份儿。 晟都风流倜傥的第一世子,一半是靠着清绝的容貌,一半却是云瑾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矜贵,那是真正的顶级权富才能教养出的气质。 所以,云家这万贯家财后面一定有什么猫腻,众世家想着。 结果还真让他们查出来了,看着名单上云家那一排排的私产,所有人喜出望外。 这日,在云瑾大刀阔斧推行新政的时候,有人联名弹劾云家以权谋私,云侯府这些年利用权势在晟朝开设了无数的商铺,私产无数。 更有人检举云侯府和军中有勾结,云瑾这一代明明都是文臣,却和武将不清不楚,这不是意图不轨是什么? “云大人,还请您跟我们进宫一趟吧。” 禁军到云侯府拿人的时候,云瑾正在库房里取账本,闻言笑了笑,“稍等,本世子拿个东西。” 被弹劾贪污的云瑾被带上长宁殿的时候手里托着一个匣子,她一眼就看到了弹劾她的李愈等人。 就是他们收集了云家所谓以权谋私的证据,此时看到云瑾气定神闲的样子也有些疑惑,莫非云瑾还有什么后招? 李愈摇摇头,以云家现在名下捏着的这么多资产,怎么看都是不符合规制的,只要运作得当,肯定能让云瑾身败名裂。 “云卿,此事你作何解释啊?” 傅长策把面前的那一沓高高的奏折朝前推了推,他早想到云瑾上位之后会遇到无数的麻烦。 现在面对世家的围攻也不过是开胃菜而已,他到想看看能逼出云瑾多少底细。 翻看着那些奏折,云瑾脸色平静,点点头,“回禀陛下,诸位大人所言不错,云家名下的确私产无数,也的确和驻军将领还有联系。” 她竟然就这样承认了,是在铁证如山面前也无可辩驳了吗? 一众世家面面相觑,都看不懂云瑾的坦率背后还有什么阴谋。 要抓别人,他们云家就得先以身作则。 执法者最忌监守自盗,傅佑霆为什么会被扳倒,一大原因就是他包庇了自己的母妃,失了威信。 现在云家这些特权被捅出来,所有人都想看看云瑾还怎么铁面无私地考核众世家。 “那就是说,云家的确以权谋私?还暗中勾结军中意图不轨?” 她这爽快的答应让皇帝也愣了一下,至少要狡辩一下,莫非她在用这种方式推卸首辅大臣的担子? “那你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吗?” 傅长策又问了一下,要是云瑾就这样推卸了官职,他还拿什么来要挟远在燕州的傅佑霆。 终于,云瑾冷凌的侧颜扫过众人,“陛下,臣是承认了云家的确拥有这些东西,但可没有认罪,因为云家无罪。” 她终于不再卖关子,打开手中的匣子拿出一卷漆封的卷轴,众臣一眼就认出那是先帝的诏令。 “不可能!先帝怎么可能允许云家占有这么多商铺田产?” 等李愈一行人捧着云瑾拿出来的先帝诏令不可思议地看了又看,随即目瞪口呆地盯着云瑾。 云侯府的财产竟然全是封赏的,先帝封赏给云家的食邑就是万户,还保留云侯府在晟朝经商的权力。 意思就是先帝都承认这是云家的私产,是真正属于云侯府的。 “为什么?” 云家冷笑着看向这些人,自己拿过那诏令,上面先皇一条条的允诺,可都是当年云家答应帮傅氏打天下的条件。 “因为这是我云氏该得的,是云氏先祖用军功换来的。” 为了这些承诺,她们云家放弃了南陵的霸主之位,跟着傅氏开国之君四处征战,终于才打下这晟朝江山。 如今她们云家不过是拿着自己该有的封赏,这些人竟敢指手画脚? 匣子下面还有云瑾带来的账册,此时呈递给上首的皇帝:“云家名下三百一十八处田产商铺,皆是在云氏的封邑上,有哪一点不符合晟朝的律法?” 傅长策翻看那账册,竟然真的全都是云家的食邑,这样的要求当年先帝怎么可能答应的? 看到皇帝这种神态,云瑾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蔑然,“倒是先帝承诺云侯府南陵的封地不了了之,如今陛下提起,是打算应诺吗?” 傅长策脸色难看,奈何那盖有父皇玉玺的诏令上的确白纸黑字写着南陵为云氏封地,云瑾这分明是在翻旧账。 他不知道皇族竟然还欠了云家封地,当年云家的先辈跟着晟朝开国皇帝定鼎中原,有传言说开国皇帝将云家的祖地南陵封赏给了云侯府。 奈何那里一直久攻不下,现在成了诸国盘踞的地方,如果传言为真,那皇族就是还亏欠着云侯府一块封地。 傅长策头大,没想到问罪云瑾,一问还问出块欠云家的封地来。 这祸端都是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世家惹出来的,傅长策冷眼瞪了一下欲言又止的临阳侯李愈等人。 第183章 云氏的妖人 李愈明白了帝王的意思,这是让他识相点站出来的意思。 宁愿得罪云瑾也不敢得罪皇帝,李愈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就,就算这些田地都是你云家的封邑,那和军中将领勾结总是大罪。 你们云侯府可早就不掌兵权了,为何还与驻军勾结?” 他们能查到这个,的确是让云瑾意外了一下。 不过今日既然都捅破了,那就全都摊开了说吧。 “临阳侯这个问题,云家无话可说,但请陛下治罪云家,不要牵连那些将领,因为他们都是晟朝的有功之臣。” 无话可说? 众人傻眼,这是认罪的意思? 但有了前车之鉴,傅长策还是决定想想云家能名正言顺和军中勾结的理由是什么。 这一琢磨,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件事。 云家出身南陵,曾经培养有一支奇兵,唤作‘妖人’,他们或御兽,或精通药毒,安插入敌军阵营中为细作,或者在战场上用奇计攻其不备。 这些人为晟朝的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可后来晟朝建立之后,人们又惧怕这些形态丑陋,身怀蛊毒的妖人。 云侯府无奈,只能将这些人豢养在麾下,编入云家军中,还曾昭告天下这些人军纪严明,绝不害人。 后来云瑾的祖父担任大将军的时候,依旧沿袭先辈的做法,在云侯府豢养着一批数量不小的妖人有备无患。 那些人如果没离开晟朝的话,只有可能还在晟朝的军中,也就是曾经的云家军。 随着云侯府丧失兵权,云家军早已不存在,但这些人只有云家能制服,这是合情合理的事。 想到这里,傅长策已经想阻止云瑾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只可惜云瑾今日就是要敞开来说,让这些欠云家的人永远闭嘴。 “没错,云家是和军中将领还有联系,只不过是需要通过他们约束着军中的妖人,这是云家亏欠他们的,所以若有错,云家一力承当。” 所谓妖人,不过是服用过无数药物,才培养而成的药人或者脸形如兽的驭兽师,昔年晟朝就靠着这些人出其不意打天下。 云瑾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曾痛恨过云氏的残忍。 但事已至此,她接手云侯府之后无论是残酷的暗卫营还是妖人,她都不愿意再像祖父他们那样利用这些人。 但也没有任他们自生自灭,这些人已经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果云家再不管他们,那晟朝将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不说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云瑾做不出来,就算是为了晟朝的安宁她也不能不管这些人。 云家培养的妖人或多或少都有异于常人的能力,要是让他们流落到外,难免就会为祸百姓。 “勾结军中毕竟是大事,空口无凭——” 众世家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有人还想抓云瑾的小辫子。 “好,本世子可以证明给你们看。” 云瑾拍了拍手,外面领进来一个瘦削的中年人。 “这是?” “陛下,这便是妖人,这位百夫长天生神力,力能举鼎,昔年跟随祖父在战场上冲杀能以一当十,但代价,” 说到这云瑾略有些难过,看向那位瘦削的中年人,“代价就是会使人神智错乱。” 竟还有这样的事? 傅长策缓缓走下来,想要近距离地看一下这人有什么不妥。 此人从外形看和其他人差别并不大,可他暴露在外面的手腕上青筋毕露,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突兀。 云瑾却拦在了皇帝面前,拍了拍那中年人的肩膀,尽量使自己和善一点:“向陛下演示一下,可以吗?” 中年人单膝跪下,眼里的恭敬只对着他们的少主子,“但凭世子安排。” 云瑾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小颗药丸给这人服下。 一众世家大臣都不自觉地靠上前来,他们都只在传闻中听说过云家的妖人,开国之后因为这种方法太过残忍,云侯府备受指责,也就把这些人藏起来了。 现在面前竟然有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妖人,这让他们如何能不好奇。 那吃了药丸的中年人起初还好好的,突然双目慢慢赤红起来,手腕青筋更加暴露,臂膀似乎都在慢慢变得有力。 突然,他朝长宁殿丹墀旁半人高的铜鹤奔去,双臂一沉,竟然是将那数百斤的铜鹤连同底座一起抱了起来。 所有人哗然,这显然不是常人能拥有的力气,可让他们更震惊的在后面。 这个人就好像失去了理智一般举着铜鹤就朝他们砸来。 “躲开!” 轰然一声,大臣们刚刚所站立的地方地砖飞溅,可见这一击力气有多大。 云瑾也意外于这种病发作起来竟然是这样的,过去祖父就是用这种办法,培养了一批为云家冲锋陷阵的先锋,他们让云瑾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云瑾从来没有启用过这些人,只是在有人疯病发作的时候去为他们压制。 像现在这样完全失控的场景她也是第一次见。 “啊,杀!” 男子嘶吼着,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撂倒一切朝他冲过来的禁军。 一旁的禁军连忙上前护卫住皇帝,有人想要去拦截这疯狂的百夫长,云瑾也只来得及伸手阻止。 却不想那几个堪称精锐的禁军根本近不了此人的身,他就好像突然变得力大无穷一样,拦腰抱住一人就朝地上狠狠砸去。 砰! 大殿中打斗声不断,眼看那数十个禁军都要拦不住这异化后的妖人,那人大有杀红眼要朝他们冲来的趋势,皇帝和世家大臣们开始慌了。 “让他停下!” 傅长策率先说,身旁的李愈也指着殿中那个横冲直撞的中年人惊恐大吼:“抓住他!莫要惊扰了圣驾!” 他们算是知道了妖人的可怕,现在看着那人疯魔的样子心悸不已,怪不得昔日云家能所向披靡。 眼看事态要失控,大殿角落突然传来一声声凌厉的琴音,陡然拔高的音调让所有人心头一悸。 傅长策回头,看到云瑾早已经将一架七玄琴放在膝盖上,葱指流转间骇人的音符流泻而出,那荡漾而来的音波似乎都绞杀着所有人的五脏六腑,让整个大殿如地狱修罗场。 有人捂着耳朵大声道:“是云家的七杀琴!” 云瑾曾在王氏的宴席上弹奏过七杀琴,当日就让听到的人大受震撼,不过他们当时只以为那是云瑾偶然学得的。 却不想这七杀琴,过去是作为云家在战场上操控妖人的摄魂曲,现在拿出来弹,能够让那个失控的中年人如同听到军令一般。 第184章 保全 随着云瑾手指快如残影地弹拨,摄人心魄的琴音在大殿中流泻着,那失控的中年人终于渐渐被安抚了下来。 他看起来颇有些畏惧云瑾的琴音,终于颤抖着跪倒在云瑾面前。 锵的一声,随着最后一次琴弦的弹拨结束,云瑾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也是脸色苍白。 皇帝这才注意到云瑾那一双嫰白的指尖此时满是血迹,弹奏七杀琴对操琴者要求极高,诡秘高亢的琴音甚至会让心智不坚定者五脏出血,神智混乱。 云瑾每次弹都会双手血肉模糊,此时她却浑不在意,抬手制止住了要把妖人押下去的禁军。 “慢着,你们不要伤害他。” 那人因为刚刚的强势表现让人恐惧,此时被禁军团团围住。 “云世子,这种危险的人物可不能留在军中啊,这最好是斩草除根或者监禁起来,要是放出来为祸四方可如何是好。” 有人说着,云瑾却没管他们,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昏过去的中年人身上。 才转过身来看着帝王:“陛下,他们曾经为晟朝冲锋陷阵过,如今落下一身病,晟朝不管他们,云家管,只求陛下不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这些人被训练成这样已经是一种残忍,昔年需要他们冲锋陷阵的时候就肆无忌惮地利用。 现在晟朝承平了就将他们视为妖魔,这如何让人不寒心? “所以,这就是你和军中保持联系的原因?” 傅长策倒是明白了大概,他只是不爽云瑾这种对他提防的态度。 不说这些是云家的人,就是他身为皇帝,也绝不可能对这些对晟朝有功的人赶尽杀绝。 眯了眯眼,“但你也应该清楚,你们云家现在并无兵权,让这样一群人留在军中,对晟朝能有多大的隐患。” 云瑾挡在那中年人面前,冷冷看着皇帝:“这些人臣已经在军中安排妥当,云家自会管教好他们,倒是陛下如果太过凉薄,才是真的会逼他们心怀不轨。” 两人言语上的交锋其他人插不上嘴,但他们能肯定的是云瑾的态度无比强硬,看来对这些云家的旧部还是很在乎的。 “朕知道了。” 终于,傅长策还是对云瑾妥协了,他不得不默认这件事,因为这些人的确是晟朝的有功之臣,他要是现在将他们监禁起来,那就是不仁之君。 而且看云瑾的态度,如果他敢这么做,云侯府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一群只有云家才能掌控的妖人,就安插在晟朝的军中,这件事到底是让傅长策对云瑾生出了提防之心。 “留下他们可以,但你刚刚操控的妖人的七杀琴,朕会尽快派人去学。” 谁知道当年云侯到底培养了多少妖人,如果有朝一日云家人有了不臣之心,难道云瑾一曲就能让他手底下的精兵良将倒戈? 从云瑾身边错过的时候,傅长策看着她凉薄的侧颜,叹了口气:“阿瑾,你该知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是,臣明白。” 云瑾微微收紧了袖中血淋淋的手指,如果这是保全这些人的办法,那她可以一试。 但如果傅长策只是把这些妖人当成冲锋陷阵傀儡,那她不惜一切代价也会颠覆了这残忍的王朝。 指控云家罪名的众世家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收场。 云家不仅富可敌国的资产都是合乎律法的,连他们和军中勾结的事,也成了为晟朝安宁做出的牺牲。 最后还是皇帝警告众世家,不许将妖人的事情泄露出去,毕竟这是真正关乎军心的事情,他不想让军中人心惶惶。 从宫中出来的马车上,云瑾思考着今日的事。 随着她卷入晟朝的朝堂越来越深,云家的许多秘密都保不住了。 妖人的事情肯定会让皇帝心生芥蒂,到时候排查军中所有人,云家的那些暗探说不得也会暴露出来。 现在还好,要是有朝一日她和晟朝皇族撕破脸,这些人便成了把柄。 递给江凌飞一小卷名单,云瑾吩咐道:“去通知这些安插在宫中的人,让他们尽快抽身。” 云家安插在宫中的暗桩不少,这些年为云侯府带来不少便利。 就是她上次被困火场,也是伪装成禁军的两个暗卫冒死相救,他们不能暴露在傅长策面前,否则云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 江凌飞领命,又看了一眼云瑾犹自在滴血的手指,停下来从里衣掏出一小瓶金疮药。 手腕突然被握住,惊得云瑾下意识往后一躲,怒斥这个大胆的男人,“放肆,你干什么!” 江凌飞也没想到这小世子能有这么大反应,自己不就是看到他手指受伤了,打算给他上点药而已。 摸个手而已,大家都是男的,矫情什么? “嘶,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个女的?” 无端被骂的江凌飞摸着下巴沉思状,云瑾一开始是打算招他来当男宠是吧,可看他虽然长得阴柔,也不像是有龙阳之癖的,莫非—— “你胡思乱想什么?” 云瑾心虚地自己接过那金疮药撒在手指上,江凌飞就是她控制靖安侯的把柄而已,可不能让他察觉自己的身份。 “哦,你不是女的就好,我江凌飞可不能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的,说出去多没面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过药瓶给云瑾上药,云侯府处境艰难,但支撑这样一个偌大的侯府更难。 他这段时间跟在云瑾身边,看着他殚精竭虑地忙着朝堂上的事,又处理时刻朝云家射来的明枪暗箭,以前对云瑾的那点不服气也渐渐转变了。 金疮药侵蚀伤口的刺痛,让云瑾秀气的眉都皱了起来。 这种时候她就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女子的本性来,默默把江凌飞包扎得丑丑的蝴蝶结转到衣袖里去。 江凌飞好笑道:“我有个妹妹,和你年纪差不多,但比起你云世子的深沉,她跳脱得就像一匹小马驹一样,整日里只知道舞枪弄棒的......” 阿嚏! 梳妆镜前的江欢打了个喷嚏,连忙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 入春的燕州惠风和日,窗外粉色合欢花开得正好,映衬着镜中人明眸皓齿。 第185章 江大小姐 她生得明媚大气,往日里总是简单的骑装风风火火的,最近却是琢磨起了少女该有的娇艳打扮,引得一旁的丫鬟们打趣。 “女为悦己者容,咱们大小姐终于是遇上了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了吗?” 镜中人脸一红,嗔怒道:“别瞎说,当心殿下听到你们嚼舌根。” 燕地民风开放,这几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们的大小姐对寄住在靖安侯府的摄政王殿下不同寻常。 想来也是,那样龙章凤姿的人物,就算现在暂时龙游浅滩,迟早也会重夺权柄的。 更难得的是云世子和摄政王交好,靖安侯府现在投奔了云侯府,若能和摄政王联姻,也算是强强联合了。 江欢也是这么认为的,摄政王傅佑霆被贬到燕州,父亲就说这是她们江家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在这时候雪中送炭,殿下一定会记着她们江家的恩情。 要是她能得了殿下的青眼,成为摄政王妃,那江家就算是一飞冲天了。 “小姐,侯爷叫您去花园呢,殿下也在。” 花园中,江欢远远就看见那个让人一眼就沦陷的清俊男子正在盯着什么东西看,冷厉的侧颜似乎都温柔了许多。 那专注的模样连江欢靠近了都没注意到,原来傅佑霆手中拿着的是一块翠玉。 上面雕刻着田田的荷叶,看起来朴实无华,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他小心翼翼拿在手心把玩的。 “殿下,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您尝尝。” 傅佑霆头都没回,只是嗯了一声,显然只当是靖安侯府的丫鬟上来送糕点的。 精心打扮过的江欢一嗮,只能没话找话:“殿下这玉佩寓意虽好,但玉料普通,雕功也略显粗糙了,燕地盛产蓝田玉,殿下要是不嫌弃的话臣女可以给殿下推荐一二。” 她想通过自己的学识,让眼前人知道自己不仅是巾帼不让须眉的红妆,也有蕙质兰心的一面。 傅佑霆却是对她的用词略有不满,终于是舍得回头过来看了一眼谁在大放厥词。 这玉佩可是阿瑾给他的身份凭证,是云家的少夫人专属。 额,好吧,虽然他拿到了女款略有些诡异。 但这块江欢口中普普通通的玉佩,却是云瑾对他身份的承认,这在他心中可是无价之宝,这些人什么都不懂就瞎说什么? “你父亲呢,他不是说有事要和本王商议?” 傅佑霆把那块清莲玉佩妥帖地收了起来,冷漠地问一旁的江欢。 “父亲他,可能稍后就到。” 原来是父亲刻意制造的机会,江欢笑脸微红,努力找着和眼前这威严男人的共同话题。 “听闻殿下和云世子私交甚好,不知世子果真如传言中那般丰神俊朗?” 她们江家现在投奔了云侯府,如果想要让眼前这个孤傲的摄政王对她重视的话,她还得指望云侯府来牵线搭桥。 一说到云侯府,那少不得就要提那个传言中风流倜傥的云世子了。 “怎么,你也爱慕她?” 刚刚还漫不经心的傅佑霆听到别的女人打听云瑾,略略有些不爽地再扫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什么人都会觊觎他的阿瑾。 在都城的时候就是,每次她出现的时候那些女人就跟饿虎扑食一样,云世子,云世子的喊,难道不知道云瑾是他的吗? 江欢却是惊慌失措的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殿下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殿下和云世子都是人中龙凤,但比起殿下,世子更温和一些,不像殿下这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怜的江大小姐出身将门,也根本不是什么巧舌如簧的人,想夸傅佑霆却只能用拉踩云瑾来衬托。 这让傅佑霆更不满了,云瑾当然温和了,别看她人前冷冰冰的,实际人一本正经的傻,特别好欺负。 他的小世子,软软的,一捏就能哭好半天,傅佑霆尤其喜欢在她面前耍无赖,然后逼她又羞又窘地求饶。 才离开了小半个月,傅佑霆就觉得自己想那个人想得都快疯掉了,过去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在乎一个人到这个地步。 现在光是听到别人说起她的名字,他都觉得撕扯着心底的思念。 “云世子他——” 江欢还在说着,却是被傅佑霆抬手打断了她议论云瑾的话。 “好了江小姐,背后议人是非不是你这种闺中女子该做的,要是靖安侯今日有事,本王改日再叨扰。” 说罢人已经起身,头也不回地朝亭子外走去,留下呆呆站立的江欢。 “张齐,出去寻处幽静的宅院,我们搬出去住。” 一边走出将军府,傅佑霆对张齐吩咐着。 “殿下,可是觉得那江小姐麻烦?我看人家对殿下您一片痴心,咱们就这样搬出去住未免驳了靖安侯的面子。” 张齐在一旁幸灾乐祸,连他都看出来自家殿下又招桃花了。 “哦?你想留下,” 傅佑霆停步,回头扫了他一眼,“那可以,本王自己出去住。” 他知道靖安侯府是云瑾的安排,但那傻丫头也许都没想到这里有女人觊觎上他了。 守身如玉的摄政王殿下,可不愿自己的名声有半点受损。 走在烟雨蒙蒙的春日中,傅佑霆背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快了,等他筹谋好一切,他很快就会回到都城去见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晟都为期十天的官员考核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拿到甲等或是勉强过关的喜笑颜开,世家中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出他们所料,此次由云瑾一手主导的考核严格到滴水不漏,等结果出来的时候早已张榜出去。 百姓们一看,孰优孰劣心中就有数了,他们就是想运作一下都没机会。 通过举荐为官的世家子弟当然并非全是废物,相反他们自小就受家族最好的培养,被举荐入朝之后长袖善舞,成了股肱之臣,延续着家族荣光。 但当这种聪明全都放在给家族争取好处之后,世家垄断朝堂的问题就凸显出来了。 云瑾这次揪的就是这些只知道追名逐利的精明人,将他们逐个击破。 其余筛选下来的就是一些毫无才能的废物了,这些人云瑾雷厉风行便给皇帝递了名单,该革职免官的毫不手软。 一番恩威并施的手段使下去,有些世家出身的官员发现自己不仅没被针对,反倒是成了表率,因为云世子特意上奏让陛下嘉奖了他们。 第186章 都是为了你 此举无疑又是瓦解了世家内部的联合,云瑾虽然现在做的是和傅佑霆一样的事,但她的手段更兵不血刃。 这不由得让人想到过去傅佑霆当摄政王的时候,凶残的名声在外,所有人都对他心生惧怕,反倒是促成了人们对他的抵制。 现在云瑾用这样看似温和的手段,却能做到比傅佑霆更有效果。 看看近日被免职的那些官员中,可是有不少世家显贵的家族子弟,但他们被免官的理由无可辩驳。 这让一众世家都找不到发难的机会,云世子的心计可见一斑。 新政的推行就这样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云瑾在朝堂上威势越隆,再无人敢小瞧这个年轻的云世子。 入夏之后,冗官裁减得差不多,整顿后的晟朝吏治焕然一新,云瑾正着手削减世家占地的事情。 她如此得罪人的身份自然招来不少明枪暗箭,单单是这一个多月就是几次针对云瑾的刺杀。 夏日灼热的阳光中,云瑾在下朝的马车中翻看着各方奏报,印有云氏徽记的马车行驶在长街上,左右护卫数十人,远远看去真是浩浩荡荡。 柳若仪的出现差点就被当成刺客,她冷笑着看向云瑾的马车,“云世子真是好大的派头,想见你一面都只能当街拦人。” 听到这个声音,云瑾放下奏报,挑开车帘就看到清减不少的柳若仪。 春祭的那场风波云瑾后来查过,是柳若仪教唆裕太妃把自己留在火场中的。 只不过还不等她出手报仇,傅佑霆就将裕太妃软禁在了后宫,柳若仪也被勒令陪侍,这对于爱慕傅佑霆的柳若仪来说是不小的惩罚了。 “云瑾,我要和你谈谈。” 柳若仪说着,刚刚看到云瑾的时候她也愣了一下,这个和她一样都是女子的人,现在竟然手握重权,在朝堂上是人人畏惧的首辅大臣,是云家最年轻的继承人。 她在这街边等了半天,看着云瑾这浩荡的排场,听着周围人对她言语间的畏惧敬佩。 突然间意识到她们虽然同为女子,但真是天差地别,云瑾在这个男子为主的朝堂上也能翻云覆雨,这才是她和傅佑霆能走到一起的原因吧。 “我和你无话可说。” 云瑾却没注意到她神色间的落寞,冷漠地就拒绝了,正打算把车帘放下来。 “太妃娘娘病了,殿下不在都城,你也不想她就这么病死在冷宫吧?那样殿下的名声就真的没救了。” 柳若仪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如果不是真到走投无路,她也绝不会来求云瑾的,她可是郡主,它父亲是封疆大吏,可她现在却在冷宫陪一个半死不活的废妃?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绝不是! 云瑾终于还是跟着她去了寿安宫,柳若仪说得没错,裕太妃是傅佑霆下令软禁的,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那些人就又会指责他不孝了。 哪怕是夏日,这被封禁了的寿安宫也的确是阴寒,云瑾远远就听到里面传来裕太妃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病得不轻。 “没让太医来看吗?” 内殿中,陈氏趴在迎枕上气若游丝,咳嗽的手帕上都是血迹。 “太妃被禁足了,摄政王被流放了,这宫中都是势利眼,谁还会在乎一个太妃的死活。” 云瑾站在一边也是无语良久,傅佑霆不会对自己的母妃如此绝情,将陈氏软禁的本意是为了保护她。 可他到底是没想到自己失势之后,连宫中的人都敢敷衍裕太妃了。 “自作自受。” 冷眼说了一句,云瑾却是让人拿了她的令牌去请太医。 “本宫还轮不到你这小贱蹄子来可怜,让她滚,滚出去!” 迷迷糊糊听到她声音的裕太妃挣扎着爬起来,一眼就看到这张她最厌恶的脸。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她怎么可能和儿子母子离心,现在还被软禁在寿安宫中! “太妃若想寻死也请自便,只是如今傅佑霆处境正艰难,你这样做只会让他更为难。” 冷眼看着陈氏不愿意看太医,云瑾冷漠道:“为父母者,当为之计长远,你帮不上什么忙也就算了,别在这拖他后腿。” “你少在这里教训本宫,本宫是他的亲娘,怎么可能会害他,倒是你,真正拖他后腿的人是你!”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答应先帝成为皇室的影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人人喊打的煞神? 还不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他也会和其他皇子一样前往封地,去做一个安安稳稳的闲王。 现在他骑虎难下,你倒是春风得意起来,你云瑾才是把他逼成这样的人!” 她愤恨地指着云瑾,傅佑霆和她断绝关系的那晚,他走得那么决然,让她在这后宫自生自灭。 那可是她唯一的依靠啊,现在竟然把她扔在这,不孝的孽畜,被这个女人迷得团团转,连亲娘都不认了。 面对裕太妃的指责,云瑾皱了皱眉,傅佑霆是为自己做过不少事,但他获封摄政王,难道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 她是一路看着傅佑霆从一个备受欺凌的不受宠皇子,一步步成长到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为了实现他的理想,云瑾还私下帮过他。 “呵,为了帮他?真是笑话!” 陈氏支撑着坐起来,当她前几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生撕了云瑾的心都有了,她竟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站在自己面前说不关她的事? “当年先帝本给我们母子定了幽州的封地,那里富庶安宁,只等他弱冠就可以和其他皇子一样离开。 可一切都在他十八岁那年变了,他舍弃了一向韬光养晦的性子,在先帝面前处处表现抢眼,还自荐去当皇族的影子,替皇族做了多少脏事。” 说到这陈氏忍不住哽咽起来,她在宫里委曲求全了一辈子,做梦都指望着儿子早点到封地去,那她也能跟着安享晚年。 可这一切都被眼前的这个女子破坏了,先帝驾崩的时候她还差点被逼殉葬了,现在又被困宫中晚景凄凉。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要保护你!” 陈氏指着云瑾的手指都在颤抖,“先帝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之后,忌惮你们云家势大,决定将你女扮男装的事情昭告天下,先除掉你云侯府。” 第187章 监视 听到这话,云瑾被震得后退两步,她知道先帝察觉她们云家欺君,但为了拿捏云侯府,这件事也只是作为把柄制约着祖父。 陈氏还在继续悲愤的控诉:“佑霆知道了这件事,他为了阻止先帝这么做,竟然甘愿冲出来当皇室的刀,保证会铲除威胁晟朝的世家,绝不让你们云侯府影响到皇权。 看到他的才能之后,先帝同意了这件事,但佑儿也彻底成了一个被利用的傀儡。” 云瑾紧缩的瞳孔昭示着她对这个真相完全的不知情,她没想到傅佑霆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竟然还是因为她。 可笑她还一直帮着傅佑霆,帮着他去成为一个人人畏惧的摄政王,责备他不该杀戮心太重。 “这是真的?” 云瑾犹自在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但其实她心中已经相信了,如果自己真的有危险,傅佑霆一定会这么做的。 裕太妃冷笑:“你云世子不是手眼通天吗,是真是假你查不到? 那道揭发你身份的圣旨现在就放在先帝信任的重臣手中,成了佑儿一辈子的枷锁! 所以你想夺了他的权,以为他就能安然无恙? 不会的,只要你身份的威胁还在,他还是会回到这朝堂中来,还是会成为皇家的一个可怜影子!” 云瑾彻底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明白了裕太妃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大约是傅长策告诉她的。 自己把傅佑霆送到燕州是想让他摆脱皇室傀儡的身份,傅长策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所以才会借裕太妃的口来警告自己吧。 从宫中出来的一路上云瑾都有些走神,她本以为自己把傅佑霆送走,接过他的担子,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可今天裕太妃的话让她明白了一件事,云侯府和傅佑霆,她只能保一个。 大约是自己最近出的风头让破坏了皇帝的计划,他本意可是要让傅佑霆和世家同归于尽的,自己现在越俎代庖,皇帝怎能放任不管? 所以将当年的内情透露给了裕太妃,希望逼着自己主动辞任首辅大臣的位置,那样他就能名正言顺把傅佑霆弄回来继续当傀儡了。 想明白了这些,云瑾没有去长宁殿找傅长策理论。 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恰好说明他对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十分忌惮。 皇帝不是要逼自己在傅佑霆和云侯府之间做选择吗?那自己也让他在皇位和私欲之间做选择。 他想杀傅佑霆,那就要做好永远被世家骑在头上的准备,想让他们同归于尽,那先问问她同不同意。 “傅佑霆最近在燕州,怎么样了?” 为了不引人怀疑,云瑾逼着自己不去打听那个人的消息,但她今天,突然格外地想这个男人。 当年他会突然变成那样,原来还是和自己有关的。 听到云瑾在问,云家的暗探果然名不虚传,对这段时间都已经淡出所有人视线的摄政王,也事无巨细地监察着。 “禀世子,摄政王一路上投宿过三家客栈,都是单间,只和两个女人说过话,一个是客栈的酒母,一个——” “咳咳咳,我问的不是这个!” 羞恼的云瑾打断暗探的汇报,她是让这些人去保护他的安危,不是去监视他有没有和女人说话的! 那一本正经的天机阁暗探无辜地挠挠头,世子难道不是怕摄政王见异思迁? “摄政王在流放路上遇伏三次,都是化险为夷,另外还有十几次暗杀都被您安排的人暗中解决了,现在暂居在靖安侯府上,十分安全。” 听到他的近况不错,云瑾松了口气,现在只要等所有人都淡忘了这件事,傅佑霆就能恢复自由身了,哪怕没了摄政王的身份,自己也能养他一辈子。 “嗯,传令靖安侯,务必保证摄政王殿下的安全,他对晟朝很重要。” 云瑾在云家的部下面前也还是一本正经地端着,假装自己对傅佑霆的关心都是因为公事。 但下一刻,她略有些犹豫地叫住那个暗探,低声问:“和他说话的另外一个女子是谁?” 暗探:....... 江凌飞这几日觉得云瑾对他总是欲言又止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杀伐果断的云世子这么别扭。 终于,在用晚膳的时候云瑾忍不住了,端着碗看似随意开口:“江凌飞,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 “是啊,上次不是和世子说过嘛,长得娇俏可人,性格也好,随我,洒脱大方。” 在他眼中自己妹妹除了性格泼辣点,什么都好,完全是江家的掌上明珠。 “哦,是嘛。” 云瑾眼底有了些许黯然,那天云家的探子告诉她,傅佑霆和靖安侯府的嫡小姐走得很近,那女子似乎也对傅佑霆有意,靖安侯有联姻的打算。 江凌飞眉飞色舞地夸了自家妹妹一通,随即反应过来。 警惕地盯着云瑾:“但你可别打她主意,我江家好歹是清流家族,虽然现在落魄了,女儿也绝不可能给你做妾室的!” 他生怕云瑾贼心不死,还警告道:“我爹前几日给我口信,说欢儿和摄政王有缘,说不定她是要做摄政王妃的,你和摄政王也算是好哥们了,兄弟妻不可欺,你懂吧。” 他们竟然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傅佑霆也不过是离开了一个多月啊。 云瑾心里一阵烦闷,她对傅佑霆的信任自然不会这么薄弱,但一想到现在有另一个女孩陪在他身边。 如今又是他身处低谷,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说不定会心生好感的。 万般念头一起,就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 而且将傅佑霆送到靖安侯府还是自己的安排,那个男人会不会对自己有怨气,明明没什么的,也要故意弄出点动静来让自己吃醋了。 这种无聊的事她毫不怀疑那臭男人能做得出来。 “你眼珠子转来转去的琢磨什么呢?” 伸出手在云瑾面前晃了晃,江凌飞不满,“都说了我妹妹是不会喜欢你这种弱不禁风的世家公子,他喜欢的是摄政王那样能征善战的男子汉。 啧,这么一想,他们真是越看越合适。” 是啊,一个将门之女,一个骁勇战神,能不合适嘛,说不定还有许多共同爱好,惺惺相惜..... 云瑾就好像被人灌了满嘴的老陈醋,酸得她自己都莫名其妙。 第188章 利益权衡 但她终究不会因此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江小姐怎样,只是突然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一天也会属于别人,让她心里有点堵。 “云瑾,父亲还让我探探你的口风,你是打算帮摄政王重回朝堂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江家也好早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自然是决定要不要坚定地站在摄政王那边了。 如果傅佑霆还有起复的希望,那他妹妹跟着他自然是前景光明,可要是他就此成了一个废王,父亲也不会眼睁睁把欢儿推进火坑的。 他虽然不爽这种权衡利弊的联姻方式,但在世家大族中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呵。” 云瑾何等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试探。 冷笑一声,放下碗筷抬头看向江凌飞,“你们江家还真是好算计,追名逐利是人之常情,有什么权衡都无可厚非,但你亲妹妹的婚姻也拿来权衡?” 这一刻云瑾心底那点醋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带着这么功利的心思,能对傅佑霆有多喜欢? 江凌飞语塞,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触到这云世子的逆鳞了,他到云侯府这么久,看到的云瑾从来都是行止由心,他现在大抵很瞧不起江家吧。 云瑾也没有继续讽刺这件事,她只是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淡然的眉宇间在这时候就多了些冰寒,“摄政王会不会重掌权柄我并不知。 但有一点,你江家是我保下来的,现在我让你们在燕地庇护傅佑霆,哪怕他以后真的只是一个废王,一辈子被贬斥在那里,你们江家也没资格瞧不起他。” 傅佑霆就算以后都不再掌权了,他在云瑾心中也不会有半分改变。 将他安排在偏远的燕州,就是让他自己选,不管是他想重回朝堂,还是就此纵横漠北做一个闲王。 她都可以拼尽全力保他无忧无虑。 而现在这些人,竟敢以此来衡量他,是哪里来的勇气?还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 “你父亲本是罪臣之身,他能重回燕州,只是因为他还有这点用处,做好本世子吩咐的事,那你们就还是一方霸主,若是让我发现你们阳奉阴违。” 话说到这里一顿,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云瑾是在告诉江凌飞,她能让江家重新回到燕州当着显赫的靖安侯府,也能让江家一夕之间重新回到丧家之犬的窘境。 少有地,云瑾露出绝对上位者的姿态,对江凌飞冷漠的警告着:“没有靖安侯府,本世子还能安排其他人,这点,你明白吗?” 江凌飞当然明白,就在半年前他们江家因为卷入谋逆被抄家,连他这个少主都沦为男伎,父亲他们更是多亏了云家的暗中接济。 后来要不是云瑾需要在燕州给摄政王找一个靠山,轮得到他们江家东山再起?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云世子不简单,手腕不简单,对摄政王,恐怕也不简单。 所以他们不要想该不该拥护摄政王,眼前的这位云世子,才是他们江家的再生父母。 云瑾让他们保护摄政王,那就好好保护,不要想着因为他身份的转变有什么非分之想,他们还不配考虑这些。 这就是云瑾要让他明白的意思。 “谨遵世子吩咐,我明白了。” 一向嬉皮笑脸的江凌飞也难得地在云瑾的面前正经起来,这不是屈服,只是明白了身份上的悬殊。 “嗯,明白就好,去给你父亲回信吧。” 云瑾点点头,她少有这样霸道的时候,但丑话说在前头,她害怕自己要是有朝一日庇护不了傅佑霆了,这些人会对他势利眼。 江凌飞应诺,只是走到门口又被云瑾叫住,她颇有些玩味地笑了笑:“嗯,还有,你妹妹,本世子没兴趣。” 这话让江凌飞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这云世子和摄政王之间关系可能不简单。 他为傅佑霆所做的一切早已经超出一个朋友该做的,江凌飞不由得想起坊间那些传言,莫非云世子和摄政王真有断袖之谊? 还想再从云瑾这套点话,奈何云瑾又要开始她日理万机的日常,再不管江凌飞。 皇帝把新政的推行交给她,存的可不是什么提拔她的心思,这种时候她半点都不敢行查踏错。 事事滴水不漏的云瑾,终于是让众世家坐不住了。 过去傅佑霆当摄政王的时候,尚且能让他们找到不少把柄,可现在看看这云世子,一步步把他们逼到悬崖边上。 再这样下去他们就真的没机会再反抗了。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云瑾接下来可是要查各家的田产了。 在座的谁家没点不干净的收入,要是被云瑾查出来可是要罚没家产的。” 众世家又在天香阁议事,只是议着议着除了唉声叹气。 过去他们对傅佑霆是没胆子,可现在走了一个摄政王,又来了一个云世子,而且他们是拿云瑾一点办法都没有。 临阳侯李愈在这种时候又成了众世家的主心骨,他们李家是完全的权阀世家,多年来捞取好处无数。 李愈两个儿子都是靠着世家的便利入朝为官的,这几日因为考核不合格被云瑾弹劾免官了,又因为侵占郊外田产的事情被云瑾没收了百亩田产,他的火气可以说是最大的。 “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办法,不能用。” 颓然地靠坐在椅子上的李愈何尝不想对付云瑾,之前他就觉得这云世子不会真心和世家同一战线。 后来证实云家果然包藏祸心,利用他们赶走摄政王之后,云瑾自己却当上了首辅大臣。 他是知道云瑾身份也许有问题的,要不然上次马球赛也不会配合裕太妃拆穿云瑾的身份。 但这个秘密是皇帝透露给他的,到底是什么秘密,他百思不得其解。 帝王的心思他不敢揣摩,但看在他连算计云瑾都要假手于人,可见根本不是真心要对云瑾怎么样。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阻止云瑾,还不得罪皇帝呢? “想不到世家中人才济济,却连一个云世子都对付不了,我们琅琊王氏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站错阵营了。”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末席的一人冷笑出声,听语气对他们颇为不屑。 众人一看,这不是不久前才跻身晟都世家圈子的琅琊王氏吗? 第189章 两幅画 他们本是靠着和摄政王傅佑霆联手才进入朝堂,可随着傅佑霆拒婚了王氏嫡女之后,同盟关系破裂。 等傅佑霆被贬燕州之后,算是彻底划清了界限。 现在王家父子都在朝中为官,正处于云瑾新政中的不利地位,所以自然而然也就和李愈等人走到一起了。 今日第一次来参加所谓的世家议事,结果一群人在面对云瑾的时候束手无策,这让王氏的人很不爽。 “王大人这是什么么意思,莫非你知道云瑾的软肋?” 刚刚出声的这位不过是王氏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王勉之父子明面上可还是维持着和云家的关系的。 李愈觉得这人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在这里大放厥词。 果然,这青年人笑了笑扫视一圈,胸有成竹地展示出一幅画像。 众人一看,是位明眸善睐的女子,画师技艺颇为传神,画上女子倾国倾城,秾艳别致,甚至她身上那种淡淡的清冷气质都从画中流露出来。 “这画——” 有人沉思着,这画上女子美则美矣,但面容清冷,纵然有天姿国色,却让人心生敬畏之感。 尤其是那双深邃的双眸,让人越看越熟悉,越看越觉得这女子应该是他们都见过的人。 王氏的人也在这时开口了,提着画像再次向众人展示一圈,“诸位大人,不觉得这画中人熟悉吗?” “王大人别卖关子了。” 李愈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捕捉到什么东西了,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那人哈哈大笑,又展开另一幅画像,这次所有人一眼就能认出那官服森然的年轻人是谁了。 那清隽无双的眉眼,凉薄精致的五官,周身浑然天成的疏冷气质能让所有见过他的人过目不忘。 云瑾,云家的世子云瑾! 此时两幅画放在一块儿对比,众人赫然发现那红妆女子竟然也是云瑾的模样! 朝堂上杀伐果断的云世子,换上女装的样子不仅没有丝毫违和感,甚至让人觉得这才更符合他那张过分阴柔的脸。 不是没人怀疑过云瑾,但堂堂第一侯府的世子,云家的唯一继承人,竟然是个女子。 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一旦被发现将再无狡辩的余地,这样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不是谁都有胆子做出这样的猜测的。 意识到什么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指着那画像这这这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如诸位大人心中所想,那位朝堂上翻云覆雨的云大人,可是个背负着欺君之罪的假凤虚凰,这样大一个把柄在手里,何愁不能拿捏住云家?” 那中年人似笑非笑的扫视一圈,他们王家好不容易从琅琊东山再起。 摄政王倒台了,这次这样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凭什么云瑾都能当上首辅大臣,他们王氏却还要忍气吞声。 “这,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 李愈最后也只是铁青着脸感慨,他还是不太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女扮男装,欺君之罪,诛灭九族,这样的大罪云家人会不知道? “李大人,从上次裕太妃在马场陷害云世子,您应该早察觉到什么的吧?” 那中年人显然对李愈背后的小动作了如指掌,此时眯了眯眼继续说道:“太妃之所以容不下云世子,无非就是不想让摄政王和这样一个妖女纠缠不清。 还有,想必诸位大臣都听过并且看到过陛下和摄政王对云世子不同寻常的态度,她如果只是一个侯府世子,能摄政王和陛下争风吃醋?” 这个猜测让众人都是一阵心悸,纵观这几年来摄政王和陛下的冲突中,只要是涉及到云世子的,无不是针锋相对。 他们都是男人,怒发冲冠为红颜这种事可都是能理解的。 看众人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件惊世骇俗的事情,王氏的人继续加大猛料:“就是云瑾现在能当上首辅大臣,也是因为她狐媚惑主,用手段将陛下迷得团团转,这才得了重用。 不信的话,大人们可以去看看宫门抄,这两个月云世子入宫述职的次数也太过频繁了点。 每次都还只是她和陛下单独相处,长宁殿内,谁知道是议政,还是做些什么其他见不得光的事情?”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这种说法也得到了认同,和云瑾同为户部官员的一人应声道:“的确,从月前开始,陛下就有口谕,户部所有的月账都由云大人亲自去汇报,而且每次传召都很晚。” 如果说只凭一幅画的臆测就说云瑾是女扮男装的,他们还是不敢完全相信。 可现在赤裸裸的事实就摆在大家面前,云瑾的身份真是经不起琢磨,越琢磨疑点越多。 “想不到满口仁义道德的云世子,背地里竟做这种下作的勾当,还有脸约束我们礼义廉耻!” “可不是嘛,如此欺君,其罪当诛,竟然还让她偷天换日当上了侯爵府世子,现在更是祸乱宫闱,如此祸水妖妇,不诛不足以平民愤!” 这些人都是人精,知道不能指着云瑾的身份去定罪她,最好的由头就是她藐视律法,狐媚惑主,这样的名声传出,晟朝才是真的容不下她。 “那咱们接下来可要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拆穿她,可不能再像上次商铺的事情一样让她诡辩过去了。” “说得对,这件事最好是验明正身,那云家的欺君之罪就跑不掉了!” 刚刚还一筹莫展的众世家都好像打了鸡血一样,七嘴八舌地出谋划策,势必要让云瑾身败名裂! 而最初爆出这件事的那人,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低声附耳给自己的随从:“传信回琅琊,告诉小姐一切按计划进行。” 支着额头小憩的云瑾突然惊醒,才发觉一场夏日雷雨已经悄然而至,隔扇外雨打芭蕉的声音让人心慌意乱。 墨汁滴落奏疏上,正是云侯府削爵的请辞书。 她已经打算把父亲送去有姜了,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陪着自己以身涉险。 云侯的爵位她可能真的保不住了,之前她还想着事情稳定下来的话就和傅佑霆生个孩子,保住云家的爵位。 让她和傅佑霆之间也有一点血脉的维系。 可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这腹背受敌的境地,既然傅佑霆也无力给自己和孩子一个未来,那就不要再徒增牵绊了。 与其等到明年宗正寺收回云家的封爵,倒不如她现在就主动放弃爵位。 这样至少父亲他们就能全身而退,自己来为他们断后。 没了云侯府的桎梏,她也能放开手脚去做,帮傅佑霆解除皇室影子的身份,这便足够。 第190章 充盈后宫 “世子,陛下又召您入宫议政?天色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飞鸾担忧地替云瑾一层层穿着官服,抬眼看了一下外面的倾盆大雨。 “没事,江凌飞和我一起去的。” 一边说着,云瑾却也将肃然的官服拢了拢。 长宁殿中,傅长策背着手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如既往全副武装的云瑾。 “就这样防着朕?” 他显然是看到云瑾在这夏日也还披着一件厚实的披风,遮挡住纤瘦的身形。 “外面雨那么大淋湿了吧,要不要到后殿更衣一下。” 在皇帝的手快触及到云瑾衣领的时候,被她冷漠地避开了,云瑾冷声道:“陛下要的账册都这这里了。” 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云瑾向来警惕地保持着距离。 傅长策接过账册却是没看,而是盯着云瑾问道:“你知道皇兄在燕州的近况吗?” 听到他说傅佑霆,云瑾的神经下意识紧绷一下,这点表情变化也没能逃出傅长策的眼神。 他状似无意地继续说:“听说他和戍边将军江诚关系不错,有意联姻,江家手握兵权,倒是个不错的盟友。” 果然,傅长策没有因为傅佑霆失势就对他放松警惕,反而对他监视得更严,江家小姐的事云瑾都是才知道不久,傅长策就连他们有意联姻的事情都知道了。 “联姻这种事再正常不过,江氏也算将门,和殿下联姻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她这种不在意的表情傅长策也不意外,云瑾向来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现在表面上毫不在乎,心底只怕早就打翻了醋坛子吧。 所以傅长策继续往云瑾的心口上扎刀子:“你帮他料理着朝堂上的烂摊子,他倒好,被贬到边境都还能招蜂引蝶,阿瑾,你心里就不难受?” “陛下今日召我来,如果只是为了问这种无聊的问题,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看她不为所动,傅长策笑了笑,“当然不是说这个,朕召你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首辅大人参考一下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后殿,等看到那一排排世家贵女的画像,云瑾总算知道傅长策想让自己给他参谋什么了。 采选,傅长策守着三年国丧一直没有立后纳妃,如今三年丧期已过,是到了充盈后宫的时候了。 “这是陛下的家务事,由礼部来定夺更为合适些吧,云家一介外臣——” 云瑾拒绝的话被傅长策抬手打断,笑道:“阿瑾,私底下的时候,朕希望我们之间还能像以前一样,是无话不说的挚友,而不是只知道针锋相对的君臣。” 挚友吗,云瑾心念一动,这样的界定倒也让她没那么排斥,只要傅长策不要对自己生出什么不应该的男女之情就好。 一眼扫过去那些莺莺燕燕的世家贵女的画像,云瑾忍不住问;“陛下这是打算立后了?那尽可以选您喜欢的人就可。” 叹息一声摇头,傅长策扫过画像:“朕和你不同,朕的皇后可不能随心随意,甚至不能娶喜欢的人。 你看看这些女子,她们的家世,对朝堂利益的制衡,这些朕都要考虑,却独独没人问过朕的喜好。” 这样身不由己的感觉云瑾能理解,她到底还比傅长策更自由点,至少能安排自家暗卫营里的人假扮自己的世子夫人。 在意识到傅长策对自己没什么非分之想之后,她迅速进入了角色,帮傅佑霆分析着那些女子背后的家族,如何能制衡好前朝后宫的关系。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傅长策松了口气,自从上次表露心迹让云瑾对他生出警惕之后,每次她见自己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云瑾放下心来,相信自己不会对她怎么样。 让她给自己选妃这样的事无疑是最能她顾虑的办法。 “四妃之下,嫔妾充容等陛下就可以随心所欲了,这几位郡守之女都是才貌双全,陛下纳入后宫还能彰显对边境的关爱之心,至于皇后人选。” 云瑾看着那些贵女名册,觉得人人都合适,却又人人都不太合适。 晟朝势力错综复杂,皇后的母族形成的外戚也是很大程度影响着朝中局势。 礼部甄选出来的这些世家贵女要么身份太低,要么家族立场分明,都不太适合作为一国之后。 “皇后,朕心中已有人选,阿瑾倒是不必操心。” 皇后,那才是他真正的妻子,而能做他皇后的人...... 傅长策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身上,虽然现在一切看起来都还很荒诞,但他心目中的皇后人选,早已不做他想。 “如此,那就是看陛下的喜恶了。” 考虑家世之外,皇帝自己的意思也很重要,总不该三宫六院都没个他真正喜欢的妃子。 “先纳妃吧,朕现在还不打算立后。” 傅长策说着竟然直接将云瑾刚刚说的那些话整理成圣旨,让江福去各家传旨了。 云瑾大惊,不想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真的被皇帝就这样原封不动的采纳了,那些贵女因为她的一句话要么成了嫔妃,要么遗憾落选。 这样草率就决定了她人一生的感觉,云瑾还是有些惶恐。 不安地看着毫不在意的傅长策,“陛下,微臣也只是建议,具体您的后宫该怎么册封还是要和礼部仔细考量的。” 正给纳妃圣旨用印的皇帝傅长策转过头来,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朕都说了你来替朕选。 反正这些女人都不是朕喜欢的,给她们什么位份又有什么区别。” 后位留给云瑾,遵照祖制后妃的选封也是她来决定的,现在也不过是让她提前行使了这一国之后的权力而已。 选妃的事情就这样被定夺下来了,这件事传出去后,让所有人又对云瑾和帝王的关系有了更多的猜测。 早知真相的李愈等人更确信云瑾是红颜祸水,选妃本是后宫之事,她仗着帝王的宠爱竟然私下就定夺了,这不是狐媚惑主是什么? 那些家中有女儿被云瑾裁决掉的更是义愤填膺,这样的狐媚任由她继续蛊惑陛下,也离祸国殃民不远了。 拆穿云瑾的真面目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众世家加紧了密谋的进度,这次势必要一击即中,让云瑾再无兴风作浪的机会。 远在千里之外的燕地,傅佑霆听到云瑾最近在朝堂上的举动眉头越皱越深,他知道云瑾这是为了给他扫清障碍。 第19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作为傅长策的垫脚石,曾经的权势有多显赫,最后的下场就会有多惨。 这辈子他注定只能是一把被人利用的刀,云瑾现在做的这些他是很感动,也愿意配合她暂时放弃了摄政之权。 但云瑾却孤注一掷地卷入这皇权的旋涡之中,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别看云瑾现在成了权倾朝野的首辅大臣,实际也不过是和他这个摄政王一样,是被利用来对付世家的棋子而已。 他自己可以被千夫所指,但云瑾本不该如此的,她好好做自己安稳的云世子不好吗? 放下奏报的傅佑霆从躺椅上起来,朝王铭张齐两个招了招手,“去把人都叫过来,休息了这两个月,是时候该重新动起来了。” 这时候还坚定地拥护在他身边的,自然是傅佑霆多年经营的私兵,他被贬燕州,正好有空联络各处的暗桩。 “殿下,靖安侯江大人呢?他可是云世子安排给您的,咱们现在要杀回都城,要不要带上江家?” 这段时间他们在燕地韬光养晦,多亏了靖安侯府的庇护,日子过得也还算安稳,所以张齐有此一问。 傅佑霆点点头,既然是云瑾的安排的人,他没道理提防着的。 随着新政的推行,各方势力的波云诡谲,让晟朝处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中。 云侯担心云瑾这么出风头会招来太多仇恨,但他也明白这时候正是云家生死存亡之际,云家要是再碌碌无为,就只剩下任人宰割了。 “乖女啊,过去你劝我放弃侯府,咱们去西南,现在咱们父女还能全身而退吗?” 眼看云瑾权势愈隆,云渊开始动摇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比起侯府的权势,他更明白好好活下去才是更重要的。 在云瑾手中灰飞烟灭的世家越来越多,她赫然是走上了和傅佑霆一样与人为敌的路,云渊看着那些被抄家的旧贵族,仿佛看到了云侯府的明天。 正在处理奏报的云瑾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安慰他:“老爹,无论如何我也会保你安稳的,至于云侯府的基业。” 说到这云瑾也忍不住可惜,云家跟随开国皇帝南征北战,云侯府能有今日,是云家几代人的积累。 “咱们也是享受了多年特权的世家,恐怕最后清算的就是云家了,库房里的那些资产我近日会清点出来,上交朝廷的。” 云瑾最后也只是淡淡地做着决定。 云渊呜咽着,摸摸屋内富丽堂皇的摆件,他胸无大志,继承了侯府之后不仅弄丢了兵权,现在更是连先祖打下的基业也保不住。 云瑾能理解老爹的心情,但也只是无奈的叹息一声,云家在晟朝打下的江山,终于还是葬送在她手中。 一想到祖父曾经对她的费心培养,云瑾心下更是苦涩,自己终究还是要有所辜负的。 云家是这般光景,其他世家却是人人自危。 随着云瑾的步步紧逼,他们每次议事能参与的人越来越少。 不是获罪被查了,就是被云瑾给策反了,晟朝的世家正在被云瑾各个击破。 这日,云瑾散朝之后远远看到自己马车旁站着一个人,身形清雅挺拔,正是许久不见的琅琊才子王勉之。 王家现在是朝堂新贵,事实证明当初傅佑霆说和王家的同盟不会长久是对的,一旦尝到了权势的甜头,哪里还愿意舍弃这世家身份带来的特权。 “王大人,你马车又坏了?” 似乎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身份隔阂,云瑾揶揄道。 “云兄。” 王勉之眼底却闪过一丝黯淡,自从知道了云瑾的身份之后,他心猿意马过,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被埋没的明珠,他们之间一定是有特别的缘分。 可当他发现这颗明珠早已心有所属之后,他剩下的只有心灰意冷。 这段时间他都避开云瑾,强迫自己忘记这个特别的女孩,可他越是躲避,心里的牵肠挂肚就越是磨人。 后来他看着云瑾被太妃所伤,又看着云侯府和摄政王决裂,心里猜测他们是不是分道扬镳了。 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看到云瑾接替了摄政王的位置,成了对付世家的主心骨。 他略一想就能明白,这分明就是云瑾在保护傅佑霆,将他贬去燕州也是一种保护。 此时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云瑾,王勉之思绪万千,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再捎我一程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率先进了云瑾的马车。 印有云氏徽记的马车缓缓驶在长街上,对面的王勉之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瑾也不急,等着他先开口。 终于,王勉之在手掌都搓红了之后,鼓起勇气看向云瑾:“云兄不是说过琅琊风景独好,有空一定要去看看吗?如今正是去琅琊避暑的好时节,云兄何不拨冗前往?” 额....... 这突兀的邀请让云瑾没头没脑的,她是说过琅琊风景好,但现在正是她和世家焦灼博弈的时候,这时候谁有心情去看什么风景。 “多谢王大人相邀,但——”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在乌衣巷香烛铺子安排了人,你要是想离开晟都了,我能不惜一切代价送你安全离开的。” 他急切地看着云瑾,他知道的事情关乎王家的生死存亡,但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云瑾就这样踏入火坑。 “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派人到那里联系我,就看在,看在,我们同僚一场的份上。” 这样语无伦次地说完,王勉之也不等云瑾反问什么,直接叫停了马车,快步离开了。 看着那消失在人群中的笔直背影,云瑾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最近她对世家逼得这么紧,他们却都还能忍气吞声,这可不像是那群老匹夫的性子,除非是他们有了什么对付自己的手段。 而王家现在应该也混入了世家圈子中,王勉之大概是知道了什么吧。 “去,看看王氏这几日有什么反常的事发生,尤其是琅琊,王家的根基都还在那里。” 能让王勉之都舍弃立场来提醒自己的,云瑾觉得这件事恐怕不简单。 临阳侯那群人隐忍了这么久,早知道现在和自己爆发冲突,就只剩下你死我亡这一条路。 所以他们这次会用什么手段,自己就算猜不到,也该早做准备。 “想不到最后出卖我们的竟然会是兄长,看来在你眼中那个妖女远比咱们王家的前途重要!” 刚刚去见过云瑾的王勉之,刚刚踏入正堂就看到亲妹妹王卿若冷冷注视着自己,一旁他父亲和叔伯等人也是怒目而视。 “我......” 王勉之张了张嘴,终于是承认了自己给云瑾通风报信了,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以云瑾的警惕,只怕此时早已察觉世家想到了办法对付她。 第192章 跑路 “摄政王殿下有恩于我们王家,云世子也从未对我们王家怎么样,为何要这样赶尽杀绝呢?” 王勉之试图说服父亲不要参与这件事,这次世家暗中谋划拆穿云瑾女扮男装的身份,这对于云侯府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就算他身为世家子弟,也不忍心就这样看着那个人死在这些肮脏的算计之下。 “兄长,你是昏头了吗?云瑾怎么可能和我们相安无事。” 一身道袍的王卿若怒目而视,要不是因为云瑾,她会变成全晟都的笑话?会被逼穿上这身寡淡的道袍吗? “云瑾现在就是在瓦解晟朝的世家,咱们王家之前和摄政王同盟,现在又站在临阳侯等人一边,你觉得她会轻易放过我们?” 王卿若还在说着,她这次回来就是要让云瑾和傅佑霆付出代价的,她已经将云瑾女扮男装的身份透露给了那些人。 他们王家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父亲叔伯也清楚这点,他们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阿若说得有道理,要是摄政王还掌权,咱们王氏倒还能在夹缝中求生存,但现在你看看那云瑾的步步紧逼,这分明就是要取缔晟朝的世家制度。” 王澧叹息一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继续说:“咱们王氏和云侯府一样是旧派清贵,凭什么她云瑾能站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我们就只能躲起来任人宰割? 勉之,我知道你对那云世子颇为推崇,但为父自小就教导你要以家族利益为先,现在孰轻孰重,你该做出选择了。” 不就是眼红云家现在的权势,偏偏还要找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王勉之第一次对他们这些自诩清流的世家贵族产生了厌恶之情。 避开父亲的手,王勉之摇摇头后退两步:“云瑾可没有逼你们,是你们自己欲壑难填,王家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但我是绝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的。” 说完人就快步离开了,留下王氏一屋子宗亲面面相觑。 “父亲,兄长是被那妖女迷惑了,这几日恐怕要派人看着他,免得他给云瑾通风报信。” 王卿若现在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对付云瑾,哪怕连自己亲哥哥都要软禁起来。 如果说世家这样的反常云瑾都没察觉到的话,她也不配坐在这云世子的位置上了。 这日云瑾以祈福之名,带着云家人低调地朝城外护国寺而去,却在出了城门之后就失去了踪迹。 关注到这件事的人很快禀报上来,临阳侯等人几乎同时知道了云家带着数辆马车离开都城,看样子是想畏罪潜逃。 “不好,云瑾怕是想逃了,带人去围堵所有离开晟朝的关口,派人围住云侯府,可不能让其他人就这样跑了!” 众世家生怕云瑾听到什么风声,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潜逃了,要知道云家在有姜可是有根基的,谁知道她会不会回西南。 “你是说云世子潜逃了,要朕下令追捕云家人?” 皇宫里,傅长策玩味地看着眼前着急上火的李愈,好笑道:“就凭你们子虚乌有的臆测,就要朕查封第一侯府,临阳侯,你是老糊涂了吧?” “陛下!云瑾这次消失事有蹊跷,她可能知道了自己身份暴露的事,很有可能带着云侯逃跑了。” 李愈这时候也顾不得那这么多了,将他们准备拆穿云瑾欺君之罪的事情和盘托出,只希望皇帝能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帮着他们抓捕云瑾。 “这么说,你们是打算将云瑾女扮男装的事情公之于众了?” 傅长策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群世家大臣,云瑾的身份终究还是被他们察觉了。 这样也好,自己顺水推舟夺了云瑾的世子身份,看她还拿什么拒绝自己?傅佑霆此时又被困在燕州,还真是正中下怀。 “陛下,臣等都是为了晟朝着想,云家这可是包藏祸心——” 李愈看着皇帝阴晴不定的眼神心里就咯噔一下,生怕这位对云瑾还余情未了,阻碍他们拆穿云瑾的身份。 傅长策却是摆摆手不在意地笑了笑:“临阳侯多虑了,云家好歹也是晟朝首屈一指的权侯,竟然做出这种事来,朕自然是会秉公办理的。” 得了皇帝的许可,李愈等人抓起云瑾来就名正言顺多了,当即就领了禁军将云家团团围住。 “快说,云侯和世子是不是跑了!” 留守云侯府的人看到禁军如此来势汹汹,也是面面相觑,世子和侯爷的确是出城去了,但也只是去礼佛,云家为什么会逃? 李愈推开人看向云家紧闭森严的大门,“别和他们废话的,把这些人通通都抓起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飞鸾挡在门口,“侯爷这说的是什么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云家可是先帝亲封的侯府,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往里闯,是谁给你的胆子?” “少装蒜了,护国寺根本就没有云瑾的踪迹,你们云家的库房前几天才刚刚清点过,云瑾这分明是收拾细软跑了!” 李愈气的冒烟,没想到云瑾悄无声息就消失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把柄都还没来得及用出来呢。 此时看到这些人还推三阻四的,李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大手一挥:“给我撞门!” “谁说本世子跑了?” 正准备破门而入的众人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再转身赫然是看到正骑在马上的云瑾。 夏日灼热的眼光洒在他身上,如画的眉眼细致冰寒,如此居高临下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刚刚还叫嚣着要破门而入的人却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李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云瑾手里的马鞭指着一圈人,最后目光落在李愈身上:“本世子不过出门一趟,你就如此大张旗鼓地要抄了云家吗?” “云瑾,你没跑就最好!”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粉饰太平已经没有意义了,李愈招呼周围的禁军把云瑾团团围住。 “云瑾,你女扮男装祸乱朝堂的事本侯已经知道了,今日就揭发你云家的欺君之罪,等到了长宁殿上,我看你还拿什么嘴硬!” 果然嘛,还骑在马上的云瑾笑了笑,王勉之来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的时候,她就大概猜到了这些人是抓住了自己怎样的把柄。 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193章 这一天终于来了 “本世子可以跟你们走,但这云侯府你还没资格查抄,等云家真正倒的时候,你们再来落井下石也不迟。” 云瑾翻身下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进了云侯府。 古朴典雅的云侯府,自从云家跟随先帝征战到此,封侯拜将,几代煊赫,如今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世子。 云瑾几日前就为他们这些奴仆做了安排,补偿了不少的银钱,现在再看到门外乌压压的禁军,这些在云侯府服侍了一辈子的人,大约也察觉到这次事情不会小了。 “世子。” “世子,到底是怎么了?” 有下属忍不住叫住云瑾,他们不知道云瑾到底怎么打算的,但这么多年他们早就把云侯府当成自己家了,只要世子一句话,他们誓死捍卫云侯府。 云瑾平静地笑了笑,倒是示意他们把手里的武器放下来,“没事,都是云家人犯的错,你们不会受牵连。” 再扫视一圈,云瑾看到人人脸上都或担忧或悲凉,这是祖父要她好好守护的云侯府,但现在她的身份却成了这个家族的催命符。 “云家这么多年承蒙各位费心,你们的生契都在管家那里,去拿了之后就领着银子去谋生吧,云侯府,再不能庇护你们了。” 刚刚李愈的话他们都听到了,他们敬畏了十几年的少主子竟然是女的,那意味着云家就是犯了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现在世子把他们的卖身契还回来,那他们就不必跟着云家被抄没了。 想到这里,有丫鬟就哭了出来,世子都要被杀头了,竟然还有心思管他们。 院中哭泣声此起彼伏,云瑾却是很从容,缓步回了自己的江雪院。 解下玄衣,换上素袍,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露出了她真正女态的样子,卿本佳人,面若芙蓉。 云瑾站在镜前,突然有些陌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十九年来,她甚至没能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过。 都是小心裹胸,掩饰声音,遮掩容貌,她这身份本是不该有这样一副皮囊,可上天就如同给她开玩笑一样。 等云瑾在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白袍女子逶迤而来,不加修饰的五官就已经绝美,午后的眼光描摹着她极尽妍丽的眉眼,长睫微颤,露出一点晶莹。 日光下她乌发如云,步步皆是娉婷生姿,眼角眉梢都似乎带着不似人间的光晕。 一身素衣已如谪仙,可想而知要是这人红妆加身,该是如何的媚态横生,貌比花艳? 这是云瑾?云家的世子? “走吧。” 熟悉的声音把众人的思绪拉回,果然是云瑾,竟然是云瑾! 就连早知道真相的李愈等人也是被惊呆了,随即是无法抑制的狂喜! 云瑾竟然真的是女的,那云家这次可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这板上钉钉的欺君之罪,看她这次还有什么理由狡辩。 听到云瑾被押进宫的消息,傅长策也很意外她竟然就这样坦白了,半点也不抵抗一下的吗? 其实以云家的地位,她就是死不承认,自己也不能硬让人验明正身的,除非想把云家的旧部都得罪光了。 所以看到云瑾直接放弃伪装出现在长宁殿的时候,傅长策心里没着没落的,总觉得她不该是就这样会认命的人,肯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阴谋。 “陛下你看,云家果然胆大包天,竟敢让这妖女冒天下之大不韪假扮嫡长子,还当了云家那么多年的世子,其罪可诛——” 一众世家群情激奋地数落着云家所犯的罪名,巴不得把云瑾诛九族了才好。 “够了。” 早就知道内情的傅长策却是摆手打断了这些人的口诛笔伐,云家有罪,他早就知道了,甚至父皇都知道。 但当年的云侯还是敢这么做了,甚至在他和云瑾身上种下契约之毒,共同保守那个对晟朝来说至关重要的秘密。 当年云家的人敢这么做,那就肯定是想到了会有今日。 以云瑾祖父的精明,傅长策不相信他会一点后路都不给云瑾留,至少能挟制皇族不敢对他们赶尽杀绝的。 挥手让那些人闭嘴,傅长策缓步走下台阶,来到始终笔直站立的云瑾面前。 “阿瑾,你这是什么意思?” 以他对云瑾的了解,这个人从不会破罐子破摔,就算身份被人察觉了,她也会想方设法威胁那个知道秘密的人。 “这不正是陛下所期盼的?怎么,你不杀傅佑霆,不就是为了现在逼我就范吗?” 云瑾却是反问起傅长策来,偏头看着这个假仁假义的男人,如果没有他的授意,这些世家哪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怎么敢带着禁军去围剿云侯府? 看他神色不变,云瑾也不意外,这个男人从小就对皇家喜怒不形于色的宗旨学得通透,明明可以直接拆穿她,偏偏还要假手于人。 这是想干什么,难道他觉得在自己面前还有什么必要装好人吗? 云瑾对他的这种排斥傅佑霆不是察觉不到,但他还是希望他们之间不要走到那一步。 他明明对云瑾也是一往情深的,为什么她就是看不到? “阿瑾,你知道,朕对你从来都是很纵容的,朕念在咱们多年的情谊——” 云瑾闭上眼朝后退了两步,避开傅长策试图搭住她肩膀的手,语带厌恶:“陛下,自做你的侍读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所有皇子中最虚伪的,装了这么多年的贤德,你难道不累不腻吗?” 这话一出,傅长策的脸色果然有了些许难堪。 什么都不在乎的云瑾,拆起皇帝的短处来也毫不手软,她嗤笑着看向面前衣冠楚楚的傅长策,继续道:“当年你明明早就发现我和傅佑霆的事,却隐忍着不拆穿。 你暗中指派其他皇子欺辱他,然后挺身而出装起了贤德太子,怎么,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吗? 你那些假模假样,只会让我觉得更加可笑。” 没有什么比喜欢的人,亲口说出对自己感到恶心这种事更让人难堪和愤怒。 敢对现在就掌握着她生死的人说出这种话,云瑾这分明就是在挑衅皇帝。 眼看着傅长策袖中的手越握越紧,云瑾满不在乎地说:“所以,从你将消息透露给裕太妃开始,你就在想着什么时候逼我自己暴露身份了,因为云家的放肆让你很不爽了吧?” 第194章 欺君之罪 以陈氏那脑子,如何能有这么多阴狠的算计,这背后分明是傅长策在推波助澜。 可以说云家能有今天根本就是迟早的事,也是傅长策刻意的算计,云瑾很清楚,自己这段时间的张扬让傅长策已经很不耐烦了吧。 “陛下,知道为什么不管傅佑霆如何身份我都不曾看低他吗?” 云瑾还在说着,她向来沉静的性子少有这样锋芒毕露的时候,听着她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众位大臣都目瞪口呆了。 这个问题傅长策不想回答,他也不想听云瑾说,冷声阻止云瑾:“别说了,别以为朕真的不会治罪你。” 可云瑾哪里会就此闭嘴,声如击玉,“因为他敢做敢当,而不是像你们这些人自诩高贵,将他人当做挡箭牌还洋洋得意! 你以为将他当做垫脚石就能高枕无忧了? 他这些年为晟朝宵衣旰食,而你们呢,却是在想着如何置他于死地,如此心胸,可笑可悲。” “朕说了,不要拿朕和那个孽种比!” 哗啦一声,傅长策当着云瑾的面将案几上的奏折扫落地上,纷飞的纸张飘洒得到处都是。 两人却是对视着,云瑾终于从傅长策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比谁都清楚傅长策最在意的是什么,他最讨厌别人拿他和傅佑霆对比,尤其是他还比不上。 只是这种不计后果的激怒,云瑾也知道自己接下来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一片死寂,尤其是李愈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云瑾假扮身份是大罪,云家欺君是大罪,如今捅出来那就是死路一条。 云瑾应该跪地求饶,云家应该鸡飞狗跳,这才符合他们的期盼。 可是看看现在的云瑾,不仅没有半点的慌乱,她甚至还痛斥起了皇帝,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果然,被激怒了的皇帝再没有之前对云瑾的纵容,指着一身素衣的她:“云瑾,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 别以为你们云家对晟朝有恩就能无法无天了,就凭你女扮男装这件事,就够你云家诛灭九族!” 云瑾展袍跪下,神情却很平静,这样的下场是她早就想到的,与其忍受傅长策那种不怀好意的胁迫,她更愿意承受他这样的雷霆之怒。 “云家知罪,按晟朝律云侯府的确该抄家灭族,但我父亲庸碌多年,对朝中事一概不知。 当年也是祖父一手筹划,和他无关,所以我已将他送回祖地了,恳求陛下念在云家从龙之功,饶他一命,其余有什么罪罚我一力承当。” 所有人这才意识到云家这几日的反常是在做什么,她自己没跑,却是把云渊送走了。 云家的祖地是有姜,那里毕竟是民风剽悍的部落小国,是晟朝的手也伸不到的地方。 傅长策脸沉如水,云瑾竟然早就察觉到了这次的危机,将云渊送走,这是全无后顾之忧地要自己嘴硬到底了。 “能将你父亲送走,想必你自己潜逃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为何不走?” 傅长策却是关心起这个问题起来,难道云瑾就这么自信,以为自己不敢杀她吗? “走不了的。” 云瑾也是很坦诚的回答了,这样不利的局势下她竟然还笑了笑,“我父亲是无关紧要的人,而我要是走了,陛下还会放过那些云家的旧部吗?” 她不由得看向这个阴郁的帝王,别看他平时一副温良贤德的明君形象,可若惹急了他,这人也是会不择手段的。 “再说了,云家在晟朝的根基才是有姜愿意收留我们的原因,要是我今日将云侯府弃之不顾,云家没了利用价值,我和父亲在有姜也不会有立足之地。” 这时候的云瑾展现的就是她异于常人的谋略眼光,有姜愿意庇护她父亲,只不过看着云家在晟朝还有用,只要她没死,云家旧部就还是效忠于她的。 云侯府就是有姜插入晟朝心脏的一把尖刀,他们还能借此发难。 要是他们真的一无所有地逃难回去,迫于晟朝的威压,有姜甚至有可能把他们父女打包扔回来,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好,好得很,你倒是想得透彻。” 傅长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真的对云瑾无力了,招手叫了殿外的兵士进来:“把云世子带到诏狱去,让她好好反省反省自己还有什么罪。” 听到自己被关押的地方不是天牢,而是更为隐秘的诏狱,云瑾皱眉,她看不懂傅长策的心思。 自己既然已经认罪,那今日就能定罪,云家马上就能查抄,而自己这个罪人该是被流放还是杀头,总要有个定论。 他现在只是把自己关起来算个怎么回事? 不仅是云瑾疑惑,指望着揭发云瑾的众世家也不干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抓住云瑾这样一个致命的把柄,不把云侯府彻底拔除,总让他们心里不安。 一想到云瑾过去的数次化险为夷,他们总觉得这次的事情还会节外生枝。 “陛下——” 众人刚要开口劝,就被皇帝摆手打断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云瑾笑道:“你想自毁保他,那朕就看看他会不会明白你的一片苦心。” 这低沉的声音落在云瑾耳中却是如惊雷一般,他知道了? 是的,云瑾这次愿意自爆身份是她对傅佑霆最后的安排。 两个月前她亲手将傅佑霆贬到燕州,本想让他就此远离这些朝堂上的纷争。 可这两个月来,她清楚地收到了暗探从各处传来的消息,傅佑霆的部下不仅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反倒对他们这些世家监视得更严格了。 那个男人虽然远在燕州,心却还是在朝堂上的。 云瑾就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从此做一个闲王,而是他迟早会重返权势顶峰。 到了那一日,才是他真正大展拳脚的时候,他这两个月的蛰伏,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准备取缔晟朝世家制度。 那天来临的时候,云家该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困扰了云瑾很久,她不愿意成为傅佑霆的绊脚石。 他和世家的矛盾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可因为这中间夹杂了一个云侯府,所以他迟迟没有动手。 云瑾知道这是傅佑霆也在左右为难,取缔晟朝的权阀制度,总绕不开云侯府。 自己这次为他清扫了挡路的障碍,最后一个障碍就是他们的云家,既然他不忍心,那就自己来做吧。 如此严重的欺君之罪,云侯府这次再想翻身都绝无可能了。 第195章 纷纷扬扬 至于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云瑾早有准备,无非就是断尾重生,把云家手中握着的东西交出去而已。 这也是她现在还能这么有恃无恐地激怒傅长策的原因。 现在看来这挑衅挺成功的,她马上就要被关进大牢里去,定罪之后晟朝再无云侯府,她也许会被流放,也或许会被关起来,届时再找机会脱身吧。 只是傅长策的话让她心中有了些许阴影,傅佑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该不会冲动吧? 被押去诏狱的路上云瑾一直都在胡思乱想,生怕傅佑霆会在这时候犯糊涂。 冲出世家对他的围剿,以后将再无人能桎梏他,这是他摆脱棋子身份的破局机会,云瑾相信傅佑霆不会不明白。 “云大人,请吧。” 老熟人郑时热情地接待了云瑾,他过去主管刑部的,因为云家的事情被贬到诏狱当个狱卒,却不想又遇到云瑾。 “陛下对云家还是挺仁慈的,哪怕你犯了这么重的罪,还特意吩咐了最干净整洁的牢房给你住。” 他领着云瑾进了一间牢房,果然宽敞整洁许多。 “多谢郑大人。” “哎哟,不敢!” 郑时大惊小怪地往后跳了一步,关于云瑾的身份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外面的人都疯了,谁能想到堂堂云世子竟然是个女人! 但看云瑾却是最平静的,好像对自己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根本不在意。 看她此时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执了个男子礼,郑时也嘴角抽搐了一下,“还得是你们云家,连这等惊世骇俗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这次看来是凶多吉少咯。” 一边摇头,一边叹息着走了,这种权阀世家的起起落落,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该操心的。 凶多吉少了吗?云瑾在草床上坐下,默默盘算着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血雨腥风。 张齐急速的脚步声踏在游廊的木板上,刚刚睡下的傅佑霆瞬间睁开了眼睛。 等他打开门,张齐已经喘匀了气,把手中的急报递上:“殿下不好了,晟都出大事了。” 还没看完那简短的急报,傅佑霆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这个云瑾!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竟然任性到这个地步,遣散了云侯府的人,自己跑进宫里认罪,她这是活腻了是吗? 拿着密信傅佑霆在屋子里踱步,以他对云瑾的了解这么做肯定不是一时兴起,但是什么理由能让她连最在乎的云侯府都不顾了? 她是云世子的时候,尚且因为云家超然的身份有一道免死金牌,现在她身份暴露了,云家的爵位不仅保不住她,还会让她的欺君罪加一等。 可想而知那些等着抓她小辫子的人该如何落井下石。 千里传书虽快,从晟都到这也是三日之前的事了,也就是说云瑾一个人承担着这些,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好不到哪里去,晟朝的血脉等级森严,一个本该身居后宅的女子,竟然在朝堂上行走了这么多年,他几乎能想象那些老匹夫该如何对云瑾口诛笔伐。 她会怕吗?亦或是被用刑了,只要一想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着这些,傅佑霆就无法冷静。 “备马!我们现在就回晟都。” 听到这个命令张齐一惊,连忙阻止:“殿下,咱们现在可还是戴罪之身,没有赦令不能贸然回都城的!” “赦令?” 傅佑霆冷哼一声,“本王是回去清君侧,谁敢拦我。” 关于云瑾身份的争吵纷纷扬扬吵了几天,云侯府曾经超然的地位终究还是有些用的,当年云家的旧部自然是百般求情。 一说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云家还没来得及利用这身份做出什么有害晟朝的事,废除云瑾的世子身份也就算了。 再有便是以临阳侯为首的世家,极力渲染云家这是如何的冒天下之大不韪,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云瑾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的影响,第一侯府的世子是个女的,这对晟朝的世家来说简直算得上是个天大的丑闻。 过去早不爽云家显赫地位的人纷纷落井下石,曾和云瑾交好的师长同门深以为耻。 加上之前她陷害摄政王的事形象受损,此时她遭了难,百姓只当是报应不爽,连民间也有不少人将她视为玩弄权势的红颜祸水。 甚至连专门负责监察宗室成员的宗正寺也受了影响,焦头烂额地排查着所有的宗室身份,确保没有再有像云家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 外面是这样纷纷扬扬的场景,被关押在牢房中的云瑾却是很平静。 幸好她早早将月姝和父亲他们送走了,此时云家就她一个人,有什么风雨都冲她来,如此想来在这里安静坐牢倒不算什么了。 只是这种安静也很快被打破了。 “陛下说,世子可以不去,但云侯府现在还被禁军围着,云家的族人可都仰仗着世子您的态度。” 昏暗的牢房中,皇帝身边的江福公公将一套华丽的宫装放在云瑾身边,那绯丽的颜色分明是套宫妃的衣服。 铁窗缝隙中洒下霜白的月光,正笼罩在眼前人清丽的面容上,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精魅。 那瘦削的下巴脆弱而孤傲,毕竟曾假扮过男子,没有女子的娇气做作,多的是令人着迷矜贵疏离。 江福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心里暗叹,哪怕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帝王也要将这云家世子关押在离皇宫最近的诏狱中。 只怕和这副清丽绝伦的好容颜脱不开干系,这不,刚刚把人关起来,就让他来办这种差事。 逼得人家失了身份,然后当成禁脔养在深宫,这似乎才是这位云世子的出路。 帝王到底是什么心思,他不敢猜,怕掉脑袋。 江福的话云瑾听明白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傅长策果然还是使出了这种手段。 抖开那件过分艳丽的宫装,云瑾苦涩地笑了笑:“陛下,还真是将我当成了玩物来打扮。” 夜深人静,宫道深深,皇帝的内官江福偷偷领着一顶软轿进了长宁宫,左右的宫人都只当看不见这件事。 只是当那绝色无双的容颜从微露的披风中一闪而过的时候,还是有宫女暗惊,云家的这位世子作女子打扮的时候果真是倾国倾城啊! 不过很快想到,还世子呢,云家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这昔日的高岭之花终于也是做起了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 第196章 傲骨 富丽堂皇的长宁殿此时烛影摇曳,微醺的帝王倚靠在软枕上,迷蒙的目光中能看到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缓步而来。 那张脸虽一如既往的冰冷,但到底丽色无双,一举一动似都踩在他心头上,吸引着他所有的目光。 “朕以前不明白傅佑霆的贪婪,他明明已经得到了你,为什么还要得陇望蜀,现在朕知道了,没有绝对的权势,就会连你都保护不了。” 就像现在这样,他被贬燕州,云瑾在都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被废的摄政王,又能怎么阻止自己? 这一刻的傅长策无比清楚自己的卑劣,但他同样享受这种以权压人的快感。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云瑾只能在他面前屈服,又因为他是这晟朝的君主,所以为了云家,为了傅佑霆,她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傲骨。 这种感觉,似乎也挺好,他对云瑾的不识好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那现在,就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纯粹一点。 傅长策眼里的得意云瑾不是没看到,她也明白现在自己的处境。 当失去身份的保护之后,她这副容貌便是原罪,会引人觊觎。 但傅长策觉得能轻易让她顺从,恐怕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等云瑾走到近前,傅长策亲自给她面前的酒杯满上,笑道:“过来,陪朕喝一杯?” 淡漠的目光扫过,云瑾依旧站着不动,微扬的下巴满是冰寒,“那是陛下妃子该做的事,而我,是你的臣子。” “行,朕也不逼你。” 傅长策举着酒杯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下云瑾,戏谑道:“只不过你看看你现在,比起当一个快被抄家灭族的臣子,当朕的妃子恐怕还要更好些。” 这种直白的目光让云瑾浑身都不舒服,但她忍耐着,任由傅长策言语上的挑逗。 “你可以和朕作对,但是你得想想傅佑霆,他现在可还在燕州孤立无援,要是没有你派人保护他,想杀他的人能排到城门口。” 傅长策舒展着双臂,靠在迎枕上细数着:“还有你父亲族人,别以为他们逃到有姜就没事了,只要朕发话,那种蛮夷小国只会乖乖把人送回来......” 他现在真是捏住了云瑾非常多的软肋,所以他能很耐心地戏耍着云瑾,耐心地等待着她心甘情愿地臣服自己。 “所以,阿瑾,现在你还要和朕犟吗?” 他又把那杯酒朝云瑾面前推了推,威胁意味明显,他今晚就是要让云瑾成为他的妃子,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云瑾的目光落在那盈盈的酒液上,仿佛能看到这其中肮脏的交易。 她坐了下来,端起了傅长策递过来的酒。 “哈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阿瑾,你果然——” 看她如此温顺,傅长策本笑着,只是这笑意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只因为云瑾素手一倾,那杯酒水就这样粼粼地滴落在傅长策面前,酒液沿着桌面放肆的流淌着,如同现在直白地挑衅着帝王的云瑾一样。 就着倒酒的动作,云瑾抬眸,眼底是傅长策从未见过的狠绝,“陛下刚刚,是在威胁我吗?” 她此刻气势上的嚣张,竟然让一向养尊处优的傅长策有些愕然,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自信,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过去那个翻云覆雨的云侯府。 那时候云瑾的祖父手掌兵权,权倾朝野,连父皇也对云家礼遇有加,更别说他们这些皇子,在那位面前都只有垂首恭敬的份。 要不是后来云家日益衰败,他会觉得云氏的威势甚至压在皇室身上喘不过气来。 而此时的云瑾,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那种目空一切的霸道,好像他们云家才是这天地的君主一般。 不等傅长策接话,云瑾凉薄的唇微勾:“您刚刚所说的那些的确是我在乎的事,傅长策的死活,我父亲族人的安危,甚至是我女扮男装的事情暴露之后,如何面对千夫所指?” 双眸微眯,云瑾挺直了脊背:“但陛下您也别忘了,我是云家人,祖父自小教导我,云家不需要向你们傅氏卑躬屈膝,过去是,现在亦然。 你若看上的是我这副皮囊,觉得可以肆意玩弄云家,那你大可以试试,看看你这晟朝有没有这本事为你的精虫上脑负责!” “难道你可以不在乎这些?云瑾,朕忍你很久了,别以为你每次色厉内荏的放放狠话朕就会放过你,那只不过朕对你的纵容!” 被她一瞬的压制之后,傅长策终于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云瑾现在麻烦缠身,她根本就没有资格还和自己这么说话。 这是傅长策对自己的安慰,可他却看到云瑾对这威胁的满不在乎。 她甚至还笑了笑:“哦,是嘛?” 说完这句,云瑾竟然还好整以暇地拿过酒杯给自己添了杯酒,只是她这喝酒和傅长策逼她,又是完全的两回事了。 看着自己面前的酒壶被拿走,傅长策有种她反客为主的错觉,尤其是听到云瑾接下来的话。 “傅长策,你要不试试?现在就下令赐死傅佑霆,看看是他先被弄死,还是你先从皇位上被踹下来?” “你什么意思?” 傅长策已经再无之前的洋洋得意,他发现云瑾根本就不像他预想的那样,暴露了身份的她变得更加不顾一切了。 过去她也许还会因为保守身份的秘密有所顾忌,现在的她就好像完全随心所欲,如今的她,不再是云侯府的世子,而只是云瑾,那个让人看不透的云瑾。 而此时,她正在披露一些傅长策想不到的事情。 “他这些年将晟朝的兵权握在手中,你以为他真就乖乖当你的影子?” 云瑾笑,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继续说:“军中将领半数以上都是他提拔上来的,亦或是受恩于他的,夺了他的兵权就能让他束手无策,笑话。 这些人完全能只认人,不认符,你敢下这道赐死的圣旨,毒酒会端到谁的面前还说不定呢。” “呵呵,就凭他?他要是敢这么做,早就做了,怎么还会甘居人下这么多年?” 当年父皇说过,这个孽种就是自己的影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他是绝对不会反抗的。 看这人到此时都还执迷不悟,云瑾都忍不住发笑,终于还是提醒道:“陛下,您是不是忘了,当年先帝之所以能挟持傅佑霆,是因为用了我的身份来要挟他。 哦,还有裕太妃的性命,而现在,我的身份已然暴露,裕太妃和他已经母子离心,他凭什么还要顾及这些?” 果然,傅长策听到这里也是脸色微变,是了,当年父皇是用云瑾身份的秘密要挟的傅佑霆,可要是云瑾自己都不在乎身份的秘密泄露了,那这个把柄还存在吗? 她这次自爆身份的目的,似乎又更深刻了几分。 第197章 她的疯狂 “哦,这么说你是打算牺牲云侯府来成全那个孽种咯,如果是那样的话,朕倒是挺替云家人不值。” 一边说着,傅长策戏谑地打量着云瑾,他是很清楚云家的处境的,当年要不是云氏先祖追随晟朝到中原打江山,云家本该是南陵现在的主人,地位不输于他们皇族。 “他们拥护了这么多年的云氏,跟着云氏从西南到晟朝,到最后他们的少主却是为了一个男人让他们跟着陪葬。 你这个舍己为人的云世子,还真是大方啊。” 他专往云瑾的伤口上撒盐,他就不信云瑾敢就这样放弃云侯府,云家的暗卫营,天机阁,云家纵横各国的商队,云家军中的旧部,那些可都还是他们忠心耿耿的追随者。 但他显然低估了云瑾的疯狂,从他刚刚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云瑾就只是淡漠地笑着。 此时听到云侯府的未来,这个她本该很在乎的东西,云瑾也只是眼底闪过一丝苦涩。 随即平静地回答傅长策的讽刺:“祖父说,云家人之所以能称霸南陵百年之久,靠的绝不是委曲求全。”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云瑾惨然站起来,“繁华既然留不住,那就轰轰烈烈地闹上一场,让这天地为之色变,让所有人记住云氏族人的风骨。 很遗憾,我身为女儿身,没能继承祖父的遗志,但傅佑霆可以,如果祖父在天有灵,想必也会满意将云家交到他手中。” 听到这,傅长策脸色一变,猛然想起什么,不可思议的指着云瑾,向来温润的脸上都染上了气急败坏的狠色,“是你,你把云侯的兵符给了他!” “哈哈哈哈,陛下,您反应也太迟钝了吧,从我将他送到燕州,你就该想到的吧,竟然到此刻才意识到。” 云瑾笑着,只是她这不达眼底的笑看起来有种凄美的疯魔。 当年她祖父手握兵权,云家旧部无数,后来云家虽然失了大将军的地位,但依旧从者如云。 这些人都隐匿在军中各处,始终等着云侯府的召唤。 这次云瑾将傅佑霆送走之后,就启用了这些暗桩,让他们凭借兵符识人。 而那块兵符....... 云瑾解下腰间的莲形玉佩,指尖,那块略显古朴的白玉上莲花摇曳,这是属于云家继承人的身份凭证,而和它成一对的,是一块田田的荷叶纹青玉。 那块玉佩,现在正在傅佑霆身上。 从很早以前,她就把云侯府的半壁江山托付给了傅佑霆,承认了他的身份。 只是他很傲气,肯定不屑于用云家的暗桩,所以云瑾告诉他那只是代表云家少夫人的身份凭证。 实际上,那是能调动云家所有势力的兵符! 一旦她遭难,云家那些隐匿在暗处的人就会簇拥在云家另一个继承人身边,让云氏延续下去。 她就是用这种方式,为傅佑霆上了最后一道保命符。 意识到这点的傅长策气得眼睛都红了,云瑾竟然用云侯府最后的底牌来保那个孽种! 此时云瑾脸上的那种笑真是让他分外刺眼,大手一下就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你以为,就凭你们云氏那点残兵败将,就能撼动晟朝的根基? 你们云家包藏祸心,谁又能保证那些人还愿意追随一个声名狼藉的乱臣贼子!” 云瑾被他掐得呼吸困难,傅长策却是不肯松懈半分,他想杀了这个女人,已经不仅仅是爱而不得了,更是对她的这种算计深恶痛绝。 “陛下何不,咳咳咳,何不试试呢,”云瑾的依旧死死盯着他,“只是我能赌,你敢赌吗!” 敢吗? 这一刻傅长策想了很多,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云瑾的这种疯狂,如果她都不计较自己的生死了,自己还能拿什么来制约她? 她最在乎的云家旧臣会悉数归于傅佑霆那个孽种,云渊和云家的其他人已经到了有姜,自己是可以逼迫他们杀了云渊,但在此之前他也许就先被傅佑霆干掉了。 傅长策颓然地松开了差点被掐死的云瑾,他好像真的不敢,他突然发现云瑾的手段比起任何一个云家的掌舵人都是不遑多让的。 孤注一掷,亦或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云家的掌权人似乎都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魔。 她明明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而自己竟然只看到了她身为女子的桎梏,觉得她始终是那个温良柔顺的小世子,除掉了傅佑霆之后就能乖顺地臣服在自己身边。 这一刻,傅长策看到了云瑾的可怕,明白了自己对她的亵渎是多么的可笑。 她也许真的会臣服于权势,但前提是她的心甘情愿,前提是那个人是她喜欢的人。 傅长策不由得想到一年前傅佑霆逼迫云瑾的那件事,那时候她就真的是束手无策吗? 恐怕不是吧,她对傅佑霆,是一种爱人之间的打情骂俏,而对自己,则是玩弄于股掌的残忍。 自己竟然也想通过这种方式逼她就范,现在她的反噬就是下场,别忘了云瑾和有姜的关系,世人盛传有姜现在的皇室都是云家扶持起来的。 自己要是逼急了她,会招致怎样的报复都还说不定。 想明白这些的傅长策,再无之前的好整以暇,他就这样跌坐在迎枕上。 呆呆看着她站起来整了整理衣服,又行了一个挑不出错的臣子礼:“陛下,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微臣回去坐牢了。” 回去坐牢了? 这种犹如吃饭喝水一般随意的话语,就像是在啪啪抽他的脸。 只要云瑾想走,那牢狱真的关得住她吗? 她现在还愿意这么安分守己的坐牢,就已经是对云家欺君之罪最好的妥协了,至于想要逼她做什么事,那就先掂量掂量自己。 傅佑霆清晰地感觉到,云瑾现在要向他传递的就是这样的意思。 于是,一身宫装的云瑾又在众人的注视下踏上了回牢房的软轿。 只是一直守在外面的宫人们到底不知刚刚她在里面和帝王说了什么,只当是侍寝结束了,帝王将人送回去呢。 看到她皙白脖颈上的青紫,江福忍不住小心提醒:“陛下对您还是有些情分在的,云大人乖顺些,还能少吃点苦头。” 端坐在软轿中的云瑾凤眸微睨,扫了一眼这个太监,又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巍峨宫殿,含笑道:“多谢公公提醒。” 第198章 龟息丸 和傅长策撕破脸的第二日,云瑾的待遇就从干净整洁的单间移到了脏乱差的天牢,身处阴暗恶臭的牢房,云瑾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人真是小气。 只不过这牢房她想必也待不了多久了,会审已过,云侯府欺君之罪惊世骇俗,着抄没家产,褫夺爵位、食邑。 念在云氏昔年的劳苦功高,云瑾这个云家仅剩的主谋被判了午门鞭笞,流放凌州。 凌州是临海之地,水匪横行,气候恶劣,以云瑾这小身板,受了上百的鞭打还能活下来就已经不太可能,更别说流放到那样的蛮荒之地。 这判决和直接赐死她也没多大区别,只不过在安抚着云侯府旧部,彰显皇帝的仁德而已。 云瑾定罪旨意下来的时候,众世家在天香楼大摆宴席,喜不自胜。 一直融入不进晟都世家圈子的琅琊王氏,俨然成了座上宾,这次要不是王卿若透露了云瑾身份的消息,围剿云家也不会这么顺利。 “明日行刑的人我都安排好了,那铁鞭上沾了金汁,打在皮肉伤必将溃烂入骨,云瑾这次,休想再有翻身的机会!” 喝得半醉的临阳侯阴狠的笑着,他等着一天已经太久了。 从摄政王傅佑霆的压迫,再到云瑾的步步紧逼,他们这些世家被赶到悬崖边上。 如今好不容易除掉了两个心腹大患,他们又如何不得好好庆祝一番。 众人纷纷附和,不过随即又有人想到远在燕州的傅佑霆,有些担忧的说着:“除掉了云瑾,燕州的那位也早日斩草除根了,免得夜长梦多。” 他们对傅佑霆的恐惧始终挥之不去,只要这位一天不死,就没办法真正放心下来。 “诸位放心,他现在是戴罪之身,但凡敢离开燕州,便是重罪,杀之也是名正言顺!” 被众星捧月的王澧放下就被,胸有成竹,“这次云瑾出事,我们王家已经把消息传给他了,以两人之间的奸情,那煞神绝不会袖手旁观。” 利用云瑾受刑的消息把傅佑霆引出来杀掉,这便是他们铲除两人最好的机会了。 众人一听计划顿觉可行,纷纷大赞王家手段高明。 王澧在这里谋划着如何除掉云瑾,殊不知他的儿子王勉之却是鬼鬼祟祟地买通了天牢的狱卒,见到了明天就要受刑的云瑾。 “云兄!” 看到一身囚衣憔悴的云瑾,王勉之万般愧疚无从开口,扒拉着牢门眼巴巴地看着她。 云瑾汗,不自然地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头发:“打住,我还没死呢,你要哭丧也来得太早了。” 