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到草原后》 逃荒到草原后 第1节 ?  《逃荒到草原后》 作者:绿豆红汤 文案 蜜娘长相甜美,命却悲苦。 一场大水冲垮家乡,也让她家破人亡。 她被灾民裹挟着浑浑噩噩逃难到关外。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要做个客死异乡的孤魂。 没人管,没人疼,病死了就一卷草席丢去喂野狼。 直到那个不擅言辞的牧民少年出现,他帮她治好生病的小羊羔,还帮她赶跑了地痞流氓。 夕阳下,她突然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身形格外高大,遍布青紫的脸撬动了她了无生趣的心。 男主视角: 巴虎是个极怕麻烦的人,为了逃避烦乱的家庭关系,不等成年就率着他的奴仆和牲畜群分家另过。对于成家更是慎之又慎。 一日,他在放牧时遇到送难民的牛车,一个牵着狗走路的沉默姑娘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人一狗,人木然,狗警惕。他一时心跳失衡,天可怜见,竟让他等到了同性情的人。 但巴虎万万没想到他会看走了眼,狗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也不是个喜静的。 但这次看走眼,却是他这辈子行了大运。 内容标签: 美食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蜜娘,巴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放牧养蜂的自在日子 立意:否极泰来 vip强推: 养蜂少女长相甜美,却因天灾家破人亡,浑浑噩噩被难民裹挟着逃亡漠北草原。本以为要做个客死异乡的孤魂,却遇到个名声狼藉的寡言少年,他帮她治生病的羊,惩掳劫她的地痞流氓。两人相互取暖有了个家,男放牧,女养蜂,冬凿冰捕鱼,春猎出洞的野兔,夏打黄油,秋迁徙,一起走过温馨和乐的日子。 本文讲的是漠北牧民和中原养蜂女相遇后的故事,作者文笔很棒,擅长把平淡的家长里短写的温馨精彩,没有达官贵族,是小老百姓向往的平静安宁。文章内容引人入胜,南来北往的放牧迁徙,富足的草原,自在的候鸟,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也享受着无拘无束的生活。 第一章 嘉兴二十七年,泸州大震,地面炸裂,山体坍塌,堰堤毁陷。一夜之间,数以万计的百姓随坍塌的房屋一起被洪水冲得不见踪影。 距离逃离泸州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当初正值下田插秧的季节,如今已经入夏,而地处长城北边的幽州才开始拔秧苗。 蜜娘牵着一只大黄狗沉寂地站在树下等衙役挑选去幽州的人,她对去幽州还是漠北无所谓,哪里都行。 “听说幽州地多,去的人都能分一二十亩田地。”一个男人打听到消息,手脚利落地拎走杂七杂八的行李,动作迅速地往队伍前方窜去。 “那老汉我也去,老汉我可是种地的老手。”听到消息的男人们携家带口往前走,踊跃地大声自荐:“官爷,我祖上三代都是伺候田地的,我家地里的庄稼在村里那是数一数二的好。” 好家伙,数百个人往前方挤,队伍一时被挤散,拉车的牛暴躁地撂蹄子,间或还掺杂着有人被踩被推攘的呼痛声。蜜娘收紧狗绳,拽着大黄往后退,她明白这些人的激动,她们村只有村长家才有二十亩田地,这还是祖上一代代积攒下来的。 “再挤都给老子滚回去!”一个衙役骑在牛背上拿杀威棍敲打挤红眼的难民,斥喝着让人排队。 “都别挤,只要会种地,有多少人我们收多少人。”幽州来的官员笑眯眯地安抚众人情绪,他站一边跟大康押送的官员对接,带来的人则是麻利地盘问难民情况。 “蜜娘,你是去幽州还是漠北?”青娘走过来,也不管蜜娘理不理她,茫然地说:“你家好歹有地种庄稼,我家的山地都租出去种茶树了,我哥跟人打听了,幽州不能种茶树,漠北也不能,我们该去哪儿?”说话间,一起奔波出关的难民大半都选择去幽州。 “我没种过地。”蜜娘喜欢放蜂,从小到大都是她在照顾家里的蜂箱。 “我也没种过地,我们一起去漠北好了,都是一个镇的,也能做个伴。”又一个姑娘闻声走了过来,蜜娘对她有印象,人叫婉儿,听说家里是开铺子的,爹娘兄弟在洪水后都找不着了,如今只剩一个老阿奶。 “我听我大哥的。”青娘躲开婉儿的视线,她对蜜娘说:“蜜娘,你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也不安全,跟我们一起走算了,遇事了也有我大哥护着你。” 蜜娘听了这话眼皮动了动,她垂眸看卧在脚边的大黄狗,问:“你大哥打算去幽州?” “嗯,他去打点了。”青娘踮脚往人群里瞅,没看到她大哥的身影,“你跟我们走,我让我大哥捎上你。” “不麻烦了,我去漠北。”蜜娘瞬间就做出决定。 “那怎么行?你是不是担心不会种地?我大哥说了,幽州地多花也不少,你去了幽州可以继续养蜂,不怕饿肚子。”青娘紧皱眉头,在村里的时候他哥就喜欢蜜娘,但家里条件不好,蜜娘长相又好,一直没敢上门提亲。现在蜜娘家里死的就剩她一个人,跟了她哥也不算亏待她。 “草原上花更是多,要养蜂还是去草原划算,放蜂的时候还能放羊。”婉儿瞥了青娘一眼,拽住蜜娘跟她走,走远了她才悄声说:“你别听青娘的,我阿奶说她哥对你心怀不轨,她就是想把你拐走给她哥当婆娘。”蜜娘长得好,又会养蜂,只要安定下来,挑选男人的余地可大了,哪至于随便嫁个矮子。 蜜娘没说话,她只是想找个没有熟人的地方生活,每见到村里的人,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爹娘和弟妹,听他们谈起家乡更是忍不住难过的心慌。 一家七口除了她都死了,尸体都被洪水带走了,天亮后她也不想活了。被洪水卷走的时候她是解脱的,呛水时虽然痛苦心里却是平静,但被大黄拼命从水里拖起来后,她丢失了再次自杀的勇气。 就这么行尸走肉地跟难民四处逃难,挨日子。 “唉。”婉儿叹了口气,看蜜娘一脸麻木,她庆幸她还有个祖母陪着。 “走了,继续赶路。”衙役一声吆喝,队伍继续向北行进。 蜜娘检查了下大黄的爪子,走的时间太久,它的狗爪子早在半个月前就磨破了,但它也不吭声,只是在停下来休息时一直舔爪子。 “官爷,大黄的爪子都要磨烂了,现在牛车也空了,能不能让它上去躺着歇歇,我不坐车,我走路。”蜜娘半拖着大黄去跟衙役说好话。 “能让你带上这畜牲已经是爷发善心了,还想坐牛车?你去问问你牛大爷同不同意。”衙役瞥了蜜娘一眼,又看她搂着的杂毛狗,瘦的皮包骨了,炖汤都熬不出油花。 “拖走拖走,看得爷心烦,再带老子面前,老子把它宰了烤了吃。”衙役恼火,送这些流民也捞不到油水,还在路上风水日晒了一个月,天天都要被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找上身,他躁得忍不住想拎棍锤人。 蜜娘低下头,拖着大黄往一旁躲了躲,她心里想着干脆把她宰了烤了吃算了,那她还要谢谢他。 “蠢婆娘。”衙役听到牛车上人的惊呼,回头一看,那女子竟然把狗给抱起来走路。 “大哥……” “咋了,你心疼了?要不你把牛让出来给那蠢婆娘骑?”衙役一看就知道手下是来说好话的,他唾了一口,呸道:“还是给她吃饱了,饿她三天你看她还有没有劲抱那畜牲。”娘的,他小时候被狗追了三条巷子还被咬了屁股,从那以后他见到狗就想给打死。 蜜娘听到前面的动静只当没听见,抱着大黄远远地跟在牛车后面。大黄是山上看守茶园的狗,喜欢偷吃蜂蜜,每每被蛰肿了嘴也不长记性,她割蜜的时候遇到了会给喂两块儿,没想到它会在看到她被洪水冲走时跳进水里救她。 又走了两天,蜜娘喘着气仰头看一路向上蜿蜒的小路,不是说漠北都是草原来着,怎么看着比她老家茶山的地势还高。 “早知道我就不劝你来漠北了,不然也不至于受这个罪。”婉儿看蜜娘把她的饭分了一部分给狗吃,她掏了个饼子递过去,“你吃吧,我坐牛车上不费劲儿,饱一点饿一点也没关系。” 蜜娘的确是饿了,这两天她分到的饼子又小又薄,粥也稀得能数米,夜里胃烧的难受,但她又有种自虐的痛快。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决定到去漠北的。”蜜娘没接饼子,她去小溪边跪在地上用手捧水喝,夜里饿的受不了的时候她都是起来喝水熬过来的。 “说给你吃就是给你的,现在我照顾你,以后你也帮我一把。”婉儿拽过她的手把饼子塞她手里,转身就跑。 “给她了?”老妇人问。 “给了,她不要我就塞她手里了。”婉儿坐她祖母旁边,揉了揉鼻子,说:“还好我还有你陪着,不然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阿奶,我想我娘了。” “想她了就哭一场,别憋着。”老妇人往后看一眼,揉着小孙女的头,叹口气说:“阿奶陪着你呢。” “我就没见蜜娘哭过,阿奶,你说她是不是夜里背着人哭?” …… 上坡的路费劲,蜜娘踩滑差点摔了一跤,大黄趁她松手赶忙挣脱,爪子踩地上四肢一软,但还是坚持离蜜娘远远的,不给她机会再抱它。 “也好,快到草原了,有草就不磨脚了。”蜜娘从路旁扯了两把草搓成草绳绑在脚上,她脚上的鞋后跟脱线,必须要绑着才能走路。 “可他娘的到了。”站在草原上,最先入眼的是一个石堆子,石堆旁边立了个碑,石碑上刻有两种文字。 蜜娘最后一个经过石碑,她仔细看了一眼,是地标,现在站的地方是清格勒大居次的领地。 “怎么才这几个人?”鞑靼官员皱眉看十来辆马车上松松散散坐着的人,问:“这还没有一百人吧?你们送一趟就送这么点人?那何必跑一趟?还是说大康连这么些人都安顿不了?” “这趟一共送了一千二百三十人,除了这一百五十八人,其他的都被幽州要走了。”幽州也是鞑靼的领地,衙役事不关己地摊手,“他们带人在燕山脚等着,说是每个流民去了都能分一二十亩地,绝大多数都跟着去了。你要是觉得少了,可以再去幽州抢人。” “我们分房子啊,还无息租赁牛羊,来了就发口粮。”管事的看马车上的人不是老的就是弱的,不知道能不能抵住草原上的风。 “我们只是第一波,后面还有人。”衙役远望了下,辽阔的草原上牲畜比人看着还多,难怪对难民都这么稀罕。 “那就好。”管事的官员从袖子里掏了个什么东西压进衙役手里,笑着说:“还劳你回去的路上帮忙带个话,我们漠北的待遇也挺好的,放牧还轻松。” “好说。”衙役垂眼,满意地给放进袖子里。 蜜娘看了眼站在她身边的祖孙俩,沉默着跟着鞑靼人往有炊烟的方向走,她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会黏上她,她除了大黄这只狗,身无旁物,唯一擅长的就是养蜂,不知道哪里能帮上忙。 “汪汪汪……” 猖狂凶狠的狗叫把走路的人吓了一大跳,蜜娘下意识攥紧狗绳,循着声音望去,不远处的草丛里坐了个男人,男人一手攥住了狗后颈,淡定地看向这边。 “巴虎,把你的狗看好了。”领路的人警告。 男人没理,眼睛略过脸色疲惫,衣着狼狈的难民,在看到队尾牵着一只瘦骨嶙峋黄毛狗的姑娘时顿了顿。 一人一狗,人麻木,狗警惕。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渔家小娘子》求收藏 “海珠,阿娘把冬珠和风平就托给你了,你于叔只接受我带走一个孩子。” 申海珠乍有意识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她闹不清情况,恍恍惚惚地点头,等女人抱小孩离开,她才反应过来,她被托孤了。 父死母改嫁,还留两个拖油瓶,这就是申海珠穿来时这具身体的家庭情况。 行吧,借用原主的身体活命,给人家养弟妹也是应该的。这里地处沿海,她又身怀异世跟来的灵泽珠,能在水下呼吸,养两个孩子还是能养活的。 修补了申父留下的渔船,海珠掌舵出海捕捞,别人撒网拉鱼,她直接跳进海里用网兜舀。 龙虾、梭子蟹、青蟹、花蟹、帝王蟹、面包蟹……她要抓着秋天的尾巴尝尽各种味道。 干贝花蛤炖汤煮虾丸、蟹肉炒米熬粥、清蒸蟹、糟蟹、蟹粉煲、橙齑蟹……海珠吃的意犹未尽,而两个弟妹却愁苦着脸。 “阿姐,今天又吃这硬壳子啊。”冬珠受不了了,她都吃八年了,早就吃厌了。 又?海珠听出妹妹话里的嫌弃,真不是凡尔赛?她生活的年代海里的鱼虾都变异了,她看留存的视频馋的流口水也只能忍着。 “再吃一顿,我明天留几条海鱼不卖。”今天的吃法她已经想好了,吃不到嘴她会不开心的。 开渔期潜海捕捞,休渔期开个小馆做做美食造福街坊邻居,海珠的养娃生活过的美滋滋的。 【注】有男主,但感情线晚。 逃荒到草原后 第2节 第二章 “前面那片毡包就是你们暂时居住的,本以为要来上千人,毡包扎的还有多的。现在听我口令,独身一人的站右边,拖家带口的站左边。”管事人高声指挥。 蜜娘左右看了下,一阵混乱后,她身边站的有十几个人,其中只有六个姑娘。她下意识地往另一边瞅,婉儿对上她的视线热情地招手。 “我姓万,今后你们喊我万主簿就好。现在我来统计一下你们的情况,叫什么,多少岁,在大康的时候是哪个地方的,家里是干什么的,都给我说清楚。”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拿了本厚厚的册子过来,他是汉人长相,这给了初来漠北的大康人一丝亲切和熨帖。 “万主簿,我之前听那位官爷说来漠北也给我们分房子的,这窝棚就是漠北的房子?”一个中年男人壮着胆子问,他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都往这边侧着耳朵。 “秋末你们会跟着当地人一起迁徙回古川,古川有砖瓦房,到时候会给你们分,这里毡包也只是你们暂住的。”万主薄刷刷地落笔写字,被问也没觉得打扰,他喊了下一个,继续说:“古川是我们的都城,也是大居次居住的地方,这里是临山,五年前才划为畜牧区的,这里的人搬过来还不足五年。漠北不同于大康,这里的人过的就是游牧生活,居行不定。现在还好一些了,牧场固定了,一年只在春末和秋末才会大规模长距离地迁徙。” “说多了你们也不明白,不懂就听号令,过个一年半载什么都摸得透透的,放牧的生活也简单。”万主簿看了眼走到面前的一人一狗,掀起眼皮看了蜜娘一眼,问:“你还把狗给带来了?它叫啥?” “大黄,它叫大黄,很听话的。”蜜娘有些忐忑,她怕这里的人不允许她养,攥紧了狗绳说:“我会看好它的,不让它乱跑乱叫。” “噢,没事,狗好啊,我们这儿家家户户都养狗。”万主薄招手示意另一波人过来,若无其事地补充:“草原狼多,你们夜里没事可千万别出门,听到外面有动静也别开门。” “狼!你们这里还有狼?”有人尖声问。 “咋了?大康是没狼还是没野猪?我看你们这里面还有猎户。”万主薄哼了一声,“装腔作势。”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万主薄掂了册子起身,跟右后方的挂刀男人说了几句话,稍后便有人过来喊名分毡包。 “蜜娘,我跟你一个毡包哎,他们是不是按同一个地方分的?”刚进毡包,婉儿就叽叽喳喳地拉住蜜娘。 “应该不是,我不是千茶镇的。”身后一个瘦弱的姑娘接话,她说:“我叫白梅,十二岁了,你们呢?” “我叫婉儿,十四岁。” 归属这个毡包的一共七个小姑娘,蜜娘年纪是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一个才七岁,叫莺娘。 “老婶子,这个毡包就交给你管了,你注意着点,丫头们性子跳脱,不知轻重,天黑了要是还有人没回来就赶紧去衙门找扈县丞。”门口有人说话,男人面容深邃,身形高大,一口官话比婉儿阿奶说的还正宗。 “来了就安心住下,别担心会受欺恶,县衙里的扈县丞就是刺史派下来专门负责处理你们这批迁到临山的日常事务的。”男人温和地交代。 “哎,谢谢官爷。”婉儿阿奶目送侍卫去了其他毡包,转身走进毡包,惊讶道:“门搞得矮,里面倒是还挺高,也还挺大。” “就是没床,竟然要打地铺。”婉儿皱眉,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睡地上的人家。 “这儿草多,趁着天还早,你们都出去多割些草抱回来晒着,晒干了抱进来铺地上。”洪水来的太猛,大多数人只顾着逃命去了,哪来得及拿东西,这一路过来都是躺在草堆里睡的,现在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她们也该知足了。 婉儿阿奶夫家姓赵,让人叫她赵阿奶。 蜜娘选了个离门近的地方把怀里的碗放下占地,赵阿奶让她往里睡,她摇头说:“除了你,这里也就我年纪最大,而且外面还有我的狗,有个动静我也能留个心。”靠近门就没人挨着她睡,清净。 “那也行,今晚都先将就一晚,明天有干草了再好好睡一晚。” 几个人刚准备找本地人借镰刀割草,出门就看见一行人赶着牛车过来,车上拉的是跟毡包上绑的一样的羊毛毡子。 “听说你们连铺的盖的都没带,这些是扈县丞召集众人临时筹出来的,虽然有些旧,但也能用,你们分分。”走在前面的衙役说。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我们遇到好心人了。”赵阿奶行礼低头道谢,其他听到动静的人也都跟着七嘴八舌的道谢。 “不算啥,你们也是苦命人,遇到难事了大家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不费事。”猛地被这么多人感谢,年轻的小衙役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看小丫头们搬的费劲,走过来赶走她们,一把抱起一捆往毡包里走。 蜜娘注意到有个男人不时打量大黄,背着身她看不到长相,等他出手搬羊毛毡的时候,她认出是那个拽住狗后颈的男人,名字好像叫巴虎。 “它太瘦了,要多吃肉。”巴虎路过蜜娘的时候突然开口,这让他同行的男人错愕地盯着他瞧。 “嗯。”蜜娘冷淡地应了声,喂饭她都没能力让大黄吃饱,到哪儿找肉给它吃?除非是割她身上的肉。 巴虎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错过身进了毡包。 “呦,巴虎你看中那姑娘了?”回去的路上,乌日大肆对身边的人宣传:“巴虎竟然主动跟人家小姑娘搭话,你之前见过她啊?难怪你见我们送东西也要跟来,连羊都不管了。” “真的?哪个姑娘?”有人纳罕。 “就那个牵只黄毛狗的。”乌日想了想,说:“人跟狗一样瘦。”他想说没个看头,但顾忌着巴虎在,没好说出口。 “我知道她,要不是登记的时候我也在,我还以为她是个哑巴。”支着腿坐在牛车上的男人笑,对沉着脸的巴虎说:“眼光挺好,你俩要是成一家了,以后绝对是吵不起来。”两个闷木头,撞在一起也闹不出个声响。 “我只是想养她的狗,看她那样子,狗跟着她也是受罪。”巴虎开口解释,“那是条好狗。” “噫,白忙一场,我还以为能去找你爹报个喜,让他请我吃顿酒。” 这话一出,巴虎立马垮了脸,也不同行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我说你闲得慌,明知道他跟他爹关系不好合不来,还非要戳他肺管子。”乌日咂了下嘴。 “是他气量小。”那人讪讪的。 — 翌日一早,有人敲锣通知去领羊羔,蜜娘把羊毛垫子拖出来放草多的地方晒着,牵着大黄跟在人群后面往衙门走。 “你还把狗带着啊?又没人偷。” 蜜娘抬头,说话的妇人她不认识,也没印象说没说过话。 “你不认识我?从千茶镇逃出来时我劝过你别带狗逃难。”妇人问。 “噢,想起来了。”实际上没有,那时候她浑浑噩噩的,心里还残留着自杀的念头,对周围有什么人完全不记得,就连她走过的路她现在都没印象。 “你这狗也是命大,跟你走了一路也没饿死。”妇人伸手想摸,狗往后一退,警惕地盯着她。 “嘿,狗东西,不知好赖。”妇人有些抹不开面,斥了一声,快步回到人堆里。 蜜娘伸手摸了下大黄的头,皮下的骨头比脚下的土坷垃还硌人,一人一狗就慢吞吞地走在最后,分到手的羊羔也是旁人挑选剩下的。 “收留你们也不是让你们为奴为婢的,清格勒大居次仁善,这些羊都是她拨下来无息租给你们的,为期两年,两年后每人只用原数归还四只羔羊,两年期间所产出的羊都归你们所有。”扈县丞看着下面站的难民,见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神情激动,之前身上还残留的丧气瞬间散了大半。 “但丑话本官也说在前头,居次仁善,我们也不能让她倒赔本,两年后要是没能力原数归还的,那就只能卖身为奴去学艺了,什么时候学会养羊了,你再想法赎身。” “这……这我们在家也没养过羊啊。”有男人不满,他在家连猪都没喂过,“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去幽州,好歹有把子力气能挖地。” “认清自己的身份,有房住有饭吃就偷着乐吧,别贪心不足。这要是在大康,你想卖身为奴还看主家要不要你。”扈县丞冷言训斥,“你们来漠北不是做客的,要的敢犯事,仗杀了给拖出去喂狼。” 迎头一记杀威棒,这些人立马老实了。 散场后,婉儿、白梅,还有其他四个同住一个毡包的姑娘聚在蜜娘身边,看宝贝似的盯着咩咩叫的羊羔子,商量着晚上要给赶进毡包里,免得遭狼了。 蜜娘环视一圈,短短一天,一起来的一百多人分散成无数个小团体,同一个毡包里住的人抱成一团。 “蜜娘?蜜娘你想啥呢?喊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婉儿推了她一把,问:“你放过蜂,晚上蜂箱是放哪儿的,也搬进屋吗?” “听你奶的,看她怎么说,养蜂跟养羊不同。”蜜娘没精力操心这些事,也打不起精神。 作者有话说: 第三章 赵阿奶去问了一圈后回来说:“这里的牧民都是把牲畜放在草场上放养的,但他们夜里会安排人带着狗子睡在外面守夜。这对我们行不通,那就把羊给赶进毡包里,白天的时候勤打扫,多通风。” “反正毡包大,一半给羊住,我们挤挤也行。”婉儿没养过羊,现在正是觉得新鲜的时候,对跟羊同住完全没意见。她一个有长辈有依靠的都没意见,其他几个孤苦伶仃的哪有底气嫌羊骚,都点头同意。 蜜娘没吭声,跟在赵阿奶身后赶着小羊往回走。 “都给自己的羊做个记号,明显一点,别跟别人的羊弄混了。”赵阿奶嘱咐,她岁数大,经的事多,想的也多。初到别人的地盘,她们这几个人老的老小的小,又都还是女的,闹出口角是非只能任由旁人揉捏,所以还是要夹着尾巴安分点,能少点事就少点事。 蜜娘明白她这么说的原因,她从狗绳上剥了四根细绳绑在羊角上,去放羊的时候又拔了两把草揉搓出草汁抹在小羊的额头上。婉儿和白梅她们见了也跟着用草汁和野花在小羊身上抹出绿的黄的红的颜色。 难民们集中住在河西边,当地牧民居住的毡包在河东边,没人明确规定,但无形中,一条河隔开了两边人的生活。小羊羔在草地上啃草,从大康来的这些人在草丛里辨认能入口的野菜,看对面有人在捡干牛粪,他们在看到干牛粪的时候也给装起来带回去。 临近中午,河对面的毡包外升起炊烟,刮过来的风里带着诱人的油香肉香,蜜娘拽紧了狗绳,大黄嘴角的哈喇子都滴下来了,她也忍不住口中生津。 “不知道今天中午的饭里有没有肉。”白梅直愣愣地盯着对岸,她年纪小,想到啥说啥,“我在家的时候只有过年能吃块儿肉,漠北的人好像顿顿都吃肉,昨天晚上他们也炖肉了,过的跟地主老爷一样。” “等我们把羊养大了,没准也能像他们一样,顿顿吃肉。”婉儿捧着下巴盯着河对面闻肉香。 “还是漠北的生活好。”还没吃上肉,白梅已经提前满足了,显然,她对这里的生活很满意。 “送饭的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听到信的人起身就往回跑,羊给惊跑了都顾不上管。 经过一个多月的逃难,抢饭这个习惯不是一时半能改掉的。 “有肉!” “嗯,有肉。都别挤,排好队,饭菜准备的有多的。”打饭的妇人动作利落地两勺饭一勺菜一个人,“今儿下午会有人来给你们送粮送菜,从晚上开始,你们就自己开火做饭。” 不等下午,众人刚吃完饭,河对面就有人赶着牛车过来的,一同过来的还有押送的衙役。 “弄的都还挺好,我们回去了会跟人多提提,不过你们要是想多要人,也派人去燕山通往幽州的那条路等着。”押送官站在一旁看牧民称粮分菜,这些难民喜笑颜开的,没之前赶路时瘟鸡的瘟样子。他补充道:“我们大康人都喜欢田地,有积蓄了就紧着置办田地,幽州那边的人只要一说分田地,七成的人都要往那边跑。” “行,我派一队人跟你们一起过去。”扈县丞说。能从地动和洪水中活下来的人,多数正值壮年,又能干活又能生,不论是幽州还是漠北草原,都是地广人稀,这些人来再多都不够用。 送走押送官,扈县丞听河西边热火朝天的说话声,转身回了县衙。他是十年前举家搬来漠北的,在大康的时候是个穷童生,来鞑靼后先去私塾教了两年书,后被提拔成当地县衙的账房,这次正好赶上好时机,一举坐上了县丞的位置。 “说是县衙,也只是随了大康官邸的称呼,鞑靼没有划分县郡,都是各个台吉和居次封地下放牧的地方,为了方便管理设了个县衙。”里长娘子是个面容富态的妇人,她笑着说:“别看临山生活的人不多,看着还没大康的乡镇热闹,这是因为这里离都城太远,才划为牧场没几年,从这里往西走,一路过去都是牧场,越往西越热闹。” “有我们来了,以后也就热闹了。”有人凑趣接话。 “是这样的。”里长娘子看了眼人群里的小孩,继续说:“在漠北念书识字不要束脩,只要你会骑马,能赶得上趟,就能去私塾念书。” “不要束脩?”人群中有男人惊喜地站起来,他儿子还小,正是念书的年龄,急切地问:“我们临山也有私塾?” 看看,立马就“我们临山”了,蜜娘听到身边的婉儿笑,她也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在戌水,离我们这里不算远,骑马半个时辰就到了。临山牧民家的孩子也是每天早上骑马去私塾,到了下午再回来,中饭在私塾吃,可以自己从家里带,也可以在私塾外面的小摊上买。”里长娘子来的目的达到了,最能让人动心的一是安稳的落脚地,二是子孙后代的前途,有这两样在前面吊着,再念旧的人也舍不得离开漠北,更不会找事闹乱子。 “小娘子们也能去认字,学打算盘,认认药草。”里正娘子说:“你们也别急,过个两三年,手里有余钱了可以去牧民手里租匹马,会骑马了就能去私塾念书。” 蜜娘听到这忍不住心神一动,姑娘家也能进私塾?她会认几个字还是从她小弟那里学来的。 “好了,以后你们有事就去找我,或是我家那口子。扈县丞公务忙,咱们也别拿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打扰他。”里长娘子拍了拍裤子上的碎草屑,说:“吃的住的都安排好了,以后是好是歹就看你们自己了,你们这些人都是从大康来的,都和善些,好好过日子。” “我送送您,刚好也有些事不明白。”一个中年男人跟上去。 “我们这儿的管事人要定下来了。”赵阿奶看了眼姿态顺从的男人,又看向蜜娘,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都打起精神来,好日子在后头嘞。” …… 傍晚,日落西山,放羊的牧民费了大劲把羊聚在一起清点数量,突起的马蹄声惊得羊羔四散,蜜娘牵着大黄留在原地看着羊羔,婉儿六个人跑去帮牧民截跑散的羊羔。 “二哥!”一匹枣红马急奔而过,蜜娘匆匆看一眼,她的羊也被惊跑了,连忙又去撵。 “三丹来了,巴虎又要跟他爹打架了。”举着鞭子赶羊的年轻小伙有些恼,但又没办法,三丹她爹是个族长,她行事一向霸道,跑马从来不在乎会不会给旁人带来麻烦。 “儿子打爹?”婉儿惊讶,蜜娘也看了过去。 逃荒到草原后 第3节 “嗯,你们多待些时日就知道了。”小伙儿笑笑不解释,“巴虎是我们临山最有性格的。” 但这次巴虎没有如往常那样跟三丹走,他站在河边说:“我派人送你回去,还是你在我这儿住一夜?” “你不回去?昨晚爹喝醉了又打阿娘了。”三丹重复,怕她二哥没听清。 “我回去又如何?跟他打一架,让阿娘在他面前当好人?”巴虎捞起泡在河水里的羊皮,淡淡地说:“上次我说了,她要是来跟我住我养她,但她执意要跟他过日子,我可不上赶着做坏人。” “你回去跟爹打一架,他能老实好长时间。”三丹还想再劝,她娘挨打她看不过眼,拉架她也挨打,等她爹酒醒了又痛哭流涕的认错。她拿这两个人都没办法,只有让她二哥过去,拳拳到肉的打一架,让她爹吃个疼长个记性,家里也能安稳段时间。 “你三哥呢?”巴虎绕过三丹提着筐往回走。 “不晓得跑哪儿去了,六七天没回来了。”三丹牵着马跟在巴虎后面走,问:“你给个话,到底回不回去?” “不回。”巴虎住在河下游,最近的一家邻居都跟他隔了七八丈,他带着上十个奴仆住在聚落的最外围。 “你房里的被褥我才给你晒的,今夜你在这儿住一晚,明天直接去私塾。”巴虎双手用劲拧干羊皮上的水搭在绳子上晾着,之后钻进做饭的毡包里,把妹妹晾在外面,也不管她是走还是留。 三丹思考再三,还是决定留下,她昨夜里都没怎么睡觉,今天白天念书的时候直打瞌睡。今晚她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回去跟她爹好好说道说道。 * 是夜,蜜娘被一阵啜泣声吵醒,她睁开眼睛没动,毡包里挤了二十八只小羊羔,八个人几乎是挨着睡的,她听着声音像是白梅右侧的那个姑娘。 毡包外是呼呼的风声,毡包里有羊粗重的呼吸声,醒了就再难睡着了,蜜娘翻了个身。 “你干啥?”人走到门边,蜜娘突然出声。 “我想出去吹吹风,你能不能陪我?”扶着门的姑娘小声说,腔里还带着哭声。 蜜娘犹豫了一瞬,披着衣裳站起来跟着她出去,大黄就站在门口摇尾巴。 “就坐门口,别走远了。”蜜娘不怕遇到狼,但她担心她被狼叼走了会劳烦人出去找她、救她。 两人挨着坐在门前看夜色下的草原,大黄卧在蜜娘腿边,警醒地竖着耳朵。 “蜜娘,你想你爹娘吗?我想我爹我娘了,我还有两个哥哥,我是家里最小的。洪水来的时候我们一家都被冲走了,我被挂在了断枝上侥幸活了命,但眼睁睁看着洪水没过他们的头顶,再也看不见了。”兰娘红着眼睛侧头问,白天大家都在笑,为有吃的住的高兴,为有羊高兴,她觉得很孤独,她努力融进去,但晚上会哭着睡,又哭着醒。 “时间久了应该就会淡忘。”她好像都记不清了爹娘的容貌了,但又每时每刻会想起他们来。 兰娘刚想说什么,就见大黄猛地站起来,远处也响起了狗叫声。 “进屋。”蜜娘拽着大黄往毡包里走,它这副瘦骨嶙峋的样子,还不够狼咬一口的。 作者有话说: 第四章 赵阿奶早就醒了,见两个姑娘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她坐起来问:“出啥事了?” “外面好像是狼来了。”蜜娘有些心虚,赵阿奶还嘱咐过夜里不许出去的,“我跟兰娘就在门口坐着,没走远。”她小声解释。 “嗯,我听到了。”赵阿奶又躺下去,说:“门锁好,睡吧,别出去了。” 蜜娘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她把大黄拉到身边,让它卧在她脚边,紧跟着也躺了下去。 外面的狗叫声越来越急,隐隐约约的有人的喊叫声,大黄站起来走到门边扒门想出去,蜜娘又给拽回来,怕它出声吵醒了睡着的人,还用手箍住了它的嘴筒子。 她怕它吵醒了其他人会被赶出去,再不自量力地狂叫招来了狼会丧身狼口。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消失了,风吹过草地发出的哗哗声又传入人耳,蜜娘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睡之前还想着要早点起来放大黄出去拉屎拉尿。 再次睁眼是被大黄挠醒的,蜜娘坐起来看大黄夹着尾巴就知道它是要干啥。昨晚睡觉没脱衣裳,现在倒是方便了,鞋一提开门就出去。 “呼—”在毡包里待久了不觉得,出来吸进新鲜空气才发觉毡包里又闷又臭。 天色还早,蜜娘提了煮饭的陶罐去河边打水,到了河边才发现有人比她起的更早,一大早的来洗衣裳。 巴虎哪是起的早,他是一夜没睡,射了狼回来连夜剥了狼皮卸了狼骨。现在天热,肉搁不住,趁着新鲜撒盐给腌了挂起来风干,收拾好了天都亮了,又赶来洗沾血的衣裳。 “汪!”大黄闻着血腥味儿警惕地望着对面。 “走了,人家又没招你。”蜜娘有些脸红,抱歉地对男人点了下头,拉着大黄往河上游走。 巴虎瞅了一人一狗一眼,埋头继续搓衣裳,搓了衣裳又从身后的草丛里拖了张狼皮泡水里,用刀刮皮上挂的碎肉。想到那只黄狗瘦的皮包骨的样子,巴虎扔碎肉的手一顿,转手给放在脚边。 蜜娘打了清水模糊看见巴虎还在洗衣裳,怕大黄又冲人家叫,她拉着它绕了个弯回到毡包。升火把饭给煮上,这才把毡包的门给推开散味儿,顺便把羊也都给赶出来吃草。 “蜜娘你起这么早?”婉儿被羊叫吵醒,她这么一说话其他人也都醒了。 “嗯,饭已经煮上了,你们快起来,等吃了饭我们把毡包里扫扫。”二十八只羊在毡包里过了一夜,屋里地上又是羊屎又是羊尿,味儿冲的很,都进不来人。 另一边,巴虎刮了半张狼皮还没等到该路过的脚步声,想到昨夜里逃走的狼,他心下一惊,手里握着刮刀拔腿就往上游跑,哪还有人,连个狗爪印都没留下。 “绕路回去了?”巴虎抹了把汗,但忘了手上还有肉油,摸了一脸的肉腥。 “我看着可怕?”洗脸的时候他对着河水照了照,不应该啊,浓眉大眼的,一脸的正气,不至于看人一眼就把人吓得不敢从他面前走了。 …… “不行了,我们不能把羊放在毡包里过夜,它们尿的尿把土都给浸透了,太骚气了。”毡包里都刨掉了一层土,羊骚味儿还是散不掉,婉儿忍不住跳脚。 兰娘看了她一眼,说:“昨晚有狼来了。”比起羊被狼咬死了让她卖身还债,她觉得羊骚味还是能忍一忍的。 “真有狼?”婉儿惊叫,她昨晚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嗯,不信你问你奶,她也知道。”兰娘从外面铲土撒在还残留着羊尿的地上。 “我还以为是他们说了吓唬我们的。”婉儿不好意思地笑笑,也不再提要把羊给赶出去了。 蜜娘叹气,羊骚味也就罢了,羊身上有跳蚤啊,这要蹦到人身上来咬得人还能睡着?要不是夜里风大,她都想拖了毡垫睡外面来,反正逃难的时候也没讲究过男女避嫌。 “放羊放羊,别说这些没用。”赵阿奶从隔壁毡包回来,她说:“你们去放羊,我去河对面逛逛,看有没有啥能挣点钱的活儿,也不能把希望都放在羊身上,我们缺的东西还多,都要钱买。” “哎,那大门就这么开着行吗?里面放的可都是我们的口粮。”婉儿问。 “让莺娘在家守着,我们几个去放羊。”蜜娘开口。 赵阿奶看了蜜娘一眼,点头说:“就这么安排。” 靠近人住的地方草长势不好,远处草密近水的地方都有牛羊了,就连隆起的山包上也散布着白毛羊。 “蜜娘,我们到哪儿放羊?”婉儿离了她阿奶就有些胆小,可能因为蜜娘话少显得稳重,出门后她一向是听蜜娘的话。 “沿着河走,我记得来的路上是没牛羊的,我们再喊几个人,一起去找个水草丰茂的地方放羊。”蜜娘让婉儿去找人,一路上有她奶在,她跟不少人说过话打过交道,知道谁的脾性好。 “好。”婉儿跑出去,不一会就带了五个人来,年龄都比她们大。 河流弯曲而绵长,看不见发源地,也不知道最终会流到哪里。小羊羔吃吃停停,十一个人跟在羊后面慢慢走,看卧跪在地上吃草的老牛,嘶鸣的马群,跟着头羊跑动的羊群,人站在牲畜群里丝毫不显眼,甚至一个眼花,人也有了牛羊的形状。 “没想到我会过上这样的日子。”一个中年男人神色复杂地感叹,洪涝让他的家业毁于一旦,本以为后半辈子过的像个老乞丐,现在看来也还好,又有了新的家业,活的好似比以往还轻松些。 “老李,以后还打不打算回乡?”另一个男人问。 “还回去干啥,认识的都死了,祖坟都被冲塌了,回去了跟在这儿也没差,都是不认识的人。”老李咂摸了嘴,说:“我听说这儿每个月都会有商队经过,想买的都能买到,我们要找个啥活干着才行,过年了也能给婆娘跟娃买身新衣裳。” 他这是想拉同伙结伴去找活儿做。 蜜娘低头看了下脚,她穿的还是那双掉了半个鞋底的鞋子,右脚的大拇脚趾头把鞋头也给顶烂了,半个脚趾都露在外面。 她也该找个活儿挣点钱,能买双鞋也好。没想到鞋也有脾气,她刚想换掉它,右脚的鞋底就飞了出去。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蜜娘挠了挠脖子,故作淡定地捡起鞋底,拔草搓绳。 “你回去找针线给缝几针好了,你的羊我帮你放。”兰娘出声,说到这儿她突然冒出了主意,有些激动道:“以后我们别都出来放羊,两两一对轮着来,这样也能空出来几个人去干别的活。” “行,那我明天帮你放羊。”蜜娘蹲在地上没起身,夏天草嫩,草原上又没有鞭草,搓两把草就烂了。 “等我们回去了再商量。”私心里,兰娘是想跟蜜娘一起放羊的,可能是昨晚说过心里话的原因,总觉得她比旁人亲切些。 等人走远了,蜜娘一屁股蹲坐在草地上,举起鞋底看,鞋底磨的都透光了。她一时也不想回去,索性后倒躺在地上,闻着青草香看天上游动的云。 巴虎远远看见一只眼熟的狗,他诧异地挑了下眉,是他瞎操心了,他担心人家被落单的野狼拖走了,这人倒是心大的躺在这远离毡包的地方晒太阳睡觉。 也不怕被撒欢的牛马踩到。 “汪汪。” 蜜娘睁眼坐起来,看是他,有些不太高兴的拧眉,“有事?” 直直朝她走来,肯定是奔着她来的,也不对,也可能是奔着大黄来的。 “要睡回去睡,小心被牛马踩死了。”巴虎的声音有些生硬。 “我没睡,而且有大黄给我守着。”蜜娘看了男人一眼,什么踩死,说话真难听,明明是好意提醒,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带着三分恶意。 “你的羊呢?放羊的把羊看丢了?”话一出口巴虎就想打嘴,关他屁事啊,要他来多管闲事。他赶紧转移话题:“你的狗要不要卖给我?我看它跟着你过的也苦,瘦的肋骨都突出来了还要跟着你东跑西跑的。” 巴虎眼睛瞟到狗爪子按着的鞋底,再看这姑娘的脚,撇开眼说:“随你开价。” 果然是奔着她的大黄来的,蜜娘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捡起鞋底站起来拉着狗就走。 “哎,它跟着我能顿顿吃肉,我会好好待它的。”巴虎忙喊。 蜜娘脚步顿了顿,回头说:“没人能比我更用心对它,只要它不嫌弃我,我就不会丢下它。” 说罢继续往前走。 巴虎嗐了一声,坐在原地时不时看那一人一狗,等彻底看不见了才笑了声。 有意思,他听过不少喜欢狗的人说过不嫌弃狗脏、不嫌弃狗能吃能拉、不嫌弃狗乱叫,这还是第一次见人把狗放在人前面。 第五章 蜜娘一手牵狗一手提着鞋底子避开人往回走,还得注意着地上草丛里别藏的有刺或是踩到了羊粪,一路小心翼翼地到家了,看毡包的门开着,而应该在家看门的莺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赵阿奶绕过河回来在河边看到挽了裤脚下河的莺娘,赶忙走过去给揪起来,压着声音训斥道:“别出声,跟我走。” 莺娘被她的动作吓的一激灵,回过神有些害怕地缩着肩跟在老人身后走,小声认错:“赵阿奶,我不是有意的,我玩忘了才走远的。”她一个人坐在门口没得劲儿,就站起来踢着草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河边,她就想着逮鱼回去加餐来着,一下子就忘了毡包的门还敞着。 赵阿奶瞪了她一眼,看离河远了,也没人看到才松口气,伸手拽住莺娘的耳朵,边走边骂:“在河上游脱鞋下水,这要是换个人看到,打死你都没人敢给你喊冤。来的第一天人家再三叮嘱,河上游是人打水煮饭的地儿,你耳朵是被驴毛塞住了?” “我、我忘了。”莺娘脸一下子就白了。 “这是怎么了?”蜜娘听到说话声从毡包后面走出来,“她跑哪儿去了?我回来的时候大门敞着,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蜜娘诧异地看了赵阿奶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她发脾气打人。 逃荒到草原后 第4节 “你怎么也回来了?出啥事了?”赵阿奶瞥莺娘一眼,打发道:“今天中午不许吃饭,饿一顿长个记性。拿个袋子出去捡干牛粪,捡到晌午了再回来。” “哎。”莺娘巴巴应一声,抓了个袋子就往外跑。 蜜娘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走到半路鞋底掉了,我回来用针线缝一圈。”蜜娘抬了抬右脚,说起她半道拐回来的原由,“赵阿奶,我用了下你的针线,等我赚了钱再给您买箍新线。” “这没什么,倒是你不再想着混吃等死,打算挣钱了?”老太太说话很是锋利,刀刀见血,直接戳破蜜娘的伪装,道出她真实的状态。 蜜娘眼神闪烁,低头避开老人洞察的眼睛,果然她的感觉是对的,跟赵阿奶单独待一起很危险。 “这些天避着我走,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我想跟你好好聊聊。”赵阿奶走回门前,盘腿坐在拖出来晒的毡垫上,迎着刺眼的光线看向蜜娘,问:“今后你打算怎么过?” 蜜娘掀起眼皮瞅了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眼,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在逃难前没见过这个人。 “难道我是您另一个孙女?不然您干嘛这么关心我?逃难的路上还分饼子给我,我知道是您让婉儿给我送的。”蜜娘开了个玩笑,她说不清今后怎么活,没法回答这个关心她的老人。 赵阿奶一笑,眼角挤出深深的纹路,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蜜娘坐下,说:“不是你先向我求救的?” 蜜娘脚步一顿,疑惑看过去,难道她真失忆了?在抵达草原之前她没跟她搭过腔的。 “押送我们过来的官爷他姓啥?打饭的伙夫有没有留胡须?这一路一共有几辆牛车?我跟婉儿坐的那辆牛车,拉车的牛是水牛还是草原牛?”赵阿奶问她。 “……伙夫有胡须?您坐的那辆牛车是大水牛拉车。”蜜娘只能确定最后一个问题。 “打饭的是个小衙役,没留胡子,除了我坐的那辆牛车,其他的都是草原牛拉车。”赵阿奶笑吟吟地问:“那个姓王的官爷骂过你三四回你都没记住他姓啥,一天三顿饭你也没瞅清打饭的人长啥样,我一个跟你不认识的老婆子你倒是连我坐的牛车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你说你是啥意思?” “你在我跟婉儿身上找谁的影子?你在羡慕,你也想哭的时候有长辈给你擦眼泪,你想要但你没有,这种情况下你还是忍不住天天看着我。”赵阿奶直直盯着愣住的姑娘,问:“你说这是不是在向我求救?你心里不想像你表现的那样,孤零零的,随时都能去死。” “你在求我拉你一把。” 蜜娘心乱如麻,抠着指甲低头没回答,她回答不上来。 “我以前见过你,所以看到你这个样子才不忍心。”赵阿奶叹气,老天害人,好端端一个丫头给折磨的比她这个老太婆还暮气,“我之前住在大榆村,就在顾木匠斜对门,你去我们村叫卖过蜂蜜。” 蜜娘想起来了,大榆村村头有座两进的大宅子,养的还有仆人,听说是县里哪个大官的奶娘在那儿养老。她每年去大榆村卖蜂蜜,那家的仆人每次都会买,买的还是最贵的。 但她在过了十四岁就没再去过大榆村了。 “您知不知道顾木匠家的消息?他们一家可有人逃出来?”蜜娘忍不住打听,万一呢,万一有人活着会不会也来漠北? “一个都没逃出来,顾木匠编筐要用火,地动的时候房子塌了又起了火,在晚上发洪水前房子已经烧干净了。”她年初的时候听老仆说过顾木匠的大儿子跟漓水湾那个养蜂的姑娘定亲了,看来不做假。当时她还说过是门好亲事,养蜂的那个姑娘长相甜美,人开朗活泼,嘴又会说,十来岁都敢背着一背篓蜂蜜游乡叫卖了。 现下再看,面前的姑娘跟她几年前见过的姑娘判若两人,眼里的机灵劲不见了,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像个骷髅架子,拿个棍子一戳,说不定倒地上就起不来了。 “噢,是这样啊。”蜜娘听到这个消息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亲手刨出了爷奶爹娘和弟妹的尸体,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水冲走,现在再听到顾大郎一家葬身火海,心里即使麻木了也忍不住发颤。 站在老人面前,蜜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她躬身一拜,说:“谢谢您怜惜我,我、我现在想出去走走,好好想想。” “没啥好想的,蜜娘,你能逃出来已经是走了大运,跟死了的人相比,你更该好好活着。别惦记死了的人,他们拖家带口的在地下也不孤单。”赵阿奶坐着没动,对步伐匆匆的姑娘说:“没人能陪你一辈子,我打算趁着下一批难民来之前带着婉儿租个毡包搬出去。” 无亲无故的,没人愿意一直跟陌生人合住在一个毡包里,说句话做个事都不方便。有人孤家寡人,有人还有爹娘儿女,也该为家人考虑啊,总不能说找个活儿还要拉扯着一帮子人过去。 “我知道了。”蜜娘点了点头,她理解赵阿奶的做法,一屋子半大不小的姑娘没人管是可怜,但谁不可怜,赵阿奶也是死了一大家子人,她也要为她孙女着想。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哪能挑起这么重的担子。 …… 蜜娘想找个没人的地儿躺一躺,她四周看了下,牵着大黄往河上游走,东边地势高,山包上好像只有羊在吃草。 但刚爬上山顶,大黄就挣着绳子往南走,蜜娘警惕地探了一眼,只看到一抹被风吹起来的布条。 遇到死人了?蜜娘心里一跳,左右看看,牧民居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大喊一声就有人能听到。她攥紧了狗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巴虎?”看清了闭眼躺着的人,蜜娘突然觉得是她撞邪了,她都避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了还能遇上他? 邪门。 看样子这人是睡着了,蜜娘拽着满足了好奇心的大黄准备下山,但这狗也撞邪了,四肢一软赖在地上不肯走,吐着舌头哈气装可怜。 巴虎是被哈气声吵醒的,睁眼往右一看,一个吐着舌头的狼头就杵在他头顶,手脚比脑子快,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像个□□似的跳起来掐住了它脖子。 “嗷嗷嗷!!”大黄翻着白眼撂蹄子挣扎。 “是大黄啊。”巴虎也看清了毛色,心跳加剧地松开掐狗脖子的手,这么一吓他出了一脑门的汗。 “你主人呢?把你扔了?”巴虎想拍拍它,但大黄恨不得离他八尺远,逃命似的往山下跑。 “它怕你被牛马踩死了,死活要蹲你旁边给你守着。”蜜娘听到大黄的惨叫也是拔腿就往山上跑,她就在山腰躺着,让大黄两边都能顾上。 “刚刚怎么了?它咬你了?”蜜娘牵住狗绳问。 “没,睡懵了以为是狼来了。”巴虎揉了把脸往山下走,问:“你怎么在这儿?看到我过来了找来的?” 蜜娘不屑地瞥他一眼,拉着狗就要走,还跟着他找来的?给他脸了。 “说着玩的,坐着说会话。”巴虎快走两步站前面挡着路,低头见大黄看他的眼神比第一见面还警惕,挠了挠头说:“今儿误会了大黄的好意,等会儿我逮只兔子给它赔礼道歉。” “免了,大黄想吃兔子它自己会学着逮。”蜜娘不想跟他多有牵扯,她跟他也不熟,一个敢跟亲爹打架还让人闭口不谈的男人,她也有些怵的慌。 “哎!”巴虎又想打嘴,不会说话就少说,让你张嘴跑马,又得罪人了。不过他跟邻居都懒得打交道的,怎么见了这一人一狗嘴就闲不住了。 “那个,我听说你们在找活儿干,我家里有活儿,剪羊毛的,用羊毛搓绳都缺人。”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她的脚,还是那双鞋,“你要是想找活儿,可以到我家来。” 蜜娘没理他,他的好意来的太突然了,有些像不怀好意。走到河边她对着水一照,映出了个双颊凹陷,头发枯燥的头,巴虎长相不错,眼瞎了才会看上她。 她偏头看跟她一样苦哈哈的大黄,看来那男人贼心不死,还在惦记她的狗! 作者有话说: 狗:闻着味像是有缘人,好意牵个线,差点被爆头(苦哈哈) 第六章 里长被他二儿子给叫回来,刚靠近自家毡包,还没勒马就看见门前的羊圈外面蹲了个男人,正弯着腰给散了劲的木栅栏紧绳。 “里长,你回来了。”赵青山听到马蹄声直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快步走过来,敛肩欠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该早些过来的,还麻烦您往回跑一趟。” “这是小事,我骑马来回一趟也不费事。”瞿里长翻身下马,吹个口哨,黑马自行走到毡包后面去吃草。 赵青山看的有些发愣,讷讷道:“您这马训的可真听话。”他眼馋啊,是个男人就爱马,在大康他是没能力养一匹马,如今到草原上来了,只要买的起就养的起。想到这儿,他精神大振,又看了高头大马一眼。 “里长,您看我们这么些人单靠养几只小羊一时也解决不了困境,女人们想买个针头线脑的都要东借西凑,过的着实苦。麻烦您给支个招,有没有能打个短工的活儿,我们也不怕脏不怕苦,只要能挣一两个钱,我们啥都能干。”赵青山跟着里长走进毡包,这是他第二次进当地人的毡包,里面绑的绳子都讲究的掺杂了三种颜色,各种用具不比地主老爷用的差。 “活儿倒是有,捡干牛粪、剪羊毛、修羊圈牛圈、清理粪便这些都需要人,但这事我得跟扈县丞通个气,看他怎么说。”瞿里长走到门口对他儿子喊了一声,“长平,去看扈县丞有没有空,有空让他过来,有事商量。” 赵青山搓搓手,坐卧不定地说:“里长,我去跑一趟吧,哪能劳烦小公子。” “他算得上什么小公子,扈县丞的儿子才是正经的公子。我家连个仆从都没有,一向都是家里的孩子跑腿传话喊人。”瞿里长大笑,走回去沏了两碗奶茶端过来,说:“你也甭拘束,都是老乡,合该多照应一些。” “从大康来漠北,在他乡能站住脚已经很是了不起了。”赵青山抿了口奶茶,神情依然拘谨,他求人办事应该送些礼的,但穷的连身换洗衣裳都没有,哪拿的出值钱的东西,只好顶着厚脸皮过来,这种情况哪有底气让人家四处张罗。 “也是侥幸。”瞿里长不愿多谈这事,正好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他迎出去说:“老扈啊,赵青山他们那些难民想找些活儿干着,你怎么看?” 他是想把这个人情让给扈县丞,每年的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缺人剪羊毛,介绍短工当然是先紧着有交情的人家。 “这是好事,毕力格家,白音家,少布家不都缺人手。”扈县丞也没进毡包,对赵青山点了点头,思索了下,继续说:“去年巴虎家的奴隶赎身出去了不少,他家也缺人,你给多找几个手脚麻利、人老实的给介绍过去。” “哎,行,即然你同意了,我中午就过去给安排好。”瞿里长琢磨了下,这几家都是跟扈县丞有关系的。 “嗯,除了这还有其他事?”扈县丞问。 “是还有些事,进来坐着说。”瞿里长看了眼赵青山,说:“你要没事就先回去安排。” “有事有事,有一部分人找到我说想搬出去住,我们那边不是还有不少空着的毡包,我想问问给不给租。”赵青山赶忙说。 “那不能租给你们,那是上面拨下来给难民准备的,之后还有第二批第三批难民过来。”扈县丞摆了摆手,看向瞿里长说:“有些牧民家不是有空闲的毡包,你去问问,想租的谈好价钱租给他们。” 瞿里长识趣没绕过他自行办事,他也让些甜头下去。 “行,我中午吃了饭过去。”瞿里长给赵青山使了个眼色。 “给您二位添麻烦了。”赵青山俯了俯身,快步离开。 …… “巴虎,正想家里找你,你这是要去哪儿?”扈县丞下午空闲的时候只身往河下游走,还没到先看见了人,贼兮兮地背着手,一脸古怪。 “出来走走,没干啥,夫子你找我有啥事吩咐。”路上还有其他人,巴虎不打算在这儿说话,转身说:“到家里去,我大哥给我捎了点茶叶,说是泡清水的,我喝不惯,煮奶茶味儿又有些淡,看到你才想起来你应该爱那个味儿。” 扈县丞初来漠北的那两年在私塾教书,巴虎是他的第一批学生,后来他去县衙当账房也是借了点巴虎老子的面子,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 “这才想起我,你该早些给我送去的。”扈县丞也看清了巴虎手里拿的啥,是一大块儿肉,颜色暗红,肥膘少,看着就干柴,是狼肉。 “昨晚杀了几头狼?”。 “三头,个头都不大。”巴虎开了门随手把狼肉扔到门外的筐里,打算等扈县丞走了他再去找大黄。 “不忙,别烧水泡茶了,你也泡不出啥滋味,待会儿都给我包上我带走。”扈县丞看巴虎跟看自家子侄一样,说话也随意,“我来找你是有正事,你养的牛羊多,人手又不够,我给你介绍一二十个短工,一天管两顿饭,每人二十文钱,你看要是行,明天人就过来。” “西边的难民?” “嗯,我让瞿里长给你挑的都是老实能干的。” “行是行,但我不管饭,一人一天四十文。先剪羊毛,后挑羊毛洗羊毛搓绳,我这儿活多,工期肯定不短,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屋里人多。”巴虎说的坦诚,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尤其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说你就打算这么下去?临山的戌水的就没不知道你脾气臭的,今天这事本该瞿里长来说,人家嫌你难说话,不肯来。”扈县丞蹙起眉头,啧了一声,“你这样子谁肯把闺女嫁给你?十九了,马上二十了,整天跟牛羊马狗混在一起,白瞎了你这张脸。” “我一个人过好得很,没人管,舒坦。”巴虎还是那句老话。 “狂妄。”扈县丞跟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茶拿来,我懒得理你。” 巴虎进屋从箱子里翻出一包油纸裹的茶叶,他也没看,直接塞到扈县丞手里,跟着锁了门掂起筐里的狼肉跟着他一起往北走。 “倒是好茶,你大哥买给你也是糟蹋东西。对了,你大哥今年也快回来了吧?”扈县丞捻了瓣茶叶扔进嘴里。 “不清楚,你想知道去问他爹。” 扈县丞呦了一声,“他爹?咋?你俩不是同一个爹?” “我倒是想,我娘不争气啊。”巴虎毫不掩饰他对两人的嫌弃。 “你爹被你打不死反倒是要气死。”扈县丞设身处地地想,巴虎要是他儿子,他听到这话撵二里地也要把他捶一顿。 “我给你说,你爹你娘的事你别管,那是人家两口子间的事,你管了也落不到好。”扈县丞难得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懒得跟你说了,走了。”话不投机,越说越丧气,巴虎拐弯往西走。 “你这是要去哪儿?”扈县丞抬眼看,西边正对的是难民住的地方,“这是有看中的姑娘了?送肉讨好人家?”他八卦地追问。 “讨好狗。” 逃荒到草原后 第5节 狗?狗主人?扈县丞对带狗逃到漠北的那姑娘有些印象,嗯……怎么说呢,时常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性子有些孤僻,看着不太好说话。 这样一想,巴虎要是为了省麻烦、图安静看中那姑娘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这两人往一起一站,那可没意思透了。 巴虎揣着狼肉到河西边正是乱糟糟的时候,他找了有一会儿才看到大黄,它被栓在毡包门上睡觉,听到脚步声睁眼看是他,一个激灵猛地蹿了起来。 “别怕别怕,我不掐你,也不打你。”巴虎没靠近,蹲下身把狼肉甩过去,“没毒,给你加餐,你看你瘦的没个狗样了。” 大黄警惕地低头嗅嗅,随后又看了眼笑眯眯的男人,伸出舌头卷了圈嘴巴里漏出来的哈喇子,咬住肉块儿背对着男人大口撕咬。 “你说你眼光差不差,选了个瘦巴巴的主人,你也跟着饿成皮包骨,就这样你还认准了她,你说你跟了我多好,我顿顿给你尝荤腥。”巴虎饶有兴致的劝狗背主。 “你果然贼心不死。” 冷幽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巴虎一顿,暗叹倒霉,但也没慌,站起来说:“理解一下,不嫌家贫的狗惹人喜爱,我忍不住想逗它。” “蜜娘,他是谁啊?”婉儿问,她跟蜜娘同吃同睡,咋不知道蜜娘什么时候认识了个舍得喂狗吃肉的当地人?看这说话的样子,两人还挺熟稔。 “……巴虎。”蜜娘想了想,她只知道他的名字。 巴虎没兴趣跟这几个目光闪亮的姑娘说话,他当没看出她们想认识的意思,对着蜜娘说:“我那儿在招短工,一天四十文,不管吃,活儿也不算轻松,就是给羊剪毛,你看你要不要过来。” “要。”蜜娘一口答应,赵青山那里招人都是选的力气大的,还先紧着男人,她没被选上。 “行,你明天早上过来,河下游最后一家。”巴虎看了大黄一眼,突然说:“你要不要让大黄也来打短工?没有工钱但管饭。” 蜜娘看了男人一眼,大黄瘦巴巴的连个兔子都撵不上,打短工能做什么?她明白巴虎是喜欢狗,见不得大黄跟着她饿肚子。 “多谢你,我明天带它过去。” 巴虎忍不住笑了,“识时务。”没再傻坚持了。 等巴虎走了,蜜娘坐门槛上等大黄吃完肉带它去放羊,她可不敢让它单独留家里,保不准有那坏心眼的趁她不在把它宰了。 “蜜娘,你明天能不能把我也带去?我只要三十五文钱,每天给你五文。”一个姑娘凑过来小声说好话。 蜜娘想不起她叫啥名,也没跟她说过话。 “你刚刚怎么不亲自问他?”她只是好奇,才来两天,这人怎么会认为她有本事在主家面前帮同伴找活儿。 “他明显不想跟我们说话,看着脾气也不好。”盼娣小声解释。 作者有话说: 巴虎:不想跟人打交道。 众人:懒得跟巴虎说话。 第七章 “我跟他认识也不到两天,恐怕没那个面子帮你说和。”蜜娘没答应,但也没把话说死,“我明天去了看,要是还缺人,他还招人,我回来跟你们吱一声。” “那麻烦你了。”盼娣没想过会被拒绝,脸上有些尴尬。 “没事。”蜜娘摸了摸大黄的狗头,说:“我要去放羊了,你们去吗?” “你们去,我就不去了,我阿奶找我还有事。”婉儿摆手,她看了眼蜜娘,嘴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临走前,蜜娘走到她旁边小声问。 “你也能拿工钱了,要不要跟我们一样赁个小毡包搬出去?”婉儿瞟了眼慢吞吞走着不住打量这边的几个人,含糊地说:“住一起事多,多吃口饭都有人心里不舒服,说句悄悄话还要被人盯着。” “你要是想搬,待会儿我阿奶去赁毡包的时候给你选一个。” 蜜娘垂眼,入眼的是露出的脚趾和磨起毛边的衣摆,“算了,我再将就一段时间,拿到工钱了我要先买穿的用的。” “蜜娘,走了。”兰娘踮脚喊了一声。 “我过去了。”蜜娘招了下手回应,收回手的时候动作一顿,有些别扭的揉了下婉儿的头,“这一路多谢你跟赵阿奶照顾我啊,你帮我给赵阿奶带句话,就说我想明白了。” “哎,好。” 蜜娘牵着大黄跑了一段赶上兰娘她们,见她们好奇地用余光瞟她,她只当做没察觉,眼睛放肆地盯着对岸的毡包看,漠北的牧民竟然也开了荒种了菜。 说是放羊,其实是在羊吃草的地方挖婆婆丁和苜蓿草这些能入口的野菜,顺便捡些晒干的牛粪回去烧火煮饭。有脚步声靠近,蜜娘偏头看了一眼,是兰娘。 “蜜娘,婉儿跟赵阿奶是不是打算搬出去住?”兰娘看蜜娘诧异的眼神,苦笑了声:“我不是有意偷听的,但地儿就那么大,躲也躲不开。”不像在老家,有堂屋卧房好几间,门一关里面有没有人都不清楚。 “你呢?你也打算搬出去?”兰娘追问,她有些慌。 蜜娘摇了摇头,“我没钱租毡包。” “你不是要去巴虎那里做活儿了?” “我要买鞋买布买针线,梳子要买,头绳要买,睡觉盖的褥子也要买,等手里有余钱再说吧。”蜜娘用棍子撬起土里的婆婆丁,哦,她还要置办镰刀菜刀,现在切菜都是用手拧的,肉块更是煮熟之后捞起来撕成肉丝平分。 兰娘听她这么一说更慌了,她之前就按官府安排的,打算一心养羊来着,要等冬天羊长大能卖了手里才有余钱置办东西。 “蜜娘你说我怎么能赚钱啊?”她讷讷嘀咕,她爹娘兄长没出事的时候她压根没操心过这些事。 “先把羊养好吧。”蜜娘压力颇大地叹气,她也就长她们两三岁,都来问她她哪有能力解决,有这心还不如去找赵阿奶。 次日一早,蜜娘在天刚麻麻亮就轻手轻脚起床出门,解了大黄的狗绳带着它去打水煮饭,她吃完饭毡包里才有动静。 “醒了?饭我已经煮好了,我也吃完了。”蜜娘敞开门赶了她的四只小羊出来,挥手说:“我要去上工了,先走了。” “羊留下我给你看着,反正放羊也是赶到有草有水的地方,四只是两眼看着,八只也不多费一只眼。”兰娘追出去喊。 “狗腿子。” 婉儿听到声回头看,是木香,她跟盼娣走的近。 “看我干啥?”木香翻了个白眼,拢起头发错身跨过门槛。 “你……” “婉儿,去洗漱。”赵阿奶在门外喊了一声。 “哎,来了。”婉儿应了声,加快脚步撵上木香,哼道:“红眼子。” 木香想还嘴,但在看到赵阿奶时又把话咽下去,这老太太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她有些打怵。 这个时候也是牧民起来做饭的时候,蜜娘牵着狗赶着羊一路往河下游走招了不少眼。路上遇到抱着毛毡卷往回走的男人,还惹起了一阵狗叫,大黄吓得夹起尾巴贴着蜜娘走。 “啧啧,这狗真怂。”一个大胡子男人大笑,吹了个口哨,他身侧的大黑狗住了声,但还是紧紧盯着大黄。 “叔,你这狗养的真壮。”站起来恐怕齐她肩高了,还没栓绳,蜜娘看着都腿软,但她嘴上不认怂,“你这是晚上带狗守着牛羊去了?它能咬的过狼吗?” “能,养它就是防狼的。”大胡子看这小娘子胆子还挺大,弯腰扒开狗嘴给她看狗牙,“你看它这牙,一口下去狼就活不了了。” “它撵不上狼吧?看着挺笨重。”爪子都有她手腕粗了,狗头上的肉把眼睛都挤没了。 “真要是跑起来是有些撵不上,但狼性奸心贪,来了就是为了偷羊的,哪会一被发现就逃。”大胡子看了黄毛狗一眼,真是狗随主,中原的人身体单薄,养的狗都是小骨架的。 “你放羊咋起这么早?就你一个人?”大胡子问。 “不是,我是去巴虎家打短工。”蜜娘看了眼,能看见河下游最后面的毡包了,她加快脚步想拉开距离,大黄吓得都快不会走路了。 “巴虎?你咋去了他家?他是个脾气古怪的。正好我家也缺干活的,我看你顺眼,你去我家算了。”大胡子指了下对面,说:“毡包外绑了红布的就是我家。” “我已经答应他了,不好背信,叔家要是缺人,我能给你介绍几个,也都是手脚麻利的。”蜜娘闻言停脚。 “男的女的?” “十三四岁的姑娘。” “那算了,我想要男工。”大胡子摇头拒绝,“我要的是剪羊毛的工人,像你这么瘦巴的姑娘都压不住羊,往后要是有轻省的活儿我再去找你们。”他看见巴虎出来了,也不再多说,鞋都没脱直接淌水到了河对岸。 蜜娘可不敢让鞋沾水,找了个有横木的地方小心踩过去,大黄就随意多了,三两下从河水里蹦哒过去,尾巴还小幅度地摇了几下。 “你说我喂它些时日,它会不会选择更亲近我?”巴虎满意大黄讨好的姿态,忍不住想坐实了贼心不死的冤名。 “……”蜜娘没底气说不,毕竟她时不时喂它两块儿蜂蜜,它都敢跳进洪水里拼死救她。 “就我一个工人?还有其他人吗?”蜜娘问起其他。 “还有一二十个人,还没来,你明天跟他们一起过来就行了,不用太早。”巴虎瞥了她一眼,朝身后喊了一声。 “朝鲁,他会带你们去给羊剪毛。”巴虎两相介绍了下,指了指大黄说:“朝鲁,给大黄拿块儿骨头出来,以后巴拉和阿尔斯狼吃饭的时候给它准备一钵。哦,还有,把三条狗分开,别让巴拉把大黄给咬死了。” “你养的也有狗?”蜜娘跃过他往他身后的毡包看,十来个毡包连在一起,前面的应该是奴隶住的,后面用料精美的应该是巴虎住的。 “你之前不是见过?”巴虎说的是她初到草原的那天。 “我看你这么惦记我的狗,还以为你没养狗。”蜜娘瞪他一眼,三心二意,朝三暮四。 “你话变多了。”巴虎咂了一声,前天两人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回了个嗯来噎他。 他看了眼大黄,伸出手想拍拍狗头,但它叼着骨头绕了个弯走到另一边。 很好,还是个警惕的好狗。 “我还有事,先走了。”巴虎一改片刻前的笑模样,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阴晴不定。”蜜娘见他突然变脸,可算懂了大胡子说的脾气古怪的意思。 但她面对他似乎真有些话多。 蜜娘牵着狗站在河边等其他人过来,再三斟酌给大黄选了个安全的地方拴着,她随其他人一起跟着朝鲁继续往河下游走。 “蜜娘你咋也来了?昨天选的人里没你吧?”一个长脸婶子眼神古怪地问:“你私下跟东家搭上话了?”她扫了蜜娘一眼,身条不错,但穿的破烂,七分颜色掉了六分。五官也不差,但逃难的路上她是一份饭还分一半给狗,脸上瘦的都没肉了,显得眼睛格外大,眼珠子又黑,盯着人看怪瘆人的。 这个样子应该是没男人看得上。 “我是沾了大黄的光,东家看中了我的狗,想买。”蜜娘短短说了一句,心有疑惑的人就明白了七八分。 “大黄跟你从泸州逃到漠北,这可是好狗,命大又有福,他不出个好价钱你可别卖。”有人给她出主意。 “我没打算卖。”蜜娘认真解释。 “都过来看我怎么逮羊剪羊毛。”前面的朝鲁吆喝了一声,二十来个人都围了过去。这里少说也有几百只羊,难怪要请这么多短工过来。 “管事的,这些羊都是东家的啊?往年你们是怎么忙过来的?”剪刀咔擦咔擦声里有人忍不住打听。 “往年东家手里养了五十多个奴隶,去年一大部分人的卖身年数到了,就赎出去了,我也快了,我今年是第三年,再有两年也是自由身了。”朝鲁压着绵羊仔细地指点技巧,“逮住羊了先别忙着动手,先由着它挣扎哞叫,捋着鼻子能让它安静下来,之后再喂些盐巴,到了这一步它基本就老实了。然后绑住它四条腿,记住,别绑太紧,勒住它了它又要挣扎。” “剪羊毛要留小半个指节的长度,免得蚊子蜱虫贴在皮肉上吸血。羊尾巴羊屁股上的毛不要,太脏不好洗。”朝鲁动作迅速地剪完了一只羊给众人演示,“好了,现在跟我来拿绳子剪刀盐巴和羊毛袋,不会的就问,不要刺伤了羊,当然,也不要刺伤了自己。” 蜜娘把她的羊给赶到山坡上去,选了只体型较小的母羊轻手轻脚地凑过去,按着脖子整个人扑上去,学着朝鲁的动作压住羊蹄,一手按羊头,一手摸羊鼻。 羊叫声渐弱,蜜娘心中一喜,松手从袋子里捏了撮盐巴,还没等凑到羊嘴边,身下一个大力翻腾,蜜娘捂着大腿仰面摔在一侧,而翻身站起来的羊低头准备用羊角拱她。 “哎!滚远点……”好在一个男人听到声快步跑过来赶走羊,“死畜牲,脾气还怪凶。”他想到刚刚那个场景心底也打怵,这里的羊野性还挺足,报复心也强,挣脱了不跑反而要拱人。 逃荒到草原后 第6节 那羊角戳到肉可是不得了。 “要不要紧?”朝鲁跑过来问。 “没事,就羊后蹄蹬了一下。”蜜娘忍痛站起来,身上的杂草都来不及拍,笑着说:“摔了一跤下一只羊我就有经验了。” “你太瘦了,东家咋让你过来干这活儿。”朝鲁叹了口气,说:“阉过的公羊体型大,但脾气温顺些,那带崽的母羊凶,尤其是那奶/子胀得老大的,你少碰。” “好,我晓得了,我再观望一会儿。”蜜娘揉了揉腿,绝口不叫苦不抱怨,她拿同等的工钱还搭上一只狗白吃白喝,已经是占便宜了。 作者有话说: 第八章 到了晌午该下工了,蜜娘手里的羊还剩一半的毛没剪,这是她剪的第二只羊。 “你们先走,我把手里这个忙活完了再回去。”她手上动作没停,抬了下头又赶忙垂下去,看羊嘴里的草嚼干净了又剪了一剪子递它嘴边。 “你下午上工了再逮回来剪也是一样的。”一个妇人走过来,避着朝鲁低声说:“你这样我们也不好走,显得我们懒散逃工似的。” “婶子你可别这么想,有眼睛的都看得明白好劣,你们半天轻轻松松能剪两只羊,我剪一只半还有些勉强。”说话间,羊毛吸进嘴里,蜜娘干呕一声给吐出来,皱眉说:“都拿一样的工钱,我做的少了你们就要多做些,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久了东家还会要我?” “赵嫂子,收工了。”有人催。 “你们先走,我帮蜜娘把这只羊剪了。”妇人蹲下直接提腿把羊翻了个身,一腿压前蹄一腿压后蹄,咵喇两剪子下去羊前肘秃了一大块儿。 “婶子……” “别多说,你也来剪。”妇人把手里的羊毛塞蜜娘身前挎的羊毛袋里,三下两下的给羊剪了毛,解了绳子放羊脱身,“走,交工去。” “多谢婶子。” “我家小妹跟你差不多大,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要不是老天造孽,你们正该躲屋里待嫁了。”妇人叹了口气,安慰说:“你也甭急,这活干的就是一个技巧跟熟练,剪羊毛没多难,时间都耗在撵羊逮羊哄羊上了,你多练练,能赶上我们。” “哎,我记下了。”蜜娘没问她口中的小妹如何,现下的情况无非是活着或是死了,后者不能问,前者不必问。 剪羊毛用的工具一概不准私自带走,蜜娘拿了赵婶子的剪刀小跑过去交给朝鲁。至于赵婶子,有人在等她。 “不累啊?自己的忙完了还去帮小丫头。”有妇人问。 “又晒又渴,哪会不累。那丫头年纪小又好强,能帮一把也就帮一把,她要是个偷懒躲闲的,我倒是不会搭理她。”赵婶子蹲在河边挽起袖子把胳膊伸进水里搓手,洗脸的时候呸了一声,“这羊骚味洗不掉了啊,待会儿回去煮饭,饭里都骚气。” “那可开羊荤了。”有人笑。 “也不知道这儿卖的有没有皂角,这要是在老家,抓把灶头灰就能洗干净了,偏偏这里烧火烧的是牛粪。”有人从河底抠了坨泥巴糊手里搓,抱怨道:“哪哪都要花钱。” 蜜娘不放心大黄,没来得及收拾自己,先跑到巴虎家的毡包看大黄还好不好,她解了狗绳拉它去河边喝水。风从东边刮来,她选了个空旷的地方拍打衣裳上蹭的羊毛,之后又打湿手粘掉没拍掉的,但衣裳上的羊骚味怎么拍都掉不了。 “你晌午就继续蹲这儿等饭吃,我回去吃了饭就来的。”蜜娘把大黄又栓回原位置。 大黄在外面有饭吃,蜜娘也不用为了它顿顿亲自做饭作为弥补了,早上是她煮的饭,中午和晚上只管回去吃现成的。 “蜜娘回来了,快来吃饭,我们也刚端上碗。”兰娘最先看到蜜娘,站起来招呼说:“你喝不喝水?我晾的还有开水。” “那多谢了,我一上午就没沾过水。”蜜娘也没客气,一口气喝光了水才盛了饭走过去蹲着挟菜,看赵阿奶和婉儿不在,她了然问:“赵阿奶跟婉儿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你早上吃了饭就搬走了,祖孙俩的口粮也分走了。”兰娘给蜜娘碗里挟了个肉片,笑着说:“蜜娘,你要是哪天打算搬走可要提前给我们说,别不声不响的,一觉醒来就没人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还怪上赵阿奶了?人家跟你有啥关系?搬不搬还要先跟你通个气?”木香阴阳怪气地挤兑她。 “你吃了炮仗了?一天到晚逮着我咬。”兰娘也不惯着她,摔下碗饭也不吃了,甩脸质问:“木香,我是得罪你了还是惹着你了?我跟谁说个话你不是哼就是呵的,你给我说清楚,我要是有错我改,要是得罪你了我道歉。” “怎么还吵起来了?消消气,都是住一个屋的姐妹,吵架伤和气。兰娘你别跟木香计较,她这人嘴快但心不坏,跟我说话也是这样。”盼娣拉偏架,端起兰娘的饭碗塞她手里,劝和道:“再生气也别跟饭置气,好好吃饭,你看蜜娘,我们再怎么说也不影响她扒饭。” 蜜娘扒掉最后一口饭,在几道目光中又挟了一筷子青菜喂嘴里,“我饿了,就吃得快了些,而且我活儿也忙,吃了饭就要去上工,赶时间。” “盼娣有句话说的对,吵架伤和气,为了不伤和气你们有意见当场就该说清楚,像我,我对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意见。”蜜娘站起身准备去洗碗,“你们之间有啥矛盾刚好趁这个劲说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不掺合给谁说理辨是非了。” 话撂下拔腿就走,舀水冲了冲碗脚都不歇又离开了。 “真不好意思,耽误你献殷勤了。”木香存心膈应兰娘,但也怕她发疯打人,挟了一筷子菜端碗走着吃。 “别理她,兰娘你吃饭。”盼娣把菜里的肉星都挟兰娘碗里,转移话题说:“吃了饭我们也去河那边走走,不管能不能找到活儿,先混个脸熟。” 兰娘看了眼白梅,白梅两边不掺和,低头数米吃饭,至于莺娘,她一个七岁的小丫头,左右也听不明白,只眼巴巴地两边看热闹。 — 蜜娘路过巴虎家远远望了一眼,看大黄正在吃饭她也没过去打扰,剪刀绳索盐巴都在朝鲁那里,她也不能先去给羊剪毛。她上午是有过这打算,但经赵婶子一说,她的确不好绕过其他人早上工晚下工,这无疑会增加其他人的上工时间。 “正晌午的,你一个人在这儿晃悠啥?” 巴虎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蜜娘吓了个哆嗦。 “你干啥亏心事了?”巴虎眯眼看她。 “你有事?”蜜娘没好气瞪他,瞪到一半想起他如今的身份,又生生憋下那口气,扯出了个假笑,“东家,还没到上工时辰,我到这里来转转。” 巴虎瞥她一眼,“行,你慢慢转,别误了上工的时辰。” 蜜娘看他端了碗豆腐,想着他是去买豆腐了,也就是说这里也是有商铺的。 傍晚散工的时候蜜娘紧赶慢赶总算给两只羊剪完了毛,还没等松口气,就听其他人说手艺熟练了,下午比上午多剪了一只。 一口气又憋在了心里,拿工钱的时候都忍不住心虚气短。 “朝鲁大叔,这里有没有卖鞋的?”蜜娘等其他人都走了,她走上前去帮朝鲁收拾东西,她压不住羊,但一羊毛袋的羊毛她还是搬得动的。剪刀绳索都给理整齐放牛车上,她又问:“东家打算什么时候择羊毛洗羊毛?” “洗羊毛不急,先给羊都剪了毛再洗也不晚。剪羊毛这事急,十月份漠北就要下雪,到时候羊的毛没长起来可是会冻死的。”朝鲁对着牛屁股甩了一鞭子,牛车动起来他也就不管了,老牛识途,认得回家的路。 “你刚刚问啥?卖鞋的铺子是吧?有的,别看我们这儿人少,各种东西都齐全,每个月都有大康的商队过来,他们运来的货我们临山的商铺或多或少都会进些。”朝鲁看了蜜娘一眼,想到晌午东家亲自去喂门外栓的那条狗,他认识巴虎三年多了,就没讲过他跟哪个姑娘主动打过交道。 “你等会儿帮我卸羊毛,牛车清空了我也下工了,我家就在后面,我回去的时候领你去买鞋的铺子,免得老板看你是生面孔喊高价。”朝鲁说。 “好,麻烦朝鲁大叔了。”有当地人领着最好不过了。 两人把羊毛袋搬进做库房的毡包,蜜娘站在毡包围成的院子里等着朝鲁给牛解缰绳,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的布置。 “我还以为你就住在前院的毡包里呢,原来你也跟我们打短工的一样,天亮过来天黑回家。”走路的时候蜜娘闲聊。 “不一样,我还要给主家守夜,十天一轮,再过两天就该我带着巴拉和阿尔斯狼,再卷了毛毡去看守牛羊。”朝鲁大笑,“而且我们是没有工钱的。”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蜜娘震惊了,在大康即使卖成死契的奴婢也是有月钱的啊。 “说是卖身为奴,其实也是还债,我前些年租了巴虎的二十头羊,死了一大半,到期不能按约定归还,就自卖自身跟着他学养羊了。”朝鲁看向蜜娘,“这下你明白我为啥笑了吧,我没吃亏还偷师学艺了。” “怎么个租借法?”蜜娘忍不住心动,但她肯定不成,莺娘可以,即使是还不起债卖身五年也才十二岁。 “最低起租两只羊,公母不论,租的时候是羊羔,两年后归还成羊加一只小羊羔。” “一只母羊一胎能生几只羊羔?”蜜娘盘算。 “要论种羊,种羊选的好,母羊一胎能生三四只羊羔。四五个月的羊就进入发情期,母羊揣崽五个月,各方面都照顾到位,两年后归还了成羊和羊羔,手里还能有落四五只羊。”朝鲁说。 蜜娘明白这是最好的情况下才能达成的,“朝鲁大叔,你养的羊是怎么死的?” “哦,病死的。”朝鲁说的云淡风轻,“养牲畜就是这样的,长生天护佑,就能像巴虎一样几年的时间从几十只牛羊发展到上千只。” 倒霉起来就是牲畜死光,还说不出是得了什么病,蜜娘默默为他补充。 “呐,门外挂了鞋挂了布的就是了。”朝鲁领着蜜娘往进走,“卖东西的铺子都会在屋外挂东西,卖什么挂什么。” “要什么鞋?布鞋还是草鞋?布鞋二十文,草鞋七文。” 蜜娘暗自咬牙,她看了朝鲁一眼,见他点头,忍痛数出七个铜板,“一双草鞋。” 真贵啊,在她老家,五文钱能买两双草鞋,二十文钱能在布铺买一袋子零碎布头,能糊好些鞋面。 “东西真贵。”出了毡包,蜜娘小声嘀咕。 “正常,商队运来卖的也贵,但我们漠北本地的牛羊肉奶卖的肯定是比大康便宜的。”朝鲁打算回去了,问蜜娘可还要买的。 “你有事就先走,我再逛逛。” 很明显,这条道上的毡包多是做生意卖货的,蜜娘一路走过去看到了医馆,豆腐坊,沽酒的,卖油的,卖粮食的,还有卖肉的。 “小娘子眼生啊,新来临山的?”肉铺老板苏合正在清洗砧板,听到脚步声抬头就认出了人。 蜜娘没理他的话,站门口问:“可还有肉?” “你有钱我就有肉。”苏合不正经说话。 “还有什么肉?” “羊肉还有一块儿腿肉。”这是他准备带回去晚上吃的。 “多少钱一斤?”蜜娘走进去。 “十五文一斤,你要多少。”苏合嘿了一声,这姑娘胆子挺大,还敢走进来。 是比大康便宜得多,蜜娘掏出一把铜板放案桌上,“两斤,别割多了,我就这么些钱。” 作者有话说: 蜜娘:没钱没色,你看能不能换你正经说话。 第九章 蜜娘拎了刀肉从肉铺出来又绕出去沿着河边往下游走,她还要去接大黄回来。 “汪呜—”还没走近大黄就开始挣着绳子跳脚,解开绳子后更是贴着蜜娘走,绊的她无处下脚。说起来这还是这两个月来大黄第一次没跟在她身边。 蜜娘牵着狗往门口走,最大的那个毡包门在敞着,里面应该是有人的,但她喊了两声也没有动静。 “巴虎?我把大黄带走了。”蜜娘心里惴惴地走近毡包,还防备着别有狗蹿出来咬人。 “干啥的?谁让你进来的?” 蜜娘回头,一个蓬乱着头发的老汉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满眼审视地盯着她。 “我来找巴虎,喊他一直没人应声就走过来看看。”蜜娘解释,牵着大黄往外走,“大爷,你是不是巴虎家的帮工?劳烦你给他捎句话,大黄我带走了,我是这狗的主人。” “噢,你的狗啊,那没事了,东家出去了,等他回来了我给他说。” “哎,劳烦了。”蜜娘道了个谢,发现大黄探头嗅她提着的肉,摸了下狗头,抬高了手臂。 蜜娘买肉是想着赵阿奶搬家她总要登个门认个地儿,祖孙两人对她都心怀善意,她总不能手里有钱了还厚脸空手上门占便宜。 漠北的夏日天昏的晚,河边有不少捶衣洗菜的妇人,蜜娘提一刀肉过了河惹了不少眼。 逃荒到草原后 第7节 “蜜娘,你这肉在哪儿买的?多少钱一斤?”一个洗菜的妇人问。 “就在后面,一个挂着张羊皮的毡包就是卖肉的。”临山牧民的毡包是一排排错落有致地排列,沿着河边是第一排,做生意的在第三排,越往后住的人地位越低。 “羊肉十五文一斤,比我老家便宜多了,所以我就多割了些。这一路走来赵阿奶照顾了我不少,她今天赁了毡包搬出去,我提刀肉去给她过新屋,好歹也是个意思。”蜜娘提了下她买肉的原由,“对了婶子,你可知道赵阿奶现在住在哪儿?她早上搬家的时候我已经上工了。” “她搬去河东边了,说是跟谁家当嬷嬷,你想找她还要过去问,我也没记住她主家是谁。” 当嬷嬷?也对,赵阿奶年轻的时候在宅门深院当过奶娘,她这身份比较好找不脏不累的活儿。 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还该不该提刀肉找上门。 “那不是婉儿?蜜娘你不用挨家挨户去问了。”一个年轻的妇人提醒。 “蜜娘,我正要去找你呢。”婉儿提着个篮子跑过来,她身上穿着簇新的袍子,脸上的笑不带往日的阴影。 “赵阿奶可在家?我打算去认个门。”蜜娘挽住她的手往对岸走,避开了人堆,她才问:“你找我有事?” “我阿奶成了扈县丞家小姐的嬷嬷,主家今晚赏了几盘炙羊肉,我阿奶让我来给你送一碗。”婉儿拍开大黄的狗头,轰道:“这不是你吃的东西。” “赵阿奶好本事。”蜜娘由心佩服,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不声不响的进了扈县丞家,也算是在漠北站稳了脚跟。 “我今天拿了工钱去割了刀肉,你们搬了家也该庆祝一下,就是不知道我方不方便登门。”蜜娘瞅了婉儿一眼,悄声问:“扈县丞家规矩可严?” “方便,又不像在大康,高门大户都有几进的宅子和高高的围墙,进出还要手牌。扈县丞住的也是毡包,我跟阿奶单独住在外围。”婉儿拉着蜜娘往她住的地方走,这个时候赵阿奶还在扈小姐身边伺候,毡包里就她们两个人。婉儿升起火把肉又倒进陶罐里,两人亲亲热热的搬了小桌坐毡包外面吃。 “你今天上工可还顺利?主家可好相处?没人为难你吧?”婉儿问。 “没,都好。”蜜娘报喜不报忧,扯着衣袖凑到她鼻下,嫌弃地说:“就是味儿有些大。” 婉儿皱着鼻子躲开,想到今晚不用跟羊同睡就心生庆幸,“扈县丞家的牛羊晚上有专人守着,你要不把你的羊赶来,我偷偷摸摸的跟我们的羊混一起?” 蜜娘嘿嘿两声,眼角蕴着得意,“我没赶回来,就放在巴虎家的羊群里,他家羊多,多几只羊羔一时也察觉不了。” “你胆子比我大。”婉儿似模似样的抱拳,她只敢想想,蜜娘已经做上了。 吃了晚饭,婉儿让蜜娘把羊肉拿走,她跟阿奶在扈县丞家不缺肉吃。蜜娘不肯,牵了跟着蹭了顿饭的大黄就跑,哪有把送出去的礼再提走的道理。 蜜娘踩着草丛里的虫叫回了河西边,刚踏进毡包,里面的说话声一顿。 “可吃过饭?”蜜娘先问,她也没进去,坐在门槛上脱了布鞋换上草鞋,布鞋也没舍得扔,打算洗洗留着应个急。 “吃了,听说你晚上去了赵阿奶那边,我们就没做你的饭。”盼娣应了个声,“赵阿奶搬到哪里去了?” “扈县丞家,她去给扈小姐当嬷嬷去了。”蜜娘没有隐瞒,她穿着新草鞋起来走走,问:“有没有去河边洗漱的?” “我去。”莺娘蹦起来。 “蜜娘姐姐,我能去剪羊毛吗?”莺娘牵着大黄跟在蜜娘身后,蹙鼻说:“我也想赚钱买肉吃。” “你太小了,羊能把你的头踢流血。”走到个没人的地方,蜜娘找个能遮住半个人的草丛蹲下来小解,草原上就是这样,没茅房,拉屎拉尿都在野外里。 提裤子的时候蜜娘看了眼大腿,膝盖上方一掌的地儿有个巴掌大的青紫印,映在嫩白的肌肤上格外扎眼。 “呀!蜜娘姐姐,你这是……” “羊踢的。”蜜娘撸起袖子,两个胳膊上也有淤痕,“这是羊角撞的。” 莺娘眨巴下眼,绝口不再打听给羊剪毛了。 蜜娘笑了笑,之后接连几天兰娘她们三个也没再打听过给羊剪毛,她好歹是心净了些日子。 一连七天,蜜娘天天路过巴虎家的毡包,但也没碰见过他,她老老实实地跟着其他人上工下工,攒了二两银子就想着去扯块儿布缝件衣裳穿。 “你再等个几天,大康的商队要过来了,他们路上难免会污糟些货,反正你又不讲好看,趁他们便宜出手的时候你多扯两尺。”朝鲁给这些短工卖个消息。 “可真?”有人问。 “我何必骗你们,这趟商队跟在大居次的军队后面过来,他们肯定借着这个机会多带货,你们到时候直接从商人手里买,便宜些。”这个消息是他从巴虎那里听来的,所以说的肯定。 大居次?蜜娘记得这古怪的称呼,要不是有她在燕京听闻了泸州地动一事,她们这帮子人不定是死在逃难的路上或是提脚卖进高门当仆人了。 巴虎从仆人手里接了封信,刚看了个开头他就皱眉,放下信让人另扎个毡包,又去绸缎铺买了两床被褥,洗澡桶也买了个新的。 “东家,这是有客人来?”绑毡包的奴隶看东家进进出出新置换用具,好奇打听。 “我大哥要回来了,路过住两天。”巴虎想到信上的内容,不耐烦地吩咐:“地上的草都给清理干净,烧个火盆除下湿气,之后在周围撒些驱虫粉,我大哥带了女人回来。” “这是喜事啊,东家放心,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当。” 喜事个屁,这带回去了不打起来他跟他大哥姓。那祸头子竟然一声不吭的在大康成了亲,还入赘了,改了名有了姓,以后有了娃喊他老岳丈喊阿爷。 正如朝鲁所说,五天后的傍晚大居次的军队抵达临山,随着军队来的不止商队,还有难民,乌泱泱的有千把人,一下子就把河西边的毡包填满了还不够住。 巴虎被扈县丞喊去帮忙新扎毡包,又去商队买了陶罐趁晚上都给发下去,回到家的时候东边的天已经蒙蒙亮了。至于他哥跟新嫂子,他也没见到面。 天刚亮,商队就忙碌起来沿着河下游摆摊清货,想捡便宜的一大早就在这儿候着,来进货的商铺老板都挤不进来。 “吵死了。”巴虎扯起被子蒙头,试图盖住外面吵吵嚷嚷的叫卖声,但毡包不隔音,他越躺越心烦,索性掀了被子穿上衣裳臭着一张脸出门,打算找个清净的地儿继续睡。 “巴虎,你这是要去哪儿?” 巴虎脚步一顿,是他大哥,他身边还站了个妍丽的女子,“我去看看牛羊,你带着大嫂先四处转转。”话落他拔腿就走,他大哥也知道这次回去见老头子要挨锤,就想喊上他有个拉偏架的。 巴虎沉着脸,他不想掺和到这档子事里,他挨打的时候可没人给他帮腔。 公羊体型大力气大,剪毛耗费的时间长,挣扎起来蜜娘总是要带些伤,趁着今天其他人都去买东西或是看大居次了,她想着来挑选只母羊试试手。 崽子越小的母羊性情越暴躁,蜜娘再三观察,选了个体型消瘦的母羊给赶出来,趁它落单吃草的时候猛地扑过去按住头,整个人压在羊身上,由着它大声叫,跟它耗时间耗体力。 “你这是趁着管事的不在想压死我的羊啊。”巴虎听到羊惨叫还以为遭贼了,大步跑过来才发现是她,“今天不是放你们休息?你在这儿干啥?我可是不付工钱的。”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要工钱。”蜜娘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下的力道没放松,“你不用管我,我就是来琢磨下逮羊的技巧。” “行。”巴虎没啰嗦,起身选了个向阳的地儿躺下闭眼睡觉,耳边时不时响起一阵羊叫,才开始他觉得吵,但又懒得起身换地儿,慢慢地也就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是被人叫醒的,巴虎拿下遮眼的手臂,眯眼看站他身边的姑娘,从他这个角度看,他发现蜜娘的下巴还挺白。 “晌午了,我要走了,你要不要回去?”蜜娘嫌身上羊骚味大,没有靠近他,看他坐起来又后退了一步,“睡得还怪沉,我给你赶了三波想踩死你的牛你都没感觉。” 巴虎随着她的动作又看了眼她的脚,脚趾在乌色的草鞋映衬下白嫩又圆润。 “我吃人啊?你退什么退?”巴虎发现他走两步,她能退四步,没好气地问:“你是不是怕我?” 蜜娘摇头,坚持要跟他保持三步远的距离。 “摇什么头,嘴上锁了?你话不是挺多的,今天又不说了?” 蜜娘古怪地看他一眼,“不是你嫌我话多?而且我话多话少跟你有啥关系?倒是你今天怪啰嗦的。” 作者有话说: 第十章 我话多话少跟你有啥关系。 巴虎被这句话问的心下一惊,还没想出理由,就看蜜娘已经大摇大摆走远了。他往北边的山坡上瞅了一眼,草将羊身子遮盖了大半,但羊头上的草青色还露外面呢。 真是毫不心虚,巴虎哼了哼,背着手往回走,也没揭穿她把羊塞他羊群里养的打算。 蜜娘昨晚去牵大黄的时候知道巴虎家来客了,她今天中午就不打算跑过去看它,免得撞上了人还要解释。 “蜜娘你回来了,饭刚做好,赶快来吃。”盼娣招呼。 “来了。”蜜娘端了碗过去,坐下问:“你们今天可有看到大居次?” “看到了,我们正说着呢。”兰娘一脸的兴致盎然,“大居次的眼睛是碧色的,她看过来的时候我都快不会呼吸了,太高贵了,在她面前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污糟了她。” “在来漠北之前我见过最美的姑娘是县太爷的女儿,今日一见大居次,县太爷的女儿只能给大居次提鞋。”木香今日难得没跟兰娘杠,“当然了,大居次要是愿意,我也能去为她捧鞋的,不要月钱都行。”说完脸上竟然还出现了红晕。 蜜娘笑得饭都吃不进去了,这是痴美色了。 “捧鞋轮得到你?想的美。”盼娣笑木香痴心妄想,她像做贼似的示意其他人靠近,小声说:“我听说大居次没成婚,但后宫里不缺美男,都城里的右丞相和驻扎古川的大将军都是她的裙下臣,今日鞍前马后的那个黑衣男子你们可有印象?他是居次带在人前的侍宠。” “胡说八道。”木香先不高兴了,板着脸说:“你别道听途说,也不知道谁在乱造谣,大居次那么高贵的人,怎么可能会……”她吭哧了一会,“我娘说了,留恋美色的不管男女都不是正经人。” “古板,大居次有钱有权有势有地位,做甚嫁到别家去受婆婆气。”兰娘翻白眼,“她长那么美,嫁谁都吃亏。我要是她我也养面首,白天当我左膀右臂,夜里给我暖被窝。” 蜜娘在内的一众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实在没想到她有这等想法。 “不知羞耻。”木香嗤她。 眼见两人又要杠上,蜜娘赶忙转移话题:“说的我都想去看一眼大居次的美貌了,大居次可离开了?” “离开了,日头升至中空就拔营走了,商队也都跟在后面走了。”白梅想到蜜娘清早买回来的布料,问她多少钱一尺。 “十三文,这还是被虫蛀了的。”说起这事蜜娘就心疼,她顿时也没了要去偷看美人的心思。 “这十来天挣的工钱一转手就没了,买回来的料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做两身衣裳。”她之前还想过买棉花打被褥,今儿早上把铜板用干净了都没敢去问。 “幸好我带来的还有两身衣裳。”莺娘庆幸,她跟着盼娣和木香一起出去找活儿,人家一看她个头,割草都不用她。 “对了蜜娘,我们也找到活儿了,一个老牧民病了,他家里活儿忙不过来,雇我们去给他清理羊圈。”盼娣眼睛里蕴满了喜意,不枉费她天天在外给牧民帮忙,不然这活这轮不上她们。 “都去?”蜜娘问。 “除了莺娘,我们四个都去。” “好事,我们日后都能过上吃肉喝奶的好日子。”蜜娘揉了揉莺娘的头发,安慰她说:“你还小,做重活会长不高的,日后我们碰见轻巧活了介绍给你。” 兰娘闻言忍不住撇嘴,抬眼看木香鄙夷地瞅她,她冲她翻了个白眼,三两口扒了饭说要回毡包里午睡。 “这顿竟然还剩了饭,盼娣姐下米的时候是不是把大黄的那份也算上了。”白梅饭后收拾的时候把罐里剩的饭又都盛碗里坐门槛继续吃,“蜜娘,你今天不干活东家也管大黄吃饭啊。” “跟我没关系,大黄是在给主家看门,它也在打工。”蜜娘说的很是心虚。 巴虎这时正端着一碗羊骨头往出走,见大黄碗里的水喝光了他去河里舀了一碗放木桩子旁边。 “这是你从哪弄的狗?我昨晚还看到一个姑娘来把这杂毛狗给牵走了,它不是你的?” 巴虎头都没抬,抱臂站在一边看大黄口水津津地啃骨头,“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你还好吃好喝的养着?”巴虎大哥探究地盯着他,试探着问:“看中狗主人了?”昨晚离得远,他也没看清那姑娘长相,但瞧着个头不算矮。 巴虎被这句话震的有些木愣,回过神慢吞吞地说:“觉得它可怜罢了。” 眼神落在大黄身上,它啃了羊骨喝了些水,可能觉得累了,四肢一弯大咧咧地趴在地上,两只前爪按住羊骨继续啃,察觉他在看它,还敷衍地摇了三下尾巴。 好像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可怜,就像它的主人,瘦瘦弱弱的,穷到一件换洗衣裳都没得,鞋底掉了用几根线缀着继续穿。但站他面前敢噎他,记仇,还胆大到把羊混进他的羊群。 每当他以为认清了她的品行,她总能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我说的你考虑的如何?”巴虎大哥看他在发呆,继续说:“你是我亲兄弟,我带新媳妇回来,你总不能都不回去一趟,那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8节 “我以后回来的次数肯定会减少,一家团聚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少……” “行,我回去。”巴虎懒得听他嚼舌,“明天就动身吧。” 次日一早,巴虎去马群里挑了三匹马,想到大嫂走路时别扭的样子,他问了骆驼移动的方向,骑马找到骆驼群牵了匹母骆驼回来。 “只有两匹马?”殷氏看向她男人,疑惑挑眉,“我俩共骑一匹?”不是说他家里马匹上百?这也不像啊。 “大嫂你骑骆驼,骆驼跑起来比马稳当。我看你走路时有些不舒服,想着这一路骑马可能是把腿磨伤了,就没给你牵马过来。”巴虎对他大哥有意见,但不会迁怒不相干的人。 殷氏闹了个大红脸,她狠瞪偷笑的男人一眼,只恨她随了他的意胡闹,丢脸丢到小叔子面前了。 好在他似乎不懂那档子事。 “二叔,你中意什么样的姑娘?我要是遇到合适的给你拉媒保纤。”殷氏觉得巴虎这人不错,十九岁了竟还会这般纯情。 “安静的,不找事的,不要哭哭啼啼的,不要贪恋情情爱爱,做事果断些。比如我死了她能果断改嫁。”巴虎想了想,继续补充:“我不打算离开漠北,大嫂要是找到愿意来漠北的女子,我可以去接。嫁妆有没有都无所谓,要是舍不得爹娘也可以带爹娘过来,但爹娘最好省心,别没事找事。” “你可以娶个哑女,选个双亲俱亡的。”巴虎大哥没好气瞪他,“或是干脆别成亲,就你这要求,是个人都受不了你。” 巴虎理都没理他,手上马鞭一抽,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 三人到了戌水,晚起的牧民还在煮饭,孩童骑在牛马上啃饼子,牛头马背上挂着他们的书箱。 “二哥!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三丹先看到巴虎,她骑着枣红马对同窗说:“帮我给夫子告个假,我家出事了。”她二哥肯定是回来找她爹打架的。 “瞎说,你家出啥事了?” 三丹循声望去,不可置信地尖叫:“大哥!大哥你回来了,你怎么也没捎个信?我好去接你啊。” “大姑娘了还咋咋呼呼的。”男人揉了揉耳朵,给三丹介绍骆驼上的女子,“三丹,这是你大嫂。” “妹妹好。”殷氏温婉地笑,“早就听安之说起他有个活泼的妹妹,今日终于见到了。” “大嫂好。”三丹有些回不过神,但还是老老实实叫了人,又问:“你说的安之可是我大哥?他没给你说过名字?他叫满都拉图。” 巴虎饶有兴致地盯着满都拉图,手上的马鞭不住绕圈。 “你三哥呢?叫上他我们一起回去。”抢在殷氏开口前,满都拉图先说话。 “三哥在家呢。”三丹有些悻悻地瞟了眼殷氏,意有所指地提醒:“昨晚爹喝醉了。” 闻言,巴虎的脸立马阴沉下来,难怪三丹说家里出事了,的确是要出事。 “巴虎,你别冲动,你给你大嫂个面子,她第一次上门,你别闹的太难看了。”满都拉图一看巴虎的脸色就知道要坏事,有些后悔把他磨回来。 “你该去求你爹。”巴虎挣脱被拽住的衣袖,一夹马腹,率先往家跑。 “这是怎么了?”殷氏不解地问,怎么巴虎一走,三丹也紧张兮兮地追上去了。 “没事,待会儿要是出啥事你别忧心,我家就是这样。”满都拉图犹豫着想拐回临山,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二、二少爷……”男仆来不住阻拦,眼睁睁看着巴虎纵着马直奔夫人的毡包。 巴虎踹开门直接闯进去,动静惊动了床上躺着的妇人,妇人满面青肿,右眼一记紫红,看着只睁得开一条缝,眼中惊惶未定,看到来人忍不住老眼一酸,眼泪啪啪就掉下来了。见他猛然止步往外走,又仓皇地喊他:“巴虎,巴虎,你回来……” 已经晚了,巴虎接连踹开三个毡包,拽着睡死过去的男人迎头就是一拳,冲着他的肚子踢了一脚,直接把人给踹到了地上。 “你还敢回来,今天老子把你打死。”地上的男人身形壮硕,头挨了一拳也只是站起来时晃了晃,拎着拳头就照着巴虎额角打去。 巴虎咬牙不吭声,连踢带踹跟男人扭打在一起,从外面看整个毡包都跟着颤动,晃悠悠地要倒塌。 满都拉图带着殷氏进门见到就是这个场景,他妹他三弟拉着个瘸腿的妇人不让她进去。 “娘,我回来了。”他打了个招呼。 “大儿?大儿你快进去拉开巴虎,他要把你爹打死了。”妇人满面慌张,一手攥紧了胸前的衣裳急促呼吸。 满都拉图幽幽一笑,“我就说二弟是枉做好人,瞎管闲事。” 作者有话说: 你们是在养肥吗? 第十一章 妇人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苍白,但还是执意催着满都拉图去把两人拉开。 满都拉图身材相较扭打一起的两人来说稍显瘦弱,他也没不识相地在两人正火大的时候插进去挨揍,只是瞧着巴虎若是下手重了就拉一把,避开要人命的部位。还是家里的男仆赶过来才把纠缠在一起的三个人给隔开。 巴虎被两个男仆扯着往外推,他擦了把流血的嘴角,路过要进屋的妇人时,他哑声问:“你是不是要等着被他打死了才肯离开他?” “你爹只是喝醉了才会跟我动手,他平时对我挺好的。”妇人目光闪烁,触及巴虎狠厉的目光时,不自觉地压低声音。 “行,等你死了我来送你一程。”巴虎气极反笑,他就是个贱皮子,明知道她不会狠心离开那贱男人,看到她被打还是忍不住帮她撑腰。 妇人听了他的话胀红了脸,怂眉拉眼地解释:“他也知道他喝醉了打我不好,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每次酒醒了都会悔恨地自打巴掌。他知道错了,我哪能揪着这个错处不放,我又不是没有缺点的人,他平时也包容我。” “巴虎,我知道你对他怨气大,一个是因为你年轻气盛,还一个是你没成亲,等你成亲了你就知道,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哪能处处如意,都是相互磨合相互迁就的。”妇人越说越理直气壮,睁着那条眯缝眼问:“你可有中意的姑娘?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娘瞧瞧。” 巴虎捏紧了拳头,没有再说话的力气。 殷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位婆婆,被打成这个样了还有心思关心儿子的婚事,不知道是缺心少肺还是心有乾坤。 巴虎走了,屋里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男仆收拾了被撞坏的家具快步离开,三丹犹豫了一会儿,板着脸走进毡包问:“大哥你还好吧?”她大哥打架不行,拉架每次都会被误伤。 “他好得很,一心拉偏架的,那狗崽子会狠心揍他?”昂沁瘸着一条腿挪到椅子上,他看到走路一拐一拐的妇人,这才明白巴虎为何会逮着他的腿踹。 “我昨晚又犯浑了,阿润,是我对不住你。”昂沁拖着一条腿站起来,很熟练地跪倒在地,对着脸啪啪就是几巴掌,“我不是人,我打自己婆娘我该死……” “住手吧,算了。”妇人疲惫地叹口气,“你别再喝酒了,昨晚三儿去拉你,你一脚把他踹到了墙上,当时就起不来身。”这也是她没法真狠心离开他的原因,他是喝醉了谁都打,不认人,不是只针对她,而且他也痛苦。 “阿古拉呢?他没事吧?”昂沁立马紧张地问。 “我三哥回屋了。”三丹看毡包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想到她大哥,她忙说:“我大哥带了个姑娘回来,说是我大嫂,你俩收拾收拾出来见人吧。人家今天看了这场乱子,还不知道肯不肯嫁进来。” “都怪巴虎那小畜生。”昂沁想起来就气,他就该在五六年前趁他还不了手的时候打死他。 满都拉图这时候没在家,在昂沁下跪认错的时候就带着殷氏出门了,眼神触到她纠结的表情,他苦笑道:“这要是在婚前看到这一幕,你恐怕不会嫁给我吧?” 殷氏看了他一眼,没否认。 “你家这是啥情况?看样子是积怨已久了。”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爹喝醉了就像个畜牲一样打妻儿老小。我七岁之前他还挺好,不纳妾不惹是生非,寻常时间都待在家里带我跟二弟,那时候挺多女人羡慕我娘的。但他在阿古拉,也就是我三弟出生那年染上了酒瘾,一喝醉了就人不人鬼不鬼的,喝醉了就闹事,我两个舅舅为这事没少来打他,但不改调,认错一千遍一万遍还是喝。”满都拉图踢了踢地上的牛骨头,语气似乎带了些漫不经心,“我跟着被打了七年,后来熬不住就跑了,先去了王都,后来卖了牛羊跟着商队去了大康。巴虎比我骨头硬,我走的时候他十二岁,他一直护着阿娘,打破头还要护着那个被哄得团团转的傻女人。一直到他十四岁那年,他掂刀在爹右胳膊上砍了两刀,第二天就被扫地出门了,好在娘还有良心,把她陪嫁来的上百头牲畜都给了他。” 说到这儿,满都拉图嘴边露出一抹讽笑,“这上百头牲畜也把巴虎栓住了,他被赶出家门了还惦记她,一听到她被打的消息,或早或晚都会跑回来把爹打一顿。” 殷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语塞许久,问:“你两个舅舅没把你娘带走改嫁?” “我爹会哭会认错,我娘就吃他那一套,带走了又跑回来,我俩舅舅早就不管她了。” “额……二叔还挺孝顺。”依她今天观察的,安之兄妹四个,也就巴虎的愤怒最真心实意。 “你别看他长的五大三粗,拎个刀像是屠人全家的匪寇,都是逼出来的,他小时候心细,也孝顺,还心软。”满都拉图想了想,小时候的巴虎比妹妹还贴心,“你待会儿可以看看,巴虎跟我爹有八分像,可能也有这个原因,他最得我娘的喜爱。” “反正也是因果循环,巴虎得了我娘的好,他狠不下心舍弃她、不管她。他现在这冷冰冰惹人厌的性子,也有我娘的功劳。”满都拉图叹了口气,摊手说:“我家这烂摊子你别管,就当不知道,反正我们以后很少回来。” “行。”殷氏来这一趟肯定抱有跟婆家打好关系的想法,但最主要的是来探个底,担心安之在漠北安的还有家。 但两人都没想到,回去了一说两人已经成亲,满都拉图入赘改名换姓后,之前被打到满地滚的男人会反应大到把两人关起来。 失策,满都拉图后悔,他忘了巴虎已经走了,巴虎不在,没人敢跟他爹硬碰硬。 巴虎满面寒霜地打马离开,他毫无方向纵马在草原上,这种情况他遇到不是一次两次三次,但结果都一样,他娘死不悔改非要守在那人身边。 傍晚,蜜娘坐在拉羊毛的牛车上往回走,双眼放空地望着布满晚霞的天空,轻盈的云彩也映成了橘红色,像是灶里燃起的火苗,烹着一锅香浓的鸡汤。 “朝鲁大叔,你们养了这么多的牛羊,怎么就没养些鸡鸭?有水又有草,放养着就长大了。”蜜娘摸摸脸颊,顿顿吃肉她吃不起,这要是有鸡蛋,她早上也能炖碗蛋羹补补身子。 “草原鹰多,不等鸡仔长大就都进它们肚子了。”朝鲁刚想说草原有野鸡,话还没出口就看到一马一人慢悠悠地出现在视野里。 “东家你回来了?”朝鲁不住往他脸上瞟,嘴角青紫,颧骨擦伤,头发也乱糟糟的。 “嗯,今晚我守夜,你回去说一声,让人别来了。”牛车上堆的羊毛袋多,经过车尾时巴虎才看到牛车上还有一个人。 蜜娘惊讶地扫过他的脸,再看他袍子上的扣子也掉了几颗,衣襟松垮垮地撇开,露出蜜色的胸肌。 巴虎没想到会碰见她,第一次有了尴尬局促的感觉,他忍着羞恼没吭声,低头当做没看到人,夹了下马腹,催马赶紧离开。 跑远了才忍不住锤头,“该死的。” 错过身了蜜娘还一直回望着急奔的马,好奇问朝鲁:“东家这是跟仇家打架去了?不是说他去戌水看他爹娘了?” “就是跟他爹打架打的,说是仇人也不为过。”朝鲁很淡定地说:“东家有段时间没去戌水了,我们还在打赌他爹是不是戒酒了。” 作者有话说: 第十二章 蜜娘帮朝鲁把牛车上的东西都给卸下来后牵着大黄就走了,刚准备过河就被朝鲁喊住。 “蜜娘,你等会儿,我给你拿个东西。”朝鲁话落没一会儿,他提了个半臂长的壶走出来,“这是今天挤的羊奶,你给带回去煮开喝。” “不,朝鲁大叔我不能要,您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喝吧。”蜜娘连连摆手,“我厚着脸皮让大黄在东家家里吃饭已经是占便宜了,其他的我可不能再要。” 朝鲁就是看中她知分寸的性子才决定拿给她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东家待她不一样,但人家一直是勤勤恳恳的干活,也肯吃苦,不论是被羊踢还是被剪刀戳伤手,愣是没娇气过。 “给你你就安心拿着,你瘦条条的也该好好养养,年轻只觉得再累睡一觉就好了,等年纪大了这时候的损伤就带出来了。”朝鲁把奶壶递她手边,说:“东家养的牲畜多,每天挤的奶他一个人也喝不完,剩下的一直都是我们这些做活的给带走。你拿着,他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蜜娘犹豫了一下,在大黄直勾勾的视线下给接了下来,“多谢朝鲁大叔,我给你家婶子做双鞋吧,我针线活儿不错。”按说她该感谢巴虎的,但就刚刚那样子,他躲她还来不及呢。 “那也行,改天我给你拿个鞋样子来。”朝鲁知道她受了旁人的好是一定要还回去的,“不说了,我收拾收拾也该回去了,你也快回去歇着,我看你累的也不轻。” “还好,已经习惯了。”蜜娘一手拎奶壶一手牵狗,脚步轻飘地踩在河边草丛里往回走。走到半途,她看对面的河岸开了三条长沟,沟里浮着羊毛,沟旁蹲着四个人把羊毛往水里按。 “大叔,家里羊毛剪完了?开始洗羊毛了?”蜜娘看了眼三个小孩,他们力气不够,挽起裤腿直接下水泡羊毛,奇怪的是随着他们下水,水底也没浑黄的泥水冲起来。 “没,估计还需三五天,我先把羊毛泡着。”大胡子肚子大,蹲一会儿就挨不住了,借着说话的功夫站起来捶腰,问:“巴虎家的羊快剪完了吧?” “估计也还要三五天。”蜜娘把奶壶放下,脱了鞋卷起裤腿顺着水浅的地方淌过去,“叔你歇着,我借你的东西先练练手,免得到时候东家嫌我手脚慢要辞退我。” “你这孩子!忙了一天不嫌累啊。”大胡子惊了一下,他着实没想到这姑娘这么热情,说的话还让他拒绝不了,也是个心思灵巧的。 “说不累肯定是假的,但我身上也脏了,回去了也是要换洗的,我帮你把羊毛浸了水,待会儿也不用再跑一趟。”蜜娘脚踏进长沟里险些滑进水里,脚底不是泥巴,是光的。 “小心些,沟里铺的是牛皮,很滑的。”一个小姑娘见状拉住她。 “怪不得我见你们踩下来没有泥水呢。”蜜娘挽起袖子学着三个小孩把浮在水面的羊毛都给按下去浸湿,搭话问:“我平时路过这里也没见过你们,你们是不是还在念书?” 逃荒到草原后 第9节 “嗯,我们也刚从戌水回来。” “这泡了水之后要怎么洗?每天要不要翻一下?洗了还要晒吧?”蜜娘看大胡子回去了也没在意,她继续问腼腆的小姑娘,“这不是你家今年全部的羊毛吧?” “明天就要洗,洗完还要择,择完分开晾晒,这些捞起来之后会把水放了灌新水再倒羊毛进来。” 蜜娘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也不再说话,弯着腰,两手掐着羊毛团往水里按,再在水底给扯开,赶在大胡子走过来之前把羊毛都浸了水里。 “你这姑娘动作真利索。”大胡子在蜜娘上岸后把手里的羊肉递给她,“今天新宰的羊,你拿回去吃,看你瘦巴的,估计还没我家小妮重。” “叔,不是,我不是为了要你的肉……”这么一搞她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给你你就接着,我最不习惯你们中原人的客套,让我头皮发麻。”大胡子直接攥了蜜娘的手腕给塞她手里,“不是啥好东西,拿回去吃。” “那我厚脸收下了。”蜜娘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叔,你这洗羊毛还要不要人啊,我家里还有个七岁的妹妹,跟小妮差不多高,正是弯腰不费力的时候……” “行,你明天带她来,刚好小妮他们白天都不在家。”大胡子痛快应声,姐姐手脚麻利能吃苦,妹妹想来也不差。 一手提奶壶一手提肉,大黄摇着尾巴跑前跑后的撒欢,蜜娘心里喜滋滋的,半个时辰前她还在愁没鸡蛋补身体呢,现在都能喝上奶了。 但她的好心情在踏进毡包的那一刻消散了一半,兰娘拉了个臭脸,满脸郁躁的看谁都不顺眼,蹲在水缸前一个劲的舀水搓手,嘴里嘀咕着头发臭,指甲缝里也臭。 “今天是啥好日子,又是羊肉又是羊奶的,蜜娘你发财了?”盼娣又惊又喜地接过一刀肉,小声问:“一起吃啊?”意思是自己掏钱买的,可以开小灶单独吃。 “一个大叔给的,一起吃吧,噢,还有一壶羊奶,是东家家里剩的,晚上煮了一起喝。”蜜娘招手唤来烧火的小丫头,“莺娘,我给你找了个活儿,东家人挺好,你明天跟我过去见个面。” “是做啥的?”兰娘不洗手了,一个猛子冲过来抱住蜜娘,“好蜜娘,你也帮我找个活儿,你不知道,羊圈的味儿太冲了,羊尿混着羊粪,特别招虫,我身上被咬了好些红疙瘩。”她扯了一缕头发递到蜜娘面前,“你闻你闻,我头发都被腌入味了。” “矫情,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挑三拣四的,真真是丫鬟的命却揣着当小姐的心思。”木香哼了一声,她说话直,有看不惯招她眼的都是当面怼,“今晚是我洗的菜,盼娣洗的米,都染上了羊屎臭,你可千万别吃。” 兰娘不理她,眼巴巴地看着蜜娘。 “洗羊毛,择羊毛,晒羊毛,要下水,要弯腰。”蜜娘没阻拦她,“我给人家说了只带一个七岁小丫头去,你要是想去你明天自己去问,要不要看主家的意思。” “行,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兰娘喜不自禁地咧开嘴,拍了下莺娘的头,“以后我俩一起做伴了。” 莺娘噘嘴看了她一眼,走到蜜娘的另一边,说:“多谢蜜娘姐姐心里想着我,以后有事用得着我你只管开口,你让我做啥我做啥。” “没让你做的,小小年纪心思别太重。”她也只是在顾得上自己的情况下才有心思拉她一把。 一刀羊肉有个两三斤,出锅后先吃肉,羊汤留在陶罐里烫了青菜,在这吹着小凉风的夜晚,六个人吃的满头大汗,分喝了羊奶后更是撑的直不起腰。 蜜娘绕着毡包消食的时候,巴虎在荒野里饿着肚子倒躺在牛背上发呆,他这一天就早上吃了顿饭,中午气的差点发癫,哪儿有心思吃饭。 男人翻身从牛背上跳下来,走到羊群里打算拎只小羊剥皮烤了,但在听到小羊急促的呼吸时脸色沉了下来。 巴虎燃起火把,站在羊堆里翻找气息不对劲的小羊,羊头有绿色,是蜜娘的羊,四只羊里个头最小的那只蹿稀了。 羊屁股上还是干净的,看来是今晚刚病发。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的更新比较短,因为要上榜了,而我的字数快超了,在憋字数,明天就正常了。 第十三章 次日一早,蜜娘没像往常那样带着大黄出门,今天她要等莺娘和兰娘,这两人还在清扫羊粪。她的羊没关在毡包里,清扫毡包的活儿她也就没沾手了。 “好了,可以走了。”兰娘跟莺娘赶着她们的羊走过来,看蜜娘在拔韭菜花,兰娘有些头疼的叹气:“韭菜一开花就老了,炒出来硬的戳牙帮子,嚼烂了又塞牙缝,我看有人在学东边的牧民挖地开菜园,我们啥时候也去借了锄头开一片出来。这草原上能吃的野菜就那几样,从嫩吃到老,我都要吃吐了。” “比逃难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还没出山的时候,你为了一筷子菜还跟人打了一架呢。”莺娘忍不住揭她老底,兰娘也就敢在蜜娘面前瞎讲究,路上她做的污糟事可多了去了。 蜜娘闻言抬眸看她一眼,把手中的韭菜花插在大黄的狗毛上,站起身说:“走吧,把你们带去了我还要上工。” 兰娘走在后面狠狠戳莺娘一指头,压着声音说:“木香不是好人,你别跟她学,不讨喜。”就木香那个死丫头动不动别她话头,连带的其他人也肆无忌惮地噎她。 莺娘一个巴掌下去拍掉她的手,哼了一声,“说的你是个好人一样,蜜娘姐姐不知道你在她带狗赶路的时候笑她呆傻吧?我记得你还说过要宰了大黄吃肉。” “你……”兰娘惊慌回头,看蜜娘像是没听见她才松了口气,“那时候是我不懂事胡说八道,现在我不改了嘛,莺娘你放我一马可别再提了。”兰娘认错认得极快,她装可怜眼巴巴望着莺娘。 莺娘没见过她这模样,年纪又小,经不住央求,不大一会儿就松口,“那好吧,你以后可不能再说蜜娘姐姐坏话。” “我保证。”兰娘竖起两根指头发誓,她都沦落到求蜜娘找活儿做了,闲疯了才会说她坏话。至于之前,那也是她看押送官看不惯蜜娘,她想附和几句讨个好。 “走快点,磨磨唧唧地说啥呢。”眼见着两人说着说着脚不动了,蜜娘忍不住催促。 “来啦来啦。”兰娘拉着莺娘小碎步跑过去。 “叔,我带人来了。”到了地方,蜜娘看大胡子拎个桶在往水里倒什么,她勾住莺娘的肩,说:“莺娘,这就是你东家,人家能雇你干活是心好,你万不能偷懒耍奸。” “东家大叔好。”莺娘也知事,直接脱了鞋卷起裤腿淌水过去,“您别看我年纪小,我听话能干,您吩咐的事我一定老老实实做,要是干不好,任您打骂。” “小丫头嘴巴还挺利索,行,你就到我这儿做工。我不打骂小孩,你也别害怕。”大胡子看向蜜娘,“昨天有些急,有些话也没说清楚,你这妹妹年纪小,我也不可能按个大人的工钱给她……” “没事没事,工钱您看着给。”莺娘急急表态,来漠北快一个月了,她手里一个铜板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人肯雇她,一天三五文她都肯干。 “折半吧,一天十文,管两顿饭。”也是可怜,大胡子没忍心克扣她,还补充说:“日后你要是做的好,我再添点。” “好。”不等蜜娘说话,莺娘连忙应下。 “叔,你这儿可还缺人?您看我可行?莺娘年幼力气小,她做不了的我能干。”兰娘看这两人几句话就把事定下了,她忙开口,还给蜜娘使眼色让她给说两句好话。 “这是……” 不等蜜娘介绍,大胡子皱眉说:“我见过你,你昨天不还在老敖嘎家清理羊圈,你不在他家干了?” 兰娘一懵,没想到竟还会有这一茬,她紧张到抠指甲,反应极快地找了个理由:“大爷家的羊圈三个人就能清扫干净,让他老人家多出一个人的工钱也不好,我就想出来找找活儿。” “洗羊毛的工钱可没扫羊圈的工钱高啊,你再想想。”大胡子没说信不信她的说辞,只是脸色有些不好。 “叔,那你们聊,我到点该去上工了。”大胡子明显跟老敖嘎关系亲近,雇的几个帮工他都清楚长啥样,兰娘这说辞能糊弄一时,之后怎么样,蜜娘不想掺合。经过今天这一遭,她也看出来,兰娘不是个单纯良善的人。 蜜娘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兰娘一个十三四岁的大姑娘,想找活儿可比莺娘容易多了,至于为了这个活儿还拉踩莺娘一脚?莺娘是力气小,但东家都没介意,你还明晃晃的给挑出来。 “行,不耽误你了,你有事就先走。”大胡子点了下头,等蜜娘走远了他才给兰娘说:“你年纪也不大,力气估摸着没比莺娘大多少,而且我这里也没力气活让你做的,你要留下我只给十五文的工钱。” 清扫羊圈三十五文,但不管饭,兰娘想到昨晚蜜娘提回去的羊肉就是大胡子给的,他家应该是不缺肉吃。 “好,东家你给我们姊妹俩讲讲要做哪些活。”兰娘放任几只羊四处溜达着啃草,学着莺娘脱了鞋淌水到河对岸。 蜜娘把大黄送到巴虎家,刚好碰到朝鲁赶牛车出来,她坐上问:“朝鲁大叔,你可把婶子的鞋样带来了?”她还惦记着这事呢。 “呦,我忘了。不过也不急,等你闲下来再做也不晚。”朝鲁无意一瞟,瞟见河边的水草里有一抹青白,他嘿了一声,“丫头,昨晚你还在提养鸡,这不,我们这儿天生地养的野雉来送蛋了。” “还不少,有四个嘞。”朝鲁探身在河边的水草丛里翻了翻,“看来这儿有个野雉窝,之前也路过不少回,咋也没注意到。” “那要不留颗蛋,母鸡不识数,它回来看窝里有蛋还会在这儿下。”牛车也不坐了,蜜娘兴冲冲地沿着河边走,手里拿着牛鞭在草里扒拉,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的鸡窝。 朝鲁举着鸡蛋对着日头照,摇头说:“母鸡估计被老鹰捉吃了,这几个蛋有些时日了。给你两个,晌午带回去加个菜。” “别又说不要,两个蛋不值钱。” “哎,那我就收下了。”蜜娘笑了笑,接过两颗野鸡蛋在手里把玩,还跟朝鲁打听野鸡通常喜欢在什么地方做窝下蛋。 巴虎一早就在等着蜜娘,往常她总是头几个过来,今日做工的来一大半了她还没到,他有些坐不住,想着要不要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别是跟她的羊一样也生病了。 谁知道是他瞎操心了,人家搭了牛车过来,一脸兴奋的跟朝鲁说着什么,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蜜娘,你过来。”巴虎大喊了一声,一个快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这下不止蜜娘,在场听到声的都朝他看过去,只见东家青肿的脸上早已垮了下来,眼睛耷拉着,嘴唇紧抿,一副凶恶相。 “蜜娘,你得罪东家了?”蜜娘往山包上走的时候听人悄声问,她也纳闷,但心里虚,弱弱道:“应该没有吧?”她不动声色地四处瞟,羊太多了,她一时也找不到她的羊跑哪去了。 “东家,你找我啊?”蜜娘走过去悄悄打量巴虎的脸色,眼下青黑一片,唇色有些泛紫。 “东家,你是不是一夜没睡啊?我看你脸色不对劲,你要不要回去睡一会儿?”她担心她的羊被发现了,心里虚的要死,人家给她甩脸子她也不在乎,巴巴的先说好话。 “嗯,一夜没睡。”巴虎脸色好转,他昨晚给窜稀的羊喂了药草,之后又在羊群里扒拉个遍,就怕是传染性的病。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又去看了眼小羊,时间太短也不知道有没有效,他跑回去拿了绳子把窜稀的羊栓起来单独栓在一个地方,它卧的地方土跟草都给撅起来烧了。 “你该回去睡一会儿的。”蜜娘手伸进裤兜里,掏出两个鸡蛋递到他眼下,“我小时候要是哪儿碰淤青了,我娘都会煮颗蛋给我滚滚,你做饭的时候把蛋煮熟在有瘀血的地方多滚一会儿,伤好的快些。” 巴虎眼睛盯着青壳蛋,喉头滚了滚,撇开眼问:“你捡的啊?自己拿回去吃吧,我一个大老爷们用不上,三两天就好了。”语气温和了许多。 蜜娘看了眼他的颧骨,昨天还是青紫色,今天就成青黑色的了,哪可能两三天就消了的。 “朝鲁大叔昨晚给了我一壶羊奶,有奶喝我就不缺鸡蛋吃。”蜜娘也算交代了声,她瞥男人一眼,把手里的鸡蛋放他身边。 巴虎在蜜娘下蹲靠近他的时候有些不自在,他不着痕迹地往后趔身子,“家里还有牛奶,我下午给你挤一壶。” “不用特意挤,有剩下的给我就行。” 巴虎没理她,站起身又蹲下去捡起两颗蛋,攥在手里背过身说:“你跟我来,你养的羊里有一只拉肚子了,暂时不清楚是吃错草还是生病了。” “啊?”蜜娘先是一惊,跟上去讪讪地说:“你发现了啊?我们晚上没人守夜,都是把羊赶进毡包,羊太多了屋里的味儿不好闻,所以我就一时取巧,没给你带来麻烦吧?” “要是带来了呢?” “呃,你的羊群也有拉肚子的?”蜜娘心里一紧,心情灰败道:“那我只能卖身给你当奴婢了。” “那倒没有。”巴虎忍不住想笑,听身后的人吁了一声,他又说:“我夜里帮你看羊,这不是麻烦?” “要是被狼咬死拖走了,我没打算找你赔。”蜜娘认真道,“你就当它们是混在羊群里的四株草,不用特意关照。” 想的美,还特意关照。巴虎拐了个弯,前方一棵不及人高的歪脖子树下栓了只羊,羊卧倒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草。巴虎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只羊的小命不保,昨夜和今早他喂了两遍治拉稀的草,但还不如昨晚精神,打蔫了。 “还能吃草,熬两天就好了吧?”蜜娘小时候捡了一只断腿的猫,伤口都化脓了还有胃口吃饭,熬了半个月又活蹦乱跳了。 “……可能吧,我再喂它些草药,待会挤壶羊奶来给它喝。”巴虎咽下不吉利的话,说:“怕会影响其他羊,它好之前都拴在这里。” “那你给我说药草长什么样,我去找了摘来。”羊都长大一圈了,这时候死了可要心疼死她,“我能不能请两天假?这两天我照顾它。” “怕它死?”巴虎瞟了眼羊屁股,心里的猜测更明确几分。 “肯定啊,要想当奴婢我还跑来漠北做什么?”离开的时间太长了,孤男寡女的,蜜娘想走了,她又问了遍:“草药长什么样?还是要去药铺买?” “你回去剪羊毛,我帮你看着。”看蜜娘要拒绝,巴虎又很嫌弃地说:“我还要去守着我羊群里的羊,万一把我的羊也传染了。” 蜜娘无话可说,搓了搓手,很是羞愧地说:“给你添麻烦了。” “也有可能是吃错草了。” 但事情往着坏的方向发展,巴虎回去睡了一觉,再来看时这只羊已经站不起来了,当天夜里就硬了,死的让人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说: 第十四章 巴虎在树下坐了好一会儿,天色慢慢黑透了,不远处的牛羊叫渐渐消失,中途出现了人的说话声,几个呼吸间,两只黑长毛的大狗甩着粗壮的尾巴跑过来。 逃荒到草原后 第10节 “巴拉,阿尔斯狼……东家你没回去啊?”今天轮到朝鲁守夜,他追着狗走近,看见地上的一抹白,关切道:“蜜娘那丫头的羊怎么样了?我白天看了的,我们的羊群里没有拉稀的。” “嗯,东西留下,你回去,今晚我守夜。”巴虎拽着巴拉的后脖颈,让它挡着后面躺着不动的羊。 “你昨晚守了一夜,白天睡得不足半天,今晚再守夜你熬得住?我来吧,不就是多盯着羊群,我今晚不睡,多排查几遍。”朝鲁说了一长溜,说完也没见人有反应,他就知道这人打定主意不听劝。 一阵疾风吹过,对面的一人两狗坐的坐,卧的卧,朝鲁深觉跟巴虎这人打交道没意思,他好意关心他,连个客气话都不会说。 “那行,我回去了。”真是又愣又犟,要不是有点家业,以后连媳妇都讨不到。 脚步声走远,巴虎站起来提着已经僵硬的绵羊往前走,从朝鲁带来的毡毯里翻出打火石和砍刀,找个背风坡点着牛粪,就着火仔细观察了下羊的体型和毛色。 “肥了点,不过她应该也分不出来。”巴虎扯着一只咩咩叫的半大羊羔仔细对比一番,拔了把草揉出汁抹羊头上,色太重他又撒了把土搓搓。但还是不对劲,他一手一只羊提到河边,对比着用水把羊毛打湿,灰变成泥,草绿色彻底被压下去了。 好一通忙活,白绵羊成灰绵羊了,但歪打歪撞让这只健康小羊看着蔫几分。巴虎拿绳把灰羊栓起来,拎着死羊回到火堆边丢进去给烧了,末了还挖坑连骨头带火灰都给埋了。 “这个时候谁还在烤肉?这不是存心让人睡不着。”扈县丞吸了口气,循着味琢磨着,“这方向像是巴虎养牲畜的地儿,老瞿,要不再去吃点?” “到我家去,我让我婆娘宰只羊羔烤了吃,顺道再喝些小酒。”大概是觉得拒绝的意味太生硬,怕扈县丞不高兴,瞿里长描补道:“巴虎性子直,他不沾酒,看到人家喝酒也拉着个脸,我见了倒胃口。”话里带着些长辈式的调侃。 “他这点的确是不大气,大老爷们的,滴酒不沾,我跟他坐一起吃饭也提不起劲儿。”扈县丞摇了摇头,“算了,也不早了,这只羊我下次有空去你家讨。西边的那些人你多让人留意,像今天这开荒种菜就报上来的有些晚了,看到那光秃秃的一片我都心疼,更别提以放牧为生的牧民,脾气上来了搞不好就要打架闹乱子。” “哎,我晓得了,这几天我家里也在忙着剪羊毛,一时疏忽了。”瞿里长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他跟扈县丞的疏忽,官府颁布的法令是严禁在草原上大规模开荒种地的,每家只能开两分地出来种些菜,这些他忘了给迁来的难民说。 蜜娘她们也才看热闹回来,这下她们也不用开荒种菜了,北边开出来的一大片被划分成无数小块儿分归给每个毡包。 “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哪会不够牛羊吃了,开块儿地还威胁我们要下大狱。”进了毡包,木香嘴就撇了下来,据她这段日子观察,漠北的牧民不会种地,种的菜还没杂草长得好,她就打着主意想种菜卖钱。清理羊圈不是个长久活,老敖嘎的病一好,她也就没钱挣了。而且她也不情愿一直干那又脏又臭的活儿。 想到这儿,木香刮兰娘一眼,在水里站一天才拿了十五文的工钱,还有脸回来谝今天吃了几碗肉,什么东家大方,又说东家娘子生孩子坐月子。死不改调,走到哪都喜欢探旁人家里的情况。 “可能是草原不适合种地,你看我们来了这么久,一滴雨都没下过。这里的人畜喝水都指望前面那条河,那河深的地方也才齐大腿高,引水浇了庄稼人都要渴死了。”蜜娘提了陶罐,问:“我准备洗澡了,可有一起的?” “我就不洗了。”兰娘摊腿坐在门槛上,泡水里泡一天,她的皮都泡皱了,可不想再沾水。 “我也不洗。”莺娘直接回毡包里躺着,她累了,听着外面的说话声闭眼就睡。 这下去河边打水的只有四个姑娘,趁白梅陪木香找地儿方便时,盼娣悄声问:“蜜娘,听说你的羊生病了?” “嗯,最小的那只羊窜稀,另外三只都好好的,巴虎家的羊也都没事,应当不是传染病,你放心。”蜜娘以为盼娣是担心她接触过病羊,回来睡觉会传染给其他羊。 “那只羊是你东家在帮你治?”见蜜娘点头,盼娣眼神复杂地打量她一眼,犹豫着问:“他怎么对你这么好?是不是看上你了?” 蜜娘诧异地看向她,故作玩笑道:“那也说不定,我好好的一个大姑娘,不懒不馋不嚼口舌,有男人中意也应当。” 盼娣耳廊一热,有那么几分怀疑蜜娘是在内涵她,悻悻道:“你也别恼,这也不是我瞎编,是几个婶子谈我无意听到的。” “噢?”蜜娘不用猜就知道是跟她一起在巴虎家做工的,正经道:“那她们可能推测错了,巴虎对我应该没那方面的意思。算起来我跟他也没打过多少交道,他对大黄的兴趣更大,我提回来的羊奶也是他家的男仆给的,不是他的意思。” 蜜娘也有过这个念头,但她算了算,在她去巴虎家做工前,两人的交集全跟大黄有关,他也明确提过要买大黄。在她去他家剪羊毛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巴虎也没表露过对她的好感。唯一出格的还是她的举动,她接下朝鲁的鸡蛋送给了巴虎。 “他帮我给羊治病,可能是他也不确定羊患的病有没有传染性,若是我给带回来了,万一是传染病,临山牧民家的牲畜估计要死大半。” “你说的也是,那你注意下风声,逮到机会了解释一下,别让人坏了你的名声。。”眼见木香跟白梅回来了,盼娣立马止了话。但在打水回去的路上,她突然说:“后来的那批人里有个叫二妮的姑娘长得好,前几天被一个快三十的牧民给讨回去了,给了四十八头羊当聘礼。” “男人要是人品好,年龄大点也没事,就我们目前的处境,能嫁给牧民比嫁给没房没产的难民要值当。”蜜娘揉着酸软的胳膊,想到死活难料的羊羔子,叹气说:“能拿四十八头羊当聘礼的男人,二妮嫁给他不用跟我们一样,四处钻营着找活儿,干着这份活儿想着下一份活儿,一天到晚身上的羊骚味散不了。就这样还做饭没锅,洗澡没盆,睡觉没被。” “是嘞,除非是嫁个做官的,不然嫁谁以后都是放牧,我可不想嫁了人生了娃还要住在赁的毡包里。”盼娣松了口气,她跟木香聊的时候,木香说二妮是嫁了个爹…… “你俩好势利。”这不,木香立马蹦起来了,“蜜娘我还当你是个清高要强的,没想到你也只看条件好的。” “我可没说只看条件,我最开始就说了,男人要是人品好。”蜜娘瞟了木香一眼,若有所思地问:“木香,你家是不是条件挺好?家里有读书人?” “我爹是秀才,我外祖也是秀才。”木香突然沉默,“要是没地动没洪涝,我也该议亲了,对方肯定是个读书人。” 难怪,蜜娘跟盼娣对视一眼,说:“漠北念书不要束脩,大多数都是读书人,你想嫁个读书人不难。” 木香陷入了沉思,蜜娘也没再多说,盼娣突然引起这个话,可能是打着试探她的意思,也不外乎想由她来说动木香。 一个毡包里住六个陌生人,从一开始就在拉帮结伙,盼娣跟木香关系最紧密,两人相处的一日比一日好。木香嘴直不怕得罪人,盼娣性子圆滑不想得罪人,今晚这事怕是两人第一次遇到大分歧,盼娣不想跟木香离心,就借着试探她也来试探木香。 蜜娘轻笑一声,还怪有意思的,比起木香跟兰娘针尖对麦芒的吵,她更喜欢这种迂回的说话方式。 夜深了,四个人回去烧水擦了身子也躺下睡觉,等天亮了又要开始忙碌的一天。 “蜜娘来了。”有人小声说。 “东家也过来了。”一直有人注意着男人的动静。 “你又一夜没睡?”蜜娘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比昨天的更甚,“是不是因为我的羊?要不你给我说说怎么治,我……” “已经好了。”巴虎转身带着她往上走,指着被他拖着熬了一夜,精神萎靡的灰绵羊,面不改色地说:“昨夜里拉的就少了,天明的时候拉的已经是干的了。我拎着它去河里洗了一下,它在地上滚成了这个模样。” “麻烦你了。”蜜娘心里高兴,看到巴虎这样子,她觉得用话感谢太过轻飘,用东西感谢又没好东西拿的出手,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双鞋,但他是个年轻男子,依两人目前的关系,送鞋有些失分寸。 “你有没有用得上的,让我送给你表达我的谢意。”蜜娘有心试探,巴虎若是有意,他会主动提出要女子亲手做的绣品。 “不必,你手里也没啥好东西。”巴虎见她脸上的笑减了一半,又说:“昨天的两个鸡蛋就当谢礼吧。” “噢。”看来是真对她没意思,蜜娘撇过脸,发现之前喜欢凑一起的四只羊分开吃草,治好病的小羊被嫌弃被孤立了。 就四只羊还拉帮结派?她也没管,转过身说:“我下去做活儿了。” 巴虎点了下头,他也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熬夜熬的身上酸疼。 “东家,蜜娘的羊治好了?”看两人神色放松地走过来,李婆子见状凑上去搭话。 巴虎点了下头,没说话,他准备走了,两只狗都回去睡好一会儿了。 “东家,你看我们的羊能不能晚上也放这儿,劳你的仆人帮着看一眼。”李婆子一开口,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都是抱怨羊关在毡包里跟人同睡味道大。 “不行。”巴虎脚都没停。 “都是给你做工的,我们也不比蜜娘做的差,你可别偏心,她能放我们就不能?” 巴虎停住脚,回身奇怪地看着他们,“我又不是谁爹,还论上偏心了。我的羊群我的仆人,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怕不是看上我们蜜娘了吧。”有个妇人自以为小声的嘀咕。 巴虎心中一跳,不敢看不远处站着的姑娘。 蜜娘攥紧了剪刀,手心发汗,垂眼看着脚下的草。 作者有话说: 巴虎移花接木换羊了,评论区有两个推理家猜对了。 第十五章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巴虎没说是或否,无论是还是不是,他都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坦明心意。 “东家,你三弟来了,正在家里等你,说是有事。”一个老汉突然说话,打破了如同对峙般的场面。 “你来的正好,待会儿去河西边再雇二十个人过来剪羊毛,今天一天把剪羊毛这活儿给完工了。”巴虎指出刚刚挑事的三个妇人,强硬地说:“给朝鲁交代一声,今天把工钱给结清了就别让她们几个来了,我是出钱雇帮工,不是出钱找娘。” “还有,我这人不喜欢听人嚼舌根,要是谁倒霉被我碰上了,那你走人吧,以后也别来我这儿做工了。”巴虎临走前快速瞥了蜜娘一眼,冲老仆点了下头,逃似的走远了。 蜜娘沉沉呼出口气,她心慌的厉害,但身上莫名地却觉得轻松,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她可以确定,她对巴虎有好感,但这份好感不足以支撑她跟他确定关系,更别提谈婚论嫁了。 “我把羊跟东家的羊搁一起养是背着他干的,没经他的同意,他也是前天发现了病羊才认出来那不是他的羊。”蜜娘平静地解释,“今晚我就把羊带回去,经过这次我也怕得很,我的羊病死了也就算了,万一传染给东家的羊群,那我只能卖死契给人当奴当婢了。” “你这孩子,你咋不早说,你早点说我们也不到东家面前胡说八道。”李婆子那叫一个悔啊,巴虎这里的工钱是数一数二的,而且他也不苛待人,工钱发的也及时,她这份工丢了可就找不到比他这工钱更高的了。 “我也不知道你们会提这个要求。”蜜娘恨恨一笑,“婶子们,我没得罪你们吧?我一个清白的大姑娘,上无父母之命,下无媒妁之言,你们嘴一张一合就把我跟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扯一起,这不是想要我的命?我以后可还怎么嫁人?” “鞑靼的人不在乎这些,二嫁三嫁的寡妇也不缺男人娶。”李婆子急急描补,她可没这恶毒心思。 “没有最好,以后要是有男人因为今天这事谈我的丑,我就扯截绳子吊死在你们家门口。”巴虎解雇了三个人,她们心里含怨又得罪不起他,只会捏她这个没靠山的软柿子。蜜娘只有靠放狠话来阻止外人用流言蜚语来中伤她。 老汉站一旁听了一会儿也猜出了七八分,他深深看了蜜娘一眼,板着脸对李婆子三人说:“东西放下跟我走,你们今天也不用干了。” “东家可没这么说!”李婆子尖声叫。 “那你去找他。”老汉也不跟她呛,背着手说:“你想干也行,今天绝不会给你们发工钱。” “你们也不想干了?这都什么点了?要是不想干就跟她们三个一起走。”老汉混浊的眼睛扫过其他人,众人也顾不上看热闹,忙成一团去逮羊。 …… 巴虎离了人群就放缓了脚步,像是累极了走不动路,他急喘了几口气,胸腔里的心跳慢下来了才挪步往家去。 “二哥。”阿古拉听到脚步声站起身,他极快地扫过他的脸,“听牧仁大叔说你连着两晚都在守夜,可是牲畜群出事了?” 牧仁大叔就是去喊巴虎的老汉,他是巴虎母亲带来的家仆,在巴虎十四岁那年跟了他。 “你怎么来了?”巴虎没接他的话茬,坐阿古拉对面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有事直说吧,我还要去补觉。” “大哥托我来的,他跟大嫂被爹关起来了。” “噢?”巴虎来精神了,他前倾了身子问:“你爹是不打算放两人离开漠北了?” “可能吧,大哥想走,他托我帮他给你捎个信,让你去救他。”阿古拉垂着眼,拍了拍袖子上粘的羊毛,站起来说:“话我也带到了,我还要去私塾,就先走了。” “你给他说找错人了,我救不了他,求我还不如求你。”巴虎往后一靠,翘起腿,脸也跟着冷下来,“也是可笑,你或是三丹只要趁着老头子喝醉了把人放了就好了,还专门来通知我。让我救,我怎么救?再去跟他打一架?然后我名声越来越臭,要是一时失手把他捶死了,我下了大牢,我的这些牲畜你还是谁接手?” “我没这么想过。”阿古拉掀起眼皮,眼底一片死气沉沉,“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做,将来到手的牲畜绝不比你的少。” “那你也该清楚满都拉图这次带着新媳妇回来是打着什么主意,无外乎就是拿走属于他的那份家产,可惜算错了老头子的心思,偷鸡不成,蚀把米。”巴虎看向他这个像隐形人一般的三弟,坦白地说:“老头子绝不可能把他名下的牲畜分给我,如果老大走了,三丹以后嫁人了,剩下的都会落到你手里。” 阿古拉眉头动了动没说话。 “看吧,你自己心里算的明明白白,却不肯因为放走满都拉图得罪老头子。阿古拉,想多得家产还不肯出力,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还是你以为你二哥是个傻子,是个只会打架的莽汉,听你几句话就拎着拳头杀回去了?”巴虎站起身走到阿古拉身前,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他的嫩脸,哼笑一声,“三弟,你有心机不假,但还嫩了点。” 阿古拉皱着眉看他旁若无人地脱衣裳,他狠搓了下被拍的地方,一声不吭地往出走。 “小崽子。”巴虎吹了个口哨,想到满都拉图被关起来还要琢磨着逃跑,他这么一逃,以后老头子的家产是彻底没他的份了。 娶个媳妇有了小家对一个人的影响还怪大的,巴虎双手枕在脑后,想到蜜娘,他眉心紧皱,一直到睡过去他也没想明白。 他这一觉睡到黄昏,还是被毡包外搬动东西的声音惊醒,穿了衣裳出毡包一看,是朝鲁带人往毡包里搬羊毛。 他眼睛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靠着牛车问:“都剪完了?” “剪完了,明天就可以择羊毛洗羊毛了,你看这次雇多少人?算着时间,再有大半个月商队也该返回来了。” “你看着办,手脚勤快人老实的都留下。”巴虎说完就准备去找点食吃,还没走几步就听外面拴着的大黄狂叫。他立马改了方向往外走,大黄来了这么久,他就没听它吭过声。 “咋了,它身上臭还是长得丑?一起长大的同伴嫌弃它,你这个狗也偏心眼,逮着它咬。”蜜娘没想到大黄会突然发威,好端端的挣脱了狗绳去撵灰扑扑的小羊,“回来回来,大黄你给我滚回来,别叫了!那是我们自家的羊,你赶哪儿去的?” 也是奇了怪了,这只生了病的羊病好后跟失忆了似的,她下工后去赶羊,其他三只虽然也是咩咩叫,但还肯跟她走。只有生过病的那只羊像是不认识她,一个劲儿的往巴虎的羊群里跑。 好不容易给截回来了,现在被大黄撵的要吓掉魂。 “呦,你这只狗要打一顿才行,不吃点疼以后还要撵着羊咬。”河边洗手的妇人帮忙堵了一下,蜜娘趁着这个空抓住了狗绳,对着狗屁股拍了两巴掌,气喘吁吁地说:“你憨了?自己家的羊都不认识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11节 大黄吐着舌头瞥了她一眼,又瞅了眼躲到一堆的四只羊,闷闷地低头喝水。 巴虎目睹了这场追捕,好笑地望着憨姑娘,经过大黄这一撵,四只羊巧合地凑到一起了,再过两天混熟了蜜娘更想不到他会把羊给换了。 就是大黄,他倒是没想到它会这么聪明,还记得自家羊的气味,这放到草场里看羊可是一把好手。 “怎么把羊赶回来了?”巴虎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出去,瞥了眼河边清理身上羊毛的人,笑着说:“你把大黄借给我去看羊,你这几只羊就放我草场里养着。” “白天养你家门口,晚上又去你家草场,时日再久一点,大黄就成你的狗了。”蜜娘也像个没事人,大大方方的说话,“你家也不缺狗,就别打大黄的主意了。”巴虎对她没意思,她也该拉开些距离,免得对他造成困扰。 “行,你啥时候反悔了可以来找我。”巴虎望着蜜娘牵大黄赶羊往回走,暗暗吐了口气,还好蜜娘没受那长舌妇的影响,待他的态度还如往常。 作者有话说: 第十六章 蜜娘赶着羊一回到毡包就接收了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她垂眸一笑,“都看着我做什么?” “你的羊长得挺快。”盼娣似是而非地说一句。 木香闻言打量了一眼,的确是不小了,都赶上她的羊了,最初才到手的时候就蜜娘的羊最瘦弱,体型也相对较小。 “晚上放在野外会吃夜草,吃得多也就长得快。”蜜娘张罗着把四只羊赶到羊群里,羊放在巴虎的羊群里养她去看的少,现在跟其他人的羊放一起她才发觉她的羊的确是长了不少。 “蜜娘,我听说有人把你跟你东家扯上了不清白的关系,可有这事?”木香按捺不住了,率先发问。 “半真半假,有人胡说八道是真,不清白的关系是假。”蜜娘顿住脚,摊手无奈道:“旁人听信了这说辞也就罢了,你们怎么会信的?白日里我天天跟着一二十个人一起剪羊毛,下工了就回来吃饭睡觉,哪有空跟男人眉来眼去。” “你昨天要是不说那番话,我哪会怀疑?巴虎的家业丰厚,人长的也不赖,你会对他动心也不意外。”木香反倒先委屈上了,别看她跟盼娣玩得好,但这个毡包里的人,她对蜜娘的品行最信服。连续半个月把口粮分一半给狗,饿到半夜起来狂喝水,这可不是随便一个人能做到的。甚至为了带上大黄赶路,她放弃了坐牛车。蜜娘为什么没有换洗的衣裳和鞋子?就是走路磨破了鞋底,树枝挂烂了衣裳,到了漠北只剩身上的一套还能穿了。 “你想多了。”蜜娘说。 “那便好,我跟你说,巴虎那人不能嫁,他凶恶得厉害,十四岁就敢掂刀砍他爹,之后更是动不动跟他爹打架。听敖嘎大爷说,巴虎十四五岁的时候身上被打出来的伤就没好全过,他爹也是,经常鼻青脸肿的出去喝闷酒。”这是木香晌午时听到有关蜜娘的传闻特意跟东家大爷打听的,“他都敢打他爹,以后更狠的下心打婆娘和娃。 “木香说的是真的,她为了你特意跟东家凑近乎打听到的。”盼娣心里酸酸的。 “谢谢你木香。”蜜娘心下一暖,“别听外面几个烂心烂肺的人瞎说,巴虎他对我没那方面的意思,我短时间里也没打算嫁人。” “你们在说啥?谁要嫁人?”兰娘领着莺娘吃了饭回来只听到了后面两个字,“是蜜娘?” “你听岔了,没谁要嫁人。”蜜娘看到莺娘怀里抱了一捧韭菜花,她问:“怎么摘了这么多的韭花?” “捣韭菜花酱的,吃肉的时候沾了解腻。蜜娘姐姐,你有空也去多摘点,我东家家里捣了好些韭花酱,说是一年到尾都少不了它。你要是没空,赶明儿我给你摘回来。” “有空,明天就有空,我放羊的时候给摘回来。”临下工的时候朝鲁说了,明天只雇男帮工去挖长沟,后天再上工开始择洗羊毛。 “蜜娘,你认识苏合?”兰娘突然问。 “谁啊?没听说过这个人。” “那他还跟我打听你?你跟巴虎的事是不是真的?”兰娘怀疑地看着蜜娘。 “外面的尖嘴婆子嚼舌根的话你也信?”木香抢了蜜娘的话,翻了个大白眼说:“蜜娘都说没听过那谁,他爱打听谁打听谁,跟蜜娘有什么关系?倒是你把嘴给闭紧了,别在外面瞎叨叨。” “我跟你说话了?你咋这么烦人呢,我都懒得理你。”兰娘羞恼,她都避开木香这快嘴子了,谁知道木香还上赶子的找茬。 趁着两人拌嘴,蜜娘拎着脏衣裳悄悄脱身,一同被她拎走的还有莺娘,“兰娘说的苏合你可知道是谁?” “开铺子卖肉的,我东家的三弟,今天下午从水里起羊毛的时候他来给东家帮忙,晚上在一个饭桌上吃饭。”莺娘一板一眼地回答。 他啊! “他为人轻佻,说话没头没尾的,你少搭理他。”蜜娘交代。 “噢,好。”莺娘不问原由,听话地应声。 次日,其他人都去上工干活了,只有蜜娘一个人闲了下来,她主动出声揽下了放羊的差事,带着大黄一起赶着二十四只羊往远处走,远点的地方牧草肥美,羊吃的也尽兴。 远远的,大黄摇着尾巴冲着背光的马叫了两声,蜜娘抬手遮住刺眼的日头,才看清马背上有个人影。 她低头看了眼大黄,把手中的狗绳松开,它回头看了她一眼,立马拖着绳子飞奔了出去。 “好狗,没白喂你。”巴虎跳下马,往河边看了一眼,抱起大黄问:“还没骑过马吧?今儿让你过把瘾。”他一把抱了大黄撂上马背,随即也翻身上马,提着狗腰给捞起来,双腿一夹,温顺的黑马甩开马蹄往河边奔。 大黄吓的尾巴都垂下来夹在狗胯/下了,下了马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吐舌头,匍匐着往蜜娘腿边挪,生怕惊动了人。 蜜娘瞟见它这狗样想笑,问走过来的男人:“跑马啊?” “不是,出来找马群和骆驼群的,马和骆驼都是打了印记后就放在草原散养的,三五天确定一下动向就行了。”单独相处时巴虎还有些拘束,话落就不知道该说啥了,看了看吃草的羊,问了句废话:“放羊啊?” “嗯。”蜜娘垂下眼睛,“你去忙吧,我也不打扰你了。” “……哎。”巴虎转身牵住马,想说些什么,但无从说起。 “那我走了。”他犹豫着又打个招呼。 “嗯。”巴虎离开后,蜜娘出了会神,大黄这怂狗缓过那个劲儿又开始去羊群里作威作福去了。 漠北的草原上有许多蜜娘没见过的野花,花骨朵多是只有拇指腹那么大,挤挤攘攘地浮在青草头顶。本该是蜜蜂忙碌的夏季,这里却少有的看不到蜜蜂的踪影。 揣着这个疑惑,蜜娘在洗羊毛的时候就问朝鲁漠北的哪个地方蜜蜂多。 “蜂子啊,哪个地方都有。” “我来这么久了,很少看见它们啊,临山的花也不少。”蜜娘有意无意地注意了挺长时日。 “这里人多牲畜多,你往远处走点就看见了,最好是不见人烟的地方。我们生活烧的都是牛粪,烧出来的烟气和余灰是驱虫的,只要是虫子都不喜欢这个味。”朝鲁看见巴虎走过来,他停下手里的活儿,“走了啊?商队返回前你能赶回来?” “赶不回来你跟牧仁做主给卖了,要是价压低了就少卖点,顶尖的羊毛都挑出来留下,天凉了我打毛毡。”巴虎过来也就是说这事,他嘱咐说:“帮工的工钱要及时发,不能拖过夜。” “哎,我晓得。”朝鲁在巴虎走后对众人谝嘴说:“再没见过这么好的东家吧?从不拖欠工钱。” 好?没见他来了大家都闭嘴不敢说话了?谁不怕扣上嚼舌根的帽子给赶走了?但嘴上都还应和着东家人美心善。 “东家这是要去哪?”目送巴□□马离开,有人好奇问。 “迁徙羊群,盛夏了,该换牧场了。不止是他,所有的牧民都会在季节变换时赶着牲畜群换个牧场,逮着一个地方啃,草根都要啃秃了。”朝鲁指着羊毛里明显的草屑,“看见草叶或是羊屎蛋就趁机给捡出来,水里一泡,草叶烂了,羊屎蛋化了,洗的时候更难洗。” “往哪里迁?那我们岂不是也要迁走?” “我们不迁,我们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商队往返必经之路,之后羊毛晒干了还要卖给商队里的商人,秋天的时候还有羊皮牛皮狼皮卖。至于牲畜迁往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骑快马一天也就到了。”朝鲁见这些大康来的人一头雾水,好心解释:“大康来的商队从我们这里一路往西要走到王都去,往往是每月月初路过临山,一路卖货卖过去,回来的时候再收购牧民家的牛羊、皮毛、马奶酒、药材。王都的狼毫笔、羊毛笔做工精美还不贵,商人每月都会买一批回大康卖。” “我们的都城在古川,是清格勒大居次的封地,每年秋初王都会有军队路过这里去给大康纳贡,秋末他们返程的时候,我们就缀在军队后面回到古川。春末开冻后再带着牲畜迁往临山,季节变换时人不动牲畜动。” “王都是可汗居住的地方?离这里远不远?”蜜娘问。 “可远了,骑快马要跑半个月呢,走路不迷向都要走一两个月。临山距古川也要走小半个月,因为有牛羊拖后腿。”朝鲁拿着一块儿木板把浮在水面上的羊毛往水底按,继续说:“漠北也就近三十年才繁荣起来,我十岁之前可敦,噢,你们知道的吧?我们鞑靼可敦是大康的康宁公主,她嫁给可汗前,我们跟大康是没有往来的。康宁公主成为鞑靼可敦后,漠北才兴起了办私塾,她组建了王室商队之后,大康的商队才频繁往返漠北。” “大居次长大后受封古川,大台吉坐镇幽州,每年收粮后,幽州的米粮大部分都运到漠北了,等秋天的时候你们就能看见一车车粮食路过临川。” “真好啊。”蜜娘听到身边的人感叹,是啊,只是听着朝鲁的描述就觉得真好啊。 作者有话说: 有人没看过《公主遇草原》,我草草交代一下背景。 又开了个预收《渔家小娘子》,感兴趣的去专栏收藏一波啊。 第十七章 赶着牲畜迁徙牧区时,巴虎只带了一个男仆,他和男仆轮换着看守牛羊,说忙但也经常是躺在草丛里吹风,说空闲又离不开人。拖拖拉拉了一个月,接连两天下了不小的雨,夜里气温降了许多,巴虎以此为由找到了回去一趟的借口。 到临山的时候已经入夜,睡在门口毡包里守夜的牧仁大爷听到马蹄声,坐起身说:“主人不在家,有事白天来。” “是我,你继续睡。”巴虎丢了马绳由着它去河边饮水,他大步往做饭的毡包里走。 “你怎么回来了?是有啥事?”牧仁大爷还是起身出了毡包,往年巴虎带了牛羊迁到夏牧场都是等到入秋了再赶了牛羊回来。 “变天了,我回来拿床褥子,夜里凉。” “过两天温度又上来了,这临山的天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牧仁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他说错话了,老眼一转,改口说:“不过这两天夜里的确是冷,西边三大寨受凉的人不少。” “噢,你还不知道吧,扈县丞把西边的近两千人划分成三个大寨,指派了管事的人。” 这时锅底的火也燃起来了,巴虎往锅里添了瓢水,靠在桌子上挑眼看向门外的老汉,“这段时间我娘可有捎信过来?” 牧仁大爷立马哑声,眼神闪烁地支吾两句,“人老了,熬不住了,我该回去睡了。” 巴虎哼笑一声,眼瞅着驼背的老汉一脚踏过门槛,他沉声交代:“我的事别给我娘说,该说的时候我自己会说。” “哎。”牧仁大爷闷闷应了声。 炒米和风干牛肉是现成的,水烧开后,巴虎切了坨黄油扔进去,黄油融化搅匀,牛肉撕成细丝倒进锅一滚,起锅时浇在炒米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泡米就能吃了。 说是回来拿褥子,第二天巴虎也没提要走,被朝鲁几个人问及时他只说是有点事。 “今年的羊毛价如何?”巴虎不时瞅一眼西边草场里捡菌子的人,但不管他怎么看,好像都没看到牵狗的姑娘。 “比去年低了两文,要求还多,颜色不好的羊毛他们还不收,刚好西边的那些难民想买,我跟牧仁商量了下,就低价卖给他们了。”朝鲁注意到巴虎心不在焉,不用琢磨就知道他的心思,他主动提起蜜娘,“说起商队,半月前商队离开的时候,蜜娘那丫头还托一个小伙子帮她留意一下什么蜜蜂巢,还傻不拉叽地说只要给捎过来卖,价高一点她也买。” “那是啥?”巴虎回头看他。 朝鲁摊手,他哪会知道,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啊。 巴虎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朝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去忙了。他做贼似的左右望望,才挪步到河对岸,刚走两步又退回去,从库房里割了一块儿风干牛肉。 这个时候蜜娘肯定是没在家,他提着块儿肉四处游荡着寻找大黄的狗影。 “巴虎?你回来了?”乌日被他妹拉出来摘野菌子,猛地抬头看见了巴虎,一时惊讶极了。 “嗯,有点事。”巴虎顿住脚,他有些许尴尬地露出手里提的肉,“你可还记得从大康来临山的那只黄毛狗?” “蜜娘那只大黄狗是吧?它最近可有名了,那狗会放羊,每天早上赶着一群羊去吃草,傍晚再给赶回来。”乌日被他妹催着去提筐,手里胡乱一指,“你往南走,它经常赶羊去河下游。” 有了方向,巴虎脚步也快了,越往南人越少,他先看到一群身上染了色的绵羊,才在山包顶上看到盯着他的黄狗。 “大黄!”巴虎摇了摇手里的肉,大声喊:“快来吃肉。” 大黄往坡下看了一眼,紧跟着撂开腿张着嘴就往前冲,跑到巴虎身前了谄媚地摇晃着它的大尾巴。 “你长胖了,你主人喂你啥好吃的了?” “大黄对巴虎还挺亲近。”苏合眯眼对身旁的姑娘说。 “在巴虎家吃了挺长时间的饭,那时候它的伙食比我可好多了。”蜜娘对还在翻找菌子的几个人说:“我待会儿再过来,去跟前东家打个招呼。” “我跟你一起,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巴虎了。”苏合紧跟在蜜娘身后。 两人走远了,兰娘一屁股坐在还没干透的草地上,抓住莺娘问:“小丫头,你说是我跟蜜娘谁长得更好?” 逃荒到草原后 第12节 “都好。”莺娘没说假话,兰娘长得的确不差。 “那苏合还巴着蜜娘不放?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蜜娘对他没意思啊,恨不得躲着他走。”兰娘气闷,她跟苏合见面的次数还多些呢。 “你长得不合人家眼缘呗,蜜娘那张脸看着就甜滋滋的,她现在还有些瘦,等她再胖点你再看,又是一番滋味。”木香瞥兰娘一眼,说了句实在话,“男人就是个贱皮子,就想吃那够不到嘴的肉,你越上赶他越不稀罕。” “苏合那人有啥好的,不就是个屠户?这临山的牧民哪个不会宰牛宰羊,我看他就是个偷懒的。蜜娘没看上,你也别惦记。”婉儿也随口劝了两句。 蜜娘跟苏合已经走近巴虎了,巴虎抬头看了眼,先认出了苏合。他把手里的肉放地上让大黄继续吃,站起身皱眉看了苏合一眼,这才注意到苏合旁边的有些眼熟的姑娘,他多看了两眼,还是没认出来。 “你专门找过来看大黄啊?”蜜娘先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声音巴虎认得,他震惊地反复打量蜜娘两遍,着重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瞬,一个月前还两颊凹陷,皮肤蜡黄,唯一亮眼的就是那对黑黝黝的眼睛。 “你不说话我都没认出来,胖了不少。”巴虎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 “有奶有肉地补着,再不胖些可糟践好东西了。”蜜娘笑了笑,晶亮有神的眼睛弯了道月牙。 “那肯定的,我卖给你们的肉都是肉膘好的好肉,虽然有些腻,但养人啊。”苏合趁机插了个嘴,他探究地看向巴虎,问:“什么时候走?” “你谁啊?”苏合一开口,巴虎就知道他不安好心,心情瞬间就不好了,他毫不给面子,硬梆梆地怼他:“我走或留关你屁事。” “你这人脾气还这么臭,我俩从小就认识,你能不记得我是谁?”苏合包容一笑,对蜜娘说:“我这兄弟要面儿,他被他爹追着打被我看到过,之后就……” “苏合!”巴虎这下是真生气了,虎目一瞪,牙关紧咬,指着他鼻子骂:“你再给老子胡说八道,老子提着腿给你按水里淹死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苏合对蜜娘耸了耸肩,也不敢再惹巴虎,“你们是不是还有话聊?我过去等你。”他怕巴虎这莽子脾气上来了说打就打。 “你可以先过去摘菌子,或是有事先回去也行。”蜜娘虽然是被巴虎突然变脸吓了一哆嗦,但也没因为苏合的话对巴虎生了偏见。 “你跟他、他咋跟你走到一起了?”巴虎缓了口气,但说出的话还带着少许怒气。 “我们住一起的几个人每天出几文钱去苏合铺子里买斤羊肉回来炖汤喝,次数多了也就熟悉了。”蜜娘看着他,“你俩不合?” “他不是个好东西,从小在私塾里就抱团带头欺负小姑娘,长大一点了还喜欢告状,说话也不坦诚,喜好玩弄心眼。”巴虎想了想,还是闷声说:“他刚刚说的不算假,但我挨打是他故意趁着我爹喝醉了嚼舌根,我被我爹打他就在外面看着。” “他不是个好东西,你离他远点。”巴虎着重强调这句话。 “我也不想理他,但他经常过来找我们。”蜜娘苦恼地皱起眉头,别看苏合一副看上她的样子,但她感觉苏合对她没有爱慕之意。 “他这个人就是难缠,还厚脸皮,不知羞耻,而且还记仇。”巴虎毫不吝啬地说苏合坏话,他掀起眼皮看着蜜娘,“你要不以后到我家里买肉?” “你家也卖肉?” “……风干牛肉你可吃过?不论是炖汤还是生吃都好吃。”巴虎指了下大黄,但大黄已经把肉啃光了,“我待会儿再给你送一块儿过来尝尝。” “不用了,我也不怎么去买肉,都是莺娘跑腿的。”蜜娘收敛了脸上的笑,巴虎这一举动又让她生出他对她有意思的错觉,“我还要去找菌子,你要是想大黄了,你就牵走带它玩一天,晚上它自己会回去。” “哎……” “还有事?” “苏合他不是好人,你别信他的话。”巴虎郑重说。 “谢你提醒,我会分辨的。”蜜娘点了下头,这次一直到翻过山包都没再回头。 蜜娘这话让巴虎心头更是惴惴,他比谁都清楚苏合这人的歹毒,而且还会掩饰,蜜娘会不会被苏合蒙骗过去? 他极度不放心。 “巴虎跟你说啥了?”蜜娘一走过来,苏合就忍不住打听,还苦笑道:“我猜他肯定说我坏话了,他以为我在他爹面前告状了才害他挨打,之后就一直误会我,任我再怎么解释他都不听。” “你猜对了,他说你不是个好东西。”蜜娘是盯着他的脸庡?说的,所以在苏合听了这话后,眼里闪过的怨毒没躲开她的眼睛。 “他还是这么执拗,就是因为他这个性格,他跟他爹的关系才越来越差,他爹……” “苏合。”蜜娘打断他的话,“我不想背后谈论人,也不想听巴虎有怎样的往事,我要去摘菌子了,你呢?” “我陪你一起。”苏合三两步走到蜜娘前方,倒退着走,盯着她问:“巴虎说我坏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把这句话说给他听?” “我说我自己会分辨。” 苏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大笑两声,脚下被绊了一下还说:“蜜娘你慢些走,注意地上的草,别摔了。” “贱皮子。”兰娘低声呸了一口。 “笑个羊蛋,恶煞。”巴虎也听见那嚣张的笑,越发气闷。 作者有话说: 恶煞:人渣 第十八章 大黄吃完了牛肉就想跑,巴虎见状一把扯住了它的狗腿,“晌午到我家吃饭,我宰羊,傍晚再送你回去。” 大黄挣了挣狗腿,后脖颈又被抓住,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男人走,还不时地往羊群看去。 迁徙牛羊时巴虎留了五只阉了的公羊给守家的男仆,他直接带着大黄去了离家不远的草场。 “东家,你还没走啊?”男仆听到脚步声惊讶出声。 “明早就走。”哪怕不情愿,巴虎也不能再拖时间了,上千头牛羊他不放心交给男仆看守,他又没有给他搭把手的父母兄弟,只得自己辛苦点亲力亲为。 “你忙你的,我赶头羊回去宰了。”巴虎选了个头最大的那只羊,眼睛触及到尖锐的羊角时,心里一动。 大黄一看巴虎的动作就知道是啥意思,激动地狂摇尾巴,上蹦下跳的跟在羊屁股后面往回撵。 “这狗个头小了点,看着也有点用。”男仆咂咂其舌。 “的确机灵。”巴虎满意瞥他一眼,活像是他的狗被夸了。 羊交给大黄,巴虎回到毡包里抽了两把刀出来,在羊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刀捅破了心脏。鲜红的血顺着刀柄流到粗糙有力的大手上,失去力气的绵羊应声倒在地上,愣是没发出一声惨叫。 巴虎提着羊腿给挪了个位置去剥皮,大黄熟练地走过去舔羊血,一看就知道一人一狗没少配合。 剥羊皮是个技术活儿,薄了,羊皮划破会影响价钱,厚了,揉制的时候一堆臭肉熏的人恶心。巴虎敛下眉眼,右手握了把薄刃手刀,左手鲜血淋漓地卷着羊皮,顺着扯拽出的缝隙一刀一刀划下去。连身边有人走过来了都没发现。 “东家,你早上出门不久,阿古拉少爷来过一趟,什么没说又走了。”朝鲁等巴虎把整张羊皮完整剥下来才敢说话。 “到家里了?”巴虎提着羊皮起身走到河边洗手,顺便把羊皮给泡在水里浸湿,他听到阿古拉的名才想起他大哥,“可听说过满都拉图的消息?” “没有,阿古拉少爷也没来家里,我是在路上看到他的,他不知跟谁说了两句话,之后调转马头就走了。我刚刚看到你就想着来跟你说一声。”朝鲁接手巴虎的活儿,切开羊腹捞出内脏,心肝肺再片坨鲜羊肉煮一锅羊杂汤,羊肚和羊肠灌上羊肉挂着风干可以多搁一些时日。 “东家,你砍羊角做甚?”朝鲁卸掉四条羊腿,看巴虎拿个砍刀还在砍羊角,这东西又不能当柴烧,费劲砍了有啥用? 巴虎不耐烦地抬眼看朝鲁,“我闲得手发痒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不仅手痒,嘴也痒,嘴也该打打。 “我去煮肉。”朝鲁快步离开。 咔嚓一声,羊角断了,砍刀收不住力,一半没入泥土里。巴虎看了看手心里半掌长的羊角,换了把刀细致地削掉骨渣。吃了中饭又摸了把锯条出来继续磨,半天没有挪一下。待日头西落,一个前角尖锐后角圆润的羊角锥子完工了。 “看着还挺唬人,我也磨一个去。”朝鲁瞧见巴虎把羊角在手里抛来抛去,很是眼馋。 大黄还卧在它以前卧的老位置,听到它主人的说话声立马摇着尾巴站起来。巴虎看到它的动静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腰,在蜜娘一行人赶羊走过来时,开口说:“我今儿宰了头肥羊,到我这儿买羊肉吧。” “可我们已经跟苏合说好了,他会给留刀肉。”蜜娘婉拒。 “……我让人去给他说一声,让他卖给旁人。”巴虎捻了下袖子里温热的羊角,站起身说:“买我的吧,吃不完的羊肉过个夜就坏了。” “可、可我们打算的只买一斤肉。”蜜娘看了下盼娣她们,见她们避开她的视线就知道不成,“要不你用盐给腌了隔水镇着,明早还是能吃的。” 