好歹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养尊处优出来的世子,云瑾对于自己现在这不修边幅的样子还是有些介意,尤其是还被这个愣头青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着。 那是什么眼神,以为自己快死了吗? 王勉之终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艰涩的说:“这次是我们王家对不起你,这次的事情,是我妹妹......” 他的话被云瑾抬手给打断了,虽然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思要来和自己解释这些。 但云瑾很清楚自己是有些睚眦必报的小性子在身上的,他现在最好不要来替王卿若请罪,否则到时候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看在他的面子上心慈手软。 “都是家族立场而已,无关对错,王氏想要东山再起,用云侯府来当垫脚石再合适不过了,王兄不必自责。” 云瑾这公事公办的态度让王勉之清楚,自己再多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他只能递给云瑾一个小药瓶,看了看左右之后小心翼翼地说:“你可以现在服用,明日在上刑场之前我必会想办法搭救你出去的。” 接过那青瓷瓶,云瑾倒出里面的小药丸满脸疑惑的看着王勉之。 “这是龟息丸,常用来假死脱身,虽说有些风险,但仵作和天牢的人我都买通了。” 王勉之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两个作狱卒打扮的人,“我现在去拖住其他人,辰时之前就安排你假死脱身,这些狱卒都是王家的人,云兄尽可放心。” 竟然是失传已久的龟息丸,看来这王勉之为了救自己还真是下了大本钱,云瑾也有些动容。 这种药物服下之后能令人呼吸全无,状如死尸,是一些江湖人士假死脱身的手段,因为药物极其难寻,风险又大,已经是只存在传说中了。 不动声色地敛了那药瓶,云瑾点点头:“嗯,我知道了,那就多谢王兄救命之恩。” 王勉之走后不久,天牢门外有个狱卒快跑着到一个身披斗篷的人面前,禀报道:“她吃了。” “哦,是嘛,看来她还是挺信任兄长的。” 一声女子的冷笑从斗篷中传来,正是乔装而来的王卿若,听到云瑾吃了兄长千辛万苦弄来的龟息丸,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她那个书呆子兄长,一直对这个妖女念念不忘,为了她不惜和家里作对。 看他这么积极地要救云瑾,甚至不惜入黑市重金求购龟息丸,王卿若忍不住将计就计。 云瑾都走到了这个地步了,竟然还想着勾引自己的兄长,假死脱身?那就让她永远也别醒来了! 等人到了牢房里,一眼就看到悄无声息躺在草床上的云瑾,惨白的脸色看不到一点红润,手边是打碎的水碗,看样子的确是吃了那药丸。 “女君,您怎么来了?” 刚刚王勉之留下的人正在帮云瑾伪装畏罪自杀的场景,突然看到王氏的嫡小姐出现在这里,两人也是面面相觑。 “兄长让我来的,这云世子可咽气了?” 一边说着,她已经缓步上前,探了探云瑾的鼻息,果然有些微弱。 那龟息丸服下之后几个时辰内渐渐气息全无,但在此之前还只是昏迷而已,如果此时自己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捂死,那就是神仙也难救。 王卿若一喜,想不到除掉这个妖女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事,这一刻她已经等得太久了! 她好好的王氏大小姐,云瑾的当众羞辱,摄政王的绝情,让她从一个知书达理的闺中女子也变得心狠手辣起来。 这一切都是云瑾害的!是她,害得自己声名狼藉,害得自己失去了摄政王妃之位,最后沦为笑柄,躲入道观中清冷度日。 而现在她就在自己面前任人宰割,王卿若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但她终于还是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冷眼看向那两个兄长安排的狱卒:“云家现在可是我们王氏的宿仇,兄长糊涂,你们也跟着糊涂了吗!” 两个身份低微的狱卒被唬得跪下,他们都只是王家的家奴,主子让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岂敢违抗。 “女君,这,这都是公子让我们做的啊,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第199章 蠢如猪 王卿若没管两人的解释,只是冷冷吩咐,“她不是要假死脱身吗,你,现在去把她捂死!做干净点,别让人看出端倪来。” 她指着为首的那人,虽然她很想亲手了结这贱人,但杀人这种事,她一个闺中女子到底还是有些恐惧。 那被指到的家仆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磕头拒绝:“女君,要是让公子知道了,我们,我们就活不成了!” “这个人要是活下去,她以后该怎样报复王氏,别忘了,这次的事可是父亲一手主导的,你们还救她脱身,是想明日跟着王家被抄家灭族吗?” 无论她怎么胁迫,这两个不中用的奴才就是不敢下手,王卿若气急,眼看快到了狱卒换班的时间,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拿着打湿的手帕,就要朝云瑾的鼻子捂去。 只是下一刻,云瑾那本已经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扫了一眼眼前想杀自己的王卿若。 “啊!” 这诈尸一般的变故吓得王卿若魂飞魄散,一个激灵就跌坐在地上,倒是云瑾眼疾手快地抓住她那只刚刚打算捂死自己的手。 “你,你没吃龟息丸!” 她瞪大的眼睛满是错愕,以云瑾现在处境,有机会脱身她竟然还拒绝,现在这是在戏耍自己吗? 云瑾嫣然一笑,“王姑娘,本世子装死装得像吗?” 她竟然还在邪魅的笑,只是这不达眼底的笑看得人心底发毛。 张开的另一只手掌上是那枚价值千金的龟息丸,东西是好东西,但现在不是吃的时候。 她的性子,从不将自己的命完全托付出去,现在看来还真是救了自己一命。 冷眸扫过地上慌慌张张的王卿若,云瑾举起她那只试图杀自己的手,拉近两人的距离。 气势上的居高临下,让她逆光的容颜冰寒如鬼魅:“刚刚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王氏,很好。” 哪怕在狱中,云瑾这张绝色清丽的脸,也足以让任何女人在她面前自惭形秽,更何况此时这份惊异的美丽中带着一种嗜杀。 王卿若一时间竟然被吓住,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个字。 明明现在的云瑾只是一个阶下死囚,明明知道云家再无翻身的可能,但在面对这个人逼人的目光,她总还是惊惧不已,觉得她有朝一日真的会回来报复自己。 “你,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你以为今晚躲过一劫,明日的鞭刑也能安然无恙吗,你们云家早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云侯府了!” 回过神来的王卿若到底还是恢复了一点大小姐的气势,奋力想挣脱开自己的手腕,却被云瑾就势朝前一带,一个响亮的耳光就扇在了她那张娇艳欲滴的脸上。 这一声响亮的巴掌似乎打在了几人的心上,王家那两个仆从头都埋到地底下去了。 “你,你!” 王卿若被打了,还是被云瑾打了,她平时那出口成章的口才都好像被云瑾打哑了,竟然就只能忍着满脸火辣辣的疼对着云瑾你你你的结巴着。 打女人,这对于云瑾来说也挺陌生的,过去的十几年她可都是温润守礼的云世子,礼仪周全,完美得不似凡人。 所以对这种内宅女子才拥有的特权,倒也是挺新奇的。 只不过打这个女人的话,还是有些爽快在心底。 “这一巴掌,打的是你蠢如猪,竟敢利用你亲哥哥来害我。” 手下一松,王卿若直接被云瑾推倒在地,她居高临下的冷笑道:“要是让你得逞,王勉之这辈子都会无法原谅自己,有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妹妹,我真替王勉之感到可惜!” “贱人,我杀了你!” 无端被扇了一耳光的王卿若再顾不得大小姐的身份了,扑上来想掐云瑾的脖子,却被她避开了不说,已经红肿的左脸上又被云瑾招呼了一耳光。 那结结实实的力道甚至能在王卿若娇嫩的脸蛋上打出响声来,可见云瑾平时的清隽温良恐怕也是装出来的。 世家子弟都会学些六艺修身,云瑾身为云家的世子自然是样样拔尖,只是她平日里柔弱惯了,总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此时和王卿若这个娇软的闺中小姐对上,顿时就显得身手不凡了,不仅给王卿若那张娇美的脸上留下了不少印子,发髻衣衫也被云瑾揪住好一通蹂躏。 云世子行止温文尔雅果然名不虚传,现在这种打耳光抓头发,本该是泼妇厮打的场面也被她控制得如同舞文弄墨一样。 几个仆从除了听到他们自家小姐的嗷嗷惨叫,就是云瑾那种四平八稳的清冷嘲讽:“本世子见不得蠢货,但没想到你王氏总是让我大开眼界。 你父亲王澧,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庶子,竟然也敢觊觎云侯府,怪不得能教养出你这样蠢笨如猪的女儿!” 被云瑾好一通修理的王大小姐又一次被推倒在地上,被身后的王氏家仆扶起来。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可是带了人来的,竟然还对付不了一个云瑾!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她!” 那两个看了半天戏的狱卒终于也不敢再违抗自家小姐的命令了,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云瑾的胳膊。 云瑾再厉害,也终究是个女子,此时凄惨的被抓住,红了眼的王卿若那还顾得上什么,扬手就要朝云瑾的脸上打去。 “今日要是不杀了你,我就不姓王!” 啪! 清脆的耳光声终于还是响起了,只是云瑾却是毫发无伤,被打的,还是王卿若。 云瑾睁眼,正看到匆匆赶来的傅长策,阴沉的脸怒不可遏,刚刚正是他拦住了王卿若,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男子的力气岂是开玩笑的,王大小姐直接就被打了个旋,狠狠朝地砖上摔去,那接连被打的左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可她此刻哪还敢叫嚣,在她面前的余光中,赫然是龙袍一角,来的是谁不言而喻。 “陛,陛下?陛下恕罪!” 皇帝怎么来了,而且还正赶上这个时候。 王卿若只想死,她几乎能想象自己这行为会引来多可怕的后果。 “朕倒是不知道,这天牢已经成了你王氏滥用私刑的地方,王澧是想反了吗!” 呼啦啦涌进来的禁军将这狭窄阴暗的牢房逼得透不过去来,王卿若和那两个狱卒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而失去了桎梏的云瑾仿佛柔弱的蒲柳,下一刻已经凄惨的朝草堆中摔去,那纤瘦的身影单薄又狼狈,看得众人我见犹怜。 云家世子过去那也是清风朗月的人物,现在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看得王卿若目瞪口呆,这还是刚刚生龙活虎抓住自己一顿痛扁的云瑾? “你这个妖女!” 第200章 刑罚 忍无可忍的王卿若还想拆穿云瑾的伪装,却是再次被傅长策呵斥了一句:“王氏真是好大的胆子!” 云瑾是有罪,但那也是他这个皇帝来定夺,还轮不到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欺负她。 “阿瑾,你没事吧?” 傅长策蹲下身来打算把云瑾扶起来,却是被她冷漠避开了。 在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候,傅长策肯定会来,这是云瑾早就猜到的,他应该很想看到自己跪地求饶的样子。 所以才故意纠缠了王卿若,让这大小姐也遭点罪。 看着王卿若那肿成猪头的脸蛋,云瑾既然还有心情笑了笑:“陛下来得可真是及时,虽然云侯府没有以后了,但别怪我没提醒陛下。 王氏的野心可比李愈等人大多了,你再厌恶我和傅佑霆,也该明白晟朝不需要一群把持朝政的权阀。” 当着王卿若的面,云瑾细数着琅琊王氏的野心,也算是对她刚刚挑衅自己的报复。 王卿若虽然恨得要死,但皇帝还在这,她也不敢放肆。 如果不是这些世家的拖累,晟朝不会连年走下坡路,从首屈一指的强国沦落到如今这个群狼环伺的地步。 但现在说这些对云瑾来说毫无意义了,傅氏怎么坐江山是他们的事,她现在可是自身难保。 她现在说这些,竟然有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味,傅长策也有些动容:“云瑾,其实朕的心思你该明白的,只要你肯服软——” 云瑾冷漠的神情已经昭示她根本就不会向傅长策服软,此时也不过是在表达她对王氏的厌恶而已。 “你放心,朕知道怎么做。” 无可奈何的傅长策终于是收起了对云瑾最后的期待,招了招手让身后的人送上来一桌酒菜:“凌州路远,阿瑾保重。” 单看两人现在平静的对话,谁也想不到这是亲自下令要赐死云瑾的人,他这也不过是来见云瑾最后一面。 目光落在那桌饭菜上,云瑾依旧平静,微微拱手执礼:“谢陛下。” 道完别,傅长策就带着人转身要走了,只不过最后目光还是落在还跪在地上的王卿若身上。 眯了眯眼满是厌恶:“擅闯天牢,让刑部的拖下去狠狠的罚,王澧要是不懂晟都的规矩,就给朕滚回琅琊去!” 要不是王家现在还有用,他根本不会留下这种墙头草一样的家族,琅琊王氏过去也还算清流之家,这些年竟然也沦落地这种蝇营狗苟的地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云瑾却是缓缓端坐下来,抬起筷子扒拉着眼前的菜肴。 终于,在清蒸鳜鱼的鱼腹中,云瑾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包毒药粉末和密信。 “麒麟街左三成衣铺,有接应。” 纸条被云瑾看过之后迅速放在烛火上烧掉了,将那卷附在后面的路线图牢牢记在心中,这是明天云家人会埋伏的地方,她需要尽可能的配合他们。 宫中也隐藏着云家的暗桩,云瑾将皇帝引来,就是为了得到他们的密信。 云家在晟朝已经完了,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明天云氏的旧部会在城中制造动乱,到时候她就趁乱脱身,永远离开这里。 劫狱这种事,到底还是风险太大,云瑾只希望一切顺利。 想到自己竟然就要离开晟朝了,有些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或许,他们这辈子的缘分也就只到这了。 清冷的月光从铁窗缝隙中洒下来,牢房的灰尘在其中飞舞着,云瑾仿佛看到那个身影出现在其中,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云瑾已经把云氏在晟朝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了他,应该足够他和傅长策抗衡,傅佑霆的棋子身份还是他自己的妥协。 如今自己主动暴露了身份,离开了晟朝,那应该就再没有什么能够桎梏住他了。 只要没了自己的拖累,云瑾不相信晟朝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 云瑾不知道的是,此时傅佑霆正拼命朝晟都赶着。 距离晟都只有百里之遥,骏马疾驰而过,只在飞溅起一路泥花。 为首的人衣袂翻飞,黑沉沉的脸色让人不敢直视,正是被贬燕州的摄政王傅佑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赶路,他终于回来了。 “吁!殿下,前面有人拦路。” 张齐冷眼看着那一排排手执长刀的黑衣人,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试图截杀他们的,看来有人不想让他们回来。 “摄政王,你现在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无诏不得回都城,擅自违抗皇命,你是想反了吗?” 那来阻截他的人中竟然还有朝廷的人,看样子是想名正言顺地截杀他。 “杀掉,别耽误时间。” 那官员给傅佑霆安了一通冠名堂皇的罪名,换来的也只是傅佑霆的这样一句话。 他只在前路被挡住的时候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蒙蒙亮的天色,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罪臣云瑾,竟女扮男装,尸位侯爵府世子十数年,此举实有悖天道人伦,云侯府所犯欺君之罪大逆不道,着褫夺封号,查封族产,五服亲族没入贱籍.......” 天终于还是亮了,传旨太监宣读了云瑾长长的罪名,实在是此时的云侯府只有她一个人领罪了,偌大云侯府早已人去楼空。 到最后,这桩看起来惊世骇俗的假凤虚凰案竟然就只抓住了云瑾一个人,还不是处斩,只是受刑罚之后流放。 这对于搞出这么大丑闻的云家来说实在是法外开恩了。 宣读完圣旨,云瑾就被戴上了厚重的镣铐,被羁押着朝午门而去,她要在那里受刑律的最重鞭刑。 看她这单薄的身子,狱卒都有些不忍心,昔日风华无双的云世子,只怕是撑不住这遭了,还说什么流放。 临了递给云瑾一根小木棍,“世子若受不住了能用上。” “多谢。” 看着这陌生人的点滴好意,云瑾淡然的笑了笑。 只是一转身就被这夏日灼热的眼光给刺了一下双眼,在昏暗的牢房里关的太久,云瑾都快忘记在阳光下是怎样的感觉了。 只是此时这美好的朝阳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云瑾拖着地上叮当作响的铁链,心情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终于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面对这一切了,过去的十九年她虽然是煊赫侯府的云世子,却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没有一日是如现在这样坦然的。 第201章 刑场 实际上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是生了一个女儿身而已,她不怨恨祖父的自作主张,也不怨恨为了云侯府自己隐忍了这么久。 这都是她的命运而已,虽然这条路走得很艰苦,但所幸因此遇到了那个人。 有时候云瑾常常在想,如果自己不是被祖父当成男孩子培养,就不会被送到宫学当皇子伴读,和傅佑霆就不会有后来的相遇了。 一个浑浑噩噩的不受宠皇子,成年之后也许会被分封出去,也许会和其他皇子一样在夺嫡中被杀。 而自己一个侯府后宅的女子,及笄之年也许会嫁给一个身份相当的世家公子,相夫教子。 他们的人生只会走向完全不相交的极端。 一想到那样,云瑾就觉得难受,她这半生少有的欢愉都是傅佑霆给的,所以如果遇不到他的话,应该也会很遗憾吧。 “来了来了,看,就是那妖物!” 前方的人声鼎沸将还在胡思乱想的云瑾拉了回来,她这才看到长街两旁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正对着她指指点点。 “过去我就觉得她张得不男不女的,没想到真的是女扮男装的妖女,这些年云家在朝堂上耀武扬威,少不得她的狐媚惑主吧。” 随着囚车缓缓驶过长街,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云瑾听到的议论和谩骂也越来越多。 啪!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有烂菜叶朝她身上招呼而来。 如果是过去,她这个风采斐然的云世子,哪怕是云家倒了,她还是会得到很多人的同情的。 但近几个月来她先是陷害了摄政王傅佑霆,又和欺压百姓的世家贵族狼狈为奸。 现在落得如此下场,在这些人眼中实在是罪有应得,报应不爽。 更重要的是她这张过分妖艳的脸,在她作为一个男子的时候,是晟都女子追捧的云世子。 可现在那些女子一想到自己竟然是被这样一个女人骗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她这张脸就越看越气愤,所以现在朝云瑾扔烂菜叶的闺中女子居多。 “打她,打死她,谁让她勾引摄政王,不知廉耻!” 诸如此类的谩骂铺天盖地而来,云瑾都默默承受着,没有扒拉那些烂菜叶。 就在云瑾默默忍受着这些指责的时候,却是有个人冲入人群,挡到云瑾的囚车旁,张开双手替她拦着那些脏东西。 “云世子是无辜的,她那么做是为了救摄政王!” “云家年年为晟朝捐钱,给你开设粥棚,你们都瞎了吗?” “别扔了,云家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云世子和其他世家根本不一样——” 云瑾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王勉之,苦涩的笑了笑,这愣头青从第一次见到他云瑾就不喜欢,一个冒冒失失的书呆子,总是搞出些莫名其妙的事。 但没想到在最后,还愿意站出来帮自己说话的竟然是这个呆子。 虽然他的解释并没有什么用,甚至那些人也将他当成了云瑾的帮凶,不少臭鸡蛋烂菜叶也朝他身上砸去,王大公子刚刚还一尘不染的白袍瞬间狼狈极了。 “王勉之,没用的,云家做什么从不需要向别人解释。” 这些年云家为晟朝做了多少事,从祖父开始云家的戍守边疆,到她的贡献云氏商道,云家从来无愧于晟朝的任何人。 只是今日之后,云氏和这些晟朝人的情分也算是走到头了,若有他日,她云瑾处在另外的立场,一定不会对这些愚民心慈手软。 “云兄,是我王家对不起你,都怪我,我没能救你出来!” 满身污秽的王勉之回过身来扒拉着囚车的栅栏,红着眼给云瑾解释着。 他昨晚本来安排好了一切,却不想被自己的亲妹妹给破坏了,现在眼睁睁看着云瑾去送死,他又恨又怒。 云瑾哭笑不得,没给他说是自己识破了王卿若的诡计,但就算没有王卿若捣乱,她也不会选择这种办法脱身的。 因为她是云家人,对晟朝来说无比危险的云家人,傅长策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蒙骗,别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 果然云瑾的猜想是没错的,看到刑场的那一刻,就是云瑾也有些怀疑云家的人能不能从这么严密的防范下把自己救出去。 里三层外三层的城卫军也就算了,甚至连皇族轻易不出动的亲军也布置在周围,可见对今日的重视。 唯一让云瑾觉得欣慰的,大概是经过昨晚的一闹,到底不是王家人主刑,否则云瑾觉得自己肯定撑不下这场鞭刑的。 灰色囚衣的云瑾被押着走上刑台,单薄的衣衫更衬骨肉云亭,披散的长发终于是遮掩不住她女子的身份。 这一幕引来不少人的唏嘘感慨,如果她不是云家的世子,不是身在云侯府这样的家族中,以她这般倾城的容貌,该是多惊艳的存在。 而现在,她竟然以一个罪臣的身份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大家这才发觉,过去这个女子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侯府的继承人不好做,云家的继承人更是如履薄冰,而她做了十九年,还是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的云世子。 晟朝第一世子,谁人不知云瑾的风采,可谁又能想到,那个诗书礼仪样样拔尖的无双世子,背后的身份竟然是个女子。 以女子身行走于朝堂,将偌大的云侯府扛在肩上,这是怎样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云瑾,你可知罪!” 丞相周晏拍了一下手中的惊堂木发问,对于这个昔日他最看好的门生,他也是情绪复杂。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后生,竟然会做出女扮男装假冒世子这种事。 其实在他这个官场沉浮多年的人看来,云瑾是男是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云家后来走上了歧路。 明明是一等一显赫的侯爵府,竟然和那个推行新政,致力于推翻世家的煞神走到了一起。 这才是云瑾沦落到如此下场的原因,否则以她的才能,就这样隐匿一辈子的身份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202章 劫法场 “丞相大人无需多言了,云氏的罪我比谁都清楚,但这件事做了就是做了,我问心无愧。” 云瑾倒也平静,只是环视一周,看着这些对自己喊打喊杀的百姓,原来这就是千夫所指的感觉,自己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云瑾,你云家身为晟朝最显赫的第一侯府,却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其罪当诛。 你现在还好好活着就已经是陛下开恩了!竟然还有脸说问心无愧!” 朝臣中有人不屑,他们就看不惯云瑾这种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的样子,犯了这么大的罪,她现在完全应该跪地求饶才对。 他们今日齐齐跑到这来,不就是为了看看这个高高在上的云世子是如何跌下神坛的,云瑾现在气定神闲的样子实在是让他们很不爽啊。 但看此时的云瑾,一身囚衣也难掩无双风华,站在那漫不经心的说着:“既然都当了这么多年云世子,现在有什么下场也是应该的。” 这些年因为这侯府世子的身份,她所过之处受人敬仰,所享受的也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身份地位。 那现在她要承担这些,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好,不愧是老夫看好的后生,你要不是生不逢时,这朝堂本该有你一席之地。” 丞相周宴抚掌笑道,让他来处刑这样一个十分看好的后辈,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啊。 叹息一声之后,周宴看了看日头,终于还是挥手让刑部的人验明正身,然后将云瑾押到刑台上。 “行刑!” 随着一声厉喝,赤膊大汉挥舞着手中皮鞭狠狠抽在云瑾脊背上,顿时就把她抽得一歪。 紧接着是第二鞭第三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云瑾的背上。 嘶,真疼! 就是云瑾此时也硬气不起来了,她可不是傅佑霆那种身板,受了几十鞭还面不改色的,以这种鞭刑的力度,最多十几鞭云瑾就能半残。 咳咳! 苍白的脸色越发痛苦,云瑾嘴角溢出鲜血,要不是手臂被绑着,此时人肯定都要扑倒到地上去了。 鞭刑还在继续着,能笑得出来的也就那些将云瑾视为仇敌的世家们了。 百姓们再讨厌云瑾,看到这样一个清风朗月的人生生在他们面前被鞭打至死,到底还是有些惨不忍睹。 从云瑾嘴角溢出的血迹越来越多,她终于也对这晟朝生出了怨恨。 她只是女扮男装了而已,这些年云家哪点对不起这些人?只是因为她身份的差别,就要将她置于死地! “若有他日,我定会覆了这晟朝......” 这气若游丝的声音实在是微不可闻,以至于没人能看到云瑾此时眼中慢慢酝酿的情绪。 云家本是西南霸主,王族后裔,屈居人下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立足之地也被剥夺了。 那些为傅氏南征北战打下江山的云氏先祖,要是知道会有今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孤注一掷,放弃自己的霸主地位为人臣子! 她自认不是温良之人,这些年为了云侯府收敛着自己的性子,从今往后,她云瑾,再不是晟朝的云世子。 啪! 皮鞭还在毫不留情的落下,只五六鞭,便将云瑾的肌肤抽得皮开肉绽,终于是有人不忍心扭过头去了。 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一身便装的皇帝傅长策缓缓收紧拳头,盯着那单薄又倔强的身影。 宁愿受刑也不开口求自己一句,云瑾,她就这么讨厌自己? 对云瑾的惩罚他本是心存顾虑,毕竟世人盛传云家还有一笔不为人知的巨财,从他和云瑾身上的契约之毒来看,这很可能是云氏和傅氏共同守护的秘密。 如今云家的继承人只有云瑾一个人了,如果她就这样死了,那笔宝藏很可能就此永远掩埋,而自己身上的秘密也将永远得不到解答。 所以他也只是想逼云瑾说出这个秘密来保命,以她如今的处境,唯有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场上的鞭刑还在继续着,云瑾始终一言不发,渗血的嘴角死死咬着,就是不肯有半分妥协,傅长策知道自己失算了,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云瑾的坚毅。 既然你要死鸭子嘴硬,那就看看你能扛多久! 暗处的傅长策死死盯着,一旁观刑的众臣却是喜笑颜开,云侯府啊,曾经那可是多么炙手可热的顶级权阀。 开国皇帝登基的时候,甚至拉着云家人一同接受百官朝拜,如今只不过短短几十年,耀武扬威的云侯府就沦落到这个地步。 而现在云家唯一的继承人也命悬一线,能看着云瑾受刑,真是让他们心旷神怡。 无他,这个人太完美了,家世样貌,身份地位,甚至连才华都让人高山仰止。 过去他们臣服于这样一个年轻人脚下,心中的不忿也只能压抑着,又不得不百般讨好威势愈隆的云瑾。 现在好了,她只是个黄毛丫头,还能拿什么和他们争? “上个月我张家巴巴的求到她面前,却连个好脸色都没有,还说我不配担任礼部的官职,现在好了,堂堂首辅大臣竟然是个女人,云世子,呵呵,笑话吧!” “是啊是啊,这就叫报应不爽........” 这些云瑾的仇家兴致勃勃的聊着云瑾这是遭报应了,却不想他们的报应也在悄无声息中降临。 就在鞭子抽到第十鞭的时候,对面酒楼处闪出点点寒芒,纸糊的窗户后面立满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拉弓搭箭,正对着那刑场上的大臣们。 “头儿,动手吗?” 略微挑开的窗户后面,有个黑衣蒙面人正小心窥探着这守卫森严的刑场。 他们都是云家的精锐,埋伏在此就等着云瑾动手的信号,这晟都瞬间就会变成一片火海,到时候他们就能趁乱救人。 为首的中年人也有些着急,眼看云瑾都已经被打了这么多,她却还迟迟不下令,看得他们心焦不已,“再等等,少主还没发话。” 他们受云瑾的吩咐在此埋伏,只要云瑾出声,这四面八方的云家弓箭手能将那些人射成筛子。 如此行为,和谋反无异,就意味着晟朝再也容不下他们云家了,所以就连少主也迟疑了吗? 第203章 本王是来清君侧的 啪! 又一条鞭子落在云瑾身上,带起一道血痕,而她身上也渐渐被血迹所侵染,看得人触目惊心。 “不管了,再打下去少主都快没命了,动手!” 中年人刚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忽闻一阵骚乱,是守卫在外围的都城城卫军的哀嚎声,紧接着就是短兵相接的碰撞声。 这场面比起他们这些真正想要劫法场的人还要混乱,看那冲杀场面,竟然是连皇帝的亲军都不放在眼里。 “怎么回事!” 云家的人面面相觑,变故来得太快,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已经有一人一骑越众而出,直朝那刑场上的人冲去。 那势不可挡的气势让所有人傻眼,等有人看清楚来人的时候惊得下巴都掉了。 “是摄政王!是殿下!” 于是,在所有人的眼中,就只看到高大的马蹄从他们头顶飞跃而过,撞开众人义无反顾的朝云瑾奔去。 马背上的人,正是那个让所有人闻风丧胆摄政王殿下——傅佑霆 这变故让暗中忍耐的傅长策也是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是的,傅佑霆,这个孽种,自己明明在一路上设了无数关卡拦截他,不仅如此,那些想杀他的世家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违抗禁令私自从流放地回都城的人,以叛贼视之,就是被杀了也是活该。 那么多人,竟然都拦不住一个傅佑霆! 察觉到皇帝的眼神,禁军校尉赶忙上前惊惧的汇报:“陛,陛下,前线刚刚来报,我们的人全被摄政王,杀了。” “一群废物!” 一脚就踹翻了这禁军统领,傅长策转过身看着那两个身影气得眼都红了。 他就是要用云瑾把傅佑霆引出来,再在路上悄无声息的干掉,要不然他何至于和保守着宝藏秘密的云家撕破脸。 现在好了,这孽种没除掉,反倒是让他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在他和自己之间,云瑾大约再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了。 一骑当先来到云瑾身边的傅佑霆,看到伤痕累累的云瑾那一刻,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胸膛中翻腾的杀意。 这些人,竟敢伤她!他屠了这满朝! 但气若游丝的云瑾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他摇了摇头,眼中全是对他的担忧。 那焦急的眼神傅佑霆读懂了,他用了毕生最大的力气将已经露出的杀意生生忍了下去。 “摄政王?你这是干什么,劫法场吗?” 丞相周晏的声音听起来都是那么没底气,实在是他也没想到这个本该是被流放在千里之外的罪臣怎么会回来了? 而且一想到这两人之间的那些传言,再一看被自己打得体无完肤的云瑾,周晏觉得自己肝儿都在颤。 造孽啊! 他谨小慎微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被拉出来当一次监斩官,就遇上这么个煞神。 只希望他今日足够冷静,一会儿不会杀红眼连他也牵连进去。 傅佑霆可不管他的胡思乱想,带着周身能冻死人的威势,一步步朝被捆绑在刑架上的云瑾走去。 “本王听闻奸佞伏诛,特意从燕州赶回来,为的,自然是清君侧。” 清君侧三个字被他说得极重,刚刚被吓到的众人瞬间意识到一件事。 傅佑霆可是被云瑾亲手拉下马贬黜燕州的,现在云家获罪,被打入奸臣之列,那之前被贬的傅佑霆岂非就能沉冤得雪了? 天地良心,世家们绝不想用‘沉冤得雪’这个词形容眼前这个煞神,但事实就是如此,云瑾从一开始就将她塑造成了恶人,站在摄政王的对立面。 那她现在获罪,傅佑霆自然能解禁。 这就是这位云世子的谋略吗?一瞬间,所有人只觉得后背发凉,他们竟然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云瑾到底是做了什么。 她以云侯府和她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为傅佑霆换来了新生。 不怪他们想不到,只是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没人能做到这点。 那可是云侯府,云家百年的基业,就这样毁于一旦。 躲在暗处的傅长策比这些人想到的事情就更多了,就为了救傅佑霆摆脱皇室棋子的身份,让他能肆无忌惮的大展拳脚,云瑾甚至还自爆了身份。 当年父皇威胁傅佑霆的筹码就是云瑾的身份,而现在,这个筹码没有了。 往后的傅佑霆该有多放肆,那还用说? 但此时,傅长策还是十分无耻的借用了忠君的借口,对云家喊打喊杀,他甚至将云瑾说成了试图谋反的奸佞。 “云侯府之前可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府,谁知道他们如何包藏祸心?这等对晟朝来说极度危险的人物,你们竟然就只是简简单单的打几鞭子就流放了? 放虎归山留后患,这是等着云家和有姜勾结,反过来灭了晟朝吗!”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句句都是对云家的数落,却没什么人觉得他这是真想对云瑾怎样。 最难受的就说周丞相了,他明明知道这煞神就是要救云瑾,偏偏心里可以腹诽,面上却还要保持公正的问道:“那依摄政王所见,这云氏奸佞该如何处置?” 听到这话,傅佑霆好像是想到几个月前云瑾如何陷害他似的,冷眼看着虚弱的云瑾。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他刷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刀,直接将那锋利的刀刃对准了云瑾。 这是要杀之后快? 所有人大惊,不是说这两人有奸情吗?原来他这千里迢迢赶回来不是要劫法场,这是要亲手报仇雪恨啊! “摄政王,陛下有令,念在云家昔年劳苦功高,可饶云瑾一命,您和云家的私仇,也当以律法为重啊!” 周丞相也被傅佑霆这出人意料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他想过傅佑霆会大闹刑场,也想过他会不管不顾的带走云瑾。 唯独没想过他是回来杀云瑾的,这云家世子可还不能杀啊,云家掌握着巨宝,云氏更是晟朝对西南诸国的牵制。 昨夜皇帝就曾警告过他这个主审官,只抽云瑾二十鞭子小惩大诫,就找理由将人保下。 如今这鞭子才打了十下,他也没真想要了云瑾的命。 而现在这煞神一上来就对云瑾拔刀相向,他这是救还是不救? “如此奸佞,除之后快,本王又有何杀不得!” 傅佑霆眼中杀意更甚,眼看那刀刃就要捅入云瑾胸口,周晏大惊:“摄政王,刀下留人——” 许是他这惊惧的声音起了作用,傅佑霆朝云瑾刺去的长刀终于是止住了,刀锋一转,却是将云瑾身上的麻绳挑了干净。 “既然丞相大人如此力保,那本王就饶了这奸佞一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犹自在怒气冲冲的说着,让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都信以为真了,还感慨这丞相真是大义,竟然在这煞神的刀下把云瑾给保了下来。 周晏:我有力保吗?有吗?有吗! 无心中做了个好人的丞相大人,此时就懵逼的看着傅佑霆接住刑架上缓缓滑下的云瑾。 一边轻柔的将人拦腰抱在怀里,一边义愤填膺的怒斥:“这个人决不能轻易放走,不仅如此,还要将她牢牢掌握在手中,借此牵制有姜和云家的旧部。 本王觉得,找个隐秘的地方关起来严刑拷打,紧密看管更为稳妥。” 然后他就这么一边杀气腾腾的,把人给带走了....... 刚刚还因为摄政王府的人擅闯刑场而剑拔弩张的禁军们面面相觑,这摄政王,他们是拦,还是不拦? 给他们考虑的时间实在太少,因为傅佑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迅疾,抱着人飞快就在摄政王府的人掩护下离开了。 去向皇帝请示的禁军统领都还只开了个口,就被皇帝疲惫地闭着眼摆手打断了。 “让他们走。” 是的,他的本意也并不是想伤害云瑾,如果不是她屡次三番要和自己作对,自己又怎么舍得伤她。 第204章 金屋藏娇 “你怎么样了?” 马车上,傅佑霆心疼的将云瑾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看着她身上那些伤痕。 上次火场受的伤还没好,这就又添上新伤了,她就没有一天是能让自己放心的。 “有点,咳咳咳,有点疼。” 一向死鸭子嘴硬的云瑾终于也嘴硬不起来了,声音猫儿一样气若游丝的。 抓着傅佑霆的衣带迷迷糊糊的念叨着:“你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让你再燕州多待一段时间嘛,现在回来,那些人又该说你了......”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将傅佑霆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先想到的都还是他会面临怎样的责难。 傅佑霆分明是察觉到了,颤抖亲吻着云瑾的额头,“别说了阿瑾,我不怕他们的。” 是的,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不受宠皇子了,他现在是手握重权的摄政王殿下,他随便覆手翻云就能让所有人胆寒。 但是在云瑾眼中,他依旧是那个孤零零的皇子,需要她到先帝面前替他打掩护,需要她在东宫委曲求全。 傅佑霆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些年云瑾为他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历历在目。 听着傅佑霆有力的声音,云瑾终于是沉沉地睡了过去,她真的太累了。 这段时间的殚精竭虑让她疲惫极了,她实在是不想当什么云世子,也不想做首辅大臣,如果可以,她只想永远这样躲在这个人怀中。 傅佑霆的贸然回都城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他被贬斥到燕州也不过三个月时间,大家还不至于忘了这个人是有多可怕。 针对过他的世家们瑟瑟发抖,生怕自己被牵连,他在刑场上的放言一时引起轩然大波。 幸好现在还有云瑾这个最大的仇人首当其冲,先看看他收拾云瑾的手段吧。 不管坊间传言两人之间有什么荡气回肠的感情,但在权势面前,这些情情爱爱也都只是不堪一击的消遣。 别忘了云瑾当时可是率领着世家对傅佑霆一通陷害,生生将他夺了兵权贬到边境去。 这样大的仇,以傅佑霆的睚眦必报,能忍? 而现在他一回来就对将他拉下马的云家下手,亲自掳走了云世子,并放言要对云瑾严刑拷打。 看他对云瑾那拔刀相向的态度,还有一回来就查抄了云侯府,不少人已经坚信不疑,落到这煞神手中,云瑾大约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基于这种猜想,不少关于云瑾悲惨下场的流言开始出现。 有人说一靠近摄政王府后院,都能听到云瑾被严刑拷打的哭喊声,也有人声称摄政王府的人连夜搬运了草席子往乱葬岗去...... 可怜的云世子啊,流放凌州本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好了,落入傅佑霆的魔爪,怕不是骨头都不剩了。 “老大,我们要不要救少主?这晟朝的摄政王对少主到底是敌是友,这都三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急死人了!” 云家的暗中联络点,所有人忧心忡忡的等待着消息。 这次云家遭难,天机阁也转入了暗中运行,只是对着都城的监视虽然严密,对摄政王府却是完全的空白。 那个地方可不是他们能轻易渗透进去的,那就意味着现在根本不知道世子的死活。 一想到世子可能正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一行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摄政王府立雪院中,新辟的暖阁外人影攒动,来往端着的吃食药膳,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女,半点声响也不会发出。 被外界传言正处于水深火热,已经被傅佑霆大卸八块的云瑾,此时正懒懒倚靠在软塌上。 身上盖着的都是柔软轻薄的银华纱毯,雕花窗台上挂着解闷的名贵吊兰开得正好,博古架上摆着价值连城的珊瑚砗磲,珠帘皆用碧玺珍珠,随风动悦耳清心。 窗下摆了满满一大盆王公贵族也难以享用到的冰块,驱散着屋内的暑气。 这暖阁布置无一处不精致,而那个靠窗小憩的人儿素衣披发,绝色倾城的容颜说不出的恬静,竟有些金屋藏娇的意味。 午后的暖光拉起一道修长的身影,傅佑霆缓步走进暖阁。 “殿下,世子午睡后还未换药。” 傅佑霆点点头,摆手让她们都下去。 随着他坐到云瑾身边,将人揽到怀里抱着,外面的暑热让云瑾皱了皱眉,嘤咛一声睁开眼,“是你回来了。” 傅佑霆啄了啄她的红唇,挑开衣领看了一眼云瑾身上厚厚缠绕的纱布,云瑾这次所受的鞭伤不轻,傅佑霆就算给她寻了最好的药,伤口愈合的瘙痒还是难免。 云瑾又总忍不住想挠,被傅佑霆拦了几次,干脆亲自上阵给她上药。 清凉的药膏在背后轻轻化开,两人举止间完全如老夫老妻般亲密自然。 只是如此的坦诚相见,云瑾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她为了养伤,没有裹胸,此时趴在傅佑霆膝头,落在男人眼中该是如何的光景,实在让人难为情。 察觉到气氛不太对,云瑾只能找些严肃正经的话题来说,“朝中如何了?” 正用玉片给云瑾抹药的傅佑霆迟疑了一下,想到刚刚在朝堂上和那些人的唇枪舌战,这种事说起来多无趣,没必要告诉阿瑾让他担心。 “挺好的。” 云瑾:........ 会不会聊天? “那皇帝对你擅自回来怎么说?有没有追究你劫法场的事?” 云瑾还想多打听些消息,却听到身后的人叹息一声,傅佑霆已经将她扶了起来,用纱布给她擦拭着药汁。 “阿瑾,你是对我多没信心,都说了这段时间你安心养伤就好,外面的事不要操心。” 傅佑霆说着,就看到云瑾脸色有些不自然,还以为是自己弄疼她了。 他到底是粗糙的汉子,没看到云瑾正面与他相对的时候脸都红透了,慌忙拿过毯子捂住要害,支支吾吾的夺过宽大的外袍,“你,你先出去,我自己来包扎。” 看到她红的能滴血的耳垂,傅佑霆再迟钝也明白这是在害羞了。 他的阿瑾人前是威风凛凛的云世子,背地里却是动不动就脸红害羞的小丫头,这点反差只有傅佑霆心知肚明。 并以此为情趣,常常来挑逗她,就是要看到她又羞又窘的样子。 此时也不例外,傅佑霆一脸不懂的看着羞恼的云瑾,“还没上药呢,你这是干什么?” 说着就拿开了云瑾遮挡的毯子,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只是眼底那快溢出来的甜腻让云瑾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尤其是她发现傅佑霆正倾身朝自己靠过来,低头想吻她的唇,云瑾下意识便闭上眼睛,每每这种时候她总是这么被动的。 害羞,紧张,一如既往的充斥着她的内心,闭着眼任由心怦怦直跳。 只是那种触感迟迟未来,反倒是云瑾的耳边响起男人的一声轻笑:“云世子,本王可是正人君子,你这小脑瓜想到哪去了?” 一睁眼,正看到他好整以暇的盯着自己,云瑾大囧。 第205章 柔情 “你!” 意识到被这狗男人耍了的云瑾窘迫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傅佑霆却是大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 然后就咬到她耳边用酥麻的声音说着:“想了?” 他们三月未见,极致的思念早已经将两人折磨得十分敏感,只是念着她有伤,傅佑霆还没禽兽到那个地步。 等意识到他在解衣服之后,云瑾真想打他了,自己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还不等云瑾拒绝的话说出口呢,人已经被抱到了光线昏暗的屏风后,这种气氛让云瑾有些紧张,下意识抓紧了男人的胳膊。 “伤口都结痂了,放松些交给我,不会伤着的。” 就在外界对云世子是死是活猜测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摄政王府的人却清楚府中住进了一位殿下心尖上的人。 他们从未见过殿下对谁如此上心过,翻新的后花园,精致秀雅的暖阁,好物件流水一样往后院送。 可最难得的还是殿下对这位神秘的女子上心,她只随口提了一句鱼肉好吃,他们家殿下就派人去北地捕千金难得的海鱼,冰水里养着,只为给她熬粥。 更别说日日下朝之后的第一件事就去看那女子,喂她吃药,亲手为她调羹汤,那模样,俨然是新婚燕尔的一对小夫妻。 他们隐约也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和坊间对云世子身陷危机的传言一对比,他们只觉得那些人真是可笑至极,严刑拷打?捧在手心里还差不多。 而此时,紧闭着门两个时辰的暖阁中叫了热水,两个小丫头恭恭敬敬的端着东西低头进去。 屋内的雕花隔扇已经打开了,静静燃着的枷罗香驱散着某些味道,傅佑霆正赤足从屏风后走出来,亲自拿过水盆。 侍女一眼便瞥到她们家殿下微敞的胸膛上有些触目惊心的咬痕,联想到方才守在外面听到的声音,两人皆是脸一红退到一边。 “下去吧,这里本王自己来。” 傅佑霆端着水盆又转过屏风去了,隐约听到有女子不满的埋怨声。 而她们平日里在人前杀伐果断的摄政王殿下,就以一种极轻柔的低沉嗓音安抚着。 原来传言中的煞神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吗,侍女一边羡慕内室那女子,一边默默退了出去。 傅佑霆温柔?这心里话得亏没让云瑾听到,不然她肯定揉着酸软的腰痛骂这些人有眼无珠。 因她身上有伤,这人的确是比以前收敛了,动作也轻柔得不像话,只是有时候这种细熬慢炖也是一种极致的折磨。 他说听他的,实际上云瑾也的确是任她摆布,在这个男人的引导下,云瑾对这事的认识又更深刻了几分,终于体会到了之前宗正寺嬷嬷逼她看的那些秘图并非空穴来风。 背上刚刚上的药没有一点被擦掉,全靠他那双有力的臂膀托着,那种临界的酸麻把云瑾都逼疯了,到最后只迷迷糊糊的知道咬她的肩膀。 这场幸事尤其的累,云瑾此时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再难为情也只能任由傅佑霆给她清理。 只是迷迷糊糊间,云瑾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疑惑的看他正将枕头垫在自己的腰下,然后在水盆里净手。 “你做什么?” 云瑾皱眉,就看到傅佑霆那张俊逸的脸也有些不自然,讪讪的笑了笑,嗓音极其撩人,“府医说,这样更易有孕。” 轰! 云瑾想到了什么,羞得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的整个脑袋,已经完全不想见人了。 傅佑霆既然都去问了大夫这种事,显然不只是问了这点,他年纪不小了,很多事没有云瑾这样青涩。 过去念在云瑾脸皮薄,怕吓到她都收敛着,现在随着两人越来越像夫妻,有些事也能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餮足后的男人尤其耐心,连云瑾使劲掐他的手指都没动一下,只是在继续说着:“阿瑾,给我生个孩子吧,拥有我们两个人血脉的骨肉。” 他这半生孤苦伶仃,父皇母妃给他的亲情是那样凉薄,一个把他当做棋子来算计,一个只当他是荣华富贵的靠山。 以至于很长时间他都对血脉亲情很淡薄,但和云瑾在一起之后,他慢慢有了期待和憧憬。 想象着拥有属于他们的亲生骨肉,那他一定不会像父皇那样利用算计自己的孩子,他相信云瑾也不会像母妃一样。 更重要的是,两人之间有了孩子,便是有了牵绊,他想要任何和云瑾在一起的捆绑。 他眼里的期待让云瑾也有些苦涩,他们跌跌撞撞走到今天,有没有明天都还未可知。 他们两人的身份,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和其他夫妻那样生儿育女,平平淡淡的过完这后半生。 “现在我没了侯府世子的身份,处境更艰难了,你一个人——” 云瑾没说完,但担忧的心情已经表露无疑。 以如今的处境,傅佑霆更像是一个人扛着他们两人的未来,别看朝堂上现在风平浪静的,可云瑾知道只是差一个爆发的临界点。 她不想那天来临的时候,自己还成为傅佑霆更多的拖累。 她眼底的担心没逃过傅佑霆的眼睛,他躺到云瑾身边。 将人揽到怀里亲了亲额头,“傻瓜,我是你男人,这些事交给我考虑就好了,我傅佑霆就是拼了命,也能护住妻儿。” 长宁殿,皇帝傅长策倚靠在龙椅上发呆。 下面的暗探小心翼翼的禀报着:“......摄政王府防备实在是森严,我们根本找不到机会窥探,如今只能强行逼他交出云世子了。” “有传言摄政王滥用私刑,云世子这次把他得罪不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她可还关乎着云氏的秘密,最近有姜频频试探,想必也是和云世子有关。” “是了,云侯府的旧部据说都被抓了,云家的旧产也被摄政王下令查抄,这看着像是对云瑾的报复。” 站在皇帝这边的大臣们更担心的是云瑾要是被杀了,会不会惹怒有姜,晟朝承平多年,一旦这些小国联手入侵,恐怕又是一场动乱。 “被杀了?呵呵,他们是双宿双飞了吧。” 上首的傅长策却是在此时冷笑一声,他是绝不相信傅佑霆会对云瑾怎样的,那些放出来的狠话也不过是做戏给这些人看而已,竟然还真有人信。 第206章 缱绻美好 “可云侯府的确是被摄政王派人控制住了,云瑾现在又下落不明,咱们就是想定她的罪也无从下手啊,难道就这样放过云瑾了?” 有人可还没忘云家的欺君之罪,云瑾此番受刑本就不重,他们这些看不惯云瑾的都等着在她流放的路上干掉她呢。 现在好了,人直接被傅佑霆给藏起来了,这就是想追究也没胆子到摄政王府要人。 “她也躲不了多久。” 傅长策曲指微扣桌面,正落在奏折上,是关于给云侯府定罪的奏疏,计上心来。 “江小姐请稍等,殿下还在忙。” 摄政王府傅佑霆的书房外,张齐都记不清是第几次拦住想见殿下的江欢了。 这次他们能顺利从燕州赶回,多亏了江家从中掩护,靖安侯府如今更是成了摄政王能够复权的大功臣。 是以摄政王府上下对江家的人还是挺客气的,只是这种客气被江欢误会了。 能够自由出入摄政王府,这是任何世家贵女也不曾拥有的机会,殿下准许她如此,说明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是与众不同的。 所以她今日特地换上了一身明媚精致的藕裙,提着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来见殿下,到底是要显出她和殿下之间与众不同的关系来。 而此时的书房里,云瑾正捧着傅佑霆书架上的兵书看得津津有味。 想不到这蛮子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兵法孤本,云瑾一拿起来就不想放下了。 批阅完奏折的傅佑霆一回头,就看到西窗下裹着他宽大衣袍的云瑾慵懒的靠在迎枕上,一双绯色小巧的玉足闲适的耷拉着。 夕阳将整个人照得发光出一种玉质的暖光,美人如玉,素手执书,缱绻而美好。 傅佑霆给她准备了无数的华衣美服,但那些女子的衣服云瑾都嫌麻烦,每日都趁着傅佑霆不注意就套走了他的外袍。 每次同寝之后就看到她给自己留下的女装,傅佑霆又好气又好笑,早想治治这小世子了。 谨小慎微了十几年,如今再不需要掩饰什么,云瑾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如瀑的长发也懒得盘起,就这样随意披散着,有种闲散的美丽。 “看多久了,仔细眼睛疼。” 伸手拿走她的书,傅佑霆将人揽到怀里,用修长的手指帮云瑾梳理着柔顺的长发。 趴在他膝盖上的云瑾乖顺得如猫儿一样,闭着眼任由傅佑霆给她顺毛。 被傅佑霆包养的这段时间实在太过舒服,云瑾都快忘了自己也该是个挥斥方遒的男子来着。 白日里他在前殿议事,接见大臣,云瑾就在西窗看看书,吃吃点心,夜里就窝在他怀里看星星。 这种平常夫妻间的甜蜜安宁,安抚了云瑾所有的情绪,只要有这个男人在,自己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管,就这样吃吃睡睡,似乎也挺好的。 傅佑霆就纵着她,这朝堂上说一不二的暴君回到王府就化身忠犬,这不,云瑾都被他养出了小性子。 “穿鞋,该传晚膳了。” 朝堂上手握重权的摄政王殿下,此时正无可奈何的握着云瑾一双不安分的小脚,给她套上绣鞋。 堂堂摄政王,正蹲着身子低声下气地给一个女子穿鞋,这书房得亏只有他们两人,否则傅佑霆半辈子的英明神武都毁于一旦了。 “热,不舒服。” 云瑾耍起了小脾气,双手撑在身后,嘟囔着蹬掉了鞋子,就想看到他黑脸的样子。 傅佑霆的确是黑脸了,因为此时云瑾一双匀称的小腿白生生的搁在绒毯上,勾人而不自觉,他宽大而又不合身的外袍什么也遮不住,小世子还浑然不知。 被当成男子养大的云瑾,大约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勾人。 掌中,云瑾浑圆可爱的十个脚指头让傅佑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嗓子都有些沙哑了,“乖,待会儿着凉了。” “不要,我要你抱我过去。” 事实证明,云瑾不掩饰声音的时候也有女子的娇媚,甚至因为她那张过分清丽的脸,这样娇憨的说话让人反差到心痒难耐。 傅佑霆沉着脸站了起来,叉着腰冷声道:“真不穿?”看样子的确是不打算迁就她了。 生气了?云瑾缩了缩脑袋,乖乖的起身正打算自己去捡鞋子,下一刻人却已经腾空而起,落入一个霸道的怀抱。 “不想穿,那就都别穿了......” 人已经大步流星朝着内室的小榻走去,这几日两人过的是何等没羞没躁的日子,以至于云瑾现在一到内室就无师自通,想到某些让人脸红红的事。 意识到他起了不小的兴致,云瑾大惊,慌忙去看外面还亮堂堂的日头,白日宣那啥的,总是让人好害羞。 “我错了!摄政王殿下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回吧!” 被扔到榻上的云瑾爬起来,搓着手可怜巴巴的哀求着,正在解护腕的男人却是被她这委屈巴巴的样子逗乐了。 手指钳住她下巴,傅佑霆好整以暇的冷笑一声,“多求点,本王就多疼你点,这几日低声下气的伺候着,也该收些利息回来了。” 然后这人就转身去前边的书案处拿了什么东西过来,在云瑾懵逼的注视下小腿的衣袍已经被撩开,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敏感的足底划拉着。 男人的力气在此时就显得那么无可撼动了,傅佑霆一手就按住了云瑾,一边用毛笔扫过她那双莹润的小脚。 还能一本正经拷问这不听话的小世子,“以后还不穿鞋到处乱跑吗?” 那种酥麻的感觉,让一向端着的云大世子也忍不住又哭又笑,她本就最是怕痒,现在傅佑霆手中的毛笔每过一处都能带起一阵战栗。 早传到暖阁的晚膳又被送回去重做了两次,华灯初上之时,紧闭的书房门终于被打开。 一直等着的江欢只觉得提糕点的手都麻了,此时听到声响,知道是摄政王殿下忙完了。 扬起练习过无数次的温婉微笑,江欢正打算迎上去,目光忽然触到傅佑霆怀中抱着纤细的身影。 这张明丽容颜江欢并未见过,但她早听哥哥说过云世子和摄政王关系匪浅,所以此时她一眼就笃定那个在殿下怀中的女人是谁。 第207章 争位之心 “下次不听话,还这么罚你.....” 人前一个眼神都懒得多浪费的摄政王,那个万年冰山一样的男人,此时正以一种温柔促狭的声音逗弄着怀中的女子,眼里满是柔情。 甚至垂下头去蹭了蹭她的肩膀,这些亲密的举动引来云瑾的一阵躲闪,两人旁若无人的笑闹着朝暖阁走去了。 呆呆站在院中凉亭的江欢,眼睁睁看着那两人打情骂俏一般从自己面前经过。 所有飞扬的心情在这一刻如坠冰窟,之前那些自作多情就好像无数道耳光抽在她脸上,让她再没有勇气在这里待下去,提着食盒逃一般离开了摄政王府。 直到用完了晚膳,张齐才找到机会汇报下午靖安侯府的小姐来过。 正给云瑾剥石榴的傅佑霆似乎想了许久,才记起来这是谁。 “哦?靖安侯府的人有事?” 他知道江家是云瑾的人,所以也多有提拔,特意允许了靖安侯府的人可以随时来王府见自己。 “额,这——” 扫了一眼一旁的云瑾,张齐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说。 下午那江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来找殿下,是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但现在云世子可是殿下捧在手心里的人,两人这腻歪劲儿让王府所有人都清楚,这以后大约是他们的王妃了。 看看他们家殿下那纡尊降贵的模样,俨然对云世子是百依百顺。 要是他这时候说出江家小姐对殿下的纠缠,会不会让殿下今晚跪搓衣板啊? 殊不知他这迟疑已经全暴露了,云瑾嗤笑一声,推开正给自己剥石榴的傅佑霆。 “既然什么江小姐王小姐来找殿下,殿下便去忙吧,莫要让人家一颗芳心辜负了。” 好像所有女人都有拈酸吃醋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只是当女扮男装的云世子吃起飞醋来,有种异样的可爱。 无辜的傅佑霆狠狠剜了自己这不长眼的下属一眼,死乞白赖的凑上去给云瑾捏腿,一边摆手让张齐快滚。 “这江家不是你的人嘛,本王提拔他们,你不高兴了?” 这话人云瑾秀致的眉都皱了起来,看着他一板一眼的训道:“为君者岂能任人唯亲? 在燕地的时候,江家可用,那就给他们机会,而现在你重回摄政王府,还偏信一个资历尚浅的新臣。 你让这些年追随你的那些亲信如何揣度?他们才是你立足朝堂的根本。 这种道理都不懂,你是第一天当摄政王吗?” 她这突然的严肃让傅佑霆突然就有又回到宫学的既视感,那时候云瑾作为太傅最看重的学生,年纪小小就成了侍讲,当时她就是这样一脸严肃的训诫着他们这些皇子。 那时候夫子都说他顽劣不堪,那些势利眼都围着傅长策那个太子转,没人愿意多管他。 倒是云瑾这个小侍讲很关照他,常常点他起来策论,他是什么脾气,顿时觉得这小丫头针对自己,故意吓她,不给她好脸色看。 直到那次宫宴,喝醉的小世子趴在他的背上,气哼哼的说:“你不好好学,以后怎么活下去,没有权势,你是想死吗?” 他那时才知道,云瑾为他做了多少事情,这是第一个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所以从那时他就暗暗发誓,一点要给这个人这天底下最顶级的权势。 一个众星捧月的煊赫侯府小世子,一个乖张粗鲁的不受宠皇子,就那样隐秘的惺惺相惜着,现在想来,怎么都透着一股子甜蜜。 “策驭四海,最忌讳亲疏有别,任人不明,对靖安侯府的态度你可以——” 正严肃地给傅佑霆上课的云瑾,突然看到他嘴角扬起笑意,眼神飘忽,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去了。 顿时气急,拿起一旁的奏折就当板子打傅佑霆的手心。 堂堂摄政王,战场上杀人如麻,朝堂上杀伐果断的君主,此时正被云家的小世子打手心。 而有煞神之称的摄政王呢,连连认错,直呼恕罪,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 但如果知道两人过往,那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 傅佑霆在宫学被打得最多的手板就是云瑾贡献的,其他人都畏惧他这性格孤僻的孽种,只有云瑾,小大人一般也煞有介事的打他板子。 但清瘦娇小的云世子实在没什么力气,以至于她一边打,傅佑霆就一边笑,挤眉弄眼的逗这个小世子。 现在也是,云瑾的惩罚完全被某人当成了情趣,打在他粗糙的大掌上跟挠痒痒似的。 “媳妇儿,手酸吗?要不我自己来打。” 抓着云瑾的手指在唇边亲了亲,傅佑霆嬉皮笑脸的说着,让云瑾真想一拳打扁他这张俊美无俦的脸。 “你真是,冥顽不灵!” 云瑾又好气又好笑,两人又严肃正经地分析了一会儿朝中局势,云瑾终于感到一些疲倦,靠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什么也不想做。 也许是被傅佑霆养废了,她现在完全已经朝着四体不勤的堕落之渊滑去了。 倒是傅佑霆还是精神奕奕的,看她总是容易累,揉了揉云瑾尚且平坦的小腹,嘟囔着:“本王最近播得勤,这儿是不是要有动静了?” 云瑾扒开他的手,嗔怒道:“若有了,孩子生下来可是要姓云的,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这话一出,傅佑霆啧了一声,委屈道:“凭什么出力最多的是本王,到头来孩子都不能姓傅?” 出力最多? 这词儿在脑海中一过,云瑾顿时想到下午绵长的纠缠,粉面顿时就红了。 但她还是寸步不让,“本世子所生的孩子是云氏的继承人,云家百年基业等着他继承呢,随你,以后最多也就是个王爷,有什么稀罕的。” 摩挲着她的小腹,傅佑霆好似不经意接了一句:“若本王问鼎天下,他是储君呢?” 云瑾收敛了脸上的玩笑,抬头看傅佑霆深邃的眼眸,她知道刚刚那话绝非玩笑。 过去的傅佑霆,深陷宿命,只能接受先帝的安排当一个棋子。 而现在他第一次表露要做自己命运的主宰,他不想效忠龙椅上的那个正统,那就自己来当晟朝的正统。 第208章 江诚的算计 “你想清楚了吗?” 云瑾握了握他的手,虽然她一直是站在傅佑霆这边的,但那是一条怎样艰辛的路,走上去了,就再不能回头了。 伸手抚平云瑾担忧的眉头,傅佑霆自信的笑了笑:“当了这么多年有名无实的晟朝之主,本王觉得,是时候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是啊,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摄政王,如果不是这些年他支撑着晟朝,以傅长策的软弱,这江山早就被世家蚕食殆尽。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坚定。 走到这一步的他们,再也没有退缩的后路了,傅佑霆接下来要面对的不只是世家,更有皇帝傅长策的报复。 而云瑾身份暴露之后,过去云家那些能提供给她的保护将不复存在,这晟朝想杀她的人数不胜数,想要自保,也要用些非常手段。 可以说两人是现在晟朝处境最艰难的,而偏偏他们还要捆绑在一起,有多扎眼可想而知。 “阿瑾,和我一起走上那个位置,这次,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不管是多显赫的地位,多尊贵的身份,都只有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才有意义。 他的心思云瑾察觉到了,依偎在他的怀里点点头,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好。” “看来要继承的家业太多,那咱们就多辛苦点,多生几个不就得了。” 说完正事儿,这男人又开始没个正形起来,云瑾伸手去打他,却反而被带到身下,缠绵的吻便压了下来。 失魂落魄回去的江欢远远便看到父亲的书房还亮着灯,小厮通传让她进去。 “从摄政王府回来了?” 灯下的靖安侯江诚下巴留着胡须,此时轻捻着笑着。 他们江家能够得到东山再起本就不易了,还机缘巧合搭上摄政王这条线。 现在不仅能离开荒凉的燕州,看摄政王对他们江家的看重,说不定假以时日能混个从龙之功。 现在他觉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江家身上带有云侯府的烙印太重了,在摄政王府的幕僚中总是被排斥。 要解决这个问题,他现在就指望着自己这个女儿能争点气,只要她入了摄政王殿下的眼,在王府有个名分,那他们家就算是摄政王府的内亲了,前途一片光明。 所以他没阻拦女儿三天两头的往摄政王府跑,今日听说女儿午后去王府,现在才归,恐怕和摄政王殿下关系进展不错。 这距离他的计划又更近了一步,他自然是要鼓励一番的。 听着父亲的话,江欢只觉得心下苦涩,那个人根本都没正眼瞧过自己。 “父亲,我们到底是追随的云侯府,还是摄政王?” 江欢打断兴致勃勃的父亲,他还让自己多去傅佑霆身边多走动。 可问题是他现在根本就对自己不感兴趣,硬要贴上去,她可也是堂堂侯府嫡小姐,还做不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 听到女儿这么问,江诚也是一愣,这个问题已经到这么严重的时候了吗? 他本以为傅佑霆和云世子之间只是演戏,现在看来坊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了,他是真的在报复云侯府。 那他们江家夹在中间的身份就微妙了。 “是不是殿下和你说什么了,她是不是让你转告我,让我们江家在云侯府和他之间做选择?” 江欢不知道父亲为何要这么问,但一想到那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她就不想承认她们江家还受云氏的管束,那好像她就比那个女人低一头似的。 “是,总之,我不想再追随现在这个声名狼藉的云家了。” 因为云瑾的女扮男装,云侯府的旧部现在都成了过街老鼠,尤其是云瑾还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谁想起来不骂一句红颜祸水。 他们只不过是受云瑾的一次提拔,凭什么要跟着云瑾被人人喊打。 如此想着,江欢劝道:“父亲,云家现在都已经衰败了,我们干嘛还要在他们面前低三下四,不如彻底和云氏决裂?” 对云瑾的不爽,让江欢都忘记了之前云家是如何把她们从天牢里救出来的,她现在只想和云瑾争一争,让傅佑霆看到她并不比云瑾差。 江诚摸着胡须想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想要成为殿下的亲信,就不能当二臣。 现在外面都在传摄政王和云家不和,咱们还顶着云家旧部的名头,的确是不能让殿下放心的信任我们。” 必须要表忠心啊。 叹息一声,江诚若有所思,现在倒是有一个和云家划清界限的机会。 云家虽不再是晟朝地位煊赫的云侯府,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关于如何处置云瑾及其云氏旧党的争论还在在早朝上吵得沸沸扬扬。 有说彻底流放云家党羽的,有说祸不及家族的,既然云瑾已经伏诛,那就不要再牵连其他人了,云氏先祖好歹跟随着开国皇帝出生入死过。 这些显然就是帮着云瑾说话的。 “云瑾伏诛了?从哪里看出来的,自从摄政王将人从刑场上带走,现在指不定躲在哪里逍遥法外呢。” 临阳侯李愈说出了大家的担心,云瑾现在生死不明,他们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云侯府。 总觉得如果是那个人的话,绝不会这么轻易妥协的,迟早有一天会跳出来对他们复仇,所以现在人人都怕抄没云家的事情落到他们身上。 “是啊,说不定早就逃到有姜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勾结敌国准备报复我们的。” 又有人站出来提出一种可能,却是意有所指的看向那些给云瑾说话的人,“你们还在这里争论着怎么给云家减轻罪罚。 笑话,你们看看那大逆不道的妖女,是在乎晟朝的这点身份地位的吗? 要是会顾忌这点,云家就不会让一个女人当世子,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了。” 想到此,所有人更是噤若寒蝉,生怕皇帝逼他们去监斩云家旧臣,那可是真和云瑾结仇了,她要是哪天卷土重来,第一个对付的就是自己。 看着这些当起缩头乌龟的文武百官,早就身心俱疲的皇帝傅长策将目光投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傅佑霆。 这些大臣说了这么久,竟然就没一个人敢去问傅佑霆要人,都在逼着他这个皇帝亲自去问呢。 暗骂这些人不中用,傅长策看向那个闭目养神的身影,“摄政王,百官的疑惑你都听到了,罪臣云瑾,到底被你躲哪里去了?” 第209章 他的隐忍很陌生 自从他重回朝堂,似乎比以前收敛了很多,在朝堂上都极少开口。 自把云瑾带走之后,他就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任由这些人闹得沸沸扬扬也懒得看一眼, 此时听到皇帝的问话,也只是睁开眼睛,薄唇轻启:“杀了。” 他真的杀了云瑾? 朝堂一时哗然,就算知道这位煞神杀人不眨眼,向来睚眦必报,而这次云瑾的确将他得罪狠了。 可他们毕竟有些昔日的情分在,就这样说杀就杀了? 至少知道他和云瑾关系的一些人是万万不相信,在他们眼中这分明就只是傅佑霆强行保下云瑾的一个借口而已。 若是云瑾没死,被傅佑霆藏了起来,包庇罪臣,还是对晟朝很重要的罪臣,傅佑霆此举也太过目无法纪了。 可众人一想,还目无法纪呢,人家就是摄政王,愿意演戏敷衍一下他们,就已经是纡尊降贵了,难道他们还能揪着这煞神大吼:“你说谎,云瑾根本就是被你躲起来了,你们俩狼狈为奸!” 他们有那个胆子吗,有吗? 这些人没这个胆子,皇帝傅长策也没有,他这次明显的察觉到这个孽种的野心,过去他做事总是嚣张跋扈,从不在意人言。 正因为他那烂到家的名声,父皇才能放心让他给自己当挡箭牌,而自己也才能心安理得的利用着他。 而这次他从燕地回来,第一件事竟然就是给他自己洗刷过去受到的那些冤屈,成了百姓心中忍辱负重的贤王,更别说在军中颇高的威信。 从他这次救云瑾就可以看得出,他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要是搁在过去的傅佑霆,他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人如何议论他,看到云瑾受伤,只怕屠刀能让整个朝堂染血。 他的这些举动,说明他有了更高的追求,他已经不满足于当皇族一把肮脏的刀,他觊觎的,是自己身下这龙椅。 想到这些,傅长策只觉得一阵冰寒从背后缓缓升起,所以此时傅佑霆不再和他针锋相对了,反倒让他更恐慌。 决不能让他就这样洗白啊,一个洗脚婢生的孽种,一个满手鲜血的煞神,怎么配和自己争! 傅长策压下心中的激愤,冷声道:“既然摄政王和云氏仇怨颇深,那这次查抄云侯府,监斩云氏党羽的重任就交给你了,相信以摄政王的公正,定不会徇私枉法。” 这一句话就给傅佑霆设下了几个陷阱,逼得他不得不对云家人下手。 要是他拒绝,那不免就让人怀疑他对云瑾的包庇,云瑾现在可是人人喊打的红颜祸水,和她搅在一起,无疑会让他最近塑造的贤王形象荡然无存。 但比起看他声名狼藉,傅长策更想看到他应下来,亲自抄没云侯府,监斩云家旧党。 这样一来,他和云瑾之间无论如何都产生了鸿沟,傅长策无比期待两人反目成仇的样子。 傅佑霆不是要演戏吗,那就让他亲自去查抄云家,诛杀云氏乱党,他倒要看看傅佑霆下不下得去手! 果然,这个两难的抉择让傅佑霆也眯眼看了一眼上首的皇帝,眼中多了他过去都很少表露的愤怒。 这种愤怒倒是取悦了傅长策,带笑看着他,“怎么,摄政王有什么难处吗?还是说,你对云家下不去手?” 哪怕他心中再有不甘,现在坐在这皇位上的也还是自己,傅长策就带着这种报复的快感,逼迫傅佑霆亲手对云家下手。 他倒要看看,这反贼是要权势,还是要云瑾。 两人之间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文武百官也察觉到了,傅佑霆身上散发出的寒气让人忍不住缩脖子,真怕他现在就和皇帝闹翻,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不过,傅佑霆到底还是克制住了,他现在真的非常冷静,因为他知道这是云瑾希望他成为的人。 云家会落到这个地步,她会从众星捧月的云世子变成人人喊打的祸水,全都是为了帮自己挽回形象。 她为了自己付出这么多,自己怎么又能只顾着自己的脾气呢。 所以傅佑霆非常冷静的躬身应诺,带着查抄云家的命令离开了早朝。 只是所有人看着他那孤傲的背影,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们发现自己还是更习惯那个动不动就杀人不眨眼的煞神,更能接受那个声名狼藉的傅佑霆。 因为那样的摄政王,就算权势再滔天,也让人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失道寡助嘛。 可是现在隐忍克制的摄政王,让所有人看到了他夺位的野心。 当他民心所向的那一天,是不是离他取代皇帝更近了一步? 由傅佑霆查抄云侯府的消息被封锁得很紧,尤其是摄政王府的人,都被张齐三令五申不要乱说话。 他是深知殿下对云世子的在意,现在这种事肯定会让世子心中难过,看到每日还沉浸在幸福中的云世子,他觉得还是能瞒多久算多久。 是以在看到靖安侯府的人再次上门的时候,张齐就开始提心吊胆起来了。 这个江家,过去是云世子的部下,后来却又投奔了殿下,现在为了表忠心,主动请缨帮殿下追捕云氏旧党,真怕他们现在不小心在云世子面前说漏嘴。 “张大人,殿下今日有空吗?” 江欢再次小心翼翼的问着,她们江家现在可算是孤注一掷了,连曾经救过他们的云家都能出卖,就为了获得傅佑霆的信任。 她们江家都做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她不相信殿下还不见她。 “江小姐稍等,容我去通禀一声。” 张齐虽然在心里百般瞧不上这种卖主求荣的人,但面上还是公事公办的进去通传了。 江欢就这样忐忑的等在书房门口,紧紧攥着手里的食盒。 “你是,江氏的那个姑娘?” 她这正忐忑呢,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特别的声音。 这种声音很特别,有女子的特征,但更多的却是沙哑,像是服用了药物刻意压制过女子声线的。 如此特别的人,只能是那个传说中女扮男装的云世子。 第210章 红颜祸水 虽然早有准备了,但当这个传说中云世子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到时候,江欢还是呆愣住了。 过去她以为云瑾既然能够女扮男装,那肯定容貌并不出众,否则又如何能以假乱真。 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只是素衣披发的云瑾就已经足够惊艳,白而轻透的长袍半松半解,透着清雅如竹的随性。 不施粉黛也足衬得那张明丽的脸仙姿玉色,更何况她眉目间那种女子中少有的疏朗之气,落落大方,清隽儒雅。 这种似男似女的融合没有半点突兀,反倒有种如神明谪仙的惊艳感。 她竟然是这样极出色的人,江欢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红颜祸水,名不虚传。 随即心中更多泛起的却是苦涩,这样倾城绝艳的人,自己又如何能和她相比,在她面前,应该所有的女子都会丧失自信吧。 “江姑娘?” 云瑾见她半天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的盯着自己的脸看,也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那是晨起傅佑霆那浑蛋硬要给她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丑得很。 “哦,见过世子,臣女失礼了。” 虽然现在江家已经不再是云侯府的部下,云瑾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云侯府世子,但江欢还是福身给她行了一礼。 云瑾只是随便抬手让她免礼,她就是这样,哪怕身份不再是煊赫的侯府世子,那股与生俱来的威势还在。 倒是江欢反应过来两人如今的身份相当之后,脸上多了几分坦然,说道:“摄政王殿下所做都是为了晟朝的安宁。 所以在查抄云侯府的过程中,世子有什么火气尽可以冲我们来,不要迁怒殿下。” 查抄云侯府? 这样的字眼云瑾一下就捕捉到了,她紧紧盯着江欢,“你说什么?” 她果然还不知道,江欢知道自己赌对了。 皇帝都让傅佑霆查抄云侯府了,云瑾竟然还能安稳的待在他身边,江欢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傅佑霆瞒着云瑾没告诉她真相。 既然他们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她不介意再推波助澜一下。 “世子还不知道吗?陛下命摄政王将云氏余党捉拿归案,从昨日起世子的数十个亲信已经打入天牢了,也不知道接下来——” “江小姐!” 正从内室出来的张齐一听到两人这谈话内容顿感不妙,连忙就出声打断江欢。 快步走上来隔开两人,对江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殿下请您进去呢。” 话被打断了,江欢却不生气,以这个云世子的聪明,不会猜不到她们云家现在的处境。 更何况殿下终于愿意见她了,还是当着这个云瑾的面,江欢嘴角的笑意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云瑾没空欣赏她的这些小动作,她还在想云侯府还会有哪些人受到自己的牵连。 “哦,对了,殿下在燕地的时候就住在侯府里,常说臣女做的糕点好吃,世子要不要也尝尝?” 江欢朝云瑾晃了晃手中的糕点盒子,挑衅意味明显。 目光落在那精致的糕点上,云瑾扫了一眼眼前这个女人。 然后下一刻,她竟然真的伸手拿过江欢的食盒:“好啊,那本世子替傅佑霆尝尝,外面的野食儿有多好吃。” 谁也没料到云瑾会这么做,江欢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亲手做的糕点就这样被抢了,呆在当场。 回到自己的院子,云瑾叫来了门口的人,“我要出门。” 傅佑霆安排给云瑾的人都是王府的精锐,负责日常护卫她的安全。 这段时间云瑾都在摄政王府养伤,从未麻烦过他们,但现在一听说她要出门,这些人却都有些迟疑。 为首的一人上前耐心道:“世子如今身份特殊,为了您的安全,还是尽量少出门的好,如果有什么紧要事可交由我们去办。” 要是在平时,云瑾的确不会为难他们,毕竟自己现在可是人人喊打的逃犯,躲在摄政王府已经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了。 但现在事关云侯府,她只有亲自去看看才能放心。 “世子请不要为难我们。” 那些护卫还是拦住云瑾的脚步,在她身前跪了一排。 看到这阵仗,云瑾就知道是傅佑霆下了死命令了,嘲讽的笑了笑:“怎么,本世子现在连门都不能出了吗,傅佑霆是打算软禁我?” 没人回答她的话,但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云侯府出事了,这是云瑾早该想到的,她只是没想到最后来做这件事的人竟然是傅佑霆。 在书房处理完政事的傅佑霆才听说云瑾晚饭都没吃,皱着眉去立雪院却吃了闭门羹。 “世子说,她不想见您。” 服侍的丫鬟忐忑不安的朝里瞥了一眼,这云世子也真是大胆,竟敢将殿下拒之门外,还吩咐她们把殿下的东西都扔了出来。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准备点宵夜来。” 侍女护卫通通退下,傅佑霆才轻咳一声,尽量使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和善温柔一点,轻扣房门,“阿瑾,开门,是我。”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屋内刚刚还亮着的烛光干脆就全熄了。 “阿瑾,有什么事也等把饭吃了再说,你身上还有伤呢,不能总耍小性子,阿瑾,你开开门......” 谁能想到,堂堂摄政王殿下现在竟然被拒之门外,只能做小低伏的拍门求给个机会。 得亏院子里的人都被他支走了,要不然现在大家肯定下巴都惊掉了。 “本王可是摄政王,阿瑾,给点面子让我先进去,夜里外面怪冷的。” 他这可怜样让屋内的云瑾也实在是忍不了,刷的一下拉开门,却是看到傅佑霆正揣着手一脸委屈的站在门外。 “阿瑾,我——” 还不等傅佑霆开口呢,就被云瑾迎面丢过来的披风盖了满身,她竟然真的把属于他的东西都丢了出来。 “拿上你的东西,有多远滚多远。” 门刷的一下又被关上了,躲闪不及的傅佑霆差点被撞到鼻子。 揉了揉鼻梁,傅佑霆哭笑不得,过去他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这小世子能有这么大的脾气呢? 在他心中云瑾向来是知书达理,做事一板一眼的世家贵公子形象,如今将人养在身边,才发现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爱啊。 尤其是看她吃起醋来的时候,傅佑霆真恨不得把人捧在手心里狠狠蹂躏。 第211章 各自的立场 听到门外没动静了,云瑾盘腿坐在床上却生起闷气来,果然得到了就不再珍惜了,过去还会哄哄自己,现在大抵也觉得自己烦了。 “生气了?” 却不想云瑾正打算收拾金银细软,就听到身后传来那狗男人玩味的笑声。 云瑾手里的金元宝骨碌碌滚在地上,惊讶的看着出现在自己背后的傅佑霆,“你怎么进来的?” “这可是本王的王府,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一旁大开的窗户昭示这厮刚刚就是翻窗而入的而已,亏他还一脸的得意。 只是这得意在看到云瑾在收拾的包袱之后彻底消失了,傅佑霆皱眉看着云瑾:“你收拾行李干什么?” 云瑾就像个受了委屈要回娘家的小媳妇,坐在床榻上瞪着他:“回侯府,皇帝只查封了侯府,并未抄家,我要回去和他们在一块儿。” 自从云瑾被抓,侯府偌大的家业就处于停摆状态,整个云侯府都在等着她,现在这种情势下,云瑾也应该给这些人一个安排。 听到她要回云侯府,傅佑霆眼神也终于避开了云瑾,皇帝的安排明摆着就是逼着他和云瑾反目成仇。 现在为了云瑾的安危,她是万万不能再和云侯府扯上关系的,所以他才会让张齐对王府的人封口,却不想还是让云瑾听到了风声。 “摄政王殿下,你难道就不打算说说查抄云侯府的事,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看他还不打算说实话,云瑾干脆开门见山将下午遇到江欢的事说了出来。 “现在外界都在传言你我不合,你还让江家去查抄云侯府,你觉得以江诚那势利的性子,云家会落得好吗?” 当初会启用靖安侯府,她就是看重了江诚的唯利是图,这样的人利用起来才没那么多负担。 却不想现在他这拜高踩低却落到了自己身上,云瑾几乎猜到了江家会毫不犹豫对云氏反戈一击来讨好傅佑霆。 “阿瑾,这件事处理起来有些复杂,但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傅佑霆毫无实质性的解释在云瑾眼中完全站不住脚,她一直觉得感情是感情,家族是家族。 她和傅佑霆之间可以相爱,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因此丧失自己的立场,成为依附他的菟丝花。 所以此时云瑾盯着傅佑霆的眼睛,无比认真,“傅佑霆,摄政王殿下,我不是那种哄一哄就能乖乖听劝的后宅女子。 你现在可以骗我,但等我自己查出来的那一天,我们之间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她的意思傅佑霆明白了,她是云瑾啊,曾经也是站在朝堂上和傅佑霆平起平坐的云世子,不是一两句为了她好就能敷衍过去的。 闭眼深吸一口气,傅佑霆也认真起来,握着云瑾的肩膀解释道:“云侯府的存在现在已经成了那些人逼你现身的筹码。 你越是在乎,他们越是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云家,这点你明白吗阿瑾?” 拿云侯府当筹码,李愈那些人就等着云瑾按耐不住跳出来呢,傅佑霆就是害怕云瑾也因此冲动,所以才会从始至终瞒着她。 “倒不如就让江家这条狗去将这烂摊子打扫干净,只要你不再在乎云侯府了,他们才不会威胁你伤害你,阿瑾,我只想要你好好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傅佑霆的解释不可为不真诚,但云瑾还是听出了这其中的真相。 傅佑霆是要她放弃云家,让那些曾经追随过云侯府的人自生自灭。 这其中包括曾经追随祖父的旧部,包括隶属于云家的无数商队,还有云家的天机阁,暗卫营,甚至是之前那些安置在军中的妖人....... 云侯府这些年的煊赫,就是由这些人支撑起来的,而现在,大厦将倾,云家人却没办法将他们救走。 她被捕之前已经尽可能的安排了云家的部下安全离开,但偌大的侯府总还有些人脱不了身。 现在她父亲逃去了有姜,她躲在了摄政王府这里,她们父女倒是躲得干净了,那些曾经追随云家的人却是被成了弃子。 放弃他们明哲保身?这的确是最符合利益的取舍,但这也是云瑾最不愿意做的事。 后退两步避开傅佑霆的手,云瑾仿佛又恢复了昔日那个清冷如玉的云家少主,眼中满是悲悯,“云侯府之于我,便是责任。 哪怕它现在看起来是我的累赘,哪怕那些还留守云侯府的人身份卑贱,身为云家的少主,我都不能置他们于不顾。” 这就是她的宿命,当初祖父将云家交到她手中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云家人绝不可以忘恩负义。 那些人这么多年的拥护追随就是恩,就是情,她身为云氏的继承人,就有责任庇护他们。 是云家把这些人从南陵带出来的,让他们世代背井离乡,那云家就要对这些人负责,将他们好好的带回去。 第一次,云瑾和傅佑霆的想法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这段时间的安稳日子很美好,可对于云瑾来说就像是一段偷来的安稳。 现在梦醒了,该是到了他们为各自的立场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室内一时间静谧无言,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最后还是云瑾转过身去继续收拾包袱,她要去和云家的人待在一起。 她却突然被傅佑霆从背后抱住,他的声音里是少有的乞求:“阿瑾,就当是为了我,你能不能在云家和我之间选择一次我,就这一次——” 这样的傅佑霆卑微得令人心疼,云瑾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很幸福,他甚至期盼起了两人之间的孩子,觉得他们可以就这样安稳的相濡以沫下去。 可今天江欢的出现就像是一根刺,戳破了两人之间努力营造出来的岁月静好。 身份的桎梏,家族的生死,这些残酷的事实将两人之间的所有侥幸撕扯得血淋淋。 云瑾轻轻扯开傅佑霆抱住自己的手,转过身来对他笑了笑:“我知道你身为摄政王有很多难处,但我也有不允许自己割舍的责任。” 抬手抚摸上他那张坚毅的脸,云瑾前所未有的温柔,说的却是诛心之言,“傅佑霆,正如你身后有誓死追随的亲信,我的身后,也有云家的余孤。 任何人要杀他们,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哪怕那个人是你,这,就是我们各自的立场。” 第212章 青莲令 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倒是身为女子的云瑾更为清醒些,傅佑霆大多数时候都想和她谈论感情,云瑾却是更能冷静的分析情势。 所以现在傅佑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瑾在收拾行李,他在一旁什么也做不了。 “放心好了,会走到这步我早有预料,大不了就是我再带着云家人回南陵去,这晟朝容不下我们,我们也不稀罕。” 整理好包袱的云瑾的云瑾故作轻松的环住傅佑霆的腰,其实这次如果不是傅佑霆从燕地跑回来救她,她现在应该早和云家的人离开晟朝了。 这一段时间的相守已是难得,现在一切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傅佑霆反抱住云瑾,无奈的叹息着:“不管要去哪,也先把晚饭吃了。” 当看到桌上摆着一壶千里醉,云瑾哑然失笑,回头看着正给她布菜的男人:“你不会是想把我灌醉吧,明知道我酒量那么差。” “喝点,没关系的,你要去南陵了,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再见.......” 他眼底的失落让云瑾实在不忍心,所以就算酒量再差,还是接过了傅佑霆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而已,应该没多大关系。 辛辣的酒液入喉,云瑾心里那点酸楚也好像被催发了。 她揪着傅佑霆的胳膊警告道:“我只是将云家的人送去有姜,你好好的在晟朝当摄政王,不许再像以前那样我行我素,也不准在作践自己。” 这个人的性子就是受虐狂,什么事都喜欢揽到自己身上,云瑾最担心他没有自己看着,就又去做那些刀口舔血的事。 “嗯,我答应你,好好的。” 今日的摄政王大人极乖,认真的点点头,又给云瑾夹了喜欢的云腿。 “当然,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也不准你和那些女人拉拉扯扯。” 一杯酒下肚就好像醉的不轻的云瑾,伸出一只手指头在傅佑霆眼前晃了晃,“你只能有我一个。”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傅佑霆宣示自己的占有权,过去哪怕再喜欢这个人,她也没有逼着他对自己忠贞唯一。 因为她无比清楚他们这样的身份少不了三妻四妾,不说傅佑霆堂堂摄政王,就是她这个假冒的世子,也避不开身边的莺莺燕燕。 但是现在,云瑾可以将这些对他的要求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就是因为傅佑霆对她无限的纵容。 连对感情向来小心翼翼的云瑾也改变了许多,傅佑霆是她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她的这种变化傅佑霆倒是很喜欢,当即就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是,我只属于你一个人,永远。” 傅佑霆的保证让云瑾很受用,如果不是自己对云家无法割舍的责任,她真的想永远也不要和这个人分开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才喝了一杯的云瑾就觉得有些昏昏沉沉,摇摇脑袋试图保持着清醒,她待会儿还要去和云家的暗卫会合呢。 “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提着自己的小包袱正打算站起来,云瑾脚下一软却是无力的撑住桌面。 “傅佑霆,这酒——” 她就算酒量极差,也还没差到一杯倒的地步,云瑾最后的意识只是愕然的看着手中的空酒杯,下一刻人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扶住晕倒的云瑾,傅佑霆爱怜的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一声微叹:“你让我不要冲动,你又何尝不是去以身犯险。” 云家现在的处境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别看云瑾说得轻松,只要她一出现,那些等着对付她的人就会群起攻之。 她为了不连累自己,只会一个人把这些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以云瑾的性子,她决定的事情自己就是再劝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只有用这样的方式将她留下。 这个不听话的丫头,就让她好好待在这吧。 云瑾的再一次失约让云家的人暗卫手忙脚乱,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搜捕云家余党,云家人的处境已经越发艰难了。 “我就说那个摄政王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抓了少主拿去领赏了,我们可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有人提议夜探王府,看看能不能把人救出来。 只是还不等他们行动,就率先收到了以青莲印落款的密信,召集他们到这里来。 云家的青莲印历来都是给少主夫人的,但云瑾早就用密令传诏了云氏所有的幕僚,现在这青莲印在傅佑霆手中,以后见令如见自己。 所以就算这些云家的旧部有多不爽傅佑霆,收到了诏令还是乖乖到这来了。 “人怎么还不来,不会是故意把我们引出来一网打尽吧?” “那煞神可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在这院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我们送上门......” 云家的旧部议论纷纷,左顾右盼,终于看到前方的大院中负手站着一个人。 有人一眼就认傅佑霆,急道:“摄政王,你把我们少主怎么了,她人现在在哪?” 傅佑霆转过身来,看着这些云家还隐匿在城中的暗卫,就因为有他们的存在,云瑾才总想着跑回南陵。 只要没了这些累赘,她是不是就能安心留在晟朝,留在自己身边? “她好得很,不用你们担心。” 冷冷说了一句,傅佑看扫了一眼来的人,觉得和抓捕名单上的差不多了,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有你们,她就更安全了。” 楚连城是云瑾最信任的人之一,云瑾把云家的天机阁都交给他来打理,现在也是他带着云家的暗卫营救云瑾。 此时听到傅佑霆这种说话的语气,他隐约察觉到不对。 皱了皱眉晃了晃手中的青莲令密信:“摄政王,你是少主的选择,那便是云氏的选择。 只要你想,云家人可以帮你在朝堂上权势滔天,只要你放了少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少主最后会选了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来和她平起平坐,但云家人不问缘由,青莲令现在在这个人手中,那他们就必须如效忠少主一样效忠他。 只是现在,他们的这种忠心落在傅佑霆眼中却是不值一提。 他只是浑不在意的笑了笑,将手中的那块青莲玉符朝楚连城扔去:“以你们云家的少夫人的身份吗? 这样可耻的身份本王还不稀罕,这令符唯一的作用,也就是把你们这些蠢货骗到这里来而已。” “你胡说什么!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云氏少主令,有了它就可以——” 楚连城制止住下属义愤填膺的反驳,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帮助少主的。 亏他们之前还以为他在刑场上是救世子,现在看来他也和那些世家一样,都想着铲除他们云侯府。 “一群乌合之众而已,现在云瑾都自身难保了,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暗卫该知道自己的下场。” 云家的旧部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楚连城数次拦着身边的兄弟,真怕他们会忍不住冲上去把这个人给宰了。 抬手漫不经心松了松护腕,傅佑霆继续在这些人伤口上撒盐,“云家已经倒了,要么现在束手就擒。 本王念在云家有功的份上还能让你们少吃点苦,否则,就和云家父女同罪论处,都杀了。” 听到少主已经凶多吉少,所有人都是红了眼睛,楚连城紧紧攥着那块青莲令:“你这种失道寡助的暴君! 不知道是使了什么诡计才骗走了少主的青莲令,现在休想逼我们就范!” “哦,那可由不得你们。” 既然谈不拢,那以傅佑霆的性子就没有再耗下去的必要了,他抬了抬手,四面果然冒出摄政王府精良的铁甲军。 “都抓起来等发落,如遇反抗者,杀。” 第213章 我只要你 说完这句,他人已经转过身去继续负手而立,倒是一旁的江欢十分兴奋。 连抓捕云侯府旧部这样的事她们江家都能参与,是不是就意味着江家将会取代云侯府,成为傅佑霆接下来的盟友了。 来的人中有不少就是靖安侯府的人,江欢一身红装站在傅佑霆身边,夜风吹动两人猎猎作响的衣袍,这一刻她觉得真正势均力敌的爱情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之前在燕地的时候他还只是个被贬的废王,前途不明,却不想几月时间他就重回摄政王座。 来到都城的这段时间,江欢深深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在朝堂上的杀伐果断,看着他在朝野覆手翻云,甚至比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还要更像一个君王。 这样的人才是自己仰慕的人啊,看着他和云瑾成双入对的时候,她无比清楚自己是羡慕嫉妒的,她多想成为那个光明正大站在傅佑霆身边的人。 而现在他们江家就有这样的机会,只要她好好表现,以后辅佐他登上帝位,以江家的功劳,他一定不会忽视一直默默陪伴的自己。 “江小姐,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傅佑霆低沉的声音将还沉浸在幸福憧憬中的江欢拉了回来,她连忙拱手行了个男子礼,“殿下放心,一定办妥。” 一边说着,目光落在那些已经被制服的云家暗卫身上。 这些都是云瑾的人,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仗着身份比自己高一点,就处处以主子自居,现在,该是让她看看谁才是主子的时候了。 晟都短暂而酷热的盛夏已经悄然过去,连日的秋雨起了阴寒的凉意,让人忍不住打起寒颤。 而倚靠在窗边的云瑾更冷的却是心,她没想到傅佑霆为了阻止她去救云家的旧臣,竟然真的将她软禁了。 那日在她的酒水中还下了迷药,等她醒来,人已经被囚禁在这方精致的暖阁中。 这几日她不是没尝试过逃跑,可她到底是低估了这个男人。 用尽了手段甚至连大门都没能溜出去,还中了软筋散,对身体没什么害处,就是她现在浑身无力,多走两步都喘,哪里还能逃跑。 那狗男人美名其曰是要她好好养伤,这分明就是为了关押她不择手段。 “世子,仔细着凉。” 看她神情恹恹地抱着膝盖靠坐在窗边,一双瓷白小脚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神情怅然,如一头被孤立的小鹿,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连王府的侍女都不忍心了。 给云瑾盖上的毯子被她踢开,递上来的吃食也不动,就这样无声地抗议着。 这一切都落在门外的男人眼中,终于是叹息一声,“把粥给我吧,你们都下去。” 他这几日都避着云瑾,因为清楚自己一出现,云瑾肯定会求自己放她回云侯府。 那里现在危险至极,云家已经被查抄了,城中大肆抓捕云侯府的余党,云瑾这个曾经的世子更是众矢之的。 为了保护她,傅佑霆不介意手段决绝些。 脚步声出现在自己身边,实际上云瑾刚刚就已经听到他的声音了,现在傅佑霆端着碗站在一边,云瑾却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 “听侍女说你不吃饭?” 傅佑霆用勺子搅了搅热粥,才递到云瑾旁边,“不吃饭哪有力气逃跑。” 偏头不看他的云瑾气急,她身上软软的,分明就是这人在熏香里下了软筋散,现在却怪起她来。 “哎,你不吃饭,天牢里那些你云家的暗卫也没饭吃了,谁让他们活着让你牵肠挂肚。” 云瑾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不讲理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转过身来狠狠瞪着他:“傅佑霆,你这样有意思吗?” 傅佑霆只是耸耸肩,表示他就是要用那些人逼迫云瑾就范。 “你明明知道我只是去救人,那些都只是无辜者,对你这个摄政王没有半点威胁,你为什么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过去她觉得傅佑霆虽行事嚣张,但至少算得上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现在他却用这种卑鄙手段逼迫自己,真是让云瑾失望至极。 “你只是去救人?” 却不想傅佑霆一下子就抓住了云瑾柔弱的手腕,逼着她看向自己,声音清冷:“你是想带着这些人回有姜,以后和我再也不见吧!” 被他阴郁的眼神这样盯着,云瑾心下一慌,却还是嘴硬地反驳道:“你胡说什么,我把他们送走自然还是会回来你身边的——” “哦,是嘛?那你为什么早在两个月前就转移走了你云家在晟朝所有的财产。 你又为什么自爆身份成了晟朝人人喊打的妖女,为什么把你祖父留给你最重要的兵权藏在给我的青莲令中! 这就是你留在我身边的方式?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云瑾哑口无言,她就知道瞒不了这个人多久,却不想他发现这些事之后会愤怒成这样。 自从她发现先帝竟然用自己的身份来威胁傅佑霆,云瑾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帮他摆脱这个困境。 只是在云侯府和傅佑霆之间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在看到他为自己低三下四地跪下求傅长策之后。 云瑾决定亲手来错破自己身份的秘密,让傅佑霆不必再背负这个枷锁。 只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现在这样,曾经煊赫辉煌的云侯府在晟朝灰飞烟灭,自己也成了人人喊打的妖女。 所幸一切都朝着她安排的方向发展去了,她用自己世家的身份为傅佑霆赢得了民心,自爆身份之后他也不用再背负着这个秘密,继续被迫当傅长策的垫脚石。 接下来,就应该是他甩开包袱争权的时候了,自己这个声名狼藉的假世子也该远远的避开他,躲到有姜去。 以后他是晟朝的君王,而自己也终于能回归故里,相忘于江湖,他们或许此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所以这段时间她对傅佑霆百依百顺,就是为了给他们之间留下一个完美的结局。 “以你的手段,会阻止不了一个王卿若透露你的身份?会任由那些人抹黑你? 你根本就是想毁掉云家在晟朝的一切根基,你以为这样就能帮我再无桎梏的和傅长策争夺皇位?” 傅佑霆伸手捏住云瑾的下巴,有些气急败坏,“好一个运筹帷幄的云世子,你倒是真为本王着想,但我不稀罕,我只要你,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明白吗!” 第214章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云瑾被他吼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继续嘴硬狡辩:“我没有。” 只是这弱弱的话听到傅佑霆耳中,只是将他的怒火撩拨得更旺。 眯了眯眼质问云瑾,“你没有?云瑾,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云家的秘密,有姜现在的皇族分明就是你祖父一手扶持起来的傀儡。 所以你们云家才会肆无忌惮的让你女扮男装,这才是云侯留给你保命的最后筹码吧?” 现在云瑾身份暴露,在晟朝已无立足之地,那下一步她就只能回到有姜,到了那时,两国敌对,她还怎么回到自己身边? 当云瑾选择自爆身份那天起,他们之间的未来就被她舍弃了。 她说送走了云家的旧臣就会回到他身边,那只不过是她对自己的哄骗,傅佑霆无比清楚云瑾这一去,他们就再无交集了。 “可你之前不是也说过愿意放我走?以我现在的处境,只有我离开,才是对我们俩都好的安排。” 云瑾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偏执,云家在晟朝功高盖主,早就为皇室所不容,更是成了阻碍傅佑霆铲除权阀的拦路石。 她不想傅佑霆难做,所以她自己毁掉了云家在晟朝的根基,只要他能好好的走下去,自己哪怕流浪异国他乡也为他高兴。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话语,傅佑霆觉得心一阵阵揪疼,他发现对于这段感情,云瑾比他洒脱多了,想舍弃就舍弃,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倒是自己,坠入这深渊沉溺其中,所以当云瑾现在洒脱的抽身而退的时候,自己的纠缠就显得那样无理取闹。 她说的是对的,云家的人离不开她,云侯府离不开她,倒是自己是可以随意就舍弃的人,在她云瑾的心中,云氏的利益永远在他傅佑霆之上。 傅佑霆没再说什么,低三下四的去求云瑾?这不是他会做得出的事。 最后他只是将热粥放在桌上,还有软筋散的解药,“你想走,就走吧,只要你舍得我。” 云瑾就这样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随后就看到院中的那些护卫全都撤走了,意味着摄政王府的大门对她敞开。 “小姐,这些人都嘴硬得很,不肯交代云家的罪状,咱们还要加重刑罚吗?” 天牢里,侍从毕恭毕敬的在一身戎装的江欢面前,汇报着这几日抓捕云氏旧党的情况。 “那就狠狠的打,云侯府把持朝政这么多年,肯定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把玩着自己精致的皮鞭,江欢眼中狠意闪动,到底还是这身戎装更适合自己。 因为只有她穿着这套衣服,代表靖安侯府大小姐的时候,傅佑霆才肯正眼看自己,才会将重要的事情交到自己手中。 她不会因此失落,反倒很庆幸江家能有这样的机会,成为殿下的盟友。 眼下对云家旧党的抓捕就是她表现的时候了,所以她一定要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这样才会让殿下对自己刮目相看。 晟朝因为一个世家大族的陨落起了些许动荡,消息传到有姜的时候,飞鸾和月姝死命才拦住要冲回晟朝的云侯。 云家出事之前云瑾就将他们送到了有姜,如今身处他国,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煊赫辉煌的云侯府在眼前分崩离析。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云渊担心的,他最怕的是云瑾暴露身份后,面对的该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他想回晟朝看看,哪怕是打听一下消息,知道女儿没事。 可偏偏如今他们是被安置在有姜的皇都天齐城,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周围还都是虎视眈眈的有姜人,丧家之犬,不外如是。 “云侯大人,国师递了请柬来,想请你到国师府一聚。” 云家人在有姜暂时的落脚点,这几日时不时的就能收到这样不怀好意的试探。 为了助他们在有姜站稳脚跟,云瑾把云家这些年的积蓄都转移到了有姜,这富可敌国的资产的确是遭到了有姜不少人的眼红。 但云瑾肯定不只是做了这点安排,她提前就给有姜的皇帝送了密信,也不知道是怎么谈的,让他们在有姜一路都受到了皇室的照顾。 这种安稳只是短暂的,一旦云瑾没能安然从晟朝脱身,他们带着这笔巨财就是怀璧其罪。 云瑾对云家的重要性可见一斑,整个云氏都靠她一力支撑着,如今她在晟朝下落不明,那些觊觎云家这块肥肉的人自然是蠢蠢欲动。 云渊又何尝不知这点,抬手就把那请柬撕得粉碎,让人把那些送信的打出去,“什么牢什子国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谁敢打云家的主意,本侯就灭了他。” 国师府的人却是不气馁,继续喊道:“我家大人说了,只要云大人愿意,国师府可以向晟朝施压救云世子,云大人再考虑考虑啊——” 听到可以救女儿,云渊眼含期待,揪住那传信人逼问:“此话当真?只要能把人救出来,要多少钱都可以,多少我们都给得起!” 还在摄政王府的云瑾不知道她的好父亲为了救她,连最该防备的人都可以合作。 她眼下更想着的是如何尽快救出那些被关押在天牢的云家部下。 她知道皇帝将这件事交给了傅佑霆来办,那么现在,自己最应该攻克的人竟然就是他。 消沉了几日的云瑾,这日主动穿上了傅佑霆为她置办在衣柜里的女装,一身荷色缠枝花纹的长裙将她纤瘦的身材衬托得如刚出水的菡萏,织锦的茶白飘带素雅温柔。 坐在镜前的云瑾抬手摸了摸自己略显憔悴的脸蛋,还是对梳头的侍女小声说:“我这样是不是太素了,帮我上些妆,简单的那种就好。” 侍女拿梳子的手一抖,诚惶诚恐的赶忙应是。 这位云世子来到摄政王府小半月了,从来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每日就素面朝天的在府中晃来晃去。 可任谁也看得出来她这张脸就算是素颜,也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没看到她们家冷心冷面的摄政王殿下,目光就从来没从这位身上移开过吗? 这样倾城绝艳的人,现在主动要求还要打扮一下,侍女自然是激动万分,她也很期待这位传说中的云世子盛装的样子。 第215章 美人计 整日里埋头在书房的傅佑霆,硬逼着自己不去关注后院的事,他撤了云瑾的护卫,却安排着暗卫每日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知道她没有离开,心里就带着侥幸,希望她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所以此时听到云瑾主动邀他去立雪院,傅佑霆又忐忑上了。 “她为何突然要见本王,这几日她有什么异常吗?” 张齐挠了挠头,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些不自然的薄红,刚刚他在后院见到女装的云世子,差点惊掉下巴。 他也终于明白殿下为何能对云世子神魂颠倒了,那样倾国倾城又惊才绝艳的人,这世间任何男人只要看上一眼就能沦陷吧。 “殿下还是自己去看吧,世子说准备了惊喜给您!” 云瑾准备的惊喜?会是什么,她可从来不会主动亲近自己。 傅佑霆一下午都因为这件事心不在焉,偏偏他还要端着,硬是熬到了华灯初上,才背着手慢悠悠朝后院走去。 远远便看到暖阁中那一抹温暖的烛光,连日来脸上的冷意也终于消散了,因为有这个人在,这偌大的王府才好像有了家的感觉。 “不进来,站在那想什么呢?” 廊下宫灯落下的一片橘黄中,一身柔色长裙的云瑾站在其中,鸦羽长睫,秋水杏眸,无一处不精致的五官,略施粉黛已是绝色,长身玉立,如玉落人间,美得不似凡人。 傅佑霆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一眼万年,看着眼前女装的云瑾,他竟然呆住了。 这个人的美丽他不是不知道,但云瑾从未如此明显的在他面前展示过。 久而久之让傅佑霆都忽略了云瑾的这一面,因为不管她怎样,都是那个自己一直喜欢的人。 “怎么,很奇怪吗?” 云瑾上前主动挽住他的胳膊,笑意盈盈的凑到他面前,一双莹润的双眸狡黠的闪动着,少了平日的清冷,多了一抹女子的妩媚。 “不奇怪,很好看。” 对于自己的费心打扮竟然只得到这狗男人的一句很好看,云瑾不满的撇撇嘴:“摄政王殿下可真是惜字如金。” “不,不是,是你怎么样都好看,只是这样尤其的好看,就像仙女一样。” 生怕她不高兴以后不穿女装了,傅佑霆又运用自己仅有的夸奖女子的词汇重复了一遍,那浮夸又生硬的话连一旁跟着的张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一定不是他家那个冷傲孤高的摄政王殿下,他坚决不承认! “算你识相”,云瑾促狭的笑着,两人携手进了屋子。 桌上自然是云瑾精心准备的一桌酒菜,都是傅佑霆喜欢吃的,云瑾给他夹了菜,又亲手倒了酒递过去。 看他呆呆的盯着自己递过去的那杯酒,云瑾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担心我和你一样在酒里下迷药?” 想起那天自己也是用了这样的法子把云瑾给药倒了,傅佑霆颇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 当着他的面,云瑾自己把酒一饮而尽,辣得剧烈咳嗽起来,傅佑霆一边手忙脚乱的给她递水,一边皱眉道:“不会喝酒就少喝。” 他实在有理由鄙视云瑾的酒量,只那样一小杯,这小世子就脸红了,微醺的脸蛋泛着瑰丽的浅红,一双眼水光潋滟,朦胧的烛火中,颇有种引人怜惜的娇美。 傅佑霆察觉到自己的喉结下意识的滚动了一下,有些口干舌燥,自己拿起酒杯饮下,面不改色。 “傅佑霆,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出事才将我拦在这里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云瑾委屈的声音从一边传来,长得好看的人连撒娇这种事都无师自通。 她只是这样娇娇软软的服一下软,是个男人身子都能酥麻半边。 只是傅佑霆到底是不同,他还端着摄政王的架子,冷眼看她:“哦,你能有什么错? 你只不过是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心里只有你的云侯府,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而已,你云大世子能有什么错?” 云瑾目瞪口呆,过去她怎么不知道这个冷傲的摄政王殿下还有这么刻薄的一面。 他这咄咄逼人的样子让云瑾准备好的话都说不下去了,呆在那里挠挠昏昏沉沉的脑袋,懊恼道:“那你要怎样才解气?” 傅佑霆挑挑眉,偏头看气鼓鼓的她:“这是你道歉的态度?” 云瑾懂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着他空空如也的酒杯,连忙满上,又细心挑了鱼刺把鲜嫩的鱼肉喂到他嘴边,“摄政王殿下请用。” 看她这憋屈的模样,傅佑霆忍俊不禁,终于也绷不住嘴角上扬。 一扬手把人拉到怀里,使劲扯了扯她粉嫩如水蜜桃的脸蛋,“你啊,就仗着本王的纵容无法无天,要是其他人,我早就打他板子了。” 一顿饭吃得温情脉脉,两人都没有再提那天的不愉快,倒是喝醉酒的云世子稳定发挥,再一次发起酒疯来。 看她把自己的发簪当成毛笔即兴写了几首酸诗,还伸手调戏傅佑霆,一口一个小妞的叫着,俨然还当自己是云家那个挥斥方遒的世子呢。 傅佑霆扶额,就知道这厮成不了淑女,亏得她还打扮得这般美艳,一开口说话就全暴露了。 “嗯,傅佑霆你怎么不会学蛤蟆叫,呱呱呱——” 扯着男人矜贵的衣袍,云瑾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和她以往每次发酒疯一样让人又爱又气。 把她一双不安分的小手从自己发冠上扯下来,傅佑霆眼神喑哑,“不是说还准备了惊喜,叫本王来干什么?” 小脸红扑扑的云瑾娇羞一笑,凑到傅佑霆耳边吹气:“来见我,还不够惊喜吗?” 轰! 她的话如有魔力一般,瞬间就击溃了傅佑霆所有的自控力,下一刻大手已经按住云瑾的脑袋,含住了那张全是花言巧语的小嘴。 傅佑霆承认,他真的是中了云瑾的毒,只要这个女人勾勾手指,他就真的如同着了魔一样理智尽失。 就像现在,明明知道是她简单拙劣的美人计,他还是甘之若饴的咬上去了,而且还沦陷得那么深。 是怎么辗转到榻上的云瑾并不知,怎么被他剥皮拆骨的也想不起细节了,那条刚换上的华美长裙,只穿在云瑾的身上展现了一次,就被撕碎了,可怜巴巴的落在幔帐下。 酒后的昏昏沉沉只让云瑾记住了傅佑霆那双猩红的眼睛,她用最后的意识告诉自己,以后千万不要轻易对这个人使美人计了。 第216章 被拆穿 冷清的长宁殿中,傅长策靠坐在龙椅上,慵懒地摇晃着手里的酒杯,他很喜欢一个人在这个位置看皇宫的夜景。 大开的殿门之外,是如星汉般灿烂的皇都,万千光华,这是他的天下。 只有这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是这个国家的主宰,而不是一个需要仰人鼻息的傀儡。 当然,如果一旁的暗探能不那么扫兴的话。 “摄政王明里让江家人对云侯府旧部严刑拷打,实际上安排的都是自己的人行刑,十足的阳奉阴违。 所以到现在云家那些人承认的罪状都是不轻不重的小事,根本无法以此对云世子形成什么威胁。 那些人在天牢里好吃好喝的,摄政王看样子是想等风头过去之后,就把这些人放走。” 暗探说到这里尤其义愤填膺,傅佑霆明面上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把云家旧党通通抓到了天牢,那可是他的势力范围。 这些人与其说是坐牢,倒不如说是被他给保护了起来,让他们本打算借助这些人逼迫云瑾现身都找不到机会。 那犯下欺君之罪的云世子,竟然就这样一直逍遥法外! 这种佞臣,真不懂陛下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他。 微醺的帝王却是苦笑着摇摇头,“无所谓了,云家最大的罪就是云瑾的身份。 她如今身份都暴露了,其他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傅佑霆想包庇云瑾,那就一定要迈过这道坎,云瑾欺君是板上钉钉的重罪。 她这辈子都只能这样见不得光地躲起来,这对于她来说就已经很痛苦了。 至于其他—— “这个靖安侯府,过去也是云侯府的拥护者吧,如今这么身先士卒,恐怕是真心想取代云侯府的。” 傅佑霆就是利用了靖安侯府这种心思,才将抓捕云家旧党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做。 这江家当走狗也真是卖力,把朝野不少人都骗到了,还以为傅佑霆是真的有多恨云侯府。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傅长策冷哼一声,“可以给江家透露一下,让他们知道,傅佑霆是如何利用他们的。” 看着这些人以那孽种马首是瞻,真是让人不舒服啊。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云瑾拖着酸软的腰肢,轻手轻脚从男人怀里爬了出来。 有了早准备的香料,傅佑霆果然睡得很沉,倒是让云瑾安心不少。 换好了久违的男装,在铜镜中看到自己干净爽利的样子,这才找回了些许熟悉感。 做好这些,在傅佑霆落在床边的衣袍里摸索了一会儿,云瑾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令牌。 令牌到手,蹲下身去看着还在沉睡的傅佑霆,这张脸少有的沉静。 挺翘的鼻梁和凉薄的唇,云瑾恋恋不舍的拉着傅佑霆的手说了好多。 终于最后只留下一句:“你要好好的。” 只要他好好的,自己不管在哪里都会注视着他,替他高兴的。 俯身在傅佑霆额头印上一吻,云瑾终于下定决心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云瑾终于还是走了,她不能对云家的那些人置之不顾,也不可能就这样见不得光的躲一辈子。 在傅佑霆身边当一个安稳的金丝雀,靠着他摄政王的权势挡住外面所有人的非议。 这也许是对她最安全的,可这样藏头露尾的日子非她所愿,更何况全靠傅佑霆一个人支撑着,她不想再让自己这样拖累傅佑霆了。 她知道傅佑霆肯定会很生气,知道他一定对自己失望至极,但现在她不得不再一次骗了这个人。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开之后,幔帐中本该昏睡的男人在黑暗中睁开了幽深的眼睛。 静谧阴冷的天牢门外,看守的人很快注意到一队摄政王府铁甲军正朝他们走来。 这是晟朝最精锐的王者之师,还是摄政王的亲兵,所以天牢看守在为首的人出示了令牌之后就放行了。 倒是里面靖安侯府的人没那么好说话,这些铁甲军二话不说就要带走云家的余党,这里可是有上百人,哪里能说带走就带走的? “殿下说云氏余党涉密众多,即日起移交自摄政王府地牢,殿下要亲自审问。” 面戴玄铁的铁甲军统领说着,那不容置疑的语气的确像是摄政王府的行事风格。 尤其是在看到那块专属于摄政王的衙狱令牌,在晟朝仅此一块,除了殿下默许,没人能从他身上拿到。 狱卒再三确认了不是伪造之后,终于带着人朝天牢深处走去。 因为云家牵涉重案,事关重大,这段时间抓到的云氏旧党悉数关押在此。 偌大的牢房中或站或立,都是云侯府昔日的家奴或者商队的伙计,甚至有些军中的将士,因为曾受云家的提拔,此时也被牵连抓了起来。 这就是一个家族衰败之后的可悲,尤其是像云侯府这样曾经显赫一时的大世家。 那些人的眼神都一眨不眨地落在这队铁甲军身上,他们认得这是傅佑霆的亲军,这是干什么?抓他们出去处斩了吗? “点到名字的,都出来,不准交头接耳,也别动什么歪心思,你们面前的可是铁甲军,一个人料理你们十个都没问题。” 天牢的狱卒拿着名册清点人数,很快便将这些人戴上枷锁,准备押运出天牢。 “大人,您看看需要我们派点人帮忙吗?毕竟其中有些是云家的暗卫,身手不凡——” 自觉身份低一等的狱卒毕恭毕敬地对那个精瘦铁甲军统领请示,却遭到断然拒绝。 “你是藐视摄政王府吗?就凭这些人能翻出什么浪花?铁甲军还没废物到这个地步。” 那铁甲军统领看着清瘦,说话却是傲气逼人,狱卒只得作罢,将犯人手脚镣铐的钥匙交给了这人。 “慢着!” 江欢气急败坏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想不到真的有人敢假传殿下的旨意! 幸好她留了眼线在天牢里,要不然这些蠢货随便来个人就能把云家的重刑犯放走了,那她该怎么向殿下交代。 看到来的人是这位靖安侯府大小姐,几个铁甲军也是面面相觑,也幸好玄铁面具遮住了他们此时的慌乱神情,才不至于在此时就乱了阵脚。 “我们是奉殿下之命来提人,你们靖安侯府也只不过是听令行事,岂敢阻拦殿下亲兵。” 倒是为首的那个铁甲军统领平静依旧,沙哑低沉的声音自玄铁面具后发出,更加的难以分辨。 要是换做以前,看到是殿下的亲随,江欢肯定也会斟酌一二,但现在她无比怀疑这些人根本就是假冒的! “王府的铁甲军戍卫不过五十人,全都在京郊细柳营里,你们这十几人是何时冒出来的,你说你是王府铁甲军,你的身份凭证呢?” 第217章 救人 在看到这人拿不出凭证之后,江欢眯了眯眼,果然,这个人的身份有问题。 “说,你到底是谁!” 她手中鞭子指着这个自称铁甲军的人,冷声道:“现在还能冒险来天牢的救人的,除了云家人不做他想。 能做出这么胆大包天事情的,只能是你,云瑾!” 江欢十分笃定自己的判断,因为她亲眼看到这人在被自己识破身份后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她猜得没错,的确是云瑾假冒了铁甲军来劫狱,本以为拿着傅佑霆的令牌就已经能畅通无阻,却不想还是被这女人看出了端倪。 面具后的清冷目光扫视一圈,事到如今,只能拼一把了。 “本就是重犯,竟然还敢劫狱,云世子,你好大的胆子!” 江欢犹自在咄咄逼人,抬手就要扯云瑾的面具,云瑾扣在手腕中的锋利匕首微微探出,就待解决这个胆敢阻拦自己的女人。 却不想千钧一发之际,通道处走进来一个人,出声打断了这方剑拔弩张的气氛,“吵什么!天牢重地,是你们靖安侯府后院吗?” 来的人竟然是张齐! 这下云瑾更慌了,她偷了傅佑霆的令牌之后就乔装溜走了,一路上都没遇上什么阻拦。 现在一向和傅佑霆形影不离的张齐出现在这,是那个人要来了吗? 张齐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径直朝两人走来,面色不善:“让你们办点小事也弄得大张旗鼓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摄政王府滥用私权是不是?” 训完了江欢,他的目光落在云瑾身上,也没管她这一身的铁甲军装扮,只是从云瑾手中拿走了那块属于傅佑霆的贴身令牌。 “王府多大点地方,一次提审不了这么多人,就带上那群暗卫,跟我回府。” 他这是,给自己打圆场? 云瑾也不管张齐到底是什么心思了,领着自己十几个假冒的铁甲军接走了楚连城等人。 江欢是还想阻拦的,而且她敢笃定那个人就是云瑾。 可最后却换来张齐的一声训斥,“殿下的事情,还不是你江家能过问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其余的,你还不配越俎代庖。” 那种冷冰冰的语气,让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人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那么的不屑一顾。 连他的一个亲随都能随随便便的训斥自己。 这一刻江欢突然就明白了,傅佑霆根本就没有把她当成什么盟友。 更没有半点心悦之情,大抵只当她们江家是把用得趁手的刀。 之前的云家是如此,现在的摄政王府也是如此,她们这些身份不够的附庸,在傅佑霆和云瑾眼中,大抵和蝼蚁差不多。 身为将门虎女的她是很高傲的,在燕地她就从来没对谁这么低三下四过。 可是现在先是云瑾,又是傅佑霆,都将自己当成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来利用。 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云瑾这样,和自己同为女子,却可以手握云家重权,嫉妒转换而成的恨意就已经足够她扭曲了。 此时看着那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通道中,江欢手中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地上,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越俎代庖?她总有一天会让这两人也尝尝仰人鼻息的滋味。 出了天牢,云瑾忐忑不安的跟在张齐身后,眼看着就要朝王府的朱雀街去了。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里溜出来的,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回去了,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坦白,带着人好跑。 如此想着,云瑾顺手摸了一旁花坛中的一块板砖,对着张齐的后脑勺比划,看看怎样才能把人打晕又不重伤的。 “好了,就这吧。” 前方的张齐突然停下来,云瑾那板砖躲闪不及掉下去正砸在她脚指头上,一声闷哼从玄铁面具中传出。 张齐:........ 众暗卫:....... 他们心中睿智高冷的少主形象已经在这一刻毁得差不多了,亏得云瑾还能强忍着剧痛像模像样的抱拳行礼:“那我等就先回去复命了。” 张齐叹了一口气,这云世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如果不是殿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溜出了王府。 现在又巴巴的派自己来给她解围,想到临来之前殿下那哀怨的模样,张齐真是不忍心。 “外面到处都是凶险,殿下说,王府的大门永远为您开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云瑾也终于不好再装不知道了,却也只能默默的点头。 她救出云家的部下之后就会带着人离开了,此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和傅佑霆见面的机会。 云瑾鼻尖也有些酸楚,幸好有这厚重的玄铁面具挡住了面容。 云家的部下实在众多,这次能让云瑾有惊无险地救出天机阁的人,已经是傅佑霆替她承担了极大的风险。 他现在可是公正清明的摄政王,而自己是人人喊打的世家旧党,他们的身份察觉就不允许傅佑霆还总是帮她。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就得靠她再想办法了。 楚连城等人再见云瑾,自然是好一番激动感慨,云家的天机阁掌握着遍布天下的情报网,这对云瑾来说还是很重要的筹码,是她在任何地方立足的根本。 在云瑾的安排下,楚连城带着人混入了云家经商的队伍,离开这是非之地。 张齐回去复命的时候,就看到自家殿下如同望妻石一样,手里拿着云瑾曾经用过的发簪失魂落魄。 “她走了?” 听到张齐的脚步声,傅佑霆放下云瑾的玉兰簪子,那模样真是要多哀伤有多哀伤。 张齐也跟着叹息点头,“走了,但皇帝的人盯着,云家的旧部她一时半会可能带不走,这恐怕会成为皇帝牵制世子的筹码。 陛下这是担心云世子跑到有姜之后蓄意报复?” 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傅长策想逼云瑾交出云侯府世代积累的宝藏,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走这样一个摇钱树的。 所以云家真正重要的人,那些熟知侯府经商手段的幕僚才是云侯府的根基,现如今都被皇帝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呢。 现在就看谁先失去耐心,一旦撕破脸皮,云家和晟朝傅氏之间百年的恩怨,足以产生一场不可避免的动荡。 一个追随开国皇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权阀世家,沦落到被赶尽杀绝的地步,云家要是还能坐以待毙,那就不配为兴盛百年的一方霸主了。 听着张氏的话傅佑霆不以为然,“云家当年和傅氏有契约,那个宝藏的秘密对晟朝来说应该很重要。 要不然先帝也不会舍得他的宝贝太子和云瑾一起种下契约之毒。 那宝藏到底是什么?这才是傅长策不舍得放手的理由吧。” 第218章 寒心 契约之毒是先帝对云家的牵制,但何尝不是云家保命的筹码,所以只要云瑾一天不交出云氏的宝藏,傅长策就不可能对她赶尽杀绝的。 这也是傅佑霆放心她离开的原因,南陵,那才是云家发家的地方,也许这对云瑾来说是新的机遇也说不定呢。 云家最重要的天机阁成员被放走的消息不胫而走,第二日傅佑霆在朝堂上就遭到了各方质问。 云瑾是他带走的,云家人也是他抓的,结果到现在什么也没审问出来,云家重要的乱党还被私自放走了,这要是不说他是在故意包庇云家都没人相信了。 “摄政王,罪臣云瑾到底被你藏到哪里去了?她身负重罪,可不是能轻易就放过的,您现在此举,和包庇乱党有什么区别!” 李愈气急败坏,竟然就这样让云瑾逍遥法外,她犯的可是女扮男装的大罪,是该诛九族的。 可看看现在,云家重要的人是早就逃到有姜国去的,他们不可能去问有姜要人,如今就连云瑾这个罪魁祸首也被傅佑霆藏在身边。 她假冒世子的重罪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揭过了,对云家的这场清算,是那样雷声大雨点小。 不是他咄咄逼人,而是这样根基尚在的云家,迟早会卷土重来,到了那时他们这些曾经陷害过云瑾的,哪里会落得什么好? 面对这些人的质问,傅佑霆倒是淡定非常,扫了一眼这些气急败坏的世家们,“你们倒还有心思关注别人。 世家之首云侯府已经分崩离析,由此看来你们这些世家问题积弊已久,是该好好查查了。” 李愈没想到自己竟然还引火上身了,之前因为有云侯府挡在他们面前,傅佑霆对世家的动作总还是收敛着。 现在好了,云侯府被抄家,昔日的世家之首不复存在,现在傅佑霆对他们动手简直毫无顾忌。 这是威胁,绝对是! “摄政王,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云瑾那是自作自受,要不是她女扮男装假冒世子,云侯府又岂会获罪? 现在她都能逍遥法外,我们凭什么要受牵连!” 有人不服的辩驳,现在他们就是要用云瑾来挟制傅佑霆,云瑾一天不获罪,他们一天不会妥协,他们到想看看傅佑霆能包庇那个人到什么时候! 他们之所以能这么肆无忌惮,自然是有恃无恐,这不皇帝还没发话的吗,这傅佑霆再权势滔天,也绝不可能越过皇帝去。 傅长策的确是默认了这些人对傅佑霆施压,他也想看看云瑾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摄政王,既然要严查世家,那云侯府剩下的旧党就不能再包庇了,云家过去可是掌管着晟朝的军事布防。 这些人对晟朝的秘密更是了如指掌,要是跟着云瑾逃亡他国后患无穷。” 傅长策可没忘记云瑾的祖父曾经是晟朝的大将军,那时候的云家才是真正的手眼通天,云侯府这么多年不知道对晟朝留了多少暗桩。 “所以朕决定将这些人统统处斩,为了晟朝的安宁,你总不会还有什么意见?” 此言一出,算是将傅佑霆为这些人开脱的最后一条路也堵死了。 他可是晟朝的摄政王,云家这么危险,于情于理都该赶尽杀绝的。 自己试图威胁李愈等人阻止他们追究云瑾的罪名,傅长策何尝不是用这种方式逼自己交出云瑾。 要是换做过去,他此时肯定轻描淡写地直接说云瑾已经被他放走了,这些人又能耐他何? 可现在正是他重塑形象,争取民心的时候,云瑾这次的自爆让云侯府彻底成了晟朝人人喊打的存在。 自己如果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包庇她,不知道会引来多少非议,这段时间辛辛苦苦积累而来的贤名也会荡然无存。 不是他有多在乎这些名声,而是这是云瑾用云侯府的牺牲为他换来的,就算是为了云瑾,他也要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 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皇帝,明白了这是他对自己的警告。 傅佑霆眯了眯眼,好,很好,既然要撕破脸,那就让这朝堂彻底翻天覆地,谁怕谁。 云家乱党要被当街处斩的消息被皇帝扩散得很大,站在布告栏下的云瑾一眼就看到了明日午时,上百云氏余党将会被押到菜场斩首的消息。 周围指指点点的百姓很多,在对云家的口诛笔伐中,云瑾却听到了不少对傅佑霆的拥护。 “罪有应得!倒是让那妖女逃过一劫,也不知道摄政王殿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杀她,不会是这妖女又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吧。” “怎么可能,殿下执法严明,连根基如此深厚的云侯府都敢动,还会被一个妖女给迷惑住?” 听着这些人对自己一口一个妖女,云瑾暗暗攥紧了袖中拳头,她当云世子这么多年,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不欠这些人什么。 相反的,他们云家为晟朝立下汗马功劳,云家世代经营的商道驿站白白给这些人使用,造福整个晟朝。 而现在这些人就对他们喊打喊杀,恨不得将云侯府踩在脚下。 虽然知道人性如此,云瑾却也在此时寒心不已。 拉下帷帽,云瑾挤开人群,背影多出了一丝决然。 一轮孤寒的秋月挂在天际,男人修长的背影在银辉下越发生人勿进。 江欢抑制住心中的那点遐思,恭敬行礼道:“殿下深夜叫臣女来,所为何事?” 她的父兄现在都在军中担任要职,江家算是从西北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土著一跃成了朝堂新贵,所有人都在说是他们抱住了摄政王这条大腿。 江欢当然不否认这点,她甚至以此为荣,她很享受别人对她那种艳羡嫉妒的目光。 照这样下去,她们靖安侯府很可能会是下一个云侯府,在傅佑霆御极之后或许能掌管晟朝兵权。 江家能够取代云侯府她很高兴,但更高兴的是自己能够取代云瑾。 要是能够取代云瑾在这个男人心中的地位就更好了。 她低着头在胡思乱想,却不知道傅佑霆手中拿着的都是张齐禀报上来的密信,是关于眼前这女人做的好事。 “昨夜云瑾暗闯天牢的事是你泄露出去的?” 还在沾沾自喜的江欢突然就听到傅佑霆冷冰冰的话,脊背就是一寒。 还不等她抬头狡辩,就又听到这个男人对她冰冷的拆穿:“你还写信给李愈,告知了云瑾已经离开王府的消息,你是多想让她死?” 第219章 你也配? “殿下,我,我——” 月光下,江欢清楚地看到傅佑霆的眼中冷光流转。 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真正发怒的样子,但他煞神之名远扬,此时的这种情绪外露就已经足够她不寒而栗。 噗通一声跪下,江欢赶忙解释:“殿下,我这都是为了您好,云家犯了那么重的欺君之罪,人人得而诛之。 我知道您对云世子下不去手,但您对她的这种包庇会让那些世家抓住把柄,更会有损您在百姓中的形象啊,所以我才——” 刷的一声,傅佑霆把那沓奏报狠狠摔到这女人脸上,哗啦啦的纸片甚至划伤了江欢娇嫩的脸蛋,有血迹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她却不敢去擦。 因为她清楚的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怒火。 傅佑霆的确怒不可遏,他到现在才知道,这女人竟敢当面挑衅阿瑾,还四处散布消息他们在燕地是如何情投意合,意欲联姻。 可想而知这些消息当时传到云瑾耳中,她该有多伤心,但她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一句,甚至在自己回来之后提都没提。 为了帮自己树立形象,她当了恶人,在都城推行新政,默默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江家是她安排给自己在燕地的部下,就在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事,云瑾心里会作何感想? 云瑾对自己从来是无条件的信任,倒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让她伤心,从之前的柳若仪,王卿若,再到现在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江欢。 她不说不问,但并不代表自己可以一直心安理得的接受她这种信任。 怪不得这段时间百般挽留,希望云瑾放下执念安心留在自己身边,都被她拒绝了。 以自己这招蜂引蝶的样子,让她如何安心就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后宅女子? 说到底,是自己给她的安全感不够,才会让她连留在自己身边都会那么不安。 所以此时的傅佑霆尤其的恼火,恼火这些女人对云瑾的伤害,更恼火自己的纵容,看着眼前这个还在狡辩的女人只觉得恶心至极。 “本王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了,为了本王好?你是什么东西,也配!” 再想到之前云瑾收留靖安侯府的人,尤其是那个江凌飞,云瑾还曾庇护他,给他掩藏身份。 现在云家遭了难,他们江家倒是心安理得的投奔了新主,还反手成了抓捕云家的走狗。 这样的人,也就阿瑾肚量大,换做是他,立刻就叫他们狗头落地。 所以傅佑霆此时冷眼看着这个虚伪的女人,满是嘲讽,“云瑾曾对你江家有恩,你都是这样报答她的。 现在你又说对本王忠心,是不是假以时日也会为了一点残羹冷炙出卖本王? 你这点嘴脸骗骗阿瑾的同情也就算了,别在本王面前摇尾乞怜!” 这伤人至深的话说得江欢眼眶都红了,她愕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在傅佑霆心中竟然是这样不堪的面目。 明明自己并不比那个云瑾差多少,明明自己也帮了他那么多。 “别用这种眼神看本王,你们江家能有今天,全都是拜云瑾所赐。” 傅佑霆微微低下身,冰寒的眼中全是鄙视,“本王不过是念着你们是她的部下,才施舍了你父兄在军中的权势,倒是让你做起白日梦来。 如今既然云侯府灰飞烟灭了,那你江家也跟着陪葬吧。” “不!不,殿下,你不能这样对我们,江家还有用,江家在燕地还有根基啊! 我们这次是真心追随您的!不能这样过河拆桥——”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就要被这样一句话给抹杀了,江欢眼中全是惊恐。 明明他们什么也没做错,云家有罪,傅佑霆在报复云侯府,这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怎么反倒他们帮着抓捕云侯府的人倒成了罪人了? 她奋力想要去抓住傅佑霆的衣摆,却是被王府的护卫死死按住。 傅佑霆不过是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连多给一个眼神都觉得浪费,“你说对了,本王就是在过河拆桥。” 他已经吩咐了张齐把靖安侯府划归云家旧党,打入天牢,靖安侯府这个刚刚爬上来的新贵,明日大约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下次动动脑子,不要随随便便就扑上去当了人家的垫脚石。” 他本就不是什么贤德的人,他是煞神,是反贼来着,如果不是怕云瑾失望,他能做得更绝。 这就是真正的傅佑霆,一个兵不血刃也能杀人于无形的狠绝之人,世人骂他是煞神,大约更因为他这种狠绝的手段吧。 处理了江家,傅佑霆亲自来到演武场,这里已经召集了铁甲军,这些才是真正的王府亲兵,此时狰狞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冰寒的冷光,满是肃杀。 “殿下,明日咱们真要这么做吗,如此一来,这段时间您好不容易树立的形象就都会毁于一旦的。” 张齐在一旁略显担忧,明日云家余党的处斩分明就是皇帝给他们设的一个圈套,就是要逼着殿下徇私枉法。 那些都是云家的旧部,以殿下对云世子的在乎,肯定会帮她救人的,如此一来那些世家就又有理由可以攻讦他们了。 这些事傅佑霆倒是没怎么在乎,他只是平静的部署着如何劫法场,如何将这么多人护送出晟朝。 铁甲军自然是唯命是从,他们追随傅佑霆出生入死多年,别说只是劫法场,就是傅佑霆下令让他们杀进皇宫去,他们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天牢里,云侯府查抄之后被抓的上百人吃到了处斩前的断头饭。 看着面前那惨淡的鸡腿饭,不少人抹起了眼泪。 跟随着先帝征战开国的云侯府在所有人眼前崩塌着,云侯早早跑到他国去了,云世子如今也不知下落。 倒是这些昔年追随过云侯府的人独自忍受着这濒死的恐惧。 “娘,世子是不是扔下我们跑了,我们只是田庄里做活的啊,我还不想死......” 有少不更事的少年哭诉着,他们大多都只是给云家做事的家奴,如今为了威胁云瑾,也被当成了筹码抓了起来。 “哭什么!我们都是云侯府的人,就是死也不能给侯府丢脸!” 这哭声很快被人打断,可云家抛弃他们的愤怒情绪却在所有人心中蔓延。 他们的信仰,他们效忠的侯爷和世子,在侯府出事的时候竟然真的抛下他们不管了,这如何让人不伤心悲愤。 天牢中是这般光景,各方势力也是虎视眈眈,就等着天亮之后,等着看云瑾会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云氏的追随者被处斩。 那对于云家这种百年显贵来说可是一次极大的打击,这样凉薄的家族,以后谁还会尽心追随。 第220章 何罪之有 更何况对于云家来说,如果失去了晟朝的根基,那在有姜也不见得能再像现在这样受到重视,所以这些人,云瑾一定会来救。 正是想到了这点,那些想看着云瑾死的人,今日可算是齐聚了刑场,一时间竟然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更难得的是今日是摄政王亲自监斩云氏乱党,以傅佑霆和云家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众人也想看看他今天会不会痛下杀手。 云侯府这半个月来的风风雨雨早已让晟都百姓看够了热闹,如今听到那些云氏旧党的悲戚哭嚎,只觉得这权势倾轧果然残酷。 几个月前还是风光无限的云侯府附庸,如今就成了人头落地的乱党,如何让人不唏嘘。 “云家人都心术不正,先前几代掌权人都是权势滔天的人物,还和有姜不清不楚的,这样的乱臣贼子也就陛下仁德,现在可不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可不是,你们看看这些人里面可没有一个是云家的内亲。 那云世子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到真出了事的时候就先把自己的亲爹送走了,留下这些无辜的人当挡箭牌。 这种无情无义之人,亏得之前还举得她仁义道德,现在想想这妖女,简直枉披人皮!” 有自以为了解内情的人在大肆谈论云侯府过去是如何勾结敌国,又是如何把持朝政,总之如今落到如此下场就是咎由自取。 世上从不缺仇富的人,更何况云侯府又富又贵,如今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神明跌落泥污,云瑾又背上那样的骂名,人人都恨不得上去踩上一脚才解气。 云家的余党很快被押到刑台上,有头发花白的老翁,也有刚满十四的少年,男丁皆判了斩刑罚,妇孺没入教坊为奴。 一时间父子相别,母子悲泣,有心软的人不忍直视起来,又骂起云瑾的忘恩负义,让这么多曾经追随她们云家的人就这么丧命,她自己倒是逃之夭夭。 哭声越发的嘈杂起来,因为监斩官的位置已经有人落座,开始清点人数,验明正身。 底下议论纷纷的百姓在高位上那个人出现之后收敛了许多,这可是摄政王,晟朝如今真正权倾朝野的掌权人。 有人却注意到昔日面如冠玉的摄政王今天脸色格外阴冷,看向那些云家余党的眼神都仿佛带着杀意似的。 云侯府之前对他那样背叛陷害,此时让他来监斩云家余党,恐怕少不了大仇得报的春风得意吧。 “摄政王殿下,云氏余党一百三十二人尽数在此,另有轻罪者数百,请殿下定夺。” 拿过名册,傅佑霆坐在上首,用朱笔在后面批复着处斩。 一旁的世家中却有人按耐不住了,李愈冷笑:“殿下不再等等了吗?这日头看着还早呢,也不知道云世子还会不会来。” 目光落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真就试图看看能不能看到云瑾,啧道:“这外围守了那么多禁军,她怕是没胆子来送死了。” 终于核对完了名册,傅佑霆合上册子,抬眼冷漠的扫了这边的李愈,“你还是期待一下她最好不要来,否则今日这刑场上会染上谁的血还说不定呢。” 这话让所有人心头一悸,随即想到云家的那些传言,就算云瑾这么多年都默默无闻的,可谁能保证云家没留有后手呢。 越想越怕,有人下意识就再扫向外围那么多的禁军和兵马司的人,觉得云瑾再有胆子,也不敢嚣张到这个地步。 日头渐渐爬高,傅佑霆端起了手边的茶轻抿着,阴郁的目光隐藏得很深,让人看不真切。 “殿下,午时已到。” 狱卒的话就好像一道催命符,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了傅佑霆身上,要有什么变数的话也就是现在了。 这位摄政王难道真是和云家不共戴天,真要亲手清算云家旧党? 还有人不死心,觉得以两人那缠绵悱恻的关系,傅佑霆不至于做得这么绝。 最主要的是今儿他们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来的,要是傅佑霆真的铁面无私了,他们还怎么煽风点火。 这些人的心思傅佑霆何尝不知,面前的刑桶里插着三枚朱红的明槁,是他给铁甲军动手的信号。 此时被他那写了‘斩’字的明槁被他拿在手中,只要扔下去,铁甲军一出,他对云家的包庇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以这些世家的刻薄,恐怕早已罗列了无数罪状置他和云瑾于死地。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也不会让云瑾跟着自己背上反贼的罪名躲一辈子。 这晟朝不容他们,那他就只能成为主宰,踏着尸山血海走上足以庇护她的高位。 这晟都就会乱了套,翻了天,他这个众望所归的贤德摄政王,会成为亲手掀起这一场腥风血雨的刽子手。 只是一瞬,傅佑霆心中却有万般取舍。 其他人却对这危险恍然未知,还在激将他:“怎么,摄政王这是下不去手吗?看来和乱党关系——” 李愈这话还没说完,忽闻一声轰然巨响,马上就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有眼尖的立马指着冒起滚滚浓烟的地方大叫:“是五城司军械库!” “西边那是司农署,秋收的粮草可还在库房里呢!” 粮草库房,军械所,这些地方都是对晟都来说重中之重的地方,重兵把守之下,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给用硝石火油给炸了。 可见这不仅是手眼通天,对都城的布防更是了如指掌,潜入这些机密之地也如入无人之境。 是谁! 所有人几乎同时想到了那个名字,但很快,他们也看到了那个人。 辕门之外,有人白衣策马而来,衣袂飘然,姿容绝色。 “是你,云瑾!你果然没死!” 李愈激动得站了起来,指着云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翻身下马的同时,云瑾冷冷一笑:“怎么,看到本世子也不该如此惊讶吧,你们不是早等着我来自投罗网的吗?” 那冰寒的目光只在这些世家惊恐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即就落到正中那人身上。 突然,云瑾提剑,直指傅佑霆,“晟朝的摄政王,很好,今日就你来和我谈。” 谈?谈什么?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不明白云瑾哪里来的这么大底气,竟敢单枪匹马直闯刑场,但看看这周围还在不断冲天而起的火光,有人意识到了什么。 这云家,这次是真反了。 面对着她炙热的目光,傅佑霆依然泰然稳坐,只是手中的明槁被他放到了一边,终于还是没用上。 但他一点也没高兴,他倒宁愿云瑾不出现,可现在她来了,就意味着她要和晟朝为敌了,而现在,自己还是晟朝的摄政王。 “罪臣云瑾,你想干什么?” “呵,罪臣?” 云瑾嗤之以鼻,“是你晟朝的臣才有罪,如今我是南陵云氏的少主,何罪之有?” 第221章 她变得好可怕 下一刻,云瑾已经将象征着晟朝人身份的牌符朝前一抛,手中长剑划过,那牌符便被砍得粉碎,似乎昭示着云瑾和晟朝的关系。 她今天能出现在这,傅佑霆大概就猜到不会善了,却不想她一上来就是这么决然,直接和晟朝一刀两断了。 “现在,我以南陵少主的身份,命令你晟朝放人,若不然,三日后大军压境,摄政王殿下,你现在还敢放心带兵去荡平西南吗?” 这短短一句话,就将云瑾想表达的都说完了。 她今天是来救人的,也是来下战书的,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不再将自己当做一个晟朝人,而是以云家先祖在南陵的身份和傅佑霆谈判。 而且看起来,她还好像抓住了摄政王的把柄,让他不敢再像三年前一样带兵荡平西南。 意识到这点的人,哗然一片。 过去他们给云家定罪的时候,总喜欢扯上云家以前南陵人的身份,说他们和有姜有勾结,包藏祸心。 现在好了,她真正的承认了,云家不再是晟朝的云家,而是南陵的云家,那如今这桩案子,就不再是晟朝的私事,而是两朝的国事。 现在最要紧的,是云瑾说的是真的吗?他们要是不放了这些云家人,有姜真的会率大军压境? 云瑾能有这本事,让偏安一隅的小国有姜和晟朝为敌? 有人是不信的,就比如李愈等一干世家,都在嗤笑云瑾口出狂言。 但下一刻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云瑾的身后赫然走出来几个有姜的使节,两国邦交,这些人都是时常往来的使臣,算是混得个眼熟。 为首的那人连李愈都认得,赫然是大名鼎鼎的有姜国师。 此人一身赤白相间的鹤袍,鸡皮鹤发的脸上却不见年长者的垂老之态,反倒因为脸色红润,看起来颇为诡异。 有传言他年逾百岁,早已是长生之人,上通神明,下达鬼怪,超脱六域之外。 加上他现在的确是有姜举足轻重的权臣,在有姜这样的部落小国被百姓奉为圭臬。 云瑾竟然请得动这样的人来撑腰?这是来真的了! 一时间,连傅佑霆也缓缓站了起来。 他知道这个有姜国师,当年他征伐西南,本打算一鼓作气把有姜收回,最后一仗对阵的就是这个有姜国师。 要从晟朝攻打有姜,就必须越过两国之间连绵的山脉伏龙山。 结果就是这个国师设祭坛施法,在冬日枯水的季节,竟然在伏龙山遭遇连绵的阴雨天。 雾霭瘴毒让军中疟疾肆虐,将士们别说是战斗了,连日的腹泻脱水差点没让他们有去无回。 傅佑霆从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但当时的确对晟朝继续作战不利。 最后他只能收兵班师回朝,为了不影响晟朝的威严,这件事被他压下了。 但当年的疑惑却一直还在,而且他清楚这有姜国师就是在那一战中成名,奠定了他在有姜不可或缺的地位。 成了有姜皇族和大将军之外的第三股势力,共同制衡着有姜这个部落小国。 如今,他竟然被云瑾所用?不是说他们之间有仇吗? 傅佑霆的目光始终紧盯云瑾,他发现在这一刻自己对这个曾经交颈而眠的女人陌生得可怕。 那国师却没有给他们多细想的时间,只是平静地用权杖杵了杵地面,“云少主所言非虚,摄政王,未免影响两国邻睦,还请放人吧。” “这里是晟朝的地界,就算是你们,也无权对本王如此命令,不就是一战吗,三年前本王打得,如今,本王就提不动刀了吗?” 哪怕明知对面的这个人是云瑾,傅佑霆还是如此说了,因为他直觉云瑾绝不是要来针对她,她敢来要挟晟朝放人,肯定还有后手。 果然,下一刻云瑾粲然一笑。 扫视左右被惊吓不小的晟朝百姓:“殿下当然还能率军出征,但是你也别忘了,当年站在你身后,为你保驾护航的是谁! 而你现在,又是与谁为敌!” 早在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已经有反应快的人脸色一变了。 此时看她果然说到这里,这些刚刚还对云瑾喊打喊杀的人纷纷低下了头,似乎有些无地自容。 果然,下一刻云瑾指了指自己,“是我云家!自晟朝开国以来,大小战役数百,先前是我云家亲自领兵,后来云家失权,却也主动交出了经营百年的经商驿道,供补给运输之用。 这些年的北境之战,海寇之祸,西南之乱,无一次不是我云氏出资保障,要不然以你傅氏历代皇帝的昏庸,国库里那点三瓜俩枣能支持你驰骋列国吗?” 她的声音实在不算大,却足够涤荡人心,晟朝一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大战,帝王必躬问云氏,得允,方可战。 云家是如此的地位,上百年前是,如今,竟然还是。 意识到这个可怕事实的人纷纷变了脸色,他们想到了云家背弃晟朝之后的后果。 傅佑霆却是比这些人想到了更多,他突然就明白了有姜为何愿意为了云瑾惹怒强国,不惜举国之力大军压境。 也明白了这个向来神秘的有姜国师,会亲自出现为云瑾撑腰。 这一切都是因为云瑾对晟朝的掌控,跟随着先帝开国,又在晟朝经营了百年的云侯府,晟朝对云家不说如入无人之境,也算是了如指掌。 所以云家一旦站在晟朝的对立面,将会让晟朝陷入可怕的被动中,因为晟朝在云家面前毫无秘密。 别忘了云瑾的祖父设立天机阁,专门记录晟朝机密。 而且云家祖上那个富可敌国的先辈,在晟朝留下了沿用至今的通商栈道,这些,全都掌握在云家人手中。 这样的仗,就算是他,也没有把握能打赢。 更何况刚刚云瑾还说了,自己现在还能心无旁骛的带兵去打仗吗? 不能了,以他和傅长策这个皇帝之间你死我活的猜忌,根本做不到三年前那种举全国之力支持出征。 云家,竟然如此重要?这一刻不管是到场的文武百官,还是看热闹的百姓,都沉浸在一种可怕的假设中。 云家要是反了怎么办? 也许是这几十年来云家的确式微,地位大不如前,也许是云瑾为人低调,让人忘记了云侯府在晟朝的无可替代性。 总之,他们将云侯府抄家灭族了,而现在,云瑾正在报复他们,她的报复看起来是那样理直气壮,也是那样让人无可指摘。 就因为云家生不出嫡子,让她假冒了世子,所以云氏这个为晟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家族一夕之间分崩离析,云家获罪被查封,云氏族人现在还要被处斩。 女扮男装,骗取爵位,这看起来的确是重罪,欺君之罪嘛,怎能不重? 但比起云家这些年对晟朝的付出,比起云侯府对晟朝的重要性,只是假扮了一个世子,这算得了什么?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云家本可以不稀罕这爵位的,当年,是开国皇帝求着云家先辈舍弃南陵皇族的身份,跟着他们傅氏到了中原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那时候的云家,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妖人,有富可敌国的财力,有掌控天下的天机阁。 那时候开国皇帝多花言巧语啊,允诺他们云家可以经商,可以有自己的封邑军队,甚至允许他们和南陵有往来。 可是后来呢,云家的处境一代不如一代,皇族开始忌惮他们,世家开始排挤他们,甚至连百姓也厌弃了云家超然的地位。 云家人没争也没抢,甚至为了不让皇族难做,主动上交了兵权,到了云瑾这里,竟然需要女扮男装来骗取一个区区爵位,多么可笑! 也许就是云家人的这一次次让步,让他们麻木了,觉得云家就算欺负到头上了也绝不可能会反的。 而现在,云瑾站在这些人面前,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们,她以后不再是晟朝的云世子了,她是有姜云氏的少主。 这就意味着,她主动放弃了云家在晟朝百年的经营,甚至还会站在晟朝的对立面,或者说带着有姜人荡平这忘恩负义的晟朝。 这是云家几代掌舵人都没做出过的决定,而云瑾现在却做了。 云瑾,真的好狠,做得好绝,她变得好可怕。 “如何,摄政王,还要一战吗?你可以为你的这些忘恩负义的臣民出生入死。” 云瑾蔑笑一声,扫视左右:“但只怕有姜退兵那天,你收到的会是这些世家递给你的一杯毒酒!得到的是他们从背后给你捅的刀子! 毕竟,过河拆桥,这是你们晟朝人惯用的伎俩不是吗?你要是不信的话,看看如今云家的下场。” 云瑾在笑,看着傅佑霆蛊惑而妖媚。 那明媚张扬的笑容让所有人陌生,这还是那个他们熟悉的云世子?温文尔雅的云侯府世子? 第222章 她的用意 “阿瑾,不要被仇恨蒙蔽眼睛,你和晟朝还没到那个地步。” 傅佑霆终于也没办法纵容云瑾,他此时在云瑾的眼中看到了对晟朝深深的仇恨,过去的她就算再不满皇族,却也没有这样偏执。 而她现在为了和晟朝作对,竟然不惜和有姜国师合作,他害怕云瑾会误入歧途,做出什么后悔终身的事来。 “回头吧,回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晟朝没人能动你。” 还在惊讶害怕中的官员百姓下巴都要掉了,不由得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他们的摄政王。 您现在是在表白?现在这情况是可以谈情说爱的吗! 难道摄政王这是打算出卖色相,以身饲虎,让这妖女回心转意? 这不是羞辱吧,不是什么说笑吧? 只有云瑾知道他现在绝不是在羞辱自己,他是在回答当初在长宁殿自己对他的挽留。 那时候一切都还没走到这地步,她曾请求傅佑霆到云家提亲,自己什么都可以不要,自己放弃身份嫁给他。 但他拒绝了,一切,就是从那个时候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云瑾就是在那时候下定决心,放弃云侯府在晟朝的百年根基,今日有姜能大军压境,绝不是一时兴起,那时云瑾就已经开始筹谋今日的一切了。 现在她做到了,云家在晟朝湮灭,她却是成了有姜的座上宾。 以她云氏少主的身份,在有姜如何会有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 她这时候已经不再不惧怕自己女扮男装的事被晟朝发现,她和傅佑霆之间却也覆水难收。 所以此时云瑾也只是冷笑:“呵,怎么,摄政王殿下现在开始和我谈感情了吗?” 盯着这个男人,云瑾眼神犀利起来:“只可惜一切都晚了,我过去喜欢你,想嫁给你,做你的王妃,安稳的相夫教子。 可你们晟朝欺人太甚,咄咄逼人,容不下云家,更容不下你我!” 当初自己低声下气求他给自己一个未来,他头也不回的走了,云瑾知道那不是他的错,自己也从未因此怨恨过他。 所以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傅佑霆也没资格阻止。 明白了云瑾这话的意思后,傅佑霆眼中多了一抹痛惜,是自己的无能,才会让云瑾失望到这个地步。 晟朝的其他人却是暗暗担心,这两人之间竟然真有奸情,那摄政王现在不会对着妖女心慈手软吧? 他们的这些担忧云瑾都只是嗤之以鼻,就算是傅佑霆,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决定,她才不会再回晟朝仰人鼻息。 “我也不让你难做,有罪的是我,我留下来认罪,放这些无辜的人走。” 随着云瑾步步上前,周围的滚滚浓烟还在弥漫,一上来就烧了都城的机要重地,这是云瑾给他们的一个警告。 “否则和有姜的一战无可避免,这想必也不是你想看到的。” 刑场上的云家人看到她出现早就泣不成声,他们的少主没丢下他们,她来了,而且不惜和晟朝作对也要救他们。 这就是云家,这就是他们誓死追随的云少主,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想起了昔日那横扫列国的云氏。 而此时,云瑾就挡在他们面前,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他们。 傅佑霆也没想到他们再见会是这样的光景,他闭了闭眼睛,“你抵不了罪,晟朝也绝不会受你如此胁迫。” 他明白云瑾的意思,她根本就没想过全身而退,她最后的安排就是让这有姜国师来接走这些云氏族人,然后她留下来顶罪。 他不想这样,因为到了那时连他也保护不了云瑾了。 “那就只有两国一战了。” 云瑾冷眼看他,傅佑霆,非要逼自己到这地步。 “本王是晟朝的摄政王,只有战死的资格,没有退缩的权力。” 有姜如果大军压境,就算明知道胜算不大,他也会身先士卒,所以此时—— “将这叛逆拿下!” 周围的禁军一拥而上,刹那间就与将云瑾和有姜的使臣团团围住。 云瑾凄然一笑,他们一起走过懵懂年少的岁月,曾倾心相顾,互许山盟。 而现在,他们拔刀相向,你死我活。 傅佑霆能够保持冷静,还记得自己是晟朝的摄政王,没有因为是自己而心慈手软,这让云瑾很欣慰。 当她知道皇帝让傅佑霆来监斩云家余党的时候,她就知道现在这场面无法避免,傅长策就是要将傅佑霆逼到两难的境地。 要是他今天手软,那以后他在晟朝的日子将会很艰难,甚至会被打成和自己有勾结。 所以云瑾一上来就和他反目成仇,将他们推到了这你死我活的境地。 现在看来,时机差不多了。 云瑾凄然一笑,下一刻却冷冷的挥手,厉声道:“动手!” 咻咻咻! 伴随着她命令的是身后密密麻麻的羽箭,不知道隐匿了多久的黑衣人瞬间就和晟朝的人短兵相接。 这样的血腥惨烈在这繁华的都城甚少发生,那些躲闪不及的文武百官连滚带爬哀嚎遍野,云瑾冷眼看着这一切。 亲手上前揪出躲在木架下的临阳侯李愈,云瑾居高临下地踩在他的手上:“李大人,今日这热闹好看吗?” 李愈早已吓得半死,跪地大声对云瑾求饶,同时朝高台之上的傅佑霆求助:“摄政王,救本侯啊!救我们——” 傅佑霆皱眉,他完全看不懂云瑾这劫法场的用意。 这里可是晟朝的都城啊,她是有多天真才会觉得能从这里劫走这么多云家人? 而现在看着她将那些世家大臣一个个的抓过去,傅佑霆顿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劫法场?不是!这女人是来找世家报仇的! 她说了那么多根本就是在麻痹自己,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刚刚趁他指挥禁军去重点看顾那些云氏犯人的时候,云瑾趁虚而入抓了临阳侯等人,这是打算用他们来当人质?还是—— “你们不是早盼着我来自投罗网吗?现在我来了,你们不高兴吗?” 云瑾低沉的声音在那群世家耳中如同恶鬼低语,下一刻,临阳侯的惨叫声响彻刑场,甚至压住了周围的兵荒马乱。 所有人朝云瑾那看去,看到云瑾手中那柄锋利的长剑赫然已经直插入临阳侯手掌,刺了个对穿。 “就是你,用这只手在朝堂上覆手翻云,颠倒黑白,弹劾忠良。” 云瑾拔出长剑,又指向周围一圈吓得半死的大臣,“你们这些世家,这些年不是很得意吗?不是觉得云侯府无能可欺吗?” 第223章 为他铺路 暴雨前的腥风吹动云瑾长发,她那张清冷的脸上此时沾染的竟然全是暴戾,在她身上再无半点昔日温润云世子的影子。 此时回望傅佑霆,几点血迹沾在脸颊,更显妖冶。 可傅佑霆却从那双赤红的眼睛中,明白了她的用意。 今日来这里看热闹的,都是挡在傅佑霆身前的绊脚石,都是压着他无法大展拳脚的世家权阀。 这些人傅佑霆不能明着对付,那云瑾就来帮他永除后患,用这样极端的方式。 于是,傅佑霆看见云瑾缓缓提起了手中的长剑,直朝临阳侯李愈的胸口刺去—— “不要!” 他的动作远比声音更快,足尖轻点,朝阵中飞去,心中所想的只有云瑾这样做的后果。 如果她杀了这些世家,她将真正成为和晟朝不共戴天的仇人,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回到过去了。 利器刺入血肉的剧痛自胸口传来,云瑾的长剑还是刺了下去,却是正刺在冲来挡剑的傅佑霆身上,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临阳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其他世家却纷纷劫后余生一般跑到傅佑霆身后,“殿下,殿下救我们!” 这种危急时刻竟然是摄政王舍命救他们,这一刻在所有世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以后再也不弹劾摄政王了! 噗! 刺破的筋脉让傅佑霆呕出一口血来,可见此剑的确插得深。 低头看了一眼插在自己胸口上的长剑,傅佑霆竟然好像看到对面的云瑾笑了笑,下一刻,早已赶过来的禁军制服了她,那把染血的长剑也跌落在地。 云家的人悉数撤去,这一场劫法场竟然看着如儿戏一般。 这一刻,傅佑霆彻底明白,自己又被云瑾算计了。 什么替他杀了世家?她这分明是要让自己成为这些人的救命恩人,让自己收拢这些人! 自己如果要称帝,绝绕不过世家的阻拦,而有了今日自己替世家挡剑的壮举,往后不管这些人愿不愿意,都欠着自己一个人情。 不明所以的百姓们,大约会更颂扬自己的贤名吧。 而云瑾呢,先是一个人人喊打的世家,又成了大逆不道的妖女佞臣,现在,又成了反贼。 她用自己的一切,为自己铺了一条康庄大道。 过去他是不受宠的皇子,是逆贼,是人人不待见的煞神。 而云瑾是清风朗月的世家子弟,是云家继承人,是众星捧月的云世子。 他就好像在泥沼地狱中,仰望着身在云端的云瑾。 现在,她亲自从云端上跳了下来,把自己拉上去,然后她去了自己刚刚爬出来的泥沼。 刺破心脉的重伤到底还是让傅佑霆这样的铁人也踉跄了一下。 “殿下!叫太医!快传太医!” 周围的人手忙脚乱的扶住傅佑霆,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云瑾被禁军围住。 一直到被押着离开,她回头看着自己,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倾城绝美,一如他们初见。 “不要伤她——” 这是傅佑霆最后的话,终于因为失血过多倒了下去。 云家余党造反的消息一夕之间传遍晟朝,云瑾劫法场不成,重伤摄政王更是让晟朝百姓气得咬牙切齿。 这次就连一向和傅佑霆作对的世家权阀们,也纷纷站出来谢傅佑霆的救命之恩,他这个昔日人人喊打的煞神摄政王,声望空前的高涨。 有姜的大军最终也没来,倒是看在有姜国师的面子上,云家那一百多人被皇帝赦免了,只是至此逐出晟朝,再不许踏入一步。 这些人本就是无关紧要的筹码,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引诱云瑾出现的。 现在云瑾已然被抓,傅长策也不想再得罪有姜。 “云少主,咱们的交易可都达成了,你答应老夫的事,也该兑现了吧。” 守卫森严的诏狱中,鸡皮鹤发的有姜国师隔着铁门,饶有兴致的看着牢房中正在下棋的女子,他们面前的残局已定,云瑾的所执的白子终落下风。 面前人一身囚服,但惊艳的眉眼如云家所有的继承人一样,身上那份处变不惊的气度更让人过目不忘。 他几十年前也曾见过这样一个云氏后人,是云瑾的祖父。 只是那是个手段狠辣的枭雄,而眼前的这位,更多的是让人叹服的临渊之感。 有姜国师嘴角微动,他这次受云瑾所邀来晟朝为她助阵,在刑场上演了那一场戏,还为她接走云家的百余人。 他向来无利不出手,这次就是看中云瑾再无退路,才逼她交出那件东西。 现在云瑾难道是想抵赖?那她在有姜的父亲和云家的族人,自己可就不会放过了,他不相信云瑾看不明白。 “嘘!国师大人莫急,这不是还有一招才能定胜负吗。” 身处牢狱中的女子莞尔一笑,子落生门,竟然在大局已定的棋盘上再生风云。 有姜国师脸色微变,他骤然看向这个年纪不大的云氏后人,她竟然还想斗? 不是说她以死为那个晟朝摄政王铺路吗?她不是已经为云家人在有姜安排,交代好了自己的后事吗? 要不是她已经退无可退,自己也不可能主动暴露来帮她。 “云少主,你——” 看他紧张得都站了起来,云瑾淡淡一笑:“国师大人别紧张,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兑现的。” 下一刻,云瑾已经主动一手推乱了那棋局,随后将腰间的白莲令解下来。 云氏继承人的白莲令,此时在云瑾细腻的掌心瓷白晶莹,她将玉佩举起来,正对着铁窗投射而来的一点光亮。 随即在有姜国师惊讶的注视下,赫然发现那本该晶莹的玉佩不透光,正中赫然有一小片阴影。 里面有东西? 是那个东西吗?是那个他魂牵梦绕,奔波半生,不惜千辛万苦爬到有姜的国师的地位,就是为了得以一窥的东西! 云瑾叹息一声,然后没有半点犹豫的将那块云家传承百年的白莲令朝地砖上狠狠磕去。 咣的一声,随着玉佩碎裂,里面果然掉出来一块极小的纸片。 “给我!” 有姜国师疯了一般扑到铁门下,死死将那张纸片捞了过来。 可是,竟然空白! “你骗我!” 将那浓缩到极致的小纸片展开,其实是巴掌大的一张特制羊皮,但上面却什么也没有! 有姜国师已经红了眼,死死盯着云瑾。 云瑾却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咬破自己的手指头,将自己的血迹滴在上面。 她含有契约之毒的血液混入了羊皮纸中,果然很快便显现出图画来。 “哈哈哈哈,是这个,云家的宝藏图,是这个——” 随后,牢房深处传来一阵阵惊呼疯魔的狞笑声。 第224章 赐死 云瑾那一剑刺得极重,让傅佑霆也在鬼门关外绕了一圈,所幸在太医院的极力救治下,他保住了半条命。 这般重伤的傅佑霆,才更有说服力,不然以他和云瑾的关系,总要让人怀疑两人是不是在故意做戏。 “离心脉只有几寸,要是没偏这一点,此时摄政王殿下真的可能性命不保了,这云世子看起来是真的下了死手,不像作假。” 幕僚跪在地上回答皇帝傅长策的问话,就看到帝王脸色不渝,冷冷看着床榻上那个昏迷不醒的人。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想要傅佑霆陷入两难境地,想要看他为了云瑾发疯发狂。 希望他恢复过去那人人惧怕的煞神模样,而绝不是现在这样舍身救人的贤王形象。 “另外——” 幕僚在旁欲言又止,看帝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才继续说道:“另外以临阳侯等世家为首的大臣,已经连日上书,希望陛下处死云世子。 云世子一再死里逃生,这次绝不能再姑息了,否则君威有损。” 上次让云瑾逃过一劫,算是傅佑霆对她的包庇,这次连包庇她的傅佑霆都被她重伤,这次云瑾是真的难逃一死了。 “朕知道了。” 傅长策眯了眯眼,将目光从傅佑霆身上收回,自己亲自去狱中见云瑾最后一面。 “你为他还真是殚精竭虑,不惜搭上云家,现在,连你这条命也要搭进去了。” 狱中,傅长策见到了一身囚服的云瑾,看她从昔日风采无双的云世子沦落到如今的阶下囚,就是傅长策也忍不住唏嘘感叹一句。 “陛下你不懂,两情相悦,生死相随。” 云瑾只是笑了笑,伸出手,让铁窗投下的日光能撒在指尖,感受着这最后的温暖。 “朕不懂?” 傅长策苦笑着点点头,“是,朕只是不懂你,并不是不懂爱,只不过你从来不曾回头看过朕一眼。 你的所有,都给了那个人,何曾在意过朕的心情。” 他看不懂这个云瑾,但他喜欢了这个人那么多年。 时至今日,他才清楚的明白,云瑾对傅佑霆,才是真正的舍身相护。 面对傅长策炙热的目光,云瑾只是偏过头去,戏谑道:“陛下今日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废话的吧?” 废话?自己的一片真心在她眼中就是无关紧要的废话? 傅长策都快被她气死了,到了这个地步,她竟然连一句服软的话都没有! “好,好得很!” 她对自己的这种轻蔑终于让傅长策也忍无可忍,他挥手让太监端了东西上来。 白绫,毒酒,果然是要赐死她。 伸手拨弄了一下那托盘上的东西,云瑾似乎在挑拣自己的死法。 嘴上却是漫不经心,“这才对嘛,那些世家如今肯定是想趁着傅佑霆还没醒逼死我,陛下你应该承受不小的压力吧?” 傅长策本想吓吓她,结果看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嚅嗫道:“你不是还有保命的底牌?你可以用云家的宝藏来换自己一命——” 话没说完,却是听到一旁传来云瑾的轻笑,银铃一般,“傅长策,多谢你还为我抵挡了这么多天。”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们相识时间并不短。 在他身边当侍读的时候,云瑾想的都是如何利用他给傅佑霆打掩护。 后来他登基为帝,自己也没有真心站在他这边过,说起来倒是自己从一开始对不起他。 所以此时将死,云瑾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我死后陛下无需愧疚,世家那么逼你,你还能忍这么久,已经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相识的情分了。” 至于云家的宝藏,云瑾眼底多了一抹暗淡,“云家的宝藏,被我送人了,所以我现在,完全成了无用之人。” 听到云瑾这么说,傅长策眼中全是愕然,云家的宝藏,那个关乎晟朝根基的秘密,竟然就被她送人了? “是傅佑霆吗?你是不是把云家的宝藏给了他!” 那可是傅家和云家共同守护的秘密,自己和云瑾一起忍受了这么多年的契约之毒,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现在自己什么都还不知道,她就已经把宝藏给了别人?自己才是晟朝的继承人啊,自己和她才是一起拥有这宝藏的人! “随便你怎么以为,总之,现在东西已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云瑾轻描淡写的说着,总之也没有吐露自己已经把藏宝图给了有姜的国师。 倒是让傅长策多猜疑一点,也许会忌惮自己是给了傅佑霆,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云瑾,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傅长策赤红着眼睛,她竟然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直接把他们共同守护的宝藏交给了傅佑霆! 那宝藏据说是云家先祖留下的,所以云家人知道的肯定比他们皇族更多一些。 说不定现在云瑾就已经把宝藏的地址告诉了傅佑霆,有了云家富可敌国的宝藏,傅佑霆那个孽种想要谋反岂不是更加如鱼得水。 亏得自己还千方百计给云瑾找台阶下,想着怎么救她一命,现在他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云瑾对他的绝情。 一种完全的不在乎,她根本就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过。 “呵呵......哈哈哈哈——” 傅长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悲凉,原来这就是云瑾说的他不懂,是的,他的确不懂,也不想懂。 苦涩的笑容从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傅长策冰冷的眼神。 他只扫了一眼还端坐的云瑾,冷漠出声:“云氏余党云瑾,罪大恶极,即刻赐死。” 听到赐死的时候,云瑾终于释然地闭上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傅佑霆,我要走了,你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春日的晨曦中,云瑾站在红绸漫天的娘娘庙前,笑着朝傅佑霆挥手。 阳光越发刺眼,傅佑霆想握住她的手,想问她要去哪,可那个人就好像融入了这曦光中,连面容也渐渐模糊。 “阿瑾!” 他极力想将人拥入怀中,云瑾却是消失于迷雾,傅佑霆第一次陷入深深的无力中。 “阿瑾不要!” 正在一旁打瞌睡的王铭看到自家昏迷多日的殿下梦魇一般突然坐起来,又惊又喜道:“殿下你醒了?可不能乱动,大夫说你伤得极深呢——” 他没说完的话被傅佑霆直接打断了,他红着眼第一句就问:“云瑾呢?云瑾在哪!” “她,她......” 王铭是藏不住事的人,虽然张齐三令五申让他守口如瓶,可看着殿下现在这吃人的眼神,他还是脱口而出:“她被关进诏狱里去了,据说陛下已经赐死了。” 第225章 云世子,伏诛 砰! 下一刻王铭就只看到摇晃的门框,傅佑霆已经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秋日的冰冷雨丝打在脸上,策马飞奔的傅佑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紧张到了嗓子眼。 “阿瑾,等我,等我!” 街道上的百姓只看到一个红着眼,披着发的疯子离弦之箭一般朝宫中策马飞奔而去。 可傅佑霆还觉得不够,他恨不得自己会飞,但同时,心中的不安和绝望也如夜幕一般笼罩下来。 “云世子,请吧。” 天牢中,云瑾清润的目光扫过自己面前那杯盈盈的酒液,这便是鸩毒,喝下之后很快便毒发身亡,比起白绫应该多些体面。 纤细的指尖端起那杯鸩酒,云瑾突然笑了一下,想不到自己才活了短短二十岁不到。 回想起自己这半生的过往,是多么的昙花一现,如果重来一次,她绝不隐忍这半生,一定要张扬肆意。 将死的悲凉终于是让云瑾心底生出了一丝后悔,她好像还有很多很多事没去做,还有没有好好的爱那个人。 她突然从那盈盈的酒液中看到了傅佑霆的脸,剑眉星目,疏朗如星。 “若有来世,我一定只好好的做你的妻子。” 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仰头,毒酒入喉。 “住手——”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从身后传来,傅佑霆只看到宫中的太监围着一个纤细的背影,等他连滚带爬冲过去撞开那些人,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的一颗心完全坠入冰水中。 那杯装着毒酒的金杯已经空了,看到傅佑霆的时候,云瑾嘴角正缓缓淌下一行血迹。 “阿瑾!阿瑾吐出来,啊!吐出来!” 男人发疯了一样摇晃着云瑾,试图让她把毒酒吐出来。 可下一刻,从云瑾红唇中呕出来的却是大口大口的鲜血,顺着她的莹润的脖颈沾染到傅佑霆粗粝的大掌中。 “傅佑霆,咳咳咳,你来了.....” 五脏六腑的剧痛让云瑾眼角都蓄了眼泪,让她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来人瘦削的下巴,但她知道此时抱着自己的男人是谁。 “阿瑾别怕,我带你去找太医,我带你走!” 傅佑霆抱着她,不管不顾的朝外闯,狱卒的阻拦,禁军的包围,他仿佛都看不到似的,只是死死盯着怀里不断咳血的人。 王铭带着摄政王府的人和那些禁军对峙,傅佑霆的脚步没有半点停顿。 他们来到了长街上,云瑾感受到了刺眼的光亮,但模糊的意识让她只能缓缓抓住男人的衣襟,声如蚊呐:“没用的,傅佑霆,看看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阿瑾,阿瑾你别说话,你不会有事的!” 他如同疯魔了一般朝前冲着,云瑾却是突然在他怀中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阿瑾!” 傅佑霆跪了下来,抖着手奋力擦拭着她嘴角大口大口涌出的黑血,如同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样。 云瑾用力抓住了他粗粝的大掌,哀声安慰:“对不起,我一直不听你的话,总是,咳咳咳.....总是惹你伤心生气。” 努力集中涣散的意识,云瑾又捏了捏傅佑霆的大掌,继续自己的话:“但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很早以前就,咳咳咳....就很喜欢很喜欢你,所以你不要有丝毫的怀疑,你一直值得的。” 是的,不管他是被人瞧不起的皇子,还是身份卑贱的棋子,他都是值得的,值得被爱,值得云瑾的倾慕。 过去他们就算在一起,傅佑霆总是患得患失,总怀疑云瑾和他在一起的原因,云瑾精于算计,城府很深,所以他害怕连自己也只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 可现在,云瑾亲口告诉他,和他在一起一直都是因为喜欢。 “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我不要听这些,我只要你好好的阿瑾——” 傅佑霆的声音满是破碎悲哀,因为他察觉到了怀中人正在一点点离自己而去。 他奋力将云瑾滑落的手贴在脸上,感受着她凉薄的体温,狠狠亲着云瑾的额头,却只能听到她微弱的声音:“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是,很开心的。” 轰隆! 一声惊雷之后,秋日的晟都竟然下了暴雨,豆大的雨点击打在地砖上,也浇透了傅佑霆的最后一丝希望。 怀中,云瑾那双清冷的眼睛已经闭上,纤细的手腕没入雨水中,有血迹顺流而下..... “阿瑾?阿瑾.....” 傅佑霆轻声唤着,好像生怕打扰了沉睡的云瑾一样,可是任凭他怎么呼唤,那个总是会言笑晏晏的女子,他的阿瑾,永远也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身后传来声音,是连滚带爬赶过来的皇帝傅长策。 他也一眼就看到了傅佑霆怀中那个身影,不可置信的动着嘴皮子:“怎么会的?朕只是吓吓她而已,那酒里没毒的,不可能啊......” 他从来没想过要杀云瑾的,那鸩酒根本就是假的!他怎么可能杀云瑾! 除非—— 傅长策被太监扶着站起来,他却不管不顾的冲到云瑾身边,拿起她的指尖,一瞬间就看到了那指甲盖中残留的东西。 是她! 是她自己在酒里下了毒! 云家在晟朝已经罪无可恕,她更是除了一死才不会拖累傅佑霆。 所以,她竟然给自己下了毒...... 而且,这也会让自己成了杀害她的凶手,那傅佑霆还会放过自己吗? 傅长策都不敢相信,云瑾会做出这样的事,她竟然为了傅佑霆做到这个地步!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命! “傅长策,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三日后,我来取你狗命。” 前方,傅佑霆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从他孤寂的背影传出,这个煞神,在这一刻仿佛心死如灰。 良久良久,早已跑到廊下躲雨的晟都百姓,看到一个孤冷的身影抱着一具尸体游荡在长街上,如孤魂野鬼一般。 他的身后,全副武装的铁甲军沉默而行,让这都城多了一道诡异又压抑的风景。 有眼尖的立刻认出那是摄政王,而他怀里那人,赫然是云家的那位世子,云瑾。 晟朝承德五年,云氏侯府尽数抄没,佞臣云瑾,伏诛。 第226章 生同衾,死同穴 这一场滂沱的秋雨又急又冷,整个晟都都仿佛陷入了天地同悲的压抑气氛中。 云世子死了,那个云家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死在了她十九岁的时候,就算云瑾有再多的不是,就算她女扮男装,搅乱朝堂,但毕竟曾是晟朝风采无双的人物。 她这一生虽短暂,但在晟朝留下的无疑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人一想起那个清润无双的人,就忍不住痛惜。 有人说内阁大学士的女儿方蝶梦终日以泪洗面,有人说琅琊王氏的嫡长子辞官去了道观,为云世子祈往生。 但所有人更知道,云瑾的死,让晟朝的天变了。 有人察觉到军中异动,傅佑霆手底下的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民间更是出现了不少异兆和童谣,似乎意有所指。 本该被查封的云侯府此时经幡飘扬,长街缟素,凄冷的白灯笼微微晃动,下一刻便飞溅上一道鲜艳的血液。 “摄政王,你这是干什么,你是想反了不成!” 云侯府门口,傅佑霆如游魂一般双眼如死水,皲裂的嘴唇和布满血丝的双眼,让人远远看上一眼就心悸。 此时的他是真正的煞神,可就是这样一个心如死灰的煞神,这三天来站在云侯府门口挡住了所有想来打扰云瑾的人。 此时他手执长剑,抬手便斩了来打扰云瑾灵堂的传旨太监。 傅长策从马车上走下来,周围的禁军小心翼翼盯着那个门口一脸冰寒的男人,生怕他突然暴起伤人。 “无妨,你们下去吧,朕一个人进去就行。” 皇帝拾阶而上,目光却始终落在侧站的傅佑霆身上,他赫然是一身亡妻后的麻衣齐衰,以云瑾的丈夫自居。 云瑾死得并不光彩,云家更是被诛为叛逆,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还能完全不顾别人的眼光,还把云瑾当成了他的妻子。 他们并未公开过关系,但此时傅佑霆的所作所为,在向所有人昭告云瑾的身份,那是他的妻。 所以此时他拦着傅长策,看起来是那样的理直气壮。 “让我进去看看她。” 傅长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悲痛,云瑾的突然薨逝连他也没想到,他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那个神采飞扬的云世子就这样冷冰冰的躺进了棺材里。 但偏偏,那杯夺去她生命的毒酒还是自己赐下的。 傅佑霆说三天后来取他的命,而此时他自己就先送上门来了。 “她不想见你。” 结果,傅长策得到的却是这样冰冷的回答,傅佑霆收了剑,让人把门口的血迹收拾干净,似乎不想打扰到亡妻的安宁。 看着这一幕,傅长策也沉痛的撇过脸去,“她不想见朕,但云侯,她应该还是想见的。” 傅长策说着,下一刻马车中还走出来一人,微胖的身材看起来都颓然了许多,一夜花白的头发让人忍不住同情。 是云渊,云瑾的父亲。 傅长策赦免了他的罪,允许他从有姜回来治丧。 此时云渊佝偻着身子,来到傅佑霆面前,还没开口说话眼里就先流下两行混浊的眼泪来。 阿瑾也是他的全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又有谁能体会。 他抽噎了许久,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摄政王,老夫能进去吗?” 傅佑霆还在呆愣中,他一直都没接受云瑾已经走了这个事实,直到连云渊也出现了,这被他奋力阻隔的钝痛才尖锐的将他刺得体无完肤。 阿瑾走了,她真的没了...... 看他石化一般呆立在一旁,云渊终于也不再管他,踏进了一片缟素的云侯府。 正堂金丝楠木的棺木就如同魔咒一般,压抑着进入这方院子的所有人,那个曾经惊才绝艳的云世子此时正躺在这冰冷的棺木中。 所有人只要一想到此,就觉得心揪起来,绞得五脏六腑全是剧痛。 “阿瑾,爹来了。” 云渊抚摸着盖棺的锦绫,好像小时候拍着女儿的肩头。 她自小被老侯爷当成男子来养,老侯爷嫌弃云渊废物,怕他慈父败儿,甚至不许他接近云瑾。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云瑾,都是被云家的各种幕僚围着,严格要求她学习云家的各种规矩,稍有松懈,就会被罚跪祠堂。 云渊心疼她,总是偷偷带着东西去给她吃,那时候他小小的阿瑾,就一边吃一边哭,云渊深感自己的无能,爷俩就在祠堂里抱头痛哭。 她做得很好,年少掌权,谋略过人,成了云家合格的继承人,寄予厚望的云氏世子。 可在云渊心中,云瑾在他面前的永远只是那个会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哭鼻子的小丫头而已。 而现在她竟然就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了里面,和自己天人永隔..... 云渊趴在棺材上哭得失声,悲恸之情不亚于任何丧子的父亲。 “对不起,我没能护好她,对不起。” 傅佑霆呆立在一旁,除了对云渊道歉,他说不出其他话。 云渊哭够了,摆摆手推开来搀扶自己的侍女,抬眼看傅佑霆:“摄政王殿下不必自责,这都是阿瑾的命。” 等看到他身上的服色之后,云渊到底还是冷了脸色,“我女儿一生清白,从未下聘出阁过,摄政王情深我能理解,但请不要玷污我女儿名声。” 就是这些人的争权夺势害死了阿瑾,他怨不起他们任何人,但也不想让他们还这样玷污了阿瑾的身份。 傅佑霆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麻衣,从一旁的祭台上拿过了他和云瑾的婚书。 “侯爷恕罪,我与阿瑾早已暗定终生,本想等事情完结之后就光明正大娶她过门。” 说这些话的时候,傅佑霆就觉得自己在咽下刀子,但他还是红着眼睛跪在云渊面前,“如今她早殒,我绝不可能让她无名无分的一个人走。 云瑾,以后就是我傅佑霆的妻子,如今她已经是我玉碟上的摄政王妃,我会为她守灵,直到死同穴,望侯爷成全。” “你....你!” 云渊捧着那大红烫金的婚书抖着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没想到自己一向守礼克己的女儿竟然曾和这个混蛋暗定终身。 更没想到他到了这个地步还敢认这场无名无分的婚事,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生气是有,但想到自己女儿人都没了,苛责这个人又有什么用。 婚书狠狠甩在傅佑霆脸上,云渊背过身去扶着棺木,“你要守就守!但阿瑾我是绝不会让她入你傅氏的皇陵,她是我云氏的少主,永远都是!” 第227章 南陵有姜 他此行来就是要带阿瑾走的,云氏的任何继承人不管身死何处,最后都会安葬南陵祖地,那是云家世世代代供奉的地方。 “好。” 意外的,对于这个安排傅佑霆没有丝毫反抗。 只是也上前爱抚的摸了摸棺木,眼中满是柔情,好像依旧在注视着云瑾:“阿瑾,你等我三年,等此间事了,我就来陪你。”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必定腥风血雨,他也不想打扰到云瑾,听说有姜四季如春,她先去那里等自己也好。 云渊此行就是为了扶灵回乡,晟都这个伤心的地方他是半刻也不想留了,收拾了点东西,连夜便带着云瑾的棺木离开了都城。 看着一路上的纸钱,晟都的百姓心里空落落的,这才意识到那个清隽温雅的云世子再也回不来了。 云渊扶灵离开的当夜,长宁殿竟被烈雷击中起火,帝王居所遭了天惩,一时间对于傅长策的不利传言尘嚣世上,连民间也人心惶惶。 观天监更直言帝王行为有失,最好是到太庙斋戒来修心请罪。 看着宫女将自己身上的冠冕龙袍一样样取下来,傅长策苦涩的冷笑一声:“你想杀朕,还不是举手间的事,何必还费这么大周章。” 他这个皇帝向来都是傀儡,傅佑霆摄政这些年随随便便就能处置他,这次把他关到太庙去,恐怕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一旁的傅佑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卸去了帝王冠冕,这个人,他要慢慢折磨。 “陛下是晟朝的正统,怎么能现在就死呢。” 他要让傅长策生不如死,要让他好好看看这江山是如何色变,让他跪在云瑾牌位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陛下这些年过得骄奢,难怪上天示警,往后每日亲自打扫太庙,要是让本王发现有一点不尽心,或者有人代劳的,罪加一等。” 傅佑霆眯了眯眼,阴郁的脸上不带一丝情感。 一旁的宫女太监纷纷垂首,只当自己没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皇帝亲自做那些洒扫的事?还是那么大的太庙,打扫干净人都站不起来了吧。 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分明就是对皇帝威严的完全践踏。 傅佑霆一个摄政王都能对他定罪,打发他去扫地,可想而知这消息要是传到朝堂上,他这个皇帝以后再别想有任何威严了。 砰的一声,一向逆来顺受的傅长策终于也忍无可忍,将手边的东西狠狠摔到地上,无力的发泄着自己的愤懑。 走出长宁殿的傅佑霆,站在殿外俯瞰这万里江山,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寒凉。 这一刻他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茕茕孑立,于世间孑然一身。 “殿下,世家们都召集起来了。” 一旁的张齐撑着伞过来为傅佑霆遮挡住秋日的雨水,却是被他抬手隔开,毅然踏入了冰冷的雨幕中。 三月后,南陵有姜。 紧闭的宫门中不时有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出,有妇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他是你亲舅舅!怎么可能会害你,当年要不是他力保你,这皇位还轮不到你来坐呢。” “是,当年要是没有大将军,的确轮不到朕来坐这个位置,所以现在他是打算取而代之了吗?” 又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良久才有个清瘦的身影从殿内出来,一手捂着额头,赫然是被砸破了,正汩汩流着血。 有太监上前递上手帕,竟然是没人惊讶,可见这样的事都是见怪不怪了。 擦拭了血迹,年轻男子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俊脸,有姜地处西南,水土养人,就是男子肤色也略白一些。 “陛下,可需要传医者?” 宫女太监的称呼显示了此人的身份,他就是有姜现在的昭帝——虞彦辞 此时他一身褚色的常服,少了些帝王的肃穆,多了几分书卷气,有姜是小国,并不重礼,更有部落小国的感觉。 虞氏当年和赵杨马三族共治南陵,本来势力各有相当。 但虞氏后来得到了已经迁居晟朝的云侯府支持,在几个大部族中脱颖而出,终于坐稳了西南霸主的地位,定国有姜。 只是有姜强族众多,皇权也难以服众,虞彦辞的父王珉帝也才是有姜的开国皇帝,半年前驾崩了。 他成了昭帝,只是这皇帝有几分傀儡性质。 他这毫无根基的新帝,母后更是出自将军府的赵氏人,颇有阰鸡司晨的打算。 人人都知道有姜权分三份,皇族,大将军赵氏,国师府三足鼎立。 大将军掌兵权,国师信徒众多,唯独他们皇族,过去是靠着晟朝的云侯府庇护尚且能服众。 如今云氏已倒,他这没靠山的皇帝日子越发艰难起来。 “景先生来了没有?” 郁闷的回到自己的宫殿,虞彦辞小心问着宫女,一边探头探脑的朝殿内看。 “陛下今日的课业还没开始,还在那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初冬的腊梅枝含苞待放,朦胧中横斜生姿,雕花的窗牗后,有一抹月白袍衫,刚刚那道清润如击玉的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清冽如泉水叮咚,又似山间清风,就已经让人生出许多遐思来。 就算已经当了她两个月的学生,虞彦辞还是忍不住心中忐忑,规规矩矩地整理了龙袍走进去。 “景先生。” 恭敬行了一个礼,虞彦辞跪坐在白衣人面前的坐垫上,余光中只见对面人素手执杯。 在他抬起头来之后,袅袅茶烟后,那人赫然戴着一块玉色的面具,遮挡了她鼻梁之上的容貌。 但从这半露的容颜中,就已经足够让人猜想到这面具背后该是怎样的绝色。 要是换做其他人,在皇帝面前遮掩容貌已经是大不敬。 但面前这位就是这么坦然,甚至如同上位者一般,开始指点虞彦辞这个皇帝今日朝会的言语不当之处。 “早上国师斥责陛下沉迷狩猎,你为何不反驳他,反倒是唯唯诺诺的罪己?” “他说得的确没错嘛,是朕玩物丧志了。” 虞彦辞羞愧的低下头,他过去只是个无忧无虑的皇子,总觉得一切都会有父皇帮他撑着,谁知道临危受命成了有姜的皇帝,现在虎狼环伺,他一时之间根本进入不了角色。 对面的人手持戒尺,此时拍打在桌面上,虽然声音不大,却震得虞彦辞一跳,赶忙洗耳恭听。 “君者,威仪为重,德行辅之,哪怕你有错,但你是君,他是臣,是非只能你自己认,还轮不到他倚老卖老。 长此以往朝堂上人人都能对你的举止指指点点,你这个皇帝,活该是傀儡。” 严厉的训斥声不断从殿内传来,恭敬守在门外的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陛下自从拜这个景先生为师,对她的恭敬简直让人咋舌。 第228章 南祝部落 而这位景玉先生自从两月前出现在有姜,没什么身份背景,却是被陛下奉为座上宾。 明明是女子的身份,却连陛下也尊称她一声‘景先生’ 严厉的授课持续到未时,虞彦辞亲自将女子送到殿外,欲言又止半天,终于还是开口道:“景先生,国师提议征伐南祝部,已经在召集兵马了。” 南祝,和有姜等同为西南小国,只是他们更为毗邻晟朝一些,这些年也渐渐被晟朝收服,王权形同虚设了。 “哦,理由呢?” 女子面具下的薄唇微动,眼神却是锐利了些。 虞彦辞看看左右才低声道:“说是南祝擅自撕毁盟约投奔了晟朝,但朕听说他这几月都暗中派人去巫祝打探,似乎在搜寻什么。” 在云侯府陨落之前,国师曾经冒险去了一趟晟朝,有人说他得到了云家继承人手中的藏宝图,知道了云氏留在西南的宝藏地址。 所以他此时要起兵打一个小国,就显得嫌疑不小了。 虞彦辞于是小心看着这位景先生,想从她不多的神态中看出点什么。 可惜却让他失望了,对面的人只是一挥衣袖,人已经款步转身走了,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知道了。” 宫外,精致的马车护卫重重,可见她这位帝师在有姜还是颇受重视的。 在仆从的服侍上进了马车,车轮粼粼行驶在长街上,直到身后的皇宫越来越远。 身旁方才还低眉顺眼的侍女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一边替景玉揉捏肩膀,一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远去的宫禁,“小姐,吓死我了,这有姜盯着我们的人也太多了,到处都是打探的眼线。” 女子只是笑了笑,她初到有姜就得封帝师,随意出入朝堂宫禁,自然是遭人非议,这些打探的眼神当然少不了。 “小姐把面具解下来休息一下吧,这儿没有别人了。” 景玉却是摆手拒绝,反而抬手按了按遮挡住自己大半张脸的玉色面具,确保没人能认出来才安心的叹息了一声。 此时马车行至一家茶舍,说书人的几个字眼钻入耳中,景玉抬手让车夫驻足听了起来。 “话说这晟朝摄政王自痛失所爱之后,彻底激发了魔性,杀人茹血,无恶不作,连他们晟朝的皇帝也被他关起来百般羞辱。 更别提那些逼死云世子的世家贵族,据说上个月这煞神刚刚处斩了阻碍他变法的世家,血流三日不止,如今的晟朝啊,怕是要变天咯。” 说书人显然是已经说完了晟朝的摄政王是如何杀人如麻,此时轻捻着胡子感叹,幸好这样的人没有出现在有姜。 马车中的景玉放在窗沿上的手指微屈,一泓沉静的目光也起了波澜,听着那个人的消息心中五味杂陈。 听热闹的有姜人显然不以为意,“嘁,怕什么,要变天也是晟朝变。 咱们啊,还是担心自己的这片天什么时候变。” 听到这话,说书人惊恐的四处张望了一番,劝诫道:“嘘,可不许瞎说,你们是忘了几日前杨家的下场了吗?” 杨家,曾经也是有姜和大将军府赵氏齐名的大家族,只可惜前几日站错了队,拥护新帝对付将军府,如今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将军府在有姜的权势如日中天,大将军赵延比晟朝那位传说中的煞神也不遑多让,他性子暴戾,喜怒无常,看谁不爽说杀就杀了。 皇帝又懦弱,大将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取而代之了。 他们哪敢还明目张胆的影射这样的枭雄。 听到这,景玉就放下了车帘,刚打算让车夫继续走,身后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来人正是刚刚这些人口中权势滔天的将军府的人,此时将她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景先生,听闻陛下拜您为帝师,我家将军请您过府一叙。” 过去唯唯诺诺的小皇帝,最近突然硬气了起来,连自己的亲舅舅也敢反驳。 据说就是受了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先生的指使,这样的事自然逃不过大将军赵延的眼睛。 看到将军府的人突然出现,所有人吓得半死,倒是那道清隽的身影不紧不慢地点点头,处变不惊的气度让所有人见识了她不凡的胆魄。 千里之外的摄政王府,傅佑霆自然不知道连有姜人也对他最近的行为闻风丧胆。 他此时只是木然的擦拭着手背上沾染的血迹,他的身后,已经倒下了伤痕累累的犯人。 血腥可怖的画面半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脚步,随意洗了手之后就又回去处理一天的政务了。 这段时间他就是这样,行尸走肉一样,看起来心如死灰,已经没有什么能提起他的兴趣。 “云家怎么样了?” 几日都不曾开口说话的傅佑霆一张口果然还是问这个消息,一旁的张齐却差点喜极而泣,现在唯一能牵动自家殿下的也就这件事了。 当即赶紧翻开密信,汇报道:“云侯扶灵南下,将世子葬于云氏族陵,有姜皇帝感念当年老侯爷的提携之恩,给云家人赐了府邸安身......” 说的都是云家人在有姜的处境,傅佑霆在灵堂上的一番话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他竟然不顾云瑾的罪臣之身,昭告天下云瑾是他的摄政王妃,娶一个罪人亡灵为妻,此举引来不少人的不满。 在他们眼中云瑾就是死有余辜,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傅佑霆明明能亲手除掉这作乱的云侯府,最后竟然也栽在了美色上,让云家其他人逃过一劫。 但因为这个人是傅佑霆,他的手段足以威慑所有非议。 但他的态度到底还是让人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议论云瑾了,甚至连有姜也迫于他的威势善待云瑾的家人。 “好好照顾阿瑾的家人,派人每日祭扫她的墓园,长明灯不要断,她怕黑,她不喜桂花香,墓园周围不要种植这些......” 听着他的这些吩咐,张齐只觉得一个大男人眼眶都要湿了,殿下此时心该有多痛,但他就还能这么平静的说着这些话。 他不悲痛吗?当然不是。 张齐知道正因为殿下心已死,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去陪云世子了,所以才会这么平静的说着这些话。 他已经听不下去了,退下去叫了王铭进来汇报军务。 第229章 宝藏风波 近日西南诸国蠢蠢欲动,看到晟朝因为世家冲突动荡不安,他们以为找到了机会能浑水摸鱼。 有姜就趁着他们晟朝自顾不暇,出兵攻打晟朝的附庸南祝部落,傅佑霆现在掌管着晟朝的军政大权,这些事自然也不懈怠,让王铭带兵平乱。 “南祝部落,是不是传说中云家那个富可敌国的先祖的发迹地?听说云家的宝藏最后可能就是藏匿在那里了。” 一旁的张齐看到展开的舆图,突然随口说了这么一句,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往殿下伤口上撒盐嘛。 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案几后的那个人,张齐发现傅佑霆脸上也露出沉思的神色。 傅佑霆的确有些猜想,那个有姜的国师无缘无故从有姜到晟朝帮阿瑾,起初他还以为阿瑾许以好处,帮那个国师对付有姜的皇族。 可后来阿瑾殒命,那国师也信守诺言保护了云家的那些余党,那就说明阿瑾和他的交易是早就谈好的。 有姜翻云覆雨的国师,值得他这样大费周章的出手,阿瑾开出的条件一定不低。 再联想到云家宝藏的传说,现在有姜突然攻打南祝部落,就显得非常不寻常了。 “去查,如果属实,也不要动云家的东西。” 人人眼红的云氏宝藏,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和云瑾有关联的东西而已,既然是她的东西,那别人就动不得。 王铭刚要领命,又听到傅佑霆冰寒的声音吩咐:“另外,南祝这些年不安分,让他们体会一下兵临城下的绝境,等人被打得苟延残喘了,你再出手。” 这点王铭却是心领神会的,晟朝手底下的附庸小国不少,这些年看着晟朝动荡,渐渐都生出不安分的心思来了。 云家那位富可敌国的先祖发迹于南祝部落,以一己之力让他们成了西南少有的富庶地区,不臣之心更明显。 这次被有姜打一打,挫一下锐气也好。 与此同时,有姜大将军府中。 “你是说云氏的宝藏在南祝?” 刚刚还对景玉喊打喊杀的赵大将军听到这个消息,果然让人放开了她。 面具女子理了理被弄皱的衣袍,淡然的点点头,说出了国师可能从云家继承人那里得到了云氏的藏宝图,找到了传说中云氏那富可敌国的宝藏,这才要攻打南祝部落。 赵延一直和国师不对付,更何况现在听说是云氏遗留的那笔宝藏。 那里面可不仅仅是普通的金银珠宝,据说还有云氏一族百年积累下来的奇珍异宝,长生法决,是足以让任何人听到都流口水的东西。 此时听到这消息,连眼前的景玉都顾不上了。 看他动摇,景玉薄唇亲启,语带蛊惑:“将军和国师共辅陛下,向来在伯仲之间。 而这次他要是攻下了南祝,夺得了宝藏,不仅会压下将军一头,恐怕整个有姜都不会被他放在眼里了。” 赵延一听这话就炸了,粗粝的手指着她:“你敢挑拨我们?你算什么东西,来历不明的妖女,还戴着个面具装神弄鬼,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女子轻笑一声,眼眸盈盈似流光,雕花的玉色面具仿佛都活色生香起来,此时边踱步边说话,颇有些闲庭信步的儒雅。 “在下不过是得陛下赏识的一介草民,比起将军的大业,实在构成不了什么威胁,将军和陛下有舅甥亲情在,您现在去请旨带兵攻打南祝,必能捷足先登。” 她的话很快换来赵延的冷嗤,“哼,本将军要你教我做事?” 但在心中已经在思量这么做的可行性了,不管怎么说,能压那个老匹夫一头总是好的。 面具女子犹自在笑,好像没看到站在左右森森的刀斧手,继续漫不经心的说着:“现在陛下这般依赖我,要是将军杀了我,必会与陛下生出嫌隙。 倒不如让我为将军耳目,在陛下身边为您美言几句,将军必定能得偿所愿。” 听到她愿意帮自己说话,赵延倒是脸色缓和了些,他前些日子排除异己把杨氏灭了,引得小皇帝不满,没收了他的兵权。 就算他妹妹现在是太后,也拗不过那小兔崽子,他还以为这鬼主意是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妖女出的呢,这才把人抓过来兴师问罪。 “如何,将军考虑得怎么样了? 是夺宝重要,还是为我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大业,将军,孰轻孰重,想必您心中自有思量。” 景玉在一旁清声询问,这个条件对将军府百益无害,他应该不会拒绝。 这倒是提醒了赵延,他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气度不凡的女人。 虽然用半边面具掩了容颜,可这个人的气质却完全不像他见过的任何女子,如果不是那清润的声音,他甚至怀疑这是哪里游历来的政客。 “你想要什么?” 他突然沉着脸开口,让面具女子也微怔。 “一个人为名为利,还是为权,总要有所求,你一个女人,想要什么?” 赵延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他从来不用无欲无求的人,那种人往往都是不怀好意的。 这次面具女子听懂了,盈盈一笑,“如将军所说,我只是一介女流,没有那么高的志向,我想要的,只是一个人的命。” 要命?那就是有仇了。 赵延来了兴趣,示意她说下去。 景玉却只是淡淡道:“民女昔年曾是高门贵女,和一人两情相悦,说好助他登上高位就娶我。 谁知道他成了一人之下的重臣之后把我抄家灭族了,如今我假死来了有姜,自然是想借势复仇。 如此,将军可放心了?” 这故事实在狗血,赵延讪讪的冷哼一声,果然最毒妇人心。 但对这个女人到底也是信任了几分,反正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女而已,能把自己怎么样。 等走出将军府,景玉抬头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嘴角嘲讽一笑。 “两情相悦,呵。” 有姜两大势力都因为一条宝藏的线索摩拳擦掌,虞彦辞这个傀儡皇帝谁也得罪不起,最后都只能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是以国师府和大将军竟然罕见的同时离开了有姜,齐齐朝那个传说中的云家宝藏冲去。 那可是得到就能富甲天下的巨财,谁能抵得住这种诱惑,南祝不过一个小小部落,在两人眼中这宝藏根本唾手可得,现在重要的是谁速度更快。 第230章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景先生,你之前不是说不能纵容这些权臣桎梏皇权吗?