巴虎第一次为送不出去肉而心塞,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只得咬紧牙关继续说:“剩下的也不多了。” 再拒绝就不好看了,“我今天想加个餐多吃点肉,就不跟你们合伙买了。”蜜娘偏头对盼娣说,“你们先走,帮我把羊一起赶回去,我稍后再回。” “好。”盼娣看了河对岸的男人一眼,接过蜜娘手上装菜的篮子,继续往回走。 “哎,你们说巴虎对蜜娘是不是?”兰娘挤眉弄眼地动了动指头。 这次木香难得的没有跟兰娘唱反调,她回头望了一眼,说:“男人就是贱骨头,爱吃那够不到嘴的肉,要是有人跟他抢,他更是上心。” “那……” “那个鬼。”木香冲兰娘翻个白眼,恨铁不成钢地说:“临山的男人只剩他俩了?一个屠户也值得你眼巴巴地盯着,你也就这点见识了。” “我才不是想说这话。”兰娘气得脸颊胀红,什么叫就这点见识?她想顿顿吃肉,想过的轻松点,想要人追在她身后讨好有啥错? “那你要说啥?你说,我听着。”木香一脸不屑,“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谁,你撅个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啥屎。” 盼娣平淡无波地吩咐莺娘拿钱去提肉,对身后两人的斗嘴已经能做到听而不闻,习惯了,这两人一天能少吃顿饭,但绝不能少吵一架。 “刚刚的事别跟苏合提,他要是问起你就说不知道。”盼娣嘱咐莺娘。 “我晓得,我不多嘴。” …… 时隔一个月,蜜娘再次踏进巴虎的地盘,她站在外面等巴虎给她割肉,院里飘着诱人的肉香,大黄旁若无人地钻进一个毡包,里面传来几句说话声。 “大黄出来,我们该回去了。”蜜娘喊了声,看到巴虎手里的一坨肉后,眉心紧皱,咽了下唾液,“多少钱?” “给十文算了,反正也是卖不出去的。”巴虎给肉穿了个绳,把干净的那端递给她。 “三斤不止吧。”蜜娘没接,还退了一步,“四十文,我还占了便宜。”四十文,搭伙买肉够她吃十天。 “拿回去吃了,大黄这两顿吃的都不止这点肉。”巴虎不接她递来的铜板。 男人不接,蜜娘索性缩回手,听着不远处的毡包里时大时小的说话声,她环手问:“你给大黄喂肉是喜欢它,那给我送肉是哪个意思?” 周遭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说话声和咀嚼声都消失了,巴虎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却是嗡嗡直响。他有些晕,眼睛昏花到看不清两步远的人,借此他索性低下头。 蜜娘等了又等,看他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她朝有光亮的毡包里喊了声:“大黄出来,我们回去了。” “肉。” “我买得起肉吃,要是哪天吃不起肉了,也不会吃不明不白的肉。”蜜娘带着大黄都要走出去了,她心里气愤难消,回过身又走到男人面前,在男人的注视下,她接过肉问:“你给我说清楚,你送我羊肉是揣着哪种心思?” 巴虎气息急促,胸腔起伏不定,但还是紧闭嘴唇不吭声。 “别给我装聋作哑,你破例雇我做工,白吃白喝的帮我养狗,不吭不声的连熬两夜给我的羊治病,告诫我苏合不是好人,晚上又拦下我给我送羊肉。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对我有意思?”蜜娘步步紧逼。 巴虎心慌,一慌被蜜娘知道了他的心思,二慌她这伶俐的嘴巴。都被逼得靠在毡包上了,他还有心思想成亲以后会不会天天叨叨他。 “滚,你敢再来骚扰我,我一巴掌扇你脸上。”蜜娘见这男人还闷不吭声,气得嘴唇发抖,手上拎的肉冲着他的脸砸过去,“大黄你也不许见,你敢偷偷摸摸地去找它,我就去官衙告你偷狗。” “大黄,走,以后不准再来了。”蜜娘逃似的往外跑。 巴虎被肉砸回神,忙追了出去,对着正在过河的人说:“你给我点时间,我要好好想想。” “谁稀罕你,滚远点。”蜜娘快步走,边走边呸:“我要嫁人的,你别来毁我名声。” 逃荒到草原后 第13节 毡包里五个人等脚步声都出去了才又开始切肉吃,几个人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噗嗤一笑,“有意思,这姑娘有意思。” 牧仁大爷笑得合不拢嘴,“平日里对我们发厉害,今儿的哑巴了吧,该。” “人回来了。”朝鲁听到脚步声小声提醒,他用刀割了一大坨肉,在巴虎蔫巴巴踏进来时站起来说:“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我也吃的差不多了,朝鲁等我一起。” 接二连三地人走差不多了,毡包里只剩来不及站起来的牧仁大爷和站在门口的黑脸男人。 “你也吃饱了,跟着出去。”巴虎开口撵人。 自作多情,你以为我特意留下来陪你的?牧仁大爷慢悠悠起身出门,看到沾满灰的肉坨,故意大声说:“倒是坨好肉,糟蹋了。” 巴虎没搭理他,坐在肉香扑鼻的锅子旁也没食欲,他是对蜜娘有意,这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但这动心来的太突然,他没有真实感,心里总有些空。他惧怕表明心意,两方通气了会如何?提亲?成亲?生孩子过日子? 他不敢,他不知道怎样为人夫,为人父。 外面突然起了喧哗声,掺杂的还有女声,巴虎起身就往外走,出了毡包他才发现夜深了,他一个人不知道想了多长时间。 “东家,是你大哥大嫂来了。”牧仁大爷放下手里掂的砍刀,他还以为是来贼了。 作者有话说: 第十九章 “巴虎,你可要帮帮大哥。”满都拉图扶着殷氏走过去,“天亮了爹就要找过来,你给找个地儿让我俩躲躲。” “连夜离开,他追不上。”巴虎抽了下鼻子,嫌弃的离两人远点,作孽,这哪是关儿子啊,还比不上牲畜的待遇了。 “走不成,你大嫂有喜了,受不得颠簸,从戌水来临山就是我俩走过来的。”满都拉图熬的眼睛都凹陷进去了,攥着巴虎的胳膊央求:“兄弟一场,大哥求你拉我一把。以前爹打你时我视而不见是我瞎了心,大哥跟你道歉。” 巴虎后退了一步,“他要是想找你,明天最先找的就是我这儿,而且官衙里还有扈县丞,他肯定是帮着老头子。”况且明天他就要走…… “要不你去给我看羊,今夜就走。至于大嫂,我先找个地儿让她躲两天,之后再给你送过去。”巴虎心里一动。 “行,你大嫂动了胎气,你多照顾着些。”满都拉图没其他办法,只能听巴虎的。趁着夜深人都睡了,满都拉图带走了见过他的牧仁一起去夏牧场。 “这儿住的都是从大康来的人,人口密,你混在里面也不起眼。我把你托给一个熟悉的人,你白天就在毡包里睡觉安胎,见过你的人不多,你躲着些也不容易被发现。”巴虎领着殷氏往蜜娘住的毡包走,还没靠近大黄就警惕地叫了两声。 “嘘,大黄,是我。”巴虎小声斥了句,听到毡包里有动静,他敲了敲木栅,低声说:“麻烦帮忙喊醒蜜娘,我是巴虎,有急事求她帮个忙。” “等会儿。”醒来的就是蜜娘。 “怎么了?”盼娣听到动静坐起来问。 “我也不清楚,我出去看看,你先睡。”蜜娘穿了衣裳就要开门。 “你等等,我陪你一起。”盼娣也穿了衣裳,走到门边说:“开门吧。” 正值月中,月色下的草原亮堂堂的,蜜娘看见了巴虎和他身后缩着的女人。 “这是我大嫂,是你们大康人,我爹不允许我大哥娶她,把两人关了一个多月,今晚才逃出来。”巴虎感觉他的衣摆被扯住,他没管,继续说:“我爹是个烂人,但我大哥不是,我兄嫂相互中意,要不是她有身孕了,今晚两人连夜就要离开漠北。”巴虎把情况一说,“我也是没办法,你们看能不能让她在你们这里躲两天,等胎位稳了我大哥会来接她。这些天她住你们这里,我每天送肉过来,不要钱。” 巴虎一直盯着蜜娘,想了一瞬,补充说:“以后我家雇帮工,你们都可以过去。” “成。”蜜娘点头,她注意到巴虎的视线,毫不掩饰地翻个白眼,“但我们这儿没多的毛毡……” “我拿来。” “晚上是跟羊同住的,里面味儿有些不好。”蜜娘看着殷氏说。 “赶去我家,我让人守着。”巴虎又抢话。 “小娘子多虑了,我不嫌弃。”殷氏柔声说话,“二叔,还是低调些吧,我怕动静大了被发现。” “那行吧,听你们的。”巴虎又看了蜜娘一眼。 “先进来吧,别惊动了旁人。”蜜娘拉着盼娣趔开身让殷氏先进去,又看巴虎一眼,冷冰冰地吩咐:“去给你嫂子拿毡被,要是有衣裳再拿身换洗衣裳过来。” “我家哪有她穿的衣裳。”巴虎眼睛滴溜转,“我看你跟她差不多高,你借她身衣裳,等她走了我去扯两身布还你?不然我这时候突然去衣铺扯布做衣裳,有心人一想就知道我大嫂被我藏起来了。”他想方设法地跟人家制造打交道的机会。 “我的衣裳料子不好。” “她就爱穿料子不好的 ” 殷氏:“……”这不是胡说八道? 趁着巴虎回去抱毡被,蜜娘跟盼娣把睡着的四个人给推醒,也没隐瞒,简单介绍了下殷氏的情况,着重说了巴虎雇工的事。 “这有啥不行的,这位夫人你就安心在这儿养胎,有事只管开口。”木香率先点头,巴虎家雇工工钱高啊,有他这个承诺,她以后就不用四处舔着脸求活儿。 “我姓殷,比你们年长几岁,喊我殷姐就好,别说什么夫人,担不起。”殷氏轻声说。 “殷姐你放心,我们肯定不能让那棒打鸳鸯的老杂毛把你带走,你就安心待毡包里养胎。”兰娘恨恨道,“我们大康的姑娘哪里配不上连一屋半瓦都没有的放羊人,要我说你何必找个漠北的男人。” 殷氏讪讪笑了下,没解释满都拉图是入赘殷家的。 “毡被送来了。”门外,巴虎敲了下木门。 屋内几个人都没动,一致看向蜜娘,尤其是殷氏,毡包里昏暗,殷氏只看得清蜜娘大致的体型。 蜜娘沉默地过去开门,接过毡被时手无意触碰到男人的下颌,两人都是一顿,一个缩回手,一个撇开脸。 “有些重,我给抱进去吧。你们放心,屋里暗,我什么都看不见。”巴虎一脚迈过门槛,看没人反对他才迈过另一只脚。 “就放门口,里面没位置了。”其实是越往里羊骚味越重,蜜娘记得她娘怀她小弟时害口闻不得腥膻味,她担心殷氏睡里面会作呕。 “那要是没事我回去了?”话是问殷氏的,看的方向却是面前的人。 “今晚劳烦二叔了,二叔也早些回去休息。”殷氏开口赶人,大半夜的一个男人进出姑娘住的毡包,这要是被人看见,男人没事,小娘子们的名声可就臭了。 巴虎没动,又问:“我明天什么时候送肉过来?” “你不用过来,莺娘会过去拿。”蜜娘走到门边扶住门框,“我们要睡了,你要没事就出去。” 果然是吵架了,兰娘一把握住旁边人的手,等巴虎出去了,她才小声问:“蜜娘,你今晚不是买肉去了?”从蜜娘气咻咻跑回来时她就想问了。 “要价太高,我就没买。”蜜娘弯身把毛毡铺好,“夜深了,殷姐过来睡吧。” 说起来这还是她来漠北这么久第一次见着棉被,摸着真暖和。 一夜无话,次日殷氏听到开门的咯吱声猛地坐起身,一脸的惊吓,看清开门的人才反应过来她已经逃出来了。 “做噩梦了?”盼娣看殷氏既然已经醒了,她敞开门,说:“殷姐你让让,我先把羊都赶出去,等我们走了你再睡。” “噢,好。”殷氏看旁边的毛毡已经卷起来了,她也把棉被和枕头卷在毛毡里堆到木栅栏边。也就在这时候她才看清毡包里的环境,不大的毡包被一分为二,羊群出了毡包露出羊粪羊尿混杂的地面。她眨了眨眼,视线顺着敞开的房门瞟了出去,门外的几个姑娘来来回回不知忙着什么。 “殷姐,这是我的衣裳,洗干净了的,你要不换上?”蜜娘听到动静拿了身满是补丁的衣裳进来,“别嫌破旧,你在这里穿的越破旧越不打眼。” 殷氏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两眼,略含歉意地说:“能不能劳烦你给我打盆热水,我想擦下身。” “可以,你等等。”蜜娘把衣裳放下,出去了一会儿端了盆冒着热气的水进来,“你洗的时候小心些,水别洒太多了,晚上要是干不了很麻烦的。”蜜娘说完就出去,顺手把门带上,自己蹲在门口把风。 “打起来了!快走,看热闹去。”不远处一个男人兴奋地吆喝,“听说是儿子跟老子打起来了,都快去看。” 蜜娘听到这话,心里琢磨着八成就是巴虎他爹找来了,她听了下毡包里的水声,按捺住心里的急切,硬是蹲着没动。 “是巴虎跟他爹打起来了,蜜娘你快去看。”盼娣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我来守着,你去看。”巴虎下手可狠了,嫁这样的男人怕是不太好。 “好,你注意着点别让她露面了。”蜜娘匆匆嘱咐一句就提腿往河下游跑,她到的时候打架的两人已经被拉开了,巴虎眼角有些红肿地靠在门外。 “可找着人了?昂沁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哪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巴虎也是挺大的小伙子了,他不要面子啊?”扈县丞也是气急了,他好端端吃着饭,被这事闹的洒了一身的油。 “那大康的女人怀着孩子,满都拉图没车没马带不走她,肯定是巴虎接应给藏起来了。”满身酒气的老头凶恶地甩着马鞭,这么多人的围观让他跃跃欲试的想再甩巴虎几鞭逞威风。 “我连夜给送走了,现在估计已经出了草原,差不多要进山了,你追不上的。”巴虎满不在乎地笑,继续刺激他:“满都拉图说了,他到死都不会再踏上漠北的草原,让你跟我娘就当没生养过他。” “畜牲。”昂沁一马鞭抽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的全是不堪入耳的咒骂,完全不像是一个父亲。 巴虎空手接住马鞭,趁势卷了马鞭靠近,一连两个手刃把老头劈地垂下双臂,接了马鞭反手就往他身上抽。 “你看,我没说假话吧?他这是手上没刀,要是有刀可不就把他爹捅了。”苏合不知什么时候凑到蜜娘身边,见她神情凝重,继续说:“不过也不是没砍过,他十四岁砍了他爹两刀才被扫地出门的。爹是这样,儿子也是这样,一点不顺他们意了就暴起打人。对了,他爹喝醉了喜欢打女人,巴虎在外一直是不沾酒的,不知道是不是怕喝醉了像他爹一样。” “你可喝酒?”一老一少再次被拉开,蜜娘偏开脸问。 “喝,漠北的爷们儿就没不喝酒的,但我喝醉了就睡觉,特别老实。”苏合觉得蜜娘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考虑他,他满眼得意,巴虎,你中意的女人我可要抢到手了。 “我闻不惯酒味,看来我以后要嫁个大康的男人了。”打架的两人被扈县丞带走了,蜜娘也准备回去了,“苏合,这几天我们暂时不买肉了,你别给我们留了。” “怎么就不买了?”苏合紧跟上去。 “吃腻了,想吃几天清淡的。” 但就在晌午,苏合去他哥家吃饭时看到莺娘提了一大坨肉从巴虎家出来。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有人问双更,入v之前是没有加更的。 我换封面了,好不好看 第二十章 “干啥阴着个脸?谁又惹你了?”大胡子拿了个勺子出来刚好看见苏合一动不动地望向河下游,“给我老实点,别给我惹事。”说着把勺子里的肉汤扬洒在地上,转身进了毡包。 闻言,苏合咬紧了牙关,脸色几变,站了一会儿才往毡包里走,进去了跟抱着孩子的妇人打了个招呼。 “你跟那个丫头处的怎么样了?”妇人眉心一皱,她实在厌烦这个小叔子动不动赶着饭点来吃饭。 “有点麻烦,我下午再去找她说说。” “嗯,小姑娘脸皮薄都怕男人缠,你嘴甜些,手头大方些,趁着人家人生地不熟,不清楚你的名声赶紧给娶进门。”妇人尝了口汤的咸淡,不咸不淡地说:“你也别挑拣人家没有牛羊陪嫁,有牛羊陪嫁的也不会嫁给你,你经不起打听。” “行了,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吃饭。”大胡子轻斥了一句。 “我吃了来的,你们吃,我出去走走。”苏合不等落座又冷着脸走了出去。 大胡子看了眼兄弟气冲冲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对妇人说:“你这不是给他找不痛快?” “他不痛快?我还不痛快呢,他都二十了,专捡着饭好了来吃,我抱着娃还要伺候你们兄弟俩,你怎么不想想我痛不痛快?” “你小点声。”大胡子往外瞟一眼。 “我偏不。”妇人越嚷越大,“他做过的事谁不知道?就这个鬼德行还挑挑拣拣的,要不是西边来了难民,他这辈子都娶不到女人,只能在羊……” “闭嘴!” 苏合越走越快,但女人说的话还萦绕在耳边,迟迟不散,他一个猛子跳进河水里,伴着混浊的泥水把头脸埋进去,隔了好一会儿才眼睛血红地直起身。 逃荒到草原后 第14节 “我听见动静还以为有大鱼呢,原来是你。”兰娘脚步匆匆走来,手里还提了个罐子,她看清苏合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 “还没煮饭?”苏合坐在河底没起身,河水没齐他胸膛,他用清水抹了把脸,像是捉奸似的,问:“巴虎家的羊肉可有我的好吃?” “呃……”兰娘有些尴尬地左右四望,她抠了抠脖子,扯出一抹假笑,“都好吃,是肉就好吃。” “怎么不在我那里买了?他的羊肉比我卖的便宜?”苏合有意从兰娘嘴里打听,故作伤心道:“我每天卖给你们的肉都会多给二三两,谁知巴虎一回来,你们就选择买他的,哪怕他没几日又要离开。”言外之意就是伤了他的心,不解释清楚,以后怕是不能再卖给她们。 “没有,他没要钱,我们不出钱,他白送的。”兰娘吭吭哧哧一会儿,不想暴露了殷氏,想到蜜娘对苏合无意,她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我们也是沾了蜜娘的光,不然哪遇得上这等便宜事。” “便宜事?”苏合在嘴中咂摸了两遍,讥笑一声,“那可真不值钱。”倒是在他面前一副清高模样,他还真被她给骗了,原是他手头漏的不够多。 随着人从水里站起来,水里噼里啪啦一阵水声,兰娘莫名地后退了一步,在苏合看过来时她攥了攥手,四处张望一番,看没人注意这边,她出声叫住往岸上走的男人。 “哎,苏合,我问你个事。”兰娘昂着脖子,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很是大胆地问:“我可是哪里不好?我长的也不比蜜娘差吧?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对她有意?”她是真心实意的求问,倒不是想跟蜜娘抢谁,她想的是有纰漏就补上,以后也能找个好男人嫁了。 苏合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她胸前身后,笑眯眯地说:“阿妹,你几岁啊?” “十三,快十四了。” “还是个小丫头,别想这档子事。”苏合不感兴趣地摇头。 “什么小丫头,穷人家的姑娘这个时候有不少已经嫁人了。”兰娘噘嘴嘀咕,她爹娘要是还活着,也该为她相看人家了。 …… “我去看看,打个水还能打老半天,别是掉水里了。”木香等的不耐烦,刚走了两步看兰娘拎着罐子回来了,她又回身坐下。看盼娣和蜜娘饶有兴味地打量她,木香脸上有些挂不住,硬着嘴巴说:“我是觉得她耽误我们时间,才不是担心她。” “来给我搭把手啊,累死我了,你们也好意思坐着不动。”兰娘气吁吁地抱怨。 “谁没单独打过水?你提不动不会少弄点多跑两趟?就你娇气。”木香粗声粗气说话。 “我去帮她抬一下。”白梅小跑过去,细声细气地说:“你这么久没回来,木香还担心你掉水里,刚准备去找你呢。” “她就没想我好。” 白梅:“……”算了,她不说了。 水烧开后,各人往各自的羊皮水囊里装一囊热水,蜜娘提了一个水囊走进毡包,“殷姐,水放这儿了,下午是莺娘在家守着你,我们跟人约了去学打毛毡。” “哎,好。巴虎是不是还在家?我要是有事可以让莺娘帮我去找他吧?”殷氏半坐起身。 “这个我不知道,只知道早上他被扈县丞带走了,你要是没特别要紧的事,我觉得还是少在白天找他为好。”蜜娘眨了下眼,“如果你公爹走了,今晚你就可以去巴虎家休息,不用跟我们挤在一起。” “那麻烦你帮我问问消息。”殷氏不好意思笑笑,捂着胸口说:“肚子里的孩子不消停,我闻着羊骚味胸口闷得慌。” 蜜娘点头答应下来,去托娅大婶家打毛毡的时候她有意问了两句,这才知道巴虎他爹上午走了之后派了两个男仆过来住在巴虎家对面守着他。 她还想再打听打听旁的消息,但在飞扑上来的羊毛攻势下闭紧了嘴。一整个下午都是交换着拿大弓弹羊毛,不时洒些水继续弹。终于在黄昏的时候,羊毛交织着缠在一起,不会随着大弓起落扬起细碎的羊毛。 “做到这一步算是已经完成一半了,剩下的就是把铺帘卷起来,洒上水,用绳子给绑紧,让牛马或是人拉着多跑几圈,不时紧紧绳子。过个三五天把铺帘散开,平整的毛毡就成型了,之后洗洗晒晒就能用了。”托娅大婶细心地指点几个姑娘,看她们可怜,还说:“你们没有牛马,但我们家家户户养的都有,要用的时候你们就张嘴去借,或是去给人家帮忙做些事换一天半天的牛马用。” “好嘞,我们知道了,多谢托娅婶子。” 满身的羊毛,头上脸上都是,蜜娘和盼娣她们五个先在河边洗了脸,身上的浮毛大致拍了拍,之后回去拿罐子打水,烧水洗澡。 “巴虎那里被他爹派人守着,一时半会可能不会过来,今晚你还得跟我们睡一晚。”蜜娘换衣裳时看殷氏脸色不好,她想了想,说:“这会儿都忙着做饭,应当没人注意你,你要不出去找个背风的地儿坐坐?” “算了,我再坚持一会儿,等天黑了我再出去。”殷氏不想冒险。 “也行。”洗澡要排队,蜜娘先拿了脏衣裳去河边洗,一同过去的还有盼娣和白梅。 “蜜娘,你打算什么时候打毛毡?”盼娣问。 “过些日子吧,最近我看东边的牧民好些都在打毛毡,等她们的牛马闲下来了我们去借也好借些。”蜜娘把湿衣裳从河里捞起,上面还是附着好些羊毛,她脱了草鞋卷起裤腿下了河,站在河中央把衣裳平铺在水里。 洗衣裳在河下游,离巴虎家不远,蜜娘说话声不大,但挡不住有人留着心。 “朝鲁说你今天没去拿牛奶,我给你送来。”巴虎提了个奶壶轻步走过来。 “你拿回去吧,我不喝了。”蜜娘没抬头。 盼娣跟白梅互看一眼,拎起湿淋淋的衣裳,托口说:“这里水有些浅,我们换个地方。” 巴虎感激地看她们一眼,等两人走远了,他蹲下来问:“怎么不喝了?” “腻了。”蜜娘直起身看了眼巴虎家对面新扎的毡包,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大嫂接走,我们毡包里味道不好,她有孕闻着难受。” “还要麻烦你们几天,你也看到了,我被老东西监视着。”巴虎把奶壶放地上,“我放这儿了啊,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带走。” “等等!” 巴虎走得更快了。 “你再走一步我可就喊了。”蜜娘恨恨地威胁。 巴虎呼了一口气,顿步走了回来,眼角的擦伤已经结了层血痂,让他看起来更不像是个好人。 “今早你跟你爹打架我看到了。” “我知道,散场的时候我看到你了。”巴虎摸了下眼角,“是不是觉得吓人?” 蜜娘没否认,她斟酌了下,隐晦地说:“我爹娘恩爱,手足和乐,爷奶也慈爱,我没见过这个架势。” “我也只打过他,其他人我没动过手。”巴虎掀起眼皮看着蜜娘,“更不会打女人。” 蜜娘知道他的意思,巴虎这是在向她保证。但她不想让她的孩子生活在充斥着打架谩骂和仇视的家庭里,父与子,这是难以割断的关系。 “牛奶你拿回去,以后也别再送了。”蜜娘弯腰把水里的衣裳拎起来拧干水,背对着巴虎往岸上走。 巴虎心里一急,鞋也不脱,直接淌水过河追赶上小跑的姑娘,眼中带了点笑,“你跑什么?” “你让开,我要回去了。”蜜娘想绕过他,但男人步步紧跟,她很是恼火地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因为我跟我爹打架拒绝了我?我打他是有原由的,他酗酒,喝醉发酒疯就打我娘。”巴虎低声解释,“你别听旁人乱说,我不是喜欢打架闹事。” “谈不上拒绝吧?我俩之间没什么关系的。”蜜娘反复打量他,提醒道:“才过一天你就忘了昨晚发生的事?忘了我说的话?” “还是说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清楚了?” 巴虎哑声,避开蜜娘灼灼的眼睛,就在她耐心耗尽打算离开的时候,男人低沉地开口说:“你昨晚说的没错,我是中意你,想对你好,我有的,你需要的,我都想给你。我之前一直犹豫不决是因为我怕我不能像我想的做得那般好,我没有好爹,我不知道该怎么当个好爹。甚至因为我娘,我不清楚一个好女人该是什么样的。” 巴虎说完等着蜜娘反应,昨晚她还挺急切的,今晚咋就没反应了?就隔了一天,他放在肚里的话也像肉一样馊了?不中用了? “哎,你说话啊?”男人用手肘捅了捅她。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一章 如果是昨晚听到这番话,蜜娘心想她或许就顺势接受了他的心意。 “我要想想。”蜜娘迟疑,巴虎跟他老子打翻天是在帮他娘出气,这样的汉子她是佩服的,比那些闷声站着看着他娘挨打的男人可爷们儿多了。 “啊?还要想什么?”其实巴虎也不知道如果蜜娘接受他了,他下一步该怎么做。但她没点头,他又提着心。 “你能犹豫不决,我怎么就不能?”蜜娘从他手里接过奶壶,骄矜地昂着头,“明晚继续给我送。” 外人都骂他不孝、忤逆,而巴虎明显是在乎外面的风言风语的,蜜娘下意识不想说是因为他们的父子关系影响了她对他的感观。 “不是腻了?”巴虎忍不住勾起嘴角。 蜜娘没理,脸上有些红,逃似的跑向等着她的盼娣和白梅。巴虎目送她走远,转身提着湿裤腿准备淌水过去,一脚刚踏进水,他猛地往左看,一个男人在牛粪堆后面不知站了多久。 两个男人像是发情期的公骆驼,相互仇视着恨不能用眼神杀死对方。 “别找她了,她中意的是我。”巴虎冷声警告,话里带着不明显的得意。 苏合没吭声,玩味一笑,转身迅速离开。 “这是说开了?”离河远了,盼娣戏谑地打听。 “唔,差不多吧。”蜜娘说的挺平淡。 “那你还这副样子?对他不满意?不想嫁人?”盼娣顿了下脚,望着不远处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毡包,除了夜深人静,其他时候但凡有人醒着,这片地方就无法安静,永远不缺鸡毛蒜皮的吵架声。 “巴虎家的条件可比我们住的地方好多了,能搬走就搬走吧。”盼娣眼里流露一丝茫然,她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样,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眼看离毡包不远了,蜜娘伸指嘘了一声,“别说了,有外人耳。” “这怕不是外人,以后成了你俩可是妯娌。”盼娣笑了一声,看蜜娘不太愿意听这话,“不说了,我跟白梅先帮你保密。” 天黑了,罐子里煮着牛奶,乌灰色的陶罐里嘟着奶白色的小气泡,殷氏捧了一碗微烫的牛奶轻轻吹了口气,“可有糖霜?我口中乏味,想喝些甜水。” “没,倒是有盐。”糖是个精贵东西,蜜娘她们可没想过买那玩意儿。 “那算了。”殷氏叹口气,有些心气不顺地问:“蜜娘,你不是说巴虎不得空?那这牛乳他是怎么给你的?” “殷姐,你怕是误会了,这不是巴虎专门送来给你养胎的。”木香不知道傍晚巴虎去河边找蜜娘这回事,她心直口快道:“在你来之前我们每天晚上都有喝,是巴虎家的仆人给蜜娘的。” “巴虎可知道?”殷氏坐直了问。 “知道。”蜜娘轻扣了下碗沿,“我们总不会背着他偷偷寻摸他家的东西,更不会拦着他不让他见你。殷姐,你是有紧要的事要见他?那我们可以去给他传个话。” “没有,不必了。”殷氏垂眸笑笑,“是我着急了,我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要是说错了话你们别往心里去。” “急什么?我们又不会害你。”兰娘嘀咕了句,她神情古怪地打量殷氏,一个客居异乡不被公婆认可的新媳妇,在她们这些无亲无故的人面前端着架子是哪个意思?她们这些人的确是家破人亡、没亲没势的可怜虫,但也没吃过她殷氏一颗米。 殷氏被这么一呛脸色立马就不好了,搁了碗起身说:“躺了一天腰酸背疼的,我出去走走。” “别走远了。”蜜娘交代。 殷氏没听,夜里人少,她一手扶腰往黢黑的地方走,听着风里带来的细细碎碎的话发呆。要知道来漠北会经历这档子事,就是舍了满都拉图她也不能来。不过也好,有这么一遭,满都拉图也死了回漠北的心,安安生生地陪她在大康过后半辈子。 “她是不是知道你跟巴虎的关系,想在你面前耍长嫂的威风?”盼娣凑在蜜娘旁边咬耳朵。 “别瞎说。” “我可没瞎说,我不止一次看到她悄悄打量你,跟你说话也有种颐指气使的感觉。”盼娣撇嘴,不就是肚里揣了个娃,吃饭喝水还要人端了递她手上,除了蜜娘哪有人搭理她。 蜜娘没吭声,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哪怕她跟巴虎成事了,跟殷氏也很少有机会打交道,她没必要因为一些小事去跟个有孕的妇人计较。 “怀娃的妇人脾气古怪,我们让着些,过几天巴虎给接走就好了。”蜜娘看了眼越走越远的模糊影子,站起来喊:“兰娘,天黑别走远了,小心摔着。” “干啥借用我的名字。”兰娘不满。 又过了两天,巴虎他爹来了一趟,毫无收获地带走了两个男仆。 “你说巴虎看上了逃难过来的难民?”昂沁听仆人说巴虎这几天跟一个难民姑娘走得近,还给人家送肉送奶,哼笑了一声,不屑撇嘴,“他也只能在难民里挑个乞丐娶回去,丢人。” 男仆没应声。 “报应。”昂沁难掩心中的畅快,但一想他三个儿子,两个娶的都是中原女子,老大入赘,老二娶难民,老头的脸瞬间又阴了下来。 逃荒到草原后 第15节 真他娘的给他丢人。 “昂沁大叔,可有满都拉图的消息?”苏合从戌水回来,迎面看见巴虎爹,他笑眯眯的打招呼。 昂沁看了苏合一眼,点了下头没说话,这人他有些眼熟,但叫不出名字。他有些后悔大张旗鼓去找那逆子,丢他脸,还不如让他悄悄跑了算了。 “不用留意满都拉图的消息了,还有,巴虎的事你俩就当不知道,别给夫人说。”昂沁叮嘱两个仆从,他就当他只有阿古拉一个儿子。 “昂沁大叔,我听说巴虎看上了个南边来的难民……”苏合知道这老头要面子,正想着怎么诱导他去跟巴虎闹一场,最好把蜜娘名声给搞臭。 这话可戳中了昂沁的闹心事,他立马打断苏合的话,厌恶地呸了一口:“装你娘个蛋,别看你笑嘻嘻的我就不知道你在打啥歪主意。跟老子耍心眼?老子耍人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裤、裆里蹲着。” 苏合气的一张脸青紫,被骂得吭都不敢吭一声。他咬牙切齿恨不能拆了这死老头的骨头,但怵他身边带了两个健壮的男仆,苏合强咽下一口怨气,恨恨的对着马屁股抽一鞭泄气。 真他娘的窝屈,苏合去戌水是想找几个好色的浪荡子去给蜜娘找些麻烦,那几个意动归意动,但就是犹豫着不敢去,还借口说家里管的紧。回来的路上碰上老酒鬼,苏合刚想旧把戏重演,又被死老头子迎头骂一顿。他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 昂沁前脚带人离开,巴虎后脚就赶了架勒勒车绕了弯过河往西边去。一路上不少人看到他,但没一个人主动跟他搭话,对亲爹都敢往死里打的人,谁不怵得慌。 巴虎绷紧了脸,这种被排斥被人背后臭骂的场面他哪怕见得多了,还是无法完全不在意。他爹打他娘为什么没人谴责唾骂?他被打破头的时候为什么没人骂死酒鬼?他不满十四岁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为什么没人唾骂他爹丧良心? 莺娘坐在门槛上看到巴虎阴着一张脸,眼睛里冷幽幽的光冻得人心里发寒,她禁不住连滚带爬退进毡包里,刚想推上门,门缝里挤进来一只大手。 “不认识了?”巴虎纳闷,对里面听到动静的人说:“赶紧的,我送你去找满都拉图。” “好好好。”殷氏一骨碌爬起来,穿了鞋抱了棉被就往外走。 巴虎看了她一眼,走进去随便把毛毡卷了掐着往外走,出门时对莺娘说:“我把她带走了,你给蜜娘说一声。” “不要这个。”殷氏坐在勒勒车里,看巴虎卷了毛毡过来,她嫌弃地摆手,“摊地上给弄脏了,我不带这个走,留着给她们用吧。” “你嫌脏还给人家用?她们又不是讨饭的乞丐。”巴虎执意把毛毡塞进车门后面,关上车门还在想,满都拉图不是说殷家是开酒馆的,殷氏做事怎么还一副小家子气。 有人留意到巴虎赶车去了蜜娘她们住的毡包,停了没多大一会儿又掉头往南走。等勒勒车走远了,有人来问莺娘是咋回事。 “不晓得,他突然过来把我也吓得半死,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莺娘拍拍胸口,还有些后怕地说:“他来问蜜娘姐姐把大黄带哪去了,我说了他就走了。” 谁也不会想到莺娘一个七岁的娃会面不改色地撒谎,来打听的人咕叨了两句悻悻走了,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 苏合当天傍晚从来买肉的妇人嘴里听到巴虎不在家的消息,他手上一抖,多给妇人切了半斤肉。 “哎呦,我只买一斤肉,我可没多带钱。” “多了就多了,给你当个添头。”苏合心里的阴暗心思止不住往上涌,面上却是一副和善大方的样子。 “那可好。”一斤肉给半斤的添头,妇人喜眯眯说:“掌柜的大方,我下次还来你这儿买。” 苏合没留意她的话,送走了买肉的妇人,他紧跟着关了铺子,大摇大摆地去河西边打听蜜娘的行踪。 作者有话说: 巴虎:等着,你虎大爷提刀回来了 第二十二章 巴虎把殷氏送到满都拉图手里了已经是深夜,当初搬来的时候只带了两个毡包,他不想去跟牧仁大爷还有另一个男仆挤在一起睡,索性把勒勒车赶到羊群里,打算在车里过一夜。 车门没关严实,巴虎闭着眼听车外不算安静的羊咀嚼草的声音,脑子里还想着蜜娘的事,计划着等回去了再问问,她要是松口了他就带着牛羊上门提亲。 想的入迷,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人,人靠近勒勒车了巴虎才反应过来。男人猛地坐起身,推门往外看,看是牧仁大爷,他垂眼又坐回去。 “以为是你大哥?”牧仁大爷坐上车辕,仰头看了眼闪亮的夜幕,沉重地问:“又跟你爹打架了?” “打了一架。”巴虎背靠车壁上,一腿支着,一腿探出车门凌空架在车辕上,他打了个哈欠,疲累地闭眼,“你要是睡不着就给我守着,我好好睡一觉,明早天亮了要回去。” “你打算让满都拉图什么时候走?”牧仁大爷对着他的腿拍了一巴掌,直言道:“他是个薄情不知恩义的,你为了他两口子又是跟你爹打架,又是给他照顾婆娘,临了你给腾地方睡牛车,人家连声感谢话都没说。” 巴虎坐起身,倾身问:“他这几天干啥了?”如果不是满都拉图做啥过分的事,牧仁不会说这种话。 “帮你清点了牛羊,说要带他婆娘开开眼,还跟我说他好久没吃黄膘牛排了,开玩笑似的说要宰几头过个嘴瘾。”牧仁大爷也不瞒他,他跟巴虎跟得久,老了也是巴虎管他死活,他肯定是向着巴虎的。 “你明天走了,满都拉图就是主子,他要宰牛还是宰羊我们是不能阻止的,你这么一大群牛羊交他手里你放心?”牧仁看巴虎不说话,他心里有些犯嘀咕,打补道:“他是你亲哥,吃你些牛羊也应当,是我小心眼了。”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一直待这里守着牛羊。”巴虎心里反复琢磨,他可不想一走一两个月,等回去发现蜜娘身边又跟着打转的男人。但想到满都拉图宰牛他也心疼,夏天温度高,宰牛大多是为了卖肉,单是自己吃,就是吃到肉发臭发烂也吃不完。而满都拉图跟殷氏藏身在这里,肯定是不能广而叫卖的。 “你要是信我,我在住这儿给你守着。” “喂狼啊?”巴虎上下打量他一眼,老头子背都坨了,看家守院还成,夜里看守羊群,狼来了跑都跑不了。 “我再想想。”巴虎倒了下去,脚尖轻点,“你也回去睡,明早早些起来做饭。” 牧仁走了,巴虎闭眼反复掂量许久,还是倾向于损失些牲畜把满都拉图留下。 牧仁大爷会做一手好菜,早上他烙了酥油饼,切了风干羊腿肉煮汤,用黄油煎了两碗奶豆腐。巴虎一口饼子一口羊汤,喝了两大碗才放下碗。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巴虎等满都拉图放下碗筷才问。 满都拉图先看了眼殷氏,不确定地说:“总要等你大嫂胎稳了,到时候我们跟商队一起回大康。” “行,那你住这儿就帮我守好牛羊。”巴虎手指动了动,“你们要是想吃牛肉,遇上有人宰牛卖肉了让牧仁大爷去买,我的牛你别动。” 满都拉图看了眼牧仁,哼笑一声,点头应好。 “家里还有事,我这就打算走了,以后我过个七八天来一趟。”没再多的话要说,巴虎起身出了毡包。 “二叔。”殷氏突然出声,她跟着出了毡包,皱着眉问:“二叔,你是不是看上蜜娘了?” “怎么都看出来了?”巴虎扯唇一笑,点头承认。 “好小子,你这速度挺快啊,大哥还以为你要孤身到老。”满都拉图满脸带笑,“听着是大康的姑娘?” “是,前几日大嫂就是我托她在照顾。” “你可还是中意安静不找事的老实姑娘?”殷氏仍然眉心紧皱,“二叔,我说这话你可能是觉得我是在拆人姻缘,但你帮了我,我也不好瞒着你,我觉得那姑娘不像是个老实的性子。” “蜜娘可知道她在你心里是怎样的人?”巴虎脸上没了笑。 “啥?”殷氏满脸懵。 “你说我帮了你,你不好瞒着我。蜜娘帮你更多吧,你有没有瞒着她?” 殷氏嘴唇动了动,满脸胀红,被巴虎赤、裸裸的视线盯着,她忍不住眼角抽动。 “二叔若是不愿意听,我不说就是了,我也是好心,谁知道成了吕洞宾。” “行,你说,我听着。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不老实的,好好照顾了你几天,反倒让你在背后说她不安分。”巴虎靠在车辕上,眯眼等着。 话说到这个份上,容不得殷氏闭嘴不言,她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心里一稳,攥着手说她的推断:“二叔你可见过白梅?她才是真正老实人,话少、主意少、听话、顺从。而蜜娘,她在她们那个毡包里说话绝对好使,旁人吵嘴的时候她不插话,但要是她跟其他人意见相悖时,站她的人偏多数。这样的人再怎么也不可能是个老实人。” “这不是挺好的?什么时候有主意有谋算也能被人挑拣?难道真要我娶个哑女回去?”巴虎打量了满都拉图一眼,他算是信了,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殷氏看着温婉和顺,内里却是个喜欢嚼舌根挑事的。 “你好好养胎,等有商队来了,我会通知你们。” 这句话不亚于狠狠扇了满都拉图一嘴巴,他带妻子回家,先被他爹给绑了关起来,逃出来又被兄弟嫌弃,只差明晃晃说赶人了。 巴虎走了,牧仁跟另一男仆互看一眼,悄摸摸拿了工具去牧场,毡包外面只剩沉默的一男一女。 “你说那话是哪个意思?那什么叫蜜娘的惹着你了?不然你好端端挑拨人家两个人的感情算怎么回事?”满都拉图沉着脸问。 殷氏不承认,而且蜜娘的确没惹她,只是不冷不热地态度让她心里不舒服。明知道两人以后很可能是妯娌,还装的若无其事的,一副清高样,有什么可清高的?除了一张脸,要什么没什么。 “我是巴虎大嫂,看他可怜,给他操个心有什么错?你爹娘待他不好,他再娶个用心不良的妻子,这辈子简直是黄连投的胎,苦到头了。”殷氏对着她男人叫屈,“一番好心没人承情,以后我可不做这讨人嫌的事了。” 满都拉图审视地盯着她的表情,看她像是真的觉得委屈,他抱住她安慰道:“我们漠北没有长嫂为母这一说法,更何况我娘还活着,你少管巴虎的事。他这人就是这样,不听劝,只认他自己看到的。”漠北没长嫂为母的说法,倒是有寡嫂为妻的传统。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在这里不受婆家欢迎,殷氏急着想回去。 “快了,有商队来我们就着回去。”满都拉图之前还想着跟巴虎保持联系,相互托商队送些东西,这让他在岳家也有面子。今日被殷氏这么一搞,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关系又绷紧了。 …… 日头西落,风声渐急,蜜娘站在河边等大黄把羊赶过来喝水。风声消弭了脚步声,蜜娘余光看到左侧出现灰青色的布料,她吓得“啊”了一声,同时向右大跳了两步。 “做啥亏心事了?看你吓的。”苏合笑开了嘴。 “你这么一声不吭走到人旁边,换谁不害怕。”蜜娘被吓得不得劲,心里还是砰砰直跳。 “要是巴虎呢?”苏合靠近蜜娘,低声说:“你都不怕巴虎,也不像是个胆小的啊?” 蜜娘看了男人一眼,总觉得他今天神叨叨的,她往前走了几步,说:“我去帮大黄赶羊,你有事先走。” “有事啊,就是找你来的。”苏合眼神一暗,大跨步上去一把扯住蜜娘的后脖颈,在她的尖叫声里掐了她的脖子给拎上马,把撵上来的狗远远给甩在马后。 大黄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蜜娘像是认命般的消了声,她被打横放在马背上,眼前是圆鼓鼓的马肚子。她衡量再三,牢牢攥紧了袖中的羊角锥。 女人一动不动地垂在马背上,这倒是合了苏合的意,但时间久了也让他觉得没意思,他对着横在眼前的娇臀拍了一把,下流地吹个口哨,“手感不错,但没羊屁股软。” “你为什么要劫走我?”蜜娘被颠的头晕眼花,对屁股上的一巴掌反应不大。 “因为你倒霉啊,眼光又不好,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中了巴虎,我就是不想他如意。”苏合勒停了马,像是甩包袱似的把蜜娘从马背上甩下去,紧跟着自己也跳了下去。 “你想杀我?” “杀?我还没想好,巴虎还没得到你,我若是杀了你,他转头忘了你另娶别人,那我好像亏了。”苏合弯腰扯掉蜜娘的外裳,“听说你们中原女子看重贞洁,你不如跟了我,时不时去巴虎面前晃荡一圈,最好找他抱着哭。” 蜜娘紧紧握住断裂的袖子,警惕地看着状若疯癫的男人,这人是跟巴虎有多大仇? “可以。”蜜娘顺着他的话说,“只要让我过上好日子,跟谁我都无所谓。” “我要尝点好处才知道你说的真不真。”苏合跪倒在女人身前,一手去扯绷得紧紧的肚兜,嘴里还喃喃自语:“这手感应该不能比羊屁股差……啊——” 蜜娘抖着手把淌血的东西继续往肉里按,滚烫的血,有韧性又极易戳破的肉,蜜娘头被捶得嗡嗡的,但她就是死死逮着男人把羊角往他腰里按。 巴虎远远看到纠缠在一起的人,他不等马停一跃而下,一手掰断按住蜜娘脖子的手,照着胸口就是一脚。男人飞了出去,蜜娘失了支撑,软软倒地上。 “没事了,我来了。”巴虎揽起蜜娘让她靠在自己腿上,抖着手检查她的脖子跟头脸,摸到她眼角滑下来的眼泪,他嗓子干哑地哄:“别哭别哭,你刚刚好生威风,我再没见过像你这样冷静胆大的姑娘,比草原上的野狼还勇猛。” 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哪个小娘子想比狼还猛?蜜娘撇开脸不理他,继续哭自己的。 “头疼不疼?脖子呢?你说句话我听听。”巴虎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没有红伤,但蜜娘哭听着没声,他担心伤了脖子。 “头有些疼,脖子也疼。”蜜娘清了清嗓,说话是不受影响的。她看了眼不住呻、吟的男人,她见过太多死人,对这是不害怕的,但就是忍不住流眼泪。 “我带你回去看大夫。”巴虎先拎着苏合的腿给扔马背上,接着抱着蜜娘上了马,风带着凉凉的眼泪吹到他胸口,他跟着心里酸酸的,粗手擦过蜜娘的脸,满手的水。 “是不是害怕?要不你哭出来?”无声的流眼泪比像他娘那样带着颤音的嚎更让他心慌。 “他会怎么样?” 巴虎明白蜜娘说的他是谁,“如果能活下来,应该是脸上烙字,脚上打铁链,之后送去挖矿做苦工。” 作者有话说: 先挂个入v通知,5号入v 逃荒到草原后 第16节 第二十三章 “老夫治不了。”老大夫满手血走出来,人脸已经开始发青发白了,就是用好参也吊不了他三天命。 “羊角取不出来,我也不敢取,他要是个体型肥胖还有得救,但他身形瘦长,根据巴虎说的羊角锥长度,我估计已经刺破内脏了。”老大夫洗了手对扈县丞说明情况,又对门口的夫妇说:“要是想救,趁早带到古川去看看或许还有可能。” “不救,他做了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死了也是活该。”大胡子的婆娘恨恨道,活着她的儿女有个因□□入狱的小叔,死了过个十来年谁还记得他。 大胡子沉默,闻着空气里越来越重的血腥味,长叹一口气,拱手对扈县丞说:“他做错了事,随您处置。”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怎么处置已经了然,人拖回大牢里等死,抄了家产一分为二,一半充公,一半赔给受害人。 天色很晚了,但临山这个小镇还闹哄哄的,蜜娘由盼娣她们陪着跟在官差后面挤出医馆,她低垂着头,脸色苍白地走在人群里。 “哎,小丫头你不舒服啊?”一个大婶拉住蜜娘,嗓门颇大地说:“是不是吓着了?让老大夫给你多拿几包安神的药,你今天看病是不用给钱的,用得上的药你可要多拿几包。” “已经看过大夫了,没多大的事。”蜜娘扯了抹笑回答。 “没事就好,你瞅着瘦瘦弱弱的,没想到还能把男人给撂翻了。”大婶凑过来问:“你杀那瘪犊子的羊角锥是在哪儿买的?我给我家孩子也备几个防身的。” 蜜娘诧异大婶的反应,她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巴虎,“旁人送的,改日我帮你问问。” “行,我明天带我家闺女去找你玩,你给她说说是怎么撂倒贼人的。” “这丫头是个厉害的,多少男人遇到狼被吓得腿软,她被苏合劫走了还能不声不响地杀了他。换成我,我估计不成。”人群里一个妇人说。 蜜娘听到声抬起头,对上周围人的视线,不论男的女的,他们脸上没有恶意的揣度和明晃晃的嫌弃。 四年前她由她娘搂抱着走出县衙时,有不少粘腻的视线盯着她的脸,在那之后村里不少人背后谈论都是一遍遍地说她衣裳被撕破了,胳膊和膀子被看光了,被男人摸了亲了,更有对她家有恶意的还说她被好几个男人睡了。甚至别村的老光棍闻着腥味找上门来骚扰她,厚脸要讨她回去做婆娘。 直到救了她的顾大郎来提亲,坊间的恶言恶语才少了点,但她身上还是被打上了不清白的烙印。 “丫头别多想,回去喝了药安稳睡一晚,明早醒来继续放你的羊,那害你的人活不了几天了,活人你都不怕,活死人更拿你没办法。”一个男人脖子上架了个小孩,他晃悠着脖子说:“你要是我家孩子,我能吹半辈子。” “真的跟在大康不一样。”走出人群,盼娣握着蜜娘的手,坦诚说:“我原本还担心你因为这事名声不好,担心漠北的官爷偏袒苏合这个本地人,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事获得赞赏。” “漠北的人不在乎名声不名声,男人死了女人改嫁的多了去了,以前还有抢婚的。”巴虎没想到蜜娘担忧的是名声受损,他皱眉打包票:“该唾骂的是苏合,要是遇到脑子不清醒的因为这事挑你的刺,你大胆骂回去。” 蜜娘点了点头,压在心里的担忧没了,她这会儿振奋得厉害,她终于不再受名声所累,没人能在她背后指着她说不干净。 “蜜娘,你没事吧?我听人说你被苏合掳走可吓死了。”婉儿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她上下打量一番,看蜜娘精神头不错就知道苏合没得手,她长吁了口气,“杀千刀的王八崽子,没想到他接近你是打着这个主意。” 蜜娘抿嘴看了眼巴虎,“天晚了,你也回去吧。” “我送你们回去,给你熬了药就走。”巴虎紧跟在蜜娘身后,他总觉得她情绪不对,“你是不是有事没跟我说?还是有别的担忧?” “是有事。”蜜娘让盼娣她们先回去,“婉儿你也回去,我没事,你明天再来过来玩。” “好。”几个人分两头走,黑漆漆的夜里一男一女相对站着,蜜娘心绪难辨,但不说又憋得慌。 “巴虎,你跟苏合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今天对我不轨是因为你中意我,他想报复你,所以掳走我想奸杀了我。” “因为我?”男人脑子里嗡了一声,头晕目眩地道歉:“对不住,是我害了你。”他以为苏合是看上了蜜娘才会接近她,这几年苏合老老实实的,他没往这方面想。” “你跟他有多大的仇?” “是他做事不检点,六年前吧,他揉羊屁股被我看见了,我嚷出声引来了羊主人,他被打了一顿。后来他爹嫌丢人好像把他关起来了,也就三年前我才在临山碰看到他。”巴虎再次道歉,蜜娘完全是受他牵连遭了无妄之灾。 “真恶心。”蜜娘心里作呕。 “嗯。”巴虎应了声,“你为羊除害了。” “你还有没有其他仇人?”蜜娘盯着他模糊的面孔,她再接近他不会再替他受难吧。 “我爹。” “可还有?” “……没了。”他又不是搅屎棍,没那么惹人恨。 “你回去吧。”蜜娘转身往回走,要说怪巴虎,那肯定怨不了他,她受苏合所害,巴虎也没有受益,但他的确是导火索。而且她跟巴虎的关系还是她主动挑破的,这其中的因缘纠葛太复杂了,理不清。 “我到了,你回去吧。”蜜娘再次赶人。 巴虎没敢说话,等人进了毡包他才走,走到半路才发现药包还拎在他手上。男人回去熬了药煮了粥,最后又割了一块儿牛肉干一起放篮子里提了过来。 “那你怎么想的?还打算跟巴虎在一起?”巴虎走近毡包就听到了这一句,他站着没动,想听蜜娘怎么说。 “苏合没得手反倒丢了命破了财,我名声没受损,受了一场惊吓能得他半份家财做补偿,这事就这样吧。”因为巴虎,苏合想害她,但也是巴虎救了她,羊角锥是巴虎送的,她也是被巴虎找到带回来的,理不清头绪。但能肯定她没错,巴虎也没错,错的是苏合,不能因为苏合的错事折磨了她跟他。 “就这样,不谈了,不能外人夸了我,我们几个躲在毡包里还一个劲钻牛角尖。”蜜娘受够了顾忌别人的眼光行事,她这次要顺着她的感受来,心里怎么想就去怎么做。 “咳,蜜娘你出来下,我给你熬了粥和药。”巴虎敲了下门。 “来了。”蜜娘眨了下眼,拢了衣裳开门出去,大黄已经先吃上了,难怪不见它出声。 “先喝粥再喝药。”巴虎把篮子里的粥递给她,也没说话,就静静坐她身边听她吸溜。粥碗见底又把药碗递过去。 “明早我再给你送药过来。”男人征询她的意思。 “行,顺便再去官衙把苏合赔的那半份家产换成银钱,我不想用他用过的东西。” “好。”巴虎笑了下,“你进去睡吧,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记得跟我说。” 苏合没养羊,他的家产就是三个毡包、一些刀具和这些年积攒的银钱,巴虎跟扈县丞打了个招呼,毡包和刀具用具都归了衙门,蜜娘能拿近五十两银子。 “没想到我拮据的境况会因为这种方式改变。”钱财招人眼,蜜娘当着众人的面把四十两给巴虎托他帮她买牛羊,剩下的几两她打算去置办些衣裳被褥,还要打几个木桶,等商队把蜂蜜巢给她带来了,她就做引蜂桶。 “蜜娘,你俩这是什么关系?”有人酸溜溜地问。 “就你们看到的关系,男未婚,女未嫁,什么关系都正常。”蜜娘态度大方地回视。 “看着挺矜持的姑娘,前脚被男人掳走,后脚又跟另一个男人打得火热。你真是被苏合掳走的?”一个婆子满眼的嫌弃,看蜜娘像是在看不正经的人。 “你脑子被羊踢坏了?还是早上吃的是狗屎?不会说人话?”巴虎瞬间就冷了脸,眼睛瞪的跟牛眼珠子似的,“你要想知道你去大牢里问他,再不行陪他一起躺土里跟他好好聊聊。” 他可算明白了蜜娘的担忧从何而来,贼婆子,苏合兄嫂没说三道四,她个不相干的人倒跑来为遭瘟的阉鸡喊冤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改了不少,看过的可以再去看看。 明天入v,今天早些更新,抓紧时间存稿,明天三更。 第二十四章 “她眼馋的是蜜娘能拿一大笔银子, 眼红罢了,跟这种刻薄的老货有什么可说的。”赵阿奶板着脸从人群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提篮, 泛着精光的眼睛一一扫过看热闹的人,“衙门里的官爷都判了, 更没有去击鼓鸣冤的, 事情到底怎么样有眼睛的都看得明白。我们都是从大康来的,本是应该相互照应的乡里乡亲,蜜娘一个年轻小娘子,受了委屈不求你们宽慰, 但也别在身后泼脏水。” “说酸言酸语的也就是那刁婆子,蜜娘被找回来时我们看的真真的,那奸人的衣裳好好穿在身上,哪有什么事。”赵阿奶在扈县丞家做工,又是扈小姐的贴身嬷嬷, 她回去随便说一句就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了,围观的人识趣地应和两句,也就散了。 “你就是巴虎吧?听说是你听到声救回了蜜娘, 蜜娘, 可有好好谢谢人家?”赵阿奶对巴虎的名声有所耳闻,今日一瞧,身板高壮, 眼神清明坚定, 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不似是传闻中的暴戾。 “蜜娘是受我连累, 我当不起她一声谢。”巴虎在这个目光烁烁的老妇人视线下有些拘束, 他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瞟见鞋面上有坨脏污,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掩住脏鞋面。 “嗯?这话怎么说?”赵阿奶看了眼蜜娘。 “你有事就先走,我想跟赵阿奶聊一会儿。”蜜娘递个眼色打发巴虎离开,顺手把药碗递给他。 赵阿奶眯眼看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动作,可真是自然极了,而两人谁也没觉得不对,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默契。 “扈小姐好不容易给我放个假,陪我出去走走?”赵阿奶把手中的篮子递蜜娘手里,“多是扈小姐托我给你的,她今早听闻了你的事,夸你心智不错。婉儿又说了你坚持带大黄来漠北的事,她挺喜欢你的,让你有空去找她玩。” “等我脖子上的印子消了我就去找婉儿玩。”没有婉儿跟赵阿奶,她的名字哪会出现在扈小姐耳边。蜜娘心里一暖,赵阿奶在扈小姐面前提起她,恐怕也是担心她经历了昨晚那事坏了名声遭人唾弃,在官家小姐面前挂个名,好歹能让人顾忌一二。 蜜娘把提篮放回毡包里,跟在赵阿奶身侧漫无目的地走,七七八八地交代了昨晚发生的事,以及她会被苏合掳走的原因。 “我看你跟巴虎之间?”赵阿奶意有所指地问。 “是,我俩算是双方都有意,只差等我点头了。”蜜娘拿赵阿奶当长辈,在长辈面前说这话她还有些羞涩。 “他名声可不怎么好,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别被他给哄骗了。”赵阿奶跟巴虎也就今天见了一面,但他跟他爹打架的传闻她听说的可不止一两次。临山的人谈及巴虎也多是说他脾气古怪,变脸快,心思捉摸不透。 “他打他爹是维护他娘,他要是无动于衷我才看不起他。至于名声,我之前也有这个担忧,担心以后会影响小孩。不过经过了昨晚的事我也想明白了,名声都是从外人嘴里说出来的,千人千种心思,只要不符合他人的心意,那传闻肯定是偏向不好的。”蜜娘拔了两根草绕在手指上,在大康的时候,她的名声比巴虎的更不堪,传闻多了,清楚她是清白身的顾大郎都生了嫌弃。 “巴虎名声不堪,但归结起来都源于他跟他爹的矛盾,这恰好说明了他其他方面没差,不然看不惯他的人哪会放过给他扣帽子的机会。” “是我糊涂了,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转的快,你这话说的没错,世人惯是如此。”赵阿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不知足地想,要是婉儿能有这么机灵敏锐就好了。 “那这次苏合掳走你的事他怎么说?” “说是牵连我了,给我赔不是。这事我也捋不清,毕竟不是巴虎故意摆我一道,我要是怨怪他也不占理,所以就打算糊涂过去,让他伏低做小一段时间,我心里舒坦了就算了。”蜜娘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想了很久,如果是因为她的原因让巴虎遭了祸,她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态度。 “你这孩子通透,是我白操心了一遭。”赵阿奶拍了拍蜜娘的肩膀,以蜜娘这性子,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差到哪儿去。 “这么看来嫁给巴虎的确不错,他跟他家里关系差,你跟了他以后不用操心婆媳关系。”北迁到漠北的难民,这段时间嫁出去的姑娘也不少,但男方不是残的就是老的,以他们的条件,也就是给的聘礼高,还不要嫁妆,逃难过来的姑娘才肯嫁。 巴虎相对这些男的来说,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差,只是名声不好罢了,但蜜娘之前身上有过亲事,也是相配。赵阿奶想了一会儿,对蜜娘嘱咐:“你别给巴虎说你之前身上有亲事,尤其是顾大郎还被火烧死了,有的人会怵这一点。” “怵什么?命硬克夫啊?漠北的人不在乎这个。”这要是搁以前,蜜娘才不敢把命硬克夫这四个字说出来,开玩笑都不成,生怕有人当真给扣她头上了。 “你这孩子,一千个人里总有一个人在意,你别没事找事。”赵阿奶蹙了下眉心,耐心劝诫:“小娘子不比小伙子,还是要顾忌些名声的。” 可她愿意跟巴虎好,就是放弃了看重名声。蜜娘心头乱糟糟的,她才脱掉名声这个壳子,怎么又要换个法子给她套上? “赵阿奶,婉儿也在扈县丞家做工?”蜜娘迫不及待换了话茬。 “我让她在厨下帮工,我俩分到手的羊也是她在照顾。婉儿以后也是要嫁给当地的牧民,有手好厨艺,再懂得养牲畜,也就差不多了。”赵阿奶搂住蜜娘,玩笑似的说:“你以后要是遇到了品行不错的小伙子,可要先介绍给我们婉儿。” “那肯定的,赵阿奶你帮了我不少,婉儿就是我亲妹妹。”蜜娘给出保证。 “蜜娘。”巴虎转了一圈可算找到人了,他没靠近一老一少,离得老远他就开始喊,“我打听到有卖牛羊的,你想买几头牛?” “你先去忙,有空了去找婉儿玩。”赵阿奶拍了下蜜娘的手,又打量了巴虎一眼才转身离开。 蜜娘走近了,脖颈上的淤痕也越发清楚,颈侧是四个紫淤的拇指印,额角也有一块青肿。男人别过头,轻叹了口心中的郁气,手自发地抚上蜜娘的头,再次确认:“头疼不疼?觉不觉得晕或是闷?要是不舒服可千万别忍着。” “早起梳头发时疼,不动就不疼。”被打时她眼睛胀得冒星子,昨晚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就清醒多了。 “我待会儿给你搬个毡包过来单独住,你这几天什么都别干,多睡觉多休息,一天三顿饭我做好了给你送来,衣裳我给你洗,牛羊我给你放。”巴虎本想说让她搬过去跟他住的,但自觉过分,没敢开口。 蜜娘没吭声,巴虎也就提着心等着,他也是心存试探,如果蜜娘拒绝了他,那就表明她不要他了。 “我还是跟小姐妹们睡一起好了。”蜜娘慢吞吞地说。 “也行,但饭菜我要做了给你送来。”怕蜜娘再拒绝,巴虎急切地说:“就是你不吃,大黄也要吃。” 好嘛,你把大黄娶回家好了,蜜娘暗搓搓翻了个漂亮的大白眼。 “牛羊怎么卖?正是草茂牛羊肥的时候,谁这时候卖牛羊?”蜜娘没再就之前的话说。 逃荒到草原后 第17节 巴虎心头一喜,有门,不拒绝就是答应。他心下一松,但还怂着膀子安安分分答话:“是老敖嘎家,他又病了,牲畜太多照顾不过来,就想着卖一些。现在是由着我们当地的先挑,挑剩下的会卖给商队。” 蜜娘想买两头牛,剩下的银子都买羊,她让巴虎去帮她买,本以为能买个五只羊就顶天了,谁知道他下午给赶了十七只半大的羊崽子过来,还有两头成年的青壮牛,一公一母,品相都很不错。 “我真没垫银子,漠北粮贵茶贵糖贵,就肉便宜。这半大的羊崽子商队也不要,难养活,一路赶回大康了还要腾地方养不少时日,不划算。”漠北人养牛羊主要是用来吃肉炼油的,每年卖一部分换粮食,积蓄都是靠卖羊毛骆驼毛,羊皮牛皮和狼皮,以及毛毡,真正值钱的是揉制好的皮毛。 “可真?没骗我?”蜜娘怀疑。 “我要是想送你牲畜,那就光明正大地送,比如提亲的时候聘礼抬高些。”巴虎说完小心觑了两眼,瞟见蜜娘嘴角闪过的笑,他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我可没说要嫁给你。”蜜娘嘴硬。 “是我想娶你。”巴虎终于莽了一次,这话说出口了他心里紧张地打哆嗦,“这段时间你考察考察我,做饭洗衣裳照顾人我都拿手,就是嘴笨不会说话。但在你面前,是我话最多的时候,这么些年独独面对你才有这个情况,我不想错过你,看着你嫁给别的男人。” 这人竟然嘴皮子都在发抖,蜜娘紧紧咬住唇内肉才没露出笑模样。但眼睛骗不了人,巴虎透过她的笑眼看清了自己从脸红到脖子的样子。 “我、我去给你做饭,晌午吃啥?羊肉包子?”巴虎紧张地语无伦次,逃似的走远了一看天色,都黄昏了,哪还有什么晌午。 “东家,你一直站这儿干啥?家里的勒勒车呢,你昨天是不是把车给弄丢了?”朝鲁站在河另一边喊,他要用车拉草啊。 还真是,昨晚砍断了车辕,人救回来了就忘了车。 “我去找,你烫盆面,我待会儿回来做羊头包子。”巴虎吹了个口哨,不多一会儿,一匹矫健的黑马从远处的山坡上冲了下来。 勒勒车还在原地,巴□□在马上一手握住车辕拉着往回走,半路遇见一辆牛车,赶车的是大胡子。 “死了,我出来挖个坑给埋了。”大胡子脸上的胡子尤为杂乱,他把苏合的消息传给他爹娘和另外两个兄弟,一直到苏合咽气都没回信。 “早些回去,天快黑了。” 两车交错而过,巴虎坐在马背上看清了苏合的模样,他是流血不止活活疼死的,面部狰狞又灰败。 晚上巴虎捡了一篮子羊肉包子过去,他也知道好赖,开始学着笼络人心,至少他来的时候能主动给他腾个单独说话的地儿。 “苏合死了。”巴虎等蜜娘吃饱喝足才给她说这个消息。 “死了好,干净。” 第二十五章 住在河边的人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巴虎提个篮子去河西边送饭, 之后又牵了狗赶着牛羊出去吃草。到了晌午又是提了个沉甸甸的篮子,身后跟只屁颠颠的杂毛狗。等到黄昏,狗赶着牛羊先回去, 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男人一手提挎篮, 一手提奶壶, 急匆匆地带着一身香味往河西边去。 “巴虎这是好事将近啊,除了打他爹,也就这几天看他走路带风。” “也有点能耐,知道怎么哄骗小姑娘。蜜娘估计也是因为被他救了, 才让他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临山的牧民都觉得蜜娘跟了巴虎吃亏了,小娘子长得俏,有胆有谋划,又肯吃苦,跟了巴虎这个挥拳向亲爹的男人以后恐怕要受罪。 但西边的难民可眼馋坏了, 巴虎有上千头牛羊,家里养的还有仆人,这搁在大康也是个大地主啊。而蜜娘呢, 是个险些失了贞洁的丧家女, 也就长得俏了些,哪值得像个主子奶奶一样伺候着。 “你这几天倒是老实哎,干啥亏心事了?”木香见兰娘眼巴巴地盯着外面的两人, 她轻踢了下提醒她注意点, 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我能干啥亏心事?”兰娘提高了嗓门,不满道:“我说话的时候你嫌弃, 闭嘴不说了吧还遭你嫌弃, 你省着劲管好你自己吧。” 木香被她的嗓门吓了一跳, 撞邪了,一惊一乍的。 “你不对劲。”兰娘是怎样的人,这个毡包里住的心里都有数,木香更是撞见过她躲在外面听婉儿跟她阿奶说话,谁有个事她都要打听得真真的。蜜娘跟巴虎这几天打得火热,像宫里娘娘似的,一天三顿等着鞍前马后的小太监来送饭送菜,兰娘反常的对那两人提都不提,更不往旁边凑。 “你改性子了?有几天没见你琢磨你的姻缘大计了。”木香跟盼娣对视一眼,脑中火花一闪,大惊道:“从蜜娘被苏合掳走,你就这副样子,还躲着蜜娘!”要知道当初蜜娘只是找了个活儿,兰娘就狗腿地端饭挟菜。 “你别胡说八道!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木香还没说个所以然,兰娘就炸。她情绪异常激烈,眼神也跟着闪烁不定,但在触及盼娣思索的眼神时,她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停顿,之后立马恢复冷静,平复了情绪坐下来。 “我被吓着了,我一直以为苏合是个好人,但他丧心病狂地计划着要谋害蜜娘,我觉得我看不透人心,哪还敢提嫁人。”她着急解释。 “我记得那天晚上该轮到你去赶羊回来的,怎么是蜜娘去的?”要不是木香突然提及这事,盼娣都忘了这茬。 “我跟蜜娘换了,我肚子痛要找地方拉屎,就托她跟我换了一下。”说起这个,兰娘一副胆颤又庆幸的模样,“还好大黄跟蜜娘跟得紧,要是换我一个过去,我被苏合杀了你们都不一定找得到我。” “不,要是事先不知道,事后也知道了,苏合不会害你。兰娘,你说漏了,你想想你刚刚跟木香是怎么解释的。”蜜娘突然出声,吓得兰娘一下子就蹦起来了,她眼神慌乱又强自镇定,但死活想不起来她跟木香说了什么特别的话。 “你说:我一直以为苏合是个好人,但他却丧心病狂地计划着谋划蜜娘,我觉得我看不透人心。”蜜娘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她听,问:“你从谁嘴里听说的苏合是谋划着要害我?盼娣你知道?木香呢?没人说过苏合是针对我吧?” 蜜娘记得她问巴虎的时候周围没旁人,之后除了跟赵阿奶提及过,没人知道苏合掳走她是为了报复巴虎。 “我不知道,难道苏合是针对你?他是跟着你过去的还是提前过去等着你?”盼娣忍不住搓了把胳膊,只是想想有个人暗地里监视你,大白天的,她寒毛都竖起来了。 “那要问兰娘了。”蜜娘跨过门槛走到兰娘身边,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是你跟他合谋要害我?你要害死我?” “不,我没有,蜜娘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兰娘吓得眼泪直掉,“我是眼皮子浅,但真没害人的心,我缺心眼,但不心毒啊,我也是被骗了。” 兰娘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这才说起苏合找到她的事,就在蜜娘被掳走的前一天傍晚,苏合大摇大摆地过来喊走了她。 “那时你们都在,他喊我单独说话也只是打听我们次日要做什么活儿。得知轮到我去赶羊回来,他央求我跟蜜娘换一下,他说他想知道蜜娘为何会选择巴虎而不选择他。” 毫无疑问,兰娘被巴巴求了几句就答应了,一个深情的男人,哪怕深情的对象不是她,她也会被他的深情打动。 “我真没想到他会害你,在你被巴虎找回来之前,我还想着苏合会救你。他太会伪装了,他不止一次跟我们出去放羊挖菜,我哪想得到他会有这种心思。”兰娘哭软了身子,这几天她也吓得半死,心里满是庆幸蜜娘没出事,不然她身上可要背半条人命。 毡包里没一个人说话,只有兰娘的啜泣声。蜜娘站起身,又是一个无意之过,还是被人给算计了,她看了眼巴虎,他也脸色沉的能拧出水。 “你蠢得可怕,我跟你同吃同睡两个多月,还比不上一个花花嘴的男人,他让你瞒着我你就瞒着我?”蜜娘心里清楚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她拿兰娘没有办法,除了骂一顿只能远离了。 “我们的交情到此为止,以后也不想跟你这个脑子不清楚的人打交道。”没后悔药吃,但亡羊补牢也不晚。 “不是说给我搬个毡包过来?搬来吧,我搬出去住。”蜜娘对巴虎说,她的东西也就这两天才添置了七七八八,两个人一人抱个铺盖卷就搬干净了。 “让她搬走,蜜娘你留下吧。”盼娣开口,“我们也怕被这样的人从背后插刀,让她搬出去算了。” “你们不能这样,我也是被骗了,我不愿意的,蜜娘被掳走,我好端端的差点成了帮凶,我招谁惹谁了?”兰娘大哭,她要是以这种方式搬出去了,以后谁还敢跟她打交道啊,她名声可要比蜜娘的还难听。 “她搬不搬走不关蜜娘的事,反正蜜娘是要搬的,我早就想让她单独住了。”巴虎出声阻止盼娣劝说,蜜娘搬出去他来找她可方便多了。 “而且蜜娘早晚是要搬走的,总不能我们成亲了她还住这儿。” “要成亲了?”盼娣没看巴虎,她也看明白了,只要蜜娘不点头,他嘴皮子磨出血都没用。 “快了,到时候请你们几个来喝喜酒。”巴虎又抢着接话。 “到时候过来喝喜酒。”蜜娘应了后半句。 “好,到时候一定去。”盼娣也不纠缠,“我先进去看看这事怎么处理,不打扰你们了。” “搬去我对门好了,就在河对岸,饭好了我喊一声你就过去了,我在家的时候你也省得生火。”巴虎毫不掩饰地引诱。 “你干脆让我搬进你家算了。”蜜娘没答应,想亲近就带了媒人上门提亲,她可不陪他玩偷偷摸摸,暗地生情的把戏。 毡包就扎在离盼娣她们不远的空地上,巴虎搭毡包的时候蜜娘就给他递绳递木栅栏,最后上顶铺毡布的时候她使不上力,都是巴虎一个人抱着毡布上爬下溜。 蜜娘识眼色的给男人端茶递水,还甜言蜜语地夸他力气大、身子骨壮、能干,时不时用手帕给他擦个汗。巴虎不提喊男仆来帮忙,蜜娘也就装作不知道,一水的奉承话不要钱地往他头上砸。 到后来,巴虎被夸得受不住了,听着蜜娘崇拜的话那是爽到了骨头缝里,但他是个实诚人,越听心里越发虚,又不愿意承认他没她说的那么厉害,只好打岔说:“我过两天要离开个三五天,赶明儿的我把我煮饭的家伙给你搬过来,牛羊我让朝鲁给你看着。” “你要去哪儿?” 就等着你问了,“我打算去找我两个舅舅,看谁有时间来帮我提个亲,可行?” “可行。”蜜娘觉得她挺不知羞的,自己给自己商量亲事,点头点的还挺快。她该犹豫一会,吞吐一点,勉强一点的。 这下两人都不说话了,都垂着头心不在焉的忙活,巴虎把手里的绳子用完了才回过神,但仔细一瞅,全都绑在一个杆子上了。 巴虎的两个舅舅住在靠近古川的放牧场,骑快马要跑两天,他想找他舅来只要是怕他爹坏事,老头子喝醉了来闹事,会让蜜娘脸上难看。 “蜜娘,东家让我来给你照顾牛羊。”巴虎刚走,朝鲁后脚就过来了。 “晚上你帮我看着牛羊,白天我自己去放。”蜜娘手里攥着一把绳,她前天发现之前绑羊角的绳圈小了,羊不舒服的在石头上蹭,今天打算给换成新的。 “那也行,我也不跟你客套,你用得上我的只管说。”眼见着蜜娘要成东家太太了,朝鲁还有些不自在。 蜜娘点了下头,等朝鲁走了,她抽开羊角上绑的活扣,利索地换上红绳,但在给第二只羊解绳的时候她顿住了,这不是她的系绳手法! 为了怕弄错,她又抓来了另外两只羊,没错,都是绕了两圈打了个活扣,单单那只羊是绕了三圈,绑了个死结。 “来,大黄,我问问你,你之前为啥要把它撵走?认出来它不是咱家的羊了?”蜜娘一手握着羊角,一手搭在狗头上,狗认出来了,羊也认出来了,就人没认出来噢? 作者有话说: 冤种羊:不止你,我娘该是也认不出我了 第二十六章 要是再晚个两三天, 羊把角上的绳子给磨断了,蜜娘还真不能发现她的羊被换了。她那时候忙着给羊剪毛,又怕经常去看羊再被发现了, 就一天去瞅个两眼,看着数量没错就走了。 蜜娘坐在石头上看绑了红头绳的牛羊低头吃草, 眼睛时不时溜到那只耳朵最长的白毛羊身上。她倒要看看, 她要是不问,巴虎会不会主动说。 应该是不会提及的,巴虎这男人的心思跟常人有些不一样。蜜娘琢磨了一下,小羊生病的时候, 她跟巴虎一没互通心意,二没相许终身,更谈不上有故旧,他就像个冤大头一样熬夜给她的羊治病,羊死了还周到的给她换了只健康强壮的。 最绝的是, 事了拂衣去,再想起巴虎想方设法地给她送奶送肉,找上门逼问都不肯表明心意。蜜娘忍不住捶地, 这是多怕她黏上他啊。 从小为了保护娘敢挥拳打老子的高大男人, 在男女之事上倒是胆小如鼠。 “一个人傻笑啥呢?嘴都要笑歪了。”盼娣跟木香抽空找过来,喊了几声蜜娘都没反应,她们还以为她是生气了故意装没听见不搭理, 谁知走近了就看她一脸甜腻腻的笑, 不问也知道是在想谁。 “想起了件有意思的事,你俩怎么这时候来了?”蜜娘敛下脸上的笑。 “来跟你商量一下什么时候打毛毡, 我们想明天就着手铺羊毛, 你可要跟我们一起?”盼娣垂下眼皮, 按说兰娘的举动跟她们其他人无关,但兰娘要死要活的不肯搬出去住,如今还是住在一起。这让她在跟蜜娘说话的时候有些理亏,有种背叛了蜜娘的感觉。 羊毛已经买了,不打毛毡搁着也是占地方,蜜娘点头说明早过去找她们。 “那个,兰娘还跟我们住一起。”木香撇开眼,有些不敢看蜜娘,“到了漠北之后我们一直是同吃同住,挖菜放羊也都是一起,兰娘跟其他人也不熟,打毛毡这事我们要是不带她一起,她一个人也做不成。”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我跟兰娘有矛盾不来往,但不影响你们跟她来往,毕竟你们跟兰娘没冤没仇。”蜜娘想的开,她们这些人本就是半路遇见的陌生人,要是强求盼娣她们因为她不跟兰娘来往,那显得她霸道不讲理。 “只要你们不和稀泥拉偏架,我不会因为兰娘也跟你们断绝往来。”从大康逃难来漠北,这一路见过彼此狼狈挣扎的模样,之后又同吃同睡两个多月,这份感情不浅。蜜娘不打算因为嫁人就放弃维护这份交情。巴虎亲缘浅薄,她更是父母手足俱亡,要是再没个玩得好的姐妹,以后有难事都没人搭把手。 听到蜜娘这样说,盼娣笑了,拉住蜜娘的手说:“就是拉偏架肯定也是偏向你啊,我们都知道兰娘做了错事,但她哭哭惨惨的,一个劲地说被骗了,我们也不能狠心把她赶出去,出了什么事我们也担不起责。” “不必解释,我理解。” 蜜娘次日一早就搬了羊毛过去,盼娣她们借来的篾卷帘铺在地上,上面摊了薄薄的一层羊毛,她扯了莺娘起来,接了大弓坐过去弹羊毛。 “你舀碗水过来洒水,弹羊毛的活儿我们来干。”大弓是用白桦木做的,弓身不轻,对一个七岁小丫头来说,上下翻飞半个时辰胳膊都要肿了。 “莺娘也就听你的话,之前我们不让她干,她非说也要学,犟丫头。”盼娣招手让小丫头过来,“喂阿姐口水,我渴了。” “那我给你们端茶倒水,谁要喝水吱个声。”莺娘看蜜娘回来了,她乐滋滋地恢复了精神,像个小蜜蜂似的绕来绕去,但就是躲着兰娘。 “蜜娘……”兰娘耸眉拉眼地喊了声,看蜜娘不理她,其他人也都闷不吭声的不说和,又欲言又止地低下头。 * 巴虎每年冬天迁回古川的时候都会来两个舅舅家坐一坐,两个舅舅虽说恨毒了他爹,但对这个敢打老子的外甥还是肯给个好脸的。 逃荒到草原后 第18节 “要成亲了?”巴虎大舅听说想托他去帮忙提亲,老头皱了下眉头,他是懒得再看见昂沁,那就是个无赖,只是听到名字就糟心。 “愿意成家是好事,大舅送你十头母羊做聘礼,以后好好该过日子。”绝口不提去提亲的事。 “大舅,我不缺牛羊,你也岁数大了,我哪能还向你讨东西。”巴虎也没打弯,就直话直说:“你也知道我爹是啥德行,我想请你跟我小舅帮我镇个场面,免得他闹事。”巴虎说了老东西把满都拉图两口子关起来的事,这是满都拉图入赘了,要是娶新妇,被这么下脸子,哪个姑娘会嫁给他啊,漠北又不缺男人。 “个老不死的,喝酒怎么就没掉河里淹死他。”巴虎大舅当着他的面就咒骂,巴虎脸色变都没变。 “你大哥呢?” “逃回大康了。”当着两个舅舅的面,巴虎也没泄一点口风。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提亲?我跟你走一趟。”巴虎小舅吐掉嘴里的茶叶,问:“女方那边是什么情况?知道你家里的情况?” “她是中原女子,父母俱亡,孤身一人来的大康,婚事都是我俩自己商量着来的。等冬天的时候,我带她来舅舅家认个门。” “噢,逃难过来的。”小舅搓了下手指,掀起眼皮说:“反正两方都没爹娘,干脆喜事简办,提了亲隔两日就迎亲,我带你两个兄弟走一趟凑个热闹,免得我们还要跑两趟。这天气要凉了,可就越来越忙了。” 两方都没爹娘?巴虎嘴角抽了一下。 “我是巴不得越快越好,但我要回去问问蜜娘,她要是不介意,我准备好牛羊了就来请你们。” “成,跟她好好说说,漠北人不讲究繁琐的礼数,往前推二三十年,那抢婚的当晚就睡一起了……” “别胡咧咧,你也说二三十年前了,现在哪还有抢婚的?”巴虎大舅瞪了一眼,哪有点长辈样子。 “我跟你二舅离临山远,走一趟也麻烦,你看你可有缺的,或是有不懂的,你去跟问问你舅娘。时日定了就来说一声,我让你大表哥代我走一趟。”巴虎大舅不打算去,当年为了阿妹,他跟昂沁那老酒鬼打成了仇人,只差拎刀互砍了。好不容易把阿妹给弄回来了,她又死不改调地跑了,从那以后他就决定不管那边的事,人打死了他都不问一句。 “多谢大舅小舅,那我去给大舅娘问个好。”巴虎出了毡包,他舅娘在小院里打酥油,看到他过来把木槌交他手里,和蔼地问:“要成家了?” “是啊舅娘,你去不去吃我喜酒?” 老妇人冲毡包里撇去个眼风,“你大舅越老脾气越扭巴,他不乐意我去。等冬天的时候你带那姑娘来舅娘家,舅娘给你们炖羊腿吃。” “好。”奶桶里出了酥油渣,巴虎低头看一眼,加大力气继续捣,还分了一份心思出来问迎娶新妇要注意哪些,要准备哪些东西。 “旁的都好说,就是你要娶的是中原姑娘,头饰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漠北的姑娘从出生落地,家里人就开始为她攒头面,蜜蜡、珊瑚珠子、银饰,等姑娘长大了就找银匠给打几副精美的头饰,出嫁的时候戴在头上嫁到夫家去。 “我手里有银子,去年收了两颗绿松石,我再去买些珊瑚珠,让银匠加急给我打套额箍,绿松石做成项坠子,可行吧?” “你个单身汉子攒绿松石做甚?”老妇人眯眼打趣。 巴虎不接腔,他也是鬼迷心窍买下的,想着成色好,错过可惜了。就是没想到给闺女准备的用在了新妇身上。 “东街有家老银匠,他跟他儿子手艺都不错,也兼卖珊瑚珠,你过去看看,要是排单多,你也可以买他们摆出来的成品。”年轻人就是力道猛,不多一会儿酥油都沥出来了。老妇人拿了水瓢出来把酥油都刮在水瓢里,她给摔打出残留的奶水,递给巴虎说:“带回去给新妇,就说老舅娘给的。” “那可好,她知道老舅娘给的可比收到我给的更高兴。”巴虎连瓢接下,又帮老舅娘打了桶酥油才牵马去东街,问了价格选了款式就急急忙忙交了定金,随便在大街上买了包肉饼又快马往回赶。 另一边,蜜娘也在跟朝鲁学打酥油,之前巴虎给她烙了酥油饼,香喷喷得勾人鼻子,她也想学着做做。 一匹黑马顺着河流来到下游最末的毡包前,马上的妇人听到小院里有女人的说话声忍不住笑了,下了马径直往里走,眼睛逡巡着四周,“我儿呢,可在家?” “我去看看。”朝鲁听这声就猜到来人是谁,他快步走出去,“夫人来了,东家不在家。” “巴虎不在?”这可就奇怪了,妇人绕过朝鲁往里走,看到一个撸起袖子捣油酥的俏丽姑娘。 “可是蜜娘?”只打了个照面,妇人就猜出来了,笑盈盈地说:“我是巴虎阿娘,这孩子也是,有了中意的姑娘也没带回去给我见见。” 蜜娘看了眼朝鲁,眼睛又回到妇人身上,妇人眉眼大气却气质柔弱,眉梢含着郁气,眼神却是和善的。 “婶子好,我是蜜娘,巴虎不在家,我来跟朝鲁大叔学着打油酥。”蜜娘行了个礼。 “巴虎哪去了?” “去他舅家了。”蜜娘没隐瞒,话刚说完就见妇人瞬间就没了精神,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之后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坐了一会儿又匆匆走了。 “你娘这是怎么了?听到自己亲兄弟反倒打蔫了。”巴虎回来后,蜜娘跟他说了他娘来过的事。 “心虚,理亏,没脸见人。”可见他请他舅舅来是请对了。 “不说她了,你对成亲怎么想的?要不我提亲后紧跟着就赶着彩车来娶你?”巴虎说了他舅家的情况,亲妹都当是死了,他这个外甥也就只有个薄面,要是时间冲突了人家很可能就不来了。 “可。”蜜娘点头,如今两人频频见面,经常一起吃饭,也就只差睡一个毡包里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下午见 第二十七章 决定了要成亲, 巴虎开始着手准备聘礼,收拾毡包,换置新的被褥以及桌椅和浴桶这些, 还有一样不能漏掉——通知父母。 “我跟蜜娘商定的是半个月后提亲,提亲的次日就去迎亲, 我请了两个舅舅来参礼, 也是做媒人。娘,你那天过不过去吃顿饭。”巴虎特意选了休沐日过来的,免得他弟妹不在家。 “三丹,阿古拉, 到时候你们也一起过去,见见新嫂子。”巴虎特意点出两人的名字。 “好,要不是娘拦着我早就去了。”三丹在私塾听临山的同窗说起过苏合掳走一个中原姑娘,没得手反丢了命的事,当时就好奇, 后来又听说那姑娘跟她二哥走的近,她就忍不住想去认识一番了。但回来跟她娘一提,她娘不准她过去, 说怕她坏事, 她能坏什么事?还不准她在家里提起。 阿古拉先看他爹的脸色,不意外阴沉着张脸,他垂眼摸了下后背, 上面残留的疤痕还清晰可见, 这是他放走他大哥两口子的代价。 他一时没吭声,等着他爹娘的反应。 “去什么去?家里不缺那顿饭。”昂沁粗着嗓子训斥女儿, 还瞥了老妻一眼。 巴虎没说话, 就站着等他娘的回答。 “我儿要成家了, 我肯定是要去的,就是不给饭吃也去。”妇人眼酸,巴虎是她最喜欢的孩子,也是她害了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被赶出去自立门户,有家有业却坏了名声,好不容易能娶个新妇,就是儿子不来通知她也是要去的。 “那你记得来,过了时间我就不等你了。”巴虎认真地看着妇人的眼睛说。 “你放心,我肯定去。” 巴虎笑了下,“那我走了,还有事要忙。”他没人帮忙,所有的事都要亲自准备,还好家里的仆人多是成了家的,他有不懂的还有人可问。 “三哥,你还没说你去不去吃二哥的喜酒。”三丹大着嗓门问。 巴虎脚一顿,就听阿古拉说:“要去的,我也许久没见过舅舅了,二哥,舅家兄弟可来?” 巴虎没理他,挺大一个男人,连去不去喝亲哥的喜酒都不敢说出口,还借口见舅舅,你怕是忘了你爹被你舅捶得满地爬的样子。 “你舅都不认你,你还念着见舅舅?”巴虎一走,昂沁就开始阴阳怪气,他不去是不去,但问都不问他,老头子就觉得被扇了一嘴巴。 “还舅家兄弟?他们连亲姑都不认,会跟你这个野兄弟说话?”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侄子不认姑不是因为你?你当初怎么说的?你说我没侄子有儿子,没哥有男人。现在亲哥亲侄不认我,三个儿子就只有一个在身边,男人喝醉了就打我。这都是你个老龟孙造成的,还有脸来嘲笑我儿子?”妇人憋红了脸,不等话说完,眼泪流了一脸。 “我没这个意思,是我说错话了,你打我这个老龟孙的嘴。”老头只要不喝酒,那就是个任打任骂又能伸能屈的主,尤其是在老妻面前,服软服得尤其快。 见此,三丹跟阿古拉都木然地挪开眼,这种场面两人早已经看厌了,嘴上说的再好听,喝醉打人的时候丝毫不手软。 “二儿娶亲的时候你也去吧,你可是亲爹,你不去巴虎脸上多难看?外人又要笑话他。”妇人擦干了眼泪央求。 他才不去,他就是要外人都知道巴虎这孽子打亲爹,性子恶毒,为人不善,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笑话他那畜牲不如的儿子。 但他嘴上可不这么说,“舅兄也要来,你也知道他俩的脾气,见着我可不又打又骂的,万一闹起来,巴虎的婚事还办不办了?” “那算了,我带着三丹跟阿古拉过去。”妇人想了想,换了身衣裳带着一儿一女出去裁布做衣裳,她有七八年没见过大哥二哥了,她这些年老得快,也不知道大哥二哥能不能认出她。 三人先去成衣铺子看样式,进门的时候跟巴虎走了个脸对脸,他是来买喜服的,样式布料都选定了,只差对着尺寸改一下。 “二儿,你把新妇的尺寸给娘,娘选些好料子让绣娘给做几身袍子,等你们成亲那天娘送给她。”见着巴虎的面,妇人才想起这事。 巴虎没拒绝,连带他的尺寸也给了,“我又长高了一些,你再给我做衣裳比着这个尺寸来,之前的有些短。” 阿古拉不想在门口看人家母子情深,板着脸先进铺子去选款式。从巴虎被赶出家门起,他的衣裳都是外面铺子里买的,他娘很少动针线,拿起针线也只给巴虎做,而且一做就是一整套,衣裳鞋袜加帽子。 哼,他不稀罕。 “我要这套,这套,还有那套。”阿古拉拉高了调子,用余光瞟了眼门口,大声说:“我也长高了,重新量尺寸。” “我先走了,还要去买彩带装饰彩车。”巴虎迈过门槛,急匆匆又往其他商铺去。 杂七杂八的准备差不多了,巴虎带了朝鲁赶去夏牧场挑牛羊,青壮牛三十三头,成年羊六十六只,再有三峰骆驼六匹马,这就是巴虎为娶蜜娘准备的聘礼。还要为接连两天的宴席准备待宰杀的牛羊,以及迎亲时的敲门羊。 他这么大的动静当然瞒不过满都拉图两口子,殷氏看巴虎喜气洋洋地在牛羊群里挑品相好的牲畜,闷闷地盯着她男人,“这是把你娘的陪嫁又都给巴虎媳妇了。” “我娘陪嫁过来的牲畜就是没被宰杀干净,也老死了。”满都拉图装作听不懂殷氏的意思,他都入赘了,跟他谈什么聘礼? “你要是不娶我,你爹能给你分多少家产?”殷氏故作无意地问,她没看见也就算了,但就让她看见了,都是儿媳妇,蜜娘那个逃难过来的丫头都比她这个长媳待遇好。最让她心酸的是男人的真心,满都拉图满身的心眼,待她比不上巴虎待蜜娘上心。 “怎么?想来漠北跟我放牛羊啊?”男人坏笑着捧着女人的脸,故意在众目睽睽下做出一副要亲她的姿态,果然她双颊一红,羞涩地拍开他跑了。 巴虎等两人松开了才走过去,古怪地瞅了满都拉图两眼,说:“我跟人打听了,西边有队商队快过来了,就这几天的事。我把勒勒车给你留一辆,到时候就不来送你了。” “这么盼着哥走?”满都拉图叹了口气,支着腿坐地上,抽了根草含在嘴里,“还是漠北的生活安逸,想到要离开,我这心里就发涩。还是老了,前些年跟商队去大康的时候可没这感觉。” “可不安逸嘛,我把羊□□给你你都没怎么管吧?不满一年的母羊发、情跑出去了你都没发现,我估计崽子已经揣上了。”巴虎对着坐地上的男人踢了一脚,“赶紧回你的大康去,回漠北养羊能饿死你。” “就你瞎讲究,八个月大的母羊哪就不能揣崽了。”满都拉图心里虚,嘴上却是不服软。 “懒得跟你说,你别拖了,商队过来你就带我大嫂走。等我把蜜娘娶过门,我们也要搬过来住的。”巴虎来找他也就是通知他这事,看殷氏在往这边走,他抬脚准备离开。 满都拉图没看见殷氏过来,仰头说:“我就不信你还缺一两顶毡包,看你小气的,本来还想着等老了回来投奔我兄弟,看来是没指望了。” “找阿古拉去。” “你老了回漠北?抛家弃子啊?”殷氏尖声质问,她可不知道男人还存着这种心思。 巴虎只听了个声,立马脚步匆忙远离。 巴虎忙的脚不沾地,蜜娘这个新嫁娘倒是清闲,直到提亲的前一天,巴虎把喜服跟发簪额饰都送来了,她才有了紧张感。 蜜娘没父母长辈,提亲那天她把赵阿奶请来了,跟巴虎二舅寒暄了几句,潦潦散了场,留下上百头牲畜给看热闹的评判。 第二日,赵阿奶请来了当地的喜婆婆来给蜜娘梳妆发、穿喜服,带着盼娣木香一行人坐在毡包里给蜜娘送嫁,今天她们都是她的娘家人。 羊头撞上木门,赵阿奶在喜婆婆的示意下开了门,巴虎穿戴一新的走进来牵着蜜娘走上彩车。新人先走,巴虎二舅带着他两个儿子在后面招待送嫁的姑娘,无意瞟见他二儿羞答答地盯着送嫁队伍里其中一个姑娘,他哼笑一声,借故给支走。 “你可是巴根?你都长这么高了,长的可真像你爹。”巴虎娘叫来三丹和阿古拉,“这是你们表兄,你们二舅家的。” 巴根其实不认识这三个人,但听着称呼也明白了身份,他瞅了眼躲进屋的老爹,摸了下鼻尖,“姑,你来的巧,新妇刚娶进门,你快去瞧瞧。” 巧个屁,儿媳都娶进家门了,老婆婆才露面。巴根这才明白他爹提起她就骂糊涂是怎么回事。 “那我先进去,你爹可来了?” “来了来了,就在屋里。” 来客不多,算上帮忙的仆人和送嫁的也才坐满三桌,认识她的懒得理她,不认识的更不会搭话,妇人一腔话憋在心头,有些难堪地往屋里走。 “娘,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巴虎见了人,带她进了毡包,“蜜娘,娘来了。” “好孩子,委屈你了,喜事办的有些简薄,要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妇人把手里的包袱放桌上,“娘给你做了几身袍子,也不知道合不合身,等空闲了你上身试试,不合身再拿铺子里改一下。” 逃荒到草原后 第19节 “娘多虑了,嫁给巴虎我不觉得委屈。”蜜娘拿了双她准备好的绣鞋,“这是儿媳孝敬您的。”她给巴虎弟妹准备的也有荷包,但一直到散席,也没见有人进来。 一直到吃饭,巴虎娘才见到她二哥,兴冲冲地走过去喊了声,然而对方皱眉瞅她一眼,不耐烦地说:“认错人了吧?我没阿妹。” “哎,今日是我外甥大喜,你这妇人要是哭啼啼的招人嫌,我可是要给赶出去的。”巴虎二舅凶巴巴地瞪眼。 “娘,过来坐。”三丹瞪她二舅一眼,拉过他娘坐到新妇娘家人那桌,她也觉得没脸,低弱蚊蝇地说:“娘,我们走吧,反正你也见着我二嫂了。” “吃饭。”妇人强笑了下,开始招呼客人入席,她今日来的晚,要是饭都不吃就走了,那是打她儿子的脸。 喜宴一散,巴虎二舅带着子侄送送嫁的人离开,路上多瞅了几眼让他儿子羞答答的姑娘。 回去的路上,他警告巴根:“你少些心思,别盯着俏姑娘发呆,你跟巴虎不同,我可不准你娶个逃难来的姑娘。” “怎么就不行了?” “噢,陪嫁四只羊啊?成亲的时候没个正经送嫁的亲戚,穿的衣裳带的发饰都要你准备?你不如巴虎,我也不想多出这些东西,你娘攒下来的珠玉都是给你姐妹准备的。”巴虎二舅嫌弃摆手,“而且又瘦又矮,打毛毡打酥油去河里提水这些活儿估计都要把她累得叫苦连天。” 巴根不高兴,臭着张脸回去,看到燃着灯的毡包,他捅了大哥一下,挑眉坏笑道:“去瞧瞧?” “瞧个羊蛋,自家兄弟也捉弄?”巴虎二舅抽了他儿子一巴掌,强拽着回了毡包。 毡包里,蜜娘觉得一烛灯火似乎点燃了整个毡包,她像是只剥了皮的羊被架在火架上,浑身粘腻的汗让她不舒服地想踹人。 巴虎也满身的汗,是躁的,也是急的,他找不到巷子口。 “那个,蜜娘,从哪里进去?”他都要下床去拿灯烛对着光找了。 “你不知道?”蜜娘食指中指分开露出眼睛,但只看了一眼,她又臊红了脸捂住眼睛。 大概是蜜娘话里质疑的气味太浓,男人强硬着一口气,很有骨气的不求助,他喃喃道:“我再找找,再找找。” 可他只清楚自己的玩意儿,女人的身体他哪里懂,摸了半天也不着其道,急得只能试着探路,“你要是不舒服就给我说啊。”他也好原路返回。 漆黑的夜晚,驾车人赶着马车闯进巷子,马头刚入巷就被卡着了,两人都疼得抽了口冷气。 “疼死我了,你是不是进错地方了。”蜜娘躺着不敢动。 巴虎不敢说话,慢慢磨着退出来,马头刚出巷,扑棱一下,马车散架了,巷口紧跟着关门闭户。 “呃……”总算软下去了,两人双双抹了把汗。 “应该就是这样,睡吧。”蜜娘随便擦了下,滚了个身离男人远远的。 她是睡了,巴虎睁眼到天亮,还不敢翻来覆去地折腾。天麻麻亮的时候就爬起来去河边打水洗衣裳,之后又挤了羊奶回来打酥油。 一下又一下,冲着把奶桶捅破底去的。 “你一大早在折腾啥呢?”巴虎二舅算是没脾气了,他第一次见有人娶了媳妇的第一天早上能早早爬起来干活的。 “你不发家那都是老天瞎了心。”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的好大声 第二十八章 蜜娘也早就醒了, 但迫于昨晚的羞人情况,一直到听到二舅的说话声才穿衣出门。 “二舅,起了啊。”推开毡包的门, 蜜娘抬眼就跟男人的眼睛对上,她匆忙垂下头, 也就没看到男人瞬间红透的耳朵。 “我来做早饭, 二舅跟表兄可有忌嘴的?”蜜娘往烧火做饭的毡包里走,舀了水准备洗脸,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是给你准备的洗脸巾子,擦牙是用盐还是茶叶?”巴虎闷声闷气的进来, 捅开火炉子,把装了水的铁壶架上,一阵噼里啪啦地掀锅盖、搅肉汤,反正看着就很忙碌。 蜜娘挑眼瞄他,默默捻了一撮盐, 听外面捶打声没停,她探头看了一眼,是二舅接手了打酥油的活儿。 两人都沉默着, 偶尔眼神撞上又慌忙挪开, 过了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地再撞上,空气越来越粘稠,毡包里的温度随着火坑里越烧越旺的火极速飙升。 两人闷出了一脸的汗, 但谁都没往门口挪一步。 “酥油打好了, 水可烧开了?”一声洪亮的说话声打破了毡包里的安静,巴虎二舅端了巴掌大的酥油推门进来, 两眼不着痕迹地逡巡着屋里的两人。两颊酡红, 耳鬓冒汗, 不像是在做正经事的样子。 “那啥,我们吃了饭还要往回赶,你俩抓紧的,别耽误了正经事。”久经情场的中年汉子提醒了句,识趣地退出战场。他就说嘛,龙精虎猛的年轻小伙哪有不贪欢的。 “打了酥油茶就能开饭了,巴根他们可都起来了?”巴虎掰了块儿茶饼丢进开水壶里,切了酥油丢进一个乌色木桶,随后把浓茶倒进木桶,拿了木杵捣了几十下,酥油和浓茶就彻底融合了。 “这些都端出去?”这是蜜娘第一次见当地的牧民用早饭,灶台上摆的有炒米、奶豆腐、奶疙瘩、还有两盆牛肉和羊肉,一顿吃的肉顶过去她一个月她买的。 “你端那些,肉跟酥油茶我来端。”一早上也就正儿八经说了这两句话。 一碗酥油茶,一碗牛羊肉,蜜娘吃的有些腻嗓子。但另外四个男人就一嘴肉一口奶,偶尔再切坨奶豆腐,硬生生的把两盆子肉一桶奶给吃完喝尽了,最后桌上只剩了些炒米。 “二舅,表兄,要不要喝些茶?”蜜娘担心他们腻着了,想泡壶清茶来清清嗓子。 “喝不了了,这么些酥油茶都喝了,哪还装的进茶水。”巴虎二舅看门外晃悠着一条杂毛狗,他打了个呼哨,扔了块羊骨出去,见它不吃不禁哎呦了声:“咋了,嫌肉少啊?” “它不吃陌生人喂的食,大黄过来。”巴虎扔了块骨头出去,狗立马摇着尾巴给叼起来跑到墙根啃去了。 “它是蜜娘从大康带来的,脑瓜子聪明,懂得好歹,只吃我们两人喂的东西。”巴虎说着还忍不住看了眼蜜娘。 “那你可占便宜了,娶个媳妇还白赚了条狗。”巴虎二舅起了些心思,眯眼看了看,“是条母狗啊,等下狗崽了给我留两条机灵的。” 巴根白了他爹一眼,长了张嘴好的坏的都由他说,昨晚还嫌北迁的难民没陪嫁没亲戚,一副巴虎吃亏的样子。今早又因为一只细条狗说人家占便宜了。 “行,到时候给舅舅送家里去。”蜜娘应声,她起身收拾了碗筷放盆里准备端去灶房,看巴虎要来抢着收拾,她拍开男人的手,“你陪二舅和表兄说说话,我先去把大黄喂了,免得它吃着嘴里的还盯着桌上的。” 蜜娘一走,巴根就跟着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地说:“还是娶了媳妇好啊。”说罢,眼巴巴盯着巴虎。 “嗯,不好也没人想成家。”巴虎不明所以。 “我们也该走了,巴虎,冬天回去的时候带着蜜娘去家里认个门,你大舅还盼着呢。”巴虎二舅截断他儿子的话,示意他大儿子拉走巴根。要是早知道来一趟会出这档子事,他就自己独身过来了。 “二舅这就走啊,刚吃完饭,坐着歇歇了再赶路也好啊。”蜜娘听到动静抹掉手上的水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凑热闹的大黄。 “不了,趁早不趁晚。”说着人已经上了马,“巴虎媳妇,以后空闲了让巴虎带你来二舅家认个门,家里还有其他小姐妹,你们坐一起也有话说。” “好,这两天劳烦二舅和表兄为了我们的事大老远跑一趟,以后要是没事了,把舅娘和姐姐妹妹们也带来玩。” “都是自家人,甭说客气话。”巴虎二舅抬手,“行了,我们走了,你们也别送了。” 人都走了,门前又只剩下两个人,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笑着撇开眼。 “走了,我们也回去。”巴虎踢开路边的石头,没话找话:“等满都拉图带着大嫂跟商队回大康了,我们就搬去夏牧场。” “那我这两天把东西收拾收拾,再去跟赵阿奶和盼娣她们说一声。” 巴虎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到一张一合的嘴唇上,红艳艳的,还泛着水光,他喉头滚了一下,多褶的眼皮盖住幽深的眸子,“我去看看牛羊。” 说是看牛羊,也就去瞄了两眼,又绕了个大圈去了河上游,像个贼似的来回徘徊,哪里男人多他往哪个方向走。 “巴虎,你这新婚头日,不窝家里陪美娇娘,跑这儿来做甚?”有人粗着嗓子问,巴虎那一副别扭的样子不仅他自己尴尬,旁人看着也难受。 “我来找乌日。”巴虎僵硬着手脚走过去,目的明确地暗示:“你们聊你们的,不用搭理我。”他有一次路过听到他们在研究那档子事,当时觉得脏耳朵,现在恨不得把耳朵切了放在那时候仔细听。 乌日一头雾水地站起来又坐下,不是来找他的?怎么坐着就不动了?他跟其他几个人相互看了两眼,干巴巴的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有巴虎这个正经人在这儿杵着,尤其他还竖着耳朵听得真真的,这让说话的人感到别扭极了,不大一会儿,各自找了借口散场了。 “巴虎,你真是来找我的?”乌日审视地盯着他。 “借口。”巴虎毫不心虚地坦诚,“我就是看你们眉飞色舞说着啥,就想听一耳朵。” 乌日:“……” “所以你们之前在说啥?”巴虎追问。 “滚蛋,下次再来搅局小心我揍你。”乌日捏紧了拳头扬了扬,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在他看来就是巴虎在明晃晃的炫耀。 “哎……”巴虎看乌日气冲冲走了,他把话又咽进肚子里,他实在不想让人知道他那方面不行。 整整一天,巴虎在告别乌日后,又巧合地碰见扈县丞、朝鲁、以及另外三个成了家的男仆,但他都没找好措词问出口。 天又黑了,巴虎把牛羊赶回离家不远的羊圈里,在河里洗了手,回身就看到一人一狗立在门外往他这边看。男人心里一暖,脚步匆忙地往回走。 “饭好了,就等你回来了。”昨天喜宴还剩了不少菜,蜜娘都给热了,又煮了青菜肉丝粥,碗筷已经摆好了。 “下次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先吃,不用等我。”巴虎看了桌上的菜色,他昨晚太忙了,忘了让朝鲁他们把剩菜给端回去。 “吃吧。”他什么都没说,但在晚饭后又打了半桶酥油茶,搬了桌子坐在毡包外听蜜娘说说话。 接连拍死好几只蚊子后,蜜娘撑不住了,主动说:“天晚了,该睡了。” “你先进去,我给你提水过去。”巴虎把奶壶里剩的酥油茶都倒狗盆里,看蜜娘盯着他,解释说:“巴拉和阿尔斯狼就是这么养肥的。” “太肥了不好,跑着呼呼直喘气。”哪怕爹娘还活着的时候,蜜娘也没这么奢侈过,一天三顿,顿顿不离肉奶,狗啃的骨头撂地上都绊脚。 “嗯,是不能太肥。”巴虎顺着她的话说,没打算一天两天就让她跟着他的吃法做,他见过她们六个人分吃一斤肉还说是好日子的光景。 涮了奶壶,倒了洗脚水,躺在床上两人像木头一样,只有不算平静的呼吸声昭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你干啥去的?”巴虎看蜜娘起身,他也跟着坐起来。 蜜娘避开巴虎的眼睛,“灭火烛,想睡了。”说着就要下床。 男人攥住了女人的胳膊,禁锢住人,跳跃的烛火照在黝黑的眼睛里还挺迫人的。 “我们再试试吧。” “疼,不舒服。”蜜娘不是很情愿,而且还要出好些汗,睡着也不舒服。但在男人承诺“不进去”的央求下,她又躺了下去。 不知是羞的还是痒的,两人像搁浅的鱼似的,急促地用嘴呼吸。 “你先睡,我出去洗个澡。”巴虎披了袍子,脚步慌乱地推门出去,泡在水里的时候还忍不住骂他老子,管生不管养,他这么大一个男人娶了媳妇进不了门。 蜜娘缩在被窝里还在等巴虎回屋,等他上了床,她吭吭哧哧地问:“你怎么不懂这事?” “没人跟我说过,我十四岁带了个老仆和上百头牲畜出来过日子,懂的不多,要学的很多,那时候跟你们一样,白天忙活,夜里睡在羊群里,也就今年清闲了点。”因为他看过苏合那猥琐急切显得格外丑陋的面目,巴虎对那档子就很忌讳,有时候起了念头他就去洗澡或是干活,生生给忍下去。 同龄人在玩的年纪他在干活,同龄人开始干活了,他的牲畜群扩大了,他要干更多的活,要操更大的心。 “我们这样也不成是吧,要不你趁你哥还没走,你去问问他?”蜜娘低声说。 “不问他。”男人最了解男人,在问及那下流的问题时,脑子里首先想的是女人的身体,他不愿意让别的男人对着蜜娘衣裳下的身体幻想。 “要不你去问问赵阿奶?”巴虎捅了下蜜娘的胳膊。 “我不问。”蜜娘用被子捂住脸,太羞人了,打死她也张不开嘴。 “那算了,等我们去夏牧场了,我骑马跑远点,找个没人认识我和你的地方,医馆里的大夫应该是懂这事的。”巴虎盯着透了星光进来的毡顶,盼着商队快过来。 翌日早上,男人睁眼的时候毡包里还有些暗,他感受了下身下,默默拿开不规矩的手,认命地爬起床,趁着人少的时候去洗裆裤。 逃荒到草原后 第20节 “蜜娘蜜娘,商队过来了,我去通知满都拉图让他走,晚上要是没回来你早些睡。”巴虎激动地推醒蜜娘,他晾衣裳的时候听到商队的驼铃声,一早上的阴郁劲立马散了干净。 “好,晚上要是赶不回来你就在那边睡一晚。”也让她消停一晚。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九章 巴虎走了, 家里吃饭的就蜜娘和大黄,她起床后发现火炉子上架的水壶已经烧开了水,看样子巴虎起的有一会儿了。 酥油茶泡炒米, 人吃两碗,剩下的都给了大黄。嫁给巴虎, 不说她, 就是大黄吃的也比过去好了许多。 “蜜娘,你起了啊。”主家有了女主人,朝鲁他们这些男仆上工进出就没以前方便,听着屋里有动静也是先站外面喊两声提个醒。 “起了, 朝鲁大叔可吃了?”蜜娘也刚打水洗了澡,大黄被她拴在门口给她守着。 “巴虎他有事要去趟夏牧场,走的急也没来得及说什么,你们看该做啥就自行安排吧。”蜜娘主要是给朝鲁说,其他几个男仆她不是很熟悉。 “哎, 行,也就是搓绳子。”男仆打开库房,从里面腾挪出羊毛袋, 里面装的都是粗羊毛, 搓出来的绳子结实。 蜜娘看他们把羊毛袋扛在肩上往外走,朝鲁提了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羊尾巴油, 膻味很重, 还带着洗不掉的腥臊气。 “你们这是要给搬去哪儿?”蜜娘跟在后面。 “先去羊圈把牛羊放出来,赶去草场一边看牲口一边搓绳。”朝鲁笑了下, 伸出一双布满茧子的手, “要是整日整日地搓羊毛绳, 不出三天,掌心要给磨出血。” 蜜娘锁了门也要跟去,她初来漠北,跟放牧有关的她都不懂,之前是没机会也没空闲学,现在要是再不学,被人骂被人嫌的时候她都不敢吭声。 “这活儿可不好干,伤手得厉害,东家该是也舍不得你做这种事。”朝鲁眼睛上下翻动,蜜娘如今穿着一新,脖子上挂的绿松石坠子颜色翠绿,都是好东西。以巴虎那古怪的性子,着实是中意她。 “我嫁给他是成家过日子的,可不是巴着他享清福的。”蜜娘这话说的顺口,听着的人也高看她一眼。以朝鲁为首的这些帮工都见过蜜娘衣着破烂时的狼狈求生过往,如今她一跃成了东家太太,要是端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当面不会说什么,私底下不定要怎么糟践唾骂她。 羊圈里关着的牛羊听着人声就开始扯着嗓子叫,羊圈门一打开,争先恐后地挤着往出跑。大黄见状立马吠了声,挣扎着要冲进去教训这群不守秩序的羊。 之前蜜娘盼娣六人的二十四只小羊都怵它,一日日下来,它似乎把自己当成了羊老大,派头十足。 蜜娘捋掉它颈上的绳套,喝了一声,大黄立马撒开蹄子冲进羊圈。 “天爷哎,狗怎么跑来了?”赶羊的仆人瞟到大黄狗呲牙咧嘴地扑向羊群,他吆喝连天的想去挡,“牛羊可不禁吓的,女东家,你快喊走你的狗。” “大黄有数。”蜜娘只说了这么一句,她站在羊圈外面看,角上绑了红绳的牛羊很显眼,数量不多胆子不大,落在后面不敢往羊群里挤。她数了一下,羊少了一只,但随着大黄扑进羊群,一只头顶红线的公羊灰溜溜地挤了出来。 “呦,这狗有点本事啊。”挤成一团的羊被大黄给驱散开,先前浮躁的情绪也在大黄的嘶声威胁下压了下去,站在原地等先头的羊先出去。 “母羊是不是记得它生养的小羊,哪怕是分开两个月了?”蜜娘噙着笑问不远处的男仆,“要是我把一对母子羊分开两三个月不见面,之后再遇见,小羊可还认出它的母亲?” “肯定记得啊,不止羊,牛马骆驼都是。漠北有一种丧葬方式,人死了之后放在勒勒车顶,掉在哪就埋在哪儿,埋葬的地方撒上羊羔的血,来年母羊路过会寻着味儿找到埋葬地。”羊都出来了,性情稳重的牛走在最后,男仆看大黄一只狗东跑西跑把羊群都聚在一起,他也省了回心,跟在蜜娘身边给她解释:“牛马骆驼也是,都能闻着味认出自己的崽子,它们发情交、配的时候会主动避开,但血缘远了就闻不出来。” 蜜娘脸色一窘,再看说话的人,发情交、配从他嘴里说出来跟吃饭喝水似乎没区别,她讪讪笑了下,也没打断他的话。 之后更让她尴尬的来了,到了草场,蜜娘学着朝鲁给手搓了厚厚一层羊尾巴油,拿起羊毛还没搓出一掌长,混在羊群里的大黄愤怒狂叫。 “这是咋了?”蜜娘跟着两个男仆大踏步跑过去,但刚走一半她就停了脚。是公羊在打架,打赢的一方骑在母羊身上,而大黄这只蠢狗站在一边愤怒地想分开两只羊。母羊不安地乱动,公羊两只后腿不停地倒腾。 “大黄,回来。”没见公羊都气红了眼,只差转头用角拱狗了。 但大黄不听,没办法,蜜娘只得把绑了红绳的二十一只羊从羊群里分出来,再把大黄给派出去。 “大黄没揣过崽子?”朝鲁好笑,这狗忒爱管闲事了。 “没,去年夏天出生的,也才一年。” “它要是不改调,恐怕不好带到夏牧场去,牛羊发情多是在七月到九月,夏牧场牲畜多,带它去了,管闲事都要跑断腿。倒霉碰上性子暴躁的牛,能把肠子给踩出来。”朝鲁说完看蜜娘脸上有些不自在,他琢磨了一下,也明白了大概。刚好有驼铃声传来,他借机转开话头,“是风沧商队,他们走了,过几天开舜商队就过来了,我记得你还让一个小贩给你捎蜂蜜巢,也不知道他可还记得。” 蜜娘也惦记着这事,现在已经快七月半了,听说漠北的冬天来得早,九月初就是深秋了,她这时要是招了蜜蜂,酿的蜜恐怕还不够蜜蜂熬冬。 “我跟巴虎后天可能就要走,到时候商队来了你帮我去找一下那个小贩,他给捎蜂蜜巢了你就给买下,忘了你就嘱咐他下趟给带来。” “你买那东西是做啥用?”朝鲁看蜜娘手上动作慢了,再看搓出来的绳子也是劲道不够,过些日子说不定就散了。“行了,你别弄了,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别糟蹋了羊毛,手心再搓出血了,东家看了心疼可要怪上他了。 “我家祖上是养蜜蜂酿蜜的,草原野花多,我打算捡起这门手艺。” “野蜂子还能家养啊?” “能。”说起这个蜜娘就自豪,她可是她阿爷亲口承认的,在养蜂这事上,她比阿爷养得好。 “那挺好,有门手艺在,什么时候都不怕饿肚子。”朝鲁又挖了坨羊尾油涂在手心使劲搓,“中原人心思灵巧,打铁磨豆腐,盖房种庄稼,就没你们不会的。我们漠北的人只会养牲畜,看运气吃饭。” “都是看老天给不给活命的机会,种庄稼也是看天吃饭,遇上干旱洪涝或是虫灾也是卖儿卖女。”蜜娘拿她们这北迁的人做比,“我们来漠北的都说这里日子不错,以后回乡的人恐怕也没几个,倒是漠北的牧民应该是没多少去大康的,去了也会回来。” 朝鲁哼笑一声,“巴虎大哥不就去大康安家了,前些年离开的人不少,尤其是大家族的人。” 说起满都拉图,蜜娘就想起了巴虎,也不知道夏牧场在哪个方向,商队已经离开临山了,满都拉图跟殷氏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商队。 但一连两天巴虎都没回来,第一天晚上蜜娘因为没人缠着她做那档子事,她还乐呵的在床上滚了两圈。第二天天黑了还不见巴虎的踪影,她坐不住了。牵了大黄去找朝鲁,听他说巴虎也有半夜回来的时候,她又点着灯牵着大黄坐毡包里等了半夜。 第一缕晨光透过毡顶漏了下来,桌上趴着睡着的女人换了个姿势,垂在桌下的手指暗红色渐渐褪去。蜜娘等手脚发麻的感觉消退才睁开眼,大黄还窝在她腿边睡觉,她一动,它也跟着站了起来。 巴虎遇上事了。 蜜娘洗脸的时候把脸埋在木盆里,抬起脸的时候眼圈赤红,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擦脸的时候她想起赵阿奶的话,她可能是真的克夫。 “朝鲁大叔,你知道巴虎的夏牧场在哪儿,你骑马过去看看,我觉得巴虎应该是遇上事了。”还没到上工的时候,蜜娘牵了匹马敲开朝鲁家的毡包。 “他可有跟你说过这趟过去是为啥事?”朝鲁快手快脚穿衣挽发,跟他一起开门出来的还有他妻子。 “他大哥大嫂藏在那里躲他爹,想着等商队一起回大康,巴虎前天早上听到驼铃声就赶着去通知满都拉图。”蜜娘这次没隐瞒,她还在想要不要去戌水找巴虎爹娘,除了这两人,她不知道谁跟巴虎还有来往。 朝鲁瞪眼,还是亲爹了解儿子,巴虎他爹找上门挨了几鞭挺冤的。 “那估计是遇上事了,我带人过去看看。”朝鲁看蜜娘脸色苍白,他让他老妻陪着她,走的时候说:“还不知道啥情况,你先别去找巴虎爹娘,他爹那个人很有些不讲理,要是知道巴虎把满都拉图两口子藏起来了,过后的好一段时间你们都消停不了。” “好,我听朝鲁大叔的。”蜜娘扯出了抹笑,等巴虎平安回来了,她就要让他教她骑马,至少以后再遇到事了她不至于担心拖后腿而在家无用的等着。 “别担心,出不了大事的,夏牧场也有很多临山的人在,应该是他们兄弟闹出意见耽误了。”朝鲁的妻子是个有些许白发的妇人。 “借婶子吉言,我最怕的是他来回的路上出事,之前还嘱咐他天晚了就在那里睡一晚,不知道他听没听。”越说心跳越快,蜜娘拍了拍胸口,长舒口气,“婶子你忙,不用管我,我想起我的羊还没放出来,我先回去了。” “要不我陪你?” “不用,真没事。”蜜娘牵着大黄出去,别说还不知道情况,就是巴虎真出事了,她也得好好活着。 蜜娘刚到家附近,就看盼娣和木香在河西边,看着是来找她的。 “蜜娘,你一大早上哪儿去了?”盼娣也看见人了,她拉着木香快步过河,“你脸色看着不好,生病了?” “昨晚没睡好。”蜜娘捏了捏胀痛的额角,打起精神问:“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事?” 盼娣跟木香对视了一眼,不自在地吭哧道:“养的羊不太对劲,看着像是……”盼娣手指比划个动作,“你懂吧?” “发情了?” “对对对,就是那个意思。”这两个字像是扎嘴,听着都不好意思,然而蜜娘能坦然地说出来,盼娣也忍着扭捏,继续说:“听说有个好的种羊,母羊一胎可能会怀两三个羊羔子,我们就想着问你借两三头公羊。” “行。”正好蜜娘想找事让自己忙起来,她带两人去了羊圈,挑着个头大体型壮的公羊选了三头让盼娣跟木香给赶走。 “你有没有觉得蜜娘情绪不太对劲?”走远了,木香回头看,蜜娘拖拉着步子跟在羊群后面往另一个方向走,“她刚成亲没几天,不该是高高兴兴的?会不会是巴虎打她了?” “应该不会吧。”盼娣也觉得蜜娘情绪不对,她说晚上没睡好,但又一早出了门,家里也没有巴虎的影子。 “我过去找她问问。”木香转身就准备过去,被盼娣拉住疑惑地看着她。 “别去,她不愿意说就是不想我们知道,你去问了岂不是让她没脸。”盼娣劝阻,家丑不可外扬,多少女人在家吃了苦头,出了门还要强掩太平。 “蜜娘不是那样的人,你不去我去。”木香挣开盼娣的胳膊,“要真是被巴虎打了,趁着还没孩子早点离开他。”话落,抬脚就跑。 “哎!”盼娣跺脚。 蜜娘看大黄往后看,她跟着回头,就见木香大步朝她跑过来,两息的功夫就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 “蜜娘,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被巴虎给打了?”说着就撸起蜜娘的袖子,胳膊管上白白嫩嫩的,没一点印子。 “没有,怎么会这么说?”蜜娘哭笑不得地阻止木香扒她领口,“真没有,巴虎都不在家。” “不是就好,我看你情绪不对还以为你被打了。”闹了个乌龙,木香挠了下脸,“你是不是遇上事了?还是晚上一个人睡害怕?巴虎不在家,那你晚上就搬过来跟我们睡?现在兰娘老实许多,也不爱瞎打听了,你不用碍着她避开我们。” 蜜娘心里一暖,想扯出个笑,没想到眼睛一酸,眼泪先掉出来了。她抹掉泪珠子,抖着嘴唇说:“前天早上巴虎去了夏牧场,按说昨晚就该回来的,但没有,我怕他出事了。” 这是木香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蜜娘哭,出了长城逃往漠北的时候很多男人都哭了,但蜜娘眼圈红都没红。到了漠北的有一晚,莺娘做梦梦到爹娘哭的撕心裂肺的,她们想起伤心事不免啜泣几声,只有蜜娘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肯定没事,那趟路他不知道跑多少个来回了,哪能出事。”木香揽住蜜娘,冲着远处招手,“别哭了,我们今天陪你等他回来。” “我就怕他为了我急着夜里赶路回来,晚上野外狼多。”蜜娘最怕的就是这个情况,她煎熬着活下来已经是耗掉了半条命,身上再也担不起重压。 “想多了,他才娶媳妇,小心着呢,说不准晌午就回来了。”木香动作生疏地拍着蜜娘的后背,看盼娣跑过来时她忍不住冲她噘嘴,还好她过来了。 木香跟盼娣陪着蜜娘去放羊,后来来了个男仆,她们三个又带着大黄找了个视野好的山包上坐着看向远处。但一直到晌午,也没见巴虎的影子。 之后白梅兰娘和莺娘见两人迟迟没回去吃饭也找了过来,五个人陪着蜜娘坐山包上等巴虎回来。 “你看那几个人是不是?”兰娘猛地出声,因为她跟蜜娘有过矛盾,她一直坐着也不自在,一时就走的有些远了,也是第一个看见人影的。 说实在的,太远了,蜜娘也分不出是不是巴虎和朝鲁他们,但好歹是有了盼头,她站起来往前跑。 “是他,是巴虎。”近了,蜜娘认出了人,她喜极而泣,攥紧了身边人的手。 “那个,你是不是牵错人了。”兰娘想挣开手挣不脱,不自在的出声。 蜜娘这才看清人,胀红了面皮松开手,讷讷说:“多谢你今天来陪我。” “我也没事做。”兰娘擦了擦手心的汗,她很不习惯这个场面,偏头说:“你男人过来了,我们先走了。” “今天谢谢你们。”蜜娘扬起了个笑,跟兰娘擦身而过的时候低声说:“也不算牵错人。” “让你担心了,我没出事。”这时巴虎走过来,看盼娣她们走远了也就没打招呼,回头跟朝鲁他们说:“今天辛苦你们了,回去歇着吧,下午不上工,明天再过来。” “我们回去说。”巴虎把蜜娘抱上马,看大黄想跑,一把给捞起来挟胳肢窝里,在它僵得狗腿要抽筋的时候到家了。 “你大哥给牧仁跟蒙恩药倒了,赶了一半的牲畜走?”蜜娘惊叫出声,“你帮了他夫妇二人,他反过来竟盗你家财?他不是你兄长吧?”哪有兄长会做这种事?这不是恩将仇报? “以后我跟他就没关系了,再不烂好心了。”巴虎从身上倒腾出一些细细碎碎的东西,有装在荷包里的银子,还有两块玉佩,以及两个细细的金镯子,都是他从两只贼身上搜出来的。 巴虎庆幸前天他过去,他到的时候是晌午,牧仁大爷跟另一个男仆蒙恩被捆成粽子丢在毡包里,嘴里还塞了布。他给解了绑,两人也不明白情况,巴虎到的时候那两人刚清醒没多久。 “满都拉图跟殷氏不在,我留给他们的勒勒车跟马匹也不见了,我就猜到是满都拉图搞的鬼,我立马去了牛羊活动的地方,牛羊少了一大半。之后我带着蒙恩还找了夏牧场的其他牧民,分了三队循着商队经过的地方找过去,不等天黑就找到了,他没想到我会突然过去,走的不算快。”巴虎说完像是丢了一半的精神气,“我没亏待过他,想不通他为何要这么对我,这千百头牲畜是我熬了五年才攒下来的,他一点苗头都没露,一下子给我划拉一大半走。” “我甚至怀疑他早在来到漠北的第一天就打上了我的主意。”巴虎握着蜜娘的手,怔怔地说:“人心可真可怕。” “我们以后不跟他来往了可好?”蜜娘反握住男人的手,“我们好好过日子,不管你兄弟姊妹,别为了他们的事劳神费力。” 巴虎点头。 “至于你爹,只要他不打娘,你也别跟他打架了。”蜜娘仔细观察男人的神情,看他面色不改,继续说:“跟他打架你也气得半死,我不想以后我们的孩子看着他爹跟他阿爷打架咒骂长大。” 逃荒到草原后 第21节 “好。”巴虎仍然点头。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三十章 蜜娘这一天两顿都没吃东西, 巴虎也差不多,早上随便吃了点就急着往回赶了,现在精神放松下来, 肚子也跟着咕咕叫。 “家里还有炒米,酥油也有, 煮壶浓茶打半桶酥油茶泡着炒米先填下肚子吧。”蜜娘起身往灶房里走, “晚上把木香盼娣她们还有朝鲁大叔几个都叫过来吃顿饭,今天多亏了他们,不然我要急死。” “行,我待会儿去宰只羊。”巴虎跟在蜜娘身后, 等着水开的功夫,他又去旁边的毡包里提了块儿风干牛肉出来,切了一刀扔给大黄,剩下的都给切成一条一条的,“你尝尝, 看可吃的惯?”说着塞了条拇指粗的肉条到嘴里,费力地嚼着。 蜜娘选了条细的,初嚼有些腥, 但不是生肉的肉腥和血腥, 嚼烂后开始回甘,是熟肉没有的淳香,越嚼越香。 “吃的惯?”巴虎看她嚼的费力, 用刀背把牛肉条给拍散再递给她。 “挺好吃的, 肉质紧实还不柴不腻。” “家里存的还多,等冬天宰牛了又有了, 你想吃就去割, 别省着。”水开, 巴虎掰了砖茶进去,过了两息给倒在奶桶里,用木槌把酥油捣散跟浓茶融合,香味立马就出来了。 “那个,你追上满都拉图之后他是怎么说的?为什么要偷你的牛羊?一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蜜娘端着碗问。 “什么都没说,一声都没吭,我本来想把他捉回来的,但商队里有殷氏认识的人,寡不敌众。蒙恩把牛羊赶走之后,我把他打了一顿,搜了他的身,殷氏主动给了两个金手镯,我也就回来了。” “看来他们来这一趟是有目的的,难怪他能在商队经过的先一晚把牧仁大爷跟蒙恩药倒,我还在想哪有这么巧的。”巴虎都是听到驼铃声才临时起意去的夏牧场,他比商队的速度还快些,到的时候满都拉图和殷氏已经带着牛羊不见了。 “说不准这两人一开始就是冲你爹的牛羊来的,但没料到你爹突然暴起把两人关起来了。”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蜜娘猛地想到另一种可能,“殷氏真有身孕?如果是假装的,那就是算计你爹不成,中途改换了目标。” 巴虎惊诧地看着蜜娘,酥油茶也不喝了,皱着眉毛问:“你觉得她像不像是有身孕?” “不清楚,她要是肚子鼓起来我才敢确定。”蜜娘想了想,殷氏搬去跟她们住的时候,也没啥奇怪的反应,喝奶吃肉不见恶心,闻着羊骚也没影响她的胃口。 “有一晚上因为牛乳的事我们闹过口角,天色已经黑透了她还往黑黢黢的地方走,要是我有身孕恐怕是不敢的,我怕被绊倒摔跤。”蜜娘点了点桌面,“要是假有孕,想想还挺可怕的,你待他们真心,他们却是早就瞄准了你要算计你。” “满都拉图说殷氏家是开酒馆酿酒的,该是不缺银子的,不至于夫妻两个大老远跑漠北来做贼吧?要是殷氏家没钱没产,他更不会入赘了。”巴虎想不通,他质问满都拉图的时候他屁都不放一个,差点把下巴给打脱臼了他都不说原因,只有殷氏慌慌张张地说是满都拉图一时糊涂。 “在大康,入赘的女婿没地位,女方长辈要女婿来撑门户,但又防着他。你大哥若是想在殷家说得上话,不难保证会拿爹娘兄弟的东西给他撑面子。”入赘女婿这种事,蜜娘见的不多但听的不少,更多的是揣着狼子野心示弱装乖的,等老丈人一死,立马露出阴险狠毒的面孔,杀妻弃儿强占家财。 “那老头子倒是歪打正着了,满都拉图回来就是想把他那一份家业要到手。”越听越心塞,巴虎垮下脸,“都是我不长记性,也是我活该,以后可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蜜娘没说话,她对他心生好感也源于他的烂好心,见大黄可怜就白吃白喝地喂着,见她可怜破例雇她做工,还有她的一只羊,也是他烂好心得来的。 “算了,不说他了,反正他以后也没脸再回来。”蜜娘见巴虎眼下青黑,让他赶紧去睡一会儿。 “不睡了,我去赶只羊回来,晚上烤两只羊腿,炖一锅羊排,再做些肚包肉可好?”男人搓了搓脸,舀了瓢水洗了两把,顿时就清醒许多。这个时候让他去睡也睡不着,还不如找点事做。 “行,我带大黄去挖篮青菜,顺便再通知木香她们,让她们晚上来吃饭。”蜜娘主动腾出地方让他消化情绪。爹憎恶他,娘懦弱保护不了他,唯一一个大哥敢独自离家闯王都,后又千里迢迢奔向大康,这对十四岁被赶出家门独自生活的巴虎来说,走南闯北的大哥很大可能上就是他崇拜模仿的对象。 但他大哥时隔几年又回来刺他一刀。 蜜娘在外耗了一个时辰,带着大黄回去的时候巴虎已经宰好了羊,腌过的羊腿刚刚架上火架,正在忙活着包羊肚肉。 “回来了,快来帮忙。”巴虎情绪已经平稳下来,还有兴致问蜜娘老家的做饭口味。 “我家在岭南,山多茶树多,我们吃肉多是炖清汤,花椒八角都很少用,多是用青茶叶去腻祛腥。”蜜娘说了她买蜜蜂巢的事,“等明年蜜蜂酿蜜了,我给你做我们那边的茶点,我做饭的手艺也不差的。” “行,我等着,今晚你先尝尝我的手艺。”煮羊排的锅沸腾了,巴虎揭开锅盖把肚包肉倒进去,盖上锅盖继续煮。火架上的羊腿香味已经飘了出来,男人拿了刀循着肉厚的地方划了几刀,刷上混了花椒碎山姜末的羊油,羊肉滴在火堆里,随着火星爆出浓郁的香味。 蜜娘咽了下口水,默默退了两步远,她心想,她挖回来的青菜今晚有没有人吃,反正她闻着烤羊腿的香味是没吃青菜的想法。 “想吃?”巴虎憋笑,“你去库房里找个盖着麻布的篮子,里面放的是黄油,你拿一块出来。”他进了灶房,一手端铁板一手端了钵羊肉,铁板架在烤架上,羊肉给切成薄片,等蜜娘拿了黄油出来铁板也烧烫了。 “刺啦”一声,黄油融在铁板上,混着奶香味的油香飘了出来,蜜娘看巴虎把羊肉片摊在铁板上,坐他身边问:“这是什么油?也能用来做菜?” “用牛奶打出来的,你不是嫌羊油腻?黄油烤的肉不腻,呐,你尝尝。”巴虎给羊肉撒上一层薄盐,用筷子挟起来递过去。 喂她吃啊?蜜娘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垂眸张嘴接过那片喷香的肉,“好吃。”还没嚼呢先夸上了。 看着蜜娘那泛着油光的嘴唇,巴虎也跟着咽了下口水,回过神红着耳垂把筷子塞她手里,“就像我这样,你自己烤着吃,我去看看锅里的火。” 喂自己媳妇吃肉搞得像是偷情的,蜜娘嘁了声,拿了筷子坐他的位置上给肉翻面,自己吃一口再喂大黄一片儿。 “你尝尝我烤的可有你烤的好吃?”蜜娘挟了两块儿滋滋冒油的羊肉走到巴虎旁边,筷子伸他嘴边要喂他。 男人只瞅了一眼,又垂下头揭锅盖搅肉汤,“我不饿,你自己吃。” 谁管你饿不饿的,呆子。“我是让你尝味儿,快点张嘴,马上肉凉了味就变了。” 巴虎心里痒痒的,但脸上带着些被强迫的不情愿,凑过去一口咬住,仔细嚼了又嚼,咽进肚了才说:“有些淡了。” “那我再多撒些盐,你再尝尝?” “也行,我不喜欢吃焦的。”他还挑上了。 “有些咸了。” “油多了,掩掉了羊肉味儿。” “烤的时间长了,有些发柴。” 蜜娘笑眯眯地看着他,挟起片肉先自己咬了一半,另一半直接贴他嘴皮上,“你不觉得我喂的肉更好吃些?” 巴虎不说话,默默衔了嘴边的肉进口,其实他没尝出来这几片肉有什么区别,反正就是香。 “假正经。”蜜娘睨他一眼,果不其然,男人的耳后又起了淡淡的红。 “饭可做好了?我来搭把手帮个忙。 ”朝鲁一声吆喝,蜜娘立马离巴虎远了两步,“朝鲁大叔,怎么你一个人来的?婶子呢?咋没把她带来?” “家里晌午剩的饭菜多,她在家吃。”朝鲁进来后发现就两个人,“我来早了啊?都还没过来?” “估摸着也快来了,饭也好了,你再回去把婶子喊来。今晚做的饭菜多,不会多她一人就不够吃了。”蜜娘放下筷子,“我去喊好了,顺便再看看木香她们可回来了。” “她不来,你别去喊。”朝鲁拦住蜜娘,他是巴虎家的仆人,给他干活跑腿本就是应当的,东家人大方请吃饭,他也不能不识趣拖家带口的都来了。 “人多了她反而不自在,来了还没在家里吃得饱,不喊她。”朝鲁话落,外面也有了说话声,他赶忙走出去,玩笑道:“才来啊?我都吃了一轮了。” “只要有剩的我们也不嫌弃。”三个男人一道来的,他们也是留意着朝鲁来了才往这边走。 四个男人刚进去,木香盼娣和兰娘她们也过来了,初来时还挺拘束话少,羊肉上桌了也就放开了。烤羊腿酥香,肉质鲜嫩,羊肚包肉最是鲜香,一口咬破羊肚,肉汁顺着牙缝迸溅出来,羊肚里包着的羊肉软烂,肥瘦相间,嚼个两三下顺着喉腔就下去了。羊排沾韭花酱,辛辣的味道更是开胃,羊排上挂的羊肉也是一嗦就下来了,还不卡牙缝。 饭吃了一半肚子半饱了才腾出嘴来说话,盼娣听蜜娘说明后天可能就要走,她不禁出声提醒:“蜜娘,你的那三只羊还在我们那里。” “什么羊?”巴虎出声问 “种公羊,说来也奇怪,都是差不多大小的羊,也是圈在一起养的,我的那四只羊看着跟往日没区别。”蜜娘偏头对盼娣说:“羊就先留你们那里,之后用完了交给朝鲁大叔。” “有的羊发情早有的发情晚,都是正常的。”巴虎看蜜娘喜欢吃肚包肉,见她碗里空了又给她挟了一个,“羊的头胎最好是别找什么种羊,你们的羊也就五六个月大,头胎少生点对母羊好,怀崽怀多了指不定要难产,到时候母羊小羊都保不住。” “啊?还会难产?也没听其他人说啊。”盼娣惊讶出声,要是可以,她肯定是想让母羊多揣几个崽子,等明年开春了,她也能有十来只羊,两年过后有三四十只。 “这是我自己养羊的经验,也是看你们跟蜜娘关系好才说的,至于怎么办你们自己决定。我自己的羊群都是羊羔子长到一年半了才给配种,母羊身体好,下的羊羔也强壮,极少夭折。”巴虎说到这儿就想到蜜娘病死的那只羊,养了一两个月拉个肚子就给拉死了,绝对是在母羊肚子里就没长好。 盼娣看了蜜娘一眼,一时没说话,吃完饭走之前又问:“如果照顾的好,多数母羊也能顺利产羊羔的吧?” 巴虎听出了她的意思,点头没说话,看在蜜娘的面上,该说的他都说了,听不听随便她。 人都散了,收拾碗筷的时候,巴虎说:“明天我们就赶了羊群去夏牧场,满都拉图把牛羊群打散了,我还要尽快给分开。” “行,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明早吃了饭就走。” 这晚,蜜娘有些担心巴虎又折腾她,但他躺在床上自觉离她远远的。 “别瞅我,我累了。”两天都没怎么阖过眼,没劲钻研了。 不是,这话是什么意思?又不是她馋那档子事。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但可能会很晚。 第三十一章 蜜娘把两人吃的用的往勒勒车里装, 巴虎去羊圈把三头骆驼牵过来,被子和毛毡打成捆绑在骆驼背上,库房里风干的牛腿也取了大半用干净的布缠着放进勒勒车, 再加上还有大黄这个怕骑马的狗,勒勒车里没了蜜娘坐的地方。 “蜜娘, 你可害怕骑骆驼?要是害怕待会儿坐牛背上也行, 就是牛背坐着没骆驼舒服,骆驼的驼峰可以借点力让你靠着。”巴虎站在骆驼旁边,驼背齐他胸口高。 “我试试。”蜜娘还想学骑马,哪能害怕骑骆驼。 巴虎挑了匹母骆驼, 先挪了桌子过来让蜜娘踩桌上上驼背,“那我下来的时候可怎么办?总不能把桌子也带上吧?” “肯定能让你下来就是了。”巴虎给勒勒车套上马,一手牵着骆驼一手挥着马鞭往外走,朝鲁已经把牛羊赶过来等着了。 “走了。”巴虎打了个招呼,挥着马鞭赶着羊群往东南方向走。 “汪——”大黄站在勒勒车的车辕上冲着羊群叫, 一副准备跳车的架势。 真不会享受,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巴虎把大黄给捞下车,有它赶着羊群, 他可轻松多了。以后再多生几只像它的狗崽, 他都不用人守着牲畜群了。 “家里不是有朝鲁他们,怎么不把牛羊留给他们看着?”早知道这么劳神费力,婚前谈下聘的时候就不让巴虎专程赶牛羊回来了。 “等我们到了夏牧场, 牧仁大爷就回来, 之后他带人回古川,入秋了就要割草备料, 储存起来冬天雪大的时候喂牲畜。到时候家里只留朝鲁看家, 他还要揉制皮毛, 没功夫看管牛羊。”羊群速度快了,巴虎夹紧马腹也加快速度,按这个速度,在夜深之前能抵达夏牧场。 一上午停歇了两次,牛羊马要饮水,还要补充些草料,晌午吃饭都是在马背上吃的,凉的酥油饼和酥油茶。 “吃的进去吧?等晚上到了我给你煮点肉汤。”巴虎削了巴掌大的牛肉条装荷包里给蜜娘,让她饿了嚼两根,至于大黄,它终于累的肯上马车歇着了。 “有奶有肉有饼,这么些好东西要是还吃不进去,那是没事找事。”干饼子配不见米粒的稀粥她都吃了一个多月。 蜜娘眼馋巴虎的长腿,不用马蹬,撂一下子就飞上了马背。终于在下午牛羊饮水的时候,她嚷着要下骆驼走走。 巴虎一手抱腿一手搂腰,蜜娘顺势抱住他的头,几乎是趴在他的肩上给顶下来的。 “这下估计可不好上去了。”蜜娘乐滋滋的,“你待会教我骑马可好?马比骆驼矮,你能把我抱上去。” 巴虎揉了把脸,但软绵绵的触感擦不掉,其实他还是愿意费劲抱她上下骆驼的。 “行,送给你的马都是脾气温顺的母马,你选个顺眼的,待会我带你骑一段路。”坐上马搂住腰,男人心里嘿了声,骑马也不比骑骆驼差嘛。 日头西落时,远处隐约可见寥寥炊烟,星子错落着布满夜幕时,两人一狗带着上百头牲畜到了夏牧场。晚上巡夜的两只狗——巴拉和阿尔斯狼先听到动静跑过来,蒙恩紧跟其后。 大黄本来在探路,一见两个能把它套起来的膘肥大狗,吓的夹着尾巴嗷嗷地往回跑,主动往勒勒车跳。 “巴拉!阿尔斯狼!傻了不是?都是一家的狗了,打个招呼认识一下。”巴虎跳下马抱住大黄主动迎向奔来的长毛狗,捏着大黄的狗爪搭上两只狗的鼻子,巴拉跟阿尔斯狼还没发威呢,它就吓的直哆嗦。 “别勉强它,大黄胆子小。”别说大黄,就是蜜娘也害怕这两只狗,毛发覆住了眼睛,粗壮的嘴筒子下有两颗锋利的犬牙,狗腿强健,身子浑圆,这要是扑在身上推都推不开。 “巴拉跟阿尔斯狼看着凶,但不咬人,晚上巡夜白天睡觉,也不太喜欢跟人互动。”巴虎把大黄塞进勒勒车里,他带蜜娘先回毡包,牛羊骆驼交给蒙恩带回去。 逃荒到草原后 第22节 巴虎已经让牧仁大爷收拾过满都拉图和殷氏睡过的毡包,他跟蜜娘到了之后把自己用的铺在床上就能睡了。 “咦?这是殷氏盖的被子?她没带走?”蜜娘收拾箱笼翻出一床眼熟的棉被。 “带走了,我给夺下来了,连带马和勒勒车也都牵回来了。我让牧仁大爷收拾,他估计就给塞了进来,你要是膈应,等回临山了再转手给卖了。”他买的时候是高价买的,扔了可惜了。 “不用,我改天拆了被面给洗洗晒晒。”行李都收拾下来,巴虎提水进来让蜜娘先洗。 草原的夜晚越来越安静了,蜜娘抓住男人不规矩的爪子给按进被窝里,“我累了。” “那、那算了,睡吧。” 到底是年轻脸皮薄,被拒绝了也是老老实实地挪到床边,等内侧的呼吸平缓了,他才侧过身轻手轻脚把人给搂在怀里。 骑骆驼骑马着实累人,蜜娘一觉睡到大天亮,她坐起身的时候,床外侧早就没温度了。 “蜜娘醒了,刚好饭好了,洗洗快来吃饭,我去喊东家和蒙恩回来。”牧仁大爷看见蜜娘笑眯眯的,一副慈爱相。 蜜娘不好意思地笑笑,等巴虎回来的时候她凑过去问:“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没喊我?” “喊了,你还冲我发了顿脾气。”巴虎摇头,一副无奈的模样。 “编,你继续编。”他要是换个说辞蜜娘也就信了,她睡觉被叫醒可从没发过脾气。 牧仁大爷看小两口亲亲热热的说话,高兴之余还羡慕,“吃饭了,别在我们一老一少两个光棍面前打情骂俏,刺激得一大早就没了胃口。” 巧了,巴虎也正要说这事呢,他指着相邻的毡包说:“饭后你俩把你们睡觉的毡包给挪走,蜜娘觉浅,昨晚被你的打呼噜声惊醒了好几次。蒙恩也是个扯呼噜响的,把毡包搬远些。” 蜜娘:“……”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觉浅了,但确实该搬远些,毡包隔音极差,呼吸重点外面的人就能听到。 早饭依旧有酥油茶和肉汤,肉汤是用风干牛肉块儿煮的,泡了酥饼好吃。风干牛肉煮的汤油花很少,说是肉汤,其实更像骨汤,早上喝一碗只觉得暖胃,不会腻嗓子。 “今天要做什么?就是给混杂的羊分群?”饭后,蜜娘跟着巴虎往外走,大黄也紧跟着,自从巴拉跟阿尔斯狼回来睡觉后,它就不敢离了人。 巴虎凝视了蜜娘片刻,点头让她跟上,现在辛苦点,但学了本事都是自己的。要是以后他遭了什么意外,她带着孩子也不至于变卖牲畜生活。 “每只羊出生后我都会在羊屁股上烙上特定的标记,同一种颜色的代表是三代之内有血缘关系的,这些羊公母要分开。另外还有一种分法,就是年岁,脖颈绑了牛皮圈的都是不足一岁的,公羊不用管,母羊要单独择出来,不能让公羊近了它们的身。”巴虎把蜜娘带到羊群里,给了她一盘绳索,“先把不足一岁的母羊给挑出来,用绳子圈住颈上的牛皮圈,够五只八只了就让大黄给你帮忙赶到那边的羊圈里。” “好。”两人分两头穿梭在羊群里,来来回回地跑了一天,才又拖又拽的把小母羊给拖回羊圈里。晚上再吃炖羊肉蜜娘可就不嫌腻了,也就只有油水够大才耗得住白天的体力活。就这一天三顿的肉奶吃着,半上午半下午的时候还要补些牛肉条填肚子。 五天后,羊群分圈成功,牧仁大爷也该回去了,他一走,没人做饭了。 蒙恩晚上守夜白天补觉,一天三顿饭就落在蜜娘跟巴虎身上。 “明早你做饭。”蜜娘捂着胸口提交换条件。 “可以。”巴虎在这种事上他想要的越来越多,别说早上一顿饭,就是一天九顿饭他也能全包了。 事后巴虎出去打水进来擦洗,蜜娘直挺挺躺在床上,见他一脸惬意地走过来,抬起脚用脚趾抵住他胸口,“巴虎我今儿可告诉你了,我不管你是找你爹还是你娘问,再找不到地方你别碰我了,床你都别上来。” 巴虎的脸突的一下红透了,嗡嗡不清地低声说:“我明天就去。” 第二天,巴虎/骑马走的时候还问蜜娘要不要跟他一起去逛逛。 “不去。”蜜娘脸一扭,这么丢人的事她才不要露脸。 “那好吧。” 巴虎/骑马先向北再往西去,绕过戌水路过春林,最后进了一个叫耘谷的牧区。 晓春堂的坐馆大夫是个中原人,他听到脚步声就见一个浑身紧绷的小伙儿木愣着踏过门槛进来了,眼珠子四处张望,看着像是深山里的土匪下山打劫来了。 “看病啊?大牛二牛出来抓药了。”防着来人暴起打人,辜大夫赶忙把人高马大的跑堂喊出来。 “不不,我不抓药。”巴虎看是个中年大夫,一个出溜坐到了大夫看病的案桌前,赤红着脸低声说:“大夫,我问你个事……” 辜大夫一脸古怪地瞟着他,走到门口指着斜对面说:“顺着这个方向走到头,倒数第二个毡包是书铺,你去给掌柜的说你要□□宫图,认字吧?” “认识认识。”巴虎连忙点头。 “认字你没听说过春宫图?你别是来拿老夫开涮的?” “……” 春宫图他真没听说过,“难道私塾里的夫子会教床上的活儿?” “你还是□□宫图去。”哪来的呆毛小子,蠢成这个德行。 看巴虎扭扭捏捏走了,辜大夫大笑出声,真有意思,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找上门问怎么跟女子行房。 来书铺里□□宫图的人多,书铺掌柜的倒是没大惊小怪,只是看来的人胀红了脸,他稀奇地多瞅了两眼。 巴虎给了银角子,揣了春宫图骑上马奔到没人的地方,掀开书页津津有味地看了两页,他新婚头一晚没进错地方啊,但为什么蜜娘疼他也疼。 巴虎揣上书又去请教大夫,一回生二回熟,再进医馆,他坦然多了,只是仍然控制不住的脸红。 “我进去的时候我娘子疼得厉害,我也疼,大夫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巴虎左右看看,凑到大夫耳边说:“还有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没多大一会儿就软了,我不会有病吧?”这个事一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可难受了。 是挺有病的,这么大的人了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少爷吧? “□□宫图了?” “买了买了。”巴虎把怀里的书恭敬地递给大夫。 傻子呦。辜大夫摇头,翻开春宫图某一页指给他看,“摸、揉、含、嘬,等你妻子身体软下来就差不多了。”辜大夫又往后翻了几页,“要是还不行,你就这样做。” 巴虎探头一看,脸色爆红,这不太好吧。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明天见 第三十二章 出了晓春堂, 巴虎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等脸上的温度下去了又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东西才骑马往回赶,回到夏牧场天还是亮着的。 蜜娘在草场里驱赶打架的两只羊, 大黄卧在山包上半眯着眼睡觉,突然竖起耳朵抬起头往家的方向看, 蜜娘见了心里一紧, 该是巴虎回来了。果然,没多大一会儿,大黄伸了个懒腰摇着尾巴跑下山包子,马蹄声也从北边传来。 “我回来了, 给你买了些东西。”巴虎到家看她人不在,马都没下又拎了东西冲到草场来。 蜜娘噢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打量男人的脸色和动作,见他脸上和脖颈一点点爬上色,眼睛也闪烁不定, 手还不自觉捂住胸口,看袍子的起伏形状,里面装的还有东西。 她心不在焉地接过包袱, 里面零零碎碎的有染了色的木头人, 牛角梳……反正都是她用的。 半晌,蜜娘掀起眼皮低声问:“怎么样?”两人眼睛一对上,巴虎率先避开, 蜜娘就见他的耳朵从暗红腾的一下成了血红色。 “嗯。”巴虎支吾。 “嗯是啥意思?” 男人狠撸了两把头发, 抿着唇想说什么,嘴一张就绷不住了, 露出了张狂又带点羞涩的笑, 拍胸口说:“都学会了, 今晚肯定把你伺候地妥妥的。” 蜜娘有些怀疑,但也松了口气,她把包袱放地上,匆匆撂了句:“我去看看羊群别岔一起了。” “头晚的时候我没进错地方。”蜜娘一露出弱势,巴虎就忍不住急追猛打,他支着大长腿慢吞吞地跟在女人身后,挽尊道:“我摸索对了。”他还是有天分的。 蜜娘没理他,见他绷着脸紧跟着她,掀起眼皮瞪他,手冲他胸口探去,“藏着什么好东西?” 的确是好东西,巴虎一个趔身躲开她的手,现在不能给她看,更不能打开,他怕自己绷不住。 “我先回去做饭,羊肉汤泡馍?”巴虎问。 “熘羊肉片,我想吃麻一些的。”蜜娘咽了下口水,肉吃多了她就想要味道重点的。 “行。”巴虎又提了包袱骑马回去,回去了先捅了火炉子架上锅添上水,水开了下宽面,面片起锅后烫羊肉片,挑了坨韭花酱用热油一泼。他只吃了一小碗垫下肚子,剩下的都塞给蒙恩,让他吃完了就带着巴拉和阿尔斯狼守夜去。 “带上弓箭。”巴虎把弓箭砍刀通通让蒙恩带上,意思是狼来了也别回来找他。 蒙恩咳了一下,嘴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背着弓箭拎着砍刀,带上吃饱肚子的两头狗往草场去。 两人都清楚今晚要发生什么,心里紧张又迫切,面对面坐着吃饭的时候都紧张的没话可说。沉默着吃了饭洗了碗,巴虎扛着浴桶进毡包,趁着蜜娘洗澡的功夫,他躲到火炉子旁边拿出春宫图囫囵吞枣地重温了遍。 今晚月色朦胧,风吹着烂絮子般的乌云遮住了天幕上挂的星子,蜜娘扯住巴虎的头发,她像是陷进一片厚实的云朵里,松软又无力,躲不开也不想躲。 大夫多虑了,蜜娘挺争气,当然巴虎得意地想也是他嘴巴和手指灵活,要是新婚的头一晚能看见濡湿的痕迹,他肯定能顺利入巷。 “你要是不舒服就吭声。”巴虎照旧嘱咐。 “嗯——”声音冒出鼻腔,两人俱是一震,蜜娘捂住脸,不肯承认这是她的声音。 泥龙入巷,霸道又强势,蜜娘咬住下唇狠狠挠了他两爪子,她想到了家乡的青竹,青竹本是竹叶青盘踞的地方,这时却被一巨蟒闯入,水分流失严重的干竹筒该是会被撑裂开。 但除了初时的疼痛,到了后来竟也适应了。 毡包里风停雨歇,夜晚的草原却是刮起了疾风,凉风顺着毡包底部的空隙里吹进来,带走了两人身上余汗的温度。 “要下雨了?”蜜娘半趴在床上听着风声,扯起被子盖在身上,“你去给我烧壶热水,我想洗个澡。” 男人应了声但没立马起来,横卧在床榻上捋着蜜娘的头发,早知是这般滋味,成亲的第二天他就该去找大夫讨教一番的。 “快去啊。”蜜娘蹬了他一下,隔着烛光的眼睛里水光泷泷,巴虎披了袍子下床的时候伸手对着她下唇上还没消退的牙印摩挲了好一会儿,刚想说下次别忍着,手背又挨了一巴掌。 “脏死了,别碰我。”蜜娘嫌弃,他手指摸过哪里他不知道? “你自己的味道你还嫌弃?”巴虎满脸的坏笑,“行,你嫌弃你的,我不嫌弃。”之前他都做好上嘴啃的准备了。 风声越来越疾,烟管里冒出的烟气被风倒灌了进来,一壶热水巴虎折腾了好久,提进去的时候被窝里的人已经睡着了。巴虎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乐滋滋地端了热水来给她擦洗。 说蜜娘觉浅属实是假话,巴虎给她擦洗干净后穿了衣裳出门,把大黄关进毡包守着蜜娘,他从外面把门给锁上,拎了两身毛毡做的雨披去了草场。 “东家?”蒙恩听到脚步声,两只狗又没叫,他就猜出来人。 “是我。”巴虎举着火把跟蒙恩去了羊群里,羊圈里的羊还好,跑不出来,主要是担心散养在草场里的羊会受惊跑散。 下雨了,火把被浇灭,两人套上齐小腿的雨披守在羊群了,在羊群想移动的时候呼和两声,有羊脱离了羊群再给撵回来。 草原上的雨通常下不了多久,这晚也是,但雨停后巴虎也没回去,一直熬到天亮等太阳出来,他才带着两只狗往回走。不远处的草场上不时响起哨声,看来昨晚还是有羊跑散了。 蜜娘在毡包里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大黄警惕地守在门边,尾巴僵直,她站起身问:“是谁?” “是我,你醒了?”巴虎打开门锁,见巴拉这坏东西故意顺着门缝探头,屋里的大黄立马呲牙威胁。 “行了,它害怕你俩,不经逗,回后屋睡觉去。”巴虎照着巴拉厚实的屁股踢了一下,雨披挂在屋外,进屋说:“昨晚下雨了,我去看守羊群就没喊醒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醒的时候天还暗。你脱了衣裳去床上睡一会儿,我去做饭。”蜜娘看他衣裳是干的,疑惑道:“雨停了你回来换过衣裳?”她不至于睡这么死吧,屋里有人进出她都没醒。 “没,我带的有雨披。”巴虎没睡,跟着蜜娘出去准备做早饭,出了毡包对着挂起来的毛毡雨披拍拍,“过些日子我按你的身形给你做一件,不仅挡雨还避寒,等天再凉一些,早上晚上没日头的时候就要穿上它。” “你缝的?”蜜娘仔细瞅了两眼,这雨披最难的应该是打版,尤其是帽子,线条流畅,前窄后松还没有缝缝补补。 “是我,我针线活也不错吧?”巴虎见过蜜娘给朝鲁妻子做的鞋子,一眼就清楚她的针线活好。他也不差,他会揉制皮毛,会用皮革做靴子,用毛毡做雨披,还会点木匠活儿,家里用的盆子水桶都是他自己砍了木头动手箍的。 “不错,你给我做雨披我给你做两双鞋。”两人不停地说话,昨夜的雨下了多久,牛羊如何,毛湿了会不会生病,下雨了草又要长高一截……但说再多也有没话的时候,沉默笼罩在两人身上,昨夜的事不可避免地涌上心头。 逃荒到草原后 第23节 火炉子里的火小了,蜜娘移开锅又挟了几坨干牛粪进去。 “昨夜下雨,快干的牛粪又被淋湿了。”蜜娘干巴巴地找话。 “嗯,家里堆的挺多,就是连下半个月的雨也不会断了火。”白天看守牛羊,空闲的时候两人会提着袋子捡干牛粪,挖野菜回来晒成菜干。 “明天能去捡菌子,你不是说你老家的菌菇汤味道鲜,明天你给煮一锅我尝尝。”巴虎手里拿了块儿奶豆腐,被他搓得掉了一地的渣。 一锅?拿菌菇汤洗澡啊?蜜娘没接话,她想总不能这么没话找话熬过去。今早巴虎开门进来的时候脸上可淡定了,她还在纳罕,成亲的第二天早上他对上她的眼睛就耳红,昨晚比往日更亲密,他却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那个……你感觉怎么样?”天亮了,男人的脸皮薄了不少,他走过来红着脸问:“我看你走路不太舒服的样子,可是昨晚伤着了?”他也就今早看蜜娘往出走的时候突然想到殷氏,他还呆头傻脑的当着人家面问是不是骑马把腿磨破了,现在想想,满都拉图那时不知在心里怎么嘲笑他。 “是有些疼。”竹筒到底是被撑伤了,毕竟昨晚还流了血,所以她走路下意识地就想撇开腿。 “你今天就在家歇着,等会儿吃了饭就去床上躺着。”男人手脚无措,他本想说他看看,但只是有个想法就鼻腔发酸发热。 “巴虎?可有人在家?” “有有有,在家。”男人逃似的起身往外走,是老敖嘎,他反手带上门,问:“找我有事?” “昨夜我家羊跑散了,想找你帮我找找。”老头说的有些犹豫,巴虎脾气不好,要不是之前他儿子帮巴虎去追人,他今天也不会过来。 “行,我吃了饭就过去。” “你昨晚一夜都没睡。”蜜娘等巴虎进来,她才皱眉说:“你熬得住啊?刚刚让你睡你偏不睡,现在好了,想睡都睡不成。” “没事,我最长的时候能两天两夜不阖眼,年轻力壮不缺觉。”巴虎倒了碗酥油茶,昨晚的熘羊肉片还有剩的,他给夹在酥饼里三两口给吃了个干净,“我走了,你就在家待着,我待会儿路过的时候让蒙恩回来吃饭,他再守一天,晚上再回来睡。” 但蒙恩晚上回来睡,就代表巴虎打算的是他晚上过去守夜,蜜娘吃了饭等蒙恩回来后让他在家补觉,她带大黄去看牛看羊。正值牛羊发情期,每天打架的牛羊数都数不清,一个错眼它们就能用牛角羊角把对方戳破肚子。 “东家说让我守着。”蒙恩眼下青黑,吃饭的时候还忍不住张嘴打哈欠。 “我去守着,你白天睡觉,等晚上再去守夜,就是今天的中饭晚饭你做,做好了给我送过去。” 蜜娘看他哈欠连天的,连带着她也忍不住打哈欠,这么一比,巴虎的身体可比蒙恩壮多了,昨晚就没消停了,白天还有精神去找羊。 “我做饭比东家可差远了,送去了你可别嫌弃啊。”蒙恩一提做饭就搓牙,他做的饭他都吃不进去。 不嫌弃,多难吃的饭蜜娘都吃过。养蜂的时候被蜂蛰肿了手还是坚持割完了蜜,来漠北的路上她磨破了脚也没影响赶路,昨晚流的那点血也才零星几滴,说不准早就结痂了。她也就在巴虎面前想撒个娇示个弱,看他笨嘴拙舌地安慰她。 作者有话说: 照旧,晚上还有一更,估计又是12点左右 三十三章 漠北的天, 雨过一阵凉一阵,白天有日头的时候还好,风里带了温度, 到了傍晚,日头西落, 风疾了也冷了。 巴虎给老敖嘎家找走失的羊, 晚上留了他在那边吃饭,蜜娘等蒙恩带了巴拉和阿尔斯狼来了才带着大黄拢紧了衣襟往回走。草原大的没边,人也少,方圆十里就她们一家, 三个人三条狗守着一千余只牲畜。夜风呼呼地吹过草原,草叶子发出的沙沙声像是人脚踩过发出的声音,蜜娘接连回头了好几次都看了个空。 “大黄,别跑快了,陪我一起走。”蜜娘喊住肆意撒欢奔跑的大黄狗, 大黄也胖了,肚子挺出来,狗脸圆润了, 看着好看许多。 蜜娘单方面的对着大黄说话壮胆, 看到毡包的时候她松了口气,进了毡包把大黄也带进来,反手从里面把门栓住。地动之后蜜娘见过好些面目全非的死人, 逃难的路上也有饿死的, 打架打死的,在那之后她什么都不怕, 不怕黑不怕鬼甚至不怕恶人。但在从苏合手里逃生后, 她害怕半黑未黑的黄昏, 忌惮背后的脚步声。 滚烫的热气从火炉子里散出,蜜娘拿黄油在铁板上擦了一圈,半指厚的羊脊肉、新鲜还带着青草气的菌子、硬梆梆的奶豆腐在炙烤下发出勾人的香气,蜜娘先给大黄喂了块儿奶豆腐才开始往自己嘴里喂。 她开始怕黑怕死,是因为她想要活着。 巴虎回来的时候蜜娘正在泡脚,他刚靠近毡包就听屋里有挠门声,还有尾巴啪啪打在什么东西上的闷响声。 “等着,马上就来。”蜜娘擦了脚去开门,路过大黄的时候揉了下它狗头,认主认得真快,巴虎的脚步声和他骑的马的马蹄声它都记得一清二楚。 “大黄生怕我把你关在门外不让你进来。”巴虎回来,大黄就可以出去了,一人一狗擦着腿过,男人突然转身跟着狗往外走。 喝酒了?蜜娘跟上去问:“干啥去?” “给大黄带了块儿羊腿骨给它磨牙,你别出来,我马上进去。”毡包外的土还是湿的,会把她的鞋弄脏。 蜜娘倚在门外看着,等巴虎走过来她凑到他嘴边嗅了下,没酒味。 “专门带个羊腿骨回来,老敖嘎不笑你?” 蜜娘突然凑近,男人屏住呼吸也闻到了一股独属于她身上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味儿,但闻着想让人陷在棉被里睡懒觉。 “哎,掉魂了?问你话呢?”蜜娘杵了他一下。 “不知道他笑没笑,反正我说要带骨头回来喂狗,他就把四条羊腿骨都给了我。”巴虎靠在门扉上缓了一会儿才准备去拿厚实的毛毡去守夜,“蒙恩呢?还在草场守着?我去换他。” “他白天睡了一天,晚上他守着,你去打水洗个澡回来睡觉。”蜜娘给了他找了干净的换洗衣裳,“白天是我看着的,让他回来睡的。” “你不是不舒服?” “哪有那么娇气,就蹭破了层皮罢了。赶紧去洗你的啊,别磨磨唧唧的。”蜜娘推他出门,早上还吹牛皮说年轻力壮不缺觉,现在眼皮子都要黏一起了。 “我待会儿帮你瞧瞧。”说起这个巴虎立马精神了,脚步轻快地去河边洗冷水澡。 瞧个鬼,蜜娘看他回来也没理他,等他坐上床立马下去把油烛吹灭了,“快睡,我也想睡了。” “真没事?”巴虎强打着精神不死心。 蜜娘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过了两息身侧的呼吸声就平稳了,她又翻了过来对着他。刚躺好,男人的手伸过来熟练地搂她到他怀里,右手目标明确地搭在绵软的地方。 呵,还揉了两下。 “巴虎,你装睡!”蜜娘按下他的手,老实不到一会儿又搭了上来。 “巴虎?”蜜娘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喊了声,他耳朵最敏感,对着吹口气都能染上色。 没动静,是真睡着了。蜜娘纠正了他五次,都是过不了片刻又搭回了老地方,跟狗一样喜欢占地盘,罢了,睡吧。 进了八月,早晚的温差拉大许多,蜜娘早上和晚上套上齐小腿的毛毡雨披都脱不下来。做雨披的毛毡是用绒羊毛弹的,细密又厚实,极费羊毛,但雨水浸不透,而且还保暖。 大多数牛羊的发情期都结束了,牛群羊群里打群架的现象少了许多,人也跟着轻松下来。但巴虎的精力一如既往的充沛,全部投在蜜娘身上也让她吃不消,她都想把他赶出去守夜算了。 “你继续睡,我待会儿把饭给你端床上来。”巴虎赔着小心,眼角眉梢都是餍足。 蜜娘闭眼不理他,不吃了。昨晚折腾到半夜,今早天麻麻亮他又醒了,捣鼓来捣鼓去,把她捣鼓醒了他立马趁虚而入,事后又卑躬屈膝的小厮作态,任打任骂任罚。 蜜娘闭着眼听他开门出去,刚朦朦胧胧有了睡意,他又推门进来,接着是水撞击在木盆上的声音。 巴虎看蜜娘眼皮下的眼珠来回滚动就知道她还醒着,也不戳破,给她擦了脸擦了脖子,一路顺了下去,被踹了一脚顺势握住脚也给擦了两把。 “你把被子弄脏了。” “我洗。”巴虎利索接话。 “我不喜欢早上那样。”蜜娘睁眼,一旦早上被折腾,她就起的晚,蒙恩一看就知道两人做了什么。她要是跟巴虎一样不补觉,那她白天就打不起精神。 巴虎把棉布巾子又拧了一把,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她瞧,似乎要从她的眼睛她的嘴看到她心里。 蜜娘被看得毛毛的,虎着脸问:“看啥呢?” “你说谎。”男人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嘴巴一张一合,蜜娘听了瞬间羞红脸,脑袋里也嗡嗡作响,毫无力度地辩解:“你胡说八道。” 巴虎呲牙一笑,啧啧有声地端着水盆往外走,水往地上一淋,转身去了灶房做饭。 毡包门没关严实,大黄顺着门缝溜进来站在床边看看,这是它每天早上必做的事——毡包里有了说话声它就要挠两下门打声招呼,门开了要是不见她出去,它就溜进来守在床边看看。 蜜娘怀疑它是来听她的呼吸声,怕她没气了。她有一次这么跟巴虎说,他说她神神叨叨的胡说八道 。 “醒了,马上就起来,去把门给我关上。”明知道大黄听不懂,蜜娘还是不厌其烦的每天早上跟它重复一遍。 “巴虎!巴虎!”蜜娘捂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喊,听到脚步声她探头,“把大黄给弄出去,门给关严实,我要起来了。” “又没有人,门开着关着也都是我看。”蒙恩每次都是他过去了才回来,说是这么说,还是唤走了大黄关上门,还用锁从外面挂上。 “你挂上锁我怎么出去?” “张嘴,喊我。” 饭后,两人把蒙恩的饭给温在锅里,喂了三条狗后带着大黄往草场走。巴虎提了个牛皮袋子,里面装的是揉制好的羊羔毛,都是用来给蜜娘做冬天穿的羊皮袄。 “换班了。”蒙恩见到两人过来,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卷起地上铺的毛毡夹在胳肢窝准备回去。 “东家,今年打算什么时候回临山?”蒙恩走了一段路又返身回来,眼睛时不时瞟过脸色红润的年轻妇人。 “再过十来天就回去。”男人都是霸道又警惕的东西,巴虎眯着眼沉声问:“眼睛不想要了?” 蒙恩吓了一跳,讪讪摆手,“东家误会了,我是想请女东家给我做个媒,她认识的姑娘多,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我明年春天也是自由身了,也想娶个婆娘好好过日子。”夏牧场就三个人,人家两口子天天出双入对乐呵呵的,就连巴虎张嘴闭嘴说狗比人忠心的天杀德行,也在蜜娘缠缠绕绕下说话好听多了,想来中原姑娘都是会过日子会心疼人的。 “想娶婆娘你自己去讨好人家姑娘,人家松口了婚事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哪还需要媒人牵线。”巴虎不吝传授他的经验,在他看来双方对彼此都有意才是一桩好婚事。 “我认识的姑娘也就那几个,最大也就才十四岁,还没到婚嫁的年龄。”蜜娘委婉拒绝,她没拉媒保纤的爱好,也不想掺和这种事,日子过的好一切好说,要是两人相处不融洽,人家姑娘可要在外面说她这个媒人的丑话。 “哎,那我回去寻摸寻摸。”蒙恩挠了挠头,他也想娶个没爹没娘没拖累的媳妇,像东家这样,虽说女方陪嫁少,但聘礼又全数带了回来。里外一兑,也就办喜宴费些钱。但跟白得一媳妇相比,总归还是赚了。 蒙恩走了,巴虎两口子也就把他的事撂在脑后,两人背靠着背坐着,巴虎攥着剪刀咔咔剪掉羊羔毛多余的部分,蜜娘捏着大针头欻欻纳鞋底,累了就靠在对方背上歇歇。 “再有十来天回临山,之后呢?回古川?”蜜娘扭着腰趴在巴虎身上。 “八月尾的时候,王都的军队会经过临山前往大康纳贡,之前大居次路过的时候你不是没看到,这次我带你回去看看。”巴虎手上的动作不停,剪下来的羊羔毛给塞进袋子里准备做靴子的时候用,嘴上话也不停:“三年前可汗带着可敦回大康过年,今年不知道还去不去,可敦是你们中原的公主,要是运气好你还能看到她的凤颜。” 蜜娘听了他这话心里乐滋滋的,他还记得大居次路过的时候她躲开人群给羊剪毛呢。 “巴虎你真好。”蜜娘颠颠地站起来给他捏膀子,抡着拳头左捶捶右捶捶。 “一时的好,今早在心里还在骂我吧?”男人心里受用,嘴上却是欠欠的,非要搅和了两人间甜蜜蜜的气氛。他怕蜜娘再麻兮兮地说话,还是翻眼瞪他提脚蹬他的时候他最自在。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四章 夏天穿的衣袍洗洗晒晒收进箱笼, 巴虎揉制的羊皮也晒干了水分可以收进牛皮袋里,准备着回了临山转手卖给商队。这日蜜娘没去草场,她烧了热水洗了头发, 顺手把锅灶上的锅碗瓢盆也给洗刷干净,打酥油的奶桶更是放在开水里煮了两滚。 母羊母牛揣上崽子后奶水自然而然的就没了, 据巴虎说的, 一直要到明年三月份,母羊生崽了才能再喝上鲜奶,在那之前都是用存下来的酥油打酥油茶喝。 “汪汪汪——” 蜜娘听到大黄的叫声站起身往外走,出了门就见不远处一个男人赶了辆勒勒车过来, 这是她住这里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见生人过来。 “小阿嫂看住你家的狗,我是来卖牛肉的,可要买牛肉?” “怎么卖?”蜜娘喊了声大黄,但也警惕的没把狗关进毡包里。大黄刚停声, 巴拉和阿尔斯狼从毡包后面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绷着着狗脸注视着不远处的人和车。 “二十文一斤,你买不买?不买我可走了。”男人也吓了一跳, 家里养了这么多狗。 买, 这时候可难遇到卖牛肉的。蜜娘拿了钱过去,巴拉和阿尔斯狼也沉默着跟上,大黄怵它俩, 一改跟屁虫的性子, 夹着尾巴贴着门站着。 “怎么这个时候宰牛?这可不划算啊。”蜜娘挑选了一番,要了条牛腿, 看牛排骨还剩了些都给包圆了, 牛腱子肉和肋条肉也各割了七八斤。肉上称了先让男人划两刀肉, 巴拉和阿尔斯狼平日里都不搭理她的,今天猛地蹿出来,可不就是闻到了肉腥味。 “哪会不知道不划算,它们为了争夺母牛打群架,这头牛肚子被顶穿了,眼看着治不好了只能给宰了。还好是头公牛,要是母牛可要把我心疼死。”男人把肉递过去,看了眼杵立的四座毡房,“小阿嫂看着眼生,男人叫啥?说不定我还认识。” “都是临山的肯定认识,我男人叫巴虎。” 逃荒到草原后 第24节 要说是巴虎他就认识了,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竟然娶了个婆娘,这女人瞧着还挺有看头的。 “小阿嫂家里可还有姊妹?”男人又划了两刀肉条扔地上喂狗,“兄弟我还是个单身汉子,小阿嫂给牵个线,事成了我给阿嫂送两只羊来。”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让她牵线做媒?蜜娘摇头失笑:“我才来漠北不久,之前住在河西边。” 男人想了一瞬,脸上的热情瞬间僵住了,难民啊,看着着实不像。“你忙,我还要去别处转转。”绝口不提求介绍姑娘了。 蜜娘对他变脸有些不解,等巴虎回来了她给他说了一遍,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漠北的姑娘出嫁,家里都会给她们准备不少嫁妆,家里生了女儿的,爹娘从小就要攒各种珠玉,出嫁的时候全打了头面给女儿做嫁妆。还有就是牲畜,只要不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或多或少都会陪嫁牲畜。像我妹,她嫁人的时候牲畜至少就有几百头。”巴虎手上揉面的动作不停,也不耽误说话,“前段时间不是也有不少老男人娶逃难来的中原姑娘,因为她们爹娘把男方的聘礼都留了下来,没嫁妆,就光棍地送了个人出门,外面的风评也就不怎么好听。” “在你们中原,姑娘出嫁的时候是不是都没嫁妆?”巴虎问。 “也不是,我爹娘也是从我出生就给我攒嫁妆。但也有家里穷的人家,嫁女儿的时候就只给带走几身衣裳。”蜜娘低头炒肉馅,但男方下聘的聘礼大半都会被留在家里,如果她爹娘还活着,巴虎给的上百头牲畜她也不可能全部给带回婆家。 蜜娘也就明白了上午那男人变脸的原因,基于嫁妆这方面的考虑,漠北的男人更情愿娶当地的姑娘。 以巴虎这个家底,但凡他跟他家里关系好一些,她都不可能嫁给他,就是嫁进去了估计也要跟殷氏一样,初次登门被公爹给关起来。 巴虎在针线活上手巧,但轮到擀面叶包饺子,他手拙得不是把面叶扯破了,就是给包漏馅了,蜜娘只得自己擀皮自己包。 “晚上再包一顿吧?还是我揉面。”饺子出锅后,巴虎一个人就吃了五碗,连汤带水的给喝了干净。往日饭后还要喝酥油茶的,今天也没提了。 “不包,你跟蒙恩都太能吃了,我擀皮炒馅再加上包饺子,一个上午弄的,你俩一顿都给塞肚子里了。”蜜娘拒绝,还说巴虎啥时候学会擀皮了她啥时候再包。 “要不我试试?我或许会擀皮。”蒙恩找机会插话。 “去去去,没你的事。”不等蜜娘说话,巴虎立马像是轰苍蝇似的赶蒙恩走,“吃饱了就去睡,睡不着就去草场看牛看羊。” 转过脸又好声好气地说:“不就是饺子皮,包子皮擀薄擀小不就行了?