为什么今日早朝上你又让朕同意他们去攻打南祝。” 皇宫里虞彦辞走来走去,想起早朝上被国师和大将军轮流敲打了一遍,他这个皇帝犹如儿戏。 “尤其是大将军,他轻而易举就拿回了兵权,咱们之前的谋划岂不是全白费了?” 之前景玉使计让赵延和杨氏冲突,一番斗法之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他也顺势收回了兵权,现在好了,一夕之间兵权又被赵延得了去。 “陛下,教了你这么久的喜怒不形于色,你学到哪里去了?” 正烹茶的玉面女子非常不满虞彦辞现在的牢骚,这样一个小孩子心性的皇帝,也难怪别人不畏惧他。 听到训斥,虞彦辞才憋屈地坐回去。 良久才听到身边景玉的叹息声,“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盛极必衰的道理赵延不懂,难道陛下也看不出来?” 虞彦辞惊喜的转身,他就知道景先生一定还有后手,这可是父皇最后嘱托自己一定要尊敬的人。 他不知道这位景先生的真实身份,可父皇临终前说了,哪怕母后都不能信,但只要有这位在,就能保住虞氏的皇位,也能保住他的小命。 自从她来到有姜,虞彦辞处处尊敬,对她的计谋言听计从。 这次景玉让他对国师和大将军放权,他虽然也照做了,但难免心生疑惑。 尤其是听到暗探说她昨日曾偷偷去见过大将军,要是她也被收买了可怎么办。 “陛下,你在想什么,刚刚我说的话你在听吗?” 戒尺啪的响了两下,虞彦辞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面前的景玉已经写好了一份名单递给他,正在教他怎么做。 一看那些大臣的名单,分明都是国师和大将军留在朝中的眼线,这是要趁着这两位出征,把他们的老巢端掉吗? 虞彦辞摩拳擦掌的想着,“要怎么做,景先生请说!” 景玉开口却是让虞彦辞大感意外,“请陛下将这些人提拔为亲信,当然,人是放在身边,但决不能让他们窥探到任何机密。 不过,对外必须要表现出十分器重的模样,你能做好吗?” 虞彦辞挠挠头,做到这个有什么难的,主要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景玉看出了他的疑惑,叹息一声,说不得又要解释两句,“大将军和国师此番出征,国中空虚,正是我们釜底抽薪的好时候。 我们要趁着他们攻打南祝,自顾不暇的时候断了这两个权臣的后路——” “原来如此,景先生高明啊!” 虞彦辞兴奋,他就说景先生不会无缘无故纵容那两个老东西的,“那是要趁着他们出兵的时候把国师府和将军府抄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虞彦辞的错觉,他似乎听到了景先生面具后传来磨牙的声音。 “你想得可真简单!” 景玉的确是在恨铁不成钢,这好歹是个一国之君,怎么政治意识这么薄弱。 真不知道珉帝是怎么选的继承人,当时递给她的请示书上可是说了这虞彦辞天资聪颖,可堪大用,她才在授封上同意了这个新帝即位。 现在一看,这完全就是个慈父败儿的典型。 “连陛下都能想到的道理,你以为那两位老狐狸会没有防备吗?” 景玉毒舌道,看他讪讪的挠挠头,这次继续部署:“这些人就是他们留在有姜制衡陛下的。 一旦你对国师和大将军出手,还没等抄他们的家呢,你这个皇帝就先从皇位上被踹下来了。” 有姜皇权薄弱,现在兵权又到了大将军和国师手中,虞彦辞这个皇帝稍有不慎就有被废的风险,所以这步棋是险中求胜。 “我让你提拔这些人到身边,是让国师和大将军生疑,互相忌惮,他们两人现在忙着夺宝,但肯定都会忌惮着陛下和其中一方联手对付自己。 他们的这些亲信在陛下身边,却什么也打探不到,就会怀疑你防着他们一方,为了永除后患,肯定想办法在南祝给对方使绊子......” 虞彦辞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些诡秘的计谋,有许多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这一刻,他觉得面前这位戴着玉色面具的女子身上有种权御天下的敬畏感。 看他又发呆,景玉也只能安慰道:“当然,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具体还有其他计谋,我会教陛下怎么做的。” 她来到有姜,来到这个亲自册封的小皇帝身边,就是要帮着他成为一个真正的一国之君。 只有那样,自己也才能借势,那天在将军府和赵延说的话,可不仅仅是胡诌。 有了她的安排,有姜国师和大将军果然放心出征,一时之间,有姜国中只有虞彦辞这个小皇帝坐镇。 这消息传到晟朝,就连傅佑霆都意外了一下,有姜三权分置的情况他不是不知道。 如今为了南祝这样一个晟朝的小小附庸,有姜的国师和将军府齐齐出手,倒是让他看到了一个收复有姜的机会。 “召集冕州、凌州驻军,若是时机合适,我亲自带兵去抄有姜的后路。” 南祝不过是个稍富庶些的小部落,有姜比之还是更有诱惑些,他可以让带兵去南祝的王铭和自己里外配合,先攻下了有姜,再取南祝。 有姜占据了南陵大半的疆域,那可是云家曾经的地盘。 私心里他不想让云瑾死后都埋葬在异国他乡,收复了有姜,云氏的祖地也算是晟朝的疆域了。 这样的偏执在云瑾走后似乎彻底根植于他的心底,成了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的心魔。 云家的宝藏在南祝,那好,谁敢动那里他就灭了谁,云瑾的墓园在有姜,那好,收复了那里再赐封给云家。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让自己的心魔影响到朝政,可现在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对于晟朝,收复这样一个小国都是有益无害的。 打定了主意,傅佑霆在朝堂上开始了布置,如今的晟朝已经是他一个人的天下。 人们只知他摄政王,不知真正的君主傅长策。 有人猜想要那个久不露面的皇帝只怕早已经被杀了,摄政王傅佑霆不过是因为不想背上反贼的名声,这才没有称帝。 他昔年微末时毕竟树敌太多,傅佑霆如果真的弑君自立,晟朝不知道还会掀起多大的动乱。 加上他身份又低贱,母妃不过洗脚婢出身,这在晟朝这样极其在意身份地位的环境中,他能走到今日掌权者的地步,就已经是冲破重重阻碍了。 要是还称帝,就是站在他这边的人也不得不自认是反贼,这难免让人诟病。 第231章 哀莫大于心死 这些猜想都没错,但就是没人想到傅佑霆真正的心思,他根本,就不在乎这皇位了。 阿瑾还在的时候,他动过篡位的念头,只为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能好好保护她。 可她最后竟然因此而死,这成了傅佑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过错,当云瑾在他怀里断气的时候,他的心就随着那个人一起死了。 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在完成阿瑾希望他完成的事,然后,随她而去。 眼神空洞的躺在床上,傅佑霆睁着眼睛想着这些,这三四个月来他就是这样度过的,整夜整夜的睁眼到天明,似乎不知困倦一般。 前几日他开始咳血,不惑之年便已经半头白发,张齐无意撞见之后连忙请了太医来看,得到的病因就是郁结之症,他要是再不纾解心情,迟早会把自己逼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只觉得释然,笑了笑又继续看起了奏折。 这样多好,阿瑾要来带他走了,终于不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了。 白日里将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看起来还是那个文韬武略的摄政王。 其实无人知道他只如行尸走肉一般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慢慢等待着自己什么时候心竭而死。 这样,也好。 刚刚闭上眼睛,傅佑霆就听到屋门开了,有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是个女人,而且她还上了自己的床,窸窸窣窣脱了衣服想贴过来。 “滚。” 傅佑霆很平静,知道是自己那个好母妃听到自己时日不长,所以从哪里找来的女人想要传宗接代的,她总是这样,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 那女人期期艾艾的哀求着,说要是不留下太妃会杀了她,还说她只要在屋子里待着就行,什么也不做。 然后人就跪到脚踏上去了,傅佑霆却觉得抽噎声很烦,只转过身背对着女人,这件事连半刻钟都没有占据过他的思维。 倒是早上消息传开,院中人人脸色都有些古怪,之前云世子薨逝的时候,他们殿下还说要娶一块牌位为妻,为她守灵。 这才几月不到,就宠幸了其他女人。 到底是人心易变啊,有人在心里默默感慨着。 张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气炸了,他昨日去了城外整顿军务,想不到就被太妃钻了空子。 想到殿下对云世子的深情,他真怕弄出什么血溅当场的惨状来。 但看到自家殿下依旧那么平静的穿衣吃饭,然后照常去上朝处理政务,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可这样的殿下,张齐也高兴不起来,他宁愿看到殿下发火,看到他暴怒,至少让他觉得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殿下要是在这样下去,不出半年,必心竭而死,哀莫大于心死,殿下这是一心求死啊......” 脑海中回想起太医的话,张齐眼神也黯然了,最近他明显的感受到现在的殿下如一潭死水。 这种事都不能勾起殿下的情绪,他不知道什么还能让他燃起求生的欲望。 “还在发什么呆,王铭传信回来说南祝战事已起,你去把布防图找来。” 张齐应了一声,避出去默默悲伤去了。 有姜对南祝这一场看起来没什么悬念的碾压,因为晟朝的介入变得旷日持久,竟又陆陆续续打了三月之久。 南祝是晟朝的附属小国,如果轻易就被灭掉了,那晟朝威严必定大受损伤,所以这场拉锯战只会演变成有姜和晟朝的角力。 到最后就看谁能支撑得更久,晟朝自不必说,傅佑霆这个摄政王一手遮天,又是帮南祝撑腰,物资都不用晟朝出,只要他乐意,打多久都可以。 倒是有姜的国师和大将军坐辣了,他们兴冲冲的出兵来夺宝,本打算趁着晟朝内乱出其不意的,谁知道反倒把他们给拖进了战局中。 现在要是贸然退兵,吃了败仗灰溜溜的回去,不仅威严受损,虞彦辞这个小皇帝肯定也会趁机夺了两人的兵权。 一时间两头为难,有姜也陷入了焦灼中。 又是一年新桃换旧符的年节,哪怕是天气一向暖和的西南也纷纷扬扬落起了雪绒。 从宫中出来的景玉张开手,任由宫人为她披上大氅,纤细的腰身却是着重臣服色,有种莫名的禁制美感。 国师和大将军出兵南祝之后,她便被虞彦辞光明正大的放到了朝堂上,官拜柱国,形如丞相。 如今这有姜的政局大半掌控在她手中,玉面丞相的名声越来越响。 有姜人都知道他们来了一位手段了得的柱国,只是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总是以一块玉色面具遮面,神秘非常。 有姜国中对女子为官并没有那么大的抵触,看看国师光凭装神弄鬼就能权倾朝野就可见一斑。 所以人们只好奇这面具女人的来历,并不排斥她以女子之身行走于朝堂。 不过,就算他们介意又能如何? 以这个女人的手段,短短几月就在有姜站稳了脚跟,更是得到了皇帝的绝对支持,现在她还使计让国师和大将军进退维谷,这样的人,哪还有人敢与她争锋。 “柱国大人,是直接回府吗?” 车夫见自家大人站在雪中望向东面久久没什么吩咐,忍不住小心问道。 这一声柱国把她久远的记忆击碎了,伸手接了片雪花在掌心,“下雪了。” 连四季如春的有姜也下雪了,那里呢?这个季节应该更冷吧。 “去吃碗豆花吧。” 长街上,车轮碾过雪堆,是这寒夜中唯一的声音,毗邻云府的街角上有一家豆花摊子,老板认识景玉,顿时热情的招呼起来,“还是一碗甜的一碗咸的吗?” 看到面具后的人点点头,老板便舀着豆花便感叹:“女先生这吃法是晟朝学来的吧,那儿的人惯爱这种咸甜口,咱们这儿的人可不喜欢......” 老板絮絮叨叨的说着,景玉端坐桌前,先尝了一口淋了豆酱的咸豆花,入口即化,香软诱人,一如当初第一次吃到的惊艳。 寒风吹来了更多的雪花,昔年两个人依偎的身影只变成了她一个人。 “这豆花啊,要甜的咸的都尝过,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你家里管得严,自然不知道这种街头小吃的妙处,以后有机会我都带你去吃一遍。” ....... 勺子微微晃动了一下,面具后有几滴晶莹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掉进了碗里,视线也被氤氲的雾气所扰。 但她还是一口一口把两碗豆花都吃完了,当初自己吃不完的,他都会接过去吃完。 那样身份的人,也能不嫌弃自己的残羹剩饭,一边数落自己浪费粮食。 本以为自己能洒脱的,却不想对那个人的思念将她压得快死了,如今关于他的一切,只要想起,就是蚀骨钻心的疼痛。 第232章 隔岸观火 傅佑霆在有姜和南祝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终于出手了,三月备粮,十万兵马,剑指南陵。 晟朝召集的兵马足以推平有姜现在这薄弱的防守,更何况这次由傅佑霆亲自出马。 朝堂上被傅佑霆打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众臣,看到他要亲自带兵抄有姜的后路,顿时喜极而泣,没什么阻碍的就同意了此次征伐。 甚至有人在心底暗暗祈祷,这暴君最好是死在战场上再不回来才好。 大军开拔之前,紧闭了大半年的太庙终于被打开了,一直被禁足的傅长策看到了那个挺拔的身姿,踏着春日逆光而来,威势愈隆,霸气逼人。 他这个帝王,甚至在这一刻下意识抬手挡了挡这刺眼的阳光,实在是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太庙中待的时间太长了。 直到那双精织暗纹的六合靴都出现在自己面前,傅长策才仰头看着来人。 他此时正跪在小佛堂的蒲团上,一旁散落了不少的经文,一看就是为云瑾诵读的。 这半年来他白日里如一个奴仆一样打扫这偌大太庙,夜里却不敢安眠,总是想到云瑾满是鲜血的模样。 然后满头冷汗的从痛苦梦魇中惊醒,如此折磨了半年,整个人形销骨瘦,双目颓然。 但此时看到眼前这个人,似乎也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年总是意气风发的摄政王如死水一潭,他下巴蓄起的胡须,脸上全是沧桑,过去让人畏惧的鹰目也只是深邃的扫了自己一眼,又扫了手里的佛珠一眼。 下一刻,他竟然抬腿一脚踢飞了傅长策手边的木鱼,带翻了堆在一边厚厚的一沓金刚经,那都是他亲自为云瑾抄的。 “她若在天有灵,肯定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傅佑霆居高临下的说着,是那样残忍的击碎了他最后的一点侥幸。 傅长策为云瑾抄写这些经书,求的是自己的心安,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他却不想让这个人打扰到亡妻的安宁。 大开的殿门外起了风,将那些经文吹得到处都是。 傅长策去疯魔一般扑过去把纸张捡在怀里,狼狈得近乎可笑,口中还不忘念念有词,“不,你不能这样,阿瑾会原谅我的,她会原谅我的——” 傅佑霆冷眼看着,他心中的痛这个人又何曾体会到半分! 既然痛苦,既然害怕,那就永生永世的受着,一辈子都惶惶不可终日,怎么能让他抄几篇经文就能心安理得的? 不过他今日来,可不是为了羞辱傅长策的。 看他这神志不清的模样,傅佑霆只是把帝王的朝服朝他身上扔去,施舍一般,“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好好的坐在龙椅上安稳民心。” 帝冕砸乱了傅长策的发冠,几缕发丝垂落下来狼狈极了。 傅佑霆就半蹲下来,替他把凌乱的发丝别到而后,然后又把龙袍塞到他怀里。 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着,“好好做你的傀儡,别找死。” 这样的羞辱是个人都不能忍,更何况这还是晟朝的皇帝,傅长策抬起头死死盯着这个人,眼底流转着杀意。 “当然,你要是想杀我也可以试试。” 傅佑霆最后还补充了这么一句,随后人就已经踏着春日的晨曦远去了,留下这满地的经文在风中狼藉。 “陛下,国师和大将军昨日在南祝遇伏,损失惨重,兵力所存不过十之五六,再不退兵有姜的家底都要被他们俩打没了!” 有姜的小朝堂上,所有人惴惴不安的等着皇帝下令召回国师和大将军。 这两人抽疯一样突然要起兵攻打南祝,战场之上,最讲究兵贵神速。 现在时间拖得这么长,连南祝的靠山晟朝都惊动了。 有姜这些年也不过是靠着伏龙山这道天堑阻隔着晟朝,可绝没有和晟朝叫板的底气啊。 “朕也想把这两个人召回来,但国师和大将军似乎对南祝势在必得,对朕的诏令置若罔闻——” 虞彦辞委屈巴巴的说着,让文武百官好一阵无语,但都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不管是国师还是赵延,从来就不将这个小皇帝放在眼里。 就是他们这次出兵也根本不管皇帝的意见,正因为如此,这次要是不打出点名堂来,那两位权臣可不会轻易回来的。 “难道就任由他们把有姜这样拖垮吗?一个区区南祝有什么好打的。” “是啊,现在还招惹上了晟朝,要是前线战损太多,咱们有姜都会自身难保,要是到时候有人趁虚而入可怎么办!” 眼看朝堂上对那两人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点,一直沉默的景玉朝皇帝点点头,时机已到。 “陛下,臣听闻国师之所以对南祝如此执着,是因为发现了传说中云氏留下的宝藏。”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有姜的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有姜可是曾经云氏的故地,对这个宝藏的传说谁心中不有点想法?现在一听说国师这是去争宝藏去了,顿时就有人眼红了。 景玉继续说着,大有证据确凿的模样,“那传闻中得之就能富甲天下的绝世宝藏,正隐匿在南祝都城中,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国师才不肯退兵的?” “混账!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言,就置有姜于不顾,举国供养他们去攻打南祝,却瞒着不告诉我们,这分明就是想独吞宝藏。” 有宗族反应过来了,有姜的朝局就是这样的,宗族构成的部落小国,更多考虑的当然是自己的利益。 此时看到别人吃肉,比他自己割肉还难受。 国师和大将军有反心,他们有何尝不是,只不过没有这实力而已。 “如此穷兵黩武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可想而知要是他得了富可敌国的财富,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反过来对付咱们,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早朝是在这些大臣义愤填膺的争吵中结束的,有姜的宗族怕那两人抢到了宝藏,国师和赵延留下的幕僚自然极力辩解这回事,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还不等到了后殿,虞彦辞就迫不及待的问上了:“景先生,咱们现在放出这消息难道不会让这些宗族也动了争抢的心思吗?” 半年的成长已经让虞彦辞这个皇帝老成持重了不少,但他还是看不懂景玉的一些谋划,这个人心思城府都远在自己之上。 “当然要让他们生出争抢的心思,那可是富可敌国的宝藏,谁能不眼红?” 只要眼红,那国师攻打南祝就不可能顺利,他意识到身后这么多宗族对他虎视眈眈之后,就越发不能退兵。 这场注定会输的仗他们就必须要僵持下去,只要僵持到一个契机,虞彦辞就能名正言顺的收回所有的兵权。 现在,那个契机大约快来了。 理了理自己上柱国的朝服,面具之下的人冷嗤一声,继续道:“陛下,教过你的权衡术你还记得吧,现在就是到了我们隔岸观火的时候了。” 第233章 云氏长生诀 此时的南祝境内,雾蒙蒙的山岭中一行斥侯正护送着当中一人艰难前行着,身上的鹤袍昭示了此人的身份,正是有姜大名鼎鼎的国师欧阳昱。 “国师大人,这里已经是最接近云氏王城遗址的地方了,有什么发现吗?” 一旁同行的人忍不住问道,和南祝僵持了那么久,这小小部落看来是久攻不下了,他们冒死偷溜到这,就是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了。 “嘘,别吵。” 欧阳昱屏息凝神,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点燃了手中的一支盘香,观察山岭中的气脉所在。 良久,那盘香都没有任何变化,袅袅烟线直直的向上飘散而去。 这是他族中秘术,能够观研风水宝地的气脉所在,云氏当年的遗址就在这一片,如果这山谷中藏有巨宝的话,这盘香就会被气脉所冲,朝反方向偏斜。 又拿出那小块藏宝图看了看,他费尽千辛万苦才从云家继承人的手中拿到藏宝图,对上面所记载的东西坚信不疑。 云氏那百年前的宝藏一定是藏在这附近! 他不信邪的又拿罗盘推演起来,只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那盘香都没有任何反应。 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角不断滚落下来,过去在有姜他虽然鸡皮鹤发,但他一张脸如年轻人一样紧致精神。 而现在他的脸上赫然出现了垂垂老态,遍布皱纹。 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欧阳昱气得把一堆寻宝的工具狠狠的扔在地上,靠坐在大树根下喘息着。 等看到自己的手背上的皱纹都开始凸显出来之后,慌忙从荷包中取了两颗血红的药丸来服下,才恢复了一点气色。 “到底在哪?” 云氏的先祖功成名就后就去游历海外了,那么多的宝藏一定不可能带走的...... 他喃喃的自言自语,一旁守护着的士兵都不敢多问,他们这位神秘的国师神通广大,据说还精通读心术,他们可不敢随便揣测。 欧阳昱缓缓举起自己已经布满皱纹的双手看着,他的时日无多了,要是再找不到云家的长生秘决,他就会以极快的速度老去,和芸芸众生一样老死。 他这些年在有姜就是靠着鼓吹自己长生不死来蛊惑人心,如果让人发现他不过是在用丹药吊着命,他这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辉煌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只怕还不等他老死,就会先被政敌干掉了。 长生啊,他只差一步就能触碰到的长生,不甘! 比起其他人眼馋云氏那位先祖留下的金银珠宝,他更从族志记载中得知,云氏先祖习得一种长生诀,能让人长生不死。 那位富甲天下的云氏先祖就是第一个长生之人,要不然也不会百岁高龄还游历海外仙山。 但这长生秘诀最后却因为战乱,随着云氏的其他财宝一起被埋没消失了,后来的云氏族人再没有传出这样的长生之人。 别人都只当这是无稽之谈,就连云家人也否认了有宝藏一事。 但只有他坚定不移的相信着,因为他自己能活到这耄耋之年还精神奕奕,就是得到了据说是残卷的云氏长生诀。 只有他才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所以,他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那卷长生诀! “起来,继续找!” 一想到此,欧阳昱又逼着自己支撑着站了起来,继续搜寻着那传说中的宝藏所在。 赵延和欧阳昱在南祝忙着寻宝,景玉却在后方忙着将两人的的根基一一铲除。 如今的有姜,皇权之下已经再无掣肘,只需要找到机会收回那两个权阀的兵权,虞彦辞这个新帝就能摆脱傀儡的身份。 她等的契机果然很快就来。 有姜昭帝即位元年,一直韬光养晦的晟朝举大军伐境,这个地处西南的小国危在旦夕。 只是当看到这次晟朝领兵的人是谁之后,放在奏报上的手久久没能松开,整个人如同禁锢住一样一动不动。 “景先生?你怎么了。” 虞彦辞只是问了一句,然后马上又拿起那奏报急得踱步,“这晟朝竟然是摄政王亲自领兵! 不是说他忙着夺权自顾不暇嘛,怎么还能领兵作战,这可怎么办?我们能扛住吗!” 他们是打算借助晟朝的手,除掉另外两个制约皇权的权臣。 不管是国师还是大将军赵延,在晟朝大军压境的时候都不得不交出手中兵权,此时便是他们彻底夺权的机会。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能挡住晟朝,否则这就算是引狼入室了。 “傅佑霆,他怎么会亲自领兵?” 再说起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她甚至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的面具,这个已经陪伴了自己大半年的伪装。 这个动作也被虞彦辞捕捉到了,在他心中这面具就代表着景先生的过去,她遮掩了容貌肯定是不想过去的事情扰乱现在的计划。 那个晟朝的摄政王,和景先生的过去有关吗? “傅佑霆,他要来了吗?” 景玉背对着皇帝,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都显得那么虚无缥缈,让人听不清情绪。 虞彦辞就算再有疑惑,大敌当前还是先说正事:“是的,前线急报,晟朝大军已经开赴伏龙山外,再有几日怕就要踏入两国边境了。” 良久,一直背对着虞彦辞的景玉似乎平复了自己失态的情绪,转过身来点点头,“陛下不必担心,我有退兵之计的。” 面对晟朝的势在必得,她能有什么退兵之计?这个问题让虞彦辞完全不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高枕无忧。 但这几日朝堂上她都还在有条不紊的调度着有姜御敌,帮着皇帝安抚民心。 在这大战在即的时候,虞彦辞这个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君主毅然站了出来,表示和有姜臣民共存亡,让不少有姜人心中大定。 在他威势空前高涨的时候,景玉终于对欧阳昱和赵延动手了。 先是昭告了有姜臣民两人这些年因为争权的明争暗斗的罪证,又痛斥两人为了寻宝置有姜安危于不顾,将两人从无法撼动的权阀打成了心怀不轨的奸逆。 如此一来,那跟着他们去打南祝的十万兵马很快便被召回,军部也尽数归于皇帝手中,再无人敢置喙半分。 那些本来和两人千丝万缕的宗族这次也不管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这次竟然齐齐站在了虞彦辞这个皇帝这边。 这两个人之前抛下他们自己跑去寻宝,这就是利益上的分歧,就算景玉不动手,他们也会想办法阻止那两人寻宝的。 直到这一刻,看着举国上下一心,朝野内外都对自己俯首称臣,虞彦辞才明白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个面具女子这半年来到底做了什么。 那些细碎又精密的计谋,被她一条条串联在一起,终于在这一刻全部点燃,成就了他立威的大好机会。 只是他是立威了,有姜上下也同仇敌忾了,可这次面对的强敌也太可怕了些。 那可是晟朝啊,领兵的可是晟朝的摄政王啊,那个据说杀人如麻的煞神,几年前他带着几万兵马就能横扫西南。 这次他据说可是领了十万精兵,势要踏平有姜,强国就是强国,他们这些小国不是光有意志就能打胜仗的。 现在正需要一个人去应敌,只要想想那些可怕的传言,有姜大臣双腿都在打颤了。 “如今大敌当前,柱国大人自请前往边境退兵。” 虞彦辞偏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下首的景玉,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今日早朝该怎么说。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都松了口气,那可是傅佑霆那个煞神亲自领兵,谁能不怕? 现在好了,这个皇帝最近最信任的柱国大人亲自去退兵,他们总算是躲过一劫。 看到这些人的反应,虞彦辞就很不爽,没事的时候个个争权夺势,现在一有危险,谁都成了缩头乌龟。 让景先生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去上战场,这些人既然这么废物,那就别怪他重赏能站出来的人了。 于是刚松了口气的众臣又听到皇帝赌气一般的声音:“大敌当前,满朝文武竟无人敢上前,柱国大人虽女流之身,也有如此大义,朕深感惭愧。 故赐封食邑五千,掌辅政之权,拜为有姜异姓公主,与有姜共存千秋,你们可有异议?” 第234章 伏龙山遇险 这就赐封了公主? 众臣自然是很不满的,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短短几个月时间不仅封侯拜相,现在竟然还成了异姓公主? 可他们刚准备开口反驳,一抬头就看到皇帝冷冷盯着他们,那意思分明是在说‘谁要是敢有意见谁去对付傅佑霆’ 这谁还敢向前凑啊!不过就是一个异姓公主的封号,封就封了,哪里比得上他们自己的小命重要。 于是这件事竟然就这样被定了下来,这个来到有姜半年的神秘面具女子,一跃成了有姜朝尊贵的异姓公主,封号景。 因她常以面具遮容,人称玉面公主。 赐封自己为公主这件事是虞彦辞自作主张的,景玉过后只是无所谓的摇摇头,“陛下何须如此打那些大臣的脸。” “先生就别客气了,再说了,你此行可是代表有姜去退兵,只是一个臣子的身份恐怕会被人轻看。 要是有了公主的身份,那你就是代表有姜皇族了,说话也硬气些。” 他虽如此说,景玉却是清楚这小皇帝是在为自己鸣不平,也是为了补偿自己这段时间的殚精竭虑。 也算是明白了当初珉帝为何会挑中虞彦辞,这个单纯的孩子来当储君了,这是一个仁君的苗子。 “说起来我只比先生小一岁,现在你成了公主,那就是朕的皇姐了,以后还请皇姐多多费心!” 身穿龙袍的虞彦辞恭恭敬敬给景玉行了一礼,还亲昵地喊了她一声皇姐。 这一刻面具后的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好像又看到了这件事更深层的含义。 这个小皇帝,其实是很惧怕自己的,突然的出现,飞速就掌控了有姜。 他虽然受父命要对自己言听计从,但自己这段时间展现出来的手段恐怕让他心生忌惮。 所以他才会给了自己一个皇族的身份,也认了自己当皇姐,这就是为自己套上了道义的枷锁。 他分明,也是很忌惮自己的吧。 如此想着,景玉却也只是点点头接受了自己的这个新身份,要是她不接受一个公主的身份,虞彦辞恐怕永远不会对自己放心。 从内宫出来,抬头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朝向晟朝的那个方向似乎都更明亮些。 晟朝边境,连营十里,数万将士却得了令在此修整三日,由先锋军先行开路。 虽然这次奇袭有姜讲究的也是速战速决,可两国之间连绵的伏龙山脉始终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屏障。 在没有探索出一条能够安全行军的道路之前,晟朝大军是不能贸然入山的,这茫茫的西南毒瘴密林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是此时,在寥城的一处院落中,隐约传来了抚琴声。 月下,傅佑霆弹拨了几下那架七弦琴,粗粝的指尖与精致的梧桐琴实在违和,他却浑然不知,一遍又一遍弹奏着不成调的曲子。 张齐在一旁仔细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云世子之前在王氏宴会上弹奏过的调子。 世子只在人前弹奏过一次,殿下竟然就记住了。 只不过世子一手七杀琴独步天下,就算是殿下,恐怕也是弹不出的。 这几日他们都是在急行军,傅佑霆一路上沉默不言,现在驻扎在这寥城,也许是触景生情了。 这院子当初可是云世子回乡娶妻的时候住过的,当时他跟着殿下千里奔袭,就为了阻止云世子娶妻。 两人冰释前嫌,之后更是共赴有姜,那时候两人有多甜蜜,此时殿下一个人形单影只就有多落寞。 正伤感呢,有兵士急报,张齐一听消息也是吓了一跳。 “那两百先锋军入了伏龙山之后竟然了无音讯,伏龙山危险重重,恐怕遭遇了不测!” 他们派了两百人的先锋军去探路,却仅仅两日时间就全军覆没,只回来了这么一个人禀报消息。 士兵扶着那个随队的斥侯,半跪在地上看起来还是惊魂未定:“确如张副将所言,当时我们正结成雁阵探路。 突然林中有异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妖风,等我再清醒身边早已不见其他人,末将就顺着溪流才终于走出伏龙山。” 这过程听起来实在荒诞,数百人的队伍,一瞬之间就被一阵妖风迷晕了?还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 “除了那阵风,你就没有其他的发现?” 摒弃了儿女私情的傅佑霆此时神情冷漠,威凛冷峻,一双如鹰隼般深邃的漆黑眸瞳,此时正跟着斥侯的话在舆图上标注地点。 那斥侯显然是吓破胆了,摇摇头否认,嘴里还念念有词:“听说伏龙山是古战场,曾有数万兵士,被筑成京观埋骨于此,是不是那些魂灵——” 傅佑霆一个眼神就让那喃喃自语的斥候闭了嘴,他站了起来看着众人声音冰冷:“手下魂灵无数的人,竟然相信鬼崇之事?” 他杀戮这半生,从不信鬼神,但这次的事的确有蹊跷,他想到的就是有姜开始动手了,这是先从装神弄鬼开始吗? 张齐凑上前低声说:“殿下,要不再派人去沿途搜寻?也许只是遇到了毒瘴迷失道路。” 现在不管怎样都不能心生动摇,他们这出师未捷呢,就因为探路走失了数百人,还传出什么魂灵作祟。 这消息要是传扬出去,仗还没打呢,军心就先不稳了。 “嗯,下去准备,天亮出发。” 张齐大惊,连殿下也失去冷静了吗?他们要是没探路就直接大军开拔的话,很可能在地形复杂的伏龙山中遭遇埋伏的。 “殿下,就这么贸然进军的话是不是太冒险了?” 已经转过身去下达军令的傅佑霆点点头,“所以我先去探路,你和柳善,霍成留在军中等我号令。”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静,倒是把张齐惊得五雷轰顶,殿下的意思,竟然是他亲自去探路! 那可是危险重重的伏龙山啊,现在更是连几百人的先锋都失去踪迹。 虽然他无比相信自家殿下是最强的,可一军主将这么贸然涉险,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那整个大军,甚至整个晟朝该怎么办? “殿下不可啊,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您的身份对于整个晟朝的至关重要。” 张齐在一旁焦急的劝道:“要是出事的话,咱们不仅会群龙无首,整个摄政王府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过去殿下也曾在战场上带兵险中求胜,几千骑突袭敌营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第235章 装神弄鬼 可他的身份和威势今非昔比,他如今是晟朝的摄政王,是这十万大军的主心骨,他的安危本身就成了晟朝底气所在。 傅佑霆停下了绑护腕的动作,转身拍了拍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亲随的肩膀:“张齐,本王不是鲁莽的人,王铭已经从南祝带兵过来了,我若出事,他会善后。 至于这伏龙山,你觉得现在除了我亲自去,其他人去要是再出事,对军心的动摇会有多严重?” 张齐呆住,顺着傅佑霆的目光看向那个被扶走的斥侯,意识到了什么。 “那些人是故意的,让这样一个人回来扰乱军心。” 他眯了眯眼睛,这一刻似乎又恢复了昔日横扫诸国的神采。 “所以,现在不管是我们再派斥侯探路,还是退军,都会自损威严,只有我亲自去打通这条路,人心方安。” 这其中的博弈张齐并不全懂,但他知道殿下并非冲动行事,这就够了。 “副将张齐听令!” 傅佑霆收敛了神色,凛然对张齐一条条下着军令,事无巨细的部署着,这一刻的他,是那个威严无双的万军主帅。 于是张齐也再不迟疑,接了军印,单膝跪地大声回应:“末将领命,将军放心!” 傅佑霆在天光微曦之时离开军营的,随之离开的还有传往都城的密报。 有姜对晟朝附属小国南祝的攻打,在一些享乐惯了的晟朝人眼中根本就不值得出兵,一个南陵小国而已,反正他们也没什么好处。 但傅佑霆这个摄政王实在是只手遮天,他要打这仗,晟朝上下竟无人敢阻拦。 就连皇帝傅长策也唯唯诺诺,被关在太庙三个月的皇帝看起来更加软弱了。 傅佑霆出征当日是在朝堂像提着个傀儡一样把他提到了龙椅上,那模样哪里有半分对君王的尊敬。 所以傅佑霆一出了都城,那些被他打压得快喘不过气来的世家们春风吹又生,又想着借这次机会绝地反击,不然等傅佑霆打了胜仗回来,他们就真的没活路了。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除掉这煞神,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 手掌上还包扎着白纱的李愈眼神阴郁,再不复之前的软弱。 半年前那场祸乱还历历在目,他们好不容易把云瑾逼到绝路上,结果那疯女人临死前还将了他们一军。 使计让傅佑霆这煞神成了他们世家的救命恩人,制约了他们对傅佑霆的讨伐。 这半年来他们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威势愈重,摄政揽权。 他最惨,被云瑾刺穿的掌骨到现在还没好,家族更是被傅佑霆明里暗里的打压,现在就差抄家灭族了。 如今的晟朝,新政推行蒸蒸日上,他们这些世家生存空间越发逼仄,再不孤注一掷,只怕都要被傅佑霆悄无声息的闷死了。 “他这次出兵有姜,本侯已经在路上做了安排,成败在此一举,诸位,若是他日我被那煞神杀了,你们坐享其成的时候也别忘了祭酒一杯!” 李愈说着,语气里都多了几分悲壮,自从和傅佑霆斗法以来,他败多胜少,但终归是逼死了他心爱的女人,能看到他痛不欲生,就是他们心底最大的满足。 “傅佑霆既然对那妖女那样情根深种,就让他也跟下去陪她好了!最多不出三日,边境必会传来好消息。” 烈酒下肚,李愈狞笑着诅咒傅佑霆,最好在伏龙山里死无葬身之地。 “将军,前方就是伏龙山脉的入口了,这里因为地域广袤,是以异族众多,如今正是春夏之交,正是毒瘴沼泽遍地的时候,咱们要小心点。” 再次踏入伏龙山,傅佑霆倒是没那么陌生了,第一次他领兵贸然闯入,被有姜国师装神弄鬼摆了一道。 后来又跟着云瑾走过一次,密林深处的确危险重重,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还遇到那个绑了云瑾当阿柱的部族。 “让你们带的东西都带好,遇到沼泽地不要慌,听我号令。” 傅佑霆身先士卒,走在所有人最前面,就算是他这个主将,背上也带着一个小包裹。 脚底下穿着的鞋子都是特制而成,脚掌异常宽大,犹如鸭蹼。 而跟随他的这数十人也都是如此打扮,一行人手执竹棍,探路前行。 既然要标记足够数万大军行径的路线,这一路上绝不可能只是小径,他们数十人依然是按雁形排列,以傅佑霆为领头左右排开探路,两翼展开就已经是数丈距离,互相呼应。 很快便有将士惊呼,果然是踩进了沼泽地里。 “别乱动。” 傅佑霆抬手止住其他人的慌乱,然后让那士兵把背上的小包袱打开。 “取出生石灰撒在你面前的淤泥上,脚蹼踏上去,对,就是这样......” 那生石灰遇水便沸起来,不消片刻淤泥中就凝结了一小片硬块,将士踩着鸭蹼鞋果然找到了一片支点,缓住了下滑的趋势。 然后就见傅佑霆挥刀砍下左右的乔木,扔进沼泽中,自己足尖轻点,飞身将人拉了上来。 “这只是教你们再遇到此种情况如何应对,有姜境内皆是如此地形,要学会举一反三。” 这一路上都是靠着他稳如泰山的指挥,这队探路的先锋军有条不紊的朝前推进着。 众人这才发觉他们的这位将军可不仅仅是身在庙堂上翻云覆雨的权王,他在应对各种行军路上的问题也是丰富无比。 这些小点子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就已经收集好了,此时游刃有余的用出来,让人钦佩。 一日夜的行军,伏龙山脉西南面已经被傅佑霆摸得熟透。 此时看着高耸的山脊,他看了看手里的地图,毫不犹豫的挥手下令:“入境。” 只是随着这一声命令,密林遮掩的山谷中不知为何突然升腾起氤氲的雾气,渐渐遮天蔽日而来。 林间飒飒声四起,裹挟这雾气真的如同妖风。 “殿下小心!之前他们就是遇到了这种异状!” 众人迅速结阵,正打算把傅佑霆护在当中,却不想他比所有人速度还快。 跃起半空,挥剑就在林间劈砍了几下,竟然是从那里落下几个冒烟的香包来,那些雾气看起来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利剑入鞘,傅佑霆冷漠扫视一圈:“装神弄鬼。” 原来这里早就被人布置了毒阵,此时在傅佑霆的指挥下众人急忙服了牛黄解毒丸,又把那些香包摘下来淋湿,这片刚刚还白茫茫的雾气很快就消散了。 第236章 那道极其熟悉的声音 “殿下,咱们的行踪是不是暴露了!” 副将还是很担心,傅佑霆却是仔细观察着那些毒香包良久。 “这应该是早就布置好的,伏龙山如此广袤,他们也不知道我们会从何处突围,这毒阵肯定设了多处。” 如此说着,他猛然想到什么,抬手让众人躺下,“伪装成中毒昏迷的样子,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这是要假装中毒了,众人心领神会,纷纷扑倒在地。 等了不多会儿,就听到密集的脚步声从林中传来,伴有惊喜的人声:“就在前面了,刚刚看这里起了白雾,肯定是猎到猎物了。” 偏躺在地上的傅佑霆微眯着眼睛,看到了一群身着麻衣的异族人,这伏龙山地广人稀,隐藏在其中的部族众多,这些人应该也是。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看到他们也没有半点惊讶,麻溜的收缴了战利品,也不忘把他们一个个捆绑了拖着走了。 和上次一样,原地留下了一个人,看样子是留着回去通风报信的。 傅佑霆自然没那么好运成了留下来的那个,他也被捆绑了手脚被拖行离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人群的欢呼声,傅佑霆也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香囊给不动声色的扔了。 那香囊被他戳破了洞,香粉撒了一路,算是给张齐他们留下一点线索。 “大人,这次只有十八人,也不多收你的东西,就给我们十八袋粟米怎么样?” 闭着眼睛缩在一边的傅佑霆,听到刚刚带他们回来的那个头领似乎是在和谁讨价还价。 原来抓他们的还不是有姜人,有姜应该是买通了这伏龙山中诸多的小部族围捕晟朝的斥候,那现在和这些人交易的就是有姜人了? 他已经暗运了内力在掌心,以他的本事,这区区几十人根本不算什么,杀了之后再继续探路。 正打算动手的时候,却猛然听到一道清冽的女声自身后传来:“族长客气了,说好的二十袋粟米待会儿就给你们送过来。” 这声音......这声音! 轰然一声,万籁俱寂,又似乎沧海巨浪冲击了傅佑霆的内心,而后海潮退去,只余他心跳如擂。 手脚都被绑着的傅佑霆躺在地上,这一刻他却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在这一刻都凝固了,脑海中只有那道清雅的声音。 “傅佑霆。” “摄政王殿下——” 傅佑霆疯狂将这声音和脑海中的回忆对比着,像,非常像! 那似乎早已经沉入死水的心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喷薄而出,让他整个人似乎都因为这熟悉的声音激动得战栗起来。 “这几日肯定还有晟朝的人入山,就多劳族长费心了......” 身后两人交谈的声音渐行渐远,傅佑霆却恨不得运用内力将那女声的每一个字都听进脑海里。 所幸这番交易很快结束,有姜的人接手了他们,这次就是把他们一个个的套上麻袋,然后扔上了马车,朝更南端载去了。 半道上估摸着药效差不多了,这十几个人假装着悠悠转醒。 也就在这时,傅佑霆再次听到了那个让他几乎疯魔的声音。 “我还要去桀族一趟,你们先将人带去军营,严加看管,在我回来之前,每日给他们喂毒,别让人跑了。” 这次那女子的吩咐多了些,让傅佑霆听了个清楚,心中惊愕更甚,衣袖中的拳头已经死死攥紧。 这群有姜人似乎以她马首是瞻,傅佑霆模糊听到‘公主’‘军营’等字眼。 “这女子竟然是有姜的公主吗?一介女流又为何出现在战场上......” 无数的疑问在傅佑霆脑海中翻滚,直到那女子策马离开,他都没有松开紧握的拳头。 有靠近傅佑霆的副将小声询问:“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这里只有数十人,就算不能全歼,咱们也能掩护您脱身。” 这次跟着傅佑霆出来探路的有几个是张齐特意安排的王府死士,武功高强,觉得解决掉这数十个有姜普通士兵应该不算什么问题。 “再等等。” 麻袋中的傅佑霆却是否定了下属的这个提议,他们此时被押在马车上,车轮在山林中颠簸不平的行进着。 但傅佑霆方向感极强,知道他们一直行进的方向就是有姜。 那他就有可能在军中再见到这女子,如果现在杀了这些有姜人,他逃是能逃了,可他真的怕再听不到那声音。 哪怕他坚信自己可以荡平有姜,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这声音的主人,可哪里比得上亲自抓住人来验证一番快。 哪怕只是肖似阿瑾的声音,他也如心魔缠身了一般,绝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如此,一行人就这样任由这群有姜人绑着入了境内,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抓了什么样的人物回来。 因为着傅佑霆被抓,晟朝军中高层此时已经炸开了锅,那个被刻意留下的士兵带回了消息,留守寥城的诸将大惊失色。 主将被俘,更何况这个主将还是摄政王,这要是换做其他时候都足以不战而降了。 可傅佑霆离开之前早已将军中安排妥当,此时王铭也已经赶到,接手了军中大权,第一件事就是封锁了这个足以动摇军心的消息。 “殿下只是为了刺探军情,以殿下的能耐,这区区有姜还奈何不了他。” 昔日玩世不恭的大老粗此时却也已经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站在沙盘前代替了傅佑霆的位置扛起了一军主将的责任。 “传本将号令,大军压进两国边界,要是有姜敢以殿下为筹码威胁,就踏平了这弹丸小国,我倒要看看,这伏龙山到时候还能不能挡住我晟朝铁骑!” 正在部署伏龙山御敌防线的景玉总觉得心里不安,她联合了伏龙山中隐居的小族充当有姜的眼线,密切注意着晟朝的一举一动。 几日前成功俘虏了他们一支人数不少的先锋军,今日又抓住了十几个斥侯,这些人都是重要的消息来源。 还能借着他们的蹊跷消失让晟朝心生顾虑,给有姜这边的兵力调配争取时间。 之前国师和赵延带去攻打南祝的十几万兵马只召回了一半,剩余的都是两人的亲兵,现在完全不听有姜的命令了。 这次晟朝来势汹汹,她也没把握一定能守住这道防线,只能用重利拉拢周边的小部落帮忙。 这过去对于有姜来说也许有些困难的行为,但对于她来说,钱财,那才是真正的身外之物。 这次这个破绽还是在她的亲自谋划下留给晟朝的,如果不是她用一个宝藏的消息把有姜国师和大将军都引走了,有姜不至于让人趁虚而入。 但她一点也不后悔这么做,以虞彦辞现在的处境,权臣环伺,原本的靠山云侯府也陨落了。 他这个小傀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踢下皇位,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以身犯险博一次新生。 这次将国师欧阳昱和赵延赶出去,那他们就别想再回来了。 现在棘手的就是如何让晟朝的摄政王心甘情愿的退兵,战争毕竟是下策之选,她也深知有姜如今的羸弱。 第237章 青莲令出 “景公主放心吧,我们桀族和有姜唇齿相依,这次只会同仇敌忾一起抵抗来敌!” 面前黝黑汉子的声音将景玉走神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笑着点点头,“如此,我就代陛下拜谢族长。” 那汉子看到眼前这仙人一般的女子拊掌向自己行礼,黝黑的脸都有些涨红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气质超然的女人,哪怕带着大半面具,但那暴露出来的肌肤跟羊乳一样,那纤腰,那菱唇,让人笃定这一定是个绝色倾城的大美人。 面具不仅没有半点影响她的美,这样朦朦胧胧的才更让人心神荡漾。 此时他荡漾着下意识就想伸手将人扶起来,想碰一碰那双看起来滑腻修长的小手。 可他荡漾的心旌,在触及景玉面具后投射出来的眼神后就定住了,那面具后透出两道冷光,眸若星子,但寒如千年深渊。 他无法相容这是怎样的眼神,但他清楚自己要是敢把这只手伸出去,下一刻肯定血溅当场。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竟然有这样冰冷的眼神,只一眼,就足以威慑所有对她不敬的心思。 她光是站在那里,就如神明,是禁制,那些下三滥的想法光是在心底想想,似乎都是对她的亵渎。 “族长,告辞。” 景玉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脊背,带着随从翻身上马,直到她离开,桀族的这首领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有姜的军营设在庸城,距离国都天齐不过五百里之遥,一旦这里被攻破,那就意味着有姜危矣。 此时广袤的山谷中营帐连绵,旌旗飘展,赫然也是数万大军驻扎于此。 景玉归营的时候,诸将早已经等在主帐中焦心不已。 “公主贸然出营,要是有什么不测,咱们岂不是要完蛋了!” 和傅佑霆的胆大一样,她也不打招呼就带着人去伏龙山转了一圈,这样的行为要是被晟朝俘虏,势必会成为有姜的一大掣肘。 此时诸位将领就纷纷表示着自己的不满,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也就算了,现在她还跑到战场上来胡闹。 有姜虽然民风开明,并不禁止女子为官,但景玉出现得蹊跷,上位更是迅速,不到一年时间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子成了有姜的掌政公主。 如今更是亲赴边境退兵,一介女子深得陛下信任,手握重权,这不知道踩了多少男人的脸面。 现在看她全无身为主将的稳重,顿时就有不服她的开始冷嘲热讽:“这是战场上,不是锦衣玉食的皇宫。 到这儿就是要杀人见血的,可不是你们女儿家绣花的地方——” 啪! 一声轻响打断众人的争吵,只见桌面上多了一小块令牌,看那制式分明是晟朝将领的令牌。 那是她从前几天那队晟朝先锋军身上搜出来的,是一个副将的令牌,此时将事情一说,所有人目瞪口呆。 她竟然在不动声色间就俘虏了晟军的数百人,还从那些人身上拷问出了这次晟朝出兵的大致情况。 这样的手段只在她来到边境两日就已经完成,可见对于战场上如何御敌早已有一套自己的谋划。 这是她要警告这些人的地方,不要因为她的身份有任何轻视,否则她也不介意杀鸡儆猴。 果然,听到她已经抓到了晟朝的数百人,这些将领也纷纷沉默了,至少主动去抓晟朝人他们是不敢的。 “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条都是军令。” 她说着,语含警告:“你们对我再不满也最好憋着,否则,休怪我军法处置的时候不讲情面!” 威慑了众将领,景玉站在沙盘前看了良久,这两日她将伏龙山中所有的小部族都走访了一遍,不求他们和有姜共同御敌,但能当眼线用用也不错。 西南初春的风还带着点寒意,吹动她月白的衣袍,更显身姿清瘦,独立在一室暖光中。 “公主,您要的东西都在这了。” 副将却擅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大堆卷轴,都是关于两国边境的零散舆图。 她一边看着,一边问起那些晟朝俘虏的情况。 “其余倒还好,有一人嘴巴着实硬,不管我们如何拷打他都不肯说话,对了,我们还从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却擅双手将一块玉佩递了过来,正端起杯子喝水的景玉目光都还停留在舆图上,此时察觉到入手的冰凉,似乎是一块玉。 这才拿过来瞅一眼。 咣! 茶杯从指间滑落,温热的茶水泼洒在她月色的裙摆上,打湿了一大片,她却浑然未觉,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定定地看着掌心那枚碧绿色的蓝青玉。 田田的风荷雕琢得栩栩如生,质朴的图案背后,有个浑然天成的刻字——云 这是,云氏的青荷令。 这原本是一对儿的玉佩,另外那块雕琢的是洁白无瑕并蒂莲花,寓意夫妻恩爱,情意‘莲’绵。 是云家少主和少夫人的信物,这世间曾拥有它们的人,叫云瑾和傅佑霆。 但她知道那块白莲令早就碎了,半年前碎在了晟朝的天牢中,伴随着晟朝绝代风华的云世子一起陨落。 而现在,这块青莲令出现在了这里,意味着那个人来了。 “公主?景公主——” 却擅的声音如天外来音,让景玉的身形都晃动了一下,这一声声景公主昭示了她现在的身份。 是了,她现在是有姜的景公主,是皇帝的异姓姐姐,是和晟朝两军对垒的有姜主将。 良久,她才紧紧攥着那块玉佩,面具后的声音缥缈虚无,“那个人,在哪里?” “就在刑牢里,晟朝抓来的俘虏都在那。” 却擅感觉公主情绪不太对,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但明明那些只是从晟朝抓来的俘虏,公主又如何认得。 快步朝关押俘虏的地方走去,凉风吹在脸上,却是渐渐把她给吹清醒了。 终于,却擅看到景玉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完全停在了刑牢不远处。 “算了,不过是一个晟朝的俘虏而已。” 她说着,又将那枚青莲令不动声色的递了过来,而后扶了扶自己的面具,“既然嘴硬,那就好好伺候。” 说完人就已经恢复如常,转身朝主帐的方向走去了,只是却擅看得出公主的脚步有些快,似乎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不远处的刑牢中,傅佑霆也在艰难的等待着,他故意遗落了青莲令,就是想让那些有姜人拿去上报那个女人,她要是阿瑾的话,肯定会忍不住拿着玉佩找过来的。 哪怕她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也足够能判断出那个人是不是她。 第238章 鸿门宴 可是等了又等,那道声音都没有再出现,等来的只是有姜更严厉的拷打,试图从他这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个人真的不是阿瑾?还是她察觉什么躲了起来? 可是她又为什么要躲自己? 带着这样的疑惑,傅佑霆又在有姜的军营中待了三日,他甚至都已经收到了张齐的讯息。 连他们都已经顺着自己留下的线索找到了有姜驻地,就等着救他出去。 可傅佑霆还在等,他还想再找那个女人确认,哪怕是来个完全陌生的人,让他死心也好。 这样的机会他注定是等不到了,景玉此时正在主帐中冷冷吩咐着:“将这些俘虏列于两军阵前,问问晟朝要不要退兵,否则,杀了祭旗。” “诺!” 诸将摩拳擦掌,这样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权,在战场上无疑很提升士气。 之前他们还担心,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是个只知道颐指气使的红颜祸水。 却不想前几日他们和晟朝小战几场,都在她的指挥下大获全胜,有姜人在绝地之下打出了气势,打出了信心。 这景玉公主真的除了身份是女子之外,全无破绽,现在已经鲜少有将领不服她的了。 “殿下,我们不能再拖了,张副将他们隐匿在伏龙山中接应我们,时间拖长了会被有姜人发现的。” 此时的营地中和傅佑霆一道被捆绑在木桩上一人低声传音。 就在有姜人还以为自己打了胜仗的时候,殊不知这几仗其实都是王铭的示敌以弱。 那些俘虏而来的皆是摄政王府一等一的高手,此时接近了傅佑霆,正筹谋着如何里应外合给有姜重创。 傅佑霆扫视着左右不断巡逻的士兵,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自己是晟朝的主将,还有更重要的责任。 “让王铭写降书。” 他这命令下了半晌,身旁的几个暗卫都是没出声,他们还以为是听岔了。 直到他们家殿下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交接那日要两军主将同时到场,就设在伏龙山,人不必多。” 两军受降,主将自然是要到场,但现在殿下竟然让他们晟朝主动写降书,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不战而降,是极大的耻辱。 他们跟随傅佑霆征战数年,别说是投降,就是战败都少有,如今晟朝战也没战,败也没败,就主动把降表送上门了? 这不仅是对他这个战神名声的摧毁,更是让晟朝这次远征成了笑话。 几人都想不通殿下为何这么决定,但这的确是傅佑霆所下的军令。 于是身在有姜主帐中的景玉很快收到了晟朝的降表,表示愿意退军二十里,两国和谈。 但前提是让她亲自将那几百俘虏送还,就在两国的边界出交接,为表诚意,双方所出护卫不能超过百人。 这怎么看都是一场鸿门宴。 虽然晟朝这突如其来的投降让有姜诸将喜出望外,但他们也知道这很有可能是晟朝所设的埋伏,就是为了抓他们的主将——景公主 就算知道这是鸿门宴,可这诱惑实在太大,他们本就是国小民弱,现在又兵力悬殊,要是真和晟朝打起来,胜负还未可知。 现在有这样一个安稳的法子摆在眼前,和晟朝和谈,付出点代价保平安,不管如何都值得一试的。 众人不约而同的都看向沙盘前的那个纤瘦身影,眼含期待,他们心里的想法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敢吗?明知有诈,甚至很可能有去无回,她还敢不敢去赴约? 不少人想起这景公主也不过是来到有姜数月,得陛下赏识才手握重权,她现在就是撂挑子不干了,谁又能把她一介女流如何? 这样的处境下就是他们这些男子都不敢贸然赴约,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和有姜关系不深的女子。 想到此,诸将也沉默了,这次晟朝是摆出了阳谋,就看他们有没有胆子钻了。 如果赴约,有可能公主被抓,反倒成了有姜的把柄。 可要是他们拒绝,那以晟朝的强盛,根本就不需要对他们有多顾忌,直接发兵踏平伏龙山即可。 这就是小国的悲哀,现在这场受降,倒像是晟朝纡尊降贵的妥协了。 “公主要是不想去,咱们也可以一战,只是有姜现在兵马只有五万不到,恐怕,挡不住晟朝的十万铁骑.....” 有人弱弱的说着,试探着看向景玉。 良久,面具后的人叹息一声。 她能不去吗?从晟朝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就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了。 有姜现在国小民弱,上上之选就是避战,哪怕她这次气势相当的和晟朝对垒边境,但真要一战,对有姜来说就是已经是极大的风险了。 晟朝要是气势汹汹攻来,她有把握靠着有姜上下同仇敌忾抵御外敌,可人家现在给了台阶,她要是还不识好歹,那就是狂傲了,可有姜没有给她狂傲的资本。 所以这次就算是的刀山火海,自己这个有姜的主将也得闯一闯。 “传信晟朝,我们应降。” 见她应下,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但又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公主,晟朝人奸诈,您要是有什么不测——” 听到这话,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自有安排。” 他又何尝看不懂这些人的心思,无非是想在让自己在去和谈之前把兵权交出来。 只要她的身份没那么重要,哪怕被晟朝人抓住也不至于对有姜形成威胁。 但她更清楚,自己如果交出了兵权,才是真正的凶多吉少。 这些人中有多少人对自己手上的兵符虎视眈眈,现在只不过碍着虞彦辞对自己委以重任才不好下手。 如果自己主动把兵权交了出去,必定会引人眼红,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把她永远除掉。 到了晟朝的谈判桌上,没事也会生出事端来了。 看她到这个地步都还不肯放权,有人心生不满直言道:“为了保险起见,公主何不将兵符拿出来,咱们暗中改选主将。 要是晟朝出尔反尔,我们也好有所应对,免得到时候群龙无首。”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顿时引来众人附和,却在下一刻听到一声冷哼。 “交出兵符?” 景玉扫过在场这些大男人,语含嘲讽:“这时候倒是想起夺权了,别以为本公主出了事你们就能接替主将的位置。 如今晟朝大军压境,是我力挺陛下出兵,要是我有三长两短,有姜只会一溃千里。” 第239章 和谈 她此言非虚,以有姜的国力和强大的晟朝作对分明就是以卵击石,只要她一出事,那个羽翼未丰的小皇帝根本抵挡不住这内忧外患的局面。 所以此时她扫视一圈,满目冰冷:“你们谁要是敢保证能挡得住晟朝的摄政王,我现在就把兵符给他!” 无言,是良久的沉寂,果然没人敢接下这差事,看她如此警惕,众人也是心中暗惊。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景公主,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的还要可怕,至少在政局上的斗争经验,她所表现出的不输于国师和大将军。 众将灰溜溜地出了主帐,只留下景玉一个人盯着桌面上那块兵符。 良久之后,她转过身去提笔给虞彦辞写信。 “连夜把这封信和兵符一起送回去给陛下,记住,不要走漏风声。” 却擅双手拿了信,又小心翼翼的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兵符。 三日后,伏龙山腹地。 有姜和晟朝各派了两百人赴约,还选定了百丽族来坐庄。 无他,这百丽族虽然也属有姜境内部族,她们的少族主却放言晟朝的云世子是她的阿柱,自诩半个晟朝人。 这不偏不倚的身份正好能让两边人心安,别看这些隐居在伏龙山腹地的小部落,在这广袤又危险重重的山脉中,有了当地人的帮助定会如虎添翼。 此时有姜和晟朝的人都到了百丽族寨子外,为表诚意,双方都约定将兵器交由百丽族保管。 王铭先一步入了寨子,他那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粗犷,人却精神奕奕,一身错金盔甲更衬魁梧,引得不少百丽族少女侧目。 “其他人也就罢了,那个晟朝的摄政王可来了?” 他们正在上缴兵器的时候,斜刺里蹦来一道活泼的身影,赤足,一双长腿也白晃晃的让人脸热,身上衣料并不多,缀以银色小铃铛,一步一响,如同林间精魅。 王铭暗惊,他们殿下凶名在外,现在是连这等山野丫头竟然也垂涎他们殿下吗? 这口味可真够生猛的...... 看他呆在那里,阿铃又冷哼一声:“最好别让我看到他,竟敢害死了我的阿柱,当初他是怎么给我保证的!” 说的是当初傅佑霆带走云瑾之前,答应会好好照顾云瑾,结果半年不到,就传出云氏被抄家灭族的消息,她那可怜的阿柱也命陨了。 原来不是看上了殿下,是看上了王妃啊,王铭心中稍安。 只能讪讪的赔笑道:“就算云世子不英年早逝,她也做不了你的阿柱,她是女儿身,已经是我家殿下的王妃了。” “我不管!就算她是女的,也是我的,傅佑霆这个小人,夺人所爱也就算了,竟然还让阿柱死了,我——” “阿铃,你在胡说什么呢!” 远处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妪打断了这丫头的兴师问罪,对着王铭等人就恭敬多了:“贵客远道而来,少族主年纪尚小,出言不逊,还望海涵。” 她们只是隐匿在这山间的一个小部族,不管是有姜还是晟朝她们都得罪不起。 “族长言重了,无碍的。” 张齐上前接过了话头,也顺便对犹自在生气的阿铃解释道:“云世子身故,我家殿下比任何人还要痛彻心扉,这次故地重游,殿下并没有来。” 他们只想不动声色的从有姜手中接回殿下,要是这小丫头那时候冲出来点破殿下的身份,难免会让有姜人抬高价码。 这里正说着话呢,身后的山道上突然传来笃笃的马蹄声,众人回眸望去,顿时有吸气声传出。 “这就是有姜那个传说中的玉面公主?好漂亮啊!” 不知道是哪位百丽族的女子喃喃自语了一声,顿时好像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看着那策马而来的清丽身影,所有人心中除了一句‘真的好漂亮’竟找不出其他形容。 “戴着面具呢,你怎么就看得出人家漂亮了?说不定就是因为长得太丑了才戴着面具。” 有人不服,却马上遭到反驳:“你瞎啊,中原不是说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你看看这样的人像是丑女吗?” 是的,这个迅速在西南扬名的奇女子更让人着迷的是她独一无二的气质。 因着在战场上,景玉的衣裙都是简单的束身白袍,此时策马而来,衣袂翻飞如皎皎月色,玉面倾城不过如是。 她只需要出现在那,就已经气质萧然如九春,身量磐折如秋霜。 不说是这些百丽族人,就是晟朝人也暗暗心惊,原以为那位代帝出征的景公主会是个骁勇善战的悍妇,却不想竟是这样谪仙般的人物。 张齐和王铭心中却是更多的感到一种熟悉,说不出来哪里熟悉,但当这个有姜的公主出现的时候,那种惊艳全场的清冷气场,让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一个人。 王铭偏过头来看着张齐,咽了咽口水,“不可能吧?” 张齐也点点头,“别多想,西南是云氏祖地,云家代出美人,说不定这是和世子同族的。” 两人这还在嘀咕的时候,有姜的人也浩浩荡荡到了山谷口,此时那两百随从后,还押着一队囚车,里面关押的,正是晟朝被俘的那数百人。 这些人都被喂了毒药,所以也不怕他们奋起反抗。 傅佑霆自然也在其中,但他的目光从来就没离开过人群最前方那道雪白的背影。 那就是有姜的景公主,能发出和阿瑾五分像的声音,只是这一路上她都不曾回头看过这些囚车一眼,让他只能死死盯着那背影暗自对比。 “公主,请下马缴械。” 还是之前那个百丽族老妪,此时一如既往的要求来和谈的人交出兵器。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那白衣女子潇洒的翻身下马,款步走到众人面前,“请便。” 她的声音,好冷啊。 一瞬间,刚刚还对这面具美人生出许多遐思的人虎躯一震,只感觉背后生出丝丝寒意。 王铭却是如释重负般的用胳膊撞了撞张齐,低声说:“我就说不是吧,世子的声音温润如玉,这分明就是个女修罗。” 第240章 你是谁 这并未刻意掩饰过的声音自然也是传入了景玉耳中,她只是朝这边偏头来看了一眼,眼神淡淡,就已经率先朝寨子中走去。 和谈的地点设在百丽族一处箭楼之上,四处开阔,高台上只有容下几人对坐。 此时有姜和晟朝的人已经分列左右,眼神里都是对敌国的震慑,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景公主,素在下冒昧,不知道您和云氏一族有何关系?” 心直口快的王铭,既然心里有了疑惑他是绝对不会藏着掖着的,当即就问上了。 只见对面刚刚坐下的面具女子身形一顿,掀眸看向他:“这和今日的谈判又有何关系?” 这冰美人的气质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王铭也只能讪讪的闭了嘴。 回归正题,有姜这次俘虏了晟朝的数百人,算是占据了上风,所以此时就算国力悬殊,景玉提起要求来也是毫不客气。 “有姜和晟朝相安无事多年,晟朝此番贸然发动不义之战,失道于人心。 两位将军想必也看到了,有姜上下同仇敌忾,气势上并不输于晟朝。 所以这场仗再打下去谁输谁赢还未可知,我有姜自然是希望以和为贵。 如果可以止戈,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如果晟朝非要强权压人,那有姜就唯有誓死捍卫疆域了。” 她在这里侃侃而谈,对面王铭和张齐却是脸色古怪。 听她一番恩威并施的话说完,张齐终于是开口说了来意:“公主,我们还是先来谈谈赎回俘虏的事情,其他的,待会儿再说。” “待会儿?” 景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张齐却是点点头:“今日来和公主谈判的另有其人,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先说说这俘虏的事情——” 俘虏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有姜都答应和谈了,俘虏自然是要放回来的。 一番扯皮之后,那几百个俘虏终于是被交还了晟朝。 张齐从箭楼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自家殿下,只是这些人看起来个个都虚弱无力得很,有姜人倒是不怕他们马上反戈一击。 “你下毒了!” 王铭脾气又上来了,这女人竟然敢给殿下用毒! 对面的景玉端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他们都服食了我有姜的蓖毒,现在还不方便给他们解药。 等本公主安然回到有姜,自然会派人将解药送到你们晟朝军中。” 这样的手段在战场上并不奇怪,也算是受降一方留给自己的保命符。 此时张齐也只是拦着王铭,冷眼吩咐他:“别忘了正事。” 说到正事,王铭终于不再纠结,蹬蹬蹬跑下楼去接人了。 “将军,如今俘虏已经交接完毕,我们可以来谈退兵的事了吧?” 景玉还端坐着,哪怕是在强于有姜数倍的晟朝面前,她也从未失了气势。 “公主不急,我等也不过是军中副将,能和你谈这个问题的人马上就来了。” 说完这话,张齐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有姜公主,想从她那冰冷面具后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结果当然是让他失望的,戴着玉色面具的景玉始终沉静如水,只是微微收紧了自己袖中的拳头。 只是,随着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藏在宽袖中的手指越收越紧,终于是淡淡地朝楼梯那里看了一眼。 王铭下去接的自然是傅佑霆,他因为嘴硬,在有姜军中没少受拷打,此时浑身都有伤,也中了不轻的蓖毒。 但人却依旧是那么稳健威凛,男人肩宽腿长,龙章凤姿,踩在木制的楼梯上都能传出沉闷的声音,随着他拾阶而上,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终于,他的视线和景玉撞到了一块儿,下一刻,那锐利的眼神中就多了一丝愕然。 这一路上傅佑霆想了很多,半年前那段最痛苦的回忆被他一遍又一遍地翻出来,细想着这其中有可能的端倪。 当日阿瑾饮下了那杯毒酒,在他怀里失去了呼吸,他亲眼看着阿瑾闭上了眼睛,气绝身亡。 而后他因为重伤和急火攻心昏了过去,再醒来云家人就已经入殓了他们的少主。 他最后一次看到阿瑾,是在那冰冷的棺木中,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再无一丝生气...... 记忆到了这里他便再也无法细想了,那段时间的他完全如同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凭着本能为阿瑾处理后事。 或者说,他根本到现在都还没有接受这件事,他的潜意识里云瑾只是睡着了,出了一趟远门,他很快就会来有姜陪她。 可现在,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有云瑾五分神韵的人,哪怕她戴着一个面具,她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感觉也让他感觉到无比的熟悉。 他就呆在那里,木然地盯着视线里的这个人,她的唇和阿瑾很像,莹润的下巴虽然更瘦了点,但傅佑霆能看出几分眼熟。 他这样直勾勾的眼神,面具后的景玉眼中也闪过一丝慌乱,良久才开口问道:“你是谁?” 她问自己是谁?她真的不认识自己了吗? “傅佑霆。” 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有掩饰身份,傅佑霆用他最真实的身份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是傅佑霆,这一刻的他不再是晟朝的摄政王,也不是统领万军的主将,他只是云瑾认识的那个男人。 十年前的雪夜,他们初见,在皇宫的假山下,那个清雅无双的侯府世子,问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你是谁?” “我叫傅佑霆”他答。 “原来是二皇子殿下,在下云瑾,云侯府世子。” 云瑾,傅佑霆。 而后的十年间,这两个名字交织纠缠,两个忍辱负重的人跨越重重阻碍,一步步朝对方靠近着。 他们小心翼翼的相知相爱,相爱相杀,而后又生死相离。 如今,再如初见,他们互道姓名,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有姜公主,景玉。” 傅佑霆听到她说着自己在有姜的身份,公事公办的语气,好像真的半点不认识自己。 “哦,是嘛,公主倒是很像本王的一个故人。” 傅佑霆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艰涩,缓步走到这个有姜公主的对面。 就看到她漠然的笑了笑,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面具:“摄政王是说本公主像你们晟朝的云世子,你的那位早亡的王妃吗?” 傅佑霆没说话,这个人现在说话的方式让他心中又生出了疑惑,阿瑾可是从来不会如此咄咄逼人的。 她一向温柔,哪怕是后来浸染朝堂,也总是温润如玉的模样。 而现在面前的这位有姜景公主,背着右手一边踱步,一边语带嘲讽:“据说那位云世子早亡,摄政王还娶一个牌位为妻,在列国之中谁不说一句情深似海。 但本公主可是听说那云世子是因男人而死,这种愚蠢的妇人,本公主可不屑与之为伍。” 第241章 吾妻温柔似水 “公主慎言!” 一旁的张齐已经抢先一步阻止了这个有姜公主的胡言乱语,那可是云世子啊,是殿下的心尖宠,哪里轮得到别人来嘲笑她的。 这有姜公主对云世子出言不逊,待会儿殿下要是失手杀了她,那两国之间这一战可就没有余地了。 果然,这边傅佑霆已经一拳锤在桌面上,景玉面前厚实的橡木顿时裂出龟纹,显示了他此时的怒火。 看他发火,景玉耸耸肩:“是你先提起你的那位亡妻的,这是在战场上,现在我们两人是各自代表两国谈判。 摄政王这含情脉脉的眼神,若非在你那王妃尸骨未寒的时候,你就看上了本公主?那您这深情可真够短暂的。” 这话说得相当嘲讽,却将傅佑霆之前的那点猜测全然打消了。 他的阿瑾不会是这样的人,倨傲,无礼,嚣张冷漠。 傅佑霆想着,又看了一眼那个遮挡了她大半张脸的面具。 如果不是这面具,他应该早就打消疑虑了,此时唯余失望。 “你不必误会,她自然不是你这样的人,吾妻温柔似水,这世间无人可比,有些人不过皮囊肖似,还不配和她相提并论。” 傅佑霆一边说着,人已经撩袍端坐在景玉对面,恢复了晟朝主将该有的威严。 看他不再纠结身份的问题,景玉也不甘示弱,直言晟朝这次的出兵毫无道义,有姜国虽小,也不会屈服晟朝的倾轧。 最后她还不忘嘲弄的反问:“有姜安安分分的偏居西南,和你们晟朝云侯府一脉相承,摄政王既然爱重妻族,又为什么要对有姜赶尽杀绝?” 看她又拿云家说事,傅佑霆眯了眯眼,“你说为什么?” 一瞬间周身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让在场几人都是心头一颤。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微屈,敲打在面前的桌面上,犹如审判:“有姜弹丸之地,这两年倒是本事见长,竟敢觊觎晟朝的属国。 怎么,虞氏这个傀儡皇帝是当腻了,迫不及待找死了吗?” 说的是有姜国师和大将军对南祝发兵的事,南祝是晟朝的属国,傅佑霆教训有姜看起来是天经地义。 但谁都清楚这背后不过是一个吞并有姜的理由而已,谁不知道这次的事因,是有姜国师觊觎南祝宝藏才出兵的,和皇族虞氏又没关系。 但人家就是要以此为理由出兵,景玉清楚自己现在就是解释也是无济于事。 于是她也不否认,和傅佑霆一样的冷傲神色,“那依摄政王所言,也应该是痛击侵略南祝的人才对,您现在对有姜大军压境,怎么看都是乘人之危。” “呵,乘人之危?”他冷笑:区区有姜野族,地无三尺平,没理由晟朝都能打得,更何况你们现在自己找死!” “你!” 陪同景玉来谈判的却擅是地地道道的有姜人,此时听到有人对母国出言不逊自然是气急,上前一步还想反驳,却是被一只玉手拦住。 这时候还能保持着理智的也就是景玉了,她听到傅佑霆如此霸道不讲理的言论,面具下的脸樱唇反而是微微一勾,答了一句:“摄政王所言甚是。” 这从容的气度让傅佑霆也愣了一下,他刚刚正打算激怒这嚣张的有姜公主,最好是让这场谈判不欢而散,那他立马就下令踏平有姜。 却不想她如此能屈能伸,此时还应和了自己一下。 然后几人就见景玉站起来,将一幅舆图在桌面上展开:“摄政王既然瞧不上有姜的贫瘠,那何不看看南祝?” 她展开的那幅舆图正是有姜、南祝、晟朝的三国边境,南祝就是阻碍晟朝一统西南的最后一道屏障。 此时她抬手指了指南祝那片疆域:“这可是曾经云氏发迹的地方,据说,当年云家那位富可敌国的先祖最后就将一生所得藏匿在此。 要是能拿下南祝,西南枢纽岂不是尽在掌握,这不比冒险来啃有姜这块硬骨头更划算得多?” 除去傅佑霆,在场的其他人都傻眼了,他们都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就发展成这样了。 刚刚不是还在讨论打不打有姜,怎么突然就扯到了打不打南祝的问题上? 张齐刚想说着有姜公主祸水东引也不带这样的,谁不知道南祝是他们晟朝的属国,他们这次就是为了给南祝撑腰才发兵西南的。 但一扫到自家殿下那平静的神情,他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跟在傅佑霆身边也十几年了,就算有时候还揣摩不清他的心思,但能看懂他的情绪,此时的殿下,眼中有的分明是认同。 那眼神分明是在示意对面的有姜公主‘你继续说’ 难道,殿下此次发兵西南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想拿下的,是南祝的宝藏? 他这还在猜测呢,对面的景玉却是在观察了傅佑霆的反应之后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笑道:“也许,摄政王并不在乎这区区宝藏,但你肯定不想晟朝的卧榻之侧永远有这样一个隐患,在我看来,南祝的威胁可比有姜大多了。” “哦,怎么说?” 傅佑霆靠进身后的椅背中,慵懒的抬手示意景玉继续,他倒是没想到这个有姜的公主能看出自己的意图。 景玉又敲了敲桌面上南祝的位置,意味深长的分析着:“这南祝是云氏故地,有不少云氏旧臣民寄居在此,这些年没少得到云侯府的庇护。 晟朝顾忌云侯府的脸面,这些年都没有动南祝,让他们得以休养生息,富庶承平。 但南祝皇族狂傲,早就不将晟朝这个宗主国放在眼中,这些年更是连上供也百般推诿,分明是有了不臣之心。” 这话一出,张齐和王铭脸上都有些错愕,这可都是他们晟朝的绝密,这个有姜公主竟然能看破! 她能看破的又岂止这些,景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更加笃定的语气:“而今云侯府已然分崩离析,南祝人如何不心生惶恐? 更何况南祝地处西南枢纽,现在国中更传出有云家的稀世宝藏,他们早料到迟早会被晟朝吞并。 南祝人要是不想坐以待毙的话,只有反叛晟朝这条路。”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掀眸看向对面那个大马金刀坐着的男人,还不动声色的捧了对方一下:“有这样的隐患在晟朝的心脏上。 我觉得,以摄政王殿下的文韬武略,定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这次殿下的西南之行,意在南祝,而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有姜。” 良久,就在景玉也忐忑自己这番猜测到底对不对的时候,她听到了对面传来拍掌声。 是傅佑霆,在听完她这一番抽丝剥茧的分析后,竟然抬手给她鼓了两下掌,那就是在认同她的说法了。 景玉知道自己猜对了,而其余的人也是暗暗心惊,竟然真的是这样。 殿下竟然承认了,张齐和王铭面面相觑,这番分析有理有据,更难得的是这个有姜的公主对诸国局势的敏锐。 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更不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公主。 她的眼界和心智已经完全能与他们家殿下匹敌,这样的人,他们只看到过一个人。 呸呸呸! 都说着这有姜妖女绝不是云世子,自己怎么又往那方面想了! 张齐在心中暗暗警告自己,这只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异族女子而已,给世子提鞋都不配! 第242章 暴露了 傅佑霆却是早就冷嗤一声:“那依公主所言,是愿意帮着本王将南祝收入囊中了? 但现在看来,本王先灭掉有姜,再取南祝也并不耽搁多少。” 这景玉刚刚说了那么多,傅佑霆知道这是有姜在祸水东引。 哪怕她已经参透了自己的心思,傅佑霆也不会就此让人轻易左右他的行动,打有姜还是打南祝,全然看他的意思。 他的这种防备景玉分明感受到了,默了半晌之后再次平静道:“若有姜可为晟朝借道,让摄政王能从西南直取南祝腹地呢?” 此言一出,她分明从对面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满意,显然,他在等的就是这个。 南祝和有姜毗邻,国都也在伏龙山一侧,伏龙山脉形成阻隔晟朝的天然屏障。 可若晟朝借道有姜,则能越过伏龙山脉,直插南祝心脏,如此便宜是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傅佑霆当然也没有拒绝,甚至于这个决定都是他威逼景玉做出来的。 但他此时,分明一副嘲讽姿态,“为了保全你们有姜,不惜对唇齿相依的友邻背后捅刀。 而且以公主聪慧,不会想不到如果南祝收入了晟朝的疆域,你们这有姜也会成为下一个南祝,迟早要被晟朝吞并。” 他抬眸打量这个女子,继续语带玩味:“但你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真不知道该说公主饮鸩止渴,还是以邻为壑。” 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明明是他逼得有姜不得不如此选,现在却还能这么事不关己的嘲讽别人。 “我若说不借道,摄政王殿下就会放过有姜吗?” 被人如此阳谋,景玉却也没有气急败坏,只是反问这个男人。 “自然不会。” 傅佑霆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微朝前倾了倾身,盯着对面这女子面具后的双眸:“有姜,本王势在必得。” 景玉心中一跳,这一刻她分明觉得自己已经被全然的看穿,下意识就想去摸一摸脸上的面具,仿佛这是现在唯一让她安心的盔甲。 听到他对有姜毫不掩饰的觊觎,景玉带了些怒火:“有姜这些年安分守己,摄政王为何非要咄咄逼人?” 晟朝和西南这些小国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有姜贫瘠偏远,和晟朝之间还有天堑阻隔,他贸然侵占这样一块疆域,怎么看都是弊大于利。 为什么非要攻占有姜?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傅佑霆的目光却好像落在虚处,声音也带着落寞:“因为本王不想留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 云家的祖地在有姜,他不想阿瑾孤零零的长眠在此,往后他可是还要为她守灵,和她同葬的,在异国他乡的话,有姜人应该不会待见他。 “啊?” 这没头没脑的话实在让景玉捉摸不透,但如果让她知道为有姜招来祸端的,仅仅是一个男人想要为他亡妻守灵的话,她肯定怄得吐出一口血来。 当下也只能顺着自己的腹稿说下去:“让摄政王借道有姜当然不是饮鸩止渴,有姜和南祝也绝不同。 如果摄政王殿下愿意听我一言的话,有姜甚至愿意在和南祝的一战中出兵相助。” 不仅愿意借道,还可以和晟朝一起出兵打南祝,这样的转变实在太快了些,让人怀疑她的动机。 张齐刚想附耳提醒一下自家殿下,就看到傅佑霆抬手阻止了他们的议论,而是继续看向这个有姜公主,“有何不同?” 有姜和南祝当然不同,至少他们没有一个晟朝的摄政王妃同乡。 只是这样的话景玉自然不会说,她现在只是试图从局势上说服这位晟朝的实际掌权者。 “有姜,向来就是晟朝权阀的拥趸,过去十数年,有姜皇室受云氏侯府扶持才得以坐稳皇位,这点摄政王殿下想必也有所耳闻。” 傅佑霆淡淡扫了她一眼,算是默认了这件事,有姜是云家扶持起来的,这点云瑾早就和他说过。 他甚至知道有姜君主的册立都需要云家人的允许,这样的身份压制,足以见云侯府的根基多么可怕。 “你想说什么?” 如果说之前逼迫有姜借道尚且在傅佑霆的掌握之中的话,现在这有姜公主倒是让他看到了更深的东西,这个人这次恐怕不仅仅是想来退兵这么简单。 果然,下一刻这玉面公主近前了点,声音里都带着神采,倒真像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政客。 “我想说的,摄政王殿下还不明白吗?陛下年幼掌权,国中桎梏众多,根本不能自立。 倒不如效仿之前对云侯府的顺从,我们在强大的晟朝再找一个靠山,而今思来想去,晟朝真正手握重权的,无非就是摄政王殿下。” “你想让本王如同云家一样,庇护你们有姜皇族?” 傅佑霆听懂了她的意思,轻蔑的语气也显露了他对这件事的不屑,“灭了你们,一样能得到有姜。”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面具后的人却没有半点不悦,反而是更郑重的劝道:“殿下不必急着拒绝,据我所知,殿下在晟朝也是腹背受敌。 不仅和世家势同水火,和帝王也生出龃龉,您这样危险的身份,何不给自己暗中培植一些势力,日后也好留有一线生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佑霆抬手打断了,那似蕴着无数寒光的眼眸朝她扫过来,下一刻,景玉纤细的脖颈就已经被掐住! 他的虎掌如同有千钧之重,掐着女子纤细的脖颈实在再轻易不过。 他这一瞬的出手快如闪电,直到景玉面具下的脸都被掐得呼吸不畅,人也被撞在箭楼高高的栏杆上。 一旁的却擅才后知后觉的怒视:“你干什么!放开我们公主!” 傅佑霆却是眯了眯眼,死死盯着被自己逼到箭楼边的女子,她对晟朝的局势实在是太了解了,对云家和有姜的利益牵扯又是如此的了如指掌。 她如果不是阿瑾,那就是一个对晟朝了如指掌的危险人物。 “你到底是谁?” 他再开口声音里已经全是危险,大有今天得不到答案,就能把景玉从这高塔上推下去的意思。 景玉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自己刚刚的分析明明对他有利无害。 他在晟朝处境艰难,如果能够把有姜暗中收为己用,那以后他就拥有了足以和皇帝平起平坐的资本,这样的好事他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 如今这个人又突然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景玉心下叫苦不迭,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当然,她的惊愕都被那面具很好的掩藏了。 “我自然是,有姜的景公主,咳咳咳......” 窒息感让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掰掐在自己脖颈上的大手,那边却擅想救人,却是被张齐和王铭一左一右给拦住了。 下方随同的有姜看到自家公主被人掐脖子,也是个个剑拔弩张,一场翻脸看起来一触即发。 傅佑霆却好像丝毫不在乎这些,只冷眼睨着被自己掐住脖子的女人:“呵,有姜半年前还没有你这号人!而且不觉得刚刚这些话让你自己暴露太多了吗?” 暴露?自己暴露什么了? 景玉大惊,细想自己刚刚的每一句话,都是顺应朝局做出的合理分析,这个人可以不接受,但他也不该对自己身份有什么怀疑啊? 她到底还是忽略了人心,尤其是傅佑霆这样一早就怀疑她身份的有心人。 “你刚刚看到本王从那队有姜俘虏中走出来,竟然没有半点意外,连问都没问一句,就开始和本王谈判,说明,你早知我身份!” 他眼神戏谑,目光却是死死盯在那半张碍眼的面具上,似乎要将之灼穿。 “知道我身份却不杀我,景公主,莫非你是暗中爱慕上本王了?” 第243章 和亲 轰! 面具下的景玉脸色一阵青白,他这话绝不是调戏,而是对自己的拆穿。 原来,那日送到自己面前的青莲令,真的是这个人的故意试探。 自己对他视而不见,就是想打消他的疑虑。 但刚刚见他从俘虏堆里出来,晟朝主将竟然亲自来探路,还被自己抓了,正常人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应该的表现是惊讶,后悔,不可置信。 而自己,竟然只是很平静就接受了他的身份。 抓住了主将,又将他放了回去,平白错失一个威胁晟朝的大好机会,一点也没表现出懊恼,这不是破绽是什么? 想到此,她都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她自以为伪装得很好,竟然就毁在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上。 她那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慌乱,这么近距离到底还是让傅佑霆捕捉到了。 他笑着用粗粝的拇指摩挲了景玉纤细的脖颈,淡笑道:“这面具,公主还要继续戴着吗?” 说着另一只手就已经要朝景玉的脸上探去,除去那碍眼的最后阻隔。 能对晟朝和云氏的绝密如此清楚,还有如此手腕在短短半年内搅乱西南风云,还有,一个躲着自己,又不忍伤害自己的女人。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摄政王!” 就在傅佑霆的手就要掀开那半块面具的时候,景玉羞愤的把头往旁边一扭,急得耳根都红透了。 “你今天要是敢揭下这面具,我,我就是死给你看!” 避开了他霸道的指尖,语调里都带上了哭腔,完全暴露了女子娇软的声线。 张齐和王铭面面相觑,不愧是他们家殿下,刚刚这公主还侃侃而谈,一副自以为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现在三两句话就把人家逼哭了,连‘死给你看’这样女儿家慌不择言的话都说出来了。 却不想这句口不择言竟然让这个杀人如麻的煞神真的停了手,脸上似闪过一丝痛苦。 是了,阿瑾曾经真的‘死给他看’过,他至今仍记得那日,她口吐黑血,死在自己怀中,自己就那样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回天乏术。 他不知道阿瑾为何要作出那样的选择,要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他,但现在既然再次找到了她,那就绝不能让她再受惊吓。 以他现在的强势,自然能轻而易举揭掉她这块面具,但她身份暴露,说不定会再次逃走,再来一次死在他怀里,那样的痛,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所以此时在几人眼中的傅佑霆,就好像真的是被这个有姜公主唬住了。 松了手,将人从栏杆边上捞了回来,还递过去自己的手帕,“本王孟浪了,公主勿怪。” 让她怎么能勿怪!一场惊吓让景玉觉得自己腿都有些软,再无之前的淡定从容。 此时她只慌忙整理好自己的面具,在确认这个人真的不会再突然对自己掐脖子之后,才冷着眼神看向这群晟朝人。 “那摄政王对我方才的提议作何看法?这对于殿下你来说也是多了一个依仗,有姜也能借此除去权阀,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互利的好事。” 她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说服傅佑霆不要吞并有姜,只将这当做他暗中的筹码,往后他要是和晟朝闹掰了,也能有个退路,就和当初的云侯府一样。 这对于有姜来说这也是极有利的事,能在强盛的晟朝找到傅佑霆这样一个强大的靠山,得他几年庇护,足够虞彦辞这个小皇帝羽翼丰满。 “公主,还真是好事都归自家捡。” 此刻的傅佑霆看起来心情很好,看向这个桀骜的有姜公主眼神都和善了许多。 但他还没到色令智昏的地步,脑子清楚着呢,至少他到现在都还没应允。 “摄政王说的哪里话,互惠互利的事,我身为有姜的公主,受命陛下来谈判,自然要有所争取。” 她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换做另外的男人,心里熨帖之余,恐怕也打消了对她身份的怀疑,这样为有姜谋福祉,怎么可能是那个传说中的晟朝云世子。 但傅佑霆又岂是普通的男人,她的那些恭维在他面前没有半点作用。 “公主看中的好处,恐怕不止这些吧?” 此时亲手倒了一杯茶,语气淡淡,“如果能说动本王转攻南祝,不仅借傅佑霆的手除掉国师和大将军,也除掉南祝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邻国。 有姜易守难攻,本王不能一直手握重权,等你培养的小皇帝羽翼丰满之时,就是一脚把本王踹了又有何难?” 景玉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这个男人,真是太可怕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根本就瞒不过他那双锐利的眼睛。 饶是自己舌灿莲花,人家轻飘飘的一句就能把她秒杀了。 这样的男人,自己还能怎么忽悠? 平日里巧舌如簧的景先生,有姜新封的掌政公主,此时只觉得口干舌燥,遇上这狡猾的男人,全是无力感。 想到自己的计划,想到有姜对自己的托付,心里暗暗给自己打了一下气。 她又樱唇轻启:“那摄政王要如何才相信有姜的诚意?或许我们可以谈谈每年纳贡的事情——” 看她还要继续蛊惑自己,傅佑霆好整以暇地把自己刚刚晾好的温茶递了过去,“还要说呢,口干了吗?喝点水润润喉咙。” 景玉:....... 众人:....... 不知道是不是张齐的错觉,总觉得他们殿下刚刚这句透着一股子的宠溺!那温柔都快从眼底溢出来了。 而这有姜来的小美人呢,用奶气的声音一本正经的说着那些国家大事,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张齐算是也看出来了,这什么景公主年纪也不大,最多和世子那样的十八九岁,这等心智,再配上如此惊尘绝艳的容貌。 对于男人来说可是很有诱惑力的,尤其是像殿下这样手握重权的男人,肯定喜欢有才情的人屈服于自己。 惊恐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半晌,张齐心下暗叹,完了完了,殿下没栽在阴谋算计里,怕是要栽在这小公主的美人计上了。 诱人而不自知的景玉此时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郁气,不上不下的,肿么办,好想发火! 但好像,的确有点渴了,毕竟她刚刚可是有理有据的分析了那么多。 这狗男人不说还好,他此时一提醒,景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嗓子的确干涩得紧。 她这小动作分明落入了傅佑霆眼中,引得他心情大好的笑了笑,手里的茶杯又朝前递了递,“你好好听话,本王就都依你,答应你们有姜的条件。” 哐当一声,是那边站着的王铭一个身形不稳朝旁倒去,碰落了桌面上的东西。 不怪他如此失态,实在是殿下刚刚那样子,像哄骗小孩子的大坏叔叔。 偏偏他答应的事又是关乎两国生死的大事,如此草率得犹如儿戏,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殿下像个色令智昏的昏君。 景玉也惊住了,好半晌才木然地接过那茶杯缓缓抿了一口。 感情自己刚刚口干舌燥说了那么多他都没听进去,独独只要自己乖乖听话,他就愿意答应自己的所有要求? 晟朝的摄政王,那个权倾天下的大魔王,是何时变得如此肤浅的? 看她果然听话的喝水润嗓子了,对面的傅佑霆又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声音清朗而有力:“首先,你猜得没错。 本王此次发兵西南就是为了除掉南祝,除了你分析的那些理由,还有一点,” 说到这里他目光落在正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喝着的景玉身上。 似乎是在对她说,又似乎不是,“云氏的宝藏在此,她的东西,不能流落在外。” 景玉喝茶的动作一顿,似乎有些慌乱的又偏过头去不敢直视男人灼灼的目光。 幸好傅佑霆只一瞬就收回了视线,继续说:“做你们有姜的庇护可以,帮你们除掉掣肘皇室的国师和大将军也可以。 但本王不信口头诺言,本王要更实质性的东西。” 看他竟然松口了,还愿意帮有姜除掉那两个祸端,景玉也忍不住急切道:“摄政王想要什么?只要有姜能拿得出的,定不会吝啬。” 看她面具后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张齐和王铭都默默躲到一边扶额去了,完了完了,他们殿下要腹黑了。 果然,下一刻男人那带着三分讥诮,三分玩味的声音在景玉对面响起:“要想两国契约稳固,唯有和亲最为稳妥。” “和....和亲?” 面具后的景玉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顿时脊背生寒,惊慌的看着对面稳如泰山的男人。 第一次,她从这样的角度见识到了这个人的手段,是那样步步为营,那样霸道强势。 他犹自在说着什么,但脑子一片空白的景玉已经听不清了。 良久之后,她只能听到一桌之隔的人幽幽的重复道:“本王要是向你们有姜皇帝要和亲公主,他也舍得给吗?” 第244章 遇刺 如何会不舍得,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公主,自己的存在本就让虞彦辞惴惴不安了。 现在送出去和亲,能换来晟朝一个强大的庇护,还能铲除压制他多年的国师和大将军,这简直是天大的划算买卖。 就算虞彦辞念着自己对他的辅佐之恩,不逼自己去和亲,但如果自己拒绝了傅佑霆这样诱人的条件,以后在虞彦辞面前还有什么威信? 他只会觉得自己的确是来夺回有姜的皇权,觊觎他的皇位的。 她本就是通透的人,这一想就想明白了,这男人,分明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在有姜根基不稳的处境,只能靠着博取皇帝的信任立足。 傅佑霆,晟朝的摄政王,分明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傅佑霆也暗忖自己是不是逼得太紧了。 按了按眉心缓和了语气:“倒也不逼着你们马上做决定,你先回去好好和你们皇帝商量一下,这几日晟朝都不会动你们有姜,本王说到做到。” “嗯。” 刚刚还神采飞扬舌灿莲花的有姜景公主,此时只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就带着自己的随从一步步走下箭楼去。 “殿下,您不会真的答应有姜的要求吧?” 等人走下楼梯看不到身影了,张齐一脸忧心忡忡地凑过来问道。 就见傅佑霆指尖正把玩着那块已经归还他的青莲令,眼神也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 许久,在张齐以为都快等不到答案的时候,他听到自家殿下的声音似带着颤抖传来,“张齐,是她。” 是她?是谁? 张齐赶忙去看傅佑霆的脸色,却发现他早已经背过身去,朝他们挥了挥手,“去布置吧,十日后,攻南祝。” 等人都走了,独自迎风站立的傅佑霆才紧紧握住栏杆,稳住站立不稳的身形。 哪怕现在只有七分的怀疑,但他已经欣喜若狂了,他的阿瑾,很可能没死。 就算这个有姜公主百般掩饰,但傅佑霆知道自己的直觉不会错,这个人有阿瑾身上的那种坚韧果断,心智手腕更非常人所能及。 而阿瑾身上那种不管站在哪里,都会熠熠发光的气质更是他生平仅见,他相信,这世间再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如她那般。 如果真的是云瑾,她又为何不惜假死脱身,也要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自己? 傅佑霆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强迫自己努力回想起那段被他极力尘封的记忆。 阿瑾身份暴露,云侯府处在风口浪尖上,而自己不得不对云侯府下手。 她是不是就因为不想拖累自己,而选择了做傻事,舍弃了云侯府在晟朝的根基,为自己排除所有障碍,这还真是像她会做出来的事。 所以,她现在出现在有姜,很可能是在为了云家的族人找寻栖息之地,让云氏重新从有姜崛起,她才会这么尽力地想要保全有姜。 一切都在傅佑霆心中有了大致的脉络,看起来有姜的确是云瑾东山再起的最好选择。 “有姜吗,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喃喃一句,傅佑霆收回了栏杆上的手,招手让王铭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回去的路上景玉一路上都是忐忑不安的,傅佑霆一个堂堂摄政王,他许下的诺言自然是有可信度,他说了暂时不会动有姜,那有姜就算是安全了。 但现在她担心的是这个人对自己身份的诸多猜疑,还有他那句看似玩笑的话。 有姜以后要是想保平安,就要选派一个公主去和亲。 她起初联想到自己身上,还惧怕了一下,但转念一想有姜皇子不多,公主却是不少,虞彦辞就有三个同胞妹妹呢。 自己只是一个册封的异姓公主,现在还深得虞彦辞的依赖,就算要选派人去晟朝和亲,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啊。 不过这终究不是小事,她还是要回去和虞彦辞通信商讨一下的。 虽然这对于有姜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兹事体大,自己再大权独揽,也不能真替皇帝做决策,那就是真僭越了。 一路上想着这些,一行人穿行在伏龙山层峦叠嶂的密林中,沿着大河顺流而下便是有姜的营地,河道难行,连她也不得不下马涉水。 只是刚刚踩到浅滩中,她突然抬手让所有人停下动作,眼神警惕的扫视一周,随即低喝一声:“小心!” 只是她这提醒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下一刻伴随着簌簌的密集声响,队伍外围已经应声倒下一排。 那些埋伏在河岸边的人眼看暴露,再无顾忌,手中长弓不断开合,没一会儿就放倒了景玉的数十个护卫。 “退入林中!” 景玉指挥着众人先离开这开阔地。 是谁下的手?竟然算好了她们正好会出现在开阔的河滩上,这让人完全成了活靶子避无可避。 伏龙山中虽然异族众多,但这些小族看到有姜的旗帜肯定都是不敢动手的,对于这些不成气候的小部落,有姜随便就能踏平他们的寨子。 而且看着这些落到身前的箭羽,都是制作精良的锻铁,是军中制式兵器,这些小族还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这一瞬间,景玉想到的就是刚刚那群晟朝人出尔反尔,打算活捉了自己用作威胁有姜的筹码。 这些人显然早选定了这处河滩埋伏,就是要趁着景玉渡河的时候将她射杀在这里,此时封堵了他们逃回林中的后路,逼着人只能跳入水中。 眼看身后无路,却擅持刀挡在景玉面前不断格挡射来的流矢,一边偏头大声说:“公主你先走!” 为了保护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景玉也不敢再优柔寡断,她身上带着有姜的兵符,她还是有姜的辅政公主,一旦被俘,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身后湍急的河流,景玉再不迟疑,转身就跳入了大河之中。 追随她身影而来的是无数流矢,扑簌簌的射入水中,景玉很快察觉自己右手臂一阵剧痛,显然是被流矢射中了,水中瞬间扩散了一大片血迹。 她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带着伤奋力朝河对岸游去。 初春的水流还是那么冰凉,身后打斗声越来越小,景玉的意识却也越来越弱。 她水性并不好,此时又受了重伤,支撑了许久,终于搭着一根浮木在凉水中失去了知觉。 傅佑霆重回了军中,雷厉风行地召集众将议事,听到他有意转攻南祝之后,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愕然的神色。 但这些人更清楚,不管是南祝还是有姜,都在晟朝扩张的版图之中。 他们意外和惊叹的,无非是自家这位摄政王的伐谋手段。 这次有姜突然对南祝发兵,他们晟朝作为宗主国像模像样地打了一段时间,耗空了南祝大半的物资。 现在晟朝的十万大军再反戈一击,南祝绝抵抗不了。 第245章 檄文 现在唯一担心的不过是出兵的理由,晟朝毕竟是南祝的宗主国,如果师出无名的话,会让殿下背上千古骂名。 “理由?” 正站在沙盘前的傅佑霆沉吟了一下,他行事向来我行我素。 南祝曾经本就是晟朝的疆域,这些年看晟朝内乱便蠢蠢欲动,打这样一个不安分的小国,还需要什么理由。 “没错。” 张齐迟疑着继续说:“殿下,南祝毕竟曾和云氏牵扯不清,云侯府现在虽然衰败了,但云氏族人还有不少。 先帝当年可是亲口承诺过不动云氏的故地,这南祝也在其中,咱们现在贸然攻打,肯定会被批成不义之战。” 傅佑霆闻言只是冷嗤一声,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哪里又有什么义不义的。 只不过张齐倒是提醒了他,南祝,可也是云家那位富可敌国的先祖的故乡呢。 嘴角微勾,傅佑霆让张齐拿纸笔来,竟然是要给南祝写一份檄文。 张齐就在旁边,一眼就看到那上面写的是什么,顿时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殿下,有时候是真的心黑手辣啊! 那冷肃的字里行间,都在训斥南祝竟敢私吞云氏的宝藏,要不是被有姜国师暴露出来,晟朝还不知这事。 区区南祝竟敢瞒着宗主国私吞了这富可敌国的财宝,其心可诛。 这的确是个名正言顺的出兵理由啊,而且云侯府现在已经隶属于晟朝了,云氏的宝藏晟朝自然也有权力主张的。 更遑论现在全天下皆知云氏少主云瑾是傅佑霆的王妃,他带兵来取回亡妻的东西,再正当不过。 傅佑霆这篇檄文上就是限南祝三日之内交出云氏宝藏,如果不然,晟朝的铁骑可就要踏破国都了。 “殿下,这宝藏可是子虚乌有的事,谁知道南祝人会不会为了保命,胡乱交出点金银财宝,说那就是云氏的东西啊?” 张齐还在担心,这宝藏之说可是连云家人都否认的,这次要不是有姜国师和大将军出手,谁还会相信这桩陈年旧闻。 然后在看到自家殿下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之后,张齐知道自己真是多虑了。 果然,下一刻傅佑霆一边把檄文递给他,一边幽幽地说:“那我们不会也胡乱说这根本不是云氏的宝藏吗?” 张齐盯着自家殿下嘴角那一闪而逝的笑容,想到的却是其他。 好像从下午见过有姜那位公主之后,殿下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一整个下午和诸将议事,不管多棘手的问题,他那俊逸的脸上始终都带着若有若无的淡笑,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很好。 身为亲随的张齐更是清楚地感受到,殿下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就像现在,他更是难得地用了鱼粥,将桌上准备的几个小菜都一扫而空,比起这几个月来的茶饭不思可真算得上破天荒了。 自从云世子去后,他是眼睁睁看着殿下一天天变得心如死灰,如同也被云世子带走了魂灵。 而现在,殿下虽然腹黑,还冷冰冰的算计别人,但他内心已经不再是那一潭死水的模样了。 是因为那个景公主吗?张齐不由得想着那个戴着面具的有姜公主,说起来气质的确与云世子有几分相像。 但她身份存疑,更让人想不通的是世子没理由不认殿下,还费那么大的力气从晟朝假死脱身。 不管怎样,殿下能找到好好活下去的寄托总是好事,哪怕那女子只是云世子的影子,只要殿下喜欢,他们摄政王府也一定会不惜代价将人弄到晟朝金屋藏娇。 景玉此时可没想到有人想把她金屋藏娇,她再次醒来就已经是在河滩上了。 动了动四肢,右手臂果然是伤了的,除此之外身上撞伤擦伤无数,她费了好大力气才从河水中挪到一块大石头上。 眼下已经暮色四合,茂密的草丛中虫鸣声此起彼伏,春季的西南草木茂盛,花香四溢。 她却很清楚这林子中处处都是危险,各种毒虫蛇蚁自不必说,食人的野兽和林中沼泽都能随便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就比如此时,她身前的竹林中不住传来簌簌声,月光下能看到无数双幽蓝的眼神时不时翕动。 赫然是西南独有的嗜血蝙蝠,此时嗅到景玉身上的血迹,一只只蝙蝠煽动着翅膀蠢蠢欲动。 置身这样危险的境地,要是换做其他女子只怕早就吓哭了。 但石碓上的女子却是很平静,一咬牙就把胳膊上的箭头给折断了。 麻利地撕下自己的衣摆包扎好伤口,又用水冲洗好血迹,才从草丛里扒拉出一根树枝当做拐杖。 她不能在这里久留,那些人一定会继续追杀自己,眼下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要是还遇上那些刺客,她就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条大河穿行于伏龙山,沿着河滩走至少能走出这连绵的山脉。 只是她显然低估了那些人,就在她离开不久,一队人骑着马沿着河滩搜寻,左右竟然还带了数条猎犬。 此时那几条壮硕的猎犬就在嗅着景玉刚刚坐过的大石头,舔舐着上面残留的一点血迹。 “大人,看来人就在前面了!” 有人兴奋道,指了指前方的河滩。 “追!” 数匹马再次涉水而行,在河滩上掀起隆隆的马蹄声。 这样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景玉的耳朵,她早在察觉有追兵之时就寻了一处低洼隐匿身形。 以她现在这浑身是伤的情况,肯定是跑不过这些刺客的,她唯有借着这广袤的山脉躲藏,拖到天亮有援兵来救。 “......她受了伤跑不远的,大人说了,决不能让这个人活过今晚!” 随着马蹄声渐近,躲在坑洼中的景玉听到一人如是说。 她暗暗握了握拳头,思忖这人口中的‘大人’到底是谁。 以有姜现在的处境,她最先想到的自然是敌国晟朝,但晟朝摄政王傅佑霆才刚刚答应了不会对有姜动手,他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那这些人,就最可能是—— “人在那里!” 正当景玉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些人竟然齐齐朝着她的这个方向来了。 景玉连忙偏头看了一眼自己还在流血的胳膊,这血腥味当然逃不过那些猎犬的追踪,这些人倒是挺清楚在西南这茂密的山岭中如何追踪人。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再待在这就是坐以待毙了,她自然也是早跌跌撞撞地朝身后的密林跑去。 汪汪汪—— 那猎犬眼尖,黑夜中也一眼看到林中拔腿就跑的纤瘦身形,下一刻已经尽数朝着那人影冲去。 第246章 英雄救美 “你跑不掉了!” 身后有人大声威胁着景玉,事实上这样寡不敌众的情况,她也的确是跑不掉。 没一会儿就有人策马到她前方拦住了去路,为首那人微微弯腰,拿着马鞭将景玉的下巴挑起来起来端详了一眼。 没错,正是上头吩咐要除掉的人,当下没有任何犹豫,拔出腰间的长刀居高临下就要动手。 “将军慢着!” 景玉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盯着马背上的这人,“可以告诉我,你们幕后主使是谁吗?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这般楚楚可怜的乞求,其他人都是我见犹怜,一想到她马上就要血溅当场,也都不忍再看。 倒是马背上的那人平静凶戾依旧,冷笑一声却是对她的哀求无动于衷:“别耍这些小花招了,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景公主,安心上路吧。” 说话间他手中长刀已经毫不犹豫地朝景玉刺来,只是想象中的血腥并没有出现,先哀叫一声的赫然变成了那个骑在马上的中年人。 原来在他刺出那一刀的同时,本已经被控制住的景玉轻拍手腕,那里赫然是暗藏着一柄袖弩,机括松开,无数梨花针飞射而出。 这刺客头领的双眼一瞬间就被飞针射了个正着,如此剧痛,他哪里还能忍得,人当时就从马上栽倒下来。 耳边听到的也是自己部下的哭嚎声,景玉可没想过要放过他们任何人,袖弩甩了个圈儿,射中了几个想上来抓自己的人。 “杀了她!” 如此凶神恶煞的呼声在山野中此起彼伏,景玉一击得手之后面对的还是几个人的穷追不舍,眼看前方密林郁郁葱葱,她这伤痕累累的样子哪里跑得过这群刺客。 “贱人,跑,看你还往哪跑!” 那满脸是血的领头人此时忍着剧痛也冲过来,再不给景玉半点机会,揪住她的头发就把人往后拖。 被这女人临死前还反咬一口,现在的他只想把这贱人大卸八块。 走投无路的景玉被他狠狠扔在河滩上,剧痛自全身传来,但她哪里顾得了这么多,猛然回头就已经见那人手中的长刀高高扬起,眼看那锋利的刀刃就要刺中自己。 无论她有多巧舌如簧,又身居何位,在面对这种完全不给机会的刺杀时,她的确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女子,只能任人宰割。 她才刚刚当上有姜的辅政公主,才刚刚准备在西南大展拳脚,竟然就这么憋屈的死在一场刺杀里。 难道自己竟然就要这么憋屈的死在这,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没做,还有那个人.....不甘啊! 眼看自己就要血溅当场,景玉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只想自己千万别死的太难看。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脑海只浮现出不久前才刚刚见过的那张脸,清冷疏离的气质一如既往,下颚线也如刀削般锐利冷漠。 景玉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濒死的时候想起竟然是那个人,大约,是潜意识里幻想他能如天降神兵一样来救自己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哀求被听到了,突然,那本该落到她身上的利刃猛然一偏。 锵! 一声刺耳的格挡声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大力的拉扯。 等她再睁开眼,人已经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她被人稳稳搂在了怀里。 景玉大喜,可当她隔着面具,视线触及到上方那个人瘦削的下巴时,脸上劫后余生的惊喜都僵硬了些。 眼前人赫然和她刚刚在脑海中所想的,那张俊逸无双的脸重合了。 “多谢摄政王施救。” 不管如何,人家还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一命,景玉诚心道了一句谢。 只是她这声音男人似乎没听到,一手搂着她的纤腰退到一边,冷眼看着手下人将这群刺客尽数歼灭。 “要不要留活口?” 等他再低下头来问景玉时,这数十人的刺客只剩下之前那个被景玉伤了眼睛的头领了,正被王铭踩着脖子按在泥泞里。 景玉连忙点头,不知道是谁想杀自己,留个活口拷打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男人也没多说是那么,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那刺客,“把下巴卸了,以防嘴里有毒囊。” 这一番惊吓过后,原本一直紧绷着的景玉轻呼了口气,只觉整个人都虚脱了,这才猛然惊觉身后那只大掌一直稳稳地托着自己。 景玉一个激灵退开半步,忍着身上的剧痛拊掌行了个有姜的大礼,再次向傅佑霆表达了感激之情。 看她如此警惕自己,男人倒是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怎么,怕本王抓了你当俘虏?” “那方才摄政王就不会救我了,杀了我能有一样的效果。” 她是有姜皇帝委派而来的退敌主将,如果死在这山野中,有姜军中必会大乱,这对于只需要一个先机的晟朝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两国正交战呢,这人竟然还能赶来救自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看她没怀疑是自己派人来半路截杀她,傅佑霆掀了掀眼皮慵懒道:“举手之劳而已,总算不是个小没良心的。” 只是这话落在张齐和王铭耳中真是刺耳得很,举手之劳? 殿下一听说这有姜公主出事,不管不顾就亲自踏入这危险重重的伏龙山,召集了数千人入山中搜索,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人。 这样的在意,他现在竟然一句轻飘飘的举手之劳就揭过了,众人心中咆哮,您还真是举重若轻啊。 “那.....现在可否请摄政王殿下派两个人护送我回去,”景玉小心试探着,又赶忙表示,“到了有姜之后我必有重谢。”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避之不及的态度惹得傅佑霆不高兴了,他背着手冷哼一声:“嘁,本王花这么大心思找到你这个有姜主将。 自然是要请进军中喝喝茶的,想回有姜,先拿十座城池来赎吧。” 这是在调戏自己? 因为被面具所挡,景玉是何表情让人看不分明,但傅佑霆分明是听到了细微的磨牙声的。 还是张齐看两人气氛不对,赶忙冒出来打圆场,“天色不早,这山中夜行可不安全。 这里离晟朝军营似乎更近,就先委屈公主一晚吧,明日殿下再派人送公主回去也更稳妥些。” 景玉也知道这话在理,这种到处都是危险的山野中,夜晚真的不适合穿越整个伏龙山脉。 第247章 艳福不浅 如此,她只能默默地跟在张齐的身后。 却不想张齐是将她带到了傅佑霆面前,讪笑道:“我们来得匆忙,没有多余的马匹,可能需要公主和殿下共乘一骑了。” 说完又转过来朝自家殿下直挤眼睛,“殿下的这匹照夜玉狮子是脚力最好的,想来驮两人应当是没问题的。” 傅佑霆不理会他的挤眉弄眼,瞥了一眼狼狈站在那里的女子,“她没长嘴巴吗?什么都要你说。” 刚刚被调戏一番的景玉脸涨得通红,但她自诩能屈能伸,咬咬牙也朝高高在上的男人福了福身:“叨扰了,摄政王殿下。” 傅佑霆这才嘲弄一笑,稍微让出了自己身前的位置。 她驭马技术并不差的,至少上下马没什么问题,可现在她使力的右手臂中了箭,加上这军马高大,她竟然试着爬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去。 在她第三次从马鞍上滑下来之后,一圈人的气氛都变得古怪了。 也不知道傅佑霆是不是故意的,连马镫的位置都没让给她,就看着这娇小的有姜公主蹦蹦跳跳的试图爬上马背,又窘迫又好笑。 张齐和王铭都已经捂着脸扭到一边去了,有人肩膀一抽一抽的,这是笑岔气了吧。 “怎么,想要本王抱你上来?” 他睨着耳朵根都红透的小丫头,还在那倔强地爬马鞍,明明服一下软就能解决的事,就是要嘴硬,倒是和以前一样没变。 谁想要他抱了! 她气鼓鼓地瞪了男人一眼,那张冰冷的玉色面具似乎都变得生动起来,让人忍俊不禁。 “倒也不是不可以——” 傅佑霆似乎玩够了,自言自语一句,长臂一伸,轻轻巧巧就将人捞上了马背,稳稳安放在身前。 这男人,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 景玉一边在心里怒吼,一边不动声色地坐得离他远了些。 这样嫌弃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傅佑霆的眼睛,男人嘴角不动声色地翘了翘,一夹马肚子这匹枣红马就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下山的路也着实崎岖,主要是在西南这样的密林中根本也没什么路,夹道都是半人高的灌木,不偏不倚正好能打到景玉的脑袋。 身后的男人赶时间似的,马骑得飞快,他人生得高大,腰背挺直,完全不需要忍受那些灌木枝条的抽打。 倒是苦了面前的小女子,一下,她忍了,两下,她也忍了...... 直到前面不远处出现一大簇荆棘,看样子是把这半条山道都挡住了大半,策马过去的话景玉的脑袋铁定会撞上去的。 那荆棘要是扎进皮肉里不知道多疼!说不定会连她脸上的面具都刮下来。 “殿下!骑慢点!” 景玉也不端着了,伸出手摇了摇男人握缰绳的大手,语带乞求,头顶却是传来傅佑霆浑不在意的声音:“现在减速,马笼头会勒出血。” 言下之意他不会减速,眼看那簇荆棘越来越近,景玉眼一闭,人已经转身抱住了身后男人的腰,把自己的脸蛋躲进了他宽阔的胸膛里。 胸膛上猛然传来的温热触感,让正策马狂奔的傅佑霆也是一僵,右手下意识已经环住那纤腰,将人庇护到身下。 却不想这匹照夜玉狮子极稳健,在那簇荆棘前就已经蹄子一扬,飞跨了过去,没让马背上的人伤到分毫。 情急之下当了鸵鸟的景玉,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玩味的嗤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为了躲枝条,很没出息地缩到这狗男人的怀里去了。 此时他一手执缰绳,一手正牢牢环住自己,有力的大掌桎梏着不堪一握的细腰,滚烫的热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实在让人想忽略都做不到。 一抬头,正和他嘲弄的眼神撞到了一块儿。 “就这么想抱本王?”他说。 想抱你妹! 景玉酝酿着,要用最有力最刻薄的话狠狠挖苦反击这自以为是的男人! “想抱就让你抱着吧,免得待会儿又掉下去。” 一句话就把景玉涌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低头看着自己尚且环在傅佑霆有力腰身上的双手。 景玉:这手我不能要了啊—— 接下来的一路上,傅佑霆策马的速度都没有半点减缓,让景玉不得不一直靠抓着他的胳膊才不至于掉下去。 景玉又羞又恼,今天之前她还是清冷孤高的景先生,有姜手握重权的辅政公主。 现在刚刚遇到这人几个时辰,各种糗事就层出不穷,把她冰美人的气质毁得一干二净! 到后来她干脆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来,所以等终于到了晟军大营,傅佑霆要拦腰把她抱下来的时候都没拒绝。 实在是她身上伤得不轻,之前还不觉得,这一路的颠簸之后,她那被利箭射穿的右手臂早已动弹不得,更别说身上到处都有的擦伤。 落入男人有力的怀抱,鼻尖瞬时被淡淡的枷罗香充斥着,随之而来的还有属于男性身体的滚热体温。 只是这时的景玉也顾不上挣扎了,失血过多让她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地晕在了傅佑霆的怀中。 殿下带了个女人回来! 这消息就像西南初春的风,瞬间传遍了晟朝大营各处,有惊讶的,有质疑的,但更多的是兴奋。 因为听说殿下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脸戴面具,气质高华,是那个最近名扬西南的绝世美女——景公主 “不愧是殿下,出去一趟就把人家的公主掳来了,这有姜没了主将,还不得不战而降啊?” “可不是嘛,据说有姜的皇帝极依赖这景公主,还让她辅政呢,现在公主落入了咱们殿下手中,真想看看那群蛮子脸上的表情。” “我倒是比较好奇这公主面具背后的模样,看那窈窕身段,脸应该也长得不错,要是被殿下宠幸了,成了咱们晟朝的女人,有姜的脸才是真的丢尽了——” 几个值夜的士兵在火堆前说笑,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一道冰寒身影的走近。 “你们就是这样值夜的?” 阴郁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惊得几人哆嗦着就跪下了,等看到来人之后却是松了口气。 “柳将军!” 几人异口同声的行了军礼,眼中却没有多少恭敬。 柳烁,原是镇守北疆的平阳侯,深得傅佑霆信任,连女儿也送进都城养在裕太妃膝下,算是摄政王傅佑霆的亲信。 但后来柳若仪挑唆太妃陷害云世子,得罪了摄政王,被他连同自己的母妃一起冷落在了宫中。 柳家后来又不肯在傅佑霆的新政中交出封疆大吏的权位,渐渐便和摄政王府一系生疏了。 这次虽然也奉命来了西南,傅佑霆却只让他任了个屯骑校尉,完全排斥在诸将之外,军中将士自然也轻视他。 这些眼神又何曾逃过柳烁这种老狐狸的眼神,他只是缓缓转身朝那尚且灯火通明的主帐看了一眼。 有姜公主吗,傅佑霆倒是艳福不浅。 第248章 试探 被各种揣测的主帐中却全无什么旖旎,军医在屏风后处理着景玉手臂上的伤口,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一旁的傅佑霆脸色始终沉着。 那箭镞插得极深,生生将那条藕臂给贯穿了,拔出来的时候几可见骨。 这样的伤就是他们这些男子都难以忍受,这女人却硬是一声不吭的扛下来了。 这样的倔强,他真的很难不和阿瑾联系到一块儿。 “幸好没有伤及骨头,但这伤养起来也是麻烦,这几日最好都不要动这只手臂了,不然会留下沉疴旧伤。” “多谢。” 因失血过多而嘴唇都惨白的景玉道了声谢,目光却始终警惕地盯着屏风外的那身影。 军医包扎好了景玉手臂上的上,又看了看她撞伤的膝盖,待发现她脚踝都脱臼了之后。 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女子看起来娇滴滴的,却是个十足的狠人啊,就这还能忍着不吭声。 避到外间对傅佑霆拱了拱手,傅佑霆却已经率先抓住了他的胳膊问了起来,“让你查探的事,如何?” 军医摇摇头摊开手无奈道:“这有姜公主极其谨慎,根本不许人帮她处理其他地方伤口,所以殿下所说的烧伤痕迹,小人也无法查看啊。” 他让军医在处理伤口的时候,留意这人肩膀处是否有一小块烧伤,那是当初云瑾在晟朝火场中留下的。 如果有的话,那就真的是阿瑾无疑了。 却不想她谨慎到这个地步,只让人帮她处理了手臂和脚上的伤。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遣走了军医,傅佑霆却也是在屏风外犹豫了许久,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犹豫的,现在她人就在那,既然怀疑,那就直接进去揭开她的面具看看。 可就是在这一切都呼之欲出的时候,他却生出了近乡情更怯的迟疑。 怕那张面具背后不是自己期待的人,怕这一切不过镜花水月,梦醒了,自己又要回到那个失去阿瑾的可怕现实中去。 “摄政王在想什么?” 他不走进去,那边景玉却是轻声问了他一句。 绕过屏风,傅佑霆出现在桌前,借着烛光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纤瘦的身影。 “说吧,”傅佑霆定了定神,问道,“你到底是谁?” 景玉心中咯噔一下,虽然之前这个男人已经逼问过自己多次了,但她能察觉到他这次是无比认真的。 “不管摄政王问多少次,我都只有一个回答,我是有姜的公主,景玉。” 迎着他的目光,景玉也是不卑不亢地昂着头和他对视。 “呵,景玉?” 傅佑霆苦笑了一下,下一刻在景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次捏住了她莹润的下巴。 账内燃着的烛光并不算太明亮,此时灯芯正浸在灯油中,骤然暗下来的烛火让两人的脸上都只留下一道淡淡的侧影。 正好掩饰了景玉面具后的一瞬慌乱。 被他再次捏住下巴,自然是要反抗的,但力量上的悬殊着实让人无奈,不管她这么去掐傅佑霆的手臂,于他都好像挠痒痒一般。 “得罪了,我只求证一件事,并不伤害公主。” 傅佑霆难得的郑重了些,左手就要朝那半块面具探去。 “不可以动我的面具!放肆!” 景玉挣扎着想要朝一边偏头,可这次傅佑霆再不饶他,眼看就捏住了面具边缘。 “你要是敢摘这面具,我就死给你看!” 又是这句,傅佑霆皱了皱眉,“你若不是心里有鬼,这面具又为何摘不得?” 为何摘不得?景玉心乱如麻,一时竟找不到什么理由阻止这男人。 这里可是他的大营,更别说男女力量上的悬殊,他想做什么自己根本阻止不了,自己这以死相逼一次能用,多次可就不灵了。 看她果然说不出什么理由,傅佑霆再不犹豫,捏住她面具的边缘—— “因为摘了这面具你就要娶我!” 慌不择言说出这句后,景玉差点咬断自己舌头,自己这都是在说什么啊! 可傅佑霆却好像真的被这句话唬住了,那只按在面具上的手却是怎么也动不了,隐约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阴郁警告:“最好别让我发现你说谎!” 看他都快喷出火来的眼睛,景玉也不敢再耽搁,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当然是真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玉色面具一本正经的胡诌:“这面具是我们部族的习俗,未嫁女子要一直小心戴着,直到成亲之后丈夫取下,否则那女子只能自戕而死。” 被除自己丈夫之外的人取下面具就自杀?傅佑霆嘴角抽了抽,看向这小丫头的眼神都更阴郁了些。 景玉却还在煞有介事的说着:“摄政王不是已经成亲了吗?你不是已经有了心爱的王妃。 现在又想摘我的面具,莫非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那我真为那位早逝的云世子感到寒心!” 这话无疑是在傅佑霆心上捅刀子,云瑾,始终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哪怕是这种一看就很假的借口,傅佑霆都不愿意对她有半点背叛。 “够了!你还不配提她。” 傅佑霆终于是放开了她,也没再将目光落在她那面具上,径直走过去坐到了案几前生闷气。 劫后余生的景玉松了口气,看到他在收拾被褥,不由得忐忑道:“我毕竟是敌国人,就不劳摄政王费心了,给我安排一处简单点的行帐就行。” 和这个危险的男人共处一室实在是太憋屈难受了,景玉一边要忍着身上的伤痛,一边还要警惕这男人试探她的身份。 还不等她说完就听到一声冷哼,是对面的傅佑霆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然后就拒绝了她自以为好心的请求:“给你一个敌国公主腾出行帐?我晟朝的将士就得露宿,你今夜就本王这打地铺,爱睡不睡。” 说着真的在地上扔了床被子,就让景玉去打地铺了。 景玉:.....狗男人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啊喂!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瘸着一只腿,摇摇晃晃地蜷缩进了那床单薄的被子中。 初春的西南寒气还挺重,躺在地上没一会儿景玉就冻得打了个喷嚏,赶忙小心捂住鼻子,试探着看向床榻上的人。 男人正背对着她,修长精硕的背影都显得那么不怒自威。 第249章 记得回家 也真是胆大,竟然就这么不设防的背对着自己这个敌国公主呼呼大睡,难道不怕自己心存歹心给他背后来上一刀子? 郁闷的景玉咬牙切齿的想着,但一看自己这浑身是伤的处境就泄了气。 还给人家来一刀子呢,真看得起自己,别让他半夜偷偷把面具摘下来就万幸了。 “你说什么,跑了?” 有姜境内一处简陋的民居内,赵延在听到景玉竟然被晟朝人救走了,怒得直接摔了手里的茶碗。 连忙被身边的人安抚小声一点,他们现在正被追杀呢。 “怕什么,老子说到底也是虞彦辞那小崽子的亲舅舅,他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 昔日威风八面的大将军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藏头露尾的跟个丧家之犬一样,赵延本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只悔恨自己被猪油蒙了心,被那妖女哄骗着去南祝夺什么宝藏。 结果被晟朝打得丢盔弃甲也就算了,后方大本营也被端了,将军府也回不去了,手里的兵权也被那女人夺了。 他现在回来就是要杀了这贱人,夺回自己昔日的一切。 有姜军中是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只要除掉那妖女,群龙无首,虞彦辞那小傀儡就不得不重新请自己出来执掌兵权。 “荆毅这废物是怎么搞的,让他夺个兵权都办不好,还让那女人搭上了晟朝那煞神。” 荆毅是他留在军中的暗桩,这次煽动景玉去伏龙山和谈的就是他,本打算借着这机会除掉景玉的。 但是现在出师不利,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都被错失了,等那妖女回到护卫重重的军中,想要下手谈何容易。 “将军息怒,末将倒觉得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呢。” 一个文臣打扮的军师点头哈腰的上前来,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就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冒险了。” 赵延现在正在气头上呢,怒瞪了那人一眼,“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狗头军师不敢再拿乔,赶忙凑到赵延耳边小声出起计谋来。 一路被追杀,又掉入河中,景玉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不少伤口,但想着这是人家的军帐,就硬咬牙硬撑着,明日回有姜再治疗。 只是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半夜就发起高热来了,本就敏锐的傅佑霆一翻身就看到她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又把自己的被子都给她盖上了人还是喊冷。 一看这小妮子硬撑到这个地步,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连夜又请了军医来诊治。 “大约是身上的炎症引发了高热,还是得上药,只是军中并无医女,这——” 军医迟疑着,虽说医者如父母,但这位有姜公主看起来还未嫁人,小姑娘脸皮都薄,他不敢贸然给人家脱衣上药。 傅佑霆本来叉腰在一旁,等看到军医迟疑了,顿时不屑地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金疮药,“我来吧,你去准备点纱布来。” 在傅佑霆眼中,只要不是阿瑾,其他人根本都没什么男女的概念,更不会对人家有什么非分之想。 如果换做其他人,他才不会管这档子事。 可他现在很怀疑这个人是云瑾,自然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她身子。 人清醒的时候,他掐着脖子想揭开她面具看看是不是阿瑾,现在人昏迷了,别说是揭开面具,就是再做点什么确认身份都完全可以。 但傅佑霆偏偏就没这么做,他就好像真的把这个人当成了完全不认识的人,或者说,是一个需要重新认识的人,有姜的景公主。 所以此时的傅佑霆相当的君子,隔着中衣看到何处有伤,便剪开个小洞擦拭了伤处,再抹上膏药,算是没有冒犯人家。 雪衣之下,是一具纤瘦到瘦骨嶙峋的身子,和他的阿瑾一样,瘦得让人心疼。 也许是金疮药的辛辣刺激了昏迷的人,那面具后传来一声嘤咛,紧接着傅佑霆就感觉自己手腕一湿,竟然是面具后流下两行眼泪来。 这是,疼哭了? 傅佑霆又好气又好笑,“啧,看你还逞强!” 景玉的确疼得难受,也许生病的确会让人变脆弱,她高热烧得迷迷糊糊的,然后就感到有人在给自己上药,又端了温水给自己喝。 让她不由得想到过去的某个人,对自己从来都是温柔有加的,可今天他不仅凶自己,还掐她脖子,后来还威胁自己,让自己在冷冰冰的地上打地铺...... 放在平时她本该一笑置之的事,现在一生病就被放得极大,让人觉得极委屈。 这才在睡梦中都无意识地流下两行眼泪来,嘴里也迷迷糊糊的咒骂着那个绝情的男人。 于是,正将人抱起来放在榻上的傅佑霆,冷不丁就听到怀里的人在痛骂自己,“傅佑霆,你个混蛋——” 软糯又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他一开始怀疑上这个人是阿瑾,就是因为听到她的声音。 后来她也许是有所察觉,又故意冷着嗓子说话,试图掩盖熟悉感。 但她哪里知道,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哪怕是说话的半点神态,语气停顿,都被傅佑霆牢牢记在心里。 别说只是一块面具,就算是她易容改装,自己也能在万千人群中一眼就认出她。 此时傅佑霆把人放到榻上,盖上被子,又握着她的手看了许久,“你想玩,我就陪你玩,但是阿瑾,永远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景玉这一病,足足病了两天,因为都是傅佑霆在亲自照顾,军中倒也没传出什么闲话。 只是这两天里有姜发生了大事,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那被打成叛逆的前大将军赵延卷土重来,趁着军中主将空虚,发动了哗变。 他这些年在有姜军中的根基稳固,这次竟然也卷走了不少拥趸。 最主要的是本该掌管兵权的景玉公主突然失踪,军中乱作一团,给了赵延可乘之机。 他重新夺回大将军之位后,第一件事就是讨伐景玉,直指她叛逃晟朝,背叛有姜。 甚至有人抓住景玉身份来历不明这点大做文章,将她说成是晟朝派来的奸细,就是为了离间皇帝和大将军的关系。,好让晟朝大举进军。 支持景玉的人本想反驳,可在他们知道知道景玉现在的确是在晟朝军中后,也全都沉默了。 如果不是叛逃,她又怎么会滞留在晟朝军中,而晟朝都不以此威胁有姜。 第250章 单刀赴会 这番脏水泼下来,景玉这个辅政公主身份就变得可疑起来,重压之下就是皇帝虞彦辞也不敢贸然处置赵延,担心他以此大做文章趁机发起动乱。 “你再在这待下去,都要变成有姜的叛徒了,还不慌?” 军帐中,傅佑霆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床榻上喝药的女子,慢条斯理的似乎并没有受外面传言的影响。 听到他的声音还偏过头来笑了笑:“这难道对将军来说不是好事吗?” 的确,身为有姜现在的敌人,看到对手自乱阵脚,对他的确是更有利,但在这件事上傅佑霆却是不置可否。 “比起看你们有姜内斗,本王倒是更在意公主之前的提议。” 景玉之前的提议,自然是指让晟朝借道有姜,直取南祝腹地。 而且他也不排斥和有姜合作,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只不过这些计划现在都被赵延破坏了,他可不愿意和那样一个老奸巨猾的人合作。 看他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景玉笑了笑把手中的药碗放下,一边说着:“或许摄政王可助我重夺权势,那我们之前的约定就还作数。” 女子明丽的双眼隐藏在玉色的面具中,因为受伤而略有些憔悴,却丝毫不见狼狈,举手投足流露出来的气质却依然是那样高华清雅。 这样的人,傅佑霆看着看着又有些既视感了,只是想到她的要求,也不由得苦笑一声:“你早想到这步的吧?” 所以这两日都不见她着急,因为知道就凭她现在的身单力薄,根本无法和在军中经营多年的赵延老狐狸作对,唯有拉上傅佑霆这个强大的盟友才有胜算。 想到几次三番都被她算计,可见这人平日里心眼子该有多少,傅佑霆不禁感慨,这样的谋略也就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过了。 这几日赵延的确很得意,他就知道,自己只要一出手,这兵权还不是手到擒来,那个什么景公主现在应该躲在晟朝的军中不敢回来了吧。 他这些日极力渲染景玉逃入晟朝军中这件事,已经让有姜人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公主生出了不满,军中更是谣言四起。 这样下去,小皇帝迟早还是会把军队交给自己掌管,如此不费吹灰之力,连他也没想到。 “将军,荆大人说现在军中盼您重新回去主持大局的呼声最高,他正联合其他部将逼陛下重新为您授兵权,想必用不了多久您就能重回大将军之位了!” 有副将喜笑颜开地进来禀报,赵延哈哈大笑,“好,好啊,这次重回大将军之位,有些人是该好好收拾一下了。” 他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不管是一直和自己作对的欧阳昱,还是那个不知死活的景玉,这些人都休想有好果子吃。 这次回到天齐城之后,要是那小皇帝做得不耐烦了,他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春风得意的赵延很快等来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晟朝大军压境,吓得边境人心惶惶,如此情状下,赵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驻扎在伏龙山西侧的五万有姜兵马,旌旗蔽日,营帐延绵不绝。 赵延一出现,他的得力下属荆毅就领着众副将出辕门迎接,个个恭敬,山呼震天。 “恭喜大将军重掌斧钺!” 在一片恭维声中,赵延被迎进了主帐中,这里曾经是景公主的主帐。 赵延冷哼一声把桌上的卷宗一把扫到地上,冷嗤道:“一介女流,也配出现在军中,要不是她妖言惑众,陛下又岂会被蒙蔽。 即日起但凡看到这妖女出现在有姜境内,皆以晟朝的细作论处!” 听到他言语间处处都把景玉当成晟朝派来的奸细,那些站在景玉这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却擅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公主是因为去晟朝和谈出了意外,现在你们不去和晟朝交涉救她也就算了,还在这里信口雌黄,污蔑她是什么奸细? 我看那些刺客根本就是你们故意安排的,就是为了置公主于死地!” 他这话正说在赵延的痛脚上,的确是他派人去刺杀的景玉,当时那随同的两百人死伤过半。 这个却擅,就是侥幸逃了出来的,以后肯定还会成为自己的拦路石。 想到这里,赵延冷哼一声,扫眼看向这几个为景玉说话的部将,“那妖女分明就是晟朝派到有姜的奸细,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现在还在维护她,看来是和她一伙的了!” 却擅气得脸色铁青,这些年赵氏仗着外戚的身份在朝堂上作威作福也就算了,连军中也是他们的一言堂,现在这是要借题发挥排除异己了。 果然,荆毅指着却擅等部将就说他们和景玉关系不浅,这些日子在军中也是形迹可疑。 肯定也是晟朝的奸细,现在抓不到景玉,但可以先把这些人除掉,杀鸡儆猴。 “来人啊,把这些奸细押下去严刑拷打,要是死不认罪,那就只能军法处置了!” 却擅被左右制住,仍对赵延等人怒目而视,“你岂敢抓我,我是陛下派来辅助公主的,赵延,你才是包藏祸心的奸逆——” 谁都看得出这是大将军在排除异己,一时间众人都是低头不语,害怕引火烧身 听到却擅提小皇帝,赵延却是冷笑一声,“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陛下想必也想不到你们这些人都会被那妖女蛊惑,本将军杀你,那是为有姜排除异己!” 这样颠倒黑白的话说出来,连军中各副将都有些心虚。 但还不等他们动作,就听到账外传来一声冷笑,声如击玉,“赵大将军真是好大的口气。” 赫然是景玉的声音,在这军中本不该有的女子声音,此时听起来却是那么气势如虹,所有人都下意识回头去看看来人。 逆光之下,景玉那纤细的身影实在算不上多有气势,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挺拔俊伟的男子。 面如冠玉,更夺目的却是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午后的银辉撒在此人身上,仿佛都照不暖他身上那阴郁的冰寒。 赵延眯眼看着来人,就是这个女人,他可还没完几月前她信誓旦旦地哄骗自己去南祝寻宝,让自己差点死在了异国他乡。 后来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在军中执掌大权。 “你倒还敢来。” 赵延看她只是孤身一人,哦不,带了一个护卫,算两人,就这样单枪匹马地回来,难道不知道这军中现在是自己说了算吗? “我是陛下亲自授封的主将,辅政公主,有何不敢?” 景玉扫了一眼军中站在赵延身边的人,冷冷反问,“倒是你,赵延,多年来把持朝政,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陛下已经下令革除你所有军职,现在这里是有姜大营,你倒是敢来?” 第251章 手腕了得 这话也顺带敲打了那些摇摆不定的部将,赵延的确早就被皇帝革除了兵权,这次被派来军中担任主将的,是她这个辅政公主。 已经有些部将动摇了,但迫于赵延多年的淫威,硬是没人敢站到景玉这边来。 面具后的神情是何看不清楚,但所有人都听到了景玉极具威慑力的声音,“怎么,离开天齐城之前,你们没听到陛下的话吗?这次领兵在外的,是本公主。” 她平举手中的半块玄铁令牌,是有姜调度大军的兵符无疑。 “末将唯公主马首是瞻!” 却擅挣开桎梏他的士兵,第一个在景玉面前单膝抱拳。 有了他的带头,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副将站在了景玉这边,毕竟现在景玉的确是他们有姜的辅政公主,在陛下没有褫夺她身份之前,她就还是军中不可辨驳的主将。 看到这么多人倒戈,赵延身边的荆毅也慌了,指着景玉:“却擅,你别忘了她可是勾结晟朝的奸细。 说不定陛下的诏令现在就在路上了,到时候你再想求情,大将军可不饶你!” 似乎是在应和他这话,此时军帐外有都城的急报传来,正是皇帝的诏令。 听到是自己那个外甥来了诏令,赵延脸色稍缓和,得意地扫了一眼面前还戴着面具的女子,“呵,景公主? 待会儿可就不知道是什么逆贼了,不如趁现在早点跑?” “巧了,这话本公主也想奉还将军。” 景玉轻蔑地睨了他一眼,“皇城上对您和国师大人的通缉画可都还没摘下来呢,现在都城来了传旨太监,将军还不跑?” 两人这唇枪舌战的功夫,眼看那传旨太监越走越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今日这军中到底谁是主将,全在皇帝一句话。 而赵延可是皇帝的亲舅舅,景玉却是在有姜根基尚浅,之前还和晟朝牵扯不清。 如果皇帝听信了那些谣言,认定她是晟朝的奸细的话,今日来这军营中她可算是自投罗网了。 正和赵延对峙的景玉突觉身后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回头一看是傅佑霆那张冷峻的脸。 此时低声到她耳边附耳传音:“有没有把握皇帝会站在你这边?如果不行的话,我现在带你逃出生天。” 景玉心中一暖,之前她本想着单枪匹马独闯军中,被这人冷嘲热讽一番。 结果到头来他却一言不发地跟着自己来了有姜大营,他这晟朝摄政王的身份要是暴露起来,可比自己危险多了。 现在眼看就要到决定生死的时候,他想的却还是怎么带着自己逃出生天。 面具下的樱唇微微一勾,景玉对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不怕。” 傅佑霆哑然失笑,自己会怕? 征战多年,这种单刀赴会的事情他不知道做过多少次,倒是眼前这小丫头面对这样的场面还能这么从容不迫,倒是让他很是意外了一番。 “陛下有旨——” 内官尖细的声音恰在此时想起,景玉和赵延都抢先一步要去接旨,两人身旁的部将一时间站得泾渭分明。 赵延恶狠狠地瞪了这女人一眼,“陛下的圣旨,怎么可能会传给你这种勾结敌国的奸细?” “陛下的圣旨也不会给你这种包藏祸心的奸佞。” 景玉也是毫不相让,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 “咳咳咳嗯!” 被晾在一边的传旨太监用力咳了两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赵延这时候也懒得和景玉较劲,在他眼中这很快就会是一具尸体了。 他这时候连忙伸手上前,打算接旨,一想到这很可能是皇帝让自己官复原职,开口就先带上三分得意,“谢陛下隆恩!” 却不想那传旨太监狠瞪了挡到自己面前的人,冷斥了一声:“来人,把这个祸乱朝纲的奸佞给拿下!” 直到这话说出来,赵延都还以为是在说景玉,连忙就应和了一声,“是,拿下这妖女——” 等发觉自己双手被死死按住,他这才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那传旨太监阴郁的脸。 “国舅爷,还当自己是曾经呼风唤雨的赵大将军呢?这圣旨可不是你能碰的,陛下对你的口谕是,就地格杀!” 宫里当差的阉人,到了这作威作福的时候也半点不手软,那尖细的嗓音让他说出的话天生就带着几分瘆人。 “不可能!” 赵延怒吼,想站起来反驳,却是被人死死按住,他只能大声叫嚷:“本将军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哥哥,是有姜世袭罔替的大将军,你们岂敢动我! 要是没有老子,根本轮不到虞彦辞那小崽子坐龙椅,他这是想过河拆桥!” 他也着实是嚣张惯了,连皇帝都能直呼小崽子,众人心中冷笑,这样的人都不杀,这皇帝还有什么尊严。 果然,传旨太监脸上带着妖艳的笑意,凑近不甘的赵延笑道:“太后娘娘前几日不慎染了恶疾,已经被陛下迁居咸福宫颐养天年了。 以后这朝中大事,可就没人再替您求情咯。” 说着还不忘抬脚,在昔日高高在上的赵大将军的手指头上碾了碾,咬着后槽牙说笑:“你说说你这些年多威风啊,嚣张跋扈到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现在陛下亲政,就等着报应不爽吧。” 赵延还在叫嚣着,但很快人就已经被拖下去了,连带着他的那些党羽。 景玉始终平静地围观着这一场闹剧,站在她旁边的傅佑霆,敏锐的发现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她竟然一点都不担心有姜的那个小皇帝会偏袒自己的亲舅舅,是因为他早就和皇帝谈好了? 还是说,现在整个有姜都已经被她牢牢掌握在手中,她根本就不怕小皇帝会对她心生怀疑。 想及此,连他心中也对这个戴着面具的景公主多出了几分警惕,这样短短几月就能将一国之君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有的可不仅是那副绝世无双的容貌。 解决了赵延,接下来的事情可就简单多了,那圣旨上是对景玉成功让晟朝退兵的嘉奖,还再给她下了一道诏令,让她全权负责和晟朝的谈判。 这是信任,同时也是皇帝给她的权势,经过这件事后,她这个辅政公主在有姜的地位,终于无人再能撼动了。 第252章 过界 “摄政王,现在可以来和我谈合作的事了吗?” 送走了传旨太监,景玉的主帐中只留下傅佑霆,她也颇为倨傲地问了出来。 之前她说了要和傅佑霆合作,可这男人只是不以为意地表示,等她什么时候重掌大权了再说。 而现在,这个有姜大军皇帝都交给她一人调配,自然是有资格和傅佑霆谈合作了。 “看不出来,你在有姜混的挺好。” 正坐在她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喝着茶的男人说着,又睨了一样面前清瘦荏苒的女子,玩味道:“有姜那小皇帝还是个黄毛小子,大约没见过什么世面,最是好拿捏。”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景玉靠了美人计才让有姜皇帝对她言听计从,景玉越听越皱眉,这话,怎么听着醋味这么重呢? “摄政王的意思,您能高居晟朝摄政之位,也是因为拿捏了某人咯?不过据我所知,晟朝的皇帝是您的亲皇弟吧。” 两人这唇枪舌战着实狠辣,她那一本正经损人的模样,让傅佑霆这个平时都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恨得牙痒痒。 “借道的事,还是得从你们有姜西南面出兵,越伏龙山脉,直取南祝闫州——” 看他终于收了那些冷嘲热讽,开始一本正经地议论两国合作的事,景玉也耸耸肩,目光追随着他在舆图上的标注。 说起来两人这番行动都没有向背后的掌权者报备,傅佑霆也就算了,整个晟朝都是他说了算,傅长策这个皇帝就如同傀儡一般。 让人意外的是景玉,她虽说是皇帝亲封的辅政公主,但虞彦辞可不像傅长策是个傀儡。 两人这联手攻打南祝,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晟朝也就算了,有姜这等小国可是要元气大伤的。 但她就是有这样的魄力,和傅佑霆暗中定下了这样大的计划。 “不和你养的那个小白脸说说吗?这次毕竟你们有姜可是要全境开放的。 要是他生出什么误会,以为你投敌叛国,半路剥夺了你这辅政公主的权力,咱们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最后傅佑霆还是确认了一遍,但他这话虽然也不好听,却也是实话。 作战最怕的就是半路生出不在掌控之中的变数,以景玉现在的身份地位,远还没有到能在有姜只手遮天的地步。 景玉却注意到他用词中,对虞彦辞是她养的小白脸这种称呼。 狠狠地瞪了人一眼之后冷声道:“常言道兵贵神速,那摄政王也不可能不知道有姜现在的处境。 有多少人盼着我们这次合作的失败,如果我现在给陛下的密信被人窥探到,那我们奇袭南祝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到时候才是真的打草惊蛇。” 不告诉虞彦辞,正是因为连她也无法保证有姜现在完全在他们的掌控中,整个有姜到处都是耳目,对于需要严格保密的奇袭是很大的风险。 不说其他,就是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国师欧阳昱,如果让他知道了这次联合出兵,他绝对会想办法从中作梗。 “那行,不过按照之前的约定,既然这个计划只有你知我知,那这次奇袭南祝,你也得和本王一起走前锋。” 说到这,傅佑霆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嗤笑道:“战场上刀剑不长眼,怕吗?” 怕吗怕吗?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问这句话了,景玉无声白眼,自己在他眼中好像永远都是一个弱不禁风胆小如鼠的小丫头。 “摄政王管好你自己就行,本公主遁身之术可是一流,至少关键时刻脚底抹油是没问题的。” 看她那自信的样子,傅佑霆也是忍俊不禁,下意识抬手就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哦,是吗?” 男人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景玉警铃大作,当即就跳开半步义正言辞地训斥他这种过界的行为。 傅佑霆却是不在意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意味深长地咀嚼着她刚刚那句话,“你的遁身之术的确了得,眼睁睁看着你从我的手底下逃走,现在还伪装得这么好,的确让我大开眼界了。” 听到他这一语双关的话,景玉也心虚地偏过头去,又下意识地扶了扶自己脸上的面具,怎么办,她感觉这东西已经越来越形同虚设了。 大军开拔在三日之后,在此之前两军边境平静得好像湖水。 晟朝的朝堂却因为傅佑霆这突然的止步议论纷纷,多少人就盼着他鲁莽地和有姜开战,打得难舍难分,最好是将这场征战拖得旷日持久才好。 那样他们这些在都城的人才能多有几天安生日子过,只要那煞神在朝堂上一天,所有人就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尤其是那些被傅佑霆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的世家,有了这两个月的休养生息,又重新在朝堂上活跃起来了。 有人看到临阳侯李愈数次深夜从宫里出来,一看就是在和皇帝密谋什么,而最近世家权阀动作频频,大有死灰复燃的架势。 此时的长宁殿中,傅长策就在问下首的李愈,“你觉得他突然陈兵边境,却不动作,是为什么?” 之前傅佑霆气势汹汹地朝有姜杀去,本来争的就是有姜大半兵马还在南祝这个节骨眼,趁机把空虚的有姜拿下。 而现在他到了伏龙山却不出兵,无疑是给了有姜反应的时间,等有姜人集结了兵力,再依靠伏龙山的天堑,傅佑霆再想攻过去可就更不容易了。 听到皇帝的问题,李愈也是迟疑良久,说实话在朝堂上搞风搞雨他还能有点手段,可这战场上的事他这个文臣是真的看不懂。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傅佑霆,一个用兵诡谲的煞神,他的心思,哪里是他们能猜透的。 “这个,臣是真的不知,但臣觉得,这可能和有姜的应对之策有关。” 他这相当于说了句大废话,如果不是有姜的应对之策,傅佑霆那个所向披靡的煞神又岂会停手。 “你们来看看这个,我们猜不透他,但他身边可也不全是铜墙铁壁。” 傅长策一边说着,朝李愈递过去一封密信,周围的几个辅政大臣也围上来参谋。 李愈看着那小心翼翼的封笺,也知道这大约是哪个细作传递出来的密信。 一展开看内容,更印证了他的猜想,上面全都是关于傅佑霆这段时间在军中的所作所为,有些决策他甚至瞒着其他副将。 第253章 密信 上面自然也有关于傅佑霆为何突然按兵不动的猜想,李愈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 “陛下,密信上提到的这个有姜辅政公主,在过去的密报中,可没有提到这号人物啊。” 他们这些人在战场上的事情一窍不通,但是对各国的情报还是密切关注的,更何况因为云氏的关系,晟朝对于有姜的关注只多不少。 这密信的来源毕竟还不可靠,不知道是谁暗中背叛了傅佑霆向朝廷传递的。 但撇去这可疑的密信,上面的信息却是他们不曾打听到的。 过去的情报中有姜最得势的就是大将军赵氏和新晋的国师欧阳昱,两人几乎架空了有姜的皇权,让有姜皇帝形同虚设。 所以此时看着那上面凭空冒出来一个有姜的景公主,还是一个辅政公主。 就连李愈也忍不住犯嘀咕:“有姜一向是国师和大将军垄断朝堂,何时出现过这样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子?” 傅长策点点头认同了他的疑惑,但他到底是在收到密信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打探了有姜最近的动向。 这一打听却是连他也震惊了一下,这个景公主并非出身有姜皇室,甚至在半年前整个有姜都没有出现过这个女人的半点讯息。 可半年前她突然出现在皇宫,先是被有姜小皇帝虞彦辞拜为帝师,后来又官至上柱国。 直至有姜和晟朝的冲突爆发,她临危受命成了辅政公主被派往两军阵前议和。 而更让人咋舌的事,此女据说还是芳华年纪,人生有倾国倾城之貌,为立威信,不得不以一块面具遮面。 就是这样一个本该娇养在宫禁后院中的绝色美人,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就搞散了有姜稳固多年的三足鼎立局势。 还使计除掉了有姜的大将军和国师,让皇权尽归于皇室。 可想而知要是这次她能成功退兵的话,声望地位该会达到一个怎样的地步。 一个女人,一个绝色美人,这些光环很快就被她身上另外的身份给掩盖了。 现在她是有姜人人畏惧的辅政公主,一个毫无根基,让人探听不到过往的政客。 这样一个人,却在几日前孤身前往了傅佑霆的营帐中,两人肯定是密谋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否则晟朝气势如虹的大军为何在有姜的门外就止住了脚步,傅佑霆的狠辣晟朝无人不知,他可不是会因为对方是个绝色美人就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是因为那个女人开出了足够他动心的条件。 而现在,能让傅佑霆动心的事情统共也就那么几件,李愈一细想,很快就明白了皇帝担心的是什么。 “陛下是担心那煞神和有姜人勾结?” 这是很容易就想到的事,毕竟有云侯府的前车之鉴在先,有姜一直就是云氏的拥趸。 过去云侯府还如日中天的时候,有姜皇室甚至声称自己是云氏的衣钵之传,每年有姜都会对云侯府上供讨好。 一个国家向一个侯府纳贡,那么就是个小国吧,但毕竟是独立属权的一个国家无疑。 这听起来着实荒谬,但的确是存在了多年,有姜皇室和云侯府的这种关系,甚至连晟朝都无权干涉,毕竟云家是劳苦功高的开国功臣。 先帝也不得不允许了云氏和有姜一直存在利益往来。 而现在,云氏侯府刚刚因为继承人的早逝分崩离析,有姜就迫不及待地勾搭上了晟朝的另一大掌权者。 摄政王傅佑霆,不管是声望还是权力地位,的确都比之前江河日下的云侯府强势多了。 而傅佑霆一旦有了这助力,对他来说就真正的是如虎添翼了。 傅长策没费多少功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可能存在的交易,所以此时还算平静。 倒是李愈听到这消息犹如五雷轰顶,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对于傅佑霆来说是多了一条生路。 本来以他皇室影子的身份,为皇帝挡完脏水之后就只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一个失道寡助的暴君,会有什么人站在他这边呢? 加上自从云世子死后,他整个人就像变成了行尸走肉一般,有小道消息传出他因为郁郁寡欢茶饭不思,有短命之相。 这也是他们一直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的原因,因为只要熬死了这煞神,他们这些世家就还有机会翻身。 可是现在他搭上了有姜,那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诚然有姜皇族是需要一个强势的靠山,但傅佑霆无疑更需要一条后路,能让他在晟朝和世家撕破脸的时候留有一道保命符。 这样一想,那个主动来见傅佑霆的有姜公主到底会说什么,就大致能猜到了。 “怪不得摄政王会突然按兵不动,说不定很快就会退兵了,他这是用晟朝的兵权为自己谋私利啊陛下!” 李愈一想到以后对付傅佑霆会更艰难,顿时就一个头两个大,这煞神他们本就不是对手了,现在还加上一个有姜,以后这晟朝的天只怕是真的要变了。 “还不止这些。” 傅长策却还继续给他雪上加霜,又拿起另一份密报递给李愈。 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先前傅佑霆派去支援南祝的那三万人也在近日撤离了正面战场,暗中到伏龙山和傅佑霆会合了。 那他现在就算是真正的拥兵自重,却依然按兵不动,那就说明接下来他要反戈一击了,就是不知道他剑指的方向? 是有姜,还是南祝,或者说,是晟朝。” 最后两个字皇帝声音极轻,但落在李愈耳中却似炸开惊雷,他错愕的看着上首的皇帝。 想从他的身上看到愤怒和不甘,可傅长策此时只是颓然地靠坐在龙椅上,似乎再没有什么和傅佑霆争锋的精气神了。 “陛下!他这是要谋反,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以那煞神的残暴,要是他掌了大权,我们这些人哪里还有活路。” 他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傅佑霆这次借着征战有姜的由头,征调了不下十万的兵马,如果再加上有姜人,早已经能够和现在的晟朝分庭抗礼。 更遑论这些年军中都是他执掌大权,从者如云,畏者更甚,要是他真的打回来,晟朝军中说不定都会有人临阵倒戈。 这样可怕的猜想让皇帝和几个世家权阀都沉默了,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清楚意识到自己在和傅佑霆的争斗中完全地处于被动。 他到现在还没有反,大约就是顾忌着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了。 眼看殿内气氛沉闷,一直在一旁只充当背景布的丞相周晏轻咳了一声,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丞相有何话说?” 对于这个一向中立的丞相,傅长策还算是敬重。 刚刚那些猜想周晏也听在耳中,此时沉吟片刻,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依老臣看,摄政王倒未必会对母国出手,他和有姜联手,陈兵伏龙山,对南祝下手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第254章 令人胆寒的谋略 这话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在给傅佑霆狡辩,傅长策抬了抬手压下李愈准备反驳的声音,反倒是继续和善地看着丞相,“丞相何出此言?” 周晏一愣,这么明显的事皇帝还问自己,那就说明他还有其他猜想,而现在,是希望有更有力的佐证来平复心中的忐忑。 周晏这个丞相在晟朝这个权臣林立的朝局下,存在感并不是很高,但他善于察言观色,他的功夫用在朝堂之外。 就比如此时,他轻轻捻了一下胡须,随后说起一件大家都已经忽略的大事。 “据说那有姜国师和大将军是为争夺云氏宝藏而去,而今南祝已经是在风口浪尖上,加上之前和有姜一战损失惨重。 摄政王要是对南祝出兵的话,大约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这个属国。” 南祝的宝藏?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跳,随即想到了这个最近尘嚣世上的传言。 当初云世子在天牢殒命,临死前可是托付了有姜国师将云家余党带走。 两个本该没什么交情的人,有姜国师却不惜为云家趟这趟浑水,就足以说明云瑾肯定是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而有姜国师一回国就迫不及待发动了对南祝的侵略,不难让人联想到是云瑾将云氏世代守护的宝藏告诉了这个有姜国师,以此来作为他庇护云氏余党的筹码。 “当初,朕以为她会将那个秘密告诉傅佑霆,所以对这个有姜国师放松了警惕,但现在看来,很可能云瑾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傅长策终于说话了,从他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来看,周晏知道自己猜对了,皇帝在意的就是宝藏这件事。 “陛下是说,云世子是故意把摄政王引到西南去的?” 到底还是丞相这种老奸巨猾的人眼光更毒辣,一下子就读懂了皇帝话中的意思。 当初云瑾身份暴露,云侯府尾大不掉,在晟朝已经举步维艰,唯有破局才得新生。 所以云世子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傅佑霆的忠贤之名,而她将手中掌握着的宝藏讯息透露给了有姜国师。 以南祝对有姜不设防的姿态,国师欧阳昱轻而易举就潜入了南祝,寻找那足以让任何人癫狂的巨大宝藏。 而南祝是晟朝的属国,必定会向掌管兵权的摄政王求救,以傅佑霆的谋略手段,如何不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他出兵了,先站在南祝这边狠狠消耗了一次他们多年的积累,又以云氏宝藏为名反攻南祝,此番就已经能以最小的消耗踏平一个小小南祝了。 更遑论他还摆了有姜一道,先陈兵伏龙山外,逼得有姜不得不和谈,做出了让步,说不定会给傅佑霆借道有姜。 所以说,傅佑霆攻有姜,本就是佯装,他根本就不会真的除掉这个可以牵制晟朝的小国。 想到这些,所有人都感觉背后一阵寒凉,两人的这些谋略,就已经不再是他们所处在的层次了。 那云世子虽然殒命了,可她的算计赫然是给傅佑霆找了有姜这么大一个靠山,还让他有机会拥兵自重,可以摆脱晟朝的控制。 更别说她只是用一个宝藏的讯息,就搅得三国风云突变。 而这些,可都是在她死之前布下的棋局,现在,终于一切都朝着她的计划发展而去了。 “还不止,她的计谋不仅仅是算计了有姜国师,有谁注意到有姜的大将军赵氏也被那宝藏所吸引? 现在,有姜的国师和大将军都已经失权,此番之后,有姜成分就单纯许多,只是有姜皇室的话,更容易和摄政王达成同盟。” 等分析清楚这些,所有人对云瑾的心情就已经不仅仅是复杂,而是恐惧。 这样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哪怕死,也能留下这么大的伏笔,她到底还布了多少他们不知道的陷阱在等着? “所以,臣觉得摄政王此番应该是有意攻打南祝,但对于晟朝来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丞相周晏下了论断。 当然不是好事,傅佑霆这个摄政王本就声望不低,过去制约他的无非就是出身和名声。 而只要他拿下南祝,为衰落多年的晟朝开疆拓土,还能带回云氏的宝藏的话,他这个摄政王对于晟朝来说就是居功至伟。 待他班师回朝那日,哪怕是直接让傅长策退位让贤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个功高盖主的摄政王,傅长策这个皇帝还有多少把握能够轻而易举地除掉他? 不能了,先帝为他留下的这个垫脚石,已经慢慢变成了绊脚石,现在,甚至有凌驾于他之上的趋势。 这无疑不是傅长策想看到的,所以此时他才会召集众臣来,试图阻止傅佑霆。 “既然如此,那现在倒简单了。” 却是李愈先红了眼睛站出来,定定地看向皇帝,请示道:“陛下,如今我们和那煞神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等他攻下南祝之后更加难以对付,不如我们就趁这次机会放手一搏。 让他永远埋葬在西南,否则等他回来也是一样的结果。” 傅佑霆一向力图削弱他们,这些世家深受其害,早就和傅佑霆势同水火。 可从未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除掉他,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确是已经到了不得不孤注一掷的时候了。 傅长策看着这些人,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自己要是再不阻止傅佑霆,恐怕下次连这些人都没有了。 良久之后,众人只见皇帝默默地点了点头。 南祝和有姜一样地处西南腹地,曾经都是云氏一族统治的区域。 所以在景玉拿出清晰无比的南祝地形图之后,傅佑霆啧了一声,又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这样感觉看穿一切的眼神让她很是紧张了一把,下意识就解释道:“毕竟是邻国,有姜对南祝也是颇为关注的。” 傅佑霆又投来那种看破不说破的眼神,随即接过地形图,开始分析起他们今夜该如何奇袭闫州。 微弱的火光中,男人的侧颜明明灭灭的让人看不清楚,但是他专注的样子还是落在了景玉的眼中。 不得不说,这个人认真的样子还是挺迷人的,会容易勾起人的慕强情绪。 景玉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拳,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这么没出息,这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第255章 攻南祝 “动手!” 随着傅佑霆的一声令下,惊醒了她的胡思乱想。 看着那些倏然亮起的连绵火把,景玉也随之紧张起来,毕竟她也是第一次上战场,而他们这队先锋军只有数千人,如果有点什么意外的话,跑都跑不掉。 “别怕,南祝人绝想不到本王会出现在他们的大后方,就算有所发现了,现在调集人手也来不及。” 他又一次对景玉安慰了别怕,似乎能看穿她此时第一次亲临战场的担忧。 这次景玉没反驳了,因为她的确是没见过这等凶险血腥的场景。 从闫州人发现他们,凶戾的喊杀声就没停过,他们所处的这处虽然隐蔽,但也能看到攻城的云梯上不断被火光点亮,随即便是密密麻麻的人影交战在一起。 纵然景玉有异于其他女子的心智和胆魄,但当空气中硝石硫磺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心悸了一下,微微后退两步。 这一切都是他们这些决策者做出来的决定,为了利益或者是算计,造就这一切的血腥残酷,此刻那些喊杀声似乎在提醒着她,她的双手也沾满无数无辜者的鲜血。 正惶恐中,肩头上突然被人拍了拍,是傅佑霆正偏头过来看她,他刚刚才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务必在拂晓之前拿下这座边域小城。 他看起来就比景玉淡定多了,甚至在闻着那些血腥气的时候,男人骨子里的杀戮都全然兴奋起来。 “别想太多,南祝这些年为了扩张,多次屠戮其他部落小族,如今国破,非战之罪,而灭于不义。” 南祝的皇族是龚氏,部落小族出身,族中风俗非常残暴,喜欢掳掠来往商旅,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每有战,就割下敌方头颅筑成京观,残暴非常,这样的国家,的确不值得心慈手软。 景玉自然也不是同情他们,她只是还不习惯这样自己覆手翻云,就决定他人生死的感觉。 “那摄政王第一次上战场也是这样临危不惧的吗?”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的过去,所有人都骂他煞神,但那不为人知的三年,他到底是怎么养成的那样狠厉的性子。 “也怕啊,怕死。” 却不想傅佑霆的回答是这么的没骨气,坦言自己怕死,这倒是让景玉没想到的,“横扫诸国的战神将军竟然也会怕死?” 看她还想要追问的样子,傅佑霆深邃的眼眸中多了些让人看不懂的情愫。 就在景玉以为他是不会回答这么丢脸的问题了,傅佑霆又冷不丁接了一句:“当然怕死,因为那时候都城还有个人在等着我回去。 如果我死在了边境,她会很失望伤心的,所以我就算从死人堆里爬也要爬回去见她。” 他这幽幽的语气,再配上盯着景玉的眼神,着实让人招架不住。 景玉不得不赶紧转移话题,“那摄政王拿下南祝之后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好好去逛逛南祝皇室的国库,据说这些年南祝富庶,连皇帝的龙椅都是纯金打造,本王倒要看看,他们的金屋能不能挡住我的十万铁骑。” 这就是完全不接受和谈的意思,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把南祝收入囊中。 景玉哑然,没想到这男人竟然还狂傲成这样,如此的不加掩饰。 察觉到她的目光,傅佑霆笑了笑:“这些人没一个人手里是干净的,你身为有姜公主,自然要早点习惯这样的场景,以后的战场上可没人会安慰你了。” “谁要安慰了!” 景玉对他的这种轻蔑措辞很不满,自己刚刚那也就是第一次见到战场上的血腥残酷,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两人这犹如打情骂俏般的说笑,倒是让一旁的张齐和王铭十分接受不能。 这可是战场上啊!十万个紧张小心都不为过,这两个却好像春游踏青一般说说笑笑。 尤其是他家殿下,脸上那笑容能不能收敛一点,说好的高冷呢,说好的冷漠无情呢! 只是傅佑霆之所以能表现得这么轻松,自然是因为对这场攻城战颇有把握。 晟朝的精锐之师也没让他失望,终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傅佑霆和景玉踏入了这座南祝最西边的边陲小城。 首战告捷,接下来对南祝的攻伐越发势如破竹,不过两日时间,南祝后院失火,一旦都城被破,那离全境沦陷也用不了多久了。 直到此时,南祝才反应过来傅佑霆是来真的。 之前他曾给南祝皇室下了檄文,让他们交出云氏宝藏,别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宝藏,就是知道在哪里,也不可能就这样拱手让人。 所以也没把那檄文当回事,现在好了,傅佑霆大军攻城拔寨,就要直取南祝国都,南祝这才赶紧给傅佑霆赔罪求饶,并表示愿意将云氏的宝藏悉数交出。 “这龚氏,看来是打算破财保平安了。” 傅佑霆收到那降表的时候景玉也在旁边,看到上面提到的云氏宝藏嗤之以鼻。 睨了她一眼,傅佑霆笑道:“看来,你也不相信这宝藏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云氏的宝藏如果是真的,南祝早就富得流油了,哪里还用得着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但景玉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又暴露了,之前国师和大将军可是她引到南祝去的,用的理由就是云氏宝藏。 傅佑霆要是脑子够用的话,绝对能想到当初云瑾在晟朝最后见的人是有姜国师,那云氏的藏宝图也是她给欧阳昱的。 两相比较,哪里还能猜不出她真实的身份。 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她懊恼地摇摇头,自己再自欺欺人下去,不等这男人拆穿,她自己都快不好意思了。 她这动作落在傅佑霆眼中着实幼稚得很,亲自抬手帮她理了理有些歪斜的面具,缓缓低头—— 这突然亲昵的动作让景玉心中警铃大作,偏头到一边就想避开。 男人玩味的笑声却是从头顶传来:“放心吧,现在我还不会拆穿你,说了陪你玩个够。”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脖颈间,景玉觉得自己连尾椎骨都升起一阵酥麻。 傅佑霆却是心情大好地转身过去吩咐大军继续挞伐,三日内务必拿下南祝这片疆域,直接无视了那求和的降表。 看着他冷肃威严的背影,和刚才的促狭判若两人,竟然真的能有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的。 第256章 你为了别的男人求我 南祝将要国破,有人欢喜有人忧,虞彦辞就在知道景玉竟然自作主张就借道给了晟朝,颇有些微词。 在他眼中南祝和晟朝一样都是虎视眈眈的邻国,但比起更加强盛可怕的晟朝,他还是更愿意接受南祝这个睦邻。 现在景玉都不和他商量一句,就擅自打开国门让晟朝人踏过有姜直取南祝腹地。 虽然后来收到了景玉详细的密报,可她这种完全不在乎他这个自己感受的行为,还是让虞彦辞不舒服。 终于,在收到另一个消息之后,他也对景玉产生了怀疑。 消息来自前有姜国师欧阳昱,他现在深陷南祝腹地,宝藏没找到不说,甚至面临晟朝和南祝的前后夹攻。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自然是将云瑾给他的那张藏宝图翻烂了。 结果可想而知,半点宝藏的影子都没看到。 到了现在,看到景玉联合晟朝傅佑霆攻打南祝,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被骗了。 什么宝藏,什么藏宝图,这些通通都是假的。 欧阳昱是最后接触过云瑾的人,是亲手从她手里拿到那藏宝图的人,所以现在自然也是最先猜到她身份的人。 甚至,他想到的更多。 “......此女来历蹊跷,臣怀疑她就是云氏那个妖女诈死脱身。” 信件的最后,欧阳昱如此推断着,并第一次放下姿态,恳求虞彦辞再给他一次机会,往后一定会好好辅佐皇帝,再也不会有半点僭越。 “这么说,景先生很可能就是那个云氏的世子,她没有死,而是跑到有姜来了?” 虞彦辞喃喃说着,这个怀疑他倒是很清楚并非空穴来风,父皇让他无条件信任这个人,但这半年来她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直到在晟朝的云侯府分崩离析,那个名扬天下的云氏少主早亡的时候,景先生就出现了,时机刚刚好。 现在想到父皇对这人的那种信任,还有有姜皇室和云氏的关系。 景玉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明白这点的虞彦辞心中恐惧更甚,他们有姜本就是靠着云氏才有今天的,以前云家是在晟朝根基稳固,所以没人觉得他们会回到贫瘠的西南。 可现在不是云侯府遭难,在晟朝待不下去了嘛,云家又重现想起有姜这块故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想到景玉有可能是回来和自己抢皇位的,虞彦辞之前对她的那些感激之情就有些摇摇欲坠了。 她把有姜清扫得这么干净,很可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回来夺权着想的。 现在再看国师欧阳昱的请求,虞彦辞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完全的任人摆布。 国师欧阳昱,过去是和大将军赵延一样嚣张跋扈的存在,把有姜皇室架空得形同虚设。 现在赵氏的威胁已经解除,如果可以的话,虞彦辞不介意连这个压制了皇室多年的毒瘤也一并铲除。 可正如欧阳昱所说,有姜皇室现在需要的平衡,而不是集权,之前将军府和国师府虽然一直在闹,但终归是在互相制约着,真正渔翁得利的是皇族。 现在将军府已经衰败,如果连国师也没有了,那有姜就真的变成景玉这个辅政公主一个人的天下了。 以她这次退敌立下的大功,一定会在有姜达到空前的声望,到时候虞彦辞这个小皇帝哪里还能和她抗衡。 欧阳昱还不无影射地,将景玉现在辅政公主的身份,和晟朝傅佑霆摄政王的身份相提并论,让虞彦辞看清楚她的野心到底是有多大。 有了他的这番挑拨,等景玉再次向天齐城请求增援的时候,虞彦辞果然拒绝了她,并表示有姜并无意和南祝为敌,希望辅政公主尽快撤军。 这前后的态度察觉这么大,景玉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当下她只担心因为自己这里兵力跟不上,会拖慢傅佑霆攻城略地的进度。 却不想他听到这个消息就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我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王铭那里的三万兵马一直按兵不动,现在就算你们有姜撤军,直取南祝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小皇帝以为撤走你们有姜的兵马,就能阻止本王的脚步?未免太天真了些。” 之前拉上景玉一起出兵南祝,只是为了两人的同盟更稳固些,现在既然确定了她的身份,这些防备看来根本不需要了,所以他才这么有恃无恐。 得到他这样的信任,景玉也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失策,没想过陛下对晟朝的戒心会这么重,他大约是受了别人的挑拨,以为晟朝灭掉南祝之后会对有姜不利。” 这十几天的攻城中,她手底下的有姜兵力可以说只是打酱油的,晟朝铁骑骁勇善战,根本还没轮到她出手呢,充当着前锋的张齐就领着人势如破竹了。 是以有姜不仅没出多少力,还白捡了许多好处,傅佑霆让她分走了不少的战利品,还答应到时候把毗邻有姜的十座城池划归给有姜国。 这样的大方显然不是对谁都有的,傅佑霆只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她安心而已。 可现在,竟然是她这边先出了岔子,虞彦辞要逼她退兵,有姜要在这场盟约中先毁诺,临阵倒戈,这在战场上本就是大忌。 要是有些脾气爆的主将,此时应该是先宰了自己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来祭旗吧。 “还请摄政王息怒,有姜并没有二心,之前谈好的事情绝不会因此改变半分。” 她愧疚的说着,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给他承诺,有姜不会有问题,结果呢? 傅佑霆却是不以为然,他本就没把这样一个西南小国放在眼中,这次如果不是景玉来和他和谈,他也不介意将有姜一并横扫了。 也正因为是景玉,他现在才是这种不在乎的态度,否则要换做平时,谁敢在他的战场上出尔反尔,他一定不介意先灭掉这个敢挑衅他的人。 “要是这有姜小皇帝当得不耐烦了,需不需要本王帮你一把,打完南祝再打有姜,也就一顺手的事。” 果然,傅佑霆已经对有姜的皇族生出了不满,既然本就不是和虞氏合作,他倒是不介意把有姜的实际掌权者换成阿瑾。 正因为了解他这种性子,景玉此时才第一时间来给虞彦辞求情。 此时听到他这毫不掩饰的野心,也是吓了一跳,她只是想把有姜打造成云氏一族可以安身立命的安稳国度,并不是想来鸠占鹊巢的。 “陛下年纪尚小,耳根子还软,摄政王饶过他这次,还是两国邦交为重。” 傅佑霆上下打量着她,冷哼一声,“你为了别的男人来求我?” 第257章 掌控人心 景玉一哂,这都哪跟哪啊!这男人能不能认真点和自己正经说话! 隔着面具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景玉对着这个好战分子谆谆善诱起来:“我只是想着摄政王如今已经内忧外患,实在不宜树敌太多。 你要是再和有姜交恶,很可能拉长战线,拖僵战局,这对于你在晟朝的处境来说难免夜长梦多。 征伐之道,过犹不及,以摄政王现在的处境,倒不如先取南祝,树立威信。 如果太过穷兵黩武,恐招致三方反弹,到时候豺狼豸狗环伺,徒作困兽之斗。” 她这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等抬起头来就看到对面的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 “阿瑾,你可又暴露了。” 景玉心里一惊,下意识就去摸脸上的面具,等察觉到面具还好好的戴着,才松了口气。 同时心里痛骂这狗男人,自己哪里暴露了? 仿佛听到她的心声,傅佑霆抬手隔着面具敲了敲她的鼻子,好笑道:“过去有个人,在宫学当了三年侍讲。 动不动就是满口的大道理,年纪轻轻就像个老学究一样。” 景玉脸一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真是一种暴露,尤其是在熟悉她如傅佑霆这样的,只怕一眼,就能看出是谁在对他说教吧。 的确,此时的傅佑霆就心情不错地错身而过,低头在她耳边玩味笑道:“你刚刚的样子,和她简直一模一样。” “随便你怎么想吧,总之我对有姜皇权无意,还请摄政王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就是打死也不承认。 看她对有姜的皇权是真的不感兴趣,傅佑霆不由得叹息一声,他还想着打下南祝之后将这小片疆域交给阿瑾来打理呢,毕竟这里曾经本就是云氏的封地。 到时候他在晟朝,云瑾坐拥西南,两人也算是互相扶持。 但她现在并不是有姜的真正掌权者,南祝这片地交给有姜,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而已,他还没大方到那个地步。 不过傅佑霆也不是随便就放弃调戏她,此时缓缓执起她的手,粗粝掌心滚烫的温度让景玉一惊。 抬头却看到男人难得正经的脸:“那本王就等着你,等你嫁到晟朝来的时候,南祝给你做聘礼。” 以江山为聘,这世间说到却做不到的男人有多少,但傅佑霆就是敢这样郑重地承诺了她。 这一瞬他眼中的认真,足以让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动容倾心。 哪怕冷静自持如景玉,也清楚明白地感受到自己此时心底的欢喜。 “等此间事了,你就回来好不好,阿瑾?” 这是傅佑霆第一次直白地把她当成云瑾来询问,再没有什么遮掩。 事实上现在景玉脸上那块面具,似乎真的没什么必要了。 “嗯” 最后傅佑霆只看到她微微地点了点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她会回去的,但绝不是现在,她费尽心思离开晟朝,布下这样的生死大局,就是为了为他们两人寻一次新生。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她这有姜辅政公主的身份就不能暴露。 “公主,不好了——” 却擅着急忙慌的声音在账外响起,惊醒了账内正密谈的两人,下一刻人已经掀帘进来,给景玉递了一封密信。 突如其来的打断让两人神色都不太自在,但好在景玉脸上戴着块面具,此时只是从容不迫地拆开那封密信。 等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之后,脸色果然越来越难看起来。 国师欧阳昱,竟然重新回到了有姜,而且重得了皇帝的信任,在景玉出征在外的这段时间暂领朝纲。 虞彦辞对国师欧阳昱未必就已经不计前嫌,此时重用他,不过是逼景玉退兵的手段。 如果她现在就撤军,赶回朝堂和欧阳昱争权,那虞彦辞自然还会继续信任她,当她是异姓皇姐。 可如果她一意孤行要帮着晟朝拿下南祝,那虞彦辞可能就真的会夺了她辅政公主的权力了。 想明白这些,景玉不得不承认,自己过去真的是低估了那个小皇帝。 他一手帝王权衡之术,已经炉火纯青,现在一个简简单单的态度,就足够自己左右为难。 看傅佑霆又冷哼一声蠢蠢欲动,景玉赶忙眼神制止他,知道这厮肯定又在想什么以“德”服人的事了。 “去,给陛下回一封捷报。” 景玉沉吟了一下,继续吩咐:“就说本公主代陛下亲征,一路势如破竹,有姜大军正是士气高涨之际,再给我三日,定会为有姜版图再增十城,扬陛下之威名于天下。” “捷,捷报?” 却擅张大嘴巴,没明白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什么时候打算御驾亲征,什么时候又拿下南祝十城了?他们不是只给晟朝借了道吗? 景玉和傅佑霆却是对视一眼,从他眼中看到了确认。 他刚刚说了,如果攻下南祝,就分给自己十座城池,现在先用来安抚虞彦辞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那可是十座城池,有姜羸弱多年,许久没有开疆拓土,如果能让虞彦辞看到这次同盟的好处,他自然不会拒绝的。 只要利益足够,不管欧阳昱怎么挑拨,景玉相信虞彦辞都会留有一线。 可怜的南祝,这国还没破呢,就已经先后被人当成聘礼也就算了,现在连边境城池都被提前预定了。 果然不出景玉所料,在这封捷报送到有姜朝堂的时候,不仅文武百官提气,连百姓也奔走相告。 那捷报中景玉并不贪功,没有提到自己半点,有的全是虞彦辞英明决断,和晟朝摄政王暗中筹谋,佯装对战,实则突袭南祝。 将他这个皇帝塑造成一个当机立断,胆魄过人的少年英主。 随之回到天齐城的还有数百车满满当当的战利品,让有姜上下沉浸在一片胜利的喜悦当中。 一直生活在权阀阴影之下的有姜皇室第一次扬眉吐气了一次,虞彦辞更是成了革故鼎新的明君。 这样的盛情难却,虞彦辞却是苦笑连连,他知道这是景玉在给他戴高帽子。 看看如今有姜上下的一片欢腾,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勒令景玉从有姜撤军的话,不仅士气会大挫,国威也会受损。 他早见识到自己这个半路认的皇姐有多可怕,现在又见识到了她掌控人心的过人手段。 如今的局面他哪里还能偷偷逼她撤军,说不得还要认下这功劳,然后对身在前线的将士们一顿嘉奖,鼓舞他们一鼓作气拿下南祝。 第258章 逍遥城 傅佑霆早早就将南祝视为囊中之物,景玉敢先对虞彦辞允诺十城,两人能做出这样的嚣张之举,自然不是没道理。 不到三日,南祝国都就沦陷在晟朝的铁骑之下了,南祝皇族龚氏携百余众潜逃流窜。 “逍遥城,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站在南祝国都之外,景玉抬头一字一顿地念着城门上的镌字。 身旁,傅佑霆身骑骏马,一身错金盔甲尚沾染着斑点血迹,但人却是精神奕奕,一身戎装的他威势更甚,让人望而生畏。 此时却是缓缓策马到景玉身边,朝她伸出大手,“来吧,和本王一起看看这西南第一富庶的国都。”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大手,景玉却是微微羞恼,这里还到处都是夹道欢迎他们入城的人呢,如此光明正大的手牵手,他也不嫌害臊。 傅佑霆当然不害臊,这是他和阿瑾一起打下的江山,权掌千军,万民臣服,这是一个男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刻,他却只想和阿瑾一起分享。 当下也不管她的扭捏,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两人并肩入了逍遥城。 “喔喔喔——” 这一幕自然也是落入夹道的士兵眼中,顿时起哄口哨声四起,两人就在这样的喧闹中前行,踏过刚刚血战过的战场,倒也有种粗犷的别致浪漫。 晟朝的将士们骄傲极了,他们的摄政王来一趟西南不仅谈笑间就收服了一个小国,还顺带降服了这个据说长得倾城绝色的玉面公主。 手掌天下权,抱得美人归,他们殿下如此勇猛,他们自然也与有荣焉。 有姜的将士也不甘示弱,在他们眼中这分明是公主谋略过人,能让堂堂晟朝战神拜倒在石榴裙下,这可比攻城略地有面多了。 入了逍遥城,难得的不见多少战后的萧瑟场景。 景玉眼神扫过长街,也是感慨万千,半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安乐奢靡之地,如今已经臣服在傅佑霆的铁骑之下。 南祝本就是部落小族壮大而来,这些年又仗着晟朝的撑腰为所欲为,国中臣民十有八九都是劫掠而来的奴隶。 此时国破,不仅没有多少人悲伤,大街上更是多了不少箪食相迎的百姓。 因为景玉在攻南祝之前给傅佑霆详细分析了南祝现在的处境,建议他采用怀柔政策,减少损失。 是以傅佑霆在攻入南祝之后,就派人四处策动这些被劫掠而来的他国百姓,告诉他们只要不抵抗就可以自由离开南祝,回归故国。 此法一出,果然晟朝军队所过之处势如破竹,可以说此计可值千金。 如果说傅佑霆的能力体现在攻城拔寨上,那她的本事就用在这种地方了,两人这一武一谋,也算是相得益彰,早在军中传成了佳话。 如今顺利拿下南祝,傅佑霆也不吝啬,给她的战利品都是女子喜欢的金银珠宝,无数的华贵珍宝流水一样进了她的口袋,收得景玉都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景玉更想要些战马和兵甲的,这对于有姜现在的局势来说更加合适。 但现在出大力气的都是傅佑霆,自己也就陪同他一起当了前锋而已,再开口问这些东西难免让人心生戒备。 此时两人进了皇宫,远远便看到开阔广场上降臣乌泱泱跪了一片,这次龚氏逃跑仓促,连一些皇亲国戚都没来得及捎上,更别说带上这些文武百官了。 此时这些无主之臣大开宫门,战战兢兢等着新主子的定夺,亡国的哀戚也不过如此了。 到了这里景玉就再也不愿和傅佑霆并肩而行了,她现在代表的是有姜,该有自己的威严。 景玉去找那些大臣问话,主要还是想了解南祝这些年朝局政治民生如何,她总是格外关心这些,便于在下一次的布局中知己知彼。 一扭头,就看到傅佑霆朝着一个方向看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里跪了不少宫女太监,其中柔弱的女眷居多,花花绿绿的宫装中还有不少姿色绝佳的女子。 这些一身华贵的人显然是龚氏皇朝的皇亲国戚,还有人家的后宫。 景玉瞬时想起南祝多美人的传言,南祝皇帝喜好享乐,后宫是真正的佳丽三千。 此时傅佑霆作为征服了这个国家的男人,这些自然也该作为他的战利品,所以他如果有看上的,说不定还是这些后宫女子的福气。 果然,在傅佑霆的目光扫过的时候,有不少自持美貌的女子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她们都知道这是晟朝的摄政王,本以为是个凶神恶煞的莽汉,此时一见竟然是如此龙章凤姿的俊朗青年,身份还那么显赫。 如今更是成了她们南祝的主宰,如果能够得了他青眼收用,说不定还是天大的造化。 她们卖力的搔首弄姿果然吸引了傅佑霆更多的注意,景玉看到他策马走过去,在那些女子面前停下,甚至还朝一个女子伸出了手—— 挑选降女,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此时景玉放在马鞍上的手还是微微收紧了一点。 只是这一动作,心里就像打翻了调味瓶似的,酸甜苦辣都尝了个遍。 只能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自己现在是有姜的辅政公主,不该对傅佑霆的行为有什么指责。 猛然肩膀上被轻拍了一下,景玉下意识回头就看到傅佑霆觑眉,“你在想什么?喊你几声了都没反应。” 看他自顾自地策马就要往前走了,根本就不管自己的情绪,景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很不舒服,刚刚进城的时候他给的那点感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一想到他方才对那些女人那么温柔,还给人家整理发钗珠花,对自己就是好兄弟似地重重一拍,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一旦心里先入为主地有了情绪,就事事都能挑出茬来。 此时景玉就分外不爽地冷冷说道:“本公主更想去前殿看看,摄政王要去后宫游幸的话,就请便吧。” 这能冰封千里的语气要是傅佑霆都听不出来的话,也枉顾他追妻十年了。 此时只觉得后背一凉,赶忙僵硬地转过身来愣愣地盯着女人:“刚刚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第259章 吃味 “摄政王还问这么多干嘛?那边还有那么多倾城佳人在等着你呢,别在这和我浪费时间了。” 玉色面具后的景玉自然让人看不清情绪,但她此时冷漠生疏的语气无不昭示着她的怒火。 得嘞,这是醋上了。 傅佑霆一拍脑门也明白了其中关窍,讪讪地策马过来。 到了她跟前先看了看左右,注意到没人敢偷窥他们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来。 “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之前一直在找的前朝纹样?” 此时的堂堂摄政王真是卑微得可怜,任谁也想不到这是刚刚横扫战场煞神。 看他那小心翼翼献宝似的,反观他面前的有姜公主,头扭在一边看都不看他。 傅佑霆无奈,又转着圈到她扭头那边把东西双手捧上去,“我记得清楚,你之前的天工阁里就缺这个。” 听到这个,景玉也是一愣,扫眼一看就见他掌心是一支精美的彩凤双飞的发簪。 做工的确繁复雅致,在那簪头不大的方寸之地上,竟然还纤毫毕现地雕刻了凤穿牡丹,做工精致,羽毛栩栩如生,烧蓝的工艺更是增加了发簪的稀世程度。 她都只是很久以前,和傅佑霆抱怨了一句这种烧蓝手艺早就失传了,却不想他竟然记了这么久! 还不等景玉感动完呢,那边傅佑霆又跟货郎贩子一样,变花样似地从腰带里摸出不少女子的东西。 一股脑地塞给景玉,一边还略带得意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看看这几个,都是值钱的好东西,回头放你天工阁里当镇阁之宝使。” 他这模样,分明就是一个丈夫外出得了好东西,回家来一股脑地上交给妻子保管的模样。 “刚刚你就是去拿这个?” 景玉想到刚刚这人迫不及待地策马过去,朝那些宫妃的脑袋上扒拉,原来不是给人家整理发髻,是去拔人家发簪去了。 一想到那些女人一腔柔情,就献给了这样一个牛嚼牡丹的大老粗,景玉就哭笑不得。 “我说,你好歹是堂堂摄政王,你至于嘛!” 实际上她确实是笑出来了,击玉般的低沉笑声如空谷回音,让人闻之心醉。 那些刚刚还想仗着美色引诱一下傅佑霆的降女们,此时看到这么个仙女般的人物已经在摄政王身边了。 一瞅那女子婀娜的身段,高华舒雅的气质,哪怕是面具也遮不住她的倾城绝色,遗世独立。 她们又哪里自信还能和这样的人争,一个个哭得更凄惨了。 看阿瑾不生气了,傅佑霆又牵了她的手朝后宫方向去,一边走还不忘自信地说:“据说南祝皇室宫妃无数。 走,上后宫看看,说不定她们身上还有好东西,你先拿了放进私库里去。” 南祝皇帝千方百计搜罗来的佳丽三千,现在在人家摄政王口中竟然就只是个珠宝架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立马召集兵马杀回来和傅佑霆决一死战。 此时被他大手牵着的景玉却是心情很好,面具后的笑容始终没断过。 过去那些年都是傅佑霆一个人去征战四方,自己只能一个人在都城替他提心吊胆,从未有现在这样,两人肩并肩走在一块儿。 不管是去刀山火海,还是去受万民臣服,只要和他在一起,是苦是甜都是满足。 所以她才要走出都城那四方的高墙啊,只有她也长成乔木,也手握重权,才能和他比肩,站在他身边,陪着他无论去哪里。 傅佑霆一举拿下南祝的消息在三日前就传到了晟都,打了大胜仗的朝廷却没有多少喜气,反倒是人人头顶上都压着乌云。 文武百官自然不全是都以世家马首是瞻,但皇帝傅长策和摄政王的关系是有目共睹的。 现在摄政王在西南得了大胜,无疑更加功高盖主,按他这嚣张的气焰,回来少不得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这样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压,哪有人还敢触皇帝的逆鳞。 过去的傅佑霆当着摄政王,手握大权,嚣张跋扈,完全不把皇权放在眼里,但好在他作风狠辣,朝野不喜,没人会想推一个暴君上位。 而现在就不同了,他的狠对敌人也同样奏效,只是去了西南两个月,就成功将晟朝的版图扩充至伏龙山以西。 这可是傅氏多少先皇都没做到的事,他开疆拓土的功劳,已经足以让晟朝百姓忘记他过去身为皇室棋子的劣迹斑斑。 以临阳侯李愈等世家尤其情绪不佳,一早上的议事都心不在焉。 尤其是他们现在就算是站在长宁殿里议事,都能听到皇宫外百姓的喜笑喧闹。 长街上更是张灯结彩犹如年节一般,朝堂之外,人人都在传颂摄政王的英明神武。 有些地方连傅佑霆代君自立的童谣都出来了,可见现在就算是傅佑霆对傅长策身下那龙椅有意,也不再显得那么惊世骇俗了。 “陛下莫担心,我们派去西南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到时候还需要陛下您在背后推波助澜呢,可不能就此一蹶不振——” 下朝路上,李愈不住地在傅长策身边蛊惑着,他现在是生怕傅长策这扶不起的阿斗还没开始斗呢,就先自己把皇位拱手让人了,那他们这些世家就是真的完了。 “朕知道了,这些事还不用你来提醒。” 傅长策冷眼扫过他们,如果不是到了这生死存亡的时候,这些世家又哪里肯站在自己这边对付傅佑霆。 只是现在,他更关心的是那个消息。 有姜的那个辅政公主,经过他这段时间派暗探的多方打探,越来越多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真相。 那个人,很可能是阿瑾。 他这一年来的浑浑噩噩,终于因为这个消息带来了一丝光亮。 当他知道自己害死了云瑾的时候,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就算他对云瑾的情绪很复杂,有时候想她死,有时候又对她爱而不得。 但真正看到她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还是犹如被抽去了灵魂一般,成了一个孤魂野鬼。 现在得到她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傅长策觉得那块将要把自己压死的悔恨巨石,终于一点点被移开了。 他终于再也不用夜夜梦魇,不用天天为云瑾念经超度,以求心安了。 从南祝金银珠宝堆积如山的国库里出来,景玉和傅佑霆两人都挺高兴的。 他们俩可都不是什么不食烟火之人,最喜欢的就是坐拥天下财宝,自然也不歧视这些阿堵之物。 两人这一边走在雕梁画栋的后宫里,一边就已经想着如何分赃了。 正聊得不亦乐乎呢,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即就听到有女子的呼救声。 傅佑霆和云瑾对视一眼,快步走上前去。 远远景玉就看到宫道上的横梁上垂吊着三尺白绫,此时正有个娇美女子引颈其中,分明是在悬梁自尽。 第260章 美人苦肉计 而她的一旁是个只知道急得团团转的小宫女,看到两人,连忙跑过来就跪在傅佑霆面前,语带哀求:“求大将军垂怜,救救我家公主!” 景玉抬头一看,那女子虽然白绫缚颈,却能看得出姿色惊人,粉黛之下更显得楚楚可怜,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大美人如今成了亡国公主。 这时候闭着眼一心求死的模样,绯红的眼尾鲛珠点点,真是我见犹怜。 看了看左右,这后宫那么宽敞,哪里上吊不好,偏偏正好选了她和傅佑霆的必经之路,这亡国公主是个什么心思,她已经猜了七七八八了。 当即一脚踹在傅佑霆的小腿肚子上,瞪着他:“冲着你来的。” 却不想这狗男人早吹着口哨左看右看,就是半点不看那个快被勒死的大美人,聪明的男人可不能在同样的错误上栽两次,刚刚他可是陪了好半天笑脸。 他不肯去救人,那边早蹬了凳子的龚玥灵却坐辣了,她可是南祝最受宠的小公主,自持貌美,这番国破家亡,她也只能用这种美人计给自己谋条生路。 她是很清楚自己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张脸了,所以特意等在这个敌国主将要路过的宫道上来这么一出。 以她倾城之姿,不相信还有男人看到不动心的。 却不想这时她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那个传闻中的晟朝摄政王冷眼旁观。 傅佑霆的确是在冷眼旁观,还缩到景玉身后,扯了扯了她的衣袖,“阿瑾,我们可以走了吧,我手疼得紧。” 手疼?景玉一惊,想到之前攻城时他身先士卒冲杀在前,难道是那时候受了什么重伤? 赶忙扒拉他的手掌来看,果然看到上面有好大一个......水泡? 傅佑霆的小腿肚又挨了一踹,景玉又好气又好笑的指着那上吊的女人:“少废话,先把人救下来,她是南祝的嫡公主,也许能借此和南祝皇帝谈判。” 南祝皇帝仓促潜逃,终究是个后患,而且南祝皇室的人对她还有些用。 有了她的发话,傅佑霆也终于是不再墨迹了,事实上他真要再继续磨蹭下去,那龚玥灵可能真是要被她自己的苦肉计给害死了。 “自作孽,不可活,得亏你遇到我夫人是个良善之人......” 他嘟嘟囔囔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景玉气得又瞪了他一眼,傅佑霆这才不情不愿地朝前去。 傅佑霆慢悠悠地来到房梁底下,也不说伸手去抱那美女,只是拔出腰间长刀,足尖在栏杆上一蹬,瞬间跃空而起,刷地一下就挥刀割断了那白绫。 龚玥灵失重跌下,摔的方向也极有算计,正是朝傅佑霆怀里摔去的。 只是咱们摄政王身手真是了得,当即一个后弓腰,旋身,转步,轻轻巧巧就把那女子避了个干净。 可怜龚玥灵刚刚死里逃生,正想摔到傅佑霆怀中,到时候娇声哭上一哭,再流下几滴眼泪,是个男人身子都会酥上半边。 可现在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地砖越来越近,连傅佑霆半块衣角都没摸到。 那边景玉已经缓缓抬手挡住眼睛,无奈苦笑了。 砰地一声,原本多唯美的英雄救美戏码,这下美人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那点精心装扮的妆容花花绿绿地糊在脸上,别提多精彩了。 “公主你没事吧,公主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那边小宫女还忠心耿耿地扶着她家主子哭泣,傅佑霆已经拍拍手上的灰尘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 在景玉看不见的地方,他眼中闪着无边的寒意,扫了地上的女人一眼,无声警告。 那足以冰封千里的杀意吓得龚玥灵就是一瑟缩,刚想攀扯傅佑霆的手再不敢伸出半点。 “公主殿下,你没事吧?” 这边景玉倒是半蹲下来,拿出手帕给美人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声音尽可能地温和。 听到面具后说话的声音是个年轻女子,再看刚刚傅佑霆对自己的态度,龚玥灵大约能猜到这两人的关系了。 顿时也对自己刚刚的莽撞懊悔不已,男人再花心也不敢当着正妻的面拈花惹草的,只希望这女人没看出什么吧。 景玉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润谦和,女子的清魅中又不乏柔中带刚,就和她过去的性子一样。 龚玥灵却是警惕地躲开了景玉打算扶她的手,凄然道:“有没有事又有什么关系,左右都是快要为奴为婢了,我倒宁愿干干净净地死,也不要受人凌辱。” 她这话倒是没错,历来降女的下场都是十分悲惨的,她们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最后的下场也不过是落得个玩物宠姬的命运。 与其被人玷污,她倒不如为自己搏一把,攀上真正位高权重的人,才不至于折辱了身份。 景玉被她隔开手,倒也不生气,只是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着:“这次攻南祝,摄政王殿下已经下令,不许侮辱妇女,烧杀劫掠之事皆不会发生。 不仅如此,此后晟朝会帮助南祝百姓安居乐业,吸纳流民,这就是你们龚氏皇朝也不曾做到过的吧?” 龚玥灵冷笑一声,抬头直视面具后那双清灵如玉的双眼,“你们灭了我的国,让南祝陷入一片动乱之中,现在还说这些假仁假义的话有什么用?” 景玉点点头,没有否认她愤恨的指责,只是神情依旧平静,“征伐他国当然不是什么正义之举,但你父皇这些年做的什么事,你难道就不知道吗?” 她的眼神也在这一刻无比锐利,不知道是不是龚玥灵的错觉,她觉得这竟然是一种,上位者的眼神? 可这明明只是个女子啊,她能有多高的身份?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父皇?南祝再有错,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龚玥灵好歹是个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公主,哪怕知道现在自己国破家亡,她也不想对一个女人低头。 只是她这话很快就被人接了过去,“她现在是主子,你是阶下囚,这就是她的资格。” 那边傅佑霆抱着胳膊靠在廊柱上,不失时机地给景玉撑腰,这女人死鸭子嘴硬,要不是看阿瑾对她还挺有兴趣的,他早就不耐烦看那嘴脸。 景玉却是听到了她刚刚话里的嘲讽,说她没资格对南祝指手画脚。 笑了笑也不生气,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凛然,微眯的眼神似乎看向更远的过去。 