你等着,我三两天就能学会。” 但三两天后也不见他吭声,家里倒是连吃三天的面食,先是一顿牛肉大葱馅的死面包子,这是擀不了饺子皮索性用来做包子了。虽然都是牛肉大葱馅,但死面包子口感太差,之后再有擀废的面团,巴虎就给擀成面条,三个人吃了两天的牛肉浇头面。 大概是因为巴虎干重活的年龄过早,他的手指偏粗,关节也有些粗大,擀饺子皮的时候擀面杖老是碾到手指上。 “羊肉馅的饺子吃不吃?”蜜娘看不过眼,在男人再次揉面的时候走进去问。 巴虎犹豫,他是想吃的,但他还没学会擀皮。 “宰羊去,我来擀皮。”蜜娘接过擀面杖,正好过两天就要回临山,宰头羊煎些肉饼带在路上吃。而且还要在路上过夜,三只狗也担着重担,要提前犒劳犒劳它们。 巴拉和阿尔斯狼体型大,吃的也多,单单只是吃肉的话,一只狗啃只羊腿才将将饱肚,养它俩相当是养了两个人。 随着最后一根羊肋排进了大黄的嘴,蜜娘住了一个多月的毡包被掀了毡顶。巴虎跟蒙恩一人站地上一人上了毡包顶,地上扔了一地的木条。毛毡和木条栅栏被拆开绑在骆驼背上和马背上,木床拆了,火炉子也拆了,锅碗瓢盆连带着三人装衣袍的木箱摞在勒勒车里。 牛多骆驼多,再多的行李都不会没处放,就是装卸的时候费力,赶路的时候也拖慢速度。 蜜娘不认识路,到天黑的时候她问巴虎还有多久到临山。 “才走了一半路,明天傍晚能到家。”巴虎正忙着从骆驼背上卸毛毡和木条,他跟蒙恩晚上要睡在外面守着牛羊,防着狼群来偷羊。但蜜娘不成,他临时搭个简陋的小毡包让她晚上睡里面将就一晚。 “要不别麻烦了,我跟你一起睡草地上,大不了多盖一层毛毡。”蜜娘觉得麻烦,今晚搭了明早又要收。 那可不行,入了秋夜里露水大,风又冷,他们男人火力壮,睡外面吹一夜风淋点露水顶多就是头疼,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麻烦啥啊,等回了古川你就不会说这话了。从临山到古川,赶着牛羊要走小半个月,都是晚上搭毡包早上再收起来,我们都习惯了。”巴虎抱了卷毛毡往毡顶上扔,“你站远点,我怕我没注意踩到你。” “那我去捡牛粪回来生火烧水。”这一路走来,牛羊边走边拉,夏天留下的牛粪现在已经干透了。蜜娘趁着天还没黑,拿了火钳和羊毛袋沿着走过的路去寻干牛粪,捡了半袋子回来的时候毡包已经搭起来了,端端正正地立着,的确如巴虎说的熟能生巧了。 早上的时候蜜娘剁了羊腿肉和了面煎了一盆的馅饼,就是为路上准备的伙食。火炉子里生起火后架上铁板,浸透了羊油的馅饼往铁板上一放,刺啦一声,香味出来了。 “吃饭了。”蜜娘站在毡包外大声喊,天色已经黑透了,毡包里的炉火成了这片草场上唯一的亮光。 “先吃饭,吃完了再来弄。”巴虎摸着肚子对蒙恩说,馅饼的香味传出来后他的肚子就没消停过。 两人去了水边洗了手洗了脸,在牛羊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声里循着有火光的方向走去。 “东家,还是娶了婆娘好啊。”同一个毡包,同一个地方,有了个女人,今年跟去年相比感觉热闹多了。 巴虎没理他,蒙恩也不介意,他自顾自的说:“东家,明年我想从你这里租八十只羊、十头牛,你看可行?” “租这么多?”巴虎皱眉。 “看你娶了婆娘有了家我也心热,想好好干两年娶个媳妇回来,生一窝孩子,我走哪儿她们跟我去哪儿。”蒙恩看到摇尾迎上来的大黄狗,补了句:“再养两只狗。”也要记得他的声音他的脚步声,晚归的时候大老远的跑过来迎接他。 “再说吧。”巴虎没立即答应,八十只羊十头牛,如果遭了瘟蒙恩不能按时归还,他就是来家里再卖身五年,巴虎算了算,还是他亏了。 蒙恩还想再争取争取,毡包里的妇人听到声已经走出来了,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你们在说啥?可是牲畜出事了?” “没有,不是,没说啥。”蒙恩急忙答话,他不想在她面前露出一贫如洗的家底,他只比巴虎小一岁,一个是东家,一个是没有自由身的奴仆。 巴虎脚步一顿,站在门口迎着火光审视地盯着蒙恩,注意到蜜娘朝他看来,他才提腿走了进去,暗中攥了下她的手。 “你多吃点,早就饿了吧?”蜜娘挟了温热的馅饼放巴虎面前,“快点吃,再过一会儿就凉了。” “你吃过了?”巴虎见她抱着奶桶在打酥油茶,嘴里衔着馅饼走过去,接过木槌狠狠捣了十来下,奶桶里的酥油尽化了。 蜜娘在热饼子的时候已经吃了的,她坐巴虎身边捧了碗酥油茶慢慢抿着,外面的牛羊叫声此起彼伏,混着风声一起灌了进来。人能听到,野狼更是闻风而动。 这天晚上,蜜娘近距离听到了狼嚎声、狗叫声、人快速跑动的脚步声、箭簇划破风声刺进肉里的声音。 黑夜退去,蜜娘站在门口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她开门望去,巴虎跟蒙恩各拖了两只狼,三只狗的嘴边的毛被血染红了。大黄终于不怕巴拉和阿尔斯狼了,三条狗翘着尾巴并排走在人后。 “死了两只羊,一公一母,杀了四只狼,赚了。”巴虎脸上带笑,“今天可能要晚些到家,我们把狼皮羊皮剥了再动身。” “一直都是这样?”蜜娘轻声问。 “一直都是这样,人养羊,狼偷羊,人杀狼,狼杀人。”巴虎手是脏的,想拍拍蜜娘都不成,只能干巴巴地说:“是不是吓着了?没事,习惯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晚12点 第三十五章 是不是害怕?没事, 习惯就好。 蜜娘抿紧了嘴唇,眼角下拉,她真是服气了, 不知道掰碎巴虎的牙能不能让他从嘴里漏出点甜言蜜语。 谁安慰人说是习惯就好啊? 巴虎瞟见蜜娘翻白眼,心里一乐, 还有劲儿翻白眼, 看来是没被吓到。 “家里的狼皮都卖了,这四只狼的狼皮剥下来留着不卖,等硝熟了给你做件狼毛披风。”巴虎见了血,正是精神亢奋的时候, 一夜没睡也不打瞌睡,从勒勒车里取了刀出来划破狼皮,聚精会神地坐在毡包外面剥皮。 蜜娘站着看了一会儿,被冲天的血腥气熏的胃里翻腾,还有巴虎那血乎乎的手, 她眼晕头也晕。 “我去躺一会儿,你们弄好了再喊我。”蜜娘进了毡包反手阖紧了门,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随着刀起刀落迸溅出的血花, 以及红红白白去了皮还有弹性的肉。 越想胃里翻腾得越厉害, 不等支起身子,蜜娘“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咋了咋了?”巴虎听到声,手上还攥着刀就踹开了门。 “别, 你离我远点。”蜜娘捏住鼻子, 一张嘴血腥味直冲嗓子眼,立马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眼泪星子都憋出来了。 “你出去, 我闻到血腥味就难受。” 巴虎反应过来, 大步跑出毡包,站在毡包外面探头问:“好端端的怎么吐起来了?” “不知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又还没吃饭,见到血刺呼啦的就受不了。你忙你的,我睡一会儿就好了。”蜜娘捂在被子里,吐过之后好受多了。 巴虎让蒙恩提了狼去河边剥皮,他洗了手仔细闻了闻,见身上溅的还有狼血,直接脱了衣裳光着膀子进毡包,轻手轻脚走过去发现蜜娘已经睡着了。他从外面挖了土盖住她吐出来的酸水,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才出去。 “蜜娘不舒服啊?昨晚不还好好的?”蒙恩见巴虎出来,故作无意地问。 巴虎本不想搭理他的,但想起昨晚,他闷声说:“应该是吓到了,精神绷得太紧,猛地见我生剥狼皮,被血腥味冲着了。” “中原的姑娘没见过这仗势,是胆子小了点。”蒙恩了然点头,垂下头仔细着手里的动作,生怕一不留心把狼皮划破了。 “你想娶什么样的姑娘?”巴虎坐在河边支着腿问,眼睛紧紧盯着蒙恩。 “我?有人跟我就不错了,哪有我挑选人家姑娘的余地。”蒙恩摇头苦笑。 巴虎望着眼前流动的河水没说话,他不确定蒙恩的心思,两人也认识三四年了,蒙恩是没爹没娘被叔叔养大,吃苦耐劳也够尽责,他实在不想把蒙恩想成一个觊觎人妇的卑劣小人。但蒙恩偶尔的言行里又过于在乎蜜娘的看法,不管是不是,巴虎见到他心里就没法不在意。 “等回临山了你就走吧。”巴虎洗了把脸,拿起刀继续剥狼皮,“当年租你十头羊,你卖身给我做四年多的活也够了。” “咋突然说起这个?我要是提前走了其他人怎么想?”蒙恩不明白巴虎的意思,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了这事。 “其他人怎么想跟我有什么关系,哪有仆人管东家的,更别提是插手东家家里事了。”巴虎略略提了一句,又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了成家的念头就好好干,攒了家底也娶个媳妇。” 轰的一下,蒙恩脑子里一片空白,手下一个不注意,刀尖划上他的指尖。 “哎呦,我的手。”蒙恩甩掉刀子,拔步跑到河边去洗手,过了好一会才走过来,讪讪道:“拿着刀子可不能分心说话,差点把指头给我削掉了。” 巴虎顺着他的话点了下头,没再提起之前的话,从蒙恩的反应他能确定,蒙恩对蜜娘肯定是有几分心思,而且还心知肚明。 “那等回古川了我就走。” “回临山了你就不用来了。”巴虎拒绝他拖延时间。 蒙恩捂着还在出血的手指,怔怔地发了会呆,回过神说:“行,你要是忙不过来再去喊我。”趁早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他之前对成家没多大的想法,甚至有过一辈子给巴虎当仆人的打算。就像牧仁大爷那样,有吃有喝有住,老了死了,主家再发个善心给埋了,了无牵挂,多好。 但这近两个月来,方圆十里的地方就住了他们三个人,巴虎跟蜜娘新婚小两口,整天腻腻歪歪形影不离的。他晚上虽然不在毡包睡觉,但白天总要跟两人打照面的,蜜娘举止间的异样总会露出痕迹,不可避免他就生了些有些猜想。 见多了,也就生出了些许不能见人的心思。蒙恩暗忖,等回了临山多见些人,喝喝小酒唠唠嗑,他对蜜娘生出的不干净心思自然而然也就散了。 就是没想到被人家男人察觉了。 蒙恩伤了手,剥羊皮狼皮都是巴虎一个人在干,蜜娘睡一觉醒来发现还在毡包里,推门出去一看,日头已经老高了。 “巴虎还没弄完啊?那你岂不是还没吃早饭?” “感觉咋样?可还想吐?”巴虎耐心也用尽了,闻着腥味飞来的蚊子多得能把羊抬走了,连带他也被叮得不轻。 “算了算了,这张羊皮不要了。”手起刀落,被血浸透的羊毛被拽下来扔在了地上,回头说:“羊肉我已经炖在锅里了,你看下有没有煮熟,再尝尝咸淡。” “刚刚好,你手里的活儿忙完了就能吃饭了。”蜜娘把羊骨头捞起来,揉了坨面切成面叶丢进羊汤,等巴虎跟蒙恩进来的时候刚好出锅。 “我们要不再在这里过一晚,吃了饭你俩都补补觉,你眼里的红血丝看着都吓人。”要是今天赶路,待会儿还要拆毡包,昨晚还把牛背骆驼背上的行李都给卸下来了,等重新绑好到下午了。 “今晚要是又有狼来偷羊呢?明早重复今天的。我们吃了饭就走,我没事,熬得住。”说是熬得住,还是没忍住打哈欠。 这是蜜娘第一次体会到牧民的辛苦,虽然辛苦的不是她,但她心疼巴虎。吃了饭收拾的时候她就格外卖力,毡包她不会拆,火炉子搬不动,还不停地被巴虎大声喊让开让开,索性她就带着三条狗赶着牛羊先上路,让巴虎跟蒙恩收拾好了骑马来追她。 “你别走错方向了!”巴虎扯着嗓子大喊,怎么就这么犟,早上还不舒服,安静不到半天又折腾上了。 “我沿着有牛粪羊屎的路走,肯定不会走偏的。”她才没有那么蠢。 蒙恩站在毡包顶看这两个人别别扭扭地为对方着想,好笑之余又忍不住羡慕。 逃荒到草原后 第25节 “我们动作快点,她赶着那么大一群牲畜也走不快。”蒙恩主动跟巴虎搭话。 “就要慢点,她就瞎逞强,牛羊跑散了你看她哭不哭。”巴虎嘴上硬气,拆毡包的动作却越发快。 呦,瞎逞强的是谁啊?有本事说这话你就坐着看我干活,蒙恩忍不住哼出声,他算是看出来了,巴虎也就全身上下嘴最硬。 巴虎/骑着马甩着长杆驱赶牛羊看着是挺顺手的,轮到蜜娘了,她骑在牛背上各个方向打转。路过青草茂盛的地方,牛去捞一口,羊见了也要捞一口,其他没捞到的拐着弯也要去其他地方扯两口,生怕吃亏了。一来一回的耽误,队伍就拉长了,走在前面的梗着脖子撂着蹄儿走得欢畅,落在后面的像是木头脑袋,挨一杆子跑两步,就没有一口气撵上族群的。 人气得半死,大黄跟着也叫哑了嗓子,巴虎/骑马追上来的时候只见狗叫不见人影。 “蜜娘?人呢?” “在这儿。”蜜娘挥着长杆从羊群里走出来,头发贴在额头上,小脸红扑扑的,一脸羞赧地把长杆交还给巴虎。 “我骑的牛它不听话,我只得下来走着赶牛赶羊了。”蜜娘老实交代。 “该,让你不听劝。”巴虎弯腰搂着人坐上马,嘴巴继续叨叨:“还没学会走就想跑了,这下可长记性了?” “长经验了。”真是不服气,这群牲畜也会看人下碟,巴虎只是驱着马跑了一圈,嘴里吆喝两声,刚刚还消极怠工的羊腿子立马撂开羊蹄撵上族群。 一路没停歇,天黑了也还是没抵达临山,巴虎拿出牛肉条让蜜娘先填填肚子,他不打算再在外过夜。 巴拉和阿尔斯狼认路,蒙恩带着两条狗走在最前面,巴虎跟蜜娘各骑一匹马守在后面,大黄走累了被放在勒勒车车顶的浴桶里,怎么跳都跳不下来,只能扯着嗓子叫两声。 一直到午夜,三个人才抵达临山,巴虎去喊朝鲁起来去守夜,他是熬不住了。 “唉,想我年轻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睡都没事。”吃饭的时候巴虎叹气。 蜜娘懒得理他,不满二十岁老什么老? “碗就别洗了,洗了脚先睡吧,明早起来做饭的时候顺手给洗了。”蜜娘也熬不住了,迁徙可真累人。 巧了,巴虎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一早,巴虎在毡包里做饭的时候朝鲁来了。 “有事啊?”不然不会一大早来找他。 “想来混顿早饭。”朝鲁大叔笑咪咪的,“今年比往年回来的早啊?昨天咋回来的那么晚?” “夜里狼多,不太安全。”巴虎没多做解释,而是问他不在家这段时间可有人上过门。 “你娘来过,就你带着蜜娘走了没几天,不知道听谁说了满都拉图偷你牲畜的事,你没在家,她没多待又走了。之后你爹也来过,但没进门,你这回来了他们听到信估计又要来。” “随便来不来。”巴虎不在意。 “你二舅的二儿子也来过一次,借口说找你,实际是找对面的人,估计是有了中意的姑娘,住了一晚被你二舅给逮走了。”朝鲁八卦兮兮地说:“我打听了,八成是看上那个叫木香的丫头,你跟蜜娘也算是他的媒人了。” 可不敢,巴虎心想他二舅怕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三十六章 蜜娘醒的时候听到外面有说话声,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不出意外,巴虎躺过的地方又没了温度。迁徙的路上他出力又操心, 累到走路打跌,闭眼睡上一觉人家精气神就恢复过来了。不像她, 就坐在马背上受了些颠簸, 腿脚就酸酸软软的,躺在被窝里不想动。 熟悉的挠门声响,蜜娘拍了下床,“活着, 起了。”她但凡醒了,大黄总是第一个察觉的。 外面说话的人也听到了这动静,巴虎唤了一声,从锅里舀了块儿狼肉扔给大黄,见巴拉和阿尔斯狼听到声也翘着尾巴过来, 又从锅里捞了两块儿。 “行了,人吃了饭再喂你们。”三条狗堵死了门,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闹人耳朵。 蜜娘那边收拾好了也开了门, 大黄见状摇着尾巴亲亲热热的去打招呼, 它一走开,另外两只狗也散了。巴拉和阿尔斯狼在大黄来之前没有在饭前到人前讨食的习惯,蒙恩不止一次地说过, 巴拉和阿尔斯狼被大黄给带坏了, 话里不难听出指责巴虎偏心大黄的意味。 “朝鲁大叔,有些日子没见了, 身体可还好?”蜜娘接过巴虎给她递出来的水盆, 除了才成亲那几天, 之后她都是去河边打水洗漱的。 “好,吃得好睡得好。”朝鲁眼带惊诧地打量蜜娘,等人走了,他才小声说:“昨晚天黑没看清楚,蜜娘这是胖了不少啊!”脸蛋膨起来了,气色好极了,跟才来漠北时一比,也就是亲爹娘才能认出是同一个人。 胖肯定是胖了,巴虎这个睡同一个被窝里的人最是清楚,但也不至于朝鲁说的胖了不少,活像蜜娘壮硕如牛似的。 “是以前太瘦了,现在这个样才是正常的。”听着外面有脚步声,巴虎给朝鲁打眼色让他别乱说话。但他管住了朝鲁的嘴,还会有其他人说起。 “蜜娘?有没有人……大黄啊,你们回来了?你主人呢?”木香和盼娣她们早上赶羊去吃草,路过巴虎家看毡顶有炊烟,听着似乎也有说话声,正奇怪着,昨晚路过的时候还清清冷冷的不见人烟。 “在家呢,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去放羊。”蜜娘跑出来应个声又匆忙进去,跟巴虎打了个招呼,拎了个筐割了一块儿风干牛肉就准备走,见大黄要跟上,她冲屋里喊:“巴虎,你把大黄唤回去,它还没吃饭。” “蜜娘,我差点忘了跟你说了,走,边走边说。”朝鲁喝尽最后一口肉汤,放下碗避开东家的眼睛,嘿嘿笑了声往出跑,“就是蜂蜜巢的事,那个小商贩没给捎过来,说是天太热了不好带,路上还招虫,等天冷了再给你捎过来。” “好,我知道了,这事也不急,还劳你一大早跑一趟。不耽误你了,昨晚熬了一夜,早点回去补补觉。” 蜜娘要是还是之前那个苦巴巴穷兮兮的小帮工,朝鲁也不会一直惦记着这事。这不是她成了东家太太,她托给他的事就是她忘了,朝鲁想着也要趁早给个交代。 “行,我回去了,不叨扰你跟小姐妹说说话。”朝鲁背着手往回走,走到毡包后面了还听巴虎在训狗,他啧了两声,蜜娘也是命好,嫁给巴虎是真享福,睡觉睡到饭做好,吃了饭屁股一拍就跑了,碗不洗狗不喂。说句胖了不少,本人还没听到,男人先不乐意了。 “蜜娘,你们是昨夜里回来的?”木香瞅了蜜娘两眼,只是看她的好气色就知道她过的不错。 “对,大半夜才到的。”蜜娘跟其他人一一打了招呼,见她们身上套了好几件衣裳,想是天冷了没厚衣裳,就把夏天穿的衣裳都给穿上了。 “你们之前弹的毛毡可还有剩的?巴虎给我用毛毡做了件雨披,挡雨又避寒,你们要是有多的毛毡也拿来做身衣裳。要是没了我借给你们也成,天越来越冷,别再受寒着凉了。”她成亲前打的毛毡还在家放着,巴虎嫌羊毛太粗都给塞库房里了。 难怪人有个富贵亲戚胆子都比旁人大,蜜娘一句话就解决了她们愁了好些日子的难处。 “都还有一些,要是缺了肯定向你开口。”盼娣拉住蜜娘的手,“你说的雨披怎么做?可要教教我们。” “行,我今天回去问问巴虎,明天再去找你们。”说着话也到了放羊的地方,蜜娘把风干牛肉拿出来分给五个人,“我吃着味儿挺好的,就想着拿给你们尝尝。” “是挺香的。”木香嚼着牛肉条,见蜜娘蹲在地上,她仔细观察了下蜜娘的动作,问:“蜜娘你是不是有喜了?那就别蹲着,我娘说会憋着肚里的孩子。” 有喜?蜜娘下意识地摸肚子,反应过来红着脸说:“没有,怎么会这么说?我看着像是怀孩子了?”她是胖了,但肚子上也没淤肉。 “你胖了不少,我还以为你怀孩子了。”木香的眼睛绕过蜜娘的胸口,低头看了看自己。 “没怀,十天前刚来的月事。”蜜娘捏了捏胳膊上的肉,她吃肉喝奶睡得香,长肉长得就有些多,但她觉得还怪好看的,巴虎也说好看,抱着舒服。 “胖了比以前看着好看,还显脸嫩。”这是兰娘见到蜜娘说的第一句话,她努力当做以前两人没有过矛盾,亲热地问起私密的话:“你教教我怎么长肉,我也想长胖。”兰娘在自己胸前比划两下,红着耳根子问:“这个怎么变大?” 她这话一出,包括七岁的小莺娘都竖起耳朵巴巴地听着,但无一例外,都垂着头或是撇过脸,装作被天上的云地上的草给吸引住了。 “长胖嘛,就是多吃肉,少操心多睡觉。至于胸脯,等成亲了自然而然就大了。”都是未嫁的姑娘,蜜娘说的很含蓄。 跟成亲有什么关系,兰娘听不明白,但也没好意思再问,总觉得这不是她能听的。 “吃肉吃肉。”蜜娘也耳热,打岔翻过之前的话。 “我们回来的时候还遇上狼了,巴虎跟蒙恩合杀了四只狼,等中午回去的时候我给你们砍条狼腿,你们给带回去炖吃了。” “巴虎没意见?这不太好吧?”不要钱的肉谁不想要啊,但连吃带拿的,盼娣担心巴虎有意见会打蜜娘。 “狼肉越腌越柴,搁得越久越不好吃,而且还有两只被狼咬死的羊,家里肉多,也吃不过来。”昨天还让蒙恩拖了只狼走,巴虎好像是不怎么喜欢吃狼肉。 “就这么说定了,晌午的时候我给你们送去。”可能是有些日子没见,蜜娘发觉盼娣她们说话总有些拘束,说句话还要思前想后的,坐了一会儿她就想走了。 “我还要去看赵阿奶,就不跟你们聊了,先走了。”蜜娘起身。 “蜜娘姐姐,我送送你。”莺娘一骨碌爬起来,帮蜜娘提了篮子跟她身后屁颠颠地走。 “是不是有话跟我说?”走远了,蜜娘问莺娘。 “没有,就是觉得很长时间没见你了。巴虎待你好不好?他没打过你吧?”莺娘一副小大人模样,板着脸很忧心。 巴虎这脾气古怪爱打人的形象一时半会儿是去不掉了,蜜娘为他感到心酸,不厌其烦地说巴虎不喜欢打架,也从没有打过她。 “我看着木香跟盼娣好像没以前那样亲密了,她俩闹过口角?”初一打照面,蜜娘就发现木香跟盼娣之间的异样,以前两人那是走路都要肩碰肩的,现在两人之间能挤三个人。 “没见她们吵过,但有段时间很少说话,就在巴虎的表弟来找过木香之后。”莺娘还小,说不出所以然。 巴根来找过木香?蜜娘回去问巴虎,这是什么情况?巴根看上木香了? “应该是的,这事没人来找你你就当不知道,二舅看着不像是同意这桩亲事。”巴虎砍了两条狼腿装篮子里,另外他也拖了只狼装袋子里扛在肩上,“扈县丞喜欢吃狼肉,我给他送一只过去,你不是要去看赵阿奶?跟我一起去。” 蜜娘提着篮子跟在巴虎身后,讶异道:“你跟扈县丞还有交情?” “他教过我两年,跟老头子的关系更好……”两人刚出门,就看见一匹黑马冲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你娘来了。”蜜娘认出了人。 巴虎没吭声,等人下了马他习惯性地扫视妇人露在外面的肌肤,看她行动没异常,才说:“你先进屋坐着,我跟蜜娘还有些事,要不多久就能回来。” “哎,行。”妇人匆匆扫了眼儿子,刚想说瘦了,就见旁边气色极好的儿媳在冲她笑,“呀!这是蜜娘吧?”她儿子不仅养牛养羊养得好,养媳妇也不逊色嘛。 作者有话说: 晚12点见 第三十七章 蜜娘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住了, 这话里带着的语气可真讨厌啊,是没见过长胖的还是没见过像她这样胖了还更好看的人? “是啊,娘, 我是蜜娘,你也就两个儿媳妇, 不至于记不得长啥样吧?”蜜娘脸上挂着一抹假笑, “见到我的都说我胖了,你也是这个意思吧?” “是胖了,还是嫁给我儿子享福。”这是巴虎娘的心里话,她儿子在她眼里千好万好。 蜜娘没否认嫁给巴虎的好, 半托住脸问:“巴虎说我胖些好看,娘你觉得呢?” 可真是厚颜,巴虎娘瞠目,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当面索要夸奖的。 “我儿眼光不错。”妇人敷衍了事。 “我先进去了,你俩快去快回。”怕蜜娘还要问出什么话, 巴虎娘脚步匆忙地错身进屋。 巴虎好笑地看眼蜜娘,接过她手里的篮子走在她身侧,看她先是噘嘴生气, 后又哼了一声斜眼瞪他。 “别理我娘, 她说话不着四五,肯定是认出来你了。”巴虎解释,他觉得蜜娘这个模样就很好看, 身材丰腴, 脸颊饱满,加之皮肤细嫩白净, 打眼一看就觉得她性子乐呵, 生活富足。成亲的时候脸上还略带青涩, 像是一颗酸牙的青果子,这时候看着才是枝头引鸟流连的甜桃。 “而且你骨架小,再怎么胖也就这个样了,肯定不会满身横肉。”巴虎细心安抚,他就怕蜜娘听那碎嘴子张嘴闭嘴说她胖了,她再不高兴不好吃饭想瘦回去。 蜜娘伸出手腕用力捏住,她现在是骨架小,但她年龄也不大,要是长高了长胖了骨头会不会也变粗。 “算了,不听别人说的,能吃能喝是福气。”蜜娘跑到河边弯腰探头对着水面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好看。 巴虎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也不催她喊她,就自顾自的走,等她小跑着撵上来了才有说起其他的事,“你可要随我去见见扈县丞?” “不要了吧,见面了我也没话说,还打扰你们,我知道你俩有交情就行了。” “那你去看赵阿奶,要是出来早了你等我出来了再一起回去。”巴虎把蜜娘送到扈县丞住的地方,看她进去了才继续往衙门走,狼肉也给扛了过去。扈县丞的夫人是中原女子,信佛,见不得血腥。 “什么时候回来的?”扈县丞听到衙役传的话,跟着出了县衙,巴虎刚一开口就察觉他似乎是变了性子,说话不再是硬撅撅的。 逃荒到草原后 第26节 “昨夜里,前天晚上射杀了几只狼,知道你喜欢吃狼肉,最大的一只给你扛来了。”巴虎拍了拍牛皮袋,“你让你的人把狼肉扛走,袋子我还要拿回去的。” 扈县丞招了下手,立马有人过来处理。 “之前你爹来过,说是听人说满都拉图偷了你一半的牛羊走?这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牛羊我也追回来了。他过来就是跟你唠唠这事啊?还是求你帮啥忙了?比如打听满都拉图的消息?”巴虎一脸的不屑。 所以说了解你的还是你的仇人,扈县丞笑:“真是亲父子,你爹托我打听满都拉图的消息,他说满都拉图再怎么奸诈也不会做鸡鸣狗盗的事,怕他在大康遭人威胁了。” 巴虎哼了声,有他那样的老子,生下什么样的儿子都不足为奇。 “王都的军队什么时候过来?快了吧?”巴虎懒得再谈满都拉图的事,问起另一件他关心的事。 “你问这事做甚?还是说要跟着军队去大康找你大哥?” “呵,我是吃饱了撑的?”巴虎瞪大了眼睛,他就是疯了也不会干这么下作的事。 “我今年提前回来就是想带蜜娘看看王都军队路过时的热闹,之前大居次路过的时候她没看到。” “快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了,昨天军队离开了古川。”扈县丞看见下属出来就知道来事了,“要是没事就不跟你唠了,我还有事忙。” “你忙,我也走了。”巴虎拎了牛皮袋子又拐回去,刚走近扈县丞家就见蜜娘已经在等着了。 “见着人了?”巴虎快步走过去。 “没,赵阿奶跟婉儿都不在家,我把狼腿放在她们邻居家里了。”蜜娘扯着巴虎的衣角跟他走,到了没人的地儿,她拽住男人的小拇指,软声说:“我们在古川的家是哪样的?” “独门独院,青砖瓦房,有两个占地不小的牲畜圈棚。但说是在古川,其实离都城很远,站房顶上都看不见都城的城墙。”巴虎反手攥住她的手,他的手又粗又硬,蜜娘手上也有不少茧子,但捏着很软,握着也很舒服。 “快了,再有不到一个月我们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人等着,两人路上脚步也不慢,到家了就见人盘腿坐地上在给巴拉和阿尔斯狼梳毛,大黄警惕地坐在不远处盯着。 “娘,不急着回去吧?晌午在家吃饭。”巴虎说。 “我要是不回去,晌午就你爹一个人在家吃饭了。”巴虎娘有些犹豫。 蜜娘看出巴虎有些失望,出声说:“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儿子打了几只狼,说是要炖锅狼肉给你补补身子,你就让他尽尽孝心。” “哎,那我晌午就在这儿吃饭。” 巴虎娘立马眉开眼笑,有这一出她看蜜娘顺眼了不少,谁的儿子谁了解,巴虎就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就是有那个心也不会说什么补身子尽孝心的话。 “我出去一趟。”蜜娘提起另一个篮子里的狼腿,给这母子俩腾地说话。 蜜娘一走,巴虎娘脸上的笑就换上了忧愁,“巴虎,你大哥他真偷你牛羊了?” “嗯。”巴虎只应了个声,等着看他娘怎么说。 妇人早就知道这事假不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如今垂着脑袋沉默地坐着,整个人像是抽去了骨头。 “满都拉图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我跟你爹也没短他什么,小时候看着挺好的孩子,当爹的年纪了竟然偷上了亲兄弟的东西。” 巴虎不说话,就站着听她翻来覆去地念叨,等她说累了才开口:“都老大不小了,你管不了也管不住,就当不知道这事,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你跟你媳妇可要好好过日子,遇上难处了给娘说,别走歪门邪道。”妇人叹气,她也只能来巴虎这边唠唠,阿古拉成日不着家,三丹不耐烦听她说这些,老头子肯听她又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说多了他跟着愁,一愁他就喝酒,喝醉了…… “你坐着,我去剁肉炖汤。”狼肉不如羊肉软烂,不及牛肉肉香,但它滋补,每年秋冬炖一锅狼骨汤,冬天少受许多罪。 巴虎娘对巴虎娶媳妇后还自己做饭没意见,她在家也很少做饭,看蜜娘回来了还招手让人过来陪她说说话,问问巴虎平日里的事。 “蜜娘,你身体如何?回来之后可有去看过大夫?”妇人问。 好好的,看什么大夫。 “没有,娘为何觉得我要去看大夫?”蜜娘纳闷。 “每个月月事可准?这个月可来了?” “来了,娘你是不是觉得我有身孕了才胖的?没有,我肚里只有牛肉羊肉狼肉,就是没有孩子。”短短半天,蜜娘就觉得好累,比在夏牧场驱赶打架的牛羊可累多了。 “别急,不是催你。娘是怕你们小两口不知事嘱咐你们几句,再有一个月就要回古川了,哪怕是坐勒勒车也颠簸,更别提骑马了,有不少妇人都在迁徙的路上掉了孩子。你现在没怀上也好,但等出发回古川的时候你记得让巴虎带你去看看大夫,怀上了咱们就注意点,没怀上也求个安心。”漠北苦寒,妇人生养不易,有些年轻的妇人在迁徙的路上落了胎,条件差没养好坏了身子,之后在想怀上可就难了。 蜜娘听了这话有些羞愧,低声认错:“娘你别在意,今天好几个人见了我都说胖了,也有人以此推测我怀娃了。我就是一时有些急,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我心粗,这点事在我这儿不是事。”不然早被老头子给气死了。 狼肉腥膻,肉质发柴,越嚼越卡牙缝,平日里饭量很大的巴虎这顿也没吃多少,三人放下碗筷后还剩半锅的肉,拌了米饭便宜三条狗了。 “那我走了啊。”巴虎娘吹了个木哨子,在毡包后啃草的大黑马撂着蹄子过来,“巴虎,你要是有你大哥的消息去给娘说一声。”老大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哪有不惦记的。 “老头子还在家等着你,赶紧回去。”巴虎替他娘在马屁股上拍了一鞭。 人走后,巴虎揽着蜜娘往回走,“我去睡觉,晚上我还要去守夜,你陪我去睡一会。” “我不瞌睡,我特别精神,我不睡。”蜜娘挣扎,她才不去,巴虎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话说的规矩,躺上床就不规矩了,大白天的,她可不陪他乱来。 男人笑着把乱扑棱的女人打横抱起,他也精神,这个时候肯定睡不着,但蜜娘把他精神气吸走他可就困了。 “你这样我晚上可就睡不着了。”蜜娘还想争取,脱了鞋子还不死心地攥紧了衣襟。 “那就白天睡。” 但隔天一大早,蜜娘睡的正沉,巴虎脚步匆匆回来把蜜娘从床上挖了起来,对着她要吃人的视线也不怵,“王都的军队过来了,幽州送粮的军队也快到临山了,你不是要看热闹?快起来,等他们都走了你再睡。” “这么巧?一南一北的撞上了?”蜜娘精神了,手脚利落地穿衣裳,指挥巴虎去给她端洗脸水。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三十八章 军队还没过来, 只是隐隐看得见影子,但地面上的震动已经很明显了,散乱的脚步声, 沉重的牛蹄声。一直到打头的队伍露面,蜜娘才清楚她判断错了, 人骑在马上, 散乱的脚步声不是人的。 “都往后退,别挡着路。”提刀的衙役沿路把看热闹的人往后推。 “那个穿乌色官袍的是衙门里的官爷?挺年轻的哎。”蜜娘踮着脚探头,来漠北小半年了,扈县丞她见过好几次, 但衙门里县令大人她一次也没看到过。 “年不过三十,肯定年轻。过来了,别说话。”一行身穿银色护心甲的骑兵已经进入了临山牧民活动的范围,走在最前方的骑兵下了马跟县太爷说了几句话又上了马,面容自然地跟周遭围观的牧民颔首, 片刻的功夫就走远了。在这之后,浩浩荡荡的牲畜群带着杂乱的叫声踢踏着走了过来,马群走在最前方, 牛群次之, 羊群落在后面,骆驼跟在最后,兵卒则是围成了圈走在牲畜群的最外围, 这样能保证不会有掉队的牛羊。 “等军队从大康回来, 他们也会用这样的阵仗来帮我们驱赶牛羊,有他们在, 我们晚上不用睡在外面防狼偷羊, 更不会有坏心眼的闹事或是打劫。”牛马踏在地上的声音很响, 巴虎必须凑在蜜娘耳边说话才能让她听清。 蜜娘揉了揉耳朵,偏开头避开呼出的热气,耳廊上的痒感打断了她心里止不住的震惊。这可是王都的军队啊,这要是在大康,怎么都不能是平民百姓能接触到的,还帮牧民赶牛羊? 一匹矫健的黑马路过蜜娘跟巴虎面前是打了个鼻哨,惹得蜜娘多看了它两眼,“它看着比我们家养的马好像厉害许多?” “进贡给大康皇帝的马,哪有差的,这些都是战马,我们家里的马可比不上它们。”巴虎养马基本上就是放养,隔个三五天去看一下确定一下行踪,旁的就不管了。疏忽点的,家马变成野马也不是不可能。 羊群一过来,路边站的围观的人不用衙役喊自觉地往后退,蜜娘攥着巴虎的衣角避开人走,停下脚的时候听到有耳熟的声音,打眼一看是木香她们。 “你们也来了啊?”蜜娘笑眯眯地抛弃巴虎。 “是,这场面难得见一次。”尤其是骑在马背上的兵卒,银色的护心甲显得他们很是威武,个头又高,身形挺拔,不像上了岁数的牧民挺着圆滚滚的肚子。 旁边有人听了这话,脸上立马有了笑,偏开头看过来说:“不算难得,每年都能见,等他们返回的时候,我们还能跟他们同走一程路。” “每年都有也还是罕见,不然阿嫂你也不会抱了孩子一大早过来瞧了,还没吃饭吧?”木香说的俏皮,她可听到了,阿嫂刚刚还在跟旁边的人谈论谁谁腿长,声音可大了。 “不缺这顿饭。”抱着孩子的妇人大笑,她就图个眼福,家里的男人整天油光满面,腻着她的眼睛了。 距最前头的骑兵过去大概有半个时辰了,走在最后的骆驼才露了面。牛羊马数量众多,这一路走过去,没过脚踝的青草都给踏的稀烂。等蜜娘回去吃了饭听到车轱辘声再过来,看不到尾的运粮队又顺着稀烂的草地碾了过去,运粮车过去,草地上留下半指深的车轮印。 两牛拉着一辆车还走的费力,每辆运粮车都跟着一个挑着扁担的人,遇上卡着车轱辘了就招呼人把车轱辘给抬起来。巴虎陪蜜娘看了一会儿就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被蜜娘赶回去睡觉,他又把大黄套了绳给送过来,“你俩坐这儿看着,我先回去睡了。” “哎呦,你俩这黏糊劲看得我牙酸,大白天的,谁还能把你媳妇给拐走了?” 蜜娘看了眼巴虎,见他眼神迷茫就知道他也不认识说话的妇人是谁,她冲着对方羞涩一笑,手上推着巴虎让他赶紧走。 “小两口感情挺好,巴虎成了家也会关心人了。只看他今天的样子,哪想得到之前冲着他爹喊打喊杀的凶恶模样。” “他为啥打他爹?”蜜娘脸上的笑不及眼底,巴虎打他爹时不时有人骂,他打他爹是为了维护他娘怎么就没人夸?要骂也是该骂巴虎爹打女人。 “你不知道?你没听说过他跟他爹打架的事?你这丫头嫁人前都不打听的啊?”妇人颠着脚走过来,还没靠近就见卧着的杂毛狗呲了牙,她及时止住脚,站在不远处叭叭地说巴虎拿刀砍他爹,用鞭子打他爹,用脚踹,按地上往死里打。 “打得可凶了,拉架的拉都不开,看得我们是心惊又心凉,这哪是养了个儿子,可不就是生了个仇人。” “总要有个缘由吧?巴虎又不是疯了,想起来就去把他爹打一顿。”蜜娘装傻,又问:“婶子,你可知道巴虎为啥会跟他爹打架?” “这个啊,听说是他爹喝醉了发酒疯打人,他娘估计是说了惹人不高兴的话,挨了他爹的拳头。”说起巴虎爹,妇人言辞模糊,左一个听说,右一个估计,跟指责巴虎时态度相差甚大。 “这可不就是缘由,巴虎打他爹是为了维护他娘,为了给他娘衤糀出气,他成家前也是会关心人的,也不是婶子你说的只会喊打喊杀的凶恶模样吧?还是说他跟你们谁打过架,拎了刀上谁家去找过麻烦?”蜜娘换了个姿势,眼神紧攥住对方,话却说的随和,“婶子有几个孩子?多大了?” 说巴虎的事怎么扯到她身上了,但妇人还没如愿挑起蜜娘的情绪,她按耐着不喜,说:“我有三个娃嘞,最大的也十三了。” “孩子他爹可打过你骂过你?”注意到妇人听了这话下意识地转过头,双手交握扣着指甲,一看就是想回避这个问题。蜜娘脸上的笑真切多了,继续问:“你挨打挨骂的时候你的孩子是维护你还是事不关己地躲出去?等你挨了打,你男人消了气,孩子又若无其事的回来吃饭睡觉?” “我男人可不喝酒打人。” 看这话说的,打人还要给加个事因了,“不喝酒打人,那也因为其他原因打过。” “我不跟你说了。”妇人被戳破脸皮恼羞成怒,瞪着眼喷吐沫星子,一脸愠怒地指责:“你这人恶毒得的很,我就跟你搭个话,说起巴虎的事也是你主动提了我才给你说的。听了你不高兴,又攀扯我做啥?我家里好得很,反正不会养出要杀老子的儿子。” 蜜娘一点都没恼,等她说完了才摇头说:“论起恶毒你是我师父,巴虎甚至都不认识你是谁,但你见到他就憋不住一再给人说他凶恶不孝,丝毫不提他跟他娘关系融洽,生怕别人知道了他的好。要说你嫉妒吧,你嫉妒的也该是我婆婆才对,毕竟她有个一心维护她的儿子,为了保护她不惜跟亲爹反目成仇。但你话里话外都是在抹黑巴虎,你看不惯他,甚至是想毁了他,难道是因为你没有一心惦记你的儿子,就看不惯有这样的孝顺儿子活着?” “胡说八道,我嫉妒你婆婆?她一个隔三差五挨顿打的傻子,我会嫉妒她?”妇人满脸的嘲讽和不屑,抱着手臂说:“见过巴虎打他亲老子的人都看不惯他,也不止我一个,你也不用张口就胡扯,我今天也是倒霉来跟你说话,以后见了你我绕弯走。” “我想着因为眼馋别人孝顺的儿子就想着抹黑他毁了他不太可能,毕竟依你手上脸上的痕迹来说,你也不是个能闲下来扯闲篇的人。”蜜娘没受她的影响,手搭在膝盖上继续说:“一群人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没有数年如一日的恶意,想来还是巴虎不知什么时候威胁到你们的利益。是他运气好,五年间把一百多头牲畜发展到上千头?还是你们的牲畜受了灾遭了瘟,而巴虎的牲畜群逃过一劫让你们眼红了?或是他养的牛羊身强体壮,租户更偏向租他的牛羊?想来也就这么些原因了。” 蜜娘啧啧有声,“可真恶毒啊,本事不如人,只会搞这下三滥的把戏。可惜还是没如你们的意,巴虎活得好好的,牛羊一年比一年多,娶了媳妇成了家,没有父兄帮他,以后也会有儿有女,有子有孙。” “随你怎么说,爱怎么说怎么说。”妇人不承认,但她心虚了,没词辩解了,尤其是不时路过的运粮车听到动静都侧耳听一耳朵,好奇的目光扫在她身上让她站不住了。 “今天是我倒霉,以后我再好心多嘴我自打嘴巴。”撂下这么一句,妇人急匆匆地抬脚走人。 “那你脸都要扇肿了。”蜜娘哼了声,从地上站起来扫了眼周围的人,她跟那妇人争执的时候周遭可不止这零星几个人。 “再让我听到你编排我男人的瞎话,我撵你家里也要把你牙给扇掉,不打肿你的狗嘴都对不起巴虎那凶恶的名声。”她冲着妇人的背影喊。 “他娘的,你们这么义愤填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巴虎打死了你爹。”蜜娘越想越气,也就巴虎没依靠,但凡有个强势的长辈,能任这些阴狠的人从他十四岁欺负到十九岁? 蜜娘这么含沙射影地骂,周围的人听到了屁都没敢放一声。巴虎嘴笨又是个男人,就是听到了也只是沉着脸走开,他新娶的媳妇可不一样,嘴皮子厉害着呢,从头到尾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思路也没被带跑偏,对方说的越多她猜测的越准确。这小妇人有些可怕。 运粮车上的东西由麻袋装的粮食变成了堆满车仓的青菜以及榛子板栗,正是有看头的时候,蜜娘没了兴致。她带着大黄气势汹汹地回了家,推醒在床上睡觉的男人,“起来,带我去戌水看大夫。”临山的医馆主要是卖成药收药材的的,没有坐馆的大夫。 看大夫?巴虎在嘴里重复了下,迷迷糊糊地领会到意思立马掀了被子坐起来,“怎么要去看大夫?你哪里不舒服?” “我要去看看我有没有怀上孩子。”蜜娘说的理直气壮。 好端端的怎么提到了孩子?巴虎蹙着眉头有些紧张地望着蜜娘肚子,“月事不是半个月前才停的?我记得你说过来月事了就意味着没怀孕,还是我记岔了?” “我就是想去看,你快起来带我去。”蜜娘把他的袍子和鞋子都提到床边,抱着男人的手臂晃,“我就是想去看看,你带我去嘛,看了我安心些。” 看看看,巴虎绷紧了皮扒掉蜜娘的手,快手快脚地穿衣穿鞋,“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我带你去。”别说是戌水了,古川他都能跑死两匹马带人赶过去。 作者有话说: 逃荒到草原后 第27节 晚12点见 第三十九章 “看病啊?哪里不舒服?” 蜜娘伸出手放在脉枕上, “劳您给我把把脉,从四月份到现在,我月事就来过两次。” “这么久了怎么没早来看?”大夫按住脉搏仔细听, 换手的间隙问在四月份之前每个月可规律? “规律,自从来葵水之后, 每个月都是月初来。”这才是蜜娘要来看大夫的原因, 从家破人亡她踏上逃难的路开始,她葵水就断了,到了漠北后才来了一次,量少时间短, 之后隔了近三个月才又来了一次。 把脉后又看了舌苔和手心,大夫注意到蜜娘的红润的面色,皱着眉问:“你不是从小就生活在漠北吧?” “今年六月初才来的,大夫,可是我身体有毛病?”蜜娘有些心慌。 她这么一说, 大夫就明白了她的身份,逃难过来的,难怪会有血行滞淤之症。 “问题不算大, 主要是要精心养段时间, 你之前过于大悲大怒,伤脾伤肝伤胃伤肾,又过了段苦日子, 亏了身子。你今天回去之后禁食生冷, 少吃油腻大荤,尤其是羊肉, 你尽量少吃, 可以多喝酥油茶。”大夫按了按蜜娘的胳膊, 一按一个肉窝,这是胖得太快导致的。 “平日里是不是觉得胃胀,尤其是在饭后,感觉有股气堵在心口,但过个半日,消化之后又胃口大开,饿得快吃得多,吃多了又是胃胀?” “大夫你说的对,我饿不得,饿了就胃疼。”蜜娘清楚是在来漠北的路上饿出的问题。 “我给你开半个月的药,半个月后再过来。”大夫写了药方递给小妇人身后的男人,“去付钱抓药。” 巴虎看了看蜜娘,“有事你喊我。” 呵,他还能吃人怎么了?大夫冷笑一声,“我这里是正经医馆,没人趁着你不在把你妻子怎么了。” “他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我第一次来戌水,他怕我乱跑。”蜜娘干巴巴解释,推了巴虎让他出去抓药。 等巴虎出去了,蜜娘才低声问:“大夫,我这病可影响怀孩子?” “你按我说的,忌食生冷少吃油腻,不要受寒,少思少虑,喝药调理一两个月,饮食再注意些,保准没问题。”中原人跟漠北人的饮食习惯差异很大,顿顿吃肉身体受不了,“我看你男人条件不差,你先依着以前在中原的饮食吃饭,买些米面和杂粮,多吃青菜。” “好,我一定按您说的做。”蜜娘一口答应,她又想到木香和盼娣她们,她们吃的是官府发下来的粗粮,荤肉有限,吃食上应该没有问题。但这一路走来也受了不少苦,身体有亏,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巴虎抓了药提了一大包的药草,站门口问:“可还有要问的?”没了就出去逛逛,他一进来这大夫就给他甩脸子,他不乐意看。 “没了。”蜜娘跟着巴虎往外走,走出医馆,蜜娘拉住男人的胳膊问:“抓药多少钱?” “你不用管多少钱,能治好你的病再多的钱我都拿的出。”巴虎腾出手揽住蜜娘,轻拽住她的耳朵,“以后觉得不舒服别拖别忍着,有了病咱就治。” “之前我也没放在心上,不觉得是什么大事。”蜜娘没再执着问抓药多少钱,只听巴虎这么说就知道不便宜。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进去问个事。”蜜娘转身又跑进医馆,在大夫疑惑的眼神下,她问:“要是不抓药可能在您这里看诊?您也猜出了我是逃难过来的,随我一起来漠北的还有不少姑娘,她们手头有些拮据……” “可以,但我把脉也是收诊费的,一人五文。” “多谢您,我改天让她们过来。”五文钱盼娣她们还是拿的出的。 但蜜娘兴冲冲去找她们说这事,当时只有盼娣在家,她听了却是白着脸犹豫了。 “怎么了?”蜜娘小心地问,都是姑娘家,她最是知道跟生娃扯上关系是何等的大事,她要是有钱她肯定借,但她看病用的都还是巴虎的,她不能轻易许诺。 “这事都有谁知道?会不会被大夫说漏嘴?”盼娣欲言又止,“人言可畏,我怕我们去看了,没事也要被传出不能生,这种事哪是澄清得了的。”有了这种传闻,就是中意她们的男人也要怵三分。 蜜娘明白盼娣的顾虑,就像在大康,要是有姑娘去医馆里看个跟下身有关的病,一旦漏了风声,什么样的传闻都有。 “而且我们就是被大夫说有毛病,我们也拿不出钱抓药不是?那去看病岂不是拿五文钱买愁绪?”盼娣低头扭着手腕,“蜜娘,算了,别给木香她们说了,我们年纪不算大,近一两年嫁人的可能也不大,或许养养就好了。” 蜜娘语塞,盼娣的话说服了她,要不是嫁给了巴虎,她就是知道她身体不对劲也不会去看大夫,主要是没钱,另一个也是怕风言风语。 “但我觉得还是要给木香兰娘和白梅说一声,她们可能有不用的意见。”尤其是木香,她主意正,又爱憎分明,这样的人不太看重外人的看法。 “行,等她们回来我会给她们说一声。”盼娣送蜜娘出去,蜜娘的眼睛亮晶晶的,跟才来漠北相比像是焕发了新生。她被蜜娘这个样子刺的眼睛一酸,强压住苦笑,语气尽可能轻松地说:“蜜娘你过好你的日子,我们也都不是小姑娘了,你别光顾着惦记我们。听说你上午还跟人吵架了,是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看不惯有人抹黑巴虎。”一提早上的事蜜娘又来气,“不提了,大夫让我少思少虑,我要少生气。” 蜜娘到家的时候朝鲁也在,她招呼道:“朝鲁大叔来了?对了,连着好几天我没看见蒙恩过来,他人呢?怎么就你俩轮着白天黑夜看守牛羊?” “我让他回去了,当年他就只租了我十只羊,给我干四年的活也尽够了,刚好他家里有事,我就提前放他走了。”当着朝鲁的面,巴虎以租借牛羊的数量做比年数,免得他心里不平衡。 “他一个单身汉子,家里就他一个人,能有什么事?”朝鲁嘀咕。 “单身汉子想成家,这可是大事,他在我这里为奴做仆,哪个姑娘肯跟他?”药罐煮的药草开始咕噜,巴虎抬手让朝鲁没事就走,别杵他面前碍事。 “那回古川的时候就我俩看着牛羊?忙不过来吧?”上千头牲畜,又不是单独走,到时候跟临山这么些牛羊混在一起,一个惊马,再给惊散了,两条腿的哪跑的过四条腿的。 “我已经托人传信让牧仁安排两个人过来了,这个你不用操心。”巴虎不耐烦地抬头冷眼看着朝鲁,见他闭嘴终于肯走了,才看向一旁给狗梳毛的人。 “你就没话要跟我说?” 有的,蜜娘立马放下了梳子,低眉顺眼地走过去,坐在男人对面熟练地认错:“我月事不顺早该跟你说的,胃不舒服也不该瞒着你。” “回来的路上你已经说过不下五遍了。”巴虎打断她的车轱辘话,提醒道:“今天上午的事。” 咦,不就是她跟人吵架了,想知道直接问不就行了,还点明时间。蜜娘装傻,就不顺着他的意思说话,“上午的事可多了,你想知道啥?幽州车队运了多少粮过来?瓜果蔬菜有哪些?你问,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巴虎不跟她犟,“那先说说你跟人吵起来的事?有人欺负你?还是有人催你生孩子?难怪你突然跑回来要去看大夫。”要不是朝鲁来提一嘴,他都不知道这事。 “都不是,是有人抹黑你想挑拨我们的关系。”蜜娘捡着有用的话说了一遍,问巴虎这几年是不是在牛羊上跟临山的人有过冲突。巴虎爹娘住在戌水,要是大家都看不惯巴虎打他爹,认为他不孝,他在戌水的名声按说应该更差。但实际情况相反,巴虎顶着跟他爹有八分相似的脸,走在街上也没人对他指指点点。 所以蜜娘更倾向于认为巴虎跟临山的牧民有过冲突。 巴虎沉默了一阵,他属实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导致临山的人排挤他憎恶他。 “我跟他们很少打交道,更没有吵过架打过架,要是说跟牛羊有关,那倒是也有可能。”五年前临山才被划为牧区,跟其他人被朝廷的官爷划拨过来不同,巴虎那年刚被他爹扫地出门,主动带了老仆和牛羊来了临山。那个时候他娘给他的牛羊马都已经揣上崽,到了临山就生了一群崽子,羊羔比成羊还多,他跟牧仁大爷忙不过来,勉强等牛羊断奶了就租出去一大半。但不巧,当年的冬天下了特别大的雪,冻死了不少牛羊,来年春天羊群之间又染上了病,又死了不少,朝鲁和蒙恩还有不少仆人都是在那一年卖身进了他家。 仆人多了,家里的很多杂事,比如清理粪便,秋天提前准备牧草这些都不需要巴虎亲力亲为,他有余力研究牛羊的死因。他发现死的牛羊多是繁殖太早或是揣崽太赶的母羊以及它们的崽子,年数长的公羊几乎没死亡,由此他判断母羊母羊的身体没恢复好,生的崽子也体弱。 之后他专门选了十八只羊羔子单独圈养,满一年半了才给它们□□生崽,生下来的羊羔比其他羊羔上膘快,也更有精神,在那之后他养的羊都改成超过一岁才能育崽。 “仆人多,我的做法也就瞒不住,那年消息传出去后很多人偏向在我这里租牛羊。这两年也是,我们家的羊羔牛犊都是不等出生就先被人预订了。”有些事经不住想,巴虎回忆了下,他最初带着老仆来临山的时候,不少人听说他爹把他赶出家门还说过老头子狠心。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临山的人开始骂他阴狠,说他脾气古怪,指责他不孝。 明明他很少跟人打交道,多数时间都是在照顾牛羊,有空闲时间也是拿来跟做活的仆人学弹毛毡,学箍桶打盆,学针线活儿……说他脾气古怪为人阴狠是怎么来的? “我们来漠北之前还有人说漠北民风淳朴呢,我看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临山的这些人阴狠着呢,就是看你爹厌恶你,你娘还靠你保护,又没个长辈给你做主,就合着伙的挤兑你。他们也知道他们的心思在明面上站不住脚,就暗地里来阴的,你要是因为风言风语想不开,死了疯了可跟他们没关系,事后聊起你再说句懦弱,不像个男人。”蜜娘恨恨,想起大夫的嘱咐,她拍着胸口想着不气不气,生气了药就白喝了,钱也白花了。 “你这情况在大康不少见,我们大康的人论宗族论姓氏,没儿子的男人被骂为绝户头,认为没儿子意味着败落,谁都能踩一脚,穷的没饭吃的见了面都能唾口唾沫,也是排挤辱骂。要是男人死了,他妻儿房子田产都被他人占了。万幸的是,你被赶出家门了没人上门来找你茬,就是看不惯你养牛羊的方式,也没人对你的牛羊下毒手。” “有扈县丞在,他是我夫子,从我来临山他对我照应颇多,就是有人有意见也不敢打上门来。”巴虎神情有些僵硬,他被骂了这么些年的不孝,原来都是被人捏造的,事实上可能没多少人认为他为了他娘打他爹有问题,但他却背了很重的枷锁。以前他娘被打,他愤怒,恨他爹,但近一年来,他近乎麻木了。有时候听到的指责太多,在听到他娘被打的消息时有过痛快的心思,想着她被打死了会不会悔悟,会不会想要离开那个打了她十几年的男人。怨恨的情绪逐渐偏向他娘,但在清醒过后他有过自厌的情绪,觉得他真不愧是他爹的种。 坏种。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四十章 腥苦的药味儿从咕噜作响的药罐里溢出, 热腾腾的白雾模糊了巴虎的五官,他低着头不做声,只有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捅火的动作表示他不是在发呆。蜜娘没打扰他, 他这些年的苦不比药炉子里药渣味道轻。 火堆里的最后一星火苗消失,巴虎端了药罐把药给篦出来, “你留意点, 不烫了就都给喝了,我进去睡一觉。” “好。”蜜娘没说要晌午了,他还没吃饭。恐怕他现在也没什么胃口,饿一顿也不防事, 有时候饿一顿反而能让心情好许多。□□受苦是一种极有用的发泄方式,蜜娘对此深有体会。 遥远的草场上有牛羊长一声短一声的哞叫,河边有妇人的捣衣声、说笑声,蜜娘趴在桌上等药凉,三只狗卧在铺了干草的窝里晒太阳, 眼睛紧闭耳朵却还警惕地支愣着。微风徐徐,牛羊遍地,怎么看都是一副悠然淳朴的好景色, 谁能想到这副美景下还藏着如此龌蹉的心思。 流言杀人。 一碗苦汤子下肚, 蜜娘抿着嘴进了毡包,巴虎拉起被子连头带脚蒙在里面,有人进出他也没动一下, 蜜娘判断不出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她没去动他, 又脚步轻轻地关上门出去,焖了锅米饭, 泡发了菌子和青菜一起炒了一大碗, 这是她吃的。另外又给三只狗煮了狼肉, 巴虎说狗要贴秋膘,深秋的时候一定要多给它们喂肉。 巴虎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了,躺在床上他没听到毡包外有说话声,想着蜜娘可能出去找认识的人说话去了,他也没急着起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放空地盯着被落日印上色的毡顶发呆。 一个狗头从门缝里挤出来,巴虎眼睛一眨,大黄摇着尾巴到了床边,他伸手拍拍它的狗头,语气干涩道:“真是个好狗。”也不知道它进来看过他多少次。 “醒了?难怪大黄突然站起来往屋里来。”蜜娘站在门外,一字不提上午的事,若无其事道:“醒了就快起来,你不觉得饿?” “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出去玩了。”巴虎掀了被子,又恢复了今天之前的精神劲儿。他一无所觉被人算计了数年,还拿那些人没办法,说起来挺难堪的,他感激蜜娘闭嘴不谈,就像她知道他们父子相怨,却从不探究他同室操戈的过往。 “没,我在试着做雨披,木香她们没厚衣裳挡寒,我提起要教她们做雨披。”蜜娘拿了她弄了半天的毛毡,问巴虎在帽子和领口上的细节处理。 巴虎接过毛毡拿了针线当面做给她看,不时抬眼瞅她,“她们对你可真心?” “一起患过难的,比寻常关系要亲密些。”巴虎在交际往来方面感情淡漠,蜜娘不然,她也不想巴虎在一朝被蛇咬后在这方面管着她。 “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我,我也是在我好过之余才给她们搭把手,不会滥好心。” 男人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蜜娘在看人心方面比他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隔天蜜娘带了毛毡去河西边找木香,带了剪刀和针线随着她们一起去放羊的地方教她们做雨披。 “蜜娘,听说你昨天跟人吵架了?把对方逼得落荒而逃?”木香好奇是因为啥事吵起来了。 “怎么都知道了?”蜜娘坐莺娘旁边,看她拔不动针,她给接过来帮忙缝线,“也就别了那妇人几句话罢了,我都不认识她是谁。你们是听谁说起的?可有人在外说我丑话?” “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我们也是听旁边住的邻居说的,据说他们本地人都说你嘴巴比刀刃还锋利,得理不让人。至于为什么吵,都说不清楚,我一听就知道是跟你吵架的人没理,她要是有理,早就巴巴地在外说三道四了。”木香挑眉,“我说的可对?” “对极了……” “蜜娘,你来帮我看看我这里缝的有没有问题?”盼娣打断蜜娘的话,转口谈起回古川的事,说不知道古川那边是什么情况。 这个话谁也接不上,蜜娘知道的都是巴虎说的廖廖几句,他住的是青砖瓦房,不定旁人住的都是青砖瓦房,她也不好开口。 “我早上赶羊去喝水的时候看巴虎在倒药渣,是药渣吧?他病了?”木香找了个话茬随口聊。 “我病了,是我喝的。”蜜娘说完下意识觉得不对,她去医馆抓药的事她们该是知道的啊。但她还没问出口,就听盼娣尖声叫:“哎呀,我给剪毁了。” 这下大家都朝她看去,毛毡被她剪了个大口子,就是缝好了也会漏水,只能把剪坏的那一溜都给剪了再锁边。 “你在想啥呢?好好的毛毡给糟蹋了。”兰娘心疼,弹毛毡多费劲啊,嘴里叨叨着莺娘拿剪子都比她拿得稳。 盼娣没还嘴,由着兰娘念叨,甚至希望她多念叨一会,她心绪不宁地抬眼望向蜜娘,不等对上眼,又赶忙垂下头。 蜜娘在看木香,木香也就在盼娣尖叫时抬头望了一眼,之后便事不关己地做她自己的活儿,看样子这两人矛盾不小,而且还没和好。 “蜜娘姐姐,你生什么病了?”莺娘还记着这事,关切地问。 这下蜜娘是真确定盼娣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她昨天去找她的事,她疑惑不解地朝盼娣看去,嘴上解释道:“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之前逃难亏了身子,月事不顺,找大夫抓了几副药喝。难道盼娣没跟你们说?我昨天还去找你们了的。” “我给忙忘了。”盼娣讪讪的,见其他人都朝她看过来,她心慌的如重鼓捶。 “要说什么?”木香深深看了盼娣一眼,转头问蜜娘。 “我去看病的那个大夫给看诊,把脉五文钱,不在他那里抓药也给看。我昨天看病的时候想着大家都受过苦,想着别藏着什么毛病没发出来,就来给你们说一声,看有没有想去把个脉的。” 逃荒到草原后 第28节 “对,蜜娘是来过,当时你们都不在,我还跟她说我们都是未嫁人的姑娘,去看个病别再传出不能生的传闻,当时蜜娘也是认可的。”盼娣皱着眉毛,继续解释:“之后也想着给你们提一嘴的,一忙起来就给忙忘了,要不是木香提起药渣我还没想起来。” “那你想起来也没说啊。”兰娘嘟囔,不管她们要不要去看病,但瞒着她们是怎么回事? “从这里去戌水要多长时间?我也月事不顺,我想去看看。”木香没犹豫。但她决定自己一个人过去,这样她是什么情况也只有她跟给她看诊的大夫知道。 “幽州的运粮车途径戌水,你就顺着车轮印子走肯定能到戌水,到了之后再问医馆的位置就好了。”蜜娘看了盼娣一眼,没跟她计较她是真忘了还是有意隐瞒。 “我也去,木香我们一起过去,路上也有个伴。”兰娘巴巴凑过来,有了蜜娘被苏合掳走的事,她就吓破了胆,去河边打水都要拉个人陪着,更是不敢一个人走去戌水。 “我不跟你一起去,你大嘴巴,藏不住话。”木香拒绝的毫不留情。 提起这个兰娘就理亏,尤其是在蜜娘面前,“我已经改了不少了。”说话的声音又细又弱,没一点力度。 “兰娘,我跟你一起去。”白梅犹豫了好一会儿,左右看看几个人才开口说话。 那再好不过了,只要有人陪着,不管是谁,兰娘都乐意。 至始至终没人问及盼娣的意见。 蜜娘想起了她的羊,被巴虎移花接木换来的羊在她嫁给巴虎之前处于羊群的低端,哪怕个头最大也受另外三只羊欺负。她嫁给巴虎后,她的小羊群混进巴虎的大羊群里,那只羊认了亲归了宗,有了族群傍身后,摇身一变成了四只羊里的头头,另外三只羊没了往日的气势,成日跟在它身后混吃混喝。 木香盼娣兰娘白梅莺娘她们这五个人之前是以盼娣为首,因为她说话圆滑,两相不得罪,人缘最好。不知从什么起,木香跟盼娣分道扬镳,盼娣的领头羊地位被动摇了,在今天彻底倾斜。 “就在你嫁人后,盼娣对我说话就不阴不阳的,我但凡说个话,她就要别我话头或是讥笑我,她眼神我看着也不舒服,我还以为我得罪她了,一直忍着她。直到巴根来找我,我才明白她为何针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看上了巴根,就一直挑我的刺。”蜜娘走的时候木香也拿上东西跟她走了,路上跟蜜娘解释这段时间的不对劲,“笑死个人,她以为她是我婆婆呢,说我这不好那不好,脾气不好,喜欢吵架,不懂谦让。”木香还要感谢巴根,要不是他横插一脚闹了这么个事,她还要被盼娣使唤得团团转。 “盼娣心机不浅,你跟她打交道的时候注意些。”木香嘱咐,反正她不相信盼娣昨天是忘了给她们说了。 “那你对巴根怎么看?他那天来找你怎么说?”蜜娘八卦兮兮地打听。 “他来的第二天就被他爹给逮回去了,他家里应该不愿意他娶个难民姑娘。”木香摇头,耸肩道:“我也不想有从一开始就看不上我的公婆,不然嫁进去也是受气。”反正她不愁嫁人,就是嫁不了家里条件好的牧民,她也能嫁给从大康一起过来的男人。她不怕吃苦,只要男人肯干,她就愿意跟他组个家辛苦放牧养孩子。 只提巴根爹娘不提对巴根印象如何,那就是感观还不错,蜜娘摸着胸前的坠子,笑着说:“反正你年纪还小,不急着嫁人,明年也租些牛羊养着,过个两年手里也有上百头牛羊。” 哪有这么容易,木香摇头笑,眼见着快到蜜娘家了,她止住脚步,敛了脸上的笑,郑重其事地说:“蜜娘,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多谢你还惦记着我们。我也拿不出什么东西,但你对我的善意我都记在心里,以后要是有事能用得上我的,你尽管说。”她没什么可还的,只能许个空泛的承诺。 “那就给我缝双袜子好了。”蜜娘自觉她做的算不上多大的恩义,只是木香她们的处境困难,有人拉一把她就触动颇大。但太重的心意会压的人喘不过气,单方面的好意时间久了可能变味成施舍,两人之间的交情随之也会变味。 “我给你们的都是我拿的出你们用得上的,你送我的也是你给的起我用得上的。”蜜娘笑言。 “好。”木香心下一轻,脸上又有了笑。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四十一章 进了九月, 夏牧场的牧民陆陆续续赶了牲畜群回来,临山又热闹了起来,河流下游晃来喝水的牛羊就没断过。牛羊多了, 巴虎跟朝鲁更忙了,母牛母羊的肚里都揣了崽, 照顾的也得更加精细。 “巴虎, 饭好了。”蜜娘站在毡包外喊,这些天的午饭晚饭都是她做,巴虎守夜回来会把早饭做好,吃了再回屋睡觉。 “醒了。”巴虎应了一声, 睡了半天他精神多了,人一精神,身下的小弟也不打蔫了。 “蜜娘,你进来帮我拿个东西。”巴虎支起身子想把蜜娘骗进来,这些天他晚上不在家睡, 房/事都荒废了。 这个借口太假了,蜜娘不上当,她吹木哨招来一匹马, “我去给朝鲁大叔送饭, 你快些起来。” 听着马蹄声跑远了,巴虎躺在床上没动,大黄顶开门进来他也没搭理, 等腹下的一团火退下了才掀被下床。 “大黄啊大黄, 你机灵又聪明,今晚能不能替我去守夜啊?”他都要旱蔫了。 大黄吭都没吭, 摇着尾巴引巴虎往灶房走, 进灶房之前还把他的狗碗叼起来, 巴虎一掀锅盖,它立马把碗放他脚边。粗陶碗掉在地上一点声都没有,巴虎往门外瞅了一眼,不见巴拉和阿尔斯狼。 大黄体型不大,心眼子不少,一面跟巴拉和阿尔斯狼较交好,背地里却想法设法地吃独食。 还会巴结人,每每听到毡包里有人醒了,就特殷勤地挤进去打招呼,没办法,巴虎就吃它这一套,顺着它的意给挟了两块儿羊骨头放它狗碗里。 人还没吃,狗先吃上了,巴虎又盖上锅盖,等蜜娘回来一起吃。 “我回来了,吃饭,别弄你那东西了。”巴虎真的像是头老黄牛,除了闭眼睡着了,他永远手头有活儿。就等蜜娘的这一会功夫,他捞了泡发的羊皮在刮上面的碎肉油脂。 巴虎扫了眼她的腿,用油皂洗了手,跟着蜜娘往进走的时候,说:“你以后骑马可别往下蹦,万一要是怀了娃你不知道,别再把娃娃给蹦掉了。等吃了饭我搬张桌子出去,你以后再骑马上下都踩桌子。” “我肚里有没有货我不知道啊?”蜜娘哼哼,从夏牧场回来后巴虎天天夜里在外看牛羊,她晚上闲的发霉,肚里要是有娃他该哭了。 巴虎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引起了话头他咳了一声,挟了一筷子菜到蜜娘碗里,不怀好意道:“我有不要钱的货,你可要?你要我就给,要多少给多少。” 蜜娘心痒,嘴里的菜都没劲嚼了,“你晚上找不到人帮你守夜啊。”白天她是不肯干的,如今临山的人都回来了,屋前屋后动不动有人路过。 “让大黄去替我顶一会儿。”男人把主意打到狗身上,羊肉也不是给它白吃的。 “你夜里别睡早了,给我留个门。”巴虎瓮声瓮气地说,这心里有种偷情的紧张感,刺激得他嘴里的肉都开始乏味了。 蜜娘咔咔嚼着嘴里的青菜,良久,她低声嗯了一下。 这下巴虎是彻底不饿了,他囫囵吞枣地扒完碗里的饭,蜜娘给他炖的羊蝎子他没吃几个,饭后都倒给三只狗,尤其是晚上要替他顶大半个时辰的大黄,巴虎殷勤的只差把羊蝎子喂它狗嘴里了。 “你放它碗里,它自己会吃。”这岂不是在巴拉和阿尔斯狼心里埋刺?都是狗,还明晃晃的区别对待。 大黄吃骨头时痛快,晚上巴虎要带它走的时候它可不干了,拼命地挣扎,嗷嗷叫着像是要杀狗,挣脱了就躲在蜜娘身后,巴虎再要来拽,它就呲牙。 “这就伤我心了,我白喂你了,你竟然对我呲牙。”巴虎是真的伤心,相处这么久了,他以为大黄已经认他为主了。 “它估计是以为晚上要在家守着我,巴拉和阿尔斯狼守着你。”巴虎心冷,蜜娘心里可热乎了,大黄始终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 “你也别酸,我跟大黄是过命的交情,同甘共苦过的,你比不上。”蜜娘忍不住嘚瑟。 “我以后不喂它了。” “你不喂我喂。” 巴虎鼓着腮帮子瞪着她,“我还比不上大黄了是吧?” 真幼稚,蜜娘抿嘴笑。 “你怎么不说话?”平常不是话很多的?巴虎蹲下对着狗屁股拍了一巴掌,一人一狗对视,问站着的人:“你说今晚怎么办吧?” “那就等古川来人把你换下来再说吧。”蜜娘没办法,是大黄不肯去,又不是她不准去。 “你跟我去守夜,你去了大黄也就去了,等夜深了我俩甩开它们仨再回来。”巴拉和阿尔斯狼也是,有人在它俩能守一整夜,人一走,它俩后脚就往回溜。巴虎让大黄过去是为了留巴拉和阿尔斯狼待在羊群里巡夜。 “反正你在家也睡不着。”巴虎又补了一句。 也是,蜜娘点头。 巴虎暗喜,进屋拿了床上的盖被和毛毡,听蜜娘问为啥还另外带东西,他解释说怕她吹风受了寒。 各家的草场离得远,呼啸的风声和吵嚷的牛羊叫声盖住了人的说话声,相邻的两个草场也只见火光不闻人声。蜜娘躺在被褥里被晕晕乎乎剥光了衣裳,冷风一激她才回过神,大声骂他畜牲。 “嘘,小点声,你可能不知道,牛羊好奇心重,就爱看热闹。”巴虎抬起她的后颈让她往远处看,“你看,是不是有牛羊草都没吃了在往这里看?你不想被围观吧?其实我无所谓,随你喜欢。” 男人嗓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含糊,蜜娘在被窝里拽住他耳朵拧了个圈,咬着下唇眯眼看不住晃动的月亮,今晚的月亮是一弯残月,但在泪眼婆娑的眼睛里,它晃成了一轮有无数影子的圆月。 牛羊陷入了沉睡,男人勾着嘴角站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慢条斯理地穿袍子,系了腰带又躺了回去,卷起铺着的毛毡搭在身上,抱着被褥里呼呼喘气的女人吹了个口哨。 “明晚还来不来?” 上一次当不够,上吊才长记性啊?蜜娘闭眼不理他。 巴虎舒爽后尽余亢奋,牛羊有狗看着他也不操心,双手枕在脑后看天上稀疏的星子,嘴里骚话不断:“你今晚比往常更快来感觉,虽然你嘴巴硬,但身体软啊,它比你可诚实多了。” 蜜娘睁眼,伸出手掰过他的头,还行,脸皮厚了耳朵还没叛变,两只耳朵滚烫滚烫的。 “你的耳朵可比你的嘴你的身体诚实多了,它知道羞耻。”她哼了一声,扳回一局。 男人握住她的胳膊给塞被窝里,摸了摸耳朵哑了声,强行狡辩:“那这是被你拧红的。” 蜜娘没跟他犟,等身上的汗干了,她蹬巴虎让他给她拿衣裳,“我该回去了,再磨蹭天都亮了。”别再被人给堵被窝里了。 “我抱你回去。”巴虎坐起来用被子把蜜娘裹住,又用毛毡再裹了一圈,把人竖着抱起来,喊了大黄往回走。 两人三狗走路到家了,蜜娘才想起来巴虎可以骑马送她回来的。 火炉子上的水还是烫的,巴虎拎了水壶和水盆进去,“你洗了就睡,我从外面把门锁了,明早我做好饭了再喊你起来。”他一走,大黄就卧在了门口守着。 朝鲁次日一早去换巴虎,见他一改前几天的黑脸,熬了一夜还两眼炯炯有神。 “东家,有喜事啊?” “快了。”巴虎撂下一句,迈开大步走人。 一顿饱饭让巴虎回味了五天,等两个仆人从古川来临山,巴虎总算又过上了深夜播种的日子,但这种舒心的日子也有限,最后一趟来漠北的商队路过临山,这意味着临山的牧民要收拾行李准备迁徙了。 “蜂蜜巢给你捎来了?”巴虎见蜜娘拿了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回来,他跳下毡顶,“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戌水看大夫,军队估计明天或是后天就要来了。” “好。”蜜娘把蜂蜜巢跟黄油酥油放同一个箱子里,这次去戌水巴虎赶了勒勒车,没再带蜜娘骑马,就怕她怀上了颠着了。 “没摸到滑脉,倒是你的身体比我估计的恢复得快,药就不给你开了。”大夫收回手看向巴虎,“安胎药可要抓一副?冬天要是有孕了可以用上。” 巴虎跟蜜娘对视了一眼,点头说行,付了钱了才听跑堂的嘱咐说不要乱用药,这药是动了胎气煎服的。他顿时就来气了,这不是咒蜜娘? “有备无患。”蜜娘拽走巴虎,她也看出来了,这大夫跟巴虎有些不大对付。 “你认识他?”出了医馆蜜娘问。 “没印象。” “跟你没仇,那估计就是跟你爹有过不痛快。”这父子俩长得像,大夫看着又是跟巴虎爹同龄,指不定就闹过口角。 “他就是个搅屎棍子。”一跟他爹扯上关系,巴虎立马盖棺定论。 当晚官府就有人敲锣挨家挨户地通知把东西都收拾好,明早起来直接给绑在牛背上,锣鼓声响就要出发。 早在前几日巴虎带着仆人就把放养的马和骆驼找回来了,成马二十七匹,成年骆驼也只有三十三匹,这么一看,巴虎养的羊最多,牛次之,马最少。 “去年我养的马和骆驼多,多了我管不过来,有的跑了就成了野马,我就趁着交岁供的时候用马和骆驼抵了牛羊。”巴虎跟蜜娘带着两个仆人一趟趟把零碎东西搬上勒勒车,“我听说你们大康人是交粮税的,我们也交,但是叫岁供,牛马骆驼优先,这三种凑不够了才把羊算上数。”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四十二章 天色麻麻亮, 日头还没爬上来,临山已经先一步热闹起来了。 蜜娘搬了火炉子在外面的空地做饭,巴虎跟男仆把昨晚睡觉的毡包拆了, 打成捆绑在骆驼背上。 “忙完了?饭好了,先来吃饭。”蜜娘喊。 逃荒到草原后 第29节 “好。”巴虎洗了手, 先一步坐下拿了饼子大咬一口, 咕噜噜又灌了口酥油茶,“可算活过来了。”一大早就忙的昏头转向的。 “慢点吃,吃不饱等赶路的时候坐马上吃。”蜜娘随便吃了个饼子又去忙了,昨晚她发了一大盆的面, 都是用来烙路上吃的饼子,不仅是她跟巴虎要吃的,还有三个男仆。 巴虎也没劝她吃饱了再做,他也是囫囵吃了半饱就带着饼子跟一水囊的酥油茶去草场,还有个守夜的男仆也还没吃饭。 敲锣声响, 蜜娘端了一盆子水浇在火炉子上,连带炉底的火星子也浇灭了,她搬了火炉和锅铲放勒勒车里。最西边的人和牲畜已经动了, 在火红的朝阳映照下蜿蜒而去, 之前林列在草地上众多的毡包没了踪影,展眼望去,青黄一片。 巴虎住在河流最下游, 西迁的时候也是走在队伍最后, 他和三个男仆骑在马背上挥着长杆吆喝牛羊,走到家门口从羊群里脱离出来。 “坐车里去, 这就走了。”男人冲着牛屁股甩了一鞭, 打头的勒勒车动了起来, 后面拉车的牛见了也撂蹄跟上。 牲畜太多,怕大黄它们丧生在牛蹄马蹄骆驼腿下,三条狗一大早就关进了勒勒车里。巴拉和阿尔斯狼已经习惯了每年都要坐两遭牛车,大黄不行,车一动它就吓的嗷嗷叫,爪子还一直挠门。 “就吓死你了。”巴虎恨恨,下马去把它捞出来送到蜜娘的车里,“再叫就给我下来一路走回去。” “河西边的人是什么时候走的?”蜜娘探头问。 “最先走的,在队伍最前面,你别操心她们,官府里有人安排好了。” “我就问问。”蜜娘靠在身后的毡包上,忙了一早她腰酸。 有羊不安分地跑出了羊群,巴虎掂着杆子上马,“我过去了,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这才出发,脚程慢。 蜜娘坐的这辆勒勒车铺了毛毡,还堆了两床被褥,就是为了方便她睡觉的。她看了眼站着打晃的大黄,按着它的狗腿让它卧下去,等狗安静了,她听着杂乱的羊蹄牛蹄声闭眼睡觉。 “我车上都堆了东西,没地方坐了……你二嫂睡着了,别打扰她。”蜜娘迷迷糊糊听到巴虎的说话声,还有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应该就是她那个没见过面的小姑子,想来是已经到戌水了。 声音远了,大黄又卧了下来,蜜娘也没睁眼,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晌午。 蜜娘推开车门坐在外面车辕上透气,大黄跳下牛车跟在车后面跑,它也不敢跑远了,后面续了数不清的马,它也怕被踩伤踩死。 巴虎看见蜜娘,他驱了马跑过去,“醒了?饿不饿?我们已经吃了饭了,之前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你。” “我醒会儿神,想吃了自己去前车拿,你不用管我。” 巴虎没说话,打马去了前面的勒勒车上拿了酥饼和凉开水过来,蜜娘睡醒了喜欢喝纯水,带茶带奶的都不合口。 “到哪儿了?”四周看去都是黄绿交杂的牧草,分不清方向。 巴虎也不知道,草原上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名字,“到了晚上军队会赶上来,到时候应该能到哈河。”哈河水草丰茂,牛羊休息一晚也能填饱肚子。 还不到傍晚,从大康返回的军队已经赶上来了,但这个时候离哈河还有些距离,主要是羊群走疲了,步子慢还逮着机会卧地上休息,一个个给敲起来就要耗不少时间。军队的人一来,护心甲外披了厚披风的将士骑着马穿梭在羊群里,速度立马就提了起来,赶在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前抵达了哈河。 天黑了,夜越发寒凉,哪怕是家家户户的毡顶都升起了炊烟也没让寒风收敛一毫。蜜娘在临时搭起来的毡包里生了火,见水烧开了,她把切成手指肚大的牛肉丁揽进锅,这是最后一条风干牛腿肉。 “饭可好了?”巴虎搓着手推了门进来,“真是一下子就冷了,也不知道西边是不是下雪了。”刮过来的西北风里带着凛冽的寒霜气。 “这要是在我们大康,这个时候正值秋收的季节,忙完水稻还要接着给茶树施肥封根。”漠北的冬天来的太早了。 外面说话声不绝,蜜娘搅着锅里的肉汤,挟了一个肉丁喂男人嘴里,“可熟了?” “熟了。”巴虎拿碗,“我去喊人。” 蜜娘切了坨酥油丢肉汤里继续搅和,随着酥油融化,清亮的肉汤转为浓白色,汤色偏暗,看着挺有食欲。 肉汤泡酥饼,一顿热汤下去身上的寒气逼走大半。晚上有军队守夜狼不敢来偷羊,但夜里还是要有人盯着牛羊群,这里的牲畜太多,要是有跑散的牛羊眼瞎闯进了别人家的牛羊群里,基本上是找不回来的。 “朝鲁,你今晚守夜,明晚后晚轮着来。”巴虎安排守夜的,饭一吃完,另外两个男仆去隔壁毡包睡觉。累了一天了,到头就着,蜜娘刚洗完碗,隔壁就响起了呼噜声。 “今天三丹来过啊?她跟娘在后面?”泡脚的时候蜜娘闲聊。 “嗯,戌水的人都跟在我们后面。”巴虎没兴致聊她们的事,擦了脚倒了水进来就睡,“明早会起的很早,早些睡。” 蜜娘原本还想着离婆家的人这么近,要不要去打声招呼,但巴虎不提,她也乐得装糊涂,如此一过五天,蜜娘都是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坐在勒勒车里。 越往西走越是寒风刺骨,这早起来,草地上竟然落了霜,天上起了白茫茫的大雾,五步外分不清男女,十步外人畜不分。 “这天还能不能走了?”单是人肯定没问题,但牛羊多啊,这要是钻空子跑了都不知道。 巴虎拆毡包的动作不停,站在毡顶上往天上看,湿度大,快下雪了。 “能走,不仅要走,还要加快速度。”再晚些日子说不定就要迎着风雪走了,今年的雪来的比往年早。 队伍后方跟的人越来越多,速度提起来后,不时有骑兵忙着前后来回跑,就怕后面出了啥事突然停下来了,到时候雾散了人也走散了才搞笑。 “让一让哎,原地停下休息一柱香的时间。”一个骑兵从队伍最前面奔过来,嘴里喊着:“都让让,留个道让幽州的车马过去,注意些羊群,别跑出去撞上车了。” 蜜娘听到声推开车门站出来,草原宽的很,两方面对面走谁也不碍谁的事,但幽州的运粮队也赶着一大群牛羊。很明显,他们动作不熟练,牛羊散乱地走着,人骑在马上跑得满头大汗,连厚披风都解了搭在马背上。 “兄弟,都这么些年了,你们还是不会牧羊啊?”一个骑兵笑着挥长杆把冲过来的羊给捅了回去。 “不会,一年就这一次,学了也忘了。”对面的人笑的狼狈,玩笑道:“我们给你们送粮过来,你们也该给我们送牛羊过去的。” “那不行,哪能让你们空车回去,显得我们多失礼。”粮食卸下来后牛车就空了,要是后面没坠着一群牛羊,他们这些人也像逃荒的。路上走了近一个月,个个胡子拉碴的,衣裳也灰扑扑皱巴巴的。 “哪里有大夫?大夫呢?我婆娘肚子疼,她怀的有娃娃。”一声惊咋打破了欢乐的气氛,人群里七嘴八舌地传着话,“戌水人里有个大夫,他在后面的车队里。” 刚刚还开玩笑的骑兵扔了长杆往后方跑,有经验的妇人往发出吃痛声的勒勒车走,蜜娘下意识地看了巴虎一眼,跳下马车往后面的勒勒车走。 零碎东西是她收捡的,草药包放在哪里她清楚,挪开箱子再搬开板凳,从篮子里提了三个药包出来。 “找到了?”巴虎站在勒勒车外虚扶着她。 “找到了。”蜜娘退出来,刚好看到骑兵带着大夫闪了一下过去了,是给她看病的那个大夫。 “我看他没带药,你给送过去,看能否用得上。”蜜娘把药包递给巴虎,但男人没接,避开说:“我骑马带你过去。”到了人潮围着的地方,他把蜜娘放下马,“你过去看看。”他不想去。 “动了胎气见红了,我先给你扎几针,你躺着别动。”大夫蜷缩跪在勒勒车的车板上,对外说:“我来的急没带药,你去我车上找我儿子开保胎药,动作快点。” 蜜娘听到这话立马挤了进来,举起药说:“我这里有,先煎了给阿嫂用上。也是保胎药,就是这个大夫给开的药方抓的药。” “赵大夫……”男人认出了蜜娘,眼神闪了闪。 “喊我做甚?有人送药你个瘪犊子就去熬药啊,不想要儿子了?”赵大夫皱眉骂了句,看这妇人的情况绝不是刚刚发作,扎上针骂车里的老妇人:“你是聋了瞎了还是没生养过?你儿媳妇流了这么多血你都不早些叫大夫?” “她也没说,我哪知道。她老婆子死了,我不是她婆婆。” “我说了,早上我就说我肚子有些疼,婶娘说让我躺着忍忍。”那时正是下大雾的时候,怕会下雪,队伍走得急。 蜜娘把药包送出去了也没多留,她认出了勒勒车里老妇人的声音,是那天跟她吵架的。 真是晦气又恶毒,分不清缓轻急重的傻蛋,她侄媳妇遇上她也是倒霉。 队伍没有因一个动了胎气的孕妇停下,一柱香的时间到了立马又动了起来,蜜娘注意到赵大夫一直没回戌水的车队,看样子那个孕妇的情况有些麻烦。 又过了五天,队伍前方又响起了敲锣声,蜜娘朝巴虎看去,太吵了,只见他嘴巴动了动,没听清说了什么。 蜜娘站在车辕上踮脚往最前面看去,车队拐弯了,牛羊也被人赶着往南走,原本行进的方向空了出来,枯草皆是被踩进了土里。 巴虎也赶了牛羊往南走,后面跟着的人马却是沿着原本的方向继续前进,蜜娘看到了她婆婆。 “巴虎,去茂县了到家里去吃饭。”妇人招手。 巴虎没理她,对满脸茫然的人说:“我们到了,茂县还在西边,其他人还要再赶大半天的路。” 蜜娘茫然四顾,这四周也没青砖瓦房的影子啊,跟临山一样,深在草原里,不见片瓦砖。 作者有话说: 照旧 第四十三章 不等蜜娘再看, 最前方的衙役又是一击响锣,队伍蜿蜒着向南走去,大概走了半个时辰, 地面骤然平坦,跟之前路过看到的枯黄野草不同, 这里只剩草根, 地上灰黄的泥土暴露在寒风里。 蜜娘也反应过来,牧仁大爷之前回来割牧草恐怕就是这里。 她的猜想是对的,又往前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入眼的是稀稀落落的毡包和攒了一大堆的牧草。 官府的人带了中原逃难过来的人继续向南, 其他牧民原地各自散开,赶了背上没东西的牛马过去上草料。蜜娘下了牛车跟着走过去,用长杆捅一捆草给巴虎递去,他站在桌子上往牛背上绑打好捆的草料。 “现在能用的人多,就不用你搭手了, 你要是坐累了就带着大黄四处转转。”巴虎接了草捆顺带把长杆也给夺了,很霸道地赶人离开。 “还有多久到家?”蜜娘抱着手臂没走,这些草料是入秋后割了晒干打成捆的, 一扯一扔的动作里, 晒足了太阳的干草扬出干燥好闻的味道。这让蜜娘想起了岭南金黄的稻田,堆在屋后的稻杆,有她爹娘弯腰割稻的身影, 也有她小弟在稻草堆里掏洞的嬉笑声。 “晚上一定能到。” 可现在还没到晌午, 放牧的迁徙路可太远了。 牧仁大爷手里的长杆一头挑一捆草,看到蜜娘站在草堆边不知道在想啥, 他喊:“蜜娘你站远点, 我手里的长杆别打到你。” 蜜娘又换了个地方, 站了好一会儿俯身抱了捆草过去,“我还是想给你递草,我喜欢做这个活儿。” 巴虎认真地盯了她两眼,伸手接了过来,把之前夺了的长杆又还给她。 所有的牛背上都垒了半人高的草料,就连勒勒车的车顶和车身上也用羊毛绳给绑满了,蜜娘这才明白朝鲁他们为何会搓那么多羊毛绳。 晌午饭还是在路上吃的,干巴的冷酥饼嚼了半路,肚子饿得打鸣,终于在黄昏时分看到了青砖瓦房,先一步回来的人在卸草料,孩童举着赶马鞭把卸掉草料和行李的牛马往河边赶。 跟临山相比,这里的房子盖得宽又阔,相邻两家的砖房和牲畜棚圈离得远,像是中原村落的村头和村尾,借把盐回来锅里的肉都烧干了。 不出所料,巴虎住的地方人更是少,东边是空阔的草原,没人居住。 天色快暗了,仆人在卸草料,巴虎宰了只小公羊在剥皮,蜜娘在屋里擦洗灶房的灶台,这里砌的有跟中原如出一辙的锅灶,用的是铁锅,前锅炒菜后锅焖饭。 “蜜娘,你出来,当初给你送嫁的几个姑娘来了。”巴虎不记得她们的名字,难民这个称呼也不好说出口,这两个字不太好听。 “木香她们来了?”蜜娘擦干了手上的水,走出去就看木香盼娣和兰娘白梅在帮忙卸牛身上的草料,她们卸完一头,莺娘就赶了牛去河边喝水。 “咦?你们怎么来了?到屋里坐,这活儿有人干。”蜜娘热情地招呼。 “蜜娘你别客气,我们就是专门来帮你家卸草料的。”木香把一杆子草料递给草堆上的男仆,说:“我们半下午就到了,问了官府的衙役找过来时你们还没回来。” “晚上留下吃饭。”巴虎匆忙卸了两只羊腿,专门走过来对蜜娘说:“你陪她们说话,今晚我煮饭。” “我们吃了饭过来的,不用准备我们的。”木香赶忙拒绝,“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我们就是闲着没事来找个活儿打发时间。” “没事,炖羊肉要的时间长,等炖好了肚子也空了。”蜜娘也拿了长杆挑了草捆往上递,问起木香她们这一路吃住如何。 “毡包是军队里的人帮忙拆搭的,吃的我们自己煮,赶路是坐在牛背上,除了受点冻,其他都好,反正冷了可以下来跑跑。”出发之前她们还心有忧虑,走了这一遭心里又安定一分,来漠北没来错。 “你们现在住在哪儿?住的是毡包还是……” “也是砖瓦房,是一长排的砖瓦房,不像你们家有院子和院墙,我们五个还是住在一起,屋里一个两人长的火炕,屋外是个小砖房,锅灶跟火炕连着,也是做饭的地方。”木香说。 “那你们明天就要抓紧时间去捡干牛粪,不然冬天没烧的,巴虎说漠北的冬天很长,到明年三四月份才解冻。”蜜娘记得院子的东北角堆了一堆的干牛粪,应该是今年开春去临山之前备下的。 “瞿里长也专门来给我们说了的。” 六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这一路迁徙见到的事,尤其是木香她们近距离跟军队里的人打过交道,谈起他们都是一脸痴笑,就连最小的莺娘都说王都的男人不一般,长得忒俊。 有木香她们五人帮忙,草料卸得比预想的快,蜜娘带着她们进屋的时候,远处的邻居还闹哄哄的在忙碌。 逃荒到草原后 第30节 十六个人分两桌坐,一桌一只炖羊腿,一盆羊肋骨,时间紧,巴虎也没来得急做肚包肉,什么香料都没加,只是在出锅前撒了把盐,纯肉香,咬一口下去会爆汁。 羊腿肉沾韭花酱,辛香提味,韭花酱里还有韭菜花颗粒,用牙齿碾碎时刺激嘴里口水泛滥,哪怕兰娘在夏末厌恶地说她这辈子吃够了韭菜,在这晚她沾韭花酱是动作就没迟疑过。 半只羊一桶酥油茶,十六个人一顿给吃得干干净净,大黄巴拉和阿尔斯狼卧在院子里把羊肋骨嚼得咔咔作响,地上的浮土都给舔薄了一层。 “这顿吃的舒服,吃了十来天的酥饼把我的牙都要吃酥了。”朝鲁喝掉碗底的酥油茶,拍着肚子帮忙把碗筷端灶房里。 “东家,天也不早了,那我们就回去了?”奴仆卖身也是有期限的,在卖身为奴前他们都有砖房。应该说漠北的牧民都有砖房住,在中原逃难的人过来之前,官府的救济房都空了好几年了。 “行,明早早些过来清理棚圈。”除了马和骆驼,牛羊晚上都是睡在棚圈里。 天色不早了,外面哪怕还有说话声,巴虎也没让木香她们自己回去,他洗了碗筷后跟蜜娘一起把她们五个人送回排屋。 “这儿离官府近,等闲不会有人来找麻烦,但天黑了你们就少出来,就是有事也几个人做个伴。”巴虎意有所指地扫了眼这里住的人,“别因为都是从大康来的就放松了警惕。” 蜜娘掀起眼皮看他,回去的路上握住了男人的手,长着一张冷心冷肺的脸,受了点旁人的好就忍不住多还几分回去。 夜里巴虎探出手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热情了一点点,男人随即狂风暴雨般的还了回来,事后还贱兮兮地说换了新地方她比平时激动,拿了春宫图出来试图哄她换个新姿势试试。 蜜娘闭眼不看,“你不说明天还要去古川?早点睡。” 也是,趁着没下雪,巴虎还要去把粮食瓜果青菜买回来,还要交岁供领盐。 牛羊有牧仁大爷他们看守,巴虎挑了早就做好标记的羊给赶出来出来,锁了门带着蜜娘往都城去。日头刚露头出发,快到晌午才到都城。 蜜娘见过帝都巍峨的城墙,看过辽东险峻的长城,古川的城墙在她眼里惊不起波澜,哪怕巴虎一再讲解,修建了多少年,用了多少人力…… 蜜娘刚想张嘴说哪天你同我回大康,见见辽东的长城你才真真开眼,但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她应该是不会回大康了。 各地的牧民都回来了,官府这些天晌午也有人值班,巴虎赶了一百一十二只羊交给官府里的人,登记了羊群和仆人的数量,领了五十五斤盐。 “这是怎么个交法?”蜜娘问。 “十羊一供,一人一年五斤盐。”养十只羊到了岁末要交给朝廷一只,以此往上加。朝廷每年会给每人免费发五斤盐,奴仆不能私自领,都是分到主家的头上。 “那牛马和骆驼呢?不交税?” “不交,一头母牛从出生到□□通常要两三年,怀上牛犊到生产要近十个月,牛犊断奶最短也要三个月,马和骆驼跟牛差不多,养起来耗时又耗力,朝廷不收税,鼓励我们多养牛马骆驼。” 没一百来只羊拖后腿,勒勒车的速度快了不少,巴虎赶着马左绕右绕进了个胡同。 “达蒙,上生意了。”巴虎从怀里掏了三个银角子,满脸大胡子的男人接过颠了颠,“还是二十块儿?” “二十块儿就够了。”巴虎跟男人一人抱了个磨盘大小的碱块儿往勒勒车上放。 夏吃盐冬喂碱,也就是有这东西,巴虎才敢放心把马和骆驼放养在草原上,它们跑得再远,想舔口盐还是要回到原先的地方。 二十块儿碱把勒勒车都堆到顶了,拉车的马也吃力起来,巴虎没再坐在车辕上,“带你去银楼逛逛,殷氏之前留的金镯子还没动,炸一炸换个样式你带手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四十四章 从银楼出来, 巴虎把收据揣进怀里,算着时间说:“三天后才能来拿,那就过个三天再跑一趟, 粮食也是那个时候买。我们现在先去干果铺子里转转。” 巴虎路过干果铺子不少回,这还是第一次进去, 里面卖的东西他也只认得两三样。 “你看你喜欢吃啥, 我们多买点回去。”巴虎看有人在试吃,他只拿了一颗松子起来,问旁边的小二:“我们买的多,都可以尝尝的吧?” “可以, 你先看看想买哪些,我给你挑出来。”小二手里捏着一叠木片,跟在巴虎身后把他点到的干果各拿两颗,这也是为了防止有那不识趣的来白吃白占。 巴虎认识的种类不多,蜜娘跟他差不多, 也就栗子核桃瓜子这些在大康常见的她吃过。 两人默契的不作声,走到角落挨个尝尝,味道都不错, 没有特别难吃的。 “多买点。”巴虎生怕短了蜜娘的嘴, 在小二问起的时候让他多添两斤。 眼见桌子上都堆满了,蜜娘赶紧阻止,“好了, 够了, 又不是拿干果当饭吃的。” “夫人是才搬来漠北的吧?你是没见过漠北的冬天,雪大的时候有半人高, 住在都城外面的, 一整个冬天都买不到东西, 所以我们准备过冬的粮食蔬果都是只能多不能少。”小二听她口音重,又是中原人长相,就联想到夏天北迁漠北的难民。见做主的男人是个出手大方又疼媳妇的,小二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不住地忽悠:“松子、榛子、山核桃都是前不久幽州的商队才送来的,果大壳薄味香,过年待客拿出来绝不丢面。” 蜜娘看了巴虎一眼,不知道他娘跟弟妹会不会过来,在这里也不好问,也就没再出声阻拦。 “还有从中原运来的大枣,家里要是有怀娃的妇人,吃这个最补血了,我们铺子里红枣卖的最好,就是看望产妇提几斤也不出错。” “大枣多来几斤。”巴虎出声。 “哎。”小二喜不自禁,有钱又听劝的客人可真不好找,他今天运气就不错,“隔壁的铺子也是我们的,卖的有山梨和山柰,怀娃的妇人喜好吃酸酸甜甜的果子……” “我们过去看看。”巴虎不等小二说完,拉着蜜娘去了隔壁。 “这两样东西经得住放,也不怕冻,搁两三个月都不会坏。”小二又颠颠跟了过来,鲜果子一路运来挺不容易,卖的价钱也就贵,通常都是大户人家来买,今天铺子里也就卖出去了两单。 这又是巴虎没吃过的,他拿起红艳艳的山柰问蜜娘可吃过,见她摇头,价钱都没问,自己动手各捡了半筐。 眼瞅着小二又要说怀娃的妇人喜欢吃什么,蜜娘赶在他开口前说话:“就这些了,不买了。” “也行,那我带二位去称重结账。”小二也见好就收。 “二位第一次过来,我给抹个零,给十两银好了,以后多来照顾我们生意。” 十两?蜜娘眼睁睁看巴虎眼都不眨地把银角子递出去,她数着买的东西问价钱。 “山梨和山柰五十文一斤?”蜜娘瞳孔微缩,一斤山梨能买两斤半的牛肉了,而两个山梨估摸着就有一斤了。 蜜娘想说捡一半下去,但又怕伤了男人的面子,只好蹙着一双柳叶弯眉憋屈地提着东西往勒勒车里搬。 一筐干果和一筐山梨山柰直接把本就拥挤的勒勒车给填满了,蜜娘不动声色地松口气,没地放东西了,巴虎总不能再买了。 “可还有要买的?没有我们就回家了。”巴虎问。 “没有,回。” 话里的迫不及待把巴虎逗笑了,“买东西还买不高兴了?” “太花钱了,我们天天吃肉,没必要再花这么多钱买这些东西。”一车的碱块儿也才三四两,能让一千多头牲畜舔五六个月,而两筐零嘴都要十两银,这么算下来很不划算。 “店小二忽悠你的,我娘怀我小弟的时候也没吃过什么山梨山柰,榛子松子更是见都没见过,我小弟生下来也白胖白胖的。”蜜娘养蜂加上她爹娘爷奶种地,到了年尾手里也只能余个十几两。 “其实我也想吃,今天也是借了你的名头,以前路过干果铺子我都不好意思进去,想着一个大男人吃这东西好像挺馋的。”巴虎早就看出蜜娘比较节俭,在吃穿上不怎么舍得,才成亲时每次喂三只狗吃肉喝奶,她不会阻拦,但会忍不住咋舌,脸上露出肉疼的表情。现在听她说起家里,他也听出来了,她在大康的生活不怎么宽裕。 “而且家里也不缺十两八两的过日子,也就半头牛的价钱,我给得起,你也吃得起。”为了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到家往下搬东西的时候,巴虎通知朝鲁他们明天来宰牛宰羊。 一大早的,蜜娘被安排在灶房里烧开水,顺带把八个大木盆烫洗干净。木盆的缝隙里堵满了乌黑色的残渣,半桶开水下去,一股血锈味冲了起来,木盆里的水也变成了黑红色。 蜜娘撒了两把专门烧出来的草木灰,撸起袖子用小刀把木盆上的血锈和残渣都给刮了下来,锅里火烧的旺,木盆里的水也散着热气,巴虎推门进来的时候被暖烘烘的水汽扑了一脸。 “要用盆?只剩最后一个没洗了,外面的盆子都是干净的,你拿出去用。”蜜娘抬头瞅了一眼,又撇开眼忙了起来。 洗的这么干净,巴虎都不好意思说胡乱涮涮得了,支吾着说:“我来拿桶接牛血。” “桶外面就有啊。” 巴虎手里提的就有两个桶,他从锅里舀了两瓢开水到桶里,出门的时候说:“外面在宰牛,你就别出去了,味儿大。”他可还记得她看他剥狼皮又晕又吐的事。 “好。”今儿宰牛所有的仆人都来了,也用不上她帮忙。 几声尖利的哞叫,大黄牛轰然倒地,巴虎把水桶放在淌血的地方,等刀口凝固了,他带着人拿刀沿着牛腹牛背把牛皮划破剥下来。四头阉过的大公牛,仅是剥皮就让十个人忙出了汗,卸牛肉的时候为了方便,都把外面的厚衣裳给脱了,穿个薄袍子挥刀砍牛骨。 “蜜娘拿灰面出来,要洗牛肠了。” “哎,来了。”蜜娘端了盆灰面出去,就看八个木盆一溜摆着,里面装着还在冒热气的牛肉。 “晌午吃牛肉锅子,你提几块儿牛脊肉进去切了。”巴虎手上脏臭脏臭的,他让蜜娘把面盆放地上就走。 蜜娘提了牛脊肉进去,随后又端了碗热水出来,“喝点水。” “我不渴。”巴虎趔了下身,“我身上脏,你别碰到了。”又是牛血羊血,还有溅的骨渣肉碎。 “嘴皮子都干起皮了,快点,我给你端着。”蜜娘又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不远处人的视线,把碗递男人嘴边。 巴虎掀起眼皮盯她一眼,凑过去衔住碗边,“喝了水我待会儿想撒尿可咋整?这盆里的肠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洗好的。” “要不洗手解裤腰带,要不就尿裤/裆里。”蜜娘抿嘴笑,走前揪了下巴虎的耳垂,“尿湿裤子了我给你洗。” 男人哼笑,勾了勾手说:“你过来我教你个更省事的办法。” 才不要听,蜜娘呸了一口,转过身往屋里走,“牧仁大爷,你们可要喝水?我烧的有开水,谁渴了就进来倒。” “白水不想喝,蜜娘你给打桶酥油茶,我还饿了。”朝鲁大叔接话。 “好嘞,我现在就做饭。”蜜娘先打了桶酥油茶给提出去,锅里也烧上火炖牛骨,牛油炖出来后舀了半壶牛骨汤起来放火炉子上温着,吃饭的时候可以喝些牛骨清汤。 “可忙完了?能吃饭了。” “那就先吃饭,我也饿没劲了。”巴虎洗了手,脱了身上的脏衣裳直接套上羊毛袄子。 铁锅里的牛骨汤咕噜咕噜冒着小泡,蜜娘等人洗手进来了就把汤舀到铜盆里转到火炉子上去,两盆子牛肉片也端放在桌子上。十一个人围着火炉子涮牛肉有些挤,但也热闹。 “宰了牛羊之后呢?还要准备些啥?”吃饭时蜜娘问巴虎。 “捞鱼,往西南有一个时辰的路程,那里有个很大的湖,每年冬天下雪结冰后要去捞几网鱼回来。不过这事不急,要看是什么时候下雪。”巴虎烫了一筷子牛肉挟蜜娘碗里,“等我去古川买了粮食回来,还要去山里砍些树,晾一冬,明年春天正好能用。” 山?蜜娘仔细想了想,这一路走来没看见过山,“莫不是山还在西边?离这里远?” “在南边,离这里有两天的路程。”巴虎没去过大康,他也只能模糊说个大概的方向,“听人说进了山一路往东走,可以走到幽州。应该就是你们来漠北时走过的山,从南到北绵延数千里。” “蜜娘,你从大康到漠北走了多长时间?”牧仁大爷问。 具体天数蜜娘不清楚,那时她晕晕乎乎的,一天是过,两天也是过,现在想想像是活在梦里。 “大概有大半个月,山里树很高,有的地方大白天经过也是黑沉沉的,晚上都看不见月亮。”她恍惚记得那时候夜里哭声很多,说是进了这片山,想逃都逃不回去,心里害怕。 “那你觉得是漠北好还是中原好?”朝鲁大叔挤着眼睛问。 “呃……”蜜娘语塞,她看巴虎也好奇地望着她,想了一瞬,说:“我在大□□活了十六年,这个问题等十六年后我再告诉你。” 牧仁大爷看巴虎松了口气也是笑了,朝鲁能在一众仆人里成为管事的不是无缘无故,看看,这就是东家的一张嘴啊。东家心里怕媳妇以后会想回大康,还只是揣着这个念头,朝鲁先一步给问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山柰是古代苹果的别称,苹果这个称呼在明末才出现,之前都是叫柰或是林擒。 晚上还有一更。 第四十五章 逃荒到草原后 第31节 前后两进小院, 因为有暖炕的原因,前院的屋子是用来做饭和睡觉的,库房都是在后面的小院, 巴虎带着男仆赶车把粮食从古川拉回来后,两间屋就堆得满当当的了。 “有没有人在家?我们是衙门的。” “有。”蜜娘听到声正在晾肉屋里开窗子, 宰的四头牛都大卸八块绑了绳子挂在晾肉杆上, 这是为夏天准备的风干牛肉。 衙役见出来的是个妇人,面上有须的男人问:“可是巴虎家?” “是,您找他有事?他带了仆人进山砍树去了,不在家。” “有能做主的人就行, 他在不在家无所谓。”看样子家里只有一个妇人,衙役也没要求进去,三人就站在门楼里说话:“是这样的,扈县丞派我们下来每家每户收三十斤肉,因为北迁的难民缺肉过冬, 我们当地人也捐些粮肉让他们这个冬天能不饿肚子。” “好,您稍等,我这就进去割肉。”蜜娘没犹豫, 这个时候也不心疼肉了, 照着没骨头的牛肉划了一溜子下来,掂着不止三十斤。 衙役一看也知道割多了,他看了蜜娘一眼, 说:“不止三十斤吧?” “我也是北迁来的大康人, 来漠北后大居次无息租给我们四只羊,还给我们准备住的地方, 扈县丞为了让我们活下去也费了不少心思。现在我的日子好过了, 也该帮帮一同遭过难的老乡。”蜜娘把牛肉放牛车上, “我们来漠北给你们添了不少事,劳烦你们为我们操心了。” 两个衙役一愣,对上眼不由一笑,“小阿嫂客气了,这本也就是我们该做的。”有的人说的话听着真他娘的顺耳。 衙役走后,蜜娘想起还在扈县丞家做工的赵阿奶,她包了一包干果,又拿了六个山柰六个山梨装在篮子里往西去。 在临山时大家住的都是毡包,也无所谓通传,回了古川住上了砖瓦房,扈县丞家有了门房,想找人还要先去通传。 “蜜娘,我就知道是你。”婉儿穿着淡粉色小棉袄,提着鹅黄色的裙子跑出来,“我还想着这两天去你家认个门呢,听说你家在靠东的第一家?” 蜜娘拉住婉儿的手,夸道:“你这身袄裙好看,我好久没见到我们中原人穿的衣裳了。”在漠北,不论男女都是穿袍子,天冷了就套羊毛袄或是厚披风。 “我陪扈小姐做针线活她赏的。”婉儿有些不好意思,拉着蜜娘走到挡风的角落,“我跟阿奶住的是扈家的下人房,不好请你进去坐坐,扈家的规矩挺严的。” “没事,那你以后去我家找我玩。你打听的没错,东边第一家。”蜜娘琢磨着婉儿不好在外面久待,她把胳膊上挎的篮子递给她,“前些日子跟巴虎去了趟古川,买了些干果,拿来给赵阿奶闲时嗑个牙。” “别……” “别推来推去的,我孝顺赵阿奶的,你就是个跑腿送东西的。”蜜娘说笑。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婉儿被蜜娘笑盈盈的眼睛闪了一下,她在扈府帮工,还要照顾八只羊,很难抽出时间去找蜜娘说话。长时间不见,每见一次都能发现蜜娘又有新变化,性子越发活泼,嘴里的话也很俏皮。 晚上婉儿跟赵阿奶前后脚回了下人房,不大的房间里盈满了果香气。赵阿奶待在扈小姐身边的时间长,知道山柰果在漠北卖的贵,蜜娘送来的虽不及扈小姐吃的品相好,但闻着果香就知道是好果。 “蜜娘那丫头是苦尽甘来了,嫁了个好男人。”赵阿奶话里有庆幸,脸上却是一片凝重。 婉儿没注意她阿奶的神色,抠了颗松子扔在嘴里,倒在温热的炕上打了个滚,“蜜娘跟以前相比变化挺大的,看着就知道她嫁人后过得好。” 赵阿奶没吭声,她思索了好一会儿,说:“婉儿,你搬出扈府住吧,去跟盼娣她们住。”婉儿虽说不是扈府的丫鬟,但大多数时间都耗在扈府的后宅里,陪扈小姐做针线活、读书、去厨下跑腿提东西,恐怕扈府的下人都不记得她没卖身进府,就是记得怕是也不在意,因为干的都是下人的活儿。 “你现在芳华正好,天天在扈府住着,也不认识外面的人,阿奶也不想你以后嫁给一个奴才秧子。你搬出去住,跟同龄的小姐妹说说笑笑,等你嫁人了在外面也有个说话的人。” 婉儿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我听阿奶的。”她也想像蜜娘一样,能自己决定去见谁,送谁东西,不想一天到晚看扈小姐脸色说话。 “阿奶明天见着扈县丞跟他说一声,求他把你安排到盼娣她们住的屋里。”说到这儿,赵阿奶叹了口气,嘱咐说:“盼娣她们五个人一起住了小半年了,不管有没有闹过意见,但人家肯定是有感情的。你搬过去后顺着她们做事,夹着尾巴做人,别想着有我在扈小姐身边做事就梗着脖子挑事想当老大。” “阿奶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婉儿不忿嘀咕,她翻了个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这像是去寺庙里上香,费了老大的劲儿敲开门才发现似乎走错地儿了。 扈夫人信佛吃素,她每天都是提前吃了素斋再陪扈县丞用膳,扈县丞吃,她坐在一旁跟他说说话。 “这收上来的肉比我们预估的多啊,怎么回事?” “巴虎媳妇带了个好头,最先去她家收的,她给了五十多斤的无骨牛肉,衙役又适当改了下说辞,其他人家看巴虎家给了不止三十斤,他们给的也不少。”扈县丞把蜜娘说的话又给扈夫人复述了一遍,没人不喜欢听恭维的话,尤其是真心话,他这段时间的劳累上官看在眼里,受了好的人记在心里,他心里高兴啊。 “巴虎那根愣木头倒是娶了个舌灿莲花的好婆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扈夫人放下账本两人又说起了其他事。 赵阿奶来替扈小姐给扈夫人送东西,无意听到这番对话,更是坚定了把婉儿送出去的决心。当天下午婉儿就包袱款款地拜别了扈小姐,独身去了不远处救济房。 蜜娘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七天后了,巴虎离开的第四天夜里就飘起了雪花,早上醒来的时候,草原上已经看不到半点枯黄的杂草,全数被雪覆盖了。但巴虎还没回来。 “巴虎他们会不会迷向?”蜜娘问牧仁大爷,周遭一片大白,雪又下的大,出了门就分不清东西了。 牧仁大爷在清扫羊圈,闻言摇头,“不会,老马识途,人分不清方向跟着马走也能走回来。你别担心,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下雪了还没到家的时候。” 哪能不担心,雪从半夜开始下,现在都后半晌了,一直就没停过。 蜜娘蹲在羊圈里想了一会儿,回屋从后院里找出赶牛羊的长杆,她喊了牧仁大爷进屋,撕了她出嫁时穿的红嫁衣给绑在杆顶上,“牧仁大爷,劳你给我找个品行不错的人陪我走一趟,我想把长杆插在巴虎回来的路上。” 牧仁大爷久久看了蜜娘一眼,点头说:“老头子我陪你走这一趟,前些年是我带着巴虎去的山里,我知道方向。”他这辈子是没人会这么担心他喽。 两人穿上厚厚的狼皮披风,里面还穿了羊羔毛袍子,就这样出去还是冻的缩脖子。蜜娘还把大黄捞在马背上带着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两人以房屋的门朝向为标准,一路往南跑,每隔段路插根飘着鲜红色嫁衣的杆子,一直到天色昏了才打马往回走。 “下了雪,夜里比没下雪之前还亮些。” “嗯,如果巴虎他们回来,肯定能看到飘了红布的杆子。”牧仁大爷明白蜜娘话里的意思。 两人回去歇了一晚,第二天吃了早饭又背了一捆长杆往南跑,路上遇到也来寻人的牧民。 “杆子是你们插的?”捂得严实的男人问。 “对,你家里也有人去山里砍树了?”蜜娘口鼻被捂在帽子里,说话瓮声瓮气的。 “唉,我两个兄弟都去了。”男人看了看蜜娘,“你们先忙着,我也回去准备点东西再过来。” 蜜娘沿着昨晚的方向继续往南走,一路走一路插杆子,一直忙到晌午把杆子插完了才准备回去。 回去的路上碰上早上遇到的男人,他身后还跟了几个人,一路铃声作响,他们在杆子上顶了铃铛,“你们下午不用来了,剩下的我们来插。” “今年雪下的太大了,也不知道山里的人会从哪个方向回来,风刮的大,铃声传的远,就是有人走岔了方向听到声音也会绕过来。” 姜还是老的辣,蜜娘都没想到这个地方来。 巴虎是在两天后的深夜回来的,他跟三个男仆赶了四辆勒勒车,拉了八棵树回来。到家的时候脸冻的青紫,坐在炕上喝了羊肉汤还冷的打摆子,后半夜就发起了热。 “本来是走偏了,出了山在雪地里打转了半夜,天亮的时候听到铃铛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走过去,看到杆子可高兴死了。娘哎,可算回来。”巴虎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红布塞蜜娘手里,看她板着臭脸,讨好道:“我就说我瞅着眼熟嘛,果然是我媳妇穿过的。” 见蜜娘还是不搭理他,就坐在炕上咵嚓咵嚓拉鞋底,男人继续舔着脸说:“等我病好了,再给你补一身红嫁衣。” “呦,这么大度啊?像你这样的男人可不多了。”蜜娘阴阳怪气的哼笑,“再给我补身嫁衣我啥时候穿?等你哪次折腾没命了,我穿着新嫁衣带了你给我留下的牛羊再嫁人?”人都要冻死了,死活还把八根木头给拖回来。 巴虎脸上的笑立马就没了,面无表情地躺了回去,买什么买,钱多的烧坏了脑子,他看这块红布就怪好看的。 “等我病好了,我去把杆子都收回来,嫁衣还是上过身的喜气足,缝缝补补以后给咱闺女压箱底。”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四十六章 屋外积雪没过脚踝, 屋内烧着暖烘烘的炕,巴虎被强制命令躺在床上发汗,他躺了两天了, 烧早就退了,但胸腔里总有呼哧呼哧的声音, 还不住咳, 买回来的山梨蜜娘没吃几个,一天三顿给他炖糖梨水用了不少。 “蜜娘——”男人拖着嗓子喊,他睡的昼夜颠倒,躺的骨头酸疼, “咱家的牛羊咋样了?可有被冻死的?” “有朝鲁大叔他们照顾着,你少操心。”蜜娘坐在灶屋熬草药,瓦罐里咕噜声渐弱,她垫了抹布给篦出苦汤子,端到雪地里等个两息, 推开门走到床边,“不烫了,快给喝了。” “嘶!”太苦了, 巴虎一口气闷下去后呲牙咧嘴的, “其实我觉得做点活儿,我好得还快些。” 蜜娘没理,接过碗又出了门。 “房顶上的雪还没清理是吧?”巴虎没话找话, 他披了狼毛厚披风趿拉着鞋子走到门口, 挨了个眼风又自觉关上门,从门缝往外瞅。这把他关在屋里比让他深一步浅一步在雪地拖行还难受, 昨天牧仁大爷来陪他说话还被蜜娘赶走了, 问题是她不让别人陪他说话, 他找她说话,人家又不搭理。 “蜜娘,你理我两声呗。”听到脚步声走过来,男人扒着门缝往外瞅。 “闭嘴,门外来人了。”蜜娘取了毛毡雨披穿上,踩着积雪穿过小院去开门 。 “扈县丞,是您啊?快请进。”蜜娘看清了来人,开了门让人进来,还冲屋内喊:“巴虎,扈县丞来了。” “听说他差点被困在雪地里没回来,我来看看。”扈县丞进门看小院里胡乱堆了几根木头,心里暗暗咋舌,又愣又倔,人差点都回不来了还没把砍的树给扔了。 “听谁胡嚼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巴虎总算踏出了门槛,他长吸几口冷气,脑子都清醒多了,“夫子,你来找我就是为这事啊?我没大事,就是冻病了。?” “那你运气好,到今儿的还有四个人没回来,不知道是冻死在山里给老虎填肚子了还是迷了方向冻死在草原上。”扈县丞也没要进暖房的打算,两人就站在屋檐下,他问巴虎山里的情况,问他路上有没有看到过其他人。 “扈县丞屋里坐吧,听巴虎说你喜欢喝清茶,我给煮了一壶,你们喝点热的说说话。”蜜娘提了个小陶壶,没茶碗只能拿了两个粗陶碗。 扈县丞嗅了嗅散出来的茶香,跟着进了屋,“你还会煮茶?” “我老家在茶乡,门前的山上种的就是茶树,我们那儿的人从小就会煮茶。”蜜娘沏了两碗茶,见巴虎手快要来端,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响亮的一巴掌让室内安静了一瞬。蜜娘反应过来扈县丞还在,她讪讪解释:“巴虎刚喝了药,不能饮茶。” 扈县丞一心抿茶水,只当做没听到没看到。 巴虎脸上有些热,他搓着手问:“其他回来的人如何了?我当晚回来就发起了热,带去的男仆也病了。” “跟你一样,都冻伤。”扈县丞摇头,今年头一仗雪就下的老大,要不也不会出这事。没回来的四个男人家里人还跑来衙门让人出去找,雪掩掉了脚印,哪还找得到了。 喝了茶,扈县丞放下碗说:“我也就路过来看一眼,你没事我也就走了。” “我送送你。” 待走出大门,扈县丞转过身指了指院子里横躺竖放的木头,劝道:“巴虎,有家有室的人了,家里有人惦记你,别再像以前似的莽着头干,要知道取舍。你这次是走了大运回来了,倒霉点的就像那四个人,死了家里人想收尸首都寻不到。” “哎,我晓得了。”巴虎看了蜜娘一眼,刚好瞧到她不屑地翻白眼,送走扈县丞,他揽着蜜娘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也长记性了。”这次要不是蜜娘去插长杆,也不会有人想起来挂铃铛,那他能不能找回来还真不一定。 “知道错了你还站外面?”蜜娘冷眼瞥他,嫌弃道:“你这粗哑的嗓子说话吵我耳朵了,少说话。”喝苦汤子还喝炖梨水,他的嗓子还是一日日咳哑了。 巴虎立马闭紧了嘴,蔫蔫地回了屋,乖巧地把敞开的门关得严实合缝的。他站门口等了一会儿,听蜜娘脚步声远了,大门外似乎还有说话声,巴虎以为是家里的仆人在跟蜜娘说话也就没在意。他无趣地绕着墙走,看蜜娘纳的鞋底还没完活儿,一下就来了精神,从针线篓里抽出来,学着蜜娘坐在炕上咵嚓咵嚓地扎针抽线。 蜜娘推门进来就见了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她真没见过几个男的拿针线,她爹她阿爷就是肉里扎了刺都是让她或是她娘拿针给挑出来的。巴虎不仅对下厨做饭不抵触,衣裳也多是自己洗,鞋破了衣裳烂了不等她发现就已经给缝好了。 “晌午给你炖鱼吃,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巴虎眨了眨眼,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心情突然就好了? “你做的我都喜欢吃。”他还是保持着谨慎,不敢瞎提意见。 “不对,哪来的鱼?”巴虎猛地反应过来,“刚刚是谁来了?” “高娃,就是我们给安胎药的那个妇人的男人,他媳妇肚里的娃娃保住了,昨天去撒网捞鱼,给我们提了一桶来。” “噢。”巴虎手上的动作慢了一拍,他思索片刻又低下头继续纳鞋底,这还是他搬来以来,第一次有当地人给他家送东西。 有了鱼,蜜娘砍了鱼头油煎后熬出一锅奶白的鱼汤,她去找了在清扫羊圈的牧仁大爷,让他去端了两块儿豆腐回来,晌午就吃鱼头豆腐汤,葱油煎鱼块儿。 “还是你们中原人会做吃的,这鱼汤熬得可真鲜。”牧仁大爷又舀了碗鱼汤,往年他都不怎么吃鱼,刺难剔还腥味重。 “东家,你啥时候病好?好了也带着蜜娘去砸冰捕鱼去,这天儿鱼离了水就冻住了,放到明年春天都不会坏。多捞几网回来,我们多炖些鱼吃,羊肉太燥了。”牧仁大爷年轻的时候可没暖炕睡,那时候的冬天就盼着顿顿喝碗羊汤暖身子,现在他老了能睡在暖炕上,但沾了羊荤晚上又热得难受。他想他可真是没那享福的命。 “快好了快好了。”巴虎也急,他也盼着赶紧病好,病好了首先要把前院的木头桩子给搬走,免得杵在那里扎眼,他也跟着挨脸色受气。 又过了两天,巴虎总算不咳了,他才被准许出门。连夜带人给白桦树剥了皮,树皮泡在灶房的大水缸里,树干给搬进后院的晾肉房。 “泡树皮是准备做啥用的?”蜜娘问,她最开始还以为是拿来当柴烧的。 巴虎擦了脚把洗脚水给倒了,爬上床说:“白桦树皮泡出的汁液能揉制皮毛,牛皮羊皮刮掉油脂后会变硬,用这个能让它变软。”白桦树皮泡的时间越久,汁液的效果也越好,但要是气温高了,桦树皮会泡烂,水臭了就意味着泡坏了,冬天是最适合泡桦树皮的季节。 逃荒到草原后 第32节 “明年开春了,你带人去把冬天要用的桦树给砍回来。”蜜娘枕在巴虎心口,听着鼓噪的心跳声,她低声说:“你没回来我夜里都担心地睡不着,睡着了也做噩梦,我怕你没了。” “开春树返青了,树皮就没冬天的好。”巴虎拍了拍蜜娘的后背,安慰道:“不是每年都像今年这样,我去年从山里回来了还……哎呦呦……”胸口的揪揪被掐,巴虎嘴里狡辩的话瞬间消失了干净。 “我明年多带些人,去的时候一路插杆子,你看这可行?” 蜜娘咬着牙,恨不得咬他几口,早这么说不就得了,还去年去年,去年他没婆娘,明年他该是当爹了。 到底是气不过,蜜娘抬头对着男人的下巴咬了一口,隐约尝到了血腥味才松嘴,“记住了,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你有家有媳妇,以后还有孩子,你再莽着头犯险,巴虎我告诉你,我就不要你了。” 巴虎抹了把下巴,指腹上带了血,他嘶了一口气,下嘴可真狠。 “不要我你要谁?你就把心搁肚子里,我肯定能活到牙齿掉光,头发花白。”男人翻身把蜜娘压在身下,吻住还残留着血腥气的嘴,这张嘴说的话可真气人。 一个心里憋火,一个身体里憋火,两人像是打架似的卖力,暖炕上的被子给掀下地了。男人的背上又被挠了两爪,又痛又爽快,他紧咬牙关,鼻腔里呼出的气都带着火,灼烤着蜜娘身上的每一寸。 作者有话说: 照旧 第四十七章 巴虎醒时听屋外的风声小了许多, 他起床穿了衣裳先把尿桶给拎出家门倒了,外面的雪终于停了,天上隐约还能看见太阳的金光。 外面没被清扫过的地方, 积雪齐半个小腿深,羊圈外每天有牛羊踩踏, 昨夜落的雪层下面是结了冰的硬疙瘩。巴虎去了羊圈把牛羊都给放出来, 缩在后面不出来的他也跳进去给撵了出来。马和骆驼会在雪层下翻草根吃,牛群和羊群挤挤攘攘地过个两三遍,地上的雪就化水了,它们跟在马和骆驼身后, 一天总能混个半饱。 “东家,起的早啊。”朝鲁大叔深一脚浅一脚过来,呼着白气说:“你这病也好了,我们不用再避回家吃饭了吧?” “唔……”巴虎犹豫了一瞬,点头让他们晌午都留下。有了蜜娘之后, 他挺乐意两个人单独吃饭的,说话也方便,而且做这么多人的饭也累。 “这样好了, 西厢房还空着, 你待会儿带人给收拾出来,晌午就把火炉子给搬过去,以后你们九个就自己做饭自己吃, 我和蜜娘不跟你们一起了。” 朝鲁“啊”了一声, 看巴虎神色认真,只好不情不愿应了。巴虎两口子厨艺好, 做饭又舍得下料, 比自个家里过节吃的还好, 朝鲁是不乐意分开吃饭的,而且还得自己做,麻烦。 说着话其他八个人也陆陆续续过来了,巴虎放下手里的木铲,也打算进去煮饭了。 “你们早上都是吃了饭来的?” “吃了点干饼子,东家你多打桶酥油茶,我嘴里干得慌。”朝鲁说,看巴虎绕过院墙去了前门,他才把分开吃饭的消息给其他人说。 “我算着早晚有这一天,自己做饭就自己做饭吧,老头我手艺还行,以后就我来做。”牧仁大爷赶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先说话,其他人掌管厨房他也不放心,要是有人拿了主家的肉粮回家,开了头可就刹不住了,吃亏的还是巴虎。 朝鲁瞪眼,他本还想推让一下,只犹豫了一瞬就失了先机,只好支吾着说:“行,你的手艺我们也是知道的。” 其他人相互看看,也都点头说好。 一下又一下的捣捶声吵醒了炕上的人,蜜娘卷了被子在炕上滚了两圈,隔着墙问:“今早吃啥?” “你想吃啥?煎一盘牛肉饼再炒碗豆芽?”从入了秋,家里的素菜就是泡发的豆芽和夏天晒的菜干以及菌子。 “行。”蜜娘又躺了一会儿才爬出被窝穿衣裳。 “雪停了啊,可算停了。”满目莹白的积雪,刺的人睁不开眼。蜜娘跳着脚进了灶房,舀洗脸水时看到巴虎下巴上的牙印,她敛眉一笑。 “你再在家屋里窝两天好了,免得别人看了笑。” “可得了吧,我已经见过人了,不怕人笑。”巴虎捅了下火,他在屋里憋的都要长毛了,宁愿被笑也要走出家门。 “对了,以后就我俩单独吃饭,朝鲁他们搬了火炉子去西厢房做饭,你每天把他们一天要吃的肉粮给匀出来,先一天晚上给放西厢房去。”巴虎肯定不会傻到一给给一堆,以前无所谓,他现在有家有室要攒钱啦。 “好,这样一来你我都轻松。”灶台上有碗冒着白雾的清水,蜜娘端起来刚想试试温度,就听男人说:“不烫,喝吧。”屋里有了动静他就倒了开水晾着了。 “今天天好,吃了饭我们撒网捞鱼去,你去不去?” “去,我还没见过冰面上捕鱼的。”应该说她都没见过能走人的湖面,岭南的冬天湿冷,很少下雪,下了雪不到一会儿也就化了。 牛肉饼煎好起锅,巴虎烧火,蜜娘倒油下豆芽,几下翻炒就起锅装碗,锅里添了水,给朝鲁他们准备的酥油茶温在锅里,两人先吃饭。 饭后,巴虎给勒勒车的车轱辘缠上木刺,一辆是给蜜娘坐的,另一辆用来装渔网和鱼。巴虎喊了个叫朝宝的年轻小伙赶车,天上的云层里漏下金光时,三人出发。 去瓦湖的路上不止他们一家,雪地上已经有了数条车轮印。蜜娘坐在勒勒车里听到有人在给巴虎打招呼,说话的声音还有些耳熟,她推开门往外看,认出了人。 “大哥,你两个兄弟可回来了?”蜜娘打了个招呼,又给巴虎介绍:“你该谢谢这个大哥,你回来时听到的铃铛声就是他带人弄的。” “小阿嫂别这么说,要不是看见你插的长杆,我也没想到这儿来,要说谢,我们也该谢你。”男人笑了声,“我兄弟都回来了,应该是在巴虎兄弟之后回来的,他们说回来的路上看到了车轱辘印,先跟着车轱辘印走才听到了铃铛声。” 蜜娘被一个比朝鲁大叔年轻点的男人喊作小阿嫂,脸上有些窘但也没法。在漠北,没嫁人的姑娘被称为小阿妹,嫁人的妇人,年龄较小的是小阿嫂,年龄较长的是阿嫂,再长的就是阿婶,之后就是老婶子。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你一句,要不是听到铃铛声,我能不能找回来还不一定。”巴虎听蜜娘的话,郑重道了声谢。 对方显然是有些意外的,多看了巴虎两眼,说:“我叫道仑静,住在西北边,房前有棵小松树的就是我家,以后空闲了来家里烤火说说话。” 巴虎跟蜜娘都点头,但也都没往心里去,这人话说的好听,勒勒车里的人却始终没露面,这不是交好该有的态度。 外面风大,夹杂的还有雪粒子,巴虎推了蜜娘进去,反手把车门给拉上,跟并驾而走的道仑静点了个头,冲着牛屁股打了一鞭,加快速度错过身。 等巴虎的勒勒车过去了,道仑静脸上的笑也没了,他直接拉开车门,阴着脸对里面的兄弟斥道:“你耳朵是聋了?一个妇人都知道出来打个招呼,你就坐死在里面?”太让他没脸了。 “我有件事没跟你说,苏合就是刚刚那妇人亲手刺死的,刺死他的羊角锥是巴虎亲手做的。”车里的男人皱着张脸,苦巴巴地说:“大哥,我见你跟他们说的起兴,就不好出去败兴。” 道仑静一听苏合这两个字,嫌弃和厌恶一同爬上了脸,呸了声说:“死了还恶心人。”说着反手就摔上了车门,不给大胡子再说话的机会。 之后就改了道,绕了个弯去了湖的另一边,尽量不跟巴虎两口子碰上。 “到了,下来吧。”巴虎勒停牛车,开了车门扶蜜娘下车,“想去冰上玩就过去,你穿的靴子有木棱,踩上去不会滑倒。” 蜜娘看湖面上有人在滑冰,速度太快了,她害怕走上去被撞上,扯着巴虎的袖子说:“我跟你一起,看你们怎么撒网捞鱼的。”但又有些心痒,忍不住问:“你可会像他们那样在冰上溜来溜去?” 巴虎看朝宝提了渔网过来了,他拉着蜜娘先一步踩上冰面,不提会不会滑,只说等回去了让巴拉跟阿尔斯狼拖着她在门前的河面上滑冰。 三人放心大胆地踩在冰面上往深处没人的地方走,冰层很厚,站在冰面上看不清水里的情况。 “蜜娘你站远点,冰渣子别溅你身上了。”巴虎一手铁锥一手石锤,跪在冰面上砰砰砰地砸着冰层。蜜娘看的眼睛不住地眨,深怕冰层裂了把巴虎给带下去了。 “朝宝,换你来。”巴虎胳膊酸疼,站起身甩胳膊,看蜜娘在冰面上摩擦脚,他走过去攥住她的手腕,低声说:“我扶着你,你试着滑两步。” “靴底不是平的。” “脚尖踮起来。”蜜娘齐巴虎肩膀高,踮起脚也碰不到他下巴,男人直接掐住她的胳肢窝,原地转了个圈,蜜娘就飘飘然的在冰面上呲溜一下留两道圆滑的弧线。 “再来一下,我还没反应过来。” 朝宝抬头看了一眼,又不好意思的低头继续砸,力道过大,噔的一下水滋了出来,他来不及收力,左手里的铁锥差点掉到了水下。 “出水了。”巴虎放开蜜娘,走过去把朝宝提了起来,用石锤继续砸,冰洞一大,水下的鱼就往上蹿。 呦呦呦,鱼往上跳哎,蜜娘立马跑过去把在冰面上的鱼往远处踢,免得又扑棱下水了。 一共七条鱼,水下没了动静后,巴虎没急着下渔网,而是换了个不远的地方带着朝宝继续砸。蜜娘把冻僵的鱼塞进牛皮袋子里,拖着牛皮袋跟着巴虎走,准备着继续捡鱼。 巴虎被盯的有了压力,随手一指,说:“秋天的时候有野鸭野雁在那芦苇荡子里下蛋,你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鸭蛋,晌午我给你烤了吃。” 蜜娘看了他两眼,遂了他的意,但也没去找,就这吐口口水,不等落地就冻成冰疙瘩的天气,就是有鸭蛋也冻破壳了。芦苇梢上结的有冰霜,蜜娘折了一大捧往冰面上摔,咔嘣咔嘣听着过瘾。 “上鱼了,快来捡鱼。”巴虎一脚两脚把鱼踢得老远,让朝宝别插手,都留着让蜜娘捡。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四十八章 渔网的一头绑了长杆, 塞进水里后,长杆顺着水流往湖中间飘,巴虎跪伏在砸的第二个冰洞那里, 见长杆飘过来,眼疾手快地探下水给捞住, 顺着冰洞口给拽出来。 蜜娘见状赶忙把他手上的水给擦干, 用狼毛披风给裹住。 “不冷,水下是暖的。”嘴上这么说,手却是动都没动,两人就挨靠在一起细细密密地说话。朝宝不自在地瞥了两眼, 动了动脚,自觉往岸上走,路过芦苇荡还把蜜娘摔在冰上的草梢子给捡了起来。 “什么时候起网?”蜜娘顺着冰洞往水下看,只能看到渔网在动,但不知道是顺着水流晃动还是上鱼了。 巴虎抬头看了眼天色, “晌午吧,晌午起网,之后再捞一网我们就回去, 免得变天了。”他把手从蜜娘怀里抽出来, “你要是觉得不够,我们明天再来也是一样。” 蜜娘抿嘴瞅着他,支支吾吾地摇头晃脑, 就是不说话。 巴虎撇开脸, 只当没看见,还主动带偏话头:“你可有吃过烤鱼?我们晌午在冰面上烤鱼吃。”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一股花椒味散了出来。 烤鱼啊, 蜜娘没吃过, 她只在小时候过家家把小鱼苗糊了泥巴扔火堆里,最后进了猫嘴。她看着巴虎又从怀里掏出把刀,把鱼的肚子给划开,鱼内脏都丢进了冰洞里,这时候朝宝也抱了一捆枯树枝过来。 “鱼鳞不刮?”蜜娘问。 “不刮,烤熟了直接给撕掉,鱼肉也不会烤糊。”冰面上生起了火,朝宝熟练地往上扔芦苇杆子,火先是很大,但在冰面融出水后,不出意外地熄了火。 蜜娘左右看看,见朝宝在草灰上又堆了柴再点火,这下冰面没再融水,火也生成了。她这才明白烧出草木灰是为了隔热。 有人捞了渔网回去了,有人才过来,也有人像巴虎一样在冰面上生火烤鱼,清冷的空气里染上炊烟气,过了许久又沾染了烤鱼的香味。 第一条烤鱼是蜜娘的,巴虎用刀撕掉烤卷的鱼鳞,在微黄的鱼肉上撒上花椒盐末,在火舌上又过了一道,花椒香随即迸了出来。 “尝尝。”巴虎把鱼递给蜜娘,接着再处理第二条。 蜜娘咬了一口,鱼肉很嫩,表层又带着火燎的脆皮,上面还掺杂着细碎的花椒末,嫩生生的鱼肉包裹着辛辣的味道,不用细嚼就滑进了喉腔,嗓子眼也跟着麻麻辣辣的。 “可好吃?”巴虎含笑问。 蜜娘点头,她最喜欢吃带着点脆皮的,她自己动手往被她啃的坑坑洼洼的鱼肉上再撒层花椒盐,递到火堆上学着巴虎来回翻面。 “你吃我的。”巴虎把刚烤好的第二条鱼递给她,接过蜜娘吃剩的自己吃。 “唉。”朝宝咂嘴叹口气,见两人朝他看来,摆手说:“别管我,我有些噎着了。”他一个单身汉子走这一趟岂不是受罪,受冻不说,心里还不是滋味,搞得他也想找婆娘了。 巴虎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两眼,扔了鱼骨接着继续拿刀撕鱼鳞,大大方方地换掉蜜娘手里没料的鱼肉,以此循环往复,直到蜜娘说她吃饱了才开始顾着自己。 “起网!”巴虎大喝一声,跟朝宝一道拉着渔网往冰面上拽,网刚露了半截就听到鱼甩尾巴拍打水花的声音,蜜娘拖着牛皮袋小跑过去,有鱼甩出来了她就给捡了扔袋子里。 首网七十八条鱼,第二网六十七条,鱼个个有半截胳膊长,两个牛皮袋还装不下。 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道仑静,这个时候他身旁坐了个男人,巴虎跟蜜娘都眼熟,两辆牛车交错而过,双方都是点了下头,谁也没开口说话。 “你不认识他?”蜜娘问。 “不认识,我只知道苏合兄弟多,好像有四五个,两个娘生的,苏合跟大胡子是继母生的,其他三个早早分家出去了。”巴虎让蜜娘以后避着点道仑静,“都是一个爹生的,说不准他兄弟也不是啥好货。” “……按你这么说,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了。”蜜娘嘀咕。 这个巴虎不否认,他爹是个坏种,满都拉图是个偷兄弟东西的贼,阿古拉是个心思深沉为人阴狠的小人,他自己也是个薄情寡义又孤僻的。但他不肯说出口,还反问蜜娘:“那你觉得我是不是好东西?” “是个下流胚子。” 巴虎笑,默认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33节 快到家了,三只狗听到动静都站在门外摇着尾巴盯着,巴虎吹了个口哨,三只狗争先抢后地扑进雪堆里。巴拉和阿尔斯狼还好,大黄个子矮腿短,一下陷进雪里起不来了。 巴虎笑的震天响,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让蜜娘逮着一通好揍。真是幼稚,多长时间了,还跟大黄斗气。 “啧啧,羡慕巴拉和阿尔斯狼的长腿吧?”巴虎把大黄从雪地里捞起来放在车辕上,指着跟着车跑的两只狗,“你是没办法了,但可以选个长腿狗爹,生一窝长腿狗崽。” 说起狗崽,蜜娘想起了巴虎二舅,进屋后她提醒巴虎还要抽个时间去拜访大舅二舅。 “过两天再说,趁着天好我们多捞些鱼回来。”巴虎瞅了蜜娘一眼,果然在她脸上看到了欲言又止。 “要说啥?你说吧,支支吾吾的我看着都憋得慌。”其实巴虎已经猜到是为何事。 “我想等我们捕了鱼后,带着木香她们再走一趟,给她们捞两网鱼送过去。”蜜娘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你不会嫌我烂好心吧?” 男人喉结滚了滚,伸手捂住蜜娘的眼睛,“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不然你又要骂我下流胚子。” 古怪的要求还挺多,她撒个娇,他让她捋直了舌根说话,没撒娇了吧,他又说眼神受不了。 蜜娘索性闭上眼,拍掉男人的臭手,粗声粗气地问:“你就说行不行?” 真凶,又挨了一巴掌,巴虎舒坦了,点头说:“换个人问,那肯定不行。” “德行。” 三天后,巴虎特意赶了三辆勒勒车,趁蜜娘去喊木香盼娣她们了,他绕去羊圈问:“我还要再往去瓦湖走一趟,你们谁去?” “我不去了,我已经去四天了,东家你换个人。”朝宝皱巴着脸拒绝。 巴虎哼了一声,也没勉强,继续说:“这趟是带蜜娘的六个小姐妹去捕鱼,你们看谁有空不怕冻,再来三个。” “哦?噢!我去,我不怕冻。”原本在往牛槽里倒豆渣的仆人大声喊。 “我今天好像没事干,我再去一天好了。”朝宝红着脸圆话。 “哪会没事干啊,朝宝你别勉强,这个挨冻的机会让给哥哥们,你还小。” 朝鲁大笑,牧仁大爷也笑露了豁牙,年轻儿郎就是好啊。 巴虎不动声色地寻摸了一圈,决定明年夏天去夏牧场的时候要带成了家的,如果可以最好是夫妇两人一起过去。 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飘雪,巴虎一行人去了瓦湖也不像之前带蜜娘去的时候又是烤鱼又是说笑,用了半天时间撒了两网鱼,赶在晌午之前就回去了。 一行人刚到家就落了雪,巴虎让朝宝赶车把人跟鱼都送到救济房去,他要去看看有没有牛羊落在外面还没回来。 蜜娘正在生火准备做饭,掀锅盖的时候门外响起马蹄声,狗窝里的三只狗一股脑地都钻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冲着门外跑,边跑边叫。 “大黄、大黄……”蜜娘撂了锅盖就往外跑,大黄是带头的那个,只要把它吼住了,巴拉和阿尔斯狼就不叫了。 马上的人都快要落地了,见三只狗凶神恶煞地冲出来又急忙上马,在狗追出来前驱马跑了。蜜娘跑出来就只看到了个背影,她对着大黄的狗屁股打了一巴掌,“你等着,我待会儿就把你栓起来。”还有巴拉和阿尔斯狼,那么大的个子却是个没主见的,大黄一叫它俩跟屁股后面就往外冲。 大黄这耀武扬威的德行就是这俩捧臭脚的给捧出来的。 蜜娘站门口又等了一会儿,跑远的马又折返了回来,一整个雪人,蒙脸的毛毡外都结了冰凌,她也认不出是谁,只好问:“你是来找巴虎的?” “表嫂,我是巴根。”男人下了马,防备地盯着巴拉和阿尔斯狼,之前他来也不见它俩凶的要咬人。 “巴虎可在家?” “是巴根啊,你蒙的严实,我一时没认出来。快屋里坐,屋里暖和。巴虎去看牛羊了,也快回来了。”蜜娘把人带了进去,取了狗绳把大黄给栓在狗窝里。 巴虎听到狗叫就往家跑,他身后还跟着准备回来做饭的牧仁大爷,走到门口听到有男人的说话声,他纳闷道:“蜜娘,家里来客了?” “表哥,是我。”巴根当着蜜娘的面不说话,见到巴虎了,立马哭丧着脸说:“表兄,你收留我段时间吧,我跟我家老头子吵架了,他让我滚。” 所以你就滚我这儿来了?巴虎瞟了他两眼,没说行不行,“我跟你表嫂还打算这两天去大舅二舅家走一趟,送点年礼。二舅可知道你来我家了?我见到他可怎么说?” 巴根支吾两声,垂头丧气地说:“那我先住两天再说吧。” “行,我家空屋子多,就是没暖炕,你将就两天。”巴虎盖房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要成家的事,寒冬腊月的也没亲戚过来,他就只打了一个暖炕。 大半夜的,巴虎被隔壁窸窣作响的动静惊醒,院里的狗也没叫,不用猜他都知道是谁。巴虎也没管,等灶房的动静没了,他搂着蜜娘继续睡。 早上起来做饭的时候果然在灶房看到打地铺睡的巴根,巴虎蹲地上照着他的脸拍了拍,“你怎么睡这儿来了?” “屋里太冷了,我冻得睡不着。”巴根趁着他表嫂还没起来,利索穿了衣裳把被子和毛毡抱回屋里。 巴虎也没戳破,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也不提要去大舅二舅家。过了三天,巴根熬不住了,主动问:“表哥,你什么时候去我家?” “嗯?你不怎么来我家,我想着多陪你几天,过几天再去。” 可别了,他都要冻死了,晚上冻的睡不着,白天还被拘在家里看人家夫妻俩打情骂俏,可苦死他了。 “我爹怕是在找我了,我还是早点回去算了,明天去我家可好?”巴根问。 “不多留几天?你这还是第一次来我家住,让我跟你表嫂好好招待你。”巴虎假模假样地劝,这瘪犊子搬到灶房来睡后,他一直是渴着过。 “不了。”巴根摆手,之后又思索着说:“以后多的是机会。” 巴虎没把他这句话当真,送他回家后冷眼旁观巴根被他爹按地上揍了一顿,才被蜜娘推着去拉架。 “我就知道他跑你家去了,也就懒得去找。”巴虎二舅喘着粗气,“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巴根这几天都在家陪我们说话。” “不对吧?他没去找那叫木香的丫头?”巴虎二舅怀疑,“你也别替他打掩护,他就是为了那丫头跟我吵的。” “这个真没有,他都没跟我提,你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你俩为啥吵架。”巴虎猜是猜到了,所以才想法设法的把巴根拘在家里,自己屁股上的屎都没擦干净,去找人家姑娘干啥?平白恶心人。 说起这事巴虎二舅就唉声叹气,他这儿子像是喝了迷魂汤,为了个没说过几句话的丫头跟家里闹了半年,还指着鼻子骂他老迂腐。 “他说要到你那里去租牛羊,硬气地说要分家另过,学你。”巴虎二舅没好气,粗着嗓子问巴虎怎么看。 怎么看?巴虎摸了摸鼻尖,他是没资格议论巴根的,毕竟比他强多了,他中意一个姑娘磨磨蹭蹭地不敢表明心意。 作者有话说: 照旧 第四十九章 另一间屋里, 蜜娘也被拉住听人诉苦,听妇人叽里呱啦地骂巴根冤孽,又语义含糊地指责巴虎二舅。 “外甥媳妇, 你给我说说木香那丫头是个怎么样的人?怎么巴根只见了她一面就像是掉了魂似的要娶她,偷溜跑出去被他爹逮回来后就一股脑的在家里耍混。” 这话蜜娘听了不舒服, 她扯出被握住的手, 挠了下头皮,问巴根多大了。 “十七岁了,翻年就十八了。” “木香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姑娘模样, 嫁人估计还要再等两年。”言下之意就是说不是木香妖妖娆娆地勾搭了巴根,巴根怎么样都跟木香无关。 妇人眨巴了下眼,重新审视蜜娘片刻,笑着说:“那还真说不清巴根看上了人家姑娘哪点,早知道会闹出这事, 当初我怎么都该拦下他爹。” “二舅能来为我们主持婚礼,我跟巴虎都很感激。”蜜娘才不为这事担责,是巴根看上了木香, 又不是木香缠住了巴根。 妇人被堵的心里难受, 心里暗骂蜜娘刁钻,里外不分,对中原女子的成见越发深, 更是不乐意巴根娶那个木香。才有点苗头都敢为了那丫头跟家里闹, 娶进门了还了得? 两人面和心不和地叨叨几句,蜜娘起身说:“二舅娘, 我去看看巴虎, 还要去大舅家走一趟。” 巴虎也正在被他二舅问木香的性子和她家里的情况, 这他实在不知道,打马虎眼说:“要是有机会我给你打听打听,不过她孤身一人来漠北,说明家里人都没了,你打听她家里情况也没用。” “你不懂。”巴虎二舅听外面有脚步声,问:“谁啊?” “爹,娘让我来看看你们是否说完了,表嫂说想去我大伯家坐坐。” “快晌午了,我先去大舅家露个面。”巴虎站起身往外走。 蜜娘站在院子里,看见巴虎出来,她先笑着对他身后的人行了个礼,“二舅,叨扰你们说话了,实在是时辰不早了,赶着饭点去大舅家是我们失礼了。” 巴虎二舅看蜜娘这一举一动着实大方,说话也不怯胆,心里的不情愿消弭了些许,摆手让她别客气,当着众人的面问:“外甥媳妇,刚刚二舅糊涂,跟巴虎一个大男人打听木香的身世,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不合适,不知道你是否清楚。”说完看蜜娘脸色不太好,又补充说:“二舅糙惯了,也不懂你们中原的习俗,要是有说的不对的,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们漠北不论是娶媳还是嫁女,都要把对方家里的情况打听清楚的。”实在是巴根太闹腾,他被闹的心烦,这才考虑的。 其实大康也是这样,哪怕媒人说的再仔细,两方都会私下打听对方的情况。蜜娘脸色和缓下来,她不满的是巴根爹娘都对木香不满意,端着一副挑挑拣拣的嘴脸,木香又不是扒着巴根不放,非他不嫁。 “我了解的也不多,只听木香含糊提过几句,她家里读书人多,她爹是秀才,外祖也是秀才,家里的兄弟也都是读书人。如果不是遇到了地动,以她的家世,上门提亲的要把门槛给踏平。”蜜娘不知道漠北有没有秀才这个称谓,举例说:“木香爹是秀才,如果他愿意,可以办私塾教学的,求学的学生不知凡凡。” “扈县丞来漠北之前就是秀才出身。”巴虎开口说。 要说蜜娘的话让巴虎二舅还心有思量,巴虎的话就让他心头一震,但一想木香家里人死绝了,说的再好也没用,只能说木香的家教和眼界不错。 “巴虎,你去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蜜娘不想在被人审问,“二舅,二舅娘,我跟巴虎给你们带了些鱼肉,知道你们不缺这三瓜两枣,但也让我们表表心意。”进门的时候就该搬下来的,但那时候巴虎在看热闹,后来又拉架,就给忘了。 “你这孩子就是客气,下次来可别带东西了。”只要不关乎他的儿女,巴虎二舅还是个讲礼的人,热情挽留蜜娘在家吃晌午饭。 “这顿饭先留着,我们下次来了再吃,我跟蜜娘还想去古川一趟,再晚了就赶不回去了。”巴虎拒绝,他懒得掺合别人的家事。 之后去大舅家也是,巴虎把带的东西搬了进去,带蜜娘在大舅家混了个眼熟,以同样的说辞离开了。 “孩子,以后路过来大舅娘家坐坐。”巴虎大舅娘拍着蜜娘的手,她就喜欢蜜娘这个长相,圆脸盘看着就喜庆,笑起来又甜滋滋的,只是看着就心情好,更何况还说话好听。 蜜娘点头,“大舅娘别送了,外面冷,你赶紧进屋去。” “走了。”巴虎也摆手,调转了方向带蜜娘离开。 等走远了,巴虎靠在车门上叹气,“还好亲戚就这两家,可真累人,比我熬夜赶狼还累。” “你娘呢?年前年后要不要接她过来住段时日?”蜜娘问。 可算了吧,不费那个事,“她不肯来,也不会来,我劝十句没老头子说一句有用,我也不去讨那个骂。” 巴虎没去古川,掉头去了茂县,蜜娘这个月月事没来,他带她去看看大夫,看是有孕了还是生病了。 “我二舅那人精明,护家,巴根还是小孩子心性,只会闹,他家的事我们不掺和,他说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们每年最多也就见这一次面,忍忍就过去了。”巴虎对车里的人说。 蜜娘唔了一声,“我把今天的事说给木香听,之后我就不闻不问了。” 巴虎没意见,总不能男方把女方的情况查的一清二楚,女方那边还蒙着个脑袋啥事都不清楚。 茂县在巴虎家跟巴虎舅家中间,大概走了半个时辰,集市上热闹的人声站在荒原上隐约可闻。 “先吃饭吧?”都过了晌午了。 “先去看大夫。”蜜娘吃不下,她想听个确切的消息。其实她的月事也就晚了一天罢了。 赵大夫已经认识这两人了,见蜜娘进去,了然地问:“怀娃了?” “月事晚了一天。”巴虎替蜜娘说。 赵大夫手指一顿,可真够心急的,他探上脉,问蜜娘食欲上有无变化,有没有干呕的感觉。 “都没。”蜜娘摇头,紧张地望着赵大夫。 “身体健康,没病,我也没摸到滑脉,如果怀上了那就是时日尚浅,之后若是月事还不来,过个大半个月或是一个月再来找我。”赵大夫收回手,看向巴虎,“这次可要抓安胎药?” “抓,再开几副治风寒的。”巴虎总觉得在医馆里买的成药不好,他病了那么些天才好。 逃荒到草原后 第34节 虽然大夫没给明确的诊断,但巴虎和蜜娘都认定了肚里有了娃,回去的路上比来时走的还慢,生怕颠了。 回去时要经过衙门,离得老远就听到救济房那边热闹的说话声,巴虎探头一看,好些人围在一起,脸上带了笑,应该是好事。 “你可要现在去找木香?”巴虎问。 “去吧,免得我之后还要再跑一趟。” 莺娘先看到了巴虎,她看马车停了就往这边跑,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眼里蕴满了笑,“蜜娘姐姐,我们能读书认字了。刚刚扈县丞来说的,他说再过几天会有夫子来教我们说蒙语,学认草药,还教我们怎么养牛养羊。” “但凡是从大康来的,都必须去学,蜜娘,你也能过来。”木香补充。 “免费的,不要束脩。”盼娣也高兴,她做梦都想不到她能有坐在学堂的一天。 “可真?”这是蜜娘这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她养蜂供小弟念书,却只能从他嘴里将将学认几个字。 巴虎看了蜜娘一眼,没想到她会这么好学,“应该不假,私塾都是可敦拨银子建的,为的就是让我们会说蒙语也必须学中原话,私塾里的夫子多半是你们中原人。还有大夫来坐堂,教认草药。”他能给小羊治病也是小时候跟大夫学的。 “我来,我肯定来,可说了是哪天了?”蜜娘追问。 “还没,不过也快了,到时候我们去通知你。”木香喜盈盈的。 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不说那糟心的事惹人不痛快,蜜娘对木香笑笑,打算过些日子在再给她说。 “天太冷了,你们回去吧,我们也回去的。”巴虎见她们笑来笑去,他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雪地里看着,主动赶人。 回到家了,巴虎生了火先打了半桶酥油茶,两人面对面坐着捧着碗,“就这么喜欢念书?枯燥得很。”他就不怎么喜欢,摇头晃脑背大康的史书和诗文,可能是他没去过大康,对着空泛的赞美诗文也少了探究的念头。 蜜娘不太清楚她喜不喜欢,她抿了口咸香的酥油茶,“我有个小我四岁的小弟,我从七岁开始跟我阿爷学养蜂,十一岁时接手了家里的蜂箱,我小弟从七岁时开始拜了夫子学认字,他的束脩都是用我卖蜂蜜的银子交的。”蜜娘噘了噘嘴,鼻尖皱了一下,有些迷茫地说:“我总觉得我亏了,就想着跟他学认字,能赚回一点是一点。现在不要束脩就能认字,我觉得我赚大了。” 的确是亏了,他之前就觉得奇怪,蜜娘说她会养蜂,自己能赚钱,总不该节俭到抠门的地步。 “你爹娘对你可好?”巴虎轻声问。 “好。”蜜娘说的毫不迟疑,“在村里,我吃的穿的都算是上乘了,我爹娘不克扣我。就连家里祖传的养蜂,我想学,我阿爷没怎么犹豫就教我了。” 那就好,巴虎没再问,也不打算再问,哪怕他持怀疑态度。在他看来,能养蜂赚钱供弟弟念书,吃的穿的那点钱又算什么,那是应当的。至于养蜂,祖传的养蜂,蜜娘的爹为何没继承?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文中的免费私塾,是可敦(上本女主康宁公主)用来教化漠北牧民,使其认同中原文化、对大康王朝有归属感的一种政治手段。 同样,文里蜜娘她们这些北迁的中原人学蒙语,学养牛羊,也是政治手段,不是说漠北对难民照顾太过周到。 明天见 第五十章 夜半风大, 房顶的瓦片被吹得颤栗作响,屋外的狗窝里似乎也有了动静,巴虎轻手轻脚掀了被子下床穿衣裳, 缩着脖子打开门,风差点又把他逼进屋。 真正的暴雪要来了。 蜜娘睡梦中听到院内有脚步声, 她伸手摸了下, 身边没人。 “巴虎?你在外面?”她坐起来喊了声。 “是我,你继续睡,我往锅洞里添把柴就进去。”这天冷的连狗都不愿意出来,风把地上的积雪都掀起来打成卷的给吹跑了, 夜色里茫茫一片,雪粒打的人脸疼。 巴虎拍打掉身上的雪粒,推了门又快速关上,“外面风大了,明天要下暴雪。” “你出去是去看牛羊了?”蜜娘往里挪了挪, 腾出位置让巴虎躺进来。 “嗯,我担心风把圈棚给掀倒了,牛羊别再跑了。”巴虎把双手压在屁股下面给捂暖了才搂住蜜娘, 还玩笑道:“这天要是跑了那可就找不回来了, 明年你只能陪我吃糠咽菜。” 吓唬谁呢,蜜娘翻了个白眼,侧身把腿搭男人身上, 故作凶狠道:“生是你的人, 死是你的鬼,饿死了我也缠着你。”说着还上手要掐住他的脖子, “就是这样缠的。” 巴虎语塞, 说好说歹都不好, 眼睛一阖催着睡觉。大半夜见鬼了,说什么死不死的。 到了后半夜两人再次被惊醒,房顶上的瓦被风吹掉了几块儿,砸在雪里惊的大黄猛不呆地叫两声,前院后院的房门也被狂风带的哐哐作响,还有雪粒砸在门上墙上的沙沙声。暴雪来了。 “你在屋里待着,我去羊圈里看看。”巴虎不放心,利索穿了衣裳开门出去,这是每年冬天都会经历的事,他虽然是提着心但也习惯了。 羊圈的顶棚上搭的是芦苇杆,用羊毛绳给绑在房梁上,又垂下来系在梁柱上,但凡被风掀起一片,整个顶棚都受影响。不像是家里的瓦片,掉一片两片也就是漏雨漏雪罢了。 巴虎穿着牛皮长靴进了羊圈,挨个儿检查梁柱稳不稳,羊毛绳松没松。 “东家?你已经过来了?”朝鲁大叔拄着一根棍子艰难地走在风雪里,进了羊圈他大松一口气,“狗娘养的,才入冬就狂风暴雪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该祭敖包了,到时候我多宰两只羊供长生天。”巴虎也觉得今年大寒,一直这么下去,这个冬天冻死的牛羊又不少。尤其是救济房里住的中原人,他们的羊单个论起来少,但聚在一起也五六千只了。 两人说着话,又有三四个人过来了,分开检查了两个圈棚,他们比巴虎更怕牛羊受灾,东家一旦日子不好过,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差。 一直到天亮,六个人没一个人离开,在羊圈里点了火堆照明,拿了羊毛绳,一头绑在梁柱上,一头绑了木头给砸进土里,生怕风再大一点把棚顶给掀翻了。 蜜娘在巴虎出门后又眯了一会儿,等天色蒙蒙亮了起床准备去煮饭,她穿衣裳的时候看了一眼,裆裤是干净的,脸上立马就有了笑。 开了门蜜娘就打了个冷颤,房门一开,没过门槛的雪没了支撑砸进了屋里,跟暖气一遇,等蜜娘拿铁锹过来,多半已经化成水了。 “汪——” “来了,别叫了。”蜜娘踏进快齐膝盖的积雪里,拿了铁锹去把挖狗窝,狗子睡的狗屋被雪埋了一半,大黄只能露个狗头在外面。 屋顶上的雪要扫,院里的雪要铲,蜜娘做饭的时候巴虎扛了梯子上了房顶,几乎是趴在屋脊上把房顶上的雪往下推。 “蜜娘,你就坐屋里别出来,别被雪砸到了。”巴虎在房顶上还不忘提醒,他在房顶上看不到下面有没有人经过。 蜜娘应了一声,她煮了一大锅的姜汤,只等他们忙活完了一人给灌两碗,吃了半夜的寒风,身体再好也要驱驱寒。 圈棚顶上经不住人的重量,朝鲁大叔他们只能站在下面用长杆往上顶,用这种笨办法把雪给捅下来。 “先吃饭吧,院里的雪吃了饭了再铲。”蜜娘站灶房门口问巴虎的意见,又说:“而且雪还在下,你现在铲了,吃了饭又积了厚厚一层。” “那就先吃饭,我也累的没劲儿了。”爬上爬下的,巴虎只觉得手脚发软。他脱了雨披拍掉上面的雪,接过蜜娘递来的一碗褐色汤水,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呸,真难喝。”男人吐了两口,“摆饭,我去喊朝鲁他们。” 后锅里温了一锅的羊杂汤,里面兑的有萝卜块儿,前锅是半锅的开水,巴虎一出去,蜜娘就把擀好的面条丢进了水里,等几个人洗了手洗了脸又喝了姜汤,面条刚好能起锅。 “你碗里怎么只有萝卜?羊杂没了?”巴虎看到蜜娘碗里的饭,挟了自己碗里的羊杂准备扒她碗里去。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我不太有胃口,就想吃点素的。”蜜娘躲开身,让巴虎吃自己的,别管她。 巴虎下意识地想说让她吃了饭再去睡,但想到昨天赵大夫说的话,眼里润了温和的光,心情极好地看了看她的肚子。 “东家,我看羊圈上的顶棚过了今年应该就要换新的了,你不如多掏点银子给换成瓦片的,明年再有暴雪你也不提心吊胆的了。”朝鲁大叔吸溜面条之余提了一嘴,还别说,今儿的这羊杂汤炖的真够味儿,又鲜又麻,还没羊肠羊肺的腥臭味。 “蜜娘,你这羊杂汤里加了哪些料?我回去让你大婶子学学,我家炖的羊杂别的不说,汤都是混浊的。” “下锅时加茶叶和姜片,煮开锅后撇去浮沫,茶叶捞起来扔了,起锅的时候撒些胡椒末,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洗干净,洗不干净炖出来的汤才是混浊的。”炖羊杂汤,蜜娘还是跟巴虎学的,只是她多加了撮茶叶罢了,茶叶除腥好。 巴虎看蜜娘碗里的萝卜见底了,他没作声,自然而然地接过碗去锅里又给她捞了两勺,递她手里了才又端起碗扒饭。这两人习以为常的动作让其他人安静了一瞬,嘴里的肉顿时就没味儿了,他们也跟巴虎同吃了好几年了,哪见过他这么贴心过啊。 再看蜜娘,真是人不可貌相,长相软和,却是个厉害的婆娘,把巴虎一匹野马都给调/教成了乖顺的绵羊。 “朝宝,你待会吃完饭了去牧仁大爷家走一趟,看他是雪太大来不了还是病了起不来身。”巴虎吩咐,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他不习惯,眼珠子乱转烦死人了,他琢磨着要不把牧仁大爷给接过来住家里,免得没人做饭只能挤一起吃。 “噢,好,我这就去,刚好我也吃饱了。” 等人都出去了,蜜娘洗了碗站在门口问巴虎:“朝鲁大叔说的你怎么看?圈棚要是都换成瓦片的,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不少,而且换成瓦片的还需要木头,最主要的是没那个时间。”换瓦片就要把现有的棚顶给掀了,那牛羊就没地方住了,而且翻年了就有羊羔子出生,最是经不得冻的时候。 “当年建房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建的?” “夏天还是秋天,反正我没在家,冬天回来的时候房子已经盖好了。是官府划分了临山牧场后安排了工匠统一来建的,我们只用给牛羊付工钱,砖瓦木头都是他们负责准备的。”巴虎在盖房上也就只起了个选位置的作用,他对建房换瓦也不了解。 “以后再说吧,反正这两年我不打算大动。”蜜娘要是怀了娃,家里能用的人手只会更加窘迫,他一个人支应不过来。 “月事还没来吧?” 说起这个蜜娘脸上就露了笑,摇头说:“没有。” 又过了五天,蜜娘的月事还是没来,小两口脸上的喜意越发明显。蜜娘的口味也有了变化,不喜欢吃肉也不喜欢吃素,但喜欢跟肉一起炖的菜,羊肉汤里的萝卜,羊汤烫的豆芽菜。 巴虎笑她嘴刁钻,但不妨碍他乐颠颠的给蜜娘准备吃的,山梨山柰也是一个都不碰,全留给蜜娘吃。 大雪终于停了,但外面的雪已经齐大腿高,衙门敲锣打鼓的让家家户户都出来铲雪。 “东家,你看那是不是去你家找你的?”朝鲁看到有衙役往这边走,扒拉下卖力干活的男人。 巴虎眯眼看了一眼,丢下铁锹,“我回去看看。”他看蜜娘出来了。 “季蜜娘?是你吧?” “是我,官差大哥找我何事?” “官府办了个蒙学,你明早记得去救济院那边上课,每天都要去,刮风下雪都不能漏。”衙役看见家里的男主人回来了,他点了下头,继续说:“笔墨纸砚什么的都不用准备。” “好,我知道了。”蜜娘一直盼着呢,等衙役走了,她问巴虎他当初念书要不要笔墨纸砚,她小弟上私塾的时候买纸和书可费银子了。 巴虎动了动手指,他认识的字不少,但会写的字不多,虽然当初准备的有书箱,但夫子并不要求他们写字,只要会认会读会背就行了。他是个老实的学生,最听夫子的话。 他看蜜娘这么好学,心里生起了不安,日后她不会回来了让他教吧? 作者有话说: 照旧。 第五十一章 “巴虎, 你快点。”蜜娘换好了衣裳从屋里出来,站在灶房门口催:“就两个碗,你怎么洗老半天?” 巴虎叹气, 他想洗干净点不行啊,“走了, 我去赶车。”他走出门了又返回来把大黄栓了绳给带上, 他不能全天陪着她,但大黄是个闲着没事干的,在家也是带着巴拉和阿尔斯狼去雪地里撒欢,都玩野了。 河道里堆满了雪, 不到来年四月份化不了,巴虎揽着大黄对车里的人说:“今年不能带你在河道上滑冰了,等明年回来再给你补上。” 蜜娘也记得这事,但从知道肚里怀了娃就绝了这个念想,“行, 明年你教我滑,你会滑吧?” “会。”巴虎说的肯定,心里却是有些忐忑, 他有些年没在冰上打过出溜滑了, 十岁之后就没那个闲心。他想着找机会练练,免得到时候上场再滑摔了,影响他在蜜娘眼里的形象。 到了救济院, 房前屋后已经挤满了人, 巴虎带着蜜娘和大黄去找了木香她们几个,打算等夫子来了再走。 “怎么把大黄也带来了?”木香问。 “它也是从中原来的, 虽然是狗, 但也不能把它漏了。”巴虎满口胡言, 蜜娘怀孕的事也只是两人私底下的猜测,更何况月份还浅,不打算往外说。 婉儿跟巴虎打交道的次数最少,依稀记得他是个喜欢狗子不爱跟人说话的,今天听他这么说,更觉得性子古怪,竟然要送狗来听课。 “恐怕夫子不会许它进去。”婉儿说。 逃荒到草原后 第35节 “卧门口或是墙边也行,待会儿我跟夫子说一声。”巴虎没当回事,见蜜娘被莺娘那小丫头拉着叭叭说个不停,他也没去打扰。 “前几天下暴雪你们这里可有受到影响?”巴虎问木香。 说起这个,几个人的神色都有些萎顿,她们六个人的羊都还挺好,但有几个人的羊被冻死了,也有生了病病死的。 “喂羊的干草消耗了不少,雪太大了,羊出去也找不到吃的。”分给她们的干草都是官府发下来的,不多不少,按衙役的话说就是够她们的羊熬过冬天。 盼娣最愁,因为她的羊肚子最大,当初只有她坚持用借来的种羊配种,她怕因为草不够吃,母羊生产的时候会劲儿不够再难产了。 “你家冬天可要帮工?我也不要工钱,给捆干草就行。”盼娣问。 蜜娘听了她的话住了声,看巴虎朝她看过来,她出声说:“冬天活儿少,家里还养了九个男仆。” 盼娣对着蜜娘还心虚呢,也没脸强求,只好讷讷地说:“那算了,我再找找好了。” 巴虎不知道她们之间的事,想着蜜娘一直惦记着她们,难得多了句嘴:“今年冬天雪太大,恐怕很少有人会卖干草。要是草不够了,你们看到谁家放牛马出来吃草,就赶着羊过去混一嘴。或者是去磨豆腐的人家里去买豆渣,我们家的牛羊每隔三五天都会买几桶豆渣回来喂。” 其他几个人面上一喜,刚想问还能给羊喂啥,就听一击锣鼓响,是夫子来了。 一行二三十人,巴虎扫了一眼,有几个眼熟的,竟然就是当地的老牧民。他低头看了眼满脸兴奋的蜜娘,心想还不如自己带回去教。 “按之前分好的,排好队进屋,别挤别吵。” “蜜娘,你跟我们是一起的。”木香拉着蜜娘,蜜娘牵着大黄,慢吞吞地往屋里挪。 “那谁?你牵着狗是咋回事?”衙役喊了声,进屋的没进屋的都往一处看。 “狗也是跟我们从大康来的。”蜜娘红着脸嚷了一声,“衙役大哥你放心,大黄挺听话的,绝不会打扰夫子讲学。” 不是,上面的政令是让从中原来的人都学会蒙语,可不包括狗。 “你先进去,我来想办法。”巴虎看见扈县丞了,他牵过大黄站到一边。 “要不你把大黄牵回去吧。”蜜娘低声说。 巴虎没说话,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安心。有大黄跟着,其他人见了会主动避开蜜娘,免得她被挤着被撞了。 “你搞什么?人念书把狗带来是哪个意思?”扈县丞见巴虎牵着狗往他这边走,没好气地骂:“你念书的时候同窗是狗还是你是狗?” “我也没办法,这狗是跟蜜娘一路走来的,黏她黏得紧,蜜娘在家它还能老实待着,蜜娘不在家它就不安分,生怕蜜娘把它丢了。”巴虎端着一张嫌弃又无可奈何的嘴脸。 扈县丞低头看狗,大黄站在巴虎腿边,眼睛却是巴巴盯着屋里的方向,确实如巴虎所说。狗是个好狗,但那也不成,虽说夫子不是正经的夫子,可狗跟学生同坐一室,说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要不我把大黄给栓门口,让它靠墙根卧着睡觉?”巴虎降低要求,但他低估了在读书人心里私塾有多神圣。 “栓羊圈里去,在羊圈里就能看到这个方向。”扈县丞不肯通融,他可不想以后听人说某某年跟一只大黄狗成了同窗。 也成吧,有总比没有好。巴虎牵着大黄往羊圈走,羊圈里的羊各自顶着奇怪的毛色,羊角上羊脖子上挂着各种东西,不过打扫的还挺干净的。 “好了,你就这儿待着,等晌午了我再来接你跟你的主人回家。”巴虎也有志气,大黄万事以蜜娘为先,他就不以男主人自居。 巴虎赶了牛车回家,从藏鱼的大缸里掏了十条鱼放灶房里解冻,准备晌午炖鱼吃。 “东家,你快来看,有两只母羊好像是掉了崽子。”朝宝急匆匆跑进来喊。 巴虎听了门都没来得及关就往外跑,“昨天不都还好好的?早上出了啥事?” “我也没注意,早上我跟朝鲁大叔把牛羊放出去找草吃,之后就在清理羊圈,刚刚我去看羊群的时候发现地上拖了一地的血,还有羊叫……”朝宝没再说,带着巴虎往东边跑,闻着血腥味过来的秃鹫徘徊在羊群上方,看见有人过来叼着血淋淋的东西飞走了。 巴虎跑到的时候,母羊的哀叫声已经很弱了,他弯腰一看就知道这只母羊是活不了了,另外一只的叫声还挺有中气,他给抱了起来往回走。 “东家,这只母羊呢?” 巴虎从怀里掏了把刀扔地上,“宰了,给它个痛快。这羊你们剥皮给分了吧,别让蜜娘知道。”蜜娘怀着娃,知道怕是心里不好受。 朝宝愣了一下,心想女东家也没这么小气吧。 巴虎抱着羊回了家,扯了干草铺在地上让它躺着。前膝和羊脖子上有黑色的水印,看样子是滑倒咯着肚子了。他进屋从箱子里翻出草药,择了几根给熬成乌黄色的药水,掰开羊嘴给灌了进去。 能不能熬过去全看命了。 每年冬天都会有因为各种原因没命的牛羊,尤其是母羊母牛,母羊还好一点,母牛一旦摔倒,多半是救不回来。 巴虎关上门,亲自带了朝宝去守着牛羊,“朝宝,以后羊圈就不用你清理了,你每天就跟着牛羊走,多注意着些,有摔伤的及时给抱回去。”现在羊羔的月份还不足,能流下来的可能性很大,羊羔保不住但能保母羊的命。 临近晌午,巴虎回家赶车去接蜜娘,他到的时候已经散学了,蜜娘拉着大黄在木香她们住的屋里说话。 “巴虎来了,我回去了。”蜜娘看大黄站起身摇尾巴就知道是谁来了。 “那我们也不留你在这儿吃饭了。”婉儿送蜜娘出去,悄声问:“你上午跟木香说了啥?她回来后就神思不定的。” “私事,别打听。”蜜娘拍了她一下,“进去吧,又不是外人,别送来送去的。” 巴虎半抱着蜜娘把她给搀上车,刚准备把大黄也提上来,就见它狗腿一个用力自己蹦了上来,洋洋得意地甩着尾巴坐在早上来时坐的地方。 行啊,又给他省事了。 “上午学了啥?”巴虎饶有兴致地问,他这像是接送闺女上下学,还考察功课。 “学的全是蒙语,听得我头昏脑胀的。”蜜娘把车推开了个小缝,“我知道了你名字的意思,富裕纯净是不是?” “还有呢?”巴虎端起了夫子考察的姿态。 “朝鲁是石头的意思,朝宝是活泼的意思,巴拉是老虎,巴根是柱子,牧仁是江,阿尔斯狼是狮子,苏合是斧头,道仑静是七斤……”蜜娘掰着手指数她记的名字。 “学了半天你记的全是认识的人名啊?”巴虎好笑,“这还不如让我来教你,你说的我都知道。” 蜜娘叹气,她也觉得,讲课的老夫子话说的又快又密,她记了后头的忘了前面的,到了最后也只勉强记住了周遭人的名字。 “我以后带笔带纸好了,把老夫子讲的给记下来,不会的回来问你。” 额……巴虎抿紧了嘴巴,找借口说:“我的事也多,今天一个不留神,两只母羊摔掉了崽子。”蒙语他是没问题,怕就怕蜜娘记了其他稀奇古怪的也要回来问他,他小时候学的大半已经还给夫子了。 “怎么摔的?”蜜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估计是踩到冰块滑摔了,磕着了肚子,一只当场就不行了,另一只我抱回家了。”巴虎加快了速度,想着赶紧到家。 但蜜娘还没忘念书的事,她嘀咕了半天,又绕回来说:“白天没空也就算了,我晚上跟你学,反正晚上你也睡不着。” “晚上点蜡费眼睛。” “你怎么回事?不是你说要教我的?”蜜娘虎着脸,“还是你嫌我笨?” 哪敢啊,他怕被嫌弃笨。 作者有话说: 巴虎:给我来两巴掌管管我这不自量力的嘴。 明天见 52、第五十二 蜜娘进屋就听到了羊叫, 她顺着声音走到门口,回过头问:“我能进去?” “想进就进,就是它身上有血。” 推门的手一顿, 蜜娘想到再有两个月家里的母羊就有生羊羔的了,她手上一个用力, 门开了。家里就是养这东西的, 要是因为忌讳血腥就不沾不看,那不合适。 母羊卧躺在干草上,身后的地上有血,它应该也难受, 但嘴里还在嚼干草,精神头看着还不错。 “这种情况是怎么治的?”蜜娘问扶着她肩膀的男人。 这就考问上了?巴虎斟酌着说:“熬了两种草药水给它灌了进去,这两种草药你也喝过,二色补血草和山丹根,补血止血又散淤。” 蜜娘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还知道药草的功效?” 男人含蓄点头,摸摸她的头顶,谦虚道:“日后你也会学。”