第261章 云氏的权力 “南祝,有姜,还有晟朝的冕州,都曾经受云氏王朝的统治。 当初云氏追随晟朝开国皇帝征战中原,大胜后迁居晟朝,屈居臣下,但从未放弃过对臣民的庇护,将云氏王朝的臣民安置在这三地。 后来西南动乱,诸族崛起,云侯对西南的治理鞭长莫及,遂扶持其中强族为君主,代为统治。 有姜被选中的是虞氏,而你们南祝,选中的就是你祖父。 几代而来,你们南祝每年都需要向云家上供无数财帛,俯首称臣。” 萧瑟的宫道上一片死寂,只有景玉淡漠的声音,在娓娓道来那一段荡气回肠的往事。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一个真正权倾天下的云氏侯府渐渐浮出水面,一个侯府,却权掌万里疆域,真正的无冕之王。 就连刚刚还慵懒靠在廊柱上的傅佑霆也有些动容,收了玩味的心思。 他就是傅氏的皇子,但从不知道云侯府曾经如此显赫过。 想来父皇对云家的百般忌惮,大约也不会让人知道云氏还暗中操控着西南,那只会让傅氏这个晟朝皇族颜面无光。 “你胡说!我祖父是巨钺族的族长,本就是西南一方霸主,何须还要什么云侯府的扶持!” 龚玥灵隐隐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不简单,她们南祝的皇位是怎么来的,父皇从来讳莫如深,每每提起脸上都会露出厌恶之色,她只是有些猜想。 而现在,这个女人竟然大言不惭地说她们龚氏的皇位是人家的施舍。 “信不信由你,但你们龚家,的确辜负了云侯的托付。 你祖父上位之后只乖顺了几年,等云氏上一任云侯薨逝之后,云氏式微,你们就生出了异心。 这些年竟敢排除异己,诛杀云氏在西南的后人,还做出劫掠人口为奴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按约定,有姜和你们南祝每年需向云侯府上供,连你们的储君确立也需得到云家的认可。 而你父亲,可是个弑兄上位的主儿,因为怕云侯府怪罪,干脆试图彻底脱离云侯府的控制,这些事,你这个深居后宫的小公主可未必知道。” 景玉冷哼一声,这些事她埋藏在心底倒是从未对人吐露过,不过云氏昔日的荣光她还是在小时候亲眼见证过的。 这次征伐南祝,的确有清理门户的打算,如今目标已经完成,这些秘密再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了。 也许是难得看到一个南祝皇族的人,她一不留神就多说了些。 此时景玉收敛了心神,睨着地上的女人:“公主既为皇族,也该知道除了我们,没有哪国还会这么仁德,所以我希望你劝劝你父皇,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多增战乱。” “我写信给父皇劝降的话,你会放过我们吗?” 龚玥灵苦涩一笑,“就算晟朝愿意放过我们了,有姜呢,有姜早就对我们虎视眈眈,借着什么云氏宝藏对我们发兵,现在又岂会不趁机落井下石!” “这个你大可放心,有姜不会对南祝有什么觊觎之心的,你父皇乖乖回来,摄政王也许还会留他一条生路,若他执意找死,那就真的只能赶尽杀绝了。” 她侃侃而谈,这种时候的她,展现出来的就不仅仅是身为女子的柔美,她更有不输于男人的睿智。 “你是谁?” 龚玥灵看着这个气质清冷的面具女子,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诸国之中从未听过有这样一号人物,同为女子的直觉,她觉得那张面具之下,遮掩的一定是一张惊尘绝艳的容颜。 这难道不是晟朝摄政王的女人吗?她又为什么可以代表有姜说话,还对诸国局势这么了如指掌。 又是一个问自己身份的,景玉面具下的樱唇微微勾勒出一个弧度,薄唇轻启,“我也只是有姜的一个辅政公主而已。” 她竟然也是个公主,同为公主的龚玥灵这一刻心里酸酸涩涩的,再抬眼却是死死盯着那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抱着胳膊看戏的男人。 晟朝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传闻中横扫列国的煞神。 其实除去他是攻破她们南祝的灭国仇人,龚玥灵第一眼看到这样英俊伟岸的男人也生出了慕强的心思。 可他竟然早就被有姜的这个公主给迷住了,有姜和南祝一样是云氏麾下的附属小国,她自诩身份地位,还有容貌,都绝不会输于这个有姜公主。 可现在,在傅佑霆这样出色的男人面前,她的百般心思都不曾让其动心,从刚刚开始,傅佑霆的眼神根本就没离开过那女人。 这让龚玥灵生出深深地挫败感,能让这样出众的男人都甘心屈服的,这个有姜公主了不起的可能不仅仅是容貌。 她刚刚那一番话展现出来的可是不属于任何男子的谋略心智,这样的人,自己唯有交好,才有生路。 想到此,这个南祝的公主倒是能屈能伸,楚楚可怜的眼泪瞬间爬满了娇媚的脸颊。 扑到景玉怀中凄然道:“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让我活命,我实在不想沦落到那些士兵手中,求求你看在同为女人的份上......” 这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景玉也有些赧然,她过去二十年可都是被当做男子养的。 说实话骨子里还是培养出一点世家公子的克己复礼,这冷不丁让大美人投怀送抱了,就是她也有点小脸通红。 原来女孩子抱起来是这样香香软软的吗,倒也不算很尴尬。 只是她这还没来得及享受呢,肩膀一沉,人就被傅佑霆提了起来。 景玉一看,这男人那脸黑得跟锅灰一样,正分外不爽地看着她脚边那柔弱无骨的美人,“好抱吗?舒服吗?” 这不废话吗?这样的绝世大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就是她,咳咳咳,就是她也挺小鹿乱撞的。 正低头羞恼呢,额头上就挨了男人的一个暴栗,隔着面具也把她打疼了。 傅佑霆拽着她一脸愤恨的样子,“我说过去看不出来,你这芯子里还有点色胚潜质,是不是男人当久了,都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哪有——” 景玉扭捏着避开他的手,回头看着那边还楚楚可怜的南祝公主,安排道:“这人对我还有用,就让人先安置在宫中吧,另外,还请摄政王下令不要惊扰都城女眷。” 第262章 破而后立 这也是她和傅佑霆早就约好的,但凡攻伐他国,国破之日必是尸横遍野,妇孺皆难逃凌虐。 但她不希望傅佑霆是一个失道寡助的暴君,更何况对于现在的南祝来说,需要的是安抚人心,而不是镇压民议。 这些道理傅佑霆当然清楚,只不过他过去向来漠视生死,不会在乎手下败将的死活。 现在有了阿瑾的刻意提醒,他终于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当个人人都畏惧的煞神了。 不过还有个理由傅佑霆却是没说出来,从他再次见到阿瑾开始,他就发誓余生只为阿瑾而活,她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对南祝余孽的清扫持续了十日,期间景玉早已将这次征伐南祝的战利品送回了有姜,等虞彦辞派人来接管边境十城。 至于傅佑霆对南祝这片疆域打算如何处置,竟然到现在都没有个准数。 按理说这并不难做决定,他既然是晟朝的摄政王,那这等开疆拓土的事对晟朝自然是大喜。 可偏偏他身份又那般特殊,和皇帝傅长策并不对付,而且看看他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皇帝连点嘉奖也没有。 就可知比起开疆拓土的伟业,那些人对他功高震主的恐惧更多一些。 所以傅佑霆也懒得讨好谁,这几日都是下令将士修整,派人搜剿南祝逃窜的皇族,一副不急着班师回朝的模样。 这可让本就忧心忡忡的晟朝世家坐立难安了。 国之重器不擅动,平日里傅佑霆在朝堂上怎么和他们斗都没关系,可一旦他到了军中,拥兵自重,那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到时候他万一借着灭掉南祝的势头杀回来,那可是谁也阻止不了的,这样的事情在这乱世之中早就屡见不鲜了。 “南祝的问题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炎热多日的夏夜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傅佑霆和景玉站在廊下说话,这样的瓢泼大雨中,反倒让人有种安心的宁静。 身旁,傅佑霆沉默了良久,背负在背后的拇指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扳指,显然也在思考问题。 “晟朝的朝堂,没救了。” 良久之后他才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听起来还是有些失落。 失落,这样的情绪倒是很少在傅佑霆这个意气风发的权臣身上出现。 景玉一愣,随即想到他之前一直致力于推行新政,整顿世家,现在看来是终于意识到晟朝的真正问题所在了。 “世家对晟朝各方面的垄断已经根深蒂固,先帝一开始对权阀宗族的依赖无疑是饮鸩止渴,现在就算清算了荼毒朝堂的那几个权阀,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打压了一批世家,还会有新的权门崛起,然后又再次桎梏皇权,让晟朝的掌权者只能不断顺从他们的意愿做事,这些年晟朝的日渐衰弱不是没道理的。 晟朝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当年傅氏为了问鼎中原,不得不对这些土著许以重诺。 后来的历代君主想出了无数办法削弱世家,不仅没让他们收敛,反倒更激化了双方的矛盾。 这些年如果不是傅佑霆弹压各方的话,晟朝早就被这些人搞垮了。 现在,要想改变这局面,唯有真正的不破不立,彻底根除晟朝的世家制度。 在此之前,什么开疆拓土对晟朝来说都裨益不大,这也是傅佑霆不想把分兵驻守南祝的原因。 南祝新降,局势不稳,国中肯定还有龚氏的乱党余孽,更何况还需要留下重兵善后,驻守。 如若不然,流窜在外的龚氏皇族很快就能死灰复燃。 跟着他攻打南祝的这十万兵马是他真正的亲信,如果分兵驻守南祝的疆域,势必会让他实力大受损伤,回到朝堂也未必见得就是好事。 所以他才会将班师回朝的时间一拖再拖,大约就是在找解决之法。 明白了他的担忧之后,景玉缓缓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语气轻柔而又无比坚定,“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已经身为有姜辅政公主的她,现在说出这话分量可不简单。 傅佑霆却是一愣,侧身过来盯着面前人,轰隆的雷声划破黑沉沉的雨幕,也映照出女子玉色的面具。 但他就是能透过那冰冷的面具,看到它背后的主人,看到那张温柔的眉眼。 一如过去她始终站在自己身后,默默为自己付出着,谋划着。 然后在自己以为山穷水尽的时候,像现在这样站出来,告诉他,不管他傅佑霆想做什么,她都始终会站在这边。 不管她曾是过去的云氏世子,还是现在的有姜公主,唯一不变的,始终是她对自己那份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 一瞬间的感动让傅佑霆几乎难以自抑,长臂一伸就将眼前人揽进了怀里,只有拥着这个人,才让他那颗流浪半生的心有了归处。 被拥入男人宽厚温热的怀抱,再次闻到他身上熟悉无比的枷罗香,景玉眼尾便有了些湿润。 他们的分开都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里世事无常,好像发生了许多的事,改变了很多东西。 而此刻两颗心再次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就有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的阿瑾,回来了。 “回家吧,阿瑾,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了。” 傅佑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景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缓缓收紧,隐匿着眼底的慌乱。 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没有女子会对这样的承诺不动心,可她更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还背负着另外的责任。 除了眼前这个男人,云氏的万千臣民也还需要她。 云家当年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让那么多追随云氏的臣民流离失所,哪怕云家几代人已经尽力去为他们寻找庇护所。 可还是免不了这些人颠沛流离这几十年。 所以她现在要在西南为云氏的族人寻一处安身之所,这也是她身为云家继承人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些事她不想说出来让傅佑霆跟着一起担心,万般苦涩只能她默默地往肚里咽。 “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叹息着,松开男人的肩膀,抬头和他直视,“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更不想只是你的软肋,我也想做你的盔甲。” 以那样的身份回到他身边,成为别人攻讦他的借口,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布下这么大的局走到今天,就是想为他们两人搏一个未来,为了不再亏欠任何人。 所以哪怕接下来的路会很辛苦,也或许他们会再分开一年半载,但只要知道他是好好的,自己哪怕在异国他乡也会很欣慰。 “可是我——” 傅佑霆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却敏锐地瞥见远处闪过一片红色的衣角,下一刻指尖已经夹了游廊外的两片竹叶,形如刀锋破空而去。 “哎哟!” 一声惊叫自廊柱后传出,景玉这才发现竟然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 这里是逍遥城的一座寻常府邸而已,又是在异国他乡,说不定会有什么刺客潜入。 傅佑霆早已经把她护在身后,冷冷看着那瑟缩的背影,“滚出来!” 这声音实在极具压迫力,吓得那人战战兢兢地从廊柱后转了出来,还没开口眼泪就先像断珠一样滴落下来,“摄政王大人饶命,我只是来找景玉妹妹说点私密话的。” 来人赫然是前几日刚刚被俘的南祝国公主龚玥灵,此时期期艾艾地哭着,真是分外娇软动人心。 第263章 独步天下的谋略 傅佑霆对于阿瑾对着女人的纵容分外不爽,怎么说也是敌国人,肯定包藏祸心。 她竟然还允许这样危险的人物和自己住在一起,弄得他来见阿瑾还得遮遮掩掩的。 此时一看阿瑾还给那哭哭啼啼女人擦眼泪,心里就更不舒服了,冷声道:“让你写信给你父皇,怎么这么多天都没动静?他是不管你的死活了是嘛。”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龚玥灵的眼泪更泛滥了,父皇要是在乎她的生死的话,就不会在国破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她丢下自己跑了。 现在她在这里苟且偷生,不得已也只能硬着头皮写信给父皇劝降,生怕成了无用之人。 却不想这话说出口就被景玉瞪了一眼,“你吼她做什么,一个弱女子而已。” 然后就扶着受伤的娇媚美人走了,隐约还听到什么‘有我在别害怕’‘臭男人都不会疼人’云云,留下傅佑霆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伸出大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抓了抓,哀叹一声,“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啊!” 这可是自己媳妇儿啊,怎么就这么被人给拐走了。 龚玥灵的确是有事来找景玉,此时看左右没人了,她赶忙退开两步恭恭敬敬道:“你之前交代我的事情都办好了,但你答应我的事情真的能做到吗?” 只是她眼中的希冀在触及景玉眼中的冷漠之后全然消散了,刚刚还温润如玉的玉面公主早已不见,此时站在龚玥灵面前的只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政客。 漂亮又危险双眸隐匿在面具之后,扫了一眼后淡笑一声,“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吗?” 龚玥灵心中一惊,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直视这女子那双眼睛,声音里是真的带上了哭腔,“我只想活命,求你,放过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在以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这样一个女子卑躬屈膝,但接触到这个有姜公主后,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这十几日她都被囚禁在这座府邸中,外界都以为是同为公主的景玉对她生了同情。 可只有她知道这个人的可怕,她竟然在谋划着如何独占南祝,那个晟朝摄政王甚至都成了她的垫脚石。 刚刚她远远看到傅佑霆还那么信任这个女人,想到她指使自己做的那些事,堂堂晟朝摄政王被她耍得团团转。 这样手段了得的女人,必定是心狠手辣之辈。 “你在琢磨什么?” 这声音再无半点轻柔,听在龚玥灵耳中只觉得如毒蛇绕颈,吓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敢有二心,一定好好帮稳住我父皇。” 上方的景玉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吓坏的女人,蔑笑一声扔下一个小药瓶,“接下来三天的解药。 你若好好做事,自会安然无恙的活着,若是生出异心,我让你立马香消玉殒。” 看到那掉在脚边的小药瓶,龚玥灵疯了一般赶忙拿起来吃下去。 她怕死,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是南祝的第一美人,不想就这样红颜短命。 这样的恐惧在这几天无数次席卷她的身心,她那天在宫道上跟着这个有姜公主走,本想借着她接近晟朝的摄政王傅佑霆。 却不想一念之差落入了这个妖女之手,转头就被她灌下了毒药,只能为这个妖女所用。 看她半点不迟疑地吃下解药,景玉面具后的神情多了几丝玩味,半蹲下来捏住这南祝公主如花似玉的脸蛋。 “这就对了嘛,这几天乖乖听话,晟朝那边如果还问你父皇的下落,你就这么说——” 狰狞的闪电划破浓稠的雨幕,有姜皇宫巍峨的正殿仍旧灯火通明。 虞彦辞靠坐在龙椅上闭目沉思,手边放着一份刚刚拆封的密信,是从南祝加急送回来的密信。 放下按压太阳穴的手,虞彦辞睁开双眼,目光又落在密信上关于再往南祝增兵的请求上。 “皇姐到底是什么意思?朕竟然看不懂。” 他这个半道上认的皇姐,心思缜密,行事诡谲,他有时候竟然揣摩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意图。 每次她的指示虞彦辞都顺从照办,但这次她的要求却是胆大至极,连虞彦辞也有些怕了。 她领兵这两月,不仅和晟朝的摄政王搭上了线,还一同联军攻下了南祝,为有姜解决了围困的危机不说,还分得了南祝十城。 到这儿他就已经很满足了,正打算让景玉班师回朝,却不想她又千里传书让有姜整顿兵马,三日后务必围堵住南祝西侧,断了晟朝人撤退的后路。 兵马倒不是什么难事,之前他就听从景玉的指示,假装启用国师欧阳昱逼得她退兵,有姜的十万兵马早已从战场上退下来,安安稳稳地驻扎在伏龙山外。 加上之前攻南祝都是晟朝人出死力,他们有姜几乎没什么损耗,如果堵住了晟朝人撤退的路线,肯定能以逸待劳,打得那个晟朝的摄政王一个措手不及。 可让虞彦辞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景玉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和那摄政王达成同盟了吗?人家待他们有姜也不薄。 这次攻南祝,说是联合军,有姜却只算得上跟着凑了个人头,却也白捡了那么多战利品和十座边城。 人家晟朝摄政王还答应了做有姜的庇护神,这怎么看都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开端。 可看着密信上的指示,景玉这分明就是要黄雀在后,灭了晟朝的这支远征军。 虽说战场上兵不厌诈,但放着安稳不要,偏要去惹怒晟朝,这怎么看都不是上上之选。 这些念头一遍又一遍在虞彦辞脑子里盘旋,他始终想不明白,这才召集了近臣来商议。 此时一位幕僚就斟酌着开口,“臣以为,景公主这可能是和晟朝人生了嫌隙,所以才让陛下出兵断了晟朝人后路的。” 这种说法连虞彦辞都摇头,“那晟朝摄政王据说颇为赏识皇姐,而且就因为这种小事坏了两国邦交,皇姐还不至于冲动到这地步。” “这倒未必,毕竟是个女人,古人云,唯有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有不服景玉女子身份的在冒酸话,立刻招致虞彦辞的狠瞪,重重拍在龙椅上警告众幕僚:“皇姐胸襟谋略从不输于任何男子。 朕既授任她为有姜辅政公主,那她的威信就等同于朕,你们这些只是在后方出出点子的人,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性子一向温和的虞彦辞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吓得众幕僚再不敢对景玉不敬。 此时倒是有个德高望重的老臣沉吟片刻,上前一步说道:“老臣以为,公主此番确是把握住了绝佳时机。” 时机,什么时机? 虞彦辞眼神示意这老臣继续说下去。 那耄耋老者眼中露出狡猾一笑,娓娓道:“老臣几年前曾为使节出使晟朝,故而对晟朝皇族之事略有耳闻。 这次领兵远征的那位晟朝摄政王,据说杀性极重,反心昭然,和晟朝宗族更是势同水火。 这样的孤绝之人必不得民心,怨愤众多。” 傅佑霆的事迹诸国之中无人不知,此时众人再听老者说来也没什么稀奇的,他们更知道这人还有煞神之命,在晟朝是人人喊打的反贼。 但是这和他们有姜又有什么关系? 老者喘了口气,又继续冷笑道:“他这次远征至南祝,又借道有姜强破南祝的国门,开疆拓土,功盖当世! 此番大胜之下定然引起诸多忌惮,自古功高盖主者难得善终,眼下他将要大胜而归,必是让晟朝皇帝坐立难安。” 老者说到这,所有人心里突然都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不由得顺着老者的视线看向上首的皇帝。 “陛下可试想,如果他被我有姜伏杀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晟朝的皇族是迁怒我们,还是感激我们?” 那老者说完,立刻就有人举一反三,“而且此战我们有姜损耗极小,这晟朝摄政王要想吃下整个南祝,必定还会留下半数以上的兵力整顿。 到时候将人堵在伏龙山脉之外,就算这傅佑霆有战神之名,也难以一当十。” 众人一听,不由得又想到,如果除掉了这个远征而来的晟朝摄政王,他们有姜也许有可能顺势拿下南祝的疆域。 这才是真正的黄雀在后啊! 开疆拓土,成就千古伟业,这自古就是让人最为热血沸腾的事。 所有人眼底都不由得带上了贪婪,但狂喜之后,背后又生出一丝彻骨的寒意。 无他,这计谋可是景公主布下的...... 从使计除掉国师和大将军,再到后来和晟朝同盟攻南祝,再到如今的反戈一击。 环环相扣,犹如密网,将整个西南甚至晟朝都搅动得天翻地覆。 一年前有姜还是三权分立,南祝还是西南最富庶的小国,而今局势在她一手挑拨下面目全非,有姜皇室成功集权,南祝国破。 这样的人,无端就让人生出畏惧。 而更可怕的,她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绝世的容貌遮掩在面具之下,过人的谋略却独步天下。 此时不仅是这些幕僚,就连虞彦辞,心中都隐隐庆幸,庆幸这样的人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是他们的辅政公主。 要不然可以看看南祝和晟朝那摄政王的下场。 第264章 龚桀 “如此,皇姐此番要求还真的不是没道理,那就按她的吩咐出兵吧。” 最后拍板的还是虞彦辞,他可也不是什么怯懦之辈,如果有姜吞并了南祝,那可就是足以和晟朝分庭抗礼的大国。 他身为一国之君,不该连这样的胆魄野心都没有。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晟都,皇帝傅长策同样拍板决定了一件事。 “传旨军中诸将,摄政王傅佑霆勾结敌国,征调兵马意欲谋反,即日起废其兵权,着令平阳侯柳烁暂代主将,力图拨乱反正。” 连有姜都看得出来傅佑霆现在独木难支,他们哪里不清楚,这是彻底除掉傅佑霆的大好时机。 跟随他出征的那十万兵马是他的根基,刚刚经历大战还来不及修整,他这次贸然出兵,还和有姜勾结在一起。 这勾结敌国的帽子一扣下来,就是他也难以摘除。 所以他们就趁着这个时机出手,将这个煞神解决在西南。 傅佑霆再强势,只要让他永远回不来,摄政王府的人就是群龙无首。 哪怕西南的人拦不住他,只要拖延一下时间,让他们能把摄政王府的人解决掉,对于傅佑霆来说都是一次重创。 所有人的脸上都神情肃穆,这一次和以往所有的算计都不同,这次是真正的孤注一掷,和这煞神撕破脸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让傅佑霆安然回来,必定会着手清算他们,接下来他们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别的也就算了,这平阳侯柳烁,我怎么记得曾经是傅佑霆的亲信,陛下用此人,信得过吗?” 临阳侯李愈迟疑道,这柳烁过去的确对傅佑霆多番庇护,柳家那女儿甚至差点成了摄政王妃,这样的人会轻易倒戈? 上首的傅长策却是平静地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的密报,“这些告密信,就是这个柳烁偷偷传递给朕的,之前也是他透露了傅佑霆和有姜公主同盟的消息。” 傅佑霆向来谨慎,对身边人提防颇深,所以就连他的密探都难以刺探到傅佑霆的心思。 幸好有这个柳烁从中通风报信,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背叛了傅佑霆,但这样的人总不嫌多。 李愈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这只是傅佑霆的反间计。 “哪怕这人是假意投诚也没关系,反正让他们狗咬狗而已,对我们也没多大损失。” 还是傅长策最后能看得开,他本就不对平阳侯柳烁能在军中起大作用抱希望,那十万兵马都是傅佑霆的亲信,哪怕没有兵符也都唯他是从。 他给柳烁下这道圣旨,只是方便他在军中行事而已,至少给傅佑霆添点麻烦。 各方是这般心怀鬼胎,众矢之的的傅佑霆最近却是心情不错。 攻下南祝之后他和阿瑾就闲了下来,每日可以策马游览一下西南瑰丽的风景,顺便和媳妇儿亲近亲近也是挺不错的。 要是没有那些繁杂的事情就更好了。 这日他正和景玉在游园,张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递上军报。 一脸凝重地开口,“殿下,南祝皇帝纠集了西南数个小部族,意欲重围逍遥城,我们再在这待下去可能要被人家瓮中捉鳖了。” 说起来他们拿下南祝已经半月有余,按理早该整顿朝局,让晟朝派人接管。 可张齐实在看不懂自家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一直按兵不动也就算了,还放任南祝的余孽游荡在外,这不是放虎归山是什么? 傅佑霆闻言却只是笑了笑,把手里的花朵递给景玉,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既敢来,战便是,想必以摄政王殿下的所向披靡,解决这些丧家之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说着,低头轻嗅那娇艳的蔷薇,谈笑间就决定了他人的生死,怎么看都是个蛇蝎美人。 傅佑霆果然很受用,“那就听你的。” 大手一挥就要去点兵点将,吓得张齐连忙在旁提醒,“殿下三思啊!” 两人近日这如胶似漆的模样真是让张齐分外不爽,这女人说到底现在可是有姜的辅政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云世子。 既然都已经被殿下识破身份了,怎么还遮遮掩掩的戴着块面具? 张齐生怕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假扮的,可以模仿成云世子的样子蛊惑殿下可怎么办? 现在看殿下对这女人言听计从,张齐不由得心里直打鼓。 “三思什么?少大惊小怪。” 傅佑霆却是拿过他手里的奏报,已经大步朝军中走去了。 南祝的皇族龚氏坐镇西南多年,又是土著出身,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何况傅佑霆这是千里迢迢从中原远征至此。 现任皇帝龚桀可不是什么善茬,杀兄夺位之后领着南祝倾轧小族,劫掠人口,做尽大奸大恶之事。 虽然一开始被晟朝人势如破竹的气势给震慑了一下,不得不逃离了都城,不过他很快就纠集了部众卷土重来。 一开始他还有些忌惮傅佑霆身后的晟朝,怕招惹这个中原强国,但自从一个人的到来,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 “陛下说了,只要除掉这个煞神,晟朝不仅不会追究南祝的过错,还会继续承认你南祝为晟朝的属国,过去的那些不愉快,一笔勾销。” 龚桀陪着笑听一旁的黑衣人说话,这可是从晟朝来的使臣,带来的是晟朝皇帝的指示。 他这才知道,这次征伐他们南祝只是那摄政王傅佑霆的意思,晟朝的皇帝和朝臣们都巴不得这煞神死在西南呢。 皇族内兄弟阋墙的事情他本就不陌生,当即就明白,这是晟朝皇帝想要除掉威胁自己皇位的摄政王呢。 只要晟朝的朝廷不插手这件事,他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晟朝皇帝当了马前卒。 只是一想到现在还占据着他都城的傅佑霆,龚桀就忍不住腿软,小声商量着:“不知道贵国还有没有其他后招对付这个人?” “怎么,你怕了?” 那黑衣人冷着脸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个亡国之君,傅佑霆不过区区十万兵马,就敢千里奔袭,把他从龙椅上踹下来。 都这地步了还不敢孤注一掷,也难怪亡了国,成了丧家之犬。 第265章 背叛 “寡人当然想杀这煞神,可这不是实力不济嘛,那煞神统兵多年,旗下亲军更是骁勇善战,就凭我们这点人,想要把他弄死在西南可能还有点难度。” 龚桀也不硬撑,他的确是惧怕傅佑霆,更没把握和他硬碰硬,所以就想看看晟朝还有没有其他手段。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时机成熟的时候,陛下自然会出手助你的。” 黑衣人拉了拉斗篷,冷漠地拒绝了龚桀的请求,冷言道:“不过你可要明白一点,现在要夺回皇位的可是你,别指望着晟朝还能为你出大力气。” 要杀傅佑霆有的是办法,只不过兄弟相残毕竟有损傅长策的君威。 现在有这个现成的南祝亡国之君可以利用,要是这废物不成事,少不得他们也要亲自出手。 等黑衣人走了,龚桀死死盯着面前的舆图,一咬牙狠声道:“给寡人杀!” 逍遥城,景玉暂居的府邸中,她正在不紧不慢地烹茶,雕花窗牗外皎皎月色倾泻而下,更添这间竹林茶室的静谧。 只是这难得的宁静很快便被打破,龚玥灵急匆匆推门而入,颤声道:“我父皇动手了,摄政王已经领兵前去应对,路上一定会途经断骨峡。” 闻言,景玉端茶的手微微收紧,清冷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好,知道了。” 断骨峡,地势险峻,易进难出,最适合做埋伏之地。 她招了招手召出暗中的人,低声吩咐了什么,那人便得令而去了。 龚玥灵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都看得出来,他对你那么好——” 她的话被景玉一个眼神就打断了,同样是女人,两人在乎的事情和看问题的眼界简直天差地别。 听她还在说那些男女情情爱爱的事,景玉显得那样嗤之以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终于是将那杯苦涩的茶汤一饮而尽。 逍遥城百里之外,有一处险地,连绵夹山,状如一线天。 因为易守难攻,所以是南祝都城的最后一道屏障,此时来攻的却换成了南祝刚刚被踹下龙椅的皇帝龚桀。 如果这次不是有姜出卖他们,借道给傅佑霆,出其不意被人抄了后路,南祝皇都逍遥城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攻破。 现在攻打一方变成了他们,龚桀也有些头疼。 此时双方一交战,他就明显地察觉到,自己这些残兵败将根本不是晟朝精锐的对手。 傅佑霆在掌权之前,曾被流放西北三年,在军中和将士出生入死,培养了这批忠心耿耿又骁勇善战的亲兵。 这些年跟着他南征北战,横扫无敌,此时面对南祝这些部族兵力,根本没有丝毫压力,几乎碾压一般屠杀。 拂晓天光之下,只见遮天蔽日的晟朝铁骑滚滚而来,所过之处无人能挡,广阔山谷间唯余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而在所有人之前,有数百兵士身披黑甲,面戴玄铁面具,如一柄锋利无比的利箭,撕开面前所有的阻碍。 那就是傅佑霆麾下让人闻风丧胆的铁甲军,所过之处才是真正的勇不可挡。 眼看自己这边的联军节节败退,龚桀又气急败坏地抓了人来问,“那死丫头不是说他们会内讧吗?为什么现在有姜人还在帮着傅佑霆!” 他当初逃出逍遥城的时候太过仓促,不得不抛妻弃子。 但他最宠爱的小女儿龚玥灵可是个机灵丫头,不久之前就已经用密信告诉了他,有姜和晟朝之间生有嫌隙,让他伺机动手夺回皇位。 要不是如此,他怎么敢就领着这几万人就来和傅佑霆叫板。 “这样下去寡人的棺材本都要打没了!” 在他的咆哮怒吼中,那被掐住脖子质问的军师窒息得脸都憋红了,只能不住地指着身后的战场,“陛下你快看!转机......咳咳咳,转机来了!” 几乎是在他说话的同时,山谷中阵型突变,原本该策应傅佑霆的有姜人猛然从两翼呈包夹之势,看样子是想把冲杀在前的精锐铁甲军和晟朝大部队隔断。 这点变化自然也没瞒过后方坐镇的傅佑霆,他冷眼扫视场中,招手让王铭过来,“有姜人不对劲,让两翼收缩阵型,雁形撤退。” 现在就撤退?王铭略一迟疑,但还是迅速领了军令下去挥旗指挥。 一旁的张齐早憋着一肚子话不吐不快,此时看有姜人果然临阵倒戈,他更是怒火中烧:“殿下,我就说那妖女心怀鬼胎,她这是想害死我们!” 傅佑霆却是抬手打断了他的抱怨,现在还是在战场之上,他心底就算有再多疑惑,也等安全撤军了再说。 却不想去传令的王铭却遇上了阻碍,他冷眼扫过左右包围住自己的几个校尉,这些人不听军令也就算了,看样子是想把自己控制住。 “怎么,你们连殿下的军令都不听了,你们想干什么?” 眼看前方战况激烈,王铭知道不能再在这里拖下去了,策马就要闯过这些人,下一刻凌空挥来数杆缨枪,生生把他从马背上架了下来。 王铭勇猛非常,一脚就踹在长枪上,带倒了数人,手中长刀挥出,正对他的那人脖颈就喷射出汩汩鲜血。 只是他再厉害,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没一会儿就被长枪架住动弹不得,脸被贴在沙地上,嘴里的咒骂怒吼却是不停,“一群杂碎也敢对爷爷动手,你们是想反了不成!” 却不想他这话还真有人接,“想反的是摄政王,你们才是不尊君主的逆贼。” 王铭眼中出现一双六合靴,有人正挤过人群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等王铭艰难地抬头看清楚来人之后,气得鼻子都歪了,“是你!你这个叛徒,你竟敢算计殿下!” 来人显然不会被这种威胁给吓到,反倒饶有兴致地半蹲下来看着他,冷笑道:“何为背叛?当初我柳家为殿下鞍前马后地卖命,可是他呢,又是怎么对我柳家的!怎么对我女儿的!” 来人正是平阳侯柳烁,他一直潜伏在军中,虽然被傅佑霆排斥在亲信之外,但以他在军中多年的经营,做到今日这些并不难。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柳家曾经是傅佑霆最信任的部下,他们平阳侯府和傅佑霆的母妃也是沾亲带故。 谁也想不到他会背叛傅佑霆,给傅长策通风报信,现在更是在战场上给傅佑霆捅上狠狠一刀。 第266章 不敢 王铭的质问平阳侯置若罔闻,只是冷笑一声看向身后山谷的战局,只要再拖上一时半刻,等南祝控制住战场,傅佑霆就是插翅也难逃。 “你放狗屁,殿下什么时候对不起你过,分明是你贪心不足蛇吞象才转投别人,你这种两面三刀的狗东西,最好别落到爷爷手里!” 那边王铭还在叫嚣着,只换来平阳侯冷漠的一个眼神。 不怪他心狠手辣,是傅佑霆先舍弃了他们柳家,他膝下就一个女儿柳若仪。 本想着能和摄政王府成为姻亲,那他往后就有可能更进一步。 可傅佑霆宁愿沉迷云家那妖女,也不给他女儿一个机会,到后来竟然还受了云瑾的蛊惑,想把他们平阳侯的爵位给取缔了。 这让他彻底看透了傅佑霆,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可能为他们谋取到什么利益。 既如此,不如孤注一掷,为自己另择良木。 “把他身上的传令符都搜出来。” 柳烁对身边人下令,被按在地上的王铭愤怒的扭动着躲避。 前方还等着他的传令符呢,他们这次肯定是遭了背叛,要是不能及时调整的话,殿下的几万亲军可能就会交代在这山谷中了。 “柳烁,你岂敢动我,殿下待会儿把你扒皮抽筋!” 王铭红眼怒吼,正打算挣扎,背后就又挨了狠狠一击,打得他口鼻出血,手里一直捏着的传令符也摔到了不远处。 “哼,那本侯就等着,看看他还有没有那本事。”平阳侯亲自蹲身去捡那令符,面上不屑。 只是他的手还没接触到那令符,破空而来一支箭正插在他面前,这突矢冷箭要不是他反应及时,恐怕就要把他手背给钉到地上去了。 柳烁背后就是一寒,缓缓转身,果然看到傅佑霆那张冷峻寒厉的脸,此时正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 “平阳侯,本王待你不薄。” 傅佑霆只说了这么一句,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得出其中的杀意。 柳烁站起身来,定了定心神看向马背上的年轻人,这个晟朝杀伐果断的摄政王,从来都是这样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样子。 想做什么都只凭着他的喜恶,从不在乎他们这些人的利益,好不容易盼着他当上了摄政王,第一件事竟然是推行新政,削弱他们这些权阀的势力。 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待他们不薄? 闭了闭眼,柳烁已经不想再说那些废话了,展开手中的圣旨朝傅佑霆晃了晃,“陛下有令,摄政王勾结敌国,以下犯上,反心昭然如揭,掌政以来罪孽罄竹难书,废其兵权,就地格杀!” 此言一出,周围副将都是一片哗然,现在大敌当前,却不想晟朝内部竟然先出了这事。 按理说他们既在军中,自然是该听从摄政王这个主将的命令,但对面平阳侯手中拿着的可是皇帝的诏令,君主之令显然更高一筹。 到底是要遵从军令,还是忠心帝王? 所有人面面相觑,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平阳侯柳烁看到无人动作,指着傅佑霆大声道:“你们可别忘了谁才是晟朝的君主,现在本侯手里的就是陛下的圣旨,你们还不快拿下这逆贼!” 傅佑霆眼皮轻睨,扫了一眼都快戳到自己面前来的圣旨,“傅长策就派了你来对付本王,他倒是和以前一样。” 说着话呢,手中长弓只在一瞬开合,平阳侯手中的圣旨就已经被射飞出去,钉在地上成了一块破布。 “一样的废物。” 称呼皇帝为废物的,整个晟朝恐怕也只有他敢这么嚣张狂妄了,可偏偏他就是有狂妄的资本。 不用他下令,周围部将就泾渭分明地站了两队,站在傅佑霆这边显然更多些。 他还要到前方的战场上去,对眼前上蹿下跳的平阳侯只当是挡路的蝼蚁。 “军法处置。” 临阵倒戈,按军法处置自然只有一个死字。 到了这个时候,柳烁才是真的慌了。 没想到他拿出了圣旨之后还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这军中的将领竟然全都已经是傅佑霆的人,这些人难道不知道他们现在跟着傅佑霆就是抗旨不遵的找死吗? 还是说傅佑霆对晟朝的军权已经到了完全掌控的地步? 越想越怕,平阳侯厉声大吼:“你这个乱臣贼子,我可是陛下指定的临时主将,你敢对我动手?敢吗!” 他不相信傅佑霆会一点顾忌都没有,他现在只不过手握几万兵马,只要和皇帝撕破脸,背上反贼的名声,下场就只有一个死。 看到傅长策的背影果然停住了,柳烁更加得意,他今天就是要看看,天不怕地不怕的摄政王,敢不敢就此扯了反旗彻底和晟朝作对。 “怎么,不敢了?” 奋力挣开身边人的桎梏,平阳侯眯了眯眼继续嘲讽道:“看来摄政王殿下也舍不得丢下手里的滔天权势。 要不是这样,当初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云瑾自戕而死,用她的命为你自己的霸业铺路,怎么样,这样的感觉很——” 还未说出的话被他卡在喉咙里,柳烁此时的目光不可思议地缓缓下移,他的胸口上已经插入了一柄锋利的长刀。 汩汩鲜血顺着刀锋朝后流去,柳烁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握着刀柄的那个人身上。 冷峻的眉宇不带一丝温度,凉薄的菱唇此时吐出两个字,“不敢?” 没有什么是他不敢的,只是他不屑亲自动手而已。 但这人急着找死到这地步,竟敢拿阿瑾来说事,那他就不介意脏一下手。 此时的战场上局势对晟朝已经非常不利,前有南祝围堵,后面有姜人蠢蠢欲动,此地山形险峻,他们唯有杀出重围才有一线生机。 正当所有人惴惴不安的时候,突然听到后方有鸣金之声,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夜枭从四面八方起飞,这些扁毛鸟的爪子上都绑着响哨,能够在夜行军中为将士们指引方向。 这是铁甲军中固有的传令方式,这里都是傅佑霆的亲兵,此时听到指令,迅速结成阵型,倒也乱中有序。 刚刚还站在山谷上方准备反扑的南祝皇帝龚桀傻眼了,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晟朝的人如漏网的鱼儿,从他们的包围中四处逃散,没一会儿就突出了重围。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晟朝来的那个黑衣使臣怒气冲冲地跑上来揪住龚桀的衣领,气愤地质问:“谁让你打草惊蛇的!” 龚桀被来人吼得不明所以,自己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啊,本来他的联军节节败退,他正想下令撤军呢。 谁曾想有姜人先动手了,他才配合有姜人围堵晟朝军队的。 要说打草惊蛇,也该是有姜人才对。 看这晟朝来的使臣生气成这样,龚桀小心问道:“你们晟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们在此后五里处设了埋伏,只要傅佑霆带着人一踏入,就能把他一举歼灭,现在人跑了,你说是什么事?” 那人怒得狠狠推开了龚桀,他们晟朝三万精锐好不容易悄无声息地潜伏到这里,就是为了将傅佑霆引入山谷中歼灭。 现在好了,都被这个蠢货给坏了计划。 被推到地上的龚桀却是一想就明白了,感情这些晟朝人是把自己当诱饵,想让自己引着傅佑霆进入埋伏圈? 这一线峡中除了前后有路,左右皆是陡峭山崖,最好的埋伏方式就是滚石火油。 那种东西一旦用起来就是再无后路,到时候不仅是傅佑霆,就是他们南祝人也得陪葬! 现在自己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这人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怪自己打草惊蛇? 第267章 埋伏 龚桀能弑兄夺位,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当即怒火中烧之下,竟然也掐了这晟朝使臣的脖子扭打起来。 南祝和晟朝的联军是这般光景,傅佑霆和有姜人也是各怀鬼胎。 此时眼看以铁甲军为首,领着其他人马如潮水般退去,有姜的人也没有过多阻拦,放开两翼任由他们离开,反而像是在给傅佑霆断后。 “殿下,后面那些有姜人没追来,他们这是打算干什么?” 张齐策马到傅佑霆身边,满脑子疑惑地问。 他们今日本打算活捉南祝余党的,现在半道上被有姜人坏了计划,他想殿下现在肯定是想要回去质问那个有姜公主。 战场之上最忌讳被这些情情爱爱的影响心绪判断,所以他正想提醒一下傅佑霆冷静。 急促的马蹄声中,前方的傅佑霆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能从他周身冻死人的气息察觉出一点异常。 眼看前方就是一线天最险峻的断骨峡,傅佑霆终于下令让全军放缓行进速度。 “此处地形不利,先出峡谷,再报伤亡,注意身后追兵。” 他的声音是那么平静果断,永远如定海神针般让人心安。 正说话呢,两边的山壁上冷不丁落下点石块来,傅佑霆猛然一拉,将正打算上前查看的张齐给拽了回来。 事实证明他这样这样的敏锐不是多余,下一瞬两面山壁上火光大盛,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箭羽,正射在行军的前方路线上。 “有埋伏,起盾墙!” 密密麻麻的羽箭铺满了他们的退路,可想而知如果他们想要通过这断骨峡,真是要九死一生了。 王铭看了看左右山壁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红着眼单膝跪下,“殿下,如今只有一拼了!” 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沉默的傅佑霆,此时却是缓缓抬头看向上方早就埋伏好的有姜士兵,像是想透过他们看向什么人似的。 带人来埋伏的是景玉的亲随却擅,此时从前方转角处走出,面容冷峻:“摄政王,兵不厌诈,得罪了。” 他们有姜这次是跟着这些晟朝人攻入南祝的,他个人对这个骁勇善战的晟朝枭雄也不禁心生敬佩。 现在两国立场不同,做出这种黄雀在后的不义之举虽然卑劣,可却擅清楚,公主这都是为了给有姜争取最大的利益。 “她呢?怎么不敢来见我!” 傅佑霆早在却擅出现的时候冷眼扫过他左右,此时声音里带着的不是愤怒,更多的却是不甘和疑惑。 张齐和王铭却是齐齐偏头看向自家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殿下竟然还想着那妖女! 有姜人都在这埋伏了,那妖女是什么心思还用说嘛,殿下这分明是被人家骗了,现在正趁着他们和南祝交战埋伏在后呢。 如果殿下到现在都还被一个妖女迷惑,那他们只会万分失望,后悔自己看错了人。 “她布下了局,现在该到谈条件的时候了,怎么,又躲起来不敢见本王了?” 傅佑霆的声音却还继续在山谷中回荡着,让对峙着的两军都是面面相觑。 张齐和王铭也对视一眼,怎么回事?看样子摄政王是早知道那有姜公主的计谋? 就连却擅也一头雾水,他只是奉命来这里拦截傅佑霆,公主此举在他看来就是想乘火打劫,除掉这个晟朝的摄政王。 这次为了快速出兵,傅佑霆只召集了两万人马去清缴南祝余党,方才一番激战之后肯定死伤惨重,这就是他们出手的最佳时间。 当即也不再多废话,挥手就要让两边山壁上的弓箭手放箭,却猛然看见对面阵中押出来的一人十分眼熟。 “带上来,让公主好好看看这是谁。” 傅佑霆再不复之前的玩世不恭,赤红的眼尾昭示着对背叛的愤怒。 列阵两方的人都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将傅佑霆的暗卫抓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老头扔在地上,荡起的灰尘中耄耋老者瑟缩着求饶。 “是国师大人!” 有姜这边有人认出了欧阳昱身上的鹤袍,顿时惊呼起来。 国师欧阳昱不是说已经回到有姜都城,被陛下重新启用了吗?怎么突然又出现在这? 这下不仅是张齐等人疑惑,连却擅也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傅佑霆却是拔出刀指着地上跪地求饶的欧阳昱,声音冰冷如地狱恶鬼。 “可惜了,本来你还有点用,现在看来她想要的不仅仅是云氏的宝藏,还想要整个南祝,那留着你也就没什么用了。” “住手。” 眼看那染血的长刀要再次挥下,有姜这边突然传来一声空灵的声音,在这样的两军对峙中显得格外清晰。 却擅瞪大了眼睛缓缓转过身去,果然看到自家公主自人群中缓缓走出,脸上冰寒的玉色面具显得那样不真实。 人群让出了一条道,让景玉能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阵前,和傅佑霆四目相对。 这一刻,无人知道两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但张齐敏锐地察觉到自家殿下握着刀的手在微微颤抖,像是极力在压抑着什么。 “看来,摄政王殿下什么都知道了。” 还是景玉先开口说话了,她的目光也顺势扫向地上的有姜前国师欧阳昱。 “是的,我早就知道了。” 傅佑霆说着,到底是把手里的刀放了下来,目光似乎看向虚无,“从你答应借道有姜,我就开始怀疑了。” 两人这对话听在其他人耳中就跟打哑谜差不多,但景玉却清楚,自己的一切算计,早在这个人的洞察当中。 可他明明知道了一切,却还是配合着自己演完了这一场戏,这是她想不明白的。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国师为什么会在这,他不是应该在都城吗?” 却擅倒是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景玉摇摇头,坦然地承认:“此番征战南祝,只不过是我和陛下设下的局,目的就是要让晟朝人和南祝鹬蚌相争。 所以我在大战开始前就假意与陛下生了嫌隙,让他借着重新启用欧阳昱的由头,撤回了有姜的主力。 此时有姜十万兵马,正保存着实力埋伏在伏龙山以逸待劳呢。 不过如今都被摄政王殿下识破了,这埋伏也成了摆设。” 她抬眸看向傅佑霆,笑道:“这样也好,那有什么话,就在今日说清楚吧。” 所有人恍然,原来国师回到有姜是假的,景玉和虞彦辞的矛盾也是假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掩护有姜人保存实力,为了今日的算计。 只不过不知道傅佑霆是怎么抓到了国师欧阳昱,所以他应该是早就识破了景玉在欺骗。 现在看他如此淡定的模样,想必也布好了后手应对有姜的背叛。 第268章 她的责任 两人这番交锋可是真正的谋心之战,而最让人脊背发凉的事两人明明各自心怀鬼胎了,这段时间还如胶似漆地互相欺骗着。 一边说着甜言蜜语,一边算计着如何置对方于死地,这该是怎样的虚伪和可怕? 傅佑霆的确布下了后招,但他宁愿永远也用不上。 他一开始本来是那么信任阿瑾,听说云氏的宝藏藏在南祝,想着攻下南祝帮她拿回来,所以他派暗卫去找那个得到了藏宝图的有姜国师。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在南祝所谓的龙脉之地抓住了痴迷求仙问道的欧阳昱。 可也正在这时,阿瑾告诉他有姜皇帝不信任她,逼她撤军,否则就扶持国师和她作对。 当夜,傅长策看着被拷打到奄奄一息的欧阳昱愣了许久许久,才接受自己被阿瑾背叛的事实。 一旦有了怀疑,接下来的查探就简单多了,傅佑霆没费多大功夫就查清了景玉的谎言。 那个在有姜国都重新被扶持的国师,分明只是个幌子,景玉想要的是保存实力,然后趁着他和南祝两败俱伤的时候坐收渔利。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下的命令,也不愿想起自己是怎么布置的。 总之,现在他的亲军就埋伏在一线峡之外,今日只要他一声令下,这山谷之中的敌人无人能活,这其中,也包括面前的这个女人。 今夜他这么莽撞地领着两万人来追捕南祝的余党,就是要看看她敢不敢动手,而现在,他最害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你到底是谁!” 傅佑霆再开口,问的竟然是这句,这次所有人都听出了这其中的悲怆。 景玉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傅佑霆那道灼热的目光已经死死地看透了她遮挡的面具。 握了握拳,她强迫自己直直地回望过去,“我是谁,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把面具摘下来!” “现在还执着这个有意义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绝情,似乎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今日这场算计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摘下来!” 傅佑霆却好像疯魔了一般只在乎这件事,提刀指着云瑾,如猛兽一般嘶吼着。 什么利益权衡,什么生死危机,他好像通通都看不到,他现在就是想看那张面具后的脸,是不是云瑾! 这样的执着中,包含着他的不甘和无尽的悲伤。 他不相信阿瑾会这样算计他,不相信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永远站在他这边的阿瑾会背叛他! 可如果这个人不是阿瑾,那阿瑾又在哪里?是另有其人,还是.....死在了一年前。 不管是哪个结果,对他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沉重。 所以此时,他期望这个人是阿瑾,又害怕她是。 事已至此,景玉果然也没有再伪装的必要,她的手果然缓缓握住了脸上的玉色面具。 傅佑霆本来是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可真当那面具快要取下时,他却先一步害怕地转开了视线。 他害怕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害怕这两个月来的欣喜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的阿瑾就还是躺在那个冷冰冰的墓室中。 “傅佑霆。” 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像云瑾以前每次唤他的音调,傅佑霆缓缓转过头来,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是云侯府世子,我叫云瑾。” “傅佑霆。” 十年前,雪夜中,宫墙下,一如这般,两两相望。 女子的眉眼是与众不同的清冷无双,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能看到人心底深处。 是阿瑾,是他失而复得的阿瑾。 可这一刻的重逢,让傅佑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良久之后,他只觉得喉间涌出一股腥甜。 下一刻,他竟然呕出一大口黑血来,是长久郁结于心的苦闷终于爆发了。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张齐却也是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就扶住踉跄的傅佑霆。 这个有姜公主竟然真的是云世子!世子真的没死。 可是她为什么要离开晟朝,现在又为什么要算计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着这一年来殿下如同行尸走肉的样子,身为傅佑霆的亲随,他比谁都清楚殿下对云世子是怎样的情深一片。 可这样的情深竟然换来如此的下场!他都替殿下不值。 在傅佑霆吐血踉跄的时候,云瑾下意识也朝前走了两步,但一看到双方现在这对峙的情景,她握着拳生生忍住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 随手一抹嘴角的血迹,傅佑霆推开搀扶自己的张齐,却是掀眸看向对面的云瑾。 这个他阔别一年的阿瑾,他们曾经共枕而眠,曾经海誓山盟,现在却是反目成仇。 但他竟然生气不起来,因为她活着,对于傅佑霆来说就够了。 所以他现在倒要看看,是什么让她宁愿诈死离开自己,又是什么让她宁愿背叛自己! 云瑾咽了咽口水,竟然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也简短无比:“我要南祝。” 是的,她要整个南祝,她要这个曾经属于云氏,又被云氏所放弃的国度。 从她记事起,祖父就将她当做云氏的继承人严格的培养,让她背上一道又一道的枷锁。 她女扮男装,她战战兢兢,她丝毫不敢行查踏错,只因为,她背后还有万千臣民。 他们或者是因战争被培养出来的妖人,或者是曾经追随云家征战落下伤病的老人,还有天机阁,暗卫营。 他们在被需要的时候吃尽苦头才被培养出来,可天下太平之后他们又为人所不容了。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排挤,被暗杀,只能流离失所。 晟朝人就对他们云家的妖人就讳莫如深,让那些人只能躲在军中苟延残喘,还有云氏的暗卫营,曾经为先帝清扫了无数绊脚石,暗杀了不少的世家贵族。 可现在这些人只将仇恨积累到他们云家身上,可想而知只要云侯府有丝毫的露怯,这背后的暗卫营和天机阁肯定会被人除之后快。 这些年为了这些人的安危,她不得不从政经商,争权夺势,让云侯府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偏偏,她的身份有那样大的缺陷,她是个女人,就注定了云侯府在晟朝走不远。 可云侯府决不能倒下,一旦云侯府失势,她想要守护的东西就一样也保不住。 云家体系下的幕僚她是可以凭借这么多年财富积累,让他们安稳度过余生。 可其他人呢,那些依靠着云家的威望存活的人,一旦失去了这个依仗,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第269章 我要你 别的不说,当初云氏在西南扶持了有姜和南祝,就是想给云氏的旧臣民一个安稳的庇护所。 这些人都是当年被她们云家抛弃的旧臣民,云氏已经欠他们良多,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赎罪。 可她祖父也没想到这样会弄巧成拙,这些年南祝和有姜的掌权者野心膨胀,渐渐脱离了云家的掌控。 谁也不愿意永远受制于人,这是人之常情,但他们竟然因为害怕云家人重回西南,就对云氏的后人排挤追杀! 她为什么要攻南祝,为什么要灭掉南祝的皇帝龚氏?仅仅是因为龚氏不再对云侯府上供吗?当然不是! 是因为龚桀那个畜生劫掠了云氏昔年的旧部,把他们变成悲惨的奴隶,随意买卖屠杀!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只因为曾经追随过云氏,现在就要被奴役,被排挤! 在他们最需要保护的时候,云氏抛弃了他们,去了中原封候拜将...... 当这些人沦为奴隶的时候,他们对曾经追随的云氏该有多失望啊! 他们云家欠这些人一个交代。 所以,她回来了,回来和她的臣民在一起。 从她被确立成为云氏继承人的那天,祖父就告诉她,赎罪,是云家现在最应该做的。 这些人共同撑起了云氏百年的荣耀,而她,只能在乱世中做他们的庇护伞。 她没有什么争霸天下的野心和胆魄,但她亦有不可推卸的宿命和责任。 她是云氏的少主,是那么多人眼中的期盼,她做不到漠视云氏的后人被奴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些妇孺被凌辱却无动于衷。 她要拿下南祝,重新在这里建立云氏王朝,为那些爱戴云家,追随云家,又因为云家受害的臣民开创一片净土。 所以她从晟朝假死脱身,回西南布下这一切的局,一步步算计走到今日,眼看胜利就在眼前! 只要杀了眼前这个人,远征的晟朝将再无力干涉南祝的境内事务。 有姜虞彦辞在知道她真实身份之后,更不敢对南祝出兵,否则,他们云家能立虞氏为君主,也一样能废他为庶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计当中,只是眼前的这个人,是她棋局中最大的变数。 云瑾不想伤害他的,一点都不想! 当初不得不离开他,是因为自己身份已经暴露,云侯府在晟朝再无生存下去的可能。 那时候傅佑霆对她说,什么都不用担心,哪怕她女扮男装的事情暴露了,他也一定能护得她周全,要云瑾信他。 云瑾当然信他的,也真的很想就什么都不管,安安稳稳嫁给他,躲在他身后一辈子做个小女人算了。 可偏偏,她身上的担子那么重,枷锁那么多,逼得她不得不离开这个他深爱的男人。 离开他的这一年,云瑾无数次被思念折磨得疯掉,可她知道傅佑霆只会更悲伤。 当她从密探口中得知,傅佑霆已经生出求死之心的时候,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抛下一切回去找他。 不管以后是天堂还是地狱,只要和他在一起,生生世世她也不要再和傅佑霆分开了。 如果可以,云瑾希望自己去死一百次,也不愿意再看他浑浑噩噩的样子。 而现在这个人就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成为了自己大业的绊脚石,是选择他,还是选云氏? “傅佑霆,你放弃南祝,回晟朝吧。” 僵持了许久的两人,终于是云瑾率先开口,说出的话却是让双方的人都是呆住了。 晟朝的人最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这南祝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这么大的疆域说放弃就放弃了? 他们不满,有姜这边也同样不爽,却擅已经上前一步急道:“公主不可,这个人是晟朝最强的战神。 这次如果不除掉他,等他寻到机会随时可以再杀回来,无异于放虎归山啊!” 他说得没错,这次如果就这样轻易放走傅佑霆,等他重振旗鼓,将是西南最大的威胁。 如今傅佑霆在山谷外布置了后手,云瑾在伏龙山外布置了埋伏,两人一旦谈不拢,就是鱼死网破的下场。 所以此时取决的就是两人的态度,看他们是想战还是想和。 从听到云瑾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傅佑霆就已经明白她的心思了。 她到底还是不想和自己兵戎相见,但为了她的云氏,她不得不做下了如此多的算计。 现在她将自己放走,的确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以自己的能力,下次再来横扫西南,就不会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了。 她这是将生死也寄托在自己身上了,而且也算准了自己不会对她怎么样。 多么可笑,本该斗个你死我活的两人,此时却是最信任、最了解对方的人。 “我果然一辈子都会被你吃得死死的,你这样的无心之人,的确最适合当云氏的继承人。” 傅佑霆苦笑着,站直了身子,狠狠将手中的长刀插入面前的泥土中,锐利的眼神似乎要将对面的人看穿,看看她的心是不是黑色的。 其实云瑾不用算计这么多的,只要她开口,不管是无上的权势,还是万里江山,他都可以死心塌地地捧到她面前。 她害怕那些人为难她的身份,其实是对他傅佑霆的不信任。 如果她足够信任自己,就知道自己愿意为他做尽一切,谁敢多嘴他杀谁,天下人所不容,那他就杀尽天下人! 他能为云瑾做到这个地步,又岂会舍不得这些浮云权势。 而现在他们竟然在因为这些事反目成仇,好,好得很! “那摄政王意下如何?” 云瑾假装看不到他眼中的悲伤失落,逼着自己用最冰冷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 “你想要南祝,可以,”傅佑霆也进入了公事公办的谈判态度,冷眼看他,“但本王也有想要的东西,只要你答应,本王就把整个南祝拱手让给你。” “殿下!” 张齐急了,连忙上前劝道:“南祝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不能轻易让出啊!” 他们这次是力排众议才出兵的,就等着立下这开疆拓土的千秋伟业回去堵住悠悠之口。 如果他们空手而归的话,不仅实力大受损伤,整个摄政王府的威望也会被重创,这对于本就腹背受敌的殿下来说,无疑是灾难。 傅佑霆却是抬手挡住了张齐,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始终只是盯着对面的云瑾,“只要答应这个要求,本王说到做到,兵甲再不踏足西南!” 这样的诱惑实在太大,云瑾也不由得动心,她迟疑问道:“你想要什么?” 是云家的宝藏吗?还是南祝的臣服?只要是能让云氏族人有个安身之所,云瑾都可以答应他。 所有人都在屏息凝视,想看看这傅佑霆到底能开出怎样惊世骇俗的条件来,竟然值得用一国疆域来换。 然后,所有人就听到了最荒诞的三个字,“我要你。” 第270章 班师回朝 话出口时,傅佑霆是坚定的,是平静的。 云瑾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片,她此刻的眼中只有站在她对面的傅佑霆,对她说,要她。 狭窄的山谷中此刻唯余山风呼啸,周遭的纷乱似乎都在这一刻黯然失色,这一瞬似千帆过尽,唯有情深如旧。 是的,他不要富可敌国的宝藏,也不要天下臣服的权势,他要云瑾。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他想要长相厮守的,永远只有这个人,他想要的,只有云瑾! 比起云瑾的呆愣,傅佑霆倒是平静许多,只是缓缓走上前去,在错身而过的时候偏头看着她:“你若答应,南祝就当是本王打下来给你的聘礼。” 这话云瑾在他攻下南祝都城那日就听过了,那天傅佑霆牵着她的手走入都城,说江山为聘,原来是真的。 只是他这举重若轻的许诺,早已让所有听到的人风中凌乱了。 不仅是晟朝,就连有姜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们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英雄终究是难过美人关啊...... “你好好想想,一月后本王来边境接人,到时候西南等来的是花轿还是铁骑,全凭你的选择。” 这是傅佑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等云瑾反应过来再转身的时候,只能看到这个男人桀骜的背影,正缓缓消失在山谷口。 她这才懊恼自己刚刚竟然被他给镇住了,竟然连谈判一下的机会都没争取! 不过云瑾心里也清楚,傅佑霆给出的这样的选择,根本就没有给她任何后路,她这次,要么嫁,要么就只能和晟朝宣战了。 这混账! 在数千有姜士兵的围观下,就看到他们一向稳重深沉的辅政公主,此时就像个被调戏的小姑娘一样,羞恼得狠踹面前的土堆出气。 说好的气质高华呢?说好的独步天下呢?所有人无语望天,幻灭啊。 傅佑霆果然说到做到,等云瑾再回到逍遥城,就听说晟朝的大军已经飞快撤离了,而且走的还不是来时路,是直接横穿伏龙山离境的。 顿时她就明白,自己这是又被这狗男人算计了,什么借道有姜,根本就是幌子。 他早就对伏龙山的地形了如指掌,当初之所以借道有姜,一是的确可以直取南祝国都,第二嘛,很可能就是为了麻痹自己。 看看现在,自己让有姜的十万兵马陈兵边境,本打算在傅佑霆的退路上为难他,可人家呢,直接横跨伏龙山一骑绝尘了。 和这个在战场上用兵如神的男人比谋略战术,云瑾不禁生出深深的无力感,自己果然不是他的对手啊。 她在这里懊悔,身旁的月姝却是气得直咬牙跺脚,“少主,你让有姜人佯装倒戈,分明是在阻止摄政王中埋伏啊! 为什么不给他说清楚,现在弄成这样,他似乎仇视上咱们云家了,看看这报复,竟然敢逼你嫁给他!” 她可是看着少主在晟朝战战兢兢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逃出来了,竟然又要回到那个火坑吗? 云瑾讪讪,这种事做就做了,不用再拿出来邀功了吧。 更何况那些伏兵很可能是傅长策派来南祝杀傅佑霆的,两人本就势同水火,要是再出了这档子事,那就是彻底撕破脸了。 她可不想看到傅佑霆以反贼的身份杀回去。 云瑾这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为傅佑霆着想,她现在更在乎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传信回去给陛下,让边境那十万兵马进驻南祝,清扫龚氏余党。” 没错,这十万兵马是她用来善后的,从一开始她就极力争取和傅佑霆的和谈,实在不行才用这重兵威胁。 却不想事情这般顺利,他轻易就放弃了南祝的疆域,可以说兵不血刃就达到了她的目的。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除掉龚氏,龚桀那个暴君,从他背叛云侯府开始,云瑾就想杀他了,现在,是到了血债血偿的时候。 十日后,有姜天齐城。 万人空巷,锣鼓喧天,有姜百姓夹道欢迎他们的辅政公主大胜而归。 皇帝虞彦辞更是出城十里亲迎,给足了云瑾的面子,让那些两人之间生出嫌隙的流言不攻自破。 从马车上下来的云瑾看到虞彦辞率领百官在城外等着,也赶忙躬身行礼,“怎敢劳动陛下圣驾,景玉愧不敢当。” 这半月来她扫除了南祝余党,让有姜的疆域又足足扩充至伏龙山以北,整个南祝已经完全纳入了有姜的版图之中。 更难得的是此番顺利解决了和晟朝的冲突,傅佑霆最后真的安稳退兵了,没有为难他们有姜。 立下这样的丰功伟绩,此时众人看着这位异姓公主,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担心她的野心不止于此。 过去有姜朝堂被国师和大将军把持,皇权衰落,两人那嚣张跋扈的劲儿到现在还让他们后怕。 不过云瑾依旧是那么平静,也不见丝毫倨傲,倒是让他们稍稍放心。 虞彦辞尤其高兴,“皇姐此番为有姜立下大功,当著庙立碑,以表功绩,又有何当不得的!” “陛下过誉了,”她笑了笑,朗声道:“此番功绩,仰赖陛下英明谋断,愿天佑有姜,千秋万世。” “天佑有姜,千秋万世——” 众人山呼,百姓也为有姜能有这样一个有能力,又谦逊的辅政公主高兴。 龚玥灵也跟在班师回朝的队伍中,此时看到云瑾站在高台之上接受众人的朝拜。 她虽然还是戴着面具,一身白袍潇然,但她此刻无异于是所有人中最耀眼的,举手投足中浑然就透着禁制与高贵。 在她的身上,是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已经没有意义,她就只是站在那,就已经拥有超然的意义。 忍不住撇了撇嘴,龚玥灵叹息一声,同样是公主,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怎么差距能这么大呢。 等入了天齐城,云瑾却推拒了其他人的拜谒,径直和虞彦辞去了议政殿。 “皇姐之前在密信中说的事朕已经知道了,我绝不会让那人如此羞辱皇姐,有姜再弱,也还没到遣女和亲的地步!“ 云瑾还没说什么呢,虞彦辞就先表态了,他也知道了傅佑霆的要求,用和亲公主来换西南的安宁。 而那个煞神简直嚣张到极点,竟然点名要皇姐,不管是因为皇姐刚刚为有姜立下汗马功劳,还是出于一国颜面,他都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他不过区区摄政王,这次还大败而归,竟然还敢肖想皇姐你,简直痴心妄想!” 第271章 秦晋之好 看着面前义愤填膺的小皇帝,云瑾却是不置可否,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现在都会做出这样的姿态。 但事实上,把自己送去晟朝和亲,是最符合他现在的利益诉求的。 今日入城的时候,那些文武百官的神情她可不是没看到,他们在害怕自己,忌惮自己。 她不相信虞彦辞没有这样的心思,只不过他身为帝王看重名声,不能对自己这么过河拆桥而已。 说到底,西南早已脱离她们云家的掌控多年了,现在自己再回来,无论如何都会引起这些人的忌惮。 哪怕自己早就说过,一切都只是为了给云家人一个庇护所而已。 现在有这样一个把自己彻底送走的机会,他能不动心? 自己不管在哪里,终究也只是个外人而已。 云瑾叹息一声,自己要打的硬仗还有许多,在此之前,她只想把祖父的夙愿了结 “陛下,我有一件事想恳请你答应,若你能做到,我立马辞去有姜辅政公主的身份,往后再不会让陛下为难。” 思来想去,云瑾决定还是和虞彦辞开门见山,这个小皇帝当初虽然是她亲自册封的,但他毕竟已经是一国之君,再不是自己能随意拿捏的人。 看她神色这么认真,虞彦辞也正色道:“有什么要求,皇姐请说。” 云瑾点点头,而后缓缓取下了自己的面具,这还是她在有姜第一次显露出真容。 随着面具拿开,云瑾能看到对面虞彦辞眼中的惊诧,然后是了然。 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早就被猜到了。 其实从云瑾来到有姜,虞彦辞对她都还算恭敬,他大约猜到了云瑾云氏继承人的身份,所以在政务上完全地信任她。 “你,你果然是——” 虽然早有准备,但虞彦辞还是有些局促地盯着眼前面容清冷的女子,如雾似烟的眉眼,明丽的五官,这样的容颜十分地眼熟。 他们有姜皇宫的太庙里,就供奉着这样的画像,那是曾经统治整个西南的霸主,云氏。 哪怕是这么多年云家不再统治着西南,他们这些小部族出身的皇族也必须要得到云侯府的认可,可见云家对西南的影响力。 “那父皇所说的,都是真的了,有姜的确是云侯府的附庸?”虞彦辞试探着问道。 云瑾捉摸不透他对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只能委婉回答:“你国号为昭,是我定的,和你父皇一样,希望你如初升昭阳,造福一方。” 这话已经说得清楚了,连他这个有姜的储君,当初也是眼前这个云氏继承人定下的,可想而知他们虞氏果然是人家的附属。 不过这样的结果也不算什么完全不能接受的,虞彦辞清楚,他们虞氏要是没有云侯府的扶持,根本做不了有姜的统治者。 这些年也是因为云家的庇护,他们才不至于被国师和赵氏给瓜分了,这样的恩情,父皇让他永远记着。 那现在云瑾坦白身份,接下来肯定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而这件事可能会让他们双方都很为难。 果然,下一刻云瑾递上一沓厚厚的名单,凛然道:“这是云侯府暗中豢养的妖人,在册的还有上千人,这些人都身患怪病,需要安静的地方好好调养。 另外,还有云氏的天机阁,暗卫营,我也想将他们迁至西南安居乐业......” 云瑾终于把这件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事情说了出来,她要在西南为这些人谋一片净土。 那就没必要再瞒着虞彦辞了,如果他不答应,云瑾也就只能用非常手段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一边翻着那些名单,虞彦辞也是暗暗心惊,原来云家还有这么庞大的体系,他也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在晟朝待不下去了。 没有了显赫的云侯府撑腰,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妖人和杀手一定会被人排挤,哪怕就是他,知道会有这么多危险的人物潜伏进入有姜,心里也不可能没有半点芥蒂的。 云瑾看出了他的迟疑,急忙道:“我不会让他们危害到有姜任何人的,你只需要在南祝的疆域上为我留一块封地,用那里来安置云家人,我保证他们不会踏足有姜半步。” 这次她从龚桀的手底下解救出无数云氏奴隶,正好可以将他们安置在一起。 她知道这些人怕云家回来搅风搅雨,更畏惧她这个云氏继承人登高一呼。 所以现在只要虞彦辞答应这个条件,她就不再插手西南的事务,隐匿于江湖。 “看来,皇姐早就做好了所有安排,朕要是不答应,恐怕南祝是无法划入有姜的国土吧?” 虞彦辞倒是一语道破了云瑾此时心中的打算,他知道云瑾现在不是在和自己商量,她这次费尽心机拿下南祝,就是为了给云家人一个栖身之所。 这个女人的手段他这段时间还见识得少吗?轻视她的话,可以看看欧阳昱和赵延的下场。 论手段谋略,虞彦辞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倒不如趁现人家还好好说话,卖个人情。 更何况她可是云家的少主,说起来是对他们有姜有恩的。 想明白这些,虞彦辞反倒是轻松了许多,“这么说来,皇姐这南祝可不是为朕打的,是为云家这些人打的吧?” 看他如此通透,云瑾也不好再继续隐瞒下去,坦然地点点头,“我是一定要为这些人寻一处家园的。” 但云瑾也马上保证,“陛下若应承下这件事,我立马宣布云氏幕府解散,我自己也会去海外云游,不会再成为陛下的威胁。” 云家真正让人忌惮的就是曾经西南霸主的身份,这一代云家也就她一个继承人了,只要她带着父亲离开西南,对于这些掌权者来说就是除掉了心腹大患。 “嗯......” 虞彦辞在沉吟着,似乎思考着该怎么处理这样重大的事情。 云瑾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也是有些忐忑,说白了自己欺瞒在先,现在又逼迫在后,虞彦辞就是不答应,她也拿人家没办法。 她这里还在思考对策,对面的虞彦辞却是已经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了,“皇姐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如果就此远离庙堂,只当一个闲云野鹤的话,未免太过可惜了。” 云瑾皱了皱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自己主动放弃身份的话,他们虞氏就再不需要受制于人了,这难道不是好事? 还不等她开口,虞彦辞就接着说:“刚刚朕本觉得晟朝那煞神要讨皇姐去做王妃,是对有姜的故意羞辱,现在看来,这可能反倒是有姜的机会。” 云瑾一惊,隐约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晟朝和亲,成为你在晟朝的耳目?” 云瑾脱口而出,与此同时眯眼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并不大的有姜君主,倒是看不出来他也有这样的野心。 “哎,皇姐言重了。” 虞彦辞摆摆手,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生得清俊,这般模样也让人讨厌不起来,但他现在又的确是在逼迫云瑾。 虞彦辞看着云瑾,依旧带着那种淡笑,“晟朝对西南的确是很大的威胁,但以皇姐的聪慧,肯定能从中斡旋,共结两国秦晋之好。 而且皇姐的诉求朕也能做到,只要皇姐去了晟朝,朕就将南祝赐封给云氏后人安居乐业,皇姐什么时候想回西南探亲,这儿还是你的娘家。” 他言语真诚,似乎真的是在为云瑾考虑一样。 但云瑾无比清楚,这只不过是将她永远和云氏旧部分开的办法。 虞彦辞还在说着,只是已经不是站在朝政的角度,他看着云瑾,面露欣慰,“朕还听说,皇姐在晟朝时就和那摄政王情投意合。 如今以公主之身嫁他,如此两全其美,难道不比皇姐从此流浪江湖明珠蒙尘的好吗?” 云瑾苦涩地笑了笑,“这恐怕不是陛下的真心话吧?” 自己以有姜公主的身份嫁给傅佑霆,如此明显的细作身份,又怎么可能和傅佑霆毫无芥蒂。 倒是他虞彦辞,攀上晟朝摄政王这样姻亲,往后在西南几乎能横着走了。 “哈哈哈哈哈!” 虞彦辞大笑,他就知道和云瑾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什么都瞒不过她。 于是也不再隐瞒,直白道:“皇姐想必也清楚,朕的确是怕你的,所以,只有你永远地离开有姜,朕才安心接纳云氏的人。” 第272章 蔑视 是了,云氏真正让人畏惧的就只是云瑾,只要云瑾不在西南,他卖云家这个人情又有何不可。 议政殿烛火明亮,云瑾脸上的神情却是晦暗不明,攥着面具的手良久才缓缓松开。 竟然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是要回到晟朝去吗? 她本想将云家的人安顿之后,自己的使命也算完成了,往后她只会为自己而活。 纵马漠北也好,游历海外也罢,总之再也不要参与这些是是非非了。 傅佑霆虽然下了那样的威胁,但云瑾知道,只要自己不再待在西南,他是不会为难有姜的。 可如今看来,虞彦辞是不是轻易放自己离开的,云家也终究离不开自己的庇护。 这果然是她的宿命,从她被册封为云世子那天,这就是她一辈子推卸不掉的枷锁。 “好。” 云瑾苦涩地笑了笑,终于又将那面具拿起来戴好,回望虞彦辞,“陛下,说话算话吗?” “皇姐若为晟朝摄政王妃,以摄政王对你的宠爱,朕但凡敢对云氏人不利,皇姐难道会放过我?” 虞彦辞倒是把话说得通透,的确,如果云瑾嫁去了晟朝,以她的手腕,有姜又哪里敢为难云氏族人。 反倒是之前她打算归隐江湖这种做法,无异于自断臂膀,在这乱世中,唯有权势地位才是永远的保证。 出了皇宫,云瑾回到云侯府在天齐城的府邸,远远看到挂在煊赫府邸门前的云字灯笼,云瑾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过去的十九年,她每次回到那个冰冷肃穆的云侯府,都会感到无比地压抑。 现在哪怕是在千里之外的有姜,看到那龙飞凤舞的‘云府’两个字,她只觉得无数地重担压在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月姝,父亲最近在做什么?” 已经恢复暗卫身份的月姝思索片刻答道:“侯爷去佛寺给少主祈福了,在少主出征南祝的时候,侯爷苍老了许多,头上都有白发了。” 云瑾叹息一声,父亲一把年纪了还跟着自己颠沛流离,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安身之所了,要是知道自己又要回到晟朝去,不知道还要愁成什么样。 “公主要现在回府吗?有不少显贵递了拜帖来,都想拜见公主呢,那礼品都堆到门口来了。 还有不少部落王子派了使臣来,听闻公主尚在芳华年纪,恐怕有求娶的心思呢.......” 却擅高兴地说着,他就知道跟着公主是会有大出息的,公主虽是女流之身,但辅政参议,连陛下也敬重,以后有的是滔天富贵。 “停下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云瑾疲惫地揉了揉鼻梁,她现在身份显赫,三乘的精致马车,护卫无数,仪仗如盖,举止间身上绯色的锦罗玉衣矜贵又耀眼,这天下哪里还有这样尊贵的女子。 门口卖豆花的老板还在,看到她走下马车,连忙笑着凑上来打招呼:“女君,还吃咸甜味儿的豆花吗?” 云瑾点点头,撩袍端坐在老槐树下,氤氲的雾气中,两碗不同口味的豆花被端到面前。 云瑾尝了一口咸豆花,总觉得味道还差些火候,不由得笑道:“老人家,若添些陈沤豆酱,味道可能更好些。” 摊主挠挠头,不好意思,“豆子在咱们西南都是稀罕物,哪舍得拿来做陈酱,女君这说的是晟朝的吃法吧,这可是又想家了?” 想家了? 云瑾执着勺子愣住,晟朝是自己的家吗?还是因为,那里有最懂自己的人。 “女君?” 看她发呆,摊主憨厚地笑道:“您要是想吃,下次小人给您寻一些来。” 云瑾却是摇摇头,看着汤汁中自己的倒影,突然豁然开朗起来,脸上的笑晃花了眼:“不用了,我应该很快就能吃到了。” 晟朝,长宁殿。 早已过了早朝点卯的时辰,但文武百官齐齐整整地跪在长阶外,无人敢轻举妄动。 霞光将文武百官的身影拉得极长,所有人却战战兢兢地跪在火辣的阳光下动也不敢动。 有人小心翼翼地抬起衣袖擦了擦汗水,眼角的余光还能看到端坐在上首的皇帝脸色惨白,那双一向平和的眸中如深潭死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所有人都在等着,等一个人。 终于,内官尖锐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摄政王殿下驾到——” 早已跪得腰膝酸软的众臣又抖擞了一下精神,缩了缩脖子静等来人。 肩舆上的人一身玄色蟒袍,肩腹之处团绣金蟒,长腿端坐,气势巍然,此刻伴随着红日的初升缓缓出现在殿外,更似这江山主宰。 傅佑霆放在肩舆上的手指慵懒敲击,那双手骨节分明且有力,乍一看总让人以为是文人提笔挥墨的手,实际上这双手底下却躺满了尸骨。 此时看他好好地活着回来,不少人咽了咽口水,下意识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在确认自己的项上人头还在。 尤其是一些世家权阀,这次趁着傅佑霆出征西南,不仅在后方搞风搞雨,还暗中调兵遣将企图将他诛杀在西南。 可这些小算盘在这煞神眼里根本不够看,看看人家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就知道他们的那些截杀有多可笑了吧? “本王早朝来迟了,陛下不会怪罪吧?” 等傅佑霆缓步踏入殿厅,挺拔魁梧的背影直朝皇帝而去,所有人都低下了脑袋,似在等着审判。 “怎么会,皇兄此番横扫西南劳苦功高,是朕应该出城相迎,不过皇兄回来得仓促,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傅长策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在傅佑霆的压迫下如何做好一个傀儡帝王,此时脸上笑意未减。 只是等他看到傅佑霆身后的张齐端着一个黑布盖着的托盘的时候,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哦,原来是这样。” 傅佑霆一边说着,一边提起了托盘中的那物,缓缓扔下,“本王还以为这人是皇帝派来接我的呢。” 那物骨碌碌滚到殿中,等看清楚是什么,大殿内顿时传来一声悲戚的哭嚎,“浩儿!我的浩儿——” 是临阳侯李愈发出来的,众人纷纷探头去看,等看清楚那是什么,有些胆小的当即就吓得昏了过去。 这人竟是李家公子,本该是带着重兵在城外截杀傅佑霆,现在他项上人头在此,其余的事自然不言而喻了。 他还是那样,想杀谁就杀了,甚至比之以前更霸道可怕,此时回身扫眼这满堂的文武百官,傅佑霆那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全是蔑视。 班师回朝的首日,傅佑霆就给文武百官送了这样一件见面礼。 吓得所有想要看他这次兵败笑话的人都住了嘴,这煞神这次无功而返又怎么样,他照样能在晟朝横行无忌。 那些本期盼着皇帝借此除掉这煞神的人也歇了心思,看看傅佑霆安然无恙地领着十万大军回来,就知道他这次攻打西南虽无所获,但摄政王府实力尚存,根本无惧任何想趁火打劫的人。 第273章 色令智昏 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地下了早朝出宫,却无人知道刚刚还端坐龙椅上的皇帝傅长策,此时已经被傅佑霆揪着衣领提了起来。 傅佑霆有力的臂膀轻易就能将这病秧子提起来,此时不屑地看着他对自己怒目而视,“我走的时候怎么说的?” “咳咳咳咳.....” 傅长策因窒息不住咳嗽着,本来苍白的脸色都憋红了,但他就是不愿意求饶,不愿意向这个煞神低头。 “傅长策,本王让你好好听话,免得害人害己,你不听,还弄了那么多人去南祝围杀我。” 傅佑霆冷硬的下颌昂着,拇指收紧手中人龙袍的衣领,顿时勒得傅长策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你也不想想,就你这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能杀得了我吗?能吗!” 他不屑地加重了声音,看手里小鸡仔一样的帝王,蔑笑一声把人扔回龙椅上。 重新得到呼吸的傅长策大口喘息着,羸弱不堪的样子和傅佑霆比起来,果然显得无能极了。 看他如此狼狈,傅佑霆也终于不再继续羞辱他了,而是一撩大氅,从怀里掏出一册早已经写好的圣旨放在桌面上,径直拿过傅长策书案上的国玺用印。 “这是什么!” 傅长策疯了一般去抢那圣旨,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他多怕傅佑霆这次回来是夺位的。 那圣旨是什么,退位诏书吗? 可等他扑过去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却是惊讶的抬头看向对面桀骜的男人,不可置信的质问:“她答应嫁给你了?” 那赫然是国婚的诏书,是傅佑霆以他的名义向有姜联姻,为摄政王迎娶有姜景公主。 傅长策再傀儡,可也终究还是晟朝的君主,以一国之礼把她风风光光地娶回来,到底还是体面些,傅佑霆可不想让阿瑾觉得有丝毫礼仪上的怠慢。 只是此时看着眼前激动的皇帝,傅佑霆也想到了什么,轻蔑道:“看来你也猜到她的身份了。” 猜到了云瑾遁走到了有姜,还假借公主的身份和晟朝同盟。 是的,傅长策猜到了有姜那个横空出世的辅政公主很可能是云瑾,除了她,这世间再没有女子能有那样的胆魄和谋略。 这就是云瑾,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永远都会成为最耀眼的人。 连他都猜到了,傅佑霆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傅长策只是想不到这人只是去了一趟西南,就又用什么手段将人骗了回来,而且这次还是两国联姻。 他要正大光明地娶云瑾为妻了,兜兜转转,竟然还是他得到了云瑾。 一想到这里,傅长策就嫉妒得发狂,后悔得发疯。 为什么,从十年前到现在,不管自己有多努力,那个人都不会为自己倾心一次。 自己永远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为什么永远得不到云瑾的一次回头。 傅佑霆用完了印,倒也心情不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猜到了又怎么样,她永远都只会属于我,你就多备些礼,为我们的大婚庆贺吧。” 为他们的大婚庆贺? 是的,摄政王要大婚了,这个威震晟朝的煞神要正儿八经的娶妻了。 初听这消息,所有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他风风火火地杀回都城之后,弹压了一众世家,然后就紧锣密鼓地准备起了婚事,看规格分明是娶王妃的架势。 所有人都没忘记,一年前摄政王才和云家世子生死相别,云世子身死之后,摄政王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她的灵位为妻。 所有人都在感慨摄政王虽行事乖张残暴,但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痴情男儿,摄政王和云世子生死相依的佳话还骗了不少闺中女子的眼泪。 可现在这才一年不到,云世子尸骨未寒,她头顶上摄政王妃的头衔就要属于另外一个女人了,而且还是个异族公主。 纷纷扰扰之下,从某不愿透露姓名的摄政王府随从王铭副将口中得知,这新王妃乃是西南第一美人。 不仅人长得美,身份地位更是超然,以女儿身出征战场也就算了,还是有姜握有实权的辅政公主。 这等人物才配得上他们殿下,就跟话本子里,绝世美人和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才是的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还有人说摄政王这次出征西南,打下了南祝却不收入囊中,反倒是为搏美人一笑将万里疆域用作了聘礼。 此等行为虽有点色令智昏的味道,但晟朝人本就瞧不上和他们隔山隔水的南祝小部落,自然纷纷夸赞摄政王霸气。 女人们暗骂男人果然都是见异思迁的负心汉,男人们倒是挑了大拇指称赞摄政王威武,去了一趟西南就把人家的第一美人给掳回来了。 一时间晟朝人都对这场婚事翘首以盼,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美人,能让他们的煞神摄政王铁树开花了。 晟朝是这般境况,有姜上下却是阴云密布。 刚刚拿下南祝偌大疆域的喜庆还没过去,就收到了晟朝的联姻国书,而且上面点名要他们的辅政公主。 “陛下,这联姻来得蹊跷,晟朝这岂不是在逼迫我们送公主去和亲?” 有大臣看向位列百官之首的云瑾,这位可是刚刚给他们打下了南祝,说起来该是有姜的大功臣,这转眼就送人家去和亲,这怎么看都有忘恩负义的嫌疑。 但事实上不少大臣还是并不反对这场联姻的,那可是晟朝啊,还是晟朝真正握有实权的摄政王,要是和他联姻了,他们有姜往后在西南岂不是高枕无忧了吗? 正因为那是晟朝最显赫的权臣,他们也清楚这场婚事拒绝不得,看看人家势在必得的样子,他们相信,有姜但凡敢说个不字,南祝现在就是他们的下场。 所以此时所有人都想看看云瑾的态度,只要这位答应了,一切就好办了。 “要不,咱们再封其他的公主去和亲吧,景公主劳苦功高,怎能去做和亲女?” 还是有大臣不忍云瑾去和亲,晟朝在他们眼中就是凶恶之地,更何况傅佑霆可素有煞神之名。 众人沉吟,换成其他公主?这个倒是个好法子,就是不知道那煞神依不依。 想来如果再选派的女子也是个大美女的话,应该能敷衍过去吧,更何况公主可是一直戴着面具的,说不定那煞神连公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众人又去看云瑾,思索着什么样的女子能和景公主差不多,到时候面具一戴,谁能认出来? 这一看,众人心里又了然了,为什么那煞神谁也看不上,偏偏就看上他们这位公主了呢。 单看她此时站在晨曦里,余晖将人镀了一层柔和的暖光,哪怕面具遮挡了部分容颜,也掩盖不了她绝艳的美貌。 而偏偏她身上吸引人的不只是倾城的美貌,还有那种独特的气质,明明天人之姿,却丝毫不见不媚俗,反而如君子般端方有仪。 俏丽若三春之桃,却又清素如九秋之菊,让人一眼见之,只会生出敬畏之感,不敢亵玩。 这样独特的气质,就好像,曾经是男子一样...... 这样的女子,上哪再去找一个替代品?就算是戴上了面具,也是东施效颦。 “哎,说到底还是女子啊。” 有不少人在心底哀叹,不管是如何惊尘绝艳的人,也逃不过身为一个女人的宿命。 第274章 公主高义 看众臣争议得差不多了,虞彦辞抬手放在唇下咳嗽了一下,将目光投向云瑾,还是希望她主动来说这件事。 毕竟如果他现在就定夺的话,未免也有逼迫云瑾和亲的意思,虽然事实上的确如此。 接收到他的目光,云瑾平静地出列,来到了大殿中间。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她缓缓开口,声如击玉:“承蒙陛下看重,景玉以蒲柳之身忝列朝堂,既掌辅政之钺,当担护国之责。 如今南祝既降,各方亟待安顿收服,晟朝又强权在外,有姜不能再经战乱。 联姻是对有姜当下最好的结果,既如此,我当以此身长献,力保有姜国祚安宁。” 言毕,云瑾广袖长舒,平举于眉心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朝礼,这一瞬她纤细笔直的背影,竟生出些许悲壮来。 什么叫舍身为人,什么叫鞠躬尽瘁,这就是了。 说起来,有姜人本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辅政公主挺心怀警惕的。 但这一年来她处处为有姜着想,清君侧,诛乱臣,开疆拓土,现在竟然还要为了有姜的安宁献出自己。 这样的人,要是还怀疑她心怀不轨,那就是真的没良心了。 “公主高义,吾等羞愧!”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满朝文武纷纷响应下拜,第一次朝着不是君主的云瑾恭恭敬敬地行了朝拜,由衷地感谢她这一年来为有姜所做的贡献。 看到这场景,虞彦西嘴角微不可查地苦笑了一下,皇姐这是又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了。 她这番慷慨激昂地去和亲,必定会在有姜名声大噪,上下感恩。 到时候她再顺势让自己庇护云氏族人,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好过河拆桥,就算对云家那些人再忌惮,也总不能忘恩负义。 他这个异姓皇姐,可真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 可心里虽然苦涩,虞彦辞此时也只能表现得又感恩又愧疚。 亲自走下龙椅将云瑾扶起来,诚恳道:“皇姐为有姜所做的一切,朕铭感五内,有姜臣民亦不会忘记。” 他亲自给云瑾施了一礼,随后郑重道:“景公主为有姜殚精竭虑,朕无以为报,唯有以国礼送嫁,南祝西北三十六城皆为皇姐封邑。 若皇姐在晟朝过得不如意,只需要国书传之,朕就是举国之力,也会接皇姐回来。” 给和亲的公主封食邑,这还真是前无古人,但云瑾身份特殊,南祝就是她打下来的,有姜倒也没人敢有意见。 只不过云瑾也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面前这一脸诚恳的小皇帝,他的算计也不遑多让呢。 南祝的封地是两人早就谈好的,那是云瑾用来安置云氏族人的,此时被虞彦辞当成陪嫁,不仅光明正大,而且以后还有理由收回来。 这一番暗中较量别人是不知道的,只当陛下对公主是真的看重,虽然不是亲姐姐,也能大气地划出去那么一大片疆域当陪嫁,这是给云瑾天大的面子和底气。 如此一来,有姜和晟朝这场联姻就显得分量十足了,傅佑霆对有姜公主的求娶虽然有点逼迫的嫌疑,可看他重视的程度,想来对这位异族公主也是极喜欢的。 再看有姜,干脆就是以南祝的半壁江山当公主的陪嫁,还放话公主若在晟朝过得不好,随时可回有姜。 这可是在历来的和亲公主中从未有过的,这场婚事竟不像是有姜送女和亲,反倒是晟朝求娶。 傅佑霆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知道再有半个月他就能再见到阿瑾了。 “啧,这园子得翻新一下,花园中添些花啊草的,秋千凉亭也添上。” “她怕冷得很,不是让你们照着云侯府的暖阁建嘛,还有啊,洗剑阁这名儿不好.....” 王铭靠着张齐,手里拿着个果子,一边啃一边盯着那边亲自吩咐管家布置婚房的傅佑霆。 看了会儿忍不住啧啧称奇,“这要成亲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呵,看看,跟个花孔雀一样。” 张齐偏头睨了他一眼,“你是在说殿下?” 王铭顿时后背一阵发凉,那边傅佑霆的眼神已经瞟过来了,吓得他连忙一个滑跪到跟前抱拳傻笑:“殿下和世子大喜,小的也是喜不自胜,一时口不择言。” 傅佑霆却也是笑踹了他一脚,“本王成亲你喜个什么劲儿?” “看殿下这话说的,您和世子可是咱们看着走到一块儿的,这终于修成正果了,咱们就跟大家长似的,能不高兴嘛。” 的确,以傅佑霆的恶名在外,加上他那脾性,王铭一度以为他们摄政王傅以后就是个和尚庙了,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都还能讨到老婆。 他是个粗人,说话口无遮拦的,但傅佑霆的眼神却黯然了一瞬。 是了,自己终于要成亲了,母妃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也为自己高兴。 萧瑟的后宫,朱门紧闭,嬷嬷打开宫门看到是傅佑霆,顿时喜不自胜,“参见殿下,摄政王殿下来了!” 傅佑霆只是点了点头,便径直踏入殿中。 他当初虽将母妃禁足,但供给一应都是最好的,但宫中向来是世态炎凉的地方,陈氏一被禁足,寿安宫就冷清得如同冷宫。 此时陈氏就正躺在榻上小憩,手边放着她封贵嫔时穿的吉服,小宫女说她时常拿出来看。 陈氏身份卑贱,御前侍女出身,在生下皇子那年才得了个贵嫔的封位,就已经被她很珍视了。 一夕得幸之后眼界又低,常常做出一些让皇家跌份的事,所以先帝不喜,连带着傅佑霆自小也不得宠。 但在傅佑霆心中,这始终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自己太失望,又怎么可能舍得将她禁足。 “母妃,到榻上去歇吧。” 傅佑霆躬身扯了扯她手中的宫装,却不想裕太妃拽得极紧。 察觉有人抢她最在乎的东西,立时凶恶地睁眼,扬手就扇了一旁服侍的小宫女一耳光,“贱婢,谁让你动本宫的吉服!” 看她情绪竟然如此凶戾,傅佑霆也为觑了眉,抬手让其他人先下去。 “母妃,是我。” 正小心去擦拭吉服的裕太妃听到这声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缓缓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 来人的剑眉星目,下颚锋利,身上越发透着一股坚毅内敛的上位者气势。 这两年在外征战让他肤色黑了不少,整个人倒是比之前更沉稳许多。 第275章 新妇 裕太妃冷了脸色,略显苍老的脸上更加刻薄了,“哼,本宫当是谁呢,这不是威风八面的摄政王殿下嘛,怎么,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吗?” 她这样的态度傅佑霆实在谈不下去,只是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然后恭恭敬敬地跪下通禀,“母亲,下月初八是儿子大婚的日子,儿子不孝,先替儿媳拜过高堂。” 到底是生养自己的母妃,傅佑霆觉得这件自己人生最重要的大事还是要告诉她的。 裕太妃却是怔愣地转过头,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出许多儿子,忍不住恍惚,他都要娶妻生子了。 想起那时候他还瘦瘦小小的一个,胆子又小,牵着自己的衣袖在后花园里等皇帝路过。 “母妃别伤心,下次我一定好好学射箭,好好上宫学,让父皇天天都来你宫里。” 当她被其他妃嫔嘲笑的时候,她的佑儿就这样安慰她。 那时候他们母子多苦啊,现在什么都变好了,却又什么都回不到过去了。 “是哪家的姑娘。” 闭眼截断了不住滑落的眼泪,终于心平气和地问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是母妃见过的姑娘,极好的女子,云瑾。”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傅佑霆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温柔,没逃过裕太妃的眼睛。 她嘲讽的笑了笑,果然,兜兜转转还是那个妖女嘛,但她的儿子现在都不认她了,她又有什么资格插手他喜欢谁。 对于这个儿子死也要娶回家的女人,裕太妃真的是心累了,她劝过骂过,以死相逼过,却想不到绕了这么一大圈,两人还是纠葛在了一起。 “你不怕死无葬身之地的话,就娶吧,反正我这母妃的话也无关紧要了。” 她撇过脸不想再多说什么,或者她了解自己这儿子,在这件事上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傅佑霆却好像听不到那句‘死无葬身之地’,只当这桩婚事是得到了长辈的认可,柔和地再次磕了个头:“谢母妃成全。” 直到他起身走了,裕太妃才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那挺拔的背影,终于是泣不成声。 窗牗外晨曦柔和,洁白的栀子花开得正好,进进出出的嬷嬷丫头忙碌着,今日是有姜最尊贵的景公主出嫁的日子。 虞彦辞说到做到,真的给了云瑾一国公主该有的体面,因为直觉亏欠她,出嫁的规格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屋内的云瑾倒是淡定,随意一身素袍,屈膝靠坐在榻上看着书,端得一个风流倜傥,好像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似的。 “那个,公主殿下,吉时快到了,梳妆吗?” 一屋子女眷战战兢兢地等着,她们还是头一次伺候这么淡定的新娘子。 飞鸾捧着一套华贵的喜服送到云瑾面前,那刺眼的红晃花了云瑾的眼睛,她终于舍得抬头看了一眼。 十九岁之前,她只娶过妻,当过新郎,如今一看这些女儿家出嫁前要准备的东西,也觉得陌生得紧。 “这是什么?” 赤足下了榻,拿起箱笼里的一条黑色腰带,云瑾觑眉看了一眼上面绣了一半的纹样,这分明是男子的东西吧。 “这是公主要亲手给夫君绣的腰带,新妇都会给夫君亲手绣一条腰带,寓意拴住丈夫呢。” 嬷嬷一本正经地教导着新妇该怎样怎样顺从,又有哪些忌讳,显然没注意到云瑾根本就不是寻常那些相夫教子的女人。 亲手给傅佑霆绣腰带?云瑾都气笑了,自己好歹是堂堂侯府世子,和他不相上下的辅政身份,凭什么要拴住他,他求自己不要变心还差不多。 飞鸾尴尬地把腰带拿过来,讪笑道:“世子别生气,我帮您绣还不行嘛,到时候您随便插几针意思意思就行了。” 女红针篦什么的,飞鸾是不奢求她能学会了,此时倒是趁着云瑾心情好,赶紧把一旁的托盘端过来:“世子,该穿喜服了。” 云瑾最怕麻烦,尤其是身为女子的那些繁文缛节,此时看到满屋子的嬷嬷都期待的看着自己,只能勉为其难地张开双臂任由她们换上成亲要穿的华服。 飞鸾几个围着她,或蹲或立,服侍她穿上那一身婚服,洁白衬褡,深红里衣,对襟长裙,深红缠枝外氅...... 一件件华衣,将她装点得如同九天仙子,随后又是鸦发青丝高挽,珠钗满头,华服加身,众人眼中皆是惊艳之色。 绾青丝,双环结,百合鬓边巧装点。 直到这时候,云瑾才有了些许新婚的感觉,缓缓抬眸看向铜镜中的人,竟生出陌生之感。 拿起一支精巧的发饰,云瑾不得其法地在自己的头上比了比,顿时觉得别扭得很。 过去她打理天工阁,首饰纹样都过她的手,但那些一件件精美的女子发饰,她一件也没有戴过。 “这华胜可真是老奴见过最精巧的,那上面的青玉可是世间罕有!” 给云瑾梳发髻的嬷嬷惊叹道:“还有这箱子珠宝,每一件都是巧夺天工之物,这些可都是晟朝那位派人千里加急送来的,可见对公主的爱重。” 竟然是傅佑霆派人送来的,云瑾哭笑不得,捡了几件递给飞鸾,“就这几样还能看,其他的插在头上就是半座城。 此去晟朝山高路远,路上还不知道有些什么魑魅魍魉呢,他这是想让我成活靶子吗?” 事实上云瑾的担心还真是不无道理,有姜到晟朝千里之遥,她又是这么敏感的身份,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场婚事,她可不想当这个众矢之的。 云侯自从知道云瑾又要回晟朝,难过得人又瘦了半圈,沉默着又去收拾了行李要跟着她回去。 但云瑾深知此次回晟朝是闯龙潭虎穴,把老爹带在身边只会成为她的累赘,终于是让云瑾好说歹说劝下了。 是以现在看到女儿出阁,云渊又哭成了泪人,他是又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才把云瑾拉扯长大,这一转眼,又被那混小子拐跑了。 云瑾觑眉,拍了拍父亲肩膀,豪气万丈全然的男子做派,“父亲别哭了,您在有姜好歹还不熟。 正好可以重新经营形象,说不定还能有个第二春,不然让人知道堂堂云侯总是哭鼻子,谁还能看上你?” 本来凄风苦雨的云渊一听这话,气得一巴掌拍在云瑾后脑勺上,“臭小子怎么和爹说话呢!” 云瑾刚刚梳好的高髻都被这一巴掌拍歪了,她倒是乐了,这才是她那个没心没肺的父亲嘛,她被当成假小子养了这么多年,实在不习惯父亲跟她来这一套。 第276章 细作 帝王送嫁,百官朝拜,又是一番耽搁才出了都城,云瑾倒是在出了天齐城的时候就把嫁衣一换,又恢复了清清爽爽的男装。 她嫌弃马车沉闷,自己策着马一路观赏风景,倒也算怡然自得。 只是这和亲的队伍没走几天就有人受不住了。 飞鸾一脸为难地凑上来抱怨:“是陛下一起赐嫁的那几个媵妾,她们都是有姜部族娇滴滴的大小姐,自然受不得这样的颠簸,吵着要休息呢。” 有姜极重视这次和晟朝的联姻,除了云瑾这个公主外,还挑选了几个美姬媵妾一起送去晟朝,倒也算是对傅佑霆的一种讨好。 云瑾勒马,饶有兴致地朝后方瞟了两眼,“哦,娇滴滴的美人儿?去看看。” 长长的仪仗队伍中,果然还有几辆不太起眼的马车,此时有五六个华衣女子或坐或立,一脸虚弱地靠在马车旁娇声抱怨。 飞鸾一看这些矫揉造作的女人就来气,一想到这些人以后还要和她们一起入了摄政王府,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头看云瑾,也就自家世子大度不在乎了。 云瑾走到几人中间,要么拿手中折扇挑起一个女人的下巴,又颇有兴趣地摸摸人家的小手。 要不是的确知道她是个女人,众人都忍不住怀疑哪里来的登徒子在调戏美人了。 一边看还一边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傅佑霆有福了。” 等她又伸手捏了捏其中一个女人的腰身,那女子终于是忍不住了,娇嗔道:“唉唷,公主这是在干什么,虽说咱们都不如您生得好看,但您也不用这么羞辱我们吧。” 云瑾笑了笑,“不是羞辱,是敬佩。” 敬佩?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下一刻,云瑾手下一用力,那女子的腰带就被她扯开了,所有人大惊失色,不知道她这突兀的举动是想干什么。 倒是那女子脸色大变,连忙想要用广袖遮掩自己的腰身,云瑾就已经冷笑着把手中腰带扔下,“别挡了,缠在腰上的那是软剑吧,身上还有多少暗器,都拿出来吧。” 跟在一边的飞鸾这才惊恐地发现,刚刚那女子的腰带上真的是藏着一柄锋利的软剑,还不止,连飞镖都有! 云瑾也不含糊,指了指刚刚她查看过的另外两名女子,“你们那手指骨硬得鸡爪子似的,和真正的闺中女子相比实在太容易暴露了,哪怕用药洗得白白嫩嫩的,也掩盖不了眼底的凶戾之气。” 几人大惊失色,她们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却不想被这景公主一眼就看穿了。 她扫向众人,玩味道:“说吧,你们是虞彦辞派来的细作,还是你们部族为了破坏这次联姻派来的杀手?” 不管是哪个身份,总是都是心怀不轨,现在又被云瑾拆穿,几人都是又惊又怕,连忙跪下请罪。 “公主恕罪!我等都是陛下派来保护您的安危的,绝没有破坏联姻的意思!” 这话听着倒像是真的,但可惜云瑾不是这么好骗的人,背着手走到她们面前,含笑道:“保护我?” 几人齐点头,“嗯嗯,晟朝凶险,那摄政王更有煞神之名,陛下只是担心公主在晟朝过得不好,才让我们跟在公主身边保护您的。” “嘁,我看是虞彦辞想派细作监视我吧,不对,应该是监视傅佑霆,窥探晟朝机密。” 云瑾左手的扇子敲了敲右手掌心,若有所思,“毕竟你们是跟着我嫁到晟朝的,出了事也只会算到我头上。 而以傅佑霆对我的态度,虞彦辞可能觉得,傅佑霆会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追究有姜,倒是不错的算盘。” 云瑾还没怎么样了,一旁的飞鸾就炸了,“你们这分明就是在借着我家世子打掩护,在晟朝搞奸细,简直无耻!” 这些人也自知瞒不住云瑾的眼睛,认命地垂下了头。 想到自己为有姜做了这么多,最后被人家送来和亲不说,还要被这么多人监视,云瑾好笑之余只觉得寒心,果然,这世间只有永恒的利益和算计。 “所以我才说敬佩你们呢,明知晟朝是什么样的地方,傅佑霆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敢混进来。 这也不怪你们,受人指使而已。 不过,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塞细作,虞彦辞未免也太小瞧傅佑霆了。” 叹息一声,云瑾也没再管这些人,她们爱跟着就跟着吧,只是到了摄政王府,能不能探听到机密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看她就这样走了,飞鸾一脸不忿地追上来,“世子,真的就让这些人跟着我们去晟朝啊,要是她们暴露了连累我们可怎么办?” 她算是少数几个知道云瑾和傅佑霆真实关系的人,知道摄政王对自家世子情根深种,自然什么都能包容她,但要是让这些有姜细作也混进去,说不定会破坏两人感情呢。 云瑾却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哪怕不是这些女人,虞彦辞也迟早会逼我当有姜的细作,现在有人代劳,我还懒得脏手。” 云家还有那么多人在有姜呢,只要她想在西南安置云氏族人,就只能受制于人,虞彦辞想从她这里探听晟朝的机密也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不过现在和虞彦辞还没撕破脸,他不好做得太过而已。 抬头看看天,云瑾真是从心底里,对这种无尽的尔虞我诈感到厌恶和疲倦。 苍穹之下的晟都张灯结彩,那红火热闹劲儿甚至能传到宫里,此时傅长策靠在长宁殿的廊柱旁,痴痴地看着能照亮半城的大红灯笼。 “江福,外面很热闹吗?” 摄政王娶妻,能不热闹嘛,整个都城都笼罩在喜气中呢。 但想到娶妻的是那煞神,静立在一旁的江福斟酌着回答:“那异族公主据说还有三日就能入城了,摄政王府的人竟将红毯铺陈到城外十里。 这几日为了夜里赶工扎牌楼,连都城的宵禁都解了呢,这实在是,有些太过张扬了......” 从别人口中听着他们两人的大婚是多么热闹喜庆,傅长策觉得自己真是五脏六腑都揪着疼。 良久才苦笑着扔掉酒壶,“热闹点好啊,挺好。” 第277章 仇家 都城中也不全是这样的喜庆,在都城不起眼的一隅,略显萧瑟的府邸全然缟素,柳若仪抱着父亲的牌位失神地跌坐在地上。 她父亲平阳侯柳烁因为临阵倒戈被摄政王亲手斩杀了,平阳侯府也树倒猢狲散,成了人人可欺的破落户。 而就在她天都塌了的时候,那两个人却在喜气洋洋地办婚事。 她好恨云瑾,好恨傅佑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下场,她一定不会那么愚蠢地爱慕傅佑霆,害死了父亲。 如果她能早点看透那个人的凉薄,她们柳家也不会被人利用完之后弃如敝履! 侯府没有了,父亲也死了,现在她还苟活着,就是还憋着一口气! “柳小姐,都安排好了。” 身后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涌现出来,人人刀柄上都镌刻着一枚小小的枫叶,犹如一抹残血。 这些人赫然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红叶阁 都是出了名的亡命之徒,只要钱给得足,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能是他们的刀下亡魂。 而这次柳若仪不惜一切代价请他们来,要除掉的自然是她最恨的人。 “好,很好,三日后,我要见到那女人的首级!” 柳若仪眼中闪过狠色,指着墙角那几箱子东西,“这是平阳侯府剩下的所有东西了,事成之后都归你们。” “柳小姐放心,红叶阁出手,还没有办不成的事。” 为首之人自信地一拉斗篷,终于再次带着人消失在夜色当中。 走走停停行了十余日,有姜送嫁的队伍终于是进了晟朝境内,由摄政王府的人护送着朝都城行进。 “公主,今日天晚,恐怕赶不上驿站,只能委屈露营了。” 云瑾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只能点点头让大家先休整。 夏日的山野中虫鸣阵阵,云瑾站在水边听着潺潺水声出神,随着和晟都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心里感觉就没一日是安宁过的。 在西南对傅佑霆的算计伤害了两人之间的信任,此番回来该如何面对他?还有晟朝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如果知道自己就是一年前死遁离开的云世子,会不会继续以此发难...... 云瑾发现自己这次还真是前途未卜,但偏偏这条路她就是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 她的背后还有云氏族人,还有父亲,他们都在有姜等着自己,需要自己为他们遮风避雨。 想明白了这些,云瑾又忍不住苦笑,自己这是遭报应了。 在南祝把傅佑霆算计成那样,他就报复性地让自己当了回和亲公主,真是个睚眦必报的男人。 “公主来用点干粮吧,这荒郊野岭的什么都没有。” 月姝捧着两个烤红薯抱怨地走了过来,因为云瑾还不想暴露身份,所以进了晟朝的疆域之后她只能改口称呼云瑾为公主。 这别扭的称呼让她真是好不适应,在她心里云世子可比什么景公主听起来厉害多了。 云瑾接过,笑着夸赞,“这红薯倒是烤得不错,外焦里嫩的,咱们月姝不愧是小吃货。” 月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公主说话怎么跟那个蛮子一样,我哪有是吃货。” 她口中的蛮子是王铭,傅佑霆怕她们路上出什么意外,还派了摄政王府最得力的亲随来边境接人。 此时那一脸络腮胡子的王大将军,正捧着月姝烤的红薯哼哧哼哧地啃着呢,看到月姝的视线,豪迈地边笑边挥手。 月姝轻嗤了一声,别扭地转过身去不想看这个大老粗。 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云瑾哑然失笑,好家伙,这摄政王府真是过分啊,逼自己当和亲公主也就算了,连自己身边的贴身女护卫也想拐跑了,人月姝过去可还是她的世子夫人呢。 不过云瑾还是真心为月姝能找到良缘高兴,月姝出自云家暗卫营,在那里像她这样的孤儿不计其数。 云家暗卫营里的孩子自小都吃够了苦头,她现在做这些事,不就是希望像月姝这样的云氏族人都能慢慢变成一个正常人嘛。 如此欣慰地想着,云瑾拍了拍月姝的肩膀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身后传来急促的破空声,杀气惊得她头皮发麻。 咻咻! 一阵烟尘过后,云瑾刚刚站立的地方早已插满了箭羽,幸好月姝就站在她身边,拉着人就地一滚,躲过了新一轮的流矢。 这暗杀来得又恨又急,而且不知道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身手,竟然能避过摄政王府的护卫,悄无声息就摸到了两边的山壁上。 “有刺客,保护公主!” 王铭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随即已经持刀边挥挡着利箭,一边朝云瑾这里靠过来。 不消片刻,冲杀声已经响彻整个山谷,和摄政王府的人交战在一起。 被护着躲到马车旁的云瑾一看那兵器,就忍不住觑眉,“王副将,是军中锻铁,背后的人身份可不简单呢。” 其实这也是废话,敢在离都城不过百里的地方,出手行刺外邦和亲队伍,能是哪个不长眼的宵小劫匪吗? 一想到傅佑霆的那些仇家,还有自己这次和亲的意义,云瑾就一个头两个大。 她和傅佑霆都不是省心的人,个顶个的招仇恨,现在遇刺,仇家多得她一时半会儿都猜不出来是什么人。 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云瑾被王铭送上了马车,听到他在身后一边挥刀一边大喊,“来人身手不俗,这山谷不利久战,公主这边走!” 月姝驾着马车带云瑾冲了出去,摄政王府的人倒是留下了大半断后。 山风呼啸,刺客眼见他们要杀的目标跑了,也是红了眼要追。 但王铭可不是什么善茬,哪怕只带着数十人也将这群刺客杀得七零八落,看得山壁上的一人气急败坏。 “管这个喽啰干嘛,去追那个和亲公主,一定要杀了她!” “大人,咱们根本不是摄政王府的对手,在这么下去我们可要暴露了,这些人可都是咱们侯府豢养的私兵啊!” 一旁的随从跪在地上乞求,他们在这埋伏截杀有姜的和亲公主,一击即中也就算了,可现在摄政王府的人在,哪有那么容易。 等拖的时间一长惊动了摄政王,过来抓住活口拷问,他们侯府可就全完了! 云瑾的猜测没错,在这里设伏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们云家的老对手临阳侯李愈。 只是这些世家还并不确定她的身份,只是想杀了和亲公主,引起两国战乱而已。 这些刺客都是临阳侯调集而来的私兵,当然身手不凡。 只是过去他还有所顾忌,不敢孤注一掷地和傅佑霆对着干,可不久前他的嫡长子被傅佑霆枭首示众,他就被傅佑霆逼疯了。 “杀杀杀!给本侯杀,浩儿,爹帮你报仇了,哈哈哈,报仇......” 李愈又哭又笑,状若疯魔,他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和傅佑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278章 龙潭虎穴 临阳侯不计后果的追杀果然让人招架不住,护送云瑾先撤的人倒下的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只有月姝还护在她身边。 “不行,马车太慢了,这样下去咱们都会死!” 月姝一看身后追兵,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挥剑斩断了套马的缰绳,只把云瑾送上了马背。 “月姝,快上来!” 知道她想做什么,云瑾伸手想去拉她,马背上却被狠狠一抽,是月姝把她送得更远了。 “公主先走,我为你断后!” 月姝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听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终于是一咬牙冲了上去。 只驮着云瑾一个人的马匹果然速度极快,将那些刺客远远地甩在身后。 但云瑾身边也再没有了其他护卫,她深知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在山谷中策马狂奔起来。 回晟都的路她还是知道的,王铭已发了信号招人来接应,出了这道狭长山谷就能获救了。 只是连月姝和王铭都没想到,今夜盯上他们的不止这一伙人。 当看到最后只有云瑾一个人策马离开的时候,山壁一侧等候已久的红叶阁杀手如潮水般涌出,鬼魅一样朝着那匹孤单的马儿包围而去...... 傅佑霆本打算亲自到边境去接云瑾的,但近几日衮州夏汛严重,出现了流民暴乱。 他掌政这么多年,虽然行事狠绝,但百姓的事从来都是放在第一位的,当即就抛下了都城的事情亲自去衮州赈灾了。 不得已他只能派王铭去接云瑾,想赶在她入都城之前处理完其他的事情。 今夜的衮州依旧是大雨倾盆,几日都没合眼的傅佑霆刚刚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猛然就被一声炸雷惊醒。 瓢泼大雨溅起的水汽让这陈年官署中又潮又湿,疲惫的傅佑霆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才发现自己竟然满头冷汗。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两日总是心绪不宁,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似的。 张齐听到动静,端了热汤进来放在桌边,“殿下,才亥时,您再眯会儿。” 这几日殿下宵衣旰食他都看在眼里,张齐知道他这是记挂着景公主的事,不由得也是感慨万千,过去殿下何曾将一个人这么放在心上过。 “堤坝的事情已经解决,想必再过几日咱们就能回去了,正巧能赶上景公主入都城呢。” 傅佑霆端起热汤喝了一口,点点头正准备拿起奏报继续处理,突然看到门外有个影卫冒着大雨冲了过来,显然是有急事要禀报。 一想到刚刚梦中的慌乱,傅佑霆下意识就站了起来,紧盯着那影卫:“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禀殿下,公主遇刺,下落不明!” 轰隆! 再一道炸雷在头顶响起,随之而来的闪电,将傅佑霆脸上的慌张都照得清晰了几分。 云瑾是从头疼中醒过来的,头痛欲裂让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记忆的最后停留在山谷中,她策马逃脱了那些刺客的追捕之后,荒郊野岭的只有她一个人。 还不等她松口气,身下的马匹就被绊马索给绊倒了,她从马上坠下,脑袋磕在石头上失去了意识。 在她昏迷之前,分明看到四面八方涌出来了无数的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刀,凶神恶煞....... 那些难道也是想杀自己的刺客?那自己为什么还好好的在这? 磕到脑袋的云瑾实在有些昏沉,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赫然是一处陈设雅致的暖阁,此时明媚的阳光正从雕花的窗扉洒下。 是有人救了自己?云瑾扫视一眼这屋内摆设,显然不是简单人家。 她正疑惑,面前的珠帘轻轻晃动,有个衣着精致的婢女走了进来,惊喜道:“姑娘醒了?” 随即人就快步离开了,显然是去通报她的主子去了。 云瑾探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缠得厚厚的纱布,从马上摔下来果然是伤得不轻,她察觉到自己右腿也动不了,恐怕有断骨的风险。 但不管怎样,那些刺客没要了她的命,这就是万幸了。 廊外很快传来脚步声,可能是那个救了自己的人来了,这番死里逃生,是该好好谢一谢人家的。 只是云瑾抬头看去,等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后,不由得怔愣在当场。 “陛下?” 救她的人竟然是傅长策!云瑾呆呆地看着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渐渐在面前清晰,云瑾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摸自己脸上的面具。 但她都已经昏迷两天了,脸上早已空空如也。 看到她这动作,傅长策苦涩地笑了笑,“你不会以为,朕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他伸手替云瑾掖了掖被子,一边絮絮说着这段时间晟朝发生的事。 “从你第一次在西南出现,朕就注意到了,景玉?当真是和你很像的名字呢。” 再见到这个人,云瑾有些不知所措,当初诈死离开晟朝,云瑾就是利用的他。 在喝了他准备的鸩酒之后,再用王勉之那颗珍贵的龟息丸制造假死,倒是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 如今看着面前瘦得脱相的皇帝,才一年而已,他竟像沧桑了好几岁似的,云瑾不可否认这和自己有关。 本以为再回晟朝,第一个见到的熟人会是傅佑霆,然后再慢慢让人接受自己的身份。 可现在她一醒来,第一个见到的却是傅长策,这个让她情绪复杂的人。 事已至此,云瑾也只是尽量平静地问道:“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哪儿?” “有人雇了红叶阁的杀手取你的命,朕将你带回都城了而已,这里是宫外的一处私宅,你先安心养伤,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一边说着,怜惜地看着云瑾还浸染血迹的额头,叹息道:“傅佑霆还是这样,总是让你置身险地,如果是朕,就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红叶阁的杀手?这个倒是让云瑾暗暗心惊了一下,红叶阁出手代价极大,如果不是不共戴天的死仇,罕有人会花这么大的代价买凶杀人。 自己这刚刚从有姜来,就被先后遇了两波刺杀,可见此行是真的龙潭虎穴。 想着这些,云瑾感激地向傅长策道了谢,然后试了试自己受伤的腿,讪讪地说:“还请陛下知会有姜的使团一声,我这次身负重任,现在他们找不到人肯定着急了。” 第279章 我也只是想看看你 傅长策却是把她又按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这么快就想去找傅佑霆?” 他真是一眼就看穿了云瑾的心思,她现在在晟朝谁也不相信,只有尽快和傅佑霆会合才安心。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这无意间流露出的不信任有多伤人,傅长策就没理会她眼里的期盼。 反倒是帮她数落傅佑霆:“他明知道你这次来晟朝危机四伏,都不重视,现在出了事也活该他着急,朕倒要看看他能多在乎你。” 一听这话云瑾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他这是要软禁自己的意思? 她还真猜对了,接下来几天不管云瑾怎么晓之以理,傅长策就铁了心不肯给她传信,把她好吃好喝地供在这处华丽的私宅中。 两国联姻的公主失踪,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不仅晟朝脸上无光,就是有姜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刚刚才休战的两国会再起战端。 云瑾被软禁在傅长策的私宅中干着急,殊不知外面早就因为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了。 这消息传到有姜人耳中的时候,昭帝虞彦辞愤怒地质问晟朝为何没有派重兵护送。 还有那些刺客,竟然是晟朝世家的私兵,晟朝这样的态度,分明就不是想维护两国邦交。 看他的意思,要是云瑾有个三长两短,有姜可能还会对晟朝出兵呢,有姜虽实力不济,当虞彦辞这小皇帝当得相当有骨气。 面对有姜的质问,此次云瑾联姻的对象,摄政王傅佑霆根本没空去管,他千里奔袭从衮州赶回了都城,第一件事就是去亲自审问那些被抓到刺客。 在得知红叶阁也参与了这件事,他对铁甲军的命令只有一个字,“杀。” 这几日摄政王府的人早已将晟都封锁得水泄不通,一处处地搜查,一触及到云瑾的事,傅佑霆就展现出他暴戾的那一面,红着眼亲自去全城搜捕云瑾的下落。 云瑾这个有姜的公主人还未到,倒是先掀起了腥风血雨。 只不过这些都传不到这方院落中,云瑾杵着拐杖站在游廊下看雨,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听侍女说,你不愿喝药?” 云瑾转身看着微微喘息的帝王,他可能刚从早朝上下来,身上的朝服都还没换,伸手就想探自己的额头。 只是还不等他触碰,就被云瑾冷冷避开,回望他的眼神是那样冰冷:“你到底想关我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这几日云瑾不知道问过他多少遍了,每次傅长策都只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你身上还发着高热呢,别任性了——” 啪的一声,云瑾直接扔掉了拐杖,推开他踉跄着站到了鱼池旁边,“别过来!再过来我跳下去。” 雨水瞬间打湿了她身上单薄的衣衫,额头上的伤口被血水浸湿,但云瑾眼神里的冰冷刺得傅长策不敢上前。 “阿瑾,别闹了,你还是小孩子吗!” 他张着双臂护着云瑾,生怕她又任性从木桥上跳下去,她身上的伤再经不起折腾了。 云瑾却是愤怒的摇摇头,“陛下,是你才看不清形势,我这次是为了两国邦交来晟朝联姻的。 你把我关在这里难道就不怕引起两国战乱吗?你是这个国家的君主啊,行事怎能如此不计后果!” 又是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从小到大,云瑾对他永远都是这样冷冰冰的公事公办,对那个煞神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 傅长策听着,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偏执起来。 他死死盯着云瑾,怒吼着:“是!朕是看不清形势,是不计后果,可他傅佑霆呢,他做的就永远都是对的吗? 他远征西南劳民伤财是对的,他逼你和亲就是对的! 说到底根本和对错无关,只是你眼中只有他,没有朕,所以朕才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说着这些的时候傅长策的心都碎了,他不想拿自己和傅佑霆比的,因为他知道在云瑾心中,自己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他就是不甘心,他就是想要阿瑾好好的待在他身边几天而已,想要再好好看看她而已啊! “你——” 云瑾看着他这样,皱了皱眉想说点什么,但连日的高热让她实在体力不支,摇摇欲坠的就要向下摔去,幸好傅长策眼疾手快将人接住,抱着回了屋子里。 看着丫鬟进进出出地帮她换好了衣服,太医又开了驱寒汤,等在外面的傅长策才缓缓走进去,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人。 烛火在云瑾如玉的脸庞上蒙上了一层玉质的暖光,这一年来他受尽了精神上的折磨,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傅长策缓缓坐下,把云瑾的手贴在额头上泣不成声。 “阿瑾,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看看我,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你明明是我的伴读,你该是我的!” 他遇到云瑾比傅佑霆还要早,那时候他躲在父皇身后挑选伴读,云瑾就安安静静地端坐在角落里,白雪团儿似的。 年纪虽小,却板着脸像个小大人,看到自己这个储君,不仅没有其他人的讨好,反而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就是那一眼,看进了他的心里,让他这半生都再不能走出云瑾留给他的魔咒。 父皇曾说,云家是留给他的,而他看重的从来都不是云侯府的势力,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这个人。 傅佑霆能承诺云瑾的那些,他也一样能做到,甚至他能比傅佑霆做得更好,就只求云瑾多看他一眼。 “这一年来我也很想你,可你为什么一回来就要嫁给他?” 傅长策心里只有爱而不得的酸楚,他现在都快疯了,一想到要眼睁睁看着云瑾嫁给傅佑霆,他就不想冷静! 所以他不计后果地将云瑾关在这里,试图让她属于自己。 “有姜想联姻,朕也可以答应,朕才是晟朝的君主,只要你愿意,我就封你为皇后,有姜想要什么——” “我不愿意。” 云瑾冰冷的话打断了傅长策最后的希望,她冷冷地从傅长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寒眸看着他:“陛下,你为什么总是要和傅佑霆比,总是走不出这种患得患失。 你和他根本就不需要比较,因为我对你也从未肖想过什么! 我愿意嫁给他,不是因为他现在是晟朝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哪怕他是一个乞丐,是个平头百姓,是亡命之徒,我都愿意嫁给他!” 第280章 恨总比忘了好 言下之意,她愿意嫁给傅佑霆只是因为喜欢他,而和身份无关。 所以哪怕傅长策是晟朝的君主,哪怕他能给云瑾和有姜更大的利益,也不会改变云瑾的决定。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绝望吗?无关身份,只是因为不喜欢。 傅长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无力地滑下,他垂着头微微颤抖,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云瑾自知刚刚的话太伤人了,但她性子就是这样,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再优柔寡断给人无望的期盼。 所以此时她面上依旧冷若冰霜,连一点安慰也不曾给傅长策,只是固执地撇过脸去。 正因为知道她是如此决然的性格,傅长策才会疯魔到这个地步。 如果换做其他女人,他一定有信心和傅佑霆争一争,有信心等她回心转意。 可这个人是云瑾啊,只要她认定的人,此生就算是无间地狱,她也只会和傅佑霆共赴生死。 为什么这样的深情不是对自己,为什么她不肯看自己一眼? “你们还真是情深啊。” 傅长策抬起头了,只是赤红的眼尾昭示着他此刻的愤怒,这样的眼神云瑾从未在这个温润的帝王身上见过,也微微讶然。 她还想说什么,可下一刻下巴却被捏住,紧接着便是傅长策压下来的炙吻。 陌生男人的气息充斥着鼻息,云瑾惊恐地推拒着男人,奈何男女力气上的悬殊还是让她落于下风。 后脑勺被大手扣住,她被迫昂起的如玉脖颈仰起惊人的弧度,肩膀上刚刚换好的薄衫很快被剥落,如玉的美好足以引人犯罪。 莹润的锁骨落在了傅长策的眼中,催化了他眼中的疯狂,他从很早就知道阿瑾的美了。 只是在他心中阿瑾是不可玷污的神明,他一直都在期待神明回头,可到头来他什么也没得到。 反倒是那个煞神,用那样下作的方式,逼着云瑾委身于他,那样的人阿瑾都能接受,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 “他就是这样对你的吧,如果不是朕念着我们之前的情分,在他去边境的那三年,朕有无数次机会能逼你就范! 不过现在也不迟,你不是要嫁给他当王妃吗,要是让人知道摄政王妃早就失身给朕了,你说傅佑霆还会不会要你......” 他的拇指狠狠摩挲着云瑾冰冷的脸蛋,粉嫩的肌肤上瞬间便起了红痕,这该是属于她的东西,既然不能好好拥有,那就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云瑾拼命闪躲着,捶打着身上的男人,心中又气愤又难过,纵然她有不输于男子的胸襟气魄,但她始终不是真正的男子。 偏偏这具身子让这些人生出的龌龊心思是她无法阻拦的,每每这种时候,她都只能无力地被人欺负。 傅长策口中很快尝到了腥甜,是云瑾死死咬着自己的唇瓣,以至于嘴角溢出血迹。 他撑起肩膀看着身下的人,那双一湿润的越发勾人的眸子此时只是狠狠瞪着自己,其中的厌恶和恶心犹如千万利箭刺得他的心千疮百孔。 “就这么讨厌朕?傅佑霆难道没有这么对过你吗!你和她无名无分苟合过那么多次,怎么不见你有多贞洁烈女!” 他用力捏着云瑾的脸蛋逼问着,这样羞辱人的话成功让云瑾眼角噙着的泪滚落下来。 她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云家克己复礼的世子,比谁都在乎礼义廉耻。 可偏偏和傅佑霆的关系是那样见不得光,傅长策现在说出来羞辱她,加上他的举动,似乎是在说云瑾也是个轻浮的女人,当真是无比的伤人。 云瑾的眼泪滚烫得傅长策心里烦躁,他抬手捂住了这双让人忍不住心软的眼睛,在她的肩膀上留下无数的红痕。 当外裳也从云瑾身上消失的时候,她带着哭腔的声音终于是濒临崩溃,“傅长策,别让我恨你!” 这沙哑的声音只是让他顿了一下,下一刻更凶猛的亲吻报复似的落在她拼命遮挡的胸口。 “恨吧,总比你彻底忘了朕好!” “不要,傅长策——” 云瑾呜呜哭着,混乱间拔出了头上尖锐的簪子,死命扎在身上男人的肩头上。 但傅长策此时早已经失去了理智,娇娇软软的云世子能有多大点力气,他根本不理会这点疼痛。 云瑾手中的簪子最终只能朝着自己的喉咙逼去,她就算是死,也不会让自己的身子脏的。 “阿瑾!” 就在簪子要落下的一瞬间,赫然是传来了两声异口同声的惊呼。 只是下一刻还伴随着傅长策的闷哼声,他人已经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云瑾的手腕也被人握住,整个人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熟悉的枷罗香自他身上传来。 “阿瑾没事了,没事了.....” 傅佑霆后怕地安抚着怀里受惊的小女子,伸手想把她手里尖锐带血的发簪拿下来。 “不要碰我!” 云瑾却惊恐地抱着膝盖死死捏着那锐器,谁也不相信。 她这被惊吓过度的模样让傅长策又心疼又愤怒,他只能将人轻轻抱在怀里,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背,“阿瑾别怕,是我来了,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让云瑾被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抬头一看果然是满脸胡茬的傅佑霆,顿时眼泪就蔓延了一脸。 “傅佑霆,你怎么才来,唔,你怎么才来......” 她哭得语无伦次,连日来的担惊受怕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也只有在傅佑霆面前,她才会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听着她沙哑的声音,傅佑霆心都要碎了,感受到云瑾还在颤抖的单薄脊背,此时狠盯着被他踹到一边的傅长策,眼里都快滴出血来了。 下一刻他人已经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冲了出去,提起刚刚摔得晕头转向的傅长策,照面就是一拳。 天知道他刚刚看到那一幕杀人的心都有了,阿瑾最怕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被当成男子养大,但她总是被无数龌龊的男子觊觎。 这样的伤害甚至连他都给过,他们的第一次实在算不上美好,以往他每次抱着云瑾的时候,都能察觉到她心底的抵触。 他承认自己是个浑蛋,但他已经用尽一切去弥补了。 现在倒好,傅长策竟然给云瑾最淋漓的伤口雪上加霜! 一拳又一拳,傅长策身上的帝王冠冕被打歪了,鼻青脸肿的脸上满是血痕。 他能强迫云瑾,只是仗着身为男子的体力优势,但在傅佑霆面前,这个男人可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煞神,此时要不是他尚存一丝理智,傅长策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第281章 你是用哪只手碰的她 “你是用哪只手碰的她?嗯!” 掐着傅长策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傅佑霆浑身散发的腾腾杀气能将人的理智烧没了。 “呵呵,哈哈哈哈——” 额角都被打破的傅长策被揪着衣领拽了起来,他倒是不见多少惧怕。 甚至还吐了一口血沫,而后抹了抹自己嘴角的血迹笑起来,“摄政王新王妃的滋味儿,倒是不错。” 这话彻底点燃了傅佑霆的杀性,他放在傅长策脖颈上的大手骤然收紧。 刚刚还得意扬扬的帝王就被掐得青筋毕露,只要傅佑霆手下再多用点力,他立马就能变成一个死人。 “傅佑霆,你冷静点!” 云瑾就在此时踉跄着扯住他的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傅佑霆犯错,他今日要是弑君,面临的可能是无尽的口诛笔伐,他就真的成了个反贼了。 傅佑霆冷硬的下颚微微跳动了下,死死盯着皇帝的眼神就足够让人惧怕了。 “你难道想让我跟着你亡命天涯吗!” 云瑾再次出声,这次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恳求,虽然她也很厌恶傅长策那样对自己,但她更不想傅佑霆因此落入算计当中。 她的声音终于压制了傅佑霆的杀心,让他理智渐渐回笼。 只是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傅长策?当然不行。 下一刻,守在院外的张齐等人分明是听到了皇帝的惨叫声,顿时个个低头,只当不知道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而帝王的亲卫,此时都被绑缚着手脚扔在院中呢,听到皇帝的声音也是极力挣扎,生怕那煞神真的会弑君自立了。 只是很快房门就已经被踹开,傅佑霆抱着已经被包裹严实的云瑾走了出来。 而他们的身后,四肢骨折的傅长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红着眼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出了这处私宅,傅佑霆将云瑾抱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她这才探出头来紧张地问:“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这的,外面没出什么事吧?” 她担心自己的无故失踪造成有姜和晟朝战乱,害怕被人借机为难傅佑霆,还害怕有人知道自己和皇帝牵扯不清对傅佑霆带来不好的名声..... “放心吧,没事,有姜不敢对我怎么样。” 傅佑霆耐心回答着她的问题,安抚她的担忧。 云瑾这才松了口气,倒是傅佑霆一看她已经发炎的腿伤皱了皱眉,心疼地小心翼翼捧着。 这几日云瑾都被软禁在这处隐蔽的私宅中,她为了脱身故意没有喝药,导致腿伤严重。 昨夜发了高热,伺候的人不得不去请了宫里太医,这等消息如果傅佑霆足够敏锐的话,应该能察觉出端倪。 傅佑霆也果然没让她失望,只是这处皇帝的私宅难寻,他也是看今早傅长策匆匆结束早朝,才一路跟踪他找来的。 想到这几日来的担惊受怕,傅佑霆此刻搂着人又愤怒又悔恨。 “是我的错,我该亲自去边境接你的,不该让你一个人——” 他的自责被云瑾伸手止住,云瑾只是缩在他怀里闭眼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他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傅佑霆一路抱着人回了立雪院,也不假手于人,亲自去拧了热帕给云瑾擦拭身上的血迹,等看到她肩膀手臂处的红痕时,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这几日没有把我怎么样,你别生气......” 云瑾也怕他这个样子,更怕他在意自己身上的这些痕迹,当时傅长策疯了一样亲吻她,剥了她的衣服欲行不轨。 云瑾虽和其他闺中女子不同,但也知道男人大抵都会介意这些的。 她向来不屑于解释讨好男人,但如果是傅佑霆,她就是不想让他心生芥蒂。 傅佑霆却只是默然的摇摇头,抬头看着她,“都是那混账的错,我又岂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你。” 他只会怪自己,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云瑾,让她受了这样的惊吓,比起别人眼中看重的贞洁,他从来只将阿瑾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小心翼翼帮云瑾处理了伤口,又喂她喝了点安神汤,傅佑霆守着人安稳睡下,这才出门处理事情。 “殿下,有姜的使臣又来闹了,他们说晟朝再不交出公主,就去信他们有姜的皇帝发兵。” 张齐探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房门,知道有姜的那位景公主,也就是云世子,就在里面。 现在既然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殿下把人送去使馆就行了,何必再生事端。 “他们想开战?那就让虞彦辞下战书来吧,本王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 傅佑霆却是冷哼一声,有姜人如果这么本事,就不会连阿瑾都护送不了,现在她身上哪都是伤,他才不会把人送去什么使馆。 看着自家殿下阴郁的眼神,张齐干脆歇了再劝的心思,又接着禀报道:“红叶阁的事,已经查证是仪郡主买凶杀人,她现在人就在外面,殿下可要见见?” 柳若仪被反绑着手腕跪在地上,头上的珠花早已经歪了,几缕头发狼狈地垂落在脸颊边。 等听到前方传来的脚步声,才木然地抬起毫无生气的眼睛扫了一眼来人。 眸中映出的英武男子看着还是那样威凛英俊,只是下颌处长了层浅浅的青胡茬,看着比往日的意气风发多了些稳重沧桑。 他还是那样,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屑一顾的模样,但柳若仪知道,她的在乎只会留给那个女人。 “哼呵......” 无声地苦笑了一下,柳若仪抬头直直地看着他:“摄政王殿下这是来送我最后一程吗?杀了我父亲还不够,还想杀了我?” 傅佑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对于阿瑾之外的女人他没一个放在眼里过的,要不是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的底线,他根本不想理会。 “你父亲不仅在战场上临阵倒戈,还私自给南祝龚氏余党通风报信,他已经犯了叛国之罪,本王报他战死,已经留尽了最后一份体面。” 平阳侯柳烁到底追随了摄政王府多年,傅佑霆一直念着他当年的提携之恩,所以这些年就算柳家多次和他政见相左,他也从未想过亏待过柳家。 只是人心终究是贪得无厌的,柳烁最后向他的政敌泄露军机,意图置他于死地。 其他的罪傅佑霆可以饶恕,但在战场上涉及到将士们的生死,他无论亲疏,从不手软! 只是这些事和柳若仪根本说不通,她还在继续又哭又笑,眼里只有悲凉,“是啊,摄政王还留我一命,可不就是最大的仁慈了吗? 是不是因为你要和云瑾大婚了,所以怕我的血脏了你的手?” 她的这些话在傅佑霆耳中毫无波澜,只是挥手让张齐把人送走,以柳家的罪过,她以后还是不要再待在西北比较好。 被人架起来拖走的时候,柳若仪终于爆发了,对着傅佑霆凉薄的背影撕心裂肺的诅咒:“你以为云瑾那贱女人又能有多在乎你! 她只会在乎她的云氏,你这么对我父亲,这么对我柳家,终有一日你也会如我一样被人弃如敝履,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随着她被越拖越远,咒骂声也越来越凄厉,傅佑霆只是疲惫地转身回了立雪院。 看着云瑾安宁的睡颜,傅佑霆这一年来第一次感到了完全的心安,他的阿瑾回来了,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傅佑霆缩了缩魁梧的身材,趴在床榻边,就这样如幼兽归家一般,蜷缩在她的臂弯里也沉沉睡去。 第282章 这件小吗 云瑾这一觉安心地睡到了华灯初上,盯着床幔看了好一会儿,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微微动了动有些微麻的手臂,才发现傅佑霆就这样抱着她的胳膊睡了一下午。 不难受吗? 云瑾心疼地侧身去看他,平日里锐气张扬的摄政王殿下着实憔悴。 眼下厚重的乌青看得出他这几日根本就没合眼,过去一向干净整洁的下巴甚至长满了青青的胡茬。 云瑾侧着身让他睡得更安稳些,太久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了,云瑾这才发现他发冠之下竟然都有了丝丝白发。 他身材修硕伟仪,显得眉锋都比别人凌厉,此刻凝眉微皱,似极不安稳。 云瑾心疼他,伸手试图磨平他眉间的忧愁。 “阿瑾!” 却不想傅佑霆瞬然惊醒,看到他守护的人还好好的在眼前,这才松了口气。 “你醒了,可还难受?”他自然地去掀开云瑾的腿上,看看炎症是否还渗血。 裤裙单薄,此时被他褪到膝盖,雨后的凉风吹得云瑾一阵瑟缩,颇为不好意思地拉被子盖好,“我自己来就好了。” 傅佑霆看着她透红的耳根抿了抿唇,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看她艰难地弯腰,傅佑霆严肃道:“你自己能上药吗?” 伤在大腿后,的确不太好上药,云瑾颇为窘迫地看向屏风外,想看看有没有侍女。 傅佑霆倒是气笑了,当自己是空气是吧。 顿时叉腰站了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云大世子出息了,来,你自己来。” 云瑾接过药瓶,却还揪着被褥不肯掀开,显然是想让傅佑霆先出去。 “怎么了?” 看云瑾迟迟不动手,傅佑霆故作不知地看她。 云瑾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不然,要在他面前大咧咧的露腿吗? 那似嗔似怨,可怜巴巴又无辜的如鹿双眸,实在撩拨得傅佑霆心痒难耐。 当下也不逗她了,一掀被褥把人的小脑袋蒙住,捉住她一双如玉修长的长腿放在膝盖上。 “就你矫情。” 一边没好气地训斥着,一边揭开伤口处的纱布,看到炎症已经好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手指沾了膏药轻轻在患处涂抹。 云瑾被蒙在被子里什么也看不到,但她此时脸微红,实在尴尬,也不想露出头来。 因为这狗男人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竟然将她的腿分开,虽然那样更好上药,可有些道不明的羞恼让她不得不紧紧按着被褥。 男人常年习武的指腹滚烫又粗糙,所过之处就像粗粝的砂纸。 被子里云瑾的脸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腿张开些,别夹那么紧——” 尤其是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时,云瑾脑子里轰一下就炸开了。 饱读诗书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起过去他们曾在一起的某些时刻,这混蛋就总是这么逼她。 她不愿,但又往往无力反抗,最后只能被迫缠在他有力的腰身上,感受让人恐惧的力量。 联想到那种时候两人都是在做什么,云瑾终于再淡定不能了,掀开被褥瞪着正帮自己上药的男人。 傅佑霆拿着药膏一脸茫然,看她红得夸张的脸蛋,还担心是不是还在高热,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难受?那我轻点。” 一触及到他这满脸担心又憔悴的模样,云瑾终于还是心软了,讪讪道:“我饿了,抱我去吃饭。” 话一出口云瑾都愣了一下,过去的她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这么依赖一个人,坦然地让他伺候自己。 傅佑霆却是没觉得什么突兀,只点点头,又去箱笼里翻找起女子的衣物来,看样子是想亲力亲为的伺候云瑾。 “你想穿哪件?” 堂堂摄政王,朝堂上覆手翻云的人物,此时那双提笔拿刀的大手上搭着女儿家花红柳绿的衣裙,这模样着实滑稽得很。 但偏偏,他又是那么认真地在问云瑾的意见。 “不过是用饭,不必换衣了吧?”云瑾觑眉,隐隐嗅到阴谋的味道。 “衣裙上都沾了药膏和血迹,浑身是味儿你能吃得下饭?” 抬起手臂闻了闻,的确有冲鼻的药味,云瑾也终于不再阻拦了。 “兜衣呢,这件小吗?” 那边,傅佑霆又在问了,还是那么一本正经。 这次云瑾却是小脸爆红!因为他这屋子里赫然是连女子的贴身衣物都准备了,但他们分隔已有一年,云瑾穿什么尺寸他自然不太记得。 而且过去云瑾都是女扮男装裹胸的,这一年她恢复了女装,有些该释放的地方便长开了。 他这一句‘小吗’,竟一语中的,气得云瑾又飞了两个眼刀过去。 但那边正站在衣柜前的男人似看不到,正皱着眉思考状。 他这般坦然,倒显得云瑾此时的扭捏心里有鬼,云瑾当然不想这样,赶紧随手指了一件。 有了刚才的教训,这次云瑾也不逞强了,任由他帮自己褪了外衣,只是到中衣时说什么也不让他动手了。 傅佑霆装了半天正经人,也不想在这破功,立刻十分正人君子地避到了屏风外。 只是他在外面等啊等,等的时间实在有些长,不由得皱眉询问,“阿瑾,还没好?” 里面,云瑾早抓着那条藕荷色的缬花长裙欲哭无泪了,因是夏装,衣裙是袒领的,一上身云瑾就察觉胸口凉凉的,缀在领口的那枚红珠似故意引着人的视线往那去。 熨帖的布料十分凸显曲线,云瑾本就雪肤,如此一来那颗勾人的珠子点缀在上面,如雪山红日,让女子美好之景一览无余。 晟朝民风尚算风流,所以这等闺中衣物甚是热情大胆,剪裁得她的腰身纤而媚。 此刻云瑾满头乌发垂落于身后,自顾羞恼的样子,当真三分娇嗔,五分妖魅,剩下的便是全然的诱而不自知。 傅佑霆走进来时,这副场景便全然落在他眼中,让他本隐藏得极好的欲望尽数破土而出。 “原来,阿瑾喜欢这种?” 一抬头,云瑾就看到他火热的眼神,云瑾顿感不妙,但这衣服又的确是她自己选的,就是想辩驳两句也无从开口。 更何况傅佑霆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傅佑霆的大手温柔而有力,托着云瑾的后颈浅尝樱唇,因念及她早上受了傅长策的惊吓,傅佑霆牵引着云瑾的手去摸自己的脸。 “是我,阿瑾——” 是啊,是他,也只有这个人才能让云瑾不设防的交付。 手下感觉到他脸上刺刺的胡茬,有种别样的霸道和狂野,他的吻太炙,让云瑾招架不住。 幸好在她腰膝酸软之前,那双大手能稳稳地托住她的纤腰,只是这样一来,云瑾便再没了退路,只能任由他索取。 第283章 回家了 离开一年,云瑾在这方面也不见有什么长进,这种时候只是呆呆地,迷惘地任由傅佑霆动作。 男人在这方面食髓知味,哪知道节制,长久的思念和爱欲冲刷着傅佑霆的理智,让他想要将人揉碎到骨子里。 等抱着他的头颅迷茫了好一会儿,云瑾才羞得锤了锤男人的肩膀,一看自己身上的这件裙子,那颗红玉珠早被他咬掉了,还想去咬其他东西...... “对,对不起。” 傅佑霆手足无措地道着歉,像个犯错的大男孩,他也知道自己太不知轻重了,阿瑾身上还有伤呢。 抱着人缓了一会儿,云瑾才终于如愿以偿地换上了一件保守的交领纱裙,任由他抱着去了饭厅。 腿伤不便的云瑾被傅佑霆安置在自己旁边,又是盛汤又是布菜的,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摄政王大人,服侍起人来也显得有他一套章法似的。 云瑾就噙着笑看着他忙上忙下的,颇有些居家的随性,一想到两人将要结为夫妻,往后这样的生活便是他们的日常,云瑾嘴角的笑意便止不住。 尝了一口乳鸽汤,云瑾到底还是开口:“傅佑霆,婚期还在下月,我想先回使馆。” 正夹菜的傅佑霆一顿,侧身看着她,“你要和那些有姜去挤会馆?为什么,住在这里不好吗?” 经过上次的事,有姜人在他眼中就跟废物差不多,连个人都护不住,他实在不放心云瑾还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这警惕的模样让云瑾着实哭笑不得,自己过去也曾是一府世子,云家虽然根基不再,可自己也和其他需要人护着哄着的女子不同。 但刚刚遭遇绑架软禁的她,实在没什么底气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只能扯个理由出来:“你我毕竟还未成婚,我住在这里毕竟于礼不合。” 在民间,夫妻成婚前本不该见面的,过去云瑾身为男子不在意这些,现在竟也矫情起来了。 傅佑霆就很不理解,“你我睡也睡过了,婚书也早已定下,于哪条礼不合?” 就是他这种态度让云瑾不太舒服啊! 傅长策为什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无非就是当初她和傅佑霆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让别人也觉得她是个轻浮随便的女人。 但云瑾也是想过光明正大嫁给傅佑霆,和他好好过日子,而不是和以前一样,背着奸佞媚臣、狐媚惑主什么的名声和他偷偷摸摸的。 现在她的身份又是有姜联姻公主,媒娉全无就不清不楚地住进了摄政王府,外界该怎么看她,又怎么看这场联姻。 有时候女子心里想要的无非就是个重视罢了,她是和亲而来,但也不想让人以后指着她,就说这是有姜送来狐媚惑主的狐狸精。 云瑾眼底的失落没逃过傅佑霆的眼睛,这才顿觉自己刚刚的话太伤人了,阿瑾是什么都给了他,但那里面有多少是他的强迫。 自己要弥补的可不止她心上的创伤,还有她身为女子对婚姻该有的美好憧憬。 “本王知道了。” 傅佑霆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蛋,认真道:“但让你再继续和那些有姜人住在使馆里,我也实在不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他如此善解人意,云瑾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也不过随口一提罢了,并不想麻烦别人。 在她用膳的时候,傅佑霆就出去对张齐吩咐了什么,又召了几个人来交代一番。 “你让他们去做什么?” 云瑾看着傅佑霆竟然还叫了王府的管家过来,领了他的对牌和钥匙下去。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做好了这些,傅佑霆宠溺地捏捏她的脸蛋,又嫌弃人太瘦了,逼着她又喝了碗汤。 摄政王府这般温馨自在,长宁殿却是乌云压顶,太医院首朱大人不知第几次抹头上的冷汗了,可在看到皇帝的伤之后,还是吓得肝颤。 四肢尽数骨折,皇帝龙颜更是惨不忍睹,颧骨上的拳印清晰可见。 整个晟朝,敢把皇帝打成这样的,是谁不言而喻。 可敢对皇帝下此狠手的人却是闻所未闻,这说是奸佞都算轻的,这分明是反贼,是大逆不道! 他一个人忙了一下午,却不敢再传召其他太医来帮忙,帝王被打,颜面尽失,这种事谁敢声张,也就是他这种三朝元老,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医才靠得住。 等终于接好了骨,朱太医连站起来都费力,却在听到皇帝虚弱的声音之后赶忙跪下听后吩咐。 “传朕旨意,朕旧疾复发不便上朝,由摄政王监国半月......” 原来是安排朝堂上的事,朱太医暗暗松了口气,也是,就皇帝这鼻青脸肿的模样,要是上了朝堂让文武百官看到,天知道百姓们要传出什么话。 “朱太医,朕何时能下床走动?” 吩咐完了朝政上的事,傅长策又问一旁的朱太医。 朱太医迟疑了半天,斟酌着回答:“陛下若是好好休养的话,半月之期下地不难,只不过伤筋动骨的,还需长久调养。” 他其实还想说在此期间切忌再添新伤,但想想这种事大抵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吧? “半月?那不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躺在龙榻上的傅长策似乎在喃喃自语,听到的人都默默垂下了头,您可别再去招惹那煞神了,今日晟朝差点就国君新丧了。 长德街上有一座恢宏的宅院,足占了半条街,古朴雄厚的开阔漆红府门,一对千金之重的抱鼓石威坐在两侧,七排铜钉的大门也掩不住这处宅院的庄严宏伟,冷清肃穆。 此时门头正中央的漆黑额匾上已经换上了新的两个大字——云府 云瑾从摄政王府的马车上一下来,就看到了熟悉的家门口。 这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虽说云家根在西南,但在她心中,这里永远是她二十年来最熟悉的地方,拥有她最多的记忆。 一年前云家从晟朝消亡,云瑾离开之日府门外挂满缟素,婢仆尽散,权府门庭在一日之间大厦倾覆。 可是现在,府门缓缓打开,穿着云家下人服饰的小厮腰间缠着红绸,喜笑颜开地在大门外挂上大红的灯笼。 等看到是她,顿时喜上眉梢朝里喊:“管家叔,是世子回来了!” 世子回来了。 过去的那么多年,每次云瑾归家都会听到的声音。 但过去的这一年,她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被人骂过妖女,也被人称过公主,身份变迁,往日种种都恍如隔世。 可等她遍体鳞伤地再回到熟悉的家,以为一切都已经沧海桑田时,还能听到这句亲切的世子回来了。 云瑾本极力忍着的泪花一下就决堤了,她始终还无法坦然在人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只能飞快偏头藏进身边人的胸膛里。 “阿瑾,回家了,你喜欢吗?” 傅佑霆拍了拍她微颤的背,温柔说着。 第284章 提前收些好处 “这真是......真是太好了。” 云瑾在傅佑霆怀里抬起头来,很没骨气地任由他给自己擦拭着眼泪。 除了这句俗不可耐的太好了,云瑾竟说不出其他感谢的话。 是的,太好了,云侯府还在,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真是太好了。 傅佑霆只是耸耸肩,弯腰横抱着她踏进侯府,云瑾心情激动地左看右看,发现侯府都还是自己熟悉的样子,连家仆都还是云家的旧人。 “侯府,不是被抄家了吗?” 云瑾可还记得清楚,当初自己身份暴露,本也不打算再保云侯府了,她只来得及将云氏重要的东西转移至有姜,云侯府在晟朝的百年基业算是毁于一旦。 后来她们云家更是罪臣之身,按律不仅云家产业尽数没入官府,就连这宅院也该被查封。 可看看现在,院中井井有条,宅院一尘不染,就连她江雪院的海棠花都开得正好。 对于她的这些问题,傅佑霆嘴角只是始终微翘着,意思再明显不过。 “是你在照拂着云家?” 怀中的云瑾抬头盯着傅佑霆得意的神情,心中却是早有了答案,但心里的惊讶可是一点也没少。 要知道云侯府可不仅仅是这方宅院这么简单,云氏幕僚和资产众多,麾下商铺和庄子更是数不胜数,打理起来需要耗费极大的精神。 过去这些都是云瑾亲力亲为,这次云家分崩离析,她和父亲潜逃的时候都没能带走,只能眼睁睁看着侯府偌大家业崩塌,说不心疼是假的。 却不想她本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有人一直都替她好好保管着。 “这一年来的账册都在库房里,你伤好了再看,不准不听话。” 傅佑霆警告着她,算是默认了云瑾的问题。 这一年他一个人打理着朝政也就算了,还要帮云侯府经营这偌大家业,差点就累到英年早逝,现在好了,阿瑾终于回来,他可以放心把这些都交还给她了。 他竟然真的替自己打理着云侯府!这一刻云瑾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了,只能更紧地抱了抱傅佑霆的腰。 他怎么能这么好,知道自己所有的心情,也明白自己所有的苦衷,从不问自己什么,却比任何人都还要在乎自己。 看她又要哭,傅佑霆嘲笑:“不是吧,过去本王怎么不知道云世子这么好哄。” 的确,冷静自持的昔日云世子不该随随便便就感动得落泪的,她也不想这样的,但在这个人面前,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纵容,好像她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只做她自己。 两人进了江雪院,云瑾被放在榻上坐好,傅佑霆的双手就撑在她身侧,人压下来,极具侵略性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逼得云瑾不得不弱弱后退。 傅佑霆就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眼睛,从中能看到自己不断靠前的身影。 “可还满意?” “嗯——” 云瑾弧度极小地点点头,这个男人为她做的这些,她自然是极满意的。 “那本王便是收些好处也是天经地义的?”他又问,随即眸光自云瑾的脸上下移,落在她已经严丝合缝的交领襦裙上。 至于是什么好处,云瑾感觉到胸口尚且还隐隐作痛,微觑眉,只能小声商量,“你答应的,婚前,不可那样。” 男人眼里似闪过失望,他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君子了,在这种事上都能被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不那样,就....这样一下就可以了。”他看着云瑾柔弱无骨的小手,眸色深深地眯了眯眼。 至于这样是哪样,某人可不想让这小书呆子知道得太多,不然她肯定会羞死。 傅佑霆抬手,带着薄茧的拇指摩挲着云瑾的樱唇,将上面淡淡的口脂捻开,她本极清冷的菱唇便似红花盛开一般,艳丽无边。 云瑾不知道他在弄什么,只觉得他粗糙的手指碾得自己的嘴唇微疼,刚要开口说点什么,那张俊逸又霸道的脸便覆盖下来。 咬住了她的上唇,又嘬弄得其他地方又酥又麻......让她对这事的了解又更深入了几分。 傅佑霆忍得难受,早知他的云兄如此美味,他又岂能苦忍那么多年,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地当个清心寡欲的小世子。 一想到那些年自己的苦闷,傅佑霆就越发见不得云瑾穿男装,保守的交领长裙也不行! 剥了圆润的双肩出来,傅佑霆可算是将下午瞅见她那件红装时想做的事做了,直爽得他头皮都有些发麻了,才克制着放开了人。 云瑾盘腿坐在灯下,有些迷茫地抬头看闭着眼睛的傅佑霆,“你很难受?” 她也并不觉得有何难受的,顶多就是有些古怪刚刚傅佑霆为何蒙住她眼睛,又捉她的手去做了什么。 但她可是曾为男子的人,自诩心智坚韧,这都是小场面了,淡定淡定。 “啧,胆子见长了。” 缓过来的傅佑霆捏着她的脸蛋扯了扯,那滑腻的触感直教人半条魂儿都丢了。 美人瓷面花颜,红艳艳的口脂粘在脸蛋上,破碎又凌乱,素雅的眼中却又纯又无辜,因为疼痛浮起些许可怜的水雾,引人发狂。 傅佑霆挽着她的下巴,越看越是情动,过去阿瑾女扮男装的时候,他怎么半点也看不出来她竟有如此妩媚。 等她都闭上了眼睛,静静等着将要落下的亲吻时,头顶却只是传来一声玩味的嗤笑,随即鼻尖就被刮了一下。 “还想要,小贪吃鬼。” 其实贪的不是云瑾,从来都只是他,只是现在既然答应了这小呆子婚前不对她失礼,傅佑霆只能克制着少和她接触,不然他真怕自己忍不住毁诺。 “嗯,还有二十天。” 屈膝靠坐在梨花木的长榻上,两人依偎在一起赏月,傅佑霆幽幽地说着,低头看怀中靠着她的小世子,似在提醒她。 二十天后两人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届时傅佑霆想做什么云瑾便不能再拦了,这是云瑾从他这话中品出来的意思,顿时脸微红,嗔怒地锤了一下他硬邦邦的胸膛。 傅佑霆却是握了她的粉拳在唇边亲了亲,“阿瑾,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这场联姻虽得两国重视,但对云瑾来说着实仓促了些,傅佑霆不想让她觉得有任何的委屈。 “怎样都好,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意。” 况且傅佑霆给她做的这些,早已经足够了,云瑾别无所求。 傅佑霆若有所思,“那本王真是捡了大便宜了,娶了有姜公主也就算了,还连云氏的少主子也叼回家了,这好福气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第285章 大商贾云瑾 傅佑霆自认为捡了便宜,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摄政王将云氏旧居赐给有姜和亲公主的消息在第二日就不胫而走,顿时在晟都引起轩然大波。 不说这公主只是个来和亲的献女,就说这云侯府曾经可是晟都数一数二的显赫门庭,云家在被抄家之后多少人曾盯着那富丽堂皇的宅子。 以云氏以往的传言,云侯府中珍宝数不胜数,库房里堆满了云家这么多年经商所得,随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但所有人眼馋归眼馋,谁都知道摄政王对云家曾经女扮男装的小世子情根深种,没人敢觊觎云瑾的东西。 云家被抄家灭族之后他就下令查封了长德街的侯府,大家还以为这是摄政王旧情难忘。 却不想现在有姜的这个异族公主一来,不住会同使馆,倒是鸠占鹊巢住进云侯府去了。 要知道一年前傅佑霆才口口声声说云瑾是他的亡妻,这转眼就把爱妻的宅子拿去讨好别的女人了,怎地一个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唏嘘感叹。 “说是前几日公主入京师途中遭遇山匪受了惊吓,摄政王不放心她住在使馆,这才把云侯府收拾出来给美人落脚的。” 有消息灵通的如是说着,顿时引得茶楼中人人侧耳倾听。 “那里曾经可是云世子的家,这世子尸骨未寒,就要看着摄政王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要换做是我,八成得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众人哄堂大笑,云瑾昔年女扮男装的事在朝堂上是大逆不道,在坊间却是引为传奇,之前还曾兴起过闺中女子男装出行的热潮,一看就是想效仿风流无双的云世子。 此时众人说着云世子昔年和摄政王荡气回肠的风流韵事,再一想那样绝代佳人都已经深埋黄土,竟不由得有些伤感。 “可惜喽,其实我觉得云世子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的,那什么景公主还能把摄政王迷成这样,难不成还能越过世子去?” “呸,你瞎说什么?区区一个和亲公主哪配和咱们世子相提并论,世子文韬武略,风华无双。 谁像这个什么景公主,美貌终究只是皮囊,分明就是有姜故意派来迷惑摄政王殿下的......” 大堂吵吵嚷嚷,二楼临窗的雅间处却有一人正素手调茶,刺绣的茶白色月华裙如昙莲铺陈,端得一个高贵优雅。 她此时端坐在这间小小茶室中,就足够让人知道什么叫蓬荜生辉,只是脸上那半抹玉色面具,掩去了无边倾城。 “少主,您可算是回来了!” 对面,一身束腰红裙的女子美艳热情,正是晟都第一珠宝阁的老板——香娘 而她口中的少主子当然是云瑾,她既然已经回到了晟朝,自然要重新着手执掌云氏,今日她就召集了都城所有麾下商铺的主事过来议事。 正如外面那些人吵嚷的,她现在的身份是异族公主,住进云侯府去本就打眼,要是还大张旗鼓地在云侯府召见云家昔日的部下,岂非是在昭告所有人她回来了吗? 云瑾现在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能为自己和傅佑霆少惹许多麻烦。 隶属于云侯府的商行老板陆续出现,谁能想到,今日在这间不起眼的茶楼,便聚集了现如今各行各业覆手翻云的大掌柜。 而这些人一进屋来,无一例外地都是先恭恭敬敬地朝上首的云瑾行个大礼:“少主。” 云瑾慢条斯理地泡茶,悬壶高冲、温杯、拨茶、注水、出汤,动作流畅且好看,晟朝第一世子就是泡个茶也让人赏心悦目。 云氏最年轻掌权人的威势魄力也隐藏在这些不经意的动作中,别看她现在作女子打扮,裙钗加身,是个柔柔弱弱的美人。 但无人觉得,这双纤纤玉指只是会泡茶做羹,甘于内宅。 他们这些人都是跟着云瑾打拼多年的老臣,在云瑾接手云侯府之前就已经追随在她左右了。 他们眼中的少主从来就不输于任何男子,她的胆魄能力,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诸位来了就落座吧。” 云瑾抬手示意众人都坐,随后一边抿茶,一边扫视着满屋下属,都还是熟悉的面孔。 但她自己却是改头换面,褪去朝服,换上红装,还成了异国的公主和亲而来,当真是世事无常。 “阔别一年,我也忙于安置西南的族人,对你们多有疏忽,待会儿都好好说说,这一年你们有没有懈怠。” 她年纪虽不大,但在属下面前向来有威望,此时听这话,谁都知道是要让他们述职了,众人连忙恭敬颔首。 “少主安然归来,吾等无以相贺,唯有将这晟朝的三成商铺都挂上少主的徽记,还算幸不辱命!” 晟朝的三成商铺都是她的产业,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说富可敌国不敢,但富得流油肯定是的。 云瑾也没想到自己的这帮下属这般争气,短短一年就做到了如此地步。 当下也赞赏的点点头,接过众人递上来的账册一本本地看起来。 傅佑霆说,替她打理云侯府的产业已经应接不暇了,要是他有幸看到现在云瑾面前的这些,只怕沉着冷静如他,也绝想不到自己会娶到这么一个有钱的媳妇儿。 无他,云瑾在成为云家的实际掌权者之前,就独自打造了属于她自己的一套班底,独立于云侯府之外,只以她云瑾为尊。 这些年凭着她的运筹帷幄,云家昔年的商道在她手底下焕发新生,她正如云家祖上那位富可敌国的先祖一般,一步步掌握着晟朝的经济命脉,成为列国之中都举足轻重的大商贾。 “做得不错。” 看到那数目不菲的进账,云瑾也由衷地夸了众人一句,没人不喜欢赚钱,尤其是这还是她一手创建的产业。 但想到接下来的打算,云瑾轻轻敲击着桌面,坦然说:“云侯府在晟朝已经消亡,往后恐怕再不能借势。 我现在的身份是有姜公主,朝堂内的一些东西也不能再利用,如何经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昔年有云侯府当靠山,让云瑾可以放心的经商,可现在云家在晟朝已无立足之地,她想要启用自己的势力,就只能靠自己。 香娘却是不以为然,笑道:“我看倒未必,少主此番可是要嫁入摄政王府的,现在谁人不知摄政王殿下才是晟朝真正的掌权者。 等您成了摄政王妃,朝堂上有什么机密是能逃得出您的眼睛呢?到时候只需漏上一点点,就足够咱们未雨绸缪的了。” 听到这话,云瑾皱了皱眉,手中的杯子不轻不重地搁在了桌面上,不大的声响却是让屋内的所有人一惊。 “香娘,你也是跟了我多年的人了,何时见过我以权谋私?” 香娘的意思,是要云瑾窥探枕边人,而傅佑霆可是摄政王,有他的助力,云家的东山再起还不是抬抬手的事。 但这和以权谋私有什么区别? 不可否认,她能将生意做到今日这个地步,离不开昔年第一侯府的地位加持,彼时她可是云世子,云家的身份和地位让她在商场上如鱼得水。 但也仅限于此,云瑾的原则就是不损国利,不伤百姓,否则她过去身为侯门世子,又曾掌权户部,只要稍稍运作,无尽的油水早就落入她口袋中。 但那样的世家就是傅佑霆立志要铲除的蛀虫,也是她所不齿的贪利小人。 看云瑾气息微冷,香娘也自知失言,跪在地上请罪:“少主所言极是,是香娘猪油蒙了心,请少主责罚!” 云瑾到不会罚他们,但也让她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要是嫁给了傅佑霆,就和他有了真正的利益牵扯。 香娘刚刚的那些心思又有多少人会有?或者说,以后会不会有? 第286章 无媒苟合 “今日召集你们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你们记住了,往后不管我是何身份,都不准打着摄政王的名头出去牟利。” 云瑾看着满屋子噤若寒蝉的下属,她也知道香娘刚刚的话是无心之言,但如果她一开始没有摆正态度,慢慢地也就会令人麻痹了。 多少钟鸣鼎食之家的基业就是这样毁掉的。 “也不要想着借傅佑霆打探朝堂机密,尤其是我现在的身份,更是涉及两国邦交,这种敏感的事情绝不许做。” 她本就是有姜的辅政公主了,如果让人知道她泄露晟朝的机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众人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叩首:“谨遵少主吩咐。” 云瑾此番遇刺,虽然傅佑霆压下了真相,但对于参与其中的人可没有心慈手软。 派私兵伏击有姜使团的临阳侯府首当其冲,李愈当堂被脱了官服下了天牢,要不是李家着实势大,这次可能就挺不过傅佑霆的雷霆之怒。 而细心的人发现皇帝也十分蹊跷地‘旧伤复发’,几日都没有上朝了,说不定就和这次有姜公主遇刺的事情有关。 那有姜公主据说是西南第一美人,容色倾城,这还没进入都城就引出这么大的风波。 有传言说是皇帝也看上了这和亲公主,本想让亲信临阳侯先将人带回来给摄政王难堪。 谁料还是摄政王技高一筹,最终抱得美人归的还是他,帝王因此郁郁寡欢,这才久不上朝。 当然,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没人敢拿出来说,文武百官只是偷偷抬眼看着上首形同虚设的龙椅,想着这会不会很快易主。 而一入晟朝就惹出这么多风波的有姜使团,当下还安置在会同使馆。 他们之前还生怕晟朝刁难云瑾,毕竟他们可是送人来和亲的,可谁知道傅佑霆这个摄政王那么看重这场婚事,巴巴地就把人金屋藏娇,住进了都城最富丽堂皇的宅子。 “听说那是晟朝昔年第一侯府云氏的祖宅,里面修得气派又雅致,比皇宫还好看呢。” 有女眷憧憬地说,她们都是跟着景公主一起陪嫁到晟朝的美人,自然希望能有好日子过。 更何况她们中不少还是带着任务的,要是能早点接触到晟朝的摄政王,也好早点给有姜传回消息去。 只是可惜她们来到这都十几天了,连朝廷的正经接待使都没见到,更别说是那个传说中的摄政王了。 有人怨愤道:“有什么好得意的,晟朝再重视也是对景公主一个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人家现在吃香的喝辣的,和摄政王情投意合,哪里还记得咱们这些人。” 有姜使团就被晾在这破驿站里这么久,也不见云瑾想起她们来,不少女子心里都有了火气。 她们可都是有姜皇帝选派到晟朝的耳目,按理说云瑾这个辅政公主应该尽可能地帮她们站稳脚跟,可云瑾现在的不管不问倒像是胳膊肘往外拐。 “和亲公主罢了,谁又比谁高贵到哪去,婚事未定就无媒苟合,传出去还叫晟朝人瞧不起咱们有姜女子——” “你们在这瞎说什么呢!” 一声厉呵打断了一群媵妾的叽叽喳喳,正是还在使馆养伤的月姝,她本就讨厌这些送来影响云瑾和摄政王关系的媵妾,现在还听到她们诋毁云瑾,以她这暴脾气哪里能忍。 当即就一瘸一拐地凑上去,指着刚刚说云瑾和亲公主的那个女人,“你们自甘下贱,可别拉上我家少主。 她是有姜皇帝求着来两国联姻的公主,你们是有姜各宗族舔着脸硬塞进来伺候人的奴婢,什么是高低贵贱,好好掂量清楚! 还想着摄政王对你们一视同仁,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你们配和我家少主比吗?” 这话算是捅了马蜂窝,这些女人本就心里有气,此时还被云瑾的一个侍女指着鼻子骂,当下也把对云瑾的气全都撒在月姝身上。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养什么样的狗,她景玉还不是有姜正儿八经的公主呢,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妖女,蛊惑了陛下才得封公主,现在倒摆起真公主的谱来了。” “就是,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可是真正身份高贵的虞氏宗女,在有姜就是真公主也不曾对我这般无礼!”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说着,推搡着受伤的月姝,那天她为了掩护云瑾脱身,身上受了不轻的伤,要不是这样,这些矫揉造作的女人早就被她一个一巴掌了。 身后就是石梯,月姝一个身形不稳,正被掀了下去,眼看她那骨折的腿脚就要伤上加伤了,一个黑影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稳稳便揽住了她的腰身。 惊魂未定的月姝抬头,正想感谢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奈何此时午后阳光正好,来人逆光的容颜实在让人看不清楚,月姝只能很没骨气地等人家抱着她转了两圈卸力。 “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现在是在晟朝的地盘上,就要守晟朝的规矩,月姝姑娘是王妃的侍女,就是我摄政王府的贵客,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月姝没看清来人是谁,倒是听出来了他的声音,那一句‘月姝姑娘’真是让她好不适应,她还是习惯和这厮互相埋汰。 来人正是摄政王府的属官王铭,他可是傅佑霆最信任的亲随之一,此时冷眼训斥这群和亲的媵妾,倒是吓得众人再不敢放肆了。 “你来干什么?” 月姝一拍王铭的手臂,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她可是云家培养出来的堂堂暗卫,这要是被人看到她颜面何存? 王铭却不放人,这丫头就是逞强,骨头都断了还杵着个拐杖到处乱跑。 一边抱着人往回走,一边没好气的晃了晃手里的药包,“我来看看你伤好了没有,顺便给你带点伤药来。” 月姝警惕地皱眉,“啧,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老实交代,是不是另有所图!” “就你这样,本大爷对你有所图?图你什么?图你饭桶,还是图你男人婆?” “王铭你找死,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院中,两人的背影就这样渐行渐远了,留下一杆子有姜的媵妾面面相觑,她们比不上那妖女也就算了,怎么看现在的处境,连个婢女也比不上? 第287章 王铭的秘密 王铭将人安稳放在院中的石凳上,就看到对面的月姝神神秘秘的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去。 王铭白眼,“休想我还上你当,上次你吼我耳朵来着!” “啧,这次是真有正经事,这里到处都是眼线,要是让别人听去了就不好了。” 没办法,两人自第一次相遇就是这么互相算计,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早就被败光了。 此时王铭就站了老远,警惕道:“你说?” 看他不上当,月姝顿觉没劲,只能真的问正经事:“少主没事吧?这次的刺杀真的是皇帝做的吗?” 王铭点点头,一边将石桌上的药膏打开,用小竹片调试着,“这次的刺杀不是皇帝做的,但云世子的确是被皇帝给软禁在了郊外私宅里,要不是殿下去得及时......”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咒骂傅长策不是东西,能光天化日之下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宣之于口的,也就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了。 “看不出来,皇帝看着人模狗样的,竟然也做这种强抢良家妇女的勾当,摄政王殿下打得好,这次我也站他这边。” “脚伸出来。” 月姝正骂得起劲,冷不丁脚上一痛,对傅长策的咒骂顿时被杀猪般的嚎叫取代,下意识便抓住面前一切能抓的东西。 王铭下巴上的络腮胡子就惨遭毒手,只是一瞬之后,葡萄架下的两人都犹如雷击一般愣住了。 月姝缓缓低头,晃了晃手里的那一大团假胡子,再看看自己面前这个俊美的男人,怎么看怎么违和,怎么看怎么陌生。 所以她问出来了,“我去,你谁啊!” 不怪她问出这样的话,而是眼前的男子虽然皮肤黑了点,但五官轮廓分明,眉眼俊美英武。 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菱唇,俊逸中带着点犀利,实打实的是个美男子! 这实在是让人无法和之前那个满嘴络腮胡子挡住半张脸,吊儿郎当的粗莽大汉联系到一起。 这是王铭,是那个粗俗的蛮子?月姝顿时就瞪大了双眼,愣是没反应过来。 王铭却是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假胡子黏了回去,还不忘指着她的脑门警告:“可不许说出去啊,否则我让你好看!” “真的能让我变好看?” 月姝下意识就答了一句,随即就忍不住自抽两个嘴巴子。 但她还是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偏着头疑问:“我看你长得挺好看的啊,怎么要扮糙汉呢?” 说实话刚刚看到王铭真容的那一刻月姝真是惊艳了一下,这小脸长得,差点都比得上她家主子云世子了。 “没为什么,总之今天的事你赶快忘记,以后也不准和人提了!” 王铭警告道,同时又重新掰过月姝的腿放在膝盖上,继续帮她上药。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涂药的手都有些心不在焉,想着的却是自己第一次进军营的时候。 “哟哟哟,这哪来的小白脸?怕不是哪家妓馆跑出来的小倌儿吧?” “来让大爷疼疼,以后战场上就本大爷就护着你......” 在入军营之前,他这张脸的确给他带来许多祸端,他就是因为被一个有龙阳之癖的世家贵族子弟调戏,怒而将对方误杀,才被充入军中。 却不想那些士兵在看到他的脸之后,轻佻的言语就像是毒蛇一样缠绕着他,后来他蓄上了胡子,遮掩了容貌才好些。 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当个糙汉子,现在冷不丁被人拆穿真容,粗犷如他,脸上也出现了少有的难为情。 不由得偷眼看对面的月姝,这丫头不会也和那些人一样觉得自己是个娘炮吧? 一想到她会瞧不起自己,王铭心里就又慌乱又难过。 那天在峡谷中遇到伏杀,他一人断后差点就交代了,千钧一发之际是这个一见面就和自己斗嘴的丫头,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和他背靠背并肩作战。 他们也算是同生共死,他当时就暗暗发誓,如果能够活下来的话,以后再也不和她斗嘴了。 他在这里忐忑不安,对面的月姝却也是如坐针毡,她没想到自己一直欺负的蛮子竟然是这样一个小白脸。 过去她觉得和这蛮子相处很舒服,因为他和自己都是一样的人,自己可以在他面前最放松。 她是从暗卫营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孤女,骨子里都带着点自卑。 可刚刚她看到王铭的真容,人家没了络腮胡子之后斯斯文文的,不会嫌弃她的粗鄙吧? 两人这各怀心思地一言不发,午后温暖的阳光从翠绿的葡萄架缝隙中洒落下来,点点碎光,两人的心情也像那一串串未成熟的葡萄,酸酸涩涩。 云瑾和众掌柜议完事就已经是傍晚了,飞鸾搀扶着她从茶楼下来,走到一半就停住了。 她这才发现茶馆中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汇于一处,正窃窃私语,云瑾偶尔听到些‘好俊’,‘谁嫁给他真是好福气’之类的话。 蓦然转身,云瑾也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就见傅佑霆负手站在门外,正柔柔的朝她笑着。 逆光的男人身量极高,肩宽腿长,龙章凤姿,他穿着一身深蓝描金锦衣,外面罩着束口箭袖,整个人神清气爽,威仪万千。 此时落日的霞光仿佛给他一身镀上了金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威严又摄人心魄。 平日里总沉着的俊脸,今日却是难得的带着笑意,少了几分昔日的煞气,多了几分阳光舒朗,此时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让人生出一眼万年之感。 此时此刻,云瑾心中有的是欣慰,他终于走进了光里,不再是那个只能生存在阴暗沟壑中的煞神了。 傅佑霆看到云瑾也和其他人一样呆呆地看着自己,也是颇为好笑,阔步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怎么,认不出夫君来了?” 语气中极尽宠溺,让周遭听到的女子都忍不住一阵耳热。 云瑾更不必说,两人都还没成婚呢,他就以夫君自居了,怪让人难为情的。 不过更让人难为情的还在后头,傅佑霆觑眉看了看她还伤着的腿脚,直接弯腰,就将人稳稳当当地横抱了起来,云瑾雪白的裙摆如花朵般铺陈开来。 “啊啊啊!那就是有姜来的那个玉面公主吗,摄政王好宠她!” 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传来的一声花痴,随即便是无数的星星眼尾随着他们,直到那高大的身影抱着人上了马车。 第288章 过往 “你怎么来了?还穿得这么......” 傅佑霆将云瑾安置好之后,就看到她对自己眨巴着眼睛,好像是对他今日的装束十分意外似的。 这样英俊温润的傅佑霆的确是云瑾少见的,过去他身上的衣物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多是些阴沉威严的暗色,平白让人生出畏惧。 但今日这身就很适合他,云瑾一直觉得本就龙章凤姿的人,偏偏把自己弄得苦大仇深干嘛。 傅佑霆对这种衣着外貌的事情倒是不甚在意,只是今早出门前张齐提醒了他一句,女子大多喜欢翩翩公子,他也是要成亲的人了,总不能总是让人煞神煞神地叫着。 “你觉得不好看?”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竟然有了些许久违的忐忑和害怕。 怕什么?怕云瑾瞧不上他。 他走的是一条尸骸累累的孤煞之路,但是偏偏云瑾又那么好,如九天之月,如阳春白雪。 而现在他们要成亲了,他近日心里总是生出些恐慌,害怕这只是他的一场梦,梦醒了,他就又只能回到那个被所有人骂煞神的日子。 别人的眼光傅佑霆从来不在意,他只在乎自己在云瑾眼里是什么样的,所以他想从现在开始改变。 他不知道云瑾喜欢什么样的,只记得以前她还是太子伴读的时候,总是和傅长策出双入对,那时候两人一身白袍芝兰玉树,引得朝中无人不夸赞。 那时候他只能远远看着,心里难明的酸涩,他那时候日日都要奉父皇的命令去处理刑犯,常常不是浑身血污就是肮脏泥沼,哪能穿洁白无尘的白袍。 在他们抚琴弄萧,诗情画意的时候,他面前有的只是杀戮和血腥。 他还记得有一次云瑾生辰,他千里奔袭从外地赶回来,只为了亲手将礼物送给她,但当云瑾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时,那微微觑眉的模样,那时候他就清楚,自己与她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所以他才会这么迟疑,这么否定自己,不相信她会站在自己这边,在傅佑霆心底,他自己从来都是不值得被爱的吧。 傅佑霆这一想还自卑上了,其实那边云瑾只是在摸着下巴沉思,她总觉得傅佑霆这突然的转变实在突兀了些。 把人掰过来自己看了看,提议道:“我们去逛逛吧,正巧好多婚前的东西我都还没买。” 于是,一个堂堂当朝摄政王,一个昔日的云世子,今日的有姜公主,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逛起了街。 只是他们这样的身份,自然不需要云瑾还一家家的去采买,而且以她的本事,想要什么直接让人送来挑选就是了。 两人径直去了云瑾的天工阁,这里最出名的虽然是珠玉配饰,但绣品成衣也是都城首屈一指的品质,总之就是专门置办贵族世家的行头的地方。 东家驾临,香娘自然热情招待,她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大名鼎鼎的摄政王的气魄。 顿时暗下判断,传言果然不可信,谁说摄政王不解风情来着,看看他现在对自家少主,就很关怀备至。 “本王竟不知云世子这般财大气粗,看来这些年只是当着个闲云野鹤的世子,趁机捞了不少油水吧?” 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傅佑霆也忍不住咋舌,他是知道云瑾大抵是有钱的,却不想有钱到这个地步。 云瑾端着茶细抿,“常言道人靠衣装,晟朝风气如此,我这也算是投其所好罢了。” 傅佑霆将目光投向楼下来来往往的堂客,总算也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在天工阁买东西了。 天工阁是云家的,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传闻中出自云世子亲自监制的珠玉饰物,无一不是精品。 能得一件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都城人喜好装点门面,自然是对此趋之若鹜。 “这些年晟朝奢靡之风倒是盛行,看来本王有必要整顿一下,别重蹈了前朝的覆辙。” “摄政王大人这是要断了我的财路?”云瑾放下茶杯,好笑道。 一旁的香娘听着这两人的话,总觉得不像寻常夫妻的谈情说爱,倒像两个大臣在议论朝政似的,怎么看怎么违和。 当即讪讪笑道:“少主和殿下好事将近,这天工阁以后还不都是一家的,殿下又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呢。” 却不想云瑾听到这话冷笑一声:“谁说是一家的,这可是我自己的私产,和摄政王府可无关,香娘你今日尽管拿最好的东西来,反正是摄政王殿下买单。” 她挑衅地看了看傅佑霆,俨然一副要狠狠宰他一笔的意思。 有了云瑾这句话,端上来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云瑾拿着一枚鱼形玉佩在他腰间比了比,认真道:“君子以顺应天时,着四时衣饰,每个节令都该戴相应的配饰.......” 她有条不紊地替傅佑霆挑选着身上的配饰,当了那么多年规行尺度的云侯府世子,云世子的眼光还从未出过错。 傅佑霆就这样静静地配合着她,时而抬臂,时而转身,同时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过去的他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从未有人给他这样打理过庶务。 但现在,他耳边听着云瑾清润的声音,他们就好像民间任何一对寻常夫妻,妻子在给丈夫搭配衣饰。 阿瑾要嫁给他了,他们要成亲了,说实话到现在这个念头在傅佑霆心中都还满是不真实感。 云瑾就是这样一点点抹平他心中的忧虑,一点点让他从阴影中走出来,让他意识到自己也能像一个寻常人一样。 “好了阿瑾,我自己来吧,你看看自己喜欢什么,都记在我账下,摄政王这身份虽然招人恨,但有一样却是无可挑剔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对牌,补充道:“俸禄多。” 要养这样一个媳妇,他不早做准备怎么能行,他虽然比不上云瑾的产业,但这些年他南征北战所获无数,战利品堆在库房里都快发霉了。 更别说身为摄政王的封邑,供养云瑾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289章 威胁 两人在这挑选着饰品,丝毫没注意到楼下走进来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莺莺燕燕地站满了门口,一上来就问天工阁最好的发簪。 结果挑来挑去都没挑到满意的,就开始指责天工阁看她们外地来的欺客。 “几位女君息怒,这的确已经是当下最时兴的簪子,天工阁的东西是整个晟都最好的,又怎么会诓骗你们呢。” 伙计也是陪着小心,这些人看起来非富即贵,身后还有摄政王府的人跟着,恐怕就是近来在都城炙手可热的有姜使团。 这次晟朝和有姜联姻,两国互通有无之余,还派了使团互访,这些貌美女子说不定就是跟随那个有姜景公主陪嫁而来的。 天工阁的伙计并不知道他们的背后东家就是那位景公主,此时对这些有姜宗女赔着小心,生怕影响了两国邦交。 “你少骗我,我在驿馆早就打听过了,天工阁的好东西都是定制的,你现在拿给我们看的这些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货色,还说是最好的?” “是啊,最好的东西会摆在大堂上任人挑挑拣拣吗?我看我们是有姜来的没见过世面吗?” 伙计难为情道:“天工阁需要的饰物只接受一定身份地位的贵人定做,诸位在天工阁并无消费,还不能定做珠宝——” 这话无异于踩这些媵妾的痛脚,她们都是跟着云瑾被送到晟朝来的,不受摄政王的待见也就算了,现在连个小小的伙计都敢小瞧她们。 这哪里还能忍,顿时就扬声怒道:“放肆,我们可都是要抬进摄政王府的小主,往后说不准还是摄政王殿下的妃妾。 你这小小首饰阁竟敢狗眼看人低,这是不把摄政王殿下放在眼里吗?” 一群自持身份的宗女实在是刁蛮,小伙计一人独对汗都快下来了,只能差人赶快去寻老板来。 香娘这边得了口信,也是皱眉,抬眼看了看对面还在品鉴珠宝的两人。 这有姜的人竟敢借着这样的名头闹到少主面前来,哪个女子听到自己夫君的媵妾找上门来,只怕心里都不会痛快吧。 她还是尽量把事情压下去,别捅到云瑾面前。 只可惜傅佑霆实在是耳聪目明,很快就听到了下面的动静,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号。 透过二楼雅间的珠帘,他看到了是那群有姜使团在闹事,等听到那些女人以他的侍妾自称,更是皱眉。 “这些人,都是有姜皇帝硬塞给你带过来的吗?” 傅佑霆想起这次有姜使团中似乎有不少跟着云瑾陪嫁而来的人,看在云瑾的面子上他也就将人妥善安置在使馆。 云瑾也循声望去,立刻就认出了这群有姜宗室女,不由得苦笑摇头:“是监视的耳目而已,虞彦辞不放心我,在这些女人中安插了细作。 许是想窥探晟朝机密,我正打算过几日找到合适的时机再将人筛选一遍,绝不给你添麻烦。” 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人,云瑾知道就算傅佑霆信任自己,自己也不该仗着他的宠爱藏污纳垢。 “恐怕不会简单。” 傅佑霆却是盯着其中的几个人,回头对云瑾摇摇头,“你我今日的行踪还算隐蔽,但她们能这么快找过来闹事。 而且还如此准确地看出了天工阁是你的产业,可见有姜的细作已经在晟朝铺设成网了,又岂是你想铲除就轻易铲除的?” 经他提点,云瑾一想也确实如此,这些人就是看好了她和傅佑霆今日在天工阁,故意过来引起关注的,大约是想逼自己出面承认她们媵妾是身份,好早日混进摄政王府去。 亦或者让傅佑霆注意到还有这一群献女,就算是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也会先将她们安置了。 看来自己这几日将这些女人晾在使馆不管不顾,终于是让她们也按耐不住。 能将他们两人的行踪了如指掌的,说没有监视云瑾都不信。 “抱歉,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云瑾微微低头,如果不是她到有姜去搅得天翻地覆,又岂会成为有姜插入晟朝的一把利刃,现在她还从有姜引了这么多细作进来,不知道还会为傅佑霆带来多少麻烦。 “和你有什么关系,用你道歉?” 他抬手捏了捏云瑾的脸,神色微冷,“我只是心疼你被有姜人逼迫算计,当初在南祝那样逼你实属无奈,但有姜的朝野上下恐怕是真的把你当成和亲公主来出卖的吧?” 被自己曾经守护过的人这般算计,这种寒心他懂,但他不想云瑾也去经历。 虞彦辞吗,有姜这个小皇帝看来是做得腻了。 云瑾一抬眼的时候,正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气,顿时吓了一跳,“这些人不能杀的,她们都是有姜身份不低的宗室女。 说实话真正和晟朝联姻的是她们,我也就是个假公主,这些人要是现在就出了事,虞彦辞必对我起了疑心,说不定会——” 说不定会对父亲和云家的族人不利。 云瑾想起自己安置在南祝的那些族人,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个安身之所,要是自己现在和有姜闹了矛盾,又要被迫流离失所。 “就会怎么?有姜拿什么威胁你?” 傅佑霆又怎么看不到云瑾神情中的担忧,他意识到云瑾这次答应来联姻,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联姻对象是自己。 而是有姜拿捏住了她的命脉,否则她绝不可能接受和亲公主这样屈辱的身份。 当初他在南祝也是因为气急了,才说出要她当和亲公主这种事,事实上他从未想过用这样强硬的方式逼娶云瑾。 而她后来竟然就这样答应了,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起初他还以为是云瑾也想回晟朝,想回到自己身边,所以才顺水推舟来和亲的。 现在看来,她分明是被逼的。 “你别问这么多了,总之我现在还是有姜的景公主,担着这个身份,我就还不能和有姜撕破脸。” 说到这的时候,云瑾微微收紧袖中的手,她好像总是会陷入一个又一个的枷锁之中,现在她又将云氏族人的安危扛到肩上了。 虞彦辞大概早就算好的吧,所以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将细作安排在联姻的队伍里。 “你要是不方便,我让张齐——” 傅佑霆刚说了一句,就被云瑾打断了,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总是无条件的相信自己,而自己总不能一而再地辜负他。 当即坚定的点点头,“这些人我会处置好,不让她们影响到晟朝,相信我,什么都别问,好吗?” 第290章 醋意 她都这么说了,傅佑霆也只是点点头,静等云瑾去吩咐香娘如何处理。 “我和殿下在这不方便出面,香娘你这样——” 云瑾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清冷温和,只是其中内容嘛,听得香娘心惊肉跳的,忍不住小心扫眼看那边还在认真挑选玉佩的傅佑霆。 少主这些手段实在算不得光明正大,娶妻娶贤,她担心摄政王看到少主这狠辣的一面心生芥蒂。 “总之,不要让这些人影响到摄政王的名声,她们既敢来闹事,今日不脱层皮,别让人走出天工阁。” 最后云瑾嘱咐了一句,还朝傅佑霆笑了笑,显然毫不在意在他面前显露阴险的一面。 香娘看到这也算放下心来,看来摄政王对她家少主还是很包容的,这也就放心了。 大堂中,几个有姜的宗女还在吵闹天工阁店大欺客,欺负她们异邦人,时不时搬出摄政王府来,生怕人不知道她们都是陪嫁来的媵妾。 “哎哟哟,几位小主息怒,是手下人不懂事招待不周,怠慢了。” 香娘带着三分笑意走到人前,一扫这群华衣贵女,果然都是姿容妖媚的,看来有姜这次是想借着联姻的由头将不少人安插到摄政王府。 “你就是天工阁的老板,不是说你这天工阁的东家是大名鼎鼎的云氏吗,云侯府都没了,你们这天工阁怎么还不被查抄啊?” 看那为首的女子对云侯府出言不逊,香娘心里早就冷笑一声。 面上却只是随意对付过去,“侯府是侯府,天工阁是天工阁,几位小主不是要定做首饰头面吗,请随我来。” 看香娘带着她们要上二楼雅间,几个宗女对视一眼,都是心里高兴,她们早得了消息,今日摄政王就在这天工阁中。 她们千里迢迢来有姜,为的自然是成为有姜在晟朝的耳目,而晟朝的摄政王傅佑霆掌权多年,是晟朝真正的话事人。 能得这样的人青眼,不仅她们自己能在这异国他乡飞黄腾达,在有姜的母族也能寻得靠山,传言中摄政王英俊威武,是男子中的佼佼者。 之前傅佑霆雷霆万钧之势就灭了南祝,人皆有慕强之心,更何况是这般威震列国的人物。 “几位既然是马上要抬进摄政王府的小主,那这些货色自然是配不上你们的,这二楼啊都是侍奉贵人们的地方,这儿出的衣裳首饰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品......” 香娘一边轻摇团扇,一边捧着人,心里却在想着少主的吩咐,盘算着待会儿怎么把这些宗女盘剥得骨头都不剩。 路过天字一号雅间时,她一个不留神,身后就有个有姜女子看到了里面戴着面具的云瑾,也顾不了那么多,径直闯了进去。 “公主殿下,可让我们找着你了,你那天遇刺,可让我们担心了好久!” 很好,看来铁了心要到傅佑霆面前来露脸了。 正给傅佑霆腰间系带钩的云瑾头都不回,不冷不淡地晾着人,她现在就是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这些女子落在傅佑霆身上的眼神有多火辣。 “这位想必就是摄政王殿下了,果然如传言中的一样,一样俊逸非凡.....” 有女子说着,含羞带怯地看着傅佑霆,柔柔地抛着媚眼。 云瑾看到了,心里有气,瞪了一眼面前的傅佑霆,自己刚刚给他挑了一套金线绣团云的圆领袍衫。 裁剪得体的衣料穿在他身上,更将骨子里那点矜贵不羁展露无疑,貌比潘安,不外如是。 倒是个会招人的,不管在哪都能引来一堆莺莺燕燕,自己把人打扮的英俊潇洒的,凭什么就给这些女人觊觎。 云瑾想着这些,手底下渐渐就没个轻重,直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傅佑霆突兀的喉结都滚动了一下。 她才惊觉自己手里的镶玉带都快把傅佑霆的劲腰勒断了...... “咳咳咳,摄政王殿下恕罪。” 云瑾有些讪讪的收回手,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失态到这个地步,不就是几个爱慕他的女人吗? 有什么好稀奇的,当年爱慕她的人多了,想当初自己还是云世子的时候,爱慕自己的女人能排到城门口去! 傅佑霆径直松了松自己腰间的玉带,贴耳低声笑道:“吃味了?看本王给你报仇。” 两人这咬耳亲密的模样,落在屋里其他人眼中真是分外让人眼热。 因着云瑾腿上还有伤,傅佑霆刚刚为方便她系腰带还特意迁就地躬身弯腰,此时将人揽着靠坐,肩宽腿长的,连云瑾都更显纤弱娇美。 对面几个有姜宗女脸上的红晕更甚了,摄政王既然能这么喜欢景玉,那对她们应该也不会差,这样英俊伟岸的人,若是依偎在他怀里婉转承欢,该是怎样的...... “你们就是和玉儿一起陪嫁来的媵妾?据说都是身份不低的宗室女子,昭帝派你们来晟朝和亲,倒是舍得。” 傅佑霆开口,搂在云瑾肩膀上的大手微揉了揉,以示亲密。 云瑾却是偏头狠瞪了他一眼,玉儿什么的,她听着就鸡皮各地掉一地,这厮是在搞什么! 玉儿都出来了,看来摄政王是真的很宠爱这个妖女啊。 几个宗女纷纷红着脸应是,有大胆的还先前凑了凑,娇笑道:“殿下说笑了,我们哪能和公主比。 我们姐妹既然入了晟朝,那便也是殿下的,”她似不好意思,羞赧地放低了声音,“也算是殿下的女人。” “哦,本王的女人?” 傅佑霆饶有兴致地扫了一圈,足足五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看看有姜这事办的,连挑个细作水平都这么高。 “看够了吗?” 云瑾皮笑肉不笑地透过面具盯着傅佑霆,手底下早就放在他的腰腹上狠狠拧了一把,颇有些咬牙切齿地笑道:“摄政王殿下真是好福气,艳福不浅呢。” 傅佑霆强忍着腰上的痛意,这艳福享的,他腿都在哆嗦。 无他,怕的,要是这五个狐狸精都进了他的后院,阿瑾还不得大发醋意把他给酸死。 当即赶紧不动声色地搂紧了云瑾的腰安抚,面上却是招手让一旁的香娘过来,“那个,把天工阁最好、最贵的珠宝首饰都拿来。” 一听这话,几个女子欣喜若狂,难道是摄政王殿下看上了她们,这是打算要送她们见面礼? 没一会儿,琳琅满目的首饰头面就摆满了傅佑霆面前的小几,这些都是天工阁的珍藏之物,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第291章 帮你报仇 “哪个是最贵的?” 傅佑霆看向云瑾,眼里一闪而逝的狡猾到底没逃过云瑾的眼睛,她当即会意地拿起一件不怎么样的攒金丝宝石玫瑰簪。 “此物,当是上上之品。” 傅佑霆点点头,拿过来递给刚刚朝他抛媚眼的粉衣女子,“嗯,这个好,这个也是粉色的,适合你。” 那女子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傅佑霆却是示意她低下头来,自己亲自把发簪插到了她头上。 簪发之宠,实在让人艳羡,其余几人也不再矜持,纷纷朝着傅佑霆撒娇讨赏。 傅佑霆也分外大方,来者不拒,没一会儿几个女人头上就被他花枝招展地插满了各种珠宝首饰,甚至连手臂上也套上了不下两三个镯子或者宝钏。 几人简直被这巨大的恩宠冲昏了头脑,摄政王如此爱重她们,是不是意味着她们获宠的日子也不远了? 有人看到傅佑霆身边的云瑾,始终冷着脸坐在那,要不是有脸上的面具遮挡着,怨气只怕都快溢出来了吧。 看她如此,几个有姜的宗女满脸得意,以为把她们冷落在使馆不和摄政王见面就没事了?以后等她们进了摄政王府,谁能得宠还说不定呢! 得意忘形的几人刚打算出言讽刺云瑾几句,忽然听到傅佑霆那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嗯,好了,你们下去结账吧,本王要陪玉儿继续挑衣服了。” 说着还朝她们摆摆手,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结,结账!” 五人都是大惊,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这些首饰难道不是摄政王送给她们的见面礼吗?怎么还要她们自己结账! 傅佑霆却是一副不理解的样子,“对啊,结账,你们不是来买首饰的吗?现在都挑到满意的了,自然该去结账了。” 看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几个有姜女都快哭出来了,这么多,还这么贵!她们就是有钱,也不想当这冤大头啊。 原来傅佑霆不是想送她们,只不过是在给她们挑选而已,谁能想到一国摄政王竟然能小气到这个地步,还让女人结账! 但偏偏现在对面的人是晟朝的摄政王,她们也不好开口理论,更何况她们以后还指望着嫁进摄政王府呢,可不能现在就把人得罪了。 思前想后,唯有打肿脸充胖子,咬着牙把这哑巴亏硬吃下了,造孽啊! “那个,这也太多了,我们也戴不过来,这些就不要了——” 有人脑子灵光一闪,想从身上扒几件下来,买不了这么多,买两件意思意思总是可以的吧。 一旁的香娘肚子里早就笑翻了,脸上却是一脸严肃,“这可使不得,刚刚几位小主不是嫌弃天工阁的东西不好吗?现在这些可都是小店的镇店之宝。 而且为了保证独一无二,这些首饰拆封被人戴过了就概不退换,否则人人都能仿制天工阁的东西了。 当着摄政王殿下的面,几位有姜来的小主也请不要为难我们。” 