所以不必用惊奇又佩服的眼神看他, 他还挺受用的。 “出来吧, 我们站这儿它也害怕。”巴虎关了门,进了灶房先给蜜娘倒了碗热水喝,“晌午吃煎的鱼还是炖的鱼?” “唔, 炖的吧, 只加姜片和葱叶,其他的大料都别加。”蜜娘咕噜咕噜喝完水, 凑到男人身边让他多讲讲他念书时候的事。 “你看我跟扈县丞的关系就知道, 我小时候是个挺让夫子省心的学生, 听话又老实……” “应该还聪慧,夫子都爱脑瓜子灵活的学生。”蜜娘接了他的话,她小弟说过好些次,他的夫子最偏爱聪慧的人。 巴虎挠了挠脖子,没反驳。之后蜜娘再问,他就支支吾吾说记不清了,反复拿别的事打岔。 “那个巴根的事你可跟木香说了?” “说了,木香说我要是不提她就忘记巴根这个人了。”但她听了脸色不好也是真。 “那以后就别再提了。”巴虎不看好这桩亲事,主要是看不上巴根,十六七岁的大小伙了,想娶媳妇只会在家里跟爹娘撒泼,跟小孩子想买新衣裳似的。连离家出走都演上了,可惜有这个心气儿没那个能耐,挨几晚冻就受不了了,就这样还想跟家里人对着干? 蜜娘也尽了心,以后再怎么样她不打听也不问,反正她知道的也就这点情况,谁再找她问七问八她也不清楚。 漠北的冬天,天黑的尤其早,所以蜜娘在吃过晌午饭又带着大黄被巴虎送去了救济院,这次带的还有纸和烧焦的木条。 “木香,大雁的雁怎么写来着?”蜜娘探过头问。 “我来写好了,等你回去跟巴虎学了再来教我们。”木香发现蜜娘会写的字不算多,字写的也丑,挺扎眼的。 “我也会写,我俩一起写。”婉儿手痒,她从扈府出来后就再没摸过纸。 蜜娘轻松了,拍了拍手上的黑灰抬头仔细听老夫子讲学。 巴虎在看到斗大一张纸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字时有一瞬间的心悸,“你们没去问夫子?他是夫子,合该把你们教会的。” 蜜娘小心的把纸上的雪花给擦掉,摇头说:“还是问你好了,那老夫子说话唾沫星子能喷人一脸,他可能不爱擦牙,口气不好闻。” 巴虎庆幸他还认得中原的文字,晚上点了油蜡坐在炕上教蜜娘对应的蒙语发音,偶尔说起闲话了还能随口再用蒙语说一遍。在蜜娘亮晶晶的眼睛里逐渐迷失自我…… “没有夫子是你这样的。”蜜娘眼里的光变了样,但还是遂了男人的意,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耳朵。 巴虎舒坦了,也找到了当夫子的乐趣,满口胡言:“你才见过几个夫子?夫子都不是正经人。”说着他还掏出枕下的春宫图佐证,“这东西是谁写谁画的?不还是读书人?” 说就说,他还翻开看是怎么回事?蜜娘按住男人的手,指着纸上的字说:“还没教完。” “明晚再学,一次学多了你也记不住。”巴虎又翻开春宫图,拉上被子嘀嘀咕咕道:“我们试试这个姿势,肯定不会压着你肚子。” 一夜风雪,室内汗涔涔,不被虎夫子所喜的纸张最先被扔下地,飘飘零零的被一烛火光照亮了一角。 次日,巴虎送蜜娘去念书,在她下车之前跟她要手里的纸,“你把你记住的教给木香她们,想不起来的就晌午回去再看一遍,免得记岔了再教坏了别人。” 说的有理,蜜娘把写满了字的纸放在车里,让巴虎回去了给她放好,别弄破了。 “交给我你放心。”但他转手就把纸给递到了扈县丞手里,提意见说教学的夫子不行,“我还记的我当初才念书的时候,一天学十来个字都勉强,这就像是喂羊喝水,一碗水都喝不完,却被拎了桶往肚里灌,撑都撑死了。” 扈县丞抖了抖手里的纸,他也才知道难民里还有把字写的不错的姑娘,“行了,我知道了,晌午会给人说。” 巴虎心里松了口气,又问:“蒙语打算的是教多久?” “掺杂着教,之后还会再教辨认草药。”扈县丞皱眉,训道:“你上了近十年的私塾都没把学问学明白,指望着一个冬天就把这些人给教会了?”说的什么话,打算教多久,他倒是只想整一个月。 “你的意思是明年冬天还整这出啊?”巴虎惊得心肝打颤。 逃荒到草原后 第36节 “又不要你出钱,你苦大仇深的做甚?反正冬天也没事干,老头老太太们也闲着,给他们找个活儿,我看他们挺乐意的。”扈县丞想起巴虎家里人少事多,看他这样子像是不乐意蜜娘去念书,就说:“上面下的政令就是要他们都学会蒙语、学会养牛羊,你要是嫌时间长耽误事,你就自己在家把蜜娘教会,考核过了就不用再去了。” 到头来转了一圈又回到他身上,巴虎犹豫着问:“你这里有没有书?就是才入学时教写字的那种。” 扈县丞打量他两眼,“给你媳妇用的?” 当着老熟人的面,巴虎也不遮遮掩掩了,大大方方说:“我用,我想练练字。”免得一拿笔就露馅了。 “我让大郎找找他以前的书是否还在,你过个几日再来。”小时候像个滚刀肉一样,他说了多少良言都劝不动,现在倒像是得了失心疯突然要练字,他作为磨破嘴皮子的夫子,必须满足他。 “行,我过几日再过来。”巴虎抽出扈县丞手里的纸,这个不能漏了。 晚上蜜娘再回来,纸上的字就少了大半,巴虎窃喜,他又能多混些时日。 “羊如何了?”蜜娘还惦记着揣崽的母羊。 “好多了,没流血了,再过些日子就能放回羊圈里。”但肚里的羊羔有没有受影响就不好说,有可能生下来就没气了,更大的可能是身体弱,熬不到明年开冻。 能活着就好,蜜娘剥了热气腾腾的板栗,塞了个到巴虎嘴里,“今天下午扈县丞来了的,说三天一休沐,我后天就不用去再去听课了。” “怎么了?学烦了?”才上两天课就盼着休息了。 那倒没有,好些人一起听讲挺有意思的,就是她也有私事做,家里的事都压在巴虎身上,她也不好意思提想吃的饭。 “木槽里的韭菜能吃了,明晚睡的时候发两盆面,后天我蒸锅馒头蒸锅韭菜羊肉包子。”蜜娘端起水漱漱口,“吃饱了,剩下的都是你的。”她要是不说吃饱了,巴虎就不动买回来的干果。 巴虎一听她的话就明白意思,“想吃馒头了?” “嗯,什么都不加,就是净馒头,一口咬下去弹牙,嚼软了甜滋滋的,不是糖水那种甜。”蜜娘咽了下口水,再说她就睡不着了。 “还有就是我想洗澡,趁着蒸馒头的热乎气,我俩都好好洗个澡,再把床上的被子拆了洗洗。”蜜娘睡到床上,等巴虎上来了就靠他怀里继续点灯苦读。 “这是木香写的字,好看吧?”她的字跟木香的一比,像是烂扫帚在地上划出来的。 巴虎不应声,就怕会扯到他身上来,“我教你读一遍,早点记住我们也早些睡觉。” 到了休沐这天,蜜娘起床后把铺的棉布单子和盖被都给拆了下来,趁着蒸馒头时炕头热,她把棉花被胎给铺在炕头。冬天就是有日头,照下来的光也是冷的,衣裳被褥都是用这个方法给烤去湿气。 “蜜娘,东家让我来给你说,揉面的事你别碰,他回来他揉。”牧仁大爷踏雪进来说。 “好,我晓得了。”蜜娘听外面有说话声,不像是男仆的声音,她问:“外面是谁来了?” “来预订羊羔牛犊的,还是从茂县过来的,东家在带他们看母羊。” “我也去看看。”蜜娘换上长筒牛皮靴,怕滑摔了,手里还拄个棍子。 朝鲁大叔和其他男仆把牛羊给围在一起,巴虎带了七八个人站在羊群里介绍母羊的骨骼和体型,看到蜜娘出来也只是顿了一下,继续冷着脸说话。 “这是咋了?看着像是要吵架?”蜜娘悄悄问牧仁大爷。 “那些人想租百八十只,那怎么可能,就是熟人也不会租这么多出去。” “行,你们再看看别处的。”巴虎声音渐近,他一从羊群里出来,其他人也散开,牛羊见没人拦着了立马跑开。 蜜娘等来人骑了马走了,跟在巴虎身后往屋里走,“什么情况?” “不是诚心来谈生意的,估计是想来捞一把,要是一下子赚了也倒好,赔了卖身干活他们还是赚了。”巴虎揽着蜜娘往屋里走,“这样的人我不会把牛羊租给他们,不是踏实干活的人。” 两人进了屋,巴虎把大门从里面给栓死,锅里的水已经烫了,他把浴桶洗干净给扛灶房里,舀了大半桶水进去,“你洗,我来揉面。” 蜜娘也没啥不好意思的,踩了凳子坐进浴桶里,微烫的水包裹着身体,她惬意地靠在桶上看男人大力揉面团。 “夫子考考你,光着身子洗澡的小娘子直勾勾地盯着健壮的男人做饭是怎么说的?”巴虎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盯着水下玲珑的身段,啧啧有声道:“比面团还宣软。” 蜜娘面上发热,嘴上却不怯,“有眼光。” 作者有话说: 照旧 第五十三章 一锅馒头一锅包子, 巴虎跟蜜娘两个人吃了三天。三天后又逢休沐,巴虎像是犒劳苦学的学生一样,用黄油煎了两盘牛排, 拌盘小葱豆腐,打了桶酥油茶, 给蜜娘填饱肚子。 “过一个休沐日要是不下雪, 我们就去茂县看大夫吧。”蜜娘说。 路上并不好走,像是人多的地方还能走牛车,但出了这个范围,没人走动的地方只能纵马, 车轮陷在雪里打滑只能给抬起来。巴虎想到扈县丞说的要教救济院住的人辨认草药,到时候应该会请大夫来,要是没大夫再考虑去茂县也不晚。 “再等些日子,赵大夫不是说要大半个月再去给他把脉的?这才十一二天,我们过两个休沐日再去。” “那也行。”蜜娘摸摸肚子, “其实不去看也行,我觉得就是怀上了。” 巴虎笑笑没应声,孩子怀在蜜娘肚里她是最操心的, 说不去看也是怕这天气赶路麻烦。 “我去找扈县丞问问, 看近日官府有没有往西边去的车队,要是有我们跟他们一起。”他也该去走一趟了,扈县丞说给他找书, 一直没音信来, 恐怕是忘了。 外面还在飘小雪,巴虎穿了雨披走在雪里, 巴拉和阿尔斯狼带着大黄在雪堆里钻洞, 他吹了个口哨, 大黄先看了看他,又盯着家门口,只有巴拉屁颠颠跑了过来。 他恨恨地指着大黄,白喂它了。还有阿尔斯狼那见色忘主的,好的没学会只学会了敷衍,摇了摇尾巴了事。 “不怕冻啊?”巴虎蹲下抬起巴拉的狗爪,肉垫子冻得红彤彤的,“大黄那个没见识的看见下雪就兴奋,你跟阿尔斯狼那傻蛋就陪着它疯?狗爪子冻烂了我可不管你。” “嗷——”巴拉嚎了一声,回头看了眼,甩着尾巴跟着主人走。 “你完蛋了,要被淘汰出局了。”巴虎兴致勃勃地跟巴拉聊天,直到快到府衙,看外面停了辆两马齐驱拉的马车他才住了嘴。 “砷兄,可把你盼来了,路上可还好走?”扈县丞听到通传从衙门里快步走出来。 “不甚好走,好歹也安稳到了。”男人从马车里出来,大笑道:“有些年没见了,你不见老啊。” “老了,白头发都有了。屋里坐,外面冷……”扈县丞一撇眼,就见一个捂着严实的人疾步在雪地里跑,人他没认出来,倒是身边的狗他认识。 “嗯?认识的人?” “一个学生,跟他的狗。”扈县丞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巴虎跑到看不见衙门的地方才停下脚,插着腰大口喘气,耘谷的那个大夫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两地一南一北,他就是想着不会遇到熟人才大老远跑去“求学”的。 巴虎也不想着去扈县丞那里拿书了,他还要避着那个方向,万一被那大夫遇到了,全镇的人都知道他不懂房事,找不到入巷口…… 但他又不安心,打发了巴拉他又绕了个圈过去,刚好看到衙役把马车给赶到扈县丞家,看样子是不打算走了。 蜜娘见巴虎回来,忙问如何。 “没见到人,他家来了客人。”巴虎面上有些不自在,“我明天再去看看。” 次日送了蜜娘,巴虎调转车头刚想再去衙门瞅瞅,就见扈县丞陪着那个大夫走了过来,可怕的是还往他这边指了一指头! 巴虎像是被狼追的,一个闷头撞进没阖严实的车厢里,膝盖磕在车辕上疼的他抱着腿抽气。 叩叩两声,扈县丞站外面喊了声,“巴虎你在搞啥幺蛾子?” 巴虎没敢说话,摸了摸脸,用袖子捂住嘴,含糊地问:“夫子,你有事?” “你有事还是我有事?”扈县丞没好气地推开车门,看巴虎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媳妇儿似的捂着脸一缩,恶寒地骂:“你撞邪了?给我出来正常说话。” 见外面只有扈县丞一个人,巴虎又抖擞了精神,弯着腰挪出来坐车辕上,“夫子,你找我?” “你刚刚跟见鬼了似的往车里躲是啥回事?还有昨天下午,带着条狗在衙门外面干啥?” “我昨天是遛狗,刚刚……刚刚是被雪迷了眼睛。”巴虎眼睛不住扫视着救济院的情况,小心打听:“夫子,刚刚跟你一起的人是请来讲学的大夫?” 他就说嘛,扈县丞眯眼打量他,“你听谁说他是大夫?” 呃,“我猜的,蜜娘昨天说今天要学认草药。”确定是请来的大夫,巴虎就蔫了,也不顾扈县丞审视的目光,冲着牛屁股甩了一鞭,火烧屁股似的逃跑。 蜜娘下雪来坐车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人,没下雪巴虎也穿了雨披,帽子高高戴起,脸上蒙了青灰色的布巾,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你怎么了?脸受伤了?还是生病不能见风?” “没有。”巴虎瞥到那大夫提了个箱子走出来,立马牵了牛缰绳往回走,车都不坐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神神叨叨的。”回了家,蜜娘坐男人对面盯着他问。 对着蜜娘他就没什么好瞒的了,“我看见我在耘谷问事儿的大夫了。”巴虎比了比手指,“就是买/春宫图那回,他还照着春宫图指点我了。” “我们今天确实是换了个面黑无须的夫子,他教我们辨认草药的根茎叶。”蜜娘讷讷,这也太巧了吧,“你不是说耘谷离这里很远?” “他跟扈县丞认识,应该是扈县丞请来的。”巴虎抹了把脸,跟蜜娘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大笑出声,太丢人了。 “以后我去接你把脸蒙住,他认不出来的。”巴虎庆幸当时蜜娘没跟去。 只能这样了,小两口跟做贼似的,送人接人都躲着人走,好在现在是冬天,用布巾包住脸也不突兀。 巴虎白天躲着人走,晚上睡在被窝里还要被盘问霍香开的花是什么味儿,狼毒开的花有没有毒,珠芽蓼的根茎跟桦树皮哪个的鞣质更强…… 这一下子触到巴虎的盲区了,珠芽蓼是什么东西他都不知道,可能见过也可能没见过。如果能代替桦树皮,他就不用担心进山后再遇风雪天。 但聪慧好学的种子已经埋下了,让巴虎在蜜娘面前撕破自己的脸皮他又做不到,只好支支吾吾地装睡意朦胧。 “哎?这就睡了?”蜜娘还精神着呢,她明年要放蜂,肯定要搞清哪种花最好,哪种花有毒或是味道怪,要是能找到味道好闻又有药性的花那再好不过了。 蜜娘推了男人一把,凑着他耳朵说:“你别装睡,这还不到你犯困的点。” 巴虎紧咬牙关就是不睁眼,想着要赶紧去茂县一趟,不仅要买练字的书,还要买介绍药草的医书,也不知道买不买的到。 “朝鲁大叔,你带个人明天跟我们去茂县走一趟。”巴虎急急忙忙安排去茂县的事,带两个男仆,要是马车陷雪里了就把雪给铲平,早上走晚上总能赶回来。 等蜜娘一回来,他又把去茂县的事告诉了她,一直拉着她说去茂县的事,反正不给她再问他药草的机会。 “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坐车可累了。”蜜娘刚把写的东西拿出来,巴虎见了给没收压在枕头底下。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谎说多了,哪哪都是漏洞,光是补漏都让他提心吊胆的。 真累人。 没人踩过的地方,雪又松又厚,勒勒车进了雪里车轱辘都看不见了,但这种情形刚好还能走,就是累牛。巴虎又返回去牵了头公牛来,还拿了软牛皮把牛的四条腿给包了一层。 “可算是到了。”朝鲁大叔累的都出汗了,还不敢摘帽子,只能皱着眉头说:“东家,这鬼天气你跑来茂县有啥重要的事?” “重要,很重要。”这一趟比巴虎预想的轻松,进了茂县路就好走多了,四个人都坐在勒勒车里,巴虎赶着牛往医馆的方向去。 “恭喜,是喜脉。” 朝鲁大叔一听这句话,心里的牢骚立马消失了干净,怀娃了呀,那的确是必须来走一趟。 “恭喜啊东家,要当爹了。”朝鲁大叔诚心祝贺。 是啊,要当爹了,真是个奇怪的字眼。 离开医馆,巴虎又赶车去书铺,他没让蜜娘下车,自己去了铺子里买了两本字帖,问及药材书的时候也拿了两本。出门前偷偷在怀里塞了两本,打算私下自学,蜜娘要是遇到不懂的,他还能再充充夫子。 蜜娘看巴虎递东西进来,她接过一看,一沓微黄的纸,两只毛笔,一个砚台,还有两本书…… “这是夫子当厌了?”蜜娘探出头剜了男人一眼,“我就知道你对我不耐烦了,前天晚上装睡不是?” 逃荒到草原后 第37节 “冤……”枉,枉字还没吐出舌尖,巴虎骤然冷了脸,大跨步走过去拽住瘸着腿还遮遮掩掩的妇人,“你又挨打了?” 妇人一看是巴虎,两行眼泪立马就下来了,攥紧了他的手腕也不说话,只是哭,无声地哭。 朝鲁大叔给他闺女买东西回来,站在书铺对面的街上没好过去,多高兴的一天啊,添丁进口的喜事被这一泡眼泪给淹了喜气。倒霉啊,他一个仆人都可怜起巴虎了,遇上了这样的爹娘。 巴虎仰头看天,牙咬的咯咯作响,他掰开攥住他左手的手指,俯身盯着妇人问:“娘,你说,你自己说,你可需要去给你撑腰出气?” 他答应了蜜娘要跟她好好过日子,不让她的孩子有个对着阿爷喊打喊杀的爹爹。 “我、我……”妇人抖着嘴唇摇头,“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别为了娘坏了你的名声。”她看见了蜜娘,撇开了头用头巾裹紧了青紫的脸。 “去吧,你不去给她撑腰,她就只能弯着腰过。”蜜娘走了过来,她没直视婆婆的脸,算是给她留了脸面,“你娘被打了,你是她儿子,该去给她出气。” 男人的喉结重重滚了两下,仰着头快速眨了眨眼,扯出了个比哭还丑的笑,“那我去了,你带她去医馆看看。” 巴虎一走,朝鲁大叔走过来牵牛车,他见了巴虎娘也没说话,就当是没认出来。书铺离医馆不远,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蜜娘先下了车,等婆婆下来后领着往医馆走。 “啧,又是你啊?让我猜猜,又被打了?真是活该,养条狗被打成这模样也该逃跑了吧。”赵大夫一见来的人,立马化成刻薄嘴脸,“比狗还忠心,跟那老王八羔子真配。” 这一看就知道两人认识,蜜娘讪讪地走了出去,见了朝鲁大叔也是勉强笑了下。 “我以为你不会让巴虎去管他家里的糟心事。” “他要是见了他娘被打成这个样子还无动于衷,那我倒是要瞧不起他了。”蜜娘摸了摸肚子,不让巴虎出这口气,他自己憋得要好些天睡不着。 没看到也就算了,要是看到了还没动作,这人是真冷血。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五十四章 巴虎找过来时他娘已经出了医馆有一会儿了, 蜜娘怕冷本来坐在车里,但她婆婆瘸着腿还要回去,她只能下车劝她等巴虎回来。 “怎么没在车里坐着?”巴虎没看他娘, 握住蜜娘的手感觉有些凉,扶她上车, “我们去吃顿热汤饭就回去。” 蜜娘看到他手指关节擦破了皮, 袖子和侧身有濡湿的印子,拉着他的手按了按。 “没事,血都没流。”巴虎活动了下手指,转过身冷着脸说:“上车。” “我……”妇人本想说她不去吃饭, 但巴虎冷着脸她又不敢吭声,只好拖着不利索的腿爬进车里,坐进车里了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憋屈样子。蜜娘撇开脸,吃顿饭罢了,搞得像是被逼着卖身。 “巴虎, 你进去跟赵大夫打声招呼,他跟娘是旧识。”牛车动了,蜜娘想起臭骂婆婆的赵大夫, 赶忙拉开车门说。 “别, 不用……” “走你们的,赶紧把人带走,别站我门前碍眼。”赵大夫不知啥时候出来了, 臭着张脸瞥了眼巴虎, “我见着她连着要不高兴好几天,最好别让她再出现在我医馆里。” 巴虎一听, 脸色更臭了, 牛鞭一甩, 像老鼠似的消失在医馆门口。 蜜娘隐约明白赵大夫的意思,重点是后一句。 “娘,你跟赵大夫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好些年了吧?看着交情颇深。”人家还挺为她着想的。 巴虎娘掀起眼皮纳闷地瞅了蜜娘一眼,操着干哑的嗓子问:“他把我比做狗骂你没听见?哪来的交情颇深?” 挨骂的时候也不见你还嘴,这时候倒是硬气了,蜜娘动了动嘴,没再说话。这倒让对面的妇人有些不自在,主动交代:“我十来岁的时候去私塾念书,赵云绛是教我们识草药的小夫子,他师父不得空的时候就是他来授课。” “跟巴虎爹也认识?” “嗯,我跟他是同窗。”妇人落寞地垂头,没了再说话的精神。 巴虎也是头一次听他娘提起这事,他隔着门问:“蜜娘,吃羊肉锅子可行?” “行,吃点热乎的。” 牛车在一家羊肉馆门口停下,巴虎推开车门扶蜜娘下来,转头又去扶他娘,就是一前一后两个动作就换了两张脸。 “不用扶,我还没老到下不了车。”她多少年没有过这个待遇了,挺不适应的。 她说不扶,巴虎立马就退开,蜜娘瞟到她婆婆伸出来晃了个圈又收回去的手想笑。 一锅羊蝎子,一锅羊羔肉,五个人坐一桌只有蜜娘偶尔的说话声,她不说话桌上就没人吭声。她先吃饱拿了银锞子去结账,回来就听巴虎说让他娘去家里住些时日。 “天这么冷我去干啥?我不去,去了回来也不方便。”妇人更担心家里的男人,看巴虎一来一回气就消了大半,就知道他爹被揍得不轻。而且她不在家,老头子要是再醉酒发浑,她还有一对儿女可怎么办,她在家,好歹三丹和阿古拉不挨打。 巴虎不听她的,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带走,指着蜜娘说:“她怀娃了,我俩都不懂这方面的事,你去照顾蜜娘段时间,等她胎稳了我再送你回来。” “怀娃了啊?多久了?”妇人脸上见了笑,鼓着一双紫黑眼,拉了蜜娘坐下,“你这孩子,肚里揣了娃娃该早些跟娘说的,哪能陪我在雪地里站那么久。” “我不太懂这方面的事。” 朝鲁大叔看了蜜娘一眼,这丫头还是年轻脸嫩,主动把一个不省心婆婆往家里招,以他多年的经验来说,这招回去就是招了数不尽的麻烦事。 “那我回去拿几件衣裳跟你们走,我给巴虎还缝了两件新袍子,也都还在家放着。” 好不容易松口了,巴虎哪能让她回去,就说去扯几匹新布给她做新衣裳穿,心想厚衣裳一时没换的也能穿他的。 五人刚出茂县,赵大夫的医馆被敲响了,只听着声音他就知道是谁,门都没开,直接说:“今日家中有事,不看诊。” “赵大夫,劳烦你开个门,就耽误你一会儿的时间,人我已经抬来了,我爹的腿好像断了,他站不起来。”阿古拉咚咚咚地拍门,一副不开门不罢休的架势。 呦,腿断了?这可是喜事,赵大夫满脸兴奋地开了门,装傻问:“啧,天爷开眼让老酒鬼摔沟里摔断了腿?” 门一开,阿古拉就冲进医馆,转了一圈出来问:“我娘没来过?”她挨打的第二天必来上药的。 “来过,被你那个有良心的二哥接走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瞒也瞒不住。赵大夫手上一个用力,屋里嚎起了杀猪声,床榻上青肿脸的老头几乎要弹起来,还是几个仆人合力把他按住的。 “断了根肋骨,腿也断了,我现在给接上,但他要好好养三个月,要是养不好以后就瘸了腿。”赵大夫使劲忽悠,拿了根银针弹了一下,“至于肋骨,骨茬要是没长好,以后动作大了说不好就戳破五脏,血流尽了也就死了。” 阿古拉眼睛一闪,在咒骂声里利索脱身,“爹,你先接骨,我去接娘回来。” “多带个人,别被揍成你爹这德行被扔雪地里冻死了。”赵大夫呲了一声,老王八羔子亲手养大的小王八羔子同出一脉的没良心。 阿古拉脚步一顿,他娘在就不会让他挨打。他匆匆出了门,卸掉拉车的马向东南方向追,出了茂县就顺着车轱辘印走,但追了半路都没瞅到车马影儿,路上也没瞅到人活动的痕迹。眼瞅着风大了,地上的雪被卷起来洋洋洒洒地撒在半空中,放眼望去白茫茫的分不清方向,风里隐隐约约还有嗷呜声,阿古拉勒停了马不敢再走,调转了方向又寻着马蹄印往回走。 巴虎就防着有人追上来,回去的时候偏离了来时的路,绕了个弯从茂县另一个方向离开的,天色半昏的时候五个人才到家。 牧仁大爷看三只狗狂摇尾巴往出跑,他也跟着走了出来,“东家,扈县丞快晌午的时候来找过你,留了本书……”在看到从车里出来的人时他消了声,“阿润小姐?” “老了,别叫小姐了,就喊名字。”妇人紧紧攥住脸上的头巾,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这还是她在巴虎建好房子后第二次过来。 巴虎没管一前一后进屋的两个人,他凑到蜜娘身边,仔细盯着她的脸,“我带娘回来住你会不会不高兴?” “娘到儿子家住是常事。”蜜娘心里是有些不太舒服,两个人住挺自在的,突然插了个人进来,还是婆婆,以后的日子肯定没之前的逍遥。但也没办法,巴虎娘被打的走路都不利索,她儿子接她来住是应当的。 “就是晚上睡觉可怎么办?家里就一个暖炕,总不能我们三个睡一个炕上吧?” “炕挺长的,我们先将就两晚,这两天我看能不能从雪下面挖桶泥巴……”巴虎话还没说完,见蜜娘一个甩身就走,立马就意识到她不高兴。 这下没了蜜娘从中活跃气氛,屋里的四个人安静的只余呼吸声,巴虎不住地瞟蜜娘,牧仁大爷则是提着心瞅巴虎娘。 “阿润小姐,你这……是昂沁打的?” 巴虎娘不自在地低头,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牧仁最先是家里的仆从,后来随她出嫁又成了她的,再到五年前她把巴虎托给他照顾。五年过去了,巴虎在他的照顾下娶妻生子,而她的境况还是如五年前一样。她挺没用的。 气氛又一次静默,直到朝鲁大叔进来催牧仁大爷做饭,巴虎也起身去生火淘米,蜜娘晚上要吃清淡的,最好是稀一些的。 但这晚蜜娘只喝了半碗稀饭,多吃了一块儿酥饼,免得夜里要起夜尿尿。 “娘,让巴虎烧水你洗个澡洗个头好了,刚做完晚饭灶房里也暖和。”蜜娘看了眼她婆婆的头发,上面还有土,估计是被打的时候被按在地上蹭的。 巴虎娘以为儿媳妇是嫌她脏,脸上爆红,讷讷道:“我前天刚洗了澡换了衣裳。” “你洗澡我看看你身上可还有其他的伤。”蜜娘索性说个明白,赵大夫是男人,肯定不可能挎了她的衣裳仔细看。 这下妇人没声了,捂着眼睛点头。坐在浴桶里被蜜娘检查后背的时候,眼泪啪啪地往水里掉,三丹都没这么关心过她,小时候还会抱着她哭,大了就没话说了。 “你爹待你娘不错吧?”妇人哑着嗓子问。 “嗯,我爹从不动我娘一指头。”聊到这儿来了,蜜娘擦干手坐灶前烧火,说:“你也知道巴虎爹打你是对你不好,那怎么不离开他?以你的样貌,再嫁个好男人不难。” “我走了我的孩子可咋办?” “你没走你的孩子也没好过,巴虎小小年纪就被赶出家门跟着仆人过活,还要为了你跟他爹打架。”蜜娘说的不留情面,据巴虎说的,他大哥也为了他娘挨了不少打。四个孩子,两个都被迫年少离家。 “是我对不住巴虎,我最对不住他,我知道。”妇人捧水洗掉脸上的眼泪,“我还有阿古拉和三丹,他俩还小,我走了就没人保护他们。” 但她要是早些走了,就没有三丹的出生。 “巴虎他爹也就是喝醉了才没个人样,不喝酒的时候也是个好人,对孩子也好,对我也还行。再嫁又如何,有几个夫妻是不吵架不闹气的?万一我再嫁个打人的男人又如何?”说着说着她的情绪平复下来,阿古拉出生前她跟昂沁的感情也不错,他当年为了娶到她,下跪求她爹娘。她说她想吃鱼,他在河里耗了一天,逮了一篓大大小小的鱼虾给她送去。惹她生气了,他在她家外面的雪地里站了半夜求她原谅。 “他在醒酒后也很后悔,任打任骂。”在儿媳妇面前她不好提下跪的事,“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吵过闹过也高兴过,我在这儿住些日子就回去,你们过你们的日子,别为我操心。”晚上吃饭的时候她也看出来小两口之间像是拌了嘴,估计就是因为她。 她要是耀武扬威的不讲理,蜜娘倒是能继续板着脸,但她说的话又有通情达理的模样,蜜娘心里那股气又瘪了,总觉得是自己在甩脸子欺负人。罢了罢了,她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而且是巴虎没考虑她的意见,跟他娘没关系。 “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多住些时日。”蜜娘把换洗衣裳递过去,继续说:“从入冬来我在学蒙语,还有大夫教我们辨认草药,只是我记不住,问巴虎他也不耐烦教我。娘你也上过私塾,懂的该是比巴虎多,你教我好了。” “蒙语?那可简单了,你要是用得上我,我肯定教你。”但她不忘给她儿子说好话,“巴虎不是个不耐烦的人,估计是累了。”其实她想说的是巴虎小时候自己就是个不爱学的,买了书也不见他翻过,都撕了擦屁股去了。 等巴虎倒了洗澡水,洗了脚进屋,就见他娘睡在了他睡的位置,拿了张纸教蜜娘读蒙语。炕尾还甩了床被子,看样子像是他的。 一个晚上,巴虎躺在炕尾没捞着一句话,枕着手看炕头的两人像亲娘俩似的,一个教的耐心,一个卖力地学。之后的几天都是这样,只有在送蜜娘去救济院的时候才有独处的时间。蜜娘一回来就拿着张纸凑他娘身边,到了后来还有把木香她们带来让他娘当夫子的意思。 “那个,娘,我在后院又砌了个暖炕,能用了。”巴虎含蓄提醒,该把他媳妇还给他了。 蜜娘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搬过去睡,免得天天坐炕尾碍眼。” 作者有话说: 照旧 第五十五章 “那不行, 我搬后面去睡,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巴虎娘立马出声,拍拍蜜娘的手说:“不睡一起也不耽误我们娘俩说话。”她儿子这几天脸上就没个笑样儿, 她再睡下来,他该睡不着了。 “你在家不是跟巴虎爹一起睡的啊?可别忽悠我。”蜜娘不看巴虎。 “年纪大了觉轻, 睡一起吵得慌, 早就睡两个屋了。”吵吵合合,多数都是两人分开睡的。 巴虎也不说话,就闷着头把他娘的东西给搬到后院去,但蜜娘也拿了书跟着去了后院, 婆媳两个又坐在油烛下热热闹闹地说起了话。 巴虎娘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她儿子在门外转圈,刚想说什么,就见他板着脸走了进来,椅子一拎就坐炕下面把蜜娘盯着, 不出声不动作,就坐那儿看着。 蜜娘最先绷不住,斜眼剜了下地上的男人, 掀了被子下炕穿鞋, “娘,书先放你屋里,我明晚还来的。” “哦, 好……”尾音没落地, 就见她儿子拾捡了炕头的书纸,一摞都给掂走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38节 “你今晚没睡好, 明晚早早就困了, 懂吧?”巴虎瞅着蜜娘走到了前院, 压低声音说。 懂,再懂不过了。 前院的开门关门声传来,巴虎娘吹了油烛躺在炕上,屋里还有湿泥味儿,她一时睡不着,翻个身盯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雪色。她芳华正好的时候喜好惊心动魄的感情,家里人的反对,情郎的再三坚持,都让她夜里辗转反侧,如今再想起以前,还是忍不住为当年的心动动容。但这几日亲眼看了小两口的相处,巴虎相比起他爹说的甜言蜜语几乎是个哑巴,只会倒个水,挟个菜,上下马车的时候搀扶一下,哄个人都不会,但蜜娘没掉过眼泪,没吃不进饭,没睡不着觉。 可能是老了,看得多了,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真的。 巴虎提了尿桶进屋,见他盖的被子又被扔到炕尾,他默不作声的给挪回原位,动作迅速地脱衣钻进被子里。 “脚拿出去。”蜜娘踹了一脚。 “踹疼我了。”巴虎夸张嘶气,见没有回应,他索性厚着脸当了回无赖,掀了自己的被子钻蜜娘被窝里,被踹被掐都不出去,怕碰着她肚子,就躺平了随她动作。 蜜娘咬了他一口,“睡回你的被窝去,不是不介意三人共睡一个炕?你急头白脸做啥?” “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你可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跟你娘睡一屋躺一个炕头?”外面风声虽大,蜜娘还是压低了嗓音,怕被婆婆听到了,“我跟你娘在此之前见过几面?吃过几顿饭?你就把她跟我往一个炕上拉。” “是我没考虑周到。”巴虎认错。 “别以为认错认得快我就放过你了。”蜜娘也是假意哼哼,家里只有这一个炕,巴虎接他娘来住,不管给不给她说,都只能三个人睡一起。但她当时就是心里不舒服,她翻了个身,不再搭理他。 “你想怎么不放过我?”巴虎撑着手臂支在蜜娘身上,偏着头对着她的脸,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蜜娘一个抬手推开他的脸,别给她玩这一套,她不吃。 “我以后再请人回来住,只要跟咱家有关的事,我一定先跟你商量?”巴虎也是反省过的,这是蜜娘跟他娘处得来,要是处不来,这几日瞌睡都睡不好。而且蜜娘对两人睡觉的地方很在意,他娘没来的时候她喜欢赖床,喜欢裹着被子在炕上打滚,这几日除了到点睡觉,就没见她往炕上坐过。 蜜娘没说话,巴虎就知道是默认的意思,他转了个身睡在里侧,抱住蜜娘深吸了口气,刚想做点啥就被捂住了嘴。 “不行,明天你把床单被褥拆了洗洗再说。”床上有巴虎娘的味道,她睡的不习惯,总觉得床上有啥东西。 “有干净的,我现在给换上。” “不想动。”说是不想动,手却是抬了起来,被抱起来的时候她抿嘴笑,环住男人的脖子吸了吸气。 赵大夫交代的三个月前不能行房,虽说之前就有过,但巴虎怕出事,也不敢再动蜜娘,两人躲在被窝里亲亲摸摸一阵,满头大汗地探出头大口呼吸。 “我困了,要睡了。”蜜娘抱着男人的胳膊,窝在他怀里闭眼睡觉。 半夜被渴醒,蜜娘睁眼刚动了下,巴虎就醒了,“咋了?要下去撒尿?” 撒个鬼,她晚上都没喝水,“我要喝水,渴了。”前两晚也有渴醒的时候,但她没吱声。 巴虎起身穿衣去灶房去,锅里温的就有水,是为了明早做饭准备的,他捅开余灰塞了几块儿干牛粪,烧水的功夫又去后院的灶头给加了火。 “巴虎?” “是我,你睡你的,我就是来加把火。”巴虎应了声,往前院走的时候又问:“娘,你要不要喝水?我烧了水。” “要是有我就喝一口。” “那我给你端来,你别起来。”巴虎去灶房里舀了两碗开水,站雪地里站一会儿先给蜜娘送去,又去了后院。 “哄好了?”妇人接过碗,这一看就知道是给他媳妇准备的。 “不关你事,别瞎打听。”他等人喝完接过碗,留了句早点睡就出了门。 嗐,今晚这说话的底气足啊,昨夜里眼巴巴让老娘给他搭话的是哪个瘪犊子? 次日风歇雪停,又值是蜜娘休沐的日子,她一觉醒来就听到院里有扫雪的声音,蜜娘裹着被子在炕上滚了两圈,瓮声瓮气地喊:“巴虎,今早吃啥饭?” “肉臊子面,等你起来了就煮面条。” 蜜娘一听是她婆婆的声音,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拿起炕头的衣裳穿上,开了门说:“娘,咋是你在扫雪?巴虎呢?” “去羊圈了,你起来了我就去喊他。”巴虎娘很少做饭,哪怕只是煮面条她都怕煮坨了在儿媳妇面前丢脸。 不用喊,巴虎听到声已经回来了,走在他身前的还有牧仁大爷,“小姐怎么是你在扫院子,你别动,待会儿我来扫。” “我闲着没事做。”就总想帮她儿子做点事。 蜜娘跟在巴虎身后进了灶房,脸都没顾上洗,扒在窗边往外看,牧仁大爷一个头发半百的老头,站在巴虎娘面前竟会手脚无措。还有他的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的,跟前些日子的邋遢老头判若两人。 她是个儿媳妇,公爹又还没死,猜测婆婆的逸闻挺不好的,但她怎么看牧仁大爷都不太对劲。 “巴虎,牧仁大爷是不是对娘有想法?”她腆着脸问。 巴虎倒是见怪不怪,淡淡瞟了眼,“看出来了?都看得出来。”手里下面条的动作丝毫不停顿。 “还真是的啊?牧仁大爷年纪看起来比娘大了许多。还有牧仁大爷没娶妻没成家,是不是因为放不下娘?”一大早就听这么刺激的,蜜娘兴奋地跺脚。 “干的都是苦活,老的就快,也就大了四五岁的样子吧。”要说这事巴虎知道个大概,都是牧仁大爷憋不住嘟囔出来的。据说是牧仁大爷年轻的时候在另一家做仆人,第二年的时候生了大病,主家不给治,刚好被另一家的小姐碰见了,给他还清了债务赎了身,还给请了大夫。 “牧仁大爷病好了之后就卖身进了我外祖家,我娘出嫁的时候他说要去给我娘养牛羊,一直为奴为仆到我长大,十四岁的时候被我娘托付给了他。”巴虎不理解牧仁大爷的执着,为奴为仆也要跟在他娘的身边,当年不敢争取,一蹉跎就是半辈子,老了见了故人还会老脸发烫。 “我家,我说的是老头子那个家,他是我们这支的族长,但家里就没有家仆,都是因债卖五年自由身的仆人。我倒是因为我娘有个老仆照顾我四五年,不要工钱还替我管着家。”要不然他这些人累死也攒不下这个家业。 “可真深情。”蜜娘再看牧仁大爷,他身上像是泛出了圣光,为了报恩自卖其身,一坚持就是一辈子。 巴虎摇了摇头,反正他娘的眼光差到没边,挑来选去嫁了个烂人,为了那个烂人还跟娘家兄弟断绝了关系。 “吃饭了。”巴虎冲外面喊了一声,他娘要是不进来,牧仁大爷能站雪地里说到天黑。 早饭后,巴虎拿了铁锹去铲雪,他娘见了也掂了把锹跟了上去,她在这儿不知道能住多久,想帮巴虎多做点事。 “不用你,你坐家里跟蜜娘练字。”巴虎皱眉,早上扫雪也是,不让她弄她偏要做。 “我一把年纪了,还练什么字,又不教孩子写字。” “娘想去就让她去,穿厚些别冻着了就行,多动动晌午吃饭能多吃一点。”旁观者清,她这婆婆是想跟儿子待一起说说话。 其他人见有巴虎娘在都不情愿过来,牧仁大爷又还在洗碗,两人独处,巴虎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些年见她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听她哭。 “这次他是为了啥事又喝醉了?”思来想去,也就涉及她的宝贝糟老头两人还有话聊。 妇人铲雪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精气神立马没了大半,“之前下暴雪,顶棚塌了,有百八十只羊跑丢了,敞风的地方又落了雪,雪化了结了冰,三头母牛走滑了摔了肚子,一头都没救回来。阿古拉为了这事跟他吵了一架,他心里有火就去买酒喝。” 呦,涉及牛羊阿古拉的胆气就起来了,不怂了。巴虎哼了哼,盯着他娘说:“我再给你找个不打人的老头行吧?” 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五十六章 “我说真的, 不是闹着玩。”巴虎一脚蹬在铁锹上,认真地看着他娘的眼睛,她熬了这么些年, 孩子养大了,男人还是没一点长进, 该放弃了。 妇人被盯的垂下眼, 脸上一副呆板茫然,像是绷紧的鼓皮。她努力扯了下嘴角,“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不搞那些花哨。” “你要是不想再嫁人, 也可以住……”话刚要出口,巴虎想起答应蜜娘的事,他指了下西边空旷的雪地,改口说:“我给你建个新屋,你想清净就自己一个人住, 明年我的娃出生了,你再帮我带带孩子。不用你养牛养羊,你吃的用的我都给你买, 不想自己做饭就跟我们一起吃。” 妇人抬起眼看着她的儿子, 十五年前,她大哥二哥都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她拒绝了, 他们也跟她断绝了关系。 “让娘想想, 我要想想。”她擦了下眼角,强笑道:“阿古拉还没成家, 三丹也还没找到婆家, 我要是走了, 他俩就没人操心了。” 巴虎哼笑一声,那两人比谁都机灵,谁对他们有利他们心里通透着呢,“他俩不用你操心,三丹不愁嫁,阿古拉也不愁娶。” 妇人没吭声,用脚碾地上的积雪,余光瞟到巴虎转过身铲雪了,她才抬眼。 “小姐,你进屋暖和着,我来铲雪。”牧仁大爷从屋里小跑出来,殷勤地接过没沾多少雪的铁锹。 巴虎瞥了一眼,也让她进去教蜜娘蒙语。他娘这半辈子挨了寻常妇人没挨过的打,但也没吃过寻常妇人吃过的苦,至少牛羊她没操心过,洗衣做饭很少沾手,看早上拿扫帚那笨拙的动作,估计也没怎么扫过地。 他瞅着他娘进屋,扫了牧仁大爷一眼,没好气地提醒:“我娘进去了,你也别装模作样卖弄自己了,没人看。”呼哧呼哧的,吵得他耳朵疼。 “胡说八道啥?”老头面皮一胀,又勉强甩了几锹雪,不得不承认他老了,用力太过眼睛鼓胀的冒金星。他咳了两声,低垂着眼没敢直视巴虎,瓮声瓮气地问:“你娘这次能住多久?” 啧,不一口一个小姐了? “两三个月吧,没人来接她就能一直住到明年开冻。”巴虎往东看了一眼,雪有半墙深了,老头子起不来身,阿古拉没来过他家,估计也没胆子过来。 “我娘在这儿的这段时间你多缠着她,你不是学了马头琴,拉给她听。没事也别回去了,生个火盆给她烤烤栗子,烤坨羊肉。”想起他娘就吃甜言蜜语风花雪月那一套,巴虎继续指点:“外面雪这么厚,你一天给她堆个雪人什么的。晚上泼上水,白天拉她去溜冰。” 牧仁大爷惊愕又呆滞地盯着他的小东家,这是要给他当儿子啊?老了老了还被馅饼砸中了? “看我做啥?回去看你小姐啊。”巴虎挺难为情的,爹还没死就忙活着给他娘另找家,怪没嘴说的。不过也还好没死,这要是死了,大半夜的能从地下钻出来找他。 得了人家儿子的准许了,他要是再不使把劲那可真是连老王八都不如了。牧仁大爷把铁锹插雪里,拱了下手,话虽然不好说出口,但心里想着巴虎以后就是他亲儿子。 牧仁大爷先回自己家换了身新衣裳,指甲胡须该剪的剪,该刮的刮,家里得用的东西都给搜刮一番,拎了个包袱提了把马头琴,神采奕奕地往西边走。老头子也奸诈,怕阿润小姐看出他的心思后不乐意,他就找了蜜娘当借口进屋弹马头琴。 “牧仁你还学了马头琴啊?我都好些年没碰过了。”妇人盯着马头琴眼底有怀念。 “蜜娘,你还没听过你婆婆弹马头琴吧?你不知道,阿润小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我们马缅溪出了名的能歌善舞。”牧仁大爷非常有眼色的把马头琴递出去,“我这琴是自己做的,比不上小姐的琴,你将就弹弹。” “我都好些年没碰过了。”妇人挽了下耳边发,接过琴勾了下弦,脸上立马浮上了笑,“我给你弹一曲,你看看我跟牧仁谁弹得好。” 蜜娘点头,眼睛在牧仁大爷身上逡巡,这老头有两把子东西啊,也有点胆子,敢在东家屋里勾搭老东家。不过她喜闻乐见,就装作没看出来。 一曲作罢,蜜娘似模似样地鼓掌,夸张地说:“我不懂这些东西的,但娘一抱琴我就知道不简单,琴声一出来,我能想象娘年轻的时候,有才有貌又有艺,肯定受人追捧。” “这琴制作的有些粗糙,我也许多年没碰琴了,技艺有些生疏。”巴虎娘没反驳,眼睛亮亮的,兴致来了想再拉一曲。 “反正也有空闲,小姐你就自己再制一把。”牧仁大爷打蛇棍上,指着蜜娘的肚子说:“以后有孙女了,你这当阿奶的送她一把马头琴也不错。” 蜜娘满脸带笑的听两人你一嘴我一嘴,三五句后就一前一后出去剪马尾毛搓琴弦去了。两人一走她喝了口水,神秘兮兮地拄着棍出去找巴虎。 “咋了?”巴虎见她出门就大迈步过去接她,垂眸问:“你怎么看着像是憋了一肚子坏水的样儿?” 蜜娘没计较,攥着他手腕问:“刚刚可听见屋里传出来的琴声?” “嗯。” “是牧仁大爷和你娘拉的马头琴。”蜜娘努力板着脸,告状道:“我感觉牧仁大爷像是老树又逢春了。”能听明白她的意思吧? 巴虎伸手捂住她那看热闹的眼睛,“是我指使的,也是我鼓动的。” 呃,蜜娘扒拉掉男人的手,见他撇着脸不给她看,下巴颌紧绷,她说了句良心话:“你娘有你这样的儿子是她的福气。” 巴虎没吭声,也看出蜜娘有不想进屋掺合的意思,他进去拎了个椅子出来,“你坐着,今天你当监工看我干活。” 马头琴不知道做的咋样,反正每天蜜娘都能听到后院传来的琴声,每天早上前院后院各一个雪人,哦,牧仁大爷还托朝宝他们把西边山坡上的雪给拍平撒水结了冰。她婆婆整天乐呵呵的,教蒙语也是心不在焉的。 “你这招看着好像奏效了,娘这段日子没再提要回去。”晚上躺在被窝里,两人窃窃私语,“就是怕你爹会过来,娘看见他说不准立马就清醒了。” “他过不来,躺炕上起不来,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巴虎说的肯定,主动交代:“我把他腿给打断了。”他不知道肋骨也断了。 “你别在娘面前提起,她知道了又要犯迷糊。”男人嘱咐。 蜜娘心想才不多这个嘴,这事也就是巴虎一力推起来的,要是换成她,她婆婆日后要是后悔了再给说出去,她走出去可真要被点着名骂。 逃荒到草原后 第39节 日子进入腊月尾,在大康要准备过年,但在漠北最重要的事是祭敖包,在这之前家里煮了草药水,全家老少从头洗到脚,换上干净的衣裳。 东边锣鼓声响,接着又传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声,还有扯腔拉调的唱和声,蜜娘勉勉强强只听懂了两三句话。 “这是?” “是萨满祈福。”怕蜜娘不理解,巴虎解释说:“佛教是你们大康传来的,萨满是我们本地的,我们当地人信奉的是萨满教。” 蜜娘了然点头,在久久不息的铃铛声里看到了一群跳脚的男人,闭着眼踢着脚,帽上簪满鸟羽,袍子上的图案也是各种鸟目、鸟毛,以及各种骨头。肩上披了羊皮,腰上绑了树皮、藤草、狼皮、牛皮、小铃铛,打着赤脚走在雪地里。蜜娘没看出庄严宝相,只觉得有些瘆人,半夜要是碰见这样打扮的人,她恐怕要跪地喊鬼大爷饶命。 “走了,跟上。”巴虎提了两只五花大绑的羊跟在队伍后面,蜜娘拄着棍被她婆婆扶着,他们一家在最西边,也是坠在最后的人。踩着众人的脚印不知道寻着哪个方向走,等前方的人终于停下的时候,蜜娘回头只看得清来路,看不到住的青砖瓦房。 “可是走累了?”巴虎走过来问。 蜜娘摇了下头,手指在鼻下揉了揉,她闻到了带着热气的血腥味,“前面在宰羊了。” 轮到巴虎提羊去敖包前宰杀的时候,石堆子前堆满了还在淌血的羊,蜜娘以为他们会在祭拜后再把羊提回去,但所有人都是在叩拜后空手往回走。 “这些羊就放这儿了?”蜜娘回头问。 “这是献给长生天的。” 但风声里已经带来了狼嚎声,蜜娘抓紧了巴虎的手,低声说:“最后怕是落入狼口吧?” “别胡说,那是长生天分给狼神的。”巴虎拍了她一下,冬天雪埋万物,虎狼找不到食,饿极了会攻击人类的村落,“长生天会保佑我们平安渡过冬天,会让我们牛羊兴旺,这片大地风调雨顺。” 蜜娘缩了缩脑袋,拍了下嘴,不敢再胡言乱语。 回到家蜜娘脱鞋坐炕上休息,刚喝完一碗水,就听牧仁大爷喊:“蜜娘,有人找你嘞。” “谁?” “是我,木香。”木香从门口进来,先是被院里两排雪人雪羊给惊住了,“都是巴虎给蜜娘堆的啊?感情可真好。” 牧仁大爷呵呵一笑,没做解释,他总不能说是他给巴虎娘堆的吧。 “进来说话。”蜜娘看了牧仁大爷一眼,让巴虎沾了这个便宜。 进屋了木香还忍不住探头往外看,眼里满是艳羡,巴虎看着粗心粗肺的,为了逗蜜娘开心竟然堆了半院子的雪人。 “你找我就是为了来看雪人的啊?喜欢你回去了也堆一排,现在缺吃的喝的但绝对不缺雪。” “哪能一样,我就稀罕别人为我堆的。”木香话一出口就想到了巴根,她顿了一下,说:“我这躺来是有事求你,我听人说巴虎养的羊生的羊羔好,就想着明年租个三五十只。” “租这么多啊?” “少一点也行,你帮我问问巴虎他能租给我多少。”木香攥了下手,脸上带了丝狠色,“我也就趁这两年赌一把,好了我以后嫁人也不受外人挑拣,坏了我来你家当仆人总比去旁人家好过。”好坏她都接受,不想再这么不好不坏的拖着。 蜜娘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我租给你,不用经巴虎同意,他去年给我的上百头羊也都揣崽了。”经由了她婆婆的事,蜜娘觉得把自己赌在牛羊上也比赌在男人身上靠谱。 木香脸上一松,“多谢你蜜娘,要不是你,我真的是有千万种想法都没办法说出口。”无亲无故的,能在日子好过后还愿意回头拉陷在泥里的她,要不是怕蜜娘为难,她都想跪下来磕几个。 作者有话说: 照旧 第五十七章 “我答应了租五十只羊羔给木香。”晌午吃饭的时候蜜娘跟巴虎说了一声。 五十只?巴虎皱了下眉头, 他心里不赞成,但也没说什么,“随你意, 她后年要是还不上?” “该怎么来怎么来。” “行。”巴虎挟了个饺子到嘴里,羊肉韭菜馅的他吃了受不了, 今日就改成了羊肉菌菇馅的, 味比韭菜的差多了。 “娘,茂县里有没有养鸡卖蛋的?养猪的也没有?”蜜娘想吃鸡蛋了,还想喝鸡汤,羊肉吃多了上火。 “养鸡的没有, 想吃蛋就等开春了野鸡野鸭还有其他水鸟飞回来,你就在有水有草的地方翻翻,大大小小的蛋能捡不少。”巴虎娘咬破饺子皮吸里面的汤汁,这比羊肉馅包子更爽口,老头子应该喜欢。 “巴虎, 你不会是把你爹打死了吧?”妇人慢悠悠地问,快一个月了,老头子还没来找她, 应该就是出了什么事让他来不了。 巴虎看了眼门外, “他不值得让我为他下牢房。” “那就是把他打的下不来炕了。” 巴虎轻笑一声,反问:“之前给你说的,你说要考虑, 这也快一个月了, 考虑的如何?” 这下轮到她哑声了,她挑着碗里的肉粒, 垂着头不说话, 水声随着她筷子起落嘀嗒。 蜜娘看了巴虎一眼, 见他脸色阴沉,眉心紧皱,一副要发脾气的样子,她打岔说:“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说。” 他哪里还吃得进去,牧仁大爷这一个月来的举动就是个傻子都看得明白,巴虎见他娘玩的痛快,以为是被打动了。 他强咽了一口气,梗着脖子给她递台阶:“你不想再嫁也没关系,我给你盖个屋,你清清静静的自己住,不看人脸色,没人打你。你就当他死了跟我住,让我给你养老。可行?” “但他没死。” 啪的一下,巴虎摔了手里的筷子,筷子砸在地上他也踢倒了凳子站起来,“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好好的日子放在眼前,你非得跑回去挨打?你……” 贱啊?蜜娘在心里为他补充未出口的话。 这下门外的人也绷不住走了进来,老头无措地看看巴虎又看看坐着不作声的妇人,讷讷道:“是啊,自己住挺清净的,还有儿孙在身边,别再回去了。” 巴虎娘就是不松口,她也不说话,就一直挑着碗里的肉沫,挑起来又按进饺子汤里,别说是巴虎了,就是蜜娘看她这鬼样子都气得不想吃饭了。 “你这样以后就是被他打死了,我都不掉一滴眼泪。”巴虎甩狠话。 “你不用这么说,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妇人终于肯放下手里的筷子,抬起头说:“我最宝贵的二十多年都砸他身上了,因为你爹,我跟我兄长都断了关系,太多了,不是一句离开就离开的。而且还有阿古拉和三丹……” “你别提他俩,他们不稀罕你,你不在家他们不知道多心净。”就像他,从他娘过来后他一直是提着心的。 “算了,你送我回去吧。”她不想再多说。 所以还是不愿意离开那砍脑壳的烂人?巴虎扶起凳子又坐下,看蜜娘碗里的汤没热气了又给盛一碗放她面前,“你吃你的,不用管她。” 巴虎就坐他娘对面盯着她,琢磨着她是喝了多少迷魂汤才成了这个德行,眼鼻被打出瘀血都舍不得离开。平时说话也挺像个正常人的,一谈及那糟老头子,她就像是失了魂迷了心窍。 “你送我回去算了,我住这儿你也不高兴。”哪怕她多数时间都待在后院,这小两口说话做事还是有些拘束。 巴虎没理她,起身重新拿了双筷子继续吃饭,“牧仁大爷,留下一起吃饺子,蜜娘教我娘包的。” “不了,我来是告诉你有母羊下羊羔了。”牧仁大爷看不明白巴虎的打算,但他决定从明天开始不堆雪人了。 巴虎应了一声说知道了,填饱了肚子看他娘还是呆坐着,他端了被她搅得不成样子的面汤倒了喂狗,“雪比马腿还深,我想送你回去也没法,你就等明年雪化了再回去。我想你可能是太闲了,闲的脑子坏了,从今天开始你跟我去羊圈里去给母羊接生。” “我不会。” “我教你,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学会了,你四十一岁肯定差不了。”巴虎发现他捧着她过,她脑子就容易糊涂,被老头子揍一顿之后的那几天应该是脑子最清醒的时候。 蜜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巴虎像赶小鸡似的把他娘给拎了出去,等她喂了狗洗了碗,换了长靴去羊圈就看巴虎像个地主老爷板着脸盯着新来的长工,长工拧着两条细眉,双手满是羊血,一脸的嫌恶。 羊发情在七到九月,揣崽到生崽要近五个月,从开年到三月中都有母羊生崽。蜜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只忙活三个人的一天三顿饭,铲雪、给母羊接生、抱体弱才落地的小羊羔回屋暖着、挤奶喂奶、挤羊奶打酥油,这些活儿巴虎一直就没把他娘落下。 效果也是有的,巴虎娘再也没提一句送她回去算了之类的话,从才开始疯狂洗手到现在面对羊血羊粪熟视无睹,饭量也一天天大了,精神头儿跟着好了不少。据巴虎说的,睡觉都沉了,他半夜起来去给炕里加火,屋里的人动都没动一下。 三月份的漠北还是会下雪,但一场雪后会晴好几天,云层里漏下来的日光打在积雪上,刺的人眼睛酸胀难忍。 从一月份开始,因为母羊生产,救济院的私塾就解散了,蜜娘多数时间就坐在家里缝衣裳,有给孩子的也有她和巴虎的。她肚里的娃娃有五个月了,巴虎怕她出去被刺的睁不开眼,晃神再摔了,除了他陪着,其他时候不让她出大门。 “蜜娘,走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又到了一天的放风时间,巴虎洗了手推开门,取了雨披在门口等着。 两人走在门前的雪地里,白天的时候最表层的雪化成水,入了夜又结成冰,人踩在硬实的雪地里嚓嚓作响,一脚一个雪窝。巴虎一直盯着路,几乎是把蜜娘半搂在怀里,入眼的就是她披风下鼓起的肚子,他忍不住摸了一把,再有四五个月他也要当爹了。 “又觉得奇怪了?”蜜娘也摸了摸肚子,她的肚皮都要被巴虎给摸出茧子了,夜里她醒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总是搭在她的肚子上。睡迷糊的时候还会缩在被窝里盯着她的鼓肚皮,说好奇怪,孩子竟然这样一天天长大了。 男人笑了下,一脚踢开被牛踩翻的冰块儿,仰着头说再有大半个月就要开始化雪了,到时候门前屋后的雪水像是永远都流不尽,到处都是水。 “早上在日头升起之前起来,屋顶是冰溜子,但凡是有水的地方全是冰。” “那可方便溜冰了。”蜜娘还惦记着这事呢。 “嗯,拿块儿牛皮绑屁股后面,出了门就溜没影了,不到冰化成水回不了家。”房子建在高处,狗都不敢跨出门槛,不然找回来该吃晌午饭了。 唔,蜜娘拍了拍肚子,她也想坐在牛皮上溜没影儿,带上大黄一起,顺着溜溜坡随意跑,等太阳晒化了冰,一人一狗再拖着一脚泥回来。 “东家!”声音太惊悚,巴虎猛回头,刚好看到一个跨过门槛的背影,老东西养好腿能下地了。 “你先回去,我慢着走回去。”蜜娘推他。 “不必了,想走的留不下来,不想走也不差这一会儿。”过了三个月,他娘走或是留,他都已经接受了。 两人刚走近大门就听到里面男人的哭嚎声,蜜娘看了巴虎一眼,脚上慢了一步,她想着她不进去好了,但被巴虎揽着跨过了门槛。 灶门外有一个碎碗,洒了酥油茶的地面还在冒热气,院子里跪了个脸颊凹陷的男人,介于他的长相,蜜娘不适地撇开脸,这也让她看清了她婆婆的表情。鼻翼扇动,鼻子两侧的勾纹比往常深,她在笑,的确是在笑,眉目和缓,眼尾的褶子却没挤在一起。眼睛含笑,脸上的表情看着却是哀伤极了。 蜜娘后退了一步,靠在门上看一个大哭认错,一个眼含得意地埋怨,她终于明白巴虎娘为何不愿意离开打她的男人,她享受他下跪认错时的高姿态,她每挨打一次就代表着她会有一次拿捏在她身上挥拳头的人的机会。 她乐于如此,而跪在地上往自己脸上扇巴掌的男人恐怕也乐于如此。 人出了门,蜜娘靠在门上只不过是转了下脚换了个方向,看巴虎气急败坏,看妇人脸上淌着清泪嘱咐巴虎好好过日子,脸上的五官却处于放松状态。 “蜜娘。”妇人抹了把眼泪走过来,她又恢复了软和的性子,握住儿媳妇冰凉的手关心她多穿点衣裳,“以后要是有了女儿,不要让她嫁给一个情绪激烈的男人,能虐待自己换取同情和原谅的,有一天也会转而虐待她。”就比如她…… 蜜娘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她甚至分不清巴虎娘现在这副面孔是本性还是伪装,她应该是个温和的人,性子有些懦弱,脑子有些愚。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五十八章 一马两人迎着朔风离开, 蜜娘和巴虎定定瞅着日头升起的方向,马蹄撂起的冰花在太阳下烨烨生辉,闪着刺眼的冰芒。 巴虎碾碎脚底的硬冰块儿, 抬眼看了蜜娘一眼,又垂眉拉眼往屋里走, 走到她身边也没脸开口说话, 索性握住了她的手一起靠在门上,门环碰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牧仁大爷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其他人也不会没眼色来打扰,还是大黄跟巴拉甩着尾巴来蹭人, 蜜娘才回过神。 巴虎他爹从下马到进屋,家里三只狗愣是吭都没吭一声,也是稀奇。 “你娘没想过离开你爹。”蜜娘清了下嗓子开口说话。 巴虎仰头靠在门上,门环又敲了两下,配着他嘶哑的声音尤其适合寒风刺骨的大寒天, “我也看出来了。” “你说她是不是疯了?”男人偏头问,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我要不请萨满法师给她驱驱邪?” “祭敖包的时候你娘还去叩拜了呢。”蜜娘翻了个白眼, “天地神跟狼神都拿她没法, 说明是她自己心里生了邪气。” 蜜娘想了想,觉得她婆婆从头到尾唯一说过的谎话就是巴虎提议给她换个老头时她说考虑考虑,其他时候她的话应该都是真的。不甘心二十多年砸在了老东西身上, 所以不愿意放过他, 身体上挨打了,她要在尊严上找回场子, 所以才会在老东西跪在她面前自扇巴掌的时候感到快意。 逃荒到草原后 第40节 “你爹不死, 你娘绝不可能离开他。”蜜娘摇头, 她婆婆年轻的时候为了男人跟父兄断绝关系,那时候恐怕是脑子愚了舍不得感情。联想到她离开之前说的话,蜜娘想她应该是后悔了,也知道选错了人,但想着她这辈子就这样了,也就没了重新再开始的想法。 老东西不放过她,她也决心要跟他纠缠到死。就是这种方法嘛,蜜娘心里暗啧两声,她婆婆心里恐怕是真生了邪气。要是换成她,她趁他喝醉了给按水缸里给淹死,说他自己口渴歪倒水缸里淹死了又有谁知道? 走岔了道,还一条道走到黑,怎么劝都不听,没救了。 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蜜娘没跟巴虎说,这样想来她婆婆嘱咐巴虎好好过日子,别管她的话至少有七分是真心的。只是巴虎以为她是心疼他打那老头子,认为她糊涂,以为她被老头子蛊惑了。 “进屋吧,这事人家两厢情愿,我们管不着的,我们好好过我们的日子。”蜜娘带着他握她的手摸上她的肚子上,“你一定要当个好爹。” 巴虎垂眼看他的手,“我也想当个好爹。” 两人进了屋,巴虎脱了长靴躺在炕上发呆,他今天不想去管羊圈里的牛羊,听着蜜娘坐在炕下缝衣裳拉线的刺啦声,她站起身绕着墙走路的脚步声,听她开门喊大黄的说话……巴虎脑子越来越迷糊。直到听到朝鲁大叔的大嗓门,他一下就醒了神,隔壁的灶房有锅铲相撞的铿铿声,晌午了。 巴虎又躺了一会儿,学着蜜娘抱着被子在炕上打滚,刚翻动一下就听到了脚步声——“醒了就赶紧起来,饭快好了。” “来了来了。”他的精神气也回来了,他有属于他的家了,有人理解他,有人关心他。 巴虎在饭后把他娘留下来的东西都给收拾了,用不上的都给当柴烧了,被褥和床单拆了洗了,棉胎和毛毡铺在炕上烤了半天,晚上的时候给叠起来收进箱笼里。住了三四个月的后厢房在客人离开不到一天就不见人住过的痕迹,徒留一个光秃秃的炕和浇灭火星的灶洞。 蜜娘不动声色地看巴虎忙活了一个下午,在后厢房重新挂上锁后,男人的眉头终于不再挤成一坨。 巴虎不再提他娘,他对她死心了。 晚上躺在炕上还能听到隔壁的隔壁房里传来的小羊咩咩声,蜜娘刚想说让巴虎出去看看,胸脯上就盖上了一只大手。 “干啥呢?白天睡多了晚上来折腾我?”蜜娘憋了一口气细细开口,她揪住身上男人的耳朵,把他的头往下推,近两个月她那啥很敏感,被柔软的舌面刷过挺难受的。 炙热的呼吸抚过高高的肚皮,一路流连往下,被子从鼓起到扁平,两人侧身而抱。温暖的火炕好像从外面添了猛火,被窝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蜜娘双颊通红,汗水打湿了额发,她想掀被子,刚露了个缝又被按回来。 “别着凉了。”干哑的声音从颈侧响起,毛茸茸的头绕过后仰的脖颈来到身前,蜜娘吭了一声,抬手抱住了男人不停吞咽的脖子,习惯性地捏住他滚烫的耳朵。 小羊的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蜜娘伸出只脚探清爽的凉风,枕在男人的心口一下下戳眼前的喉结,“哎,你是不是挤牛奶羊奶上瘾啊?”牛羊不让他吸,就逮着她祸害。 “胡说八道。”巴虎闷笑,“你自己感受一下,没法比的。”挤牛奶羊奶他可没这念头,他又不是苏合那蟊贼。 蜜娘脸色爆红,脚下蹬他一脚,手上挣脱他给赶出被窝,“龌蹉。” 龌蹉就龌蹉,巴虎躺在炕上晾在微凉的空气里,翘着腿摇了一会儿才穿衣下床去打水。 “我伺候你还是你自己来?” 蜜娘才不给他再占便宜的机会,拥被起来穿衣裳。 “别麻烦了,我出去看看牛羊。”巴虎想不通两人前一刻还赤/身/裸/体的欢好,她也欢喜得紧,事后怎么就羞答答的不给看了。他推门出去,给她腾洗漱的地方。 最先出生的那波小羊羔已经满三个月了,巴虎在皑皑白雪的萤光下打开羊圈带着大黄进去晃了一圈,想着过两天就通知预订了羊羔的人来领羊。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关了羊圈绕回屋里,蜜娘果然已经穿好里衣躺在了被窝里,只余一盆半温的水还在椅子上,地上有星星点点的水印子。 巴虎就着不怎么热的水胡乱抹了两把,倒了水钻进被窝里把人抱住,手抚上鼓鼓的肚子,他安然吁了口气,就这样就很好。 巴虎他爹昨天来的时候动静不小,进屋后又嚎哭声不止,次日就有人好奇来探听消息,被牧仁大爷他们一问三不知给打发了。到了晌午的时候扈县丞来了,他到的时候蜜娘在煮鱼汤准备烫羊肉的汤底,巴虎在羊圈里清点小羊羔的数量。 “你爹昨天来了?”扈县丞跟着巴虎一起进了羊圈,看到一只只健壮的羊羔子眼馋,“今年你家可有难产的母羊?” 说起这个巴虎可有底气了,“没有,初次怀羔的母羊顶多就是生产时间长了些,没有难产生不出来的。” “救济院里因为难产死了上百头母羊,哭的跟死了爹娘似的。”想起这事他就头疼,他还找了大夫去手把手教,但挡不住有怀羔过多的。 巴虎知道这事,其中就有盼娣,他还被她哭着找上门去看过,体格子不大的母羊怀了三只羊羔,生前两只已经用尽了力气,最后一只憋死肚里了,母羊也没活下来。 “你想说啥就说吧,别绕圈子了。”巴虎靠在羊圈里的柱子上,看扈县丞像挑女婿似的打量他家的小羊羔。 扈县丞眯眼一笑,拍了下巴虎的肩膀,“还是你了解我,你给我说个实话,你家的羊羔牛犊还有多少没订出去?” “那你也别支支吾吾的,想拿我家的羊羔牛犊做啥?” “租给救济院那边的人,他们没啥养牛养羊的经验,体格壮的牛羊他们也好养活些。”扈县丞垂头叹气,“大居次费了不少心思把这批人给要过来可不是想着让他们都卖身为奴的。今年再租了不知根底的羊羔,养个几个月再病死了,一个个还不起想法设法逃回中原还是好的,就怕有想不开给咱们的牛羊下毒。到了冬天坐大狱的坐大狱,当奴仆的当奴仆,我也没法向上交差啊。” 巴虎沉默,牛羊租给谁都是租,但租给牧民不至于会都给养死了,“明年冬天要是个歹年,他们又没个自己的顶棚,一旦冻死就死一大片,你想想我家后年要添多少仆人?牛羊养的活,人养不起。”目前家里有九个仆人勉勉强强够用,就这不到十个人,他宰一只羊顶多只能吃两天。 这还没算三只狗,入夏了大黄再下窝狗崽,家里张嘴要肉吃的更多。 “哪就死一大片了。”扈县丞横眉,“死一大片我这个县丞还做不做了?净说丧气话。” “那行,你给担保我就租给他们。”巴虎比了一根指头,“我就租出去这么多,一人最多二十只。”扈县丞是他的保护伞,他今天找上门开口,巴虎怎么着都要答应。 扈县丞不满意,问巴虎手里还剩多少羊羔,探了个底后让他再加五百只。 “那我今年的租户就全是中原人了。”他不可能把所有的羊羔都给租出去,他也要扩大羊群再分圈的,一年到头宰杀的用来自己吃的羊也不少。 “你放心,我不可能把自己赔进去。”扈县丞再次给出保证,“行了,我再去毕力格他们家瞅瞅。”巴虎许出来的羊不少,但救济院里的人也不少,他许出来的一千五百只羊羔分到每个人头上一人一只还分不匀。 “留家里吃饭吧,今天晌午是鱼汤炖羊肉,特别鲜。”巴虎咽了下口水,“蜜娘熬鱼汤特别好,一点都不腥。” 扈县丞早就闻到味了,他摸了下肚子,改口说:“那我下午再去毕力格家。” 作者有话说: 照旧 第五十九章 “蜜娘, 饭可好了?”巴虎揉了揉大黄的狗头。 “就等你片羊肉了。”蜜娘从灶房里探出头,看巴虎身后跟着扈县丞,她惊讶道:“稀客呀, 扈县丞快屋里坐。” “你不必招呼我,我是闻着你家的饭香来蹭顿饭的。”扈县丞注意到蜜娘的肚子, “几个月了?” “五个月。”巴虎回答的, “还好月份浅,不然可要生在去临山的路上了。”往年不是没有在路上生孩子的妇人。 “挺好挺好。”还不满一年,巴虎成了家有了娃,越来越有人样了。扈县丞咂了咂嘴, 他一个教书还不满两年的夫子,估计比巴虎他爹操的心还多。 灶房地方宽,又有做饭的暖气,三人就围着小火炉涮羊肉吃,鱼汤涮羊肉, 越往后吃汤越鲜,扈县丞自己动手舀了碗鱼汤当酒喝,“对了, 差点又把事忘了。”他一拍大腿, 对巴虎说:“你爹去年托我打听满都拉图的消息有信了,去年我有友人回大康,我把事托给他, 他还真找到人。你大哥是入赘了, 不过他入赘的那家不是独女,上面还有个大姐, 两边都在争夺老丈人的酒方子。”扈县丞眯眼抿了口鱼汤, 摇头说:“你大哥托我老友带个话, 让你们别找他了,他不打算再回漠北。” “谁托你打听的你给谁说。”巴虎烫了几块儿豆腐挟蜜娘碗里,“我懒得听他的事。” 不是,你不听你早说啊?他说完了你说你不听?扈县丞没好气瞥了巴虎一眼,“你娘这次过来住的还挺久的啊。”他早就想过来,但不想见那个古里古怪的妇人,一直等到她走了才过来。 巴虎唔了一声没搭话,转口问:“你那友人可走了?”他猜也知道打听满都拉图消息的就是那个大夫。 “又没吃你家饭,你急着赶人做甚?”扈县丞看了蜜娘一眼,故意挑事,“蜜娘,巴虎背着你没干好事,他躲一个大夫跟贼躲官差似的。” 比贼见官差还可怕,蜜娘敛眉失笑,“今年什么时候准备迁徙搬家?” 好吧,人家小两口知道底细啊,难怪巴虎不慌。扈县丞没再探究,挟了一筷子绿豆芽放锅底,“今年雪厚,最早也要到五月中旬吧,地面的泥巴干了能走车了才能动身。” 蜜娘摸了下肚子,她希望日头再大些,雪早些化干净,她月份越大行动越不方便,她怕像高娃的媳妇一样在路上动了胎气。 一顿饭后,扈县丞抹嘴离开,巴虎洗碗,他让蜜娘在院里多走一会儿,累了回屋去睡觉。 “下午有牧民来选羊,估计会有些吵,我待会儿出去了把门从外面锁上。”主要是怕大黄听到羊叫再冲出去捣乱,它似乎把家里的羊群当做是它的私产,早上一开门先去羊圈巡逻一圈,再蹭几口羊奶,牛羊出去吃草它会带巴拉和阿尔斯狼出去守着。天冷了抱进屋暖着的羊羔子它也挨个儿嗅嗅,有时候夜里巴虎起夜就看它睡在屋外面给羊羔守夜。 什么都好,就是只认蜜娘为主,他天天喂它有时候还使唤不动。 “行,反正这天我也只能在院子里走走。”院子里的雪被铲干净了,地面是干的不黏脚。外面的雪还挺厚,没日头的时候,有的地方冰厚了,一直到天昏都化不了。蜜娘谨慎,怕走出去摔跤,没人陪着就在屋里和院子里活动。 巴虎带着朝鲁大叔往东去,寻着留下的地址挨个儿上门问预订的牛羊还租不租,租就去选羊羔,然后跟他去衙门做个文书登记。 “我想租月份小的,现在赶回来也没多余的草喂。”开门的男人面有难色,他算着最小月份的羊羔要到六月份才断奶,那时候刚好到临山,这样一来,迁徙路上要少操多少心。 “小月份的羊被扈县丞定了,是租给东边那些人的。”要论没干草没地儿养,还是救济院里住的人最难,所以巴虎打算把小月份的羊羔留给他们。 “你再考虑一下,要是不打算租了就算了,不租我自己养着。”巴虎在纸上做了个标记,转身往下一户走。 朝鲁大叔探头看了眼他手上的纸,“东家,你今年的字比去年的好看多了,不会是蜜娘帮你誊写的?” “我自己写的。”巴虎揉了下嘴角,他这个冬天悄悄练字可不是白练的。至于蜜娘,她要学的太多,字写的还不如他。 朝鲁大叔也不过是起了个话头,并不在意字好字歹,他咳了一下,提醒道:“东家,我今年夏天就该回去了,五年的时间到了。” “我知道,除了你还有另外两个人也是今年夏天。”等到了临山清算债务的时候,有还不起的又会再填上朝鲁他们腾出来的位置。 “我是想着再从你这里租些牛羊,之前是孩他娘一个人管家,养的牛羊刚刚只能养活一家老小,换了口粮就只剩揣崽的母羊了。”孩子也都大了,青砖瓦房要着手准备,娶媳妇要有聘礼,大儿分家另过也要分一小半的牛羊。零零总总的一大堆事,朝鲁大叔想叹气,还是牧仁大爷享福,身无二两担,万事不操心。 巴虎琢磨了一下,点头说好,“羊羔三十只,牛犊三头。” 朝鲁大叔不想要牛,养牛的年数太长,母牛要近三年才能揣崽子,公牛要养一年多宰了才不亏,他要是为了吃肉还不如多养羊。 “东家你看能不能把三头牛换成十只羊羔?就看我这五年干活还算尽心的份上。” 巴虎最怕熟人间的拉扯,拒绝了伤情面,别人不提,他自己都觉得尴尬,再见面就没嘴说话。他唔了一声,勉强点头,心想都不要牛他自己留着养,长大了全宰了晾成风干牛肉给蜜娘和孩子当零嘴吃。 断奶的羊羔租了出去,母羊的奶水却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这时候是打酥油最好的时候,巴虎甚至是一整天不是在挤奶就是在打酥油。蜜娘也没闲着,她搬了个椅子坐羊圈里,放了个桶在羊肚子下面挤奶。羊涨奶难受,看有人给它们帮忙,都还挺懂事的,蜜娘也不担心被羊踢肚子。 岭南农忙的清晨是捣衣声唤醒沉睡的人,漠北的四月,蜜娘每天早上是被打酥油的闷闷敲击声吵醒。天甚至才有一丝光亮,外侧的炕上已经没了人留下的温度,蜜娘不知道巴虎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醒了?可睡好了?”屋檐下有细碎的冰棱,吐口气成雾的天气,巴虎却是只穿了件絮棉的袍子还满头大汗。 蜜娘洗了脸,拿了温热的帕子去给他擦汗,“早上吃葱油饼,煮几个肚包肉,再打半桶酥油茶?” 男人瞟了眼门外,没人,家里只有巴拉那只懒狗还在狗窝里睡觉,巴虎火热的手掌掌住蜜娘的后颈,在她嘴角啾了一口,心满意足地说:“你做啥我吃啥。” 也就这点胆子,蜜娘探出舌尖在嘴角舔了一下,给男人递个火辣辣的眼神,意味不明地拍拍他的窄腰,“捣的再用力些。” 巴虎喉头动了动,深邃的眼睛变得幽深,但他太忙了,只能听话地绷紧手臂用力捣奶桶里逐渐成型的酥油。 “我的天爷哎。”墙外一阵噼啪声,巴虎听出来是朝鲁大叔的声音,忙喊了声咋回事。 “踩滑了,好好一桶奶全洒了。”地上有刨出来的走路的地方,但他昨晚没睡好眼花,一脚踩到冰块上了,手腕划在冰上划了道口子。 “洒了就洒了。”现在羊奶多,巴虎不心疼那桶奶,“人没事就行。”他踢了脚懒散睡觉的狗,“出去把羊奶舔舔。”母羊生崽,人累瘦了,家里的三只狗胖了一大圈。 “它不敢出去。”蜜娘在灶房里嘿嘿笑,前几天巴拉去羊圈里,不知为何惹了护崽的母羊,被母羊撵出羊圈跑到冰面上了,狗指甲磨平了都没站住,一溜烟地滑到河道里才勉强站起身,一直到晌午化冰才一身泥的回来。真如巴虎说的,屁股上绑块儿牛皮往冰上一坐,一溜烟没影了。 “大黄来把奶舔干净。”朝鲁大叔看大黄从羊圈里出来忙喊它,见它过来他朝屋里走,手上的血要洗干净,不然羊闻到会暴起拱人。但刚跨过门槛就听到急切的狗叫,他回头一看,大黄走了巴拉的老路,越在冰上扑棱往下滑的速度越快。 蜜娘听到声拎着铲子就跑出来了,看大黄为稳不住身子狂叫,她站在门内狂笑。 “傻狗,还是经验不足,溜偏了吧。”巴虎幸灾乐祸地咂嘴,大黄偏离河道一路往西滑,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只能听见狗叫看不到狗影。 早饭不用准备大黄的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六十章 巴拉看不见大黄了在门外急得嗷嗷叫, 甩着尾巴转圈,但始终不敢多迈出一步,看人进去了它又在外面蹲了一会儿, 等听不到声了才夹着尾巴蔫哒哒地进来。 逃荒到草原后 第41节 “阿尔斯狼呢?咋没听到它的动静?”巴虎从屋里掏出一瓶金疮药扔给朝鲁大叔,“你待会儿别去挤奶, 曲拉攒了一大缸了, 你给煮开把奶渣过滤出来。” “也行。”熬奶渣轻松,不会把伤口绷开,朝鲁大叔乐得干这种活儿。 蜜娘在灶房里烙葱油饼,歇气儿的功夫靠在门上看巴虎一下一下捣羊奶, 奶桶里的奶水在挤压下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大黄不会回不来吧?”她有些不放心。 “没事,老马识途,狗的记性比马强,冰化了它就回来了。”巴虎动作没停, 他用下巴点了下躺回狗窝的巴拉,“还有它跟阿尔斯狼,大黄肯定能回来。” 但吃过饭要喂狗的时候, 蜜娘唤阿尔斯狼, 怎么喊都没狗回来,只有巴拉抻着脖子大口捞肉。 “今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还看它跟大黄在羊圈里转悠,大黄从冰上滑溜没影之后就没看到它了。”朝宝拎了桶还在冒热气的羊奶进来, 哗啦一下给倒进缸里, 玩笑道:“别是去找大黄了,它俩从早到晚都混在一起, 恨不得尾巴打个结绑在一起。” 还真有可能, 阿尔斯狼不管什么时候绝不能少吃一顿饭, 像这到饭点还没回来的情况是头一次。巴虎撸起袖子继续干活,说:“等大黄回来就知道,我还不知道阿尔斯狼有这么痴情的时候。”不像巴拉这个憨蛋,只知道吃,又胆小又怂,难怪大黄没看上它。 蜜娘洗了碗,擦干手出来把锅灶让给朝鲁大叔,绕着院子转圈。她想到这个冬天清扫羊圈铲出了一大堆的牛粪羊粪,问巴虎那些东西准备做啥用?还是就堆外面,化雪的时候让雪水冲走。 “雪水冲走一部分,剩下的沤肥肥地,去临山之前撒下萝卜籽,秋天牧仁大爷他们回来割牧草的时候给挖出来存地窖里。”说话间一坨酥油已经成型了,巴虎给捏成一团丢在水瓢里甩出残余的水分,“我们冬天吃的萝卜就是自己种的,一年也就只种这一种菜。” “要不要吃一口?”巴虎掐了一坨酥油直接丢嘴里,打酥油太累人了,他要时不时吃一口补补劲儿。 蜜娘摇头,她拿出帕子去给他擦汗,趁男人歇劲的功夫给他捏胳膊。一直拎着木锤捣奶,哪怕有人跟他轮着来,晚上脱了袍子,右臂不可避免的还是肿了。 蜜娘接过酥油拿进屋沥水分,等出来就看巴虎又舀了半桶的羊奶接着继续捣,“累不累?歇一会儿吧。” “没事,每年都有这一遭,也就最开始不习惯受罪,习惯了也就没感觉了。”今年好歹还有人给擦汗,往年汗流进眼睛里都没人管,累啥啊,他高兴。一年到头也就这段时间打出的酥油能攒下来,过了母羊产奶量多的时候,想累都没得累。 蜜娘噘了下嘴,木头人啊还没感觉。 “你停一会儿,我去挤羊奶,你送我过去。”蜜娘拎上她专用的桶,巴虎拎上椅子,两人谨慎地踩在刨掉冰的雪上一步步往羊圈挪。 “朝鲁大叔在这儿摔的。”蜜娘看到雪地上一大片乳白色的冰层,她多看了一眼。 巴虎嘿笑两声,“也不知道大黄有没有舔到一嘴,不然也太亏了。”一人一狗都节俭,舍不得浪费东西,家里的羊奶多的没处放,看到洒出来的还心疼地咂嘴。 蜜娘瞥他一眼,这看狗笑话的样子可真欠揍,难怪大黄不听他使唤,忒小心眼。 但大黄也小心眼,晌午蜜娘做饭的时候它一身泥的回来了,后面还跟了只吐着舌头跟它一样狼狈的阿尔斯狼。 “呦,这不是我们阿尔斯狼嘛,我说怎么大半天没看见你,跟相好的私奔了?”巴虎啧啧有声,从刚提来的羊奶里舀了两勺倒狗碗里,幸灾乐祸道:“这是溜达哪儿去了?回来一趟费了老大劲儿的吧?” “大黄回来了?”蜜娘从灶房探出头,看两只狗都埋头舔羊奶,巴拉像个凑热闹的站在旁边蹦哒,“来,这是给你俩留的羊肚肉,先填个肚子,饭马上就好了。” 蜜娘把羊肚肉递到大黄嘴边,跟往日不同,它头都没抬,还嫌弃地动了动狗腿躲开了,尾巴垂着也不摇了。 “这是咋了?吓到了还是累了?”阿尔斯狼的肉已经吃完了,蜜娘把手里的肉又往大黄嘴边递,它又躲开了,还躲到阿尔斯狼身后去。 啧,这是她得罪它了噢? “生气了呗。”巴虎这个爱看热闹的又来了,“肯定是你早上的笑声太响了,它生气了。” 蜜娘瞪男人一眼,“少挑拨离间。” “那你再喂。” 蜜娘绕过阿尔斯狼,这次大黄不等她靠近又躲开,留了个屁股对着她。 这下蜜娘不得不相信了,她把羊肚包肉递给巴虎,使眼色让他试试。巴虎也没吭声,直愣愣的把肉放大黄嘴边,没躲没避,大黄一口给含嘴里了。 “好狗!”巴虎兴奋的一拍膝盖,像个土匪强抢了闺秀小姐,“以后跟我吃香的喝辣的,咱们不要蜜娘了。” “你给我闭嘴。”蜜娘踢了巴虎一下,绕到大黄身边顺着它的狗屁股摸到狗脖子,见它又要走赶忙放手,她一放手大黄又不动了。 “大黄,早上我是想去救你的,但巴虎他不让,他说我要去救你就不给我饭吃……” “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可没说过这话,你别骗大黄。”巴虎把蜜娘强抱起来,推着她往灶房走,小声嘀咕:“大人大量给个机会,你总不想大黄一直不亲近我吧,给个机会给个机会。” “但它都生我气了……” 那她也不能污蔑他,巴虎继续央求:“假的,它装模作样想看你服软,你别给它好脸色,过两天它就恢复正常了。你快做饭,大黄早饭都没吃。” 蜜娘没法,磨磨唧唧地坐灶头烧火,嘴里长一声短一声喊大黄的名字,末了又心里嘀咕大黄小气,又不是她把它给推下去的,真的好笑嘛。尤其是它那一连串的叫声,像是在喊救命又像是在叫骂。 朝鲁大叔瞥了眼卧在灶门口装耳聋的狗,端了一盆的奶渣给撒在竹篾上冻着,“这狗的心眼子也不少,活像成精了。” 巴虎颇为赞同地点头,大黄的心眼不比一个两三岁的娃少,“像它这么有意思的我也就见过这一只。”蜜娘在的时候它围着他打转,蜜娘一进屋,它又别扭地跟上去,跟上去了又躲在外面不进去。 “洗手准备吃饭了啊,我先把大黄它们的饭盛起来凉着。”蜜娘脚步一动,大黄立马爬起来往大门方向走,巴虎看得真真的,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我要告状了。”巴虎眼红极了,数落道:“我还以为你多有志气,也就这一点点。”男人掐着小拇指比划,见蜜娘出来立马戳破大黄的假面具:“刚刚你在做饭的时候大黄就卧在灶门外面,它听到你在喊它就是故意不理你。” “那你怎么不早说?你早点说我不就出来了?它不会说话你也不会?”蜜娘斜了巴虎一眼,给狗倒饭的时候还拍了他一巴掌,大声说:“就是你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早上不想笑的,都是你逼的。” “大黄快来吃饭,我以后肯定不笑你了。”蜜娘趁机摸上大黄的狗头,又说几句话,它的狗尾巴就翘了起来。到了晚上就消气了,跟前跟后的跟蜜娘身后打转,精精神神的去羊圈溜达一圈才回狗窝睡觉。 呸,狗腿子。巴虎锁门回屋的时候大声呸了两口。 “你又在挑事?”蜜娘摊手摊脚躺炕上,四月份了火炕还没停,看样子要等人走才会停火。 巴虎抿着嘴不说话,他还没说她挑事呢。 “哎,躺那么远做啥?过来我给你捶捶膀子。”晚上不捶捶松泛一下,明早酸疼得抬不起手。 巴虎倒是想硬气点,但身子不争气,人家一吭声就自发挪过去了,像极了没志气的大黄。 “呦呦呦,轻点,疼死我了……”这一开口他就停不住了,吸着气还不忘问:“你没在大黄面前说我坏话吧?我怀疑它不听我使唤就是因为你,你是不是不让它理我了?” “它是只狗,不是个人,机灵通人性不假,但又听不懂人话。”蜜娘手上一个用力,让他痛的呲牙咧嘴没空说话,好好一个大男人,平时也老成得紧,一碰到狗了失了稳重。 巴虎不敢再犟,疼得他忍不住翻白眼,肩膀上的骨头都要给他拽出来了。 从脖子根到肩膀再到胳膊,蜜娘来回捶捏了三遍,“该你给我揉腿了,我腿胀。” “等等,我胳膊都是软的,让我缓个劲儿。”男人直挺挺趴在炕上,酸疼过了浑身一轻,太得劲了。还是有媳妇好,以前这屋里就他一个人住,睁眼一个人闭眼还是一个人,就两只狗能从天亮到天黑一直陪着他。 但两只狗比他话还少,张嘴只为了吃饭,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多吭一声。 巴虎缓过劲儿坐起来把蜜娘的腿抬起来放他腿上,“你就做一天三顿饭好了,其他都别忙活了,这段时间是活儿多,但也不缺你一个人。”他按了一下,腿上一按一个窝,这让他不敢用力。 “明天我带你去扈县丞家找他老友给你看看,怀娃怎么腿还肿了。”男人挠了下胸口,他担心又不敢说,害怕说了蜜娘心里不安。 “你不怕被认出来丢脸了?”蜜娘嘻嘻笑。 那也没法,巴虎搓了把脸,“我脸皮厚,不怕笑。” 他不怕丢脸蜜娘怕,“算了,不用去了,我记的我娘怀我小弟的时候也腿肿,我应该是随了我娘。” 这时候巴虎想起了他娘,他需要她的时候,她永远不在。 “早点睡,明早你又要早起。”蜜娘收回腿侧躺着,明早天不亮巴虎就要起来重复前天昨天今天的活儿——清点羊羔、查看母羊母牛的情况、等朝鲁大叔他们来清扫羊圈、挤奶、打酥油、化冰了放羊出去吃草……挤奶不是一天只挤一次,打酥油也是,从早熬到晚。羊群归圈了也该吃晚饭了。 …… “朝宝,放羊的时候注意点。”巴虎往天上一指,“天暖了,老鹰和秃鹫出巢了,别让它们把羊羔给掳走了。” “东家放心,我也看到了。” 巴虎今日没在放羊的地方多待,蜜娘午睡的时候他踩着雪直接去了扈县丞家里。他倒是想在外守着等大夫出来,但这冰天雪地的,除了要干活的,谁不在有火炕的屋里待着。 “巴虎?找我有事?”扈县丞沏了一杯清茶递过去。 这次巴虎没嫌弃茶水苦,一口灌嘴里了才咬紧牙关问他老友还在不在府上。 “在,想找他看病?”扈县丞首先想到的是蜜娘,他二话没说让小厮去唤人过来,“让他带上药箱。” “扈兄,有病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先男人一步进来,巴虎没敢转头,但听话说到一半没了,就知道对方是认出他了。 “大夫,好久不见。”他耸拉着眼,支愣着一对爆红的耳朵打招呼。 “哦,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你走后我还惦记着你。”背着药箱的男人笑歪了嘴,他看了扈县丞一眼,“扈兄,这是你?” “我一个学生,你俩在打啥哑迷?”扈县丞好奇死了,尤其是巴虎那羞怯又欲言又止的样子,难得一见。 “那你这夫子当的不称职。” “大夫,我是想请你去给我媳妇把个脉,她怀娃有五个月了,小腿肿了,一按一个窝。”巴虎感觉他耳朵要起火了,怕这个大夫继续说下去再当他的面揭他老底,赶忙打断。 “噢,怀娃了啊?那我这个夫子教的挺好。” 作者有话说: 曲拉:打酥油后剩下的清奶水 第六十一章 “砷兄, 你这可不厚道啊,打啥哑迷呢?说出来让我乐乐。”扈县丞来回瞟一眼,又问:“巴虎你说, 他教你啥了都敢自称夫子?” 巴虎咬紧牙关不吭声,起身往门外走, 门口的男人见状也跟了出去, 挥手打发屋里连连发问的人:“别瞎打听,跟你没关系。” 出了门了,男人把药箱递给巴虎,眼睛扫过他通红的耳朵, “你放心,我是大夫,不会泄露病人的隐私。”话里满是戏谑。 巴虎支支吾吾应了一声,紧跟着脖子也染上了色,含糊道:“之前那事就别提了吧。”只是见着人他都不自在, 恨不能这辈子不再碰面,只可惜还有事相求。 “大夫,贵姓呐?” “免贵姓黄。” “黄大夫, 你打算的是什么时候走?是跟我们一起去临山再返回耘谷?” “要是我打算在临山开医馆呢?”黄大夫笑盈盈道。 巴虎一噎, 点头说挺好的。有个医术了得的大夫在,蜜娘生娃他放心多了。 黄大夫笑了笑,“开玩笑的, 你们临山看得起病的人不太多。”牧民的人数还没从中原迁来的人多, 而又不是所有的牧民都相信中原来的大夫,有一部分人深信蒙医, 不会踏足他的医馆。他要是过来开医馆, 至少也要等北迁的中原人富裕起来。 “那你可是跟我们先去临山再回耘谷?”巴虎直接道:“您要是没要紧的事能不能随我去临山一趟, 到了临山我再送您回耘谷。等五月中旬迁徙去临山的时候,我家的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我们这里没个靠谱的大夫,我怕路上有意外。” “我记得戌水有个大夫,他医术不错。” 巴虎不是没考虑过,但他担心有人会找他麻烦,所以才撂了脸皮来找这个门路的。 “不一起走,我们因为有一千多的中原人,他们没车没马,所以要等天暖一点了才能动身。”如果跟着戌水的人一起动身,他只能一家先出发,没了扈县丞的庇护,他怕夜里遇上事。 “行,我跟你走一遭,我本打算中途拐道的。”说着话也到了西边最后一座房,黄大夫看到一大片游走在雪地里的白绵羊,“你家的羊还不少,忙的过来?” “还行,有仆人帮忙。”巴虎推开门,大黄和阿尔斯狼又去放羊去了,巴拉估计是发现它融不进去,孤零零的占了狗窝在睡觉,听到门开了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蜜娘,可醒了?”不等进门巴虎先喊了一声,“我请了个大夫来,你穿了衣裳出来诊个脉。” “黄大夫你随便坐,家里活儿多,水桶水缸摆得乱。”巴虎进灶房提了壶开水出来,问是喝酥油茶还是喝清茶。 “不必忙了,我也不渴。”黄大夫看檐下一个快完工的箱子,他觉得眼熟,“这是蜂箱?” “是,您看出来了?”这时蜜娘推门出来,接过巴虎递的水喝了半碗,她装作不知道这人是曾指点过巴虎的。 逃荒到草原后 第42节 “你准备养蜂?”他来漠北也不少年了,不曾见过有本地人养蜂。他记得这个妇人,在救济院时以她首的几个姑娘挺好学。 蜜娘点头,拎了凳子坐大夫对面,“等割蜜了我让巴虎给您送一罐去。” “那可行。”黄大夫把上脉面色立马就正经了,他脸上的笑一消失,巴虎紧张的长呼吸,伸长了脖子盯着。 “你把狼毛披风解了,我看看你肚子。” 蜜娘看了巴虎一眼,听话地解了披风,还把羊羔毛袄子给卷起来,露出只穿了里衣的肚子。 “五个月?”黄大夫喃喃自语,“你们就没发现你的肚子比同月份的妇人肚子大?” “我也没见过几个怀娃的妇人,就是见到了也不知道人家是五个月六个月还是七个月。”巴虎对他娘怀三丹时候的印象就不深。 “大夫你的意思是我肚子里不止一个孩子?”蜜娘比巴虎先反应过来,但又不敢相信,“还是说我吃的太胖了?” 黄大夫换了个手又诊了一会儿,断定道:“是两个娃,恭喜啊。”心里却是嘀咕家里连个长辈都没有,这个小妇人五个月的肚子有寻常妇人七个月大了都还没发现。 巴虎扑过来先握住蜜娘的手,后又握住黄大夫的手,“多谢多谢,多谢您今天走这一趟。”也亏了他今天去请大夫,两个孩子哎,都五个月了他跟蜜娘到现在才知道。 “您会跟我们一起去临山的吧?”巴虎不放心又问。 “去,你放心。”黄大夫看小两口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换了个话茬:“至于你说的腿肿,是孩子压倒五脏了挤的,没多大问题,躺着休息的时候把腿抬高,次日早上会消肿。” “还要注意什么?您多给我们说说。”巴虎先冷静下来。 “多走动,别吃太多,孩子太大容易早产,也容易难产。切记,不要吃太多,可以多喝奶,但肉要少吃。”黄大夫遇到过双胎妇人难产的情况,他看巴虎拿纸笔出来,捋了下胡子仔细回忆,把要注意的都给说了一遍。 “双胎多是比单胎早出生半个月到一个月,你之前说戌水的人比你们这边早动身,安全起见你家也早些走,别走晚了在路上发动了。” 巴虎现在是把黄大夫的话奉为金科律令,转瞬间他就决定今年跟戌水的人一起动身,这么一想,时间就紧迫起来。 “黄大夫,没什么好感谢你的,我晚上烤只三个多月的羊羔请您来吃烤羊肉。”巴虎说,“晚上把扈县丞也请来,您可喝酒?您要是喝酒我去买壶马奶酒。” “酒就不必了,酥油茶就好。”黄大夫提过药箱准备离开,“我先回去了,饭好了再过来。” 巴虎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瞬,决定先送黄大夫回去,“蜜娘你先回屋坐着,我马上就回来。” 蜜娘披上狼毛披风,听巴虎在外大声让朝鲁大叔宰只小羊羔,声音发飘,像是醉酒了。 黄大夫瞟了眼巴虎,来的时候两只耳朵通红,这时候整张脸都布满了红晕。 “腿软?”走路都轻飘飘的,推一把能摔老远。 巴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照着腿拍一巴掌,“不软,特别有劲儿。” “好福气啊。”一胞双胎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巴虎忍不住嘿嘿笑,娶了蜜娘后他才开始跟这三个字沾边,“到了,我就不送您进去了,托您给扈县丞带个话,羊烤好了我来请你俩。” 黄大夫点了点头,走进去刚好迎上扈县丞和他夫人准备出门,他把巴虎的话带到,“你晚上可有空?没空我就一个人过去。” “有空,半个时辰我就回来了,倒是你满脸喜气,有啥高兴事?”扈县丞问。 “沾了喜,巴虎的妻子怀的是双胎。”黄大夫比出两根手指,这可是经他指导的啊,啧啧。 “呦,双胎?那可真是大喜事。”扈夫人脸上也带了喜气,她有些年没见到怀双胎的了。 赵阿奶在廊下听到巴虎的名字顿了一下就听到了这个大喜事,等扈县丞一走,她就去跟扈小姐告了假,收拾了一筐东西去了蜜娘家里。 “赵阿奶?你来了?快屋里坐。”这还是赵阿奶第一次到她家里来。 “你别忙,我坐坐跟你说几句话就走。”赵阿奶把篮子放桌上,拍了拍蜜娘的手,“才发现是两个娃?我该早些来一趟的,肚子是比单胎大了许多。” “冬天雪大,一东一西又离得远,来一趟不容易。”蜜娘拍了下肚子,“虽然不知道揣了俩,但也都挺好的,没误了啥事。”就连小衣裳她准备的也够穿。 “双胎月份越大怀的越艰难,主要是大人受罪。你要忌嘴,哪怕胃口大开也不能多吃,一天吃八顿饭,一顿吃小半碗饭可以,但不能一天三顿饭,顿顿两三碗。”赵阿奶从篮子里掏出两张纸,这是她把生养要注意的事项写给扈小姐时誊抄下来的,“原本打算等雪化了再来给你的,你多看看,这都是我以前在大户人家跟嬷嬷学的。” “多谢您。”蜜娘握住赵阿奶的手,多谢她还惦记着她。 赵阿奶跟蜜娘对视了一眼,看到她真诚的眼睛,垂下眼皮盖住眼睛,“好好过日子,你们好我就好。” 这时门外有说话声,赵阿奶起身,说:“扈小姐身边离不开人,我也该回去了,你好好养身子。” “蜜娘,我找好人了……赵阿奶?”巴虎眯了下眼认出来人,他看到桌上的篮子,“来看蜜娘的?晚上留下来吃饭?刚好扈县丞也在。” “不了,扈小姐那里离不开人。”赵阿奶拒绝,她在扈家是仆人,哪能跟主家坐到一席上。 等出了门,赵阿奶听到屋里传出来的说话声,她叹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笑,不得不叹服蜜娘好眼光,嫁的男人好,家里的条件更是不错。命也好,一怀就是两个娃。 去年巴虎的名声比阴沟的老鼠还臭,都说他是个不孝又暴戾的,如今擦亮眼睛再看,谁敢说他不是个会过日子的好男人。 屋里,蜜娘绕着院子走路,问巴虎找了几个人。 “八个,按你说的,我先去找了木香她们,她们六个人表示明天都过来,然后我让木香给我另外找了两个老实的妇人,说好了时间,明早到点了就来。”巴虎刚刚是去救济院雇人来挤羊奶、放羊,朝宝他们就能腾出来专门清理羊圈、打酥油、熬奶渣,尽量在四月尾之前把家里的活儿收拾利索。 “东家,羊皮剥了,可以烤了。”朝鲁大叔拎了只胳膊长的羊羔进来。 “你生火,我来腌肉。”巴虎切了一小块儿腿肉下来剁成碎丁,和了面给蜜娘烤羊肉饼子吃,烤羊肉吃了上火。 晚上扈县丞和黄大夫走了,巴虎洗了碗又切了萝卜和菌子在炉子上熬粥,打算的是如果蜜娘夜里饿了给她盛一小碗垫肚子。 “哎呀,这怀了两个娃待遇就是不一样啊。”蜜娘靠在灶门上冷哼,“今天之前哪还有夜饭啊。” “你这话可就没良心了,哪晚不是我起来给你烧水喝?不知道是谁大半夜馋醒了给我说要吃烤豆腐,要吃烤栗子,要吃烤山柰,还不能烤破皮。”巴虎检查了下炉子,提了水壶端了洗脚盆进去,按黄大夫交代的给她兑温水泡脚。 一胎两个娃他肯定高兴啊,换谁谁不高兴,至于准备夜饭,这还不是黄大夫嘱咐的要减少饭量增加顿数。 “要不是心疼你,我干嘛给自己找事?之前不知道你怀两个的时候我也没亏待你吧?”巴虎斜着眼给蜜娘擦脚,“脚我没少给你擦,头发没少给你洗,你还醋上了。” “看来你挺有怨气啊,我说了两句,你咕噜了两箩筐。”蜜娘含笑瞥他。 “你看我老实就可劲欺负我吧。”巴虎就着她的洗脚水搓了脚,倒了水坐上炕,摸着蜜娘的肚子亲了一口,“我高兴是因为这种好事都能砸我头上,有福气,好兆头,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不会再倒退回去。 “倒是你,怎么不见你激动?” “我见过,我阿奶有个同胞兄弟,我有两个堂妹也是一胎双生。”怀双胎不算稀奇。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六十二章 蜜娘除了夜里饿了渴了需要推醒巴虎去生火烧水煮饭外, 白天她多是自己做饭,她觉得她怀相不错,除了腿肿没什么不舒服的, 没必要什么都不做躺炕上休息。 “以后饭还是我做,你忙你的。”蜜娘喝了口酥油茶,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巴虎已经快把饭做好了。 巴虎擦了灶台, 铲起酥饼放进木盘给端上桌,“没了打酥油的活儿,我差不多也闲下来了,我闲着总不能还让你做饭。”他瞟了眼蜜娘的脸色, 补充道:“是心疼你,不是为了你肚里的娃。” 蜜娘拿了个酥饼咬一口,眼睛黏糊糊地睨着他,’心疼她’这三个字总算能顺溜说出来了,第一次说的时候不仅脸红还结巴。 巴虎又受不了了, 借着咬饼子的动作咧嘴笑,含糊不清地说:“大早上的,收敛点, 别这么看我。” “哪样看你?”蜜娘故意凑近, 黏黏糊糊的只差脸贴脸了,“你抬眼啊,你都没看我怎么冤枉我眼神不对?” 男人不吭声也不抬眼, 抬起手推蜜娘的额头。她三五不时的总要来这一出拿捏他, 巴虎又拿她没办法,只好绷着皮任她扫视。主要是他拿他自己没法, 一听亲密粘糊的话就浑身不对劲, 头皮发麻, 身上起鸡皮疙瘩,但心里又挺吃这一套。 蜜娘心满意足的收回眼神,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变回正常的语调,“我说真的,你不用包揽一天三顿饭,谁有空谁做。我是怀了两个娃,但也没你想的脆弱,磕下碰下也不会出事。”有个事做她还有精神些。 “真的?” “我也不会拿自己跟孩子开玩笑,要是做事吃力,不用你说我自己就不做了。你忙你的,该干啥干啥,不用围着我打转。” 巴虎点了点头,“那行,你有事喊我,我趁早把勒勒车和毡包给清理出来修补修补。” 蜜娘吃了饭照旧在院里散步,身体活动开了提了奶桶让巴虎送她去羊圈挤奶。 “蜜娘?你怎么过来了?”木香看到蜜娘时先看她肚子,从临时的私塾散了后有几个月没见过她了,昨晚从婉儿嘴里听说蜜娘怀的是两个娃,都说她好福气。 其他人听到声也抬头望过来,看到两人搂抱在一起又慌忙垂下眼,大白天的,蜜娘都贴巴虎怀里了,真羞人。 到了羊圈,巴虎自然而然地松开蜜娘,“那我回去了,你有事让人去喊我。” “好。”蜜娘把椅子放在老位置,她一坐下就有母羊蹭过来,叉开腿等着。 “我也来挤羊奶,你们看,羊都认识我了。”蜜娘这才回答木香的话,动作熟练地握住母羊的□□挤奶。 “听说你怀的是两个娃?”婉儿看蜜娘那老练的动作,满脸疑惑,她阿奶说的总不能是假的。 “是两个,但也不耽误干活,做点事我还精神些,没办法,天生的劳碌命。”第一只羊奶水挤空了自发地离开去吃草,还在涨奶的见了就倒腾着腿过来,嘴里还包了一腔干草不停咀嚼。 见莺娘惊得长大了嘴,蜜娘笑道:“它们涨奶也难受,挤习惯了又是认识的人,它们是会主动过来,等你们待久了也会像我这样。” 婉儿看了眼在羊圈里转悠的大黄,“反正你养的东西总是比旁人的通人性些。”她才养了八只羊,才下羊羔的时候她进羊圈看羊羔,还没碰上手母羊就站起身作势要顶她。 有人陪着说话,蜜娘跟着心情疏阔,说说笑笑给五六百只母羊挤完奶。朝宝过来赶牛羊出去吃草,木香她们也要跟着去放羊,这种事大黄跟阿尔斯狼肯定不会落下,羊圈里只剩蜜娘和出生不足一个月的小羊羔。 牛羊出圈的动静不小,巴虎放下手里的活儿出来接蜜娘回去。 “冰化了,我想在雪上走走。” “行,我扶着你。”巴虎给蜜娘绑好了披风,看她故意在雪上踩的咯吱咯吱响,问她饿不饿。 不远处朝鲁边走边卖弄放羊技巧,“小羊好奇心强,母羊不注意它们就会跑远,人要是没及时给赶回来,它就越跑越远,不等冻死饿死先被老鹰给抓走吃了。还有母牛你们一定要注意,别让它们上陡坡……”盼娣皱眉打量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回头后望的时候刚好看到蜜娘拍了巴虎一巴掌,男人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她抱着肚子笑。 命真好啊,带狗来漠北的时候人人不赞同,但蜜娘宁愿饿到半夜喝水撑着都没放弃过,来漠北后就因为大黄跟巴虎有了交集,而且大黄现在像个长工一样,晚上看家,白天放羊。去年嫁给巴虎的时候也是人人不看好,尤其是巴虎的名声,听到的就没有不犯怵的,她没有犹豫就嫁了,现在过的让人眼红。 盼娣的视线滑到蜜娘鼓起的肚子上,一怀就是双胎,让人羡慕不来。 “盼娣,你看啥呢?”兰娘喊了一声,“别走神了,好好跟人学,今年我们也要多好些只羊呢,明年这个时候用得上。” 木香顺着盼娣看的方向望过去,只看到蜜娘跟巴虎进屋的背影,她瞥了盼娣一眼,“别又想岔了动了歪心思。” 盼娣苦笑一声,“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坏。” 木香不置可否,眼看到了牛羊吃草的地方,她打起精神专心守着羊群,看牛羊用蹄子刨开雪层找草根,她拿了铁锹过去帮忙铲雪。 一如去年,巴虎雇工不管饭菜,一天的工钱十文另加一捆草,晚上结账的时候他让朝宝赶车把草给送过去。 拉草的勒勒车动了,其他人掂着铜板跟着车走,木香没动,“你们先走,我有些事想跟蜜娘说。” 盼娣惊了一跳,她盯着木香想解释,怕木香误会她要跟蜜娘告状,但随即一想,她话都没多说一句,情绪立马就平静了。 “晚上可要做你的饭?”婉儿问。 “要的,我不多一会儿就回去了。” 木香跟门外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听他说蜜娘在灶房煮饭,她才抬脚进去。 “蜜娘,迁徙回临山的时候你婆婆可会来照顾你?她要是不来到时候我跟你坐一车照顾你。”木香没废话,进门了就直说。 “我跟巴虎商量的是提前走,跟戌水的队伍一起,同行的还有之前教我们辨认草药的大夫。”蜜娘没拒绝,“你要是愿意提前走,有你陪着,我再高兴不过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43节 “那行,我跟你们提前走。”木香想着要是蜜娘没婆婆照顾,等她生娃了她去搭把手。 “还有一件事,我之前来找你租五十只羊的事其他人还不知道,再瞒下去以后可能会有矛盾,我想着近些日子给透露出去。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木香抠着指甲有些为难。 四月份了,有心租羊的早就把羊羔领回去养熟了,“要是有心租羊早该来找我了,之后再来找我只不过是模仿你,心里没个计划,我不会往外租。” “倒是你,从我手里租五十只,再加上扈县丞分到你们头上的二十只,你照顾的过来?”蜜娘问。 木香犹豫了一瞬,脸上竟泛起了红晕,吭吭哧哧道:“我找了个男人合伙养羊,官府分下来的羊我租给他,他四十只我五十只,白天我放羊,晚上他睡羊群里守夜。”话落她就往外走,“你别担心我了,我心里有数。”怕蜜娘再问,出了灶房就拔腿跑。 “哎,慢点。”巴虎喊了一声,“今天酥油有多的,你带一坨回去煮茶喝。”灶房有窗户,里面的人说话站院子里能听清,他听到了木香说要照顾蜜娘的事。 木香犹豫了下接了过来,之前没给的意思,应该是听到了她跟蜜娘说的话。 “这个怎么煮?” 巴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让她等一会儿,他又进屋去切了两指宽的砖茶,“烧开水放一撮茶叶进去,泡开后捞出茶叶放坨酥油,用木槌或是勺子把酥油捣化就是酥油茶了。” 木香噢了两声,挠了挠脸嘟囔了两句快步离开。 木香回去刚推开门,屋里的说话声一静,她默不作声把手里的酥油和砖茶放空碗里,“蜜娘给的。”她没说是巴虎,免得传出去有人说三道四。 “木香,你跟蜜娘说啥事?” 木香看了婉儿一眼,她以为会是兰娘或是盼娣先问,再看兰娘,她果然兴致勃勃的一脸八卦样,但嘴闭得紧,不再像以前四处打听了。 “我打算跟她一起提前迁徙去临山,她没婆婆照顾,路上我照顾她。”木香话一出口,她想到了另一个说辞:“我还跟蜜娘租了五十只羊羔,她答应了。”两件事放一起说,掩去了时间,她们只会以为五十只羊是蜜娘给的报酬,或是她索要的报偿。这样就不会有人心动,秉着交情也去找蜜娘租羊,除非愿意去照顾蜜娘月子。 “那你今年就七十只羊了,你忙得过来?”婉儿琢磨着她和她阿奶的四十只羊都让她头疼。 “累点嘛,趁这两年辛苦点,嫁人的时候也不看婆家人脸色。”木香拍拍莺娘的头,“你就别想了,你年纪小,离嫁人还有好久,就老老实实的按官府安排的路走。” “我没多想,我就是也想去照顾蜜娘姐姐,但我太小了,去了路上还添乱。” 真正没心思的也就莺娘跟婉儿,一晚上就她俩跟木香忙活着打酥油茶,兰娘闻到奶香味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没了个干净,撸起袖子也过去凑热闹。 “我先看一年,木香你要是干得好,后年我也再租些羊养着。”兰娘嘴快,有小心思也不瞒着。 “行,我先给你们探探路。”木香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又活了过来。 蜜娘还想着谁会先上门,一天两天三天……一直没人提起过租羊的事,那她也当没这回事,什么都没问。至于木香之前支支吾吾的事,她说心里有数,又不想多说,蜜娘也绝口不提。 地上的雪化得能看见底层土的时候,巴虎要去茂县打听他们哪一天动身去戌水,他刚走扈县丞就来了。 “他去茂县了?看他心急的,也不去问问我,茂县的人五天后动身,我还想着来给他说一声。”扈县丞没进门,“巴虎不在家我跟你说也是一样,我安排了其他有孕的妇人跟你们一起走,路上有黄大夫,还有茂县的赵大夫,有个差错也有人能治。” “她们可有家里人跟着?” “有,肯定有,也是全家一起动身。但也有小门小户,家里短人手,你给巴虎说一声,晚上的时候分个神照看两眼,你家男仆多。”扈县丞主要是来说这事。 帮着照看牲畜可以,但要是照顾怀娃的妇人可不行,出了差错担不起责,还遭埋怨。 “行,他回来我给他说。” 蜜娘算着只剩五天了,家里冻的鱼还有满满一缸,吃不完也是臭了,她留了八条,剩下的都让朝鲁大叔他们还有木香几个人拿回去。 鱼缸还没收拾出来,门外有马蹄声,大黄摇着尾巴就往外跑,蜜娘也扶着肚子往外走,想着巴虎回来的还挺快。还没走到门口,门外的两个人已经先一步迈过门槛。 蜜娘的眼神从巴虎身上挪到他后面的妇人身上,来回扫视好几眼,才挤出个声:“娘,你来了?路上碰上的?” “哎,我想着你肚子大了,我过来照顾你,等到临山了我就回去。”先把去留的时间给说清楚了。 巴虎瞥她一眼,生怕他又把她留着不让走了。 作者有话说: 照旧 第六十三章 “我路上碰到她的, 她说茂县的人五日后动身,她提前过来照顾你,我想了想没拒绝。”他为她操心为她打架, 揽了一身的臭名声,她来给他照顾妻儿也是应当的。 蜜娘点了下头, 不提别的, 婆婆来照顾她也是好意,“你把被子和毛毡抱过去给娘铺床,她晚上一个人睡恐怕会冷,你把火炕再给烧起来。”话刚落, 去放东西的人大踏步过来了,“巴虎,我房里的东西呢?我放箱子上马头琴都快做好了,你给放哪儿去了?” 蜜娘噤声,脸上很是不自在, 巴虎还没怎么着,她先是耳朵红了。 “填锅洞里当柴烧了。”巴虎说的很是淡定,只差补充说那天中午用马尾毛炖的肉格外香。 “烧了?”妇人怔怔地看着她儿子, 这才发现他看她的眼神变了, 冷漠,没了关切,这比他爹打她的时候还让她心寒。她下意识看向蜜娘, 眼神带着茫然的求助。 “你给娘铺床去。”蜜娘打了个岔, 推巴虎进屋去抱被子出来。没想到婆婆会来,家里不用的厚被子都给包起来装箱笼了。 当着巴虎的面妇人不敢吭声, 等他去后院了, 她才问蜜娘她儿子可是生她的气了。 “应该是没有的, 你走之后他很少提起你,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而且他要是生你的气也不会让你过来。” 就是不生气才可怕啊,巴虎娘看蜜娘一派单纯,像是真没看出来巴虎对她态度变了,她一口气梗在心口,也不好跟儿媳掰扯明白,只垂头丧气地应和说没生气就好。 “那个,是巴虎烧的马头琴?”妇人还是不愿意相信。 “你走之后是巴虎收拾的房间,我大着肚子他也不可能让我插手。”蜜娘看她婆婆这样子不像是知道她怀了双胎,她笑着拍了下肚子,“娘,你没看出来我哪里不对劲?” 巴虎娘心里翻江倒海的,随意瞟了她两眼,敷衍道:“气色挺好的,哪里不舒服?” “肚子啊。”蜜娘卷起衣裳,“你快生巴虎的时候肚子可有我这么大?” “咦?是不对劲。”巴虎娘回想了一下,确认她没记错,“才六个月吧?” 蜜娘没再卖关子,“两个娃,你来的太是时候了,巴虎还在焦虑怕我路上出事了。” “双胎啊?竟然怀了两个娃,我儿能干。”妇人脸上露了笑,简直是眼冒精光,“我回去了就惦记着你,早就想过来了,就是没跟他爹……”她听到脚步声,立马咽下到嘴的话。 “铺好了,等晚上再给你烧炕。”巴虎像是个没事人,两人眼睛对上还是他娘先躲开他的视线。 “我娘过来了,还要不要木香陪着你?” “带她一起走,她能坐我们的车。” “行,你们聊着,我去挖菜园。”巴虎抡着铁锹出门,他娘眼巴巴地盯着,末了想叹气,但对着蜜娘好奇的眼神,她又把这股气憋回去。 “可还有没收拾的?我来忙活。” “没了,巴虎都收拾差不多了,娘要是没事做可以帮孩子做几身衣裳,我看你给巴虎做的衣裳,针脚又密又好。”蜜娘给她找个事做,免得她唉声叹气惹人烦。 说起衣裳妇人回过神,跑到后院拎了她的包袱过来,“这是去年给巴虎做的两身新袍子,我回去了又给我大孙子缝了两身新衣裳。”都掏出来后发觉没蜜娘的,她脸上有些讪讪,“我不知道你的尺寸,就没给你做,等你生了我去绸缎铺子里给你买两身好看的。” 蜜娘一点都不介意没她的,老婆子嘛,又不是亲娘,只要不挑事找她的茬,就是一文钱不掏她都没意见。 “那多谢娘了。”她喜眯眯地顺着她的话说。 挖了菜园撒上萝卜籽,风干的牛腿搬上勒勒车,火炉子、锅碗、奶桶、浴桶、衣箱、蜂箱、引蜂桶、毡包……通通挪到了院子里,到了第五天,除了人坐狗卧的三辆勒勒车,其他的勒勒车都装满了东西,装不下的都给绑在了公牛公马公骆驼背上。 “动身了啊?”巴虎锁上门,走到蜜娘坐的勒勒车前推开门,这辆勒勒车里垫了三床厚褥子,“咯不咯人?” “不咯,开动吧。”蜜娘靠在一床卷起的褥子上,等巴虎离开了,她问她婆婆以前怀娃有没有赶上这个时候。 “从怀到生近十个月,几乎个个都会遇到这个情况,就看时间早晚而已,月份越大越受罪。我生满都拉图的时候是在转场的路上,疼的要命还躺在车上,晃的眼睛花脑子糊涂,要了我半条命。怀娃的时候没吐过,生了之后我吃啥吐啥,吐了两天。”巴虎娘看蜜娘脸色不好,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看我糊涂的,你别怕,你这胎月份不算大,到了临山还生不了。” 木香卷了卷毛毡垫蜜娘背后面,看巴虎娘说话也不像个懦弱无能的,甚至还称的上有主见,为什么还会被家里男人打? 从临山回来的时候是一千多的成年牛羊,过了个冬羊群的数量翻了两番,地上又还是湿的,远处的山峦上还有不少积雪,这趟去临山的迁徙路比回来时要慢得多。一早出发,到了下午才走到当初拐弯的分岔路,而茂县的人还看不到影。 巴虎抱了蜜娘下车活动,“娘你陪着蜜娘,我去做饭。是吃饺子还是吃面条?”饺子是今天早上包了油煎的,面条他可以现揉现煮,前几天宰了两只羊,炸了两罐子肉臊子。 “面条,肉臊子多舀一勺。” “也给我来碗面,面要细点。”黄大夫从车里下来,走到蜜娘旁边给她把脉,“没事,有些气郁,多走一会儿。”之后他又去了后面给其他怀娃的妇人诊脉,他在这儿住了一个冬天都不知道有这么些产妇。 巴虎娘骨架大,个子高,虽不怎么干活也有一把子力气,扶着蜜娘绕着羊群走了两圈回来,蜜娘气顺了,她累出了一头的汗。 “来,吃饭了。”巴虎给蜜娘盛了面端过去,“娘你自己去捞面,我不知道你吃多少就没给你盛。” 妇人动了动嘴,冬天的时候他可给她端了三个月的饭。但她对着巴虎可虚了,这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老老实实自己过去捞面舀肉臊子。 一直到天色半昏才听到茂县来人的动静,巴虎他们已经扎好了毡包,也生起了火,天色一暗就冷得紧,不生火晚上能把人冻僵。 “可是去临山的?”一个衙役打马过来问。 “是,扈县丞跟你们提过?”巴虎早就等着了,“我们到的有一会儿了,可要我们帮忙?” 对方也只是来确认一下情况,留了句晚上注意点就走了。 两边隔的不远,巴虎见他娘兴高采烈的要回去找人,他冷着脸说:“你是来照顾蜜娘的还是来给我找麻烦的?” “怎么这么说?肯定是来照顾蜜娘的。” “那你就别过去,免得有人来找我茬,我这时候没心思跟他打架。”巴虎攥着他娘的手腕让她进毡包去睡觉,“早些睡,明早起来的早。” 巴虎操心的事多,他晚上不能守夜,不然白天没精神,所以他跟蜜娘睡一个毡包,他娘跟木香睡一个毡包。 “木香,你帮我看着我娘,她要是出去了你喊一声。” 木香看了眼丧着脸的妇人,她觉得被儿子这么怀疑,除非拿刀逼着,有点骨气的都不会出去。 半夜巴虎醒了一次,他开了毡包门就看大黄卧在门口守着,巴拉和阿尔斯狼则是混在羊群里防狼。他有些后悔答应送他二舅的两只狗崽,像大黄这么忠心的狗,养一二十只他都嫌少。 “东家,没什么情况,你回去睡,我醒着神在。”朝宝听到脚步声,狗又没叫,他就知道是谁。 “也留意点后边的,隔个把时辰带着巴拉过去溜一圈。”巴虎抛给他两个山柰,“困了吃点凉的醒个神。” 这可是好东西,朝宝没舍得吃,藏在身上都快捂熟了才找到空送给木香。 “这是稀罕东西,我不能要,你自己吃。”木香连连躲避,她家没出事前她不缺柰子吃,也算不上稀罕东西,但来了漠北她的确舍不得买,也买不起。也就跟着蜜娘尝了一两个。 “都是姑娘家吃的,我吃了也尝不出个味儿,糟蹋了。”朝宝还想再塞。 “我要吃也是等我相好的送我。”木香干脆明说,“他要是知道我拿了其他男人送的东西,心里该不舒服了。” 朝宝有些不确定,厚着脸皮问:“我是其他男人?” 木香点了下头,转身离开河边往人多的地方走,朝宝她有印象,他应该是在撒网,捞一条鱼赚了,捞两条还能挑拣对比一番,她不喜欢他的性子。 越往南越暖和,地上也有小青菜冒芽,不止牛羊高兴,人也高兴,木香是想着小半年没吃嫩生生的青菜了,挖菜走远了才让朝宝有了接近的机会。 看木香提着菜篮走远了,朝宝坐在河边洗了山柰,一口咬下去就没了一半,嘟囔道:“山猪吃不到细糠啊。” 蜜娘站在车下绕弯,见木香提了菜篮回来,一看里面嫩绿还带了水珠的小青菜,嘴里就泛起了口水,“你想怎么吃?” “过道水拌一拌?”也就是蜜娘家里有菜油她才敢这么说,大康最便宜的菜籽油在漠北都难见,木香到漠北后吃的一直是羊油。 “行,炸油的时候加把青花椒。”蜜娘看巴虎又抱了个牛犊子过来,走过去问:“这是第几个?” “八头了。”路上走了大半个月,从前两天开始有母牛离队生牛犊的,“我来给它喂点温水,可还有?” 逃荒到草原后 第44节 “一直备着。”蜜娘给他指了一下,回头看路后面,茂县的人多牲畜多,队伍拉得远,离她们隔了有四五里的距离。巴虎这下可不担心他娘被他爹发现了。 吃了饭继续赶路,巴虎带着仆人把八头小牛犊给绑在骆驼背上,春天迁徙的路上也是母牛下犊的一路,才出生的小牛犊都是在骆驼背上渡过最初的几天。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六十四章 又是一个深夜, 外面刚有嘈杂声巴虎就醒了,听到大黄站起来走动的声音,他掀了被子穿鞋出门, 怕夜里有意外,他睡觉都没脱过衣裳。 “怎么了?狼来了?”门刚开蜜娘就惊醒了, 恍惚听到外面有喊大夫的声音, 她支着身子坐起来,“还是有人动胎气了?” “我去看看,你别出来。”人都惊醒了,牛羊也不安地撂着蹄子走动, 巴虎大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就听黄大夫喊烧水,“要生了,喊接生婆来。” 所谓的接生婆也就是生个孩子的妇人,巴虎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连忙让开道, 等黄大夫从毡包里出来,忙问情况如何。 “只看诊脉就情况还行,但娃在肚子里只要没出来, 什么情况都说不定。”黄大夫见多了妇人生产的情况, 他一派淡定,但巴虎听着里面的叫声忍不住手打颤,脚下也站不住, 一直绕着弯来回踱步, 看着比娃他爹还紧张。 两人站在外面又等了好一会儿,黄大夫进去又诊了次脉就打算回去睡了, “有情况再喊我。” “你不在这儿等着?”巴虎傻眼, 回头看看烛火通明的毡包, 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跟着黄大夫走。 “又不是我婆娘生娃,我是大夫又不是接生婆,守外面也没用。” 被吵醒的其他人也都又睡了,只有好奇心强的牛羊还鼓着眼泡子盯着深夜乍起的热闹。巴虎躺在被窝里心里还是砰砰跳,支愣着耳朵仔细听动静,见妇人的惨痛声渐弱,突然好像又消失了,他想难道是孩子生出来了?刚迷瞪瞪有了睡意,突然一声呼痛声惊得他翻身坐了起来。 蜜娘也还没睡着,她翻了个身听着不远处的动静,“也不知道天亮能不能生出来,要是还没生出来还要赶路吗?” 巴虎摸了摸她的肚子,蹙着眉说:“等孩子生了再走好了,大不了就晚一天到。” “我喊娘来陪你,我过去看看。”反正也提着心睡不着,他过去瞅着,也跟着学学,免得蜜娘生娃的时候他昏了头不知道该准备啥。 生娃的这个妇人家里只有四口人,公爹在羊群里守羊,婆婆进了毡包,只有她男人在毡包外忙活。巴虎过去时看烧水的灶没人看着,他蹲过去捅了火炉子又填两坨干牛粪,坐在火炉子旁边听着毡包里的动静。他一烧就是一夜,眼睛盯着炉子里的火,耳朵听着毡包里的说话声,急促又沉重的喘气声。 用力、用力、用力……巴虎随着接生婆的话也跟着攥紧了手,脚下的土都被蹬出一个坑,终于在第一缕晨光漏出云层时,毡包里响起了哇哇大哭声。 巴虎大松一口气,脸上浮上笑,有些脱力地站起来去喊黄大夫。 “母子均安。”黄大夫话里带喜,出了毡包看巴虎黑着两个眼圈,好笑道:“你没睡啊?守了一夜?” “烧了一夜的火。”巴虎打了个哈欠搓了搓烤干水分的脸,舀了瓢锅里的热水洗个脸醒了神,“蜜娘怀了两个,生的时候是不是要比她还久?” 昨晚半夜发动的妇人是纯正的漠北人,骨架大,从发动到生产只要了半夜,已经算是快的了。蜜娘骨架没人家骨架大,哪怕只怀了一个也没人家生得快。 “第一个孩子出来了第二个也就快了。”黄大夫还是老话重谈,“我看蜜娘身子骨挺好,她喜欢走动你别拦她,多动动生得快些。” “我是怕动了胎气……行,我多扶她出来走走。”路上本就颠簸,停车休息的时候巴虎想的是让蜜娘躺着多休息。 蜜娘早早就醒了,生娃的地方血气重,她婆婆不让她过去,她就去了羊群看小羊羔吃草,看小牛犊子吃奶,见巴虎回来忙问如何了。 “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巴虎像个报喜的,走了一路,但凡有人问他就乐滋滋地吐出这句话,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娃他爹。 巴虎娘看到他眼下的青黑,心疼道:“趁着还没做饭,你到勒勒车上眯一会儿,要走的时候我再喊你。” 蜜娘也让他去睡,别骑马的时候打瞌睡摔在马蹄下了。 巴虎脑瓜子还嗡嗡的,躺在车里闭了眼眼前浮现的还是火炉子里的火苗。听车外蜜娘的说笑声,他睁眼掰着手指算日子,想着以后不能让蜜娘生在了迁徙的路上,刚生了娃就要颠簸着继续赶路,大人孩子都受罪。 牛犊绑上骆驼背,毡包绑在牛背上,灭了火埋了土,赶了牛羊继续上路。要不是有婴孩的啼哭声,没人能想起来队伍里还有个今早刚刚出生的孩子。 晌午停下来做饭时,巴虎钻进勒勒车补觉,蜜娘跟木香还有牧仁大爷煮饭的煮饭,炒菜的炒菜。巴虎娘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见牧仁大爷,他一来就提了篮子说要去河边水草里找野鸡蛋。 “这里可是巴虎的车队?” “是,你找他?”蜜娘看拎了只羊腿的男人,心里大概猜到他的身份,“你等等,我去喊他,他在勒勒车里补觉。” “不用,不用喊他起来,昨晚他熬了大半夜也挺累的,我就是来给你们送只羊腿,昨晚劳他费心了,我是今早生了娃的那家。”男人把羊腿放进木盆里,“劳小阿嫂帮我给他带句话,以前是我娘听信了鬼话误会了他,在外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还望他别往心里去。”男人弯腰俯了下身,一张黑脸也掩不住泛起的羞红色,逃离的脚步匆忙又凌乱。 巴虎娘提了只扑棱着翅膀的野鸡回来就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什么别往心里去?”她看了看木盆里的羊腿,又思及刚刚那小伙赔礼的动作,“他得罪我儿子了?他做了啥错事?怎么把羊腿收下了?我们又不缺一只羊腿。” 蜜娘收到一记不满的眼神,她捋了捋垂下来的头发,说:“刚刚那人是来替他娘道歉的,因为他娘对巴虎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大概就是因为巴虎跟他爹打架吧,我没嫁他之前就知道了他不孝不悌的名声。但具体发生了啥事我也不清楚,你要想知道等巴虎醒了自己去问。” 妇人一下哑声了,手上拎的野鸡杀气腾腾啄她的手她都没感觉,示弱道:“你之前不是想喝鸡汤,我抓了只鸡回来,还有三颗蛋。”她从衣兜里把蛋掏出来。 当着木香和牧仁大爷的面她没好问,等下午坐上车赶路的时候,巴虎娘把木香打发到另一辆车上,细声细气地跟蜜娘打听巴虎在临山的事。听了之后沉默寡言了好些天,也不再往巴虎身边凑,更是不提后面跟着的老头子。 一直到了临山才恢复了点精神,忙前忙后收拾东西,饭前喂鸡饭后喂狗,还主动去挤羊奶回来做奶豆腐。 “娘,到临山也有两天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巴虎忍不住提醒。 妇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垂下眼皮打蔫,冬天的时候巴虎可舍不得她走了,现在竟然主动赶她离开。 “等你送黄大夫回来了我就回去,你不在家我帮你守着蜜娘。” 巴虎挑眉认真看了她一会儿,送黄大夫不费什么时间,早上走下午就能回来。 “行,那等我回来了送你回去。” 妇人没说话,等巴虎离家了,她忍不住向蜜娘诉苦,“巴虎生我的气了,他赶我走。” 呦,蜜娘心里一乐,她倒是没想到巴虎会撵他娘回去,看来是真对他娘死心了。 “你也说是到临山了就回戌水,他恐怕也是担心你拖个几天他爹再找过来了。” “找来就找来,巴虎才不怕那老头子。”妇人一口否决,她坐立难安的在门前晃悠,“他真的生气了,他不想让我再跟他爹过,我没听他的。” 蜜娘好奇她婆婆心里的想法,她捋着大黄的狗毛轻声打听:“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何坚持要回去,你心里也清楚回去了还会再挨打。你怎么想的?你跟我说说,我再帮你转达给巴虎听。” “我四十一岁了,十七岁嫁给了昂沁,二十四年了,我也老了,不想再折腾了,我还有两个孩子啊。”四十多岁的女人生不了孩子,但四十多岁的男人还可以,她离开家跟巴虎住,老昂沁再娶再生子,阿古拉说不定要走巴虎的老路——被赶出家门。 “我知道老头子喝醉了我还要挨打,但那又怎么样,只要打不死我,第二天他还要像只狗一样,我但凡掉两滴眼泪,他就噗通一下跪在我脚下。”妇人眼里冒出虚虚恍恍的光,“蜜娘你能懂吧?我挨打的时候只要想着他跪在我面前扇自己的样子,我就能熬过去。”她撸起袖子扯开衣领,“你看,一点印子都没留下,当时疼,但我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蜜娘透过她的眼睛能确定她是清醒的,但她不死心,试图劝说:“你如果能活到六十岁,还有近二十年的时间,再砸到打你的人身上岂不是更浪费?老了一想起来全是怒气,多不值当。你看我跟巴虎,我们这才是正常的夫妻相处,打婆娘是错的,合该被臭骂的,你离开他才是正确的。” “打婆娘肯定是错的,我知道啊,所以一直都是他给我下跪道歉。”妇人之前还为了巴虎的态度忐忑,一谈起跟老头子有关的事,她越说越平静,也不提巴虎生气的事了,“你跟巴虎好好过日子,我跟他爹就这样了,外人那烂屁/眼子说的话难听,不要再为我跟他爹打架。等你生了孩子把娃都扔给他哄,让他没多余的心思想杂七杂八的。” 蜜娘咬了下嘴唇,“以前巴虎为了保护你打他爹砍他爹,你恼没恼过?” “你说的什么胡话,我儿是保护我,我哪会恼他,我肯定是高兴的啊,老头子打我时候恐怕没想到我儿把他按在地上打成死狗。” 蜜娘扯了扯嘴唇,只要不提让她离开老头子,她明理又清醒,但就是死活想不开,非要跟老头子缠死在一起。取舍不定又不甘心,蜜娘不理解也不敢再插手。 等巴虎回来蜜娘把他娘的话跟她分析的话给他说了,巴虎哼道让她别信他娘的鬼话,“她对那糟老头子宝贝得紧,我找上门打他的时候我娘哭着喊着让我住手,生怕把人给揍狠了打死了。” 但巴虎去年把他爹腿给打断了,他娘来了这么久提都没提过。 “我觉得目前这个状态就好得很,像寻常亲戚来往着,娘想过来就让她住,想走也不留。她跟老头子的事啊,只要不让我碰到,只要她不找上门,我就当不知道,咱也别插手。”巴虎摊手摊脚躺在床上,想到他送他娘回去时老头子殷勤迎出门的样子,讽刺地嗤了一声。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作者有话说: 照旧 第六十五章 从冬牧场迁徙到春牧场走了近一个月, 蜜娘的肚子看着不小,但离生产还有两三个月,她休息了一天又操起了锅铲做饭。 “蜜娘, 巴虎给我选了五十只个头大的羊羔。”木香乐颠颠地从外面跑进来,手上还拎了个装嫩韭菜的篮子, 这是打算包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半月前巴虎娘逮了只野鸡回来要给蜜娘炖鸡汤, 但蜜娘想着鸡汤更适合她坐月子吃,就剁了翅膀绑了绳给养了起来。之后巴虎又射了三十来只野鸡野鸭回来,没养活的进了肚子,养活的每天都在下蛋。 “应该的, 这一路辛苦你照顾我。” 木香抿嘴摇头,“你说这话我就没脸了,这一路走来我不操心赶羊,吃的喝的是来漠北这一年来最好的,要是做做饭挖挖野菜陪你说说话散散步都算得上辛苦了, 那一路徒步走过来岂不是没了半条命。”是好是歹她心里明白,她也就是沾了巴虎这边没亲戚帮忙的光,要是蜜娘不缺人照顾, 她帮着做饭陪蜜娘说说话压根不值得巴虎承人情。 “贵重的是心意, 除了你也没旁人惦记着来照顾我。”蜜娘话里指的是曾同吃同住过的其他几个人,她知道她们对她没这个义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显得木香的心意越发弥足珍贵。 “我这个人就这样, 谁对我好我对谁好, 谁要是得罪我了我也记在心里,逮着机会饶不了她。”木香抿嘴笑, “我娘以前说我得理不饶人, 不招人喜欢, 我觉得挺好,反正我不愿意跟对我有敌意的人卖笑脸。” “挺好,过的清醒。”也就是木香这个性子才能对条件颇好的巴根说放下就放下,决定不处了就抛在脑后,不黏黏糊糊的自找麻烦。蜜娘也是在跟木香同行后才知道三月末巴根竟然来找过她,拿了一堆东西来要送给她。但木香问及他家里人对她的态度,巴根又支支吾吾说不明白,她没做犹豫直接说不会嫁给他,让巴根以后别再来找她。 蜜娘跟木香一上午包了一大盆的饺子,临近晌午牧仁大爷先回来准备做饭,他端了一木盆的羊蛋牛蛋,身后还跟着撅肚子的大黄。 牧仁大爷看见蜜娘坐在小院里晒太阳,他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说:“蜜娘,盆子里都是羊蛋牛蛋,你要不进屋去,免得看了心里膈应。” 天气温暖的春天正是劁牛劁羊的时候,巴虎在把黄大夫送走的第二天就开始忙活着把自家要养的羊羔挑出来给阉了。 蜜娘笑了一下带了木香进屋,“牧仁大爷,你们中午别煮饭,我们包了好些饺子,晌午都煮饺子吃。” “哎,好,我晓得了。”牧仁大爷进灶房往盆里倒油倒盐,又抓了把大料丢进去搅搅,怕蜜娘闻着膻腥味儿难受,他抱着盆子给搬到他睡觉的屋。 蜜娘等到巴虎回来才烧水下饺子,对面牧仁大爷睡的毡包大开着门,烤肉香扑扑往外冒,这让巴虎不住地往对面瞅。 “要是馋了也去吃几个?”蜜娘在他下巴上揩了一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巴虎的确馋,但他不敢吃,吃了晚上就受不了,尤其是身边躺的还有软乎乎的人,那不是洗个凉水澡就消下火气的。 “我关上门就行了。”眼不见口不馋。 蜜娘跟木香在包好饺子时就煮了两碗吃了几个,巴虎吃饭的时候她跟着又吃几个,“韭菜鸡蛋馅的好吃还是韭菜羊肉馅的好吃?” “我喜欢有肉的。”男人一口一个饺子吃的欢,嘴上却褒贬道:“韭菜鸡蛋的味儿好,但没肉我总觉得像是缺点啥。” “那我下次再包掺坨羊肉进去。”蜜娘嗅了嗅鼻子,小声问烤羊蛋是啥味儿。 “香,有嚼劲有弹性,膻味比羊肉重,你别想了,你肯定吃不惯。” 蜜娘也没打算吃,她只是没想到漠北的男人竟然爱极了牛蛋羊蛋,那玩意他们胯/下都有,稀罕的跟个珍宝似的,轻不得重不得,除非捏在自己手里,不然放谁手里都提着心。把牛蛋羊蛋割下来不说,还撒盐生火给烤吃了,也下得去嘴,嚼的时候裤/裆里的玩意不觉得凉飕飕的? “你这啥表情?我惹你了?”巴虎敲了下碗唤蜜娘回神,不动声色地合拢双腿,吃饭就吃饭,盯他下半身是哪个意思? 蜜娘哼了一声,“吃了饭把碗洗了,我出去转转。” 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巴虎还不敢有意见,只能端着碗撵出去嘱咐她别靠近牛犊羊羔,牛羊被阉的前几天都性子暴躁。 “东家,进来尝两个?”朝鲁大叔靠门上,筷子上插了一串焦黄的羊蛋,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 “留给你吃,你年纪大了,多吃点补补。”巴虎没给他眼神,目的明确地进了灶房,徒留对面满屋的笑声。 蜜娘顺着河往上游走,果然找到了在捡干牛粪的木香,她在巴虎回来之前就吃了饭出门了。 “木香,跟你合伙养羊的男人是我们中原人?” “嗯,你可能没见过他,他是在我们之后过来的,跟我们住的比较远。”木香想了下,含蓄提了几句:“在大康时他是个读书人,在准备考秀才了,是个学识渊博的,学东西也很快,也是个能埋头苦干的。”木香最满意的就是他不像她爹那样身懒心气高,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体格健壮,听说是读书之余还帮家里干农活。 读书人呐,要是在大康的时候两人挺相配的,但在漠北,木香是要吃苦的,“你也看到了,养牛羊不只是守夜防狼,还要会劁蛋,还都是家里的男人动手……”蜜娘提醒。 “不会就学,已经流落到漠北了,入乡随俗,当地人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他要是不愿意学我就自己学,吃苦嘛,总要选个自己乐意的。”漠北遍地的是像朝宝那样的男人,有家有手艺没家产,或者是年纪大的鳏夫抑或是手脚残缺的男人才会考虑她们逃难来的姑娘,像巴虎那种有家有业又年轻的男人,百里难碰到一个。木香不想在嫁人一事上勉强自己,反正她年纪还轻,不急着嫁人也不怕吃苦。 逃荒到草原后 第45节 “我也不是认准了他,我给我两年的时间,也是考察他的,他要是不能让我满意我就不嫁给他。反正有你在后面给我撑腰,总有一口饭吃一个窝睡。”木香带着点玩笑的口吻说笑,她还想着要是成了,两年后就在蜜娘家的西边盖两间青砖瓦房,门往哪边开她都想好了。 “行,我保你有饭吃有地方住。”蜜娘一口应下,回去后就把引蜂桶掏出来,晚上的时候在灶房把蜂裂熬化给刷在引蜂桶和蜂箱上。 “明天你骑马跑远点,找个有蜂源的地方,把蜂箱和引蜂桶钉在大树下或是石崖下的背风坡。”蜜娘坐椅子上指挥。 “就这么简单?真能引来蜜蜂酿蜜?”巴虎沾了点融化的蜂裂到嘴里,味儿闻着香甜,尝着却是涩涩的。 “这法子我要不说你知道?”蜜娘冷哼,“而且这还是第一步,放蜂箱也是大学问,等我生了娃出了月子亲自过去看,要是没引来蜜蜂反倒引一窝虫子,你小心你腰上的肉。” 巴虎被威胁了还笑的胸腔震动,贱兮兮地挑事:“别是你家祖传的方子是假的,到时候倒打一耙赖我身上了。” 也不等出月子了,蜜娘当场拧了把他的腰肉。这段时间巴虎像是嘴上长刺了,时不时撩她一把,不挨两下他心里不得劲。 “我说错了,说错了,放我一马。”巴虎抱住蜜娘,隔着不薄的衣裳亲她的肚子,“过几天我闲下来了给你抹羊油。” “什么抹羊油?抹羊油做啥?”蜜娘掰直了男人的腿,直接坐他腿上,照例问他重不重。 不重,再重他都抱得动。男人手上不老实,嘴上含含糊糊道:“抹羊油是逼寒气的,五六个月的风雪天,寒气都浸骨子里去了。等天好了我把毡包顶给掀了,你涂了羊油就坐椅子上晒太阳,晒热了再打水给洗干净。” 蜜娘怀疑,推开巴虎的脸问他涂不涂。 “涂,我跟你一起涂一起晒。” 一直到半个月后扈县丞带人过来,木香领了她的五十只羊搬回了河西边,巴虎才开始掀毡顶,把往年帮他搓背的牧仁大爷也给赶了出去。 “你今年还帮不帮我抹羊油了?”牧仁大爷心里酸。 “帮,我不帮你谁帮你。”巴虎拎了个凳子放河边,“你坐这儿帮我们守着人算了。” 门口不是有大黄嘛,牧仁大爷心里嘀咕,身体却是听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坐了半天,等巴虎搬了浴桶出来倒水还跑过去帮忙。 “不用你。”巴虎避开,一把老骨头了别再摔了。 大黄见蜜娘出来也只是摇了摇尾巴没起身,蜜娘看它鼓鼓的肚子,心里琢磨着大黄是不是要生了。问巴虎他也不清楚,巴拉和阿尔斯狼都是公狗,他没给狗接生过。 大黄也争气,压根不让人操心,当天夜里不声不响的就生了八只狗崽。巴虎早上起来看大黄肚子瘪了,跟着它去了狗窝才发现它生了。 “真顺溜,希望你的主人也能像你一样。”巴虎把狗崽挨个拿起来看看,不是黄的就是黑的,再不然就是黄黑的,没一个像巴拉的。 “蠢蛋,没你的崽子你还跟着跑前跑后忙活了一早上。”男人照着巴拉的狗脸打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六十六章 大黄冬日的时候整日跟阿尔斯狼混在一起, 只要不下雪,两只狗就不着家,不是在雪地里就是在羊圈里。俩狗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没人清楚, 就像是大黄的肚子,在日渐丰腴的体型下显露出轮廓才让人看出苗头。狗随主, 主人肚子撅得老大了还精神满满的能走能跑能做饭, 大黄在迁徙的路上不喜欢坐车喜欢跑动喜欢放羊,到了临山又不声不响的生了狗崽。巴虎坚信这是个好兆头,蜜娘生产也会顺顺利利,毕竟是狗随主, 这个念头在一定程度上让他紧绷的神经有所放松。对看似一无所知,一厢情愿守着大黄跟狗崽的巴拉生出了同情,不再无情无义地嘲笑它。 心情好了还能挤出两句夸赞的话——“好狗,跟阿尔斯狼轮班呢?大黄许你进窝看崽了?还是不许啊,别丧气, 苦心付出总能打动人家两口子的。”再不济等狗崽满月自己爬出狗窝了,巴拉总能逮着机会闻个味儿,认清它没当爹的事实。 蜜娘笑得语塞, “你行了啊, 以前逮着大黄笑话,现在又笑话巴拉,你得庆幸狗听不懂人话, 不然巴拉气得能把你的羊羔子都给掐脖咬死。” 巴虎可不承认他笑话狗, “我是在打抱不平,以大黄的心眼子, 说不准就是它出了诡计试图瞒天过海骗过巴拉, 这蠢蛋搞不好真以为大黄生的有它的崽。你看它比阿尔斯狼还用心, 要是有奶恨不得爬进狗窝里喂崽。”越说越像那回事,他比狗还懂狗了。 蜜娘懒得理他,问他是不是忙完事了,忙完了就带她出去转转。 两人沿着河下游走,路过下了渔网的地方巴虎脱鞋下水看有没有鱼,家门前的这条河水位浅,鱼少,个头也小,但一天总能网住几条巴掌大的细扁鱼,都攒着放水缸里养着,准备等蜜娘生了娃给她熬鱼汤。 “这么些天了,逮的鱼里没有你说的鲫鱼。”男人从水里起来也没穿鞋,鞋提在手上打赤脚走,他突然想到去年这个时候蜜娘因为掉了鞋底带着瘦骨嶙峋的大黄躺在地上闭眼晒太阳。真快啊,一转眼,一人一狗都当娘了。 “没有算了,漠北可能就没鲫鱼。”远处大群的绵羊从山坡上游荡下来,离得远了羊的身影不比蚂蚁大,但毛色显眼,流动在青草地上让蜜娘想起了麦地里的蝗虫,野溪里的蝌蚪。 蜜娘算着日子,她坐月子的时候恐怕是要赶上剪羊毛,她停下脚步问去年剪羊毛的时候巴虎在做啥活儿。 “鞣制羊皮牛皮。” “在家?”她天天傍晚帮朝鲁大叔卸羊毛也没听到毡包里有其他动静。 “有时候在家,有时候在下游水深的地方洗泡过鞣液的羊皮。” “难怪我那时候很少看到你。”蜜娘嘀咕,刚想问今年鞣制皮革是留着他自己动手还是让男仆鞣制,就听巴虎窃窃私笑。 “你那时候就看上我了?”男人脸上生出得意,放下装鱼的水桶凑过来问蜜娘最先看上他哪一点,“是俊俏的相貌?还是不菲的家财?” “谁看上你了?臭德行。”还俊俏的相貌?蜜娘挑眼呸他一口,巴虎的长相跟俏沾不上边,板着脸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凶。她摸了下自己的脸蛋,昂着下巴说:“我这模样才算得上俏。” 俏不俏的,巴虎现在不在意,他执着追问:“没看上我你还注意到我在不在家?我不信,你肯定是那时候就对我动心了。”他扭过蜜娘的脸,眼里盛满了蛊惑的笑,“承认吧,你下意识找我的身影就是想看见我,想看见我就是在惦记我,惦记着我就是对我动心了。”这番心理活动他熟,当初他只要出毡包门总会下意识想蜜娘会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有她的地方哪怕是一群人,他总能第一眼找出她。 蜜娘不承认,“我进你家的门总要先找主人家的身影,而且大黄还在白吃你家的饭,遇上人了我总要感谢两句。”她推开男人的手,眼珠子一转,学着巴虎的动作掌住他的脸,一手按在他的心口,“我还没问你呢,你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 男人绷着笑撇开眼,死鸭子嘴硬不承认,还倒打一耙:“要不是那天晚上你突然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意,我都没那想法,想着你个姑娘家都主动提出来了,我要是不打蛇棍上,你多没脸。”一副被迫又勉强的样子,装的还挺像样,直到心口挨了一掌才忍不住破功,借着呼痛的动作夸张地弯着腰笑,笑得嘴皮子包不住牙。 蜜娘双手环胸盯着他蹲在地上喊胸口痛,话里的笑音遮都遮不住,□□学青蛙叫,出口就骗不了人。等他捂着胸口站起来,蜜娘觑着眼提醒:“捂错地方了,我拍的是心口不是胸口。” 男人脸上痛苦的表情一顿,动作笨拙的给移到心窝,“这次地方对了?”故意气人。 蜜娘没如他意转移话茬,“你熬夜给我的羊治病是咋回事?” “那不是怕病羊把我的羊也给传染了。”怎么提起了这事?巴虎心里一激灵。 “那我的羊病死了你又把你的羊换给我是哪个意思?还贴心地把羊毛上染上同样的色,生怕我认出来了。”蜜娘得意地脚上打拍子,“真是个好人,还是个做好事不吭声的好人。” 巴虎装出来的扭曲表情立马破裂,眼神闪烁,装傻道:“你说的我咋就听不懂了?什么换羊?你的羊什么时候病死了,不是活的好好的?”捂着心窝的手垂了下去,攥成拳背在身后。 呦,这个时候还充愣不承认,蜜娘只可惜她是嫁给了巴虎,要是换个男人,让他后悔去吧。 “我在羊角上绑的绳结你可能没注意。”蜜娘让他从地上给她拔根草,见他不动作挺着肚子撞他,“看你心虚的,啧啧。” “说话就说话,咋还动手了?”巴虎神色恍惚,他还真没注意到羊角上的绳结,认命地拔了根草递蜜娘手里,看她动作熟练地打出两个活扣绑在一起。 “你绑的绳结是哪个样的?要是忘了我给你提醒一下?”蜜娘抬手拧住他的腮帮子,瞅着四周没人,她按下男人的脖子在他下颌上轻咬一口,眼里挑衅的意味让她看着娇俏极了。 青绿的草结在眼前晃,巴虎像被掐住了脖子不吭声了,脚趾夹着草拔掉扔掉再继续夹,低着头不看蜜娘。 “没想到我会发现吧?” 的确没想到,而且发现了竟然一直忍着没说。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巴虎好奇。 “嫁给你的前几天。”蜜娘把草结塞男人手里,撇着脸仰头盯着他的眼睛,“欸,你咋想的?没成亲前瞒着我还能想明白一点,这都一年了,你提都没提,真忘了?” 巴虎利索点头,“忘了。” “你这是承认好早之前就中意我了吧?不倒打一耙了?” 巴虎捂住在眼前晃动的脸,笑着打岔:“出来有一会儿了,该回去了。” 回个屁,“你今儿不说个明白我就不回去了。”蜜娘非要从他嘴里掏个准话出来,“你说,熬夜给羊治病的时候是不是就看上我了?还是在那之前?” 巴虎只点头不说话,也不肯看蜜娘探究又得意的眼睛,仰头看天看云看空中的飞鸟。 想从他嘴里掏句情话真不容易,蜜娘噘了嘴,“烦死了,嫁了个哑巴。”憋着一腔闷气转身往回走。 走了半途又乍然止步,“你怎么不说话?不说话别跟着我。” “是你说的嫁了个哑巴。” “有本事你就一直哑巴。”蜜娘那个气。 巴虎觑着她的模样,伸出手去扶她,手上挨了响亮的一巴掌也只是啊啊了两声,仍然坚持要搂住蜜娘的腰。 到了家门口,朝宝甩着手出来,看蜜娘板着个脸,他纳闷又惊讶,多瞟了两眼就听巴虎啊了两声,“东家,按你说的我已经把羊皮牛皮都泡水里了,用石板压住了。”他撇开眼。 “啊啊。”巴虎点头表示知道了,腰腹上挨了一肘子还是笑,被关在门外他拍着门一直啊啊啊。 “东家,你嗓子坏了?”朝宝跟巴拉一起盯着张嘴啊啊叫的男人,早上说话还说得挺利索的。 巴虎摆了摆手让他滚蛋,该干啥干啥去,别瞎打听。朝宝一走他就钻进了灶房做饭,蜜娘吃得少饿得快,半上午半下午的都要喝碗青菜汤,汤里再窝两颗蛋。 “啊啊。”饭好了出来吃饭。 蜜娘闻到了菜香,她才不跟自己的身子赌气,开了门接了碗筷闷头吃饭。 “啊啊。”可还合胃口?巴虎手上瞎比划,满眼的笑。 蜜娘没给他一个正眼,她倒是要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也没多久,洗了碗洗了衣裳巴虎就学会说话了,“我去挖野菜了,你可要去?” “不哑巴了?不哑巴了就给我说个明白。” 巴虎大哈一口气,唤过陪坐月子的巴拉抱着,“你猜的对。” “我猜对了啥?”蜜娘眯眼,擎等着。 男人嘴巴张了张,说出的话含含糊糊的,“我中意你,早就看上你了,所以才傻不愣登的给你的羊治病,治死了还给换个好的。”这下满意了吧? 不怎么满意,他要是早这么说,蜜娘还真能心花怒放地啾他一口,“要你说句甜言蜜语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巴虎笑了笑没反驳,又问她要不要跟他去挖野菜。 “去去去,走。”蜜娘伸出手让他拉她起来,嘴里还不服软:“要不是大夫让我多动动,又只有你扶得住我,我才不陪你一起出去。” “嗯,多谢你陪我。”巴虎小意哄着,蜜娘肚子越发大了,她晚上睡不好,坐着又腰疼,这些天她心焦又火大,他只能想办法逗她开心或是生气,拍他两巴掌让她泄泄火。 又过了半个月,大黄的狗崽会满地爬了,巴虎早上起来打酥油的时候它们会摇着小尾巴爬过来骗口奶喝。 “哎呦,小心我没留神把你们再给踩爆了。”巴虎一手掐个狗崽给送回狗窝里,听到毡包里有细碎的呻/吟声时他脑子里轰的一下乱了,狗崽提起来又掉了下去。他大步往毡包里走,蜜娘闭着眼还在睡,但手捂着肚子,脸上有汗但没有出声。巴虎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他怀疑他是耳朵出了毛病,不然就是心里生了毛病。 他坐着等恢复了力气想出去做饭,刚走到门口,呻/吟声伴着抽气声又响了起来,巴虎蹙着眉回头,是蜜娘发出的声音,这次她醒了。 “巴虎,我肚子疼,好像要生了。” 男人愣愣点头,忘了他是扭着身子,迈开步子要转过去扶他,脚下一绊,啪叽一下狠狠摔在了地上,又慌?婲乱地爬起来往床边走。 “疼不疼啊?”蜜娘又笑又抹眼睛,“你拍拍身上的灰。” “我去找接生婆,你在家等我。”巴虎看她发丝贴在了脸上,把手上的灰在衣裳上蹭干净,捋着蜜娘汗湿的头发都给扒拉到脑后挽了个髻。 一滴汗打在蜜娘额头上,她抬头就看巴虎脸上汗水嗒嗒的,脖子上像是水洗的,看着比她可紧张多了。 “行了,我原谅你的嘴笨了。”蜜娘心里舒坦了,做的比说的动听。 巴虎手心都是汗,在身上蹭干了才去摸娘的脸,憋了半天也只憋了句“你要好好的”,倒是憋出了满眼的红血丝。蜜娘怀疑他再多说一句话就能哭出来。 男人凌乱的脚步声消失了,他手上发抖的感觉还留在蜜娘脸上。 蜜娘拿布巾子擦掉脸上的汗,听到门口有动静,只见大黄顶开了门在门口站着,跟往常不同,它站门口摇尾巴但没到床边来。 “大黄,你是不是知道我也要当娘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46节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六十七章 接生婆是巴虎早就选好的, 但他慌得忘了骑马,拎着脚杆跑到半路才回过神,他回过头衡量了下距离, 鼓着腮帮子吹了个呼哨接着继续跑。等他到了接生婆家里,一匹黑马熟门熟路到了家门口。 牧仁大爷看到黑马往回跑他也往回跑, 天色还早, 家家户户的毡包顶上都冒着炊烟,但巴虎家里冷冷清清的。巴虎不见踪影,只有奶桶甩在外面,毡包里安静的没声, 只有大黄站在门口,它的头在门缝里面,身子摆在外面。 “蜜娘,可是要生了?”老头抹了把汗,他有些年没跑这么快了。 “是有动静, 大爷你去找朝宝,让他骑马去戌水接赵大夫过来。”这是他们一早就商量好的。 “哎,我这就去。”老头气都没喘匀掉头又接着跑, 心里又急又喜。 蜜娘疼过一阵又没了感觉, 她穿了衣裳下地出门,看大黄不敢靠近她,她还喊了它两声。 “你怎么出来了?”巴虎攥着一个中年妇人大喘气着跑进来, 就看蜜娘挺着肚子在毡包外走路转圈, 他有一瞬间怀疑之前发生的事都是他在做梦。 倒是接生婆还淡定,知道羊水还没破就说要等的时间还长, 让巴虎别瘫着了赶紧生火做饭, 捡着简单饱肚好消化的先煮两碗出来。 蜜娘是在吃了饭洗了脸之后才破的羊水, 羊水一破就被巴虎打横抱进了毡包里,“婶子,我要做什么?烧水?烧水我会,除了烧水还有呢?” “盆子剪刀都给放开水里杀道水,我要东西的时候都要给煮过的。”接生婆交代了两句就进了毡包,她还是在十几年前接生过双胎,那个产妇骨架大,怀两个都比怀一个的生得快。 “你这胎现在是几个月?” “刚满九个月没几天。”肚子一抽一抽的疼,但蜜娘还是忍着没喊出声,“婶子,我和两个孩子就托给你了。” “你放心,我接生的有二十来年了,经验足,保管能让你们娘三个都安安稳稳的。”产婆笑的和蔼,话说的可靠,蜜娘也安了心,接生婆让她怎么做就怎么做。 巴虎站在灶房里听不到声,他不是嫌锅里的水呼噜声太响就是嫌路过的人说话声太大,一会儿出去一趟一会出去一趟,跟大黄一样贴在卧房的门上听声音。 日头斜挂在半空中,他终于等到接生婆喊提水,“婶子,蜜娘咋样了?” “好得很,孩子也好,胎位很正,只等宫口开了就能生了。”接生婆接过水又关了门,只留巴虎贴着门听到蜜娘的说话声才抹汗继续去烧水。 他这一早都是晕晕乎乎的,院子里摆的奶桶,守在门口的大黄,钻进狗窝的巴拉,守在狗窝外的阿尔斯狼……这些在巴虎眼里都是虚虚恍恍的,他总觉得他是在做梦,掐自己一把都是麻木的。 牧仁大爷先回来,看没有他能帮上忙的,歇过劲儿了又出门去看牛羊,羊奶牛奶都还等着人挤,还有揣崽晚的小母牛还大着个肚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生了。 赵大夫刚开医馆门就被朝宝给喊了来,被巴虎抓着问蜜娘怎么不叫,之前迁徙路上生产的妇人叫了大半夜,蜜娘怎么不叫,催他赶紧进去诊脉。 “叫两声给外面的傻蛋听个音,我看他都快急晕了。”赵大夫看蜜娘下唇咬出深深的牙印,笑着说:“痛了就叫出来,别在把嘴给咬破了,坐月子吃饭都吃不痛快。” 蜜娘呼呼喘了几口气,“叫出声我觉得就泄力了,我还是忍着。” 赵大夫会看一些妇人病,时间久了也会看胎位,他诊了脉隔着衣裳按了按蜜娘的肚子,“胎位没问题,脉象也没问题,你再忍忍,到了时辰就能生了。” 初胎的妇人宫口开的慢,这意味着会损耗力气和心气儿,有些怕痛的从一开始就哭,越哭越丧,到了要生的时候泄气了,遇到这种情况十成里有七成都难产。蜜娘看着挺能忍,八成能顺利生产。 赵大夫出了门就让巴虎给蜜娘做饭,好克化又饱肚的,“大概要到过晌了才会发动。”他给估了个时间。 “你这里估计没大问题,我这就走了,别有其他病人去了医馆找不到人。” 巴虎想留,但顾虑到万一有其他要生孩子的妇人也需要大夫,只好放人,“听说人参好,你卖我一根。” 一根,好大的口气,赵大夫摇头失笑,把带来的五片人参递给巴虎,“有这几片就够了,等孩子生下来了明天我再来一趟。你可要我去给你娘带个话?她该是还不知道你媳妇生孩子。” “不了,生了我自己照顾,不用给她说。”巴虎拒绝,他娘愿意来他领情,没来他也不上门请。 巴虎送赵大夫出去,说等他明天来了再一起结账,“赵大夫,你可有儿女继承衣钵?”他不知道赵大夫跟他娘是什么关系,又有过什么样的缘分,但他娘不是个值得等待回心转意的人。 “有啊,但还没出师,所以药堂不能离了我。”赵大夫以为巴虎是想请他儿子来坐镇,安慰说蜜娘怀相好,这胎肯定能顺利生产 有赵大夫来了又走,巴虎总算有了实感,站在院子里出了会儿神,又转身出去到养鸡的圈里抓了只母鸡出来,宰杀烫毛,剁块儿熬汤。早就冷透的面条他胡乱扒了半碗就吃不进去了,全倒了喂狗。 鸡汤熬出了香味儿,巴虎舀了两碗出来煮荷包蛋,蜜娘一碗接生婆一碗。 “婶子,我能不能进去?我进去喂蜜娘吃饭。”巴虎站在门口问,赵大夫都能进去他也能进去。 “你别进来。”蜜娘不等接生婆出声她先拒绝,“你别进来,我看到你就想哭,你也别出声,别说话。” 疼的她心肝打颤,心里空荡荡的落不着地,看不到人还好,看到人听到声她就委屈地想哭,太疼太累了,快熬不住了。 外面果然安静了,过了片刻,院子里响起了捣酥油的捶打声,木槌破过羊奶撞击在奶桶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男人啊,慌也就慌一时,时间一长他们就没感觉了。”女人在屋里疼的面目扭曲,男人还有心思干活儿。 蜜娘抹了把眼泪大口咽鸡蛋,她喜欢打酥油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木头相撞的声能让她情绪平静,巴虎也知道,近半个月她要是早上醒早了,他就出去挤奶回来打酥油,她听着声能睡到天亮。 “好嘞,吃饱了我们再蓄着劲儿。”接生婆接过碗开门给扔到外面,洗了手探头一看,惊喜道:“行了,按着我说的使劲啊,孩子要出来了。” 巴虎听到声手上一歪,奶桶里的奶撒了一地,他赶忙又提了桶去河里打了半桶水,接着继续拎着木槌搅打。 过了晌,日头越来越烈,毡包里憋着气儿的呼痛声也越来越疾,巴虎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汗水打湿了前襟后背。终于在灶房里鸡汤香味最浓郁的时候,第一声哇哇大哭声从冒着血气的毡包里传了出来。 大黄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贴着门缝想往里瞅,巴虎喘了口气没动,还有一个。 “巴虎别忙着打酥油了,打热水来给你闺女擦身子。”接生婆喊了一嘴,听了小半天的咚咚声,她脑瓜子都嗡嗡的。 “深吸口气,用力,对,我看见孩子的头了,又是个头发茂密的孩子。” “哇——” “收力,别用劲了。”接生婆把孩子往床边一放,接着给蜜娘顺肚子,直到胎盘掉出来了她才露出笑,“好福气,一女一儿,姐姐跟弟弟。” 蜜娘歪头刚好看到床边张嘴大哭的老二,她都看着他的嗓子眼了,“哥哥跟妹妹好了,当姐姐比较吃亏受累。” “你生的你决定。”接生婆笑着开了门,对在门口等着的男人说:“进来吧,一儿一女,哥哥跟妹妹,你来看看。” 巴虎先去看的蜜娘,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惨白着脸,比才来漠北时看着还可怜。 “好辛苦。”他看了好一会儿就说了这三个字,抱人起来换被子的时候差点没抱起来。 接生婆见了翻个白眼,她真是开了眼了,婆娘生孩子累到虚脱,男人在产房外打酥油打得腿软手软,也是这女人倒霉,嫁了个没心的男人。她也不提让巴虎抱孩子了,抱什么孩子,让他抱还不如让在门外守了半天的大黄狗抱。 换了被子,接生婆给蜜娘擦洗了一番,孩子也给擦干净包在包被里放在床外侧,“你是中原人,你家那边是怎么坐月子就按家里的来,我也不嘱咐你了。”也是可怜,生了龙凤胎都不见婆家来人,男人又是个不中用的。 “婶子,留着吃了饭再走,我炖了一整只鸡,够两个人吃。”接生婆要走,巴虎要留。 “我不缺这口吃的,你家也忙乱,就不留下添乱了。你好好照顾你媳妇跟娃,接生的钱晚些再给也行。”妇人摆手,她要去跟人说道说道,巴虎这男人不成,娶了媳妇看着是好说话了,但还是个没心没肺的缺心眼子。 巴虎这才进屋看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啊,他真的当爹了,“这个是男孩儿,这个是女孩儿?”他只敢看着没敢碰。 “姑娘先出生,但我想让她当妹妹,当姐姐比较吃亏,我想让她上面有个哥哥顶着。”蜜娘靠在床头喝鸡汤。 “行,那就是哥哥跟妹妹。”巴虎目不转睛地盯着,真小,“长得不像我,像你。” 蜜娘没看出来像她,挺丑的,还黑,“虽然巴虎跟巴拉一字之差,但我能保证孩子就算不像你也是你的种。”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六十八章 巴虎在蜜娘睡着后把早就准备好的一把小弓箭和一块儿红绸子给挂在毡包外面, 没生的时候不知道男女,弓箭和红布各准备了两样。生男挂弓箭,生女挂红布, 路过的人看到门外挂的有这样的东西就知道主家有喜,靠近的时候要自觉放轻脚步压低声音, 免得惊吓到熟睡的娃娃。 木香她们傍晚放羊回去的时候看到显眼的红布, 走近一看在红布的旁边看到木头削的小弓,有儿有女啊,真是好福气。 “是现在进去看看还是明天再来?”兰娘问,她顺着毡包间的空隙往内看, 没看见人,也没听见声,只有一顶毡包上空冒着青白的炊烟。 木香也犹豫,她在家的时候没操心过人情往来,不知道像这种喜事, 上门要不要注意时间。 “明早再来,老人报丧才会在黄昏时敲门。”盼娣年纪不大,但在家里帮她娘操持过大弟二弟的洗三和满月, 她懂得一些。 “那就明早吃了饭再过来。”婉儿看蜜娘家的大黑狗出来了, 下意识往后退,“走了,回去了, 我还要去给我阿奶说一声, 她怕是还不知道蜜娘生了。” 她们刚走,毡包里就响起了孩子的哭声, 紧接着一个男人从灶房里快步走出来, 正中间的毡包跟着亮起了烛火。 蜜娘感觉没睡多久, 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睁开眼还有些迷糊,毡包里昏昏沉沉的,直到油烛被点燃才反应过来她已经生了孩子。 “可是饿了?还是尿了拉了?”巴虎不知道亲手养大了多少羊羔,刚出生的孩子跟小羊羔没差,扯着嗓子哭不外乎就这三种情况。 蜜娘侧着身子看巴虎抿着手指头给两个娃换尿布,动作生疏又笨拙,碰着孩子动弹的双腿像是摸上了刀刃,手立马僵住不动了。 “没事,不会碰坏的,我看接生婆直接提着腿给穿的衣裳。”蜜娘淡定地指挥。 巴虎瞥了她一眼,“我给牛羊接生的时候还拽着羊腿给扯出来呢,能一样吗?” 行,不一样就不一样,蜜娘换了个姿势不作声,看戏似的看男人僵着手抬起孩子的屁股扯掉尿布又换上干净的,“两个娃,单是洗尿布一天都要搓一盆。” “嗯,我洗。”巴虎忙出一头的汗可算给换好了,又把蜜娘给捞了起来靠床头坐着,“有奶水了?” “应该是有了,我胸前的衣裳是湿的。”蜜娘抱起哭得最大声的小姑娘先喂,她的哭声一停,就显得另一道哭声格外细弱。不是性格的原因,哥哥比妹妹瘦八两。 巴虎僵直着手把儿子抱怀里轻轻拍着哄,太小了,最小的羊羔都比他大,“孩子能不能喝羊奶?我牵只母羊回来放门前养着?” 蜜娘听说过有些妇人没奶,孩子就是用米汤和羊奶养大的,羊奶喂应该是可行的。 “他俩现在胃口小,我的奶水应该够兄妹俩吃,等大一点不够吃了再喂羊奶。”胃口小是真的,就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小姑娘就吃饱不吸了,蜜娘把孩子放在床上,接过还在哼哼唧唧的儿子。 “名字可起好了?”孩子没生出来之前两人就想了好几个,但一直没定下来。 “女娃叫其其格?美丽的花朵。还是叫宝音?福气的意思。男娃就叫吉雅,因缘、缘分。你看可行?”巴虎比较喜欢宝音这个名字,但他觉得蜜娘会喜欢其其格,果不其然,她选了其其格这个名字。 “我是养蜂酿蜜的,蜜蜂采花酿出蜜,娘名中带蜜,女名中带花,等其其格长大了我教她养蜂,把我的祖传养蜂大业交给她。”蜜娘摸了下小姑娘浓密的头发,问巴虎姓氏,“我嫁你一年了还不知道你姓啥。” 姓?巴虎在嘴里回嚼了一下,蜜娘不提他都快忘了,漠北的人没有家姓只有族姓或是部落姓,“我祖上是札哈齐特部落的,也就是札哈齐特氏,名存实亡,我们极少用到这个姓氏。” “听着是挺拗口的。”蜜娘若有所思,问了姓却再无后文。 喂了孩子就该轮到蜜娘吃饭了,扁鱼油煎后加水煮开,切一块儿豆腐继续炖,蜜娘吃了一钵的鱼炖豆腐后连鸡汤面条都没吃,都让巴虎给包圆了。 原本的木床两人睡还有空余的,但躺了两个孩子后竟无处下脚,“我睡地上,我怕挤着他们兄妹俩了。”巴虎在床边铺了毛毡又铺了床褥子,这样半夜起来给孩子洗屁股换尿布也方便。 蜜娘没勉强,她一个人带着两娃睡床上还觉得床小了,她睡觉沉,也怕睡着了压着孩子。要不是地上湿气大,她都想跟巴虎换一换,让他带孩子睡床,她睡地上去。 因为提着心,夜里孩子有点动静两人就醒了,蜜娘只负责喂奶,洗屁股换尿布哄睡都是巴虎在忙活。才生下来时他碰都不敢碰,到了后半夜已经能做到闭着眼抱着孩子哄睡了。 “巴虎,我跟你商量个事。”夜里太安静了,蜜娘已经压低了声音,话出口她恍惚觉得毡包里炸了个惊雷,其实是她心里炸得厉害,巴虎甚至都没听清她说的啥。 “其其格跟吉雅可以随我姓吗?你说你不在乎他们有没有姓氏,那跟我姓季呢?平时也不用喊出来,但让孩子们知道他们有姓氏,随娘姓。”蜜娘心里如锣鼓捶,她家里人都没了,只给她留了个姓氏陪着她,她现在生了孩子又有了亲人,孩子身上留着季家人的血。她又不知足,想要让季家后继有人,百年之后提起这个姓还有人能记得这个过往。 “行。” “什么?”蜜娘怀疑她听错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47节 “行,我没意见。”巴虎又重复了一遍,在他看来姓氏跟名字差不多,只要能喊应,叫什么都行。他是札哈齐特氏的子孙,但也没继承到札哈齐特氏的家产。而他,只要是他的种,今天叫猫明天改叫狗都不影响他对孩子的态度。 草原上生活的人家都离得远,札哈齐特氏的子孙遍布在草原各处,从生到死都不会见一面的很多,有些就是见面了也不相识,更不会因为都出身札哈齐特氏就另眼相待。 蜜娘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当时还没反应过来,等熄了油烛躺下了,心里那股子激动才涌了上来。她支起身子越过两个孩子看睡在地上的男人,他已经睡熟了,可见是真对孩子的姓氏无意,可能还不及一句她明早想吃啥饭重要。 听着巴虎平稳的呼吸声,蜜娘翻涌的心绪也缓了下来,躺回被窝里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一夜醒四回,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巴虎听到牧仁大爷的开门声但懒得睁眼,又拖了一会儿才掀了被子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其其格和吉雅的尿布,又尿湿了。 “东家,醒了?”牧仁大爷听到开门声立马转过头,一大早的就笑成一朵老菊花,看到巴虎手里端了半盆的尿布,跟看稀罕玩意儿似的,“真能尿,才出生的娃就尿湿了这么多尿布?” 巴虎也觉得能尿,蜜娘昨晚说一天搓一盆估计还是少的,两盆都勉强。 牧仁大爷见巴虎往盆里倒水泡尿布,他跟前跟后的搓着手,在巴虎不耐烦看过来时才吭吭哧哧道:“东家,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你问,但说话声小点。”巴虎开了灶房门捅了捅火炉子,孩子洗屁股要用热水,火炉子里的火烧了一夜,他加了两坨干牛粪进去,准备着水开了先打桶酥油茶醒醒神。 “你看我比你娘也就大了五六岁,你喊我喊大爷不合适,你跟蜜娘改个口,等俩孩子能说话了我也能捞个阿爷听听。”他搁心里琢磨好久了,从巴虎娶蜜娘的时候就开始琢磨。 牧仁大爷脸上褶子多,显老,就连朝鲁大叔都喊他喊的是大爷,“行,以后我喊你喊牧仁大叔。”对巴虎来说,牧仁大爷,不,大叔比他爹待他还用心,当得起他孩子的阿爷。 “那我来洗尿布好了,你给蜜娘做饭。”牧仁大叔端了木盆就往出跑,活像抢了一盆的金子。 做饭做到一半孩子又哭了,巴虎丢了锅铲就往旁边毡包跑,进去了看蜜娘已经坐起来在喂奶了。 “你忙你的,我喂了奶给放床上就行了。”蜜娘对她小弟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但她堂妹出生的时候她有印象,是两个闹腾的,对比起来其其格和吉雅还算听话,只要喂饱了肚子再给伺候干净,放床上就睡。 就是喂一个另一个等着的时候一直哼唧,尤其是其其格,她是个大嗓门,先喂吉雅她就扯着嗓子嚎,能把脸给憋红,是个不吃亏的。 “不忙,我们晚点吃也没事。”巴虎听不得孩子哭,抱起张嘴大嚎的闺女轻轻拍着,转身看到没关严实的门缝里挤进来了个狗头,他笑着喊了声:“大黄,来看小主子啊?进来瞧瞧,她只是嗓门大,不凶。” 大黄站在门口盯着没动,还是巴虎走了过去,家里一个个都是大爷,得哄着。 “呐,这是其其格,是个小姑娘。”巴虎兴冲冲地为双方做介绍,“大黄是个放羊的好帮手,羊听它的话,等你会走路了让大黄带你去骑羊。” “巴虎,把其其格抱过来,该喂她了。”接到手了把吉雅交给他抱,“这个也抱去给大黄看看。” 牧仁大爷洗尿布回来借着大黄的光也看了一眼,心里暗咋又小又瘦,但像个小猴子也让他挪不开眼。他没怎么见过小孩儿,巴虎递过来让他抱抱他都没敢接,只是摸了下小手。 “长得像你,以后也是个强壮的小伙子。” 巴虎愣了一下,哪里像他?他看了一天一夜了,愣是没看出来两个娃像谁,昨天说像蜜娘也是觉得不像他肯定就像她。 “眼睛鼻子都像你,眼窝深,眼睛长,鼻子挺。两个孩子一胎生的,长得可像?” “像。”都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红黑红黑的,几乎一模一样。 但木香她们见到两个孩子的时候都说不像,“吉雅长得像巴虎,其其格长得像蜜娘,两个都长得好,名字取得也好听。” 婉儿觉得吉雅这个名字最好听,两个字都是好字,蕴意也有意思,巴虎跟蜜娘在一起可不就是缘分,千里的姻缘。 “蜜娘,我阿奶没空过来,托我把这两双小鞋子带给你。”婉儿从背篓里拿了两双虎头鞋出来,她阿奶的针线最好了,虎头鞋看着活灵活现,布料也极不错。比她缝的两双鞋看着好多了。 “我给吉雅和其其格缝了两身小衣裳。”木香是跟一同逃难来的大娘学的,展开衣裳在其其格身上比了一下,只长了一个指头,满月的时候刚好能穿,“我都洗了的。” 兰娘送的是两顶帽子,帽檐一个绣花一个绣草,她昨晚知道性别后连夜绣的。盼娣送的是一沓口水巾,她说孩子喝奶后后好吐奶,围着免得弄脏衣裳。白梅送了两双足袜。莺娘送了一堆,七八个草编的蚂蚱,两个小陶人,六颗不知什么鸟的蛋,还有一个素净的抹额。 “我记得我娘生我弟弟坐月子的时候头上戴的就有这个,蜜娘姐姐你也戴上,吹了风会头疼。”莺娘直接给递到蜜娘手里让她赶紧戴上。 蜜娘老实听话,让戴就戴,头上暖烘烘的,心里也暖融融的,“多谢你们惦记着我呀,一点风声都没露,想把我感动哭是吧?” 其他人没当真,莺娘倒是当真了,一直嘱咐坐月子不能哭,不能掉眼泪,哭了对眼睛不好。 “你都是从哪听来的?”木香搭着莺娘的肩膀,比她这个准备来伺候月子的懂的还多。 “问花婶的,她家有个小妮,我去找小妮玩的时候问的。” 真是个好姑娘,木香揉了揉她的头,转而跟蜜娘说了她来伺候她坐月子。 “你的羊呢?有巴虎照顾我,不用你,你安心去照顾你的羊。”五十只呢,要费不少心。 “我把羊给赶到你家的羊群附近,让巴虎嘱咐你家的仆人帮我盯着点。”木香已经想好怎么安排了,“我除了放羊没其他要紧的事,来给巴虎搭把手,他去忙的时候我守着你们娘三个。” 作者有话说: 照旧 第六十九章 有木香过来帮忙, 巴虎也能腾出空赶了只两年生的公羊去接生婆家,路上遇到有人用嫌弃又羡慕的复杂眼神挑剔他,他虎着脸昂着头, 没搭理那些闲得嘴发痒的人。 “巴虎,听说你得了龙凤双胎?”一个男人瞟了眼膘肥体壮的公羊, “你小子好福气啊, 难怪舍得赶只羊当接生钱。” “接生婆尽心了,她应当的。”有人问巴虎就答。 看他好说话,有两个妇人笑着说得空了去他家看看孩子,沾沾福气。 “等满月了能抱出来了再给你们看, 孩子现在小,见不得风,瞌睡又多,没啥好看的。” “巴虎,我找你要两块儿娃的尿布, 我儿子也娶了新妇,我拿回去压枕头底下,明年也生一对龙凤胎。”一个高壮的妇人站家门口喊。 巴虎瞅了两眼, 摇头拒绝, “我记得你,你骂过我丧良心,尿布我就是给狗垫窝也不给你。” 他这话一出四周一静, 心里发虚不自在的忙着跟旁人的人说些不相干的话打岔, 生怕这愣头愣脑的莽汉转头指着谁说他还记得谁。 “那我没说过你可给?”另有看热闹的妇人问。 “给,你瞅着我在家的时候过去, 我拿洗干净的给你。”眼瞅着快到接生婆家了, 他闭嘴不再接话。 被下了面子的高壮妇人被晾着有些恼, 故意找事,“依你这么说你还是把羊给赶回去算了,给你家接生的那婆娘回来可说了不少你的丑话。没心没肺的缺心眼,不懂心疼人,媳妇在屋里死去活来的生孩子,你打了半天的酥油,比你媳妇养的狗还不如……” 接生婆听到动静推门出来看到巴虎也不虚,梗着脖子问他娘可来给媳妇伺候月子了。 “没,我在伺候,羊给你送到了我就回去了。”巴虎甩了甩赶羊的鞭子,解释说他那天打的不是酥油,奶桶里是清水,因为蜜娘喜欢听捣酥油声他才那样做的。 搁在以前巴虎压根不会解释,别人怎么说关他屁事,有这闲工夫他还不如去割草喂牛。但他现在有孩子了,他不想其其格和吉雅以后在外听到此类的闲言碎语误会他。 “很多事你们都不清楚原因,看了点皮毛就胡咧咧,就像是打酥油,昨天打了半天我胳膊都肿了,我乐意,蜜娘也领情,我觉得这不值得你们这些不明是非不知内情的人说三道四地斥骂我。倒是我爹打我娘这事你们可以把他骂成畜牲,不过我也没怎么听有人骂过,骂我的人倒是不少。”巴虎笑得嘲讽,继续说:“你说你们多喜欢瞎管闲事,我打我爹,族里的人都没说我一句,我娘更是没因为这事打过我骂过我,反倒是你们一个个把我骂成了畜牲不如的臭狗屎。” 巴虎扫视一圈,“咋了?欺恶我上瘾啊?” 没人应声,倒是不少人不接腔,装作事不关己的进屋。越是忙着进屋避事的越是心虚,反是站着不动看热闹的多半是清白的。 巴虎也不在意有没有人道歉,以后再让他听到谁嚼他瞎话,他非把人拎起来给问个清楚,休想再把他当软柿子捏。 他到家的时候发现赵大夫过来了,正在屋里给木香把脉,巴虎进去了又出来,等赵大夫出来了问蜜娘和两个孩子如何。 “孩子有些小,尤其是小子,听着哭声就知道羸弱,要好好养着。蜜娘身体也有些亏,多给炖些母鸡和牛骨汤喝,炖汤的时候多加些红枣,你手里不是还有人参片,炖鸡的时候掰一块儿进去一起炖。一次少加点,别咚咚的都给扔进去了,再把孩子给补上火流鼻血了。”赵大夫着重叮嘱要细水长流,孩子跟母亲没啥大毛病,就是虚,多吃些好的,多晒晒日头,多走多动也没多大问题。 巴虎结了买人参片的钱送赵大夫离开,说等孩子满月了再请他来一趟。 “真不用我给你娘带话?”一个没生养过的姑娘照顾产妇坐月子总没有生养过的妇人照顾得周到。 巴虎再次婉拒,“真不用。”他娘一不会做饭二不洗衣裳,扫地都能扫得灰扑起来,来了也是个袖着手瞎指挥的大爷。 蜜娘说中原有给孩子洗三的习俗,孩子出生的第三天巴虎去扈县丞家里把赵阿奶请来了,由她操办了其其格和吉雅的洗三。巴虎让牧仁大叔宰了头羊做了一桌的饭把送了礼的人都请来吃了一顿,之后就谢绝了来客,让蜜娘安安静静坐月子。 …… 孩子半个月大的时候迎来了给羊剪毛的忙碌季,巴虎把收剪羊毛以及监督雇工的活儿交给朝宝,牧仁大爷给他盯着家里的牛羊,巴虎要带几个人去找骆驼群。去年没给骆驼剪毛,今年该剪了,剪下来给吉雅和其其格做两床小被子,骆驼绒最保暖。 “木香,这几天要麻烦你了。”两个孩子吃喝拉撒有多劳累人巴虎最是清楚,说这话的时候他挺过意不去的。他提过给木香开工钱,但木香坚持不要,还说要给工钱她就不待在这儿了。 “没事,在你家半个月我都吃胖了。” “你早些去早些回来,找到骆驼了让其他人剪驼毛就成,你别多留。”蜜娘嘱咐,她也不好意思使唤木香干活,尤其是给娃洗尿布,挺脏的。 “顶多三天就回来。”巴虎主要是去查看马和骆驼的情况,马和骆驼孕期比人还长,又不在人眼前,什么时候怀上的,怀了几个月份了也弄不明白,只知道有多少揣崽的。骆驼奶养人,要是有生崽的骆驼巴虎打算牵两头回来。 巴虎一走木香也松了口气,有男人在家她也不自在,为了避嫌她甚至不跟他在一处多待,巴虎进屋哄孩子她就得找借口出去。 “才半个月,其其格和吉雅就胖了不少,红皮小猴子也变了模样,白白嫩嫩的,现在可不说丑了吧?”木香打趣蜜娘,孩子才两三天的时候她硬实不承认其其格随她的长相。 “那也是我养得好。”孩子胖了她瘦了,鸡汤鱼汤牛骨汤就没断过,她现在比怀娃的时候可瘦了不少,肚子收回去了大半。 两人说着话,外面来了送牛骨的屠夫,苏合死后不久就有人另开了家卖肉的铺子。 木香出去提肉,钱都不用给,巴虎挂着帐,等孩子满月了一起结。不仅有炖汤的牛髓骨,还有给三只狗磨牙的大腿骨和牛蹄子,富家的狗都比穷人吃得好。木香进门玩笑道:“看了你这坐月子吃的喝的,我都有些后悔选了个跟我一样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反正你俩又没戳破窗户纸,后悔就做第二手准备,就怕你舍不得他。”蜜娘见过木香看中的男人,长相不差,个子也高,身带斯文气但又不是文弱书生,蓬头垢面的时候人家也不怯不卑,说话不疾不徐的,木香的眼光挺不错。 “唉,就是舍不得才纠结嘛。”木香叹气,叹气之后又深吸了口气,“胡说八道的,我没后悔,他值得我吃些苦,不过也不怎么苦。” “那戳破窗户纸?有意就早些说清楚,别稀里糊涂的让别人劫道了。”两人合伙养羊,虽然不怎么见面但也让外人有所猜测,木香这边对其他男人无意,但钟齐那边是什么说法可没人知道。 木香犹豫了,“我打算的是今年冬天或是明年春天看看情况再说。” “你有主意就按你想的来。”蜜娘不再多说,刚巧这时候其其格醒了,在她张嘴嚎之前蜜娘先把她抱起来,免得惊醒了她哥哥。 虽然见过的次数不少,但木香再一次看到一抹浑圆还是不自在,撇下眼又忍不住偷瞄,她也在努力吃胖,但她胸前的形状可比蜜娘的差远了。 “你要看就看,偷偷摸摸的像个登徒子。”蜜娘羞恼,抬手在木香肩上拍了一巴掌,动作大了怀里的娃开始不满哼唧,她只得又靠回去。 屋里也没旁人,木香红着脸求教:“蜜娘,你十五岁的时候有多大?比我的大多了吧?” “没有,也只大了一点点。”蜜娘扯了扯衣裳,她的胸脯也就成了亲才长大了许多,小半是吃进肚里长成肉的牛肉羊肉的功劳,大半是巴虎的功劳,他喜欢揉。 “怀娃的时候还会再长大,你也别急,现在的就挺好的。”蜜娘说的真心话,没嫁人前胸脯太大了走出去还有人指指点点,恼人得紧。 “我没急。”木香的狡辩很是苍白,红着脸跑出去说她去炖牛骨。 当天黄昏都要做晚饭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马蹄声,蜜娘想着巴虎没这么快回来,刚要下床透过门缝看是谁,就听到她婆婆尖声喊:“天爷哎,孩子都生了?怎么没人去报喜?” 木香从灶房里走出来,看大黄从门外绕过妇人跑进来,她装作不认识外面的人,“你谁啊?家里有孩子,你别一惊一乍的说话。” “你又是谁?巴虎呢?蜜娘呢?”这才多久不见她就换儿媳妇了? “娘,我在坐月子,你自己进来,巴虎不在家,他去找骆驼了。”蜜娘透过门缝看天色,想到之前巴虎在傍晚把他娘送走的事,她这婆婆是怕再被赶回去,专门赶在天黑之前过来? 所以等妇人进来了蜜娘故意问:“娘,家里忙啊?怎么来这么晚?” “是啊,忙。”妇人胡乱看了蜜娘一眼,在盆里洗了手走到床边,两个孩子圆滚滚地睁眼躺在床上,看到人来还咧嘴笑。 “我的大孙子哎,这个是大孙女?长得真好,随你们爹。” 这就张嘴说胡话了,两个娃的肤色都随了蜜娘,白白净净的,巴虎脸上身上都是黄铜色,脸上的肤色更偏黑。 “什么时候生的?怎么也没让人带个信?要是知道我早就来了。”巴虎娘有些年没抱过孩子了,她一时没敢动,先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给掏出来,衣裳鞋袜和小帽子,都是她亲手缝了洗干净的。 “我还以为巴虎给你说了,但你家里太忙来不了。原来是他没让人给你捎信?那等过两天他回来了你问他。”蜜娘装傻,跟他娘有关的都往巴虎身上推。 妇人叠衣裳的手一顿,巴虎没让人捎信是啥意思她能不清楚?她一时没了声,问清了巴虎回来的时间,第三日早上趁着巴虎还没回来又骑马走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48节 她不让人赶,她自己走,反正孙子孙女她见了也抱了,衣裳鞋袜也都送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七十章 巴虎是晌午饭之前回来的, 他下马的时候正好碰到木香端了盆尿布往外走。 “你放着,我回来就我洗。”他在外面的河里洗了手后捧水洗脸,脱掉穿了两三天的袍子甩在河里用石头压住。天天在家的时候没觉得, 一离家了他开始惦记两个小的。 巴虎说他洗尿布,木香立马把盆放下了, 尿布挺脏的, 有得选她也不乐意洗。看他牵回来的还有四头骆驼,两大两小,她问能不能凑近看看,她还没见过小骆驼。 “随便看, 但别上手,母骆驼喂奶期间脾气暴躁,还护崽。”巴虎冲木香点了下头,“我进去看看蜜娘跟孩子,你要是有事就去忙。” 走进毡包围成的小院, 大黄在正房门前躺着睡觉,看巴虎走进来了才昂起头摇了摇尾巴,只差把敷衍刻在狗毛上, 巴虎就不信他在外说话它没听见。巴拉那蠢蛋当奶娘上瘾了, 大黄一不在狗窝里它就钻进去把狗崽子揽在怀里。倒是阿尔斯狼这亲爹对狗崽子反倒是不在乎,狗崽爬出来了它逗着玩玩,平时不闻不问, 睡觉之余就跟大黄一起跑出去遛弯。 蜜娘就在门口等着, 门一开她就扑了上去,欢欣鼓舞道:“你可回来了, 你两个孩子把我折磨惨了。” “……”巴虎脸上的笑一时上不上不下的, “我还以为是你想我了。”白天的时候甚少见她这么热情。 再没有比这几天更想他了, 没有巴虎带孩子,蜜娘感觉她晚上都没怎么睡着,总是提着心,做梦都是孩子哭了。 “你娘前两天来过,今早又走了。”其其格跟吉雅都还在睡,蜜娘跟巴虎坐在床边小声说话,“你离开的那天傍晚她来的,当时见着孩子了高兴的吃饭都要坐床边盯着,晚上让木香回去她给我守夜帮我带孩子。” 巴虎不知道该做出啥反应,准确来说他心里的感觉都不明确,似乎有些无所谓,在看到他娘送来的衣裳鞋袜时才有些犹豫道:“那等吉雅和其其格满月了我去请她来吃顿饭。” “以后我娘来了,我要是不在家,你就看着两个孩子,别让孩子单独跟她相处。”巴虎又补充。 “怎么这么说?” “我现在摸不清我娘的性子,也看不清她的想法,总觉得她糊里糊涂的带着疯,我怕她再听信了老头的话把其其格和吉雅抱回去了。”巴虎知道蜜娘只见过他爹两次,但两次都没说过一句话,她对其中的关系可能不清楚,“我跟我爹关系差得恨不得对方去死,他是真的性子怪,做出啥事都不奇怪,我就有点担心,你也防着点。”巴虎不能理解一个大男人把下跪认错还自扇巴掌当家常便饭,就像不理解他娘三番五次被打还舍不得离开打她的人。太邪门了,邪门到他心里打怵。 “行,我以后注意着。”蜜娘低头看了一眼,就见吉雅睁着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醒了也没吭声,就不声不响地看着听着。她朝巴虎使眼色,两人都笑着不再说话,没过一会儿吉雅就开始瘪嘴。 巴虎见了赶忙给抱起来,手熟门熟路的往屁股上摸,“臭小子,可还记得我的声音?” 他一说话,吉雅又盯着他,小嘴也不瘪了。这反应简直比灌巴虎三斤蜜还让他心里甜,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攥住吉雅的小手讲他离开两天带了四头骆驼回来,还有两头小的,跟他和妹妹一样还在吃奶。 “这两头小骆驼就留在我们家里,等你和其其格长大了一人一头,转场的时候你跟妹妹坐骆驼的驼峰里,我给你们牵着走。” 孩子大半个月了,蜜娘就没听巴虎自称过爹,一直是我啊我的,他说话的时候也觉得别扭,但每次宁愿停顿一下也还是我。 我给你换尿布、我给你洗屁股、我来抱抱你…… “哇——”是小霸王其其格。 “醒了?别哭了,娘就在你旁边坐着呢。”蜜娘把其其格抱起来,指着两步远的男人说:“看谁回来了?是不是爹爹回来了?还记不记得他?” 巴虎也凑了过来,对扯着嗓子干嚎的闺女吹了个哨,“其其格,可还认得我?” “不认得了,你问他是谁。”蜜娘掰着其其格的小手搭上男人的鼻子,又重复了遍:“你问他是不是你爹。” 巴虎不说话,就看着其其格那没一滴眼泪的大眼睛,她的眼睛随了蜜娘,又大又圆,眼窝和眼皮有点随他,但也只有一点。 其其格看了一会儿,偏头往蜜娘怀里蹭,不知道认没认出来,反正看这动作就知道是饿了。 咕噜咕噜的咽奶声惹得巴虎也跟着喉结滚动,本就深邃的眼睛盯着露出来的美景越发幽深,被踹了一脚也不收敛。 “你注意着点,小心木香进来。” 巴虎撇开眼换了个姿势坐,眼睛不看了心里还在念着,被蜜娘把其其格塞他怀里了他才收敛了蠢蠢欲动的念头,抱着小丫头给她拍奶嗝。 两个孩子都抱了,跟蜜娘也说了话,孩子睡了巴虎的心也就静了下来,这两天离家的急切也得以抚平。他换了身干净袍子,又干劲十足地烧水给两个孩子洗了个澡,换下衣裳丢盆里一起抱出去洗。 从当天中午开始,蜜娘一直喝的牛羊奶换成了驼奶,炖汤做饭也被巴虎接手了,关键是忙活了家里他还有余力在蜜娘跟孩子睡着了去鞣制牛皮羊皮。 木香见了直呼精力旺盛,在满月席上听蜜娘当众感谢她,她直摆手,“当不起,我就是打个下手,多数都是巴虎在忙。他只要在家饭是他做,尿布是他洗,孩子哭了也是他抱着哄,晚上闹觉也是他一直抱着给哄睡。我在你家这一个月比我放羊还轻松,还沾你坐月子的光好吃好喝的吃胖了。” “他当爹的,这都是他该做的。”蜜娘拿出早就备好的两身新袍子,“别推辞,这是我代其其格和吉雅谢谢姨姨的。” 毡包里坐了两桌子人,其他人都看着呢,木香闹了个大红脸,她是真觉的她没帮上什么忙,吃的喝的都抵消了她做的那点活儿。 “蜜娘诚心谢你,你也就接着。”赵阿奶搭了句腔,她看了眼对面抱孩子的妇人,木香比蜜娘的婆婆可强多了。巴虎就是再能干,木香要是不给他搭把手使把力,一个月母子两个不足月的孩子,打死他他都不敢撂下娘三个出门做事。 蜜娘不跟她们一起吃席,她出来露个面就要把孩子抱进去,“都不是旁人,来了就当自己家,吃好喝好啊。赵阿奶,木香,牧仁大爷,劳你们帮我招呼一下,我先进去哄孩子了。”前几个月离开的朝鲁大叔还有其他仆人都来送礼了,巴虎话少不擅长应对这场面,没其他人找话聊就只能冷场。 “娘,你把吉雅给我,他该睡了。”她这婆婆一来就把吉雅抱着,其其格也只是逗逗,蜜娘看着不太舒服。 “我抱着睡好了,我看他挺乖的。”巴虎娘舍不得丢开手,她虽然是被儿子请来的,但依她儿子那态度,估计也就是简单的一顿饭,吃了饭她就要跟其他人一起走。 两桌离得不远,巴虎又一直注意着这边,他抱着其其格走过来问咋回事。 “没事。”妇人赶忙把孙子还给孩他娘,“眼睛都眯起来了,是该睡了。” 赵阿奶看到一幕简直想笑,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娘怵儿子怵成这个样的,“听说巴虎还有一弟一妹,这个好日子他们没来?” 说起这个妇人就怨念地瞪了巴虎一眼,昨天他去家里喊她的时候,三丹听了也说要来看看龙凤胎侄子侄女,他个狠心的当场拒绝,还说三丹嗓门大话又多,来了会吓着孩子。 “还在念书,等休沐了再过来,反正两地离得也不远。”妇人作补,巴虎都说那样的话了,三丹会来才奇了怪了。 蜜娘抱着孩子出去了赵阿奶也就不说了,转头跟朝鲁的妻子说话。 巴虎跟蜜娘把孩子放到床上他又出去了,先把给蜜娘煨的鱼汤端进来,“你吃了把碗放桌子上,我送走客人了再来收拾。” “伺候习惯了?我出月子了,能走出毡包了。”蜜娘靠在男人身上,“没喝酒还迷糊了?” 巴虎还真是做习惯了,“那我先出去了?” 蜜娘点了下头,坐下来开始剔鱼刺,等她喝了鱼汤吃了鱼肉,端碗去灶房的时候看到木香小脸红扑扑的坐在大黄的狗窝外边,怀里还抱着一只狗崽。 蜜娘喊了一声,走过去问:“喝酒了?”看样子还喝醉了。 “喝了碗马奶酒。”木香有点晕,抱着狗崽痴痴笑,“等我有家了我也养只狗。” “想养等狗崽断奶了你就能抱一个走。”蜜娘拉起她往屋里走,吃饭的那个毡包热火朝天的,劝酒声不断。 “谁还劝你喝酒?盼娣跟兰娘她们也喝了?” 木香头晕但脑子还是清醒的,“海日大婶,她说马奶酒不醉人,但我好像酒量不行,就连莺娘那丫头喝了一碗都没感觉。”她把狗崽放回狗窝里爬起来跟蜜娘走,“我现在不养狗,狗跟了我要吃苦,还是留你们家里,我以后再养。” 海日大婶是朝鲁大叔的妻子,是个爱热闹的人。 “那等你想养的时候我送你一只。”蜜娘倒了一碗水给她,看她眼神的确还是清明的就没让她睡。 马奶酒酒劲不大,散席的时候木香就不晕乎了,她跟着盼娣她们帮巴虎收拾残羹冷炙。走的时候巴虎去库房里拿了六块儿酥油放篮子里,又砍了半块儿砖茶让她们带回去打酥油茶喝。 “巴虎,蜜娘,那我也走了。”巴虎娘在其他人收拾桌面的时候她就出来了,她今天被海日劝的喝了不少马奶酒,浑身发热,脑子也比平日转的快。她也是糊涂了,在去年冬天之前她不乐意来打搅巴虎的生活,所以不管巴虎再怎么说她都不曾过来住过,但就因为三月份后巴虎态度变了,她又生出了不甘心,真是糊涂了。眼见巴虎终于不受她跟他爹的影响,有家有妻有儿有女,好事啊。 她这次没嘱咐巴虎跟蜜娘好好过日子,她儿子从脱离那个家之后就一日比一日好了,她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 “你没喝醉吧?”巴虎盯着她,他在席上注意到她喝了不少,去拦了一下也没拦住。 “马奶酒不醉人,我晕都不晕。” 蜜娘仔细瞅了两眼,除了呼出来的气有酒味儿,看不出喝酒的样子,“你没喝酒吧?你没喝就骑马赶着勒勒车把娘送回去。” 看吧,她来就是给她儿子添乱的,妇人没拒绝,趁巴虎去赶车的时候她进屋看了看两个孩子,什么都没说又出去了。 蜜娘等车马走远了才进屋,风里都带着花香了,也不知道她的蜂箱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说: 照旧 第七十一章 其其格跟吉雅七月初三出生, 满月了也就到了八月,蜜娘算了一下,再有半个月又该转场了。等晚上一家人躺在床上的时候, 蜜娘问了转场的事。 “是该准备转场了,今年怎么过这么快?感觉没过多久又要回古川了。”巴虎支起头看床内侧的人, 昏黄的烛光打在她脸上, 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黑暗里,影影绰绰勾人得紧。生了孩子后她的身段越发玲珑有致,丰腴不减,眉宇间没了一年前的青涩, 平添一份诱人的风韵。 男人的眼神赤衤果又火热,蜜娘哪能没察觉,她垂下眼捋了撮发丝到胸前,白嫩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抚过,引着对面的眼神随着她的动作挪动。 一声响亮的吞咽声打破了无声又灼热的夜晚, 两人默契地坐起身,男人先下了地,等蜜娘跨过床中间睡的两个孩子, 刚迈脚就被拽住了腿抱了起来。 唯二的两只母鸡在狗窝旁边扑棱下翅膀, 爱管闲时的狗崽汪了两声,声音透过几层毛毡传进屋,但远不如毡包里急促的喘气声吵人耳朵。蜜娘抱住巴虎的脑袋, 居高临下的在他眼睛上耳朵上轻啄, 被按住脖子时她紧紧缠住男人窄瘦的腰身。他馋了,她也想了。 地上铺的毛毡没用上, 怕吵醒床上的孩子, 巴虎抱着蜜娘走到毡包的最边角。蜜娘怕撞着头只好俯着身, 刚好方便巴虎嘴上动作,他紧紧箍住腰上的两条腿,舍不得放。 门开了又关上,睡在狗窝里的大黄钻出去伸了个懒腰,看到巴虎手里的奶桶,摇着尾巴跟着人往外走。 牧仁大叔睡在靠近河边的毡包里,有脚步声靠近他立马就醒了,拎了枕下的砍刀大声问:“是谁?” “我,你睡你的,我出去看下牛羊。”巴虎拎了个木桶大摇大摆往河下游走,大黄跟在他身后摇尾巴,他难得的没搭理。 去了羊群里又被朝宝当贼喝了一声,他总算是挤了两碗牛奶才往回走,生火煮奶的时候给大黄舀了两勺,难为它巴巴跟了一路。 牛奶刚端进屋,其其格闻着味儿就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声音就发了出来,她一哭,吉雅也跟着哭。 两人分别抱起孩子坐毛毡上,两个碗就放床上,一人拿个木勺往嘴里喂。但两个孩子都不习惯这种吃奶方式,吃个奶也不顺心,就算填饱了肚子也哼哼唧唧地哭了一场,哭累了才肯睡。 巴虎挨了两脚屁都没敢放,低眉顺眼地窝在床下小声认错:“我以后肯定不乱来,你睡,我等他俩拉了尿了换洗干净了再睡。” 蜜娘早就累软了,骨头都是酥的,折腾了这么久眼皮子都黏一起了,一听睡这个字倒床上就着,后半夜孩子吃奶都是巴虎抱着她给孩子喂的。 还别说,这个体位让他感受了一番给孩子喂奶的滋味,有些理解了巴拉的感受,越是没有越是想体验,难怪它喜欢把狗崽揽在肚皮上睡觉。 蜜娘次日早上醒来的时候还问巴虎后半夜喂孩子喂的还是牛奶?她怎么没有她被叫醒喂奶的印象? “不是牛奶,我帮你喂的。”晨曦明亮,男人脸上的坏笑一览无余。巴虎走到床前从背后揽住蜜娘,下巴压在她头顶,嗓音清亮的给蜜娘讲解他昨晚是怎么帮忙的,“俯视的视角没有平视看着动人。”他拍了拍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腿,裆裤下摆露出了几个青色的指印,巴虎忍不住摩挲一下。 昨夜的记忆再次浮现,蜜娘动了下腿,在男人的手腕上掐了一下,疯了不成,大早上的就发/情。 “饭快好了,快起来吃。”巴虎是进来看孩子醒没醒的,他咳了一声快步出去,对在外等着的牧仁大叔说:“两个孩子都还没醒,你中午回来了再抱。” “多睡觉长得快,那我晌午早些回来。”老头说完也没走,他跟在巴虎身后进了毡包,低声问:“东家,你是不是还没给蜜娘说过改口喊我喊叔的事?她昨天还喊我大爷。” “应该是一时改不过来,喊顺嘴了。”巴虎看老头儿还挺在意,只好点头说:“我们下次注意。”他也有喊岔的时候,尤其是人多的时候,其他人喊牧仁大爷,他也跟着顺嘴喊了。 “我还以为你没给她说。”或是蜜娘不同意孩子喊他阿爷,知道是喊岔了老头儿也就放心了。 “那我去挤牛奶打黄油。”牧仁大叔出门了又拐进来,“羊毛都剪完了,这两天就开始洗羊毛择羊毛?” “嗯,你看着安排。”巴虎看重的是鞣制皮毛,牛皮羊皮值钱,洗剪羊毛之类的活儿他都是交给了牧仁大爷。以前是朝鲁大叔,今年换了新的男仆,他一时还没看好合适的人。 昨夜里两个孩子喝了煮牛奶,除了喝的方式不顺心外,也没别的不适,蜜娘观察了一天才放心把两个孩子交给巴虎带,她要骑马带上大黄去看看她的蜂箱。 “要不我把木香请来帮忙看着孩子,我跟你一起过去?你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而且还是第一次单独骑马外出。”巴虎不放心。 逃荒到草原后 第49节 蜜娘毫不留恋地挥手,找不到蜂箱她再回来。从怀孕到坐月子,她憋的可有一年了,出门是在马车里,不出门就是在家附近走几圈。大草原的夏天这么美,她去年没心思看,今年可要骑马出去跑个痛快。 “你不是说老马识途?我骑你的马,再带上大黄,怎么都迷不了向。”算起来学会骑马后她就没再上过马背了,蜜娘有些笨拙地踩在马鞍上坐上马背,视野陡然一高,好像能看更远了哎。 “我看你这样怎么像是准备抛家弃子了?”巴虎被嫌弃也要翻身上马坐她身后,带着她绕着毡包跑了几圈,“你自己再在附近跑几趟,练一会儿了再带大黄去看蜂箱。”他不敢走远了,怕孩子醒了看不到人哭。 蜜娘是去跑马不是去找死,她按巴虎的话来,沿着河流上下跑了几趟,看到木香在放羊还跑过去打了个招呼。木香一个人放了一百来只羊,跟她隔了不到一里的距离是盼娣和兰娘她们五个的一百来只羊。 巴虎听着马蹄声又回来了,大黄那个狗腿子偏心眼尾巴甩得啪啪响也跑了出去,他看了眼还皱着眉头在拉屎的儿子也不敢动作,只能坐屋里听着大黄嗝了一声,马蹄声就跑远了。 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进来看看孩子,巴虎打量了一下两个小的,也不丑啊,性子也乖,怎么像是勾不住他们亲娘? 蜜娘做了四个蜂箱一个引蜂桶,按着巴虎说的方向她先看到一棵树,在偏离河流挺远的山坡背阴面,这里很少有人过来,牛羊也不来,因为草的长势不好。 蜜娘踩在马鞍上跳下马再抱大黄下来,跑了一路它有些腿软,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 “别过来啊,蜜蜂蛰你了我可不管的。”蜜娘穿了巴虎的长袍子,戴了斗笠还围了面巾,手上更是戴了冬天戴的羊皮手套,靠近蜂箱她一点不带怕的,看有蜜蜂受惊飞出来还高兴,引蜂桶引来了蜜蜂。她手探进去摸了一下,已经酿出蜜了,但不多。 她巡着边角掰了一块儿,被蜜蜂追出老远才放弃。 大黄在蜜蜂追来前就跑了,看蜜娘摘帽子了才屁颠屁颠跑过来,眼巴巴盯着她手里的蜂蜜狂摇尾巴。 “还惦记着吃蜂蜜啊?大黄,你的口味好奇怪,巴拉和阿尔斯狼都不吃甜的。”蜜娘在河边洗了手掰了一坨喂自己嘴里,再掰了一坨丢给大黄。 “不及在千茶岭酿的蜂蜜香甜。”桂花蜜最香甜,菊花蜜平和,茶花蜜量少但略带茶叶的清香,清香里还泛出一丝苦意,越发显得茶花蜜的珍贵。 这都是外人品出来的,蜜娘就喜欢桂花蜜和春天的百花蜜,蜂蜜就要甜滋滋的,在甜味里品清苦,这让她觉得纯属是有钱了养出来的毛病。 这里上的蜂蜜倒是符和那些文人墨客的口味,甜味不浓,花香也淡。草原上的花草多半都是药草,味道不浓郁。 还剩最后一小坨,蜜娘还在琢磨着自己吃还是给大黄吃,余光里瞟到两只黑马蹄,抬头就看大黑马鼓着一对眼睛好奇地盯着她手里,还呲着嘴露出一嘴的大板牙。 “你也想吃?”蜜娘抬手递过去,它还真张嘴了,“家里养的都是啥玩意?人的嘴一动,你们就凑过来了。”她见过巴虎给马喂糖块儿,也就放心的把蜂蜜巢丢进马嘴里,等她脱了衣裳抱着大黄坐上马背了它还在吧唧嘴回味。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七十二章 有一大片黄花盛开的地方挂着两个蜂箱。 蜜娘嚼着巴虎的话, 立在马背上寻找大片黄花盛开的地方。草原上没有踏平的小道,放眼四望,前后左右都是一样的, 半腿高的草里面藏着窸窸窣窣的老鼠,啮齿咀嚼的灰毛兔子, 马蹄踏过惊起一行草下波浪, 最后戛止在空中的老鹰嘴里,被拖起才能看清是灰毛兔子还是灰毛老鼠。 马往高处跑,大黄趴在马背上渐渐也习惯了,梗着脖子往前路望, 风中花香浓郁,它忍不住接连打几个喷嚏。越过山丘,东南朝向的缓山坡上铺了厚厚一层的旱地莲。可能是缓处风势小,旱地莲的种子没有被带走太远,山丘下的旱地莲稀疏, 但长势颇壮。 这就是巴虎嘴里一大片黄花盛开的地方了,蜜娘跳下马带着大黄游蹿在旱地莲里,她像是闯进了一个花田, 蜜蜂忙忙碌碌的采蜜, 而她是来验工的土地主。 旱地莲的花朵是药材,蜜娘还记得黄大夫教的药草辨认,旱地莲的花朵晒干后治口疮、喉肿、牙疼、耳痛, 是清热去火的好物。蜜娘还没找到蜂箱已经先想好了卖蜂蜜时的说辞, 惯常吃肉的牧民就没有不上火不牙痛的,只要有效就不愁卖。 蜂箱是六月初放的, 只要有蜜蜂入住, 花源充足的情况下, 三个月可以酿大半箱蜂蜜。蜜娘再次把自己包的严实合缝,揭了蜂箱后面的挡板一看,里面的蜂蜜巢已经快满了,蜂箱里住满了蜜蜂,也该分箱了。 这次她只掰了指头长的一条,走回山坡上了才取了斗笠尝了尝,是旱地莲的香味儿,清甜,不齁嗓子。 “汪——”大黄用狗鼻子拱蜜娘的手,狗屁股都要扭开花。 “知道了,你也要尝。”剩下的半截蜂蜜巢一掐两半,狗嘴里塞一个,马嘴里塞一个。就她去看蜂箱的这会儿功夫,大黑马扯了不少旱地莲花朵嚼,山坡顶上秃了一片。 她记得早上它还舔了一把盐,胃口真不错,甜的咸的混着来。 还有两个蜂箱蜜娘不打算去找了,她胸前的衣裳濡湿,这还是她这一个月来第一次感觉到涨奶,加上湿的位置异常,她忍不住一直揪了衣裳想给晾干。挺不自在的,还是早些回去算了。 蜜娘戴上斗笠又下去了一趟,这次直接割了一扇蜜巢,被蜜蜂围追堵截的大黄跟马都不敢靠近她,一直翻过山丘跑远了蜜蜂才放弃追杀。 “走了,回去了,过半个月咱们再来。”蜜娘把蜂巢用面巾包着系在马鞍上,看大黑马呲着嘴唇子要来咬,啪啪给了它两下。打了之后又后悔,怕它记仇捉弄她,又抱着马头轻轻摸了几下,温声细语道:“回去了用这蒸甜馒头,出锅了给你留一个。” 她也说到做到,晌午吃了饭就用蜂蜜水和面,半下午的时候面就开了,之后揣面是巴虎的事,上锅了又有蜜娘接手。 巴虎看蜜娘走两步要扭一下,洗着手上下打量她,她一进灶房就不装了,直接撇开腿走路,还扯着裤子,如果不是那么愁眉苦脸,还挺像萨满法师在作法。 “大腿蹭破皮了?” 蜜娘“嗯”了一声,坐椅子上了瘫直了两条腿,“上午的时候不觉得,睡了一觉起来腿都不是我的了,酸软得厉害,下床的时候差点歪倒在地上。”大腿内侧红了一片,好歹还没泛血丝,就是裤子擦着疼。 巴虎倒了混浊的水,换了一盆搓掉手指缝的面痂子才出去,没多大一会儿拿了瓶金疮药进来,关了灶房门让她把裤子褪了,“我给你撒些药粉,今晚洗澡的时候注意点别打湿了,明早就好了。” 蜜娘的上半截大腿颜色鲜亮极了,内侧一片红,外侧又是暗红又是淡青,徐徐的呼吸扑在伤口上,她忍不住打个了颤。 “抖什么?”男人掌住膝盖给往外掰,凑近了把药粉给涂在伤口上,虽然没磨出血但破皮了会流水,不撒药粉会黏在裤子上,撕下来的时候能疼得人哭爹喊娘。 “走这一趟可划算?还不让我跟着。” 蜜娘咬唇不吭声,男人手糙,指腹带有毛刺,手碰在她的伤口上似痒似疼,而他似乎没察觉他蹲在她两腿中间,说话还不抬头,喷出的鼻息…… 她应该是才睡醒糊涂了,怎么就在灶房里褪了裤子,入眼的是锅碗瓢盆,火炉子上炖的牛骨汤咕噜作响。 “还没抹好?我腿上的擦伤也不是一大片吧?”蜜娘心生怀疑,她低头瞟到巴虎的肩膀抖了两下,探出手掰着他的下巴给抬起来,嘴巴抿得紧,但眼里的坏笑还没散干净。 捉弄她呢?蜜娘气鼓了脸,一掌把他给推坐到地上,站起身利索提上裤子扎上腰带,一句话都不说,转头烧水准备蒸馒头。 “好心没好报不是?我给你抹药怎么还推我了?”巴虎没立即起来,脚勾住蜜娘的小腿,她躲开他再勾,两人就在地上相互绊脚,最终以蜜娘踩了他一脚才终止这幼稚的动作。 “真狠心,我前脚才给你上药,你后脚差点把我的脚踩扁。”男人站起身继续搭话,瞅着锅里冒热气了,他洗手放上篦子把馒头捡上去,盖上锅盖了看蜜娘还不吭声,他挠了挠脖子讪讪出去。 蜜娘瞅都没瞅他,对着灶里的火光翻了个白眼,努力板着的脸上漫上了笑。捉弄人嘛,谁不会? 消失的脚步声再次靠近,门口的光线一暗,随着男人进来的还有小婴儿的呢喃声,蜜娘皱着眉回头,“你把孩子抱进来干啥?灶房热,油烟又大,他受得了啊?” 肯说话了,但效果好像不太好。巴虎进退两难,他想说漠北的孩子没她想的娇嫩,很多孩子出生在迁徙的路上,满月前就是在勒勒车上,能抬头了就被绑在爹娘的胸前背后跟着去放羊。 但蜜娘这时候像个暴躁得要踢人的母马,他只得又退出去,一句话没吭。 蜜娘咬唇听着外面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想喊他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刚刚是故意装出来的凶,但巴虎好像误会了。从她骑马回来后他就奇奇怪怪的,总有些欲言又止,有时候又热情太过,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人就这么一里一外沉默着,直到馒头的甜香从锅盖下冒了出来,蜜娘捣了下火炉子里火,“吃饭了,准备洗手。” “来了。”巴虎吁了口气,但怀里的其其格还醒着,他一出声她也跟着睁眼。 “你先吃吧,我把孩子哄睡了再吃。”巴虎无奈。 蜜娘没应声,她把馒头挟在木盆里,灌了一水壶的水放在火炉上,走到门口看还在哄孩子的男人,“还没睡啊?” “没。” “天色还早,我们搬了桌子去外边吃饭,你拿张毛毡铺在外边,把其其格抱出去放毛毡上。” 八月的黄昏半边天都是红霞,风声不疾不徐,捎带了野花野草的清冽气,牧民摇着铃铛带着狗在清点牛羊,哗哗流淌的河水里偶尔飘下来几根菜叶,下游还有孩子玩水的嬉笑声。 毛毡刚铺上,屋里又传来哭声,这次估计是看到妹妹都不在身边,哭嚎声尤其响亮。蜜娘给抱起来的时候吉雅眼里的泪花不断,不像其其格,他哭不做假,也不能收放自如。 “不哭不哭,没丢下你。”蜜娘抱着吉雅走出去坐在毛毡上,指着大黄说:“看狗狗都在笑话你,这个娃娃的可太爱哭了,是个娇气包。” “我来抱,你先吃吧。”巴虎冲吉雅拍拍手。 吃吃吃,她是猪啊?只知道吃? “不吃,要不都不吃,要不就一起吃。”蜜娘扭了个身。 巴虎盯着她看了两息,收回手站在一旁不说话,周遭的热闹还在,就连大黑马都溜溜哒哒过来了,眼见要奔着桌子来,他赶忙吹个口哨命令它滚蛋,别来给他添乱。 “你掰个馒头给它吃,它喜欢吃甜的,估计是闻到味儿了。”蜜娘没想到大黑马还真赶着饭点过来了,看吉雅收了哭声,她给放在其其格身边。巴虎不动手她自己动手,撕掉外皮自己吃,内瓤一半给大黄一半给大黑。 “你怎么知道它喜欢吃甜的?”马嚼馒头时上下嘴唇子撇开,一口还嵌着青草末的板牙大幅度错开嚼着,狼狈又可笑。 蜜娘又掰了个馒头给大黑,之后就坐下吃饭,它也识趣,尝个味儿见没人搭理它又踢踏着走了。 “我打算过两天带木香她们去摘旱地莲回来晒干了卖钱,旱地莲在结果子了,不提前给摘回来也是糟蹋了。”蜜娘看了眼躺在毛毡上弹腿的两个娃,“你看你哪天有空,你看着点孩子,我早点过去,晌午就回来。”顺便也把蜂蜜给割回来,之后两个月酿的蜜她就不动了,都留给蜜蜂过冬。 馒头挺甜的,但巴虎嚼在嘴里感觉有些泛苦,他说家里不缺钱,摘旱地莲还卖不了一角银子。 “木香她们缺钱,我带她们过去。” 过路的人多了,巴虎没再说话,因为思绪过多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两个馒头就住手了。 “可是吃不惯甜馒头?”蜜娘又给他戳了个牛大骨,“馒头吃不了多吃点肉。” 她这时候的表情很温和,巴虎觉得这是个说话的好机会,但对面几个叽叽喳喳的臭孩子可太烦了,转悠多长时间了还不走? “你们不回家吃饭啊?天都快黑了。”他忍不住黑着脸问。 “又不是冬天,离天黑还早呢。”说话的孩子看着有六七岁,他见终于搭上话了,舔着嘴角问:“你们吃的是馒头吗?闻着可真香。” 原来是有目的的,巴虎心中的郁气一散,看蜜娘停筷子了把剩下的五个馒头都拿过去给三个娃,“这下可以天黑了?” 小孩儿不懂他的意思,但知道他打架的威名,接了馒头拔腿就跑。 “嘿,我做的馒头还挺招孩子喜欢,赶明儿我卖馒头去。”蜜娘嬉笑两声,她也就顺嘴一说,巴虎就当真了。 “蜜娘,你是不是嫌我无趣,厌烦我了?”他喜欢每次回家家里有人等他,跟他说说话,说说孩子的事,会笑了,会看人了,哪怕说说家里的狗也行。但蜜娘显然不乐意,她一心想往外跑。 好大一口锅砸她脑门上,蜜娘惊讶地看着他,昨晚两人才干柴烈火的折腾过,过了一夜怎么说出这种话? “你别冤枉我,我可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说。”蜜娘前倾着身子盯着巴虎,“你今天怎么了?还是觉得做饭的时候我推倒了你?那不是你先捉弄我我才反击的嘛,我是开玩笑的,也没真生气。” 他是在讨好她,因为她喜欢那种姿势,故意想逗她开心。 “我没捉弄你。” 其其格打了个小喷嚏,巴虎脱了袍子搭在兄妹俩身上,他蹲着看两个睡着的孩子,其实是孩子绊住了腿,一个出门一个就必须留家里。去年在秋牧场他还能跟蜜娘一起给牛羊拉架,但今年,恐怕是难了。 “你是不是不耐烦在家里啊?”巴虎问,不等蜜娘说话,他又说:“我在外忙完了活儿都是立马赶回来,你忙完了你的活儿能不能也立马回来?” “我不等忙完就要回来的,涨奶了就要赶紧回来喂孩子。”蜜娘琢磨了下巴虎前前后后说的,总结出一句话:他是舍不得她离开家。 “我不在家你是不是想我了?”蜜娘捂住胸口窃喜,蹲下来小声问:“是不是?” 好黏人呀,她就出门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生出她厌恶了他的想法。 “你一点都不无趣。”可太有趣了。才认识的时候可以说句无趣,憋憋屈屈的什么话都不说,现在委委屈屈试探可太有趣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七十三章 “真不是嫌弃我?” “真没有, 你这么好我怎么会嫌弃你?能赚钱还顾家,照顾得了孩子做得了饭,会洗衣裳会种菜, 这么好的男人我哪会嫌弃。”蜜娘掰着手指说,越掰心里越是美滋滋。 逃荒到草原后 第50节 得到肯定, 巴虎心里舒坦了,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别扭,回过神才觉得他太小家子气了,一点不男人。 “你怎么会觉得我嫌弃你?”蜜娘太不解了,“昨晚不是才那啥?我不是挺热情的?” 巴虎垂着头不说话, 不管蜜娘怎么问都不说,以不让他上床睡觉威胁都不肯开口。 没办法,蜜娘撬不开他的嘴,只当是昨夜里他做了噩梦,或许梦到她弃他另嫁被吓到了, 嘻嘻。 之后的两天她看到他,脸上就浮出笑,巴虎先受不了了, “你不是说要带木香她们去摘旱地莲, 我把勒勒车给架上,你赶车带她们过去。” 蜜娘看了下天色,日头都出来了, “现在啊?时间赶的有些紧, 明天再说吧。” 不,就现在去, 去做点其他事, 别在他身前身后蹦哒, 时不时露出让他起鸡皮疙瘩的笑。 “今天天气好,你出去好好玩一天,其其格跟吉雅饿了我给煮驼奶喝。”巴虎瞟了眼蜜娘的胸口,“有勒勒车,你涨奶了进车里把奶挤了,别涨的难受还忍着跑回来。” 母羊绝大多数已经没奶了,母牛的奶也一日日减少,不过有母骆驼,骆驼的产乳期长,长达一年。就是蜜娘以后奶水不够给两个孩子喝,有两头母骆驼也能把其其格和吉雅喂养到能吃饭。 昨天刚宰了一只羊,蜜娘砍了一块儿羊排给放车里,又把烤肉的铁板和铁架子还有装蜂蜜巢的桶给带上,“娘出去干活了,你俩在家要听爹爹的话哦。”声音甜得能挤出两斤蜜。 她走之前对着两个娃各亲了一口,巴虎立在床边看着,两天前她要是这么依依不舍,他也不会生出误会。 蜜娘注意到了男人的目光,思及前两天的事,她憋着笑抱着巴虎的腰,踮脚啾了一口,“在家好好带孩子,别太想我哦。” 巴虎抹了下嘴角,他现在可不承认他会想她,“快走吧,再磨蹭一会儿天黑了。” “你现在就很无趣。” 巴虎当没听见,等蜜娘走了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想着两个孩子睡着的时候能带出去就好了,他也不会被困在毡包里只能守着这兄妹俩。 “牧仁大叔,家里剩的可还有木头?我前些年做椅子板凳的家伙可带来了?” “都有,来的时候蜜娘说她要做蜂箱就多带了一截,刨子槽锯墨斗也带来了,就在库房里你找一找。”老头忙着监督洗羊毛的雇工,还被蜜娘交代了时不时瞅两眼木香她们的羊群,没心思问巴虎找这些东西做什么。等他晌午回去做饭就看库房外面摆了一堆,羊角牛角都被翻出来了。 老头听到屋里有孩子的咿呀声,他开了门站门口看着,“快抱出来让我抱抱。”巴虎成亲后就不让其他人进他睡觉的毡包,老头再眼馋也只能站外面等孩子被抱出来了才能逗一下。 巴虎巴不得有人帮他哄孩子,日里哄夜里哄,这个喂饱了那个又饿了,一个哄睡了另一个又快醒了,折磨得人头大,就是从他肚里爬出来的他也不稀罕了,难怪蜜娘想跑出去撒欢。 还是大黄享福,狗崽满月会吃饭了它就不管了,也不再时时守在狗窝里,最让他羡慕的还是有巴拉那蠢蛋帮忙看崽子。大黄不在家就是巴拉带着八只小狗崽出去晃荡,有巴拉看着也不怕有人偷狗崽。 唉—— “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老头抱了吉雅离巴虎远远的。 “你要是个婶子就好了。”老头粗手粗脚的,巴虎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他带,哪怕他稀罕两个孩子。 胡说八道,他好好一个男人当什么婶子?牧仁大叔懒得理他,“你把这些东西刨出来打算做什么?给蜜娘打蜂箱?” “不是,我想打张可以推着走的床,或者抬着走也行,让其其格和吉雅能躺床上被我跟蜜娘带走。”孩子小瞌睡多,他一个人照顾起来还手忙脚乱的,等孩子再大点了,他白天要去看顾牛羊,蜜娘一个人在家也照顾不来两个娃。所以放床上给抬到草场上,看牛羊的同时还能顾及孩子。 牧仁大叔的木匠活儿也不错,巴虎托他下午留家里帮忙一起做。 “行,我让朝宝帮着留意下木香她们的羊。”话刚落,原本在狗窝里睡觉的阿尔斯狼和巴拉呲着牙钻出来往外跑,巴虎见了立马训斥,“给我回来,要挨打了?这鬼样子打算咬死谁去的?” “巴虎,在家啊?呦,你都添孩子了?怎么也没去给二舅报个喜信?” 说话前人被毡包挡住了,巴虎抱着其其格没敢跑,也就没看到人。也是奇怪了,去年他二舅带着人来他家,阿尔斯狼和巴拉不吭一声,刚刚要不是他给训回来了,已经冲人身上去了。 “二舅,二舅娘,巴根。”巴虎挨着人叫了一遍,“刚满月没几天,这个月忙着剪羊毛还鞣制皮毛,今年又留了不少羊羔牛犊要照顾,蜜娘坐月子也离不开人,我实在腾不出空去家里报喜。本来打算的是等孩子大点了,回冬牧场了带孩子去家里看看。” “快屋里坐,孩子还醒着,我腾不开手,二舅,舅娘别觉得怠慢了。” 啧,大半年没见,巴虎也会说客套话了,巴虎二舅瞠目。待栓了马走进来看清抱着的两个孩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胞双胎啊?” “对,哥哥和妹妹。”两个娃照顾起来是累人,但每当有人惊讶又羡慕的时候,巴虎点头就特得意,感觉再来两个他也照顾得了。 “……真好。”二舅心里别提啥滋味了,恨不得这两个娃是他家的。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不仅一胎双生,两个孩子还长得俊,眉是眉眼是眼的,白嫩嫩胖乎乎的,他眼馋的恨不能立马塞个姑娘到他儿子怀里,今天洞房明天也生俩。 “蜜娘呢?”二舅娘酸的背过身,不看巴虎怀里的孩子。 巴虎进屋扯了张毛毡铺地上,又卷了床褥子铺上,把其其格和吉雅放在褥子上,拿了蜜娘盖过的薄被给搭身上,他坐在正对日头的地方遮住光。“蜜娘有事出去了,可能下午才能回来,牧仁大叔,今天晌午的饭你做。二舅,二舅娘,晌午留家里吃顿饭?” 蜜娘不在啊?妇人看了她男人一眼,直截了当道:“今天过来是想请蜜娘做个媒,巴根这个不成器的偏偏认准了木香,我跟你二舅就想来看看那姑娘,要是合适就定下来,也让这个孽障收收心,别成天在家闹我们老两口。蜜娘是去哪儿了?看能不能把她叫回来。” 巴虎庆幸他把蜜娘给支走了,他看了眼垂着头的巴根,就相差了一个字,巴根连巴拉一只狗都比不上。大黄没看上巴拉,他也没见巴拉死皮赖脸的死缠猛打。 “要是换个人我也不拦着,巴根有大半年没见木香了吧?似乎是别的小伙也中意她,两人目前有定下来的意思,再给介绍恐怕就不合适。” “啥?”巴根冷抽一口气,立马弹坐起来说要去找她。 “你给我坐下。”巴虎冷了脸,“你谁啊你就去找她?人家一没给你承诺二没拿你东西,你这气冲冲要去抓奸夫□□的模样给谁看?人家姑娘不要名声的?别欺负她是外来的又没爹没娘就耍无赖作风。” 他猛地发火,不仅巴根一家三口愣住了,其其格被吓得瘪嘴就哭,嗓门大的把愣住的三个人又震回了神。 “巴虎你这话说的就有点难听了。”二舅不高兴。 巴虎把小丫头抱怀里,还好吉雅没跟着妹妹哭,不然他可抱不过来。 “二舅,不管难听还是好听,巴根今天别从我家里板着一张被背叛了的脸走出去找木香的麻烦。蜜娘坐月子的时候是木香帮忙照顾的,姐妹俩感情好,有话也不瞒着,据我知道的,今年三月份巴根去找木香时她就明确拒绝了他。” 巴虎二舅看他儿子咬着牙关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他就知道巴虎没胡说八道。 “这孽障,还瞒着我们说跟木香谈好了,就等着提亲了。”巴虎二舅黑了脸,他今天可丢了老大的人,也还好没直愣愣冲人家姑娘面前说胡话。不过他要面子,又打补了几句:“我们也不是娶不到儿媳妇的人家,就你表弟迷了心窍,糊涂了。” 也没脸再留下吃饭了,三个人红光满面进来,灰头土脸又离开。 “牧仁大叔,你帮我看着点吉雅,我出去一会儿。”巴虎抱着其其格出去后往河对岸的上游走,果然看到巴根骑了马去了木香她们住的地方,没一会儿又打马走了。 傍晚蜜娘她们回来,巴虎当着蜜娘的面把事说了,“我跟巴根打过的交道不多,不清楚他的为人,你以后注意着点,别一个人单独在外面走,防着些。” “我怎么感觉巴根像你爹呢?他不像你舅的儿子,倒是像你爹的儿子,都疯的吓人。”高高兴兴的一天都要结束了,临了听了个这么个晦气事,“木香,你可别糊涂,就巴根这样只会发狠发疯的男人,你跟了他,我婆婆走的路你也要走一遭。” 木香被吓着了,双手紧紧攥住,喃喃道:“我这也算逃过一劫了。”巴根长相不差,家里条件又好,当初因为他把盼娣说她坏话的事完完整整告诉她了,她对他有过好感,也动过心。 “他以后还会不会来找我?”木香看向巴虎。 “我不清楚。”他二舅恐怕管不住巴根,不然不能由着巴根闹这么长时间,“而且再有几天我跟蜜娘也该转场到秋牧场了。”他想说的是他不可能一直帮她盯着。 但蜜娘一拍手说:“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去秋牧场?问问兰娘她们去不去?要是去你们还是住一起。”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七十四章 木香走之后, 巴虎深吸口气盯着蜜娘,看她一溜烟进屋看孩子,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 “其其格和吉雅今天乖不乖?可闹你了?”蜜娘靠在床头, 她一出声其其格惊了一下立马醒了,看到床边的人张嘴就哭, 伸手要抱, 可委屈了。 “呦,想娘是不是?”蜜娘没急着抱,脱了鞋洗手坐到床上,其其格一哭她哥哥也立马醒, 她坐床上盘起腿能一下抱起两个。 “他俩啥时候喝的奶?” 巴虎支着腿倚在桌子上,半响吱了一声,“没多久。” 那就是还不饿,蜜娘解衣襟的手又缩了回来,低头亲亲这个亲亲那个, 等俩孩子不哭不闹了她才转头看沉默的男人,“咋了?还在为你二舅家的事不高兴啊?” “我不高兴什么?又不是我儿子,关我屁事。” 火气这么大?蜜娘诧异地看着他, 直到他不自在撇开脸, 她才问:“心情不好?是不是两个孩子折腾你了?”总不能是她惹着他了,是巴虎主动让她出去摘旱地莲的,回来了她也没做啥事惹恼他。 “是你, 你折腾我了。”男人走到床边, 盘腿坐在卷起来的毛毡上,直言道:“你怎么让木香她们跟我俩一起去秋牧场?我不想, 我不想有外人跟我们挤一起。我只想我们一家四口单独过, 白天一起去放牛羊, 晚上点了灯坐毡包里说说话。” “孩子折腾人,你想跑出去撒撒欢散散心我理解,但不是让你往咱们家拉人。”巴虎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让蜜娘像他一样心里眼里都是他们这个家,而不是在外玩累了才想起要回来。 “我喜欢我们自己过,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旁人的事跟我们无关,我们可以好心提醒,但不能插手,更不能把外人拉到我们的家里。”木香伺候蜜娘坐月子巴虎是感激的,但那个月因为这个毡包有个外人进进出出,他一直不太自在,“她们要是在吃喝穿住上遇到困难,肉奶我可以给,毡包也能外借,但我就是不想出行也把她们带上影响我们。”有了外人,蜜娘的眼睛必然不会时时放在他身上。 “我没打算让她们跟我们住一起。”蜜娘脸上没了笑,手上还在轻轻地拍着孩子,“秋牧场那么大,方圆十几里就我们一家,她们去了也不妨碍我们,就是我们一个邻居而已。” 蜜娘还记得去年在秋牧场的日子,方圆十几里只有三个会喘气的人,下雨的时候坐在毡包里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心里发空。多去几个人,哪怕是吵架斗嘴,风里带的有人声也安心些。 邻居跟邻居不一样,就现在离他家最近的一家人,两家几乎也没说过话。木香她们不同,木香她们去了秋牧场,蜜娘日日都要往那边跑。 “有我跟孩子陪着你不够吗?”巴虎低声问。 蜜娘强吁一口气,她理解巴虎是过惯了独来独往的日子,他对人际交往方面要求很低,就是单独一个人也能安安静静过完几十年。但她不是啊,她喜欢养蜜蜂,更喜欢游荡在十里八村卖蜂蜜,她喜欢热闹,喜欢人声鼎沸的集市,喜欢亲友和乐。 “够,肯定够,你跟两个孩子肯定是对我最重要的。但我也需要其他可以说话的人,聊聊闲话,开开玩笑,就像去摘旱地莲,有木香她们几个陪着,我很开心。” “你想去摘旱地莲我也没拦着你,你跟她们聊天说笑我也没不高兴。”巴虎攥住蜜娘的手,察觉她想往出抽,不由攥得更紧,“现在这样刚刚好,不要再拉近关系了,你想做的我可以陪着你,我想跟你过去年那样的日子。”彼此眼里只有对方。 两人攥在一起的手出汗了,蜜娘清楚不是她的原因,而是巴虎,他是真的不情愿,也在紧张。 “你误会了,我没打算跟木香她们关系多亲密,即使是去了秋牧场也不会日日凑在一起。”人多心思也多,去年一起住过,并不是很愉快,蜜娘也不是疯了傻了非要跟她们像亲姐妹似的相处。只是她经历过被男人坏了名声后被外人背后讽刺辱骂的日子,所以才会在木香遭遇威胁时生出了带她离开临山的想法。 说要带兰娘她们一起,一是怕有人被巴根蛊惑了,二也是有她们在,木香不用整日跟她和巴虎一起生活。 “我肯定还是要以我们这个家为主的,有事最先告诉你,有好吃的先想到你,跟你一起做饭,一起放羊,你做靴子的时候我坐你背后纳鞋底……” 有蜜娘这一番话,巴虎也算安心了,心绪平静了他又忍不住心虚,好似勉强了蜜娘,轻声解释道:“我也不是把你圈在家里,你想去放蜂想去摘花想去挖菌子都可以去,我可以在家带孩子。” 蜜娘抽出被攥住的手插/进他的头发里,巴虎只是不想跟别人分享她,就像她会在她娘越过她满眼欢喜地看向她弟她妹一样,失望,酸楚,嫉妒…… “你太需要我了,我知道。”巴虎没有的太多,他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仗着两个小的看不懂,蜜娘俯下身凑进男人的脸,两道灼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嘴唇在说话的时候若即若离地触碰,“亲亲我,我也很需要你。” 很渴望,恨不得把对方吞进身体里,巴虎一手掌在蜜娘的下颌,一手按在她的后颈,牙齿磕碰在一起,不知道是谁的嘴唇还是舌头破了,腥甜的气味弥漫在两人嘴里、鼻腔里。 “哇——”被挤得受不了的其其格哭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她爹往外推。 一道银丝在空中断裂,气喘如牛的呼吸声在毡包里炸开,巴虎没搭理肚子上的小手,轻轻摩挲着蜜娘的嘴角,她没说错,他很需要她,他需要一个有她的家。 男人眼角泛出红血丝,蜜娘以为他是憋的,垂眼看了下他的袍子,形状平整没有异样,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又恢复了正常。 小丫头见两人分开了也不嚎了,推她爹的手又抓住了她娘的衣裳,蜜娘一看她吧唧嘴就知道是想吃奶。 “去做饭吧,我饿了。”蜜娘解开衣襟抱起其其格。 巴虎“嗯”了一声,去库房提了一块儿牛排骨泡在水里,洗刷干净剁成块倒进锅里,“我炉子上炖的有牛排骨,你帮我注意点火,我出去一趟。”牧仁大叔也在做大锅饭,巴虎出去的时候跟他吱了一声。 老头偷瞄了巴虎两眼,他虽然没听清说的啥,但听着声也知道刚刚小两口似乎是吵架了,这还是一年多来第一次争吵,巴虎看着面色挺正常,牧仁大叔倒是还提着心。 “行,我帮你看着。” 天色还不晚,巴虎先去了衙门,听说扈县丞回去了他又找去了家里,进门看到赵阿奶还打了个招呼。 “找扈县丞的?”赵阿奶问。 “对,有点事。您忙,我先进去了。” 扈县丞正在跟他儿子说话,见到巴虎来也没避讳,直接问啥事。 逃荒到草原后 第51节 “要转场了,我想问问河西边的那一千来人是还留在临山还是也去秋牧场。” “这倒是巧了,我刚刚还在跟文寅说这事,一千五六百人也有两三万只羊,合一起数量还真不少,我有意让他们都转去秋牧场,就是没合适的人去主事。” 巴虎不在意什么主事不主事,听扈县丞说有意转场他也就松了口气,蜜娘话已经说出口了,隔日再改口也不好。既然官府有安排,蜜娘也不算失信。 “我家里还在炖肉离不开人,先走了。”凳子还没坐热人就要走。 “等等,不急这一会儿,我跟你说点事。”扈县丞皱眉,“文寅会代我去秋牧场主事,他年纪还轻,有事了你搭把手。” “我?我能做什么?你找错人了。文寅比我小不假,我懂得还真没他多。”他连邻居的邻居家里有几口人都不清楚,出事了能帮上啥忙,更何况他自己家里都缺人手。 “师兄说错了,在养牛羊方面我跟你比差远了。”扈文寅知道巴虎的为人,也就有话直说:“要是牧民的牛羊出了问题,我不明白的还要请师兄帮我一帮。” “这没问题,你有事就派人去找我。” 出了扈县丞家,巴虎急匆匆回家做饭,饭桌上他把这事给蜜娘说了,“你也不用再担心木香受巴根骚扰,他不知道我们秋牧场在哪个方向。” 蜜娘瞟巴虎一眼,挟了块儿牛肋排到嘴里,牛肉风干了再炖,肉是肉,骨是骨,轻轻一吸就骨肉分离。骨头吐在地上发出嗒的一声,来不及弹起已经进了狗嘴,被嚼得咔嚓作响。 “今年去秋牧场你打算带谁过去?”蜜娘问。 “朝宝和希吉尔,今年牛羊比去年多,晚上守夜的要多安排一个人。希吉尔虽然是今年才过来,我看他挺负责的。”巴虎以为蜜娘已经答应了。 “那有两个人在,晚上要是下雨了就不用你去了吧?要不再多带两个人?白天要是下雨了我总不能带孩子跟你一起去放牛羊。”蜜娘又吐了个骨头,“你要是一个人走了,我带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忙不忙的过来。” 今年转场的时间比去年晚,要给牛羊准备的干草还比去年多,巴虎蹙着眉思考,想着从哪儿还能再扒两个人下来。还没等他算清楚,又听蜜娘说:“也不行,男人太多了,我带着两个孩子单独睡在毡包里又害怕。” 嗯,这也是该注意的,就像去年的蒙恩,他不就对蜜娘起了心思,巴虎继续琢磨。 “你看能不能让扈县丞把木香她们安排在我们附近,除了她们再安排几户人,有人说话我听着也安心些,不至于出了事喊破嗓子也喊不到人。”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巴虎抿嘴盯着蜜娘,拱手道:“您费心了。” 何至于这么大的礼,蜜娘起身坐他旁边,看他低垂着眉眼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柔声说:“我也不是非她们不可,我说的是真的,我只是想有几家邻居,你有事离开的时候我能抱着孩子去串串门,不至于傻傻带着孩子乱转。你想想,我们放牧的地方老大了,夜里你要是不在家,周遭就我带着孩子躲在毡包里,我害怕,害怕有坏人来,害怕有野狼,害怕怎么喊都喊不应人。” 巴虎想到他还答应文寅的事,要是真有事他也不能把妻儿都带上。 “就是木香她们去了,你也必须以我为先,不能为了她们抛下我。” 老天,她什么时候抛下过他,他为什么会有木香比他还重要的错觉?蜜娘觉得冤枉,但巴虎这么需要她,还为没发生的事吃醋,她可太高兴了。她喜滋滋的重重点头,“你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我跟她们的关系没那么好。” 但巴虎还是有被入侵的不适感,他已经习惯了没有亲友的日子,在成亲之前,唯一让他烦心的就是他娘的事。现在不为他娘烦心了,又来了杂七杂八的事,不紧要但也让他觉得被打扰了。 巴虎不说话了,又拿起了筷子吃饭,蜜娘也不走,就靠着他让他给她挟菜,越使唤他他越是高兴。吃了饭两人又恢复了亲密,甚至比没发生口角前更亲密。 巴虎习惯了孤独,但蜜娘不想陪他沉浸在孤独里,家里有了孩子,其其格和吉雅长大后肯定会有玩伴,上私塾了还有同窗,长大后会娶妻会嫁人,家里的人际来往只会越来越多。但说这些还有些早,最紧要的是蜜娘不想围着男人和孩子打转,她就是简单的喜欢热闹。巴虎养牛羊,她养蜂;巴虎日常会跟家里的仆人打交道,她也需要出门了能跟邻居扯几句闲话;巴虎有事了能去找扈县丞,她有事需要帮忙了,也要有能靠得住的人……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七十五章 蜂蜜巢在毡顶上晒了一天, 晚上收下来的时候只剩空壳子,桶里沥了一掌深的蜜,蜜娘给装了两罐让巴虎趁着还没转场给黄大夫和赵大夫送去。 “采旱地莲酿的蜜, 清热去火,你记得提一嘴。”蜜娘嘱咐。 巴虎点头, 问蜜娘可还有要买的, 他去了给带回来。 “没有,商队来的时候我都买了。”临山是商队进入漠北的头站,什么东西都不缺,想买的只要有钱都买得到。 巴虎走之后木香就来了, 她瞥到地上摆了不少木片,还有羊角牛角,“这是打算做什么的?” “巴虎想给两个孩子做个小床,可以抬着走的那种,我们放牧的时候可以把他俩带着。”蜜娘把吉雅给木香抱, “出去走走?” “行。”木香又瞥了眼散落在地上的羊角,“羊角有没有多的?我拿一个防身用。” 那可太多了,两天宰一只羊, 羊角当柴烧都能炖半个月的肉, 蜜娘让她想拿几个拿几个。 谈起跟蜜娘去秋牧场的事,木香说:“我把巴根带他爹娘来找我的事跟盼娣她们几个说了,我本来以为盼娣会生出旁的心思, 毕竟去年她就因为巴根眼红过我, 没想到她没做犹豫,愿意一起去秋牧场。” 蜜娘只听着不接腔。 “不知道为什么, 她好像在改好。”木香又说。 “愿意改还不好?” “是挺好的。”木香笑, 笑过之后便是沉默, “我不知道该不该给钟齐说,如果不说我又怎么解释我突然要去秋牧场的事?他如果不愿意跟我去,那合伙养羊只能拆伙。”她也犹豫了一晚,但不躲着巴根她又怕像蜜娘一样被掳走。 “真后悔一开始没拒绝巴根。”木香颓丧,这都是什么晦气事,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平白惹上了个疯子。 “这不怨你,你也用不着后悔自责,谁会想到一个看着挺不错的人内里是个疯狂偏执的。” 蜜娘颠了颠扯她头发的小丫头,“你要是不想给钟齐说,那就先别跟我们走。昨晚巴虎去找扈县丞有事,听说扈县丞有意让你们也转场,估计会是官府安排人带你们一起过去。” 木香没吭声,过了片刻,开口说:“我觉得这事不是我的错。” 蜜娘应了一声,肯定不是。 “我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毕竟蜜娘去年被苏合掳走,还亲手杀了那淫贼,被巴虎救回来巴虎也没嫌弃过她,人家两口子现在过得多好。 木香决定了,“我等会儿就去给他说,但凡他埋怨我不检点,或是目露难色,我就跟他拆伙。也不用等冬天戳破窗户纸了,我直接把窗户给堵死。”漠北的男人比河里的鱼还多,她还怕嫁不出去? 蜜娘露了笑,“我支持你,千万千万不要嫁给一个听信外面的传言就嫌弃你的男人。”那滋味可不好受,就像她在大康订了亲的那个男人,当他板着一张被强迫被勉强的脸上门送节礼时,从不拿正眼看她。 说做就做,木香把蜜娘跟两个孩子送回去后捡了个小巧的羊角揣在袖子里走了。 当天中午就喜眯眯过来,脚步轻松,蜜娘一看就知道钟齐的表现让木香满意,说不定还有意外惊喜。 “他向我表明心意了,说是为了以后如果还有不长眼的男人再来找我麻烦,他能名正言顺地挡我前面为我出气。”木香一副醉酒模样,两颊羞得通红。 蜜娘哪怕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遇到这种事也是笑开了嘴,还很是羡慕,“真是会说话。”不像巴虎那个锯葫芦嘴。 巴虎傍晚回来就察觉蜜娘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似乎带了丝丝嫌弃,他也没在意,从怀里掏出来三个银镯子,一大两小,“试试,要是戴不进去我明天再去换。” “怎么想起来买镯子了?”蜜娘惊喜,接过缠丝银镯戴上右手,恰恰合适。 “去戌水的时候恰好碰上戌水的牧民准备转场,我碰到我娘了,她把两个小银镯给我让我带给其其格和吉雅。”两个孩子有,生两个孩子的孩他娘也要有,巴虎就去银楼买了个银镯子,身上带的银子花了个干净。 蜜娘听出来了意思,这是巴虎专门买给她的,嗯,虽然不会说动听的话,但心里记挂着她呢。 “我好喜欢。”蜜娘靠在男人怀里娇娇说话,撸起袖子举起手仔细看手上的镯子,想让他夸两句。 看出来喜欢了,巴虎僵直了身子绷紧了皮任蜜娘娇娇俏俏地变换姿势欣赏手腕上的镯子,“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蜜娘故作不解。 巴虎推开她,“太刻意了,去年送你两个金镯子也没见你这副样子,不像你的性子。” 蜜娘顿时就没了搔首弄姿卖娇的心情,榆木头,看出了她的刻意还不知道她的目的? “做饭。”她甩手进了灶房。 情绪来得快也消得快,还不等巴虎琢磨明白,蜜娘又换了一副面孔,“我们哪天动身去秋牧场?” “小床做好了就走,你给木香她们说一声,让她们收拾好东西。” 但隔天木香就过来说不跟蜜娘一起走了,“扈县丞通知再有三天会有他大儿子带我们去秋牧场,我们到时候跟他一起动身。” “那也行。”蜜娘不勉强,但还是让巴虎去给扈县丞打个招呼,把木香她们安排得离她住的地方近一些。 木床做好后搬到河里洗刷干净,晒了半天就搬进勒勒车里,第二天天不亮,其其格和吉雅就被抱着换了个地方,醒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两个孩子睡着了都睡得沉,巴虎说是随了蜜娘。 当天晚上是睡在野外,蜜娘带着两个孩子睡在临时搭建的毡包里,巴虎带着朝宝和希吉尔守夜。睡之前蜜娘跟巴虎还担心夜里有狼会吓着两个孩子,万幸的是,一直到初阳升起也没见到狼的踪影。 “可能是戌水的人转场把野狼都招走了。”这还是巴虎第一次带一大群牛羊没碰见野狼。他把关在车里关了一夜的狗崽子都给提溜了下来,之前他二舅来没说要狗崽,巴虎也就装傻没提,八只狗崽他都给带来了。 蜜娘做早饭的时候巴虎铺了毛毡躺在地上,把两个还在睡的孩子还都给抱了下来,一左一右放他怀里,“吃了饭早些走,后半响就能到。” 前脚还说着话,后脚就没音了,蜜娘切了菜回头就见男人闭眼睡着了,一大两小肩并肩躺着,一黑两白像一坨干牛粪和两坨小雪球,这么一想,她噗呲一下乐了。 过了一个夏,巴虎晒得越发黑了。 “不喊东家起来吃饭?”朝宝往勒勒车方向看,巴虎性子冷,对两个孩子还挺耐心的,从孩子出生,天天都能看见他蹲在河下游洗尿布,从开始的半盆子到现在的两盆子,眼瞅着以后还会增加。 “不喊他,走的时候再喊他。”蜜娘已经把巴虎的饭给盛起来温在锅里了。 吃了饭洗了锅碗,刚把火炉子抬上勒勒车,巴虎听到动静就坐了起来,眯了一会儿清醒多了。 蜜娘把一碗温热的牛肉蔬菜粥和两个酥饼端给他,“昨晚没阖眼?” “小睡了一会儿。”前有牛羊后有儿女,巴虎提着心没敢放任自己睡过去,就靠在勒勒车上打盹,睡一会儿站起来带着三条狗去转一圈。 “那你待会儿带着孩子在勒勒车里睡,今天我跟朝宝和希吉尔赶牛羊。” 巴虎还在喝粥呢,掀起眼皮看她没说话。 “这眼神啥意思?” “别又跟在羊屁股后面跑着撵。” 他说的是去年回来的时候,蜜娘也没气,“我不会不是还有朝宝和希吉尔。”不会赶牛羊但她会学,学会以后可以帮巴虎分担一下。 巴虎一想也是,点头答应了。等蜜娘喂了孩子,他就抱了孩子躺小床上,两手一提给塞进车里。 “收拾东西准备走。”巴虎招呼了一声,指着蜜娘说:“东家太太今天上阵,换我照顾孩子。” 话里还挺高兴。 今年新出生的羊羔和牛犊最不听话,活蹦乱跳的惹人头疼,有个老鼠有个兔子,或是有个蝴蝶飞过去,都能把它们引走或是傻站着不动,队伍越拖越长。 耗了半天蜜娘才摸到点窍门,巴虎要来换她去勒勒车里她还有些不情愿,“我刚琢磨出点技巧,让我再练练。” “又想撇着腿走路了?”巴虎拿走她手里的长杆,“听话,去车里歇着,我睡饱了。” 半强硬式的命令让蜜娘不由自主的听话,比起前些天的小委屈,她还是更迷他现在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七十六章 从去年离开后, 秋牧场再没人踏足,有去年牛羊留下的粪便,草场上的牧草长势丰茂。八只狗崽落地就被淹没了身形, 怎么跳都跳不出来,只能呜呜地跟着人声在草丛里连滚带爬。 巴虎让蜜娘先在车上别下来, 他把几十只羊聚在一起先啃出片空地, 朝宝和希吉尔点燃了一筐干牛粪给扔在草根下面驱虫,浓烟滚滚,熏人眼睛。 天色还不晚,牛羊自发散布在这片没人的牧场上, 成群结队的下了河去喝水,一波又一波,喝了水还不望清理河边生的轻嫩水草,人打个毡包的功夫,河边半人高的水草只剩光秃秃的草杆子。 逃荒到草原后 第52节 难怪放牧需要转场, 这要是逮着一片草场祸害,草根都能□□,明年草原就变荒地。 一两千头牛羊把人住的地方给清理了就被朝宝和希吉尔驱赶着往东南方向走, 巴虎把烧成灰烬的干牛粪给铲在筐里撒在清理出来的各个地方, 干牛粪驱虫除毒还除湿,每次转场都要烧个好几天。以前巴虎不怎么讲究,把虫驱走了也就收手了, 哪儿还管地上有没有湿气, 但自从家里有了两个小的,肉嫩又容易生病, 隔三差五都要堆牛粪熏一次。 “好了, 下来吧。”男人敲了敲车门, “还睡着呢?睡这么多晚上可睡不着了。” “醒了,在吃奶,你来把其其格抱下去。”动身前本以为孩子会路上哭闹,没想到勒勒车一动,其其格和吉雅眼皮子就黏住了,车停就醒,车动就睡,真是生来就是放牧的秧子。 习惯了一摇一晃的勒勒车,睡在小床上搬进毡包就不肯睡了,前半夜还精神得厉害,睁着大眼睛啊一声哦一声,爹娘搭理就兄妹俩自个絮叨。到了后半夜瞌睡来了就开始闹人,两个孩子躺在小床上弹腿,张着嘴大声嚎哭,眼皮子都睁不开了都不肯睡,哭出了一身的汗。 “要不我赶车出去转一圈?等磨人精睡了再给搬下来?”嗓子都要哭哑了,巴虎心疼死了。 “只能这样了。”抱着在毡包里来回走,蜜娘觉得胳膊都不是她的了,又酸又沉。 夜里风凉,大人小孩出去都要加衣裳,蜜娘直接把雨披给翻出来套上,巴虎搬了小床出去,蜜娘跟在后面锁上门。 “你们在家睡觉,我们出去把磨人精哄睡了就回来。”孩子哭闹,家里的狗都没法睡。 牛马骆驼都在草场,家里只有空荡荡的勒勒车,这时候再去赶牛回来还麻烦,巴虎脱了雨披当起了老黄牛,“我来拉车。” “那行啊?你拉得动?”孩子没睡着就还要大人看着,巴虎就是再壮,车上坐个人也吃力。 “拉得动,你坐上去。” 车轱辘一动,车里的哭声一顿,两口子同时吁了口气,可算消停了,脑瓜子都要被吵迷糊。 夜深牛羊静,车轱辘碾动声和脚踩在草地上发出的沙沙声就在耳边,两个磨人精总算是肯让两抹眼皮子碰面了。 巴虎听到开车门声,回头就见蜜娘跳下了车辕,“你怎么下来了?” “帮你。”蜜娘拉了个车杆,“再转一会儿就拐回去,等睡熟了把小床给抬进去。” “会不会惊醒再哭?” “试试吧,昨夜睡的还不错。”总不能爹娘充当老黄牛在不见边际的草场上走一整夜。 这是蜜娘第二次见到草原上的夜晚,漠北的风一年到头不停歇,风里有牛羊睡梦中的低哞、咀嚼声,草丛里有老鼠兔子或是其他动物夜行觅食的脚步声,还有河水撞击在鹅卵石上发出的清脆声。 “河里的水除非是结冰了,其他时候好像都在哗啦啦流,水都是从哪儿来的?”水面清浅的不及人大腿高,太阳烈点就好似就能给蒸干了,但从春天到秋天,永不停歇地顺流而下。河流蜿蜒曲折不知头尾,有草的地方就有水,人走到哪儿水就在哪儿。 “听说最西最北有个非常大的河湖,最西最北还有雪山,常年积雪,这河里的水是从最西最北流下来的,要蜿蜒到最东最南的地方。我听人说幽州的人跟我们都共饮一条河的水。”巴虎压低了声音。 “真的假的?”河有这么长的吗? 男人耸肩一笑,“道听途说,觉得真就真,觉得假就假,但河里的水的确是从西北边流过来的。” 两人说着话不约而同调转了方向,拉着车往家的方向走,到了家门口也没敢立马停车,站了好一会儿听车里没有动静,蜜娘掌住车杆,巴虎轻手轻脚推开车门把小床给搬了下来。蜜娘这才丢下车杆,勒勒车也能休息了。 睡到床上也不敢吭声,两人闷声笑了笑,笑过之后又想到过一会儿饿醒了还要喂奶,吃了奶了还要拉还要尿,刚呼出去的郁气又回到了上膛。 “唉——”两人都无声叹气。 折腾了三天,吉雅和其其格兄妹俩可算是又接受了回毡包睡觉,日夜颠倒的瞌睡也给掰过来了。两个娃吃好喝好气色好,巴虎跟蜜娘都挂着青黑的眼圈,走路腿都是软的。 “你俩这是咋了?”几天没见,蜜娘看着像是又去逃难了。 晚上拉着勒勒车哄孩子睡觉,白天不仅要看牛羊还要哄着孩子不睡,过的连狗都不如,蜜娘摆了摆手,没有说的欲望。 “你们是昨儿下午到的?”她问。 “对,到的时候天快黑了,我们被安排在离你们不算远的地方,二十户住在一起。”木香四处张望了一下,“巴虎把孩子都带走了?” “嗯,带去看牛羊了。”蜜娘今天上午没过去也是为了把这两天积攒的尿布都给洗洗,也得亏洗了,不然木香盼娣她们来只能看到满屋甩的尿布。 “那你忙,等空闲了再来找你说话。”盼娣看蜜娘没什么精神说话,站起来说快晌午了,也该回去做饭了。 “行,孩子太闹人了,你们改天再过来玩。”送走了来客,蜜娘也进灶房去做饭,人累了也就没胃口,她炖了一锅的羊汤,临起锅时下了两把粉条,烧了壶开水等着巴虎回来打桶酥油茶。 “饭好了,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吃饭。”说的收拾是指收拾地上的孩子,两个娃三只狗躺在毛毡上各说各话,另外五只狗崽跟着大黄穿梭在羊群里。 “啥饭?” “羊肉粉条汤,一桶酥油茶。”两个娃都收回到小床上,蜜娘跟巴虎各端一边抬着往回走,“我想吃烤肉了,过两天你宰只羊,我们把铁架子提这里来烤羊腿吃。刚好还有蜂蜜,在羊腿上刷层蜜肯定香甜。”看巴虎皱了眉头,蜜娘又补充了句:“你放心,保证好吃。” 巴虎不是很相信,烤肉是咸的麻的,蜂蜜是甜的,怎么想都不好吃。所以在准备烤肉的时候他卸了两只羊腿给腌着,想着烤毁了一只,总还有一只能吃。 “大黄,把你的狗崽儿都给喊走!”蜜娘崩溃了,烤个肉被八只狗围住,动一动就能踩几只小爪子。 巴虎拿了长杆来挨个儿给敲走,“喊它还不如喊我,它又听不懂人话。” 之前不是还说狗听得懂人话? “那你给我把刀拿来,我再给划两刀,入味些。”蜜娘拿了个小刷子往羊腿上刷层蜂蜜水,火舌舔上羊腿,晶亮的蜜水颜色越发透亮,甜香混着肉的焦香气随着白烟升腾而起。巴虎咽了下口水,垂眼看到狗崽子哈着舌头嘀嗒口水,他默不作声地撇过头。 “另一只羊腿真不刷蜜水?”蜜娘再次询问。 巴虎摇头,哪怕味儿闻着再香,他对刷了蜂蜜的肉也保持怀疑的态度,但他又不想把话说的太死,“狗不能吃太多甜的,另一只羊腿留给它们吃。要是甜的吃腻了,我们也能片几片不甜的肉。” 刷了蜂蜜水的羊腿色泽棕红,表层像是凝了一层粘稠的油脂,油脂下还有花椒的颗粒,细碎的葱段。而没刷蜜水的羊腿表层焦黄,肉看着干巴巴的,花椒和葱段还有酱末都呈黑黄色。 “尝尝?”蜜娘片了一刀肉先喂自己嘴里才给巴虎喂一块儿,看他那小心翼翼的臭脸,她“啧”了一声,“没打算毒死你,大胆吃。” 口感浓郁,烤的羊肉不可避免的是肉质干巴,但这次羊肉直到咽进肚里了,嘴里还残留着香滑的酱,应该是羊油掺杂着蜂蜜,没有羊肉的腻,更没有蜂蜜甜滋滋的味道。 “挺好吃哎!” 蜜娘扭过头没理他,削了一片没刷蜜水的羊肉又喂给他,自己嘴里吃的都是棕红油亮的肉片。 巴虎嚼了两口吐到一边给狗吃,“那个羊腿留给大黄它们,别给我,我不吃。” “懒得给你吃,让你还怀疑我。”说是这么说,蜜娘还是又给他喂了一嘴,“孩子睡了?睡了你洗手过来自己片肉。” 狗崽子馋得嗷呜嗷呜的直蹦哒,怕它们吵醒磨人精,巴虎洗了手先给它们片肉,最表层焦黄有花椒的扔给大狗吃,里面汁水丰富又没大料的才给剁成碎肉拌上酥油茶喂狗崽儿。 “蜂蜜水涂在羊腿上锁水,羊油不会滴滴答答的都掉火堆里,烤出来的羊肉又焦又嫩,甜味儿一部分被火烤掉的,另一部分被羊肉吸收了,吃着并不是蜂蜜的甜。”蜜娘这才给巴虎解释,两人坐在清风徐徐的山坡上,两步远的地方是嘬着嘴睡得香甜的孩子,山坡底是成群的牛羊。 巴虎指着一只四处挑事的小公羊,“改天宰了它,半大的羊肉嫩,它又喜欢蹦哒,肉质紧实,烤出来肯定好吃。”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只有这一更 第七十七章 “晌午多做些饭菜, 朝宝和希吉尔跟我们一起吃。饭好了你也别送过去,我忙完了回来拿。”巴虎喝掉碗里最后一口酥油茶,端了一个乌漆麻黑的铜盆站起身往外走, 他要去给今年新生的牛羊打烙印,不适合带孩子过去, 所以蜜娘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 给牛羊打烙印是把牛羊胯骨上的毛刮掉一部分, 用烧红的烙铁给烫个疤印,各家各户都有不用的形状印记,用来区分牛羊群。另一方面也是给牛羊的血缘种群和年龄做个标记区分,牛羊到了发情交/配季, 要把同一血缘种群的按公母给隔开。 前两天下了雨,草场上出了不少菌子,俩孩子醒了躺在毛毡上自己玩,蜜娘就提了个小篮子在周围摘菌子,远处牛羊的惊叫声顺着风飘过来, 八只小狗崽围坐在毡包外沿竖着耳朵,警惕又好奇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八只狗崽只有三只长得像大黄——短黄毛尖嘴筒,另外五只都是跟阿尔斯狼如出一辙的长毛粗嘴筒, 全身的毛色黑色偏多。同一胎的狗崽, 体型相差颇大,长毛狗骨架大,爪子粗, 还吃得多, 爪子一抬能把短毛狗给按在地上爬不起来。 让人费解的是,巴拉这个“奶娘”对八只狗崽里的短毛狗更偏爱, 闲来无事经常拉偏架。它的男主人经常打趣它爱屋及乌, 末了还嘲笑它做无用功, 讨好狗崽没用,因为阿尔斯狼天天围绕着大黄转,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一窝狗崽又都是阿尔斯狼的种。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孩子没再咿呀,蜜娘转回来看兄妹俩摊手翘脚睡着了,她一手抱一个给抱回毡包里。她走在前面,狗崽们咬着毛毡跟在后面跑。 “好狗,我去给你们炖大骨头,你们守着小主人,其其格和吉雅醒了去喊我。”蜜娘拍了拍毛毡上的草屑,边缘被狗牙咬了不少洞,沾的还有狗口水。她把干尿布都收进篮子里,毛毡给挂在羊毛绳上晒着,转身拿了盆去河里洗菌子。 晌午焖一锅米饭,炉子上炖一锅清水羊肉,再清炒一盘鲜菌子,巴虎回来拎饭的时候蜜娘坐在毡包外面洗衣裳。 “你可吃过了?”巴虎全身都沾满了碎羊绒,只有刚洗过的手脸是干净的,他趁着蜜娘去盛饭的功夫站在门口往床上望,“吉雅和其其格还在睡呢?别又睡多了。” “没睡——” 话音还没消,里面立马响起孩子扯着嗓子的嗷嗷声,蜜娘点了点巴虎,“你就是个惹事的,人家玩得好好的,你说什么话?自己去盛饭。”其其格和吉雅除了刚睡醒那会看不到爹娘会哭,其他时候要是见不到人听不到声,兄妹俩能躺在床上玩到睡着。 “抱出来我看一眼。”身上太脏了,鞋帮子上都是羊屎牛粪,他怕进去把地上弄脏。 都听到声了,不抱出来也没法,但也只能看着,其其格伸手要爹爹抱,她爹只敢摸摸她的小手。巴虎头发上都是羊毛,抱一下孩子身上都要沾不少。 “乖乖听你娘的话,我晚上回来再抱你跟哥哥出去玩,我们去看马,去骑骆驼。” 孩子马上就两个月了,巴虎仍然没自称过爹,听着话音挺生疏的,但长眼的都看得出来他爱极了两个娃。 巴虎提着食盒骑马离开,其其格听着马蹄声跑远,立马瘪嘴就哭,她是个豪放的性子,笑的时候咯咯叫,哭的时候能看见嗓子眼。她一哭,吉雅也跟着掉眼泪,呜呜咽咽的,比大声嚎哭的妹妹看着更委屈更可怜。 “哎呦,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个坏人,趁你们爹不在打你们了,他又不是不回来了。”老实的时候蜜娘还能一下抱两个,哭了她只能给放床上看着,由着他们挥爪子弹脚。 “就半天没见罢了,他在家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黏他。”蜜娘左拍拍右拍拍,等哭累了再解了衣襟抱起来喂奶,吃饱了拍了奶嗝又能睡一会儿。她也能继续出去洗衣裳和俩孩子尿湿的床单。 有了中午这一遭,巴虎傍晚回来离得远远的就下了马,站在离毡包半里远的地方让蜜娘给他送干净袍子,“孩子睡了还是醒着?” “醒着。” “那你别做饭,我洗了澡我回来做。”浑身都是羊骚味儿,巴虎站在下风口离蜜娘两步远,接过袍子就走。 “我给你烧了水,你别在河里洗头发。”蜜娘提醒。 巴虎脚步一顿走得更快了,他挥了下手表示知道。以前除了下雪天他都是在河里洗头发,但娶了蜜娘后,他的头也开始金贵起来,说是凉水洗头风邪入脑,说什么都要让他用热水洗。 洗澡回来两人也是静悄悄互不搭话,直到巴虎擦干了头发,他站门口清了清嗓子,吃饱了躺在床上抠脚丫的其其格,正在吃奶的吉雅都是一顿,随着脚步声进来,人影出现在床前,两个孩子俱是一震,接着就委屈瘪嘴。 蜜娘拢住衣裳,挑眉笑道:“抱啊,没看两个小东西想你了?” 巴虎高兴的嘴角都要翘到头顶了,一整天的劳累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没白洗尿布。”嘴上说的嫌弃,抱上孩子走路都要打飘。 “你做饭,我抱其其格和吉雅看马去。”孩子还是会认人了好,还没满月的时候他离开两三天,回来了就像不认识了,见到了也像是在看陌生人。 孩子想爹也就想那一会儿,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只要人在眼前,很快兄妹俩又自己聊自己的去了。但巴虎不是,一腔爱子心滚滚发烫,又是个嘴愚的,亲热的话说不出来,吃饭的时候都要把孩子的小床放在腿边,他吃一口看两眼。这得亏是孩子还不能坐起来,要是能坐都要给拢在怀里坐在腿上抱着吃饭了。 晚上睡觉也要肚子上放一个,臂弯里再放一个,像是个母鸡把小鸡拢在翅膀根下。蜜娘可就轻松了,摊手摊脚睡在里侧闭眼哼小曲,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没声。 巴虎偏头看了一眼,轻轻喊了一声,没反应,看着是睡熟了。 “娘睡了,你们睡不睡?”他摸了下垫着的尿布,干的,心里算着有一会儿了,巴虎抱着其其格坐起来,下床扯了尿布吹着口哨哄她尿尿,“我这几天忙,你跟哥哥晚上可别尿床了,你娘带你俩还要再洗床单尿布可累了。” 给其其格把了尿放回床上,巴虎又抱了吸脚丫子的吉雅起来,脚趾头上口水津津的,“臭小子,又没饿着你。” 吉雅自然没给他回应,只有尿打在桶上的响声,外面还有小狗疯闹的嗷呜声,越发显得夜深人静。 巴虎给吉雅包好了尿布没急着把他放回床上,抱在怀里一时没动,看他又要翘脚吮脚趾也没制止,嘴开开合合好久也没发出声。 一连三天,巴虎才忙活完给牛羊打烙印的事,蜜娘又带着孩子跟巴虎去放牧,就看到有好几群羊的胯骨上都是血淋淋的烙印。 “这么大的伤口?会不会有羊因为这个原因得病死了?” “有,但是少,就烫伤了一层皮,死的也都是体弱的,有些羊摔断了腿还能活。”这也是淘汰病羊弱羊的一种方式,这个时候死总比养个两年生产的时候死更能减少牧民的损失。 过了两天,蜜娘在巡视羊群的时候发现了两头卧着不动也不吃草的母羊,她赶忙喊来巴虎,“这咋办?可有治病的草药?” 巴虎提起羊腿翻动一下,胯骨上的伤口没有好转反而在流脓,肉也烂了,他一看就知道救不活,“你回去看孩子。”他把蜜娘支走。 蜜娘刚到山坡上,就看巴虎提着两只羊扔上马背往远处走,再回来就只有他一个人骑马,两只羊不见了。 “羊呢?” 逃荒到草原后 第53节 “死了,我给扔到远离羊群的地方了。” 死了?那只能是巴虎宰的。 蜜娘脸上的表情很好懂,巴虎洗了手坐过来,“救不活了,一直熬日子也痛苦,我就给了它们一刀。” “那为什么给扔了?家里的肉只够吃晌午一顿了。”四五个月大的羊,正是肉嫩味儿鲜的时候,如果不是来客或是遇到值得庆贺的事,巴虎也舍不得宰不足半年的羊。 “伤口流脓了,羊生病了,病羊不能吃,吃了人不舒服。”这两只羊是因为伤口恶化生病,扔到远处会有秃鹫和狼或是其他动物吃。要是因为看不见的病死了,牧民会挖个深坑把羊埋了,免得传染给狼等其他肉食动物,最后再传染给养的牛羊。 蜜娘没敢说话,她有个堂爷口重,最喜欢吃病死的猪肉,她有次吃过一筷子,肉炖出来有股子怪味,但她堂爷说有那个味儿才香。跟信奉长生天信奉狼神的漠北牧民相比,一些荤素不忌的中原习俗就落了下乘。 吃过晌午饭,蜜娘跟巴虎一人抱了个孩子,手里掂着棍去赶打架的公羊,大人最怕遇到打群架的牛羊,但其其格和吉雅见了就目不转睛盯着,待打架的散开了又咯咯大笑。 “真不愧是我的种,胆子就是大。”巴虎得意,别看蜜娘牛肉羊肉吃的香,但杀牛宰羊她看到了就心里过不去。最初把孩子抱来草场的时候,她还担心孩子会受惊,幸好俩孩子没随她的麻雀胆子。 蜜娘没好气瞥他一眼,“先别得意,再大一点有你头疼的。”家里有羊有牛有马有骆驼,这还不得会走了就要嚷着骑这个坐那个。 巴虎刚想说话,就看大黄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家的方向,接着他就听到巴拉和阿尔斯狼的叫声。 “家里来人了?”蜜娘站了起来。 巴虎没动,如果是木香她们,巴拉和阿尔斯狼的叫声不会这么凶残。 “你回去看看。”蜜娘推了他一下。 “不用,朝宝和希吉尔在家,要是有人找我会找过来。”话落没一会儿,家里的狗叫声停了,一行人影越来越近,大黄忍不住呲牙。 “坐下,认识的。”巴虎拍了拍大黄的狗头,给蜜娘说:“是扈县丞的儿子,扈文寅,我过去看看。” “师兄,我来找你帮忙了。”扈文寅见了人也没寒暄,直截了当道:“你明后天可能腾出时间去给北迁那些人养的羊打烙印?他们在羊毛上染色,时间久了掉的快,羊群混一起分不清,就为这事,半个月来我处理了好几个打架的事 。” “行。”巴虎没二话,回头就安排朝宝和希吉尔白天黑夜轮着看守牛羊,蜜娘带着孩子在家做晌午饭。他早上起来把饭做好,傍晚早点赶回来做饭。 头天晚上巴虎回来,他洗手洗脸的时候问蜜娘今天可有带孩子去找木香玩。 “没,你不是不喜欢嘛。”蜜娘故意这么说。 巴虎顿感冤枉,但又有心虚,他打量蜜娘两眼,怀疑是她误解了他的意思,“我可没阻止你们来往的意思,你没事做可以去找她们玩。不过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事,我今天看到钟齐了,他在文寅身边做事,当账房记账,挺受重用的,看样子有些时日了。” “他跟木香拆伙了?”蜜娘惊讶。 巴虎也不清楚,他跟钟齐在此之前只见过一次,还没说过话,今天看到了也没打招呼。 “他在文寅身边做事,文寅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近,钟齐八成不可能赶回去守夜,木香跟他合伙养羊的事估计不太妙。”巴虎摇了摇头,“木香一个人肯定养不了七八十只羊,后天我带孩子你过去看看,都是认识的人也不计较那么多,她要是养不了再把租你的五十只羊退回来,我再给她补点几个月的养羊费用也行。”五年的卖身钱远达不到七十只羊的价值,而且木香跟蜜娘又玩得好,后年夏天她再不能按约定的归还,谈起卖身,蜜娘又作难。 作者有话说: 七夕节快乐,今晚还有一更。 第七十八章 蜜娘挺想隔天就过去找木香的, 但巴虎不在家,她要是离家必然要带两条小尾巴,路又不近只能赶勒勒车。一想到其其格和吉雅会对坐勒勒车上睡觉上瘾, 她觉得还能再等等,别说一天了, 三天五天她都能等。 巴虎忙完两天回来还带了条半臂长的鱼以及两盒点心, 鱼拿回家已经快死了,他下了马就给刮了鱼鳞斩成块儿让蜜娘晚上给油煎了再炖。论起做鱼,蜜娘比巴虎更擅长。 “文寅给请去帮忙的每人发了条鱼,糕点是他单独给我的, 说他家有个厨娘擅长做中原的点心,带给你吃的。”巴虎抱着孩子站在门外交代鱼和点心的来源,“今天中午吃饭出来碰到钟齐了,他看到我点了下头,但没说话的意思, 我也就没主动跟他交谈。” 鱼块儿下锅煎得两面金黄后加一瓢清水淹过鱼块儿,葱段和花椒也加了进去,盖上锅盖炖了一小会儿, 香味儿就出来了。蜜娘对外说了句她明天上午去找木香, 之后就说起了孩子的事,“我今天把骆驼毛找出来晒了一天,你不是说要给孩子做驼绒袍子?打算哪天动针?我也跟着学学。”月明风清, 饭香诱人, 蜜娘不想聊跟他人有关的烦心事,想多了烦心, 还影响胃口。 “那就后天做, 也不用新布料, 就把孩子穿小的棉衣拆了,穿过的衣料手感柔软。”巴虎不提让蜜娘学做羊毛袄驼绒袍,他的意思是家里有他一个人会做就行了,“你别跟我抢,孩子小我还能抱,等大一点了就用不上我了,我也只能做两件袄子博几分欢心。” 蜜娘哼笑两声领承了他的情,做羊毛袄比纳鞋底还费力,他是舍不得她受那罪,但就是张不开嘴说这种话。 孩子交给巴虎带蜜娘很是放心,所以在早饭后她趁着两个娃还没醒就骑马跑了。她前脚刚走,马蹄声还听得见,毡包里响起了其其格的大嗓门。 巴虎跟大黄一起往进跑,大黄还快一步,顺着门缝挤进去站床边摇尾巴。 “跑得快也没用,你不会说话。”巴虎抱起其其格给大黄看,“我这不是来了?咋还哭呢?哥哥都没哭,你看大黄,它是不是在笑你是个哭包?”还雷声大雨点小,嚎了这么久眼睛下面还是干的。 其其格睁开眼看她娘不在,撇了头靠巴虎胸前蹭,对尾巴都要摇断的大黄没看两眼。 哦,这是肚子饿了,巴虎抱着其其格出门端奶,“大黄,看着吉雅,别让他掉下床了。” 骆驼奶煮开了在锅里温着,巴虎刚端到手上,其其格一挥手差点给打翻了,巴虎想照她屁股拍一巴掌,真是个虎丫头。 “睡一夜起来变身饿狼了?别急,打翻了你又要饿一会儿肚子。” 被褥卷起来让两个娃靠在上面,巴虎盘腿坐床中间,拿着勺子轮着喂,在吃奶上吉雅丝毫不温吞,只要没顾上他的嘴,他就啊啊叫,还推其其格。喂顿奶,两个孩子急出一头的汗,身上也洒了不少驼奶,巴虎也累的不得了。 “洗澡洗澡,还要给你俩洗澡。”碗放桌上,巴虎把两个娃竖着抱起来拍奶嗝,之后放在小床上给搬到灶房去,拿出大木盆舀水。等把俩孩子伺候干净,日头也半斜了,他这又才搬着小床带着大黄跟狗崽子去草场看羊。 蜜娘也到了木香她们住的地方,但没找到木香,盼娣说木香搬走了。 “搬走有段日子了,跟钟齐一起搬走了,说是钟齐找了个活儿,回来不方便,她就跟着搬走了。我还以为她已经给你说了,她走的时候没让我们带话,说是等见面了自己给你说。” “跟钟齐一起搬走了?这事知道的人可多?”蜜娘首先想到的是这个。 “就我们这边几户,旁的人离得远也不知道。”兰娘缠着手里的草茎,漫不经心道:“到了冬天肯定都知道了,反正她跟着钟齐一搬走,不管成不成事,她总要落个婚前跟男人的名声,由着外人猜测嚼舌根。”手上的草茎断了,她随手给扔了,“不过她自己不在乎,说是考虑清楚了,我们劝的话也没见她听进去,那就是自找的呗。” 蜜娘也明白了木香为何没在搬走之前跟她说,不是忙的脱不开身,而是怕听她劝,或者是说怕听到她反对。由此可见,木香对这个决定心里也不踏实,她也摇摆不定,所以更怕听人劝说反对,这表明她更偏向钟齐,她舍不得跟钟齐拆伙。 “如果钟齐对她有意,两人就算拆伙,以后也能成事,巴巴跟上去反而自掉身价。”盼娣直言,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有看热闹的意思,“看上个男人就昏了头了,还好漠北民风野蛮,这在大康不就是私奔?没媒没聘,她都跟钟齐走了,钟齐也没提过要提亲,哪怕身无分文也要有个明明白白的口头之约。” 盼娣虽然有嘲讽之意,但说的在理,蜜娘赞同她说的一句话,如果钟齐对木香上心,哪怕是两人不合伙养羊了,交集少了,男人也会想法设法寻找见面的机会。但这么多人里,最了解钟齐的是木香,再说木香又不是她亲姐亲妹,木香就是没名没分跟钟齐住一个毡包了,也没人管的了她。 “可能有旁的原因。”蜜娘干巴巴说了这一句,就听盼娣“呵”了一声。 “你不信你就等着吧,你都说巴虎在扈小爷身边看到钟齐了,木香能不知道?你端看她会不会来找你。”盼娣被木香针对了大半年,如今逮到她尾巴了可劲的嘲讽,“你别看她一副直言直语的豪爽劲儿,她这种人就是执拗,以一件事评定一个人的一辈子,脑子是直的,俗话说的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认定了一件事就认死了。” 这个蜜娘就不认同了,敢爱敢恨是性子烈,但只要头脑清醒,钟齐要是做错事对不起她了,木香也能硬气离开,她不是能忍的性子。这么一想她愿意跟钟齐离开,一定是钟齐做的事以及态度让她敢拼了名声不要也要跟他搬走。 巴虎就是个名声比狗屎还臭的人,蜜娘敢嫁给他就没在意过名声,所以蜜娘对木香的做法保持沉默。 “家里还有孩子,既然木香养羊没有困难,那我就先走了。”蜜娘踩在马蹬上马,“你们要是得空了去我家帮我哄孩子,我请你们吃饭。” “好,你慢走。” 目送蜜娘走远,兰娘又甩了根扯断的草,“木香搬走不给蜜娘打招呼,她找上门才知道,竟然也不生气。” 盼娣低头继续纳鞋底,她这是在鞋铺里接的活儿,针线布都是鞋铺提供,一双鞋底两文钱的手工钱。 “你忘了她没嫁给巴虎之前就是个不露声色的,生气了也不会让你看出来。”盼娣看了兰娘一眼,几个人中除了年纪最小的莺娘,就兰娘的心思最好懂。蜜娘多圆滑的一个人啊,忽近忽远的,见人三分笑,心里有意见也不会当面说出口。这种人很难跟人交心,哪怕是木香,她不就是判断不了蜜娘对她的态度才打算瞒着的。 蜜娘回去跟巴虎说起这事,巴虎立马就皱了眉头,“就你还惦记着她,这下可知道惦记错人了?就该如我说的,别管其他人的事,我们一家人自己过就好得很。” 这是蜗牛探出头,碰到个草茎就急急忙忙往壳里缩。蜜娘问巴虎以后两个孩子有了同窗有了夫子,要是跟同窗有了口角或是挨了夫子的训,就让孩子不去念书了?还是不跟同窗说话了? 巴虎支支吾吾不吭声,哑然许久还强词夺理:“我没跟你说孩子的事,你就跟我说你有没有生气。” “生气没有,不舒服不高兴是有的。”蜜娘坦诚,“毕竟不是亲人,我跟木香的关系也没到可以说心里话的地步。”就像她从没跟木香谈过她跟巴虎之间的相处,就连她婆家的事都没跟木香提过,木香也知情识趣地没问过。 巴虎“嘁”了一声,撇嘴不信她的话。 “如果是亲姐妹,那就不是把羊租给她,而是把羊送给她了。”蜜娘拿下吉雅的脚握在手里,“我跟木香之间还有雇主跟租户的关系,就像你跟朝鲁大叔,相处五年可交过心?” 那倒没有,巴虎甚至都没跟牧仁大叔交心,牧仁大叔要是猛地带个女人到他面前说要成亲,让他把这些年的工钱结结,巴虎想想,他还真生不起来气,也没那个资格生气。 这下巴虎是真哑然了,也不再提不让蜜娘跟其他人交好了,蜜娘心里比他明白得多。当然真正让他心服口服的是,蜜娘没受木香的影响,面对他面对孩子还是和和乐乐的,哪怕木香一直到秋末,快要回冬牧场了都没来过。他这才相信,蜜娘说的交情是家门外的交情,怎么样都不会影响了家里人的心情。 “又在烤点心?今天做的是什么糕?”巴虎刚到家就闻到香甜的味儿。 “不是烤,是蒸的,蜂蜜鸡蛋驼奶米粉糕。”听着名字就知道用了哪些东西,巴虎回来也能开锅了,米糕呈淡黄色,蓬松柔软,蜜娘手沾凉水给捡到盆里,揪了坨喂到嘴里,“好吃好吃。”没有鸡蛋和驼奶的腥味,因为她加了少许星野草磨碎的末,星野草是漠北独有的一种草,牛羊爱吃,味道清香,晒干后清香味儿更浓。 巴虎也拿了个吃,刚出锅热气腾腾的,是饿了填肚子的好东西,“等我们回冬牧场的时候可以多蒸些,路上饿了起火热一热就好吃。”酥油饼吃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七十九章 九月尾了, 中午的日头有些辣,巴虎体壮还穿着夏日的单袍子,今年冬天要比去年冬天来的晚。但草原上的花草倒是没受气温的影响, 按时按点的进入了枯黄的状态,河水也进入了枯水期, 哗哗流淌声都小了不少, 河底圆润的碎石露了一部分出来。河边的水草冒出新叶就会被牛羊啃食,残留的草杆在秋末终于坚守不住了,彻底折腰在牛羊的蹄下,一半垂在水里, 污浊了河水。 这一切的景象都是这片草场在无声驱赶生活在这里的牲畜和人群,其其格和吉雅在能抬头会翻身的年纪再一次坐进了勒勒车里。 临动身前,巴□□马过来拉开车门,刚好跟努力抬头的小丫头对上眼,他弹了下响舌, “坐好了,我们这就走了。” “走吧。”蜜娘伸直了腿靠在被褥上,昨晚被缠了半宿, 她腿都是酸软的, 说着话都忍不住打呵欠。 巴虎倒是神采奕奕的,关上门挡住清早的寒风,隔着木板说等两个小的睡了让她也睡一觉, “盖上被子睡, 别躺着躺忘了,睡着了再没盖被子。” 惦记着这事, 半途中巴虎驱马过来隔着木板听里面没孩子的说话声, 轻手轻脚推开车门, 看娘仨都盖着被子才放心离开。 到了晌午也没开火,蜜娘蒸的米糕哪怕是凉了也是软的,正午又热,骑在马上分吃了半锅,一点没耽误赶路。直到日头西斜,人累羊疲了才寻了个临水的地方停下来休息。 蜜娘赶紧给两个娃穿好衣裳给抱下马车,铺了毛毡让兄妹俩可劲的翻身,睡了大半天,正是精神的时候,再不让他们折腾折腾,晚上又是睡不着。 巴虎带着朝宝和希吉尔在拆牛背上绑的东西,蜜娘搬了火炉子下来准备生火做饭,河边挤满了饮水的牛羊,她把大黄喊来守着其其格和吉雅,“我去上游打桶水,你看着别有牛羊过来踩着你的小主人了。巴虎,你留意一下。” 巴虎瞟了一眼,看到大黄卧在两个孩子旁边,随意点了下头,大黄喜欢两个娃,看娃不比巴拉带狗崽差,都是尽职尽责的“奶娘”。 秋天的河水里有浮沫,都是沤烂的草渣,蜜娘找了个水深的地方撇去浮沫,趁着浮沫来不及聚拢,手脚麻利地舀了半桶水。来时的路上她看到不少干牛粪,水提回去了看两个孩子口水津津地吮脚趾,大黄还在原地卧着,她又提了羊毛袋去捡牛粪回来生火。 牛背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巴虎三个人又忙着扎毡包,路过吃脚的兄妹俩时,巴虎绕了个弯没让俩孩子看见他。 “东家,你这两个孩子着实听话,坐车赶路不哭不闹,放地上了也不缠人,没人管就自己玩自己的。”希吉尔转过头多看了两眼,撇过眼就见大黄警惕地盯着他。 “听话?”巴虎没见过别人的小孩,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娃算不算听话,“今晚你就知道听不听话了。”两个都是磨人精,人小脾气还不小,其其格是外露的霸道,一不如她意就大声嚎哭。吉雅看着温吞,内里也是个霸道的,要是其其格先吃奶,他就推妹妹,睡觉还一定要把腿搭妹妹身上,是个争强好胜的。 “我大哥家的孩子都两三岁了,每逢转场他不是哭就是叫,嫌吃的不好,睡的不好,烦人得紧。”希吉尔摇了摇头,“像你家孩子这么大的时候,白天喊不醒,夜里睡不着,嗓子哭哑了都还要哭。你家这俩孩子是我见过最懂事的了。” 但到了夜里希吉尔就想打嘴,夸早了。 “你俩都进去睡,有动静我喊你们。”巴虎抱着裹了小被子的其其格坐在火堆边,饭后天黑了,两个孩子一抱进毡包就哭,抱着晃都不行,非要出来盯着乌漆麻黑的夜色。 蜜娘给吉雅换了尿布也走了出来,她怕冷,穿上了雨披还夹了床被子出来,脱了鞋坐毛毡上用被子盖住腿。 “你也坐进来,困了就打个盹,有动静我喊你。”巴虎累了一天,蜜娘想让他休息一下。家里养了十一条狗,要是有野狼过来,总不能发现不了。 巴虎就是再胆肥也不敢睡,他不仅没坐被窝里,还抱着其其格站起来离开火堆,身体暖和了就发困,还是被冷风吹着醒神。 “今年要不要接娘过来住段日子?”巴虎突然说起了不相干的事,看蜜娘发愣没反应过来,他解释说:“等下雪瓦湖结冰了我带你去溜冰,其其格跟吉雅肯定是不能带过去。”其实他是觉得两个孩子太绊腿了,走哪都要带着,他跟蜜娘只有在两个孩子睡着了才能说点悄悄话,做点旁的事。 “溜冰每年都可以,也不急着今年。”蜜娘握住吉雅抓她头发的手,“我还可以在门前的河里溜冰,也不一定非要去瓦湖。” 巴虎一听她这么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今年逮鱼你就不去了?” 蜜娘想了想,婉言拒绝:“娘她也不一定愿意来。”夏天那会儿巴虎说的话让她对他娘心生忌惮,她的确是怕两个孩子被抱走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54节 “家里不是还有牧仁大叔,让他帮着看一天不也可以?”蜜娘更放心牧仁大叔看孩子。 “也是,我把他忘了。”巴虎没再多说,看蜜娘一手支在身后,他走过去坐她身后让她靠着,瞟了眼大眼睛骨碌转的小丫头,做贼似的咬耳朵:“带孩子累不累?” 蜜娘摇头,“有你帮我带娃,孩子又听话,不觉得累。”真正累的是巴虎,要管近两千头牛羊,还要照顾着家里,“明年我们别蓄羊羔牛犊了,就紧着这一两千头牛羊养着,别为了扩大牲畜群再把人累垮了。”她偏头靠在男人的颈侧,温热的呼吸打在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你别太累了,我心疼。” “唔——”巴虎又不自在了,支支吾吾缓过那个劲儿,等脖颈上的鸡皮疙瘩消退才低声说都听她的。一低头,就见其其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明知道她听不懂,巴虎还是有些尴尬,大手盖住她的眼睛,“磨人精快睡,夜都深了。” 两个孩子不哭不闹的,就是不肯闭眼睡觉,非要看着人嘴吧嗒吧嗒地动,不动就要伸手抠。 “都是什么怪毛病。”巴虎咬了下伸到嘴里的小手,都这个样了,还一个两个夸孩子听话。 “估计是随你,我小时候不这样。”蜜娘按下吉雅的小爪子,她一说话他就老实了,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 巴虎可不承认,哪怕他不知道他小时候是啥德行,“又胡说,你还知道你这么大一点的时候是什么性子?” “这我还真知道,我娘我阿奶都说我小时候乖巧听话,大人忙的时候我就躺在摇篮不吭不声的,特别给人省事。”蜜娘说的得意洋洋,但在巴虎问出下一句话时,得意的笑干在了脸上。 “我很少听你说起家里人,趁着现在没事干,你给我说说,免得我犯困打瞌睡。” 蜜娘沉默,在吉雅又一次来扒她嘴的时候,喑哑着嗓子说:“没啥好说的,说的再多也没用,以前不认识,以后也不会见面。等我们回临山了,你选辆旧的勒勒车把空隙都用泥封上,我用来放蜂箱。” 她的话转换的太突兀,这让巴虎更想知道是发生了何事才让她闭口不言,“你可知道你夜里会说梦话?每隔段时间你都会做梦喊小弟小妹快跑。”每次都是这一句话,喊出来后就平静了,睡的沉,但眼角会滑出眼泪,次日转醒了像是不记得做梦了,一点没受影响。 蜜娘皱紧了眉头,她不记得做过这种梦,但巴虎又不可能拿这句话诈她,“吵醒你了?我没印象。” “我觉浅,有点动静就醒了。”巴虎转了个身跟她并排做,没有执意要去看蜜娘的脸,但握着其其格的手去碰她,“还是不想跟我说?” 蜜娘双手交握,忍不住发抖,仰头大口呼吸沁亮的夜风,她问巴虎有多久了。 “从你有孕。” “那你怎么到今天才问?” “那时候离你来漠北还不足一年,家里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会做噩梦也是正常的,我想着你白天好好的,忘了就忘了,也就没再提起。”只是没想到她每隔段时间就会做同一个梦,说同一句梦话。 蜜娘“哦”了一声,就在巴虎以为她不会开口了,就听她颤着嗓子说:“我小弟小妹本有活下来的机会,但被我阻止了。” 巴虎心里一紧,伸手揽住她的头,温热的眼泪淌进他领口,他没说话,等着蜜娘继续说。 “地动那天,晌午饭后我要出去给蜂箱里的蜜蜂补水,我小弟小妹也要跟着去,但那天特别热,蚊虫都跑出来了,我怕蜜蜂蛰人就没让小弟小妹跟着,让他们在家睡觉。我刚走近放蜂箱的地方,路面就裂了条缝,缝变成深沟,等我跑回家,我们村的房子都塌了,我家也是。”蜜娘抹了下眼泪,咬着下唇含糊不清地说:“我扒开碎砖碎瓦,我爷奶爹娘压在房梁下,我小弟小妹在门口趴着……” “好了好了,不说了。”巴虎抱紧了蜜娘,“人各有命,你不让他俩跟你出门完全是出自好心,就是跟出来了还有掉进深沟的可能。”心里藏着这么件事,平日里乐呵呵的,要不是做噩梦说梦话,巴虎怎么都看不出来。而且她对家里爹娘兄弟极少提起,就连过年过节也不祭拜,给人的感觉就是跟家里亲人的感情淡薄。 巴虎现在才明白,不是感情淡薄,而是蜜娘把感情都压在了心底。 难怪去年初初见面的时候,蜜娘眼里是麻木的,像一口看不见底的深井。 母子连心,蜜娘一哭,其其格和吉雅也跟着哭,这次其其格没假哭,抱着她娘的手不松手,眼泪珠子啪啪地掉。 巴虎赶忙把小丫头塞蜜娘怀里,有两个孩子闹,蜜娘也顾不上再沉浸在伤心中。 “咋了咋了?被狼咬了?”朝宝迷迷瞪瞪地跑出毡包,火堆上的火都灭了,只剩星星点点的火星子,他也只听见了孩子哭,“睡得好好的听到哭声,我还以为狼来了。” “你把希吉尔喊起来守夜,我跟蜜娘带孩子进去睡觉。”巴虎抱起吉雅,半搂着蜜娘站起来,这个时候他庆幸孩子缠着要娘抱,蜜娘躺在被窝里搂着两个娃轻声哼小曲,等两个娃睡了她也迷糊了。巴虎没作声,等蜜娘呼吸平稳了才侧着身子盯着她,毡包里很黑,只有桌上的一灯烛光照亮了一角,模模糊糊能看见她眼鼻的轮廓。 他琢磨了半夜怎么安慰蜜娘,搜肠刮肚攒了不少的话,但等天亮了,蜜娘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像是忘了昨夜里的事。巴虎憋了一口气也不敢吭声,不知道是她忘了还是不想提,白天赶路的时候隔段时间就要跑过来看一眼,没被发现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被发现了立马扯出笑。 “我不用安慰,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挽回不了,说什么都没用,时间长了我忘了就好了。”蜜娘斜了男人一眼,“你要不提我都快忘了。”但昨夜哭了一场,心里轻松多了。她只是不想听到安慰,旁人的安慰也没用,更何况巴虎又是个拙嘴笨舌的,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让她害怕。 昨夜竟然假设用掉到深沟里的死法来安慰她,呸。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八十章 巴虎仔细盯了蜜娘一会儿, 看她不像是说假话,也就遂了她的意不再提,心里琢磨着再看情况, 她要是做噩梦的次数减少了,他就顺了她的意让她慢慢忘记。 “快到临山了。”巴虎让开车门, 今年他们回来得晚, 跟其他牧民赶在一起了,其他方向也有赶回来的人,羊群拥堵,速度都放缓了不少。 这个场面难得见一次, 四面八方都是黑白的羊群,羊群跟羊群之间夹杂着数量不多但体型颇壮的黄毛羊。像是热闹的集市,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叫卖的,问价的, 骑马维护秩序的人则是衙门里提刀的衙役。 “干啥这么看着我?”巴虎奇怪。 “你不去看着牛羊?” “看。”她没事他也就去忙了。 错过了饭点才看到排排伫立的毡包,巴虎带着朝宝和希吉尔赶牛羊去草场,蜜娘先驾着勒勒车回家里。 “东家太太, 你回来了?” “金库老伯, 喊我喊蜜娘就行。”留守在家的是今年新来的一个老伯,跟牧仁大叔交好,所以也放心把牛皮羊皮交给他卖给商队。 老伯名字叫阿拉坦仓, 意思是金库, 蒙语名又长又拗口,大家就老伯老伯地叫, 小半年过去了, 没几个人记得他名字。 老伯帮蜜娘把小床抬下来, 蜜娘把孩子往床上挪的时候,他拎了个锄头搬开一个坛子,冲着还带有湿气的土一锄头刨下去,咔擦一声。 “老伯,你这是?” “卖牛皮羊皮的银子,你们不在家我怕被偷了,就挖了坑给埋在韭菜花坛子下面。”一角红布露了出来,老头给提出来交给蜜娘,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从卖了皮毛我这心啊就一直提着,白天出门了惦记着,晚上睡觉了还留着心,我今晚是能睡个好觉了。” 蜜娘拍了拍布上的土,掂了一下,里面应当还有银票,“我要是手里有这么多银子留家里也是心里不安稳。” “是吧,我这辈子就没摸过这么多银子。”老头这下才露出真心的笑,他还担心被笑话来着,“东家鞣制的皮毛完整且柔软,价钱也高,我给你交代一下,牛皮是四两一张,一共五张;羊皮是二两又三十五文一张,一共是一百五十张:粗羊毛是三十文一斤,细羊绒是六十文一斤,羊绒是八十文一斤,斤数牧仁记的有,等东家回来了你俩对着账算算。” 粗粗估计一下,仅是皮毛产出就有四五百两,但想想家里有这么多牛羊,相当于大康坐拥上千亩良田的大地主,一年卖粮食收四五百两也不多。 蜜娘把银子放回毡包里,关门出来做饭,坐在灶房里开着门还时不时瞟着门外,生怕有人进去掂了银子跑了。等交到巴虎手里她才松下心。 巴虎数了一下,五张银票,其他都是零零碎碎的银角子,他看蜜娘探头喜眯眯地瞅着,完全没有忧伤气。双手一推,在她疑惑的眼神中解释:“交给你了,你是家里的女主人。” “可别。”蜜娘摇头都摇成拨浪鼓了,“钱太多了,拿我手里我睡不着,埋在地下我还要三天两头的挖出来看看。”吃穿住行用都有巴虎供着,她完全没操心过银钱的事。 “真不要?” “真不要,你以前在哪儿藏着,现在还藏在那儿,也别给我说,我怕我路过的时候忍不住往藏银子的地方瞟。”蜜娘压根就没见过银票,就桌上这一堆银角子她都没见过,穷人乍富,她心里慌慌,脚上打飘。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富有,原来我嫁的男人家底这么雄厚哇!”牛羊多但不会卖,蜜娘看着一两千的牲畜也没什么实感,只觉得到死都不会缺肉吃。 她挪了挪凳子,前倾着上半身靠近巴虎,低声问:“你给我透个底,你攒了多少银子了?” 巴虎被逗乐了,尤其是蜜娘那对冒着金光的大眼睛让他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瓜,他也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地说:“不算今年的有一千二百多两,一千两存在古川的钱庄里。” 蜜娘眼睛一眨,她发现她不得了,竟然嫌弃一千二百两有些少,“一年五百多两,我还以为你有两三千两呢。” “离家的第一年,卖的牛皮羊皮只够夏买盐冬买碱,到了第二年才有了结余,还不到一百两,第三年结余了三四百两。”巴虎晃了晃她脖子里的绿松石坠子,“七十多两一颗。” “抢钱呐?”蜜娘拽着绿松石一看,颜色清透,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形状。 “但中原的商人说大康的一个簪子都大几十两。”巴虎疑惑,难道他受骗了? 蜜娘再看翠绿的坠子,绿松石有她大拇指指腹那么大,在太阳下尤其炫目,垂在衣领上很是添彩。 “应该是我没见识了。”她讷讷道,一个绿石头要七八十两听着很贵,但跟她看过的富家太太头上的簪子相比,听着也不算离谱。 巴虎攥了一把的银角子,摊着手掌给推成三堆,“其其格和吉雅一人一个带铃铛的小银镯,你一个银发簪。” 蜜娘想说她用木头簪子就行,但在瞟到巴虎脸上的笑时把话咽了下去,手上又推了两个银角子过去,桌下的腿勾住男人的脚,眼里也带了勾子,“我也要个带铃铛的银镯子,带脚腕上的,细的。” 手腕一抖,掌心的银角子噼里啪啦砸在了桌子上,又蹦到了地上,清脆的响声吵醒了睡梦中的孩子,不等睁眼就张嘴嚎。 男人长叹一口气,“听见了,知道你醒了,这就来抱你。” 磨人精。 “人家睡得好好的被你吵醒了还不准哭啊?”蜜娘翘着脚没动,等巴虎一左一右抱了两个娃过来,她在其其格眼下一揩,一丝水意都没有。 “小丫头,你的哭声对你爹都没威慑力了。” “还是有的,这不就屁颠屁颠把人给抱怀里哄了。”巴虎笑言,等蜜娘到灶房里看火去了,他眼疾手快地在其其格脸上亲了一下,看吉雅盯着,他也蜻蜓点水似的碰了碰。 “其其格,我跟你打个商量,回古川了我给你买个带铃铛的小镯子,你想哭了就摇铃铛,能不能别张着嘴干嚎?多漂亮一个小姑娘,张嘴一哭,嗓子眼都露出来了。” …… 秋日天黑的早,饭好也到黄昏了,巴虎叫上朝宝、希吉尔和金库老伯一起围坐在炉子边上吃羊肉锅子,锅边贴了一圈金黄的豆腐。秋风瑟瑟的傍晚,一锅香气扑鼻的羊肉,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吃到最后再下一盘手擀细面,冒一头的薄汗,出门时秋风带走身上浸的肉香,回去钻被窝里睡一觉,又有精力迎接随之而来的迁徙了。 巴虎要带上朝宝去寻放养的马群和骆驼,今年他没去看过几次,离开前对蜜娘说两三天回来是正常,三五天回来也是正常。 蜜娘提前给他蒸了一锅米糕,这次没用驼奶,她用黄油代替了,蒸出来的米糕味道更香,比用驼奶蒸的更有嚼劲。除了米糕还煎了一铁板的香煎豆腐皮,两张半臂长的豆腐皮用黄油煎出一层焦壳,豆腐皮上铺上薄薄的米饭、卤牛肉、豆腐碎、菌子粒、葱花,最后两张豆腐皮合在一起,巴虎带走当菜吃。 正如巴虎说的,他是第五天的黄昏回来的,仅是找骆驼群他都找了两天,找了骆驼又去找马。 “明年要驯马,性子跑野了。”往回赶的时候还有马撂蹄踢他,得亏他防着在,否则就要断条腿。 “驯马?那骆驼呢?” “骆驼还好,除了发情期的公骆驼,其他时候骆驼性子温顺,而且骆驼跟牛一样,成年之前会打鼻环,好控制。”说起驯马,巴虎掏出他压箱底的牛皮棉裤,屁股后面磨破了又打了厚厚的补丁,裆/部也塞了齐腿弯的棉花和粗羊毛。 “这是裤子?”蜜娘惊愕,可太奇怪了。 巴虎嗯了一声,“我有个小叔,亲的,跟我家老头子同父同母,十七八岁的时候驯马,地上没清理干净,也是倒霉,刚好插在一根树枝上。”他撇着腿皱着眉,“就是这个地儿,救活了但伤了子孙根,快要过门的媳妇也另嫁了,要不然怎么都轮不到我爹当族长,听说我阿爷还活着的时候很是瞧不上他。” “在他之后,我们驯马都要做个大裆牛皮裤子,里面塞上厚实的羊毛和棉花。”屁股后面磨破露出屁股蛋子都行,唯独前面不能马虎。 “那小叔现在可还活着?”蜜娘心里冒出了个想法。 “活着,养了不少的牲畜,也在戌水住。” 好吧,蜜娘唾了一口自己,是她的想法太阴暗了。 她接过巴虎手里不成样的裤子,“我给你再重新做一条,这条破破烂烂的不要了。” 巴虎看出了她的意思,故意说:“你别怕,我有儿有女,就算出事了也不怕绝子绝孙。” 那可不行,蜜娘斜了他一眼,伸手做了个揉的动作,“保护好了,我还得用。”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八十一章 按蜜娘的要求, 巴虎用泥巴和草屑和一起把勒勒车的缝隙都给堵上,完工了喊人来问怎么样。 蜜娘没出去,站在屋里喊:“你检查一下, 只要蜜蜂飞不出去就行。”她在灶房忙活烤肉,烤的是风干牛肉, 切成筷子粗细先放锅里蒸软, 趁着温热刷上黄油和蜜水,最表层沾一层芝麻再放铜炉里烤。这也是她第一次做,味道怎么样她不知道,但黄油的确是个好东西, 不管是做馒头还是米糕,抑或是刷在肉上都是味道极好的。 逃荒到草原后 第55节 “你在干啥?” 巴虎掀起眼皮瞟了眼说话的黑小子,他鬼鬼祟祟在周围打转好久了,目的嘛,大概就是飘出门的香味儿。 他思索了一下, 决定还是理一嘴,“就是你看到的,给勒勒车糊泥巴。” “这个我最拿手了, 你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 我快糊好了。” “哦,我叫艾吉玛,我知道你, 你叫巴虎是不是?他们都说你很凶。”艾吉玛当做没听到拒绝的话, 挖了坨泥巴往勒勒车底下的木板上糊,“你把下面漏下了, 我来给你糊。” 还真漏下了, 巴虎蹲在地上看黑小子钻到车底, 甩着手上的泥巴闲聊:“谁说我凶?你不怕我凶?” “你好像不凶。”绝口不提“他们”是谁。 巴虎哼笑一声,也没为难他,铲了锹泥巴给他递进去,成了个打下手的。 “你看看我糊的咋样?”黑小子得意的从车底爬出来,见巴虎点头,他自夸他是漠北最会糊泥巴的,“等我长大去古川学盖房子,当个泥瓦匠。” “洗洗手,跟我到家里去。”巴虎掌着他的脑袋往屋里走,看娃的大黄见到生人警惕地站起来。 “巴虎,你家的狗毛色真好看,像金子。”艾吉玛有些怕狗,但甜香味越来越浓,他不想退缩,就想着夸夸这只杂毛狗,讨好一下。 蜜娘听到说话声推门出来,看了巴虎一眼,“哪来的小孩儿?” “阿婶,我是艾吉玛。” 巴虎摊手,他也不知道这小子是谁家的,“你烤的肉好了?给艾吉玛拿点,他帮我们糊勒勒车了。” 噢,蜜娘明白了意思,“我还没揭锅盖,味儿好不好我也不知道,艾吉玛你帮婶婶尝尝。” “肯定好吃,闻着味就好吃。”艾吉玛跟着蜜娘屁颠屁颠往灶房走,没一会儿端了一碗肉条出来,看大黄盯着他就扔了一根,很自来熟地坐在椅子上吃,时不时瞟两眼小床里的娃娃。 “阿婶,你家的娃娃长得可真好。” 灶房里,巴虎听到声忍不住翘起嘴角,“你说吉雅长大了会不会也这么嘴甜脸皮厚?” “是好还是不好?”蜜娘捏了根肉条喂巴虎嘴里,“你帮我尝尝,是不是缺了点味儿?” 嘴甜的孩子谁不喜欢,不好巴虎也不会把艾吉玛往家里带。蒸了又烤的牛肉条滋味不错,就是有点甜了,“蜂蜜水要少刷一点,别掩了牛肉的味道。” 但艾吉玛说很好吃,蜜娘问会不会太甜了,他说刚刚好,“要是牛肉条再粗一些就好了,还没嚼过瘾就嚼烂了。” 蜜娘看向巴虎,他也点头赞同。 “阿婶后天还做,你到时候在来帮我尝尝味儿。”这次做的不多,剩的也只有大半碗,蜜娘半天就能给咔吧完。 艾吉玛巴不得天天有这好事,晃着腿也不走了,就蹲在院内跟小狗玩,等其其格跟吉雅醒了他又扮鬼脸逗俩小孩,一直到黄昏他家里人出来喊吃饭,他才拎着腿往出跑。 “阿婶,我明天还来陪弟弟妹妹玩。”跑过河了还回头看。 “哪来的野小子。”巴虎嗤了一声,太自来熟了。 第二天蜜娘赶了勒勒车去收蜂箱,巴虎一个人在家照顾两个娃,有艾吉玛来凑热闹他的确是轻松多了。喂奶的时候有人帮忙掌住两个娃,其其格和吉雅醒着的时候有个话多的在一旁叭叭,捡根鸡毛都能对着太阳说半天,巴虎摊在椅子上只用睁眼盯着就行了。 “艾吉玛,你几岁了?” “七岁已经过了。”艾吉玛忙里抽闲回了一句,按下吉雅翘起的小脚丫,掰着他的脚趾头数数。 “你没去念书?”六岁就可以进私塾了。 艾吉玛奇怪地看他一眼,“都要准备迁徙了,私塾也关门了。巴虎你没事做吗?你别打岔,我不想跟你说话。你问的话很烂,大人是不是只会问几岁了,在不在念书?你接下来不会问我背了哪些诗认了多少字吧?” “……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人觉得你话多很吵?”巴虎噎了一下,他还真打算那么问。 “你也觉得?你不是一个人,我爹娘也觉得我话多,所以不到饭点不准我回去。” 巴虎在艾吉玛的神色里还看到了得意,这有什么可得意的?不过这黑小子说话噎人,巴虎也没敢再问,只是接连给他倒了几碗水摆在桌子上。到了做晌午饭的时候,他问:“你要不要留下吃饭?你帮我看着其其格和吉雅,我去做饭。”嘚啵了一上午,不管顿饭说不过去。 艾吉玛一口应下,还问巴虎做的饭好不好吃,“阿婶呢?她不回来做饭?” 巴虎没搭理他,饭好了让他回去给爹娘说一声,免得还要来找他。 “不会有人来找我,我要是不回去吃饭,那一定是不饿或者是有饭吃了。”艾吉玛挟了一筷子羊肉片,“比我大姐炒的好吃哎。” “好吃多吃点。”巴虎给他扒到碗里,精神了半天的其其格和吉雅在艾吉玛开始吃饭就倒头睡着了,奶都还没喝。正好,睡不到一会儿要饿醒,喝顿奶再跟艾吉玛嘚啵半天,天黑了能早早入睡。 艾吉玛这黑小子不适合去当泥瓦匠,更适合去铺子里当小二卖货,嘴皮子厉害。巴虎心想。 “巴虎,你家还缺不缺人干活?你看有没有适合我做的?”吃了饭捡碗的时候艾吉玛突然开口,“捡牛粪、洗尿布、刷车、洗碗、赶羊我都会,还会哄小孩。” 嗯?巴虎惊诧地转过身,他以为艾吉玛是小孩子心性想图口吃的,没想到是变着法来找活儿干的。 “好好念你的书,别想其他的,你还小。”他现在怀疑私塾压根没关门。 “你还不是十三四岁就没念书了,念书没啥用,我又不当官,认不认字,会不会背诗都没影响。我爹倒是也学过,现在还会写的字不足一巴掌。”艾吉玛说话像个小大人,“我爹病了,干重活喘不过气,家里家外都是我娘在忙,我想找个活儿干,工钱给不给都行,你只用管我吃穿住。”今年他也就今天中午真正吃了顿饱饭。 “我这不缺干活的人。”巴虎拒绝了,艾吉玛太小了。 艾吉玛“噢”了一声,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赖在巴虎家里,帮着哄孩子,掐着时间喊巴虎给两个娃把尿,也不知道他怎么观察的,总能在其其格和吉雅尿湿裤子前提醒。 黄昏的时候蜜娘还没回来,巴虎心里惦记,走出去往远处张望,艾吉玛就坐在小床旁边守着两个孩子,等蜜娘回来了他就拍着屁股跑了。 “他今天还真来了?”蜜娘还以为他昨天说着玩的,就是来了看她不在家也会走。 巴虎唔了一声,没提艾吉玛的事,怕蜜娘心软答应了,“都找回来了?蜂箱里都住的有蜜蜂?” 说起蜜蜂,蜜娘也就忘了艾吉玛的事,“都找回来了,也都住满了,明年春天就要分箱。我又割了三块蜂蜜巢,等蜂蜜沥下来了你给扈县丞送一罐,回去的路上再给娘送一罐。” 放蜂箱的这驾勒勒车门窗都封死了,只留了两排小气孔,但还是怕有疏漏就把勒勒车给停在没人的空地上,免得放家里蛰伤了孩子。 蜂蜜装进罐子里,桶底还残留了一层的蜜,蜜娘切了二十斤的牛肉才勉强把蜜水给用完,又蒸又烤忙活了半天。 “巴虎,装一包牛肉条给扈县丞捎过去。”蜜娘喊住了往外走的两个人,“你还把艾吉玛喊走干啥?” “有事。” “啥事?”蜜娘追问。 巴虎瞟了黑小子一眼,转过身问:“你找他有事?” “没事,我只觉得你怪怪的。”巴虎是什么人啊,对外人没耐心,就是牧仁大叔在家,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今天只差把艾吉玛黏在身上带着走了。要不是年龄不对,她都怀疑这是巴虎的私生子。 巴虎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听见门外有人问能不能进来。 “进来进来,屋里有人。”突兀的热情让常年不说话的邻居忍不住侧目,但也没跟巴虎说话,对着蜜娘说:“你家在做什么好吃的?能不能卖我一点?我家这个小丫头馋的两天没好好吃饭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胖丫攥着她娘的手眼巴巴盯着蜜娘,生怕她不卖。 “就是牛肉,不值当卖,阿嫂拿回去给孩子吃就行了。”蜜娘进灶房挟了大半碗出来。 漠北的牧民穷的很穷,富的又很富,沿着河边住的都是不差钱的,又有巴虎凶恶的名声在外,人家怎么着都要拿钱买,不要钱宁愿不给孩子吃。 糖在漠北很值钱,这个味道又不错,邻居阿嫂直接掏了一个银角子拍在桌上,“家里嘴多,劳烦你再给我装一碗。” 两斤鲜牛肉风干后只剩一斤,牛肉条上还有芝麻,蜜娘估量了一下,从屋里拿出秤,“我卖一百五十文一斤,阿嫂你给的有多的,巴虎你进去拿铜钱找给阿嫂。” “不必找了,要是牛肉有多的,就多卖我一些。”邻居阿嫂看她女儿吃得香,也捻了一根尝尝,外酥里嫩,表层是酥脆的芝麻,口感微甜,外层的酱化开后,牛肉的咸香又冒了出来。 就一条牛肉干罢了,滋味还挺丰富,“蜜娘,你开个铺子好了,这东西挺下酒,你卖这种牛肉条,以后我也少炒一个菜。” 蜜娘愣了一下,她是挺想的,明年蜂蜜多了她也是打算往出卖的,“孩子还小,过两年再说吧,现在还离不了人。” “也是,还是两个娃,那你以后要是想做了多做几斤,我来买。”妇人接过七斤牛肉拉着孩子往外走,快出门了又说:“前几天,就是巴虎去找马群的前一天,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那个卖不卖?” 蜜娘看了眼巴虎,要是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钱,她是会抓住机会做个小生意。 “以后要是再做了我给嫂子说。” 巴虎看见了蜜娘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艾吉玛大声说:“阿婶,我可以帮你哄孩子,你忙的时候我帮着逗弟弟妹妹,我会把尿,还会洗尿布,你只用给他们喂奶就行了。” “不用你,想吃好吃的就过来,不用你哄孩子换。”蜜娘没当真,虽然她七岁的时候已经在带妹妹了,但漠北的孩子都在念书,很少有在家哄孩子的。 “我说真的……”艾吉玛怕巴虎阻拦,小嘴叭叭的把昨天说的话又重复了遍,“我不要工钱,只用管我吃穿住,不,我能回去住。” “你先回去,我们商量一下。”巴虎开口,等艾吉玛一步三回头离开了,他才问蜜娘:“你想卖吃的?” 蜜娘犹豫,只是说:“明年肯定是要卖蜂蜜的,我不想卖给铺子或是商队,临山的人不买我就在迁徙的时候赶着勒勒车叫卖。” 巴虎看了眼吮脚趾的孩子,“我送蜂蜜的时候请扈夫人帮忙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出来做工的妇人,我们请一个回来照顾孩子。” 请嬷嬷照顾孩子啊?蜜娘从没有想过,她熟悉的人都是自己带孩子,而且孩子谁带就跟谁亲,她有些不愿意,“其其格跟吉雅很好带,请个嬷嬷回来也只是坐一边看着,我还是想孩子跟我睡。” 那是肯定的,就是巴虎也习惯了夜里醒了摸一把孩子,其其格跟吉雅肯定是要睡在他和蜜娘中间的。 “我先去问问扈夫人,也不一定找得到。”漠北的女人在外能放牧,回家了还要管孩子操心家里的活儿,家里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不会让妇人出来做工,就是卖身还债也多是男人。不然就是像扈县丞那种官身,去他家做工也是图个名声和关系。 但扈家也缺做工的下人,“我倒是也想雇几个,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你可以去河对面问问,工钱提高点,总有动心的。”漠北不能买卖奴仆,更没有家生子,想找到合适的下人很难,她家里来的人多打发走的也多。 “你是要找照顾孩子的,多打听打听,别招个毒心肠的回去了。” 巴虎听扈夫人一说心里更迟疑,回去了就跟蜜娘说:“要不就让艾吉玛过来,他只在我们忙的时候帮忙看着,其他时候还是我们自己带。” 蜜娘连连点头,真要找个年纪大的妇人回来照顾孩子,她还担心她使唤不动,最主要的是她没想过她有一天能用上仆人。 “你家可有雇过丫鬟婆子带孩子?”她问。 巴虎摇头,“我娘那时候只管照顾孩子,洗衣做饭放牧都不用她管。”蜜娘是闲不下来,腾出空了就各种折腾,也不嫌累。不过要不是艾吉玛突然冒出来,他也不会想到要雇人带孩子,家里家外各种忙,他也顾得过来,也不觉得累,就是跟蜜娘单独相处的时间少了。 “也就这两年,等其其格和吉雅长大,会吃会走路了,也就不用人跟着照顾了。”巴虎说,话落他看向蜜娘的肚子,“我还要带你去戌水把个脉。”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八十二章 艾吉玛满怀忐忑的上门, 看巴虎像是不在家,他心里打算着要是被拒绝了他就跪下求蜜娘留下他,他从西向东一趟打听下来, 都嫌他年纪小不要他。也就巴虎家没有带孩子的人,才让他找到事做。 “阿婶, 弟弟妹妹可醒了?我来陪他们玩。”害怕被狗咬, 他站在河边就开始喊人。 “进来吧。”蜜娘开了门,等艾吉玛走近,说:“你还小,还是要跟爹娘住一起的, 所以以后你早饭之前过来,晚饭之后回去,但转场的时候是要跟我们走的。” “你们答应了?”艾吉玛激动。 “是,你年纪小,也做不了多少活儿, 主要是看着其其格和吉雅,醒的时候陪着,我们只管你一天三顿饭, 一年四套衣裳, 你要是觉得可以就回去给你娘说,让你娘跟巴虎去衙门做个登记。”做个登记,从明年开始, 巴虎可以从官府多领一份盐, 另一方面也是艾吉玛年纪太小,防止他爹娘以后扯皮诬陷。 “我这就去喊我娘。”艾吉玛转身就往外跑, 喊都喊不住。等他娘来了, 巴虎刚好洗尿布回来, 他直接领了妇人去了衙门,再回来手里就多了份契纸。 “扈县丞说去大康朝贡的军队再有两天就要过来,今天我带你去戌水走一趟,我们骑马过去,让艾吉玛留家里看孩子。”巴虎心大,想着骑马速度快,就想着把刚招来帮手赶鸭子上架。 “别,我自己骑马去,你留家里。”怀过一次孩子,再加上从秋牧场回来前葵水刚走,蜜娘能确定她肚里没娃,但巴虎不放心,执意要去看大夫。 逃荒到草原后 第56节 戌水在西边,蜜娘骑马路过时刚巧碰上木香在河边打水,眼神撞上两人俱是一愣,蜜娘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纵马一跃拉开了距离。 “没摸到滑脉。” 跟蜜娘预料的一样,但她也没立即起身,压低了声音问:“这半年我婆婆可有再来过?” “来过两次。”赵大夫嗓音惫懒,没了去年年尾时的恨铁不成钢。今年蜜娘生孩子那时他问过巴虎,得知他娘是执意要回去的,他也彻底失望了,今年这两次过来他就当她是个普通的病人。 “两次,跟以前相比是不是次数减少了?”蜜娘嘀咕。 “可能是人老了打不动了吧。”赵大夫敲了敲桌子,“我有病人来了。” 蜜娘赶紧让位,对身后的人抱歉地颔首,出门立马打马离开,没在戌水多停留,直接回了临山。 巴虎和艾吉玛一人抱了个孩子在外面站着吹风,听见马蹄声两双眼睛立马转了过去,蜜娘下马在河里洗了手,接过艾吉玛抱的吉雅跟巴虎站一起说话。 艾吉玛左右看看,去灶房里提了羊毛袋出去捡干牛粪。 “没怀。” “我看出来了。”下马那么利索,马还没停就往下跳。巴虎撞了她一下,“快有侠女风范了。” 蜜娘抿嘴笑,“拎菜刀的侠女?” 其其格伸手也想要她抱,蜜娘只当没看出来小丫头的意思,低头抿住她的小手指,做出要咬人的架势,她立马缩回手咯咯笑。 “木香过来了。”巴虎面朝西,清楚地看到在蜜娘下马不久就有人往这边走,靠近了他才看清是谁。 蜜娘脸上的笑消散了不少,“你先进去吧,吉雅我抱着。” “孩子都这么大了,这是其其格还是吉雅?”木香走近笑着寒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蜜娘直接问。 “有几天了。”木香扭住两根手指,“我没跟盼娣她们一起住了。” 蜜娘没说话。 “钟齐在扈小爷身边做事,我八月中旬的时候……” “什么时候喝你俩的喜酒?”蜜娘打断她的话,不想听她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木香咬了下唇,“应该是今年冬天,或是明年开春。” “恭喜。”蜜娘笑了一下,“婚期定了记的提前来通知一声,免得我从旁人嘴里听到消息。” 木香的脸霎时红了个彻底,喏喏说了句对不起,“我是怕我辜负了你的好意才没给你说的,我跟着钟齐一起搬走挺冒险的,心里也迟疑不定,所以没嘴跟你说。” “怎么会,事实证明你赌对了。”蜜娘丝毫不探究,如果木香在回临山的第一天就上门告知,她还能坐下听她倾诉,但这马上就要回古川了,要不是今天碰上,她应当是还不会过来。 木香感觉的到蜜娘的情绪不对,她搓着手低着头,轻声说:“从转场去秋牧场的时候钟齐就打算着想去扈小爷身边做事,还真让他办成了,我就想着他挺有谋算的,离开了他,我可能再找的都不如他。再加上他也劝我跟他搬家,承诺手里有了存银就娶我过门,我就、就咬牙赌了一把。” 可她这样就落了下乘,不过事实已落定,事前木香就没打算听她的意见,蜜娘识趣,现在也丝毫不提,挤出了丝喜气,再次恭喜她,“最了解他的是你,恭喜你选对了。” 木香张了张嘴,无力地叹气,她知道她这事做的不地道,就是因为不地道才一直拖着没来见蜜娘,时间久了就拖成了这德行。 蜜娘感觉胸前的衣裳被扯,低头就看吉雅在吧唧嘴,“孩子要喝奶了,我先进去了,你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 “算了,我回去还有事。”木香摇头,转身脚步匆匆离开,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走到这一步,盼娣和兰娘她们见到她也不肯好好说句话。 巴虎看只有蜜娘进来,身后也没人,抬眼问:“没进来坐坐?” “没,她忙。”蜜娘从里面把门插住,解开衣襟给吉雅喂奶,“我的奶水有些不够两个孩子吃了。” “那就填补驼奶。”巴虎说了一句,之后又问:“她可说了为何一直没跟你说?” 蜜娘翻了个白眼瞪他,粗声粗气道:“不知道,想知道问她去。” 巴虎贱贱地“呦”了两声,咂巴着嘴问:“之前谁说不生气的?谁啊?让我想想。” 烦人,蜜娘磨着牙想咬人,硬着嘴说她没生气。 “是,牙都要磨薄一层,肯定没生气。”依然一副挑衅的口吻。 蜜娘忍不住笑了,“你这臭德行好欠揍。”但凡说好听的话有这个功力,她能多给他奉几个笑脸。 “木香看着迷迷瞪瞪的,跟以前判若两人,又对钟齐的承诺没把握,越是没把握越是有执念,我就没说什么。”说了也没意思,人家两个人的事,她现在给泼冷水,木香转过头说给钟齐听,他反过来再多说几句,搞不好木香还以为她见不得她好。 蜜娘别的没把握,但能肯定一点,钟齐不喜欢木香跟她来往。木香像是不知道巴虎碰到过钟齐,甚至还以为她不知道她跟钟齐在八月份就搬家了。从这一点来看,钟齐像是狗圈地盘,是有娶木香的打算。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八十三章 巴虎等着吉雅喝了奶又把其其格递给蜜娘, 竖抱着儿子给拍奶嗝,在蜜娘聊起要把剩下的牛肉都做成酱烤肉条时突然来了句:“那你还跟木香来往吗?” 蜜娘抿紧了嘴没说话,很嫌弃地瞥了他两眼, 垂下头给小丫头理顺衣角。 这是什么意思?巴虎琢磨了下她的眼神,到其其格吃饱了也没琢磨明白, 还想再问, 人家已经去灶房里做饭了,换艾吉玛进来陪孩子说话。 “东家,我出去捡牛粪的时候碰到有人问我你家是不是打算卖东西。” “别问我,我不知道。”巴虎故意扯着嗓子冲着灶房里喊, 心想有本事你还不说话。 艾吉玛来回瞄两眼,又跑到灶房里去问,“阿婶,有好些人想来买你做的牛肉条,还问我是不是真有闻着那么香。” “都是小孩?”蜜娘掀开锅盖, 把风干牛肉泡进热水里洗掉上面附着的灰。 “嗯,我都认识,以前一起去戌水念书的。”艾吉玛往外瞅一眼, 都挺害怕巴虎和家里的十一条狗的, 不敢上门问,他一出去就被堵住了。 “现在不卖,我什么时候做了什么时候卖, 不是天天都有, 改天我定做个木板,卖东西的时候把木板挂出去。”家里不缺钱, 蜜娘也没打算靠卖吃的发财, 纯属是闲了高兴了来兴趣了, 做多了往出卖。 她想在养蜂之余找个事做,不能像她婆婆和木香那样围着孩子和男人转,性情转变得太快了,关键是本人还无知无觉,看着挺瘆人的。 “好,那我给他们说,他们还在外面等我。”艾吉玛得到答复转身就往外跑,跑的飞快,眨眼的功夫又刮了进来,不知道从哪儿捡了支鸟毛去逗两个孩子。 巴虎也从俩娃眼前脱身出来,进了灶房自觉地拿了刀去帮忙切肉,丝毫不提跟木香有关的话了,他想可能是蜜娘觉得他管的太多了。 蜜娘是嫌他非要论个是非黑白,就是个孩子,今天打架明天还有和好的可能,木香又没得罪或是算计她,干嘛非要给两人的关系非要下个论断。但她不打算给他说,免得他又纠结,在巴虎过往的生活里,他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唯一让他烦忧的是他跟他娘的关系,现在也逐步在黑白化。 …… 次日傍晚,一匹骏马由东向西奔向衙门,巴虎从外面进来说明早要动身了,果不其然,在他话落没多久,西边响起三声锣鼓声,锣鼓声消,马蹄声又向西急奔而去,他要在军队之前去通知各个地方的人收拾行李准备动身。 除了晚上还住人的毡包,其他的都趁着天黑之前给拆了打成捆,动静太大惊着了两个孩子,巴虎搬着小床给挪到灶房里,艾吉玛摇着一个破旧的拨浪鼓站在一边哄着,蜜娘做饭之余说几句话逗逗,其其格和吉雅看到她也就不瘪着嘴要抱了。 磨的米粉见底了,蜜娘就用黄油和面,加了鸡蛋和蜂蜜蒸出来的馒头不比米糕口感差,甚至还更有弹性。 “今年去古川我要多买些豆子回来,煮成豆沙拌上蜂蜜包在馒头里肯定更好吃。”才起锅的馒头宣软如云朵,蜜娘喊巴虎跟朝宝他们洗了手先来吃馒头。 艾吉玛已经吃撑了,但还是慢慢嚼着,嘴甜道:“婶,你做啥都好吃,到时候我还帮你尝味儿,给你提意见。” 巴虎进来刚好听到这句话,他嗤笑了一声,艾吉玛脸红,大咬一口馒头支吾着去逗吉雅。 “怎么样?”蜜娘问。 “比米糕好吃,米糕有些松散,这个有嚼劲。”但巴虎还是更喜欢吃肉,吃咸的或是辣的。 蜜娘看他那表情就知道,她进屋去拿了个银角子,“我出去看看谁家宰羊了,我去买几斤,今晚炖着明早起来喝羊肉汤,你待会儿打桶酥油茶。” “婶婶,我家宰的有羊,你拿你做的饭跟我们换。”河边不知道什么站了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了,蜜娘认出来她是邻居家的小胖丫,走出去牵住小丫头往西边走,“你娘在不在家?” “在。”小丫头一个劲儿的往后看,焦急提醒:“婶婶,你没拿你做的饭。” “待会儿再带你过来,我去你家看看是不是真宰的有羊。”小丫头家里养的也有狗,蜜娘没敢靠近,站在不远处先喊人。 “谁啊?哦,是你。”出来的老妇人认出了蜜娘,看到她手里牵的孩子,不好意思地说:“宝音跑你家去了?我还以为她跟她二兄跑出去玩了,小阿嫂,给你添麻烦了。” 原来这小胖丫叫宝音,蜜娘庆幸没给其其格取这个名字。 “阿奶,婶婶是来买羊肉的,你给她割羊肉,我去她家吃饭。” 蜜娘拉着宝音走过去,先把原由说了,“婶子,你家可有多余的羊肉?匀我几斤,卖也行,或是路上我家宰羊了再还几斤给你。” “是有,早上才宰的,你要几斤?我们也不卖肉,你家宰羊了再还回来就行。”回冬牧场的路上,两家也是一前一后挨着的。 蜜娘要了五斤,刚一拿到肉,宝音就拽着她的手往出走,她阿奶怎么喊她都不理。 “要给婶婶当闺女啊?”蜜娘笑着逗她,“婶婶家还有个妹妹,她还不会吃饭,你去了好吃的都给你,婶婶还会做好多好吃的呢。要不要给我当闺女?” 宝音咬着手指回头看了一眼,没说话,但脚步没停,看她娘撵出来了还拉着蜜娘跑,“我还回来的,不给婶婶当闺女。” “想吃我的东西还不给我当女儿,哪有这么好的事。”蜜娘摆了摆手,“嫂子,你回去忙你的,我待会儿让艾吉玛送她回去。” 宝音娘的确是家里还有事忙,“那麻烦妹子了,羊肉你提回去吃,也别提还了,家里也不差那几斤肉。宝音听话,别给婶婶添麻烦。” 宝音重重嗯了一声,可能是真怕被留下给别人家当闺女了,进屋后拿了两个馒头就要走。 “坐下喝碗酥油茶再回去。”蜜娘对巴虎指了一下,故意说:“巴虎,这是我们家的闺女,叫宝音。” “才不是。”宝音急慌慌地跨出门槛,听后面有脚步声急忙跑了起来,听到是艾吉玛的声音才回头。 “别跑摔了,我送你回去。”艾吉玛端了个饭箕,里面装了五六个馒头,“你可放心吧,她家不会要你当女儿,人家不缺孩子。”巴虎也就当着他亲儿亲女的面才不绷着那张黑脸,稀罕得跟宝贝疙瘩似的,哪会要别人家的孩子。 “真的?”宝音不确定。 “真的。” “那我以后还过来。”小胖丫咬了口手上的馒头,甜甜的,不枉费她在外面转悠了那么久。 羊肉在陶罐里炖开锅,火炉子里塞上干牛粪,之后一家人洗漱进屋睡觉。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羊肉汤还是温的,趁着洗脸洗牙的功夫再点火给煮沸,文火炖了一夜的羊肉软烂入味,汤汁浓郁,在清冷的寒秋喝上一碗热乎乎的汤,心窝子都是暖的。 车马载着人一路向西,昨日还热闹的临山蒙上了萧瑟之意,一眨眼便进入了秋天。越往西,草原上的枯黄色调越浓重,掉队的野鸟粗哑地叫着寻找同伴,最终丧生在弓箭下,栽在干枯发脆的草丛里。 巴虎也射了两只,蜜娘烧了水褪了毛,斩成块儿放陶锅里炖汤。其其格和吉雅有艾吉玛陪着玩,蜜娘腾出身就在后一辆装锅碗瓢盆的勒勒车上做饭,火炉子下面垫了烤肉的铁板,也不担心火苗灼穿车底板。有她炖汤炒肉,巴虎一行人能三餐吃上一碗热汤饭。 车窗外探来一张脸,蜜娘转头看了一眼,挟了块儿鸟肉喂他嘴里,“蜂蜜跟牛肉条给娘送去了?” “嗯,肉还有些钝,有些嚼不烂,要再炖一会儿。”嚼不烂他也给咽进了肚子里,“扈县丞让我再给他包一包牛肉条送去,还提来了一刀鲜牛肉。” “那你去包呗,还特意来给我说一声?” “肯定要给你说一声,你不许我就不送。”两人就隔了个车板一里一外的说话。 这么听话啊,蜜娘咬唇笑,特意清了清嗓子,“我准了,你随便去拿。” 巴虎还想再装两句逗她,就看到艾吉玛探头出来了,“我去看看孩子,牛肉待会儿洗干净了给你提来。” “怎么了?其其格和吉雅饿了?” “拉了,要洗屁股。”艾吉玛蹦下车给巴虎腾地方,从一开始就说了,其其格不管是尿了还是拉了,都不准他给她换尿布,就连把尿也是喊人来。 逃荒到草原后 第57节 小混蛋,马上就要吃饭了给他整这一出。巴虎下马从小床下面掏出小木盆,又去蜜娘那里倒热水,倒腾了两趟才给洗干净,扒了脏裤子和尿布丢去小骆驼背的背篓里,等天黑停下了才能拿到河里洗。 吃饭的时候是分开吃的,巴虎和蜜娘先吃,两人吃好了一人去看孩子,一人去看牛羊,朝宝和希吉尔还有金库老伯带着艾吉玛才挤在勒勒车里吃顿热饭,剩下的汤汤水水再拌了饭去喂狗。 大黄、巴拉和阿尔斯狼白天会在羊群里驱赶掉队的羊,宰了羊了会先把它们的吃食给留下来,一天至少有一顿要是纯肉饭,八只半大的狗崽的伙食就没这么好了,吃的都是剩菜剩饭,以及啃过的羊骨鸟骨。 这才刚吃完晌午饭,艾吉玛上了勒勒车就问:“阿婶,我们晚上吃啥饭?” “牛肉包子吧。”巴虎提回来的拿刀牛肉不是多好的肉,不适合油煸和清炖,剁碎混着菌子粒,再撒把小葱花包一锅包子。 “或者是包牛肉馅的饺子,我去问问巴虎。”其其格和吉雅也睡了,蜜娘吹了个口哨唤来匹马,骑马跑到巴虎身边,“你晚上是想吃牛肉包子还是牛肉饺子?” “别包饺子,嘴多,你一个人包要包好多,就蒸包子,我帮你揉面。”而且他也会包包子,就是调馅没蜜娘调的好。 “心疼我受累?” 巴虎嘿嘿一笑,就是不吱声。 “你嗯一声要你命是不是!”蜜娘拿了马鞭杵了他一下,“你就是故意的。” 巴虎笑露了一口牙,驱着马往外跑,挑着马鞭挑衅:“来追我,追上了我就嗯给你听。” 幼稚,蜜娘才不追,这个时候跑马多显眼啊,大家都看着在。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84、第八十四 今年如去年一样, 有军队的人护着,一路风平浪静。临到要拐道的时候,巴虎让蜜娘带着孩子先回去, “我们去捆草,你去了也做不了啥, 带着孩子回去了烧水洗个澡睡一觉。” “行, 我赶车跟衙门的人一起走。”艾吉玛也被蜜娘带上了,她坐车辕赶车,他在车里逗孩子。也得亏了他是个话多的,对着两个只会咿呀, 只会哭、笑的小奶娃也一直有话说,一只在河边喝水的野鸡都能让他编个故事出来,讲到最后他激动得手舞足蹈的。 这要是生在大康,去茶馆说书都能攒个家底出来讨婆娘。 跟衙门的人一起回去的大半是北迁的人,都是没车没马的, 蜜娘驾个车走在其中就很显眼。 “莺娘,坐车上来。”蜜娘看她的腿都走直了,“我车上还有孩子, 坐不了多少人, 莺娘最小让她来挤一下,你们可别说我偏心啊。”她是对盼娣、兰娘和白梅说。婉儿沾她阿奶的光坐在扈家的勒勒车里,至于木香, 好像也是在扈家的车队里, 钟齐在给扈文寅做事,扈家给他安排的有牛车。 “不会, 我们也才走没一会儿, 莺娘是皮肉嫩, 骑在牛背上被磨破了腿。”牛和骆驼都去拉草了,她们这才下来徒步走。 走路速度慢,拉车的老牛也放慢了脚步,盼娣、兰娘和白梅三人就走在勒勒车旁边,叽叽喳喳跟蜜娘说路上听到的传闻。 “木香的事被传出来了,钟齐给扈家做事分到手的有个毡包,之前在秋牧场的时候她也睡在里面,虽然晚上她睡的时候钟齐在羊群里睡着看羊,钟齐白天睡的时候她又去放羊了,但还有人嚼木香跟钟齐睡一起了。”兰娘压低了声音跟蜜娘咬耳朵。 难免的事,肯定有人谈论,蜜娘想不通木香怎么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住到一个毡包里了,就是让钟齐去扈家或是周围的牧民家里租一个,也不至于被人谈的这么难听。 “她说今年冬天或是明年开春,两人是要成亲的。”蜜娘提了一下,转头时看到盼娣不屑撇嘴。 “我说中了吧,她遇上钟齐就迷糊,现在还天天跟个小媳妇似的围着他转,也不跟外人打交道,越是这样她越被男人吃得死死的。”盼娣哼道,“外面传闻如何她想必也知道,就是知道才不敢跟外人打交道。也不知道钟齐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往日的伶牙利嘴全不见了。” “她当初要是去找你说说,你劝她一劝,不也没今天这事了。我怀疑就是那男的不让她去找你的。”盼娣连钟齐的名字都不想喊了,如今想想,她们这七个人啊,就蜜娘跟木香最倒霉,蜜娘还好一点,来漠北后被掳走又杀人,最后逢凶化吉嫁了个好男人,因为她的事,兰娘受了挫改了性子。而她接连看了蜜娘和木香一个高嫁一个被家里富裕的男人讨好,乱了心神做了错事,如今也知道错了。轮到木香,先是遇了个听不懂话的疯男人,好不容易摆脱了又中了钟齐的邪。 “木香就是嫁给钟齐了,这辈子都有人谈她婚前跟人睡了。”盼娣压低了声音,最后几个字几乎要淹没在车轮滚滚的声音里。 一步错步步都受影响,已成事实,蜜娘只好说:“漠北民风野蛮,二嫁三嫁的妇人也不是没有,只要她过的好,外人再怎么说对她都无碍。” 盼娣没说话,以后过的好不好谁知道?反正木香现在过的不怎么样,离了钟齐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男人。 “我以为回临山后你会去找她。”盼娣看了蜜娘一眼,见她脸上的表情很淡,又说:“你跟婉儿阿奶挺像的,婉儿说她奶在车队里时常会跟木香碰面,但丝毫不提她跟钟齐的事,还不让婉儿去多嘴。” “你们以后嫁人要擦亮眼睛,别着了别人的道,要是心里犹豫可以找赵阿奶说说话,她人老见识多,说的多半是对的。”顺着河流往远处看,青砖瓦房已经冒出了尖,蜜娘突然打了个激灵,也反应了过来。在临山在秋牧场,钟齐还能找到毛毡让木香搬出去,显得他有谋算有能力,木香也的确看中了这一点。但回到冬牧场,他的窘境一下就显露了出来,他没房,就是把木香娶回去也没房,至于要几年才能盖起座房子,他自己心里都没底。这种情况有姑娘中意他,他可不是要抓紧了机会把事情给坐实了。 虽然卑鄙但是有用,每一步都算好了,蜜娘也就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她这次没有讷言,把她猜测的都给盼娣她们说了,“跟我们一起北迁过来的男人没家没业,到了娶妻年龄的男人比谁都着急,你们就是对谁有好感,也小心别被算计了。” “那钟齐就是人品不好呗。”兰娘惊呼出声,注意到有人看过来,连忙捂住嘴。 但他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木香也看中了他的能力。 没人再说话,到了家门口要分开的时候,盼娣忍不住说:“真可怕,我都怀疑在我不知道地方有没有人计划着算计我。”之前她一心想找个好男人嫁了,有个男人依靠也不这么累,现在思及来献殷勤的男人,她心里止不住发颤。 这玩意防不胜防,譬如苏合,再有巴根和钟齐…… 最先到的是蜜娘的家,莺娘从车里蹦下来,目送老牛熟门熟路往家门口去,她偏头看向盼娣,“那我们要不要去跟木香姐说说?” “说什么?说钟齐算计她?我们的话她要是相信,她就不会跟钟齐搬走了。”盼娣等羊群喝了水继续往西走,“看她回这里了是跟我们住还是继续跟钟齐住吧,要是跟我们住,就让婉儿去问问她阿奶,听听赵阿奶怎么说。她之前跟蜜娘关系最要好,还不是听信了男人的鬼话瞒着蜜娘,蜜娘都看出来她说话不管用,我们要是去给她说钟齐算计她……”盼娣想到木香对她的看法,心里有些乐,“她指不定还以为我嫉妒她,想跟她抢男人。” …… 打开大门,灶房和卧房以及库房的门窗都开着,牧仁大叔之前回来给打开通风散气的。蜜娘把其其格和吉雅推醒,让艾吉玛先哄着两个娃,“我去把屋里的灰擦干净,铺上被子了再抱他俩下来。” “好,阿婶你忙,我看着吉雅和其其格。” 漠北少雨,被褥放在箱笼放了几个月也没霉味儿,但蜜娘还是给抱出去拍打一番让日头照照,打水把屋里的桌椅箱笼和门窗上的灰擦干净晾干了才抱被子进屋。 锅灶里生了火烧热水,炕上热了就把其其格和吉雅剥了衣裳给塞被窝里,等屋里暖和了,蜜娘提了桶热水进来给孩子洗澡。 “艾吉玛,你去灶房里洗澡,把你这身脏衣裳给换下来,新衣裳穿上,别舍不得穿。”他身上这身衣裳从他来到家里就没离过身。 艾吉玛闻言有些脸红,挠了挠头发说好。 “头发也洗洗,水不够我待会儿再提两桶。” “啪”的一声,吉雅沾水就高兴,半躺在木盆里翘着小脚砸水,被拍了一下还嘻嘻笑,笑出了一嘴的哈喇子。 “哇,谁家的小脏孩?这么多肉肉。”蜜娘卷了一卷衣裳垫在他脑后,扒开脖子上的肉圈往里面浇水,他爹给他和妹妹准备了两头母骆驼,他俩就没缺过奶,养出了一身的软肉,还怕痒,搓一搓就咯咯笑,都要溜到盆底去了。 “好了,娘给你擦擦就抱你起来,再往下溜都要喝你自己的洗澡水了。”现在能抬头会翻身,身上摸着有骨头了蜜娘才敢一个人给洗。才满月那会儿,孩子都是软的,她跟巴虎两个人抱着都从澡盆里扶不起来,不敢碰,生怕给掰折了。 光着身子给塞被窝里,蜜娘倒了水又从水桶里重新倒水给其其格洗澡,小丫头比她哥哥有劲,进了澡盆就跟撒了欢的小狗似的,双手双脚乱扑棱。“给你洗个澡我的衣裳湿了一半,你说你是不是要打屁股?笑?谁在跟你笑?”蜜娘板着脸,但小丫头不吃她这套,仍然嬉皮笑脸的。 这个长大了是个调皮捣蛋的,蜜娘戳了戳她的额头,擦干了头发给抱起来放炕上烘着,这一路回来头发就没洗过,小孩爱出汗,头发都是酸的。 “也就你爹不嫌弃你俩,还说香喷喷的。” 艾吉玛洗了澡蜜娘就把他打发回家了,卷了被子挡在暖炕边上,她锁了大门在屋里洗澡洗头发,等换洗干净了两个孩子眯缝着眼,一见她立马瘪嘴要吃的。 “真听话,饿了竟然也没哭。”蜜娘摸了摸俩孩子的头发,已经干透了,解了衣襟一边抱一个喂。其其格的头发随了她爹,发色偏棕还卷曲,但又不似他爹头发那么硬,“真是会长,爹娘好看的地方你都选了去。”满月时吉雅看着像巴虎,现在长着长着,随蜜娘的地方更多。 蜜娘捋着他的头发有些发愁,一个小子,长得奶甜奶甜的,还好有对深眼窝。 巴虎是临近黄昏回来的,推门推不动,他拉来了骆驼踩着翻墙进去开门,趁蜜娘睡着了,他拿了换洗衣裳骑马去河里洗澡。临到洗头,发梢都沾水了他又给盘起来,怕回去蜜娘生气。 到家时蜜娘刚从床上起来,男人轻吁了口气,幸亏他没在河里洗头发,不然回来刚好逮个正着。 “我不是给你留的有热水?天黑寒气就上来了,还去河里洗?”蜜娘皱眉。 “去洗的时候日头还没落,没起寒气。”巴虎腆着张黑脸笑。 “你就嘴硬。”蜜娘哼了两声,“回来怎么没喊醒我?我又睡多了,晚上恐怕睡不着。” 睡不着没事啊,巴虎就怕她睡着,腹下三寸火烧了他一路,冷水澡都浇不灭,“晚上保你能睡着。”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八十五章 微弱的曦光从窗棱格里透进来, 蜜娘翻了个身把脚从被窝里探出来,粉色的脚趾浸在一束亮光看着比才出生的小羊羔鼻子更嫩。身下的暖炕热得人出了一身的汗,蜜娘伸手在身侧的其其格背后一摸, 单衣都是潮的。 她在被窝里找了一圈,从炕尾的被子下面翻出她的里衣, 刚披好还没来得及绑带子,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醒了?天还早,不多睡一会儿?”巴虎带了一身凉气走到炕边坐下,昨晚闹到月上中天, 他以为蜜娘要睡到日头升到头顶上才会醒。 “咋醒这么早?”男人长腿一翘,不怀好意地问:“还是说昨晚没把你伺候好?你装的?”昨夜求爷爷告奶奶地哭着要睡觉,说没劲了,这模样也不像啊。 装个屁,蜜娘剜了男人一眼, 昨晚得劲了今早就忍不住发/浪,“炕烧热了,人都要烤熟了。” 她眼里还蕴着残留的睡意, 懒懒散散的模样衬着粉面含春的模样更是媚意十足, 巴虎忍不住倾身拢住蜜娘的脖子亲了亲,被咬了一口也是笑盈盈地舔掉水迹。 漫不经心的动作让蜜娘看得嗓子发紧,这男人只有在放浪形骸后才会像是换了个人, 撕开了古板正经的皮。 “一大早你别招我。”她还没吃早饭, 实在是没劲了,还一个原因是炕上躺了两个娃, 她再激动再亢奋都要憋着嗓子压抑声音, 难耐极了。 巴虎没说话, 他抹了下嘴角,出去端了碗酥油茶进来,“还是热的,先喝点。” “我起床了再喝。”但碗已经塞她手里了,巴虎抱着熟睡的吉雅把尿,尿完放到床上不大一会儿又睡了,其其格也是,就是尿尿时睁眼瞟了下,这个时辰是他们睡得正熟的时候。 巴虎踢了鞋上了炕,把其其格和吉雅轻手轻脚地给挪到炕尾,还卷了被子绕着他俩围了个圈,怎么滚都掉不下炕。 蜜娘咽下最后一口酥油茶,盯着向她而来的男人,不自觉地拢紧了领口,吞咽着口水紧张地问:“你要干啥?” “你。” 巴虎夺过空碗给放在炕边的桌上,眼睛略过满面红晕的脸颊,水光润润的眼睛,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的眼尾,几乎是半骑在蜜娘身上,“你看看你这样子,到底是谁在招谁?” 从窗棱格里透进来的晨辉又亮了一份,邻居家开合羊圈门的吱呀声、牛羊走动的踢踏声隐隐约约穿过门缝,丝毫不入咬紧牙关憋着声的两人耳中,急促的呼吸声掩盖了一切的杂声,粘腻的水声跟炕下火星迸溅的声音混在一起,通通消弭在一声粗喘下。 两人半趴在炕上,任由炕下的暖意带走身上的汗珠,“我今天带人去山里砍白桦树。”巴虎粗厚的手掌轻一下重一下的捏着,翻过身搂着腰给提到自己身上,眉目间皆是餍足。 “不想起床,就想一直这样待着。”他用脚挑来被子半披在蜜娘身上,手指有些用力地抚过她低垂的眉眼,“还没缓过劲儿?”嗓音里带着得意的笑。 蜜娘掀起眼皮看他,支着下巴倚在他胸膛上,扯下他的手放在背上,乱摸什么,之前摸过什么心里没数? 巴虎遂了她的意,一下下抚过她的背给她顺气,“你的东西我都没嫌弃,你还嫌弃了?” “你话好多。”话里说着嫌弃,动作上却是搂紧了他的脖子,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秋风瑟瑟的早上,两个人这么依偎在一起短一声长一声的说着没紧要的口水话。 “我好舒服。”察觉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蜜娘补充说是心里舒服,“能嫁给你真好。” 巴虎没吱声,就是因为怀里抱着的这个人,他对他的下半辈子有了幻想。 但有捣蛋鬼非要在这个时候高声嚷一嗓子显示她的存在,蜜娘卷了被子从巴虎身上翻下来,在他去穿衣裳的时候挪到炕尾跟两个孩子头并头挤在一起,“饿了是不是?不哭了,你爹出去给你挤驼奶去了。” 巴虎开大门出去,就看艾吉玛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听到开门声立马拍屁股蹦了起来。 “走,跟我一起去挤奶。”他拽着艾吉玛离开,还把门又挂上锁,哪怕就是有人进屋了也不会开他跟蜜娘睡觉的卧房。 “吉雅和其其格醒了?”艾吉玛照顾孩子的时间不算短,他也记住了两个孩子起床的大概时间,他就是算着时间过来的。 巴虎没理他,又走了一会儿指着悠闲吃草的牛羊说:“以后来了我要是还没开门,你先来帮我看羊。”没下雪前牛羊没关进羊圈,日里夜里任它们随意转悠,家里的狗晚上都是睡在外面,更何况还有官府里的人巡夜,不需要安排人守夜。 艾吉玛不明所以,还是点头应了,但他心里最紧要的事是照顾孩子,所以在巴虎挤奶的时候他蹲在一旁说:“东家,从明天开始你把奶桶放门外面,我早上早点来挤驼奶给其其格和吉雅喝。” “过些日子再说。”巴虎含含糊糊支吾了一声,蜜娘现在的奶水还够喂两个娃,今早是意外情况。 回去的时候巴虎开门就先喊了一声,听蜜娘声音清亮,也已经穿好衣裳了才放艾吉玛进屋。 “咦,吉雅和其其格夜里拉屎了是不是?屋里味道好怪。”艾吉玛一进屋就皱了鼻子,“阿婶,我开门窗了啊?”他知道主家讲究干净,一路迁徙的时候没暖炕,白天还要开了车窗通风散气。 蜜娘看了巴虎一眼,“让你叔开,你出去帮我拿个东西。” 逃荒到草原后 第58节 “拿啥?” “去河里打半桶水回来。”巴虎把奶桶放在檐下,支走了黑小子连忙把门窗都开了,昨天新换的床单也给扯了下来。 “黑小子的鼻子还怪好使,我待会儿给牧仁大叔说一声,让他跟金库老伯把隔壁厢房收拾出来,打个暖炕,以后让艾吉玛在隔壁哄两个娃。”他卷了床单和昨天换下的脏衣裳都给塞浴桶里,“我上午把衣裳洗了再走。” “进山的事别耽误,衣裳我来洗,有艾吉玛带孩子,我也腾得出空。”蜜娘把两个穿了厚衣裳的娃娃给抱到小床上,拎了奶桶去灶房煮奶,耐性最好的吉雅都开始吸嘴唇了,再耽误一会儿是要真哭的。 巴虎搬了小床到灶房里,走出去接了艾吉玛提的水桶,让打半桶,这傻小子吭哧一下搲了大半桶,累的吭哧吭哧的。 之前巴虎起来已经把米下锅,这个时候也已经煮好了,给其其格和吉雅喂奶的时候把昨晚剩的羊肉丢锅里热一热,填饱了孩子的肚子也轮到大人吃饭了。 “东家你是吃稀饭还是喝酥油茶?我给你盛。”艾吉玛拿着勺子问,稀饭一惯是蜜娘吃的,但有时候巴虎也会喝个半碗。 巴虎摇头,他喝饱了,稀饭跟酥油茶他都不想喝,“你吃你的别管我,我啃几坨羊肉就行了。” 蜜娘瞥了他一眼,这不要脸的还有脸笑。 “阿婶你呢?” “不要你给我盛,你是来带孩子的,不用照顾我跟巴虎。”蜜娘没脸让一个七岁的孩子给她递碗盛饭,也只管艾吉玛吃穿,又没给他发工钱。她踢了下巴虎,“你去给我盛,稀饭,稠一点,我饿了。” 再乐意不过了。 饭后艾吉玛去逗吉雅和其其格,巴虎从库房里翻出砍刀和斧头,还有去年冬天从雪地里收回来的长杆,上面绑着的红布条也没取,蜜娘说嫁衣她也不要了,也不想带孩子改嫁,只让他要平安回来。 近些天看着不太像是会下雪,但巴虎还是给搬到了马车上,打算去的路上给插一趟。 蜜娘端了一盆热水倒在浴桶里泡衣裳,水淹过衣裳,她放下盆走出门,靠在马车问:“大概多久能回来?” 这个说不准,巴虎甩了一捆羊毛绳到车上,“我看天气,要是变天了我就早些回来,没变天我就在山里把桦树皮给剥了拉回来。家里不缺木头,我就不费力往回运了,多剥点皮,明年也不用再跑一趟,像今年这种好天气难得一遇。” 蜜娘点了下头,叮嘱道:“你注意安全,我听说山里大虫多,你要不带只狗去,夜里也有放哨的。” “行,那我带巴拉走一趟。”家里十一只狗都快划分成两派了,巴拉跟狗崽像是一家的,大黄跟阿尔斯狼一心惦记着看守羊群,不到饭点不着家,它俩是一家的。 “扈县丞家挺大的,给他家做事的是不是都能住他府上?”蜜娘突然问,见巴虎瞅过来,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出乎她意料,巴虎什么都没问,只是点了下头,之后更是避着人揽着她蹲在车轱辘后面温柔地啄了一小会儿。 “走了,家就交给你了。” 蜜娘捂着嘴点头,“不进去看看你大儿子大闺女?” 不看,俩小的啥都不懂,他越看越舍不得。 大概是去年大风雪的教训,今年刚回来,不少人都急着赶马车进山,蜜娘跟艾吉玛一人抱一个孩子往西走的时候碰见了不少人。 北迁来的人都忙着捡干牛粪准备过冬,蜜娘也不担心路上会碰到不想碰到的人,到了扈府她先抱了孩子去给赵阿奶看,说了一会话又被带着去见了扈夫人。艾吉玛留在门房等着,他感觉还没多一会儿就见蜜娘跟一个老阿婶一人抱了个孩子出来,他一溜烟跑过去接孩子。 “这是巴虎亲戚家的孩子?”赵阿奶见吉雅张着小手让黑小子抱,看着还挺亲热的。 “不是,是当地牧民的孩子,我请回来帮忙哄孩子的,巴虎不在家的时候我一个人带不了两个娃。” 赵阿奶闻言明白了,“在漠北是不好雇到合适的人。”在大康,只要掏的出钱就不缺合适的奴仆,而在漠北,当奴做仆只能讨口饭吃,蓄养放牧最能发财,倒是极少有人愿意舍弃两三年卖身做活。就是官老爷家里都还蓄养了一大群牲畜,当官的俸禄还没卖羊皮的得的钱多。 “家里还有活儿,赵阿奶,那我这就回去了。”蜜娘想走。 “行。”