傅佑霆也点点头,凛然道:“嗯,不错,天工阁从不卖二手的东西,本王看着你们戴着就挺好看的,就别推三阻四影响人家做生意了。” 一旁的云瑾早就憋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面具后的美眸嗔怒地瞪了一眼傅佑霆。 强买强卖,亏得他堂堂摄政王亲自下场做这种事,不过看到那几个女人一个个生无可恋的样子,她刚刚心里那点不快倒是一扫而空。 最后是几人生无可恋地被香娘带去结账,人一走,傅佑霆就将云瑾揽到怀里亲了亲,“满意了?” 这几个女人今日给天工阁带来的进账不低于十万,而且就算她们没钱,有姜顾及着颜面,也会硬着头皮把钱结上的。 这些钱最终还是会流入云瑾的口袋里,傅佑霆三言两语,算是给云瑾小赚了一笔,她也难得地没推开他。 辗转浅尝了一下美人樱唇,傅佑霆却嫌弃起云瑾脸上的面具起来,皱着眉想将东西取下来,“这个碍事的东西你要戴到什么? 现在哪怕你身份暴露,也没人会敢多说半句的。” 云瑾知道他是心疼自己,抬手把他的手拿开,自己就这镜子把面具严严实实的戴好。 “别人是不敢说,但他们会逼你,会借此攻讦你,我来晟朝是帮你的,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 傅佑霆看着她认真的背影,心里有些难受,他总是这样,让阿瑾一次又一次地要为自己妥协。 “夏日炎热,会难受吗?” 拇指摩挲着云瑾脸蛋上被玉色面具压出的红痕,傅佑霆什么都做不了,连让她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的做不到。 他的心情云瑾能理解,但眼下她也的确没有解决云氏罪名的办法,只能紧贴着他的手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觉得戴个面具会怎么样。 到晟朝小半月了,无人知道她这个有姜和亲而来的景玉公主,其实就是之前在晟朝大名鼎鼎的云世子。 虽然过去了一年多,但关于云侯府的纷扰始终还是晟朝人津津乐道的事,云瑾的女扮男装,云侯府的分崩离析。 这一切不是那么快就能被人淡忘的,只要云瑾现在出现在晟朝,之前的纷纷扰扰立刻就会卷土重来。 关于她身份的争议还会继续包围着傅佑霆,甚至会因为她现在有姜公主的新身份让傅佑霆更为难。 她不想那样,所以哪怕是现在,她也依旧要戴着这个面具,扮演着一个陌生的身份。 “很快,我会让你自由自在地出现在晟朝,再不需要遮遮掩掩,这段时间就先委屈你了。” 傅佑霆承诺,他从来不在乎什么流言,也不怕那些人用云瑾的身份攻击自己。 他要娶的就是云瑾,云家昔日女扮男装的世子,谁敢对云瑾指指点点,他就灭了谁。 但他同样清楚,云瑾不会希望他还像以前一样冲动鲁莽,和她的期盼一比,其他人的流言蜚语就又算不得什么了。 云瑾对有姜人的算计很快被几个宗女添油加醋地传回了天齐城,虞彦辞看着密信上有姜使团在晟朝遇冷,可偏偏云瑾就很得摄政王宠爱,还搬回了云侯府昔日的宅子。 “陛下,景公主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她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可是有姜的和亲公主,难道她不在乎那些云氏族人的死活了?” 一旁的幕僚颇为不满,他们让云瑾去和亲,目的就是促进和晟朝的合作,至少让有姜的人在晟朝宫禁中站稳脚跟。 可她现在竟然将他们精心挑选的美人全都拦在使馆,难道是她也想独占恩宠? 一想到云瑾曾经可是辅政公主,不至于和其他庸俗女子一样拎不清。 “皇姐这是不愿为我所用啊。” 虞彦辞自嘲地笑了笑,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比起这些宗族大臣想要把女儿塞给傅佑霆谋取靠山,他其实更想的是试探云瑾的态度。 如果她让那些女人进了摄政王府,安插在傅佑霆身边,那说明她对自己还有所求,不敢拒绝自己接下来的要求。 可她现在直接将人冷落在使馆,说明她根本不想当有姜的耳目,以后也绝不可能帮他在晟朝谋利。 第292章 撮合 “这景公主也太不像话了,要不是咱们给了她那么大的封地撑腰,她能风风光光地嫁给摄政王当王妃吗?” 有人看虞彦辞也对云瑾生出了不满,连忙添油加醋,“可不是嘛,和亲的公主身份罕有像她这么高的。 现在不过是让她行些方便就如此抵触,保不准以后不仅不能为我们所用,还可能向晟朝出卖我们呢。 毕竟她对有姜那么了解,又那么有手段。” 云瑾曾是有姜摄政公主,她的手腕他们都见识过,这样的让放出去就是个隐患,如果不能牢牢掌握在他们手中的话,迟早也是西南的威胁。 听着这些人的话,虞彦辞抬手晃了晃打断他们,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始终那么良善无害。 “朕相信,皇姐不是那样的人,她这次不肯帮忙,肯定是和有姜有些误会在,她新婚将至,朕也送份贺礼过去。” 云府,江雪院,云瑾正仔细给月姝拆腿上的纱布,看看她伤口结痂了没有。 那日和有姜那些人闹翻之后,她就将月姝飞鸾她们从使馆里接过来了,往后如无必要她都不会和有姜使团有牵扯。 只是不知道这丫头这几日住在使馆是干什么了,跟丢了魂似的,云瑾喊半天了人都没反应。 无奈地轻咳一声,云瑾提高声音:“红烧狮子头来了!” “嗯?红烧狮子头在哪,在——” 一提到吃的,月姝才终于找回了点意识,结果一看旁边飞鸾笑得前仰后合,顿时知道自己又走神了。 自从那天看到王铭的真容之后,她就总是走神,心里想着些有的没的。 “月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云瑾握住她的手,月姝是她去暗卫营里亲自挑选的人,这个单纯的傻姑娘最大的特点就是藏不住心事,有什么事都会表现在脸上。 “少主息怒,月姝这辈子都只会是云氏的人,绝无二心!” 月姝吓得不顾腿上的伤连忙想跪下请罪,她是暗卫,是不能动感情的,她这辈子都只能效忠云侯府!效忠少主。 看她这么大反应,云瑾也是哭笑不得,连忙把人拽起来,“我并未发怒,而且当初和你假成亲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你若有喜欢的人,尽可与对方澄清。 若是他介意这段往事,我也可以帮你解释。 如今你我身份早已不再,你也不是要为云氏卖命的人,你和暗卫营里的其他人一样,只要愿意,可以慢慢地脱离云家。” 祖父留下的暗卫营,是为云家培养暗探的地方,他们吃尽苦头,在云侯府需要的任何地方处理着危险的事。 这些年她虽尽力补偿,但这些人半辈子生活在阴影之下,早已无法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云瑾不希望月姝也这样。 那天王铭送月姝回来,两人眼中的别扭她一眼就看穿了,知道这丫头大约是春心萌动了。 拍了拍她的手背,云瑾笑道:“好好休息,晚上陪我去宫里赴宴,说不定还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宫宴是皇帝为了招待有姜使团特意操办的接风宴,因为他‘偶感风寒’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为表重视,这次宫宴操办得十分热闹,臣属都可以携家眷参加,还设了歌舞诗会以供两国交流。 刚过酉时,摄政王府的人就派了马车来接云瑾一道入宫,随扈的果然是王铭。 月姝一身轻盈明艳的束身小缬花黄裙,耳边戴着云瑾特意给她挑的珍珠耳珰,颇为不自然地跟在云瑾身后,看着自家少主和摄政王走在前面有说有笑的。 一个气宇非凡的当朝摄政王,一个风华无双的异国辅政公主,两人走在一起时,不由得让人想到那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不愧是我家少主,还是那么好看,摄政王真是修了八辈子福气,才能娶到这么漂亮的王妃。” 月姝星星眼,招来身旁王铭的不屑冷嗤,“还是我们家殿下更龙章凤姿一点吧。” “我家少主有钱。” “我家殿下有权。” ........ 两人在后面说着说着还较上劲来了,云瑾听到了,转身看着月姝:“宫宴上恐怕会有不少宗妇曾经见过你,你就和王将军在宫外逛逛吧,戌时来接我就行。” 月姝一听要和这个讨厌的蛮子等在外面就一百个不愿意,但想到自己曾经可是伪装过云侯府少夫人,的确有不少人认识自己。 要是现在进宫去被人认出来那可是给少主添麻烦了,当即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乖乖地守在马车旁。 宫宴上有人会认出月姝,但云瑾还是把人带出来了,分明是在特意为两人制造相处时间,这些小动作傅佑霆都看在眼里。 也抬手拍了拍王铭的肩膀,“这里不需要你了,带月姑娘出去逛逛夜市。” 王铭十分不情愿,“不是,殿下,我是您的亲随,不是这丫头的向导!” “这是军令。” 傅佑霆严肃地指了指他命令道,随即便揽着云瑾的肩膀走了。 “你在撮合他们?” 宫道上,傅佑霆给云瑾系上披风,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的。 云瑾点点头,“我看他们之间本就有意,只是月姝抹不开面而已,摄政王大人不会介意吧?” 傅佑霆好笑,他又有什么好介意的,王铭和张齐都是追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 现在能有个当家主母帮他们操心婚事,让他心里异常温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快要成家了。 云瑾却是微微叹息,“云家对暗卫营的亏欠,我一直都在想办法弥补,这些也不过是举手小事而已。” 她眼中少见地出现失落,傅佑霆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慢慢来,云氏根基庞大,可不是你一个人想扛起来就扛起来的,这不是还有夫君我的吗?” 往后他们就是一家人了,他不会让阿瑾再一个人孤军奋战。 “你真好。” 云瑾笑着摇了摇他的手,竟是罕见的撒娇,云瑾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像一个冲昏头脑的小女子了,是因为终于找到那个愿意包容爱护她的人了吗? 设宴的清平园在西宫,两人周围也渐渐出现了官员,傅佑霆身为摄政王,前来拜见搭讪的不少。 他也就顺势捏了捏云瑾的手,示意宫人领着她去后宫转转,“你先入席吧,待会儿本王再来找你。” 云瑾乖顺点头,这一幕却早已让看到的人惊呆了! 他们没看错吧,那是千年寒冰的摄政王殿下,他刚刚竟然在对着一个女子温言说笑? 第293章 他没用 坊间传言摄政王对这个和亲而来的异族公主宠爱有加,他们还只当是谣传,毕竟谁不知道摄政王不近女色,唯一让他破戒的云世子也早在一年前香消玉殒。 而现在,事实就在眼前,让人不信都难。 惊讶之余,不少人就将目光落到这个所谓的有姜和亲公主身上,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能引得煞神英雄折腰。 官员们不好明着打量,女眷们却是肆无忌惮,云瑾很快就察觉到不少关于她的窃窃私语。 说实话,她过去都是生活在男人堆里,君子端雅,少有这样被夫人贵女们火辣辣的目光包围的时候,顿时觉得有点不自在。 但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她已经在尽力让自己适应新身份,一个女子该如何与人相处打交道,她微微吸了口气,挺直腰板缓步走入御花园中。 这边傅佑霆和同僚说了一会儿政务,就被皇帝传召去长宁殿。 自那日在私宅废了他的手脚,傅佑霆也已经十几日没见到皇帝,此时再见人端坐在龙椅上,竟似全都恢复好了。 想起他对阿瑾做的事,傅佑霆真想再废他一次,微微紧了紧负在身后的拳头,傅佑霆眼里的寒霜又深了几分。 夕阳将大殿内半人高的铜鹤侧影拉得极长,傅佑霆就这样威仪万千地阔步走了进来。 “皇兄新婚将至,有姜的使臣却还未觐见过呢,今日都互相认识一下吧,毕竟联姻之事关系两国邦交。” 傅佑霆扫了一眼殿内多出来的几个有姜使臣,才不冷不淡地看向上首的皇帝,“陛下既龙体有恙,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那几个有姜的送亲使节傅佑霆都见过的,一想到这些人逼着云瑾当和亲公主他就分外不爽,而且还毫无自知之明地对他提条件,要不是看在阿瑾的面上,人早就被他轰回去了。 几个有姜人也察觉到这个摄政王对他们充满敌意,可看着晟朝的皇帝都还好好的坐在这,总不该让一个辅政大臣一手遮天了。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刚刚的话题,“有姜是真心希望能和晟朝互通有无的,若晟朝陛下能答应开放西南做两国互市之用,有姜也会开通伏龙山商道,岂非两国得利——” 有姜这次派来的使臣除了送嫁,就是希望和晟朝加强通商,还希望从晟朝采购军马,这些东西都涉及了社稷根基,傅佑霆在考量过后一口就回绝了。 现在看这些人又在傅长策面前旧话重提,顿时沉着脸就打断了那人,“那日本王没说清楚吗?有姜那点三瓜俩枣晟朝看不上。 回去告诉你们有姜皇帝,也别打西南的主意,尤其是军马,虞彦辞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本王清清楚楚,等他什么时候毛长齐了再来想问鼎中原的事吧。” 他虽然也是皇族子弟,但自小顽劣不受教,现在虽然掌了摄政大权,也学不来傅长策文绉绉那套,平时议政就是这样粗俗直接的。 此时几句话说得有姜使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只能寄希望于上首还坐着的傅长策,这可是皇帝啊,晟朝的掌权者,难道他就能容忍一个摄政王如此越俎代庖? 却不想还不等他们开口呢,傅佑霆就已经冷漠地甩出一句:“别看他,看他也没用,这件事本王不许,休要再提!” 本王不许?看他也没用....... 直到傅佑霆威严的背影都再次消失在殿外了,长宁殿内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尤其是那几个有姜使臣,真跟见了鬼一样的,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还端坐在龙椅上的晟朝皇帝,这也太傀儡了吧!竟然能让一个摄政王嚣张跋扈到这个地步! 傅长策倒是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他知道自己上次软禁云瑾是彻底惹怒了这个煞神,否则他不会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想维持下去了。 他这就是要当着异国使臣的面,狠狠践踏自己的脸面。 使臣中的一人,刚刚全程目睹了这晟朝摄政王是如何目中无人的,顿时对自己要办的事更加笃定了。 连忙小心翼翼地上前拱手:“那个,晟朝陛下,我朝还是对互通有无的事很期盼的,要不,您再看看我朝陛下的国书——” 此时的云瑾正在后花园中,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炙烤,她不得不庆幸自己还是戴着面具的,否则这些女人再看下去,她真是要扛不住了。 虽然对于她这个和亲女的身份没什么好感,但这些夫人贵女还是知道这是未来的摄政王妃,没人愚蠢到上前来触她霉头。 但耳聪目明的云瑾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些不加掩饰的不屑,什么狐媚子啊,妖女啊,鸠占鹊巢啊...... 她就忍不住哭笑不得了,感情这些人是在不爽自己占了昔日‘云世子’的位置,但这事儿她真没法生气,总不能自己吃自己的醋吧? 好在宫宴很快开席,让云瑾免于再受人围观的窘境。 “哟,这不是深受宠爱的公主殿下吗?今日怎么没和摄政王一起,不会是这么快就被人家玩腻了吧?” 甫一落座,云瑾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阴阳怪气。 不用回头她都知道什么人,她们都是有姜来的,那些有姜宗女的位置自然是毗邻她的。 不过妇人口舌罢了,云瑾根本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随意端起小几上的茶轻抿一杯。 那几个宗女见她还是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这几日积压的火气真是压也压不住。 一样是献女,她自己独占摄政王也就算了,那天竟然还算计她们,害得她们刚到晟朝就被坑得倾家荡产。 新仇旧恨此时一齐涌上心头,有跋扈的就忍不住了,就想把滚烫的茶杯装作不小心洒到云瑾身上去。 只是她手刚抬起来,斜刺里就伸出一只大手,死死擒住了她的手腕,捏得她娇弱的骨头几欲碎裂,手腕顿时脱力。 “啊!好疼好疼——” 那女子尖叫求饶,引得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此处而来,等看清楚站在两人身后的那人是谁之后,整个大殿都噤若寒蝉了。 心下骇然,这惹谁不好,怎么就惹了这位煞神! 云瑾也意识到傅佑霆有些小题大做了,连忙抬手安抚地握住他,“放手吧,毕竟也未伤到我。” 傅佑霆冷眼看着那几个吓得发抖的女人,他的阿瑾自小读圣贤书,学的是君子礼仪,根本不懂这些后宅肮脏的勾心斗角。 往后等她成了摄政王妃,这样的场合还会有很多,他不能次次出现得这么及时,今日他本想杀鸡儆猴的,但看着云瑾微微朝他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冷着脸甩开了那女子。 “跟本王去坐那边。”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带着薄茧的大掌,云瑾实在有些难为情,这里可是女宾席啊,他闯进来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拉着她过去,他们毕竟还未成亲,这着实张扬了些。 但她了解傅佑霆,这可不是个会在意什么礼仪忌讳的人,他就是个我行我素的霸道人,自己要是不顺了他的意,云瑾生怕待会儿他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抱走。 所以此时就算知道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看,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了他温热的大手中,就这他的力道离席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牵着走了。 看她如此听话,傅佑霆嘴角却是微勾了勾,又握紧了掌心的那一片滑腻。 第294章 美人献酒 傅佑霆所坐的位置仅次于皇帝,所以当他牵着云瑾的手落座的时候,傅长策的脸色微僵硬了一下。 倒是有姜的一众使臣看到云瑾如此受宠,也明白了她为何敢明目张胆摆脱有姜了,这是找到靠山,翅膀硬了。 “景公主远道而来,对晟朝可还适应?” 傅长策装作不认识她一样,和煦的寒暄,傅佑霆脚蹬在小几上,端着一杯酒不紧不慢地喝着,除了隔住两人,看不出有什么生气的情绪。 云瑾先扫了一眼傅佑霆的脸色,这才欠身回禀:“谢陛下关怀,晟朝物华天宝,景玉很喜欢。” 她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的时候,有不少人一瞬的呆愣,这如击玉幽潭的声音好熟悉啊。 傅长策却是知道这熟悉的声音到底是谁,微微提高了声音:“哦,那景公主是喜欢有姜呢,还是更喜欢晟朝?” 这话问得微妙,尤其是当着有姜使臣的面问出来,云瑾的态度决定了她现在对有姜还有几分忠心。 这种用意云瑾自然也是听出来的,她刚想开口,一旁却已经有人抢了先:“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是傅佑霆轻掀了眼皮警告了一下皇帝,“她既嫁到了晟朝,自然是更喜欢本王,她又不是帝王,你问她喜不喜欢晟朝,是打算拱手把龙椅让给她吗?” 这直白的话连云瑾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这混世魔王可真敢说啊! 不过有了傅佑霆这一打岔,终于是没人再敢为难云瑾了,没看到皇帝都被他噎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有姜的一众使臣更是噤若寒蝉,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这晟朝皇帝果真当得憋屈,摄政王傅佑霆看来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都愣着干什么,上歌舞。” 最后连开席都是傅佑霆随口吩咐,众人觉得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种皇帝形同虚设的时候,晟朝的天,还是摄政王啊。 宫宴也的确精心准备,舞姬袅娜,觥筹交错,似乎刚刚那点不快根本没发生一样。 云瑾这才松了口气,掐了掐傅佑霆放在她腰上的手,低声警告:“来之前怎么说的?不要太嚣张了。” 只是她那点力气,在傅佑霆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他漫不经心地把云瑾的小手捉上来亲了亲。 凑到她耳边低低笑道:“谁让他们对你阴阳怪气,他不就是想挑拨你和有姜的关系吗?本王讽刺他几句,何错之有?” 这声音一点都不低调,从傅长策看向这边的目光,云瑾就知道他全都听到了。 当下只能摇头叹气,这两人还真是一见面就针锋相对。 云瑾还想说点什么,傅佑霆却是示意她看场上,“这不是和你一起来的那几个女人吗?” 此时大殿中歌舞早已转场,取而代之的是极富有姜特色的悠扬琵琶。 应着琵琶明快的曲调,几个有姜宗女纤纤玉手花展旋环于头顶,腰腹之间白花花一片,竟是未着丝缕。 都是虞彦辞精挑细选的美人,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入目一片靡靡,皆是这几人扭腰摇铃的魅惑之态。 那舞衣该露的地方一点没放过,玉臂脚踝处缀满银环铃铛,随着舞姿摇曳叮当,仿佛有惑人心智的魔力。 在座的虽然都是自诩君子的文武百官,但这般浪情场面,也不免引得男人眼中欲火焚烧。 甚至连傅佑霆都点了点头,“不错,美人计向来是简单但有用的。” 云瑾侧脸盯着他,却只从他眼中看到一片冷淡,不由得撇了撇嘴,“看不出来,摄政王殿下还挺高风亮节。” “那不一样,要是你在房中穿给我看的话,我让你知道是不是高风亮节。” 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他独有的热气和酒气,瞬时就熏红了云瑾的脸,她轻咳了一声避开,再不敢招惹嘲笑这厮了。 几个有姜女在大殿中卖力搔首弄姿,早魅得其他人噬魂销骨,可她们的目标却只顾着和云瑾咬耳朵,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为首那红衣女子终于再也忍不住,几个旋步离了阵中,妖妖娆娆地朝傅佑霆而来了。 云瑾好笑地坐得离傅佑霆远了点,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也就是她能如此心大,看着别的女人勾引自己男人。 那女子是这批献女中姿色最出众的,此时媚眼如丝,借着舞姿蹁跹,倾身给傅佑霆倒了一杯酒。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弯腰那一瞬间的波涛汹涌,连云瑾藏在面具后的脸都微微发红,赶忙默念两句般若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殿下,请用。” 那女子红唇轻启,眼神勾弄地撩一眼,再撩一眼。 这般妖媚风情,云瑾一个女子都脸热,傅佑霆却依旧慵懒地耷拉着眼皮,靠坐着不紧不慢地喝着自己手里的酒,不避讳,也不沉迷,竟好似看不见眼前的春色无边。 倒是挨着他坐的云瑾快着不住了,她过去在宫学里学的都是非礼勿视,可现下是人家非要送上来给她视,虽然不是针对她的。 那女子看傅佑霆无动于衷,便大着胆子坐到了小几上,薄纱舞衣下美好风光若隐若现,身上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香粉,香风阵阵,勾魂摄魄。 不行不行,受不了了,云瑾红着小脸,连喝茶的动作都有些不自然了,要来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勾引的是她呢。 满殿目光皆汇集此处,想看看摄政王对这些有姜女子是何态度,尤其以有姜人最为紧张,云瑾这颗棋子算是废了,他们只想借着今日的宫宴再塞几个女人进摄政王府去。 “殿下——” 那仿佛要勾人魂魄的声音又来了,傅佑霆却是突然皱着眉看一旁的云瑾,“你怎么了?” 云瑾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鼻子也痒痒的,一抹,一片殷红。 流,流鼻血了! 云瑾又无辜又丢脸,局促地支吾着:“我,我......” 傅佑霆却是皱着眉扔了酒杯,一把将横陈在两人面前的美人儿扫垃圾一样扫开,径直抱了云瑾离席去偏殿。 看着那挺拔的背影绝情的消失,几个有姜女子都是脸色惨白,随即便被恨意取代。 景玉,又是景玉!屡次羞辱她们也就算了,现在连她们唯一的机会也毁掉了。 第295章 没出息 天地良心,云瑾真的不是故意要破坏这些女人的计划的,她也没想到自己定力会这么差,只是看了几眼就没出息到流鼻血。 看看人家傅佑霆,从始至终连个眼皮都没抬,此时憋着笑帮她擦拭脸上的血迹,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想笑就笑吧,反正我早就丢死人了!” 云瑾如一头委屈的小猫,盘腿绞着手指,她过去是个男子嘛,云家家风甚严,她父亲连歌舞都少看,她更没见过人家又露胸口又露腰的。 刚刚那女人身上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气,她一闻着就燥热,真不知道傅佑霆是怎么忍下来的。 可傅佑霆现在的样子真不像是忍的,眼中依旧是那么清明,只是看云瑾竟然被人家一个献酒就弄得方寸大乱,越发哭笑不得。 他的阿瑾,分明是纯得没边,不知风月场的旖旎。 递给云瑾一杯冷茶,傅佑霆毫不客气的嘲笑:“小没出息的,不过是催情的香粉而已。” “催情的香粉?那你怎么没事。” 云瑾抬手嗅了嗅,只觉得那馥郁香气现在都还沾染在她身上。 “本王身为摄政王,这样的场合经历过不知多少次,自然司空见惯,倒是我们的阿瑾,真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情小世子。” 抬手敲了敲云瑾的脑门,傅佑霆觉得自己以后还是要练练她的定力,“啧啧,过去也不知道是谁胆大包天女扮男装的。” 被人质疑身为‘男子’的尊严,云瑾自然不服,“谁说我没看过的!我只是没看过这么厉害的——” 听她对美人身材的形容是‘厉害’,傅佑霆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怎么办,有时候他的阿瑾又太小白了,让人忍不住想狠狠疼爱。 两人在这偏殿待了一会儿,那边宫宴上早已酒过三巡。 等傅佑霆再牵着云瑾的手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景玉公主的头埋得更低了,耳尖还红红的,活像是刚刚被欺负过。 其实云瑾真的不想再来这煎熬的宫宴了,但她又身为此次有姜联姻的主角,自然不好轻易缺席。 “摄政王殿下看来很爱重景公主啊。” 刚一落座,傅佑霆就听到席间有个中年人打趣着,一看服色果然是有姜的使臣,虞烨卓,似乎还是有姜皇室中人,昭帝虞彦辞的王叔。 傅佑霆捏了捏云瑾的手,不置可否。 虞烨卓打趣道:“不过殿下也别忘了还有其他美人,她们不远千里而来,都是我有姜的诚意,景仰摄政王的风采,殿下这也太厚此薄彼了。” 刚刚献舞那几个有姜宗女此时都被安排到了这边席位,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傅佑霆,期盼他能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连她们也收用了。 “看来有姜王爷还是不太熟悉我们中原的用词。 厚此薄彼,多指对地位相同的人,”他指了指那几个女人,“这几位,歌姬打扮,大庭广众之下搔首弄姿。 本王要收进府中成了妃妾,岂非惹人笑话,本王的摄政王府是天家宗室,不是藏污纳垢的歌楼舞坊。” 这绝情的话一说出来,那几个宗女脸上的难堪就压也压不住了。 谁是污?谁是垢?她们可都是有姜的宗女,比景玉这个来历不明的妖女不知道身份高贵多少! 刚刚她们献舞,只是想引起傅佑霆的注意,却不想这下弄巧成拙,反倒成了自我作践,如此一来,她们进摄政王府算是无望了。 虞烨卓也没想到傅佑霆会如此不讲情面,脸上的笑都尴尬了几分。 但他还是不放弃地再劝道:“她们这都是为了取悦殿下您,而且现在人来都来了,总不能再遣回有姜吧,这难免让陛下担心两国邦交的稳固。” 一提这个问题,傅佑霆好像也迟疑了,这让虞烨卓欣喜,看来这摄政王还是顾及着两国邦交的。 眼看还有希望,那几个女子连忙俯身相拜:“只要能留在晟朝,不管是何身份臣女都愿意。” 坐在傅佑霆身旁的云瑾却是心里微微叹气,知道这些人又忘记傅佑霆是个多么不近人情的人了。 果然,下一刻傅佑霆好似深思熟虑后才答道:“既然你们都不想回去,那这样吧,本王麾下还有不少青年才俊的将军都未成家,有姜若不嫌弃,可结秦晋之好。” 嫁给军中武将? 一听这消息,几个人都是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不说她们这等娇柔的人嫁给粗鲁蛮子,就是她们来晟朝可是带着目的的,是为了给有姜当耳目的,能入得摄政王府最好,再不济能入了晟朝宗室,好歹能接触政治中心。 可要是嫁给了武将,说不定还得随军去边境什么的苦寒之地,她们这辈子也休想再发挥作用了。 “怎么,你们不愿意,那就只能完璧归赵了,有姜皇帝这次真是客气了,送一个公主就够了,还连带着这么多莺莺燕燕的,本王不喜女色,算是无福消受了。” 傅佑霆颇为遗憾地说着,却是气死人地态度强硬。 虞烨卓干笑两声,知道自己是没办法逼迫这个煞神的了。 只是等他看到还好整以暇地坐在傅佑霆身边的云瑾,灵光一闪说道:“景公主就不劝劝摄政王吗?别忘了,你们可都是从有姜出来的。” 最后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威胁,他知道只要云瑾开口,这个摄政王对她百依百顺,说不定会答应的。 一直看戏的云瑾闻言只是淡淡地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声如冷玉:“王叔说笑了,景玉也不过是一介新客,有何资格左右摄政王殿下的决定。” 当着她的面派人勾引傅佑霆,还对自己出言不逊。 有姜今日这事办得她心里本就不爽,现在还想让她帮忙,把这些细作弄进摄政王府,真当自己是没脾气的吗。 连云瑾这里也碰了壁,有姜的使臣算是看清楚了云瑾的态度,这个和亲公主,只怕是早将自己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好,好得很。” 虞烨卓干笑了两声,终于不再逼迫这件事,只是从他狠狠捏住酒杯的动作,云瑾知道这仇算是结下了。 起身去更衣的皇帝傅长策也在此时回来了,刚刚大殿上的事他好像毫不在意似的。 端起酒杯接受着朝臣的恭维,时不时地对有姜的使团说几句客套话,什么需要拿捏的大事都交给傅佑霆定夺,一副垂拱而治的模样。 就在云瑾以为今晚这枯燥的宫宴就会这样结束的时候,那边坐着的有姜使团又有人站起来了。 一个鼠目男子拱着手笑道:“有姜千里联姻,两国共结良缘,我朝陛下特为晟朝皇帝献上一奇物,遥表友睦之心。” 听到有姜有奇物要进献,满场喝得微醺的文武百官都来了精神,傅长策也笑着抬了抬手:“哦,昭帝有心了,是何奇物?” 第296章 打谁的脸 那人站起来朝殿外拍了拍手,没一会儿就有人抬着一个黑色幕布笼罩的铁笼子进来了。 看到抬进来这么大个铁笼,傅长策也好奇,看向有姜使臣,“这是何物?” 此时那中年人却是打起了哑谜,只不过那双狭长阴郁的双眼先是扫了一眼云瑾,眼底的挑衅云瑾分明是察觉到了,微微皱眉,难道和自己有关? “陛下可曾听说过妖人?” 然后,云瑾就听到他如此说。 刷地一下,云瑾就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那幕布被揭开,里面赫然是一个蜷缩着的人! 说是人,却状似妖,因为那笼中人竟然浑身长满淡黄色的毛发,双手如猫爪,如果不是那确实是一张少女的脸,真让人怀疑是只小猴子。 此时骤然暴露在人前,她似受到惊吓,只能惊恐地蜷缩到一角。 众人奇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妖人,据说妖人都是云氏培养出来的怪物,有的力大无穷,有的身怀异能,不知道这个小畜生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更多的人还是心生不忍,这毕竟也是个人,就这样被关在笼子里供人亵玩,有失仁道。 不过奴隶在西南是司空见惯的事,此时那几个有姜使臣就不以为意地笑道:“看看就知道了,这妖人可是陛下精挑细选进献给晟朝皇帝的。 不仅精通兽语,能驭使百兽,还会弹琴作画呢,是个解闷的好玩意儿。” 虞烨卓笑着,让人取了琴来,递给笼中的那个瘦小妖人,示意她弹奏一曲。 寻常人弹琴作画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但一个长得异形的妖人弹琴,倒是勾起了众人猎奇的心思,纷纷起哄。 但也许是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吓到了她,那妖人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里,就是不肯表演。 这让虞烨卓大为恼火,抽出腰间的软鞭就朝那小妖人打去,看她手臂上斑驳的红痕,可知平时没少受虐待。 看到这一幕的云瑾,袖中双手早已死死紧握成拳,傅佑霆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安抚:“冷静一点,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是啊,她现在的身份可不再是云家世子了,如果对云氏的妖人表现得太过在意的话,很快就会有人怀疑到她真正的身份的。 而且这些有姜使臣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刺激她,报复她,自己这时候站出去不仅于事无补,只会让事情雪上加霜。 虞烨卓还在鞭打着那小妖人,吓得她在铁笼中四处惊恐地躲避。 傅长策也只是含笑看着并不阻止,只是那往日看起来良善和煦的笑容,此时落在云瑾眼中格外残忍。 “住手!” 终于,在虞烨卓的鞭子再一次要抽打到那瘦小的身躯上时,云瑾冰寒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背对着她的虞烨卓回过头来,揉了揉手腕笑得张扬:“哦,景公主这是怎么了,不过一个小畜生而已,你心疼了?” 指了指笼子里伤痕累累的身影,“这样的妖人在有姜还有许多,你可救不过来。” 这是在提醒她,云氏还有那么多人都安置在西南呢,他们随时都能拿来要挟她。 云瑾死死盯着这个人,眼里寒芒恨不得将他刺个对穿,但却是缓缓转向上首的皇帝,“陛下,君子仁以为质,我想晟朝天家风范,定然是宽厚待下。 这些妖人也是人,并非玩物,陛下可否高抬贵手——” 傅长策却是抬了抬手打断她的话,“公主这说的是什么话,这进献妖人可是你们有姜的主意,既然是有姜皇帝特意准备,朕怎好驳了友邦的盛情。”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他今日就是想看看云瑾如何和有姜反目,也想看看傅佑霆愿不愿意为了云瑾和有姜撕破脸。 “区区一个妖人,也值得拿出来哗众取宠,本王看你们是吃饱了撑的,把人放了吧。” 傅佑霆早忍不了这几人的虚伪,冷声说着,但他也清楚,这是有姜的事,他再强势,也无法直接插手。 果然,虞烨卓朝傅佑霆拱了拱手,笑意盈盈:“摄政王殿下莫急,今日也怪我们准备不及,这小畜生就是欠调教,多吃点鞭子就会弹了。” 他一边说着,又狠狠地甩了那妖人一鞭子,留下一道道血痕,看样子今日要是这妖人弹不出琴来,就要被他活活打死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有姜在和他们的和亲公主唱对台戏,幸灾乐祸还来不及,满堂竟无人开口阻止。 云瑾终于再一次开口了,还是看向傅长策:“诸位若想听琴曲,景玉可献丑一二,还请陛下宽仁放过这个孩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上的情绪都意味深长,小心看向傅佑霆那张阴郁的脸。 他刚刚才嘲讽了那几个有姜献舞的女子,说摄政王府容不下这样自甘下贱的女子。 现在倒好,云瑾这个马上要成为摄政王妃的人,也要亲自下场弹琴供人取乐,这打的就是傅佑霆这个摄政王的脸。 云瑾也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丢他的身份,但那是云氏的妖人啊,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 “公主既有雅兴,请。” 皇帝傅长策饶有兴致地靠坐在龙椅上,心情大好的看着傅佑霆眼中的怒火,原来,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能让云瑾对他失望一回,傅长策觉得今日这宫宴真是不虚此行。 云瑾知道傅佑霆肯定很生气,所以她连偏头去看身侧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径直起身,手腕却在此时猛然被拉住,傅佑霆用眼神警告她不准去。 但他低估了云瑾的决心,这女人竟然敢挣脱他的手! 等傅佑霆再反应过来,云瑾早已经缓步走到场中,宫人为她搬来了小几,放上弦琴。 “景玉,你竟然要替这小畜生弹琴,真是稀奇。” 能逼得云瑾妥协,虞烨卓得意洋洋地笑着,看了看满场的男人,故意说:“那就弹那个女子求爱的曲子,叫什么长夜吟的,就弹那个。” 长夜吟是秦楼楚馆中的淫词艳曲,现在他竟然想逼云瑾当众弹奏这样的靡靡之音,是何居心简直昭然若揭。 但云瑾显然不将这些有姜人放在眼里,手底下稍稍弹拨了几下试了试音,悠扬的琴声便自修长玉手下流泻而出,是一曲高雅浩然的高山流水。 云瑾的琴技如何,当年在王氏宴会上一曲七杀琴就曾名扬天下,现在收敛了戾气,在丝竹上的造诣也非一般人可比。 琴音一出,其中的温雅气质让人心旷神怡,一会儿仿佛置身幽谷,看流水潺潺,一会儿又如临大川,滚滚浪涛奔流到海...... 众人心中大骇,想不到这个弹丸小国来的异族公主竟然有如此高的造诣,在座的也不乏善琴者,此时暗暗一对比,都自愧不如。 抚琴虽有技法,但更重个人的胸襟气魄,他们都是高居庙堂的人,自然不足为奇,但现在一个后宫的女人,也能将琴弹得如此豁然磅礴,实在是件让人很意外的事。 他们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开始认真注视着场中那清丽的身影,和刚刚那几位妖娆到骨子里的有姜献女一比,大家也总算知道为何摄政王会更属意这位了。 脸上虽然戴着面具,但美人骨相就已经足以让人一眼难忘,一身洁白无瑕的月华裙更衬她说不出的清隽风骨。 她端坐在那里,如清莲,如皎月,所以此时虽然是在场中抚琴,也没让人生出半点旖旎之心,是和那些歌伎之流完全不同的。 第297章 有何不敢 场中不由得渐渐起了些称赞声,这景玉虽是女流之辈,但给人的感觉落落大方,就和曾经是个纵横朝堂的男子一样。 这样的场面自然是有姜人不想看到的,他们是为了给云瑾添堵,不是给她扬名来的。 虞烨卓冷哼一声,“果然是讨好人的玩意儿,弹个琴都能把男人的魂勾走,派她来和亲,看来真是没错。” 他是有姜皇帝的王叔,平日里就目中无人的,这个景玉在有姜的时候就被钦定辅政,那可是他都没有的殊荣。 对云瑾的新仇旧恨他可不会顾忌,当下就口无遮拦起来。 几个有姜使臣也纷纷附和,“可不是嘛,要不然怎么能深得摄政王宠爱呢,表面上装得这么一本正经,私底下不知道浪成什么样呢——” 砰的一声,这人的话被一个带着杀意的拳头打断,等他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脸上就已经再挨了一拳,就已经打得他口鼻出血昏死过去。 正在专心抚琴的云瑾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一抬头就看到有姜使臣的位置已经乱作一团,而其中一个威凛的背影格外引人注目,不是傅佑霆还能是谁! 说实话刚刚谁也没注意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们都沉浸在悠扬的琴声中,突然就看到居于首席的傅佑霆豁然站起来。 两步就跨到了有姜使臣的席位上,一拳打翻了刚刚对云瑾言语不敬的使臣。 而后就揪起了那个有姜王爷的衣领,照着这张猥琐的脸就来了一拳,打得他口歪眼斜,眼睛都睁不开了。 “傅佑霆,别冲动。” 云瑾匆匆忙忙想拦住暴怒的傅佑霆,却看到他愣是把人提了起来,杀气腾腾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人腿软。 “摄,摄政王!我们可是代表有姜出使晟朝的,你胆敢当堂打人!” 傅佑霆的气势足够迫人,虞烨卓吓得半死,他没想到这个人会凶残到这个地步,只能搬出两国邦交来救命。 他下颌紧绷,周身泛起的寒气生人勿进,冷冷一笑:“本王有何不敢的?回去告诉虞彦辞,他要是想当亡国之君了,就尽管挑衅!” 随后就是把人朝后一扔,砸翻了一片宴席的案几,汤汤水水的淋了几个有姜人一身,痛呼声四起。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等满殿的人反应过来,傅佑霆早已拉了云瑾的手朝殿外走去,经过场中时还一脚踹翻了那架云瑾刚刚弹奏的琴。 文武百官都噤若寒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这煞神又闯祸了,但他们心底竟然觉得这样才像昔日那个桀骜不驯的摄政王。 处处隐忍顾大局的贤王什么的,总让人不寒而栗。 微凉的夜风吹散了身上的酒气,云瑾跌跌撞撞地被傅佑霆牵着,他人生得修硕高大,生气起来大步流星的,她就是小跑也跟不上。 偏偏他又捏着云瑾的手腕,力道极大,不一会儿手腕就被拽得又麻又痛。 知道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云瑾也不敢开口喊疼。 “嘶。” 倒是傅佑霆先察觉了她微微的痛呼,转过身来盯着那被自己捏红的瓷白肌肤,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娇成这样。” 虽是抱怨,他也到底停了下来,双手按着云瑾的肩膀让她坐在廊椅上。 “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两人都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尤其是以云瑾对傅佑霆的了解,他能问出这样的话,说明他早就察觉自己的秘密。 他现在还亲口问,只是给自己一个主动坦白的机会。 云瑾微微叹息,拉着他的手也坐下,先诚恳的道歉:“对不起,今夜是我冒失了,看到那个小孩,我实在无法....无法袖手旁观。” 她声音里少有地艰涩,傅佑霆拍拍她的肩膀,“那也是你们云氏的人吗?” 云瑾点点头,继续说道:“当年我祖父为了云氏的长盛不衰,培养了无数妖人,那个小孩应当是驭兽师一脉。 他们自小都是要被扔进野兽堆里厮杀长大的,能活下来的就为云家所用,可这些年云家已不掌兵权,他们就被遗弃了。” 她成为云氏的掌舵人之后,已经尽可能地照拂这些人,可随着她在晟朝身份的暴露,一些事情变得有心无力。 “他们现在都还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只能依赖云氏每月的无数珍贵药物供养压制,像刚刚那个孩子,她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如狼般嚎叫,根本无法融入人群。” 她将人安置在南祝的时候,看到那些状如异形的妖人,还有从南祝解救出来的云氏奴隶,知道那都是她们云氏犯下的罪孽。 每每想到这些,就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云瑾心头,让她永远也无法无忧无虑地过自己的日子。 知道了真相,傅佑霆也沉默了,云氏培养妖人,说起来最初还是为了给他们傅氏打江山,只是后来排挤这些妖人的,也是晟朝百姓。 “所以,这才是你拼命想保住云侯府的目的?也是你为什么要敛财的原因。” 傅佑霆倒是突然提起这件事,过去他总想不明白,云瑾明明已经是侯府世子了,自小锦绣堆里长大,自不该还痴迷黄白之物。 可他却是知道云瑾这些年在商道上大加挞伐,每年不知道多少银钱流入云家,原来都被她拿去供养那些人了。 想来也是,那妖人狂性难抑,只能靠珍贵药材压制,云侯府要是坐吃山空的话,哪里养得活这么多的人。 按在她的肩膀,傅佑霆认真地说:“阿瑾,你有没有想过有一日你不再有能力供养这些人了,他们该怎么办?” 他想让云瑾接受这不是她的错,这些都是云氏先辈为了他们的利益犯下的罪孽,不该云瑾一个人来背。 她背负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是时候放下了。 “你要知道,人皆是容不得异类的,世道如此。” 听到这话,云瑾脱口而出:“他们不是异类,他们只是生病了!只要每月按时服用药物,和常人无异,而且我已经为他们找到了安身之所——” “是南祝对吗?这就是你问我要南祝的原因。” 傅佑霆却是立马揪住了其中的重点,按在云瑾肩膀上的大手微微收紧,他就知道是这样。 当初在南祝云瑾算计了他,逼他交出了刚刚打下来的疆域,原来是拿去安置云家人了。 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恐怕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了。 这么久了,不管傅佑霆怎么问她都不肯说来和亲的实情,现在一联想,果然就是为的这个。 云瑾咬了咬下唇,透过面具看着傅佑霆微沉的脸色,好半晌了才发出愧疚的声音:“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也实在不能,置他们于不顾。” 云侯府在晟朝已无立足之地,那么多妖人要是失去了庇护,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拿下了南祝,想在那里为他们建立一个再不会被排挤的国度。 在这件事里,她唯一愧疚的就是傅佑霆,因为她算计了傅佑霆,夺走了他打下的疆域。 所以当傅佑霆说把南祝当做聘礼,要她来晟朝和亲的时候,她答应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用自己的后半辈子补偿,不管傅佑霆想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呵呵,我就说呢,刀架在脖子上眼都不眨的云世子,这次怎么能这么乖顺来当个和亲公主。” 原来她答应来晟朝,不是因为舍不得自己,而还是为了她的云家,还是为了她的家族。 意识到这里的傅佑霆脸上的笑都有些僵硬了,这几日快要将他冲昏头脑的喜悦也渐渐褪去。 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和云瑾之间始终是掺杂太多利益,永远无法做到感情的纯粹。 可偏偏他无法因为这件事来苛责云瑾,因为她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她身上背负的是整个云氏,这点傅佑霆早就知道的。 哪怕他们以后是夫妻了,她也还是云氏的少主,如果有一天需要在云氏和自己之间做选择,傅佑霆甚至都不敢确定她会选自己。 第298章 避而不见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折磨着他,让他总是忍不住的去想当初云瑾对他拔刀相向的样子。 这个女人太理智可怕了,为了达成目的,她可是连诈死这样的事都能做出来的,自己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 傅佑霆放在云瑾肩膀上的手缓缓滑下,他转身避开了云瑾的目光。 现在的他害怕直面云瑾那双清冷的眼睛,怕她看穿自己的自私。 如果可以,他是想让云瑾和过去断得干干净净的,不要再招惹那些危险的事情,只安安心心当他的女人。 “本王知道了。” 傅佑霆站了起来,终于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落寞的背影让云瑾有些手足无措。 她知道今晚的事傅佑霆心里肯定不舒服,但她除了解释自己在南祝为什么要那样对他,根本没有补偿的办法。 “傅佑霆,我——” “先回去吧,不早了。” 云瑾嚅嗫着想说什么,也被他冷漠地打断了。 接下来出宫的一段路,两人各怀心思,未发一言。 直到上了云家的马车,月姝皱着眉小心试探:“少主,你和摄政王吵架了?” “没有啊,挺好的。” 云瑾想着刚刚分别的时候,他连和自己道别都没有,过去他可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冷淡过,一想到此,她就心里闷闷的难受。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他肯定也累了,等明天再去找他好好谈谈吧,云瑾想着。 一场宫宴,让有姜使团颜面尽失,罪魁祸首却是谁也不敢惹的煞神。 傅长策最后也只是不冷不淡地安抚了几句,他知道有姜和傅佑霆的仇算是彻底结下了,往后的好戏还有很多。 倒是云瑾,看起来和有姜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和谐。 “陛下,如您所料,当初这个景公主答应来和亲,有姜皇帝给了她一大片封地,那都是南祝昔日的疆土,那可是摄政王打下的疆域,这其中肯定是利益交换。” 幕僚愤愤说着,想不到摄政王昏聩到这个地步,为了得到美人,竟然把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这是根本就没把晟朝的权益放在眼里,这种事要是捅出来,肯定会让他在晟朝威严扫地。 “不要江山要美人,呵,倒是很像朕这个皇兄的性子,只是不知道他这心心念念的美人,能有几分在意他。” 傅长策懒散地摆摆手,只是犹自在想着云瑾这次来和亲的目的,看她昨日和有姜人的关系,怕是嫌隙不浅。 云瑾也没想到自己和有姜的关系能恶化得这么快,第二日她就收到了虞烨卓的警告,让她别忘了自己和亲公主的身份。 “那个妖人,是你的意思,还是虞彦辞的意思?” 云瑾亲自到使馆,冷冷看着这个有姜的王爷,被傅佑霆打得鼻青脸肿,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是谁的意思,不都是一样的?云世子,别忘了你云氏还有那么多人在西南,你要是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了,就尽管我行我素。” 虞烨卓挑衅地看着云瑾,他也算是知道云瑾真实身份的那一小撮人。 所以他更笃定云瑾不敢让晟朝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否则这个早该死在一年前的云世子,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那就是虞彦辞默许的了。” 云瑾点点头,她现在只需要确认这一件事,而现在她知道了,当自己无法给有姜带来利益的时候,虞彦辞的真面目终于露了出来。 “当然是陛下同意的,云瑾,有姜承认你,你才是身份高贵的景公主,有姜要是哪天不想承认你了,你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妖女!” “呵,妖女。” 云瑾看着这个鼻青脸肿的有姜人,眼底寒芒流动,“你回去告诉虞彦辞,他的帝王术学得很好,这一回,是我受教了。” 她曾帮虞彦辞清君侧,排除异己坐稳皇位,那时候这个小皇帝可是一口一个景先生喊得尊敬无比,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怪就怪她自己将人心想得太单纯,以为只要自己帮虞彦辞带来足够的利益,他就会容忍云氏的那些人在西南安身立命。 如今看来,他也不过是将这些人当做威胁她做事的筹码。 从使馆出来,云瑾就收到了傅长策派人传来的消息。 “陛下说,有姜进献的礼物他甚是喜欢,盛邀公主进宫一同观赏。” 传旨太监江福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这本是摄政王都放在心尖上的女子,不过现在看来,陛下对这个异族公主也挺有兴趣。 那个小妖人最后是落到了傅长策的手中,云瑾就是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想干嘛,无非想逼自己去见他。 自从上次的事情,云瑾对傅长策已经完全没有了信任,现在让她孤身进宫去,云瑾很快就想到了当日他疯魔的样子。 “知道了。” 云瑾点点头,却没有立即进宫,而是让马车先去一趟摄政王府。 “张大人,殿下真的不在府里吗?我想见见他。” 摄政王府外,张齐为难地看着云瑾,宫宴回来后殿下就心情不好,吩咐了这几日谁也不见。 他跟了傅佑霆这么多年,更清楚殿下现在的心结就是眼前这位,现在两人这是闹别扭了,说开了就好了。 可刚刚他进去通报的时候,殿下竟然破天荒地说不见,这么多年来,殿下还是第一次冷遇云世子吧。 “殿下的确不再府中,要不,公主改日再来?”张齐为难地再次挡住了云瑾的去路。 傅佑霆竟然避而不见,云瑾心里涌起一阵失落,那天的事情他果然很在意,连听自己一句解释都不肯。 又看了一眼威严的摄政王府大门,云瑾点头,“好,我知道了。” 这个季节的御花园花繁叶茂,傅长策在湖心亭中一个人喝着闷酒,直到江福带着人娉娉婷婷地自曲廊而来,他才将目光投放在来人身上。 和过去的习惯一样,云瑾还是喜欢清雅素净的衣着,今日是一身端庄的竹青锦绣长裙,茶白的飘带是唯一的亮色,佳人莲步娉婷来,芙蓉绝色半城开。 “你到底还是更适合女装的,这么倾城绝色的人,当了十八年克己守礼的云世子真是浪费了。” 抬手给云瑾赐了座,傅长策屏退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人。 “陛下谬赞,景玉愧不敢当。” 云瑾福身行礼,否认了他对自己云世子的旧称。 傅长策也不在意,只是看她孤身一人来,嘴角的笑意更甚,“怎么,皇兄没和你一起来,你们闹别扭了?” 第299章 喝酒 “摄政王殿下日理万机,自然没空陪景玉浪费时间。” 云瑾抬头看了一眼傅长策,直白地将他现在这种无聊的行为拆穿,既然她都来了,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傅长策笑了笑没在意,只是又抿了一口酒,而后才朝外面扬声吩咐,“带上来吧。” 带上来的自然是那个妖人,瘦瘦小小的一个,依旧是手脚被铁链束缚着,身上的累累伤痕触目惊心,怕人地缩成一团。 云瑾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紧,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想要这个小妖人?” 傅长策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瑾的反应。 不管怎样,这些人永远都是云家人的软肋啊,当年云侯那么绝情的人,也是因为愧对这些被他弄出来的妖人,最后主动放弃了兵权。 让云家从一个手握重兵的权侯,成了如今模样,现在云瑾也是,因为这些妖人束手束脚。 不过,如果没有她的心软,自己又拿什么威胁她,那会少了很多乐趣的。 “你要什么条件?” 云瑾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死死盯着傅长策,炙热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看穿。 “朕的条件?” 傅长策似乎有些醉了,费力地想了片刻,而后笑道:“朕要你不嫁傅佑霆了,入宫当朕的妃子,你也答应吗?” 演武场中,十几个精壮士兵将傅佑霆团团围住,毫不客气地拳肉相博,只是没一会儿,一个个就被打趴下了,躺在地上哀嚎。 “起来,一个个都没吃饭吗?废物!” 傅佑霆接过张齐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踹了踹面前的士兵一脚。 众人叫苦不迭,都不知道这几日殿下这是怎么了,在哪受了气拿他们来发泄,练得他们都快累成狗了,他还精神奕奕的。 最主要的他们哪里是殿下的对手,这要是再打下去非得把他们打残不可。 一旁的张齐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弱弱的说:“今天已经第五拨了,要不,殿下您先歇歇,喝口茶?” 傅佑霆睨了他一眼,帕子一扔,“心疼他们?那你来?正好让本王看看,你这个王府大总管是不是当得拿不起刀了。” 这是吃了火药啊,逮着谁弄谁,张齐缩了缩脖子,赶紧转移话题:“方才末将见景公主似乎有急事的样子,殿下真的不要见见她吗?” “她能有什么急事?” 傅佑霆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心烦意乱,但他知道自己又不能对云瑾发火,干脆避而不见。 人家是大义凛然的云氏世子,自己哪能和她的云家比,他想要云瑾只属于他,不管别人的死活,这样的话他开不了口。 所以他只能在这里生闷气,拿这些事发泄。 张齐看他不是真生云世子的气,大约只是两人之间闹别扭了。 赶忙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宫门抄上说今日江福公公出宫,给公主传了陛下的口谕,说不定是陛下传召。” 傅长策把她叫走了? 傅佑霆怒火中烧,下一刻张齐就被指着鼻子痛骂:“你怎么不早说,活腻了吗!” 看着那风风火火冲出去的背影,张齐无辜摊手,“这.....您也没问我啊!” “傅长策,你现在还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御花园里,云瑾终于也不再虚以委蛇了,冷冷看着刚刚说让她入宫当妃子的傅长策。 “朕是真心实意的,怎么能是可笑呢?摄政王妃和一国皇后,谁的地位更高,你看不出来吗?” 他说着说着,眼里带上了认真,“当朕的皇后,朕让你们云侯府重现晟朝,让你父亲官复原职重掌兵权! 还能保你们云氏的这些妖人在晟朝安居乐业,你不心动吗? 这些事只有朕能做,傅佑霆他口口声声说爱你,但他能毫无芥蒂地为你做这些吗?” 他滚热的酒气喷洒在云瑾脸上,逼得她不得不直视他眼里的疯狂,他为了云瑾,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舍弃,可为什么,她就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自己! “傅长策,你醉了!我现在是有姜的公主,我要嫁的是摄政王傅佑霆!” 云瑾狠狠将人推开,却不想手却顺势被男人捉住,傅长策一把扯开那块碍眼的面具,捏着她的脸蛋死死逼问:“你是有姜的公主?云瑾,你好好看看你是谁!” 云瑾被他按到栏杆处,逼着她直视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好好想想你曾经是什么身份,你是我的,从小就是!” 傅长策偏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瑾是他的,是他挑中云瑾当自己的伴读,也是他和云瑾一起生活成长。 如果没有那个碍眼的人,他们现在也许早已经情投意合,现在要成亲的就是他和云瑾。 被撞得闷痛的骨头隐隐作痛,云瑾却始终抿唇一言不发,现在傅长策在她眼里就是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被她这样无视,傅长策顿觉无趣,把人推到一边自嘲的笑着,“你不是要这个妖人吗?把这壶酒都喝下去,我就把人给你。” 云瑾的面前,放着一壶满满的烈酒,云瑾酒量极差,傅长策不会不知道,但他今日就是要逼她。 他厌恶云瑾这副什么时候都清醒理智的模样,这样的云瑾,只会恨他,从来不会正眼瞧他。 “喝啊!不是想救人吗,总不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吧?” 他提高声音的一吼让云瑾肩膀微颤,但看到那个伤痕累累的小妖人,她还是端起了那杯酒一饮而尽。 “咳咳咳!” 烈酒入喉,辛辣呛得云瑾泪花都出来了,可傅长策的下一杯酒也已经递到她面前。 一杯,两杯,三杯..... 云瑾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而且这宫酿极烈,她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晕乎乎的不清醒,身旁的男人都出现了重影,她好像看到了傅佑霆那张总是冷冰冰的脸。 “傅佑霆——” 等最后一杯酒下肚,云瑾已经连脚步都凌乱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很快被人扶住,她只能直觉地喃喃自语:“傅佑霆,你别生气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阿瑾,是我啊,是我。” 傅长策苦笑着盯着怀里的人看,哪怕是醉成这样,她嘴里念叨的那个人依旧不是自己。 可那又怎样,只要她对自己有这一瞬间依恋,就足够了。 也只有她这样神志不清的时候,才会不对自己冷眼相对。 傅长策悲凉地想着,情不自禁地抚摸着云瑾殷红的唇瓣,缓缓压下...... 傅佑霆风风火火闯进宫来,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两人依偎在一起,他的云瑾正在别的男人怀中。 “你们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似乎能杀人,极怒的气息瞬间席卷而来,连带着意识不清的云瑾都嘤咛了一下。 下一刻,她便脱力跌到地上,而傅长策已经被拎起,狠狠撞在廊柱上。 第300章 不嫁了 想象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傅长策冷眼看着面前暴怒的男人,嘲讽道:“看吧,朕早就说过,她成了你的王妃又如何,你不可能永远护着她的。” “你可以试试!下次,我杀了你。” 指着他的鼻梁,傅佑霆冷冷警告着,毫不掩饰对皇帝的杀意。 狠狠将人摔回凳子上,傅佑霆转身抱着云瑾阔步离开,留下傅长策跌坐在原地,放肆地大笑着,如同疯魔。 呕—— 从未喝过这么多烈酒的云瑾吐得昏天黑地,傅佑霆皱着眉亲自给她拍背。 “水......” 云瑾伸手要拿杯子,傅佑霆却是按住她逼问:“你进宫去干什么?我之前不是警告过你不准单独见傅长策,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他实在也是气昏头了,竟然和一个喝醉的人讲道理。 云瑾此时就很迷茫,口干舌燥地只想喝点水,傅佑霆却不肯给她,还骂她。 “傅佑霆,我好难受。” 本来积攒的满腔怒火也无处发泄,傅佑霆冷冷道:“还知道难受,怎么不多喝点,你不是挺能耐的吗?” 头痛欲裂的云瑾听着他冰冷的话语,情绪在酒劲的催发下越发委屈,眼里的泪珠泫然欲滴,“那你要我怎样? 他拿云氏的人威胁我,你们谁都想威胁我,谁都欺负我,不就是看我无依无靠吗,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自己什么时候欺负她了?傅佑霆都气笑了,“本王不是好人,傅长策就是正人君子了?明明知道他对你意图不轨,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孤身去见他。 你这么信他,刚刚本王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明明是他先对自己避而不见的! 云瑾梗着脖子愤怒道:“对,就是这样,你不就是想问我们谈了什么吗? 他让我嫁给他当皇后,总比在摄政王府受你的气强!你什么都不清楚,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轰,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本就心有芥蒂的傅佑霆再也无法理智,他箍着云瑾的肩膀,看她醉得迷迷糊糊的脸,这是酒后吐真言了吧。 “只要符合你云家的利益,你就嫁给谁是不是?就和当初在南祝一样,你谁都可以利用,这才是你云世子的雷霆手段!” 她的雷霆手段?云瑾任由泪水泛滥,气得说不出话来。 当初在南祝自己虽然骗了他,可当时是晟朝设下了埋伏,如果他在南祝分兵太多的话,根本连重回晟朝掌权的机会都没有。 自己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谁?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还总是这么污蔑自己。 说到底他就从来没信任过自己。 “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那你说对了,只要谁能帮云家,我就嫁给谁,这下你满意了吧。” 云瑾气得发抖,连日来被他冷待也就算了,现在不分青红皂白就怀疑自己,她也是人,也是有脾气的。 指着门外,云瑾冷冷吼他:“你既然认定我如此了,你就给我滚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守在外面的张齐听着里面越发激烈的争吵,急得团团转,这两个直脾气吵起架来,真是怎么伤人怎么说。 还不等他进去劝劝,门就被一脚踹开了,自家殿下气冲冲地从房内出来,头也不回地回了摄政王府。 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激烈的争吵,飞鸾急急忙忙地跑进去,就看到云瑾头埋在膝盖里呜呜地哭着。 她过去当了那么多年的云世子,从来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傅佑霆口口声声说爱她信她,现在只不过是有姜的人来挑拨离间,他就冲动成这样,一点信任都不肯给自己。 “公主,摄政王只是因为正在气头上,这才说话激进了些,但他可都是因为在意你。” 云瑾抬头,一双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声音也嗡嗡的,“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了!” 飞鸾好笑,“怎么能不提摄政王呢,还有五日就是婚期了,你们都是要结为夫妻的人了,有什么话说开了就是——” “什么婚期,你刚刚没听他说吗,我嫁给他就是为了他的权势,就是为了云家的利益。 那我还舔着脸凑上去干什么,这个亲不成也罢!你去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回有姜!” 一听这话,飞鸾吓得半死,赶紧闭了嘴不敢再劝了,这要是真把公主气回有姜了,以这两人轴成这样的性子,很可能就真的挽不回来了。 “那,公主您先把这碗醒酒汤喝了,有什么事酒醒了再说。” 飞鸾小心地试探,这摄政王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公主一旦喝了酒就会耍酒疯,还偏要在这个时候和她闹,现在好了吧,收不了场了吧。 云瑾愤愤地灌下了醒酒汤,而后就蒙着被子背对着躺下了。 傅佑霆沉着脸策马回了王府,正看到管家在布置指挥人王府,看到那大红的喜字,气不打一处来。 “殿下,望月阁已经布置好了,您可要去看看?” 望月阁是傅佑霆特意修建两人成亲时住的地方,可现在也没必要了。 “不必,以后都用不到了。” 冷冷丢下这么一句,傅佑霆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谁也不见。 管家不明所以,脸上喜气洋洋的笑意僵住,千盼万盼终于等到殿下要成家了,现在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 夜深人静,云府房顶上,月姝和一个黑衣蒙面人冷冷对峙着,刚刚两人一照面已经交手回合,她觉得来人是个高手,自己很可能不是对方的对手。 “你是谁,为何要夜闯云家?” 黑衣人不语,微微后退了两步。 “不说?那本女侠可就对你不客气了,看招!” 月姝眯了眯眼,摆开架势就要再上,对面的黑衣人却是无奈地扯开面罩,可不就是王铭那张满脸络腮胡的脸。 王铭瀑布汗,他就是奉张齐的命令来看看景公主是不是一气之下回有姜了,怎么这么巧就碰上了这丫头。 一看是他,月姝叉腰怒瞪:“是你,把少主气成那样,你们摄政王府的人还有脸来?” “姑奶奶,我也是奉命行事,遇上你正好,你家公主消气了吗?”王铭不抱什么希望的问。 一个摄政王,一个公主,吵架了还跟小孩子一样闹绝交,这叫什么事啊! 第301章 妖人 “少主好得很,倒是看到你可能会很不好!” 王铭叹气,“别闹了,下午发生的事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生气的,殿下也只不过是说了你家公主几句,现在不是也还派我来送温暖嘛?” 他在怀里掏了掏,递上一个小瓶子,“看,这是上好的醒酒药,你就告诉我公主现在怎么样了,她不会回有姜吧?” 其实是张齐怕事情闹得太僵,在这其中当和事佬呢,倒是苦了他大半夜的来当这梁上君子。 月姝抱着胳膊看都不看那药瓶一眼,桀骜道:“你们摄政王殿下不是说不娶了吗,我们少主当然要回有姜,已经在收拾行李了,明日一早就走。” “真的假的?” 王铭不信,“我要亲自进去看。” “休想,这有我,今晚谁都进不去!” 月姝持剑拦住王铭,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两人又战难舍难分地战到一起,房顶上的瓦砾叮当作响。 只是月姝那点花架子终究是中看不中用,没一会儿就渐落下风,王铭也就不想伤她,才和她周旋着。 终于瞅准空档一个反剪把人摁住,得意地笑道:“跟小爷斗,你还嫩点啊——” 一个天旋地转间,两声闷哼自花丛里传来,原来是月姝刚刚一脚踹在王铭腿肚子上,他本就站立不稳,连带着两人就从房顶上摔了下去。 眼看就要摔进池塘里,到底还是王铭技高一筹,抱着人硬生生朝一旁的芍药花丛滚去。 混乱中他只觉得唇上一瞬柔软,等一切安静下来,两人都是面面相觑。 月姝先是尝到了一嘴的毛,然后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啃在男人下巴上,而他一副被人占了大便宜似的呆呆地躺着。 夏夜的池塘里蛙声一片,可此时离得极近的两人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对方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从王铭的眼里看去,星星点点的星汉下是朵朵娇嫩的芍药围着他们,月姝那张小脸正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红。 “那个......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王铭摸了摸嘴唇,他刚刚是不是不相信亲到人家了。 看他竟然还敢意犹未尽地摸嘴唇,月姝一个激动一拳就招呼上去了,“登徒子!” “啊!” 长夜之下,一声惨叫响彻云侯府。 张齐在书房外面徘徊了大半夜,才终于看到鼻青脸肿回来的王铭,顿时骇然:“不是吧,以你的身手,去个云侯府不至于被打成这样?” “摔,摔的.....” 王铭嘶着嘴摸了摸脸上的伤,臭丫头,竟敢趁他不备偷袭。 “那景公主的事呢?人见着了吗?” 张齐当下也顾不得关心他了,现下最重要的是殿下后半辈子幸福。 摇摇头,王铭无辜:“没见着,但云家的确和西南互相传书,我守了大半夜,截到了这个。” 他说着递上一个信筒,里面果然封装着有姜皇帝写给云瑾的密信。 张齐也懒得管这样做云瑾会不会生气了,拿着信信小心翼翼地敲开了书房的门。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来做什么?” 书案前,傅佑霆面色不虞地看着挪步进来的张齐,也一眼就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信。 张齐也顺势将信递上,劝道:“云世子的性子,多少年了殿下您难道还不知道吗?她会答应来晟朝和亲,虽有为了云家的原因,但肯定是因为那个人是殿下您,她才会心甘情愿的。 现在有姜和晟朝都在逼她,正是她最艰难的时候,您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云世子腹背受敌而不闻不问?” 听他这么说,傅佑霆脸上的寒冰稍微融化了点。 今天的事情他的确气得不轻,才那么和云瑾说话。 张齐说得没错,她身上背负着整个云氏,那不是她的错,别人不理解她也就算了,自己本该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现在却也和别人一样给她压力,实属不该。 “把信拿过来吧。” 傅佑霆伸手接过了密信,想看看云瑾和有姜皇帝都谈的什么。 云瑾再醒来时头痛欲裂,看着外面大亮的天光,昨日的记忆渐渐回笼。 她和傅佑霆竟然大吵了一架,还放狠话说不嫁给他了,云瑾一锤脑袋,暗骂喝酒果然误事。 因为婚期将至,屋内一片喜气,衣架上那身大红的嫁衣尤其耀眼,新娘子华丽漂亮的冠妆也早已经摆满了江雪院,现在两人却闹起了别扭。 云瑾不知道昨日傅佑霆说的话有几分是真,但自己是喝醉了,他可是清醒的,他说这亲不成了,可能就是真的不想娶自己了。 “傅佑霆,你就是个混蛋!” 一向理智冷静的云瑾,也难得地把绣枕狠狠砸到地上,似乎这样就能把气撒到傅佑霆身上似的。 昨日的事情让飞鸾提心吊胆了一晚上,云瑾让她收拾好的行李也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可等她再端着水进屋子的时候,就看到云瑾已经衣着整齐地在检视着书案上的信件,举手投足中透着说不出的克制温雅。 抬头看到是她进来,云瑾放下手中的笔,“昨日那个小孩安置在哪?” 被云瑾救回来的妖人的确是驭兽师一脉的,但因为常年被虐待怕生得很,此时缩在床脚瑟瑟发抖,也不肯让人给她处理身上的伤口。 云瑾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顿时心就揪了一下。 她走上前打算摸一摸小姑娘的发顶,旁边却有人提醒:“公主小心些,这小妖人凶得很,还会咬人的。” 府医愤愤地说着,擦拭着手腕上血迹,那里有小妖人刚刚咬出来的一个牙印子。 云瑾微觑眉,因为她伸出去的手也很快被避开了,小姑娘如一只嘶哑咧嘴的猫儿,别人一靠近她就炸毛。 “人太多了会吓到她,你们都下去吧,我来。” 云瑾屏退众人,月姝实在放心不下,守在一旁严阵以待。 云氏当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培养出来的这些妖人,但云瑾听祖父大致说过,是从云家的秘法中习得的。 而那些秘法据传就在云家百年前的宝藏中,失传已久。 云瑾不敢相信云氏百年前的先辈,竟然是用这样残酷的方式培养妖人,称霸一方。 眼前这个小孩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浑身的肌肤上都长满了细密的毛发,连脸上都无法幸免,除了那张尚且还算清秀的小脸,不然真的诡异如妖。 这样的人注定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被人所接纳,怪不得世人会那么排斥云家的妖人。 可不管外界如何看,这个妖人在云瑾眼中就只是个孩子。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饿了吗?” 云瑾拿着一个馒头,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第302章 阿元 小妖人盯着云瑾手里的馒头咽了咽口水,但还是警惕地盯着她,朝她呲了呲牙。 “拿去吃吧,然后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好吗?” 云瑾比划了一下手腕,示意自己真的没有恶意。 她脸上的笑容温和,让人放下戒心,小丫头接过了馒头,狼吞虎咽地吃着。 云瑾看她放下警惕,这才缓缓拉起她的另一只手打算帮她处理一下伤口,可下一刻小妖人条件反射似地就朝云瑾的手上咬了一口。 “少主!” 一旁守着的月姝大惊,就要上前拿人,云瑾却是抬手止住她,强忍着疼痛安抚着这个浑身炸毛的小妖人。 “你不是坏人,你的血,是甜的。” 却不想这小妖人竟然还会说话的,也慢慢松开了云瑾的手,在虎口处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血是甜的?云瑾皱了皱眉,只当这是她辨认人的习惯。 但好在她总算是信任了云瑾,怯怯地同意云瑾帮她包扎伤口。 看这样子,这个小妖人应该是能够听得懂话的,一边帮她细细把手腕上的伤口擦拭干净,云瑾温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落到有姜人手里的?” 帮她包扎好了伤口,云瑾又拿来热帕,一点点帮小丫头把身上的脏东西都清理干净,她动作轻柔,让人舒服,小妖人知道云瑾是没有恶意的。 “阿,元,我叫阿元。” 她用生涩的口音说着话,云瑾点点头,“阿元乖,等你伤好了,我就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她一听云瑾要送她走,急得抓耳挠腮,“你不打算用我来办事吗,我能帮你驱使山里的野兽,你别赶我走!” 过去那些人抓到她,都想逼她驭使野兽,她不答应就会被打,眼前这个大姐姐对她这么好,她愿意的。 一边说着,她已经从脖子下掏出一支小小的骨哨,放在嘴里呜呜地吹起来。 那声音似乎能穿透长空似的,可这里毕竟是繁华的都城,哪里会有什么野兽。 云瑾也是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她的头:“我现在不需要召集什么野兽,我也不是要赶你走,只是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少主,你看那是什么!” 月姝的声音打断云瑾的话,她一回头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从半开的窗户望出去,这方院落上空聚集了黑压压一大片飞鸟,盘旋着遮天蔽日,整条街看到的人都惊慌失措,还以为是什么天降异象。 站在窗边看着那些飞鸟盘旋在云侯府上空,云瑾也是大受震撼,原来,关于云家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能召集飞鸟,自然也能御使山间野兽,如果在战场上用以杀戮,该是怎样的出其不意。 这样的能力云瑾也是闻所未闻,怪不得祖父警告她,不要轻易将云氏妖人的秘密泄露出去,这如果被心术不正的人利用,大多就会成了不义利器。 想到这里,云瑾赶紧让阿元停下了,这要是传出去,她以后只会更危险。 “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我不想再被铁链子锁住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 小丫头捧起云瑾刚刚被咬伤的手,贪婪地舔舐着,如一只无措的小兽。 她喜欢云瑾血液的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尝到的某种东西,深深刻在她的骨子里,让他们驭兽师一闻到这种味道就下意识想顺从。 看她如此依赖自己,云瑾也是无可奈何,现在如果让人知道了这小丫头的能力,恐怕还会引人觊觎,倒不如让她就这样待在府中,至少自己在一天,就不会有人欺负她们。 但在府中安置一个妖人,每到月圆之夜就会控制不住的发狂,要是被人知道了,肯定也会引起恐慌的。 有没有什么药物可以压制住她们的兽性呢? 云瑾一想,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自从和摄政王府分道扬镳,王氏在朝堂的处境越发边缘,但王勉之却乐得其所,每日参禅悟道,俨然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 当听到有姜刚来的和亲公主要见他的时候,身上都还穿着素净的道袍。 跟随着小童步入茶室,云瑾就看到那个瘦高的身影正手捧书慢条斯理的品茗。 不过一年未见,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王氏公子早已不复存在,云瑾差点没认出来眼前这个蓄了胡须的王勉之。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中待时飞,想不到当年抱有这样凌云壮志的王大公子,现在竟避世至此。” 听到这声音,王勉之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只是在触及那张冰冷的面具时,知道来人终究不是那个人。 云世子已经死了,他们王家也是当初逼死她的世家之一,甚至是他们王家暴露了云瑾的身份,害得她惨死狱中,自己现在不管做什么也弥补不了王氏的罪恶。 虽然不知眼前这个有姜的和亲公主来找自己干什么,但他一想到连摄政王那样深情的人也移情别恋了就寒心。 不过就是过了短短一年,属于云世子的名分,就被他随意给了这个刚来不久的异族公主。 一想到这里他就替云世子感到不值,别人都忘了她没关系,他愿意用后半辈子为那个如玉风华的人诵经祈福,祈愿往生。 “公主光临寒舍,王氏蓬荜生辉,只是如今王家已经不问朝政了,公主要是为朝局而来,就免开尊口吧。” 云瑾本想不暴露身份的,不想这书呆子这么排斥她,真是哭笑不得。 “勉之兄,一年前听闻你曾入道观中为我奉灯长明,云瑾在此,感激不尽。” 云瑾端着茶喝了一口,她一个大活人,却受着别人的供奉香火,真是想想都夭寿。 “你胡说什么!云世子的名头岂是你能冒充的,别以为摄政王喜欢你,你就能占了云世子的地位,你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小人,还不配和她相提并论!” 一向平和的王勉之第一次这么情绪激动,站起来冷冷怒斥眼前的这个有姜公主。 “鸠占鹊巢?勉之兄,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再说这句话。” 云瑾笑着,抬手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了真容。 第303章 明德山庄 咣当! 放在桌上的茶汤被他不小心打翻了,而后手忙脚乱地去收拾,连多看云瑾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还活着,云世子还活着! “勉之兄,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有事求你。” 云瑾等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笑道。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王勉之眼里好像又重新带上了神采,赶忙重新给云瑾添了茶。 云瑾查阅古籍得知,有一种宁虞丹可以压制阿元这种妖人的狂性,但产自北地,价格又昂贵,目前只在黑市上流通。 晟朝的黑市云瑾到底知之甚少,倒是王勉之上次能从黑市给她弄来龟息丸,说不定他这次也能帮忙一二,这才来找老朋友的。 听说云瑾要去黑市,王勉之也是迟疑了一会儿,才勉强点点头。 “距离晟都三十里之遥的明德山庄,就是都城最大的地下黑市,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那里什么珍奇都有,但最好的东西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物。” 云瑾想起他过去总塞给自己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暗暗腹诽,你那也叫好东西? 但现在总算是寻到了一点头绪,两人乔装一番便朝着城外去。 “什么,她回有姜了?” 摄政王府,傅佑霆收到探报,说云瑾乔装离了都城,朝西南方向去了。 昨日两人大吵了一架,云瑾是说了她要回有姜去,傅佑霆还以为她只是赌气,却不想现在真的一声不吭就走了。 “好一个云世子,倒是说到做到。” 狠狠把奏折扔在桌上,傅佑霆气得咬牙切齿。 张齐只能在一旁干着急,“许是有什么误会呢,云世子过去可不是这样冲动的人,殿下要不要追上去问问?” 想不到云世子性子这么烈,真的说走就走了,而看自家殿下也不知道追上去哄哄,这两个人让他看着就心累。 “追什么?她既然铁了心要走,把人追回来又有什么意思。” 想到她昨天说这亲不成也罢,傅佑霆就没办法还放下尊严去求她。 越想越气,越气他就越别扭,傅佑霆心烦意乱地一脚踢翻了屋里的香炉,吓得众人噤若寒蝉,再不敢上前劝他了。 云瑾离城的消息除了傅佑霆知道,还传到了有姜使馆中。 虞烨卓自那日和云瑾撕破脸后,就一直想着报复,恰好晟朝来了密信,让他将联姻的和亲公主想办法换成他们能掌控的人。 云瑾既然不能为有姜所用,有姜就只能再换一个人联姻了,他们这次来带了五个宗女,可不是摆设。 而最容易将人换掉的方式,就是悄无声息地除掉云瑾,到时候再由有姜皇帝亲自出面册封新的和亲公主。 那样一来,晟朝为了维持和有姜的关系,就算再怀疑,也只能接受新的联姻人选。 这几日虞烨卓都派人暗中盯着云瑾的动向,今日终于看到她孤身一人离开了云侯府,竟连个护卫都没带,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躺在床上的他狠狠地对手下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次,他要让这个妖女知道挑衅自己的的下场。 明德山庄离都城有三十里之遥,就算马车一路疾驰,等到了地方也已经天色渐晚。 “云兄不用担心,这里都是供达官贵人消遣娱乐的地方,夜里才是黑市最热闹的时候。” 云瑾和王勉之一路弯弯绕绕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庄,周围竹海连绵,山清水秀,要不是山脚下停着不少低调华贵的马车,真看不出来这里竟然是个黑市交易的地方。 到了山脚下,竟然还有查验身份的看守,看得出来王勉之对于这个黑市真是轻车熟路,亮出王氏的身份,两人就被放行了。 “找药材的话,待会儿咱们就去珍奇堂逛,但是不能直接就表明来意,发现了虞宁丹就低调出手,要装作偶来兴致的模样,否则会被大宰一笔的,这儿卖东西可坑了......” 王勉之给云瑾讲着这个黑市里的规矩,神神秘秘的模样让云瑾忍俊不禁,这王大公子看来是没少交学费。 果然如他所说,这隐匿在城郊的山庄别有洞天,刚刚踏上竹桥,云瑾就听到丝竹歌舞声自半山腰传来。 竹林中灯盏错落,像一只只萤虫点缀,将整个山谷照耀得亮如白昼,人来人往的相当热闹。 跨过竹桥,就看到山谷中修建了大大小小的楼阁雅间,以小径相连,其间不乏押庄喝酒的起哄声,宛如一座不夜之城。 扫目望去,云瑾甚至还看到了钱庄,古玩店铺,典当行等招牌,看来这是个专门供达官贵人们尽情消遣的销金窟。 黑市云瑾见过,但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气派的黑市。 “云兄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啊,咱们要找的东西在珍奇堂,那里每晚戌时都会有珍宝拍卖,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赶得上。” 王勉之看她站在桥头都看傻了,连忙招了招手介绍道:“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据说这明德山庄的庄主是个神医。 医术高明不说,还曾周游列国,有起死回生的妙手,连皇室都敬重几分,否则也不会能在天子脚下开办这么大个黑市。” 他张开手给云瑾比划了一下,脸上满是崇拜之色。 云瑾面具后的脸却是翻了翻白眼,“打着治病救人的幌子,却是做着黑市的买卖,你口中的这位神医,可真是够挂羊头卖狗肉的。” 王勉之一嗮,这么说来也的确是有些不伦不类,但琅琊人痴迷求仙问道,他还是对所有的神医很崇敬的。 “你这个小丫头,说话可真够毒的。” 两人这正走在竹桥上呢,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赶忙四下张望,终于是在桥墩上看到一仙风道骨的老头,正杵着拐杖看桥下的潺潺流水。 云瑾往桥下看了看,黑黢黢的,除了一轮明月破碎于水流中,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这老头在这装什么世外高人。 “老先生,晚辈只是一时口舌之快,并无冒犯之意。” 云瑾朝她拱了拱手,就要拉着王勉之离开。 却不想一支拐杖拦住了两人的去路,老头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小丫头既瞧不上这山中勾当,又何必入珍宝堂,请回吧。” 随着他的话,桥那头竟然站出来两个面色不善的黑衣人,看样子这老头儿还是这山庄里的人。 云瑾心中暗骂自己刚刚真是失言,背后说人坏话还被抓住了。 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装腔作势,拿腔拿调,一向是她云世子最擅长的事情。 “三垢贪嗔痴,六欲人之情,方才晚辈所言,是对那位庄主的夸赞之言,不想叫老先生误会了。” “挂羊头卖狗肉,也是夸人?” 老头拐杖敲了敲地面,她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能怎么圆回去。 云瑾笑着点点头,“这是当然,庄主年轻时治病救人,隐退时敛尽天下之财,从不学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一生率性,晚辈是感慨庄主是个赤诚的性情中人。” 老头哈哈大笑,就是王勉之也捂住额头,云兄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是炉火纯青啊,是因为脸上多了块面具,脸皮也跟着变厚了吗? 第304章 珍宝堂 “强词夺理,小丫头年纪轻轻,倒是个伶牙俐齿的,这么善辩,来看看这个字谜,解出来了就让你们进去。” 他一边说着,竟然是递给了云瑾一个龟甲,看那圆润的磨角,显然已经被他拿在手中把玩许久。 云瑾小心接过,发现龟壳的腹甲上刻了几个蛇形文字,形态飘逸。 “这根本就不是中原的文字啊,这字符闻所未闻,更别说解谜了,老先生你这不是故意为难嘛。” 王勉之凑上来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能一眼看出这鬼画符非中原文字,他也不枉是世家子弟里的佼佼者。 “解不出来啊?那这珍宝堂就别想进去了,哪凉快哪待着去!” 一句话噎得王勉之脸上青白,云瑾却是闭上眼在脑海中回想着自己曾涉猎的诸国群书,这文字,她似乎在北地的一种古文中见过。 “小丫头,这下没话说了吧,这字你怕是见都没见过吧?” 老头略显失望,他也是看着小丫头气度不凡,才想试试深浅的,却不想也不过是浮夸之辈。 正要收回自己的龟甲,云瑾却是笑了笑,淡然掀眸:“有什么没见过的,岐渊之地的古文字而已。” “岐渊?那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从未听过?”问出这话的自然是王勉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和云瑾的差距竟然这么大,明明自己也算得上是博览群书的啊。 “岐渊,是百年前的北地古国,善卜甲之术,史传窥视天机太多,被上天降下灾祸,只存在了短短二十年便族灭。”云瑾给他解释道。 百年来部落小国数不胜数,只存在二十几年的北地小国谁会去在意,更被说认出文字了,这点王勉之甘拜下风。 云瑾随即又看了看老头,笑道:“老先生这龟甲恐怕也是诅咒之物,还是少拿在手里把玩的好。” 刚刚还漫不经心的老头已经双眼冒光,看着云瑾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此时哆嗦着问:“你识得岐渊古文?” “识得算不上,但解这区区字谜,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一刻云瑾身上的自信让她哪怕刻意低调,也光彩熠熠,摩挲了一下那龟甲,就准确地认出了上面的意思,“乾之一九,只立无偶。坤之二六,宛然双宿。 乾卦六阳爻,坤卦六阴爻.....两横一竖的话,” 云瑾沉吟了一下,随即自信道:“是为土。” 这时候谜底是什么已经没人在意了,老头欣慰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没错,就是‘土’字,想不到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有两下子。” 能识得一个隐秘小族的古文字,还能准确说出其历史,他相信这小丫头肯定不只是对岐渊这么一个小国了如指掌。 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博纳群书的阅历,还有不卑不亢的胸襟气度,如果不是个女孩子的话,他真想收人当关门弟子。 一旁的王勉之却早已经崇拜得无以复加了,过去他还总想着和云瑾一较高下,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是深藏不漏而已。 老头上下扫了一眼云瑾,虽然戴着面具,但浑身的气质不似常人,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是大宗族里出来的,而且不是囿于针篦的女郎,应当是被当成男子加以培养过的。 “哪家的?”于是他便问道。 “我们只是普通商人——” 一边的王勉之刚打算糊弄过去,云瑾却是按住他,对老头实话实说:“云氏。” 她有预感,这老头应该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要是再糊弄他,今日这珍宝堂是真的去不了。 果然,老头睨了王勉之一眼,“你是普通人不错,这小丫头可不是。” 王勉之,.......不是,他招谁惹谁了? “云氏的啊,倒是不算辱没了你祖上的名声。” 老头点了点头,和他猜的没错,云氏曾弄出假凤虚凰的事,看来眼前这小丫头就是那名扬天下的云世子。 云瑾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晚辈方才所言多有冒犯,此次到珍宝堂也是为了寻药救人,还请先生宽宏。” 既然云瑾答出了他的谜题,他自然也不好再拦人,笑了笑收回自己的龟甲:“想去珍宝堂就去吧,只是今日这儿有贵人,不要再这么口无遮拦扰了清净。” 他今夜亲自拦在这桥头,本就是想拦住一些闲杂人等,不过这云氏的小世子是个有意思的人,他想着里面的那个人应该乐意见见的。 终于顺利到了珍宝堂,王勉之还在郁闷,“云兄,刚刚那老头是谁啊,你怎么把我们的真实身份给暴露出去了,这万一他要是心怀不轨可怎么办?” 云瑾扶额,“这儿不是你最熟嘛,你都不知道他的身份,我自然也不知道,至于我们的真实身份。” 她无奈摊手,“你看看我俩这样子,很难猜吗?” 事实上她觉得刚刚那老头就是这明德山庄的庄主,只不过刚刚被作弄了一回,看王勉之这么崇敬人家,还是不要告诉他真相了。 王勉之心里那点担心,很快就被珍宝堂里的奇珍异宝吸引,这里不愧是最有名的黑市,不少市面上难以得见的珍惜宝物都能在这儿见到。 而且整个珍宝堂足足上下三层,一楼都是些寻常之物,随之而上的就是价值不菲的宝物了。 大堂中还有民间商人交了税金之后在这里占个摊位,兜售自己药物,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这其中就良莠不齐了。 只是云瑾心里只想着虞宁丹,只在那一排排的药架之间穿梭,两人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连这里也没有吗?” 云瑾失望地靠在架子旁歇息,王勉之凑上来安慰道:“你先别气馁,待会儿还有拍卖呢,虞宁丹这么贵重的东西,说不定会有人拿来谋求高价。” 云瑾点点头,只能如此了。 正说着,楼下大堂中渐渐开始骚动起来,云瑾探头看去,果然见在台子上摆了五个小匣子,都是些看起来很名贵的药材丹丸。 “诸位,珍宝堂的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次的丹药都是难得一见的奇珍,各位看官老爷有看上的尽管出手,有明德山庄作保,绝无欺诈——” 一个中年人笑盈盈地站在台上说着,话音刚落,下面的人早就摩拳擦掌。 明德山庄的东西珍贵,遇到好的东西买下来,就是自己不用,转手高价卖出可也能大赚一笔。 这明德山庄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外面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巴巴地盼着里面的好药。 云瑾仔细听着那掌柜的大声宣报着这次要拍卖的药材,倒是真的是好东西,只是很快那掌柜的就报出了这些药物的名字,云瑾听得清清楚楚,并没有虞宁丹。 “云兄莫急,除了黑市,我还知道不少可能有虞宁丹的地方,到时候我都陪你去转转。” 王勉之不忍她失落而归,示意她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功能类似的药丸。 云瑾摇摇头,云氏妖人服用的东西,都是云家这样花大价钱一样一样搜罗来的,阿元的狂躁症效果最好的就是虞宁丹。 “我说二位,你们要找的虞宁丹可不就是那第三个匣子里装的吗?那个以前是叫虞宁丹,也叫清神丹,就是一样的东西。” 正当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旁药架后面闪出一个瘦高的中年人,也不知道刚刚他们说的话多少被他听去了。 但此时云瑾都顾不上在意这些了,惊喜道:“真的吗,那个就是虞宁丹?” 她眯眼看了看,牌子上果然写着的是清神丹。 第305章 云世子财大气粗 “当然是真的了,在下做了一辈子草药生意,少有走眼的时候,只不过.....” 他说着还迟疑起来了,云瑾忙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听说这虞宁丹已经少有现世,每次一出现都会被人提前高价预定了,别人就是想拍也拍不到。” 既然是钱的问题,那就不算什么问题。 云瑾朝中年人抱拳表达了感激,随即就下楼直朝那台子上的第三个匣子走去。 “掌柜的,这个丹药可否现在就卖给我?” 掌柜的一看来的是位柔柔弱弱的小女君,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指了指那个丹药:“拍卖前是不能先定下的,都是价高者得,这是规矩。” 他扫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云瑾,“再说了,珍宝阁拿出来拍的东西,可都价值不菲,女君手里那点脂粉钱可不够叫价的。” 一个内宅女子出来看看热闹而已,能有多少钱,竟然敢现在就大言不惭要把珍宝阁的宝物提前买下来。 因为女子的身份被看轻了,但云瑾也不生气,只是将手里的一块令牌拍在桌子上:“那好,今晚这丹药无论拍出多少价格,我都多加一成。” 这是势在必得啊,满堂刚刚还闹哄哄的人群顿时就被这气势给唬住了,这一刻不知道多少目光聚居在云瑾身上,猜测着那面具后到底是谁。 掌柜的也皱着眉拿起云瑾那块令牌,递给身边人下去查验,一般就是让钱庄的人看看是何身份,能不能提银两出来。 看她如此豪气冲天,王勉之早就无语凝噎了,说了要低调低调,现在好了,这不是送上门来让人家宰吗? 他知道云瑾也许有几个钱,毕竟曾是云侯府世子嘛,可这里随便一个丹药就能让他们倾家荡产的,她现在还夸下海口! 王勉之已经在考虑待会儿赖账的话能不能跑掉了。 这一幕也落到了二楼一人眼中,他收了手里折扇,问身旁杵着拐杖的老头,“这是谁?” 虞宁丹是他内定的东西,整个明德山庄都知道,而现在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女子,竟然敢在他面前叫板。 不管拍出什么价格,她都多加一成吗?倒是够霸气,也够狂妄。 “看看吧,是个有趣的丫头呢。” 老头摩挲了一下手里的龟甲,似笑非笑。 去查验云瑾令牌真伪的伙计很快回来了,压低声音在掌柜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掌柜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恭敬起来。 “哎呀,竟然是云氏的大人物驾临,失敬失敬!” 而后赶忙吩咐人给云瑾安排了个靠前的位置,亲自把人请了过去,和刚刚敷衍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说起来能到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可也不见在珍宝堂有这样的待遇,这里是黑市,所言皆为利,能让这掌柜的如此重视的人,必然是有足够他眼红的财力。 他这番举止,让在场看到的人心中都犯起了嘀咕,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新贵是何许人也。 “云大人请上座。” 掌柜的亲自给云瑾倒了一杯茶奉上,不怪他转变如此之大,刚刚伙计说这块对牌名下的银钱,连晟朝最大的全福钱庄都没方法保证够用,得联合其他钱庄一起,才能勉强凑齐。 这该是怎样恐怖的财力,而自己刚刚进入还敢嘲笑人家穷,他真是想想都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云瑾却是不计前嫌,抬手示意他:“那就快开始吧。” 二楼处锦衣男子的扇子又重新打开了,一边慢条斯理地扇着,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纤瘦的背影,“原来是云家的那个世子,难怪了。” 因为有了云瑾这个悬念在,今日前面几种药材的拍卖都很敷衍,众人都想看看这个口出狂言面具女子,到底能出到何种价码拿下虞宁丹。 “诸位安静一下,这最后一件东西就是咱们的清神丹了,这宝物也叫虞宁丹,是用产自北地的百余种珍稀药材提炼而成,有静心宁气,压制邪性惊风的妙用——” 众人早等的不耐烦了,哪里还有心思听他在这废话,顿时起哄让他快开始竞拍这个。 “呵呵呵,看来今日对着虞宁丹有所求的老板不少,好,现在咱们一一来竞价。” 掌柜的也在抹冷汗,因为这虞宁丹是一位神秘的大人物早就定下的,一般不出所料都会落入他手中。 但今日突然冒出了个搅局的云家人出来,他自然先派人去问问那位大人物还要不要今日的虞宁丹,两边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自然是要的,我看上的东西,还从未有失手的时候。” 锦衣男子饶有兴致地用扇子拍了拍掌心,说出的话也照样霸道无比:“既然这小世子想玩,那就陪她玩玩,今晚不管这虞宁丹拍出什么样的价格,我都出多两成的价格。” 传话的人把话带给了珍宝堂掌柜的,他也是喜忧参半,这两位爷今日看来是杠上了。 虽然这会让他们从中赚到不少,但也有可能牵动这两人背后的势力,到时候说不定会引祸上身。 他也只是在明德山庄里做生意的,庄主可不管他们的这些烂事。 竞拍很快开始,果然如王勉之猜测的一样,这些人都是抱着猎奇的心思来的,一个小小的丹药价格逐渐走高,已经全然超过了平日这东西的数倍之多。 大家就是想看看到时候要是拍出个天价,这女子该如何收场。 随着价格越喊越高,王勉之脸色是越来越白,盘算着这到底要卖几个王家才能买得起了。 “八万两银子,张老板出八万两银子买这颗虞宁丹,还有跟价的吗?” 喊出这个价码的时候,中年掌柜也是肝颤了一下,这么多钱买一颗丹药,还不是救命的,真的值得吗? 别说是他,就连本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板们这时候也不敢出价了,虽然云瑾之前有说了不管拍出什么价格她都会多出一成买下。 可这价格毕竟也太惊世骇俗了,人家也不是冤大头,万一就撂挑子不买了呢,那竞价的他们岂不就成了冤大头? 眼看满堂再无人出声,掌柜小心翼翼地看向依旧淡然端坐的云瑾:“云大人,您刚刚的话还作数吗?现在这颗虞宁丹的价格已经叫到了八万两。 您要拿下的话,大约需出资九万三千多两,取个整,就九万两。” 云瑾笑了笑,面具下的菱唇是那样平静,“为何不作数?刚刚我说的话依旧有效。” 这话一出,就是那位喊出八万两的张老板心里也松了口气,他真怕云瑾直接不要了,那他可就要赔到血本无归了。 看这掌柜的对她的敬畏,大约不会找她毁诺的麻烦,反倒是无权无势的自己会遭殃。 看再没人出价了,云瑾终于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这虞宁丹就归我了吗?” 云瑾一脚踹了踹身旁瘫软的王勉之,示意他去取东西。 王勉之已经晕死在椅子上了,那可是九万两啊!不是九个馒头!这是多挥金如土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实在做不出这种败家子的行为。 倒是台上掌柜的讪讪地举了举手,“那个,云大人还不能拿走这虞宁丹,因为还有一个大人也出价了,” 他似乎不太敢说出这话似的,倒吸一口凉气才小声说道:“他的竞拍价.....是两成。” 满场死一样寂静,足足维持了好大一会儿,然后众人这才像是炸开了锅一样,嗡嗡地议论着,惊讶着。 想不到今晚遇到这么一个财大气粗的也就算了,现在这背后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多出两成,那岂不就是十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