说是行,她还是挽着蜜娘往外走,看黑小子识趣没跟过来,她压低声音说:“阿奶托你件事,婉儿翻了年也十六了,你帮我留着点心,要是有那能干的小伙子,你给拉个媒。我这天天在扈府里打转,认识的小伙子也没几个,我们要求也不高,不说家底丰厚,只求小伙子懂事能干会心疼人,家里婆婆是个明理的。” 蜜娘一口应下,“遇到合适的我给您说。”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 86 章 牧仁大叔和金库老伯在厢房里敲敲打打砌暖炕, 其其格跟吉雅在屋里听到声了就坐不住,紧锁着眉头要哭不哭的,看到人了还挥手打人。蜜娘晾好衣裳进来刚好看到其其格发厉害拽艾吉玛头发, 走过去照着她的手打了一巴掌,板着脸瞪她, “傻了?哥哥给你讲故事你还拽他头发。” 这下可惹马蜂窝了, 其其格瘪嘴就哭,眼泪花子一个挨一个往下掉,还哭出了鼻涕泡。 “别去抱她。”蜜娘扯住艾吉玛,拎了个凳子坐小床旁边看着, “让她哭,一出声就哄,她就拿哭来威胁人。”她瞥了眼吉雅,没说他他也跟着哭,好一对难兄难妹。 “也不疼的, 其其格还不懂事。”艾吉玛攥着手干巴巴地说。 头发都扯成鸡窝了还不疼?蜜娘见他尴尬,指使他出去喂鸡,“萝卜地里有虫子, 你把两只鸡牵过去让它们刨虫子吃。” 孩子也有一双利眼, 知道谁能欺负谁能撒娇,对着蜜娘跟巴虎的时候,就算是攥住了头发, 轻轻抽口气喊疼他们立马就松手。 蜜娘就坐一边看着两个孩子抽抽噎噎地哭, 抽出其其格的小手把自己的头发放她手心里,她就握着也不使劲, 觑着一双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看着。 “再让我看见你俩欺负艾吉玛, 我拿棍子打你们小手。”蜜娘轻轻拍了下其其格的手心, 见她又要放声大哭立马瞪眼,很会看脸色,张大的嘴又慢慢合上。 隔壁的牧仁大叔竖着耳朵坐不住了,走到门口探头望,“蜜娘啊,孩子怎么哭了?” 一个个都宠着,才惯出了这么个娇脾气,蜜娘若无其事地说孩子在闹觉,“你忙你的,我看着呢。” 老头没应声,犹犹豫豫的在门口打转,还是金库老伯看不过眼给拽了过去,“娃亲娘,就是打孩子了还能把娃打坏了?瞎操心。” “我就是听着孩子哭心里发颤。”老头哪能不知道这个理,直到隔壁抽噎声小了,脚步声出去了,他走到门边看蜜娘一手抱一个给抱出去了,他才吁口气安心干活。 “我看巴虎也是个心疼孩子的,以后也就蜜娘能降住这两个孩子。”金库老伯一手砖一手泥,摇头笑道:“俩孩子打小就机灵,知道看菜下碟,这样的孩子不狠下心管管,以后是要蹦圈的。”也算是提醒牧仁,他一个没血缘关系的阿爷,孩子哄哄抱抱就算了,可别乱插手。 “俩孩子也听话。”在老头眼里,其其格和吉雅哪哪都好。 金库老伯翻了他一眼,比人家亲爹还护犊子。 开春走的时候家门口的河里还有冰,没被冰雪覆盖的冬牧场蜜娘看着还有些陌生,四面八方都是散漫的牛羊,还有那野惯的马群在山包间疾奔。支着棍提着筐子在草丛里翻找的是北迁的新牧民,过了一个春秋,没被雪水冲走的牛粪也长了草,肥沃了这片草场,说是捡牛粪,更像是在草丛里翻找干菌子。 三个多月的孩子不算重,但一左一右各抱了一个,时间长了蜜娘也坚持不住,她选了个干净的草地坐在离河不远的地方,其其格和吉雅分坐在她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在河边饮水的牛羊骆驼,来的来走的走,河边就没空过。 “阿婶,我来抱一个吧。”艾吉玛甩着根杂草过来,“两只鸡我给栓了腿绑在土上了,它们跑不了。” 蜜娘“嗯”了一声,两只鸡的鸡翅膀都给剪秃了,脚上绑的又有绳子,就是跑了也跑不远。 “你进屋去拿卷毛毡过来,再把小床上他俩的小被子也给带来。”她装作没看到艾吉玛的红眼圈,别人家七岁的孩子还窝在娘怀里撒娇,他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来哄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被扯了头发还不能说句重话,肯定委屈。 蜜娘低头看了眼其其格,她个小东西还使气梗着脖子不看艾吉玛,她怎么说来着,真有双利眼。她打的,打了也哭了,之后她一伸手小丫头立马要抱,艾吉玛这个被扯头发的,这臭丫头还气上了,心眼子不少。 之后艾吉玛抱了毛毡过来铺上,蜜娘把俩个孩子都放毛毡上,留了抹余光注意着三个小的,其其格果然不让艾吉玛抱,摸一下她的脚她立马给挪开。 “你看着,我去河边的草丛里看看有没有野鸡野鸭留下的蛋。”她坐在旁边艾吉玛不自在,尤其是小丫头不让他碰的时候。但她也不敢走远了,孩子的脾性变的快,哪怕艾吉玛性子不错,她也不敢保证他恼了不会打其其格。 河流水面宽,河底怪石嶙峋,矮在水里的在年年月月的浸泡下长满了青苔,石头缝之间有还没手指长的游鱼困在里面。蜜娘泼水给激走,心想家里有个猫就好了,这些细条鱼就是顺着水流走了,当第一场雪下来,它们也成了冰下亡魂,直到明年开春了才又顺着水游荡过漫无边际的草原,滋润着河边的水草。 “婶婶,我来找你玩了。” 只听着声音蜜娘就认出了人,抬起头逗笑:“不是来给我当女儿的?” 宝音看了艾吉玛一眼,“你有女儿,才不会要我。” “少一个不行,多一个还是能养得起的。”蜜娘擦干了手上的水离开河边,问穿着红艳艳的小胖丫:“你家住在哪儿?你过来你娘可知道?” 宝音也说不清具体位置,只指着方向说在中间,“我是出来玩的,一路问过来的,我娘不管我。” 草原上生活的牧民养孩子养得糙,河里的水浅得淹不死人,周遭又都是放牧的人,孩子跑出来也不担心丢了或是掉水里了,就一天三顿饭清一下人头,其他时候爱跑哪儿跑哪儿。 “婶婶,你家今天有没有做好吃的?我来买。”小丫头从袍子里掏出了个荷包,大气地扔出来,“我带钱了。” 蜜娘摇头,眼瞅着也该做晌午饭了,“你帮我哄妹妹,晌午留婶婶家里吃饭。” 宝音一口应下,眼疾手快的帮艾吉玛叠毛毡,最后捧了床小被子蹦哒着跟在蜜娘身后往家里去。 “牧仁大叔,你留意点院里的孩子,我去买两块儿豆腐。你们中午可要吃豆腐?要我就多端几块回来。” 老头摆手,“我们今天中午炖羊头,不吃豆腐。”之前他们在割草,吃的多是风干牛肉,没什么油水,馋得慌。“刚刚朝宝把新宰的羊肉提回来了,羊肚羊肠也洗了,你看看要是没洗干净你再过道水。” 蜜娘道了声好,进灶房倒了酸醋把羊肠给泡着,抓了把铜板去买豆腐和豆皮。 晌午只有三个人吃饭,蜜娘煎了板豆腐,炖了三碗肉沫鸡蛋,有牧仁大叔端过来的羊脸肉,她又烙了六张葱油饼,宝音和艾吉玛撑得直打嗝还要把鸡蛋羹都给扒干净。 “宝音——” “我娘在喊我了,婶婶我先回家,下午再来帮你哄妹妹。”她一溜烟蹿了出去,耸眉拉眼的一副心虚样。 “宝音肯定还是第一次在别人家吃饭。”艾吉玛很有经验,他第一次赖在别人家吃饭也是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怕回去挨骂,他硬是端了碗在家里又吃了一碗饭。那次还把他吃坏了肚子,又拉又吐。 宝音下午又来了,还带了她玩的小玩意,“婶婶,这个送给妹妹。”她挑了个花朵形状的铃铛绑在小床上,“我娘说我吃了你家的饭,要给妹妹送个礼。” 蜜娘收了,之后宝音来的次数也就更多了,有空就来,主要是听艾吉玛编故事,她会夸会鼓掌,比还听不懂话的两个奶娃娃强,艾吉玛讲故事越发起劲。 其其格和吉雅是人来疯,有人陪着除了饿了拉了也很少叫要娘抱。蜜娘趁着这个功夫让朝宝又宰了只羊,剁了羊肉给灌羊肠里晾在院子里。她只吃过她娘灌的腊肠,里面是猪肉,也不知道羊肉灌的味道怎么样。 羊肉肠晾晒了两天,蜜娘取了一段烧水煮开,一半切成片淋上韭花酱,一半切成段用黄油煎。羊肠被黄油煎得焦黄,里面的羊肉也被烤出了油,沥到铁板上和黄油混在一起,爆出的香味让人嘴里泛口水。生羊油味儿膻,但羊肠之前煮过,沥出的羊肉也是熟油,而且先前还挂在外面风吹日晒过,羊油浸透了羊肠。 “好吃好吃。”宝音被烫的呲牙咧嘴都舍不得丢,羊肠是焦的,但不是酥的,咔擦一声还要拉丝,里面的羊肉嫩嫩的,“婶婶,我喜欢吃花椒了。” “你张嘴我看看。”蜜娘掌住宝音的下巴,“你嘴里流血了?” “没事,咬破了肉。”显然不是第一次,一点都不影响吃。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八十七章 宝音连续三天在蜜娘家吃饭, 她娘训她,她还振振有词地说是陪婶婶吃饭,“婶婶说我吃饭香, 看我吃饭她都能多吃半碗饭。” “我咋就养了你这个好吃嘴,还是短了你的嘴了?”宝音娘戳了好吃嘴一指头, 转身进屋提了条狍子腿拉着胖丫头往东走, 身后跟了只馋嘴的狗。 蜜娘正在灶房里排葱头,听到狗叫,脏着一双手就往外跑,左手里还攥着一把葱头。 “嫂子是你啊, 快屋里坐。”蜜娘看到宝音娘身后跟着的一只狗,“我说家里的狗怎么像是发狂了,这是你家的狗?”她挡开门,两人一狗进屋了把门关上,免得狗崽子进来了一个劲地叫, 吵人耳朵。 “你家这么多狗是吓人,猛地一下都扑上来了,吓的我都不敢动。”别说人了, 就贴着她腿的狗都在打哆嗦。 “巴虎说再大一点都给赶到羊群里去, 它们平时见着人了也不叫,今天估计是看到你家的狗了,想发威风。是不是宝音?你每次过来我家的狗还冲你摇尾巴。”蜜娘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一条什么腿肉, 猜到了宝音娘的来意, 但人家不提,她也不好说, 只当没看到。 “嫂子你先坐, 我去洗个手, 桌上有茶水,宝音你给你娘倒一杯。” “你不用忙,我坐坐就走。”妇人按住蜜娘,“宝音这孩子不懂事,又长了张好吃嘴,回去一直夸你做饭香,我想着你不嫌她麻烦,也想省个心。前两天我娘家弟弟给我送来了两只野狍子,你手艺好,我给砍了条腿给你尝尝狍子肉,我只会清炖,你琢磨出另外的吃法了,改天来跟你学一手。” 这话说的让蜜娘没法拒绝,无亲无故的提只狍子腿过来,肯定是为了宝音在她家吃饭的事,但人家丝毫不提这茬,蜜娘只得收下。 “那我就厚着脸收下了,什么手艺好歹,我也是取了巧,做了些我老家的吃食,宝音吃了个新鲜。前些日子我灌了些肠,嫂子待会儿提两截回去,清水煮熟沾韭花酱就好吃。” 妇人来不及拒绝,宝音就点头说:“煎的最好吃,我知道怎么煎,娘,等我回去了教你怎么做。” “……这好吃的,她吃了还要带回家去。”宝音娘气闷,要不是在别人家里,她都要上手打人了。 蜜娘也是笑,“嫂子也别客气,之前从你家饶了羊肉,你说不让还我就当真了,当真没还。”羊肉肠就在檐下挂着,蜜娘踩在凳子上给取了一盘下来。草原风大,秋天又干燥,晾了三天,里面的羊肉晾脱了不少油,原本白色的羊肠也浸成了微黄色,风吹日晒后在日头下呈琥珀色。 逃荒到草原后 第59节 宝音娘看到成色没法拒绝,只好捂脸笑:“我来一趟还沾了你的便宜,这让我以后可不敢来了。” “前一句还说要来跟我学手艺,莫不是随口说说?这羊肉肠你提回去要是吃的合口,等宰了羊了提我家来,我教你怎么做。” “那好那好。”知道蜜娘家还有两个吃奶的孩子要照顾,宝音娘也没多留,“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你闲了抱着孩子让宝音带你去我家说说话,我家里人多热闹,都想看看你家的龙凤胎。” 蜜娘应下,她正愁没地给婉儿觅夫婿,听赵阿奶的意思就是想找个本地的小伙子,但她认识都是家里做工的男仆,不符合要求。 蜜娘送宝音娘出去,宝音没跟着回去,蹦哒着进屋听艾吉玛讲故事去了。 檐下挂着一排的羊肠,蜜娘也没打算再灌羊肉肠,她拿了葱头继续进屋去栽,家里有三个暖炕,三个屋里她都给种上葱蒜、青菜种子和菜瓜种子。家里有蜜蜂,只要能开花,蜜娘就保证能结出菜瓜。去年吃了一冬的萝卜和豆芽,都快把她给吃伤了。 巴虎是四天后的黄昏回来的,他胡子拉碴的赶着马车到家门口,听到院子里热火朝天的说话声,还都是女人的声音,他恍以为是走错门了。就连巴拉也是,兴致冲冲地跑到门口没敢进,回过头看向男主人。 “大黄——”男人大声喊了一声,屋里有人听到声跑出来,身影出现在门口了他才嘀咕道:“眼花了,我还以为是大黄卧在河边。”那是一只黄毛羊,顶着两个大羊角,怎么都看不成是狗。 “可算回来了,我天天盼着。”蜜娘直接跳下台阶,“这一趟可顺利?” “顺利,明年不用进山了。”巴虎把马车上的东西都给卸下来,这才问:“家里还有其他人?” “是宝音娘和她大嫂二嫂来跟我学灌羊肉肠,我灌了不少羊肠肉,等晚上给你煮一根。”蜜娘想帮忙,巴虎推她站一边看着,说桦树皮有浆,沾衣裳上洗不掉。 “她们什么时候走?” 蜜娘白了他一眼,“你只管大胆进去,她们不吃人。” 吃人倒是还好了,他拎刀砍,而不是让他扯嘴笑。 “巴虎回来了?剥的桦树皮挺多啊,明年不打算进山了?”宝音娘知道巴虎是个不爱说话的,她先打招呼。 “对,今年天好就多剥了几筐。”巴虎看到檐下挂的一排肉,应当就是蜜娘说的羊肉肠了,“你们忙,我进屋去看看孩子。” “好几天没见,看看两个娃还认不认识你。”宝音的大伯娘笑言。 巴虎干巴巴应了声,胡乱洗了手,脸都没顾上洗就进了屋,还没说话,两个孩子就尖着嗓子大叫,一个劲往艾吉玛和宝音怀里躲。 巴虎搓着手尴尬地退了出来,面对着四双眼睛,干哑地说:“孩子记性差……” “记得你,每天早上醒来还知道找你,晚上睡觉关门的时候还不让关,知道爹还没进来。” 蜜娘往灶房走,“我锅里还有热水,你洗个头发,待会儿我把胡子给你刮刮。”下巴上长了不短的青胡茬,头发散乱,像是个逃难的,又板着一张脸,在其其格和吉雅眼里,说不准就是个吃孩子的。 “剩的也不多了,我们端回去再弄。宝音,回去了。”人家家里的男主人回来了,她们坐在院子里两相都不自在。 蜜娘也没留,“改天我去找你们唠嗑。”巴虎比两个奶娃娃还认生,家里有生人,他只怕要跟宝音一样,一日三顿饭到饭点了回来点个卯。 她们一走,巴虎立马就自在不少,大步进了灶房打水洗脸,看蜜娘进来,软声说他要饿死了。 家里有狗也没有剩饭剩菜,“我给你煮一截羊肉肠,你先洗头发,洗好了也能吃了。” 一个在院子里洗头发,一个在灶房里烧火,一个讲山里的事,一个讲孩子们的事。 “我掏了几个鸡窝,捡了二三十个鸡蛋都给你带回来了,就在筐子底下。” “你走的第一天晚上,我倒了洗脚水关门的时候,其其格和吉雅指着门啊啊叫,不让关,放在炕上一直盯着门口,不时瞅瞅我,我就知道是在找你。说了也听不懂,直到熬不住睡着了我才关的门。第二天早上起来没看见你还哭了一场,蔫巴了小半天。” 巴虎听了心里又甜又酸涩,擦头发的时候像是薅杂草,不滴水了就让蜜娘进屋给他拿推子,原本还想着让蜜娘给他刮占点便宜的,现在也不提了,对着水面呲剌剌的给刮干净,比剪羊毛还利索。 再次推开门的时候他先说话让孩子认声,喊两个孩子的名字,“可还认得爹?” 呦,太阳打东边落下的?今天天上可是下红雨了,两个孩子三四个月了才赚了个爹。 蜜娘把艾吉玛喊出来让他下地窖拿两个萝卜出来,巴虎想孩子不知道想成什么样,他站在屋里妨碍巴虎亲亲抱抱,说不定还要掉两滴眼泪。 巴虎哭没哭蜜娘不知道,但他进屋了两个奶娃娃倒是哭了,哇哇的哭,哭声听着可委屈了。蜜娘心想还好她不是后娘,这要是后娘,外人听了都以为她趁着巴虎不在家打孩子了。 羊肉肠煮熟捞起来过凉水,蜜娘切了截给艾吉玛吃。 “婶,我不饿,你拿去给东家吃。”艾吉玛摆手不接。 “他现在不一定有胃口吃,我煮的有多的,你拿着吃。”她给切成片淋上韭花酱,端着盘子进了卧房,好家伙,还抱着臭烘烘的爹抽噎呢。 “你还吃不吃?”啧啧,眼睛里不少红血丝,高高大大一汉子,败在了他儿子女儿的哭声下。 巴虎撇开眼不给看,两个娃抱他抱得紧,他腾不开手,而且也不觉得饿了,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 “不吃了,我晚饭再吃。”声音都是哑的,任谁一听就知道他掉过眼泪。 蜜娘没打趣他,端着盘子站他面前,挟了裹有韭花酱的肉肠递他嘴边,“张嘴,我喂你吃。” 巴虎掀起眼皮定定看了她一瞬,张嘴衔过。 屋里静静的,只有男人咀嚼和下咽的声音,之前还抽抽嗒嗒吸鼻子的两个娃仰着脸盯着,盯久了就上手抓,一个抓她爹的喉咙,一个扒他紧紧闭着的嘴。 还剩最后两片,蜜娘一起挟了,指挥巴虎仰起脸张大嘴,“好了,你继续哄你的好吃嘴孩子,我去做晚饭。” “这说明你做的羊肉肠香。”巴虎咕噜咕噜把肉咽下肚,拿开两个小手,“我们还不会吃,哪能说我们是好吃嘴。” 一盘子吃完了才说香?蜜娘哼哼一声,“夸得不诚心,我听着不乐意。” “那怎么办?晚上补偿你?” 蜜娘踢了他一下,也没拒绝,端了空盘子扭身出去。 羊肉萝卜汤,麻香狍子肉,一摞葱油饼,都是巴虎爱吃的,“我有些年没吃狍子肉了。” “我还以为你吃不出来。” “闻名买过,效果不错。”巴虎忍笑,又挟了一筷子到碗里,赶在蜜娘发问前,他先问:“谁送的?扈县丞?” “宝音娘送的,说是她娘家弟弟送来的,是为了宝音在咱们家吃饭的事,她家挺讲礼的。” 是挺讲礼,还大方,狍子肉可比牛肉羊肉好多了。 夜里哄睡了两个孩子,巴虎拽着蜜娘出了卧房,两人心照不宣的拐进灶房,灶房的空地上放了个半人高的浴桶,里面的水还在冒白烟。 “隔了道墙,你今晚不用忍着了。”巴虎拉下她捂嘴的手给背到身后,热气腾腾的水在灶下明火的蒸腾下散成了白雾罩在两人头顶,朦胧的水汽扑了人一脸,滑腻的分不清汗还是眼泪。 “狍子肉是壮阳的。”晕乎乎的间隙里,蜜娘耳中闯进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 八十八章 晕晕乎乎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被口水涂醒时蜜娘还有些发懵,动一下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她按住捣乱的臭丫头在被窝里咯吱她。 “该起了, 早饭都要凉了。”巴虎抱着吉雅站着炕边,掀开被角, 免得捂住了孩子的嘴。 “我不吃了。”蜜娘不想动, 摊手翘脚的拿一双媚眼斜愣他,“你给我端炕边来,像昨天我喂你那样喂我。” 巴虎笑看着她,“起不来身?” “起不来。” “我这就去给你端水洗脸。”他可得意了, 孩子往炕上一放,大迈步出去,一阵噼里啪啦声,巴虎端着一个冒热气的木盆进来,木盆里还放了一杯水, “你先漱漱口,我给你拧巾子擦脸。” 蜜娘又享受了一番坐月子的待遇,闭着眼让温热的棉巾子擦过她的脸, 她点了点脸侧, “你大闺女把口水涂我脸上了,多擦两把。” 这点巴虎就不如她意了,“我大闺女的口水又不脏。”囫囵抹一把, 过道水递给她自己擦手。 “今天早上我起晚了, 没煮小米粥,只打了酥油茶, 你是喝酥油茶还是蜂蜜水?” “蜂蜜水。”蜜娘把翻过身起不来的吉雅扒拉一把, 由着他四脚朝天歪着头看她。 “其其格和吉雅已经吃过奶了?” 巴虎“嗯”了一声, 两个小的醒的早,吭吭哧哧把他吵醒了,他看蜜娘睡的香也就没喊醒她,掀了衣裳他抱着喂的。 蜜娘先喝了半碗蜂蜜水润嗓子,看桌上的盘子里是羊肉肠、煮鸡蛋还有半碗奶疙瘩,“喜欢吃羊肉肠?那我明天再灌几根。” “味道是不错,煮起来还省事。”巴虎挟了一筷子喂她,问她吃不吃奶疙瘩,他今天早上是馋了这个味道。 “尝一两根吧。”酸唧唧的,她吸了口气摆手不吃了,往嘴里又塞了一筷子肉肠压压味儿。 “我们什么时候去古川?去年买回来的碱块儿被舔得只剩薄薄一层了。”蜜娘咽下嘴里的肉肠才开始说话,她顺着巴虎的眼睛看去,其其格的口水又嘀嗒了下来,抬着头努力跟着筷子转。 “像谁?”巴虎揩掉小丫头的口水,看着蜜娘发笑。 “反正不随我。”蜜娘不承认她小时候好吃嘴,伸手想接过巴虎手里的盘子自己端着吃。 “说好我喂你的。”巴虎躲开,他挺乐意喂蜜娘的,喂过不少次孩子,还是第一次喂她。他打转了筷子,一片肉肠从两个孩子嘴边飞过最后进了孩她娘嘴里。 蜜娘看俩孩子瘪嘴,她幸灾乐祸说要是逗哭了她可不哄,还故意吧唧嘴馋两个小馋猫。“牙都还没长,就想要吃肉了,多馋了,肯定是随了你,你也喜欢吃肉。” 巴虎看两个小的真的要哭,赶忙剥了鸡蛋让其其格和吉雅都舔了两嘴。鸡蛋没味儿,离近了还有淡淡的腥味儿,其其格皱着小眉头,舔了两下自觉撇开脸,也不盯着她娘吃饭了。吉雅是张了嘴想去啃的,奈何没牙,啃不动还急了,嚎了两声伸手要娘抱。 巴虎挨了两眼,老实了,规规矩矩当个喂饭的,说起去古川的事,他说蜜娘要是不急着灌羊肉肠,那就明天去。 “趁着还没下雪,我带你去古川逛逛,去年雪大,你也没看到热闹。” “那就明天去,我看西边的天黑压压的,再过些天可能要下雪了。”来漠北一年多,蜜娘也学会了看天气。 巴虎回来了,蜜娘也不用再盯着家里的牛羊马骆驼,家里的男仆不少,有主家盯着肯定老老实实的,但离了主家的眼,少不得要耍花招,家里的牛羊合起来两千多,只有牧仁大叔一个老头也盯不过来。 “这几天有两只羊摔断了腿,问起来都说没注意,不知道是真没注意还是故意的,你今天去问问。”蜜娘这才说牲畜群的情况,巴虎不在家,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住这么大的房子,有怀疑也不敢提。 没下雨没下雪,牛羊过了发情期又不打架,好端端的哪会摔断腿,肯定是有人捣鬼。但隔的有几天,就是有痕迹也抹去了,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巴虎阴着脸当着众人的面给牧仁大叔说下雪之前不能再宰羊吃肉,就是有羊摔断了腿,就宰了给挂后院的晾肉房里做成风干羊肉。 他这话一出,就有人神情微妙了,有人是愤恨的,恨那捣鬼的牵连了他们,也有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各人什么反应巴虎都看在眼里。 “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除了牧仁大叔其他人都不能进我家的门,就是拿东西也让牧仁大叔进来拿。”他没娶妻生子前无所谓家里进进出出的人,之前没发觉,现在才觉得后怕,有了妻儿老小说话做事都要忌惮。要是有人因为他的话记恨他,冲他不在家的时候闯进屋伤害了蜜娘和两个娃,他就是宰了那遭瘟的全家都无济于事。 回到家巴虎就说以后要留两只厉害的狗崽在家看门,“明天去古川我们把艾吉玛和两个娃都带上,赶两辆勒勒车去。” “行。”其其格和吉雅在回来的路上习惯了勒勒车,不会坐上车就睡觉,她也不担心来回一趟两个孩子又闹腾着不睡觉。 把话给艾吉玛说后,他支吾着说:“婶,明天能不能让我娘跟我们一起走?她自己赶的有勒勒车,不坐你们的车,就是一起走。” “行。”巴虎应下,他去山里的时候听人说艾吉玛他爹已经起不来身了,他娘恐怕是担心一个人去古川的路上遇到事。 次日,三辆勒勒车两前一后向西而去,车前还跑着两百多只羊。一路上后面的那辆车上咳嗽声就没断过,蜜娘问艾吉玛:“你爹是生了什么病?” “喘症,每年秋冬都特别严重,回来的一路太折腾了,他夜里睡不好,回来之后躺下就喘不过气,天天晚上靠在墙上一坐到天亮。”艾吉玛从车窗探出头往外看,见他娘给他使眼色,他坐回去隔了个车门解释:“还好他这个病不传染,我跟我两个姐姐都没有。” 但巴虎不放心,到了古川后让蜜娘看着羊群,他送艾吉玛爹娘去了医馆,“大夫,他这病可还能治好?” “喘症没法断根,只能好好养着,不能劳累。” 确认是喘症,他出了医馆又去了另一家药堂问大夫喘症会不会传染,“有喘症的人,他的儿女会不会也有喘症?” 得到两个不会,巴虎才算心安。 先去官府交岁供,没了羊群的拖累,巴虎才又带着蜜娘去逛集市。 “先去银楼打手镯,你去选个样式。”巴虎往蜜娘脚上瞄了一眼,挨了一肘子也只是闷头笑,低声说:“我前天晚上量了的,选个我手腕粗细的刚刚好。” 逃荒到草原后 第60节 色胚,蜜娘瞥了他一眼,要不是他提,她都忘了这回事了。 两人一人抱了个娃进了银楼,艾吉玛紧紧跟在后面,他第一次来都城,第一次见这么多人,要不是谨记着规矩他都想拉着蜜娘的衣角走路,他害怕挤在人群里挤丢了。 巴虎瞅到他的神色,一手抓着他的后衣领,粗声粗气说:“跟紧了,别跟丢了,都城有拐孩子的。” 艾吉玛闻言恨不能贴在他身上。 都城的银楼有两层楼,楼里摆设的首饰金的银的玉的珍珠的,红的绿的黄的银白的。没来之前,巴虎跟蜜娘还以为跟在戌水一样,拿银子选样式打镯子,来了之后才知道,能定样式的都是大顾客,他们手里的几十两纯属是毛毛雨。好在摆在托盘里的银镯子样式已经能让蜜娘挑花眼,她给其其格和吉雅选了两个一样的,扁纹银镯,小铃铛是葫芦样式的,铃铛里的银珠子还能卡住,睡着的时候也能带在手上。 “选这个。”巴虎指着一个细圈子,圆镯外面还用金丝编纂了两朵桃花,桃花蕊里是精巧的小铃铛,开口的地方是一颗珍珠大的银铃铛,跟手镯连接在一起。 巴虎的眼光很不错,蜜娘只瞄了一眼就看上了,但这精巧的做工外加金丝,恐怕是二三十两拿不下来。 “就这个了,包起来。”巴虎看出了蜜娘的意思,抱着其其格去付账,拿到手了先把脚镯揣进怀里,还没出银楼就把三个手镯戴在了一大两小手上。 “多好看,就戴着了。” “多少银子?”蜜娘忍不住问。 巴虎才不给她说,出了银楼熟门熟路的去了钱庄存了三张银票,存根更是藏在了里衣内,不让蜜娘翻到。 “走,逛街继续买,跟都城相比,我们在临山的时候过的像个野人。一年也就来这一趟,该买的,想买的都给买回去。”巴虎继续拎着艾吉玛走,看到有卖糖葫芦的买了两串,蜜娘跟艾吉玛一人一串,有人馋到流口水哇哇叫也只给她看着。 “卖包谷了啊,金黄的包谷,颗粒大价钱低,肉吃多了换换口味,缺干草的时候还可以喂牛羊……” “过去看看。”巴虎拎着艾吉玛一马当先走过去,他眼睛扫过色泽金黄的大颗粒,径直看向一旁灰色的碎屑,里面还掺杂着细小的黄色颗粒。 “可以喂牛羊?往年怎么没见过?”巴虎捻了一把在手心仔细看。 “才从幽州运来的,今年还是第一年,说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嫩的时候煮着可以当饭吃,现在是老了,多煮煮也是能吃的。”小二看到小孩手上的银镯子,知道男人不是个缺钱的,着重说包谷可以喂牛羊,“这东西干蹦蹦的,你买回去存个两三年都不会霉坏,要是遇上大风雪牛羊没吃的了,你随时掏出来随时喂。你看要不要买点,今年是头一年,官府给的是最低价,我们铺子也是官府开的,这个你可以放心。” “这才第一年,你都敢给我说能存个两三年不会坏?”巴虎丢下手里的碎渣子又看向金黄的大颗粒,问蜜娘要不要买几斤拿回去玩,“颜色挺好看的,回去我给串到线上挂在炕头。” 小二:“……”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 八十九章 “买吧。”蜜娘也觉得这金灿灿的颜色好看, 冬天也没朵花没棵草,不是灰扑扑的房子就是白皑皑的雪,有个金黄的颜色挂在屋里, 人都要精神几分。 “那给我称五斤。”巴虎对小二说,这才想起来问价钱, “说是最低价, 价钱多少?” 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小二拿了斗箕铲了一瓮,“五文, 自己拿篮子来装。” “一斤五文还是?” “五斤五文,纯属是贱卖了,从幽州耗时耗力运过来的工钱都不止这个价,我估计明年就没人种了。” 巴虎轻笑一声,抓了把碎渣子问怎么卖, “要说是给人吃,一斤一文肯定是便宜,毕竟这玩意能蹦掉老太太的一口牙, 谁买谁后悔。但要是买回去喂牲口, 一文两斤我都嫌贵,漠北什么最多?草啊,野生野长不花钱。” 他这话一出, 原本还在围观的人一下走了小半, 小二的脸都气青了,“你到底买不买, 不买别捣乱, 再乱说话我可是要喊差爷的。” “买, 怎么不买,我明天赶几头羊来卖了钱再买。”巴虎递了篮子,掏出五文钱递过去。“我说的不是实话?你看你气的。” 就是实话他才气,不是实话他理个鬼,小二颠着手里的五个铜板,这是今天卖出去的第一笔钱,他冲着快走远的一家五口喊:“你明天直接把羊赶我这儿来,我们铺子接受用羊换包谷,外面什么价我们也是什么价。” 巴虎招了下手表示听到了。 “真要买?还是你忽悠他的?”蜜娘问,把手里的糖葫芦递他嘴巴,“有些酸,我吃不了了。” 巴虎不怕酸,捋了最后两个糖葫芦到嘴里,嚼的喀嚓响,“真买,人能吃的粮食都贵,难得遇到一个价低的,多买些堆家里,风雪大的时候牛羊只吃干草会掉膘。”他不仅要买,还想多买,母羊下崽后吃的差了奶水也不好,豆渣又紧俏,人吃的米粮又价贵,给牛羊吃不划算。 跟牛羊有关的事蜜娘都是听巴虎的,他说要买,她就不多问一句,掏出帕子给其其格擦干净口水,跟着巴虎继续在看不见尾的集市里转悠。先去衣料铺子里扯了颜色鲜亮的布,给两个孩子买了两顶羊绒帽子,又去去年买干果的铺子里买了花生瓜子红枣核桃榛子等等,山梨和山柰也没漏下,买的都比往年的多。 过了称巴虎去付钱,蜜娘先捡着艾吉玛一直盯着的花生抓了两把塞给他,“吃吧,你尝尝有没有霉坏的。” 艾吉玛信以为真,出了干果铺子了他认真地说:“没有霉坏的,花生米很饱满。” “那挺好。”蜜娘笑了下,看向巴虎说:“还要买豆子,这个可别忘了,红豆要多买十来斤,二三十也行。” “我明天来买粮食的时候一起买,粮铺里就有卖豆子的。”巴虎牵来了勒勒车让蜜娘先上去,“先去买碱块儿,你想想可还有要买的。” 买了碱,两辆车上也就堆满了,蜜娘说没什么要买的了,两人一人驾着一辆车往城门走,之前跟艾吉玛他娘说好了的,回去的时候在城门口汇合。 早上来的时候日头还挺大,半天的功夫天就阴了,回去的路上寒风四起,天上乌沉沉的云越积越厚。 “要下雪了。”蜜娘一说话就吃了一嘴的风,她对车里说:“艾吉玛,车窗关严实了,别敞了风。” “好。” “看样子今晚可能就要落雪,风里都有水汽了。”巴虎搓了下手。 “那你明天还去都城?”蜜娘捂着嘴问。 “去,我多带几个人。你别说话了,有话回去说。”巴虎往后看了一眼,后面勒勒车上的咳嗽声比来时更厉害,嗓子都咳哑了。他朝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想着赶紧回去,他只是听着都觉得心口发痒。 远远的看见衙门外飘的大旗,巴虎说:“你待会儿先带孩子回去,我拿了包谷去给扈县丞看一眼 ” “好。”蜜娘眯着眼应声,风里卷了不少的枯草渣子,刺的人睁不开眼,到了有房屋的地方风被挡住了才好受许多。风声小了,周遭的说话声就闯进了耳朵,蜜娘听到了她的名字。 她寻着声往衙门后面的围墙看,一男一女拉拉扯扯的,听到马蹄声和车轱辘声也望了过来,是木香和钟齐。 “这可不就巧了,刚还想去找你呢。”钟齐松开木香朝蜜娘走去,他朝蹙着眉的男人点了下头,“我不是来找事的,只是想问点事,你放心。” “钟齐!”木香无奈又焦急,看向蜜娘的眼神满是歉意。 “什么事?”蜜娘勒停了马。 “给扈家做事的人都能在他家的客舍里分间屋子住你可知道?” “有所耳闻。”蜜娘点头。 “但我没有。”钟齐紧紧地盯着蜜娘的神色,“听说你前些日子去过扈家。” 蜜娘翻了个白眼,“那又如何?我去谁家跟你有啥关系?你没分到房住你去找你主子,找我我能给你分一间?” 她的不屑和愤怒很真实,钟齐眼睛都要瞪脱眶了也没看出丝毫心虚,但他不肯相信,看了巴虎一眼又盯着蜜娘,挑明了问:“真跟你没关系?不是你从中挑事?”据他了解的,巴虎跟扈县丞一家的关系都不错,蜜娘要是在扈夫人耳边说些什么话,他在扈文寅和扈县丞眼里的形象就要大打折扣。 “少以你的小人之心揣度旁人,以为我像你似的,专行旁门左道吹耳边风?”蜜娘瞥了眼木香,“懒得跟你说废话,回去了。” 艾吉玛他娘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拐道离开了,蜜娘甩了下马鞭,车又动起来了,她冲巴虎说:“我先回去了。” “好。”巴虎看了钟齐一眼,驱着马到了衙门前面,提了篮子走了侧门进去找扈县丞。 钟齐眼睁睁看巴虎跟守门的衙役吱个声就进了衙门,面上净是慌张之色,他攥紧了手看向木香,“巴虎会不会在扈县丞面前说我坏话?” “说你什么坏话?”木香红着眼圈。 “我、我……”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最后垂下了手,“的确是没坏话可说。” 两人站在寒风里静默好一会儿,散乱的发丝抽打在脸上不比扇巴掌疼,但也有种羞辱感。 “你刚刚质问蜜娘,可想过我以后怎么面对她?”木香哑着嗓子问。 钟齐没说话,撇开眼盯着地上,“是我太激动了,我以为是她……” “别说不是她,就是她,那也是为了我好。她跟你无仇无怨的,为何要折腾你?因为你把我名声搞臭了。”木香仰着头,她现在走在有人的地方都抬不起头。 钟齐闻言低下了头,“我原本打算的是有了房就娶你的……” “啪”的一声,迎着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睛,木香的手都在发抖,脸上却是笑的,“早就想扇你了,可算出了这口恶气。咋了?你没房我是今天才知道的?秋天的时候愿意跟你走我不知道你没房?那时候你给我许诺了你有房了再娶我?”说罢又抖着手扇了他一巴掌,“先是诬赖蜜娘,现在又赖没房,是不是还想给我说明年后年或是大后年有了房再来娶我?你真以为我名声坏了就只能嫁给你了?找不到好的我还能找不到赖的?我就是去当后娘也比嫁你这个王八蛋好。” 钟齐顶着两个巴掌印拽住了泪流满面的人,赔笑道:“你别脾气这么爆,我还没说完,我是想去找找谁家有房往外租,我租间房再来娶你,总不能我俩成亲了还分开住吧。” 木香没理他,挣脱了手继续走。 钟齐见她一直向东走,清楚她是要去找蜜娘,吁了口气,无奈地拄着膝盖看着。等看不见人影了,他直起身摸了下火辣辣的脸颊,“下手可真狠。”转身也往衙门里去。 …… “今天真是对不住你,钟齐他是跟我吵了一架,见到你才会发了失心疯,你别往心里去,就当是踩了一脚的臭狗屎,骂两句解个气。”木香坐在椅子上红着脸。 臭狗屎?这说法有意思,蜜娘把才买回来的干果倒在篮子里放桌上,“随便吃,别客气。” 木香扯了下嘴角,拿了颗花生在手里,看着蜜娘等她的反应。 “我听到你俩吵架提了我的名字,就是为了房子的事?”蜜娘抓了把瓜子嗑,不然屋里太安静了。 “不是,唉,我都没脸说。”木香眼神闪烁,叹了口气才开口:“是我翻旧账,之前他不乐意我跟你来往,我也是昏了头了,想着他不了解你,就想着先随了他的意,以后时日长了总会了解你的为人。”也是因为钟齐跟她嘀咕保不住是蜜娘在后面给他坏事,她听了就来了火气,骂他狭隘短视,要不是有她,蜜娘压根不知道他是人是鬼。 “我见他好像对我有成见,你可知道为何?”蜜娘也不嗑瓜子了,好奇地盯着木香。 “是他心有偏见,你前年不是被掳走了,之后又杀了苏合,他说你手上有人命……” “哈哈哈——”蜜娘不等木香说完就笑了,多可笑啊,“他是害怕我杀过人,还是怕你模仿我用羊角杀心怀鬼胎的贼人?对了,你之前不是从我家拿了羊角走,是还在你身上还是他给要走了?” “在我身上。”木香摸了下腰侧,钟齐不知道她身上随时带的有尖锐的羊角。 “笑死我了,那你今天来我这里他就不怕?”蜜娘继续嗑瓜子,“我杀苏合的那晚,临山当地的妇人都夸我有勇有谋,就是五六岁的小丫头也没怕过我。两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在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身上看到嫌弃,真是人不可貌相。” 木香讪讪的,搓着手讷讷道:“你别理他……”钟齐身上有大康读书人骨子里带的偏见,见不得行事大胆张狂的女人。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是继续跟他还是另嫁他人?”蜜娘不言其他,直问最紧要的事。 “我的名声……” “你又没跟他睡,就是睡了也无妨,也就是从中原来的人暗搓搓地在背后念叨着名声名声,这一路逃难过来,男男女女席地而睡,同吃一锅饭,同坐一架车,真要说起名声,谁又是名声无暇?漠北当地的有多少在乎这鬼东西的?兄死,嫂子跟了小叔子的也没人谈笑。” 木香胀红着脸不做声,蜜娘也不催,手里的瓜子嗑完了又抓了一把。 “我跟他挺聊得来的,他待我也还好,谁没有点缺点不是?就是巴虎,以前不也是名声臭不可闻。”木香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等成亲的时候我再带他来请你去吃饭。” “别了,我手上有人命,他恐怕会嫌我晦气,那天我就不去了,免得触霉头。” 木香咬着嘴唇站在门口,最后默不作声地往出走,蜜娘把手里的瓜子又丢在桌子上,看着地上的瓜子壳发呆。 “我以为你会理解我。” 蜜娘吓了一跳,她不是走了,什么时候又拐回来了? “当初巴虎的名声那么臭,你还是坚定地嫁了,他一定是某个方面让你动心,所以能忍耐他的坏名声。钟齐的毛病也不少,我的脾气也不好,但我就是中意了他,他也中意我,为此忍耐了彼此的缺点。应该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吧,巴虎是吗?你是吗?” “不是。”蜜娘摇头,扯了抹笑出来:“祝福你们,既然决定了,那就别在乎外人的眼光。” “那我出嫁那天你去吗?” “不去。” 木香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逃荒到草原后 第61节 第九十章 沉重的车轱辘碾到门口, 朝宝他们跑来卸碱块儿,羊圈里悬挂的碱块儿被舔的不足手指厚,再有两天就该消失在牛羊马骆驼的厚舌头下。 “朝宝, 明天你挑四五个人跟我一起赶车去都城买口粮。”巴虎撂下一句径直往家里走,他回来的时候碰到木香了, 气冲冲的, 像是跟谁吵架了。 “回来了?跟扈县丞说的啥?” 面色很平静,脸上还带笑,要不是斩羊肉太过用力,巴虎都怀疑木香不是来找蜜娘的。 “我在衙门里看到钟齐了, 他顶着两个巴掌印去找扈县丞,问扈家有没有往外租的空房子,他想租间房娶妻。”巴虎还挺佩服的,就在衙门前面吵架,整个衙门里的人都知道钟齐的脸是被木香扇的, 他也不遮不掩,索性就顶着两个巴掌印众目睽睽下讨要他应得的。 “然后呢?” “扈县丞让人带他回去挑了间带院子的屋子,假意说文寅忙昏了头, 属下的住处都没安排好, 毕竟大家都知道钟齐在文寅身边做事,就是没空屋子也要腾出来一处。”巴虎坐到灶前生火,问:“文寅虽说年轻, 但也是个面面俱到的, 出手又大方,钟齐给他办了事, 不应该安排房屋的时候把他漏了。不会真是你从中插手了吧?” “没有, 我在扈夫人面前就是个面子情, 哪能说几句话就影响了她的决定,更何况还是关乎她儿子的事。”蜜娘摇头,“有可能是扈夫人从谁嘴里听说了他的事,对他不满意,从中插手了。” 巴虎哼哼两声,“从谁嘴里听说的?赵阿奶?还是扈小姐?” 蜜娘不作声。 “钟齐不是个简单的,能伸能屈又不要脸面,心思也深,他这种人只要有机会就能想法设法爬上去。这次也就算了,以后别插手他跟木香的事。”钟齐明显是个心眼小的,又盯住了木香,巴虎担心蜜娘插手多了以后会被报复。 “放心好了,你让我插手我都不插手。”她把跟木香之前的话说了,举着手说:“他嫌弃我手上染过血沾上了人命,木香跟他成亲的时候我就不去了,礼送过去就好了。” 掰扯清楚也好,巴虎提议到时候送两只羊过去,“你坐月子她照顾你,她嫁人的时候你礼送大点,给她撑个面子。”说罢又呸了一口,“贱东西,租咱家羊的时候可没见他嫌五嫌六的。” “木香这么跟你说的?他都这么说了她还愿意嫁他?苏合那贼子就该千刀万剐,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这么简单的事钟齐是非不分,她也分不清?”巴虎不得劲,蜜娘会被人用苏合的事说嘴,他心里不舒服。 不危及自己喽,“她还想着让钟齐改变想法,改变对我的看法。”蜜娘揭开锅盖,把切菜板的羊肉都揽进锅里。 “以前看着挺果断的姑娘,怎么在这事上糊涂起来了。” 蜜娘倒觉得木香没变,还是很一如既往的果断,以前是果断的断绝交情,现在是果断的坚持自己的选择不回头。都是坚持她自己的想法。 “你都看出了钟齐不是个简单的,她能看不出?甘蔗没有两头甜,好事肯定不能一个人全占了,要看她求的是什么。”蜜娘在木香走之后也想了的,去年转场到秋牧场时,钟齐恐怕就打算着要攀上扈文寅这个枝头。跟着她一起走可以坐车过去,跟扈文寅一起走要徒步走到秋牧场,是好是赖谁分不清啊。当时前一天木香还准备着跟她一起走,过了个夜就改口说跟扈小爷一起。 里面要是没有钟齐劝说,她可不信。 “还有这大志向?”巴虎嘀咕,“着实没看出来。” 能当官太太谁愿意当个放羊的丫头,蜜娘瞥了巴虎一眼,“要是在大康,以木香的条件最差也要嫁个童生,运气好了,到了中年还真能当个诰命夫人。” “那你呢?你要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巴虎语含试探。 “就像你这样的呗。” “呦,那我老丈人家里条件不错。” 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蜜娘含笑斜了他一眼。以他敢挥拳杵向自己老子的名声,在大康是讨不到婆娘的,到死都会被人拎出来规训孩子。 “包谷的事扈县丞怎么说?”蜜娘不想再谈木香的事。 “挺看好的,他明天也安排人去买些回来堆家里,但官府也没听说幽州运来的有新粮种,估计是今年包谷不多,还没出都城。” 到了半夜,一直阴沉沉的天开始落雪,到了早上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白,乌灰色的屋顶上积了一个指节深的雪层,院子里的雪满是狗爪印,随着灶房里冒出炊烟,所剩不多的雪也化成了水。 院里一片泥泞。 趁着雪停,巴虎带着人赶了五辆马车去都城,“就只缺豆子了是吧?再想想还有没要买的。” “没了,你赶快走吧,早去早回。”一旦下雪,天黑的就特别早。漠北的冬天夜很长,黑的早,天亮的晚,这个时候搁在夏天,早上吃的饭都拉出肚子了。 下了雪之后,其其格和吉雅能待的地方除了有暖炕的屋就是灶房,这俩又是没见过雪的,跨出门了就吱哇叫,很没见识的模样。蜜娘坐在门口洗尿布,侧着耳朵听艾吉玛现编了故事讲,今天讲的是雪夜赶路的人迷了方向被孤狼救了。 “婶婶,我来了。”宝音披着雨披,帽子上蓄了一圈的白羊毛,领口和下摆用红布收边,脸蛋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别提多好看了。 “快屋里去,没你这个捧场的在,艾吉玛讲故事都少了点味道。”蜜娘看到门外还有人,站起身问:“可是嫂子?快进来坐啊。” “不是我娘,是我小舅送我来的。”宝音对外喊:“小舅你快回去,婶婶家的狗很凶。” 蜜娘闻音知雅意,她快步走到外面,门口的小伙子显然也在等着,见到人了笑笑的行了个礼,大方又洪亮地喊阿嫂好,“劳阿嫂费心了,还望阿嫂在女方面前给我说几句好话,来年我给阿嫂提只狍子送来。” “这是已经见过人了?”蜜娘不意外。 “是,我是前天来的,昨天我阿姐带我去看了一眼。”阿斯尔很坦诚。 “今天晌午我请人吃饭,你早点来接宝音。”蜜娘说的含蓄,等宝音小舅走了,她进屋交代一声,又去羊圈给牧仁大叔说了声,转身去了扈府。 “是在临山时我邻居阿嫂的小弟,叫阿斯尔,小伙子十七岁已经过了,比婉儿大两岁。”跟蜜娘同岁,她称呼为小伙子的时候挺别扭的,“夏牧场的居所是在戌水的北边,骑马来临山只要一个时辰,家里爹娘健在,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分出去过了,另外还有三个姐姐,他家他最小。现在住的地方在我们南边,靠近山,来一趟需要两个时辰左右。” “听着家里条件不错,他看得上婉儿?”这么快有消息了,赵阿奶又喜又忧,小伙子的情况听着挺好,就是远了点,婉儿嫁过去了她是跟过去还是在这边? “他上面有三姐两兄,我估摸着他爹娘年纪有些大,他是小儿子,是要守灶的。具体情况我也没细问,你今天晌午去我家过个眼,要是人看着还行,我再去细问。”蜜娘透露了下,“他去看过婉儿,挺中意的。” “那行。”赵阿奶一口应下,“只要公婆明理好说话,年纪大了也没事,总不能比我还老。婉儿要给我养老送终的,也不能嫌弃人家爹娘年纪大了是负担。”她觉得她身体还不错,还有一二十年好活,就是公婆身体不好不能带娃,还有她能帮孙女带大孩子。 赵阿奶是女方长辈,她不能去早了,就看着家家户户的屋顶开始冒炊烟了才换了干净衣裳过去。进门就看到一个圆脸小伙子在院子里垫砖头,看到她了慌慌张张地拿沾了泥的手挠头。 “阿奶快屋里坐,今天天气不多好,一路走来挺冷的。踩着砖头进去,地上被狗和的不成样了,别脏了鞋子。”阿斯尔反应很快。 嗯,很有眼色,也很机灵。头一面赵阿奶挺满意的。 一直待到饭好,阿斯尔不得不抱着宝音离开,走的时候挺忐忑的,不住打量赵阿奶脸色。 “小舅,你也觉得婶婶家的饭香是不是?你要是不想走,我就陪你在这儿吃一顿。”宝音的童言童语把所有人都逗笑了,她小舅更是爆红了脸,但也硬着头皮说:“阿奶,阿嫂,改天我请你们在我阿姐家用顿饭。” 这就是探口风了,赵阿奶没吭声,蜜娘就揽在自己身上,“你阿姐也说过不少次,改天我定要去吃一顿。” “好。”阿斯尔没听到想听的,恋恋不舍地抱着外甥女出了门。 “怎么样?”蜜娘回头问。 “小伙子不错,劳你再帮我细细打听一番,但也别只听他阿姐说,听听外人怎么说。”赵阿奶挽住蜜娘的手,“阿奶就把这事托给你,你受些累。” “这话就外道了,阿奶你也帮了我不少,我就跑跑腿嗑嗑嘴,受什么累?不累,我也想婉儿有个好人家。”蜜娘留赵阿奶在家吃饭,“别走了,我做的有你的饭。” 饭桌上说起木香的事,赵阿奶说:“我听说钟齐已经开始张罗着娶妻的事,我也没碰见木香,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是乐意的。” “乐意就好,婚嫁最怕的是两方都不乐意。我回去跟婉儿说说,要是阿斯尔这边没大问题,就让两人见个面。”对于木香,赵阿奶能做的也做的,之后怎么发展她不操心。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九十一章 送走赵阿奶, 蜜娘本还想去宝音家一趟,她就是给其其格和吉雅喂奶耽误了会儿时间,就有心急的先找上门了——阿斯尔抱着宝音, 身后还跟着他阿姐,手上还拎了个篮子, 一走近, 油腻味扑面而来。 “妹子,我阿弟是个心急的,你给他透个话,婉儿阿奶对他印象如何?”宝音娘把篮子放桌上, 笑着说:“劳烦你给我们操心,我们这边都要给媒人提篮子糖馍甜甜嘴的,今儿上午刚刚出锅的,出门前还是热乎的。” “那这篮子糖馍我收的不亏心,赵阿奶对阿斯尔印象不错, 托我打听下你们家里的情况。”蜜娘说的也直白,没拐弯抹角的试探,“阿嫂你们坐下说话, 我两个孩子吃饱了要睡觉, 我得抱着哄一哄,就不起来了。” “我帮你抱一个。”宝音娘看蜜娘一左一右抱得艰难,伸手想去抱一个, 还没碰上两个娃就往蜜娘怀里躲, 小眉头紧皱,瘪着嘴要哭, “好好好, 我不碰你们, 还认生啊?” “其他时候还好,就是困了想睡的时候得要我跟巴虎抱着,娇气得很。”蜜娘靠在炕头小声说话,其其格跟吉雅瞌睡好睡,几句话的功夫就闭上了眼睛,等睡沉了她把两个娃放在炕上盖上被子。 “走,我们换个屋说话。”蜜娘关上门往隔壁厢房去,端了干果提了茶水,一唠就是半天,直到巴虎赶着马车回来才散场。 “呦,你家今年买这么多粮食?”五辆马车上堆的满满当当的,车轮碾过留下半指深的印子,一车拉的恐怕有上千斤。 “大兄,我来给你搭把手。”阿斯尔脱了雨披让他阿姐拿着,走过去扛了袋子往屋里搬,上百斤的粮食扛在他肩头还健步如飞,身体壮,人勤快,又有眼色,知进退。 不管是不是故意表现,反正给人的感觉就不错。 蜜娘看了眼巴虎,看人家这想赢取好感直接做在明面上,不像他,熬夜给她的羊治病还扯着怕传染了羊群的幌子,好心给她换了只羊还一直不吱声。 巴虎注意到蜜娘的眼神,不解地看过来。 “让阿斯尔受累了。”蜜娘撇开眼不看他。 “这算什么,这是他该做的,媳妇哪有那么容易就讨回家的。”宝音娘笑,“我往宝音她爹那儿说的时候,他往我家送东西,媒人那里也少不了。之后婉儿要是看上阿斯尔了,该走的礼我们都补上,你们中原那边要是有什么礼节,赵阿奶那边有要求,还要劳烦你给传个话。”她握住蜜娘的手,亲热极了,“我们也不是苛刻的人家,想讨媳妇回家也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婉儿嫁过去肯定不让她受苦。赵阿奶年纪大了就搬过去跟小两口住,家里有个老的,小的要少走好些弯路。”这是在承诺给赵阿奶养老。 “行,阿嫂你就是个性子好的,能教出你跟阿斯尔这样的儿女,家里的长辈也是明理的,两人能成再好不过了。我回头跟赵阿奶说说,找个机会让他俩见个面。” 一直到车上的粮食都卸下来,阿斯尔才抱着宝音跟他姐离开,走的时候还认真跟巴虎打了招呼。 “感觉阿斯尔如何?”蜜娘拿了面脂站在一旁,等巴虎擦干了脸,扣了一坨抹他脸上,这么大人了跟两个孩子似的,抹个面脂还不情不愿的,每次都是手脸被风吹皴了才耸眉拉脸的主动抹。 “挺机灵的,不是那闷闷呆呆的人。你怎么把他给说动的?他那个部落的人名声不错。” 说起这个蜜娘就忍不住得意了,她一手搭在巴虎肩上,自夸道:“多亏了我,我厨艺好,人又和善,宝音娘对我印象好,进而对中原的姑娘印象不错。我有意说了婉儿的情况,本想让她给介绍几个小伙儿的,她听说婉儿识字,有一手好针线活儿,还在扈家厨下学过厨,赵阿奶又是扈小姐的身边人,就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先介绍给了她娘家兄弟。” 巴虎瞥了她一眼,虽然说的是事实,但自己夸自己也不脸红。 “你这眼神是啥意思?”蜜娘不依,搂住他的脖子作势要掐他,威胁道:“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夸我!” “你掐死我算了。”巴虎一点都不带怵的,还低下头耍流氓占便宜,嘴巴在她肉肉的腮边打转,“你可想好了,掐死我可没人给你擦脚,没人早上起来给你做饭,没人给你买镯子,孩子可就没了亲爹。” “也就最后一句是个威胁。”蜜娘推开他的头,嫌弃道:“说句酸话短了你的舌头了?” 那可不,酸话只是在肚里打个转他就牙根酸软,舌头发僵,怎么都说不出来。 “晚上补偿你?咱们试试买回来的铃铛镯子。”巴虎又凑近了,“你进屋去把书找出来,选个你喜欢的姿势。” 补偿谁呢?假模假样的,蜜娘挑着眼在他身上打转,在他越发火热的眼神下,慢吞吞吐出一句话:“今晚不说句好听的话,休想近我的身。” “晚上我做饭,做你喜欢吃的。” 蜜娘没理,扭身往外走。 “哎——你不是想滑冰?等河里结冰了不让狗拉橇板,我拉你跑。”巴虎还试图让蜜娘改变主意。 “那是你该做的。” …… 晚上巴虎专门给蜜娘炖了蛊红豆红枣粥,又炖了半锅的萝卜羊肉汤,热了阿斯尔送来的羊油炸糖馍。 “不喜欢吃糖馍?”巴虎看她咬了一口就苦了脸,挟过来说:“不想吃就不吃,剩下的我吃。你不是喜欢吃甜的?这个怎么又不喜欢了?”糖在漠北卖的贵,一般人家都是喜庆日子才会炸一锅糖馍,看艾吉玛就知道,有了糖馍都不吃羊肉了。 “油味儿太重了。”羊油炒菜她都嫌腻,更别提羊油炸馍了,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油,像是在喝羊油,蜜娘赶紧扒了一大口的豆子粥清清嗓子。 “那你多吃羊肉萝卜汤。”巴虎不觉得难吃,他就喜欢这个味儿,“要不我再给你烙两个葱油饼?” “算了,我不饿,下午嗑了好些瓜子榛子,花生也吃了不少。”蜜娘只喝粥,粘粘稠稠的一蛊豆粥全进了她的肚子,红豆软糯,红枣软烂,只有一丝丝甜,味道刚刚好。 逃荒到草原后 第62节 风雪夜,吃了饭后蜜娘洗碗,巴虎送艾吉玛回去,迎着一路风雪回去的时候他走到河边去看水面的结冰情况,边缘已经起了半臂长的冰,明早起来应该能全部冻上。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随着说话声,一个栓着绳的水桶扔进了河里。 天黑,虽然有积雪的反光,巴虎也看不清说话人的脸,就连声音也陌生,“来看看水面的结冰情况。”他也招呼了一句,“这么晚了还来打水?” “牛把水槽踩翻了,我趁着还没结冰再来打几桶。”说话间水桶里的水也满了,“走了,看过就回去,河里冰碴子硬,别走滑摔进去了。” 两人间的距离不近,巴虎往东走,走到家门口了回头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他心想对方可能也没认出来他是谁。 巴虎出门的时候把门从外面锁了,掏出钥匙开了大门,屋里女人和孩子的笑闹声就入了耳,门外风声瑟瑟,他站在还敞了个空的门口却是已经染上了暖意。 蜜娘听到开关门声往外看了一眼,“回来了?今天咋这么久?” “去看了下河里的结冰情况,现在打水洗脚还是再等一会儿?” “现在,先给两个小的洗。” 洗了脸抹面脂的时候真是跟她爹一个德行,被抱在怀里还乱鼓涌,仰着小脸啊啊叫。 “好了好了,抹好了。”蜜娘接过其其格,“我来抱,你抱个孩子都快溜到水盆里了。” “她跟打仗似的乱挥拳头,还弹腿,我按不住。”巴虎拿了小帕子沾水给她洗屁股,换了干净的尿布又继续给洗脚,“这小脚丫干净的,不洗都是香的,跟你娘一样。” 蜜娘闻言瞟了他一眼,刚好对上他狭长的眼睛,“这句不算,我是捎带的。” “有娘才有闺女。” “不算,你再想。”蜜娘把洗干净的小丫头放进被窝,再抱了吉雅过来。 一时无话,男人愁眉苦脸地给他儿子洗屁股洗脸,“吉雅长得随你,比才出生时长得好。”才出生的时候是儿随爹女随母,现在长开了倒了个个儿,儿随母,女随父。 蜜娘没理他,让他自己意会。她就着孩子的洗脸水洗了脸,抹面脂的时候巴虎端了两盆水进来,拿着两条棉巾子站在一侧,“东家太太,小的伺候你洗脚?” “你先出去。” “我又不是没见过,至于这么见外?”说是说,巴虎丢了条棉布到水盆里,乖乖的出了卧房,还贴心地关了门,他也去隔壁把自己洗刷干净,脚镯子给揣在怀里,等着隔壁门一开就溜了进去。 “我给你洗脚。”他坚持,蜜娘也乐得享受,擦脚时脚腕带上一个镯子她也没反对,银镯带着男人的体温,在昏黄的油烛下也泛出了三分暖光。 “我抱你到炕上。”巴虎打着给抱到隔壁厢房的主意。 蜜娘坚持自己走,一举一动间铃铛叮叮响,引得半眯眼的孩子努力睁大了眼睛仰头看。她坐上炕,慢条斯理脱下衣裳,捋高了裤腿翘着腿欣赏叮当作响的脚镯。 巴虎倒水进来看到这一幕受不了,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到隔壁去,别吵着孩子睡觉。” “噢。”蜜娘动作利落地把镯子取下来放在炕头,自己躺进被窝搂着孩子睡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快上来睡,炕下冷。” 一点都不冷,他都要燥出汗了,巴虎拎了个凳子坐在炕边直勾勾盯着。 蜜娘也不消停,哄孩子睡觉的间隙还火上浇油,转着俏生生的大眼睛在男人身上流连,收回视线的时候不忘对着他的眼睛直白地咽口水,故意带出了点嗓音。 巴虎抿紧了嘴,双眼带笑地瞧着,只是不时换姿势暴露了心里的躁动。等其其格和吉雅睡着了,他猛地站起来,动作快准狠的把蜜娘从被窝里掐出来,还不忘捞走炕头的镯子。 “狗贼,放我下来,我可要喊人了。”蜜娘这下是真掐住了他脖子,双腿分开想踢人。 “你喊,看你儿子闺女能不能救你。”门开了又被脚给带上,隔壁的门被横冲直撞地撞开,里面先是骂骂咧咧的声音,不一会换上了铃铛响,叮当作响声压过了斥骂声。 “别亲我。”蜜娘满脸酡红的别开头。 “我说的是真的,你的味道很香,不信你尝尝。”巴虎掌住了她的头,在不绝于耳的铃铛声里亲了上去,腰腹毫不蓄力,满意地吞下她的呜咽声。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九十二章 云雨初歇, 两个人都宛如脱了力般的倒在炕上,叮当声骤然消失,屋里安静的两人都有些不适应。 巴虎先缓过劲儿, 他把蜜娘的腿从他腹部挪开,铃铛声一响, 两人俱是一震。黑暗里, 蜜娘瞥了男人一眼,抬起酸软的腿从他手里移开,炕上只铺了张毛毡,她在四周摸了一下, 只有一个被撕烂的裆裤,还不知道是谁的,其他衣裳都被扫到了地上。 激情退却后,赤身裸:体没被子遮挡,蜜娘很是不自在, 她侧着身子躺着,踢了下傻愣着不知道在想啥的男人,“镯子给我取下来。”她担心他听着声又发疯。 门还敞了个缝, 莹白的雪色透了一抹进来, 但也只照亮了门口巴掌大的地儿,巴虎摸黑去寻那戴着铃铛的脚,粗糙的手掌划过滑腻的腰肢…… “手往哪儿摸?”蜜娘咬牙。 男人闷笑一声, “我看不见, 不是故意的。”但大掌没挪开,反而又往前探了几下, 察觉手下的身子抖了几下, 他的喉咙也跟着上下滚动几番。 “你动一下。”挨了一记掐, “我指的是脚,你动一下我听个声。”出口的声音已经半哑。 蜜娘咬着唇直接把脚踩在他胸膛上,随着他的动作铃铛又响了一阵,被压在毛毡下面了才消了声。 铃铛取了,怀里的脚却是没挪走,两人都没作声,身形却是变了。一只手垂在炕下抠着散发着热气的砖土,随后又被捞了上去。 “我就喜欢你这坦诚的性子,想要就要。”巴虎揉着一头被浸湿的头发,他挑开沾在额头上的乌发,换了自己的嘴唇贴上去。疾风骤雨后是斜斜细雨,两人都享受沉重又缓慢的律动,细密的雨点砸进泥泞的土壤里,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脸贴脸的说话,温热的呼吸扑在彼此的脸上,又消失在唇舌间。 蜜娘这下是真的没劲了,也无暇顾及暴露在空气里的身子,像一朵经历了暴风雨的野花歪斜着,“我饿了,你去给我做饭。” “想吃啥?晚上剩的还有两碗羊肉汤,给你热热,再丢把面条?” “再窝两颗荷包蛋。” “好。”巴虎跳下炕从地下摸了几件衣裳,抖了几下又扔了回去,“我去隔壁拿裆裤,要不抱你过去?” “我还想洗澡。”浑身粘腻,她不想这个样子躺回被窝里。 巴虎也有此意,出了一身的汗,都不想换干净的衣裳。 “我去烧水。”他去隔壁拿了狼毛披风过来,他光着身子披了一件跑去灶房生火,蜜娘躺在炕上盖了一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拖着酸软的腿下炕。 “刚想去喊你,水烧好了,你坐进去先洗。” 这个时候这么规矩了?蜜娘料想他应该没料了,伸出手让他抱她进去,“一起洗,省时。” “抬不起腿?”男人得意死了,洗澡的时候小意伺候着,捏胳膊捏腿,指哪打哪,也不起歪心。 穿上衣裳回了卧房后更是盛了热气腾腾的羊汤面条站在炕下给端着,能被喂一口就笑歪了嘴,比吃羊蛋还知足。 蜜娘就吃了两个鸡蛋,喝了半碗羊汤,吃了几块儿萝卜,剩下的都进了巴虎的肚子。他翘着腿坐在桌子旁边,咽下嘴里的面条看快睡着的女人,“你是故意折腾我是吧?大半夜的和面揉面擀面切面,下了面条你一根都没动。” “是你提议要下面条的,我以为你想吃。”蜜娘翻了个身笑看着他,“我看你吃得挺香,也没浪费不是。” “大半夜的狗都不吃剩饭,我不吃咋办?搁到明天早上泡烂了。”男人挑起最后一筷子面条塞嘴里,咽下肚了才点了点她,“糟践粮食。” “狗吃了,不糟践。”话出口她就缩进被窝里,缩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动静,探出头一看,小声惊呼,再想缩头就晚了,被掐着腮边的肉好一顿揉搓。 直到里侧的孩子小声嘤咛,两人才都住手,“我待会儿把尿桶提进来,你把俩孩子抱起来哄着撒泡尿,夜里别尿床了。我去隔壁收拾收拾。” 毛毡弄脏了,巴虎点了两个油烛再加上灶里的火光,他拿着毛刷把印记洗刷干净又摊回炕上,烤一夜明早就干了。两人的里衣,尤其是蜜娘的,撕了个大口子,都用不着再洗再缝了,他连夜给塞在锅洞里给烧了。 收拾干净敞着门散味儿,巴虎走出门了又返回去把桃花镯给塞怀里。再回屋,炕上的一大两小都睡熟了,他钻进被窝都没人察觉。 …… 一夜风雪未停,天亮的时候停了一阵,巴虎把两个早早睡醒的孩子给穿好衣裳喂了奶,陪着玩了一会儿,等艾吉玛来了交给他,“今早我不做饭,你等着跟牧仁大叔他们一起吃饭。孩子吃过奶了,你看着,我回去睡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已经天光大亮,巴虎看身边没人,他迷迷瞪瞪穿了衣裳出去,恍然发觉灶房顶上都在冒炊烟了,难怪他觉得口干舌燥的,看来是被热醒的。 蜜娘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睡饱了?” “睡昏了头了,你啥时候起的?我都没察觉。”巴虎倒了一碗茶水一饮而尽,浑身一松,像是活了过来。 “快洗脸,饭快好了。”蜜娘往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我昨晚穿的裆裤呢?” “坏了,烧了。”他指了指锅洞,“家里不是还有棉布,你再做几条。” “那条没洗过几次,还是新的。”蜜娘捶了他一下,“你糟践东西。” 男人被捶了还忍不住乐,噙着满眼的坏笑看着她,被推了一把还是笑,直到把蜜娘看得浑身不自在才小声开口:“还要洗。” “吃你都吃了,还怕洗?”蜜娘小声嘀咕,耳朵红得要滴血,埋头坐回灶前不吭声。 “口子很大,越洗口子越大……” “以后不准撕衣裳。” 巴虎没应,只说下午他给她缝条新的。 他说到做到,晌午饭后去羊圈里转了一圈,清点了挂出来的碱块儿,记在账本上后就窝在家里裁布,顺便看着孩子,也放艾吉玛出去玩半天。 “我去找赵阿奶说说话。”蜜娘换了长筒牛皮靴,穿上狼毛披风,跟巴虎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 因巴虎跟扈县丞间的关系,她上门后先去给扈夫人问了个好,去侧院找赵阿奶的路上碰上了钟齐跟木香,三人俱是一愣,还是蜜娘先打的招呼:“来布置新房啊?” “嗯,房子有些空,来添些东西。”钟齐看了眼木香,点头应声。 “行,你们忙,我有事找赵阿奶。”错过身了也没听木香开口说话。 “你跟她吵架了的?”钟齐若有所思。 “没,就是点小口角。”木香否认,“刚刚是我没反应过来。” “没吵就好,一点小口角嘛,过个夜就该忘了,等我们成亲那天还是要请她跟巴虎来吃酒的。” 木香猛然回头皱眉看着他,故意问:“不是你不想让我跟她来往的?” “就像你说的,她是为你好……哎,怎么说走就走啊,又生气了?”钟齐苦着脸赶忙去追,“行行行,你不高兴就不请。”他也是活该,温顺的不爱,偏跟性子火爆的看对眼了,只得哄着。 另一头,蜜娘刚到赵阿奶住的房间,她也从后院急匆匆过来了,“你等一下,我去烧壶水泡碗茶。” “不用,我吃饱喝足来的,阿奶你别忙,我们说说话,免得扈小姐找你有事。” “不缺这一会儿时间。”老太太执意要去烧壶水,蜜娘只得跟过去,随口闲聊几句也进入正题,“阿斯尔那边说了,婉儿要是看上他了,明年开春迁徙前他过来接我们上门去看看,外人说的再好听也没亲眼看的安心。我问了下巴虎,他说阿斯尔部落里的人是出了名的名声好,族长管的严。宝音娘,就阿斯尔的三姐,她夫家也势大,娶她就是看她精明能干。” “那听着的确是户好人家,婉儿能嫁进去是她高攀了。” “可不兴这么说,这也只是外在条件,巴虎他家也势大,他爹更是一族之长呢,还不是驴屎蛋外面光。婉儿容貌好,知书达礼,又有一手好厨艺好针线,再有你在扈小姐扈夫人身边得重用,她嫁给谁,谁有福气。”蜜娘看赵阿奶脸上露了笑,不得不说句姜还是老的辣,不知不觉的,婉儿说出去样样都拿的出手。 “你看要是没意见,就择个日子让两人在我家见个面吃顿饭?”蜜娘征询意见,“阿斯尔没走,还急着等见面。” “行,你挑个日子。”赵阿奶点头。 “那就后天,后天我家宰牛,一起到我家吃新鲜的牛肉锅子。”蜜娘拍板,她第一次给人做媒,事不落定她心里也记挂着。 “按你说的来。” 巴虎还记挂着拉蜜娘在家门前的河里滑冰,因为阿斯尔相看他不得不往后挪一天。但在看到阿斯尔见到婉儿就笨嘴拙舌地开始结巴时,看好戏的同时祭出了一个橇板,“听说你们部落里的人滑雪滑冰厉害,你带赵婉儿去门前的河里滑冰去,我也跟着学学,明天带蜜娘去玩。” 阿斯尔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红着脸请婉儿出去玩。 “我不会滑冰。”婉儿也红着脸。 逃荒到草原后 第63节 “没事,你坐橇板上,我拉你。再不然我滑给你看。” 两人出去了,宝音娘跟赵阿奶也跟了出去,蜜娘拎着铲子出去瞄了一眼,进屋对闷头烧火的男人掐了一记,“你法子还挺多的啊,婚前对着我的时候怎么就成了榆木疙瘩?” 这又算旧账了?巴虎拱手讨饶,腆着脸耍赖:“行,今晚我再好好补偿你。” “谁稀罕。” 谁稀罕谁知道。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九十三章 饭好了, 门外滑冰的两个人也进来了,一出一进两个人之间的眼神就有了变化,在场的都是过来人, 哪有看不明白的,宝音娘高兴的只差喊赵阿奶喊亲家奶奶了。 阿斯尔今早提来了两只活的野鸡, 大下雪天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射来的, 蜜娘都给宰了,一只红烧一只清炖,另外熬了一锅的牛骨浓汤烫牛肉羊肉,巴虎作怪, 炖了一只牛头,上桌了就掰了一半让阿斯尔敞开肚子吃。 佳人在侧,阿斯尔今天就是饿着肚子出门也不会抱着牛头啃的满嘴流油,一截牛头他吃了一顿饭,最后多半还进了大黄的嘴里。 饭后阿斯尔亲自送了赵阿奶和婉儿回去, 转回身来接他阿姐和宝音的时候,照着巴虎的肩头捶了一拳,“大兄, 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今天这么个重要的日子,你咋能坑我?” “就是这样才有意思,你还年轻, 不懂我的好意。”巴虎装老成, 他也没说假话,今天阿斯尔觉得拘束, 日后提起来了才会觉得有意思。 “你信我, 这绝对比你规规整整吃顿饭要好。” 巴虎的表情太过正经, 阿斯尔想着他是过来人,也不敢不信,又改口道谢,“大兄,日后我请期上门的时候还托你跟阿嫂一起去我家坐坐,认个门,以后也好来往。” “这你要给蜜娘说,我做不了主。” 阿斯尔狐疑地打量他,“你别是忽悠我,谁家不是男人做主?” “我家不是。”巴虎也没解释,之后也没了再聊的兴致,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进屋哄孩子去了。 阿斯尔被晾在原地,纳闷地挠头,之前还好好的,这一言不合就走,怎么忽冷忽热的?比女人还让人琢磨不透。 蜜娘在屋里跟宝音娘闲聊,看到阿斯尔进来就知道她要走了,出门送人的时候她喊巴虎出来。 “不用喊他,他在哄孩子就别让他出来,又不是外人,别礼数这么大,以后也是亲戚,自在些。”宝音娘阻拦,今天巴虎能主动提出让阿斯尔带婉儿去溜冰,吃饭的时候又故意为难阿斯尔活跃气氛已经让她感激不尽了,可不敢要求多了。 巴虎还是出来了,站在蜜娘身边没说话,等人走远了才搂着她往屋里走。 “我之前还看你在院子里,怎么一错眼就进去了?阿斯尔来了你没听到声?”蜜娘瞥过檐下放的橇板,径直进了厢房,上午的时候阿斯尔送来了两筐礼,她腾筐子的时候只是大致瞄了眼,现在人走了她要去清点一下。 巴虎拿了笤帚进去扫瓜子壳榛子壳,不忘回话:“看到了,还跟他说了几句话才进去的。毛头小子,没什么可说的。”之前冲着阿斯尔他们部落的名声,他还挺好奇的,到底还是年纪小了,没什么自己的见解,聊起来没意思,还不如他去听艾吉玛讲故事。 “你也就比他大三岁。” “那可不一样,我当初要是像他这样青涩,你会看上我?”他独自摸滚打爬多少年了,阿斯尔那小子还有他爹娘兄姐在上面护着,咋可能一样。 蜜娘没接话,拿了红糖红枣和几样果子放在桌上,还有布料,石青色、桃红色和淡黄色,按着尺寸刚好是一家四口每人一件袍子的绸缎料子,还有一只牛腿一只羊腿,另外还有一罐牛油一罐黄油。 “太贵重,尤其是这绸缎料子,你们这里的媒人礼好重。” “我们这里是有给媒人做套新衣裳的传统,一下拿了这么多,可能是晌午在咱们家吃饭的原因。”人家在外面滑冰,他跟蜜娘缩在灶房锅前锅后的忙活,要不是蜜娘再三说赵阿奶对她多好,他才不让她揽这摊子事。 男人出去把瓜子壳都倒进灶洞里烧,再进来手上就拎了个橇板,“走,我带你溜冰。” “现在?”蜜娘脸上露了笑,手里的东西全部又放下。 巴虎笑着没作声,攥着她的一只手往外走。两人一动,本来卧在狗窝里啃牛骨的狗崽子也钻了出来,呼呼啦啦跟了一排站在雪地里瞅着。 橇板四面上翘,底部平整,蜜娘坐进去拽了前方的绳子,看大黄站在门口,她喊了声,“我跟大黄一起坐。” “摔了有个垫背的?” “你不让我摔不就行了。”蜜娘抱着大黄,手在冰面上一撑,“走喽。” 河道不平整,恰好不会让滑行的速度过快,两旁的皑皑白雪在眼角流畅地滑过,偶尔出现两只卖力奔跑的黑毛狗,在超过巴虎的那一刹那又放慢了四爪,冲着冰面上的两人一狗大声叫。叫声惊动了雪地里寻草的牛羊马骆驼,惶惶四顾,不安踏蹄。 蜜娘放开手中的绳,靠近河岸了抓把雪团成一团朝巴虎掷过去,雪球撞在狼毛披风上瞬间炸裂,她自讨苦吃,挑衅的笑声还没消失,先是吃了一嘴的风,又被雪粒扑了一脸。 “该。”这下轮到巴虎嘲笑,他压低了身子蹲下来,顺手抓了捧雪洋洋洒洒地抖了出去,这下不止人叫,被祸及的大黄也骂骂咧咧的。 迎着寒风,蜜娘大声说他完蛋了,嗓子眼被冷冽的寒风刺得生疼,她扭着身子想够河边的积雪。巴虎哪能如她的意,脚下生风,拐道极快,不等她伸手碰到就把橇板带到了河道中央,甩得大黄坐立不稳,屁股跟头几乎要分家,一路骂骂咧咧的声不停。 “哈哈哈——”巴虎畅快了,“让你狗眼看人,下次喊你你再不搭理我,我就带你滑冰,滑冰——哦嗬嗬——” 响亮的尾音在空旷的雪地上传出好远,直到看不见人烟了他才尽兴,双脚一抬放缓速度,一路跟来的狗崽子呼哈呼哈地扑进雪里,狂摇着尾巴下了冰面,四爪打滑几乎站不起来。 巴虎提着后颈给放到橇板上,三只狗一个人,这下把橇板挤得满满当当的,一团团白雾升空。蜜娘搓了搓冻僵的脸,下了橇板站在冰面上朝巴虎伸手,“这儿没人,你教教我怎么滑冰。”他说阿斯尔部落的人擅长滑雪滑冰,她没见过,只知道他也不赖,又快又稳,拐道也没翻板。 “去了瓦湖再教你,瓦湖的湖面是平的,这河面上的冰凹凸不平,你才学,控制不了平衡,容易摔。”巴虎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看蜜娘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知道她兴致来了,就说明天或是后天就去瓦湖凿冰捕鱼。 但当天夜里蜜娘的嗓子就开始不舒服,到了后半夜还咳了起来,两人像蔫头鸡似的躲了出来,坐在灶房里炖梨水,隔着一堵墙还压低了声音咳。 “来,先喝梨水,药熬好了再喝药。”巴虎端着滚烫的梨水到院子里转一圈回来就变成温热的了。 “唉,乐极生悲不是?”蜜娘大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也就好受多了,但说的话还是哑的,她拽着巴虎的衣角,“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瓦湖?” “等你病好。” 蜜娘满意了,松开衣角继续喝梨水,最后剩了一口留在碗里等喝了苦汤子后漱口,“我这生病就不给其其格和吉雅喂奶了,病好之前就煮驼奶喂他俩。” 算着只差几天两个孩子就满四个月了,巴虎想了想,说干脆把奶给断了,之后就喂驼奶,“家里不缺奶喂,你给其其格和吉雅断了奶他俩也不会挨饿,你也轻松。”四个月大的奶娃娃胃口大增,蜜娘的奶水已经喂不饱了,第一个吃奶的吃饱,第二个必定还要再填补些驼奶。 “等我病好了再说吧,猛地断奶我还要喝回奶汤。” 但用不着她做决定,咳了三天,嗓子也哑了三天,病好后奶水突然就没了。赵阿奶来了听说后还说她歪打正着,“寻常妇人给娃断奶,涨奶涨的胸前硬如石头,你倒是不用受这个苦。应该是你喝的药里带了什么草药影响了,既然没了就别再给孩子吃了,别又给吸出来了。” 蜜娘看了眼巴虎,他刚好也看了过来,她瞪了他一眼,就听赵阿奶说:“木香过两天就要成亲了,你可知道?” “不知道,她没来给我说。” “你说她是不是怀了?时间赶这么紧。”老太太嘀咕。 “不会,她不是随便的人。”蜜娘想都没想先否认了,“我跟巴虎当年成亲也挺赶的,主要是两厢情愿,又没媒人也不走三书六礼,两人说好了就随便选了个日子,拖久了也没意思。”尤其是木香和钟齐的情况更差,能两人单独住出来总比多人睡一张炕要好。 “你说的也是。”老太太也不再多提,反正婉儿嫁人她是要多留一阵子,最早也是明年入秋了再出门子。 赵阿奶是来给两个孩子送虎头帽的,东西送到又说了话就要走。等她离开,蜜娘坐到巴虎身边,“羊啥时候送去?明天?” “明天送去,后天我们去瓦湖。”巴虎想着蜜娘不想去吃席,但送了礼,保不准木香会再来请,再拒绝那就真不好看,索性找个事躲出去。 …… 次日,蜜娘跟巴虎赶着两只羊去了救济院,到的时候刚巧碰到扈文寅也在,钟齐跟在他身边,他是来通知今年冬天继续上课学习的事。 “师兄。”扈文寅看到人过来打个招呼,冲蜜娘点了点头,“阿嫂。” “夫子把这事交给你管了?” “前些日子受了寒,我娘把他拘在了家里,只能我代他跑一趟了。”扈文寅扫了眼地上的羊,“你们这是?” “送礼。”巴虎态度大大方方的,指了下钟齐,“跟你阿嫂要好的一个姑娘要嫁人了,新郎就是他,我们先把贺礼送来。” “人来我们就高兴,何必多礼。巴虎兄,后日你跟蜜娘一定要过来喝杯喜酒,帮我陪一陪扈小爷,不然我也找不到其他人。”钟齐立马打蛇棍上,玩笑着说:“有巴虎作陪,扈小爷也能赏面多坐一会儿。” 闻言,巴虎也明白了他热情的原由,去年同一桌吃饭可没见他吭一个字。 “那恐怕去不了,蜜娘前些天也受了凉,为了照顾她,去瓦湖捕鱼的事还一直拖着,再拖就不成了,过一夜冰厚一寸……” 不等巴虎说完,扈文寅也跟着说:“捕鱼要紧,再晚一两天,冰面都砸不开了。钟齐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师兄他从不端酒杯,我跟他坐一起没意思,也不要他作陪。” 蜜娘看到木香出来了,俏脸紧绷,想过来又不敢过来,恐怕是怵扈文寅。 “你们聊着,我去找木香说话。” “听赵阿奶说你要成亲了,这两日要忙着去瓦湖凿冰捕鱼,你的喜宴我们去不了,先把贺礼给你送来。”蜜娘赶了羊过去。 木香抿紧了唇,“礼太重了,这是想跟我划清关系?” “受了你的好,合该还回去。” “我也是受了你的好才会待你好。”木香执拗的后退了两步,“不来吃席算了,钟齐也没打好主意,所以我就没上门去说。羊你带回去,我不要,你要是给我两颗枣我就接着了。” 蜜娘定定地看着她,见她眼圈红了,鼻翼扇动,紧咬下唇,一时没作声,直到巴虎跟钟齐过来。 “当初你充当我的娘家人来送我出嫁,我也该送你的,但人来不了,让我表个心意,这两只羊是我送你的嫁妆,不是划清关系,你别推拒了。” “那你人来不就好了。”木香固执地盯着蜜娘。 蜜娘扫了眼钟齐,举起了当初手握羊角戳死苏合的右手,笑眯眯道:“那可不兴去,我不去。”杀死苏合是她能骄傲一辈子的事,钟齐因为这事看不起她、贬斥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同桌吃饭,更别谈为他贺新婚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九十四章 钟齐留意到蜜娘扫向他的那眼, 等人离开后他才问木香,“她那话是啥意思?怎么就愿意送礼但不愿意来吃席了?” 木香没理,赶了两只羊到羊圈里去。 “哎, 你说话啊,又不是我惹你生气。”钟齐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她知道你对她有偏见, 在杀苏合那事上。” “这、这……”钟齐哎呀一声, “我一时胡言,你怎么就给说出去了?” “胡不胡言你自己清楚。”木香冷笑一声,“你想想你刚刚站的位置,恨不得离她八丈远, 又不是谁没长眼睛。”她突然回过头,探究地盯着他,“我有时候就忍不住想,要是我以后遭遇了被人掳劫的事,我要是为了活命杀了人, 你会不会也害怕我,嫌我沾上了人命。” “胡说八道,赶紧给我呸两声。”钟齐冷了脸, “好端端一个人, 说什么晦气话。”他拽住了木香,任她怎么甩手都不放,“赶紧呸, 呸三口。” 木香的脸色松动了, 如他意别过头呸了三口。 “别乱想,我肯定是跟你一边的。”他揉了揉木香的头, “我会保护好你的。” “那就管好你的嘴, 多想少说话, 别在外乱说话。”木香继续走,边走边说:“我肯定是没有仇人的,你别因为你那张嘴嘴得罪了人,就是保护我了。” 钟齐的嘴巴动了动,“好吧,我听你的。” … “牧仁大叔,今天你别在外忙了,就坐屋里看着两个孩子,每隔一个半时辰就要去挤驼奶回来煮,煮开后晾成温热再喂其其格和吉雅,这些艾吉玛都知道,你不确定就问他。”两个娃不知道她要去捕鱼学溜冰,看她用布围住头脸还一弹一弹的傻乐,也学她捂着脸。 “真可爱。”她忍不住俯身亲亲他们的小脸蛋,“在家乖乖的,娘晌午就回来。” 逃荒到草原后 第64节 今年不能像去年那样一去就是一天,家里有两个小尾巴,就是她放心,巴虎也狠不下这个心。 三驾车六个人,吃过早饭就包裹严实往瓦湖赶,一路过去就他们六个人,前些天留下的车轱辘印子早就被雪覆盖了。 “嗐,还有人啊,我们不是最后一家。”还没下勒勒车就听到了脆响的砸冰声,蜜娘帮忙拎了两个锤子,先一步绕过芦苇荡子进了湖面,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距离太远甚至分不清男女。 “选地儿开砸 。”巴虎吆喝一声,扶着蜜娘往湖深处走,“身子前倾,两腿分开,撇开脚。”他踢了下直板板的脚,“对,是这种撇开,脚尖的朝向都朝外。你别害怕,我扶着你在,我摔了都不能让你摔了。” “这就开始了啊?”蜜娘稍稍松开手,但腿还是发僵。 “不然呢?还算个良辰吉时?” 蜜娘斜了他一眼,不得了,还没喝上拜师茶先摆上谱了。 巴虎看她实在僵硬得厉害,一手搂住她的腰,扔了斧头锤子,把人拥在怀里,几乎是提着在湖边滑了一圈,“腿放软,对,甩一甩,累了就甩一甩,我抱着你肯定不能让你摔了。” 后面的几个人相互看看,捡起冰面上的斧头锤子分开去找地方。真是造孽,冰天雪地的跑一趟还要遭这罪,难怪朝宝满口的理由,推三阻四的死活不来。明年他们也不来了,谁爱来谁来! 湖面平整,除开被砸过的冰坑,没有丝毫起伏,但巴虎能躲开。蜜娘几乎挂在他身上,只有脚尖沾地,她紧紧抱住巴虎,感受耳边呼哧而过的疾风,“我要飞起来啦——” 像是炫耀一般,巴虎加快速度,抱着蜜娘俯下上半身,双腿打弯,木头鞋底划过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横冲直撞的飘过冰坑边缘,他还专捡冰坑多的地方走,左右疾摆快速转弯,把蜜娘吓得哇哇大叫,不比之前大黄骂骂咧咧的声音小。 “要死了要死了,快停下!”蜜娘想捶他又不敢伸手,想咬人他又穿太厚,只能扯着嗓子大喊:“巴虎!我不玩了!” 巴虎打了个转,停下时险些没站稳,刚松开人就挨了几脚,“你跑那么快干啥?” “溜冰就是越快越好玩,你看你喊停我不就停下来。”男人狡辩,对面的人怒目圆睁,眼睛里水光盈盈,倒映着背后的芦苇荡和莹白的积雪,哈出来的气模糊了她的脸,但在空白的间隙里,她眼里的怒气越来越淡,胆怯散去,她好奇四望,循着冰面上的划痕,眼里升起了激动。 “还玩不玩?”他上瘾了。 “你先去砸冰撒网,网撒下去了再来带我玩。”蜜娘觉得就算学不会滑冰也无所谓,在家门前有人拉着她跑,来了瓦湖有人抱着她飘,像是野狗撒欢,成群结队的才好玩。 “那行,我带你过去。”巴虎拉着蜜娘的手,他改为走,扶着她慢慢滑。 被挤出来的希吉尔抬头看了眼走近的两个人,冷漠地撇开眼,卖死力的往冰面上砸,冰渣四溅,让笑呵呵的两个人不得不分开。 “别把嘴露出来了,别喝了风回去又咳。”巴虎细心交代。 “砰”的一声,冰层裂了,希吉尔也差点随着下陷的冰块掉进湖里。 “傻啦吧唧的,最后一下下这么大力气干啥?”巴虎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看了眼破了个大洞的冰窟窿,啧啧几声,“小伙子有把子力气,这下也不用再砸另一个冰洞了,直接把网撒下去等着。”冰窟窿太大,跳起来的鱼又掉了进去,巴虎把网撒进去,带着蜜娘提着袋子往其他人那边走,“鱼跳起来了给扔在冰面上,让蜜娘提着袋子捡。” “你俩不滑了?”希吉尔回头问。 “不滑了,免得刺激到那孤身汉子。”巴虎挨了一记掐,回头看向希吉尔,“你说我说的可对。” “……你是东家,你说的都对。”希吉尔哼了一声,去芦苇荡子里折了一大捆芦苇,甩掉落雪和冰痂,铺在地上坐在上面。 也确实忙得脱不开身,三张渔网,撒下去捞起来,捡鱼再撒网,蜜娘拖着袋子欢欢喜喜的捡冻僵的鱼。瓦湖里的鱼一年到头也只捕着一次,条条半臂长,鱼身附上薄薄的清霜,不用煎煮就胃口大开。 过了晌,一共起了六网鱼,装满了一辆车,巴虎打发其他四个人先走,“我带你再溜一圈?” 蜜娘点头,笑弯了一双大眼睛,张开手臂让男人箍住她,脚尖轻点,宛如天上的飞鸟斜了出去。瓦湖湖边没人凿过坑,因为冰层最厚,他就带着蜜娘沿着湖边快速滑过,上半身冰冷下半身还微微出汗,担心蜜娘再生病,他玩了一阵自觉停了下来。 “行了,明天再来玩,今天就先这样。” 但拥着人的手没放开,就这么摇摇摆摆的绕过芦苇荡往雪地里走,耳边净是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又没让你出力,你还气喘吁吁的。” “你……”蜜娘突然止住脚,皱着眉看向芦苇荡子里,“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巴虎没说话,扯着蜜娘大步往后退,上了岸大迈步跑,没敢回头,直到坐上马车才回过头看。 “怎么了?”蜜娘干咳了两声,跑的累死她了,心里还砰砰跳。 “我闻到了血腥味。”巴虎看了眼拉车的马,它状态很好,没有遇到猛兽的反应。 “我过去看看,你坐车里别出来。” “别。”蜜娘拉住他,死死拽住,“万一是狼呢?” “那也是受伤的狼,或者死了。” “也有可能是在嚼食猎物。”蜜娘拉着巴虎的手腕不肯放。 “湖里还有人,我去喊一声。”巴虎挣开蜜娘的手,“乖乖的别动,出来捕鱼的都是家里的壮汉子,死一个,一家就完了。” 斧头锤子都被希吉尔他们收拾了放他们车上带走了,蜜娘在车里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她钻出勒勒车,站在车辕上眺望,但芦苇荡子太高,遮住了湖面的情况,她看不见巴虎的身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就在蜜娘忍不住想跳下车绕弯进湖里找人的时候,东边的雪地里突然出现了脚步声,她唬了一跳,看清是人才拍着胸脯赶了马车过去。 “怎么样?”她急问。 “都走了。”巴虎坐上车辕,推蜜娘坐进去,碰到手的时候冰凉冰凉的,“我心里有数,你看你吓的。” “对,我吓死了。”蜜娘冲着他后背砸了一拳,没有泄气不说火气更大了,抱着他脖子翻开衣领咬了一口,“担心别人一家,你不是一家?” 巴虎咬着后槽牙不吱声,待温热尖锐的牙齿离开,他反手抱住人,开玩笑说:“没给我咬出血吧?” “咬掉一坨子肉。”气消了但还臭着脸,胡乱给他揉了一把,“竟不知道我嫁了个侠客。” “什么是侠客?”巴虎第一次听说这个称呼。 蜜娘没答,她也是在茶楼外胡乱听了一嘴,说不出所以然。 “明天还来吗?”她问。 “来,一车的鱼只够我们一家过个冬,加上其他人不够吃。”巴虎回头望了一眼,“我明天带弓箭来,多带几个人进去看看,不然之后要是有不知情的过来,别遭了难。”话落他看向蜜娘,得到了个大白眼,但她没反对。 “别担心,不翻账本我都数不清我杀了多少只狼,它今天没蹿出来,肯定是受伤了。”巴虎宽慰她。 次日。 巴虎没让蜜娘下车,他带着人拿弓箭的拿弓箭,拎砍刀的拎砍刀,循着昨天闻到血腥味的地方谨慎地踏进芦苇荡子,血腥味儿还没散,但跟做昨日相比淡了许多。 芦苇杆子倒在脚下,雪簌簌落下,进了芦苇荡整个人都陷了进去,风吹过,芦苇荡里杂声四起,杂声里还夹带了属于动物的嘤咛声,像是打呼噜,更像是野狗护食时发出的威胁声。 它发现了他们。 作者有话说: 家里的新成员来了。 明天见 第九十五章 弓箭拉开, 脚步不停,越靠近声音发出的地方血腥气越重,有芦苇杆被压倒的声音, 雪打在地上响起沙沙声。 “它受伤了。”巴虎又往前走一步,荡子深处还是没身影扑出来, 他越发确定里面的东西没威胁。 最先入眼的是一截灰棕色的皮毛, 皮毛上还带有黑色斑点,一动不动的躺在雪地里,雪掩埋了半个身子,身下的雪成了暗红色的冰块, 雪地里还有一趟细碎的足印。 巴虎收回拉开的弓箭,蹲下身提起只比大黄小了一点的野畜,短尾尖耳,耳有黑色簇毛,脸长得像大虫, 他在山里砍树的时候见过一次,有人说它叫山狸子。 “死的有一两天了,昨天在我们来之前应该就已经死了。”巴虎起身, 把僵硬的山狸子随手又扔在雪地上, 蓬松的积雪被砸出个坑,雪粒飞溅,原本还躲藏的两个小东西嗷呜一声跌跌撞撞地扑了出来, 趴在死去的母兽身上, 呲牙盯着他。 昨天蜜娘听到的声音就是它俩发出来的。 “皮毛不错,东家你要是不要我就提回去了。”几个人都没把走路都走不稳的幼崽放眼里, 瘦巴巴的, 过了今天, 不是饿死也就冻死了。 “我要两个小的,大的那个随你们处理。”巴虎把弓箭挎在背上,一手拎了一只,拧住了后脖子肉它俩就动弹不了。 “东家,你是打算养它俩?这不好吧?又不是狗,养不家的,养大了伤了人可不好。”希吉尔跟着劝,母兽体型不小,牙也尖利,这要是咬到人能撕一大块儿肉下去,“而且这东西在草原也没见过,谁知道它长大了会不会咬死羊。” “我见过,它捕食兔子和狍子,我养着,以后去山里了带着。”巴虎走路带风,他在山里见到山狸子的时候它正在啃狍子,那只比死的这只体型还大些,粗厚的爪子附长长的毛,漫不经心地按在狍子的肚子上,朝他看来时耳朵竖起,两簇耳羽撇着,有些傻,有些呆,但嘴角沾的碎肉和鲜红的血又□□裸彰显野性。 比狗长相好,蜜娘肯定也喜欢。他出了芦苇荡直往停车的地方去,“快出来看看我逮了啥?” “猫?”蜜娘只是看着没敢接,两小只呲着牙还挺凶的,“这里哪来的猫?野猫?我们带回去养着,养了猫家里的老鼠可就不敢猖狂了。”草原里的老鼠实在太多,每年开春清理粮仓的时候,装粮食的袋子都被咬破了个大洞,粮食也被嗑空了好多。 “不是,是山狸子,会捉兔子和狍子,老鼠不知道会不会捉。”这时候其他人也出来了,巴虎指着被提过来的快有大腿长的母兽,“长大了就是这个体型,只比大黄小一点。”他拿了袋子把两个小的给装起来,想着待会儿出鱼了先拿一条过来填填肚子。只不过看着好像还没断奶,也不知道会不会自己吃鱼。 “昨天就是它们一家?”蜜娘下车走到另一驾车边,皮上结了血冰块的母兽肚子上有一长溜的伤口,伤口规整,她有些不确定,喊来巴虎问:“这是刀伤吧?还是狼撕扯的?” “刀伤。”不等巴虎过来,希吉尔先给出肯定的结论,“狼咬的或者爪子撕扯的都不是这样子,只有刀砍的才是整齐的伤口。” “应该是谁把它从山里逮回来了,咬伤了人被人砍了逃跑了,要不就是逃跑的时候遇上了人。”巴虎把母兽从车里提了出来,对原本想剥皮子的男仆说:“我跟你换,回去了我还你一张羊皮,它我要给埋了,免得两个小的长大以后闻着了味再伤人。” “没事没事,本来也就是你发现的。”男仆摆手,不好意思要。 巴虎没接话,回去之后从家里拿了一张没鞣制过的羊皮递给他,“拿着吧,说给你就是你的。” 两只小山狸跟其其格和吉雅一样都喝驼奶,担心被狗给咬死了,巴虎连夜给洗了热水澡,放在火边烘干皮毛后拿绳绑在脖子上给栓在厢房里,卧房和厢房都是不准狗进去的。 蜜娘盘腿坐炕上看巴虎忙活,支着头想他还挺喜欢养这些小东西的,巴拉和阿尔斯狼被他养得膘肥体壮,毛发油亮,当初看到大黄也想给买走,如今遇上两个长得像猫的小东西,他更是一心扑在了两个小家伙身上。又是做窝,又是翻出他穿破的羊毛袄给垫在箩筐里。 “肯睡了?”蜜娘张开手臂。 巴虎一把给抱起,单手抱着给关上门,进了卧房后小声说话:“山狸子长得好,你肯定会喜欢的。” “我最喜欢的是大黄。” 巴虎也喜欢大黄,奈何大黄不怎么搭理他,巴拉和阿尔斯狼又受它影响,他实在气闷,“山狸子跟狗叫声不同,肯定不会养着养着变了性子。” 蜜娘不懂山狸子是啥性子,她枕在巴虎的肚子,说让他给起两个名字,“起两个简单点的,别像阿尔斯狼一样拗口。” “大斑小斑?”像大黄一样简单,只希望能像大黄一样通人性。 蜜娘无所谓,“腿上黑点多的叫大斑,少的那只叫小斑。” “行。”巴虎看见吉雅翘起了腿,连忙坐起来给抄了起来,鞋都没穿就往尿桶边上的跑,尿布刚扯掉就响起了稀里哗啦声,好险,差点又尿床了。 蜜娘也抱了其其格起来,哄着把了尿才又躺了回去。昨天误以为芦苇荡子里躲的是狼,虚惊了一场,昨晚也没睡好,抱着软乎乎的孩子躺进被窝里,她眼皮子就打架。 “我先睡了,给孩子喂奶的时候你喊醒我。” 不用蜜娘叮嘱巴虎都要喊醒她,其其格和吉雅大了,力气也大,喂奶的时候速度但凡慢了就上手抓,兄妹俩饿极了还打架,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午夜喂过一遍奶,天色麻麻亮的时候还要爬起来再喂一次,这个时候吃饱了也睡饱了,按在被窝里他俩不睡也不让旁人睡,不是嘴巴闲不住就是手脚闲不住,两腿翘起顶开被子,不然就是在爹娘的肚子上踩。 狗窝里的狗也醒了,八只狗崽在院子里撒欢扑咬,嘴里嗷嗷的,听到屋里的声音还过来挠门。 蜜娘闭着眼把玩她头发的小手放嘴里咬一口,掀开被子躲进被窝里靠着墙睡,不让小磨人精往她身上爬。 “孩儿他爹,你房子盖小了啊。”前院后院一共住了十一只狗,被窝里两个叽叽喳喳的娃,隔壁还有两只山狸子,都叫起来吵得人脑瓜子疼。 “今晚我把狗给关羊圈里。也不知道官府打算什么时候给北迁过来的人盖房子,到时候我们搭个空,羊圈的棚顶给换成瓦片的,羊圈外面专门给狗搭个狗屋。”近两年他不打算把大黄下的狗崽送人,都自己养着,以后守夜带一大群狗过去,夜里也能松下心睡个安稳觉。 宰了牛逮了鱼,买了粮食囤了菜,大雪纷飞的日子就是关起大门各过各的日子。蜜娘又开始纳鞋底、裁布缝衣裳,巴虎在檐下修补渔网,两个孩子趴在艾吉玛腿上仰头听他说话,手上的镯子随着他俩不安分的想去扒人家嘴的动作叮当作响,大斑和小斑缩在窝里,从一开始的惊乍,慢慢也习惯了两个奶娃娃的咿呀声。 “喝奶了喝奶了。”牧仁大叔从屋外拎了半桶奶进来,身后跟了一串的狗,他先把给孩子喝的舀出来放火炉子上煮,剩下的先给狗舀了两瓢,又进屋往山狸子的饭碗里倒满一碗。 人一走,大斑和小斑就像贼一样出了窝,凑到碗边吧唧吧唧舔奶,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娃留着哈喇子看过去,憋红了脸往炕边滚,被捞回来就叫。 逃荒到草原后 第65节 “少了谁都少不了你俩的。”蜜娘放下手里的活儿脱鞋上炕,一边一个给抱在怀里,看巴虎端两碗奶进来,忙按下扑棱的小爪子,“你们爹端奶来了,让你们的小手歇歇,张开小嘴就行了。” “艾吉玛,你的还在灶房里,自己过去端。”巴虎坐在炕边,先舀了勺自己尝个温度,确定不烫才拿勺喂孩子。 “胃口真好。”两个孩子吃得香,巴虎看着就满足。别家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家的孩子在他眼里哪哪都好,哪怕吃的邋遢,吃相霸道,为了勺奶兄妹互不相让。 “砰砰砰——”大门被拍响,大斑小斑听到声一溜烟躲到墙脚。 “东家,我去开门,你别出来了。”艾吉玛喊了一声,开门看是衙役,忙往屋里请。 “我就不进去了,你家女主人可在?”见内屋出来个抱娃的女子,他粗着嗓门问:“季蜜娘是吧?救济院那边的私塾都开好几天了,你一天都没去,咋了,都学会了啊?” “……”蜜娘脸色爆红,她都忘了这茬事了。 作者有话说: 猞猁,别名山狸子。 还有一更,我先去吃饭,饿死了。 第 九十六章 巴虎在屋里听到声, 无声地叹口气,不去就不去呗,还专门到屋里来喊, 多闲啊。 “我都忘了这回事了,你也不提醒我。”蜜娘冲着巴虎扁嘴。 “我也忘了。”巴虎舀着驼奶继续喂孩子, 试探道:“你要是不想去, 我去跟扈县丞说说,看能不能不去。” “为什么不去?”蜜娘诧异地打量他一眼,“又不要钱,白送上门的好处干啥不要?” 巴虎没吱声, 看了眼站在炕边的艾吉玛,恐怕也就他跟自己想法一致了,念书又没什么用,还耗精力,背那些拗口的东西背得腮帮子疼。 蜜娘仔细回忆了一会儿, 嘀咕说去年冬天学的东西几乎忘干净了,尤其是字,开春后她就没握过笔。 “勺子给我。” “干啥?”男人不解地递过勺子, 也就是两个孩子快饱了, 不然又要不满地瘪嘴。 “怎么拿的毛笔我都快忘了,是不是这个姿势?” 大差不差能写字就行,又不当夫子教书, 男人马马虎虎地点头, 不想再提念书的事,生怕又牵扯到让他私下教她。不止她, 他也把去年学的东西都忘了。 但还是没躲过, 喂过孩子后, 蜜娘把去年写满字的纸又都给翻出来,皱着眉头看字,这不比二十年没见过面的故旧面熟。 “这是啥字来着?”她捏着纸探头过去。 巴虎快速瞄了一眼,有些眼生,“有空了再说,我还在打补渔网,怪冻手的,你别来捣乱。”从现在开始,他要忙一个冬天。 “婶,你拿来我看看,说不准我认识……越,这个字念越,下一个字是桔,我记得坐馆的大夫说过,越桔是红色的果子,颜色鲜亮,酸甜可口,还能入药,可以治拉稀。” 蜜娘不由跟巴虎对视一眼,她换了张纸,选了个看着很复杂的字再问他,艾吉玛又毫不犹豫地认了出来,还说出跟这个字有关的植物。 “你、你不去念书可惜了。”蜜娘觉得当初艾吉玛说他不想念书,觉得念书无用的话也是瞎编的,夫子堂上讲的话他能复述出来,这不像是不喜欢念书识字的孩子。 “嗐。”艾吉玛收敛了脸上的神色,皱眉嫌弃道:“我才不去,一坐一整天,没意思透了,还不如我给吉雅和其其格讲故事有意思。” “你明天把艾吉玛带着一起过去听课,孩子留家里我带。”巴虎给蜜娘使眼色,转头对艾吉玛说:“你婶认得的字不多,草药更是一窍不通,你跟她一起去听课,她要是不会的你回来教她。”找个小夫子,他就不会露馅了,也不用背着人苦练一手烂字。 “不行,我要带孩子的。”好不容易找到的活儿,他可不能丢了。 “其其格和吉雅让你叔带,他在家也没旁的要紧事,你跟我去多学点字,以后编了故事都能写下来,等其其格和吉雅能听懂话了,你能再讲一遍。”蜜娘也劝,挺有灵性的一个小子,把他困在家里哄孩子挺造孽的,家里猫猫狗狗养了十几只,也不差他一口饭。 “你写多了,以后要是有人看中还能编成书卖给书局,整个漠北的小孩都听你的故事长大。”蜜娘继续说。 “真的?我编的故事能卖钱?”艾吉玛动心了,他摸摸吉雅的小手,他要是这家的孩子多好。 “我不念书的时候能来哄孩子吗?” 巴虎知道他啥意思,直接挑明了说:“你教你婶认字,回来了再给其其格和吉雅讲故事,之前讲明的一切照旧。” “行,我去。”艾吉玛喜笑颜开。 巴虎也高兴,有艾吉玛在,他不用再一个谎接一个谎的去忽悠蜜娘,以后除了教蒙语,一概都推给艾吉玛。 蜜娘也乐意,又做了件积德行善的好事。 次日,吃了早饭后,巴虎送一大一小出门,“真不用我赶马车送你们?” “不用不用,你好好在家带孩子。”蜜娘欢快摆手,一脚踏进雪里,走得艰难,背影却透着欢快,像是被剪了翅膀逃出鸟笼的鸟。 巴虎啧啧两声,进屋关上门去哄孩子,往日有艾吉玛在一旁嘚啵嘚啵,两个娃也还算听话,现在骤然安静了,其其格翘着头四处寻人,吉雅打着滚往炕边滚,滚过来巴虎给挪到炕里侧,再滚过来再挪,如此几次把人家惹毛了,张着嘴就哭,怎么哄都没用。 巴虎把大黄叫进来,该哭的还是哭,提着大斑到炕边,吉雅瞅都不瞅。 “东家你在啊,我还以为孩子摔下炕了,慌得我就朝屋里跑。”牧仁大叔站在门边,皱巴着脸让巴虎别板脸,苦心劝:“你虎着脸我都害怕,娃能不怕?你笑笑,学蜜娘也抱着孩子亲亲……瞪我干啥?你有本事别瞪我,瞪你儿子。” 巴虎面无表情转过头给吉雅和其其格穿衣裳穿棉鞋,带上小帽子,一手抱一个往外走。 “哎,你这是打算抱着孩子去找蜜娘?”牧仁大叔紧跟上,叨叨说哪有人带孩子去念书的,又说是不是孩子饿了,他去挤奶,直到听到牛羊叫他才回过神,“你把孩子抱羊圈来做甚?味道又不好闻。” 巴虎没作声,低头看鼓着一泡泪看铲牛粪的孩子,他的孩子他了解,都随了蜜娘的性子,爱热闹,除开睡着了那就静不下来,只要在人多的地方他们就高兴。 “呦,真不哭了?”老头上前去逗,小丫头也肯卖个笑脸了,“还没羊高就喜欢看牛羊了,以后你爹的牛羊都是你跟吉雅的,他最多只能养五千头,你俩要养五万头。” 巴虎就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站着,安静的当个抱娃的木头人。 “朝宝,你跟牧仁大叔到粮仓里倒一筐的包谷出来喂牛羊。”包谷粒子硬梆梆的,也不知道牛羊嚼不叫的动。 先是往木槽里倒了个底,有牛看到了先去舔了一口,咔嚓声听得人耳酸。 “东家,牛都给咽进去了,羊倒是嚼了几下又给吐出来了,没嚼烂。我舀一瓢去给马和骆驼试试……马跟骆驼都嚼吃了,但是马看着不太喜欢吃。” 整的吃不了,巴虎就让人用磨盘磨碎再喂牛羊,“尤其是揣崽的母牛母羊,多照顾着些。”去年马和骆驼揣崽生崽的多,今年倒是没几头,也省心许多。 估摸着时间他抱了两个孩子回去把尿,又让牧仁大叔挤驼奶回来煮。 老头瞪他一眼,“有本事还别跟我说话。” 没本事,要那么大的本事干啥,巴虎脚步不停,还不忘提醒:“你快着点,别把你乖孙饿哭了。” 一句乖孙,老头浑身舒畅,毛也捋顺了,满面挂笑去挤奶。 散学后,蜜娘带着艾吉玛脚步匆匆往回赶,出了救济院先看到宝音娘,她让艾吉玛先回去,她去打了个招呼。 “阿嫂,你肯定不是来找我的。”蜜娘打趣。 “哈哈,你猜对了。”宝音娘颠了颠手上的东西,“我来给婉儿送些纸笔,我小弟离得远,我这个姐姐可不得要帮他照顾好心上人。” “那你进去,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巴虎一个人哄两个娃有没有焦头烂额。 “行,休沐了抱着孩子去我家玩,宝音天天在念叨你。” 蜜娘回去了巴虎刚淘了米倒进锅里,见她回来,抬眼打量一番,只不过是半天罢了,整个人精神好多,眼里又有了光彩,“饿了?” “不饿,我来做饭。”蜜娘温柔小意地让巴虎坐着歇歇,“带孩子辛苦了,我来做饭,火也不要你烧,你出去转一圈提个神也行。” “我可不像你,在家里坐十年我也坐的住。” 蜜娘嘻嘻笑两声,切了一坨牛肉,没有回头就喊:“火烧旺点,我要倒油了。”话落反应过来,讪讪地回头,“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男人嗤笑一声,“行了,我就喜欢跟你一起做饭。” 哎呀,总算说句她喜欢听的了。 爆炒牛肉片,铁板煎奶豆腐,一碗炖蛋,巴虎又打了桶酥油茶,这就是三个人的晌午饭。 蜜娘的饭量最小,最后剩的都是巴虎收底,再吃不完的就涮道水才倒给狗吃。 “我洗碗,你去喂你的大斑小斑。”蜜娘捡碗,看巴虎出去了还不忘喊:“你带双羊皮手套,小心咬到你手了。”两只山狸子野性十足,人一靠近就呲牙,不是个好驯服的。 碗刚丢进热水里,沉沉的脚步声又转了进来,“好家伙,大斑脖子上的羊毛绳差一点就被咬断了,我得把它俩给关到后院去,别跑了再咬到孩子了。” 蜜娘碗也不洗了,脚步匆匆地跟了过去,巴虎又换了条粗绳子给绑在猫脖子上,“这猫的牙怪厉害啊,都不用喝奶了,你要不给顿顿喂肉,再扔几根骨头给它们磨牙。” “这不是猫,是山狸。” 这是重点吗?“长得像猫,我就喜欢喊猫。”她坚持。 巴虎给绑好了绳子猛地站起来看着蜜娘,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嘴角带笑,有点邪性。 “它是山狸,不是猫。”蜜娘改口,警惕地瞄了眼墙角的两只猫头动物。 “随你怎么喊。”巴虎拉着蜜娘往外走,出了门了小声嘀咕,想求蜜娘帮个忙,“你待会儿进去凶神恶煞地骂它们一顿,然后我端奶进去,你夺过碗给扔了,饿它们半天不给吃东西,到了夜里我再偷偷去送吃的……” “我当坏人,你当好人?”蜜娘咬牙笑。 “你不是有大黄了,最喜欢的也是大黄。”男人越说越气虚,瞟见她的神色不好,又改口说:“算了,我慢慢磨好了。” “行。”蜜娘点头答应,她抬起下巴让巴虎去洗碗,拿了个棍子进了厢房,努力凶神恶煞地骂几句,拿着棍子在桌子椅子上敲敲,但也不靠近两只炸毛猫。一直骂到巴虎端奶进来,她按他说的,夺过扔了。 “这样行不行?”关门了蜜娘问。 “演的特别到位。” “行,一天要是不行,明天再来一次。”蜜娘特别好说话。 到了夜里,巴虎贼兮兮的再端驼奶去后院,他一走,蜜娘就抱了被子去厢房,回来后从里面插上门。 “哎?蜜娘,我还没进去你插啥门?”巴虎小声喊话。 “被子给你抱过去了,你睡隔壁去。”既然要分个你我,那坏人不能跟好人睡一个被窝。 “晚上孩子要喝奶要把尿的,你快开门,我穿的薄。”巴虎轻轻拍门。 蜜娘当没听见,等了一会儿等巴虎走了才躺被窝睡觉。她一个人带孩子没敢睡熟,孩子一有动静就醒了,披了衣裳下炕开门去煮奶,门一开,外面蹿进来个人。 “快煮奶去。”男人甩了狼毛披风坐上炕,占据了蜜娘的位置。 檐下的雪地里有一串新鲜的脚印,蜜娘放下心,没傻到一直站外面等。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九十七章 喂了奶, 巴虎装模作样地搂着孩子哄睡,一眼不带看蜜娘的,甩给她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了才幽幽撇过脸。 蜜娘瞟了一眼,不理他, 脱了衣裳坐进被窝里, 对着桌上的油烛一吹,屋里恢复了黑暗,在目光灼灼的眼神下沉默躺了下去,还拉了他的手搭在腰上。 男人本来攒了一肚子的话要问, 看她这无事发生的模样,恨恨捏了两把,掀开被子躺平,霸道的给转个身,两人面对面, 彼此的呼吸扑到对方身上。 “大半夜折腾人。” 逃荒到草原后 第66节 蜜娘紧闭了眼“嘘”一声,“大半夜的别吵我睡觉。” 她还倒打一耙?谁折腾谁了?但室内在一声长叹后又恢复了安静,有人乖乖闭了嘴。 次日吃了早饭, 蜜娘袖着手靠在门边看巴虎一手端奶一手握了两根羊腿骨, 她一脚踏进雪里也跟了上去。 “你不用来,不用你来。”男人赶忙阻止,他今晚可不想再被关在门外, “我打算慢慢的磨, 大斑小斑还没断奶就死了娘也怪可怜,哪能又威胁又挨饿不是?昨天是我想岔了。” “我去看看。”走到门口了接过巴虎手里的碗, 一开门就皱起了眉头, 蜜娘斜瞪了他一眼, 昨天的震慑果然到位,两只猫一见她就炸毛呲牙,尖尖的爪子也露了出来。驼奶倒进了它们的饭碗里,两小只也缩在墙角没敢过来。 巴虎自觉尴尬,干巴巴地说:“昨晚我活该被撵出门。” 又道:“别不识趣,快来喝,女主人亲手倒的,可香了。”他敲了敲碗边,拉住要出去的人后退了一步,等了半响,小斑才缩头缩脑的凑到碗边,试探地舔了一嘴,大斑这才凑过来。 羊骨扔在碗边,两人出去后关上门,巴虎瞄了眼对方的脸色,打着哈哈说:“晌午你再陪我来喂猫。” 也不坚持说是山狸子了。 蜜娘递了个眼色,男人立马意领神会,“说吧,想让我给你干啥?” “……给我洗半个月的脚。”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来急需巴虎给她干的事。 “洗了脚后抱我到炕上。”她补充。 “挺会使唤人的,那你要连着半个月来陪我喂猫。” “可。” 约定达成,两人在檐下分开,一个往外走去念书,一个回屋去看孩子。 快走到救济院了,蜜娘突然被叫住,她回过头一看,是木香。 “你先进去。”蜜娘给艾吉玛说,她缩着脖子站着等人。 “今天真冷啊,昨夜又下了不小的雪。”木香努力装作不存在隔阂的样子寒暄。 “一天比一天冷,好在屋里都有暖炕,也就走在外边冷一点。”两人一前一后往救济院走,“你们住的房子是烧自己攒的牛粪,还是扈县丞家安排人发下来的?” “先前攒的。”扈家养了不少人,钟齐在扈县丞眼前都露不了脸,哪会样样都照顾到。 两人说着话也进了屋,拿了檐下放的秃扫把头子扫掉靴子上雪,两人相互帮忙拍掉肩上的落雪,脱了雨披走近暖烘烘的学堂——晚上住人,天亮把被褥箱笼收拾收拾搬出去腾地方。 “蜜娘,木香,这儿。”兰娘见人进来忙招手示意,七个人还是像去年一样坐在一起。 “这谁的宣纸啊,雪白雪白的。”蜜娘落座了故意打趣。 婉儿哎呀一声,娇羞地捶了她一下,求饶道:“别闹我。” “我可没闹,我又没指名点姓,只是问问罢了,挨了一拳我也冤。”蜜娘夸张喊疼。 “婆家人送的呗,你一向眼明心亮,这就看不明白了?”兰娘勾了下婉儿的下巴,“记住这翘起的嘴角,往后再这般模样,定是婆家来送礼了。” “可别这么说。”婉儿抿了唇,“事没定下,说出去不好听。”一没上门二没定期,可不能说是婆家人,传出去了让人以为她上赶着。 “蜜娘,可听到了?这是让你这个媒人赶紧催催,把事定下来。”木香也打趣。 “听到了听到了。”蜜娘抬头看见老夫子进来了,忙按住婉儿的手,“不闹了,夫子来了。” 宝音娘昨日上门没遮没掩,再有之前阿斯尔送婉儿回来被人看到了,救济院里人多嘴杂,有个动静就被传的沸沸扬扬了。下学后,蜜娘还没走出门先被人围住了,都是托她做媒,给家里儿子姑娘讨媳妇找婆家的。 她一一拒绝,好不容易出了门了,半路上又遇到白梅。 “蜜娘,我是专门来等你的。”白梅也坦诚,“不用我说你也清楚,我也想托你给我找个婆家,我清楚我的条件,没想跟你和婉儿那样嫁个家里条件好的,只要有个家有个房子住,男人性子好不打我,勤快能吃苦就行。” 白梅的存在感最弱,蜜娘对她的印象就是老实话少,不找事不挑事,万事不吭声,现在还要再加上一条,心里门清。 “有没有再详细点的?漠北当地的男人都有房,放牧的人大多都勤快,性子好的也不是没有,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介绍哪一个。” “朝宝性子如何?他还要在你家做几年?”白梅咬着下唇,吭哧道:“他家里有没有给他定亲事?” “你看上他了?”蜜娘不太清楚朝宝家里的情况,但朝宝这人性子不错,又会说,做事也负责,但能来她家里做仆人,就说明家里条件不是很好。 白梅嗯了一声,她说她话少胆怯,就想找个话多的,以后成家了总有个肯说话的,“家里条件差点没事,我条件也差,除了租来的二三十只羊,一无所有。” “行,我回去帮你问问。”蜜娘应下。 “要是事不成,你能不能帮我保密,别说出去。” “行。”蜜娘再次点头。 等她到家了就看巴虎在门外站着,看到她走过来问:“艾吉玛都回来好一会儿了,你咋回来这么晚?” 白梅那边也是被问,她在门口扫掉羊皮靴子上的雪,进屋了爱惜地脱下换双单鞋,她就这一双冬鞋。 “憋的头晕,我出去转了一圈,看到有人家把湿牛粪摔在墙上,我去问了下,说是干了能铲下来烧火。” “那等到休沐了,我们去蜜娘家铲几筐湿牛粪回来摔墙上。”盼娣吱声,她们没养牛,捡的牛粪总担心不够烧,一直都细着烧,夜里挤在一起睡还有冻醒的。 白梅没再说话,她去了灶房生火煮饭。 …… “我这就回去给我爹娘说,白梅愿意哪天嫁过来,我立马带了聘礼上门。”朝宝喜笑颜开,出门碰见狗还把狗抱起来往外走。他记得白梅这个姑娘,第一次听到她名字还跟人说过好听,也曾搭过话,但她性子冷又话少,他说两句她回一个音,蹭了几个冷脸,他才向态度大方的木香表过好意,不出意外也被拒绝了。 不过以他的条件,能有姑娘看上他已经是长生天保佑了,只要成了他婆娘,他就只对她好。 “干嘛这么看着我?”蜜娘别回头问。 “第二桩亲事了,接下来可还有?”巴虎抱臂问。 “有人上门找我说合就有,没人找就没有。”蜜娘站起来准备去抱孩子,还没走两步就被攥住了手腕。 “陪我说说话,其其格和吉雅在听故事,你别去打扰。”巴虎拽着蜜娘坐他腿上,她下学回来就去抱孩子,除了一天三顿饭,鲜少主动凑到他身边。 “咦?”蜜娘贴在他身上闻了闻,又扯开他袍子嗅了嗅,低头看他脚,“你是踩着羊屎了还是身上蹭到东西了?多久没换衣裳了?”拧着鼻子,一副嫌弃的模样。 “真有味?”巴虎抬起胳膊嗅嗅,好像是有一点,他脱了袍子搭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睨着蜜娘,“给你哄两个孩子染上的,你跟艾吉玛不在家我就抱着俩娃去羊圈,有人说话干活,其其格和吉雅就不闹。谁都能嫌弃我,就你不能。” 蜜娘有一瞬间为嫌弃巴虎气虚,但很快又抬起了头,“什么叫给我哄孩子?那不是你儿子闺女?” “你生的就是你的。” “不喊你喊爹?” “反正我没听到过。”男人强词夺理,还火上浇油:“生了两个磨人精,爱热闹,全随了你。”两个小崽子胃口好,吃得多长得胖,像两个小肉坨,一抱半天险些把他胳膊压折。 “没你我生得了?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外面多的是有人想当爹的。” 巴虎语塞,鼓着眼睛瞪她,不敢接话,只好换个方向说:“其其格跟吉雅都随你姓季,又是你生的,我可不就是在给你哄孩子?” 这下轮到蜜娘接不上话,她嘴巴动动,勉强说:“你就说你是不是两个孩子的爹。” “你就说孩子是不是跟你姓?” 两人互不相让,还是蜜娘先忍不住眨眼破功,照着男人的胳膊拍了两下,“烦死人,我才不想跟你争这个。”给她哄孩子就给她哄孩子吧。 “你承认了?”巴虎紧追不放。 “改天我让两个娃喊别人喊爹去……你住手!”蜜娘笑到扭曲,夹紧胳膊不让巴虎挠她痒,但力不逮,扭着身子从男人腿上滑下去,溜到地上爬着远离他,“行了行了,就你一个爹,没旁人了。” 蜜娘认输,靠在炕上大口喘气,嘴都笑酸了。 巴虎蹲在地上瞅着她,脸上满是笑,隔壁的两个孩子不知道为啥开心,也咯咯笑,尤其是其其格,嗓音高,声音嘹亮,把吉雅的笑声都压下去了。 “小丫头这点也随你。”他拉上她的手,站起来的同时也拽她起来,“走了,去做饭,吃了饭了我打水给你洗脚进被窝。”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 九十八章 为期半个月的洗脚约定结束, 大斑和小斑也开始亲人,每顿进去喂饭它俩还知道迎上来蹭人腿,不再呲牙炸毛。巴虎跟蜜娘商量后又把猫窝给搬回前院厢房, 要让它们习惯家里的其他人,尤其是两个孩子。 “你给大斑小斑切截带骨的生肉, 我看它俩的牙都长出来了, 也该吃点生肉开胃口。”巴虎可没忘养这两只山狸子是为了以后带进山里逮狍子,草原上兔子也多,等养熟了就解了绳子由它们跑出去逮兔子吃。 “吃生肉不会唤起野性吧?”蜜娘担忧。 “跟人住一起哪有野性,巴拉和阿尔斯狼也吃生肉, 它俩还会在外逮兔子吃,不也好好的。”巴虎接了两坨羊蝎子丢过去,闻着肉腥味,大斑和小斑立马扑了上去,两只厚厚的前爪按住羊骨就啃。他故意凑近, 在大斑小斑喉咙里发出护食的呼噜声时也没停脚,又往前走了几步才蹲下,不训斥也不打骂, 就跟两只山狸子耗着, 它俩叼着羊骨后退他也不追。 先让山狸子习惯了吃食有人看着,再一步步缩进距离,为了表示他的友善, 在大斑小斑啃了骨头后还倒了半碗驼奶。一日日过去, 到了祭敖包的时候,大斑小斑已经接受了吃食的时候人能摸它们。 这时候它俩要是因为抢食打架, 巴虎就一个巴掌打下去, 敢冲他呲牙的就给栓起来不给喂肉, 让它看着听话的那只吃。 蜜娘旁观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放心巴虎抱着两个孩子去摸大斑小斑,他养羊养牛养马厉害,驯养山狸子也挺有一手。再有一年半载,她相信大斑小斑就是习惯在野外打食,回家了也是一只温顺的大猫。 “祭敖包带不带其其格和吉雅去?”蜜娘问。 “带啊,去年还是在你肚子里一起去的,今年去露个面,到时候我抱他俩去拜一拜,长生天会保佑其其格和吉雅平安长大的。” “那要是哭了?” “长生天不会怪罪的。”巴虎坚持,所以在其其格和吉雅被穿成胖球放在背篓里张着嘴巴大哭的时候,他乐颠颠地说是长生天在跟孩子打招呼。 蜜娘放下背篓把吉雅抱出来,护着他的嘴巴别喝进了冷风,也让巴虎把其其格抱着,“你小心她喝了冷风回去了咳嗽。” 今年没有婆婆在,就她跟巴虎带了孩子赶了两只羊,还提了彩绸和米粮,走在半腿深的雪地里出了一身的汗。直到把羊宰了扔在敖包边上,一二十斤的青稞麦子稻子豆子也撒进了雪窝子里,背篓清空了,这才轻松许多。 蜜娘没上前去祭拜,她不信这个,好在巴虎也没勉强。轮到巴虎,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她从头看到尾,只看到了扈县丞和扈文寅,扈夫人和扈小姐没现身,看来也不是人人都必须到。 “等其其格和吉雅长大了,我就不来了。”回去的时候蜜娘气喘吁吁的,寒天腊月,风把雪粒卷向半空,迎着风打在脸上生疼,她围着面巾遮住口鼻,鼻孔的地方凝了小团的冰霜。 怎么就不来了?巴虎一手抱其其格,一手还扶着她,“你不是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祭敖包不热闹?” 但是累啊,今年的和去年的步骤一模一样,看过一次也就没什么新奇的了。当地牧民尤其敬仰长生天,一路过来就没说闲话的,念叨着她听不懂的经文,她打不起精神。 循着来时的脚印走回去,进了家门,蜜娘先给两个孩子脱衣裳,他俩就没穿过这么厚的衣裳,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动都动不了,去的时候哭就为这事。 “呀!巴虎你快进来。” “咋了?”巴虎推门进来,就看大斑小斑从炕上跳下来朝他跑来,“绳子呢?我走的时候它俩是栓着的。” 绳圈还绑在脖子上,但也只剩下绳圈,大斑小斑趁着没人在家把绳子咬断了。 巴虎蹲下身去接朝他跑来的两只猫,但人家绕过他冲着敞开的门奔了出去,还没跑出檐下又被狗撵的跑了进来。 “我到卧房去,你先把你的猫给折腾好了。”蜜娘一手搂一个娃,脚步匆匆出了门,“炕上的毛毡被子你也看看,别拉屎拉尿在上面了。” 说实话她有些恼,尤其是看到大斑小斑从孩子盖的被子下钻出来的时候,这是幸好把孩子带走了,要是留家里了,它俩咬断绳子会不会咬伤孩子? 但她在屋里哄睡孩子后,憋着的气慢慢又消了,巴虎他就喜欢养这些东西,而且教的也不错,她不能因为没发生的事迁怒他。 要不是他喜欢养狗养山狸,就凭大黄不爱搭理他的臭德行,不知道要挨几顿打了。 蜜娘一开门巴虎就看了过来,“孩子睡了?” “睡了,我来做饭,你收拾好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67节 声音温和,情绪平静,巴虎又惊又诧,他都做好要挨训的准备了。 “炕上是干净的,大斑小斑身上也不脏。”巴虎跟着蜜娘去了灶房,殷勤地提了水壶倒热水给她洗手,“我明天去茂县买两条铁链子回来,铁链子它俩咬不断的。” 蜜娘没吱声,算是同意了。 “那你去不去看娘?”她问。 巴虎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是要去看一眼。” “那你明天拔篮子青菜给娘送去,菜瓜也摘一个过去。” 菜瓜也就只有一个能吃了,蜜娘又是浇水施肥又是放蜂授粉,她应该吃第一个第一口。 “不带菜瓜,有新鲜的青菜比啥都好了。” 他是他娘的亲儿子,他说不带,蜜娘也就不再多说。她主动提一嘴也是看在这个糊涂的婆婆惦记着两个孩子,又是做衣裳又是送手镯的份上。 但巴虎没有如愿去成,当晚夜里西北方传来瘆人的狼嚎虎啸,不知道是风疾传声过快还是怎么回事,听着声音距离很近。 家家户户的窗棱上映上了火光,开门关门的吱呀声,孩子的哭声,狗的叫声…… 蜜娘跟巴虎一人抱个娃轻轻拍着,她小声哼家乡的小调,直到两个孩子止住了哭声,巴虎才把吉雅递到她的怀里,“我出去看看,你别出去。” “你小心,我跟孩子在家等你。”虎狼声太大,久久不息,羊圈里揣崽的牛羊要有人看着,人在也是给它们壮胆。 “你把十一只狗都带出去。”蜜娘下炕开门嘱咐。 “知道,你快进去。”紧要关头大黄最服从命令,巴虎开了门先放它出去,接着是巴拉和阿尔斯狼,“大黄!回来!去羊圈,对,去羊圈。”他拿了马鞭,敢有愣着狗头横冲直撞的,他毫不蓄力的一鞭抽下去。 门关了,脚步声绕到了房子后面,蜜娘哄着孩子还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虎狼的嚎叫声渐渐远去,外面也响起了人的说话声,看样子大多数人都出来了。 大门开了,接着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巴虎没进屋,站在窗边说:“官府里的大人组织人去看情况,一家出一个人,我待会儿出去了会把门从外面锁上,我回来会自己开门,大黄我给留在家里。” “好,你小心。” 巴虎走后,蜜娘一直没敢睡,但挡不住温暖的被窝和一点一滴流逝的时间,听到院子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她才惊醒。 “谁!” “是我,别出来,我洗个手洗个脸就进去。”巴虎进了灶房,倒了热水把脸沉进木盆里,也没敢耽误太久,擦了脸就端了木盆进屋。 “是早上祭敖包的地方,为了争抢牛羊,虎狼打了一架。”巴虎脱了鞋泡脚,脚浸入热水里他忍不住抖了一下,“还有人,是北迁来的中原人,他们应该是去偷羊回来吃的,但碰上了虎狼。” “情况怎么样?”蜜娘侧过身问。 巴虎没吭声。 “都死了?” “嗯,死的很惨。”巴虎擦了脚水都没倒,扒了衣裳扔在椅子上钻进被窝里紧紧抱住蜜娘,他不是第一次见死人,苏合死后被拉出去埋的时候他还骑在马上看了个清楚,但这次……他们到的时候只剩零碎的手脚和红红白白的头颅在雪地里插着,头脸破败,五官残缺,最胆大的屠户见了都忍不住扭过头就吐。 “不知道死了几个人,扈县丞现在应该在救济院里统计人数。” 蜜娘抱住男人的头,手插进他头发里慢慢捋着,“你也吐了?” “我没有,我忙着喊几只狗了。虎狼都走了,也就用不上我,我就赶着狗跟其他人先回来了。”巴虎闻着蜜娘身上的味道,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想起雪地里的惨状,说是长生天发怒了。 蜜娘也跟着岔开话,说保不准明天官府的人要聚拢了北迁的中原人训话,“跟你一起过去的人气不气?会不会因为去偷羊的那几个人迁怒其他人?” 巴虎没注意,“再怎么迁怒也迁怒不到你头上,你放心。” 蜜娘也是随口问,但婉儿跟白梅是实打实的担心,白梅跟朝宝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婉儿的还没个定数,都怕这事影响了她们的亲事。 五天前已经解散的私塾又办了起来,这次讲学的夫子换成了萨满法师,蜜娘站在人群中缩着脖子,听萨满法师宣布以后所有人必须信奉长生天,信奉狼神。 而五日后要再一次祭敖包,是赔罪也是祈祷。 这次蜜娘在队伍里看到了扈夫人和她独女,扈夫人手上的佛珠不见了,跟着扈县丞一起绕着敖包转三圈。 “扈县丞这次挨大人训斥了,说他要是不会治理就收拾家当走人,他换个能干的人过来。”巴虎站在蜜娘身边给她和孩子挡风,“接下来一段时间,救济院里住着的人恐怕不太好过。” 不止救济院里的人不好过,就连蜜娘也不好过,每天上午站在雪地里听萨满法师诵读经文,站足半个时辰才放人离开。 巴虎等人过来给抱上马车,“我去打听了,要听半个月的经文,是官府里的大人规定的,我去找扈县丞求情他也不敢松口。” “没事,就半个时辰,我受的住,我穿的厚。”有那只穿了羊毛袄的,站半个时辰冻的嘴唇发紫。 “该下地狱拔舌头的贱人,他们贪吃也祸害了我们,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找死,活该死无全尸。”马车外有人颤着嗓子唾骂。 扈县丞实行了近两年的温和手段终结在县令大人的威严手段下,如今可以看见,效果也比之前的效果好。 … “蜜娘,你帮我在朝宝那边探个口风,他要是有一丝犹豫我就不嫁了,你千万别瞒着我。”白梅在又一日的诵经结束后找到蜜娘,“我跟他还没成亲,要是不满意现在退亲还不晚。” “其实你可以面对面去找他问,他有没有犹豫你最清楚,我怕我感觉失误。有什么顾忌当面说清楚,你俩私底下说,就是不满意也能坦诚了说,我现在是他东家太太,他在我面前反而还没在你面前坦诚。” 白梅怕她见了人了会忘话,但又觉得蜜娘说的在理,“行,我下午去找他。”说个固定的时间,免得她拖延。 到了黄昏的时候,白梅第一次独自敲响蜜娘家的门,开门的是巴虎,“蜜娘在做饭,你进来坐。” 一听说在做饭,白梅立即后退一步,“不了,你给她说到时候来送我出嫁。”说完掉头就走,饭点到人家家里串门挺讨嫌的。 巴虎关了门进去传话,蜜娘正在给羊肋排上刷蜜水,屋里院子里弥漫了诱人的香味,就连大黄都从羊圈里回来了,坐在灶门等仰着头流哈喇子。 “娶了你之后我倒是能混好几顿喜宴吃。”巴虎端着碗打趣。 蜜娘瞥了他一眼,“娶我娶的好吧?” “好。” “是你的福气。” 可不是嘛。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九十九章 为期半个月的雪地诵经结束, 救济院里的人彻底静了下来,个个都夹着尾巴,生怕碍了衙门里大人的眼, 尤其是官府就在离救济院不足两里的地方。 一直到新年来临,震天的锣鼓声震碎了弥漫在众人头顶的闷丧气, 野外的雪地里才又出现中原人的身影, 蜜娘家里也迎来了第一波来客——阿斯尔和他爹娘。 “阿嫂,白节好啊。”阿斯尔进门先见礼,漠北的新年叫白节,因为冬日和奶食都是洁白的。 “阿嫂, 这是我爹娘,想趁着这个好日子去跟赵阿奶见个面,劳你陪我们走一趟。” “你可去你阿姐那里了?”蜜娘请人屋里坐,把爬到椅子上的大斑小斑给拍下去,这时巴虎也提了酥油茶过来。 阿斯尔多看了两眼蹭着人腿要奶喝的两只山狸子, 这乖巧温顺的神态可不像他在山里见到的,要不是皮毛上的黑斑点和耳尖的簇毛,他都怀疑他认错了。 “大兄, 你厉害啊, 山狸子也能让你养得这么乖。”话刚说完就挨了一巴掌,是他娘打的,阿斯尔爹娘看着年纪不轻, 耳鬓花白, 但因为体胖,脸上的皱纹反倒不明显。 “说正事呢, 你给我收敛些。”老妇人笑眯眯看向蜜娘, “我们先去的他三姐家, 也知道了前些日子出的事,阿斯尔是看中了婉儿这个人,不会因为她是中原来的就薄待了。哪里都有奸恶之人,漠北也有。” “那行,我去请赵阿奶和婉儿过来,阿叔阿婶晌午就在我家吃饭。” “不不,哪能再劳烦你,今天都去我三闺女家,她已经在家准备饭菜了,你一家也过去,这桩喜事全托你操了不少心。”这趟登门就是专门来请人过去的,阿斯尔他娘也不让蜜娘去请人,出了门就打发阿斯尔去,转头说:“想娶人家孙女,他可要多跑腿。” 蜜娘虽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但她也只有十几岁,担着媒人的身份被两个老人好言好语地感谢着,可拘谨了,脸上的笑都要被凛冽的寒风给吹裂缝。她求助地看了眼巴虎,这臭男人竟然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不料她会看过去,脸上的兴味都来不及收。 “咳,你抱个孩子吧。”男人有些心虚,不敢跟她对上眼睛。 “两孩子生的好啊,龙凤双胎?”两个老人果然转了话音。 “是,我抱的这个是哥哥,巴虎抱的是妹妹。”蜜娘乐得跟俩老人聊孩子。 到了宝音家,又是一番见礼,直到赵阿奶和婉儿过来,蜜娘才算摆脱被围观的局面,她抱着吉雅坐到巴虎旁边,感叹道:“没点道行都做不好媒人。” “好不好的,吃了这一顿还有一顿等着你。”巴虎伸手把她的碎发给绾到耳后,来的路上没带帽子,头发被风给吹乱了。 “朝宝跟白梅日子都定下了,应该是不会来请吧?”阿斯尔是家大业大,礼数也足,加上今天,两人的亲事还没定,她已经收了三筐的礼了。朝宝那边只在下聘的时候送了半边羊来。 “你俩躲着说啥呢?在家就是抱一起也没人管你们,今天可别黏黏糊糊的,来给我陪新客啊。”宝音娘提了壶酥油茶进来,笑盈盈的打趣,“蜜娘你跟婉儿是同龄人,坐一起说说话,巴虎你教教我阿弟,提点下他怎么宠媳妇。” 婉儿闻言红了耳根,悄悄瞥了对面的男人一眼,见他也在看她,腾的一下,满面酡红。 “蜜娘,我帮你抱孩子。”婉儿见蜜娘抱孩子过来,忙站起来躲避灼热的目光。 蜜娘左右一瞟,把吉雅递给她,“让姨抱抱,娘去给你煮奶喝。” “要煮奶?我去煮……”宝音娘的话还没说完先被蜜娘拉了出去,“阿嫂,人家两个眉来眼去的,我坐其中算什么。”今日过后,婉儿的婚事应该会被定下,铁板钉钉的事,两人就不用避着。也就这个时候一个笑一个飞眼能勾得小伙子夜不能寐。像她跟巴虎,吃饭睡觉都面对面,熟悉的只需一个眼神都能被拉到炕上去,只会在蛮干的时候脸红心跳。 说来她好长时间没看到巴虎羞红耳朵了。 午饭是“三锅”,一个奶茶锅,一个羊肉锅,一个是肉汤饭食锅,这是漠北当地人除夕这天必备的饭菜。蜜娘也是第一次见,巴虎不懂,也没这讲究,去年的时候虽然有婆婆在,她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随着蜜娘随便做随便吃。 “阿斯尔,今天大家都因为你的事聚在一起,你献三支歌。”饭尾,宝音爹出声。 赵阿奶刚想说什么,蜜娘按住她的手,就看阿斯尔满脸喜悦地站了出来,对着婉儿的方向行了个礼,开口便是悠扬的蒙语歌,曲调活泼激昂,嗓音明朗。蜜娘大差不差听懂了大概,凑到赵阿奶耳边说:“专门唱给婉儿听的,是求亲的。” “哦?”赵阿奶一脸懵,心想花样还挺多的。 三支曲子结束,大家都安安静静的等着婉儿的反应,其其格突然哇唔哇唔叫了起来,扶着她爹的手小腿一弹一弹的,胖手指着阿斯尔又被她爹按了下来。这是让人家继续唱呢。 “看样子小姑娘听了都说好,就看大姑娘的意思了。”蜜娘起了个话头,其其格叫的应景,要不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婉儿只觉得两颊烫得快冒烟了,脑子里轰隆隆的,在众目睽睽下点了头,“我跟其其格一样的看法。” “其其格是还想再听。”巴虎突然来了一句,笑看着阿斯尔。 “那就再来一支。”宝音爹也起哄,他讨媳妇的时候可没少被为难。 “那我就再来一支。”阿斯尔高兴,还让他三姐拿了马头琴出来,边拉边唱…… 喜事有期,蜜娘跟巴虎抱着孩子往回走的时候,她撞了他一下,“你娶我的时候都没给我唱过曲子拉过琴。” 男人只当风大他没听见。 “真敷衍,也怪我那时候年轻,少不更事,答应的太痛快了。”蜜娘噘嘴抱怨,看男人像是耳塞羊毛了,恨恨踢了他一脚。 这下巴虎不能再装聋作哑,“我不会。” “牧仁大叔一把年纪了,在心上人面前还知道拉马头琴讨好。” “我真不会。” “也不知道我老了能不能像我婆婆那样听别的老头为我拉一曲。” 巴虎顿住了脚,苦着脸说:“我给你堆雪人好吧?我真不会唱曲拉琴,你看家里都没有马头琴。” 逃荒到草原后 第68节 “算了,我以后沾我儿子女儿的光,坐在旁边听一耳朵算了。”蜜娘脚步不停。 说的这么可怜,巴虎都想说让她多做几次媒,一年能听好几次,等老了一看马头琴就烦,只钟意不会拉琴不会唱曲的老头。 “我晚上把牧仁大叔的马头琴借过来,先说好啊,你可不许嫌难听,更不能笑话我,我就小时候学过,好些年没动过琴弦了。” 蜜娘顿住脚转过身,瞪着一双大眼睛,“不是说不会?还装耳聋没听见。” 男人只笑不说话,一手攥住她的胳膊,扯着不情不愿的人往家走,“快点呀,早点回去我还能去跟牧仁大叔学两手。” 蜜娘悄悄翘起了嘴角,心里的羡慕压了下去,脚步轻快的被拖了回去。 “我这就去了,孩子要是醒了你一个人可哄不过来。”巴虎还想再挣扎一下,挨了一记眼色,无奈地“啊”了一声,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好掐了下那叨叨着羡慕别人的嘴,恨恨道:“磨人精,你就折腾我吧。” 蜜娘毫不掩饰她的开心,推着他往出走,“快去吧,我等你回来。” 时间还早,她脱了鞋躺在炕上又睡不着,巴巴听着外面的动静,翻身起来又拿出鞋底,心不静,纳的鞋底针脚有些疏,她给拆了又放下。听到隔壁厢房的动静她才想起来大斑小斑还没吃晌午饭,从雪堆里刨出一坨羊肉化冻,蜜娘又出去挤了一碗驼奶。两只猫是巴虎的心头肉,怕伤了它们的肠胃,他都是先喂奶再给喂肉的。 晌午吃的太饱,天色暗的时候蜜娘也不觉得饿,她淘了米煮了一锅的豆子稀饭,再拔了青菜洗干净,只等巴虎回来了就下锅炒。 巴虎是在天黑了才扛了个马头琴回来,一路避着人,到了家门口一溜烟地跑了进去,反手就把门从里面插上了。 “还有狗没进来,门先别关。”蜜娘就等着他了,眼睛瞟过他手上拎的琴,笑眯眯问:“晌午吃得太荤,晚上煮粥炒青菜可好?” 男人胡乱点头,反正他也没心思吃饭。 蜜娘也没心思,一盘嫩油油的青菜两人都没吃完,奢侈地倒了喂狗。 “现在就开始?趁着你的两个娃还没睡,让他俩也给你捧个场。”蜜娘抱着两个娃盘腿坐炕上。 巴虎挺乐意的,时隔十年他再次拉马头琴,谁听是谁的福气。 这把马头琴比巴虎的年纪还大,弦音有些哑,巴虎坐在炕尾垂头拉动弓弦,声音一出,其其格和吉雅就老实了,定定地看着爹爹。 巴虎小时候只学过两首曲子,年纪小喜欢曲调吵闹的,他拉的这支曲大意是小马驹跟着马群奔跑在草原上走过一年四季,走过雪山看到青草地,草地里藏的有兔子有狐狸,野花丛里有蝴蝶,蝴蝶擦过它鼻子,天上的飞鹰越过它的脊背…… 一曲完毕,男人抬头迎上三双亮晶晶的眼睛,其其格张开手臂哇哇的要他抱,吉雅则是盯着他手里的琴。 “不是说不会?”蜜娘嘟着嘴,把其其格递给他的时候,轻轻捶了他一下。 “也就只会两支曲子,很多年没碰过了。”巴虎抬眼,深深的眼窝蒙上一层暗影,“还行吧?” “特别好听,挺粗野的一个人,拉弓弦的时候像是变了个人。”蜜娘攥住他的视线,小声说了句话,就见男人的耳朵慢慢染上了色。 “孩子还没睡呢。”巴虎撇过脸,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又说:“你要是喜欢听,改天还给你拉。”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章 得益于马头琴的功劳, 两人度过了浓情蜜意的一晚,晚上喝的粥压根不挡饿,天还没亮巴虎就饿醒了。 他摸黑下炕穿衣裳, 轻手轻脚提了靴子到门外穿,推开热情舔他手蹭他腿的狗, 进了灶房先往灶洞里塞牛粪捂火。炉子里的火灭了, 壶里的水还是温热的,巴虎拿了油皂洗了手,去院子里的雪堆里扒出羊肉,他饿得心慌, 特别想吃肉。 蜜娘是被铲雪的声音吵醒的,她睁眼翻了个身,就见吉雅朝她看过来,也不知道他啥时候醒的,就安安静静躺在被窝里玩自己的手指头。 “好乖的娃娃。”蜜娘伸手摸了摸他的屁股, 尿布是干的,她坐起来披上衣裳想给孩子把尿。 “呦,你爹已经把尿桶倒了。” 巴虎听到声走过来把门开了个缝, “吉雅已经尿过了, 醒了就起来,饭已经好了。” 蜜娘穿衣出了门看院子里的雪都铲干净了,“你起来有一会儿了啊, 咋醒这么早?”现在天也刚麻麻亮, 越过房顶往外看,天色还是昏的, 又开始飘雪了。 巴虎说他饿醒了就起来了, “以后晚上再煮稀饭要烙饼子或是蒸馒头, 我吃稀的饿得快。” 又说:“今天我往茂县走一趟。”年前说去,一直各种事耽误了,到现在都没去,再不去又忙了。 “行,现在菜瓜也结的多了,你给你娘多摘几个过去,青菜也拔一筐子,我种的葱有多的,长势也好,你也给拔一捆,她家里吃饭的嘴多。”蜜娘舀了勺蜂蜜搅在微烫的水里,“再带罐蜂蜜过去,她要是喜欢喝,之前的那罐也该喝完了。”赶在新年过去,东西提少了不好看,万一要是碰到同族同支的人在,也让人谈嘴。 巴虎已经吃过饭了,蜜娘吃的时候他就拎了筐子去拔小青菜,每逢不下雪有日头的时候她都让人生了火盆把种的菜和葱搬出去晒太阳,照顾得精细,长势也喜人。 东西搬上勒勒车,巴虎站在门外问:“你要不要去?” “我在家带孩子。”蜜娘婉拒,从成亲到生孩子,孩子马上都半岁了,没人提让她去认婆家的门,她以前没去过,以后也不打算登门。 不去也好,免得受闲气,巴虎坐上车辕,说:“我晌午回来,你别忘做我的饭。” 车上只有他一个人,路上也走得快,到了茂县,起得晚的人还在做早饭。 算着时间,他已经有一年没来过了,循着印象里的路走,他看着都有些陌生,时不时怀疑自己拐错了道。 “阿润——” “别这么喊我。” 巴虎听到声转头看过去,两侧房屋院墙高,挡住了光线,巷子里有些暗。他眯眼仔细看,不确定地喊了声:“娘?” “巴虎?”妇人转过身,惊喜道:“你咋这时候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巴虎也看清了男人的脸,面白无须,是漠北男人少有的长相。 “小叔。”在他断根后,下颌上就没再长过胡茬。 “来给你爹娘拜年?”赛罕问,他敲了敲勒勒车,“听你娘说你得了一对龙凤胎,孩子可带来了?去我家坐坐,我给孩子包个压岁钱。” “孩子还小,跟他娘待在家没过来,我是来给我娘送些菜的。”巴虎拉开车门,“进来吧,我送你回去。小叔可要过去坐坐?” 赛罕笑了一下,“你有些年没回来了,每年过白节我都是跟你爹娘一起过的。” 车门关上,里面也没人说话,巴虎看了眼阴暗寒凉的巷子,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走,拐了个弯又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一座占地颇广的宅子。这是族宅,每任族长都会搬进来。 新年的头一天,族里不少人都会过来坐坐,巴虎也没进内宅,只把装菜的筐搬下车放到门房里。 “小叔,你先进去,我跟我娘说几句话。” “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赛罕没动,“可是想问你爹醉酒打人的事?那你可要问我了,你爹是喝醉过几次,但我让人留着意,他一喝醉我就给拉我家去了,你放心。” “你进去,我想跟我儿子说说话。”妇人冷了脸。 “那好吧,我还想跟我侄儿聊几句话的。”男人摊手,耸了耸肩抬脚往里走。 “多谢小叔了。”巴虎喊了一句。 “好孩子。” 人影走不见了,妇人才抬头问:“不进去坐坐?你难得年节过来,晌午在家吃顿饭?” 她可能不知道,她紧张的时候鼻翼扇动的特别明显。巴虎撇开眼,“孩子调皮,蜜娘一个人带两个娃连饭都做不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菜都是蜜娘种的,她让我带来给你的,还有一罐蜂蜜。看你过的好,我也就回去了。” “我过的好,你别操心我。” 巴虎“嗯”了一声,真就转身往外走,“你别送了。” “要送的。”马车都调头了,妇人按住车辕问两个孩子好不好,会不会坐了,可长牙了,长相有没有变,最后又说:“你替娘谢谢蜜娘惦记我,也谢谢她送的蜂蜜和菜。” 巴虎又是“嗯”了一声,“我走了。” 马走车动,他眼尾瞟到门房墙边出现个人影,再回头看,是男仆在搬菜。 马车拐道再也看不见了,雪地里站着的妇人才抬脚往进走,穿过门房和院落,在拐角的游廊看到早该进了内院的男人,他脚边还有一筐菜,手里掂着一罐蜂蜜。 “巴虎送的都是好东西,落别人手里可惜了,我特意给你拦了下来。”男人嗓音硬朗,如果不知道实情怎么都想不到他没了子孙根。 手里的蜂蜜被夺他也无所谓,背着手说:“他成家后好似不怎么来看你了。” “好事,说明他自己的小家过得好。”妇人提起一筐菜绕开男人继续走。 赛罕没动,靠在长柱上看着她的身影,“你也别担心,我侄儿忙的不得空,以后就我替他保护你。” 妇人脚步一顿,没做声继续走。 …… 巴虎没急着回去,在茂县绕了一圈才往回走,到家的时候刚好是正午,蜜娘蒸了羊肉肠正在切,她打算炒一盘羊肉肠吃。 “回来了?”她听到声走到门边看了一眼。 “嗯,饭好了?”丝毫不提去看他娘的事。 “快了,娘可还好?” “好,特别好。”巴虎洗了手,捻了两片肉肠扔嘴里,“还是家里的饭菜闻着香。” “那也要看做饭的人是谁。”蜜娘被他带偏了话,也就忘了问。 “是,我就做不出来这个味儿。”巴虎又捻了几片,听蜜娘念叨他烦人,再吃就没炒菜的了。 他也就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抛在了脑后,尤其是在两个娃见到他都张着小手让他抱的时候,心里眼里也只装的下他这一家人。 正月初八,蜜娘跟巴虎把两个孩子收拾妥当,带了两块儿尿布就往救济院去,今天是白梅出嫁的好日子。 蜜娘进了屋,木香已经先过来了,她递了一沓绯红色的布过去,“白头偕老啊。” 白梅已经装扮好了,她笑着接下,“就你一个人来的?巴虎跟孩子呢?” “其其格和吉雅喜欢人多的地方,巴虎抱着在外面,等着看朝宝来迎亲。”她今天是媒人,又成过亲,堵门的时候她没去凑热闹,奇怪的是木香也站在一旁。 “去要个喜钱啊,人多热闹些。”白梅眼见兰娘她们因为人少,话都被压下去了,连忙让木香也去。 “我就不去了,我都成了亲了。”木香笑,之后白梅再怎么说她都不动,在朝宝用敲门羊撞开门后,她趁乱挤了出去。 “哎,木香呢?木香哪去了?”彩车迎走新妇,朝宝的舅舅来请送嫁的娘家人登车的时候,兰娘发现木香不在。 “跟蜜娘一道走了吧。”盼娣也没注意,“别管了,先上车。” 但到了朝宝家,入席了都没见木香过来,还是钟齐过来说:“木香有些不舒服,她回家歇着了,我代她过来。” 蜜娘想起早上的事,心想莫不是木香有孕了?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兰娘和盼娣也意会到了,试探地说了句恭喜,见钟齐笑了,才又重新说了句恭喜。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蜜娘说。 “可不是嘛。”盼娣接话,她挟了一筷子牛肉给莺娘,“少左顾右盼,多吃肉。”牛肉她们平时舍不得买。 “就剩你跟兰娘了,要不要我给你们留意着?”蜜娘主动问。 盼娣吃到了牛筋,皱着眉给嚼烂咽下去了才开口:“我不急,等婉儿嫁出去了,住的地方也松泛了,吃的喝的住的都好,不打算莽着头嫁人。” 兰娘也说不急,“等我想嫁人的时候也托你给我寻摸好男人。” 逃荒到草原后 第69节 蜜娘“哦”了两声,这可不就奇怪了,盼娣也就罢了,她心思深主意多,兰娘从来到漠北就急着寻好男人嫁了的。她们两人是遇到什么事了? “那行,有看中的可以去找我,我帮你们打听打听。”蜜娘什么都没问。 散席后,蜜娘和盼娣她们几个人婉拒了朝宝家赶车送她们回去,今天没下雪,风也小,几个人说说笑笑往回走,都逮着婉儿打趣,问什么时候喝她的喜酒。 巴虎一个人抱两个娃跟在后面,两相分开了他才快走几步跟蜜娘并排走,瞥见她脸上的笑,他也跟着高兴。 走近家门看到希吉尔提了只小羊羔,巴虎问:“今年第一只羊羔?” “东家你可回来了,赶紧来帮忙,母羊像是约好了的,都赶在今天生产,忙死了。”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零一章 还不到天黑, 巴虎数了下落地的羊羔已经有一百七十三只,这么多羊羔家里也放不下,怕夜里给冻死了, 巴虎让希吉尔带人沿着墙根堆干牛粪捂火。 “牧仁大叔和金库老伯今夜辛苦点,别回去了, 晚上跟我一起守夜, 夜里应该还有不少母羊生崽。”他养牛羊这么些年也是少见这种情况,去年在年前就有母羊动红,不像今年这样,一直拖到年后过了八天了赶在一天生。 “东家, 我晚上也留这儿,免得你们忙不过来。”希吉尔提了只羊羔放到靠近火堆的地方,朝宝这两天不在,正是他露头的好机会。 巴虎点头,“我进去看饭菜可好了, 吃了饭该回去的早点回去,明早早点过来。” 牧仁大叔腾不开手做饭,十几个人的饭菜都是蜜娘在做, 巴虎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切羊肉肠, 她炖了一锅羊肉,煮了一锅米饭,煮米的时候蒸了五根羊肉肠, 看男人进来, 她头抬了下又接着继续切。 “打桶酥油茶就能吃饭了,水已经烧开了。” “好, 我先洗个手。”在羊圈里待久了, 身上染上了血腥味和羊骚味, 又抱过湿漉漉的羊羔,羊水印被火烤干了干巴巴的。 “你待会盛两碗饭打两碗汤跟艾吉玛坐屋里吃,我们身上脏的很,影响你吃饭的胃口。”巴虎泼了水,提了奶桶割一大坨酥油,从炉子上提了水壶先倒了小半壶,酥油被开水烫软,用奶杵狠捣几下再继续倒水接着再捣。 蜜娘切了一截羊肉肠喂他嘴里,问羊圈里的情况。 “晚上要守夜,我从外面把门锁了,你带两个孩子睡,别等我。” 巴虎喊了要守夜的人先来吃饭,剩下的人留在羊圈里看母羊的情况,轮换着吃饭。出门的时候抓了个人交代:“你走的时候把艾吉玛送回去,送到他娘手里你再走。” “哎,好。” “呦,有肉肠啊,我天天来来回回在檐下走,可馋这口肉了。”说话的人直接动手抓了扔嘴里,“有嚼劲,比新鲜的肉肠味香。”在东家屋里他们不敢聊东家的闲话,只好咋舌说朝宝那小子有福气,讨了个中原的婆娘也有口福了。 “今晚可不止口福。” “哈哈哈。” “东家太太,你吃好了啊?”朝门坐的人最先看到来人,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大声提醒。 灶房里瞬间安静,蜜娘若无其事地放下碗筷,“夜里冷,早些吃完早些回去歇着。” “哎哎,是是是。” 之后蜜娘进了屋一直没出来,等艾吉玛跟人走了,她才开门去灶房,吃饭的碗筷已经洗了,但碗边还黏着一层羊油。她先提了水壶去给两个娃洗干净哄睡,孩子睡了才腾出身出来烧开水,把晚上用的碗筷都丢进锅里煮了几滚。 想着巴虎夜里可能会饿,她洗了锅又煮了两根羊肉肠放锅里,刚准备去羊圈里看看,他回来了。 “还没洗了睡?” “要洗了,锅里还煮了两根肉肠,夜里饿了能直接捞起来吃。” “行,我知道了。”巴虎提了筐去后院的库房里扒了一筐磨碎的包谷粒,走到前院的时候看卧房门关了他也没去说话,径直出了大门把门上了锁。 他留意着人走了专门回来锁门的。 羊圈的围墙只有一人高,寒风夹杂着雪花打了进来,又蒸腾在墙根下热气融融的火光里,围墙外的积雪隔了一堵墙慢慢化成了水,又在半夜天最冷的时候结成薄冰。 蜜娘夜里一个人带孩子睡时刻提着心,喂夜奶,把尿,一夜醒个几次也没睡好,巴虎开门回来的时候她也跟着起了,脸上净是困顿之色。 “天还早,你继续睡,早饭我来做。”男人搓了搓脸,烤了一夜的火脸都干巴了,泡在羊血的腥味里,还头昏脑胀的。 蜜娘说睡不着了,她揭开锅盖,两根肉肠还在锅里,大半锅水被熬煮的只浅浅盖住了肉肠,火烧了一夜,羊肠都煮爆了。 “你们夜里怎么不分吃了?不饿?” 巴虎撇开眼说没胃口,尤其是看了爆出来的肉,有点作呕的感觉,“早饭煮几碗豆子稀饭吧,我想吃些清淡的。” “不舒服?”蜜娘这才认真看他,伸手探上他的脸,又被人扯下,嘴硬说他身体壮,才不会守个夜就冻病了。 “就是跟了你被收拾干净了,见了脏的臭的心里不舒服。”他还赖上了,叨叨着以前睡在羊圈里守羊也没这臭毛病。 蜜娘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我烧水,你把浴桶搬进来洗个澡,吃了饭了先去睡一觉。” 巴虎懒得动,借口说下午还要去守着羊群,“我待会儿去隔壁厢房随便睡一会儿算了,现在洗了晚上又脏了。” “你昨晚吃饭了,今早干啥还摸回来要吃的?” “……两件互不沾边的事,没有可比的。”他靠在椅子上不动,满嘴的理由:“我是心疼你给我洗衣裳……哎!可不兴这样啊,我熬了一夜你还想拿铲子打我?” 蜜娘直接丢了铲子换成菜刀,再唠叨一会儿锅里的水都成开水了,也别洗澡了,直接剥皮好了。 “用不着你心疼,我是嫌你腥臭,赶紧搬了浴桶进来洗澡。” 男人被刀逼了出去,站在雪地里插腰大笑,闹了一阵子他感觉好多了。 巴虎坐浴桶里搓澡,蜜娘坐在灶边烧火煮粥,时不时被他差使着递油皂、搓个背、绑个头发…… “眼睛往哪儿瞅?我说你怎么急哄哄的催我洗澡,看来是另有目的。”他装模作样地拢着腿,上半身却往后仰,生怕别人看不到,骚里骚气的。 蜜娘含笑掐他一把,扔了搓澡巾盖在水面,熬夜把脑子熬坏了?他鲜少在清醒的时候满嘴胡言,只有捂在被窝里头脑发热,浑身发汗的时候嘴不受脑子控制。 “饭快好了,你赶紧洗了起来,小心待会被人堵在浴桶里。”蜜娘还留意着炕上睡着的孩子,没陪他闹腾,搅了锅里的粥盖上锅盖,“你看着火,我去看看孩子。”也到了两个娃醒的时候了。 还行,其其格和吉雅醒了自己躲在被窝里玩,估计是听到隔壁有爹娘的说话声也就没吵闹,但蜜娘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一看,尿布是湿的。 “我说你俩今早咋这么乖呢,干错事了也心虚是不是?”她照着两娃的屁股蛋各拍了一下,扒了尿湿的裤子,垫的毛毡也湿答答的,盖的小被子也湿了一块儿,还好大棉被没沾上尿。 “躺好别乱滚,娘去打水给你们洗屁屁。”推开灶房的门,巴虎也穿好了衣裳,她怕孩子滚下炕,门都没关又往回走,“打盆水到卧房来。 其其格和吉雅昨晚就没见到亲爹,巴虎端水开门进去,两个娃看到他立马咧嘴笑,光着屁股坐着伸手要抱,嘴里也叽叽哇哇的。 “就一个赖皮爹,看你俩稀罕的。”蜜娘撇嘴。 巴虎嘴角都要飞到房顶上去,把盆放桌子上抱起两个光屁股娃娃,“也就你嫌弃,我儿我女才不嫌弃我。” “洗啊,他俩身上都是尿骚味,你刚换了干净衣裳。” “我不嫌弃我娃味儿大。” 浪劲又上来了。 蜜娘也不陪他们爷仨亲热,她锅里还有粥要看,就着巴虎洗澡的热水把他的脏衣裳给泡里面,吃了饭再洗。 饭后巴虎去睡觉,艾吉玛在厢房哄其其格和吉雅,蜜娘洗了碗后洗衣裳,衣裳挂在檐下沥水后,她换了靴子去了羊圈。 她带着大黄在羊圈里绕了一圈,问看守的男仆:“这几只羊怎么卧着不动?放的草也没吃。” “东家昨晚应该喂了碎包谷的,我们早上来的时候有几只羊就只饮水,草嚼了几口就卧着不动了。” “哦,是吃饱了。”蜜娘知道是巴虎喂了的也就没管了,问了下又生了多少羊羔,看没啥问题才回去。 她对这些男仆不是很放心,晌午之前又来转了两趟,发现那几只羊还是不吃不喝,卧着不动,这不正常,她走近一看,羊嘴巴下面滴了一圈的口水,嘴巴一圈也湿乎乎的。 “巴虎,醒醒,有几只羊出事了。” “啥?”巴虎猛地从被窝里坐起来,掀了被子接过蜜娘递的衣裳,听蜜娘说是他喂过碎包谷的几只羊一上午都没动了,嘴里还流口水。 “不对啊,昨晚吃碎包谷的羊不少,生了崽的母羊我都给舀了半瓢包谷,其他羊呢?” “其他羊正常。”蜜娘跟在他身后往羊圈走,“你自己过去看。”她对牛羊的情况不太懂。 有六只羊嘴里流口水,有人围着看它们也不动,巴虎大迈步走过去,其他人自觉给他让开地方,七嘴八舌地说他们没乱喂东西,“就喝了不少水,草都没嚼几口,水还是温热的,总不能是凉了胃。” 巴虎掰开羊嘴看了看,又问了它们是不是一直卧这里没动,他翻开周围的草,没找到羊屎,说是喝了不少水,也不见有尿滩。 “给我搭把手抬一只出去。”他指了个人,羊抬到大门外面的雪地里,他让蜜娘把狗都唤进去,一刀把羊捅死剖开羊肚。 “这是只母羊啊。”男仆满脸的心疼,还是头一茬母羊,今年才生头胎。 巴虎没搭理,在羊肚子里找到羊胃,羊胃鼓胀胀的,一刀划下去,金黄的包谷粒淌了出来。 “这、这是不消化啊!那其他羊怎么好好的?” 巴虎直起身,抓了把雪擦刀,“这几只应该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别的羊的包谷给抢吃了,吃多了又饮了不少水,消化不了,拉不出尿不出,胀得它只能卧着不动。” “另外几只你们提着羊腿给倒过来,掰开羊嘴按肚子,要是能吐出来还能活,吐不出来就拿绳拴着让它们饿着。”至于会不会胀死,那只能看命了。 巴虎让男仆把羊提走给剥了,他进屋给蜜娘说了一声又去了扈县丞家,“我也才知道包谷不能喂多了,那玩意不好消化,我有几只羊胀的口冒酸水。” 扈县丞让人去喊羊倌,得知他家还没开始喂包谷,就说:“那就暂时先别动,先封在库房里。” 又转头说:“你发现的还怪及时,还是自己亲眼看着心里清楚,要是换在我家,羊死一半都不一定有人发现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年龄大点的都有经验,跟人一样,口冒酸水肯定是胃不舒服。而且也不是我发现的,我昨晚守了一夜,一上午都在睡觉,是蜜娘心细,她去转了几趟就发现了不对劲,我家那仆人就在羊圈守着就没看出来。”话里在抱怨男仆不得用,面上却不失得意。 扈县丞听出来了他的意思,遂他的意夸了句:“你小子有福,讨了个好妻子。” 巴虎哈哈两声,“你说的对,蜜娘是很好。” 谁还没有个好妻呢,扈县丞也有,他笑眯眯的听着,一点都不羡慕。 “那行,我回去了,晌午了,也该做饭了。”巴虎站起身往外走。 “咋了,你还赶回去做饭?”他就没进过庖厨。 “嗯,昨晚今早都是蜜娘做的饭,今天我做她歇着。”出门的背影都是欢快的。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 一百零二章 巴虎到家的时候大门敞开着, 牧仁大叔在忙活着做饭,艾吉玛跟其其格和吉雅在厢房里逗大斑小斑,他一进去, 大斑小斑立即抛弃羊毛球朝他扑过来,他挨个摸了一把, 又把炕上的两个肉坨坨抱起来。 “你婶呢?”她在家他回来, 她总会吱个声。 “在后院。”艾吉玛说。 两个娃在暖炕上爬穿得少,巴虎不敢抱出去,放在炕上其其格又要哭不哭地哇哇叫,他一时丢不开手, 只好坐在炕边问艾吉玛:“你婶在后院做啥?” 逃荒到草原后 第70节 “不知道哎,我去看看?” “算了,可能是在割牛肉。”他等着其其格和吉雅见到他的那股新鲜劲过了,趁着被大斑小斑的叫声吸引,一溜烟顺着门缝跑了。 “蜜娘?你在晾肉房里?” “没, 在这儿。”蜜娘手上的活儿也弄利索了,给筐上盖上布,见巴虎进来, 她主动说:“麦子稻子埋土里都能发芽, 我试试把包谷洒些水放在暖和的地方能不能给捂软捂出芽。”羊吃包谷不消化是因为包谷太硬太干,吃多了又喝水,越发涨肚, 要是给捂出芽应该就好消化许多。 “这东西砸碎了里面都是干的, 能出芽?”巴虎掀开筐上的布,半筐的包谷被蜜娘洒水拌匀了, 也没有土, 怎么可能会发芽? “我试试。” “随你, 走,做饭去。” 接下来的时日,巴虎忙着照顾生崽的母羊和才出生的羊羔。之前那吃包谷涨肚的母羊饿了两天才给吃的,命是保住了,瘦了一大圈,奶水也折腾没了,它们生的羊羔子都给抹上只生了一只羊羔的母羊的尿,让母羊假以为是它的崽,不然不肯喂奶。 蜜娘照顾着孩子,每到做饭的时候去后院给包谷洒上温水,如此过了五天,包谷外面的那层皮开始变软破裂,还散发着甜香味。蜜娘拿了牛皮铺在炕上,把包谷都倒在牛皮上摊开,又过了几天,包谷冒出了尖牙,也不似之前咯人的硬度。 “巴虎,你给选只体型小的公羊出来,让它吃瓢发芽的包谷。”蜜娘端了瓢包谷跑去羊圈。 母羊产崽后,公羊就跟母羊小羊隔开了,他招了个手,蜜娘跟着他走,她也没进去,只把包谷递给他,站在外面看羊吃。 “呐,绑个绳绑羊角上,今天晚上来看看,要是不吃食了就给宰了。”当地养羊的很讲究,得病的羊不吃,宰之前就咽气的羊更是不吃。 “要是吃了发芽的包谷没事,我们明年就再多买几车放家里。”卖包谷的小二有一点没骗人,就是晒得硬梆梆的包谷堆家里两三年不会坏不会长霉,而且可能因为太硬了,老鼠都不喜欢偷。 吃了包谷的小公羊到了晚上活蹦乱跳的,但吃草的时候比其他羊吃得少,但它精神不错,最后归结于发芽的包谷比干草挡饿。 巴虎抽了个空去扈县丞家又给解释了一遍,“你买的那些包谷要是不打算喂牛羊那就卖给我,当初要不是我说……” “停,说的什么屁话?你去年给我说是好意,我又没埋怨你。”扈县丞瞪他一眼,“不卖,你都知道堆家里以防万一,我能不知道?” 巴虎心里踏实了,他嫌弃地抿了口苦茶水,“你觉得明年包谷价是会上涨还是跌?” “要是有人养的羊吃了包谷胀死了,闹到官府去……”扈县丞嘴里的话戛然而止,他一拍桌子,掀在一旁的杯盖震掉地上摔豁了个口,“我记得你去年说包谷是官府推出来卖的,还给了最低价?” 巴虎点头,捡起杯盖放到桌上。 扈县丞激动得胡子上翘,连说三声好,让巴虎出了这个门就别再提起这事,“我要是借此升官了,巴虎,以后你家有难尽管来找我。”说来巴虎是他的贵人,因为巴虎结识了他爹,从教书夫子到临山县丞是走了他爹的门路。如今找个合适的机会他把包谷捂发芽喂牛羊且更耐饿的折子递上去,或大或小总会有个赏赐。 巴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拱手道:“那就先祝夫子得偿所愿了。” “借你的光。”扈县丞满面红光,他又详细问了问。 “要不到我家去看看?”巴虎说主要是蜜娘在弄,他只知道个大概。 “不了,我待会儿让人扒一筐过来,我自己动手先练练手。” 巴虎借机告辞,他跟扈县丞能聊的话也就这些,再坐下去该冷场了。 “你家跟我府上的一个账房,名叫钟齐的男人有旧?”扈县丞突然问。 “是有些关系,蜜娘跟他娶的媳妇之前关系不错,来漠北后住同一个毡包吃一锅饭的。怎么说起了他?他跟你提过我?”巴虎又坐回椅子上。 是提起过,那是个眼睛尖的,知道攀关系,要不是他知道巴虎的性子,还真以为巴虎有个异性兄弟。 “他入了县令大人的眼,如今虽还住在我府上,但没给文寅办事了,救济院那边是他在管,有风吹草动直接绕过我把信递到县令大人桌上。”扈县丞摸着摔破了个口的杯盖,这个茶杯是一套,摔破一个其他就不会在用了。就像他,在祭敖包的祭品被人偷盗事发后,他在县令大人面前留了个不中用的印象,之后他就被挤兑,官府里很多事他都插不上手。 有人也借机爬上去了。 “你会借这个机会调任吗?”巴虎问。 调任?如果可能的话,他是想坐上临山县令的位置,天高皇帝远,他没人脉又没丰厚的家业打点,肯定是窝在临山这个边角当土皇帝自在。 “不清楚,不管我调不调走,官府里有你说得上话的人,你以后都不会吃亏。”不过钟齐是个心黑嘴大的主儿,要劳他办事少不了打点。 巴虎回去把听到的消息给蜜娘说了,蜜娘全然不放在心上,“我看在官府没关系也过得好好的,我嫁给你快两年了,也没见你求扈县丞办过什么事,我们就老老实实的放牧,又惹不到谁。再说扈县丞他是升官调走的,又不是被抄家了,有他在上面镇着,等闲也不会招惹我们。”不用去捧钟齐的臭脚,别说他只管着救济院的事,连身官服都没有。 “我们不跟他交恶就行了。”蜜娘说。 巴虎听了笑,说扈县丞听到她的话肯定高兴,说的像是升官调任已经铁板钉钉了。 高不高兴跟她无关,蜜娘看了眼天上的日头,才二月份,隔三差五就要晴一天,她种的菜都吃不过来了,一茬又一茬,密密麻麻的。家里还只有她一个喜欢吃素的,巴虎跟艾吉玛有鱼有肉绝不会多挟一筷头的青菜。 “我估摸着三月份就要开化,今年要比去年提早去临山。” “这才是正常,去年是大寒,你来漠北的那年我们不到四月份就开始搬家迁徙,赶在牛群生牛犊前抵达临山。”巴虎去后院扛了截阴干的白桦树过来,拿了斧头锯条出来给蜜娘做蜂箱。 “今年要加几个蜂箱?” “最少十个,等到临山我分箱都要再分四个出来。”草原上太适合放蜂了,不愁花源,就是一年只能收一茬,想要量多只能扩大蜂箱。 到了羊奶水最多的时候,巴虎又去救济院雇了八个挤奶工回来,有了挤奶的,朝宝和希吉尔他们就能腾出手打酥油。从二月到三月,往年最忙最累的时候,巴虎反倒在家里捣鼓蜂箱和他两个娃的木床。 孩子大了,年前还能再睡个娃的木床也开始显挤了。 “今年打木床,明年还要打木床。”蜜娘坐在一旁给他打下手的时候调侃。 “怎么就还打木床了?明年都两岁了,能走能跑的,还让我俩抬着去放羊啊?” “孩子大了该分床了,难道去了临山我俩睡木床上,其其格和吉雅打地铺睡毛毡上?”睡毡包的时候是有木床的,木床能拆能卸,转场的时候拆了绑车顶上带走。 说的也是,巴虎有些泄气,他扔下手里的木头,他做烦了,想着还是去买吧,他木匠活儿不好,配不上他的两个崽。 “卖牛肉了嘞,小阿嫂买不买牛肉?” 蜜娘听到外面的叫卖声,忙朝外喊了一声,抓了一个银角子往外跑,“我买十斤牛肉。”她刚出去就看离她家不远的地方站了个面白无须的男人,男人牵了匹马,见她出来走上前问:“请问这可是巴虎家?” 来人跟巴虎长得有些像,尤其是眼睛,眼型几乎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巴虎,有客人来了。”她也不急着买肉了,引着男人往家走,“你是?” “我是他小叔,你是蜜娘吧,我听你婆婆经常提起你。”赛罕打量着巴虎的房子,跟族宅一比,着实寒酸。 蜜娘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往他身下瞄,见巴虎出来,她转身出去买牛肉,“小叔屋里坐,我去买些牛肉,晌午在家吃饭。” “你忙你的,不用招待我。”赛罕温和地笑笑。 蜜娘买牛肉回来,就见巴虎跟他小叔在外边的雪地里站着,看样子两人都不太痛快。她早上发了面,本来是要蒸包子的,现在来了客再蒸包子就有些敷衍。她捞出来两条鱼解冻,又打了牛肉准备做锅子,剩下的还有坨里脊肉,切成条用姜片和葱段花椒腌着,揉了黄油到面团里擀成面片,在铁板上烙熟,牛里脊做成酱肉条,吃饭的时候和青菜包在面皮里。 这是巴虎唯一接受的多吃素菜的方式。 吃饭的时候赛罕好话不断,一个劲夸蜜娘的厨艺好,“可惜你跟巴虎不在茂县住,不然小叔可有口福了。” “小叔得空了也能过来,你来了我就给你做。”她才不稀罕住到茂县去,那不是自找麻烦。 赛罕一噎,扫了她两眼,没了吃饭的胃口。饭后还想再跟巴虎说话,见他臭着脸不搭理,只好抱抱孩子留了两个金项圈离开了。 “饭前你跟你小叔在外面说啥了?你整顿饭都板着脸。” 巴虎皱紧了眉头,语带不耐烦,“说是族里在争论下任族长的事,他想让我回去接任,说他肯定是支持我的。屁话,我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没见他出来放屁?我没搭理他,说他们怎么闹去,懒得掺和他们的事。” “不是,你爹病了?你爹活得好好的怎么就开始考虑下任族长了?还闹到明面上来了?”蜜娘不理解。 也对啊,他爹才四十出头,耳不聋眼不花,族里的人怎么都不该在这时候讨论下任族长的事,他阿爷都是到了六十多岁才把人给定下来,死了之后才交的权。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零三章 这事巴虎没想明白, 也来不及想明白,因为两个娃不舒服,白里夜里都闹人。二月份的时候其其格和吉雅下牙根冒出了个小尖尖, 醒着的时候就拿手去抠,宝音阿奶说娃发牙了痒, 让蜜娘每天用淘米水轻轻擦擦。到了三月的时候, 牙尖尖长的有米粒大了,又在旁边冒出了一个,咬手指咬的口水横流,又不止痒, 听故事也不管用了,只要醒了就只要爹娘抱。 “蜜娘,我咋觉得其其格和吉雅身上有些发热?不会是昨晚上哭出了汗凉着了吧?”巴虎抱着两个孩子在厢房里打转,探出头喊灶房里忙着的人。孩子大了,只有他能一下抱起两个, 每逢做饭都是他哄孩子,蜜娘进灶房。 “我看看。”蜜娘洗了手进屋,抱住蔫头巴脑的小丫头, 抬起她的头贴上额头, 是有些热。 “穿上衣裳,咱们给抱到药堂里先问问,不行再去茂县。”他们这儿只有个卖成药的蒙大夫, 不会看病, 但也比一般人懂得多。 到了药堂,大夫一听是发牙了, 伸出来的手又垂了下去, “小奶娃长牙的时候就会时不时的发热, 你们也不用大老远去茂县看大夫,去了也不会给拿药扎针。回去了用热水给两个娃擦擦身,熬几天就好了。” “所有的小孩都这样?”巴虎追问。 “都这样,你们小时候也是。” 听蒙大夫这么说,巴虎跟蜜娘放心多了,抱了包裹严实的孩子慢吞吞走在冻严实的雪地里,一趔一滑的,大人走得艰难,怀里的娃娃倒是难得露了笑,咯咯声飘荡在白茫茫的雪原上。 巴虎低头看眯着眼的大丫头,专门往结了冰的地方走,故意滑了两脚,她又笑眯了眼。 “多在外面绕一会儿再回去。”他转头对蜜娘说。 蜜娘没意见,反正孩子也只露了半张脸在外面,回去了也放不下身,这几天她跟巴虎把卧房跟厢房的地面都要踏下去一寸。 小两口在雪地里哄孩子,还不知道家里有人急得头顶要冒火,大门外面的薄雪都被踩进了泥里。好不容易看到人影,急跑过去喊:“巴虎,你哪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你快跟我走,你爹昨晚喝醉栽水缸里淹死了。” 蜜娘惊得大叫一声,巴虎却是无惊无澜,他也不知道心里为啥特别平静,像是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他走过去看了他娘一眼,开口道:“先进去说话。” 又问:“咋是你来通知的?”她该在家操持丧事,怎么都不该她来。 妇人被看的心里一突,等待中攒起的焦急一下被戳漏气了,攥着手跟进了屋,说:“阿古拉不认得路,你小叔又在家里招待族里的人,只有我能腾出空来找你。” “是吗?” “这有什么是不是的,你赶紧收拾了跟我回去,蜜娘也去,趁着这个机会带孩子见见族里的人。” 这话说的奇怪,不仅巴虎诧异地看过去,就连蜜娘也认真打量她这个婆婆,按照她被打死都不离家的态度推测,巴虎爹淹死了,该是她最伤心的。她却说这是个带孩子见族里人的机会。 妇人被这么盯着,眼神不由闪烁,垂眼看到咬手指的两个娃,不由打岔说:“我孙儿这是长牙了?” 没人理她,巴虎把其其格的包被拆了放在炕上,说:“蜜娘跟孩子不去,孩子有些发热,本就不舒服,去了别再吓到了。蜜娘在家照顾孩子,我去走一趟露个面就回来。” 妇人嘴巴动了动,不过最紧要的是把巴虎带过去,她也就没勉强。 “那就快走,家里的人还等着你。” 巴虎换好衣裳看向蜜娘,“要不要让朝宝把他媳妇叫过来?我晚上回来的可能有点晚,你一个人带不了两个娃。” “你走你的,家里事我看着安排。”蜜娘不让他操心。 “走啊。”妇人又催,她都走出大门看人没出来又急转了回来,满脸急色,待看到巴虎不耐烦的脸色,一腔抱怨的话又咽回了肚里。 她是骑马来的,巴虎赶了车让她坐车里,“你脸都冻青了,坐车里面。” “我不冷,骑马快些。” “你要是再跟我磨蹭,干脆就别去了。”巴虎冷了脸,今天要不是他娘过来通知,他就不打算过去,“他死了挖坑埋了就行了,喊我跑回去一趟他还能活过来?我家里一摊事要忙,孩子又不舒服,你没看见?” 挨了一顿怼,妇人彻底消停了,老老实实爬进勒勒车里。等到了没人烟的地方,她推开车门,探头对巴虎说:“我跟你小叔说好了,他会支持你接任族长,你回去见到族人也别板着脸,全听你小叔怎么说。” “我不当族长,想当他自己当,再不济推阿古拉上位也行。” 逃荒到草原后 第71节 那可不行,她搞这一出就是为了让她的孩子接任族长,巴虎是她最喜爱的,而且阿古拉不能服众。 “阿古拉没成亲又无后,他当不了族长,你爹的大半家产分给他就能让他好吃好喝过一辈子了。” 巴虎偏过头,转而问老头子怎么栽水缸里淹死了?家里仆人多,他想喝水肯定会喊人,再不济也会喊睡在隔壁的她。 “他这次喝醉没发疯打人?”巴虎盯着他娘被狐狸皮子围住的脖子。 “他喝醉后被你小叔拉走了,前半夜两人还打了一架,后来你小叔卷了铺盖卷睡前院去了。早上去喊你爹吃饭的时候发现他栽在水缸里,已经没气了。”妇人垂着眼看雪地里马踩过的蹄印,鼻翼不停扇动。从巴虎的方向看过去像是个拔了头尾的扑棱蛾子。 “我小叔前段时间来找我了,他没给你说我不会接任族长的事?” 妇人一愣,她原以为巴虎会问他爹的事,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地说:“他说了,但这族长也就你当的好,这几年你从一百多头牲畜发展到几千头……” “你俩怎么会在一起讨论这事?要讨论不应该是你跟我爹说?”巴虎打断他娘的话,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见她慌乱的闪躲,他轻笑一声。 这下巴虎娘不说话了,巴虎也不逼问,一路安静到茂县,刚进城就听到嗡嗡的做法声,到了家门口,外面插的有萨满法师的旗帜。一路走进去有忙碌的族人,也有四处晃荡的萨满门人。巴虎对跟他说话的人点了下头,他离开的年数太长,族里的人已经认不出谁是谁了。 “巴虎回来了?可算回来了,就等你主持大局了。”赛罕听到动静,忙迎了出来,他身后还跟了几个胡子比头发长的老头子。 “我不懂丧事安排,小叔你来就好。”巴虎拦了个端祭食的族人,不着调的拿了个饽饽啃,满意地看见几个老古董黑了脸。 “早上没吃饭,饿了。” “你爹这也死了,阿古拉还没成人,你小叔说让你回来当族长,我们几个老家伙在旁给你搭把手,你怎么看?”一个牙快掉光的族老问,还看向巴虎身后,“你一个回来的?这么大的事你婆娘跟两个娃都没带回来?你爹都还没见过孙子孙女。” “活着都没见,死了还没闭眼?还是说我把孩子带来了他能吸口气又睁眼了?”巴虎看着他小叔,不紧不慢地说:“我没兴趣回来当族长,也没看法,我已经被赶出家门了,族长的事你们再商量,谁当我都没意见。” 赶在赛罕开口前,他咽下最后一口饽饽,“阿古拉跟三丹呢?我去看看。” “正堂里,守着你爹。”其中一个族老接话,忙不迭地打发巴虎走。 巴虎拐弯了还听到那人在跟赛罕说要从族里重新选人接任族长。 还真是死了都没闭眼,巴虎走到正堂,他爹躺在棺木里还没合棺,他站在右侧看了一会儿,棺里的人眼睛瞪圆却没了神采,脸上还有擦伤,手指张牙舞爪地支愣着。 “爹是被害死的。”阿古拉像幽灵一样走到巴虎旁边,他看着外面晴朗却没温度的日头,“听说小叔想让你当族长。” 巴虎想从他嘴里打听事,自然也老实交代:“我推了,这狗屁倒灶的一大家子,谁爱操心谁操心。” “你倒是心大。”阿古拉在他爹活着的时候只想过要继承所有的家产,倒是没想过族长这个位置,但在今早被人从炕上喊醒说他爹淹死的一瞬间,他倒是心动过。 “你说他是被害死的?为什么这么说?你怀疑谁?”巴虎偏过头。 “我撞见过娘从小叔家里出来。” “哦,娘找他有事说吧,可还有其他怀疑的人?”巴虎若无其事的再问。 “她万事不管,爹都跟小叔没话说,她能跟他说啥事?”阿古拉冷笑一声,“小叔跟爹关系一直不好,今年却乍然热情的在爹喝醉后给拉到他家去发酒疯。爹去了,娘也会跟过去,说是等爹睡着了才回来的,你相信吗?他喝醉了娘比谁都害怕。” “你知道她害怕,你就没想过在他喝醉了把娘送到旁人家里去?”巴虎哼了几声,倒打一耙:“就因为娘跟小叔都支持我当族长,你就恨他们恨到污蔑她跟小叔有奸情?” “信不信由你。”阿古拉也不争,走回去跪在三丹旁边。 巴虎往棺里又看了一眼,转过身往出走,丝毫没有跪拜的打算,关于丧事更是问都不问。趁着赛罕被人绊住,他溜出门去了不远处的另一家。 “我小叔让我来找个东西。”他给门房吱了一声就大摇大摆进去了,这里的仆人都被支去了族宅,后院檐下的大水缸还没来得及收拾,缸外是水漫出来结的冰,青砖上也有被踏碎的冰凌。 冬天取水都是煮雪存着,存水艰难,家家户户都是把水缸放在灶房里,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有人存了一大缸水放在檐下。 巴虎走上台阶,水缸里的残水已经冻成了冰块子,里面还有个洞,这是多恨一个人才让他淹死了还冻在冰里,搬尸的时候再砸冰往外取。 “巴虎,你怎么跑我家来了?” 巴虎转过身,他小叔一脸的笑,看不出是急匆匆赶回来的。 “我来看看我爹淹死的地方。”巴虎走下台阶,走到另一边的灶房外面,推开窗子往里看,该放水缸的地方只留了个印子,“小叔,存一缸水不方便,你怎么给搬到外面来了?” 因为他不想脏了他做饭的地方。 “这缸水前两天淹死了只老鼠,我给搬出来准备倒了把缸洗洗的,谁知道你爹也会淹死在里面。怎么?难道你以为是我害死了你爹?到底是亲父子,平时喊打喊杀,死了你还惦记着。” “这也没外人,我也不想当族长,今天过后我就不再来了,咱们也别说假模假式的话,坦诚些吧,给我说原由,我推你坐族长的位置。”巴虎靠在墙上,他丝毫不提他娘跟赛罕的私情,他不认为赛罕会为了他娘杀了老头子。 “你跟他有仇?还是因为什么事闹翻了?” 赛罕轻笑一声,他才三十七岁,又因为面白更显年轻,“我要是能生,我儿子也该有你这么大了,你爹那蠢蛋都能生出你这么个聪明的,我儿子定然不差。可惜了,全被你爹毁了。” “当年的事是他设计害你的?”巴虎往他小叔下半身看,“确定吗?” 赛罕“嗯”了一声,“我找到了当年知情的人,他看到了你爹在草里藏棍,昨晚我趁着他喝醉也问过,他承认了。” “那他挺该死的,作孽不少。” “你要是我儿子多好。” 巴虎没理他,“族里反对你当族长肯定是以你没后为理由,你待会儿就说在你之后,族长从族里选。但我儿长大后若是想接任族长,你必须以他为先,我不管你是闭眼前指定还是还没闭眼先给谋划好。你要是答应我这就跟你过去。” “不管你怎么想,我之前只是想杀了他,推你当族长也是真心的。我当上族长,以后把位置交给你的孩子也是物归原主。”赛罕给出保证,他没孩子没后代,侄子就是他最亲的。要是之前给巴虎铺路推他当族长还有些不情愿,但在巴虎知道他杀了他爹还说了句该死后,赛罕是真想把巴虎认作儿子的。 巴虎走到檐下砸了水缸,“走吧。”大概是他小叔一心推他当族长,看着没私心,族里的人才没怀疑过是他谋杀了人。 赛罕紧跟着巴虎往外走,肩并肩的时候,偏头问:“你不问我跟你娘的事?你别说你那天没看见没听见。” 巴虎脚步顿了一下,攥着手朝他胸口狠杵了一拳,看他弓着腰站不起身又踹了一脚,一脚给踹躺在雪地里,“我娘怎么选是她的事,你哪来的脸在我面前提?我今个把话说明白了,我不管你们的事,也不问你寻上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要是敢欺负了她,我揍死你。” 赛罕从雪地爬起来还在笑,“你放心,我不跟你爹一样是个疯子。”他拍了身上雪跟着巴虎继续往外走,“你娘这辈子最值得炫耀的事恐怕就是生了你,真好啊。”这要是他儿子多好。 巴虎是名正言顺的下任族长继承人,他说话比赛罕管用,再有把下任族长从族里选的许诺,赛罕这个没根的人当一二十的族长其他人都没意见。 “我家里两个孩子都有些发热,我爹的丧事有族里人操持我也放心,我这就走了,劳你们费心。”巴虎提出离开。 族长的事已经定下,巴虎没了族长的身份也只是他爹的儿子,他不愿意给他爹守灵,其他人也不管他,本就没情分的族里人不在意他是走是留。 巴虎娘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她送巴虎离开的时候还是愣愣的,出了大门就一声不吭。 巴虎看了眼跟了出来在门外等着的男人,低头说:“以后你过好你自己的日子,我们不用你操心,你只管想着你自己就行。这一次是你自己做的选择,我什么都不问,死了的人也该死,以后就别想了。” 妇人抬起头惊诧地看着她儿子,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我走了,别送了,有人在等你。”以后也不来了。 他娘脱离了苦海,之后的选择不论结果如何都该她自己承担。而且她敢出墙敢密谋杀人,没他想的胆小脆弱,也不需要他操心。 她生他一场,养了他十四年,他从小就在保护挨打的她,又为她瞒过一起人命,不欠她的了。以后见面,她也只是他娘。 “你为什么不当族长?可是因为我?”妇人追上马车问。 “不是,不想当,也当不来。” 但他不喜欢跟人交往的性子,祸根是他爹,他娘也不无辜。 作者有话说: 阿润解脱了,巴虎也解脱了,她也从巴虎的生活里离开了。 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四章 巴虎的马车拐过弯被墙挡住了, 赛罕快步走到阿润身边,两人隔了一步远,他低声说:“我跟巴虎说好了, 等他儿子长大要是愿意当族长,我会在死之前指定他儿子当继任族长。我无后, 以后我的家产都会给巴虎, 你放心,事情变成这样不是我捣的鬼。” 妇人松了口气,又说:“他发现是你我合谋杀了他爹?”声音像是在嘴巴里嚼碎了吐出来的,不靠近压根听不到。 男人“嗯”了一声, “我只给他说我无后是他爹害的,他以为是我一个人杀的,你知情却帮我隐瞒了。”事实是昂沁倒栽葱砸在水缸挣扎的时候两人都在场,等人咽气了才离开的。 两人一前一后往家里去,进了门一个一脸悲伤一个略带高兴, 妇人径直去了停尸的灵堂,赛罕在外招待送礼的族人和亲戚。 阿古拉和三丹跪了一上午回屋歇着去了,正堂里没一个人守着, 妇人站在木棺尾, 居高临下打量死不瞑目的男人。若不是他从去年开始在床上作践她,赛罕来勾搭的时候她不会起外心。 可能是喝酒喝多了,身子喝坏了, 下半身的脏东西怎么都支愣不起来, 他不知道在哪儿听说了歪门邪道的方法,一喝醉就在床上折腾她。她摸了摸脖子上戴的狐狸皮子, 等换上夏衣的时候, 上面的血印子该看不见了吧。 “嫂子, 你娘家人来了,你出来见一下。”赛罕站在院子里没进去的打算。 “哎,来了。”她刚出正堂,她大哥二哥两人就笑盈盈进来了,“听说遭瘟的死了,我来高兴高兴。” 两人进去逛了一圈,只扫了两眼满面悲痛的妇人,错身时也没搭理她。 出来了才问:“他死了你是打算跟巴虎过还是跟另一个儿子过?” “大兄二兄放心,我哥虽去世了,我嫂子也不是只能沦落到跟儿子过活,我家里没什么人,嫂子就住后院里我照顾着,我们叔嫂两人也彼此做个伴。”赛罕赶忙抢话。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吧?巴虎二舅看了看他这个小妹,她从小就长得好,能歌善舞,性子又柔弱娇气,到了婚嫁年龄更是受追捧,眼瞎选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如今年过四十也只是眼尾添了几道褶子,眉宇间的愁苦又平添三分柔弱,死了男人还没孩子当累赘,改嫁再容易不过了,没必要找个不能人道的假男人。 “巴虎呢?”巴虎二舅四处看看,“他还没来?” “来了又走了,说是家里的孩子生病了。”赛罕接话。 “哦。”两人又对视一眼,之后便不说话了,人家儿子都没意见,他们这断了来往的兄长也别多话。 “行,我就是接到报丧人的口信来看一眼,现在心是放下了,我们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大兄二兄,家里置办的有席,留下吃顿饭。”赛罕来去匆匆,原地留下一圈目瞪口呆的人看着满面悲痛又麻木的妇人,见她没反应,又无趣散开,四处去传递消息去了。 多劲爆啊,兄长还没下葬,小叔子先要了嫂子。 …… 巴虎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饭,蜜娘陪孩子在睡觉,他没惊动她,割了半臂长的羊肉肠扔锅里煮,他刚吃完,屋里响起了孩子哭,匆匆洗了手就往卧房跑。 “你回来了?”蜜娘见到进来的人惊讶,给其其格穿上衣裳递给他抱,问:“之后可还要过去?” “不去了,丧事有我娘跟我小叔办,阿古拉和三丹也在,不缺我一个。”巴虎轻轻拍着小丫头,“你一个人在带孩子?没让人帮忙?” “你走之后艾吉玛过来了,他在院子里堆雪人,两个孩子有看的也没闹,我就没喊人帮忙。”蜜娘先给吉雅穿了衣裳,再自己穿了衣裳抱他下炕,问起了她那没见面的公公的情况。 巴虎也没瞒着她,他爹是被他小叔按水缸里淹死的、他娘跟他小叔搅到一起去了,他爹害了他小叔不能人道,找他过去是想让他当族长,他推给他小叔了,还要了下任族长给他儿子的承诺……噼里啪啦一通把蜜娘听得目瞪口呆。 “你家里也太乱了。” 巴虎没反驳,有因就有果,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害了兄弟,老了被人寻上门杀了也活该。算起来还是他小叔亏了,孤家寡人二十多年,仇人却有子有孙,该享受的都享受了。 蜜娘最惊讶的是叔嫂相通,“娘跟小叔……” “嗯,正月初一我去送菜的时候就看到两人抱一起了。”巴虎说的平淡,蜜娘听的却是一颗心砰砰跳,她想拽住巴虎让他多讲讲,但八卦的对象是他娘,她总不太好问,只好憋住想看热闹的心思。 好在晚上坐上炕了,巴虎自己提起来了,“哎,你说我娘怎么好端端的就变心了?去年我让她找人另嫁,她死活要守着那烂心烂肺的男人。” 额……蜜娘想起小叔的长相,年轻,相貌好,比她那公爹长得更好,说话温和,脸上挂笑,嘴巴又会说。 “可能是你找的不合她意,牧仁大叔跟小叔比差远了。” 难道只是因为相貌和年纪?巴虎翻了个身,躺在他肚子上的其其格翻倒在炕上,拽着他衣裳往身上爬。 逃荒到草原后 第72节 “难道因为相貌就变心了?我娘跟老头子耗了这么多年,我年初的时候看到她跟我小叔抱一起,当时我脑袋都是晕的,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其实更多的是不甘心,他被老头子打那么多年,严重的时候踹在地上爬不起来,最后还被赶出家门,他受的伤都是在他娘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她却没生起带他离开那个家的心。却在一个没根的男人不足半年的勾搭下,主动隐瞒了丈夫的死因。 “你不会以为你娘对你爹还有感情?去年你娘说她跟你爹是分房睡的,你觉得常年分房睡的人会还有感情?”蜜娘问巴虎,如果她跟他闹到常年分房睡,“你会不会跟我分房睡?” “那肯定不可能的。”他想象不出跟她分房睡会是因为什么事,但肯定是没感情了。只是想想都难受。 “我娘跟他分房有些年了,我还没被赶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各睡一间屋了。”算来至少也有六七年了。 蜜娘这才把去年的猜测给巴虎说,“她对你爹只是享受他跪在她脚下时的爽快感,当你小叔出现,她有了被讨好被追捧的愉悦感,随之而然对你爹开始感到厌烦。” “你娘去年没拒绝牧仁大叔为她拉马头琴、堆雪人、洒水造冰带她滑冰,你没看出来她那时候是真的高兴?” “我以为她是在敷衍我。”巴虎又翻了个身,把其其格提到他肚子上,手枕在脑后,嘀咕说他发现他好像没看清过他娘。 “而且我小叔没那玩意儿,她、她怎么就看上了他?”巴虎压低了声音,谈论的是他娘,话说出口脸上就火辣辣的。 蜜娘没吭声,这事巴虎说行,她说就太轻浮了,她在心里默默念叨,其实舌头灵活也挺得趣的,感觉来的还更猛更快。 “睡觉睡觉。”巴虎扯了被子蒙在脸上,又把胸膛上的小丫头捞出来,把她的脑袋瓜露在被子外面。 蜜娘眼睛闭着也睡不着,可能是下午睡多了,她想着她婆婆和小叔两个人,说:“你娘可能只想玩玩,就像她跟牧仁大叔那样,但你小叔把你爹淹死了,她也就顺其自然了。”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巴虎闷闷开口,“你越说我对她感觉越复杂。” 蜜娘闷闷笑几声,被巴虎捉住挠,“你还笑?我心里都不是滋味。”他心里的娘跟真实的人都对不上了。 两人在被窝里打滚,两个孩子也叽叽喳喳地笑,闹出了一身的汗才消停,抬腿蹬起被子散热,隔了几息就给压在身下。 “你娘经历了难挨的二十多年,没疯都是好的了,性子复杂再正常不过了,她做出什么事都正常。”巴虎性子冷是因为他只有怨和爱,对爹的爱褪去就只剩恨和怨,不爱跟人打交道还被人说性子怪。他娘是妹妹,是妻子,是四个孩子的娘,感情多复杂啊,过着日子念着后悔,念着后悔还在坚持过日子。没了娘家人没有良师,又不干活儿,就坐在家里围着男人和孩子转,越转越迷瞪。 最主要的还是傻,第一次挨打就该跑的,跑了就没后来这些事了。 “别想你娘了,你有你的日子,她有她的日子,她也没害过你,你别钻了牛角尖把她想差了。”蜜娘改了话茬,聊起孩子长牙,小腿小胳膊有劲了,脱了衣裳在炕上能从炕头爬到炕尾。 “也不知道到了临山两个娃会不会走路,什么时候会说话啊?”蜜娘头枕在巴虎胸口,支着下巴让他猜哪个孩子先会走,哪个孩子先会开口喊爹娘,最先喊的是爹还是娘。 其其格比吉雅闹腾,也比吉雅高一点胖一点,前两个问题巴虎都压的是其其格,“小丫头稀罕我,肯定先喊爹。” 蜜娘笑他不识趣,“孩子都是喜欢娘,肯定先喊娘。”巴虎既然压其其格了,那蜜娘就压吉雅先会走先会开口喊人。 迷迷糊糊巴虎都快睡着了,蜜娘推了他一下,说:“大黄跟阿尔斯狼在一起了,我亲眼看见的,今年的狗崽子又没巴拉的份。” 巴虎一下就清醒了,他也没见巴拉有过试探性的动作,一心沉迷带崽子去雪地里玩。 “你说他会不会是不行?” “像你小叔那样?噢!我说错话了……这不是下意识的嘛。”蜜娘揉了揉肩膀,咬着唇说让巴虎给巴拉补补,“割的羊蛋多给巴拉吃几个。”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零五章 次日一早, 巴虎起来开大门的时候,刚开了个缝,十一只狗就顺着门缝往外溜, 争着抢着,生怕晚一步就拉门口了。 他站在门外等着, 先是大黄跟阿尔斯狼一高一矮路过门口, 尾巴搭在一起往羊圈去。又等了一会儿,巴拉才挤在八只狗崽中间一窝蜂过来,见门口有人,摇着尾巴热情的凑过来。 “你们拉屎拉尿还要拉帮结派?先拉完的还等着?”巴虎按住巴拉的狗头坐在门槛上, 扯着它狗腿看狗胯,看着也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真是奇了怪了,还是说狗也讲江湖道义,兄弟的女人不能碰? 那可真是比人还讲究。 “汪——”巴拉看狗崽都去雪地里追逐撒欢了, 挣开狗腿也往外跑,徒留巴虎支着腿在门槛上坐着,巴拉一个活了四年的大狗了还恬不知耻的混在一群刚齐它腿高的狗崽子窝里扒雪、打狗、咬耳朵…… 一心想着玩, 完全没有繁衍后代的想法! 巴虎拍掉手上的雪, 起身进屋再把大斑小斑拉出来拉屎拉尿,两只山狸子养了一个冬天毛也都长齐了,不怕冷, 躺在雪窝里跟洗澡似的, 他挖雪把大斑埋住,它也愣头愣脑的躺着不动。 “你别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可别跟巴拉学。”巴虎又把它拽起来, 栓在大门的门环上由两只猫在雪地里疯, 他进屋拿了铁锹打瓦檐垂下来的冰棱,从外打到里,听到狗的痛叫声赶忙往外跑,手上的铁锹都没放下。 “巴拉!住嘴!”巴虎大叫一声,把大斑从巴拉的爪子下拖出来,拿铁锹把狗跟猫挡开,大斑小斑还呲着牙发厉害,要是见到巴虎不往他身后躲,那才是真厉害。 巴拉也呲着牙,口水在风里拉丝,掉在雪地里成了冰条,它身后有只黄毛狗崽子还在小声嗷嗷叫,右前爪翘着。巴虎把它抱起来看,就掉了几根毛,没挠伤没咬伤。 “行了,别装了,你惹事精啊?”巴虎给了它一嘴巴,彻底消声闭嘴了,从此就有了个惹事精的名字。 “咋回事啊?一大早鸡飞狗叫的。”蜜娘裹着狼皮披风站门口,蓬乱着一头乌发,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晕。 “这个惹事精来招惹大斑小斑,估计大斑挠了它一爪子,就挠掉了几根狗毛,它叫的像是爪子咬掉了,巴拉就狗血上脑来护犊子了。我再出来晚一步,它就掐住大斑脖子了。”男人抱着两只发抖的山狸子进屋,“先放屋里,你帮我瞅两眼,瓦檐上的冰棱还没敲完。” 蜜娘握住大斑的两只厚爪子,爪尖的确是没带血,她刚撸了两下猫头,小斑也凑过来了,抬起头让挠下巴。 “真是乖,难怪巴虎偏心偏到咯吱窝了。”她挠了两下,小斑嗓子里就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这让蜜娘怀疑它俩长大了还能不能抓兔子逮狍子。 其其格和吉雅醒了她给抱起来把尿的时候看到大斑小斑在屋里,一大早就咯咯笑,笑露了两颗一高一矮的小米牙,非要呼撸两把才肯老实穿衣裳。 巴虎端着水盆推门进来,听到两个娃清脆的笑声也跟着心情好,水盆放桌上,拧帕子擦脸前先探了下额头,“今天不烧了。” “嗯,精神也好了。”蜜娘把盖的被子叠起来放炕头,提了尿桶出去。一出大门原本还在雪地里扭打的狗子都甩着雪摇着尾巴跑过来,跟在她身后跟了一串去了羊圈外的粪坑,恰巧在羊圈后面发现了行不轨之事的大黄和阿尔斯狼。 “一大清早的!” 但也只有她当回事,两边的狗都若无其事,就连巴拉也只是瞅了两眼,又疯疯傻傻带着一窝狗崽子跑了,在雪地里留了一趟的爪子印。 “巴虎,我给你说,巴拉它可能是真不行,刚刚跟我去倒尿桶看到大黄跟阿尔斯狼在那啥,它淡定的像是看到了一坨牛粪,一点好奇都没有。”蜜娘跑进屋,“巴拉上辈子可能是寺庙里的和尚,清心禁欲,没世俗心。” 巴虎瞟了她一眼,拧了帕子递给她擦脸,“那你们中原的和尚也挺作孽的,上辈子不杀生这辈子投胎当狗。” 蜜娘斜了他一眼,挖了坨面脂搁手心搓热敷脸上,含糊地问:“你抹面脂了?” 巴虎不吭声。 “其其格和吉雅抹了?” “抹了。”巴虎想溜,刚站起身就被按住了,油腻腻香扑扑的两只手呼上他脸,他不由闭紧了眼睛,嘴巴也抿紧了。 其其格和吉雅看娘把爹按炕上了,两个爱凑热闹的也爬过来,坐在巴虎脸边也伸手在他脸上抹,一张嘴,哈喇子滴了下来。蜜娘眼疾手快给接住,挑眉给男人看,“你要感谢我,少洗了一道脸。” 巴虎皱着脸抹了一把,搓掉残留的面脂,抱起往他背上爬的小丫头,翻脸不认人:“多事,我才不嫌弃我娃的口水,又不臭……”话还没说完就仰着身子往后躲。 “别躲啊,不是不嫌弃?不嫌弃我给你抹脸上。”蜜娘伸出手,得亏她还没洗手。 男人一个劲地笑,躲着她的手,还把其其格顶在脸上挡着,含糊不清地挑衅:“这不是碰到你的手了我才嫌弃。” 蜜娘不饶他,跪在炕上扑他身上也要把手心里的哈喇子抹他脸上,两人中间夹了个孩子,你追我躲,其其格被闹的笑开了嘴,紧紧抱住了她爹的头,这让巴虎不得不把她撕下来。 “这要捂死我啊。”他大喘气,也不挣扎了,等着脸上一凉,他反手抓了块儿尿布给擦掉。 “啧。”蜜娘嫌弃地从他身上起开,“还嫌弃我?我不嫌弃你你就烧高香了。” 这有啥,尿布是洗干净的,巴虎不觉得脏。 两人齐躺躺倒在炕上,其其格和吉雅爬过来想骑在肚子上,巴虎看了蜜娘一眼,把吉雅捞过来,两个娃一前一后坐他身上。 “早上吃啥饭?”蜜娘偏头问。 昨夜里睡的晚,今早起的也晚,又闹了一阵,这个点也不早了,巴虎说割刀牛肉干,打桶酥油茶糊弄下肚子,晌午饭早点做。 蜜娘不想动,让巴虎去割牛肉,“反正酥油茶也是你打,一事不劳二主,你全干了算了。” “那你别让其其格和吉雅坐你肚子上啊。”巴虎把孩子拎下来,扯了被褥卷成卷让兄妹俩骑上去。 蜜娘摸摸肚子,“没有怀娃。” 没怀也不能坐,两个娃合起来有四十斤了,再一蹦一蹦的能坐出一口老血来。他肚子没怀过孩子,怎么压都没事,但蜜娘的肚子鼓的那么高,生了孩子又缩回去了,这让巴虎觉得她的肚子是空的,压下去就坐到骨头了。 巴虎出去的时候朝宝他们刚好把挤的羊奶一桶一桶提进来,看到他在家都愣住了。 “东家,你在家啊?” “我不在家我在哪儿?”巴虎问他们喝不喝酥油茶,喝他就多打点。 “那个,听说你爹……”朝宝支支吾吾的。 “噢,死了。” 大概他说的像死了只耗子一样平淡,其他人也没法接话,连声节哀都说不出来。 院子里和灶房里一起响起捶打声,巴虎端了两碗酥油茶进屋,牛肉也撕成一条一条的装在盘子里,“前几天放的羊奶已经酸了,我给你舀一碗尝尝?” “行,你别舀多了,我怕我吃不惯。”她不太喜欢吃酸的,尝了勺酸羊奶也皱起了眉头。 “喝不惯?”巴虎把碗挪到他面前,拍掉那只好吃的小胖手。 蜜娘嚼了条牛肉丝,意外觉得酸羊奶的味道还行,“我再尝一勺。”这一尝就丢不开手了,拿了她的蜂蜜罐子浇了一点点,“不酸了,你尝尝。”她攥住其其格的手,舀了一勺喂巴虎。 “你吃吧,我还是喜欢吃酸的。”他又去灶房另打了一碗,看艾吉玛来了,指着灶房说:“屋里有酸奶,想喝自己舀。” 就一句话的功夫,屋里的娃就哭了,巴虎急匆匆跑进去,就见其其格和吉雅泪眼婆娑地坐在小床里,手还指着桌上的盘子。 “咋就这么好吃?牙还没长齐就想吃肉。”还馋哭了,让人哭笑不得。 眼见哄不好,巴虎想说去挤驼奶回来煮,按了按娃的肚子,还是鼓的,天快亮那阵才喝的奶。 “要不就给一根让她含着,反正她也咬不动。”巴虎跟蜜娘打商量,他见不得孩子哭。 “吃不得,这是生肉,就让她哭。”蜜娘吃她自己的,由着巴虎手忙脚乱的哄两个好吃嘴,等她吃好了她再哄,“你赶紧吃,吃完他俩看不到了就不馋了。” 真心狠,孩子嗓子都要哭哑了。男人狼吞虎咽把酸奶灌肚子里,牛肉丝也不吃了,一并给端灶房里去。 “东家,我这就去哄孩子。”艾吉玛看他进来,喝的有点急了,呛得直咳。 “我又不是大虫,又不吃你,看你吓的。”巴虎无奈,喊他喊东家,喊蜜娘喊婶,别都别不过来。 艾吉玛胀红了脸,讷讷说不出话。 “算了,你吃你的,其其格跟吉雅现在在发浑,你也哄不住。”他把碗放灶台上,进屋抱起还张着嘴委屈哭的胖丫头,“走,爹带你去割牛肉,你娘不给你吃生的,爹给你蒸熟了让你含着。” “对对对,就你是个好爹。”蜜娘也不搭手,给吉雅穿上棉鞋,拎上其其格的去了灶房,看巴虎把肉牛条切成小指粗细上锅蒸。磨盘大一个铁锅,里面就放了两根半截筷子长的肉条。 起锅后,两根干巴巴的肉条变软了,看两个娃都张嘴伸手地等着,巴虎求助地看向蜜娘,“这可咋办?” “这可不赖我了吧?”蜜娘看好戏似的看两个娃酝酿眼泪。 “我没赖你,我哪会赖你?”男人急得抖腿,“快,要哭了。” “哭就哭,哪能怕孩子哭?”蜜娘狠心抱了两个孩子出去,一跨过门槛,响亮的哭嚎声炸在一方院落里。 但到了下午又切了牛腿肉,烧了木头,用碳块儿来烤肉,折腾了半下午。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逃荒到草原后 第73节 第 一百零六章 因为要给两个孩子烤磨牙的牛肉条, 蜜娘总算是捡起了卖吃食这个行当,烤牛肉条即费工又费力,只烤两根不划算, 烤多了又吃不完。 于是门外挂了个木板,木板上只有一个字:卖。 但她家住在最东边, 除了来干活的人没谁知道她的生意, 蜜娘第一天就挎着篮子带着艾吉玛往西去,见到有小孩在外面玩就发一根。 “甜的!” “对,最外层刷的有蜂蜜。”蜜娘指了最靠东的房子,“那就是我家, 如果外面挂的有小木板,那天我就卖吃的,一根烤牛肉只要三文。” “我现在就买。”一个小子直接掏出一个银角子,一口气想买走篮子里所有的肉条。 蜜娘沉默,她是不是定价定低了?她说今天的不卖, 只送不卖,一人只能得一根。 “我去喊我哥我弟我姐我妹。”有人转身就跑,这让蜜娘走也不是, 留也不是, 最后想了想还是等人回来。等到了宝音家就只剩八根了,全都给了她。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孩子没带来?巴虎在带?”宝音娘把蜜娘迎进屋。 孩子嘴里有吃的就不闹腾,巴虎看孩子之余还能刮羊皮, 蜜娘这才能腾出身出来, 她给宝音娘说了她要做小生意的事,“没事做, 就闹着玩, 也没打算赚钱。”真正能赚钱又省事的是卖蜂蜜。 “我还以为你忘了这茬事, 你去年秋天就说要做吃食卖,这都进了三月了,你可算是想起来了。明天做不做?我去给你照顾生意。” “要做的,我家两个小的是个好吃的,又开始长牙了,牙根痒,我要天天给他们烤牛肉干磨牙。”此外还有蜂蜜拌酸奶,黄油煎肉肠,都是些小孩喜欢吃的。 两人有些日子没见了,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哎,我听人说你公爹醉酒淹死在水缸里了?”宝音娘问。 “大冬天的,搁这么远你们都有所耳闻?是真的,的确是人没了。”蜜娘没遮掩,“他死的那天巴虎过去了的,但因为家里孩子病了,下午就赶回来了,丧事有我婆婆和小叔操持。” “唉,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宝音娘先惋惜,后吞吞吐吐地问起她家婆的事,“巴虎娘是在跟她小儿子住?” “嫂子你有话不妨有直说,我们谁跟谁啊,还用得着拐弯抹角的说话?我婆婆没跟她儿子住,还在族宅里住着。” “真跟你小叔了?”宝音娘好奇,也就直接问了。 “两个老的搭伙做伴,这在漠北也不罕见啊,嫂子你怎么大惊小怪的?”蜜娘偏头问。 宝音娘叹笑一声,“我也不瞒你,外面有人谈你公爹是被人害死的,说是为争你婆婆。”这个有人虽没明说,指的是谁两人心里都明白。 还是有人怀疑了,但也只能过个嘴瘾,证据拿不出来一切都是妄谈,更何况族里的人都不在意巴虎爹是自己栽水缸里淹死的还是有人给按水缸里淹死的。 蜜娘说外面的人胡说八道,就她婆婆那样的人,谁要是害了她男人,她还会跟他过日子? “我婆婆又不是没儿子,她但凡不愿意,巴虎就给接过来了。她就是习惯了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又有我公爹的影子在,她舍不得搬走。我小叔后院又没人,两个人搭伙一起吃顿饭,也不清冷。” “嫂子你要是再听到有人说我婆婆的丑话,可要帮我们解释一下,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小叔都那个样了,哪会为了女人杀自己亲兄弟?我婆婆一把年纪了,之前本就过得苦,可不能再往她身上泼脏水。”真是柿子捡软的捏,怀疑赛罕杀了他哥直接往女人身上扯,就不能是为了族长之位、为了私人原因? “我公公跟我小叔关系不错,每年过白节,小叔都是跟我公婆一家过的。” 宝音娘连连点头,“我也觉得是外人瞎扯,喝醉的人是会夜里口渴,走不稳栽水缸里再正常不过了。”但还是觉得巴虎薄凉,亲爹死了都只露了个面,人死恩怨消,再多的怨气也该散了。 再看蜜娘,生了孩子婆婆都没来带过,她在外还实心实意的维护婆婆的名声,只叹好汉无好妻,癞汉娶花枝。 蜜娘喊了艾吉玛回去,回去的路上有那还没回去的孩子看到她,热情又嘴甜的喊她阿姐。 “我觉得我要成为全古川最受孩子欢迎的人了。”进屋了她就宣布。 巴虎抬了下头,又垂下去继续刮羊皮上泡烂的肉,嗤了一声,“谁要是送我一只羊,我路上见到他也热情打招呼。” 蜜娘才不理他,捋起袖子舀了碗酸奶,淋上一小勺蜂蜜,坐在热烘烘的火炉子边吃冰凉凉的酸羊奶,两个嘴被塞住的小娃也不馋的哇哇叫了。 “张嘴。”一勺颤巍巍的酸奶递到男人嘴边。 “我不吃,你自己吃。” 蜜娘不动,在他要张嘴的时候又喂进自己的嘴里,“想吃?我再给你舀一勺?” “别,我嫌弃有你的口水。”男人扭过脸,脸板着,眼里却满是笑,她一回来,整座宅子都活过来了,大冬天的也不冷清。 更不冷清的是次日,一大早蜜娘就揣了黄油红糖面团,面团扯开有一层薄薄的膜了才上锅蒸,水里是羊肉肠,刷了蜜水的牛肉条也放进了后锅烧水的铜锅里,锅盖上覆着一坨没有明火只有火星的牛粪。 巴虎听着叽叽呱呱的说话声,从没觉得孩子这么吵过,比一千只羊还吵,吵得他额角发胀。但蜜娘显然很高兴家里有来来往往的孩子,就连其其格和吉雅也难得兴奋,眼冒精光盯着会走路的孩子,还要把含的湿乎乎的没盐没糖的牛肉条送给别人。 没办法,巴虎只得跟着家里的狗都躲到羊圈去,到了晌午该做饭的时候才回去。 “别垂头拉脸,我三天只卖半天,你要是嫌吵你就在那半天躲出去。”蜜娘抱着木箱数铜板,兴致勃勃地问:“你猜我卖了多少钱?” 巴虎扯起嘴角,努力不影响她的心情,“有一两银子?” “一两又三十七文。”她抓了一把铜板塞男人手里,“别太辛苦了,以后我养你。” 这下巴虎是真笑了,想着随她高兴吧,千金难买她乐意。 “下次再卖馒头,我给你揉面。” 蜜娘又给他抓了把铜板,“雇你揉面的钱。” 巴虎都给接下,专门问她借了个荷包给装起来。 从此揉面和挂木板就成了巴虎的活儿,但他也会在客人上门的时候躲出家。 …… 阿斯尔登门的时候离迁徙还有五天,他是来请媒人陪同赵家祖孙一起到他家上门的,这次来又不是空手,一只还没咽气的狍子和四只绑着爪子的野鸡。 “过年的时候来你家看阿嫂圈养的有鸡,前些天去打猎遇见了几只,活捉了四只,都拿来给阿嫂养。”阿斯尔进屋就想抱吉雅和其其格,“才多长时间没见啊,他俩长大了好多。” “看来是想当爹了,来了四次了,第一次想抱娃。”巴虎打趣他,“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夏天?秋天?还是冬天?” 阿斯尔有些脸红,一个腿上坐个胖娃,“我肯定是想越快越好,就怕阿奶不肯给人。” 这时蜜娘提了酥油茶进来,“路上冷,喝碗热茶暖暖身子。” “多谢阿嫂。”阿斯尔接过,问起中原那边登门看家的礼数,免得犯了赵阿奶的忌讳。 中原重孝,巴虎死了爹还没半个月,按中原的礼数就是头上还带孝,是不能吃喜宴的,犯冲。 “这次我跟巴虎就不去了,你带你阿姐一起去请赵阿奶,她也理解的。”人老讲究多,婉儿嫁给阿斯尔没事还好,要是遇上不好的事,难免会怨怪她。 “还有这讲究?”阿斯尔瞠目,但也不勉强,喝完酥油茶就告辞,说是要去跟他阿姐商量商量。 巴虎问等阿斯尔跟赵婉儿成亲的时候他们能不能去吃席,他还挺想去阿斯尔生活的部落里瞧瞧的。 “到时候看吧,不一定。”其实要算起来,从大康来漠北还不满三年,不论是她还是木香、白梅抑或是婉儿,身上都还带的有母孝父孝,但在生存生活面前,不一而同的,一致没提起过这事。 阿斯尔刚走没一会儿,又有客人上门,这次来的是稀客,带的还是大礼,仅是茶砖,巴虎三年都不用买了。 “文寅,你这是?”巴虎不解,但看他喜气盈盈的,稍作猜测,便道:“是你爹的事?升官了?” “这事多赖于师兄,我爹不方便来,我就代他过来了。嫂子你别忙了,快坐,我听我爹说了,这法子还是你想出来的。”扈文寅特别客气,跟他爹来家里吃饭说话的随意不同。 蜜娘沏了清茶放他手边,坐在巴虎旁边,“还没问扈县丞升官到哪里去了?” “还在这里,县令大人接到任命去都城了,我爹就接任了他的位置。”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扁木盒,“这是县令大人走之前托我带给你们的,他跟我爹能升官都得由于嫂子拿包谷喂羊的法子,我听说冬日里有人因为羊群吃包谷死了去状告店家,官府有意来年不种包谷了。” “夫子跟大人不是不和?”巴虎接过木盒递给蜜娘,这些东西他们收的也不亏心。 扈县丞原本还真打算绕过县令往上递折子的,还是扈文寅知道了劝他别得罪上司,钟齐绕过他直接为县令大人效命,扈家父子嘴上不说,心里都记了他一笔。而且一个县丞的折子,能不能递上去都难说,何必为了个没准数的事把顶头上司给得罪死了。 “那你爹可奖赏你了?你可为了他解了个难题。”巴虎笑问。 “师兄可是提醒我了,我这就回去向他讨要,我也是谏臣。”扈文寅没多留,向巴虎抱了抱拳,带着下人大步往外走。 人出门了,蜜娘打开手上的木盒,一盒珠玉,绿松石和珊瑚珠子,还有蜜蜡和玛瑙。 “这也太贵重了吧?”蜜娘惊讶。 巴虎只看了一眼就说其其格的嫁妆不用攒了,“这东西我们难买到好的,为官的人手里都不缺,甚至不用掏钱买。”他拆了扈家送来的礼,一捆手感颇好的棉布,一箱茶砖,两包红糖,两对小儿金手镯,两个银发钗,还有一把锋利的短刀。 “这都是文寅准备的。”巴虎颠了颠短刀,是把好刀,“夫子有些抠门,但也重情,文寅重利,能花钱买断的,他绝不背人情。”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零七章 过了两天, 蜜娘提了两罐蜂蜜登上扈家的门,径直去拜见了扈夫人,见人就笑着道喜:“县令夫人, 近来大喜啊。” “大喜,托你跟巴虎的福。”扈夫人眉开眼笑, 走上前拉上蜜娘的手, “怎么没带孩子过来?我也有些时日没见了。” “调皮得紧,嘴巴闲不住,抱来了吵吵的让人没法说话。”蜜娘把蜂蜜放桌上,说前两天文寅送去的礼太贵重了, “本也是个无意之举,那法子我们留着也没大用,就是给夫子说也没想过这茬,夫子能升官完全是因为他时来运转,哪值得文寅送去那么多东西。” 扈夫人听着这话高兴, 尤其是时来运转这句,但还是谦虚说借了东风,“是该感谢你跟巴虎, 我们得益了也不能把你们忘了, 东西都是死物,吃吃穿穿的,别搁心上。” 蜜娘这才把蜂蜜罐子推过去, “夫子这升官了, 我跟巴虎也该来祝贺祝贺,但实在拿不出好东西, 唯有蜂蜜在这寒天雪地里还算得上稀奇, 师母可别看不上。”她改口喊的亲近, 话也说的俏皮,逗得扈夫人忙说就喜欢这口东西。 “来漠北十几年了都没尝过蜂蜜了,也就你来了我才想起我们大康还有这好东西,我稀罕得紧。”扈夫人说时间不凑巧,只能等到临山了再办席,到时候下帖子请她跟巴虎带着孩子来做客。 东西送到了,话也说了,蜜娘适时提出离开。 “好丫头,听你说话我心情好,改天得空了带两个娃过来坐坐,嫌孩子烦就扔给你妹妹带,她是个喜欢孩子的。” 蜜娘应下,出了门了才反应过来这个“妹妹”是扈夫人的独女,她在嫁给巴虎前还被赵阿奶引着去拜见过,但在去年祭敖包的时候已经是相见不相识。 这个“妹妹”可不能厚脸喊出口。 蜜娘绕去了侧院,先去看了看木香,过了一个冬,人丰腴不少,脸色红润,精神也佳,一看就是日子过的舒心。 “你这还是第一次登我家门,快进来。”木香拉着蜜娘往屋里走,知道她不待见钟齐,说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正月白梅成亲的时候你没去,钟齐的意思是你有喜了,想着你月份浅也就没来打扰,这马上就要迁徙了,可安排好了?可有车坐?要是没车坐就坐我家的车里。”蜜娘没提她从扈夫人那里过来,扈家不往外说她跟巴虎也不提。 木香手抚小腹,说钟齐都安排好了,“他租了一架勒勒车,我们今年打算再租五头小牛养着。”去年租的羊没损失一个,羊再生羊,现在家里也有一百多只羊了。 “那挺好,日子越过越好。” “是啊,我跟钟齐商量的是明年先盖两间房搬出去,会越来越好的。”木香问起了婉儿的婚事,“还没定期吗?” 蜜娘也是打算等到晌午赵阿奶回屋歇息了去问问的,“前两天阿斯尔来接婉儿跟赵阿奶上门了,估计日子是定下了。” “你没去?你不是媒人吗?” “巴虎他爹前段时间去世了,按大康的习俗,我身上带的有孝,怕赵阿奶忌讳,就没过去。”说着蜜娘站起身,“我就来看看你,看你挺好我也就走了。” “可别,我不忌讳这东西,你嫁人的时候我们谁身上没带孝?包括现在我不也还没除孝?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说明这也不犯冲。”木香拉住她,“再说入乡随俗,漠北压根不讲究这东西,你就坐着陪我说说话,一个冬天我也出不了门,天天对着钟齐那张脸,看都看厌了。” 这话蜜娘可不信,“你脸上的笑可是暴露了你的言不由衷。” 木香大笑,说从她有孕,钟齐就唠叨的像个碎嘴婆子,管她吃管她喝,也不知道在哪儿跟谁打听来的一堆要忌嘴的东西。 一个说一个听,到了晌午蜜娘赶在钟齐回来之前离开,到了赵阿奶住的地方她已经在吃饭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74节 “阿奶,你吃你的,我就是来问问前两天婉儿去阿斯尔家的事,可还行?” 老太太拿出手帕擦了嘴,打开屋里的窗子散味儿,“行,他那边的人挺热情的,没有看不起我们,日子也定了,七月十八成亲,赶在转场之前,天又暖和。”她说还准备下午去找蜜娘的,“这两天扈大人家里事多,我忙的前脚打后脚跟,一直没抽出空。” “那到时候你是跟婉儿一起搬过去生活?” “那不是,我还在扈家做活儿,婉儿过她的日子,我过我的,逢年过节在一起就行了。”赵阿奶说在大康的时候都没跟儿子儿媳住,哪会跟孙女孙女婿住,她在扈家干得好好的,还有月钱拿,到了阿斯尔家干活不仅没钱不说,吃喝还看人家的脸色。 “等我干不了了,婉儿接我过去伺候我几年,两脚一蹬也完事了。” “那这一天还远,你身子骨还硬朗。我不耽误你吃饭了,也该回去了,再晚巴虎该来找我了。”蜜娘凳子还没坐热就往出走,“阿奶你别送,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要送的。”老太太拉住她的手,“婉儿这桩喜事多亏了你,等她嫁人的时候让你坐上席。”也意在说她不忌讳带不带孝的事,婉儿嫁人请她去送嫁。 蜜娘到家的时候巴虎果然在门外等她,“我还以为你被野狼叼走了,一走就是半天啊。” “我被狼叼走你的娃可没娘了。”蜜娘避开他拉她的手,她这双手一上午被三个人拉,要先洗个手。 巴虎瞟了她一眼,误以为是蜜娘生他的气,死拉硬拽的非要牵住她的手,“出去半天脾气还变大了,就说了你一句还不让我碰了。” “那肯定的,我心眼小,听不得训。” 屁还蹦不得了?巴虎不再接腔,让洗手就说他手是干净的,炒了菜后用油皂洗的。 “我手是脏的。”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啊?”男人回过神。 蜜娘扯着声音也“哦”了一声,阴阳怪气:“我脾气大还心眼小。” 巴虎闷笑,搬来桌子把菜和碗都端出锅,打岔道:“吃饭,我去喊艾吉玛。”一同搬来的还有两个胖娃娃,见到蜜娘都伸长了手要抱。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半个月没见了。”挺会哄人的,奈何他跟蜜娘都吃这一套。 蜜娘得意,抱了两个孩子坐她腿上,“我们娘三个感情好。” “感情好也影响吃饭。”巴虎给她盛了饭,抱走最不老实的其其格,一手按住她的两只手,一手挟菜吃饭。 “都说好了?” “说好了,该道喜的道喜了,该看望的也看了,扈夫人说在临山办席的时候会下帖子,赵阿奶也说婉儿七月十八出嫁的时候要我们过去。”耗了半天,人际关系也都维护了,只等着动身去临山。 动身的那天,巴虎跟蜜娘半夜就起来了,因为他家在东,锣鼓声一响他家就是打头的。巴虎带着人收拾还没收拾的东西,蜜娘则是穿着厚厚的衣裳,从头到脚包得严丝合缝的,钻进放蜂箱的马车开蜂箱给蜜蜂分箱。 冬天温度低,蜜蜂也发懒,她开了蜂箱割蜜的时候只有少数蜜蜂飞出来了,这要是搁在夏天,她一进去满车厢都是嗡嗡的蜜蜂。 蜜娘要找出蜂后给搬到新的蜂箱里,有蜂后在,搬了家的蜜蜂慌乱一阵子也就跟着蜂后老实筑新家了,原先的蜂箱会再争出一个蜂后。 锣鼓声传来,蜜娘还有一个蜂箱还没弄好,听到脚步声,她让巴虎赶着车队走,“我弄好了再出去。” 车门一开,有蜜蜂跟着她一起钻出去了,外面的人还有些慌,害怕被蛰了,就见飞出来的蜜蜂越飞越慢,好几百只嗖嗖地掉在泥泞地里。 雪虽然已经化了,但北地里的风还透骨冷,别说蜜蜂了,就是老鼠出来也要冻僵。 一直到走过了十天,地面上才看见青绿的草芽,巴虎带了弓箭骑马出去打野鸡打兔子。天上也有迁徙的野鸟路过,人往南走,鸟往北飞,地上是嘈杂的牲畜叫,天上是清呖的鸟鸣,都浩浩荡荡的。 傍晚,又到了巴虎炫耀的时候了,他一手抱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身前还跑着两只山狸子,大斑小斑习惯了屋里的生活,现在被放到野外格外警惕,哪怕主人就跟在后面。 “巴虎,把孩子抱来我抱抱。”扈夫人见他嘚瑟,冲两个小孩拍手,其其格和吉雅被蜜娘收拾的干净,白胖的样子可喜人,尤其是笑的时候,露出尖尖的四个小米牙,眼睛弯成一方月牙。 其其格和吉雅也不认生,路上被抱去扈夫人车上不少次,但这次他俩一左一右抱住了巴虎的脖子不肯过去。在勒勒车里闷了半天,就指望这个时候放风了。 “师母,想抱孙子赶紧催文寅成亲,我让我家小孩去给他滚床,来年也抱两个胖娃娃。”巴虎冲文寅挑眉,“要不给你抱抱?” 扈文寅冲巴虎拱手讨饶,他娘本就眼馋巴虎家的孩子眼馋的不得了,见到他就是唉声叹气,可别给他火上浇油了。 “师兄,你这两只山狸子驯得不错啊,明年我逮两只回来你帮我驯段时间?”他打岔。 “逮回来的时候还没断奶,就好吃好喝喂着,你得天天在它面前晃,我要是帮你驯了,估计就认我为主了。”巴虎瞟到大斑小斑跑远了,他想试探下它俩会不会借机跑了,眯着眼定定瞧着。 扈文寅也站在一旁看着,看快越过河了,他让巴虎喊两声。 “大斑、小斑,回来。” 两只猫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但又回过头盯着前方。 “这驯的还不行啊,不听……”话,话还没说完,就见两个山狸子欢天喜地的往回跑,大的那个嘴里还叼了个灰毛老鼠,跑到巴虎身边把老鼠放他脚边,毛绒绒的厚爪子还按着老鼠。 “送给我的啊?”巴虎把两个娃递给扈文寅抱,蹲下身提起老鼠尾巴,大斑小斑一点意见都没有,坐在地上支着耳朵乖巧地看着他。 “还真送给我的?”巴虎不可置信,大黄都没给蜜娘送过东西吧? “师兄,你的娃,快,我抱不住了。”扈文寅勾着身,胳膊都是僵硬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抱奶娃娃。 巴虎看了一眼,两个娃的表情没不舒服,还自来熟地抱着文寅的脖子,他也没去接,“我摸老鼠了,手脏了,不能抱孩子,你帮我送回去。”说着带了两只猫就往回走,蜜娘在生火做饭,他要去找她炫耀炫耀。 “哎?哎!不是,我抱不住,你孩子要摔了……”扈文寅跟两个眼睛黑亮的娃娃六目相对,“你们爹不要你们了,哭啊。” 其其格被他的表情逗笑,一点都不留恋走远的爹,倒是吉雅还探着脑袋瞅,但没多大一会儿又别过头看天上的鸟,看河边喝水的牛羊。 “巴虎那性子怎么会生出你们俩这大大咧咧的孩子?心可真大。”扈文寅也不走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坐地上,还想喊他娘来抱,一转眼他娘也不见了。 巴虎黑着脸找过来的时候,他两个娃坐在地上拔草,手指头上绿油油的,指甲缝里也是搓烂的嫩草叶。 “你行啊扈文寅。” “我说了我不会抱孩子。”扈文寅无赖地摊手。 “你就等着你娶媳妇了挨嫌弃吧。”巴虎一手提起一个,青草汁一天半天的还洗不干净,两个孩子又喜欢吸手指,这抱回去蜜娘见了,他可不又要挨训。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八章 巴虎先抱了其其格去河边洗手, 指甲缝里的烂草叶也给抠了出来,但指腹上的青绿色怎么都洗不掉。 扈文寅像抱被子一样抱着吉雅过来,“不就是些草汁, 又不脏,洗洗就算了, 你都快把孩子的手给搓红了。” 巴虎没搭理他, 用袖子给其其格擦掉手上的水,又换吉雅过来。 幸好抱着孩子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吃饭的时候蜜娘也没注意到孩子的手,但晚上洗脸的时候他还是没逃过一顿拧耳朵。 顶着一只热辣辣的耳朵出去守夜, 巴虎拿了两颗鸡蛋坐在火堆边上,用余灰把蛋掩住放在火边烤。 半夜蜜娘醒来抱孩子出毡包撒尿,巴虎听到声就打了半盆水进去,怀里揣了两个蛋壳焦黄的鸡蛋,“洗个手, 我烤了两个鸡蛋。” 蜜娘不饿,但冷风一吹也清醒了,她给又睡着的两个孩子盖上被子, 披上狼毛披风洗了手跟着巴虎往出走。 “好多星星啊。”她惊呼。 巴虎看惯了, 没觉得有什么惊奇的,要说星星最多的时候肯定是夏天,但那时候蚊虫多, 这个时候虫还是虫卵, 还埋在土里。 他剥开鸡蛋壳,第一口先递到她嘴边, 等她咬了他才吃。夜里没什么人, 守夜的人也多半睡熟了, 巴虎搂着蜜娘的肩,轻声说:“想你陪我守夜。” “那后半夜陪你。”蜜娘心想这还不简单,就听他意有所指说不是这种夜,她想起了还没孩子时被他哄骗着在广阔的夜幕下、寥寥的秋风里厮混。 她装傻,被撞肩膀也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猜到了我的意思。” 蜜娘夺过他手里的半个鸡蛋,像老鼠嗑米似的,一点点啃,压根不接他的话茬。 “唉,没孩子的时候盼着有孩子,有孩子了又嫌碍事。”巴虎长吁短叹。 其其格和吉雅现在一睡能睡两个时辰不带醒的,要真想干点啥事,还是能挤出时间的,不过蜜娘也只是在心里想想。 两个鸡蛋两人分吃了,蜜娘舀了半碗架在火堆上煮的酥油茶顺了顺嗓子,看到希吉尔和另一个男仆在往这边走,她偏头问:“你今晚睡不睡?” “睡,我后半夜睡,等轮换的过来了就回去。”话落也看到了希吉尔,撑着腿站起来,“到点了?” “嗯,我们这就过去喊人。” “行,那我去洗个脸洗个脚。”巴虎让蜜娘先进去,他跟希吉尔他们往河边走,还没走到河边,他心里一咯噔,抬头看向正前方。他傍晚还带着孩子在这边洗手,记得正前方是个半人高的山坡,如果山坡后面有东西,正好被挡个严实。 另外两个人也看着前方顿住脚,他们生在草原长在草原,对危险有一定的感知能力,比如现在,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往后退,别转身跑。”不能给狼留个背影,中间有条河,这对人有利,如果有东西入水,会有声音传来。 巴虎估摸着离毡包的距离,但河那边一直没有动静,被注视的感觉也没了,就在他以为感觉出错的时候,睡在羊群里的狗先狂叫了起来,接着传来羊的惨叫声。 “狼来了!”巴虎大步往回跑,边跑边喊:“都起来,狼来了,拿弓箭。” 他的弓箭就在火堆边上,他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冲出来了,他家的毡包里有了孩子的哭声,他回头看了一眼,扯了勒勒车上的短刀就往羊群里跑。 狼跟狗咬疯了,人参与进来后,狗就占了上风,但在厮杀结束,巴虎清点狼尸的时候也看到了狗的身子,有别人家的,也有他家的。 没防备这么多人还有狼群过来,八只狗崽也随着巴拉睡在羊群里,惹事精被咬掉了一只耳朵,巴拉可能是忙着护狗崽,狗屁股被咬了一口,还有一只像阿尔斯狼的狗崽子没死在狼口下,死在了人的箭镞下。 巴虎抱着惹事精,希吉尔抱着巴拉,身后跟着六只狗崽,而大黄则坐在被刺穿脖子的狗崽身边没动。 “蜜娘,拿金疮药出来。”为防她担心,又补充了句:“狗受伤了。” 先洒药粉止血,巴虎煮了两块儿棉布给缠住伤口,又翻出备着的草药放药罐里熬着,“蜜娘你看着火,还死了一只狗崽,我去挖个坑给埋了。” “大黄跟阿尔斯狼呢?”狗崽回来了七只,巴拉也回来了,但大黄和阿尔斯狼还没影。 “它俩没事。”巴虎提着铁锹赶过去,但没看到三只狗,还是有人给他指了方向,他踏过冒着鲜血的狼尸羊尸,顺着血迹找过去的时候大黄跟阿尔斯狼正在扒土。 巴虎没说话,过去顺着它俩扒出的浅坑挖,挖了个快有腿根深的坑才把狗崽给埋了进去,箭镞也给拔了,滴滴答答的血顺着草叶滑到草根。 这只狗活的还没有一年,甚至都没有名字,巴虎拍了拍覆上的黄土,把那根还沾着血的箭镞插在了湿润的黄土里,“大黄,阿尔斯狼,走了。长生天会保佑它的,等你俩以后遇见它,它会是个人。” 大黄磨磨蹭蹭的,仔细闻了闻箭镞上血的味道,悲鸣地叫了一声才转身跟巴虎走。 乱箭射死的,巴虎甚至不能给它讨个公道,回去之后他就给剩下的狗崽都取了名,脖子上还系了颜色不一样的绣线。 狗的记性比人好,离开那片土地,男人忙着驱赶牛群羊群,女人忙着照顾孩子老人,忙一天三顿饭,丝毫没受那晚的影响。而狗夜里还时不时惊醒,睡着了也会惊叫,白天里也安静了许多。 巴虎把被狼咬死的羊,被狗咬死的狼,被人射死的狼都剥了皮斩了块煮熟后喂给家里的狗,有别人家的狗来了他也喂,大斑小斑也跟在后面混了个肚圆。 一直到临山,家里的狗看到熟悉的地方才恢复精神气,惹事精和巴拉的伤口都长好了,惹事精没了一只耳朵也神气十足,它似乎是把那只没了的耳朵当成了荣誉。 至于巴拉,它是久经战场了,伤好后又混进狗崽群里一心疯玩,一点都没改变。 三月中旬出发,路上走了一个月,到临山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其其格和吉雅还差两个多月就满一岁了,还不会走,但放在地上爬得特别快。 “巴虎,我今天去放蜂箱,你把吉雅和其其格带去放羊。”蜜娘把一块儿大毛毡抱给他,这是四块儿铺在毡包里的毛毡缝接在一起的,专门给两个娃爬的。 巴虎答应的干脆,等蜜娘走了他也赶车拉着艾吉玛和两个娃,带着大斑小斑往羊群里去。今天有来还债的,大羊和小羊都有朝宝他们清点,他只拿个账本把还了债的人的名字给划掉。 “东家,你来看一下。”希吉尔喊。 逃荒到草原后 第75节 “艾吉玛,你看着其其格和吉雅,别让他俩抓地上的草和屎蛋子往嘴里喂。”巴虎嘱咐了一声往羊群里走,听人说话的时候还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就看艾吉玛跟捡球似的,一趟趟拽着其其格和吉雅给拖回到毛毡正中间,一个拖回来了一个又爬走了。他看着都累。 希吉尔也跟着看,看看孩子又看看跟马赛跑的狗,“东家,你该找个像巴拉那样的人回来带孩子,一天到晚精力十足,别说两个孩子了,八个孩子都给你带得好好的。” “嗯,等大黄这胎狗崽生了,看巴拉还带不带的过来。”巴虎把账本递给希吉尔,“出错了我找你的事。” 希吉尔欢喜接过,连连保证,可算是得到东家的重用了。 巴虎吹了个呼哨,跟狗比着跑的大黑马调头跑了过来,他一手抱个孩子,冲满头大汗的艾吉玛说:“你歇歇,我带其其格和吉雅去跑马。” 男人骑上马,把两个孩子放在身前,脱了身上的袍子把其其格和吉雅包在里面绑在他身上,看他俩的小脸上没有害怕,手舞足蹈的啊啊叫,心想到底是他的种,胆子就是肥。 但他也没敢跑快了,轻夹马腹,身后跟了一串狗,边跑边叫,马被刺激的也咴咴叫,跑快一点又被缰绳勒的不得不放慢速度。 马跑的还没狗快,其其格和吉雅一趟跑下来还激动的小脸通红,被抱下马还不乐意。 “马累了,让马歇歇,明天爹再抱你们骑大马。”他琢磨着今年就要挑出两匹小马,等其其格和吉雅四五岁能上马了,两匹小马长成大马也能上马鞍。 “马……” “对,马!”巴虎抱着两个孩子瞅瞅,刚刚是谁说的话来着? “来,喊爹。”他扭过两个孩子,三个人面对面坐着,“喊爹,喊了我就抱你们去骑马。” “马——”其其格扯着嗓子喊,胖手指还扭着背后指着。 还真会说话了?这就会说话了?巴虎发愣,手上挨了一巴掌才回过神,是其其格扭着身子想爬过去找马。 “喊爹!”巴虎扔了个石头块儿把大黑马赶走,唤不回小丫头的神,只好逮着吉雅教,“儿子,你妹都会说话了,你会不会?来,喊爹,喊啊。” 吉雅就看着他,被喊急了就啊啊叫,推开他爹的黑脸要去找妹妹玩。 巴虎不得不认命,他大闺女会说话了,说的第一个字是马。 等蜜娘赶车回来,就见两个孩子喜笑颜开的朝她伸手,她咬着牙一下抱住两个,却看其其格指着马要过去,嘴里还嚷着:马马马…… “我闺女会说话了?”蜜娘惊喜的看着巴虎。 巴虎点头,是会说话了,但也只会嚷嚷着马,他在毡包里爬地上当马驮着两个孩子绕圈都没教会喊爹。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零九章 小两口教了一晚上, 也没如愿让两个孩子开口喊爹喊娘,嘴巴开开合合,倒是把腮帮子累得酸疼, 只得作罢。 “算着时间,母牛该产犊了。”蜜娘躺在床上问。 “是快了, 有几头母牛已经不爱动了, 我估摸着就这两天的事。”巴虎心里想着租户还回来的母羊和羊羔,去年他就打定了主意,今年不再蓄养羊羔了,算着还要放出消息把羊给租出去。 还要趁着骆驼和马都还没放走, 去年生的小公马和公骆驼也要骟,种群里公的多了就好打架,打不过的溜出族群就成野的了。 “我那个牛皮厚裆裤你可做好了?” 蜜娘下床把箱子里的牛皮裤子掏出来,裆部她用了双层牛皮,吊裆里塞了厚实的棉花和狼毛羊毛。 “你看看, 这样可行?” 巴虎没看,还闭紧了眼睛,“行不行看你, 反正是你要用, 我不在乎。”嘴角泛起了笑纹,挨了一记掐,笑纹扩大。 “媳妇有了, 娃也有了, 我怕啥?啥都不怕。”他故作无所谓,放大话:“像我小叔那样了, 也不用天天被你逼着刮胡茬。” 蜜娘哼笑一声, 坐在床边朝命根子上拍了一下, 他就一个激灵下意识抬腿遮挡,“话说的大气,你别抖啊,挡什么挡?”语气不乏嘲讽。 男人幽幽睁开眼,平躺在床上,还把被子扯开,“来,再打一巴掌。” 蜜娘看他的眼神变化就知道他心里琢磨着哪出,她不动声色地穿好鞋,慢吞吞举起手,如他的意轻拍了一下,在他伸出手之前一溜烟跑出了毡包。 巴虎抓了个空,看了看门外决定守株待兔,他就盘腿坐在床上,好笑地看她犹犹豫豫进来。 两人都不说话,一个气得翻白眼,一个笑的毫无忌惮,毡包里只有鞋底踩在毛毡上的摩挲声。 巴虎挨了几拳,到底是把送上门的兔子逮进了被窝,被子顾头不顾腚,沉沉浮浮间削弱了闷哼声。 … 除了牧仁大叔和金库老伯,其他年轻力壮的男仆都手拎马鞭和套杆把小公马从马群里给撵出来,巴虎见机甩出套马杆套住马脖子,两方角力,他被马带着在空地上一路滑了出去,留下熊熊的烟尘。 “马——”其其格被抱着还一蹦一蹦的,一手摸她娘的脸,兴奋地指给她看,“马马。” “我知道是马,谁被马拖走了?是不是你爹?” 其其格不搭理她,眼冒精光地盯着被套住被压倒的黑马红马,马被劁蛋痛叫,她也跟着皱眉毛,还捂着眼睛不看。 人小动作还多,蜜娘看看跟艾吉玛坐在毛毡上的儿子,吉雅也倾着身子盯着被绊倒的马。 蜜娘往远处看,只看见冒起的灰雾,看不清被拖走的人,她不由担心起牛皮裤子,双层牛皮总应该耐磨的。 白梅也来看了,她绕过河走过来,抱起吉雅站蜜娘身边,“挺热闹啊。” 是热闹,一匹马要有三五个人才压得住,拿刀劁蛋的,糊草药的,人喊马叫。 “你看朝宝!”蜜娘瞪大了眼,只见朝宝在马蛋剜出来了就切成厚片沾了韭花酱生吃了。 “这、这……”听到的没有见到的震撼,白梅昨晚听朝宝说过生吃马蛋的事,说是大补,但看到那玩意儿剥出来还带血就进嘴了,她有些作呕。 就七匹要劁蛋的公马,一个人一个还分不均,他们那些人还喊着留一口,吃到最后更是抢了起来。 蜜娘看得瞠目结舌,就连巴虎又被马拖着回来了也没发现,还是吉雅先哇哇叫了两声,她才回过神看灰头土脸的男人。 “好!”有人大喝一声。 蜜娘脸上也泛起了笑,巴虎拽着套马杆借力飞上了马背。枣红马撂起蹄子想甩下他,他俯身抱住马脖子,两腿紧夹马腹,马背上没马鞍,马毛是滑的,牛皮又是光的,有几次他险些滑下马腹。 蜜娘跟着也出了把冷汗,抱孩子的手不由收紧她都没发觉。巴虎这个彪悍的模样是她没见过的,狭长的眼睛闪着野性的光,像才抱回来的山狸子,警惕又带着征服的欲望。 自在了几年的野马一朝被驯服,在人下马后它倒在地上咧着嘴大口吐气,地上的灰和踩断的草叶随着它呼出的气扑了起来。 巴虎也累,他伸手接过沾血的弯刀,由人压着马后腿,亲自骟了这匹枣红马,挤出来的马蛋划了花刀滚上韭花酱,一口喂进嘴里。 蜜娘就此醒神,一言难尽地盯着巴虎那开开合合的嘴,这段时间他别想碰她的嘴巴了。 骟个蛋喂颗糖,小公马夹着屁股嚼着糖,一扭一扭往马群去。巴虎脱了硬梆梆的牛皮厚裆裤,抹了把汗说:“散了散了,明天再骟骆驼。”径直往河边走,他脸上又是汗又是灰,还有马蹄踩断的草叶飞在他脸上。 “我也走了。”白梅把吉雅放回毛毡上,摸摸他藕节般的胳膊,漠北的娃娃都比中原的娃娃骨架大,长大了也是能飞身上马的好小子。 巴虎脸上挂水大步走过来,行走间还夹带着驯马时的彪悍,只是眼睛里换上了温润的神采,一把拎起朝他伸手要抱的儿子,对一样要抱的其其格说:“喊爹。” “你避什么?”男人撇下眼睛,直勾勾盯着蜜娘,他下马时可是瞧见了她看向他失神的样子,可呆了。 “乱吃东西。”蜜娘揉了揉鼻子,“你可漱口了?” 巴虎怎么都没想到会因为这遭嫌弃,“你不懂,马蛋大补。”满脸的不服气。 羊蛋补马蛋也补,那牛蛋骆驼蛋也补喽?“以形补形?那你别吃了,你不用补。” 男人脸上的不服一瞬间换为得意,强忍住笑搓了搓下巴,“唔”了一声,又确认:“真不用?” 蜜娘信誓旦旦的点头,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做假。 “那行吧,马蛋也挺腥的,我也不爱吃。”男人的声音有些发飘,揉着儿子的头顶,大方地说以后都让给巴拉吃,巴拉需要。 小两口亲亲密密的说话,谁都不搭理一脸急切的其其格,腿抱在她娘怀里,上半身斜着往她爹身上靠,还要薅吉雅下来。 巴虎后退一步,冲她道:“喊爹,不喊不抱你。” “马!”这是要他抱她去骑马的意思。 巴虎就不信他还比不过一匹马,就跟小丫头犟着,两相僵持,蜜娘获利,小丫头抱着她的脖子抽噎,挤着眼泪含含糊糊喊娘。 “哎。”蜜娘大声应了,冲着巴虎挤眉弄眼,比着口型说:你输了。 不输不赢罢了,不过这时巴虎无心跟她争,吹了口哨唤大黑马过来,自己先带着吉雅坐上马,朝其其格伸手的时候还不死心,谆谆教导:“喊爹。” 其其格急得在蜜娘怀里扭成虫,委屈地朝巴虎伸手,就是喊不出爹那个字。 “行了,别招她了,早晚会喊的。”也就这几年稀罕他,等人家大了,他想抱着孩子跑马恐怕还得遭嫌弃。 “今天驯服的那匹枣红马你给起个名,等我把脾气给磨软了就是你的了。”这匹马是专门为了蜜娘驯的。 “那就叫小枣吧。” “小枣?它挺大的个子,又是公的。” “那就大枣,也不算公的的,只能算是公公。” …… 母牛产崽的那日,蜜娘在卖铁板煎豆皮,煎豆皮里包着炸豆腐和炖牛筋,好几十个小孩端着碗拿了筷子买了就蹲在门口吃,馋得七只狗崽蹲在一边流口水。 “蜜娘给我拿两根红绳。”巴虎打马回来。 “牛犊落地了?”蜜娘抽线给他,先前他给她说了,今年落地的牛犊,最先的两头自家留着养,是给其其格和吉雅留着的,以后迁徙转场的时候就各骑各的牛。除了牛,去年牵回来的两只小骆驼也是其其格和吉雅的,他俩跟小骆驼同喝一口奶,长大了交情绝不一般。 巴虎什么都想着他的两个娃,还不会走,出行的牛马骆驼已经先备上了。还说要剪了马尾巴毛要学做毛笔,等孩子念书了不用买毛笔。 “其其格和吉雅呢?等母牛出奶了我把初乳挤回来给他俩喝,你也喝点,我听人说牛羊骆驼的第一口奶是最好的。”巴虎接了红线也没走,倚在门口让蜜娘挟两坨煎豆皮给他吃。 蜜娘斜他一眼说不喝,“又是顺带的,我可不捡这个便宜,也不缺那口奶。” 戳过来的手有些凶,巴虎勉强咬住筷子,琢磨着她嘴里的“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怎么顺带她了。但这事不能掰扯,他想不出不代表蜜娘心里没有记账。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蜜娘刮了他一眼。 “豆皮煎的挺酥的,牛筋炖的又烂又入味,你做的菜果然好吃,难怪大半个临山的小孩都给招来了。”他拍了拍袖子上的灰,装傻逃避:“我还要去牛群里守着,就不陪你了。” 蜜娘还想再说,又有小孩拿着碗过来了,她盯着碗底的油花,“第几碗了?吃这么多晚上不吃饭了?” “才吃了半碗,我还喂了狗半碗。” 真的假的?蜜娘问是哪只狗,听说是一只耳朵的,就知道是惹事精。 “这一碗阿姐不要钱,你自己吃,别喂狗了,它们晌午都吃羊肉啃羊骨了的。”蜜娘浅浅的给小姑娘铲了一碗,“端出去吃吧。” 小姑娘端出门了才探头喊:“阿姐,两文钱我放桌脚了,我爹给我的有钱。一只耳的耳朵是被狼咬掉的,它可勇敢了,它吃的我付钱。” 难怪惹事精天天神气十足,不光狗宠着它,吃喝都让它先,就连在小孩里也备受欢迎。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逃荒到草原后 第76节 第一百一十章 迁往临山后, 家里的事理顺了,就接到了扈家的帖子。蜜娘跟巴虎前一晚给其其格和吉雅洗头洗澡,第二天换上新衣裳, 手上带了叮当作响的小镯子。到了正堂就被扈夫人给留下了,说是这么白净喜庆的孩子要留她身边帮她招待客人。 有赵阿奶在一旁, 蜜娘跟巴虎把孩子丢下自己躲出去转去了, 来之前两人就玩笑说今天就只带了两张嘴来吃席的。事实也是如此,扈家的客人多半是官府里的,不是官府里当值的也是沾了点关系的,比如钟齐。 他像只花蝴蝶转悠在人群里, 又像个小厮在各个席位上斟茶倒水,看到巴虎和蜜娘也只是笑笑点了点头。 “他也挺能舍下脸。”巴虎剥了花生递给蜜娘,换成他,他宁愿苦死饿死累死也不愿意来卖笑脸。 蜜娘嚼着花生没作声,她挡开巴虎递来的花生, “我想吃些点心,看看扈家的厨娘怎么做的,我回去也试试。” 巴虎把花生扔自己嘴里, 低声说:“钟齐污蔑过你, 你也逮着这个机会撒撒气。”意思是劝她别避而不谈。 “有什么好说的,我要是说了岂不是也跟他一样嘴贱了。”越是计较越把他当回事,想起一次气一次。她以反杀苏合为傲, 钟齐不定也以他游鱼入水般的结交关系为傲。 她捻了个半指长的金黄面点递给巴虎,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烤的,一点都没焦。” 眼瞅着要上菜了, 巴虎眼疾手快藏了一个, 饭后去接孩子的时候, 他厚脸向扈夫人讨问是用什么器皿烤的。扈夫人又喊来厨娘,厨娘得了信掂了个类似盘子的铁钵,上下各一可以扣在一起。 “至于外层的金黄色,那是刷了鸡蛋酱烤出来的颜色。” …… 出了扈家,巴虎一手抱其其格,一手拎了那个烤糕点的器皿,蜜娘说他也不怕人笑,哪有人上门做客还要掂着锅走的。 “钟齐都不怕人笑,我怕什么?笑一笑也不影响我得好处。”巴虎理直气壮,“又不是外人,你没见师母也挺高兴。”话说完就破功了,耳垂发热,他撇过头说:“我就想试试,我果然不是干这种事的料。”朝人伸手的时候觉得不好意思,总觉得脸上烧起来了。 尤其是在伸手要锅时都没敢看厨娘的眼神。 难怪钟齐在投靠了前任县令后,现任县令还在用他,他这种人用着顺手啊,能屈能伸又识眼色。 到家后孩子睡了,蜜娘给擦了手擦了脸放在床上,她出了毡包就打水把拿回来的烤锅泡在盆里。巴虎在给狗和山狸子做饭,羊肉在锅里煮的半生不熟,捞出锅剁成肉沫拌了烫熟的野菜倒在食槽里。 “大斑小斑过来,你俩还敢凑过去抢?”他敲着盆子,两只舔着舌头的山狸子跟着他跑。大斑小斑现在已经解了绳子散养,家里的狗也算认可了它们,出出进进不像撵兔子一样撵它们了。 但不是一个种族,不接受吃一个碗的饭。 “你们这边有没有给孩子过周岁要讲究的习俗?”算着其其格和吉雅快周岁了,蜜娘想摆个几桌。 “有,讲究点的会请个萨满来念念经。”巴虎是打算请的,虽然蜜娘不信萨满教,不信长生天,但他也只是想给孩子求个平安。 这要是搁蜜娘身上,她怎么都不会同意请个穿着怪异的人来念叨她听不懂的经文,但轮到她孩子身上,她还是宁可信其有。 “临山没有萨满法师吧?” “没有,你要是同意我就先去找。”巴虎把沾着碎肉沫的盆子涮干净,水也倒在狗盆里,狗喝水的时候还能舔一两个肉沫。 蜜娘同意了,在巴虎去寻摸萨满的时候她在琢磨办席的菜,夏天的草原上不缺青菜不缺菌子,骑马跑远一点还能找到酸酸甜甜的野果子,荤菜就是鸡肉羊肉牛肉。巴虎是打算宰两只羊宰头牛的,待客剩下的肉可以灌了肉肠挂在毡包里晾着,蜜娘也能烤成牛肉片去哄临山小孩的嘴。 “巴虎?真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了。”赛罕从银匠铺子里出来,手上还捏了支红玛瑙点缀成一片叶子形状的簪子。 巴虎喊了一声,也仅仅是喊了一声。 赛罕叹口气,“你来戌水有事?怎么不往家里去?这都晌午了,去吃顿饭吧。” 巴虎刚打听到往西北十里地的地方有萨满门派,他急着去一趟,还要赶在天黑前回家。 “我已经吃过饭了,在街上买了几个羊肉包子,已经吃饱了。小叔你忙吧,我还有点事。” 他明显不想多说,奈何赛罕像是瞎眼了,非要刨根究底,“什么事?你说说,说不准我还能给你帮上忙。” “我要去找萨满法师。” 赛罕听了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厚着脸皮问:“可是我孙子孙女要过周岁了?”不等他回答,又问是哪日,“我带你娘也去看看孩子,不能孩子过周岁,我们这当阿爷阿奶的不露面,外人看了要笑的。” 露面了反倒要笑,巴虎不想让外人谈论他家里的事,瞥了赛罕一眼,一声不吭地骑马跑了。 “小兔崽子。”赛罕也不气,悠哉悠哉地转着红的耀眼的簪子往家走,路上碰到阿古拉,这也是个不待见长辈的瘪犊子。 “又乱花钱。”妇人看见红彤彤的簪子爱不释手,又低声说她老了,衬不起这个好颜色。 赛罕给她插在发髻上,夸道:“好看极了,相信我的眼光。”又说他家业丰厚,又没用大钱的地方,好不容易找了个能让他花钱的人,求她给个妆点她的机会。 妇人红了脸,咬着下唇没再说话。 …… 七月初二,巴虎先把牛羊都宰了,晚上的时候拎了只羊洗去血水后他给放在洗刷干净的牛皮上,家里的锅盆桶都装不下一只整羊。一捆野葱加水搓成汁,兑上炸好的花椒油,大把的盐,两勺蜂蜜调味,蜜娘舀了料汁洒在羊肉上,巴虎大力地揉搓,里里外外都抹上料汁。 “行了,腌一夜,明早我就生火烤。”牛皮把羊包起来放进厨房里。 两人睡的晚,起的早,蜜娘先淘了米混上酸甜可口的果子给倒进羊肚子里,巴虎再拿针线把羊肚子缝上。等艾吉玛过来的时候,家里家外都生了火,也冒出了香气。 “今天早上没做饭,等我把羊肉炖好了我们仨先各舀一碗填肚子。”蜜娘给艾吉玛说,“今天其其格和吉雅就辛苦你照顾了。” “不辛苦的。”是真不辛苦,家里的猫猫狗狗太多了,又都是好脾气的,大斑小斑陪其其格和吉雅玩毛球都能玩好久;巴拉和阿尔斯狼能把孩子驼起来跑外面去玩,还有七只跟大黄差不多高的狗崽,有它们看着,其其格和吉雅跑都跑不远,只能抓些地上不干不净的东西往嘴里喂。 白梅最先过来,她刚进灶房,盼娣、兰娘和莺娘也来了,送的鞋袜衣裳帽子在蜜娘眼前过了个眼,就撸起袖子帮她洗菜切菜,莺娘只管烧火。 有她们帮忙,蜜娘轻松了一大截,在赵阿奶和婉儿、宝音一家和木香过来的时候她还能腾出空去迎一迎。 木香是一个人过来的,没带钟齐,免得在大好的日子惹主人家不痛快。 她怀有身孕,蜜娘没让她帮忙,让她跟宝音娘和赵阿奶坐一起说说话。 “我去帮你看孩子。”里面坐的是两亲家,她插进去也没话说。 “那你只看着,别动他俩,我家里的狗和山狸子都护崽子,你是生面孔,小心它们咬你。”蜜娘小心嘱咐。 木香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被狗围着的两个孩子了,她走近了才看明白,其其格和吉雅扶着狗站着颠颠地走,被脚下的草绊倒了还有狗咬着他们的衣裳给拽起来。 除了孩子脏点,大人还真是省心。 … “这就是巴虎的家啊?我还是第一次过来。”赛罕从马背上跳下来,扶着马车里的妇人下马,见巴虎满脸油光的出来,他笑的得意,“大侄子,不会不欢迎吧?” 不欢迎你也来了,巴虎扯出个笑脸,这还是他娘来他这里第一次坐马车,可能没风吹日晒,精神看着好极了。 “娘,小叔,屋里坐吧,我还在烤羊肉,没空招呼你们。” “都一家人,不用你招呼。”赛罕还问要不要他帮忙,得知不用又问两个小寿星呢,他掏出个比脸还大的盒子,“这是阿爷阿奶送两个孩子的。” 这时蜜娘洗手也出来了,“娘,小叔,你们屋里坐,顺便帮我招呼下客人。”她去外面找孩子,两个孩子滚了一身的黑黄灰交杂的狗毛,她直接给扒了最外面的衣裳,让艾吉玛进屋把新衣裳拿出来。 “娘。” “娘,抱。” 前一个是吉雅,后一个是其其格,两个孩子都会说会走了,都说起话来也吵人。 换了衣裳在河边洗了手洗了脸,抱一个牵一个往回走的时候招呼木香,“走啊,进屋了。” “刚刚那是你婆婆跟小叔?”木香走在一旁问,“你小叔看着还没三十岁。”她婆婆看着也年轻了几岁,苦相都淡了几分。 蜜娘点了点头,刚刚打个照面,她险些没认出来人,不像新丧的寡妇,倒像是才过门的新妇。 “这个是阿奶,这个是叔爷。”蜜娘牵孩子进去先让孩子叫人。 赛罕眼巴巴地看着,听到一声叔爷反倒有些不喜,递出两个花里胡哨的金项圈,失望道:“孩子嘴巴挺巧的。”他还想着才周岁的娃拐不过来弯,他能混个爷当当。 蜜娘把孩子放屋里又去灶房忙,过了一会儿听巴虎在外面说话,心想应该是萨满来了,木香就进灶房说:“你们还请了两个萨满法师?” “漠北的习俗。”萨满法师念唱打坐后就可以放席吃饭了。 “走,我们都出去瞅瞅。”蜜娘盖上锅盖,领了几个人出去。 但该听不懂还是听不懂,孩子还被头插鸟毛,脖带兽牙,腰上还串了各种骨头的叽叽哇哇的两个法师吓哭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巴虎不喝酒, 是赛罕坐在席上陪宝音爹、牧仁大叔和朝宝喝马奶酒。巴虎切了烤全羊给端到席上,肉香四溢的米饭吸饱了野果子的酸甜,三桌席面都摆了一盘子。 两位萨满是单独开席, 饭吃到中途他先去把银钱结了,刚巧两人吃饱了说要走, 送走了人巴虎把那桌的剩菜都倒了喂狗。 赛罕喝胀了肚子出来放水, 见状站在一边说:“家里的狗养的不错。” 口中喷出来的酒气让巴虎皱眉,“别劝酒了,别把人喝醉了。”他厌恶那喝得醉醺醺的人,更担心他小叔喝醉了也有他爹那臭毛病。 “没劝了, 都在吃菜了。”赛罕心里也有数,他劝酒也只是热个场,他提着裤腰带往外去。巴虎把碗盆放进灶房,毡包不隔音,里面的说笑声清晰可闻, 他洗了洗手也往外走,站在河边等撩水洗手的人。 “等我?” 巴虎应了一声,两人个头差不多高, 不偏开头就是眼对眼, 两双相同的眼型里闪着不同的光。巴虎冷然地问:“你这下可如愿了,不止戌水的,今日过后, 临山的人也都知道你跟我娘在一起了。” “这是事实, 有什么好隐瞒的。”赛罕扯了个笑,“你把我想岔了, 我今日过来只是喜欢孩子, 你是我侄子, 也算我儿子,你的孩子过周岁我想来看看。” 巴虎嗤笑,他还真没看出来他小叔喜欢孩子,他们兄弟几个小时候可都不受他待见。又问他可知道有人传他为了强夺嫂子杀了兄长的事?见他点头,问他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外人想咋说随他们嚼舌根去,谁又有证据?反正我们一家过得好好的。”赛罕不在意,他杀了仇人,后院有了女人,变相也有了儿子孙子,他高兴着呢。 巴虎沉默了一会儿,瞥了眼他胯,说:“谣言也能杀人,从你不能人道后你听了多少鄙薄羞辱的话你自己清楚,要说没受影响不可能,不然你也不会在老头子死的头天就嚷嚷着要了我娘,更不会张扬地带着我娘招摇过市。” 赛罕不承认,脸色都变了还强扯出笑,“我只是觉得外面的风言风语不能影响我们自家人过日子……” “我不管你怎么想。”巴虎打断他的话,“我娘跟了你精神好多了,我乐意见她有好日子过,但实话实说,我不乐意跟你们再有过多的来往。我的孩子才一岁,正是学舌好热闹的年纪,我不想其其格和吉雅走出去了被人拉住问你们的破事,更不想他们回来了问我阿爷是不是叔爷按水缸里淹死的。” 巴虎尝过被风言风语排挤的苦,哪怕他跟蜜娘能为孩子撑腰,也不想其其格和吉雅受到丝毫的影响。 赛罕脸上的笑终于绷不住了,他想到他才受伤的那两年没敢出过门,就连家里的仆人也都赶走了,点头说:“行,我知道了。” 巴虎得到了明确了回答,抬脚往屋里走,偏头问脸上又挂出笑的男人,“传你为夺嫂子杀兄长的消息是谁放出来的?” 在漠北,小叔子娶寡嫂实在算不上罕见,如果不是有这个似真似假的风流韵事传出来,没多少人有这个兴致一直盯着外人屋里的事。 “我没查,不外乎也就族里的人。” “别是你自己放出来的吧?”巴虎怀疑,最初听到传言的时候他怀疑是阿古拉,但在今天见到赛罕了又怀疑是他,二十多年的深仇大恨,他来不及折磨仇人,仇人就进土了,难保会不甘心。 赛罕否认,“我闲疯了给自己没事找事?” 巴虎不置可否,进屋了就绝口不提,接过了其其格抱在怀里给她喂鸡蛋羹。 赛罕看着两个活泼的孩子,眼里闪过羡慕,他要是有孩子,也想做个像巴虎这样的好爹,可惜这辈子都没机会。 饭吃到尾声,赛罕放下筷子,举杯说:“我们路途最远,就不跟你们坐这儿唠嗑了,我们先走,你们多留一会儿。” 逃荒到草原后 第77节 有人劝喝了酒了多坐一会儿,赛罕说没喝多不碍事,看了眼对面坐的妇人让她别说话。 巴虎这个主人都没开口留人,客人也只是泛泛劝了几句,见坚持要走也都起身想送。 “别多礼,你们坐,让巴虎跟蜜娘抱着孩子送送就行了。”赛罕按住宝音爹,再三说别多礼,率先离桌出了毡包。 蜜娘跟着巴虎什么都没问,送人的时候也都是巴虎在说话,在巴虎跟赛罕一起进来时她就察觉了两人的情绪不对,应该是叔侄两人有了口角。 “我们走了,有空到戌水了带着孩子去吃顿饭,认个门。”赛罕牵来了马车,扶着人准备上车。 在儿子儿媳眼皮子底下,妇人脸上有些发热,没把手递给他,一抬脚踩上了车辕。今天这趟过来她话很少,上了马车了也只是看看巴虎跟两个孩子。 “有事了去找我,我是你娘,别瞒着我。” 这话是对巴虎说的,他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 “走了。”赛罕关上车门,朝两个胖娃娃吹了个口哨,见孩子笑了他眼里也泛出了笑。 马车走远,巴虎跟蜜娘抱着孩子进屋招待客人。另一头,车里的人推开车门跟男人坐到车辕上,“你跟巴虎?” “嗯,他找我说了些话。”赛罕把巴虎的意思传达给阿润,“他是个好儿子,也是个好爹。” “我就说不来了,你非要过来。”她在巴虎面前总是气虚,也害怕给他添麻烦。 “我总要来看看我们下一任的族长。” 妇人信了,“有巴虎在,吉雅肯定是个好的。” 在今天之前赛罕要是听到这话是嗤之以鼻的,现在是信了。 …… 送走客人后,蜜娘和巴虎拎了个椅子坐在外面,孩子过周岁,爹娘忙得像个狗腿子,胳膊腿伸直了都是酸疼的。 “你小叔走得挺突然,跟你闹不痛快了?”蜜娘仰着头眯眼看游动的云,云层看着好厚,她每逢看到就想陷进云里,一动不动地躺着也好。 “他跟我娘近几年应该是不会来了,我给他说了,不想过多来往,怕外面的风言风语影响到其其格和吉雅。” 蜜娘也有这个担心,从小叔跟她婆婆进屋,屋里坐着的人就不时打量这两个人,还是人老脸皮厚,在打趣和探究的视线下还相互挟菜,她都没眼看,触碰到宝音娘的视线都讪讪的。 “接下来一个月我都不出去串门了。”蜜娘看巴虎起身,她脱了鞋把脚搭在他坐的椅子上,歇一会儿还要剁肉灌肉肠,好在盼娣她们帮她把灶房收拾了,孩子也吃饱睡了,不然要忙的事更多。 巴虎拿了扫帚去扫地,毡包门敞着散屋里的油腻味儿,“肉你先别动,过一会儿我喊人过来剁,人多也干的快。”宰了头牛还剩了一大半,羊肉没剩多少,余下的也都是羊内脏。 蜜娘应了声,又歇了一会儿穿鞋起来把四条牛腿都给搬了出来,去库房舀了瓢牛羊吃的粗盐搓在牛腿上。 草原上虫多,就抹盐这一会儿功夫就飘来了一团团闻着腥味飞来的瓢虫,蜜娘喊着让巴虎烧几坨牛粪熏虫。牛腿挂进毡包里还戳了牛粪进去熏,这也意味着开不了门,一开门就又有飞虫飞进来。 “牛腿要闷坏。”巴虎再一次给蜜娘说,在她提出要做腌肉的时候他就说过。 蜜娘皱了眉头,她也察觉了,之前巴虎给她说她还不信,想着草原上风大,热也就热晌午那一会儿,温度不高再有风吹,应该坏不了的。 哪想到飞虫多到都开不了门。 “算了,今晚和明天给炖吃了,肉肠也不灌了,把牛肉拉出去卖了算了。”看样子肉肠也只能在冬天做。 巴虎见她放弃,脸上露了笑,挨了一拳也高兴,眼看着肉发烂发臭,他心疼。 马车上铺上牛皮,巴虎把拆卸的牛肉块儿都给搬上车,砍刀和秤还有草绳。 “可以走了。” “再等等,我把其其格和吉雅喊醒也带上。”蜜娘对卖东西总是格外兴奋。 车尾放个箩筐,两个娃一人坐一边,巴虎在前牵马,蜜娘跟在后面走,边走边喊卖牛肉,看到人就问买不买牛肉。 其其格和吉雅也跟着叫卖,他俩最多只能说两个字的,像卖牛肉喊不出肉这个字,还绕得舌根打不过弯,口水顺着嘴角流。 巴虎就是个砍肉称秤的,出声也是问要哪一块儿,要几斤,坚决不叫卖。 “你们这卖牛肉还把娃带上了,可真够卖力的。”宝音娘听到声也出来买了一刀肉,一家人心齐,拉车叫卖的苦活都变得有意思。 “带其其格和吉雅出来玩玩,免得睡多了晚上睡不着。”蜜娘给袖子翻了个面,擦掉两个娃嘴边的口水,孩子的性子都随她,喜欢凑这个热闹,坐在筐里也不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来买肉的人。 “来,钱给你俩。”宝音娘把一把铜板扔进箩筐里,“你娘叫卖,你爹砍肉,你俩收钱,都出力了。” 蜜娘跟巴虎也觉得这个法好,再有来买肉的,直接让人把钱给两个小掌柜。 “阿姐,你家卖牛肉啊,你等着,我去喊我娘来买。”小丫头往家跑还帮她喊生意,“做饭好吃的阿姐来卖牛肉了……对,就是养蜜蜂的那个阿姐……今天卖的是生牛肉,不是牛肉干……” “阿姐?”巴虎扫了蜜娘两眼,“你都有两个娃了,人家喊阿姐你也好意思应?” “我年轻。”蜜娘笑的得意,有人喊她就好意思应。她知道巴虎在计较啥,他一直被人喊做阿叔,哪怕是站在她身边。 这不,有个齐他腰高的七八岁小子指着牛腹说:“叔,给我割这一块儿,我爹爱吃这块儿肉。” 巴虎气闷,但又不好意思说他只大了他十一二岁,称不上叔。 “你念了几年的书了?”他割肉的时候问。 “两年了。” 啧,又一个在学堂里瞎混的,叔跟姐都是两辈人,他指着蜜娘说:“这是我媳妇,你喊我喊叔就不该喊她喊阿姐。” 小孩子才不跟他论这论那,只凭高兴,接了牛肉把铜板撒在小掌柜的胖腿上,梗着脖子说:“又不是我爹娘,你休想管我。” 说完还不罢休,对着笑眯眯的蜜娘说:“阿姐你再等我几年,等我长大了我娶你,他凶巴巴的不是个好人,你别跟他。” 围着车买肉的妇人听了哄然大笑,尤其是看到巴虎脸黑了,笑得更起劲。 蜜娘也笑,“那不行,你来晚了,我孩子都生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转到河西边的时候, 车上零零碎碎的还剩十来斤牛肉,蜜娘收拢了给盼娣她们三个送去。正值黄昏,她们也刚赶羊回来, 坐在毡包外面在煮羊奶。 “坐会儿喝碗奶再走?”盼娣让出她坐的板凳。 “不了,巴虎还带着孩子在等我。”蜜娘把牛肉递给莺娘, 来漠北两年了, 莺娘长胖了也长高了。 巴虎瞅到蜜娘过来,张开手迎着跑过来的两个孩子,走路刚稳,一跑就要摔, 两个肉坨坨像羊羔子一样撞进他怀里。 “娘来了,坐车回家了。”他一手掂个娃给送到车上。 “娘!”其其格尖声喊。 蜜娘重重“哎”了一声,快跑两步坐上马车,搂着两个娃坐她腿上,“车夫, 能走了。” 男人一愣,反应过来瞪了她一眼,“有人喊你阿姐, 不是喊你小姐。” “你喊不就得了。” 他吃饱了撑的?巴虎冲马屁股甩了一鞭, 慢吞吞的顺着河水往东走,到了家门口,牧仁大叔和朝宝也赶着马车送牛奶回来。 “东家, 今晚挤了十一桶奶。” 巴虎点了下头, “今天中午剩的菜你们待会儿喊人来给端回去。” “烤全羊呢?”朝宝先问,晌午吃了饭回去的时候白梅还跟他说烤的羊肉好吃。 “你们几个分分, 别一个人给端走了。”巴虎不吃宴席上剩的菜, 再加上屋里还有四条牛腿还要吃, 晌午剩的饭菜都让仆人端了回去。 牧仁大叔在院子里煮奶的时候,巴虎提了火炉子出来,架锅加水把牛腿上的粗盐洗干净,砍成两半放锅里大火炖。 蜜娘从河里提水回来进屋烧水,趁着天还没黑先给两个孩子洗澡,洗澡水再拿来泡衣裳,其其格和吉雅那沾了狗毛的衣裳只能提到流动的河水里才洗的干净。 “巴虎,你别忘了熏毡包里的蚊子和虫。”蜜娘给其其格和吉雅穿好衣裳给提出来,“洗澡后不能再摸什么?”她蹲着问两个娃。 “土,虫虫,狗狗。”其其格大声说,说的再大声也不耽误她是个不长记性的,看到大斑小斑蹿了进来,立马招手喊斑斑。 “巴虎,看好你的娃啊,再弄脏了你给他俩洗。”蜜娘把孩子扔给他。 “之前不是说好了?是你的娃,你说话语气好听点,我是帮你看孩子。”巴虎拿孩子没办法,只能把大斑小斑先撵出去,“还不到吃饭的时候,等饭好了再回来。” 蜜娘听到了也当没听到,坐在凳子上搓脏兮兮的衣裳,趁着最后一抹余晖去河里净衣裳,西边的落日倒映了一角在河水里,橘黄色的落影在破碎的河边泛起褶皱。 等蜜娘提着篮子回去,牧仁大叔已经把牛奶熬煮开又倒进了奶桶里,盖了棉布提进毡包,看到她进来问喝不喝。 “我不喝,其其格和吉雅喝了?” “喝了,我给舀了两碗送过去了。” “行,忙完了你也歇着,饭好了我喊你。”煮的牛奶放一晚,明早撇了浮上来的奶油搅打出黄油,黄油压一天沥出水分就能用油纸包起来,保一年不坏。 巴虎把毛毡扯出来铺在地上,其其格和吉雅躺在上面打滚、翻跟头,兄妹俩撞在一起了瘪嘴哭两声,不等人安慰又玩做一团。 映着火光,巴虎看了蜜娘一眼,狭长的眸子在点点火星里泛出意味不明的光。 蜜娘路过扫了他一眼,晾了湿衣裳脱鞋也坐在了毛毡上,搂住扑过来的大闺女,想摸摸她的背出没出汗,但她的手在河水里泡得冷冷的,刚沾了点肉她就尖叫一声,像只小肉虫扭走了。 其其格走了,吉雅又来了,他站在蜜娘怀里搂住她脖子,亲昵地喊娘。 才会说话的孩子已经知道害羞了,撒娇还扭扭捏捏的,还总是慢妹妹一步。蜜娘顶着他的额头低声跟他说话,“是不是想睡了?” “不想。”他靠在他娘肩上玩她的头发。 蜜娘还没洗澡换衣裳,身上还有上午钻在灶房里染上的油烟,又出了汗,一整天下来她都嫌弃身上的味难闻。 她推开吉雅,“娘身上臭,别贴我身上。” 话长了,他只听懂了臭这个字,他紧紧抱住,奶声奶气说不臭。 其其格见了来扑过来,兄妹俩一前一后抱着蜜娘,没安静一会儿又扶着她转圈圈,他俩不嫌晕,蜜娘都被转的眼花,只得闭了眼。 天上挂上繁密的星子,锅里的香味儿越来越浓,蜜娘跟巴虎抱了两个玩累了在毛毡上睡着的孩子进屋放床上,毛毡里还残留着牛粪燃烧过后的味道。 一条牛腿三个人吃不完,起锅了巴虎先把牛腿肉切下来了一半,明早热一热就着凉牛奶又是一顿。 洗了澡洗了头,巴虎和蜜娘坐在毛毡上,轮流着给对方擦头发,大斑小斑趴在一旁啃牛骨,那是狗啃过剩下的,狗窝里只有大黄在,其他的九只狗都去牛羊群里守夜去了。 牧仁大叔毡包里的油烛熄灭,小院里只有火炉子里的余灰还闪着星星火光,天上的月亮隐进云层,眼前的光景陡然一暗,入耳的声音越发清晰,啃骨头声,潺潺流水,草丛里的虫鸣,越过山坡的牛哞羊咩,遥远的草原上孤狼垂垂老矣的不愤…… “其其格和吉雅一岁了,一年前的今天,你生下了他们兄妹俩,我捣了半天的酥油,手抖得不敢抱孩子,你也太过失力,坐起来吃饭都要人扶。” 蜜娘安静地听他回忆,并不搭话,可能是生孩子太疼了,那天的记忆她都模糊了,但生孩子的前一天和后一天,发生了啥事她都记的清楚。 “一年前的十个月前,其其格和吉雅在你肚子里落地发芽了,你还记得是哪天吗?” 蜜娘感觉不对,心生警惕,摇头道:“时间太久了,忘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78节 “好巧,我也忘了。” 蜜娘还在想这有什么巧的,就感觉身前缠上了一只手,“不记得不要紧,我带你回忆一下,明年乃至后年你都能记住今晚。” “是不是?小姐?季小姐?” … 漠北的夏天,天亮的总是很早,蜜娘睁开干涩的眼睛在身侧摸了一把,孩子都不在,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感觉没睡多久,但门缝里透进来的日光告诉她时间不早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门口也响起了门被推动的吱呀声,是大黄,它每天早上都要等她醒了来打个照面才肯放心出门,哪怕是生了狗崽当天也要来吱一声。 蜜娘先穿了衣裳去开门,“你的狗崽呢?又被巴拉搂着在睡觉?”今年大黄生了五只狗崽,但到满月只活下来了两只,应该是路上遇到狼群时动了胎气,狗崽在娘胎里没养好。 河边打黄油的已经到了尾声,巴虎进来拿木框装黄油的时候听到毡包里有声音,他刚走过去就见大黄摇着尾巴出来了,路过他头都不抬,直挺挺地往外走。 “不是,我得罪你了?”巴虎每次看它那狗眼看人低的德行就来气,他娶了个媳妇,陪嫁来了个大奶奶,好吃好喝还不得它意,真是比丈母娘还难伺候。 “它是狗,它不懂事,你别跟它计较。”蜜娘熟练地安慰他,她也不明白大黄怎么一日比一日不服气他,对着其其格和吉雅都能给好脸色,就是遇到巴虎拿他当空气,别提多气人了。 “我跟它计较早把它赶出家门了。”巴虎顺了顺气,跟蜜娘前后脚进灶房,拿了木框也没走,“锅里温的有菜,水壶里有温开水,我待会儿给你端冷牛奶进来。”每天早上喝的牛奶都是撇去了乳脂之后的清牛奶,除了自家喝的,一部分拿来做成酸奶,其他的都让仆人端回去给家里人喝。 “你去忙你的,别管我。” “别的事不急,怠慢谁也不能怠慢小姐。”巴虎说的阴阳怪气,被横了一眼,心里爽快了。 听到小姐她就想起昨晚的事,捧水泼在脸上,打岔问两个孩子呢。 “阿斯尔来下聘,艾吉玛和宝音还有喊你阿姐的那些孩子把兄妹俩抱去看热闹了。” 作者有话说: 来电了,补了一点 明天见 第一百一十三章 锅里温着一碗小青菜, 半碗牛肉片,一颗煮鸡蛋,打眼一看, 蜜娘就知道这碗青菜是专门给她准备的,有肉的情况下巴虎不会碰青菜。 她先舀了勺蜂蜜倒温水冲开, 一碗带着花香味的蜜水进了肚子才开始吃菜, 一口菜一口肉,最后一颗鸡蛋剥了壳拿手里边吃边往外走,倚在毡包上看巴虎掂着瓢摔打黄油里的清奶水。 顺着河流往上,由东向西家家户户都在打黄油, 捶打黄油的多是男人,也是仆人。越过河流由南向北,每个毡包外打酥油的人换成了女人,她们可能是男人在外为仆,更多的是男人守夜回去了在毡包里补觉。 蜜娘喝了半碗的牛奶顺了顺嗓子, 说要去看看其其格和吉雅,“阿斯尔下聘是送去了河西边还是赵阿奶那边?” “河西边。” 蜜娘到了先去找了两个孩子,兄妹俩混在孩子堆里, 一边一个抱着艾吉玛的腿, 站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看别人吃东西。 “婶,你说不能给其其格和吉雅乱吃东西,我就没喂。”艾吉玛见到人解释, 他手里还拿着几颗枣一把炒花生。 “是不能给他们吃, 你自己吃。”蜜娘从怀里掏出帕子给口水津津的孩子擦擦嘴又擦擦手,从荷包里拿了两根牛肉条塞他们嘴里, “是跟娘走还是跟哥哥玩?” 嘴巴忙着裹肉没空说话, 兄妹俩都是凑在蜜娘腿边, 小手抓着她的裤子,见了娘就只要娘。 蜜娘给艾吉玛交代了几句,看盼娣她们提了筐准备去放羊,她喊了一声,拉着走路慢吞吞的孩子往她们的方向去。 “阿斯尔带来下聘的人还没走,你不进去坐坐?”盼娣迎过来帮她抱了个孩子。 “不去,媳妇娶进门,媒人撂过门,他跟婉儿的事已经定了,用不上媒人了。”蜜娘抱着其其格跟在羊群后面,问起早上下聘时的情况,“可热闹?” 兰娘重重点头,“热闹极了,阿斯尔带来的人多,兄弟好几个,还有叔婶一帮子人,出手大方极了,见人就送红枣花生。下聘的牛羊也不少,但我数了下,没巴虎送你的多。” 蜜娘“哎”了两声,“这可不能比的。” “我又没当她的面说。” …… 一路走到最东边的毡包,蜜娘先抱着其其格过河,再接过盼娣抱着的吉雅,没过多大一会儿艾吉玛也回来了,其他孩子都骑了马去戌水念书去了,他没了伴也就回来了。 “其其格和吉雅有我跟你叔带,你可以回家去陪你爹。”昨天开席前他大姐来喊他回去,说是他爹不得劲,她也听干活的人说了,艾吉玛他爹的情况不太好。 艾吉玛犹豫了一下,说:“那我等我爹病好点了再过来。” 蜜娘点头,捉了只鸡让他提回去给他爹熬鸡汤喝,“拿着,在我们中原,生病的人都是要喝鸡汤的。” 艾吉玛咬着嘴唇没出声,弯腰鞠了个躬,提着咯咯哒的母鸡转身往回跑。 “走,我们去找你们爹玩。”蜜娘吹了个口哨唤来大枣,推了勒勒车出来,绳子挂在马脖子上,孩子塞进车里,她坐车辕边拦着。 “骑马。”琪琪格探出头指着高头大马,想要坐到马背上。 蜜娘装听不懂,一路打岔到了牛群吃草的地方。巴虎每天上午都要来查看牛犊和母牛的情况,他混在牛群里只露了个头,偶尔弯腰就彻底淹没在牛背下。 蜜娘放了大枣去吃草去奔跑,抱了两个娃下来,由着兄妹俩在草丛里捉虫子,她守在一边盯着,一小会儿的功夫收了一把草蜢子。她也没扔,都给装在荷包里打算带回去喂鸡。 “怎么过来了?”巴虎洗了手走来,一把举起吉雅给挂在脖子上,再把其其格给抱起来,指着高一声低一声哞哞叫的牛,“这都是咱家的牛,你俩长大了要跟着爹一起养,好不好?” 兄妹俩不理他,一个也要爬上她爹的脖子,另一个紧紧抱住他爹的头,生怕好位置给抢跑了。 巴虎像个树桩子,被两个孩子踩得睁不开眼,只好又都给放下来,位置颠倒轮着骑脖子。 “哎。”蜜娘示意巴虎看过去,一头比母牛矮不了多少的黄毛牛也凑过去跪在地上吸奶,“这啥情况?” “不要脸的,奶瘾太大,没戒掉。”巴虎扫了一眼,注意力又回到孩子身上,谝嘴道:“还没我家的其其格和吉雅听话,我们四个月就断母乳了,也没见馋成这个德行。” 蜜娘哼笑,听话的孩子快把他的头发扯成马蜂窝了,她把其其格从他脖子上撕下来,“娘带你去找你的小马,你爹给你留的你还没过个眼。” 又问:“我去把那头牛赶走?” 巴虎说不用,母牛没耐心了顶它几下,它就长记性了。他也抱着吉雅往牛群里去,公牛不带崽,很潇洒的四处游荡,东啃口草,西饮口水。母牛则是有距离地聚在一起,毛绒绒的小牛犊在母牛附近乱蹦哒,牛犊还没断奶,却是比会吃饭的其其格和吉雅都高两个头。 牛角缠红绳的牛只有两头,很好认,它俩最先出生,体型在牛犊里算是较大的,见到人了也不怕,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它们现在肯定在想,哇,原来还有这么矮的人。”蜜娘拉着其其格的手摸上牛背,从牛背滑到牛头,从牛头滑到牛鼻子,两双清澈的眼睛对上,一个咯咯笑,一个低哞了一声。 “好了,从此以后它就是你的牛了。”蜜娘抱娃抱累了,试探着给放上牛背,她站一旁护着。旁边吉雅也坐上了小牛的牛背,它几乎是趴在牛背上,胖胖的手指在牛毛里挠来挠去。小牛犊的毛长,又软,比他爹的头发摸着手感好多了,就是蜜娘也喜欢摸。 孩子玩他们的,蜜娘跟巴虎站在旁边说话,满眼的青绿色,高高低低的山包子,吃饱了卧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公牛,在河水里奔跑的枣红马,抵头相撞的小牛犊……她说漠北的牛羊马比中原的人还自在闲适。中原的牛,它们是老农的影子,农忙的时候耕地,收了庄稼拉车,庄稼铺在道场上拉着石碾子压稻子豆子,粮食进粮仓了又要耕地。也只有冬天是清闲的,清闲的时候又饿肚子。 “中原的人比漠北的人过得苦。” 巴虎不这么认为,他小时候见过搬来的中原人,没过几年又回中原了,而去中原的漠北人,大多都没回来。 … 晌午赶车回来的路上听到西边的山坡后面有粗哑的“嗷嗷嗷”叫声,巴虎下车去看,还没走多远就见大斑小斑叼着两只兔子冲了过来,见到他嘴里又发出含糊不清的嗷嗷声。 “是大斑小斑回来了?”蜜娘探出头问。 “嗯,回来还带了礼。”巴虎蹲下摸摸围着他跳的山狸子,提了扔在地上的死兔子撂在车辕上,“走了,我们回家。” 他推开车门,大斑小斑一跳就进去了,车里的孩子立马激动起来,学着山狸子嗷嗷地叫,一路叫声不断。 到家了又在家门口的河边看见了两大两小四头骆驼,两个小的行走间脖子上的铃铛叮当响。 巴虎下车开车门,大斑小斑最先跳下车,还把扔地上的兔子给叼在嘴里,耀武扬威地往家里走,这是跟家里的狗炫耀去了。他抱了其其格和吉雅下来,刚想去扶蜜娘,她自己跳下车去看骆驼了。 “怎么又回来了?你们是吃草的,哪有天天吃馒头吃米饭的骆驼?”最开始挤驼奶的时候为了安抚母骆驼,巴虎总会带几个馒头交换,冬天还给过豆芽青菜萝卜。等母牛有奶了就断了驼奶,两头母骆驼也解了绳子赶它们到草场上自己寻食,但它们好似吃习惯了人吃的饭菜,每天晚上都要回来要一嘴,没饭没菜舔口盐也行。赶走了又回来,回来再赶走,还不敢不给吃的,就怕没骆驼群在,它们再跑远跑野了。 一直到现在,它们四个至少两天要回来一次,要是馋了就不走远,就踱步在家附近,见到有人回来它们也小跑回来。 骆驼个子大,蜜娘伸手也只能摸摸它们的脖子,还没摸几下,一岁多的小骆驼就调皮地咬她衣角,挣着脖子推她进屋。 巴虎一手抓了把盐,一手掐了捧青菜,青菜是他早上才挖的,洗得干干净净的,给蜜娘炒没用完,有些蔫了。 “盐给你,你喂。”巴虎把盐倒给蜜娘,伸着手掌由小骆驼舔手心残留的细盐,回来就贪这一口,牛羊马骆驼吃的都是粗盐,粗盐里含泥含草渣,味道有些苦,有条件吃细盐的都不肯沾粗盐。 一把盐喂完,巴虎把青菜分成四份喂进骆驼嘴,“好了,今天就这些,再喝点家门口的水就走吧 ” 他跟蜜娘也该做饭了,还有大斑小斑叼回来的兔子,巴虎给剥了皮,皮毛扔进桦树皮泡的汁液里,兔肉斩成块儿丢后锅里煮着,人的饭好了兔肉也熟了六七分,混上羊肉和米饭分给狗吃。 “今天的兔肉是大斑小斑带回来的,吃了它们逮的肉,以后可不能欺负人家。”巴虎倒饭的时候还在叨叨,狗仗群势,狗眼看人低,他一个主家都被狗低瞧了,大斑小斑被狗欺恶那可太正常了。 “巴虎,你快过来给你儿子喂饭,我一个人招架不住。”蜜娘大声喊。 巴虎把涮盆子的水一倒,大步往灶房跑,“来了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直到婉儿出嫁的前一天, 蜜娘都没见到艾吉玛过来,她让巴虎去家里看一眼,看看是啥情况, “要是有事我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挺好的一个孩子。” 巴虎去了一趟, 回来摇头说艾吉玛他爹看着不行了, 就是熬日子了,吃不进喝不进,坐着都喘不过来气,脸憋得青黑。 “那也挺受罪, 还不如那些夜里一觉睡过去醒不过来的。” 巴虎同意她的想法,他要是有那一天还不如抹了脖子死了干净,但在看到笑出一口米牙的孩子,这个想法又消散了。还是舍不得的罪过,能喘口气就能再看眼孩子, 看一眼少一眼。 次日蜜娘和巴虎点灯起来给孩子穿衣裳,还没开门大黄就来扒门,巴虎扭着脸去给它开门, 也不拿正眼看它。 “巴虎, 你们起来了?我还说来喊一声,饭做好了,你待会儿跟蜜娘带着孩子直接过去吃早饭, 家里别开火了。”赵阿奶沉在半明的暗色里, 通知到了又脚步匆匆离开。 “这老太太不会都没睡吧?这么早可把早饭做好了。”蜜娘还想着她起得够早了,能去帮个忙的。外面的天色还是黑的, 家里养的鸡都还没打鸣。 “可能是迎亲的来得也早, 还要赶在正午前进婆家门。”巴虎看蜜娘还在给孩子编发, 她的头发也散乱着,就说他先去炖鸡蛋羹,她收拾好了喊他。 家里母鸡生的蛋勉强够她们娘三个吃的,两个小的喜欢吃肉沫炖蛋,白煮蛋也吃,米粉糊糊也吃,但要沾酱油。 三碗炖蛋上锅,巴虎打了壶水放炉子上,水热了孩子也收拾好了,他给抱来洗脸漱口。等蜜娘绾好发髻过来,他正在给孩子喂蛋羹,腿下还有大斑小斑仰着脖子接着从嘴边漏掉的。 “好好吃。”他虎着脸瞪其其格,就她那小动作还想骗过谁?大斑小斑也不缺她吐出来的一星半点。 小丫头嘿嘿一笑,张开嘴等着再喂。 “我也有蛋羹?”蜜娘端了碗先喂巴虎一口,听他说两碗是蒸,三碗也是蒸,顺手的事。 “你这张嘴吐出来的话我可真不爱听。”蜜娘斜了他一眼,大口扒了碗里的蛋羹,端了另一碗站一边喂其其格,一人喂一个速度就快多了。 出门的时候天色还是乌蒙蒙的,河上的窄木桥都不太看得清,一家四口,后面还跟了两只山狸子,循着饭香味儿往河西走。 “阿奶,你这是嫁孙女高兴得晚上睡不着啊?半夜起来做饭。”蜜娘到了先道喜,拉着老太太的手塞了个银坠子,“这是我给婉儿的添妆,我来的晚了,不好当面给她。” “蜜娘啊,你这太贵重,这我怎么好收。” 逃荒到草原后 第79节 “咱们是知根知底的人,我也不瞒着,来漠北的一路您跟婉儿的好意我都记在心里,到漠北后要不是您劝导我,我还不知道要迷糊到啥时候,那时就想着婉儿嫁人我要送个好礼。我为啥给银坠子您想必也知道,去年送木香两只羊是因着她给我照顾月子,有个名头。在婉儿之后还有盼娣和兰娘,我要是给婉儿送两只羊,后面轮到她们了我不好送礼,索性我就面上简薄一点,以后也能灵活变通,都是多了不争少了争。”蜜娘注意到有脚步声过来了,合住老太太的手,拍了两下,“我还要去看着孩子,就不多说了。” 赵阿奶把手里的东西揣进怀里,寻了个机会递给了婉儿,拿出来了才看到银坠子上的两颗红珊瑚珠子,她惊了一下,“蜜娘给你的添妆。” “怎么、怎么……”这也太贵重了,仅是银坠子估计是十几两银子融的,样式简单但手工钱也要个七八两,最难得的是那形状饱满的两颗红珊瑚珠子。 “还人情债,也好。”也好什么赵阿奶没说,她从一开始帮蜜娘,除了看她可怜的份上,也是看出她是个心正的,想着到了漠北能跟婉儿相互搭把手。她把银坠子挂在婉儿脖子上,“我能替你周全的都周全了,以后的亲戚往来全看你自己了。阿奶现在嘱咐你一句,就是掂量着好处交好,只好对方不坏,你也真诚地对待人家。” 给婉儿介绍桩好亲事,又送了个贵重的添妆礼,两方的人情算是拉平了,也还清了。以后婉儿能不能跟蜜娘交好,全看她用不用心。 “迎亲的来了!”外面一阵欢声笑语,赵阿奶脸上盈出笑,开了门招呼守门的人进来,她走了出去,就看阿斯尔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脸的喜气。 “赵阿奶,待会儿我就不跟着接亲的人去男方家里了,我这肚子也大了,经不得颠簸。”木香挺着肚子站旁边说话,她来的晚,来了之后没看见人,问过蜜娘才知道祖孙俩在屋里说话,她没去打扰,也就这时才找到机会说。 赵阿奶说孩子重要,又问钟齐,“他要是有空他过去,他娶了你,也是我们这边的娘家人了。” 钟齐忙的两眼青黑,她从家里出来他才回去补觉,晚上睡在外面守羊群,白天要照顾她还要在河西边当值,顺便放羊,家里的事都压在他身上,想睡个囫囵觉都难。 “他走不开,官府里的大人要是找他,他得立即过去。” “也是,他是忙,不过能者多劳。”赵阿奶听到有人在喊亲家老太太,顾不得说场面话,别过脸去接阿斯尔二叔递来的东西,“一路可顺利?” “顺利,大好的日子一切都好。” 另一边已经开始献撞门羊了,巴虎护着看得兴起的孩子别被踩了。等新妇被迎上彩车,他被闹得脖子上架一个,胸前举一个,头被抱着,脸被挡着,成了全场最狼狈的人。有人见他衣裳都汗湿了,说帮他抱一个他还不肯,借口说孩子认生。他是怕有人趁乱把孩子给他抱走了。 跟蜜娘说的时候,她笑弯了腰,“不是临山的就是来接亲的,到处都是眼睛,谁能把你孩子抱走了?” 男人坐在骆驼上吹风,“那可不一定,我家孩子长得好,不定有眼馋的。”他看吉雅的头一点一点的,弯腰见他眼睛闭上了,抱着给转个身,让儿子趴在他身上睡。 “孩子困了,你要不下去坐车,车里没风。”盼娣、兰娘、白梅和莺娘在勒勒车里,他不好抱孩子坐进去。 蜜娘看看其其格,早上起的早,刚刚又闹腾了一会儿,看着也困了,她让巴虎先下去把其其格接着她再下。她跟他骑的骆驼是自家的骆驼,母骆驼后面还跟了两头小骆驼,出临山后碰到它们,其其格和吉雅高兴打招呼,它们毫不客气跟在迎亲队伍后面跟来了。 “孩子睡了?我再给你们找辆车。” “别,我们就坐这辆车,叔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们。”蜜娘忙阻止阿斯尔二叔。 “我今天的任务就是招待好你们,哪能不招呼。龙凤胎啊?你们小两口好福气,孩子长得可真好。”男人是对着巴虎说的,想着男人之间有话聊,他又是送亲的人里唯一一个男的,路途又远,聊聊闲嗑也能打发时间。谁知道巴虎只是笑了下,把孩子递进勒勒车了就转身去骑骆驼。 他不信邪,“小兄弟,怎么称呼?巴虎,好名字……家里就养了四头骆驼……不止?哦,哦。”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没话了,心里想着一个大男人哪有这么嘴拙的,坐到酒桌上劝酒那不是一劝一个准? “巴虎,你可有喝醉过?” “没。”巴虎撇开眼,这个方向他还没走过,想着好好看看的,挺烦有个不认识的人在一旁叨叨些没用的。但他知道好歹,不再像没成亲前遇到惹他不高兴的人就甩脸子走人,勉强应付着。 两人聊着干巴巴的话都觉得没意思,正巧队伍前面出现了一阵哄闹,阿斯尔二叔借口离开,之后没再过来。但他对子侄说:“送亲的人里,那个叫巴虎的男人估摸着酒量了得,你们晌午陪酒的时候小心点,别在自己家还被撂倒了。” …… 送走新妇的娘家人,阿斯尔的二叔满嘴的酒气,搂着他大侄子说:“你小子看着挺清醒,酒里兑水了?这干的可不地道。” “我没喝酒。”一滴都没沾,“你从哪儿搞来的假消息,人家压根不沾酒,害的我们兄弟几个慌了半天,劝酒词都对了一肚子。” 另一边,其其格和吉雅上午睡了一路,回来的时候精神的能撵兔子,屁股上像长刺了在车里坐不住,蜜娘只好把孩子放出来交给巴虎带,她坐在车里聊天。 “阿斯尔家里的人都挺和善热情的,婉儿以后的日子可好过了。”盼娣见赵阿奶情绪不高,捡了话来安慰她。 兰娘也捡了高兴事说,“劝巴虎喝酒那阵笑死我了,那边的兄弟几个只差撸袖子上阵了,巴虎说他不喝酒他们都愣了。” “他们应该是都喝酒的,见巴虎不沾酒,几个人愣是也没端碗,我注意到有个小个子好几次端起了酒碗,又尴尬地放回桌子上。”兰娘觉得有意思,吃饭的时候悄悄看了不少次。 “所以说啊,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家,阿奶你该高兴才是。”蜜娘也跟着劝慰。 “是该高兴,我就是有点拐不过来弯。”老太太叹了口气,“早晚有这一天的,没事,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从小在眼皮子下长大的孩子,养了十六年嫁出去了,哪有不难过的。不过她也不想扰了孩子们的兴,调转了话头说:“你俩年纪也到了,也该着手找婆家了。” 盼娣和兰娘露出苦笑,“是该找了,这不是没瞅到合适的。” 赵阿奶:“让她们这成了亲的帮忙寻摸着,你们七个姑娘,四个已经嫁人,比才来漠北那摸不着北的时候可强多了。” “现在还是摸不着北,只在晴天分得清东西。”盼娣打哈哈,看了蜜娘一眼,半真半假道:“倒也不急,我在家的时候哄弟弟妹妹哄厌了,现在这日子过的挺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先享受一两年,不急着嫁人生孩子带孩子。” 她的话刚落,几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怔怔,就听巴虎在外喊蜜娘说其其格要尿尿,让她出来抱一下。 “看吧,有了孩子,跟小姐妹说个话都不清静。”盼娣挤眉弄眼地作怪。 “可不是嘛,巴虎有时也抱怨有了孩子愁人,绊腿还不得清净。”就一句话,外面又在催了,蜜娘赶紧蹦下车,抱上嘴里一直念叨着要尿尿的小丫头脸上又带上了笑,之后没再进勒勒车,坐在骆驼的驼峰里悠悠吹着风。 “咱们的骆驼也跟着去送嫁了,晌午可有吃好的?”到阿斯尔家后,是巴虎去喂的骆驼。 哪会没吃,一桶豆渣一包细盐,他还另外要了喜饼,饭后去牵骆驼的时候,它们还舍不得走。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一十五章 婉儿三天回门那日, 她和阿斯尔半上午的时候赶了车送来两筐礼,两人到的时候蜜娘跟巴虎带着孩子放牛放羊去了,家里没人, 还是希吉尔骑了骆驼去喊的。 蜜娘没料到婉儿会来,更没想到阿斯尔又送来了谢媒礼, 她跟巴虎回来的时候就见他在河边看洗羊毛晾羊毛的, 空旷的地方架了不少箩筛,里面都是洗净的羊毛,他也在一旁帮忙翻晒。 “阿斯尔,进屋坐。”巴虎下车招呼他, 随便指了个人让他去逮只羊回来宰了,“晌午在我家吃饭好了,你阿奶那边也不好做饭。” “大兄你别忙,我们晌午带阿奶去戌水吃饭,已经安排好了。” 蜜娘赶着车带孩子先一步回去, 婉儿在院子里跟狗崽玩,也就是这些熟悉的人,家里的狗才不叫不咬。 “你们来就来了, 还带这么些东西干啥?”她把两个孩子抱下马车, 教其其格和吉雅喊人。 “谢媒礼,我公婆一早就准备好了,该给的。”也是当初阿斯尔许下的, “不止你家有, 我三姑姐家也有,她也是我们的媒人。”婉儿笑, 她跟阿斯尔的婚事让两家人操了不少心。 摆了桌椅, 四个人就坐在毡包外说话, 巴虎跟阿斯尔聊了下迁徙的事,说说冬天打猎的事。 “本来还以为你俩会是在返回冬牧场后成亲的,我还跟蜜娘说到时候去你家那边看看。”巴虎对打猎的兴趣挺大,阿斯尔他们的部落在十多年前是生活在山里的,过的是渔猎生活,迁出大山后每年还是会进山打猎,是他们族里的传统。 “那就冬天你们全家都过去,我带大兄进山打猎,把你家养的山狸子也带上,唤唤野性。”阿斯尔说的认真,看向婉儿,“我们这趟过来除了谢媒外还有另一件事,婉儿在这边只有阿奶一个亲人,她跟阿嫂的关系又好,我们的婚事也得益于阿嫂的介绍,婉儿就想着我们两家之后就当亲戚往来,逢年过节走动走动,家有喜事了也去吃顿饭送个礼。大兄和阿嫂以为如何?” “我也有这意思,能做成亲戚也不辜负一路走来的情谊。”蜜娘本来也有这意思,巴虎的亲戚基本都断绝,她这边也就熟识的几个姑娘,就是阿斯尔不提她也会提一嘴的。 婉儿露了笑,拦住小跑过来的其其格给抱在怀里,“这下我可是你正儿八经的姨了?” “难道以前是歪门邪道的?”蜜娘故意歪解意思,被轻拍了一下捂嘴笑了。 等婉儿和阿斯尔离开,进门时蜜娘撞了巴虎一下,“结了这门亲戚你总没有意见了吧?” 巴虎喊冤,“我什么时候对你的决定有意见了?” 这蜜娘可要跟他翻翻旧账了,“就去年,差不多也是这时候,我带了盼娣婉儿她们去采旱地莲的种子,我回来后是谁跟我垮着脸嫌我跟她们的关系太密切了?” 巴虎想起来了,那时候他是不想蜜娘分太多心思在外面,想要一家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要不是她提,他都忘了这茬事了,现在想想可真是恍如隔世。 蜜娘见他不说话,趴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你变了许多。”她还记的成亲那日他二舅带人过来他都不会招待,今天阿斯尔过来他能找话聊了,从阿斯尔进门到离开,她都没费心招呼,都是他在说,也没冷场。 “你教得好。” 这个夸奖蜜娘可不敢当,她还真没教过他啥,没念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有时候还说不过他,不然也不会又掐又咬。 其其格和吉雅从狗窝里爬出来看到爹在背娘,还没站起来就嚷嚷着要要要。 蜜娘看两个小的往这边跑,催巴虎快走,“进屋进屋,别被逮着了,他们身上脏死了,又是一身的狗毛。” 男人一改慢吞吞的步子,小跑着弯腰进了毡包,听到外面的尖叫声大笑。 赶在其其格和吉雅进门前,蜜娘从巴虎背上溜下地,拿了鸡毛掸子和毛毡走到门口,若无其事地说:“看看你们身上多脏,快过来,娘把狗毛给粘掉。” 其其格和吉雅愣住,尖叫声消失在喉咙里,疑惑地看着娘,被拽住拍灰的时候还探头往屋里看,嘴里喊爹。 “爹累了,睡了。”她打岔。 “睡了?”其其格问。 “嗯,睡了。”蜜娘忙着给其其格拍身上的灰,又用毛毡粘去狗毛,一不留神就让不吭不声的吉雅找到空钻进门了。 “没睡!”吉雅大叫一声,回过头找妹妹告状,他看着还挺生气的,往地上一坐,弹腿弹脚把鞋都给蹭掉的,白净的足袜染上灰。 一连串的速度太快,蜜娘和巴虎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巴虎先回过神,提着他的胳肢窝给提出去,“家里就睡觉的毡包最干净了,你可别给我搞的狗毛乱飞。”平常穿了衣裳蜜娘都不许躺床上的,她对睡觉的东西要求很高,要勤晒勤洗,最受不了床上有狗毛羊毛,说是睡觉醒来嘴里要是有毛太恶心了。 家里能进这个毡包的畜牲也就大黄了,可见她对大黄多喜欢。 吉雅被拎出去了还是不依,放下地的时候小短腿弯着,不肯自己站着,跟蜜娘肖似的脸上满是委屈,但也不自己提要求。 “背,我背。”巴虎先许诺,“爹给你把身上的狗毛拍掉了再背你。”听到其其格“啊”了一声,他识趣再补充,“还有妹妹。” 这下吉雅满意了,站直了等他爹来给他拍灰粘狗毛。 巴虎跟蜜娘对视一眼,一致失笑,吉雅看着不声不响的,鬼心眼还不少。 蜜娘把其其格收拾干净后进灶房去做饭,让两个孩子去缠巴虎,她现在是咬碎一口牙也不能同时抱起两个孩子到处晃。 洗羊毛的人听到其其格的哈哈笑声,不时抬眼望过去,巴虎那个冷面汉子被骑在脖子上的孩子折腾的狼狈也不恼,还掐着点给孩子换位置。 “前些年打他爹往死里打,这有了他自己的儿女,稀罕的跟两个眼珠子似的。”有人嘀咕。 “以前我还当是他这辈子就那样了,谁能想到娶了个婆娘像是换了个魂,所以说啊,男人还得要有个婆娘管着。你看那老光棍,没个女人当线牵着,他过的跟个游魂一样,今天明天,今年明年,都是糊里糊涂的过。” “哎,我今早听人说艾吉玛他爹不行了,还没咽气就有人打听他娘,这孩子太小了,又不顶事,也不知道他娘会不会改嫁。” 有那不知道情况的,听到音了也凑过来打听,洗羊毛无聊,有个话聊着时间也过的快。 晌午收工,希吉尔洗了手进去吃饭,进门时他看到东家在喂狗,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我刚刚听人说艾吉玛他爹不成了,难怪有小半个月没见他人了。” 巴虎估摸着也就这几天的事了,“你注意点,要是咽气了你代我过去看看,他家没掌事的,要是有要帮忙的,你找几个人过去搭把手。” 希吉尔没应声,“他爹那病要人命,也不知道会不会染给别人。” “不传染,你放心,我问过大夫了。”巴虎盯了他两眼,又说:“不传染也不遗传,艾吉玛和他两个姐姐都没有,大夫说的。” “不传染就好,我也是害怕。”希吉尔挠挠头,嗐了一声,“也不知道咋得了这病,挺害人,我记得他爹还没我家老头岁数大。” 他还想着改天去艾吉玛家里瞧瞧,晚上回家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大哭声,有女人有小孩的,他拽了个从上面回来的人,“这是咋了?出啥事了?” “死人了,病了这么多年,咽气了也不受苦了。” 希吉尔一听就觉得是艾吉玛他爹,他循着声音走过去,果然是艾吉玛家。他去问了艾吉玛的娘可有要帮忙的,“东家交代了,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吱个声,我去找几个兄弟来给你们搭把手。” “劳你带个话,帮我谢谢巴虎了,也没啥要忙的,他病了这么些年,有亲戚也断了,明天挖个坑埋了也就事尽了。”艾吉玛他娘很冷静,眼角都没红,就是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疲惫。 希吉尔又说了几句话才离开,走远了还回头琢磨,艾吉玛他娘怎么看着也像大病了一场,整个人没个精神气。回去了还跟他娘说:“老头病了这么多年,把家里人也拖个半死,艾吉玛他娘看着像是没了半条命,四十来岁的人佝偻的像六七十岁的。” 谁知道第二天去上工的时候,就听到艾吉玛家又是尖叫又是哭嚎,吓的他一激灵,还犹豫着要不要再去看看,就见艾吉玛像掉魂了一样跑出来,鞋跑掉了都没发觉。 逃荒到草原后 第80节 “艾吉玛,艾吉玛!”希吉尔拦住他,“出什么事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娘、我娘不动了,嗷呜呜呜。”艾吉玛看到他立马回神,青白的脸上俱是惊慌,拉着希吉尔往家走,“你帮我把我娘抱上勒勒车,我跟我姐带她去看病。” “好好好,我跟你去。” 但希吉尔一见到躺床上紧闭双眼的老妇人,心下一咯噔,颤着手走到床边碰了一下,人已经凉了,再看扑在床上哭的两个姑娘,显然,只有艾吉玛以为他娘是病了。 “怎么会这样?昨晚还好好的。” 巴虎跟蜜娘听到信,把孩子托给牧仁大叔看着,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过去了,先过来的邻居已经帮忙把人从床上搬下来,老两口一并躺在地上。蜜娘只看了一眼别过脸掉眼泪,受了半辈子的苦,一夜之间老两口都去了,一个是病死的还能接受,另一个好端端的,怎么一睡就不醒了? 艾吉玛和他两个姐姐都像是丢了魂,什么事都做不了,老两口的丧事基本上是巴虎和周围的邻居帮忙张罗的,上午打了棺木,下午就给埋了。 “以前没发现老两口感情还挺深,一个去了,另一个也跟着走了,就是可怜了孩子,两个妮儿还好说,艾吉玛才几岁?六岁还是七岁?接下来可怎么活?他几个叔伯也不是人,这么大的事都没露面。” 蜜娘听到外人的谈论,沉默地站在巴虎身边,回去的路上,她开口说:“以后就让艾吉玛跟我们过算了,家里也不缺他那一口饭。”这一口饭不是像先前那样雇他在家里哄孩子,是搬过来住,是让他继续去念书。 巴虎唔了一声,“先看他大姐二姐怎么说吧,要是有人嫁人把他带过去,也轮不上我们养他。”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一十六章 蜜娘跟巴虎差不多一整天没回家,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了牧仁大叔的说话声,是家里的狗认出了脚步声迎过来了,狗一动就知道是主人家回来了。 两人加快步子往回走, 先拍了拍在腿下打转,尾巴摇成花的狗子, 再蹲下抱颠颠跑过来的孩子, 刚抱上手,其其格和吉雅哭的像是被揍了,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掉,还紧抱着爹娘的脖子不撒手, 越拽哭的越大声。 没法,蜜娘跟巴虎只得忍着黏糊糊又温热的触感,一边哄一边跟牧仁大叔说话:“两个小崽子今天把你折腾的不轻吧?”这还是第一次爹娘都不在家,醒来没见到人估计就哭了一场的。 老头笑着叹气,是不容易, “还好家里人多,热闹,哭一阵也能安静一阵, 想不起来也就不哭了。” 又问:“艾吉玛家里的事如何了?” “埋了, 他家亲戚没露面,全靠邻居支应。”蜜娘叹口气,进屋提了个椅子坐着, “难啊, 我听说他家里的羊大半都还是租的,平时是他两个姐姐照顾, 夜里是他娘守夜, 这一下子人走了, 只留姐弟三个,艾吉玛又小,不太好过。”她提出养艾吉玛也是因为看他大姐二姐年纪都不小了,听说大的都十八九岁了,小的也十五六岁,之前留家里不嫁人是为了要帮她娘照顾病重的爹,现在爹娘都走了,家里唯一的男人还小,养羊守夜都是个问题,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要嫁人了。 “他娘没听说病了啊,好端端的睡一觉咋就没了?”牧仁大叔比艾吉玛娘大不了几岁,突然听到这事心里也慌,只听说六七十岁的老人有夜里走的,没病没灾的中年人可没见是好好睡一觉就死了的。 有人说是喝药了,也有人说是艾吉玛他爹夜里回魂给带走了,蜜娘听到最靠谱的说法是伤心太过,大悲过后身体不得劲,睡着了没察觉,一个岔气就没命了。或者是之前一直紧绷着神经,男人一死,像是卸下了担子,没那口气吊着了离死也就不远了。 “艾吉玛他娘操劳太过了,我去年见她身板还是直的,今天看到背都弯了。操心家里家外,儿子念不了书,姑娘大了被拖的嫁不了人,她心里哪会不急。像是挑了两头担,一头陡然卸了,肯定要摔一跤的。”一摔就爬不起来了。 蜜娘感觉怀里的抽噎声小了,她掌住其其格的头,小丫头哭累了想睡觉,眼瞅着天快昏了,这时候睡晚上可就睡不着了。 “我们家的骆驼可回来了?”她跟其其格说话,“让爹爹带你跟哥哥去找骆驼骑骆驼,娘在家给你们做好吃的,你想吃啥?肉肉吃不吃?” 一提吃一提玩,小丫头的瞌睡一下就飞走了,比着手说要啃大骨头,要吃大肉丸。 “行,那你跟你爹出去玩,娘给你们炖大骨头。”蜜娘把她放下地,让巴虎牵出去走走,“等我把水烧开了你带他俩回来洗澡。” 蜜娘进灶房做饭,牧仁大叔去河里提水,他也要着手煮大锅饭。夜色一点一点洒向草原,念书的孩子骑马回来了,放羊的人吹响木哨提醒走远的牛羊回群,家家户户的毡包点燃了油烛,昏黄的火苗透过毛毡映出隐隐光亮,饭香味掺杂着说话声随风飘过河流,越过草丘,掠过草原深处新鲜的湿土…… 除了失去双亲的孩子还沉浸在悲伤里,余下的人悲过叹过,转过头也撂过。 … 巴虎早起去打水做饭,提了桶出去被河边坐的人吓的差点失魂,他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还挂着。 “大早上的,你坐河边干啥?”还跑他家门口站河边上。 艾吉玛转过身,眼下是青黑的半弯月亮,眼神呆滞,在看到人了才有了些光彩,“我来照顾吉雅和其其格。” “哪有来这么早的,你不会是半夜过来的吧?” “我睡不着,就过来了。”过来还能有狗陪着。 巴虎打了水,领着他进了灶房,烧了开水打了酥油茶先给他倒了一碗,由着他坐桌边发呆。 男人淘了米洗了豆子泡了枣子,加水到锅里煮粥,又去库房里割了刀风干牛肉,洗干净切成块儿丢铜壶里架火炉上煮。 一通忙下来,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上工的男仆陆续过来忙着搅打黄油,见到叼了兔子大摇大摆路过的大斑小斑,一致投过去赞赏的眼神,一溜烟的拍狸屁。 巴虎接过兔子蹲院子里剥皮,大斑小斑晚上多数不在家,夜里在草原上打野食,吃饱了还会逮两只兔子回来,煮熟了也只是吃两口意思意思,其他的都喂狗。 卧狗窝里的大黄一动,他就知道是蜜娘醒了,先瞥了它一眼,沉着气过去开了门,狗进去他站在门外边,探头说:“艾吉玛来了,天没亮就来了,坐河边发呆。”他不会安慰人,这事还得是蜜娘来。 蜜娘快速穿了衣裳,头发梳顺了随便用簪子绾了下,进灶房后先看到对着碗发呆的孩子,她走他面前了才眨了眨眼抬起头。 “不多休息几天?” “嗯,要吃饭的。”艾吉玛说的坦然,他努力扯了个笑,“婶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吉雅和其其格的。”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蜜娘避开他的脸,舀了水去洗脸,也才三天罢了,艾吉玛瘦脱相了,也没个精神气,比去年才来她家的时候还不如。 “你放心,只要你来我家,总不会缺你的饭吃。”再多的她也没说,巴虎有些疑惑,以为她反悔了,也就没问。 “吃饭。”他搬了桌子去外面,豆粥,牛肉咸汤,酥油茶,奶疙瘩,这就是三个人的早饭。另外还盛了两小碗在一边晾着,等毡包里有孩子喊娘的声音,两人放下碗筷进去给娃穿衣裳。 艾吉玛听到第一声娘,眼圈就红了,等巴虎跟蜜娘进毡包了,他就忍不住掉眼泪,豆大的眼泪珠子掉进了红彤彤的豆子粥里。 其其格和吉雅有大半个月没见艾吉玛了,被抱出来认出了人就大声喊哥哥,小孩不懂事,指着他的红眼圈说:“哭哭。”意思是他哭了。 “再说话哥哥把饭吃完了,快来洗脸,洗了脸好吃饭。”蜜娘拿了湿帕子擦上小丫头的脸,趁机揪了揪她的小嘴。 这时外面急匆匆跑来个姑娘,看到院子里坐的人她松了口气,“小弟,你让我跟大姐好找。”她冲蜜娘和巴虎点了点头,“大兄,小阿嫂,艾吉玛跑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他愿意来就过来,你可用饭了?没有坐下先吃饭。”蜜娘抱了其其格坐椅子上,端了碗喂她。 “家里做好饭了,我是来喊艾吉玛的。小弟,走了,回家。” 艾吉玛扭头,“你别管我,我不回,我晚上回。” “别闹气,有事我们回去说。”她尴尬地走过来,蹲下身想抱住艾吉玛,却不想被他一推摔坐在地上。 “哎!”蜜娘见了叫了一声,刚想站起来去扶人,艾吉玛已经给拉起来了,只见他咬着嘴掉眼泪,但不肯走。抹掉眼泪哽咽地说:“你跟大姐嫁出去,找个好男人嫁了,别管我,婶说了,只要我来就不缺我的饭吃。我现在给她家哄孩子,再长大就去放羊放牛,就像牧仁大叔一样,不会饿死的。” 他一提牧仁大叔他二姐的脸色就变了,斥他胡说八道。她留家里招婿,总能把他养大,总不能让他一辈子孤家寡人断子绝孙。 “别吵了,坐下好好说吧。”蜜娘出声,经艾吉玛的口,她才知道他大姐二姐商量的是留一个在家,招个河西边没家没业的男人过来,羊群夜里有人守了,家里也有男人撑门户,不怕有人起坏心来占便宜,艾吉玛也能去私塾里念书。 问题是艾吉玛家里也不富裕,羊群伺候的精细,但在经年累月的买药后,年尾交了岁供只够买口粮了。除了冬牧场的砖瓦房,生活条件还比不上河西边的新牧民,这样能招来什么样的男人?就是艾吉玛心里都有数。 “来我家吧,我家不缺他一口吃的,也能让他去念书。”蜜娘这才说,她也困难过,现在条件好了,供个七岁的孩子吃穿完全不是事,艾吉玛吃的甚至不如阿尔斯狼吃的多。 “您说真的?”不止艾吉玛愣神,就是他二姐都不敢相信,她家为难了好些日子的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解决了? 蜜娘“嗯”了一声,“你们回去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商量好了让艾吉玛过来就行了。”至于家产怎么分她就不插手了。 两人愣愣地走了,蜜娘戳了坨粥递到小丫头嘴边,“人都走了,还看啊?”人小八卦心还强,人家吵架她看得起劲,喂到嘴巴的饭都不吃了。再看吉雅,已经吃饱坐地上抱狗崽玩了。 “我来喂,你吃饭。”巴虎趁着她们说话的时候不仅喂饱了吉雅,自己也吃饱了。 他指了下牧仁大叔旁边的毡包,说:“他要是来了,就把那顶毡包收拾出来让他睡,不能靠近我们。”他心里对于家的界限分明,外人不能靠近。 “随你安排。”家里家外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艾吉玛搬来跟以往也没区别。 艾吉玛是第二天被她大姐二姐送来的,三个人来了就跪下磕了个头,巴虎都惊得蹦了起来。 “不至于不至于。”蜜娘赶紧扶人起来。 “要的,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们来说是救命大恩。”艾吉玛大姐比蜜娘还大,但说话已经用上了尊称。 夜里已经有不知名的男人来敲门了,姐妹俩整夜整夜的不敢睡,她们把艾吉玛安排好,就准备择人出嫁了。 租的羊还回主家,收的银子都塞给了艾吉玛,剩下的四十来只羊姐妹俩对半分当嫁妆带走。本来是都要留给艾吉玛的,但他不肯要,说羊都是两个姐姐在养,他也不会养,让她们嫁人的时候带走。 两姐妹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希吉尔就嬉皮笑脸的来告假,“东家,事成了来请你喝喜酒。” 蜜娘听出了意思,嗤了一声,“可真精,今天之前可没见他有那意思。”还不是见没小舅子拖累了。 巴虎笑笑,“世人都精,只是穷人跟富人的精不在一个层面上。” 蜜娘“呦”了一声,讽刺道:“以后谁说你嘴笨我都要打他嘴,瞧瞧这话说的,赶得上我老家山上的和尚说的了。” 巴虎努力板起脸装样子,“那你跟我学着点。”话一出口就后悔,这笨嘴拙舌的,上赶着当夫子,生怕撒过的谎能瞒住人了。 “哎呀,今天天好,我把狗拖到水里去洗个澡。”他赶忙打岔,快步往狗窝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临近转场, 戌水的私塾也关门了,蜜娘私下跟巴虎讨论是把艾吉玛带起秋牧场,还是留他跟希吉尔在临山。 巴虎想了想, 秋牧场地广人稀,其其格和吉雅走路越发稳当了, 又是坐不住的, 把艾吉玛带到秋牧场,他也能在牛羊发情期大人忙的时候跟在两个孩子后面照顾点。 “带去秋牧场吧,不过还是要问问他,他大姐二姐不是还没嫁人, 看她们怎么安排的吧。” 艾吉玛跟牧仁大叔睡在靠河边的毡包里,巴虎每天早上去打水的时候他听到动静也会起来,不怎么说话,要不帮忙烧火,要不抱着扫帚扫院子扫狗窝, 再不然就是跟狗坐一起,拿了牛角梳给它们梳毛。 这日早上,巴虎出去提水, 早上起得早, 上游没人水就是干净的,他也就不用跑到上游去。洗脸的时候听到有脚步声出来,他看了一眼, 站起身甩着手上的水没立马进屋, 而是问:“再有几天要去秋牧场了,你是跟我们一起过去还是跟希吉尔留在临山?”希吉尔要娶艾吉玛的二姐, 婚期还没定, 但也不远了, 所以他留在临山守着,还负责把攒下的牛羊狼皮和羊毛卖给过往的商队。 艾吉玛不想留在临山,他醒着的时候会忍不住回去,但又不敢进他爹娘住过的毡包,远远望着他都会忍不住哭。但他还要送他大姐二姐出嫁,尤其是他大姐,婆家还不是临山的。 “我等我大姐二姐嫁人了,让我二姐夫送我去秋牧场找你们?”他说的忐忑。 “这不成。”巴虎否决,家里攒的皮毛可不少,家里没人守着万一被人偷了呢。他看了艾吉玛两眼,若有所思道:“不想留在临山?” “嗯,我不想哭了。” “那你跟牧仁大叔他们回冬牧场,去割牧草,干活累了能倒头就睡,有事忙了就不想哭了。”巴虎对这事有经验,他被赶出家门的那一年,跟牧仁大叔照顾一百多头牲畜,忙得不分日夜,得空就睡觉,吃饭都排在睡觉后面,哪有心思还想七想八的,连梦都不做。 艾吉玛点头,“行,我听你的。” …… 又一年的转场,其其格和吉雅从勒勒车里醒来已经出临山好远了,蜜娘从锅里拿出还温热的馒头,撕去外层的皮,一个孩子给一个。 其其格咬了一口,举起白净的馒头,皱着小眉头说:“肉肉。” “有。”两个孩子都随了巴虎,爱吃肉,一顿没肉就耐不住。蜜娘先给其其格和吉雅围了口水巾再戳了两块儿牛骨头,“呐,吃吧,吃了娘带你们出去骑骆驼。” 有肉吃孩子也就满足了,啃得津津有味,馒头都不要了,蜜娘只得接过来自己吃。 其其格和吉雅爱吃肉,长的也快,个子和骨架都随了巴虎,手长腿长,有奶有肉地喂着,一日比一日走的稳跑的快。胆子也大,蜜娘第一次骑骆驼的时候还紧张得腿僵直,两个小家伙完全不知道害怕,坐在骆驼背上还得意洋洋的向在地上跑的狗炫耀。 逃荒到草原后 第81节 有了孩子就要定时定点做饭吃,临近晌午择了个河面宽的地方停下,巴虎下马过来接孩子,孩子落地跑去找狗玩,他跟蜜娘去勒勒车里搬火炉子和锅碗,“我去打水,先烧壶水打桶酥油茶。” 蜜娘应了声,拿了瓢去挤牛奶,这是给孩子准备的,其其格和吉雅还不能喝酥油茶。等她挤奶回来,男仆已经捡了干牛粪生起火了。 晌午饭是早上剩的炖牛骨和馒头,铜壶里的水倒进奶桶,蜜娘把骨头汤倒进壶里放炉子上继续煮。馒头切了片,等骨头汤热了撤下铜壶换上铁板,切了坨黄油涂在铁板上,馒头放上去刺啦一声,香味就出来了。 两个孩子闻到味儿立马丢了狗小跑过来,指着肉骨头说要吃,焦黄的馒头片也说要吃,就是丝毫不提冒着热气的牛奶。 “先来喝奶。”巴虎端了碗先试试温度,“不烫,快喝。” 兄妹俩立马就苦了脸,牛奶又不甜又不咸,有肉吃他俩就不想喝奶。 “喝了爹就给你们挟肉吃。”巴虎拿出杀手锏,小孩牙嫩,一块肉能吃老久,填不饱肚子,还是奶水养人。 “两块儿。”其其格接过碗讨价还价。 巴虎点头,看着两个孩子把牛奶喝完,舀了勺水把奶碗涮涮,各挟了两块儿骨头大的牛骨放碗里,“好了,坐着吃。”牛骨大不会咽进肚子里。 两个男仆坐一旁见东家一家和乐融融看得眼馋,有家有产有妻有子有女,是多少男人羡慕到眼红都羡慕不来的。 一顿饭吃完,蜜娘去河里洗碗,巴虎提水把火浇灭,两个孩子碗里的骨头还没啃完。 “是不是吃饱了?”巴虎问,“吃饱了就把骨头丢了喂狗,爹带你们去洗手。” 吉雅先把骨头扔给口水哒哒的巴拉,端着碗站起来指河边洗碗的人:“娘。” “嗯,给娘。”巴虎拉着两个娃往河边去,水浅,晌午又热,他给兄妹俩脱了鞋袜丢到河里,自己也脱了鞋袜下去。 蜜娘在上游把两个碗洗干净放篮子里,“你带他俩多玩一会儿,消食了再抱进车里睡觉。”她趁着没孩子打扰,又去和了一盆面,晚上蒸两锅羊肉大葱包子,明早起来只需要热一热就能吃了。 迁徙转场的路上,馒头包子和酥油茶是省事又省时的好搭档。 孩子睡了也该启程赶路了,刚走没一会儿,东南方向远远看着有一个黑点,羊群里的狗也警惕地竖起了耳朵。越走越近,蜜娘坐在骆驼背上看清那是一行人,为首还举了一面旗,旗上有字:康。 巴□□马截停了领头羊和领头牛,人和狗好奇地盯着越走越近的人,不,是军队,手里拿的有刀枪,马背上的人穿的有盔甲,后面的马车上装的木箱看着就很贵气,箱子上还缠了红封,上面绣了个端端正正的“寿”字。 巴虎跟蜜娘对视一眼,他先下马接蜜娘下来,去勒勒车里摇醒两个孩子,孩子没睡好就闹觉,张着嘴小声哭。 “丫头别睡了,快来长长见识。”蜜娘抱着其其格站在车辕上,指着远处一行长长的队伍,“快看,威不威风?” 一家四口隔着浩荡的牛羊群看着对面的人,对面的人也不时瞅过来,眼睛扫过数不清的牛羊,末了有个骑兵打马跑来。 “东家,有官爷来了。”男仆大声喊,驱马靠近勒勒车,不敢迎上一看就能要他们命的官老爷。 “大兄弟,我们是从大康来的,给可敦贺千秋送寿礼,进了漠北最先碰见你们,大将军让我先来遣个喜气。”骑兵见有十来只狗虎视眈眈的,他也没敢靠近,说了另一个目的:想买几十只羊。 巴虎把吉雅放在车辕上,他下车走过去,问要多少只,他去羊群里挑选了体型最大的,原本是留着准备冬天宰了自家吃的。 “不要钱,送给你们吃,就当是我们一家送给可敦的寿礼了。”巴虎帮人把八十只羊赶过去,不接递来的银票,还转身就跑。 “哎!”骑兵大喊一声,打马追上,“这是大将军给你的,你得拿着。” 巴虎不要,一个劲的强调是送给可敦的寿礼,他左拐右拐在草原上绕圈,家里的狗见了以为他是受欺负了,呲着牙狂叫着扑过来。骑兵不得已打马回转,再回头就见男人被狗围着,笑着朝他挥手。 “怎么回事?”车队中间有一架四马拉着的马车,车里坐着的人出声,透过推开的车窗往外看。马车外的人立即禀报:“是大将军派人跟这里的牧民买了八十只羊,想着晚上给将士添个菜,但那牧民不收钱,说是给可敦贺寿了。” “皇姑母倒是受子民爱戴。” 车窗关上前,蜜娘跟巴虎都看见了车里人的侧脸,一致屏住呼吸,“真贵气,可敦也是这样的吧?”蜜娘喃喃自语。 巴虎还真见过可敦,他站在地上目送往西的军队,说:“可敦看着很亲切,不像车里的人看着凶,倒是可汗长得很凶。” 军队走远了他还忍不住回头望,“以后要是可敦回大康,我一定带着你跟孩子们提前在临山迎接她,有她才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 到晚上做饭的时候他还忍不住念叨:“我听老一辈人讲过,可敦嫁到漠北之前,整个漠北都没有铁锅,那时候只有炖菜没有炒菜,什么都没有,没有砖瓦房,没有暖炕,没有私塾,没有砖茶,没有澡豆,没有油皂,也没有来往的商队。” 火炉子里的火光映在男人脸上,他眼里的光熠熠生辉。 “也没有我。”蜜娘补充。 “对,也没有你,那我只能打老光棍了。”巴虎笑,心里想的则是如果没有可敦嫁过来,他也活不到遇到蜜娘的那天,可能在十四岁的那年冬天就冻死饿死了。 日头升起的时间越来越晚,天黑的越来越早,孩子一日比一日跑得快,秋日刚走了大半,巴虎在秋牧场收到官府的人传来的信——今年要提前返回冬牧场,因为今年的朝贡由大康的军队捎回去,王都的军队不过来了。 没了军队的护送,回程的速度又拖沓又慢,必须要提前走,免得迎上了风雪天。 蜜娘站在山包上看那还搭在一起的牛羊,天气还暖,一些牛羊发情期还没过,这时候赶路,那牛羊聚在一起岂不是要引起乱子?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得到官府的通知后, 散落在各处的牧民连夜收拾了东西,天色未明就赶着羊群搬离了秋色融融的牧场,到了晌午就看到各处有人过来, 越往西走,自觉汇成一条纵线。 到了晚上, 蜜娘做饭时听着沸腾的说笑声, 她发觉她好似把情况想严重了,当地的牧民看着不像有苦恼的意思。可能是在今年之前,在她没来漠北之前,临山的人已经遇到过此类的情况。 吃饭的时候她问巴虎, 他有些疑惑地说:“没军队有官府啊,官府的人会操心的,就像这次提前回冬牧场,也是官府得到了消息安排的。他们会安排好的,我们只管听官府的安排就好了。” 他很相信官府, 就像是相信给他们带来好日子的可敦,这点是蜜娘以及后来的中原人所不及的。 有了春天迁徙路上遇狼的教训,今夜人多巴虎也没放松警惕, 今年才出生的小狗和大斑小斑都被关在勒勒车里, 他带着两个男仆没睡觉,整夜在牛羊群里巡视,手里的弓箭就没放下过。 “东家, 你有没有发觉今年的狼比往年的多了?”在秋牧场的一个多月里, 他们打了十三头狼,多亏了家里的狗多, 不然只凭守夜的两个人, 还真没那个胆子撵上去。 “可能是有狼群搬到这边来了。”巴虎扫了眼身后, 透过火堆上跳跃的火苗,大黄的黄毛隐约可见,它守在蜜娘和孩子睡的毡包外面,有它在他能多安心几分。也就这时候他好似才摸到一点大黄不拿正眼看他的原因,就像一个家不能有两个主事的人,儿子大了还能跟主事的爹因为决断的事吵架。他保护毡包里的娘三个,大黄也是,他拿大黄当狗,大黄拿他当对手,难怪它对他瞧不上。 对大黄来说可不就是他抢了蜜娘,没成亲前,蜜娘跟大黄同吃同住,打水放羊都是一人一狗同行。 “东家,你笑什么?”大半夜的还挺吓人的。 “你觉得我家大黄怎么样?” “好狗,忠心还机灵,能守家能放羊,还会看孩子。” “它可能是把它当人了。”巴虎又笑,他现在怀疑大黄会学人干活。 大半夜说什么鬼话?狗就是狗,什么人不人的,他只觉得巴虎家的狗比人吃的还好。 一夜过去继续赶路,巴虎也没能补觉,又熬了一个白天才到临山,卸了东西就趴在孩子坐的毛毡上起不来了。瞅了眼坐在一旁看孩子的大黄,他翻了个身,手摸上它的狗腿,仗着大黄不会咬他,任它怎么挣都不松手。 “大黄啊大黄,你比我过的还舒坦,我都两天一夜没阖眼了。” “我已经把水烧开了,你来洗个澡,洗了澡就吃饭,吃了饭你就去睡觉。”蜜娘在灶房里说话,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心想莫不是睡着了?走出去一看就见巴虎摊手摊脚躺在毛毡上望天。 蜜娘走过去蹲下,刚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腰上一紧,整个人扑了下去,手忙脚乱的支着才没砸他身上。 “还有脸笑!我就该扑下去给你砸出鼻血。”她一腿跪在他双/腿/间,她随意一扫,说他太乱来了,“差一点废了你。” 男人朗声大笑,震得散养的鸡扑棱了翅膀叫了几声,“我知道你舍不得。”他双手箍住蜜娘的腰给按在他身上,“陪我躺一会儿,我想歇歇。” “锅里还烧着火,想歇抱你儿子闺女去。”哪有身上压个人歇的。 巴虎斜看了一眼,嫌弃地撇嘴,“脏死了,晚上干脆让大黄带兄妹俩睡狗窝算了,天天往里钻。” “咳咳咳!我来的不是时候了。”希吉尔笑着说,见蜜娘胀红了脸进了灶房他才往院子里走,看到坐在狗窝里的孩子,也是牙疼地抽了口气。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巴虎坐起身。 “给你送银子。”希吉尔把一个木盒子递给他,“账本也在,今年各种皮毛的价钱和张数我都记下了,你得空了对一下。” 巴虎应了声好,“不留你吃饭了。”急着赶人。 不用他赶希吉尔也要走,今晚是他守夜,这就准备过去了。出了门他还在想这两口子实在纯情,孩子都生了还会为撞见抱一起脸红,真该夜里出去走走,看看草原的夜晚有多少鸳鸯叫。 巴虎没在家里洗澡,他躺着等饭好,吃了饭天色也黑了,“我去河里洗。” “夜里凉,我烧的有热水。”蜜娘看他毫不犹豫地拎着衣裳出去了,就是不听劝,“你就跟我犟吧,生病了我非给你抓一碗黄连熬药。” “娘。”吉雅喊。 蜜娘应了一声,捡了碗筷先泡锅里,给两个娃扒了衣裳丢浴桶里,先由着兄妹俩在桶里玩水,她把碗筷洗了才撸了袖子去洗孩子。 孩子洗好了巴虎也回来了,蜜娘拿了包被把光溜溜的孩子包着送到床上,夜里冷,孩子光着就不会溜出被窝折腾。 “你带孩子先睡,我去洗个澡。”蜜娘走得太急,没注意到男人幽深的眼神和炽热的喘息。 “闭眼睡觉。”巴虎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手搭在被子上按着,只要不让他俩翻动,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 孩子睡着了他又趿着鞋子出门,听着隔壁的水声他站外面吹风,瞥到去外面喝水的大黄也没搭理。等着水声停了,人从浴桶里踏出来、穿衣、穿鞋、来开门。 “啊!”蜜娘被攥住手,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你疯了?吓死我了。”认出来人她气得咬他一口。 “你真是疯了,你昨晚都没睡……”蜜娘咬住嘴唇,又松开照着男人的脖子咬一口,火急火燎的搞得像偷人,手上的茧子又厚,磨得她生疼。 出去之前还累的吃饭都没胃口,去河里洗个澡像是受刺激了,蜜娘被按在浴桶上,透过不甚清晰的水面看背后的人。 疾风骤雨来的猛,结束的也快,她再次坐进浴桶水还是热的,巴虎站在浴桶外面洗,“洗澡水我明天倒,洗洗赶紧进屋睡觉。”声音疲惫但也透着痛快。 蜜娘等躺在被窝里才缓过劲,想问问他受了什么刺激,抬眼就见他睡熟了,眉目舒展,呼吸沉重。 烦死了,他爽快了,把她吊得不上不下的。 … 蜜娘听到外面狗玩闹的声音,坐起身发现巴虎还在睡,两个孩子也还在睡。她跨过外面躺着的人下床穿衣,出门去做饭。 院子里一簇簇带血的兔毛,再看几只狗的肚子,还有袒着肚皮睡在狗窝里的大斑小斑,这是狗子跟着山狸子去打猎捉兔子了? 蜜娘拍了拍迎上来的狗,生火煮饭,中途进屋去看孩子,其其格和吉雅醒了拱到巴虎的被窝里去了,就这样了还没醒。可见是累惨了,想想又活该,力不逮还瘾大。 她拾掇了两个孩子,娘三个吃了饭巴虎还在睡,蜜娘也没喊醒他,留了个纸条带走了两个孩子,赶了两架勒勒车去收蜂箱。 驾车的马是大枣和大黑子,她只用赶一辆车另一辆就跟着走,其其格和吉雅坐一辆,另一辆用来装蜂箱。 …… 巴虎醒来已经快晌午了,外面安静的像是没人,喊了两声倒是大斑小斑带着两只狗崽撞门进来了。 “快出去快出去。”他穿好中衣,拎了袍子去外面穿,去灶房转了一圈,冷锅冷灶的。还是发现家里的勒勒车少了两辆才进屋看到桌上的纸条。 等他骑骆驼找过去的时候,蜜娘已经带着孩子往回走了,娘三个头上还戴了串花环。 “掌柜的,今年收成好啊?”巴虎敷衍的应了孩子叫爹声,听到后一辆车厢里嗡嗡蜂鸣,问:“可有蛰到?” “笑话,掌柜我养蜂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哪会被蜜蜂蛰。”蜜娘往边上挪挪,给巴虎腾了个位置,“什么时候醒的?” “快晌午了。”说着还打了个哈欠,“可算睡饱了。” 她斜了他一眼,唾道:“你活该。” 又问:“你昨夜发什么疯?” 逃荒到草原后 第82节 巴虎扫了两眼车内,压低了声音嘟囔:“洗澡碰到野鸳鸯了,激的冷水都压不住腹中的火。” “这、这……夜里风都是凉的,也不怕吃风冻病了。”蜜娘惊讶的四处望,回过神才想起来是大白天,她想说什么,但想到她跟巴虎也胡三胡四过,自发地给找借口:“可能是家里不太方便。” 巴虎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也不做声,还是其其格拍了他一巴掌,才想起背后的大闺女大儿子。 一家人到家刚好遇到衙役来查看人数,说人都回来了,这两日就走。 “这么急的?”巴虎还想着带蜜娘去戌水看大夫。 蜜娘庆幸她今天去把蜂箱都收回来了,不然过个冬,攒的十六箱蜜蜂都冻死了。 “赶早不敢晚,到了秋末,这天一天一个样子,变的快,大人是怕路上吃风雪。”雪天分不清方向多可怕,两三千人,好几万头牲畜要冻死在荒天野地里。 接到消息后巴虎就带人去找马群和骆驼群,还好今年的盐块儿埋的近,只耗了一天就给赶回来了。 临动身的前一晚,蜜娘做晚饭的时候发了两盆子的面等早上起来蒸馒头,巴虎让人宰了只羊,炖了一锅新鲜的羊杂汤,煎了羊肋肉,煎出来的羊油烙了饼子,主仆五人带两个小的早早吃了饭回屋睡觉,第二日天不亮就起来收拾家当。 最后一锅馒头起锅,滚滚的车轱辘声和沉闷的踢踏声向西而去,人走了,临山上空的天色也跟着阴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出发的第六天, 一大早从毡包出来就发现天色阴沉沉的,一夜之间,风也凌厉许多, 卷着杂草细土铺天盖地扑过来,打得人睁不开眼, 但还要顶着风骑在马上围着牛羊跑。到了晌午, 天色昏沉得仿佛到了黄昏,队伍拖得长长的,官府不发话,谁都不敢停下歇息。 蜜娘带着孩子坐在勒勒车里, 车门车窗都不敢开,车里光线昏暗,两个孩子害怕,格外黏人,这让她腾不开身出去照应, 只能提着心轻声跟其其格和吉雅说话。 乍然一声惊雷,吓得两个孩子慌忙往她身上扑,嘴里高一声低一声喊娘。 “娘在呢, 不怕, 是要下雨了,你们不是见过下雨天?想一想,下雨了草地里要长好多好多小蘑菇, 等雨停了娘带你们去采蘑菇, 让爹杀只鸡,蘑菇炖鸡, 鸡腿给你们吃好不好?”连着几声惊雷, 乌沉沉的云里飘起了雨, 蜜娘感觉车停了,雨声风声里夹着着人声、哨子声、牛羊叫声,散乱的蹄声…… 她试图推开车窗,刚开了条缝就被沁凉的雨水给扑了回去,隐约看见迎着风雨在羊群里奋力绕弯跑的狗。 羊群被突来的惊雷打散,丢了魂似的往四周跑,巴虎在羊群散开的一瞬间先打马冲在羊群里找到了领头羊,把领头羊安抚下来,散乱的羊群开始在狗追撵下慢慢回拢。万没想到前方宝音家的牛羊起了乱子,牛羊马踩在一起,惨叫四起,有牛羊冲进了巴虎家打头的马群牛群里,好不容易稳住的羊群又散了。 暴雨大概下了半个时辰,也可能没这么久,只是蜜娘坐在昏暗的勒勒车里听着外面久久不绝的牛羊叫声,觉得时间太难熬了。 雨停了乌云散了,天色比早上那会儿还亮,风没停,风里饱含了水汽,蜜娘没让孩子出勒勒车,只打开了车窗让兄妹俩站起来能看到外面。 “娘去给爹帮忙,你俩自己坐车里玩啊。”蜜娘下了车,把车门从外面堵着。 巴虎浑身湿淋淋的站在羊群里拽着领头羊,领头羊叫是能唤回走散的羊群的,希吉尔带着两个男仆在牛马骆驼群里忙活,十来只狗甩着滴水的毛往远处跑,把傻愣在山包上只会咩咩叫的羊往回赶。 刚淋了雨的土被牛羊踩的黏脚,蜜娘带着一脚的泥把瘫卧在草地里的羊给拖到空地上,多是被牛马踩的,也有撞在一起摔断腿的。羊惨叫声不断,蜜娘发现了两只屁股后面不住流血的母羊,这是母羊流产了。她没办法,巴虎也没办法,他只能趁着羊群安静下来后,拿了刀把起不来身的羊都给宰了。迁徙的路上伤羊病羊活不下来,早晚都要死,还不如来个痛快。 一个衙役骑马从前面跑过来,边跑边通知:“今天不走了,各家各户清点自家的牲畜,晚上在这里休息,今晚若是不下雨,明早再动身。” 衙役走了,宝音娘带着宝音来了,是道歉的,如果不是她家牛羊动乱,也不会惊扰了巴虎家的牲畜群。 这种事怎么说呢,遇到这种情况也避免不了,毕竟人也不是故意的,谁也不想有这事,巴虎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八只羊,叹了口气,“算了,早晚都要宰了吃的,让宝音留我家帮忙看着其其格和吉雅,蜜娘要处理这些羊肉。” “你们受伤的羊我们赔给你们。” 巴虎摆了摆手,“你家这次受伤的羊也不少,再加八只,你们打算怎么办?吃又吃不完,卖?估计家家户户都有受伤的,也没人买,只能给放烂放臭了,那不是糟践东西?我家好歹还有十来只狗,趁着个机会,我也好好犒劳犒劳它们。” 对两家来说,八只羊可有可无,宝音家赔的起,巴虎家也不缺,就是要了这份赔偿,这两天巴虎也还是要宰羊犒劳到现在还在找羊的狗。索性全个情分,以后也更好来往。 “宝音她爹要是空了,你让他来我家牲畜群里找你家跑来的牛羊,他要是找漏了那可就便宜我了。”巴虎玩笑道。 “那估计要等到明天了,他跟我公爹都骑马出去了,我家跑散的羊多。”宝音娘叹气,她把宝音留下也要回去了,她家踩伤的羊有二十多只,还有头牛摔断了腿。 蜜娘想把宝音送到车里陪其其格和吉雅,但门一开,两个小的就急着要下车,不让下就哭,还整个人缠在她身上不让走。 “外面有风,要冻生病的。”蜜娘想好好讲道理,奈何这两个小崽子像是耳朵塞驴毛了。说到冻生病,她立马回头喊:“巴虎,先别忙了,你先把湿衣裳换了,别再冻病了。” “我把羊肉砍了再换,免得换了又迸一身的血。”他拎着砍刀砍得梆梆作响。 蜜娘不顾两个孩子的耍赖声,把人从身上扒下来又塞进勒勒车里,之前还是假哭,这下可就是真哭了。 “宝音你也坐进去,天快黑了,外面冷。”她给宝音脱了鞋子也抱进车里,在嚎啕大哭声里无情地把门关上了。 “要不我搭个毡包让孩子坐毡包里玩?”巴虎听到孩子的哭声心疼又头疼,“勒勒车太小了,孩子一整天憋在里面也难受。” “晚上是睡勒勒车里还是睡毡包里?” “你带孩子睡勒勒车。”也就马车下面的地儿是干的,扎毡包就是铺层牛皮再垫两层毛毡,晚上睡觉也没睡勒勒车里暖和。 “那不就得了,费了好大劲扎了毡包只为了让他俩开心?别太惯着了,孩子哭就让他哭,免得动不动拿哭来威胁人。”只要孩子不是饿哭的疼哭的,蜜娘能狠下心听他们哭,哭一次知道不管用,下一次就知道掂量着哭不哭了。 她把火炉子搬下来,去河里提了水,从最后一辆勒勒车里铲了半筐牛粪,雨下的太突然,巴虎和希吉尔他们没来得及穿雨披,都淋湿了头发,衣裳能换身干的,头发要再用热水洗一遍。 烧水的时候蜜娘把巴虎掏出来的羊肠子都给装篮子里,提到河边站在石头上淘洗羊粪,羊粪顺着河水飘走,她再提回去倒在盆里撒了半瓢灰面和粗盐搓洗。 “巴虎,水开了,你去换衣裳,换了衣裳出来洗个热水头。”蜜娘再次催。 “我待会儿还要去找清点羊。” “那不急,早一会儿晚一会儿都行。你别磨蹭,你洗了喊希吉尔他们也回来洗洗。”蜜娘掏了两坨生姜切成片,又择了防风寒的草药,加了水一道灌进铜壶里,开水锅抬下来,铜壶提上去。 等巴虎砍了羊,换了衣裳出来,药汤也煮开了,“先喝碗姜汤,趁热喝,要逼出汗才行。” “你可喝了?”男人接过来,只是闻着味就忍不住别开脸。 “我没淋雨,我不用喝。”蜜娘煮药汤煮的起劲,但让她喝她也不乐意 。 巴虎捏着鼻子强灌了半碗,放下碗干呕了一声,辣嗓子不说还有恶心的苦味儿,“你下次只煮姜汤算了,别加那些鬼东西。” “大夫说的那几味药草治风寒,有效就行。”蜜娘端起剩下的半碗递他嘴边,“气色好多了,剩下的都给喝完。” 她当她熬的是仙丹啊?巴虎又扭头呕了一声,被迫灌了剩下的半碗,“不喝了不喝了,我去洗头。”辣味上头,还真给他逼冒汗了。 他洗头,蜜娘又提了桶水倒进锅里继续烧,等着希吉尔他们回来。羊肠洗干净,她端了两个木盆坐过去,羊肉洗净剁成小指头大小的肉块儿,撒盐倒酒给腌上。 “我走了啊。”巴虎散着头发,吹了个口哨唤来大黑马。 “头发擦干了?雨披拿了?” “擦了,也拿了。”人已经骑马跑远,声音还撂在原地。 羊肋排和羊腿羊头已经被巴虎都给卸下来放在桶里,蜜娘把羊头给撒上盐和花椒,里里外外给搓进味儿,估摸着时间又去灌羊肠。等希吉尔他们回来洗了头喝了药汤,蜜娘先让他们剁四条羊腿,羊头也给劈开,一起下锅炖,不加盐只加姜,这是炖了喂狗的。 羊腿半熟,天色也昏了,原先在找羊的十来只狗也都回来了,淋湿的毛发也已半干。羊肉羊汤倒进食槽里,十二只狗一溜排开,最边上挤着两只山狸子,吞咽声、舔水声、咀嚼声、嚼骨头声…… “慢些吃,没吃饱还有生肉。”蜜娘怀疑有的狗没嚼就把肉咽下肚了。 巴虎和希吉尔他们还没回来,蜜娘洗了锅再炖羊肋排,八只羊的羊肋排,今天可真是敞开了肚子吃。还有前一锅煮的羊头,她把煮成型的羊脑挖出来放锅里继续煮,一根肉肠还没灌完,锅里的羊汤沸腾了,蜜娘拿了碗把羊脑舀起来。 三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车里睡着了,蜜娘开了车门没一个醒的,她想了想又把车门关上,继续去剁肉腌肉灌肉肠。 今晚没有星星和月亮,天色暗了看不清了巴虎和希吉尔他们就骑马回来了,“看这天色,夜里搞不好又要下雨。” “怎么搞的,往年秋天也不见下这么大的雨,还炸雷。”去年跟前年的路上有军队护送,一路到冬牧场也没见下过雨。 谁都说不清楚,巴虎只说今年祭敖包要多献两只羊。 一提祭敖包,蜜娘就想起了去年的事,她不好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年有人偷祭肉惹得长生天不快。 联想到这方面的人不少,钟齐站在议事队伍的下首受了不少白眼,他心里恨恨。等出了扈大人家,他先去巡视了一番,再三警告北迁来的这些人不要搞幺蛾子,谁敢趁机生乱,或是手脚不干净想趁这时候偷鸡摸狗的,他得到信一定给送进大牢。 “阿齐,这个时候你不能急。去年的事大家都还记得,今天这事是漠北当地人损失最为惨重,他们比你还恨,你这时候的行为都在他们眼皮子下面,你要想的是怎么能让他们对你刮目相看。”木香挺着高高鼓起的肚子,说:“我能照顾好我自己,晚上你不用守着我,去守着那些人去。我听说还有人家的羊没找回来,你要是能说动我们中原人去帮漠北人找羊,以后临山的人都会知道你的名字,也会接受你,不会再小瞧你。” 钟齐会意,激动道:“我这就过去,多亏了你提点我,我都气晕了头。” 木香笑,“我也只能泛泛说几句,最困难的是劝人出去帮忙找羊,这都要看你的了。” … 所有的羊肠灌完已经是半夜,蜜娘站起身活动活动酸疼的胳膊和手指,又往火炉子里加了两铲牛粪,火苗飙起时能看到河边喝水的羊。 巴虎他们都不在,蜜娘收拾了羊肉肠挂进勒勒车里,还有六个羊头,两桶羊杂,三筐羊腿,两筐零零碎碎的肋骨和其他骨头。 蜜娘想着今晚其其格和吉雅挺喜欢吃羊脑,明早她早起再炖两个羊头,羊肝也煮给孩子吃,羊肚用来做肚包肉,其他的羊杂明早都煮了喂狗。 她刚洗漱完进勒勒车,车顶就响起雨落下的声音,蜜娘叹口气抱住滚到她怀里的孩子,正琢磨着晚上会不会有狼来,就听到外面起了喧闹声,她还以为是狼来了,等了一会儿见动静又小了,她也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才从巴虎嘴里知道原由,昨夜是钟齐带了北迁来的男人来帮大家守夜。 “昨夜有他们来还真帮了不小的忙,有那跑丢的羊也找了几只回来。”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二十章 半夜的毛毛细雨浸润了枯草地, 牛车碾过路面打滑,再加上昨天惊雷下死伤的牲畜,官府发话说原地休息一天, 次日再赶路。 熬了一夜的人都躺进勒勒车睡觉,蜜娘给其其格和吉雅穿了厚衣裳戴了帽子, 领着两个小叽喳嘴去炖肉。天冷了肉不怕坏, 但羊头要早些吃完,肋骨和羊腿能撒盐腌着,羊头里面进不了盐,搁久了就生味儿。 宝音娘提了一篮子牛肉过来就见蜜娘被两个孩子绕着转圈, 她喊了一声,“蜜娘,我来给你送点牛肉。” “嫂子来了。”蜜娘起身,“家里忙活的如何了?” 宝音娘摇头,“搞不清, 家里的羊有跑散的,也有跑到别人家的羊群里的,只知道清点后还少了五十三只羊, 不知道是跑丢了还是怎么着。”她把提篮放盆子里, 昨晚听宝音说其其格和吉雅喜欢吃羊脑,她挑了几根大骨头过来,牛骨里的牛髓油香, 炖好砍开能拿勺子舀着吃。 “你让大哥有空了去我家羊群里找找, 不是一个种群的也排外,应该也好找。” “摔断腿的牛今早宰了, 他赶车卖肉去了, 等下午他过来。”宝音娘家里也有一摊的事, 她让蜜娘把牛肉腾下去,她提篮子回去。 羊头炖半天,牛骨又炖半天,牛腱子肉她给切成坨用牛骨汤加大料做成卤肉,卤肉泡的久,在汤里泡的时间越长味儿越足。 五个人十二只狗,外加两只山狸子,一天三顿全吃肉,米饭面条馒头动都没动,等到临出发的时候只剩十只羊腿了和晾在勒勒车里的羊肉肠了。 “这下路上可不馋肉了吧?”蜜娘问,吃肉吃的打嗝都是羊肉味的,她嘴唇上还起了个大燎泡。 还是馋,一天不吃肉巴虎做梦都是吃肉,“有十只羊腿,再有一筐肉肠,我们回去的路上不用宰羊了。” 话落巴虎又说:“等到家了多宰些羊灌肉肠,肉肠好吃又能放,转场的路上吃着方便。” 蜜娘点头,“听你的。”她干嚼馒头吃得进去,巴虎跟两个娃没肉那就不算是吃饭。 接下来的一路风平浪静,路上还遇到了几波其他方向过来的人,人越多,晚上越是安全。 到了拐道的地方,同去年一样,蜜娘带着孩子随官府的人一道先回去,巴虎带了牛马去拉牧草。 “九月中的时候这里可有下雨?”见到人了巴虎就问,他去草垛子里掏了一把干草,见成色还好就放心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83节 但他放心早了,牧仁大叔领他去了另一垛,“这儿也下雨了,雨势还不小,晒干的牧草淋湿了一半。天晴后我们把草掀了,但还是有不少发霉沤烂了。东家,今年的干草还不如去年的多,如果今年冬天长,恐怕草不够牲畜吃。” “这没事,我去都城多买些包谷回来备着。”巴虎心想要早点去买包谷,晚了估计要涨价,“不过现在还没入冬,我给你留一半的人继续在这儿割草,下雪前我再赶牛马骆驼来拉草。” 他在草垛间绕了个圈,“咦”了一声,“艾吉玛呢?他没跟你们一道回来?” “是一道回来的,那小子挺能干的,不怕吃苦。”老头四处看了一圈,“早上我还看见他了,人跑哪儿去了?” “不用找了,我看到了。”巴虎看到希吉尔了,他挡住的人应该就是艾吉玛,这个姐夫当的还挺称职的。 知道人好好的巴虎也就放心了,在艾吉玛过来问好的时候也就点了下头,等草料都上上了,他就骑马往回赶。 其其格和吉雅对住了一个冬的砖瓦房没印象,突然见到跟毡包不同的房子,还没进门就惊呆了,门一开就震惊地哇哇叫,带着狗子挨个屋探一遍,从屋里到屋外,从门前到屋后,从人住的到羊住的。 跑累了往门槛上一坐,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兴奋。 “来,洗澡了。”蜜娘搬了浴桶进来,倒了半桶的热水把兄妹俩丢进去,路上走了一个月就没洗过澡,身上的灰一搓就是一条。 不止是孩子,她也是,把两个娃哄睡了她洗头洗澡洗的估计有一个时辰。 娘三个先躺在暖烘烘的炕上睡了一觉,等巴虎回来她起来烧火做饭。冬天鸡不生蛋,蜜娘杀了只最肥的母鸡拔毛炖鸡汤,后锅里添了满满一锅水,吃了饭了轮到巴虎洗澡。 她洗了锅碗要出去,被浴桶里的人拽住手腕,“别走,坐这儿陪我说说话。” 站着的人垂眸看了下水下探头的长虫,又抬眼瞅向男人,提醒道:“你的孩子还没睡。” 男人拖长调子“哦”了一声,故意装傻:“我就是想跟你聊聊,跟孩子睡着醒着有何关系?” “孩子醒着我就陪孩子,不想陪你说说话。”蜜娘顺着他的话说,只是挣开他的手之前又斜了眼水下。 蜜娘躺在炕上还能听到隔壁的水声,陪孩子说话也是有一声没一声,赶路一个月,两人一直是一个晚上带孩子睡,一个白天补觉,别说同房了,就是在睡意惺忪打照面时也只是喊人吃饭。她翻了个身,勉强打起精神哼小曲哄孩子睡觉。 但其其格和吉雅下午睡多了,又太长时间没跟亲爹一起睡觉了,在巴虎推门进来后,原本眯起的眼睛立马睁圆。 “爹爹!”其其格坐起来奶声奶气地喊,吉雅没作声,但张开小胳膊要抱。 巴虎先应了声,又皱眉:“还没睡啊?” “孩子想陪你说说话。”蜜娘窃笑,往炕里面挪,把位置腾给他们爷三个。 搁在平日里巴虎是很稀罕两个小家伙,今晚他有些嫌弃,吹灭了油烛敷衍道:“天黑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不睡。”吉雅滚到他爹怀里,揪住他的耳朵,含含糊糊说着只有他明白的话。 院子里有狗叫,其其格坐他爹肚子上大声喊:“大黄。” “天黑了不能大声说话。”巴虎给她按到被窝里,一岁多的大丫头了,再坐他肚子上压的他喘不过气。 大黄听到小主人喊它,跑到门口过来扒门,还嗷了一声提醒它来了。 “大黄。” “嗷。” “大黄。” “嗷——” “大黄!大晚上闹什么?”巴虎唬了一句,唬走了狗却唬不住两个孩子,他长叹一口气,索性不搭理了。偏头看了眼侧身靠墙躺着的人,伸脚戳了戳,“蜜娘?你睡了?” “没。”她只是不想哄孩子。 “嗯,别睡。” 蜜娘翻过身,透过窗户上映的月光看向外侧起伏的轮廓,故意问:“为什么不能睡?” “嗯,想找你说说话。”话里带了笑。 感觉又过了好久,两个孩子可算安静了,巴虎小心翼翼给挪到炕尾,蹲在蜜娘脚边攥住她的脚腕,“睡了?” 蜜娘咬住唇没说话,感觉麻酥酥的摩挲一路向上,她忍不住抽了一下。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她唾他。 男人没作声,应该说他的嘴忙的不得闲说话。 “你累不累?”车头临入巷时蜜娘问,她凑他耳边细语,“你要是累,那就我来。” “我累。”巴虎不假思索。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色刚明, 希吉尔带着艾吉玛向东而来,到了门口看到大门还从里面杠着,他贴在门上听了会儿, 屋里安静的连个走路的都没有。 “你先跟我到羊圈去。”希吉尔转身对他小舅子说。 艾吉玛被拉走了还回头看,不放心地问:“东家是不是病了?他一向起的早, 现在太阳都出来了, 他家的门还杠着。” 希吉尔坏笑,今早要不是艾吉玛去敲门,他也睡过头了,“你还小, 你不懂。” 天不冷,牛羊晚上都不进圈,羊圈里也是干净的,不需要铲屎但要点牛粪熏虫,先过来的人已经忙活起来了, 看到希吉尔身后的小孩,挑眉笑问:“门还没开?” 希吉尔瞥了一眼没接腔,推艾吉玛出去, “你别进来, 躲远点,你待会儿还要陪两个小东家玩,身上别染上味儿了。” 艾吉玛靠在墙根晒太阳, 屋里的门一吱呀他就听到声了, 拍掉身上的灰就往门口跑,刚好跟冲出来的狗子撞在一起, 他还没站稳, 狗爬起来绕过他就跑。 巴虎在院子里铲狗屎, 看到艾吉玛进来,问:“昨晚是在你二姐家睡?” “嗯,我二姐夫接我过去的。东家,冬天我是搬过来还是自己回去住?” “你想住哪就住哪,想搬过来就住后院那间带炕的屋。”巴虎铲了狗屎走出去丢在门外,铲了两锹土给盖住。早上起晚了,狗被关在家里了,憋不住只能拉在院子里。 “那我搬过来,以后每天早上我起来给狗开门。”艾吉玛看巴虎没意见,脸上露了笑,看了眼紧紧关着的卧房门,“吉雅和其其格还在睡?”话落就听到了小孩稚嫩的笑声,清脆的宛如还未出巢的幼鸟。 兄妹俩早就醒了,一直在炕上、在爹娘怀里躲猫猫,蜜娘跟巴虎不想动不想起床,就由着他俩在被窝里钻来钻去。 木门咯吱一响,一个小孩跨骑在门槛上,屋里的那个站在门槛里帮忙抱腿。 “艾吉玛来了?长高了不少。”也黑了不少,好在眼里又有光了,不再是之前灰扑扑没精打采的样子。蜜娘低头见兄妹俩玩门槛玩的起劲,她也没去搭手帮忙,绕过两个孩子去灶房舀水洗脸。 她前脚进去,后脚就有人跟了进去,就着盆里的洗脸水挤在一起洗,水盆里的手挤挤挨挨碰在一起。 蜜娘抬眼横他,眼中水波生,“别讨烦,我饿了。” “煮肉肠,打酥油茶?”男人没挪步,看了眼外面,悄声问:“是不是没睡好?” 睡好了,但没睡饱。昨晚闹到后半夜,从卧房转战到清冷的隔壁,之前在临山吊着的那口气可算从心口挤出来了。 蜜娘把菜刀递给他,“割肉肠去,再拿四个鸡蛋来。”两个孩子要吃蛋羹。 巴虎纳罕地盯了她几眼,他还以为今天要挨骂,见她眉梢含喜,又跟着上杆子爬,“晌午让艾吉玛带其其格和吉雅出去玩,别让他们睡了,晚上也能早点睡。” 蜜娘没看他,也没应声,坐在灶头烧火。 “那就这么说定了。”巴虎琢磨出意思,出门的脚步都欢快几分。 早饭简单,奈何吃饭的人心情好,两碗蛋羹几根肠,酥油茶也给喝出了酒酿的感觉。 “今年我不进山,我们歇两天就去都城,早点把口粮和包谷都买回来,也带其其格和吉雅去都城见见热闹。” 蜜娘这又想起昨天两个孩子见到砖瓦房那副震惊的小傻样,她讲给巴虎听,“你今年要多带钱,两个小的见到好的了,恐怕要闹着把摊子买回来。”每个月商队过来蜜娘也会带着孩子去买东西,但商队运来的东西少有小孩玩的。两个孩子加起来快三岁了,家里的玩具还真没几个,所幸玩伴多,猫猫狗狗惯着他俩揪耳朵摸爪子扯尾巴,玩闹从不伸爪子。 说起摊子,蜜娘眼睛发亮,“我要不去都城支个摊子卖蜂蜜?我这两天把蜂巢割下来沥蜜,你去买东西的时候我带着艾吉玛和孩子卖蜂蜜。” 艾吉玛一听,双眼冒光地盯着巴虎,去都城摆摊卖蜂蜜哎,听着就好玩又新鲜,“东家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其其格和吉雅。” “买口粮也不急,我陪你们一起。”巴虎也觉得有意思,还问蜜娘要不要走街串巷卖,要准备多少罐子,石罐不够他这两天可以多刨些木头罐子。 蜜娘只是突发奇想,没有具体的思路,见巴虎跟艾吉玛这么有兴致,她就捡了在老家背着蜜蜂在十里八乡叫卖的事说给他们听。 灶房里说笑声不断,门外的狗见到生面孔呲牙汪汪叫,巴虎连忙出门去看,见是钟齐,皱了下眉喝住狗。 “你家这一群狗挺吓人的,我一晚上没睡,猛地听到狗叫差点没给我吓死。”钟齐往门口走,心里还一蹦一蹦的,脸色也不好看,“蜜娘可在家?我是来报喜的,今早天明的时候木香生了。”他从篮子里掏了最后六个红鸡蛋递过去,“我老家的习俗,生孩子送亲友喜蛋。” “进来坐坐,我去喊蜜娘。”巴虎不知道怎么应对中原的习俗。 “不用喊了,我就是来说一声,还要回去照顾木香。” “等等,我不知道你们中原的习俗,收了喜蛋要不要回个什么礼?”巴虎朝屋里喊了一声,“蜜娘,木香生了,你出来看看。” 蜜娘出来看清巴虎手里喜蛋的个数和喜蛋上的黑墨点,扯抹笑说:“恭喜啊,得了个胖小子,木香身体可还好?” “都好,母子均安。”钟齐看向巴虎,“送喜蛋不用回礼,我就不进去坐了,还要回去照顾木香和孩子。” “我等会儿去看木香。”蜜娘说。 等钟齐走了,巴虎举起手里的喜蛋仔细看,问她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木香生的是个小子?” “报喜蛋的个数是双数且有黑点就是儿子,生女儿的报喜蛋是单数,并且只染红没黑点。” 蜜娘去鸡窝里逮了两只老母鸡,家里攒的蛋只留了十个,其他的都装篮子里,去年阿斯尔送来的红糖红枣还有两包没动,她也都给装上,“我过去看看,孩子你瞅着点。” “好。” 木香和钟齐还住在扈家侧院,侧院有小门,小门也有门房守着,她来过几次,看门的大爷对她眼熟,“来给钟撰士贺喜的吧?他也刚回来。” 撰士?蜜娘还是第一次听说,钟齐有官职了?她胡乱点点头,提着两只扑棱翅膀的母鸡左转右转到了木香住的地方,院子里有个面生的老妇人在拔鸡毛,她一时没敢进门,怀疑她是不是记错位置了。 赵阿奶看到蜜娘仰着头看门牌,出声问:“蜜娘,怎么不进去?” 屋里的人听到说话声开门出来,让拔鸡毛的老妇人去接蜜娘提的母鸡,“也就我们中原人讲究坐月子喝鸡汤了,看到你提母鸡来,我就想到了在老家送礼的日子。” 蜜娘笑了下没作声,把篮子里的鸡蛋也递给老妇人,“木香可醒着?醒着我就去看看她。” “睡着了,你跟赵阿奶进屋坐坐,过不了多久她可能要醒,还有孩子,看看孩子也好。”钟齐接过赵阿奶送来的礼,眼神扫过篮子的东西,刚想问就听她说:“是扈夫人让我走一趟的,这东西都是扈家送的。” 钟齐脸上挂起笑,“那劳阿奶代我谢过扈夫人了,劳她还挂念着我们……” 赵阿奶没跟他说客套话,含糊了几句说还要回去当值,既然木香睡着也别吵醒她了,过些日子再来。她看了蜜娘一眼,“你是再坐一会儿还是现在就走?我俩一道出去,也有些日子没见了。” “这就走。” 出了门了两人对视一眼,蜜娘不雅地翻个白眼,“一大早的可呕死我了。”那巴结人的狗腿样儿让人作呕,当着她的面都不做掩饰,“洗三和满月我都不想来了。” 赵阿奶摇头,“小人德行,我在扈家做了两年多了,也没见扈家的四个主子像他这样待客。”挺恶心人,有点权势就飘起来了,没什么见识还狗眼看人,“之前婉儿说不跟木香过礼,我还劝过,现在庆幸她没听我的。”不然就跟蜜娘似的,白受膈应气。 蜜娘琢磨了一会儿,问起婉儿,“她回门之后可还来过?” “转场之前来过一次,估计家里安顿好了会再过来。”当着蜜娘的面,赵阿奶说话也不避讳,她笑眯眯道:“也不知道婉儿怀没怀上,小孩的衣裳我都做了好几套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84节 “那你就等着阿斯尔来报喜了。” “可不是,我就盼着呢。” 两人在扈家大门外分开,蜜娘走了一段路又拐道去了救济院,但扑了个空,盼娣、兰娘和莺娘都不在家,邻居说她们出去割草去了,刚走没多久。 看来钟齐没有过来报喜。 蜜娘回家后穿上割蜜的衣裳,戴上帽子和羊皮手套,钻进码蜂箱的勒勒车里开箱割蜜。一直到晌午巴虎带孩子回来,她才喊人:“巴虎,你赶头牛来,把勒勒车给拉到没人的地方。” “咋了?” “我一开门就有蜜蜂飞出去,你把车给赶远点,免得蜜蜂逃出来了蛰人。” 勒勒车一动,车厢里的蜜蜂更疯了,几乎大半都飞了出来,覆在蜜娘身上和装蜜的桶里。蜜娘让巴虎走远点,她开了门先把蜂桶放车辕上,挤着空自己跳下车。车门一关,飞出来的一大群蜜蜂密密麻麻的把她围住,几乎要像蚂蚁抬食那样把她抬走。 牛听到嗡嗡声不安地走动,不用人赶它自己就知道往安全的地方走,蜜娘跟牛往反方向走,走远了蜜蜂自己就不跟了,再回头又找不到蜂箱,没有蜂后指挥,群蜂慢慢就散了。 “十六个都割了?”巴虎问。 “都割了,就这么些了。”装蜂巢的时候她压得实,五桶蜂巢最少也能沥三桶蜂蜜。 “巴虎,我跟你说……”蜜娘把今早去看木香的事说了,她心里还是过不了那个槛,一想到钟齐就恶心,“虽然木香为人不错,但我想了想,以后还是不来往算了,我们又不巴结他过日子,不想去看人脸色。” “那就不来往了,下三滥的玩意,瞧不起我们还送什么喜蛋?”巴虎心想早上就不该出去,让狗把他撵走算了。 蜜娘想了想,抱着巴虎的胳膊说:“他可能是想让我们给他送大礼,想着他身上有官职了,我们还不赶紧去巴结巴结他?没想到我们给他提了两只鸡半筐蛋过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木香的孩子洗三那日, 蜜娘跟巴虎带着孩子赶了牛羊去都城,今天主要是去卖蜂蜜,没打算买口粮和包谷回来, 也就只赶了两架勒勒车。过了茂县路上的人和车也多了,都是去都城交岁供的。 快到城门了, 巴虎推开车门让三个孩子跟他并排坐在车辕上, 指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巍峨青灰色城墙,低头告诉惊得张大了嘴的孩子,“这是古川,我们的都城。” 城门口有拿着刀枪守卫的侍卫, 这是两个孩子第一次近距离看穿盔甲的人,在巴虎交了入城费,勒勒车穿过城门,其其格和吉雅还想探头往后看。待看到城里林立的高楼,热闹的叫卖声, 两个孩子立马把闪亮的盔甲抛在脑后,眼睛闪亮的冒光,嘴巴就没闲着, 不是叫爹叫娘就是“哇——” 去年买糖葫芦的时候其其格和吉雅还只能看着流口水, 这次巴虎看到卖糖葫芦的,一口气买了四根,先拿去给蜜娘一根才轮到孩子。一路走过去, 卖糖水的, 卖米糕的,卖炸肉的, 卖炸果子的……但凡看到的, 不用其其格和吉雅伸手指, 巴虎挨个都给买了回来。 “哎呦,我今儿也跟着孩子沾光了。”蜜娘一路吃过来还忍不住阴阳怪气,“陪你来了两年了,哪一年都没今年照顾的周到。” “这不是孩子没见识,才让我起了炫耀的心思?”这什么卖糖水米糕炸果子的,都是从中原传来的,他想着蜜娘见得多了,哪轮的到他来卖弄。 蜜娘斜了他一眼,咬着糖葫芦上的糖咔咔作响。 “也怪你,当年我向你卖弄古川的城墙时,你但凡像其其格和吉雅一样惊得张大了嘴,我都要带你绕着都城里里外外转三圈。”巴虎倒打一耙。 “那我现在装一装还能不能补上?” “晚了,过时不候。”巴虎避开扔来的签子,见其其格和吉雅的糖葫芦吃不完了,他拿到手收拾残局。蜜娘那个假干净,孩子的屁股都洗过,孩子吃剩的东西人家碰都不碰,在家里有狗接嘴,现在没狗只能他接手。 其其格和吉雅肚子小,能吃的有限,巴虎就像个要饭的坐在一边盯着,有那不吃的他就闷不吭声拿过来几口给嚼了,甜的咸的吃了一肚子。 把牛羊交到官府,做好登记后拿了条子去领下一年的盐,蜜娘带着孩子在衙门外等着,外面排满了牛车,人来人往的。 巴虎提了一包盐放进勒勒车,打转了方向说:“走,我们去摆摊。”来的路上已经瞄好了地方,但他们到的时候原本空的位置已经有人了,是家卖酸菜和干菜的。 “酸菜怎么卖?哦,那我买二十斤。”摊还没摆上,蜜娘先照顾了别人的生意。又重新选了地方,巴虎把带来的板凳和木板提了下来。 “你别碰,我来提。”他跑过去把装蜜蜂的桶给提下来,“苦力活都是我干,你去吆喝。”反正他张不开嘴。 他们摆摊的地方已经靠近巷子了,来往的人不多,在他们旁边是一个卖豆芽的,闲得能打瞌睡了。 “卖蜂蜜喽,甜甜的蜂蜜,甜过红枣,胜过红糖。”蜜娘见人就吆喝,“姐,买不买蜂蜜?不买也可以尝尝。” 是巴虎让她吆喝的,但她一开口他先脸红了,顶着瞅过来的视线头皮发麻。 “巴虎过来,姐要买三斤,你来打秤。” 巴虎沉默的过去,这妇人看着比他娘还老,他张不开嘴喊姐,称好后含糊地混过那声让人笑成一朵花的“姐”,把三斤蜜递过去,接过一串铜板交给其其格,其其格再递给吉雅,吉雅再递给艾吉玛,艾吉玛给放在胸前挂的袋子里。 “这都是你家孩子啊?还怪有意思的。”有人看到他们这一串的动作,指指其其格和吉雅,“一胎生的?多大了?” “两岁了。”蜜娘卷了半筷子蜂蜜递过去,“姐,尝尝,喜欢就买点,不喜欢也不要钱。” “我听你说这叫蜂蜜?也是从中原运来的?我没听说过这东西。”年轻的小阿嫂接过筷子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还有花香气,比红糖可好多了,红糖闻着有股铁锈味。 “也给我称三斤。”小阿嫂数了一把铜板直接递给其其格,见她还知道两只手捧着,笑道:“小丫头怪机灵的。”就是大的那个不会长,黑的跟个羊屎蛋似的,看样子是随了爹。 蜜娘没否认蜂蜜是从中原运来的,要说是她自己养蜜蜂酿的,说不定还有人探究是怎么个养法,反倒是中原来的东西好卖,她卖贵了也没人还价。 来买蜜的人一阵多一阵少,没人来的时候蜜娘跟巴虎就坐在车上数铜板,一百文串成一串,数到最后还剩一把零碎的,蜜娘又给装进袋子里,“你看着摊子,我带孩子去逛逛。” “啊?不行,我不会叫卖。”巴虎立马跳下车拦人,“你要买啥,我去给你买回来。” “不让你吆喝,有人来问你就沾点蜂蜜让她尝,要多少你自己称。”蜜娘指了指外面,“我不走远,就在这儿转转。” 巴虎觑了一眼,再看看孩子,“那别走远了,小心有拐孩子的。” 蜜娘一听有拐孩子的又不敢一个人带三个娃去逛了,“算了,等卖完蜂蜜我们一起去逛。” 但蜂蜜卖完也快散摊了,巴虎看她这样子又心不忍,“你别走远了,就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有事你大喊一声我就跑过去了。” 蜜娘低头看看,把不带孩子的话咽回肚子,其其格和吉雅难得在卖蜂蜜的时候老老实实坐着收钱,她一手牵一个,喊艾吉玛:“走,待会儿你付钱。”反正她不能松开孩子的手。 蜜娘在卖蜂蜜的时候都瞅好了,有家铺子是卖烤鱼条的,是河里的细条鱼,酥脆酥脆的,闻着味就好吃。出了铺子,墙脚有个摆摊卖种子的,她走过去问:“阿叔,你这卖的是什么种子?” “好种子,都是商队从西域淘回来的,要不是我在商队里有点关系还真弄不到手,小阿嫂你看看,买点回去种地里。” 这意思是这些种子是花是草是瓜是果都不知道?蜜娘粗略扫一眼,都不认识,“老人家,你不会是捋了草原上的野花籽来卖吧?” “那不会,我要干这事让长生天下道雷劈死我。”老汉坐在地上动都没动,“我这也是卖给有缘分人的,有缘分的人才能买走,你买不买?” “怎么卖?” 老汉捻了一撮黄色的扁扁的种子,“一两银子五颗。” 蜜娘拉着孩子就走,抢去吧,还一两银五颗。 “哎,别急着走,我再加两颗,都是费了大功夫带回来的。”老汉喊。 “我是个穷人,不是那个有缘人。”蜜娘又去下个摊位,有卖鸭蛋的她全给买了,但她提不了两筐的鸭蛋,让老婶帮她送回去。 “婶,你家附近有芦苇荡子啊?捡这么多野鸭蛋。”蜜娘也不买其他的了,带着人往巷道走。 “是啊,离家不远的地方就是大湖,湖面上年年都有大雁野鸭来,每年从秋牧场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提了筐进芦苇荡子里捡蛋,家里人都吃够了,我才提出来卖。”老人还以为蜜娘是住在巷子里的人,没料到她也是摆摊卖东西的,钱来不及收先被蜜娘招呼着尝尝蜂蜜,这一尝还倒给了钱。 “我走了之后你开张了吗?” 巴虎撇开眼,“没人过来问,你买这么多鸭蛋啊?” “嗯,回去腌咸蛋。”这是距离太远不好约,不然蜜娘还想着再买两筐回去。她捻了根小鱼条到嘴里,又喂巴虎一根,小鱼刺小,又被烤酥了,她嚼了嚼觉得不会卡嗓子,这才捏了两根喂给孩子。 “这是河里的杂鱼?”巴虎捏了一撮喂嘴里,“明年鱼多的时候我也去拦一网,你在家也烤一锅。” 蜜娘没理他,见有人过来了继续吆喝,“大哥,带孩子来尝尝蜂蜜,甜过糖葫芦,还有花香味,小姑娘都喜欢 。” “甜过糖葫芦?”男人还在犹豫,他牵着的小姑娘已经过来了,蜜娘沾了一筷子递给她,“不甜不要钱。” “就是那个摊子。” 蜜娘听到声抬眼,见打头的人是夸其其格机灵的年轻妇人,她吓了一跳,这不会是来找事的吧?她看向巴虎,巴虎已经虎着脸大步过来了,一把把蜜娘挡在身后。 “哈哈,我不是来找事的,是来买蜂蜜。”打头的妇人见这仗势愣了,回过神才笑道:“怕你们卖完了,跑的快,严肃了点,别误会。再给我灌一罐子,灌满。” “听说你们卖的还有几种不同的花蜜?有哪几种?”后来的人直接把摊子围住了。 蜜娘让她们自己尝,指出旱地莲花蜜有滋补之效,“蜜蜂采了药草开的花酿的蜜,喝了对身体好,我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先用蜂蜜和水喝一碗,天天吃肉也不会拉屎拉不出来。”漠北的人为啥顿顿都要喝酥油茶?就是为了通肠子呀。 “可真?” 蜜娘学了卖种子的老汉说话:“我要是说假话就让长生天降了雷劈了我。” 四个半桶蜂蜜一下被抢的只剩一个半桶,在巷子里的人散去后,听到动静的人又围上来把剩下的都给买光了。 “这就卖完了?”巴虎手里还拎着秤。 “卖完了,走,我请你们去酒楼里吃饭。”蜜娘大臂一挥,指挥巴虎把凳子和桶都往车上搬。 “哎!卖什么蜜的是你们吧?”巷子里又跑出来了人,看摊子已经收了,忙问明天还来不来。 “不来了,今年的卖完了,明年再来。”家里还剩了一桶半,半桶要留着自家喝,剩下的一桶分装到罐子里要送给扈夫人,过年去阿斯尔家也带一罐,有余下的再走人情。 勒勒车路过墙边卖种子的老汉,他还是那个姿势靠在墙上,脚边的种子动都没动,看到蜜娘瞅过来,他招手:“小阿嫂,我看你面相好,是个有缘人,我再让你三颗,我给你说我这东西绝对好,闻着有辣味儿,不信你闻闻。” 蜜娘见他穿的褴褛,心下一软,想着被骗就被骗算了,让艾吉玛掏一两银子出来,接过十颗种子又不愤,“照你说的是好东西,你怎么不自己种?” “你怎么知道我没种?”老汉把银子揣怀里,拎起地上的布就跑,“我种下了没出苗。” 蜜娘大叫一声,“我被骗了!”手心里还摊着十颗种子,黄黄的扁扁的,像是在嘲笑她没脑子。 巴虎看了眼老人跑的方向没去撵,没诚意地安慰:“算了,你今天赚钱了,就当打发乞丐了。” “你们漠北人不是信奉长生天的?他说他要是骗人就让长生天降道雷劈死他。”她想着是西域来的东西,就存着捡漏财的心思买的。 “那说明他说的不是假的,当然,也可能是他不怕死。” 蜜娘嗅嗅手心里的种子,是有丝辣味。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在酒楼里吃了顿好的, 蜜娘心里的憋屈随着下肚的肉给挤了出去,出了酒楼又沿着临街的铺子逛,巴虎跟在她后面抱着左顾右盼的孩子, 艾吉玛夹在两人中间充当付账的。 一年一次的买棉布,买针线, 给两个孩子买毛毡帽。 “艾吉玛, 你也来挑顶帽子试试大小。”蜜娘转身把艾吉玛拉到帽架前面,不等他说话,她又转身去看靴子,“自己选个喜欢的颜色和样式, 别买大了。” 艾吉玛的嘴唇动了动,吞咽了下干涩的嗓子,轻轻“哎”了一声。 巴虎一手拉个孩子跟在蜜娘身后,注意到她看的长靴,说不用给他买, “我会自己做,自己做的穿的也舒服。”就是样式赶不上铺子里卖的。 蜜娘没理他,拿了只鹿皮靴子在手里, 听掌柜的说这双鞋是用小鹿皮做的, 里面絮了狼毛,鞋底是楸木,从幽州运来的木料, 重量轻但结实, 穿个三年五年鞋底都不会踩变形。价钱也贵,一双顶她今天卖的蜂蜜钱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85节 “给他拿一双适合他穿的尺寸。”蜜娘指了指巴虎, 还问能不能试穿。 “可以试。”店家拿了块儿轻薄的棉布出来让巴虎把脚包着, “要是脚弓和靴筒有不合适的地方, 铺子里有老师傅改,过个两三天就能来拿。” 蜜娘走过去和孩子们围着巴虎,“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大小如何?” 巴虎抬起腿看看,价贵也有价贵的道理,穿上这靴子他感觉像是牛腿换马腿,人也跟着高贵不少。 “我穿糟蹋了。”巴虎把靴子脱下来,“穿靴子的时候我不是在铲雪就是在羊圈里,又脏又臭,还是牛皮靴好,怎么穿怎么洗都不心疼。”他家不缺二十多两银子,但用二十多两买双鞋,这应该是城里的贵族少爷穿的,他天天在屎堆里蹿,实属糟践。 蜜娘听他的话音就知道鹿皮靴合适,她招手让艾吉玛过来,拿了装碎银子的袋子去结账,布料和帽子再加双鞋,卖蜂蜜的钱全搭了出去还又添了十七两。 “今年我的蜂蜜开始赚钱了,我不给其其格和吉雅花钱,第一件礼物先送给你。而且今年要去阿斯尔家,你穿双好鞋也体面些。”她这么一说,男人的嘴角立马翘了起来,“你也买一双,不,买两双,有换洗的。” 蜜娘哪舍得,家里虽说年入大几百两银子,但她没有实感,吃喝不花钱,在商队里买东西通常也是几两几两的买,经她手的银子最贵的也就是每年冬天来都城买棉布。五六百两过道眼都是虚的,还不如经手的三五十两值钱。 二十多两,她爷奶爹娘攒一年才能攒这个数,她把一年的收成穿在脚上,她琢磨着可能都舍不得下地走路。 蜜娘提着东西出了铺子,对跟上来的男人说:“我们中原有个传统,女子的脚除了丈夫不能给别的男人看,更不能在家以外的地方脱鞋。” 巴虎目露怀疑,“你才来漠北的时候脚趾都露在外面,鞋底掉了我也看到你脚心了。” 蜜娘没好气瞪他一眼,那时候人都要饿死了,谁还顾得上讲究贞德! “所以我只能嫁给你了。” “胡说八道,分明是我对你好,你对我动心了才嫁给我的。”巴虎才不愿意听这劳什子鬼的胡话。 两人斗着嘴,勒勒车拐道进了小巷,到了买碱块儿的地方。碱块搬上车,两辆勒勒车出城,顶着朔风在天色半昏的时候到了家。 其其格和吉雅回来的路上吃了一肚子的东西,到家下了牛车眼睛就睁不开了,蜜娘和巴虎先倒水给孩子洗脸洗牙,收拾干净了给脱了衣裳塞进被窝里。 大老远的赶车去都城,高兴是高兴,累人也累人,早上起得又早,蜜娘也累了,她也没什么胃口,晚上随便做了点吃了就睡。 次日早上,蜜娘是被喊醒的,屋里都还是暗的,透过窗户,外面的天色也是昏的。 “我带人进城买粮食和包谷,门我从外面锁着,狗都放出去了,等你起来了喊人来给你开门。还有,粥我已经煮上了,你多睡一会儿再起来。”巴虎见她睡意朦胧,给掖了被子也不再扰她,取了挂在墙上的披风大步出了门。 接连两道门关上的吱呀声,门外的牛车滚滚而过,蜜娘侧躺在炕上听着一下又一下的牛蹄声,蹄声和车轱辘声远去,她又睡了过去。 …… 艾吉玛带着其其格和吉雅出去玩了,蜜娘在家收拾昨天买回来的东西,四个桶里还挂了厚厚的蜂蜜,她吃了早饭后用热水泡了半盆红豆,豆子泡胀了倒进锅里开煮。 “蜜娘?在家吗?”盼娣和兰娘莺娘站在门外看烟囱里的白烟一冒出来就被风带走了,三人缩了缩脖子,站门外看院子里有人了才往进走。 蜜娘看到她们手中的镰刀,“去割草啊?今年怎么突然割草了?官府里不是给你们发的有草料?” “想多备着点,闲着也是闲着,就跑远点赶在下雪前多割些草。”盼娣说她们是想来借两架牛车去把草拉回来,堆多了怕被人偷。虽说经过去年的事,寻常人不敢再做贼,但保不准真有那心怀侥幸的。 “家里的车都让巴虎赶进城拉粮食了,下午让莺娘在我家玩,他要是回来早了,我喊两个男仆去帮你们把草插上车拉回来。”蜜娘让人进灶房,“我煮了锅糖水,来帮我尝尝味儿。” 红豆已经煮破肚,桶里的蜜用热水涮了倒在锅里,锅洞里还冒着小火苗,铁锅里的蜜豆水冒着咕噜咕噜的小泡。 甜香味在大门外面就闻到了。 盼娣三人端了碗,外面的寒风吹得脸颊都要裂缝冒血,灶房里却温暖如春,穿了羊皮袄后背还微微发汗,再大喝一口甜滋滋软糯的蜜豆水,从头暖到脚,哪还有初冬的寒意。 “木香生了个小子你可知道?”盼娣突然出声。 蜜娘点头,也不遮掩,“知道,生的那日钟齐来送喜蛋了,昨天是洗三。” 兰娘“哈”了一声,“我们都不知道,还是昨晚割草回来听人恭喜钟撰士喜得贵子才知道。”她们都没敢出去打听,怕人笑。 “人穷连个喜蛋都吃不上。”盼娣叹气,“亏我们还念着她,知道她是冬天生,还用兔毛给她缝了抹额。”昨晚也给绞了扔火里烧了。 “昨天我们一家去都城了。”蜜娘给见底的碗舀了勺蜜水,“生的那日我提了两只母鸡半篮子鸡蛋,一包红糖一包红枣过去。”蜜娘摊手,“没见到木香,拎去的东西都是仆妇接的。” “就连你也……”盼娣欲言又止,这一下子,木香跟她们这边的交情基本都断干净了。她只叹世事无常,来漠北后她跟木香交好又交恶,交恶后木香跟蜜娘又交好,如今也交恶了。 “我本以为我们这七个人中会是兰娘最先嫁人。”盼娣改了话茬,不再提木香,说实在的,看到这个局面她心里是有些偷乐的,她当年做错了事,之后也改了,两年多了,木香看她的眼神里还带着嫌恶。 “嫁人真的要慎重。”木香就是跟钟齐在一起后,名声大跌,交友圈子骤缩,现在更是绝了往年打下的交情,像是中邪了,盼娣再次念叨要慎重。 又说:“好在钟齐待她不错。” 蜜娘笑笑没接话,自己也舀了碗蜜豆水端在手上抿。 “你这是打算卖给小孩的是吧?我们也不打扰你了,也该去割草了。”她们的羊群还在河那边,也不能一直在屋里坐着。 蜜娘送她们出去,“你们什么时候得闲了来我家牛群吃草的地方捡牛粪,虽然还没干透,铲回去堆在墙根堆个半个月也能烧了。” “行。” 三个小娘子过了河赶着羊群往北去,蜜娘看了一会儿,关上门往西去找孩子,其其格和吉雅好找,孩子多的地方就有他们。她循声找过去,先看到了大黄,有大黄的地方必有阿尔斯狼,听到她的脚步声,两只狗“汪”了一声朝她跑来。 “汪汪汪——” “哎呦,谁踩到我了。” “狗踩的。” 一群孩子把一群狗围着,躺在地上的狗猛地站起来把蹲在它们旁边的孩子撞倒了。蜜娘纳闷,她家的狗什么时候跟村里的孩子这么要好了?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她挨个把凑上来的狗头摸了一把,带着一群狗走到孩子堆里,满地的狗毛,有几个孩子手里还拿着牛角梳,“你们在给我家的狗梳毛啊?” “艾吉玛说我们给狗梳毛,把它们伺候舒坦了,以后我们去你家买吃的,它们就不咬我们。” 蜜娘看艾吉玛,就见他嘴角翘起,他身边的其其格和吉雅也是满身的狗毛,裤/裆里更多,又骑狗了。 “你们给它们梳毛,它们也让你们梳啊?”她让他们把身上粘的狗毛拍掉,“不怕它们咬你们?” “有吉雅和其其格在,它们就不咬,吉雅和其其格一拍手它们就躺下了。”说话的小子估摸着跟艾吉玛差不多大,还恋恋不舍地盯着扑闹的狗,“我家的狗就不听我的话,只知道睡觉。” “走了,都到我家去,为了感谢你们给我家的狗梳毛,我请你们喝蜜豆糖水。”也不卖钱了,人家又是给她看孩子还被忽悠着给狗梳毛,给狗梳毛的牛角梳上还绑着红绳,看样子还是女人用的。 “哇,婶婶你真好,我明天还来给你家的狗梳毛。” “我也来,婶儿,你家还有两只狗不让碰。”说的是大黄和阿尔斯狼。 蜜娘看过去,大黄走在其其格旁边,尾巴翘着握在小丫头手里。 “那就让其其格和吉雅梳。”这俩孩子玩傻了,见到她来也没反应,跟这帮喊她婶的孩子站一起也误把她认成婶了? “其其格,吉雅。”她喊了一声,终于听到两声娘,拍拍手道:“过来,娘牵你们回去。” 一锅蜜豆水吃完也到晌午了,孩子们把碗洗了往门外走要回去,其其格和吉雅也乐颠颠跟在后面。 “吉雅,其其格,你们哪儿去?”蜜娘喊住人,傻不隆咚的。 艾吉玛笑歪了嘴,“婶,我带他们到外面去跟狗玩。” 就连巴虎下午买粮回来也纳闷,他在路上看到自家的狗,吹了个呼哨狗都跑来了,但两个娃看到他只知道大声喊爹,脚步动都不动。 “等到饭点各回各家了,他俩也知道回来了。”现在跟村里的大孩子屁股后面玩疯了。 蜜娘看巴虎从车里提了两双眼熟的靴子出来,她看看男人,又看看他手里的鞋,明知故问:“这是?” “给你买的,保准合适。”她的牛皮靴年年都是他做,靴筒和鞋面的尺寸他比谁都清楚。 蜜娘偏头笑了,坦诚道:“好吧,我很喜欢。”比昨天买到手更高兴。 “昨天说的话是骗我的吧?”他虽然知道是假的,但还是想听她亲口否认。 “唔……半真半假,不能给外男看脚是真的,嫁给你的原因是假的。” 他就知道。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外面有男仆扛着粮食和包谷往后院搬, 蜜娘看羊毛袋隆起的形状,疑惑道:“这买了啥?怎么看着像是棒子?” “包谷,但不是磨碎的那种。”巴虎把买回来的各种豆子提到灶房里, 拉着蜜娘去后院,羊毛袋散开, 金黄金黄的包谷棒露了出来, “磨碎了的是两文一斤,完整的还是一文,我想着家里有磨盘又有人,就买了便宜的。”巴虎挑了些没有霉坏的, 说要用绳绑着挂在卧房和厢房里,黄橙橙的颜色看着就心情好。 来来往往的人搬货,两人蹲在芦苇杆子编的粮仓边碍事,说两句话就要被沉重的脚步声打断,没法, 巴虎只好松开蜜娘的手,抱了几坨包谷棒往前院去。 蜜娘把盼娣她们借车拉草的事说了,“你待会儿安排两个人赶车跟莺娘一起过去, 莺娘在捡牛粪, 喊一声就来了。” 巴虎应了,出门了向西北望,西北上空的天上坠着暗沉沉的阴云, 冬雪快要来了。 他一直留意着西北边的长空, 琢磨着日子赶了牛和骆驼去牧场拉草。巴虎在家的时候把萝卜地里的肥土挖了几筐回来,蜜娘铲了土倒在木框里, 把挖回来的韭菜根和葱段排了下去, 菜种用温水泡发后撒进土里。她想到一两银子买回来的十颗种子, 进屋从荷包里倒出来,两百文一颗的贵种,她想了想,丢了两颗在温水里。 这两颗她给搬进了她睡觉的卧房,“日日夜夜的盯着你们,看你们好意思不露头。”老头种的都没发芽,她只要种发芽了就赚了。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菜种都种下,蜜娘拿扫帚把洒在地上的土都给扫干净,看见艾吉玛带着其其格和吉雅在河对岸的草丛里撵大斑小斑,她喊:“艾吉玛,你去找你二姐夫,让他逮只羊宰了,今晚牧仁大叔他们要回来,我们炖锅羊汤烤两只羊腿犒劳他们。” “哎,这就去。”艾吉玛咚咚踏过河上的横木。 大斑小斑也一岁了,四肢修长,尾巴还是短短的一坨,它俩跳跃能力极佳,说是孩子撵猫,其实更像是猫逗孩子,其其格和吉雅只要往地上一坐,它俩纵的一下从头顶跳过。有时候从外面回来,一个助跑蹬在门槛上从孩子头顶飞过,就连艾吉玛都被山狸子跨过头。 “大斑小斑,过来。”蜜娘选了个河面较宽的地儿,弓着身子拍手,大斑小斑立马抛弃两个娃,很是卖弄的从河的那头跳到河的这头,在蜜娘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叹声里,来来回回在河两边跳,厚脚掌一点都没沾水。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蜜娘搂住小斑,小斑是母的,爱撒娇,支起身子搭在她肩上,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娘!要抱。”其其格是个小醋桶,见状急得在对岸跳脚。 “你跟你哥怎么过去的?”河上就一根横木做桥,其其格和吉雅能走会跑,但要让他们沿着一条直线走,走不稳。 蜜娘放开小斑,走过木桥要去抱其其格,“吉雅,娘先抱妹妹过去,马上就来抱你。”转眼就见小斑跟大斑一前一后站在横木上盯着水里的游鱼。 “跳。”其其格抱着她娘的脖子指着河,她也想像大斑小斑一样飞的一下跳过河。 蜜娘“呵”了一声,“你娘我没那个本事。”她走上横木,两只山狸子自觉退回去,她把其其格放地上,又转身去抱吉雅。 等艾吉玛跟他姐夫提着羊腿回来,蜜娘蹲在横木上用斗笠已经逮了八条手指长的小鱼了,大斑小斑站在水里张着嘴等喂。 “它俩的头怎么都是湿的?”艾吉玛走过来蹲在吉雅旁边。 蜜娘瞟了眼湿淋淋的两个猫头,它俩见她从水里逮着了鱼,看到水里有鱼过来就闷头扑水里咬,水花溅得老高,鱼鳞都没碰到。 “天快黑了,进去做饭了。”蜜娘把斗笠给艾吉玛拿,一手牵个小孩往屋里走,她也不担心其其格和吉雅会下水,这寒冷的天儿,身上不带毛的都不敢沾冷水,风一吹,骨头都刺疼。 而且家里还这么多眼线,行走带保镖。 剁羊肉的时候眼线的也多,一个个都卧在院子里盯着,要不喂那就一个都不能喂,喂一个其他的不喂就有意见。 就是剁肉时肉沫子溅地上了,有那眼疾手快的抢着了,没抢到的就挤在腿边不走了,反正连吞咽声都不能有。 逃荒到草原后 第86节 羊脖子上的肉不好吃,炒出来味儿重,羊屁股带了羊油的肉也切下来,还有羊肚皮……蜜娘先把不能吃不好吃的肉给分成十三份,十一只狗两只山狸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沾点荤腥。 “好了好了,吃点意思意思就行了,剩下的吃了饭再喂你们。”蜜娘拍了拍手上的肉渣,进了灶房反手把门关上。羊头放火炉子上炖,羊肋排羊蝎子放灶前锅炖,羊肚包肉和羊肝也在水开后倒进去,两只羊前腿烤着吃。两只羊后腿和羊脖子她喊来希吉尔用砍刀砍成块儿,以及零零碎碎的羊蹄子羊肺都倒后锅里炖着,这是给狗和山狸子的。 巴虎带人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卸草的卸草,洗脸的洗脸,赶牛和骆驼的忙着吆喝,他迎着满鼻子的香气推开灶房的门,炉子里的火光照亮了半间屋,和鲜香的饭香味儿一起把黑夜和寒冷扑灭在他身后。 “今天的羊汤闻着味有点不同,你加了什么?”他搓搓手坐到灶边,对坐在椅子上啃羊排骨的吉雅张口,“给爹啃一口。” 吉雅和其其格两人吃饭的时候护食,对着爹娘大方着呢,笑眯眯的把啃得稀碎的骨头递他嘴里。 “好儿子。”巴虎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还来不及咽下,嘴边又递上一根羊骨,是其其格,不论好赖,兄妹俩都要一样一样的。 “好闺女。”他一样的夸,就连捻嘴角的动作都一样,只是其其格嘴边压根没肉渣子。 “摆桌子,端碗放筷子,羊肉都快炖烂了。”蜜娘等他们爷三个亲近够了才发话,指挥艾吉玛出去喊人,“盯着他们把手洗干净了再放进来。” 要下雪了,煮饭的灶房是最暖和的,一个个进来都脱了披风,还有脱羊毛袄的,蜜娘把一盆羊肉端上桌,反身推开了窗子。 “这是你之前买的酸菜?”巴虎先喝了碗汤,有点酸酸的,不是醋酸,很解腻,他一直觉得青菜有股子草生味儿,不管是炒是煸是炖,那股子味儿就是掉不了。今天羊肉上沾的菜叶子除了一丝丝酸,就是羊汤的味道,不像是青菜。 “还行吧?”蜜娘端了碗在喂两个孩子。 男人唔了一声,咽下羊肉,很自然地说:“你做的饭就没不行的。” “呦呵!”蜜娘忍不住啧一声,她一啧其他人就笑了,难得听东家说奉承话。 巴虎被笑的有些耳热,他是习惯了一家人关起门吃饭,刚刚是羊肉里的汁烫着了舌头,舌根一弯就嘴快了。 饭吃到一半,屋顶响起噼啪声,靠近门坐的男仆开门一看,“下雪籽了,得亏是已经回来了。”下雪天睡毡包,又没有床,是要冻死人的。 “今晚都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宰牛宰羊。”巴虎端起羊汤,举碗说:“又是一年冬了,我们一起喝一个。” “来,干杯。”牧仁大叔举碗跟金库老伯碰了一下。 朝宝在巴虎旁边坐着,他跟他碰了一下,“日子越来越好。” 希吉尔转过身找艾吉玛,“来,小舅子。” “我我我!”其其格看大家都碰,她也端了个喝完汤的碗举起来,她一动吉雅也动,高高举起碗要跟他娘碰。 “爹跟你碰,我家的小掌柜。”巴虎错身碰了碰其其格的碗,又朝蜜娘示意,两碗相撞,叮的一声,盖住了一句轻言。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吃饭的时候还在落雪籽, 等饭后人走,雪籽已经轮换成雪花了,没有暖炕的屋顶上已经是一片白。野外的牛羊马骆驼皮粗毛厚不怕这些薄雪, 但还是要往羊圈里赶,就怕夜里雪大了, 有羊迷了方向走远了。 门外牧仁大叔来打招呼要走, 蜜娘让他等一会儿,“待会儿巴虎回来了送你回去,让他把火灶通好烧着了再回来。”他那房子还没开火,老头别摸黑没弄好, 夜里炕里的火再灭了,人老受不得冻经不得病。 “哎,那我再等等。”老头应的干脆,他带了点炫耀的意思去跟金库老伯说,“巴虎跟蜜娘担心我, 说要送我回去把炕给我烧着了,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你先回。”看吧, 他虽然是孤家寡人没子没孙, 没人在雪天来接他,但也有人惦记着。 “你个老家伙有福,那你等着, 我先走了。”金库老伯走进黑夜, 大门外有个男人上前来扶住他,他也有福, 有儿子来接他。 牛羊入圈, 巴虎送牧仁大叔回去, 检查好门窗再回来蜜娘带着孩子已经坐进被窝了。他去狗窝里看了看,两只山狸子和大黄带的两只狗崽在,其他的都在羊圈的干草窝里。 “火炉子上有水,你洗了脸记得抹面脂。”蜜娘在炕上坐着冲外面喊。 男人擦脸的动作一顿,听话地挖了一点油面脂搓在脸上,提水壶进去问:“还喝不喝水?”晚上吃的羊肉太多,夜里必定口干。 “不想喝,你给我洗两个山柰。” 分吃了山柰,果核扔进雪里,门一关,夜就静了。 … 宰牛宰羊,热腾腾的牛羊肉在砍成块儿扔进筐的时候还在冒白雾,提进门从前院走到后院,肉的油就上了冻。 “小孩走远点,别挡路。”外面有人在喊,还有喊狗喊山狸子去吃碎肉的。 蜜娘早上的时候还想过两个孩子会害怕会哭,但巴虎说要带出去试试,按他说的,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哪能害怕。果然如他说的,其其格和吉雅也只在看到刀插进羊心时撇开脸抱着巴虎的腿喊疼,羊没声了又撇过脸跟狗蹲在一起看剥羊皮,什么都不懂,却会在羊皮完整剥下时拍手。 “不愧是我的种,幸好没随了你的胆子。”巴虎得意极了。 蜜娘剜他一眼,“你不是说两个孩子是我的不是你的?” 男人笑,无赖说:“先借我一会儿,明天我就不跟你争。” “没脸没皮。”蜜娘把锅里的火压住,“你的孩子你看着,我去西边问问今年还开不开私塾了。”别把她漏下了又找上门说她逃学。 这场雪下的太急,雪地里还有挑着担子蒙得严实的人在雪地里找牛粪,蜜娘想到盼娣她们捡了牛粪后还剩了好些,路上拦了人告知了方向,“那是我家的,你们多些人过去,都是不要了的。” 有人认出了她,支吾了一会儿说:“那要是有人不让,我们就说是你让去的。”主要是怕巴虎那个煞星和他家的一群狗,不然早就过去了。 “都是不要的,不会有人不让。”话落继续走,她先去找了盼娣她们,“今年还开不开私塾了?可有听到信?” 兰娘闻言苦了脸,“不止开私塾,还要像去年那样听萨满念经,我听说还要站雪地里,也不知道真假。” 应该不会,今年主事的是扈大人,他做事温和,“那要是有确定消息了,让莺娘往我家跑一趟给我说一声,我别又忘了。婉儿嫁远了,今年她不用吃这个苦了。” “前几天白梅来了,她也有喜了,不知道婉儿如何了。”盼娣把一碗酥油茶端给蜜娘,“尝尝我们打的酥油。” 又压低声音说:“木香好像奶水不够,我听说钟齐天天还在挤牛奶驼奶,这不,前些天还在救济院里找人买母鸡炖汤下奶。之前你送母鸡过去他还瞧不上,估计是掏钱买的肉香些。” 蜜娘瞥了她一眼,没接话,“家里还有事忙,我先回去了。莺娘,有消息了去通知我一声。” “好,蜜娘姐姐你放心。”莺娘送她出去。 “不用送了,天冷,赶紧回去。” “我出去走走,不想听盼娣姐说些有的没的,你刚刚给她个冷脸,她估计不得劲,我过一会儿再回去。”莺娘小声嘟囔,“一点都不大气,木香姐没奶喂孩子她还看笑话。” 蜜娘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小丫头也开始有主见了,“要不要跟我回去陪我家小孩玩?” “不去,我转一会儿就回去了。”去了难免又要给吃的,次数多了她也不好意思。 … 又过了三日,莺娘淌着没过脚踝的雪来通知:“蜜娘姐姐,官府里通知了,后天开课,但要先听萨满讲课十天,不是在雪地里。” 巴虎还打算后天去瓦湖凿冰捕鱼,蜜娘说:“今年我就不陪你去了。” 谁陪谁啊?等莺娘走了,巴虎朝她心口按了按,在她看登徒子的眼神里问:“不能去滑冰,心里有没有滴血?”这两天天天念叨,在冰上还要人扶,还敢放大话说以后要教其其格和吉雅滑冰。 蜜娘不应声,半响说:“今年开课这么早,就是去年那事捣的鬼,也不知道这私塾要办几年?” “不是喜欢念书?这就不想去了?”巴虎故意羞她,“去年是谁说的不要钱的私塾年年办年年去的?” 她懒了,除了药草,平常也用不到学的蒙语和什么鞑靼王朝的起源,隔的时间又长,去年学的差不多忘光了,一想到还要考核她就心慌。今年又加一门听萨满念经,还听不懂,念经的男人长得又可怕,跟淌雪去听课相比,她更想坐在家里纳鞋底。 蜜娘借口道:“我只是不想听萨满念经。” 不管她想不想,时日到了就要按时过去,艾吉玛没去,他在家带其其格和吉雅,等七天过了,他再跟她一起去学蒙语学认草药学写字。 木香还没出月子不用过来,白梅挺着肚子也来了,两人在救济院门口碰到,往里走的时候见钟齐肃着脸在安排听课的屋,她走过去问兰娘:“怎么回事?不是随便坐了?” 兰娘翻个白眼,“谁知道他搞什么鬼。”等进屋的时候就发现她们五个人被分开了,未嫁的跟成亲的不在一个屋。 蜜娘扶着白梅往另一边走,进门的时候刚好钟齐往外走,三人的眼神搭在一起,他脸上的笑立马就冷了,扭身就走。 蜜娘忍不住嗤了一声,不像个男人,拿不出手的东西。 白梅左右看看,什么都没问,事情的大概她从盼娣那里听说了,她回去后就把给木香准备的羊绒袜压箱底了,以后她总有赶在冬天生娃的时候,留着她自己穿。 挨到念经结束有一日休沐,蜜娘翻出橇板让巴虎拉她在河面上滑冰,“今年不带大黄,带大斑小斑。”雪厚了草原上没了野鸡野兔,大斑小斑天天窝在家里都长肥了。 “我还以为你说要带其其格和吉雅。” “太小了,他俩病了不像你我,喝了药了蒙被窝里出身汗就能退热。”下雪后她就不许其其格和吉雅到雪地里,白日就在有炕的屋里闹腾,翻箱倒柜她也不说。 漠北的下雪天多冷啊,提尿桶去粪坑,出门时还是水,到了粪坑就成了冰坨。风又大,下雪的时候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隔个几步就看不清人影了。 巴虎觉得蜜娘担忧太过了,“让两个孩子出来试试,你看艾吉玛不也天天走在雪地里,就像你以为其其格和吉雅看到宰牛宰羊会害怕,实际上呢?我们漠北的孩子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地方,不能一到下雪天就给关在有暖炕的屋里。”他养山狸子还知道不能把野性给养没了。 “害怕冻着了我们就给他们穿厚点,知道冷不用我们喊自己就知道进屋。” 蜜娘抬眼盯着语重心长的男人,一直把他看的不自在才挪开眼。 “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觉得你像巴拉,当奶娘很有本事,照顾崽儿挺有一套。”蜜娘被说服了。 男人板正了脸,纠正道:“可不能瞎比,巴拉那是什么,它是养父,我是亲爹。”再说巴拉是狗他是人,只有狗类主,哪有主像狗的。 风大了,两人没敢在冰面上久待,更不提带孩子出来滑冰了。等蜜娘跟艾吉玛念书去了,巴虎给两个孩子穿了厚厚的衣裳又给抱去了羊圈,教两个孩子搂草喂牛羊,瞄到其其格不老实溜出羊圈去踩雪他也当没看见,没过一会儿两个孩子就跑进来,缩着通红的手凑过来喊冷。 巴虎敞开衣裳把两双小手捂在怀里,捂热了让兄妹俩继续给羊喂草,之后再没看到其其格和吉雅溜出去抓雪,顶多是站在羊圈门口往外看。 晌午下学后,蜜娘急着想回去看看巴虎是怎么带娃的,刚穿好披风就听有人在喊她和白梅。是木香,坐了个月子还瘦了。 她让艾吉玛先回去,扶着白梅走过去,“木香,你出月子了?” “你也知道我生孩子了?”木香语带讥讽。 “当然知道,我送去的母鸡和鸡蛋你都吃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蜜娘笑,余光瞟到钟齐急慌慌的过来,她问:“还是钟齐没给你说?” 三人就站在盼娣她们门口,没说几句话盼娣兰娘和莺娘就回来了,这时候钟齐也到了,他走上前拉木香,“你才出月子跑出来做什么?也不怕冻病了,赶紧跟我回去。” “外面冷就进屋说。”盼娣开了门,夸张地问:“木香你什么时候生孩子了?生的是丫头还是小子?” 木香这时候察觉到不对劲,她挣脱了钟齐的手走进屋,“正月白梅出嫁的时候我都有喜了,现在都快十一月了,你们谁怀孩子怀一年的?” “蜜娘你说你送了母鸡和鸡蛋,钟齐给我说了,你也生过孩子,还能不知道洗三是哪日?我听说那天你们全家去都城了,早一天晚一天不行?非得那一天?我孩子都满月好几天了,你们没一个人过去看我的。”木香抹了把眼泪,“你们太欺负人了,我坐月子生生受了场气,我儿才三天就没奶喝,就是你们给我气回奶的。” “那只怨你气性太大了。”盼娣不等蜜娘说话先开口,“你只问蜜娘怎么不问我们?说来也巧,我跟兰娘和莺娘也是在你儿洗三那日才知道你生了。怎么?你家势利眼不是欺负人?舍不得那几个喜蛋还有脸找上门讨说法?” 木香愣了,她转头看向钟齐,“你没来给她们报喜?” “我以为蜜娘会跟她们说。” “我说?是我家有喜还是我生孩子了?”蜜娘讽刺:“钟撰士,你这读书人连礼数都不懂了?”她怎么都没想到钟齐到这个时候还想瞒着木香。 “木香,我可不担把你气回奶的责任,你儿子没奶喝全是钟齐搞的鬼,今天也算说个明白,以后我们两家就不来往了。你生产的那天我收到喜蛋就提了母鸡和鸡蛋过去,在门口碰上了赵阿奶,她是替扈夫人送礼的。我前她后,我一手提两只乱扑棱的母鸡,一手提半篮子鸡蛋,鸡蛋上还有红糖和红枣,钟齐见了接都不接,打发满手湿鸡毛的仆妇来拿,怎么?我是哪家的下人啊?” “我那是还要进去抱孩子,不想脏了手。”钟齐勉强解释。 “你家缺水?洗个手掉肉?怕脏了手不怕脏了嘴?”蜜娘看都没看他,继续说:“要说怕脏了手,装鸡蛋的篮子也脏?赵阿奶一说是替扈夫人送礼的,她手里的篮子你接的倒是快,那又不怕脏了?” “做出那副样子恶心谁?你是当了个什么撰士,但我们谁也没上你家讨过饭,你傲什么?我就是心里不舒服,也不想以后再看你那副德行,洗三我是故意不去的,以后也不会再上门。” 蜜娘一口气把话说完,深吸了口气,说:“也快吃饭了,我该回去了,先走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87节 “朝宝还在外面等我,我也走了。”白梅对木香笑笑,转身也往外走,走远了听到木香一声嘶吼,她难得开口:“蜜娘,你说钟齐这做的是什么事?还瞒着木香,以为能瞒得住?都住这么近。” 琢磨错了呗,他以为木香那性子不会跑来要解释。 蜜娘迎着风雪回去,还没进门就听灶房里热热闹闹的,先被大斑小斑跳着迎着,推来灶房门,两个小家伙也扑了过来,伸着手念叨着喂羊。 “什么喂羊?”她问男人。 “其其格和吉雅今天帮我去羊圈搂草喂羊了,特别能干。” 两个孩子一脸骄傲,仰着脸等着娘再夸。 “真能干,比娘还能干。”蜜娘忍笑,别过脸手搭在巴虎腿上,“这么小可就用上了?” “童子功。”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睡觉睡过头了。 还有一更 第 一百二十六章 下半晌再去救济院, 盼娣她们三个就缩着脖站雪地里等着呢,见蜜娘来七嘴八舌叙晌午的后续:木香跟钟齐大吵一架,一时动手还扇了他一巴掌, 气急了还说后悔嫁给他。 “木香抱孩子住回来了,现在就在屋里。”盼娣木着脸, 三个人睡挺宽敞的炕, 她一来,这下又挤了,而且还有个奶娃娃,又拉又尿, 难闻死了。但又不能说,钟齐还是这边管事的。 难怪她们三个都跑出来了,蜜娘支着耳朵听了一肚子的牢骚,估摸着时间到了,缩着脖说:“进去吧, 夫子该来了。” 进屋的时候在门外看到了钟齐,他贴在门上朝屋里说软话。等傍晚下学了,他还在门口站着, 脚边堆了一地的东西。 “木香你开门, 盼娣和兰娘她们回来了,你总不能不让她们进去。”他手里还端了一碗结成冰坨的牛奶,看到盼娣她们宛如看到了救星。他急死了, 孩子饿得哭了一个下午, 娃哭娘也哭,他舌头都磨出泡了都不搭理他, 也不给他开门。声音大了还嚷着要抱着孩子撞死, 他是真没想到她会因为几个穷亲戚都算不上的人跟他闹成这个样子。 蜜娘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 见门开了就跟等着她的艾吉玛出了救济院。 第二天一早,蜜娘就急哄哄的要去救济院,巴虎纳闷了,这是又燃起了念书的劲头? 蜜娘到了先寻兰娘,她果然也在等着,“木香昨夜没回去,钟齐还给我们赔礼道歉了,但她就是不饶他。要不是我们在,估计钟齐都要下跪了。” “然后呢?”蜜娘兴致勃勃地追问。 “然后钟齐好说歹说才热了奶把孩子喂饱了,等他家的仆妇把饭送来,他热了汤哄着木香喝了就被赶走了。今早天不亮又端了奶送来,再三拜托我们照顾些木香和孩子。”兰娘满脸的得意,悄声说:“木香也挺厉害的。” “我看你也挺糊涂的。”蜜娘戳了她一指头,耳根子软,见男人一服软就摸不着北了。 兰娘看蜜娘走的方向不对,跟上去问:“你不去看看木香?” “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不去了。” 之后钟齐和木香就是救济院的一景,一天三顿下饭的好菜。一直到年关,私塾解散了木香才抱着孩子跟钟齐回去。 木香出了气,得到了一溜的保证,钟齐也得到了一致的好名声——爱妻爱儿、脾气好。 就连巴虎都听说了,不屑嗤道:“就他那捧高踩低的德行还能有好名声?等他再上一步,伸手拿好处的时候,今天谁夸的响到时谁骂得欢,” 又问:“我听说不少人劝木香跟钟齐回家的,你也劝了?” 蜜娘挟了一坨鱼肉喂吉雅嘴里,摇头说:“我没去,也没掺和。”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木香骂声再大,也还是要跟钟齐回去的,现在是心有怨气,日后还是两人齐心。她这个当面骂钟齐恶心的人,可是要被记一辈子的。 “没去是对的,你一去她一来,来来往往又有了来往,闹心。”巴虎挑了鱼刺把鱼肉喂给其其格,再一次说:“我们就过好我们的日子,不管外面烂七八糟的事。” 两个孩子都喂饱了巴虎跟蜜娘才开始吃饭,艾吉玛在昨天散学后被希吉尔接走了,说接他去家里过节,年后再送回来。 饭后一家四口都去了羊圈,蜜娘跟巴虎一起给牛羊舀捂出芽的包谷,其其格和吉雅在照顾才出生两天的小羊羔玩,有大黄跟着,她也不担心母羊会拱孩子。 “巴虎,你过年要给我们准备压岁钱啊,我没来漠北时,每年过年我爹都要给我们姐弟三个发压岁钱。”闲着没事,蜜娘突然想起了这茬,不止给孩子要,也要他给她包。 巴虎问明白后点头,“都有,给你包个最大的红封。你们那边过白节是怎么过的?” “腊月二十六祭灶神,腊月二十八煮腊八粥,旧年的最后一天早上去祭祖,晚上吃年夜饭,初一在本家拜年,初二回娘家,之后去姑姨舅家拜年。” “噢,还要贴对联剪窗花。”反正是漠北的白节没有的喜庆热闹。 “明天就是二十八了,我们也煮腊八粥?”巴虎虽然不喜欢吃粥,但也愿意饿着肚子让蜜娘乐一乐,她来漠北过三个白节了,今天要不是他问,她就不提。 蜜娘躲开凑过来的母羊,点头说行,又问:“在那之后我夜里可还做梦说胡话?应该没有了吧?” 巴虎注意到她犹疑的眼神,点头说:“没了,睡的特别安稳,喊都喊不醒。”这说的是前些天其其格夜里尿床了,母女两个睡在尿湿的褥子上一个都不带醒的,他喊人起来换褥子换裤子,一个往被窝里缩,一个翻身捂着耳朵。 蜜娘看了眼小丫头笑了,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听外面有脚步声,两人转身往外看,是阿斯尔。 “呦,稀客啊。”巴虎打了个招呼,纳闷道:“我都没听到声,家里的狗都没冲你叫?”就连大黄也没叫。 “狗不咬自家人啊大兄。”阿斯尔笑的开怀,“两个娃都长这么大了啊?真是一天一个样。” “婉儿呢?你一个人过来的?”蜜娘走过来教其其格和吉雅喊人。 “婉儿在阿奶那里,我是来给你们说一声,晌午在我三姐家吃饭。”阿斯尔摸了摸其其格的头,“小丫头跟她爹长得好像,我要是有了闺女不知道随不随我。” 闻弦知雅意,“婉儿有了?” “对,满三个月了。”阿斯尔的嘴角都要比羊角还弯了。 “恭喜啊,要当爹了。”蜜娘喊巴虎别弄了,回去换身衣裳也该过去了。 “我先去接婉儿和阿奶,阿嫂和大兄你们早些过来。”阿斯尔是骑马过来的,马在门口,他听到这边有动静下马走过来的。 巴虎应了,让他骑马别骑快了。他一手抱个孩子,还回头让蜜娘拽着他的衣角走路,后面还跟着壮实的大黄狗。 “锅里煮的牛肠怎么办?晚上回来再吃?会不会放汤里泡烂了?”他闻着灶房里冒出来的香气不想去别人家吃饭,家里宰牛后蜜娘用牛骨汤熬了卤水把牛肠卤了,他吃上了瘾。昨天碰到有宰牛的,他买了副牛肠回来,昨晚熬了一夜的牛骨汤,早上用牛骨汤下的面条,牛肠也炖半天了。 “要不我们先吃了再过去?”他不吃到嘴,晌午再香的饭都吃不饱。 “捞起来端过去,晌午也添个菜。”正好家里没能带过去的,牛羊肉干果之类的两家都不缺,“再拔半篮子青菜带过去。” 巴虎有些不情愿,捞牛肠起锅的时候先捞了一根起来,徒手拽成四份,随着拉拽的力度,断口拉出了丝,又嫩又有弹性。 “张嘴。”他一个人喂三个人,免得脏了她们的手。 “还要。”其其格踮脚张大了嘴,嘴小咬的还多,肉汁顺着她的嘴角往外冒,蜜娘见了掏出帕子去捂,“慢些,喜欢吃我改天再给你们卤。”卤汤越熬越香,这天又不会放坏,只要有牛肠,晚上都能再卤一锅,明早起来就能吃。 “你去切两根萝卜倒卤汤里。”蜜娘接过筷子她来捞牛肠,晌午吃大荤,晚上就要吃些素,清炒的萝卜丝除了她只有狗吃,也就羊汤和卤肉的汤里煮出来的萝卜他们爷三个才肯碰。 带的有孩子又有菜,巴虎赶了勒勒车过去,到了牛肠的卤汤里结了层薄冰,下锅热了热香味才冒出来。 “请你们来吃饭,你们还带个菜。”宝音娘看她男人吃得欢,暗呸了声,她煮牛肠的时候他沾都不沾。 “也是赶的巧,早上就炖的,这时候吃味儿最好。”蜜娘给其其格和吉雅挟了鱼肚子上的肉,问阿斯尔和婉儿怎么年前过来了。 “之前没说好时间,大兄和阿嫂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我三姐初三过去,要不到时候你们一起?”阿斯尔是来接赵阿奶去过节的,顺便约好时间。 “行,没人带我们也不知道路。”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正月初三难得的没有下雪, 巴虎早上起来先把院子里的雪铲了,炉子上的水也烧开了,他打了一桶酥油茶放灶台上晾着, 进屋去逮钻在被窝里爬进爬出的小兄妹。 “该起了。”他对还懒洋洋躺在炕上的人说。 蜜娘应了一声,但没动, 突然来了句:“我想喝酸牛奶。” “酸羊奶不行?” “羊奶没牛奶的味儿正。” “那你起来去羊圈里挤奶, 搁在灶上两三天就酸了。”这时候的羊奶最好,母牛的奶其其格和吉雅都不爱喝了。 蜜娘起床换上新衣裳,她担心衣裳弄脏,改了注意打算等回来了再去挤奶, 拉着先穿好衣裳的其其格先一步出卧房门。冬天给孩子洗脸一向是个艰难的活儿,连哄带训才给抹了面脂,舀了半碗煮开的羊奶递给两个孩子,“慢点喝,别把衣裳弄脏了。” 小丫头还有气, 嘟囔说:“就要弄脏。” 威胁谁呢?蜜娘斜了她一眼,“谁弄脏谁今天留家里看门,不去走亲戚。” 其其格撅着嘴没敢吭声, 掀起眼皮偷瞄她爹。 巴虎收到求助, 憋笑道:“你去挤牛奶,我来给他们弄饭。” “回来了再挤,现在不想吃了。”蜜娘让他把铁板放火炉上, 铁板烧热涂黄油, 六个牛肉酥饼摊上面,“煮咸鸭蛋了?” “煮了。”烧水的时候一起丢进去的, 四个咸鸭蛋, 一人一个, 孩子吃不完的都是他收底。 其其格是个没记性的,一看到黄澄澄的蛋黄立马凑上来喊着要吃。蜜娘更不可能跟她计较,戳了流油的鸭蛋黄喂她嘴里,不吃的蛋白扔到她爹碗里。 巴虎在喂吉雅,看到母女俩和好,好笑地问:“这下有胃口喝酸奶了?” 才不是因为其其格,“我是怕弄脏了我的新袍子。”这件袍子她做了小半年,羊绒毡上绣了色彩艳丽的旱地莲,花朵上还有驻留的蜜蜂,又费力又耗心神。 是好看,巴虎也觉得弄脏了可惜了,吃了饭他洗碗涮桶,在蜜娘催他换衣裳的时候拿了瓢去羊圈。 “我没那么馋,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事。” 巴虎脚步不停,出了大门了声音才传进来,“不急这一会儿。”他穿的旧衣裳,不怕脏不怕洗。 等他端了瓢奶进来,蜜娘抱着他的新袍子站在门口等着,其其格贴在她腿上摸小蜜蜂,嘴里还学蜜蜂嗡嗡嗡。他把牛奶倒在棉布上过了一道才倒进铜壶,提脚去卧房换新衣裳。 “还有你送我的那双鹿皮靴子。”巴虎还惦记着。 蜜娘穿的也是鹿皮靴,巴虎的她也给拿出来了,就是被他儿子挡住了,“吉雅,把鞋给你爹拎过去。”她靠在门边使唤。 巴虎的靴子比吉雅的腿还高,哪里拎得动,还没拖几步,他爹就心疼的赤脚跑过去接到手,还要口不对心地谢儿子。 都收拾好,炉子上的奶也煮开了,巴虎给倒在饭钵里,嘱咐牧仁大叔晚上的时候把上层的奶脂撇去,“家里的狗可都要给喂饱了,你今晚别回去,就睡艾吉玛睡的屋里。” “我都记下了,你们明天回来?” “应该是明天。”巴虎推开车门把其其格和吉雅抱进去,蜜娘也跟着坐进去,“大斑小斑呢?刚刚喂饭的时候还在。” “我去找找。”他站在门口喊,喊了好几声才见两只山狸子从西边的雪地里跑回来,也不知道在哪打滚了,棕灰色的皮毛上沾了不少雪。 “上车。”巴虎一个手势,大斑小斑见了就往车辕上跳,它俩坐勒勒车坐惯了。两只山狸子走进车里,他刚准备关门,大黄一跃也扒上了车辕,不声不响的,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过来的。 “大黄下来,你在家看门。蜜娘,大黄也上来了,这咋办?” 蜜娘已经看到了,大黄径直挤了进来,进来就卧在大斑小斑旁边,耷拉着耳朵谁都不看,对外面喊它的声音置若罔闻。 “呦,生气了?”男人双手环胸看热闹,挨了瞪也当没看见,还添油加醋说:“我们去拜年,人家没邀请狗,你该老实在家里看门。” 蜜娘伸手推了推大黄没推动,再推它还闭上了眼装睡,垮着个脸,嘴筒子埋在腿根里。 逃荒到草原后 第88节 “娘,大黄睡着了。”吉雅天真地提醒。 “哈哈哈。”巴虎大笑,“算了,带上吧,不然对不起它演的戏。”真是狗精狗精的。 “阿斯尔家养的也有狗,我怕带去了它被咬。”蜜娘主要是担心这个,漠北的狗又高又壮,真要是咬架,一爪子下去大黄就爬不起来。 “没事,要是合不来就把大黄关在我们睡的屋里。”巴虎关上车门,还好他用了两头牛拉车,不然遇到上坡还要把狗和山狸子都赶下来。 门一关,大黄的狗耳朵抖了抖,立马支愣起来,就是眼睛还闭着装睡。刚好也方便了蜜娘管孩子,“大黄在睡觉,你们别吵着它了。” 其其格把脚从大黄屁股上挪到大斑肚子上搭着,捂着嘴压低了嗓子,做贼似的说:“大黄睡,不说话。” “对,不说话。” 勒勒车在宝音家门口停下,他们一家五口已经等着了,蜜娘推开窗打了个招呼,又被其其格提醒不能说话。 “那我们这就走,巴虎,路上跟紧点啊,别走散了。”宝音爹嘱咐,他跟家里的老爹老娘招了下手,“明天要是下大雪我们就多住一日。” 巴虎不明方向,只能跟在前一辆车后面眯着眼,雪地上莹白的积雪看久了眼睛晕,他只能盯着两头牛的蹄子,陷进雪里再□□,带出的雪花又快速被风卷走。 风带走了浮雪,留下来的都是实的,牛蹄和车轱辘压在雪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声,又有沙沙的尾声,要不是天太冷,他都想眯眼睡觉了。 “大黄还睡着?” 蜜娘垂眸看了一眼,大黄听到声睁了眼,对上她的视线又立马闭上,她“嗯”了一声,“还睡着。” 到了后来狗和山狸子是真睡着了,就连吉雅和其其格也因为不能说话无聊,倒在她怀里说要睡觉。蜜娘拆了被子把两个孩子给盖着,“睡吧,到了娘喊你们。”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风里带来了人声,是阿斯尔,他打马过来跟巴虎说话,“大兄,路上没事吧?我还担心你们走错了方向。” “今儿天气好没下雪,要是下雪了保不住要迷向。”巴虎抬头看了一眼,在这儿能看到连绵的山,皑皑白雪里还透了抹青色,山下还有个大湖,比他撒网捕鱼的瓦湖大的不是一点两点。 “你们这儿还有这么大的湖啊?捕鱼可方便了。”出门就到。 “当年老祖特意选的地儿。”阿斯尔扬着马鞭随意一指,“秋天刚回来的时候山脚下还有野物下来喝水,去年给你家提的狍子就是我在湖边打的。” 蜜娘闻言也推开了车窗,车已经进了村,这里的房子看着有些年岁了,占地也大,家家户户都隔着不短的距离。 勒勒车停下,车外有了其他人的声音,男男女女都有,今天阿斯尔的大姐二姐都回来了,蜜娘还没出车门就听到有妇人的声音来道辛苦,“这一路可冷了,你们还带着孩子,路上可受罪。” 蜜娘开车门先喊了声姐,“冷也就他们赶车的冷,我们坐车里的倒是没受冻,车里备的又有被子,我的两个孩子都睡着了,跟家里也没差。”她看其其格和吉雅醒了,解了披风把其其格包住递给巴虎,“抱进屋了再解披风,再来抱吉雅。” 又问:“姐,家里的狗凶不凶?我们还带了只狗和两只山狸子过来,我怕带进去了它们咬架。” “阿斯尔一早就把两只狗栓起来了,我也听他说你们要带山狸子来,你只管把它们放下来。对了,我是阿斯尔二姐,大姐在帮老娘做饭忙得没腾出手出来。” “你们太客气了。”蜜娘见巴虎出来,她用被子把吉雅包着递出来,接着她提了篮子也跳下车,她一下来,大黄紧跟其后,大斑小斑留在最后。 “这两只山狸子你家养的挺好。”但她也不敢靠近,离得远远的,看眼睛都知道还有野性。 宝音娘也在提东西,看到大黄“呦呵”一声,“大黄也跟来了?” “可不是嘛,早上上车的时候它也跟着大斑小斑跳上车,怎么赶都赶不下去,只好带来了。”蜜娘笑的无奈。 檐下巴虎也在跟人解释,“我们家这狗是一路跟着蜜娘来漠北的,她走哪儿狗跟到哪儿,估计是看出来我们要出远门,人一上车它也跟了上来。” “那这狗还挺通人性的。” 虽然大黄看不上他,巴虎也承认这点,跟人说的时候还挺骄傲,“大黄能干,能看门还会放羊,我们有了孩子后它还会给我们看孩子。” 另一边,蜜娘跟着宝音娘进了屋,其其格和吉雅原本还站在婉儿身边拿吃的,一见她两人立马就跑了过来,牵不了手就拉衣角。 “你婆婆呢?我去打个招呼。”蜜娘问婉儿,她话刚落就有个老妇人进屋,热情地喊辛苦辛苦,后面还跟着赵阿奶。 “婶子,要说辛苦还是你辛苦,我们坐在车上打瞌睡,你在家忙了半天。还有没有要做的?我去给你搭把手?”蜜娘把篮子交给她,“我家养了些蜜蜂,自家酿的花蜜,特意给你们带了一罐,这东西化了水跟酥油茶一样,都通肠子。” “那的确是好东西。”她隐约觉得听谁提起过,还没顾得上想,看到篮子里的菜瓜时一下惊住了,“这、这个时候哪来的这东西?”把儿还是青的,一看就是今天新摘的。 其他人也凑过来,“还是新鲜的?不是在都城买的。” “自家种的,就是费点事。”今年就结了六个瓜,两个还小还留在藤上,两个长得丑的自家吃了。 她不多说其他人也不问,她们母女几个去厨下忙活,婉儿和赵阿奶留在堂下招呼人,她们祖孙俩个脸上满是笑,“蜜娘,你今儿可给我长脸了。”婉儿抱住蜜娘的胳膊,虽说她的情况婆家人都知道,但有娘家人过来还带了重礼,一看就是用心了,她在几个姑姐妯娌面前脸上也有光。 “家里的牲畜有仆人看着,你们在我家多住几天,我家不远就有山有湖,想溜冰就让巴虎带你去,想进山打猎就让阿斯尔带巴虎去。山里也安全,族里安排的有人每天在山脚下巡逻,野狼大虫也不敢来。” “还要看你三姐一家的安排,我们肯定是跟着她家走的。”蜜娘又转过头问赵阿奶在这儿住的如何。 “都好,阿斯尔一家都是和善人。”老太太抱起了吉雅,“老话说子像母,女随父,你家的两个孩子越长越随了这句老话。” “眼睛都随巴虎,是深眼窝。” 门被推开,巴虎探了个头进来,“蜜娘,我跟几个兄弟出去转转,你去不去?” 蜜娘摆手,“别走远了,别误了饭点。” 巴虎应了声,关上门了又听里面的人喊让他别解披风。 “呦,感情真不错。”阿斯尔酸溜溜的,婉儿都不嘱咐他。 巴虎翘了嘴角,走路时特意提起披风露出鹿皮靴。阿斯尔看到了又问:“大兄,这鞋你自己做的?手艺挺好啊,这是什么皮?鹿皮?” “嗯,是鹿皮,我倒想有这好手艺,但不是我做的,去都城买的。”巴虎云谈风轻地补充:“价格不便宜嘞,你阿嫂卖了蜂蜜买鞋送给我后就不剩什么了,连孩子的礼物都没买。” 阿斯尔:“……”他心里怎么就酸酸的?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 一百二十八章 阿斯尔家大房间也多, 午饭后宝音娘领着蜜娘去放东西,“这间房是我大哥没成亲前住的,他跟我二哥成亲后都分家搬出去了, 他俩的屋子就空了这么些年。”她指了下对面,“我们姐妹三个的屋在对面, 你们晚上要是有事就喊我。” 蜜娘应了, 房间是打扫干净的,屋里已经烧上了炕,巴虎把被子放到炕上,问蜜娘要不要睡一会儿, “我想带大斑小斑去山脚下跑跑。” 蜜娘也想去,她这么大老远过来可不是想坐在屋里跟人聊天说话的,“阿嫂你去不去?”她转身问。 宝音娘看出来她的意思,点头道:“我也有些年没进山了,我跟着去走一趟。其其格和吉雅也混熟了, 就留他们在家玩,有婉儿看着也出不了事。” 今儿个小孩多,阿斯尔两个兄长三个姐, 五家一共十六个孩子, 其其格和吉雅最小,又是双生胎,大家都照顾他俩, 早就玩的乐不思蜀了, 爹娘跟他们说话都不怎么正经理。 “行,那我们这就走。”蜜娘把手里的披风又系上。 “我去喊大斑小斑, 大黄呢?” “不用去喊了, 都过来了。”宝音娘提醒, 三只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怕其其格和吉雅黏人,巴虎跟蜜娘带着大斑小斑和大黄都没进门,让宝音娘去给婉儿说一声。 没一会阿斯尔和他兄姐都出来了,个个都背着弓箭。 “大兄,这副弓箭你拿着用。”阿斯尔递了一把出去,“我老爹用的。” 一行十三个人带着两只山狸子一只狗浩浩荡荡从村里穿过去,路上遇到人都好奇又警惕地打量过膝盖高的山狸子。阿斯尔解释了一路是家养的,不咬人。 出了村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子,绕着湖边生长,应该是怕野物下山藏在芦苇荡里,芦苇杆都被砍断,只剩了一掌高的杆茬。 “你们这里夏天肯定好些水鸟大雁,野鸭子恐怕也少不了。”蜜娘眼睛掠过湖面,说:“我之前在都城卖花蜜遇到一个老妇在卖鸭蛋,她说她家附近就有个大湖,每年秋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钻在芦苇荡里捡野鸭蛋,现在想恐怕就是你们这里的。” “长什么样?”阿斯尔问。 “没什么特别的,就脸圆圆的,我还卖了她几斤蜂蜜。”至于是几斤她都忘了,哪还记得清人。 “每年夏秋季这里的野鸟是不少,我小时候跟我爷奶住没跟着转场,那时候饿了就来水边捞鸟蛋埋火里烤,什么鸟蛋最好吃我都给琢磨透了。”一行人穿过芦苇荡走上冰面,阿斯尔继续说:“夏天的时候有鸟蛋没孵出来就坏了,一碰就破,沾了一手的坏蛋,滂臭。” 蜜娘听了羡慕极了,“明年秋天回来了我跟巴虎先赶马车过来,我们带着孩子也拎了筐来捡蛋。”小时候在堰边捡个别人家的鸭子落在水里的蛋都能高兴好几天,炫耀个好几年,更别说是拿筐捡蛋了,只是想想就心里发痒。 “你跟婉儿一样,她今年看别人捡也眼馋死了。”但那时候她吐的厉害,一直躺在家里,他给捡了半筐子回去。家里人都吃够了,就她隔三差五还尝一尝。鸭蛋腥味大,口感也粗,不怎么好吃。 宝音娘给蜜娘指脚边的乱草,“野鸭下蛋基本就在这种地方,近水草多,水下有虫有鱼有虾。” 越听蜜娘越心痒,暗暗决定明年秋天一定过来。 “我们滑冰滑过去,从湖面上过去要少走不短的路。”阿斯尔大哥看向蜜娘,“小阿嫂你可会滑?” “没事,我能带她。”巴虎出声,“你们打前走。”他伸手拉上蜜娘的胳膊,手下移搂上她的腰。 “没能去瓦湖滑冰,今天补上了。” “嗯嗯。”蜜娘点头,“大斑小斑和大黄怎么办?” 可不是,把不会说话的忘记了。 “没事,我们编个蒲席,狗爬蒲席上我们拉着走。”雪堆下是秋天砍的芦苇杆,扒雪的扒雪,扯草的扯草,十几个人蹲在冰面上顺着一个方向编,说笑声震的岸边的积雪簌簌落下。 “好多年没这么玩过了。”阿斯尔二姐搓了搓手,“还是小时候这么胡闹过,为了不落下一个玩伴想尽了办法。” 阿斯尔不愤咂嘴,“我只记得你们想尽办法甩掉我。” “谁让你是个老幺的,带着拖后腿。” 蜜娘跟巴虎对视一眼,她跟他小时候都没玩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明年,不,不是明年,就今年秋天,一定要带其其格和吉雅过来玩。 一人高一人宽的蒲席编好,蜜娘和巴虎抱了两猫一狗卧在蒲席上,为了安抚它们,蜜娘也跟着坐在上面。 “坐稳了,走了啊。”前面的两角留了长长的芦苇草编的辫子,十二个人一边六个,拖着一人三畜卖力地在冰面上滑翔。 也不知道是谁起了调子,一首蜜娘听不懂的欢快曲子荡在湖面山林间。她面朝村庄,村庄离她的视线越来越远,离岸最近的地方,冰面上散乱的芦苇杆子慢慢成了个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大黄和大斑小斑也由最初的慌张变为享受,眯着眼抬起头撩闲,大斑把后腿移到冰面上,指甲在冰层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白痕。 速度慢慢降了,是到了山脚下,蒲席还扔在冰面上,十来个人上了岸,雪地上还残留着脚印,看来刚刚惊动了巡逻的人。 到了雪地里就是山狸子和狗的主场,它们仨明明是第一次来,还瞎冲在前面带路。巴虎半搂着蜜娘走在最后,看她脸吹红了,脱了羊皮手套给她捂了捂。 “别。”蜜娘注意到有人在偷笑,她轰的一下红透了脸,低弱蚊蝇地说:“我走一会儿就不冷了。”现在就不冷,脸上发烫,头顶冒烟。 巴虎也有些耳热,但还是坚持搂着她,带着她一脚一脚踩在雪里。 “晌午的饭吃的油太大了,吹了冷风啊,我这心里就不得劲。”阿斯尔长吁短叹,他还是新婚,就羡慕起了别人。又是提醒添衣,又是花了卖蜂蜜的全部收入送鞋,孩子都排在男人后边,还能玩到一起,今天要不是蜜娘说要过来,他三个姐两个嫂都不会来。 他放慢了脚步厚着脸皮问:“阿兄,你跟我阿嫂都成亲三年了吧?怎么保持甜蜜的?” “这个、这个也不用人教吧。”巴虎想不出来,他也不知道,反正他跟蜜娘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他也想知道,就看向蜜娘,说:“你问我就问错人了,我就是那拉车的牛马,主人驱使我往哪个方向我就往哪个方向走。” “胡说八道。”蜜娘红着脸捶他,“我什么时候拿你当牛马使了?你也没那么听话。”跟她拌嘴的时候多了去了。 阿斯尔瞥见巴虎脸上的笑,只觉得牙根酸,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琢磨了下,婉儿只会在床笫之欢会露出指甲,其他时候都温温婉婉的。巴虎跟蜜娘之间的相处他应该学不来。 “日常斗斗嘴,见到好东西了隔三差五送一回,不用多珍贵,比如外面一捧野花,一个鸟蛋,一只兔子,一个长得奇怪的石头或是菌子。各人有各人相处之道,你跟婉儿才成家半年,要说了解肯定不比我跟巴虎,两人相互磨合,时间久了就能玩到一起说到一起了。”蜜娘斜了眼巴虎,才成亲那一年,他嘴比羊角还硬,让他说句哄她开心的话比拔他满口牙还难。 “嘘,别说话了,你家山狸子发现猎物了。”走在前面的人提醒,众人见状拿出弓箭,弓弦还没拉开,大斑小斑箭一样射了出去,半息的功夫就听到惨叫声和挣扎声。男人慌忙去看,大斑和小斑已经拖着一只狍子过来了,手指长的尾巴还一抖一抖的。这是跟狗学的摇尾巴。 “厉害厉害。”阿斯尔大呼小叫,“也不护食,还知道送给主人。”他想去接,还被呲牙威胁了。 巴虎接过还是温热的狍子,摸了摸两只山狸子,“回去给你们炖狍子肉吃。”这还是它们长大后第一次捕猎狍子,动作快准狠。 逃荒到草原后 第89节 “走,我们继续往山里走。”阿斯尔大哥出声,他兴奋地看着大斑小斑,捋着箭头说:“今儿有大斑小斑在,看我有没有本事让箭饮血。” 山脚下的人会看雪地里的痕迹,阿斯尔还记得蜜娘喜欢养野鸡,他指着雪上的爪印说:“有野鸡,我们找过去,要是逮到活的了,你们给带回去养。” 蜜娘说她家养了不少了,让阿斯尔有机会多逮点回去养,“鸡汤养人,妇人生娃了母鸡汤和鱼汤最好,羊肉汤喝了上火,大人孩子都上火。” 这一说,阿斯尔更是摩拳擦掌了,托他兄长和姐夫待会儿都帮他拦截。 冬天的野鸡瘦蔫瘦蔫的,大雪封山它们也找不到食,身上的毛又湿答答的,人一截一拦它们就傻了,飞不起逃不走,一逮就是一窝,九只,一公八母。 之后大斑小斑又咬死了五只兔子,就连大黄也逮了只灰毛兔。 “还有没有狍子了?”阿斯尔大哥尚觉得不过瘾。 “天天有族里人巡逻,能逮这么多已经是撞大运了,走了,该回去了,天都快昏了。”阿斯尔大嫂催,趁着天亮还能循着脚印下山。 蜜娘也赞成回去,她跟巴虎都提不下了,但大斑小斑和大黄逮的猎物又不许别人帮忙拿,公婆俩累得直喘气,还有人看的眼馋。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回来了回来了, 可算回来了。”婉儿听到门外的说话声,她掀开门帘站旁边,问:“打了多少猎物?” “一只狍子, 六只兔子,九只野鸡。”蜜娘手里拎的兔子还是活的, 都绑了腿扔在檐下, 她一说话就听到屋里的孩子扯着嗓子一声又一声喊娘。 “哎,别出来,跟哥哥姐姐玩,娘洗个脸就进去。” “一个时辰前就开始找你跟巴虎了, 玩一会儿都要跑来问一遍他们爹娘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生怕我们把你们藏起来卖了。”婉儿好笑,两个孩子那认真又担心的小模样可稀罕人。 蜜娘笑了,接了巴虎递来的扫帚扫掉靴子上的雪, 洗了手就要进去。 “蜜娘,不是要洗脸?有热水。”宝音娘喊。 “说给我家孩子听的,那兄妹俩不爱洗脸, 我不这么说估计要跑出来。嫂子, 我先进去打个转,待会儿出来给你们帮忙。”又让巴虎给大斑小斑和大黄擦擦毛,它们的皮毛一沾水腥味就大, 刺鼻难闻。 “不让你帮忙, 我们人多用不上你,你坐屋里歇歇。”山狸子跟狗也笑人, 逮的兔子和狍子只要它们主人拿, 旁人摸都不让摸, 碰一下提一下就呲牙。 “不过你不来,巴虎倒是要来,狍子和兔子还要他动手。” 蜜娘一掀开帘子进去就被抱住腿了,离开了半天其其格和吉雅尤为亲人,她坐着说话都要贴她身边听着,宝音来喊他们去看兔子都不动。 “去跟姐姐玩,兔子是大斑小斑逮的,大黄也在外面。”蜜娘蹲下身跟孩子保证她不走了,其其格这才拉着吉雅的手跟宝音出去。 “得亏是兄妹俩有个伴,要是只有一个,今儿下午要哭半天。”赵阿奶看着两个小家伙叽喳喳着出门,眼睛挪到婉儿的肚子上,说:“吉雅和其其格个子随巴虎,一岁多的娃都赶上婉儿两三岁时候的个头了。阿斯尔也不比巴虎矮多少,孩子还是随他爹的个子好。” “我们中原又不是没有高个子的男人,只是没漠北的男人壮,小时候身高不显,长大了也有那个个子。”蜜娘这两三年又长了一截,成亲时巴虎娘送的袍子还短了两寸,“婉儿身量不矮,阿奶你个子也不小,她肚里的孩子不论是随爹还是随娘,都不赖。” 婉儿绷住的脸露了笑,“还是蜜娘你说话听着舒服,不像我阿奶,见到阿斯尔两个兄长的孩子,背地里就要跟我嘀咕孩子如何如何。”她委屈地嘟囔:“我婆家的人都没嫌弃,就她嫌七嫌八。”她每次听了心里都不舒服。 “你个冤孽,我哪会嫌弃你生的孩子?这不是想自家的孩子长相好个头高。”当着外人的面被抱怨,老太太脸上不自在。 “孩子都在肚子里了,你说了他就会按你的长?他听不到,只有我在听。”婉儿走过来挽住蜜娘,央求道:“蜜娘你说说我们谁对谁错?” 她才不给她们判官司,只说:“刺猬夸儿光,黄鼠狼谝儿香,谁的孩子谁稀罕,只要娃健康平安,给千金都不换。”就是老太太叨叨的也让人心烦,蜜娘也怀过,要是谁在她怀孕的时候挑三拣四她也心焦,眨眼道:“以后阿奶再说你,你就去找阿斯尔,苗长得好坏要赖种子。” “得了得了,我也不操这个心,免得有人说我多管闲事。”赵阿奶甩手往出走,“你们小姐俩说说话,我出去看看。” 婉儿哼了一声,才不管她,捂着肚子小声抱怨:“我阿奶话里话外都说我肚子里怀的是儿子,万一要是个小娘子呢?我听着心里不舒服。” “阿斯尔呢?他怎么说?”蜜娘问。 婉儿说她没好问,“我们没谈过这个事。” 蜜娘让她晚上问问,“孩子是你俩的,生男生女也是你俩的事,你心里不舒服了找他说说,你不说就是燥得睡不着他也不知道,我那时候就跟巴虎聊。”估计是女性长辈太多了,婉儿能说话的人多,把最关键的人给漏了,蜜娘跟她提了提她怀孩子时是怎么跟巴虎相处的,“你要使唤他,夜里口渴、饿了、起夜都喊醒他,两人悄摸摸去灶房热碗饭分着吃,睡不着了就躺炕上说说话,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别拘束。” 婉儿听着有些愣,她阿奶可不是这么说的,“行,我听你的。”转口又打听她们今天上山的事。 …… 又是热热闹闹的一顿饭,桌上新添了两个菜,狍子肉和兔子肉,大家都说这顿饭沾了大斑小斑的光,就连孩子们听说狍子和兔子是山狸子和狗逮回来的,吃饭时专挟这两个菜。 “呦,外面下雪了。”阿斯尔大嫂从外面进来,笑着说:“雪天留客啊,三妹和蜜娘你们明天再住一天再回去。” “明天我们再上山。”阿斯尔嚷了一嗓子,好些年没这么热闹了。 “说不准明天醒来就停雪了。”宝音爹说。 “停雪了就不能留了?想多住一天,停不停雪都能留。”宝音娘唾他扫兴,“要回你回,我反正是要带着孩子多住一天的。”她一年也就这时候能回娘家多住几天。 “你跟孩子都在,我回去有啥意思?” “哈哈哈,这话说的对。”话一出就遭到了打趣,笑声穿过小院绕过轻盈的雪花飘到门外,给寒冷的冬天增添了一抹暖色。 饭后一起收拾了碗筷,喝了碗酥油茶阿斯尔的大哥二哥两家要回去,“大姐二妹三妹,还有巴虎,你们都在家歇着,不用送,我们又不是外人。说真的,明天都别走,我们再到山上转转,或是去湖上溜冰,蜜娘不是还不会滑?让巴虎在这儿把你教会了再回去。” 蜜娘跟巴虎对视一眼,应了,“行,那我们就再叨扰一天了。” “别说这话,难得热闹,你们来了我们都高兴。” 送走了两家人,蜜娘跟巴虎也要带孩子去睡了,其其格和吉雅跟在大孩子们屁股后面跑了半天,吃饭的时候都在打哈欠。 “阿斯尔兄妹六个感情挺好,都是热闹人。”躺在被窝里,巴虎搂住蜜娘,一手缠着她油亮的乌发,凉丝丝的。 “挺难得的,我家就兄妹四个,还相互算计。” 蜜娘觉得主要是家里老的教的好,会算计是因为想得到更多,心里不知足,总想压过别人一头。比如赵阿奶,估计是内宅待的时间太长了,心里的弯弯道道也多,就一个还揣在肚子里的孩子,她都想样样胜过别人家的娃。 “以后我们的孩子要好好教,不能偏心,哥哥有的妹妹也要有,做错事两个都要训。爹娘不偏心,兄弟姊妹间的感情就差不了。”蜜娘翻了个身,外间点的油烛还没熄,但巴虎身板壮,他侧着身就挡住了透进来的光,让他的脸陷在一片黑暗里。她伸出手摸上去,按住嘴角凑上去啄了一下。 她一啄就离,男人紧跟着追上去,啄一下吮一下,双手规规矩矩的摆在耳侧,捻着微凉的耳垂,从嘴角慢慢上移,鼻尖,眼睛,额头,耳畔,又回到最初的位置。 外间的油烛里最后一丝灯油燃尽,整间屋陷入了黑暗,蜜娘抱住身侧男人的臂膀,头埋在他滚烫的颈项里,她这时候感觉特别安心,就这样过一辈子就满足了。 睡的早醒的也早,孩子一动蜜娘和巴虎也跟着睁眼,掀开被子让两个孩子钻进来,摸了摸小裤子,是干的。 “娘——”其其格拉长了嗓子凑上来撒娇。 “嗯。”蜜娘亲了亲她的小脸蛋,侧过头说:“吉雅,来让娘亲亲。” 小小子立马笑露了小米牙,踩着他爹的肚子爬过来,主动亲了一口又快速爬回去。 “要踩死你老子了。”巴虎握住了乱蹬的小脚,用硬硬的胡茬去刺他。 一家四口闹了一会儿,外面久不见人的大黄就开始挠门了,它一挠大斑小斑也上爪,粗哑的嗓子发出“啊嗷嗷”的叫声,明明长得挺可爱,发出的声音比牧仁大叔还粗噶。 “起了起了。”蜜娘喊了一声,从被窝里起来拿衣裳,大人穿好了才给两个小的穿。 门一开,一狗两猫就蹿进来了。巴虎提了尿桶出去倒,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院子里又落了厚厚一层,前院已经有人在铲雪——阿斯尔和他三个姐夫,还有几个外甥。 “起了?昨晚睡的可好?”阿斯尔拎了铁锹跟出去,给巴虎指粪坑,“我们吃了饭去湖里凿几个眼下几根柱子,搭个乌篷坐冰上生火烤鱼,再把孩子也带去,大兄你说可好?” 巴虎先把尿桶倒了,接过锹铲了两锹雪进去,如此涮过几次才提了桶过来,上下打量他两眼,“想带你媳妇去玩?” 阿斯尔眼睛瞪圆,压低了声音恭维道:“厉害,一猜就准。”昨晚跟他撒娇了,还掉了两滴眼泪,说也想出去透透气。 不难猜,阿斯尔昨天上山玩的可欢了,哪会想到家里的孩子,又不是他生的孩子,想的也没那么多。今天突然提起了孩子,肯定在为谁打掩护。 “阿奶看婉儿管得挺严,上山打猎、下湖溜冰她肯定不许,我们把小孩都带去冰面上烤鱼,人多她肯定不好说。”阿斯尔解释。 巴虎没意见,搭了乌篷他也不担心孩子喝了冷风咳嗽,“正好也让我家的兄妹俩开开眼,吃了饭我跟你去,搭好了再来接她们过去。” 巴虎进去蜜娘已经在宝音娘的帮忙下给两个小崽子洗好脸擦了油,“快来洗脸,就等你了。”她拿着面脂站一边等着。 “壶里还有水,再给巴虎倒干净的。” “没事,他不嫌弃我们,在家也是他用我们娘三个洗过的水。”冬天储水难,尤其是还这么多人,用水又多,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巴虎搓了两把,接过帕子擦了,老实伸出手扣面脂,也说了阿斯尔的打算。 “吃了饭我们几个男人就过去,乌篷搭好了就来接你们。” “好好好。”蜜娘连说三个好,冰上搭屋烤鱼,好风雅的一件事。 湖边芦苇多,家家户户都不缺芦苇编的蒲席,饭后七个男人扛柱子的扛柱子,抱蒲席的抱蒲席,阿斯尔掂着铁锤和铁棍等凿冰的东西就出发了。 婉儿一大早就兴高采烈的,赵阿奶见这一出哪还有不明白的,想找她说说,她又缠着嫂子姑姐不离身,只好暗暗叹气,还是年轻,玩性大,怀着孩子哪能去冰面上受冻,冰上又滑。 阿斯尔也有准备,昨天拉大斑小斑的蒲席他给找回来了,分了两趟把不会滑冰的人和狸狗拉了过去,蒲席就放在乌篷里当地毯摊着,搬来的凳子和桌子就放上面,“婉儿你坐着看,别往冰面上走。” 蜜娘跟巴虎一人抱了个孩子去看凿冰网鱼,其其格和吉雅的嘴巴用帕子包着,也不担心喝了冷风。 湖里的鱼要比瓦湖里的种类多,个头也大,一网起来也就够吃了。在湖边长大的孩子就没不会滑冰的,就连宝音被表哥表姐拉着转了一圈也学会了。 吉雅和其其格看着眼馋极了,巴虎看着不忍,对蜜娘说:“你先带其其格进去烤火,我带吉雅去溜一圈再回来换其其格。” “好。”应好了但没进去,她灶上手艺不错,但烤鱼实在不在行,进去了也碍事,就拽着其其格在外面站着看别人滑。阿斯尔大哥二哥家的孩子明显是滑冰的老手了,别人站着滑,他们蹲着滑,单脚滑,两人拉着手划着圆。 其其格看的也忍不住动脚,一动一跐趔,一屁股坐在了冰上。 “别是随了我啊。”蜜娘嘀咕,等巴虎回来,她接过眼睛亮晶晶的吉雅,“好不好玩?” “好玩。”吉雅兴奋的像是小羊羔尝到第一口盐。 好玩也不能在外面待久了,一大一小就在乌篷边上,蜜娘扶着柱子拉吉雅进去,他还不愿意,她只能骗他说进去喝口水就出来。 “你看你的小脸都冻红了,抹点面脂再出去。” “婶婶烤好了鱼,好香啊,我们吃点鱼再出去。” 一半还没吃到,巴虎带其其格回来了,喂热水,擦面脂,吃鱼,总算把两个小的哄住了。 “蜜娘,我们这儿好玩吧?”婉儿问。 “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新鲜的鱼烤了也好吃,水嫩嫩的,一点都不腥。 “那你们索性搬过来好了,我们这儿可比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好多了。”阿斯尔说。 “有你们在这儿住,想玩了就赶车过来,半天都要不到。”蜜娘不做考虑,有扈家在,她一家哪都不去。而且远香近臭,就这么来往着就好。这儿虽然有山有水,但山里有野兽,湖离村太近,她怕孩子不懂事淹水。 单是烤鱼有些不过瘾,阿斯尔又跟他大哥回去拎了一只羊腿一扇羊排来,蜜娘说烤肉时刷蜜水味道好,还带来了两勺蜂蜜。 冰面上的乌篷里冒了大半天的香气,吃饱了去溜冰,渴了回来喝酥油茶,累了就回来坐里面说说话……不到吃晚饭,其其格和吉雅就没精神了,回去的路上就在打瞌睡。 …… “走了啊,什么时候去我家?”蜜娘站在檐下问。 “再过几天,送阿奶回去的时候我带婉儿过去住几天。”阿斯尔说。 “行。”蜜娘转过头看向另外几家人,“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三个姐姐姐夫,你们得空去宝音家的时候也来我家坐坐,吃顿饭认个门,明年我们再来还找你们玩。” 逃荒到草原后 第90节 “这个你别操心,我们去了一定到你家去,跑不了你的。” “哈哈,我不跑。那就这么说定了,趁着天好我们就回去了。”蜜娘拉着婉儿的手拍了拍,“好好养胎,别胡思乱想。” 坐上勒勒车,蜜娘打开车窗,“兄,嫂,你们别送了,我们这就走了。” 前天来时碾过的车轮印不见了,牛蹄踏过,又留下一趟新鲜的蹄印。寒风打着卷往南去,春风也该北上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三十章 三月半踏着碎雪南下, 越往南身上的衣裳越薄,晌午天暖的时候,其其格和吉雅会坐在小骆驼的驼峰里跟在巴虎后面。 “记住了, 坐在骆驼上不能乱动,不能打闹, 让我发现谁在骆驼上不老实, 这一路都给我坐车里,不吃饭不能下来。”巴虎再一次警告。 两个孩子都点头,一点都没不耐烦。 蜜娘在车里做饭,两侧车窗打开, 她不时往外瞅一眼,有时候对上眼了,其其格和吉雅就咧开口朝她笑,可得意了。这时候她也会笑,心里也有过担心, 但其他家的孩子还在襁褓的时候就在马背上,两三岁的时候也会骑牛了,都是壮实的小子丫头。其其格和吉雅提出自己坐骆驼时, 巴虎没反对, 她就把一腔担心咽下了肚。 入乡随俗,漠北的孩子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铜壶里的鸡汤咕噜咕噜响,蜜娘把一旁新鲜水嫩的菌子倒了进去, 雪融化后, 菌子也会跟着草冒头。每逢车队停下时,其其格和吉雅先吃完饭就拎着篮子去采菌子, 看见的都给薅回来, 也不管能不能吃。 一声锣鼓响, 拉车的牛都明白是该停下了。巴虎先去后面的车里搬板凳和木板出来支桌子,鸡汤和瓦罐里的米饭提下来,炉子里的火用水浇灭,拉车的牛解了绳子去吃草饮水。 “吃饭了。”蜜娘把十几个碗摆放好,碗底放个肉饼,米饭盖上去,最后浇上鸡汤,汤撇去肉也露了出来。 “娘,给我饭。”其其格被抱下骆驼就跑来伸手。 “离我饭桌远点。”蜜娘伸出汤勺不许她靠近,春天骆驼掉毛多,骑骆驼的人一蹭一身的毛。她团了两个饭团递过去,“注意点,别让骆驼咬着你俩的手了。”每次两个孩子骑骆驼骑牛,都会给点东西让他们喂,增进感情。 巴虎站一边等着,喂了骆驼带着俩孩子去河边洗手拍毛。回来的时候,其其格和吉雅一人攥了把水草,根下还在滴水。 “娘,送你。”吉雅还在说送,其其格直接把草塞她娘手里,捂着肚子说好饿好饿,端了她的碗就吃。 “去吃吧。”蜜娘拍了拍吉雅,两把水草给夹在车辕的缝隙里。今天一顿炖了五只鸡,人坐桌边吃,外边围着一群狗,各把守一个人,等着鸡骨头扔到嘴边。 扈文寅端着饭碗过来巴虎他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探头一看,啧道:“老早就被鸡汤香勾得肚子咕噜叫,想来赶口汤喝,还来晚了。” 巴虎没当真,他吃饭讲究,哪会跟仆人吃一锅汤。其其格和吉雅去玩了,他俩的凳子空着,“坐着说话,下次闻着味早点来。” 扈文寅一落坐,原本还磨蹭的男仆几口扒了饭,一一端了碗去河边洗,蜜娘也把锅里闷的兔肉舀出来拌了米饭去喂狗。 “说吧,你怎么来了?”巴虎瞟他一眼。 “我不是说了,想来要口汤喝。” 巴虎看都没看他,把碗里其其格和吉雅没吃完的鸡腿啃了,骨头扔给还舍不得走的狗。 “好吧好吧,我是想来问问你家还有没有多的蜂蜜,给我腾一罐,我拿来送礼。”扈文寅照实说。 蜜娘洗了锅碗看两人还在说话,没过去打扰,跟着其其格和吉雅去找菌子,跟草和菌子一起出现的还有虫子,她过去的时候两个娃都跪在地上翻虫。 “找虫呢?”蜜娘提了没装几朵菌子的篮子打前走,再有一会儿狗跑来了,地上的菌子都要被踩烂,只能紧着这会儿捡。 “娘,好看嘛?”其其格掏了个马粪虫过来。 蜜娘瞥一眼立马挪开,“好看好看。” “送你。”远离的虫子又递到了面前。 巴虎用绚丽的公鸡毛做过一个中看不中用的鸡毛掸子给她,她亲了他一下被两个孩子瞧见了。从那之后,两个孩子也跟着送东西,一把野草,水下的石头,觉得好看的菌子,还是花苞的小花……反正是他们喜欢的,最终都落在了她手里。 当初教阿斯尔的,不知道婉儿享没享用,反正她是收了不少。 蜜娘接过虫子又放回草里,“它娘在喊它回家吃饭,我们就不带它走了。”爱凑热闹的狗跑来,菌子也捡不成了,她拉起小丫头,喊:“吉雅,我们回去了,该走了。” “娘你跑,我追。”吉雅蹲在地上没动,等前面的人开跑了他才提脚去追,原本还在疯闹的狗见状也一股脑冲上来。 … 再次启程,蜜娘骑在枣红马上走在巴虎身边,“扈文寅跟你说了这么久,谈了什么?” 再有一个月,北迁来的中原人来漠北已经三年,大居次拨下来的羊在去年已经归还,“文寅的意思是官府打算从今年开始放手,不论是迁徙转场亦或是秋天收割牧草。他来跟我说以后秋牧场转场的时候让我捎带些人。” 蜜娘皱了眉头,“你怎么回他的?” “拒绝了,我家的摊子不小,哪有能力操心别人家的事。”他又没拿官府发的俸禄,他今天答应捎带,等秋天收割牧草的时候还要捎带,有哪家腾不出人手,搞不好还要他养的仆人搭把手。 蜜娘的眉头又松了下来,“河西边的人不是有人在管?”她没提是谁,巴虎也清楚,他挑眉往后看,“可能是扈家父子不想设这个官吧,不过我们也不清楚,谁也说不清。” 等到了临山,就有消息说钟齐成了里长,统管新牧民的所有事,他这也相当是一个小衙门了,管的有一两千人。就是跟上司离得比较近,有点风吹草动就瞒不过上面人的眼睛。 “可真是气人。”盼娣愤愤不平,也就到了蜜娘家她才敢大声抱怨,“你可知道钟齐为何能升官?就是我们那边所有的人眼瞎,在去年冬天钟齐和木香吵架后,钟齐的名声就特别好。前段时间有消息说官府不打算管我们了,就有人说给我们自己设个管事的官,钟齐就是这时候冒出来了。” 蜜娘给她倒了碗水,“喝点,消消火。” 盼娣没喝,疑惑道:“你不气?也是,他怎么样都不碍你的事。” “他也碍不了你的事,隔了条河就是官府,他能做什么?一两千人你当所有的人都服他?他敢有动作就有人给捅到官府去,你还担心他会记仇拿你们使气?你看看漠北当地的牧民怕不怕官府的人?”漠北跟大康不一样,漠北就是游牧民族,地方大住的散,说搬走就搬走了,想找都找不到。另一方面就是牧民接触官府的机会多,每年都要去都城,告状一告一个准。 木香也在家给钟齐紧皮,“不能向下面的人伸手要东西,除了吃的,别人给的也不能要。你现在被推出来不外乎是他们想要个管事的,想要个能在官府里说得上话的人,你只是占着这个位置,旁的人只是没机会在大人面前露脸,下面多的是人想把你拉下来腾位置。” 钟齐过了高兴的那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你说的对,不过你也太低看我了吧?我是那等鱼肉百姓的人?” 木香垂下眼看不怎么壮实的儿子,“你长了双势利眼,心又浮,难免别人三两句恭维的话就把你哄晕了。” 旁人说他势利眼他生气,但木香说,他只觉得是忠言逆耳,还厚脸说:“还是你了解我,得你,我少走不少弯路。” 但她的弯路因他增加了不少。 … 送走盼娣和兰娘,蜜娘把晒的被子拍打一番,今年其其格和吉雅要分屋睡了,崭新崭新的毡包就在她跟巴虎睡的隔壁,兄妹俩还睡在一起。 “娘!”人还不见影声音先传回来了,其其格抱了一大捧的野花跑进来,“要放我床头。” 跟在她后面的吉雅臭着脸,他不喜欢花,但要问他喜欢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等巴虎买床回来,他凑在他身边,他走哪儿吉雅跟去哪儿。 “儿子,找我有事?”巴虎弯身问。 吉雅嘿嘿一笑,他想要他爹的弓箭挂在床柱上,“等我长大了用。” “弓箭啊!”箭镞锋利,他可不敢给,“有,你有,你还没出生我就给你打好了。”巴虎从库房的箱子里翻出两年前的小木弓,许诺道:“等你满十岁了,爹给你买把铁的。” 吉雅兴高采烈跟他妹炫耀去了,其其格一看也要要,巴虎跟蜜娘对看一眼,先拿出一块红布。 “我也要弓。”但红布也没丢。 巴虎只好把另一把还没挂出来过的木弓交给大闺女。 两个孩子跑出去了,巴虎说:“原本我还想着省事,下一个儿子来了不做弓箭了。” “谁知道啥时候用得上。”也是奇怪,其其格和吉雅马上就两周岁了,她肚子没一点动静,她跟巴虎也没闲过啊。 巴虎低头瞧了一眼,说:“还是晚几年好了,其其格和吉雅才腾出手,我俩也清净清净。”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分房的第一晚, 其其格和吉雅洗脸泡脚还非要赖着跟爹娘一起洗,水都倒了,兄妹俩还坐在椅子上不动, 有一句没一句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娘,我们明天去看母牛生崽, 你去不去?” “娘, 我爹说你喜欢喝酸牛奶,明天我给你挤回来。” “娘,你猜有没有生两只牛犊的?” 蜜娘坐在铜镜前涂面脂,转过脸跟倚着门的男人对看了一眼, 刚想说要不再跟爹娘睡一晚,就听巴虎敲了敲门说:“我要关门了啊。”变相赶人。 闹耳朵的一连声“娘”可算消停了,其其格噘了嘴,垂着头不搭理。吉雅也苦着脸,不过看看爹娘, 慢吞吞地把鞋穿好,不过不起身就是了。 “吉雅,带着你妹到隔壁去。”巴虎点明了说。 “噢。”吉雅慢吞吞起身, 慢吞吞拉上其其格的手, 两个娃又慢吞吞往门口挪。 巴虎垂眸看了一眼,让蜜娘别出去,“我过去看看。”她立场不坚定, 别以为他刚刚没看出来。 隔壁的门开了, 蜜娘站起来坐到床上,她的脚步声和隔壁的脚步声掺在一起, 巴虎温和的声音隔了两层毛毡传来:“你娘走路的声音你们听到了吧?你们在这屋咳一声我跟她都能听到, 做梦了、睡醒了、油烛灭了, 你们喊一声爹就过来了。还是你们两个睡害怕?” “才不害怕。”兄妹俩异口同声,兄妹俩性子要强,也爱面子,听惯了爹娘夸他俩胆子大,就是害怕也不会承认。 巴虎也是故意问的,“我也觉得你俩不会害怕,怕什么?晚上大黄就在毡包外面卧着,夜里大斑小斑还会回来,我跟你们娘睡在隔壁,阿爷和艾吉玛睡在外边,就是睡不着开门出去坐院子里看月亮都有狗有人陪着。” “爹,你回去,我跟我妹要睡了。”吉雅的胆子一下就肥了起来,脱了鞋踩在床边的毛毡上爬上床,“妹,快上来。” 巴虎好笑,真就应了他的话往外走,出门前检查了下油烛,确保能烧到天亮。 “两间毡包的门我都不锁,夜里要是醒了自己出来尿尿,大黄就睡在你们门口。” “好。”其其格蔫兮兮地应了。 等巴虎坐到床上,就听隔壁在敲杵在土里的栅栏,“爹,娘,你们听得到吗?” “嗯,听到了。”蜜娘应了,“盖好被子,闭眼睡觉,明天早上我等你们来喊我起床做饭。” “要吃鸡蛋饼。” “好。” “要吃肉饼,两个,比我手还大。”其其格聊起兴了。 不等蜜娘说话,巴虎压低了声音说:“闭眼睡觉,大黄都睡了。”反手扯上被子,瓮声瓮气道:“今儿夜里床可宽敞了。”真是好久没这感觉了。 “爹,你是不是在跟我说话?”其其格喊。 巴虎:“……”就不理她。 旁边又喊了两声,蜜娘跟巴虎就躺在被窝里不动也不说话,只听吉雅在给其其格说爹娘睡了,让她也回来睡。 又过了一会儿,隔壁可算没动静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91节 半夜蜜娘半睡半醒时习惯性去摸床里面的孩子,摸了个空她吓了一跳,一个猛子坐了起来,这才想起来其其格和吉雅搬走了。再看床外侧也没人,人躺的地方还是热的。 她刚下床,大黄就钻了门缝进来,摇着尾巴挺高兴的样子。 “你也醒了。”巴虎听到声从隔壁出来,轻声说:“回去睡,兄妹俩起来尿了尿又睡了。”他是到点就醒,之前没分床的时候也是这个时候喊其其格和吉雅起床尿尿。 如此几天,大人跟孩子都习惯了分床分毡包睡的日子,只是其其格和吉雅拿此作娇,可怜巴巴的央求吃这吃那。在外面听旁人说烤小羊羔好吃,肉嫩又不肥腻,再跟着去羊群,兄妹俩就合抱住一只不足两个月还没断奶的羊羔子,嚷嚷着要宰了。母羊在一边急得咩咩叫,慑于大黄的利牙,又不敢靠近。 羊羔没断奶前,母羊护崽的厉害,时时刻刻都要把羊羔带上。羊羔不见了,母羊能叫两三天,嗓子叫哑了,奶水叫没了,羊羔还不见影,它们才会接受羊羔丢了死了的结果。 “松开小羊。”蜜娘站一边喊,哄道:“松开小羊,娘带你们去骑马。” “要吃烤小羊。”两个孩子还合力要掳着小羊往回走,母羊跟在后面叫得可怜,小羊更是惨,四肢跪在地上还回头求救。 “吉雅,其其格,我再说一遍,松开小羊。”蜜娘冷了脸,家里宰羊一向是宰骟过的壮羊,没断奶的羊羔不是受伤不会宰。 其其格会耍赖,也会看脸色,她一看她娘脸色不对,立马松了手。吉雅在她之前就站了起来,觑着他娘的脸色满脸不解。 小羊羔得了自由立马咩咩叫着朝母羊跑去,一大一小亲热地蹭着,母羊警惕地盯了两眼,转身就带小羊羔混进羊群。 “过来。”蜜娘蹲下,“还在吃奶的小羊不能宰,喂奶的母羊也不能宰,你们记住了,这也算是牧民的仁慈。” “托娅的阿娘说小羊羔烤着好吃。”其其格还在纠结,眼睛还瞟向活蹦乱跳的羊羔子。 蜜娘没给兄妹俩讲道理,只是问:“你们是听娘的话还是听外人说的?”小孩天真,感情淡薄,除非是落在他们自己头上,否则不明白离愁别绪、母子情深,更不理解仁慈是何意。 但他们会在任何事情上无条件地选择信任爹娘,其其格的眼睛总算从羊羔身上收了回来,抱住蜜娘的腿撒娇:“听娘的。” 巴虎过来就听到了这句话,他刚刚听到了母羊唤崽的咩咩声过来的,牛羊养久了,它们的叫声也能琢磨出一二。 “刚刚是谁捣蛋了?我怎么听到了羊叫?”他故意问。 吉雅跟其其格有些心虚,因为挨了训才知道做错了事,顾左右而言他:“大斑小斑在晒太阳睡觉。” 蜜娘才不给他们瞒着,“在外面听说羊羔烤了好吃,当着母羊的面就抱了只小羊说让你宰了。” “母羊没拱你们?”巴虎去羊群里拖了只母羊过来,拽了其其格的手往羊角上按,“吉雅你自己过来,敢吃小羊,就等着母羊找你们报仇,一角下去你们的肚子就破了个洞,哗哗地流血……”屁股被踹了一下他跟着顿住,接着继续说:“肚子破了吃下去的东西都从洞里漏出来,你们就长不高长不大。” 吉雅在他说肚子破洞的时候就收回了手躲得远远的,只是其其格被拽着,想跑又跑不了,感觉手心越来越疼,“哇”的一声就哭了,看向她娘求救,嚷嚷着她爹要把她的手扎个洞。 巴虎听她哭又舍不得,双手掐住咯吱窝给抱起来,粗糙的手给小丫头擦眼泪,给她疼的呲牙咧嘴。 “还要不要吃小羊了?” “不吃不吃。”吃羊屎都不吃小羊了。 哭过那一阵也就好了,看见狗在扑咬打闹,其其格又挣扎着下地要跟吉雅去找狗玩。 蜜娘跟巴虎站着看两个孩子绕开羊群跑,笑道:“也长记性了,就是不知道能记多久。”有那暴脾气的母羊,在遭到威胁时会顶人,大人无所谓,顶多就是腿上破个口流点血。像其其格和吉雅的身高,被羊拱不是胸口就是脖子。 家里有狗做保镖,其其格和吉雅走在羊群牛群里就没怂过,喂过草挤过奶,在这片草原上就是爹娘老大,他们兄妹俩老二,所以胆子大到敢从母羊身边抢羊羔。 “我觉得能管个半年,涉及到吃,其其格和吉雅比谁都记性好。”日头正好,巴虎也学卧在山包包上的两只山狸子,腿一弯躺在地上,拍着旁边的草地喊:“你也来晒晒,太白了配不上我。” 蜜娘斜愣了他一眼,还了他一声呸,也选了个没羊屎蛋的地儿坐下,“还是孩子能脱手了轻松。” 这是肯定的,巴虎抬起头挪到她腿上枕着,嫌光线刺眼,他偏了头对着她小腹,“也入夏了,过两天我把毡包顶揭了,我俩先给那两个小家伙涂羊油晒晒。”照顾好老的小的,才轮到他们自己。 “这么小就涂?” “越是老人小孩越要抹要晒,小孩骨头还在长,有缝,更容易进寒气。” 蜜娘不懂,听他说的响亮也就应了,抹了羊油坐在太阳地儿里晒化,洗干净之后的确是觉得身上轻松多了。 两天后艾吉玛休沐,巴虎把牧仁大叔睡的毡包给揭了顶,“你俩相互帮忙,羊油跟浴桶我马上提进来。” “不是你给我抹了?”老头还有些失落。 “我抹的香些?”巴虎“哼”了一声,“我去伺候你孙子孙女。”老头就喜欢听这话。 “哎哎。”老头笑眯了眼,他就喜欢听巴虎承认两个孩子是他孙子孙女,改口改的极快:“你去忙你的,别管我。” 另一个毡包里,蜜娘已经给两个孩子脱了衣裳,头发也给包起来,抓了坨羊油搓化给抹在其其格胳膊腿上。 “好臭。”小丫头皱巴了脸,抬起胳膊一闻还呕了一声。 不是臭,羊油膻味大,尤其是羊尾油。 “抹了羊油晒晒太阳你跟你哥明年长得更高,不用我跟你爹抱就能骑马。”蜜娘胡诌。 但有人当真了,吉雅自己从罐子里抓了一把往腿上抹,他比妹妹还矮了个头顶,其其格有时候背着爹娘不喊他喊哥,他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 “呦,我儿子这么听话啊?”巴虎进来扫了一眼,其其格自己捏着鼻子但也没乱动,吉雅一边抹一边后仰着头,那样子恨不能把鼻子割了。 都这样了,他接手的时候还被嘱咐多抹点,涂厚点。 “爹,多抓点。”吉雅探头指点。 再多点,洗的时候得拿刀刮。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巴虎跟蜜娘涂羊油晒太阳的时候把其其格和吉雅都赶了出去, 让牧仁大叔给带去放牛放羊,艾吉玛也去戌水念书去了,家里就他们两个人。 黏糊糊油腻腻的羊油涂在肌肤上不怎么舒服, 更不舒服的是男人粗厚的手,掌心指腹都有茧子, 尤其是大拇指和食指, 常年握马鞭羊鞭,手比木板上的倒刺还刺人,羊油都软化不了。像他的胡茬,怎么刮都会在蹭上时酥酥麻麻的。 蜜娘忍不住想躲, 轻了痒重了疼,想提要求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每年涂羊油,除了味道熬人,背后人的手和他的眼睛让她觉得是在渡劫。 巴虎就尤其喜欢这件事,青天白日, 日头正好,洒下来的阳光把捂了一个冬天的娇躯照的纤毫毕现,照在羊油上更是白的刺目, 晃的耀眼。 “你要不要脸?”蜜娘不好意思垂眼, 瞪着眼斥他。 男人也垂眼瞄了下,从罐子里又抓了把羊油抹在她膝盖上、脚踝上,“在你面前我要什么脸, 孩子都两岁了, 要脸能有儿有女?” “该你了。”他粗喘着气坐在椅子上,提了黑色罐子换了个方向, 递眼色示意她快点, “再磨蹭太阳就要落山了。” 蜜娘咬牙, 抓了把羊油搓开,沿着他的脖颈肩膀给抹上一层,常年干活,男人身上的肉硬梆梆的,她都怀疑羊油能不能透过肉浸到骨子里。 背上抹了换到正面,男人拿眼睇着她,怕惹恼了人,还小心地拿捏着呼吸,但扑出来的气比照下来的日头还灼人。 蜜娘红着脸,垂眼时也只是用余光瞟,见他越来越张扬,索性罢手,“你自己抹吧。” “我给你抹了全身。”巴虎不甘心。 “又不是我求你的。” “那我求你。” “不行。”蜜娘背过了身,不知道后面的男人拿手指隔空戳她,心里盘算着怎么找她算账。 晒了大概一个时辰,身上的羊油淡了许多,巴虎穿上换下来的脏衣裳去提水进来洗澡。老样子,还是蜜娘先洗,油皂打在身上搓腻呼呼的羊油。 “你、你不是再打水洗?”她看他撩水在身上,疑惑道。 “嗯,先搓搓,待会儿提水再净一遍。”他的动作不比她慢,下手又狠,在蜜娘搓下半身的时候他已经搓完了全身,又站在后边流氓状盯着。 “倒水去,换水。”蜜娘气恼,咬牙切齿地使唤他。 男人答应的干脆,换了水抢着舀了几瓢水淋身上,冲掉油皂浮沫,对蜜娘抱怨的地上淋湿了,鞋子湿了脏了的话充耳不闻。 一双残留着水珠的糙手搭上腰,蜜娘抑住了嗓子里的惊呼声,转头瞪他,“别捣乱。” 脸颊和身上布满了粉霞,比涂了羊油白的晃眼时更诱人,“孩子不在家,没人在家,我们又在屋里,为什么不行?”手上的动作轻轻摩挲。 “白、白天就不行。”蜜娘按住下移的手,紧着嗓子说:“不行的,外面有人路过,听到了我不做人了。” 巴虎似乎是在思量,但眼睛里的暗沉越聚越浓,浓的让人腿软,蜜娘口干舌燥,忍不住说:“晚上,就晚上。” “你说的?” “我说的。” “怎么着都听我的?”巴虎打着商量,但手上动作加重。 蜜娘连连点头,“听你的,听你的,都听你的。”她心想不外乎就是春宫册子上的招式,两人已经演练完了。 巴虎哼笑,挪开手之前捏了两把,“穿衣裳吧,身上的水都干了。” …… 傍晚,其其格和吉雅带着一群狗疯跑进来,站在灶门口喊:“今晚什么饭?”丝毫没注意到爹娘间异样的情绪。 “肉。”巴虎放下铲子倚在灶台上,“都是你跟你哥喜欢吃的。” “嘻嘻。”其其格笑眯了眼,手上撸着狗头,嘴甜道:“我就喜欢爹做的饭。” “那就去洗手,外面沾了狗毛的衣裳脱了扔在筐里,别带进屋。”家里的狗和山狸子天天梳毛,还天天掉毛。 巴虎瞥了眼坐椅子上烧火的人,趁孩子不在抓紧时间调戏:“还不到晚上,你别紧张。” 蜜娘不理他,这不要脸的在她答应后说晚上等家里人都睡了带她出去当野鸳鸯。 “河西边的人快到还债的时候了。”巴虎换了个话题,“之前有官府的人帮忙,应该都还的起。” “是经过官府还你,还是直接还你?”蜜娘接了这话,想说点正经的,又听他纠正说:“是我们,不单是我。” “噢。”蜜娘敷衍的应声,挟了坨牛粪填进去,见孩子进来也就不搭理他了。 “今儿下午跟阿爷去做了什么?”她解了其其格散乱的头绳,以手为梳重新给她绑紧,“头上怎么还有草叶子,在草地里打滚了?” “嘻嘻,我跟吉雅从山包上往下滚,我们滚,狗狗在后面追。”其其格乐得忘形,话出口了又改口说:“我哥,是跟我哥从山包上往下滚。” “她只是当你们的面喊我喊哥,离了人就一口一个吉雅。”吉雅抓住机会就告状。 其其格理亏,不用提醒先保证:“我再也不喊了。” 蜜娘没理她那不走心的话,只给吉雅说:“下次再喊名字,吃鸡翅膀的时候你就别让她了。”其其格爱啃鸡翅膀,但每次鸡腿鸡翅膀都是平分,艾吉玛和吉雅都把鸡翅膀让给她吃。 “好。”吉雅一口应下。 “你俩出去看艾吉玛可回来了,他回来了就能开饭了。”巴虎无端觉得孩子吵,忙给打发出去。 艾吉玛去念书骑的马是家里养的老马,以前是牧仁大叔骑的,他上了年纪马也上了年纪,只是马没了野性不能放在野外,就一直养在牛群里,转场的时候也能驼几床毛毡。艾吉玛来了之后,老马就归了他,每天下学回来还拿刷子给它刷毛,伺候的看着是年轻了两岁。 饭桌上,三个孩子说的热闹,巴虎再三打断:“好好吃饭。” 其其格气,揪着嘴不满地看他,憋出两个字:“真烦。” “噗——”蜜娘没忍住笑了,见男人黑脸,忙摇手说:“别看我,你们说你们的。” 逃荒到草原后 第92节 说个屁,巴虎一个劲地催三个孩子快吃饭。吃了饭又殷勤地打水伺候洗脸洗脚洗屁股,“艾吉玛也快睡,晚上别点油烛练字,会瞎眼睛。” 但艾吉玛屋里的油烛灭了,他的两个孩子还睁着大眼睛骨碌转,半天没见爹娘了,有一箩筐的话要说。 没法,巴虎只能示弱,躺在床上说:“我困了,你俩也快睡。” 咦,今晚有人□□?其其格往床里侧挪,敲着栅栏催她娘也过来。 “你娘也睡了,别吵她。”巴虎一把把她给按被窝里,“嘘,都别说话。” 等了又等,要不是心里存了事,他都睡着了。 “我还以为你会装睡。”孩子的呼吸一平稳,巴虎就急匆匆过来。 蜜娘瞥他一眼,急色鬼,她对镜画眉,“我又不是那等无赖的人。” 对,都是他无赖。巴虎卷了一卷毛毡,问:“不带被子吧,现在天也不冷。” “带,要是被人发现了。” “行。”这个时候她说啥他都答应,“走了,已经很好看了,不用再描了。” 两人轻手轻脚往出走,就是后面坠了个不知眼色的狗,牧仁大叔的毡包里呼噜震天响,恰好掩盖了两人外出的脚步声。 出自己家门跟做贼似的,走远一点了巴虎就拉着蜜娘狂奔,绾发的簪子都要给跑掉了。蜜娘心里也升起了一股刺激感,手脚开始发热冒汗。 “大黄回去。”到了不会惊动人的地方,巴虎开始翻脸不认人,张罗着赶大黄回去,“家里还有小主人,你回去守着。” “大黄你回去。”蜜娘摸了摸它,“回去替我守着其其格和吉雅。” “非得你说话了它才听。”巴虎又气着了。 两人继续走,吹着夜风往没有人的地方走,翻过一个山包,两人猛地顿住脚,朦胧的月色下有一对比他们先出来的野鸳鸯。 夜色撩人啊。 两人紧攥的手心冒出了汗,胸腔里的震动声似乎压住了虫鸣。巴虎拉着蜜娘调转了头,庆幸把大黄赶走了,不然今晚可要撵着狗去抓鸳鸯。 走远了,炽热的呼吸凑到耳畔,“你都没喊我喊过哥哥。” “不重要。”蜜娘从嗓子眼挤出声音,生怕黑夜里,山包后面,沟沟坎坎里还卧着野鸳鸯,草原上的夜晚可真精彩,也挠人。 半口气就这么吊着,仰望月色的人忍不住落泪,眉黛的颜色被揉在了眼尾,像是晕开的墨点,顺着眼角淌进发丝里,最后落在青草根上。 “嗯?”轻轻一捻,巴虎不听到不罢休,“快喊。” 蜜娘就是不出声,难耐极了就咬他。 在趴在背上被背回去的路上,才啄着他耳朵黏黏糊糊喊出声。 巴虎一个踉跄,差点崴了脚,“我知道了,你就喜欢那样,难怪怎么逼怎么哄都不肯喊,这是在吊着我啊?” 又说:“夏天还长,既然你喜欢,那我们多出来。” 草原上的夜晚多热闹啊,该多出来走走。 作者有话说: 九月见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还没到家, 大黄先听到脚步声迎了出来,半夜是人睡的最熟的时候,轻手轻脚进了院子开了门, 两人偷偷摸摸出去了半夜谁也没发现。 坐在床上,蜜娘重重喘了口气, 眼尾晕开的眉黛被冲淡的只剩一抹烟痕, 清亮的夜风没能吹散氤氲的媚意,两者重重叠叠,在昏黄的油烛下竭力诉说明月下的浓情。 敞开的门被夜风吹的吱呀一声,高壮的男人循着风的好意端了两盆冒白雾的热水进来, 见蜜娘依靠在床柱上,他不怀好意道:“要是累了,哥哥帮你洗?” 男人真是精力旺盛,背着她抱着毛毡被子走了一路,到了最后一段路的时候他呼吸沉重, 回来稍稍坐着喝了碗水,瞬间又精精神神的。 她一时不想他得意太过,撑着床柱支起酸软的腿, 嘴硬道:“免了, 你还没那个能力把我杵的站不起来。” 这话谁听谁憋屈,男人满心畅然的轻飘被心口撅的一腔气打的凌乱,还是撩起的水声唤回了神智, 吁了口气道:“我不跟你计较, 你的嘴永远比不上我身下的身体实诚。” “彼此彼此。” 哪个意思?他的嘴也比不上身体实诚?巴虎琢磨着意思,就听到隔壁有孩子的呓语声, 木床也跟着咯吱了两声。 “孩子醒了。”蜜娘提醒。 巴虎已经跑出门推开了隔壁的门, 大黄也跟进跟出, 站在床边摇尾巴。 蜜娘趁他出去,褪了裤子清理身体,耳边是嘀嘀咕咕和翻箱倒柜的声音——爹娘半夜出去做野鸳鸯,家里的两个小的没人喊起夜尿尿,兄妹俩都发了大水,淹了床单和毛毡。 她换了身衣裳过去,还没进门就听其其格和吉雅在说做梦的事,“我记得爹来喊我出去尿尿,还是他抱我出去的,我也不知道是做梦。哥,你呢?” “我跟你做的梦一样!” 两兄妹反过来问巴虎有没有来喊他们起床尿尿。 “没有,你们做梦了。”蜜娘进来把门关上,两个孩子赤条条站在毛毡上,地上甩的是尿湿的裤子和晕湿的肚兜。巴虎还在拆被面,床下铺的有毛毡,棉褥子没被两泡尿祸害,但盖的薄被遭了殃。 “算了,也别折腾了,今晚他俩过去跟我们睡,这些东西明早再收拾。”等拆好铺好再给孩子洗洗都天亮了。 巴虎也正在愁光线太暗找不到线头,一听她这么说,立马把薄被搭在箱笼上,“我去打水。” 其其格和吉雅一人坐个水盆,由爹娘洗凉冰冰的屁股,两个孩子睡了一阵尤其精神,加上要去跟爹娘睡,嘻嘻哈哈个不停。 “爹,你别动。”其其格抱住她爹的头,拈下两片草叶子,由己推人,“爹,你也去草地上打滚了。” “……” 巴虎和蜜娘谁都没接话,还当做没听见,若无其事的把孩子从水盆里抱出来,擦干了水给搂在怀里小跑着换了个屋。 “爹去倒水,你俩陪娘睡觉。”忙完了妻儿也该轮到他洗漱了,出门前还捏走了桌子上的牛角梳。 蜜娘躺进被窝就困的厉害,一手搂个肉坨坨在怀里,温声哄道:“娘困了,你俩能不能不说话,陪娘睡一会儿。” 其其格和吉雅都捂着嘴点头,还学大人哄孩子的样子给她拍肚子。巴虎进来看的就是这一幕,他关上门呼了口气,吹灭油烛循着模糊的暗影躺在床外侧,捞过吉雅躺在他怀里,确保孩子不会绕过他翻下床,也是倒头就睡。 只留两个憋了一腔话的两个孩子睁眼盯着毡包顶,顺着缝隙看天上的星星。 天亮鸡叫,睡在前面的一老一小推开门,往日已经在冒炊烟的烟囱冷清清的,院子里也冷清清的,平日等在女主人门外边的大黄狗也不见影。 “真奇怪,是我们起早了还是他们赖床了?”艾吉玛嘀咕,不过他起来了也不可能再回去睡,跟老头一起去河边洗脸漱口,老头生火煮大锅饭,他提了桶唤来老马,“阿爷,我去挤奶了。” “好,慢着点。”心想这个小子是个好的,知道好赖,眼里有活,去私塾前跟仆人一起去挤奶,从私塾回来主动给两个孩子讲故事,带他们玩。 鸡叫三遍,天光大亮,老头看两个毡包里还没动静,心里疑惑,两个大人赖床说的通,两个小的往日都是跟公鸡比谁起的早,今早也哑了声。他推门进门,只见毡包里乱的像是马匪打劫扫荡了,只差把床板拆了。 刚想喊人,先闻到了尿骚味。 “尿床了把门关着做甚,越不通风骚味越重。”他把毛毡和被褥都抱出去搭在羊毛绳上晾着。 这么大的动静可算吵醒了隔壁的一家四口,其其格和吉雅一睁开俩眼就喊饿。 “饿了就起来,阿爷把饭都做好了。”老头在外面喊,从灶房里掏了三个鸡蛋打水冲了冲,进屋丢进沸腾的牛肉粥里。 等挤奶的仆人洗手进来吃饭,看到院子里搭着的毛毡和被褥,了然道:“昨晚谁尿床了?还是兄妹都尿了?” “我跟我哥都尿了。”其其格一点都不觉得羞,叽叽喳喳又给人讲她跟哥哥做得一样的梦。 巴虎跟蜜娘洗漱进来,日头已经老高了,再做早饭都能当晌午饭吃了,一家索性跟着大家吃大锅饭。 “东家,起来晚了啊?” “嗯。”巴虎吸溜一口粥,若无其事地说:“昨夜俩孩子尿床收拾了不少时间,醒了就不容易睡着,早上就睡过了。”怕其其格和吉雅揭老底,他拿过蛋壳上泛油光的鸡蛋敲破壳,“只煮了三个?下次再煮多煮一个,家里又不缺鸡蛋。”他把蜜娘面前的鸡蛋递给艾吉玛,什么都没说。 艾吉玛抿着唇左右看看,知道让回去婶儿也不会要,强咽了嘴里含的粥,沉默地敲破了蛋壳。水煮蛋没盐没油不怎么好吃,他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每天跟着其其格和吉雅一起吃,也吃习惯了。今早没他的他也没觉得有问题。 但今早的鸡蛋可真香啊,哪怕是噎嗓子眼的蛋黄也透着一股甜。 吃了饭各忙各的活儿,其其格和吉雅先抱了狗崽出来玩,等牧仁大叔洗了碗,他俩把小狗崽送回狗窝里,一蹦一跳跟着老头去羊群,去滑草。 蜜娘在煮奶,巴虎在提水往浴桶里倒,尿湿的毛毡要按水里泡,毛毡沾水湿重,只有他搓的了拧的动。 “其其格和吉雅昨晚尿床尿的好,晾晒毛毡不会被人怀疑。”巴虎抱了另一张毛毡出来,底面是斑驳的青草汁,他给搭在羊毛绳上,在脏的地方泼上水,“这个夏天过去,也不知道草汁能不能把毛毡染全了。”故意说给季某人听。 蜜娘暗呸,搅着火炉子里的火星不理他,锅里的牛奶煮沸了,她舀了两碗起来晾着,剩下的全给舀进奶桶里。现在母牛的产奶量还不多,攒个两三天才值得打一次黄油。 河里水浅,毛毡不能拿到河里漂洗,巴虎一趟趟从河里提水,好不容易洗净沫子,他拎了床单和一家四口换下的脏衣裳塞筐里,站门口问:“奶都煮完了?” “最后一锅。”蜜娘端了牛奶递给他,“要我陪你一起去洗衣裳?”每逢酣畅了,过后的一两天他就特别黏人,情绪饱满,精神大好,有特别多的话要跟她说,走路做事都要她陪着。 “我们一起洗,早点洗完早点回来做饭。”吃惯了蜜娘做的饭,老头煮的大锅饭他吃不好。 河流中段水位较深,两人蹲在洗衣服的大石边上,一个搓床单一个搓衣裳,做事也不耽误说话,路过的人只需扫一眼,就清楚人家两口子的感情好极了。 也有人纳闷,孩子都两岁了,再好的感情也该淡了,“巴虎跟蜜娘看着一年比一年粘糊,巴虎笑起来也年轻不少。”孩子闹人,尤其闹女人,生了孩子的妇人跟未嫁的小姑娘眼神都不一样,但蜜娘不是,不仅她不是,就连巴虎也不是。没成家前一个凶狠暴躁一个阴郁沉静,生养了孩子反倒还活泛了,精精神神的,没什么烦心事的样子。 说话的妇人走远了还回头又看了一眼,“有一点不得不承认,中原来的丫头肤色好,白一点胖一点,别说男人了,我看着都想捏两把。” 蜜娘跟巴虎对过往的人不在意,洗了床单衣裳丢在篮子里往回走,前面的人袖着手小快步,后面的男人挎着滴水的筐急撵,“你挺不够意思啊,来帮我拎着另一边,我们抬着走。” “你好意思?” 怎么就不好意思了?巴虎继续说:“你帮我抬,你做饭的时候我也帮你烧火。” “都快到家了,你再走几步就回来了,别劳烦我。” 男人直接把衣筐放在地上,只要他不走,那就离家还远。 蜜娘简直对他没话说,气又气不起来,只好打拐回去,没好气地瞪他,“你烦死人。” 心口不一,明明笑的嘴角都扯不平了。 “我发现了,其其格就随你,厚脸皮,耍赖精。”蜜娘继续念叨。 吵吵嚷嚷总算到家了,为防他又有话说,蜜娘抖了衣裳搭在绳上,“进来帮我做饭。”她不能吃亏。 吃了午饭两人也没歇,因为其其格和吉雅晌午拽了两小撮韭菜回来,听牧仁大叔说她包的饺子好吃,吃羊肉的时候还不忘念叨好吃的饺子。 一家四口齐上阵,骑着马拎了篮子带着羊角打磨的匕首去没有牛羊光顾的草地里割韭菜。春天是韭菜最嫩的时候,掺杂在青绿的草丛里,一丛丛一簇簇,毫不显眼,秋天草木枯败之季,它们绽出球状的白花,无声无息就占领了整片草原。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 一百三十四章 “娘, 商队的车马来了。”其其格站在门外喊。 “你先跟你哥过去看,我马上就带钱去。”蜜娘应了一声,在荷包里装了满满的铜板, 又捏了几坨银角子。商队摆摊的地方在西边,靠近衙门的地方, 一路上不少人都急匆匆往热闹的地儿跑。但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 多是河西边的人,想抢破损的淋雨的布,热化的糖,碎成渣的茶叶。 逃荒到草原后 第93节 其其格和吉雅喜欢的不外乎是吃的玩的, 蜜娘先去了卖零嘴的摊子上,兄妹俩果然挤在孩子窝里,踮着脚寻摸。 “想买啥?”蜜娘问。 其其格和吉雅还没决定,主要是在等吹糖人的介绍,牛羊马他们都认识, 但猴子和老虎还有狐狸和凤鸟,一个都没见过。吹糖人的摊位边上是卖糖画的,兄妹俩买了猴子和老虎后又挤了过去。 “给我画个山狸子。”吉雅的要求还算合理, 其其格直接点名了要画大斑小斑。 中原的人不认识什么山狸子水狸子, 顾客又多,也就不稀罕搭理两个小家伙。 蜜娘看其其格和吉雅看的认真,往他俩手里各塞了五个铜板, “娘去买种子, 钱不够了再来找我。” “好。”其其格敷衍地应一声,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这种稀罕玩意。 蜜娘拔脚走了还听她大声问人家卖糖画的以前怎么不来。今年来漠北的行商的确多了不少, 卖的东西也多了许多她认不得叫不出名的。 就连她每年买种子的摊子上也多了不少眼生的种子, “小嫂子, 这些都是从西域拿回来的种子,就这么些,你看要不要各买一点。” 蜜娘买了惯常种的菜种子,才问:“都是些什么种子,哪个季节的?适不适合我们这边种?” 虫多的季节,菜苗刚出芽就被吃的只剩菜梗,蜜娘把菜都种在钉的木框里,养在毡包里,就这样还每隔两天要逮回虫。 “要是叶子菜我就不买了,家里老的小的只有我吃素菜,家里种的那些也够我吃了。”她又补充。 商贩笑了,“那就不给你介绍了。”他也没指望在来漠北的第一天就卖掉带来的种子,他的顾客主要是都城周围种菜卖给贵族世家的农人。 但蜜娘也没走,她仔细看了所有的种子,没看到去年在都城买的那种种子,“小哥我向你打听一下,你有没有见过一种黄色的扁种子,三月份下种,半个月出苗,五月份的时候开白色小花,花谢后结果子,果子是长长弯弯的,青色的,掰断后它的味儿特别刺眼睛,不住流眼泪。” 又补充道:“卖给我的那个老汉说也是从西域传来的。” “番椒?你端来我看看,我也只听过没见过。” “行。”蜜娘急匆匆回去,想去给其其格和吉雅说一声,卖糖画的摊子上没见两人的影儿,问了几个孩子才知道兄妹俩回去了。 她没顾得上两个孩子,回家挖了一棵最瘦弱,结果最少的青苗过去,还没走到就看到摆摊的地方人仰马翻,挤成了两团,还有粗哑的啊嗷嗷的叫声。 是大斑小斑。 蜜娘快步跑过去,驻守的衙役已经把秩序维持好了,而其其格和吉雅一人抱了只山狸子躲在衙役身后,赤红着脸解释:“我家的大斑小斑才不咬人,它们只抓兔子老鼠,大家都知道。” “对对对。”其其格应和。 “怎么回事?”蜜娘挤进人群,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刚刚还咋咋呼呼的兄妹俩一见到她瘪嘴就哭,一人抱住她一条腿,手还不忘搭在大斑小斑身上,带着哭腔含含糊糊的告状:“娘,他们都是坏人,他们要杀大斑小斑。” “大嫂,这两只畜牲是你家养的?”有个摊子被掀翻的男人恼怒地问,他指着呲着牙一脸凶狠的凶畜说:“你看看它们的样子,说不咬人有人信?你家孩子大摇大摆领着它们走进来。”说罢又朝衙役发厉害,“这吃人的玩意儿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走过来,你们跟看只猫猫狗狗似的,拦都不拦。” “小阿嫂家养的山狸子的确不伤人,没主人在的时候都不扑咬人,更何况是有主人在。”高壮的衙役解释,“刚刚发厉害也是护主。”中原的行商一年来不了几次,就是给的有孝敬也落不到他们这些衙役身上,但巴虎不一样,他是扈大人眼前红人,又是师生,得罪不得。 蜜娘也听明白了,“我家的山狸子的确是不伤人,在临山也没伤过人,但不知情的肯定害怕,是我家孩子不懂事,我代他们给你道歉,掀倒的摊子要是有砸坏砸烂的,我都给买下来。” 她这话一出,原本被衙役气得不轻的商人也缓了脸色,他们也都是有家有口的,都又不是大行商,千里迢迢冒着危险来漠北也是想发个财养家,摊子掀翻了肯定有损失,出师不利谁不急不气? “小嫂子明理,你家养的那两只一看就是厉害的主,长的又像大虫,猛一看见还当是猛兽来了。” 好听的话都会说,要起赔偿来也不手软,蜜娘转了一圈买下了一堆的东西,还好摆在外围的都不贵,带的银钱用完了又向宝音娘借了七两才把事给解决。这一闹她也没心情找人看疑是番椒的青苗了,拖了一筐的东西带着两个孩子和两只山狸子站河边等巴虎来接。 “娘,大斑小斑才不咬人。”其其格还有气,犟着非要还大斑小斑清白。 蜜娘扒开大斑的嘴,摸着比狗牙还长还锋利的牙齿问:“你觉得大斑如果咬人了会不会流血?” “才不咬。”不仅自己犟,还要拉着吉雅,“哥,你给娘说。” 吉雅不说话,他刚刚是看到了大斑小斑朝凶他和妹妹的人呲牙露爪子,要不是他抱得紧,大斑就冲出去了。 “大斑小斑是没咬过人,但它们护主,如果有人打你们凶你们,它们会扑上去咬人的。”蜜娘揉了揉小丫头的发顶,想着她不明白,换了个说法问:“你见过你爹打人吗?” 其其格摇头,很护爹,“我爹才不打人。”虽然人小,但也知道打架不好。 “那如果你跟哥哥被别人打了,把你们打哭,打流血,你觉得你爹会不会打架?” “那、那……”小丫头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好久,转头抱住了小斑的脖子,“大斑小斑会像爹爹一样保护我跟哥哥。” 蜜娘点头,“对,不止大斑小斑,还有家里的大黄、阿尔斯狼、巴拉和所有的狗崽,它们都护主。” 其其格和吉雅转忧为笑,脸上眼泪珠子滑过的印子还没干,亲亲热热抱住大斑小斑,小丫头还对着小斑的厚毛脸亲了一口,“我可太喜欢你们了。” 就是粘了一嘴的毛,擦不掉吐不尽,皱着脸自己去河边洗。 “你跟妹妹把大斑小斑喊过来做什么?”大斑小斑夜里捕猎白天睡觉,这时候通常是在狗窝里,不会自己晃荡过来。 “糖画,画大斑小斑。” 蜜娘想起来了,其其格和吉雅站在糖画摊子上是说过要卖糖画的老板画个大斑小斑。 “钱还在不在?”她问,见吉雅摸了一阵没摸出来,她把荷包递给他,荷包里也只剩二三十文钱了,“你跟妹妹再去找卖糖画的画个大斑小斑,要是他不知道大斑小斑长什么样,就等他没客人了请他出来看一眼,娘在这儿等你俩。” 这下兄妹俩开心坏了,拽着蜜娘的胳膊蹦哒,撂下一句娘最好了,手拉手冲进了人群里。大斑小斑见了要跟过去,她喊了一声,两只又不甘不愿地卧倒在地上,翘着头往人群里看。 巴虎接到宝音的口信直接骑马过来了,到了把宝音抱下马,路上他都听宝音说了,扫了眼零零碎碎的东西,问:“其其格和吉雅呢?” “找糖画老板画大斑小斑去了。”蜜娘拍了拍宝音,让她去玩,“哭了一场,还有些吓到了,现在没事了。” 巴虎护短,听到孩子吓到了有些恼,呸了一声,但想到自己在山里见到山狸子也心生防备,心里犯嘀咕,嘴上什么都没说,就是脸色有些不好看。 如果其其格和吉雅再大个两三岁,蜜娘会当面骂做错了事的孩子,但以这兄妹俩目前的认知,他们不害怕大斑小斑,就也以为所有的人不怕。 “还是我们没教好,其其格和吉雅不懂这些事。”见巴虎满脸不痛快,她继续说:“就像之前当着母羊的面要抢走小羊羔一样,我跟你不教他们,他们就不知道。” 男人的嘴唇动了几下,“宝音给我说当时有人都把刀抽出来了,其其格和吉雅吓的尖着嗓子喊。” 蜜娘没说话,孩子见到她就哭,她也心疼。背后的大斑小斑突然站了起来,两人望过去,是其其格和吉雅乐颠颠带了个留着两撇胡须的男人出来,“这就是大斑小斑,它们只咬凶我们打我们的坏人,你别怕,你是好人。” 吉雅没顾上跟他爹说话,跑过来掰开大斑的嘴,大声说:“我要画个呲牙的大斑,凶一点的。” 男人对着巴虎拱了拱手,“在山里隐约见过一次老虎,你家养的这两只长的还真有点像,难怪会引起骚乱。”他是中原人,肯定是向着同行说话,“你们不把它俩栓起来吗?” “以后有商队来,我把它俩赶远点。”巴虎有些憋屈地好商好量。 等两个孩子随卖糖画的走了,他摸了摸大斑的头,“就它俩这个头,怎会错认成老虎的?”临山的人在他家门前来来往往,也没见有人怕过。而且大斑小斑也不喜欢在人前露面,活动的地方不是在家里,就是跟着狗在牛羊吃草的地方。 “以后不准孩子带它们去人多的地方。”蜜娘说,尤其是不了解情况的生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三十五章 等其其格和吉雅一人举个比头还大的糖画跑过来, 蜜娘从石头上起来,巴虎拎了沉甸甸的筐子,一家四口带着大斑小斑跟在马屁股后面慢悠悠地走。卖糖画的手艺属实不错, 画出了大斑小斑两三分的神态,就连腿上的黑斑点也着重用糖稀点了出来, 两个孩子压根舍不得吃, 举在手上见人就炫耀。 不等到家门,在狗窝里睡觉的狗听到说话声一窝蜂的迎出来,上蹦下跳的像是主人离家许久了。就是出去洗个衣裳挑担子水回来,它们也是这样, 踏出门再回来,便是久别重逢。 “娘娘娘!”原本还嘚瑟的孩子连忙后退,把举着的糖画交给她保管,“娘你拿高点,别让狗狗碰坏了。” “晚上给狗炖盆大骨头。”蜜娘瞥了两眼被狗簇拥着往家走的孩子, 打抱不平:“真是狗多了就不稀罕了,十来只狗把小主人当宝贝护着,画糖画的时候可没想起它们, 回来了也不心虚, 还心安理得受它们欢迎。” 末了又嘀咕了句:“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偏心。” “你可算有这意识了。”巴虎把筐放院子里,看其其格和吉雅敷衍过狗子后还在狗喝水的盆里洗手,再跑来要他们的糖画, 没好气道:“我从小给这兄妹俩洗尿布, 搓尿布搓的手上茧子都薄了一层,夜里抱起来尿尿的是我, 煮奶的也是我, 饭没少做, 衣裳没少穿,大了会跑会说了,回来第一句就是:爹,我娘呢?我就像那傻狗,记吃不记打,一声爹就给忽悠的继续给你照顾孩子。” 心里一有怨气,孩子就不是他的了,蜜娘好笑地拧他一把,故意气他:“知足吧,好歹没喊外人喊爹。” “狗子被薄待了你就知道晚上给炖盆大骨头,轮到我就一句话打发了?”巴虎坐过去跟她一起择筐里碎碎烂烂的东西,“真不愧是娘三个,偏心眼那是打娘胎里就开始学。” “那炖了骨头也分你两根?”蜜娘把手里磕破了一角的环形簪子递给他,“一根不够,这一筐都是你的,都是你儿女的心意。”反正也都是花他的钱。 巴虎瞥她一眼,“我不要。”一堆破烂。 “那你去找偏心眼算账。”踩脏的布鞋有几双尺寸不合适的,蜜娘给挑出来扔在檐下,等晌午仆人回来看谁穿的上谁拿走。泥陶的小人偶和泥猫泥狗胳膊腿儿都摔碎了,只能扔了。木簪子倒是还能用,还有撕烂的布匹,磕伤的野果子。 筐里的东西收拾完,家里的猫猫狗狗又都回到狗窝里睡了,蜜娘招来舔糖画的孩子,“给你们的钱用完了?” 吉雅掏出荷包,里面还剩一个铜板。 “这些东西。”蜜娘捧了一手的碎陶片起来,“买这些的银子能买一屋的糖画,但因为你们把大斑小斑带去了,撞坏了人家的摊子,一屋子的糖画就没有了,只买回了这些破破烂烂的泥陶片。” “摊子是他们推倒的,不是我们。”其其格振振有词。 “如果不是你们把大斑小斑带去了,他们会害怕到推翻摊子?” 小丫头闭嘴了,也不舔小斑的糖耳朵了。两个娃垂着头,蔫巴巴地拿了陶片在地上瞎戳一通。 “算了算了,其其格和吉雅也不知道他们怕大斑小斑。”巴虎看的不忍心,刚想说他有钱还能再买一屋的糖画,就收到一记警告的眼神,到嘴边的话躲进了舌根下面吐不出来,讪讪道:“以后不能带大斑小斑到人多的地儿了,可记住了。” “嗯嗯。”吉雅和其其格点头,“记住了。” “再有下次,我可要拿鸡毛掸子打屁股的。”蜜娘警告,点了点两个小的的额头,“不知道能不能干的事要来问我跟你们爹。” 其其格和吉雅又连连点头,觑着她娘的脸色好转,立马又露了笑,兄妹俩手拉手往外跑。 “我把碎陶片倒河里去。”巴虎也想溜。 蜜娘不言不语地打量他,“真一个大好人,消气消的快又不记仇,你儿子闺女不偏心你我都替你不平。” 男人闷笑,“那你替我抱不平,把两个小偏心眼喊回来给打一顿,我去给你拿鸡毛掸子。” 她没打他说的好听,真要动武了,鸡毛掸子还没拎起来就有人心疼了。 听到隔壁有人声,蜜娘进屋称了七两银子又抓了把铜板,先去把借宝音娘的银子还了,又去了屠宰摊上把牛腿骨羊腿骨都买了回来,还交代屠夫别把肉剔干净了。 巴虎见她不声不响的就把骨头买回来了,啧了一声,“雷厉风行啊。”大偏心眼子。 “放心,我也惦记着你呢,专门要了两根肉多的。”她把骨头冲了冲都给倒进后锅里,做晌午饭就开始煮,晚饭时再炖一滚,夜里让狗叼到草场上啃,守夜也不打瞌睡了。 晌午饭是炖风干的牛肉和羊肉肠,羊肉肠起锅了用黄油煎一煎,其其格和吉雅一人吃两截再喝碗牛奶也就饱了。 “娘,想睡觉。”吉雅趴在蜜娘背上撒娇。 上午哭了一阵,又吓到了,吃饱了精神放松就想睡了,蜜娘揽过他抱在腿上,“你睡。” 其其格在她爹怀里已经睡熟了。 蜜娘和巴虎抱着孩子继续吃饭,吃饱了才抱进毡包里,她坐床边给他俩脱鞋脱衣裳,巴虎去打水来给兄妹俩擦手擦脸。 等两个孩子再醒来就发现他们娘坐在床边缝衣裳,摔掉把的泥陶壶装了泥巴摆在桌上,被咬掉耳朵的糖画插在泥壶里。 “醒了?”蜜娘咬断线,一把掀开被子,“醒了就起来,日头都要落山了。” 其其格和吉雅都睡迷糊了,哼哼唧唧爬起来黏在蜜娘身上,“娘,你背我出去。”小丫头撒娇。 “背不动,你跟哥哥起来去找你爹背,他去羊群还没回来,你们去找他,让他傍晚把你们背回来。”蜜娘把两个孩子抱下床站在毛毡上,拿了小袍子给他们穿上。 兄妹俩像是撒手的鹰跑了出去,往河上游一瞧,商队已经走了,也没热闹的可凑,带着两三只狗子往东去找羊群。 逃荒到草原后 第94节 蜜娘清闲了往隔壁宝音家去,宝音跟她的两个兄长一起去戌水念书了,她家安静的站在外面都能听到磨刀声。 “嫂子,在磨剪刀?” “是你啊,进来坐。这不是又该剪羊毛了,剪刀上锈了,我提前给磨好。”宝音娘放下磨刀石洗了洗手,提了两个椅子出来,问起早上的事,“其其格和吉雅咋样了?没被吓着吧?” “没,长了一副虎胆,回来了能吃能喝能睡。”就是下午睡多了,晚上只怕又要玩到半夜。 不想多聊上午的事,蜜娘前倾了身子,说:“去年也忘了问婉儿是什么时候怀上的,这段日子恐怕要生了吧?”也快到七月份了。 “我也惦记着,也就这几天了。”她天天等着有人上门来报喜,“我小弟要是来报喜了,你也带孩子过去看看。” “那是一定要过去的。”不然也不会过来问,小孩儿的手镯她都买好了。两人就着这话又说到别人家的事,宝音娘在临山要好的人家多,听说的消息也多,两人一直说到傍晚要做晚饭了才意犹未尽地散场。 晚饭是用炖的骨头汤下面条,面条是用鸡蛋和的面揉的,面条上盖着卤的牛腱子肉和烫青菜,其其格和吉雅这两个傻孩子把碗里的面和肉都吃完了,嚷嚷着撑的直不起身。 “等我洗了碗,我们出去走走。”蜜娘对巴虎说,天色将昏未昏的时候,风里还带着太阳晒过的味道。 巴虎应了一声,他把后锅里炖的牛骨羊骨捞起来,想着等他们玩回来了骨头也不烫了。 “叔,婶,我就不去了,我要给老马打水洗澡。”艾吉玛说。 “随你。”巴虎关上灶房门,喊蹲在一边看狗吃饭的俩孩子,“你俩要是也不去,那我跟你娘就先走了。” “去去去。”其其格和吉雅站起来就跑,他们还没在晚上出去玩过。 “别跑,慢慢走,刚吃饱别跑吐了。”蜜娘跟在后面叮嘱。 平时都是沿着河往东走,今天晚上换了个方向往北去,一条巷一条巷住的都是人,越往北毡包越小越破旧。昏黄的天色里有男人扛着毡包牵着狗去守夜,也有人匆匆忙忙饿着肚子刚回来,还没进屋就对家里人喊:傍晚的时候一只羊崽子跑别人家的羊群里了,我带着母羊找了一圈才发现,差点还跟人吵一架。 越过最北边的几户人家就是散在山坡下的羊群,有牧羊的狗,巴虎跟蜜娘没敢带孩子走近,拐了个道又往西边走,踩着草里鸣叫的虫绕过衙门过了河,又从河西边的毡包后面绕了个大圈回来。 家里的狗听到说话声直接淌河过来了,边跑边甩狗毛上的水,蜜娘一个助跑扒在巴虎背上,嘻笑道:“你背我回去,我不想被狗蹭一腿的水。” 巴虎搂上她腿弯往上颠颠,躲着身后的两个小尾巴小步快走,“想让我背就要撵上我,谁撵上了我背谁。”在两个孩子的尖叫声里始终快一步。 “啊啊啊啊,我要背。”其其格快步急追,还要推开拦路的狗,乐哈哈的声音让夜里捕食的大斑小斑都竖起了耳朵。 到了河边巴虎主动停下步子,“你抱紧我脖子。”他松开蜜娘的腿,一手夹一个孩子踩上横木,几个大步过了河,水里又响起扑棱扑棱的水花飞溅声。 “下来。” “不下。”其其格和吉雅抱紧了巴虎的膀子,翘着腿不肯沾地。 “我也不下。”蜜娘凑热闹,反正天黑了也没人看见。 “都欺负我啊。”男人笑的嘴角发酸,背一个拎两个快步往院里跑,清脆的咯咯笑随着落地的步子一起挤进了黑乎乎的毡包里。 “来,都撅着屁股挨打,让你们合伙欺负我,还发懒耍赖。”油烛没亮起之前,毡包里响起三声啪啪声。 灶房门打开,吃到骨头的狗子心满意足地离开家,叼着骨头熟门熟路往东跑。 …… 又过了两日,蜜娘还在跟巴虎说婉儿的孩子保不准要跟其其格和吉雅的生日差不了几天,半晌午的时候阿斯尔就来报喜了,是个小娘子,六月二十六的早上落地的。 赵阿奶当天就跟阿斯尔过去了,蜜娘和宝音两家洗三当日过去,一个四口各骑各的骆驼,小骆驼老老实实跟在母骆驼身后。 “呦,孩子长得真快,上次过来还坐在他爹怀里,这次都能自己骑骆驼了。”到的时候碰到阿斯尔二叔,他笑眯眯的看着其其格和吉雅,“两个孩子几岁了?三岁?小时候看着还有点像,越长大越不像。” “再有几天就满两岁了,快吃三岁的饭了。”蜜娘从包袱里掏出四张饼交给两个孩子喂骆驼,他俩的糖画有一大半都是被四头骆驼骗吃了,前几天恨不得像狗一样住家里。现在骆驼跟孩子的感情粘糊的很,饼子也是兄妹俩昨晚替骆驼要的。 等骆驼吃完饼子,蜜娘拿了帕子给孩子擦手上的饼渣,“走,我们进去看妹妹。二叔,先不聊了,我先进去看看婉儿。” “哎,行。”他今天是迎客的,带着巴虎把骆驼引到空地上吃草。 才出生三天的孩子没什么看头,整日整日的睡觉,但手上脖子上很富贵,带的是镶了玛瑙和红珊瑚的金镯子银项圈,带不下的就压在小被子上,等长大了都是她的嫁妆。 跟才出生三天的乌日娜相比,其其格的金银首饰就不够看,从阿斯尔家回来的次日,蜜娘和巴虎带着两个孩子去戌水的首饰铺子里买镯子,一人买一对。因为再过四天就是兄妹俩是生日,所以让他俩自己选样式。 “我们去医馆看看。”路过医馆时蜜娘止步。 “这个月的月事不是已经来过?还是有其他方面的不舒服?” 蜜娘没理他,走进去让赵大夫把脉,“我是不是生孩子亏了身子?” 赵大夫收回手,“脉象没问题,至于你担心的,可能是缘分还没到。 ”他看巴虎拉的两个孩子,漠北人吃肉喝奶厉害,生的孩子也肯长,算着孩子才出生两年,个子看着比中原三岁的孩子还高。 “有段时日没见你们了,之前养的蜜蜂如何了?” “挺不错,已经有四十箱。”闻弦知雅意,蜜娘问:“是不是花蜜喝完了?正好我过段时间也要去割蜜,到时候让巴虎再给你送一罐来。” “旱地莲花蜜可还有?那我就要那种。”赵大夫招手让巴虎坐下,“我给你们都把个脉,要是哪疼哪痒别瞒着。” 带着孩子都走出去了,蜜娘突然说:“我忘了一件事,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她快步进去,还不等她开口,赵大夫先说:“今年你婆婆没来看过伤,是要问这吧?” 蜜娘笑笑,跨过门槛的右脚收了回去,“那我们这就走了。” 等到门口的勒勒车离开了,赵大夫摇头,“一个糊里糊涂的人倒是还有点福气,难得还有人真心惦记她。”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 一百三十六章 “忘了什么?”巴虎扶她上车的时候问。 蜜娘没瞒他, 说了,他听了之后一路没说话。 “这是咋了?”到家后蜜娘凑到他眼前问,他偏过脸, 她就跟着转,直到他忍不住笑了, 她也跟着笑, “臭德行。” 巴虎搂住她的肩膀,两人并排坐在毡包前的石头上,三只肥嘟嘟的黄毛狗跑来,他提起一只放腿上, “阿尔斯狼是不是也不行了?大黄怀的狗崽一年比一年少。” “今年谯的羊蛋你不是喂巴拉和阿尔斯狼了?”家里的公狗只有巴拉和阿尔斯狼,大黄生的两窝狗崽里,公狗都被他骟了。 巴拉还从去年就开始吃羊蛋牛蛋呢,结果嘞?今年的三只狗崽还是没它的种,巴虎觉得给它吃都糟蹋东西。 “羊蛋可能对狗没用, 不过大黄生的狗崽少,它也少受罪。”第一年生八只狗崽,喂奶的时候顿顿有奶有肉的补着, 还瘦了不少, 今年跟去年一直是胖胖的。 蜜娘拄着下巴偏头看他给狗崽挠痒,“哎,你一路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她可以确定他没因为她向赵大夫打听事生气。 巴虎沉默, 把狗崽放地上, 眯眼皱着脸,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摇头, “说不上来, 挺复杂的。”他说不管他娘的事是真没打算再管, 除非是以后闹到他眼前来,更没想过从侧面去打听她的情况。 “除了感激你佩服你,没什么好说的。”比他有良心有善心。 “是不是觉得娶了我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蜜娘倚在他肩膀上打趣。 巴虎琢磨着祖坟这两个字,“不止,烧大火了。” 说完两人都笑,他家的祖坟恐怕祖宗回魂了都找不到埋骨地。 …… 其其格和吉雅过生那天,蜜娘决定带兄妹俩跟她去割蜂蜜,照着她的衣裳和帽子从上到下缝了两身。早上一人一根一人长的面条,面上铺了个煎蛋,这就是两个寿星的长寿面了。 大黑马拉车,一家四口各骑各的骆驼,巴虎带上了弓箭,一家人晌午是饿肚子还是吃好的全看他了。 “嗷——” “嗷啊—” 走到半途听到熟悉的粗哑叫声,四个人循声望去,是大斑小斑撵来了,人走的时候它俩刚到家没一会儿。 “你俩不在家睡觉跑过来干啥?”蜜娘嘀咕,一晚上没睡还精精神神的,一跃一大步,几乎是在草上飞了。 大斑小斑绕着其其格和吉雅坐的骆驼蹦哒,不知道是想骑骆驼身上还是想跟小主子玩,巴虎看到皱紧了眉,他驱着母骆驼过去,把两个孩子给拎到他身前,转手把其其格交给蜜娘。 “我一个错眼,他俩别再探手逗大斑小斑摔下来了。”他把其其格和吉雅从小骆驼身上拎下来后,大斑小斑也不围着小骆驼蹦了,押镖似的走在外侧跟着骆驼跑。 蜜娘多看了两眼,“晌午饭不指望你我们也不会饿肚子了。” 男人嗤笑一声,没有跟山狸子争输赢的兴趣。 到了第一个放箱笼的地方,蜜娘用布把脸包住,还戴上斗笠,手上戴了羊皮手套,“你给其其格和吉雅也穿上,我带他俩去给我打下手。” “我呢?” “看马看骆驼看山狸子,尤其是大斑小斑,别让它俩跟来了。”她提上桶带了两个孩子过去,这个蜂箱是在石头下面,她开蜂箱之前再次叮嘱其其格和吉雅不能取手套不能扒开帽子上的纱。 蜂箱一开,一大群蜜蜂飞出来,蜜娘把刀伸进去快速割了半箱蜜,“接着,放桶里。” “不好看。”其其格嫌弃坑坑洼洼的东西,而且还是乌黑色的,颜色也丑。 “什么?”蜜娘怀疑她听错了,“这是蜂蜜,甜甜的。”她还指望其其格跟她学养蜂呢,她给她来一句不好看! “丑。”小丫头嫌弃的把蜂蜜扔桶里,扭过脸再也不看了。之后再去第二个蜂箱割蜜,她死活都不去,抱着巴虎的腿坐他脚上,“蜜蜂吵,蜂蜜丑。” “羊屎牛屎你哪样没踩过?”蜂蜜巢多好看啊,一挤一汪蜜,像老农看庄稼,牧民看成群的羊羔牛犊,看着就高兴。 但其其格就是不去,等蜜娘带吉雅走了,她偷偷摸摸对巴虎说蜂蜜巢一个窝一个窝的好吓人。 啧,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终于有怕的了?“那你还喝不喝甜滋滋的水了?吃不吃蜂蜜烤的肉了?” 其其格又不说话了。 养蜂比养牛羊轻松,还比牛羊繁殖快,巴虎肯定是希望其其格学会她娘的手艺的,以后嫁人了有几箱蜂,自家吃蜜或送人肯定是不成问题的,说出去面上也好看。 “算了,等你嫁人的时候我多给你点陪嫁。”巴虎揉着她的脑顶,“走,爹教你打猎去。” 到了晌午取了大半的蜜,勒勒车上的八个桶已经装满了一半,大斑小斑逮了兔子和老鼠填饱肚子后就在车底下睡觉。 “可以吃了吧?”蜜娘捂着被香味勾得咕噜噜叫的肚子,烤兔子的时候巴虎让她别动手,晌午的一顿饭全由他操持。 巴虎把烤焦的兔子肉片下来,“你们三个先吃,我继续烤。”他给泡上盐葱汁再淋上油,伸进火苗里噼啪响,黄澄澄的油滴进火堆里,火苗突的一高。 “哼!”小骆驼猛地一蹦,坑里烧的牛粪都抖散了,巴虎迅速站起来,吹个呼哨让大黑拉着勒勒车跑远点。 急促不安的小骆驼跑进河里,把鼻子淹在水里还是焦躁地弹蹄子,河里的石头也被踢了出来,蜜娘赶紧带着其其格和吉雅往远处走,手里的盘子也没丢。 “被蜜蜂蛰了。”她说,她记得她把车门关严实了,蜜蜂应该不会跑出来才是,而且桶里有蜂蜜,蜜蜂也不会舍了蜜跑出来。 巴虎想了下他听到声看过去的第一眼,大斑小斑疾速从车底溜出来,小骆驼是站在车边上的。 “恐怕是它好吃,趁着没人注意去顶门了。” “……该”这是吃油了嘴?什么都想尝尝? 河里的水搅浑了,小骆驼在母骆驼的呼唤下顶着满鼻子的泥巴走上岸,嗓子里还发出哼哧哼哧的委屈声。到了下午,它那糊了泥巴的鼻子就肿了,肿了后它反倒消停下来。 蜜娘盯着跑在前面的两只山狸子,又看看其其格和吉雅,再取了蜜回来,她掰了两块儿递到大斑小斑嘴边,“你俩吃不吃蜂蜜?大黄就爱这一口。” 大斑小斑嗅了嗅,试探性的给含进嘴里,吧唧了两下,忽的一下倒在地上。 “有毒啊?”蜜娘吓了一跳,她喂的是旱地莲的花蜜啊,人吃了都没事。 小斑抖着尾巴从地上爬起来,张大了嘴走过来还要吃,咬破了蜜巢吞咽不及,拉丝的蜂蜜带着口水从嘴巴里滴在草上,它把其其格嫌丑的蜂窝给咽下肚还把滴了蜜的草给啃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95节 “这是好吃死了?”蜜娘又给大斑喂一坨,吃肉也没见它们这么享受过。 巴虎刚刚也吓了一跳,中毒恐怕都没它们倒的快。 “大斑小斑认识路,它俩不会夜里跑过来偷吧?”他有点担心,人没打蜂蜜的主意是怕衙门里的人,山狸子可没这点顾忌。 “敢来偷蜜就跟骆驼一样,满脸的包。”蜜娘把桶放车里,这下她开车门可没骆驼凑过来要吃的了。就是大斑小斑也不敢靠近。 拉了七桶蜜回去,还没开门大黄就闻着味跑了过来,围着勒勒车转,狗尾巴拍在木头上梆梆作响,它跟不知道疼似的。 “咱家养的都是些啥玩意?荤的素的吃,咸的甜的吃,花生瓜子吃,果子青草吃,人吃的它们都吃,人不吃的它们还吃。”巴虎纳闷了。 真是奇了怪了,狗跟着人吃饭也就算了,骆驼跟马也是,米饭面条馒头饼子给啥吃啥,只差也搬了凳子坐在饭桌上。现在又多了两只山狸子,他记得其其格和吉雅吃零嘴的时候,它俩就跟狗一起趴在脚底下望着。 他看向嚼蜂蜜的大黄狗,给它敲了个罪名——都是它带坏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三十七章 搬蜜巢的时候牧仁大叔回来了, 他看勒勒车边上飞的有蜜蜂没敢靠近,开锁进屋把桌子上的木匣子拿了出来,等巴虎忙完了才招手, “半上午的时候,主家那边让人送来的, 说是给吉雅和其其格的。”他把红木匣子递出去, “你娘跟你小叔没来,是主家的男仆骑马送来的。” 巴虎接过点了下头,沉默地打开木匣,一个蜜蜡做花蕊, 红珊瑚点缀成花瓣的坠子,一个巴掌大的银铸小马驹,下面还有一张纸条:平安。 是他娘写的。 “爹,我看看。”其其格踮脚,她听到是送给她和吉雅的。 巴虎把花朵样式的坠子挂她脖子上, 小马驹递给吉雅,在其其格惊讶又欢喜的表情里说:“是阿奶送给你俩的生辰礼。” “真好看。”蜜娘走过来,摘掉沾满蜜的羊皮手套, 俯身捏住其其格胸前的红花坠子, 真是大手笔,蜜蜡温润透亮,红珊瑚打磨的圆润, 用纤细如发的银丝箍在一起, 都有其其格的掌心那么大了。 吉雅的银铸小马驹是实心的,沉甸甸的压手, 他有活生生的小红马, 对手上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就不要了, 嫌沉。 “爹,我也有阿奶?”其其格摸着红的亮眼的红珊瑚笑的见牙不见眼。 “当然有,你是我生的,你爹也是他娘生的,你有爹就有阿奶,去年她还来看过你,那时候你不记事。”就是跟吉雅相比,她更喜欢孙子。蜜娘掂着手里沉甸甸的小银马,琢磨着今年送的礼都是用了心的,吉雅看不出来,但很明显,其其格已经被亮晶晶的坠子俘虏了。 “那我阿奶呢?她不跟我们住?宝音阿奶就跟宝音住。” “你阿奶住的远,来一趟不方便,她也有家,不跟我们住。”巴虎揉了揉小丫头的发顶,打发她跟吉雅出去玩,“坠子别弄丢了,丢了就找不到了。” “我去给宝音姐看。”拖着吉雅像只花蝴蝶跑远了。 巴虎把手里的木匣子递给蜜娘,“等其其格臭美够了,你把她的坠子给忽悠过来装进去,等大一点了再拿出来给她戴。”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小丫头不好骗,嘴巴又灵巧,蜜娘把手往背后一躲,“我不会忽悠,谁给戴的谁再给哄下来。” 巴虎大步一迈,反手抓住她的手,强硬的把匣子塞她手里,无赖道:“我嘴笨,哄不回来,而且其其格也不听我的。” 两只手被占,勾在指尖的手套掉在地上,不等人去捡,大黄像支箭跑来叼在嘴里,一溜烟奔出了小院,淌过河了才停下来舔手套上的蜜。 无缝衔接的动作把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就是好笑又好气,“这是一早就盯上了你的手套?”巴虎看向大黄,它舔蜜还警惕地挑着眼打量周围,怕人撵怕狗抢。 蜜娘不太惊讶,“大黄特别喜欢吃蜂蜜,从小就是,养在茶园的时候还想钻蜂箱里偷蜂蜜,被蜜蜂蛰的嘴都张不开也不改调,我每次割蜜它还跟我身后。” 巴虎闻言下意识看向大斑小斑,它俩回家后反常的没跟狗凑一起,还躲在勒勒车底舔毛。他问牧仁大叔:“我们走了之前大斑小斑怎么追出去了?” “你说山狸子啊?上午的时候好像跟狗打过架,我在外面只听到它们叫,还没走进来,两只山狸子就跑出去了,原来是去找你们了。” “原来是离家出走了……”蜜娘嘀咕,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之前小骆驼被蜜蜂蛰的乱蹦的时候,她有些怀疑过是山狸子通吉凶,感知到其其格和吉雅有凶险才追过去的。家里养个卜吉凶的当然好,但做事出行难免会提心吊胆,瞻前顾后。得知是机缘巧合,她着实安了心。 趁着巴虎注意力不在她身上,蜜娘把手里的东西往他袍子里一塞,学大黄跑出家门,边跑边喊:“你娘送孩子的,你解决,我去看看剪羊毛的。” 巴虎手忙脚乱按住胸前的东西,看看没了人影的门口,无奈道:“跑的真快。”不过这两样东西,他颠了颠压手的银坨子,恐怕不是他娘的主意,她的心思不在孩子身上。更何况其其格和吉雅出生的时候都没这么大手笔,都两岁了哪会费这心思。 … 剪羊毛的事是朝宝在管,蜜娘到的时候帮工正要收工,远远的看到兰娘跟一个男的有说有笑地去赶羊,她走到盼娣旁边,好奇道:“这是什么情况?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盼娣点头,“可能快喝喜酒了。” “那男的是漠北人?怎么跑来给我家剪羊毛了?”她家雇的人都是从中原迁来的。 盼娣抬头迎着落日看了一眼,捋了下额角的碎发,手落下了才意识到手是脏的,她凑到蜜娘眼前,“帮我看看头发上有没有羊毛?帮我择掉。” 又回答她的话:“是漠北人,家里是开铺子卖鞋的,我们纳了鞋底卖给他家,一来二去,他看上兰娘了。至于来剪羊毛,想追求姑娘嘛,来帮她干活。” 两人离得近,蜜娘注意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黯然,好在话里没带酸意,听着不太像是两女同时看中一个男的。 “看他们甜甜蜜蜜的,是不是也想嫁人了?”蜜娘打趣。 盼娣转而露出个笑,很快又消失,叹口气道:“说实话,不羡慕是假的。至于嫁人,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我现在过的也不错,也习惯了放羊做饭打草捡牛粪都自己动手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嫁人后恐怕还没我自己过的清净,所以说啊,我也不急着嫁人。但看你们都过的不错,难免还是会急一阵的。”之前把租蜜娘家的羊都还了,她现在手里还养了七十五只羊,母羊五十八只,等翻了年,母羊生了羊羔,她手里最少也有一百三十只羊。剪的羊毛卖了够她买一年的口粮,卖十来只羊够她平日里买羊肉牛肉和穿的用的。又不缺房子住,等兰娘嫁人了,救济院的暖炕上只剩她跟莺娘,横着睡竖着睡斜着睡,想怎么躺都行。 “我打算明年再买两只牛犊,等牛长大了我托人打两架勒勒车,吃穿住行我自己都能解决,不嫁人也成。”这话说出来,她大吐一口气。 “夜里你们的羊是谁在看着?”蜜娘问。 “守夜是吧,我们轮流来,这你放心,守夜的男的女的都有。”话说的太顺溜,盼娣这才发现她早就无意识的想过这个问题了。 “以后牛羊多了,像我家这样,如果没有仆人,我跟巴虎日夜不合眼都忙不过来。尤其是牛羊产崽的时候,挤羊奶、打酥油,挤牛奶煮牛奶、打黄油,冬天打酥油的时候十几个人都要忙半天。”听盼娣的名字就知道她家肯定是不喜欢女儿,家里是非多,所以现在才喜欢清净,蜜娘也跟她说心里话:“养牛羊就像我们种庄稼,闲的时候有,忙的时候能把人累的吃不进去饭,庄稼人遇到蝗灾就要卖儿卖女,牧民养牛羊要是遇到白灾或是牛羊生病,十年的家底一季就能给掏干净,好点的能再爬起来,倒霉了只能自卖其身。” “等我盖了砖瓦房后我就只养百来只牛羊,我一个人忙活的过来,也够我吃用了。”盼娣顿住脚,她本来没这份勇气的,但听蜜娘不赞成,她越发有想法。 蜜娘拍了拍她肩膀,“你干嘛气冲冲的?我又不是你爹娘,不会催你嫁人的。” “我没气。”她扯出个笑,就是因为没爹娘管她,她才想按自己的想法过日子。 蜜娘笑笑不再多言,帮着她把几十只羊往回赶,由着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她震惊盼娣有不嫁人的念头,换她她是不敢的,不说别的,就说艾吉玛爹娘离世后还没过头七,他两个姐姐独自在家夜里就有人去敲门,她们还是当地人,都吓的在一个月内慌忙出嫁了。 想到这儿,她又多了句嘴:“寡妇门前是非多,更别说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了,那就是吊在狼群里的肉,谁都想咬一口。” 盼娣沉默一会儿,说:“救济院就在官府旁边。” 日头落了,蜜娘也到家了,她过了河对盼娣挥手:“我到家了,先回去了。” “好。”盼娣点头,又走了一段路停下脚往后看,蜜娘家是被毡包围出了个圈,靠东北方的毡包是灶房,浓烟夹杂着肉香从毡顶冒出来,又被风卷走,其其格和吉雅的笑闹声也被风带了出来,。不远处有四头骆驼摇摇晃晃地往这边来,脖子上的铃铛声随着骆驼哼哧哼哧的声音越来越近。 “那个,你的羊都跑了。” 突然的说话声把盼娣吓的差点蹦起来,她转个身看过去,是个见过几面的男人,她胡乱点个头,不走心地问:“这么晚了还出去啊?你忙,我先回去了。” …… 蜜娘进屋就看到其其格胸前的红坠子不见了,她蹲下抱抱扑过来的孩子,见兄妹俩一人拿了个木雕的小骆驼,她拿过问:“这又是谁送的?” “嘻嘻,阿爷给的。”其其格歪着头,满脸的高兴,还从腰上挂的荷包里掏出个木头印章,印章的底座上刻的是朵花,“这个是哥哥送的,我哥也有一个。” 吉雅把他的也拿了出来,底座刻的是个丑丑的“吉”,印章打磨的很光滑,一个倒刺都没有。 “艾吉玛送的啊?”蜜娘问,她看了看木雕的小骆驼,再看木刻的印章,这一老一小真是费心了,水磨的功夫不知道耗了多少心思,还瞒着她跟巴虎。 其其格和吉雅双双点头,一手攥个玩意儿,还不知足地说要是能天天都能过生就好了。 “想的美。”蜜娘拧了拧他俩的胖脸蛋,听到骆驼的铃铛声,打发道:“出去跟骆驼玩去,我去帮你爹做饭。” 巴虎听到脚步声渐近,头都没回,“可算舍得回来了?” “艾吉玛你也出去玩,我来烧火。”蜜娘也打发他出去,等脚步声走远了她才抬头看掂铲子的男人,啧啧道:“就出去了一会儿就盼着我回来,可真黏人。” 男人装模作样冷哼一声,随她怎么说。 “你闺女的坠子你是怎么骗下来的?”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骗?”一盘菜起锅,巴虎舀水洗锅,转口说:“明天蒸包子,我想吃牛肉馅的包子了。” “你先给我说怎么让她心甘情愿取下来的,我跟你学学。” 巴虎翘了嘴角,刷锅的刺啦声都掩不住他的得意,“我不给你说。” “那我也不给你蒸包子。” “我自己会。”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真不给我说?你不给我说我待会儿问其其格去。”蜜娘威胁。 巴虎瞥了她一眼, 灶里的火光映在她饱满的脸上,纤细的汗毛打上一层光晕,挠的人心痒痒, 要不是手上有油,他非要上手摸一把。 “你明天给不给我蒸牛肉包子?” “蒸, 你买牛肉回来, 再买几斤羊肉,我想吃烤肉片了。” “那不行,之前给狗炖骨头都是你不吭不声的跑去买的,怎么轮到我要吃包子了, 你就……” “行行行,我明天去买,早上吃了早饭就过去。”蜜娘投降,听他满嘴的怨气笑的她说话都打颤,真不讲究, 跟狗比,跟山狸子比,还跟两个孩子比, 好厚的脸皮。 “早这样不就得了。”巴虎满意了, 放下瓢往门口走,“我给你大闺女说她娘也喜欢她的宝石坠子,让她借你戴几年, 等她八岁了再还她。”见蜜娘脸上的笑没了, 他越发火上浇油:“恭喜你,你的小丫头对你大方的很, 二话不说就取下来给我了。” “巴虎, 你给我过来。”蜜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扯了抹假笑冲他勾手指。 男人笑的开怀,挑衅道:“你当我傻?”见她起身,拔腿就往外跑,出门遇到一双儿女还告状:“救命啊,你们娘要打我。” 蜜娘听到扔掉手里的扫帚,和和气气走出来,“说什么胡话,我稀罕你都来不及,哪会打你。”她冲其其格招手,蹲下身在她脸上亲了两口,“你的坠子娘借走了,等还你的时候还两个,都是亮晶晶的玉石做的。” 其其格心里最后一丝失落也没了,很大方的放贷,“娘,我的镯子你可喜欢?我也借给你。” “……谢我闺女了,你的小镯子我戴不了。” 她拉着其其格和吉雅往屋里走,回过头冲外面的男人瞪眼,有本事别回来吃饭睡觉。 巴虎死皮赖脸也跟了进来,还喊在给骆驼喂草的艾吉玛:“进来吃饭了,别管它们。”大斑小斑真跟狗作战了,下午回来没一会儿就跑出去了,一直到吃完饭洗了碗也不见回来。 一手两盆水,瞥见蜜娘斜他,巴虎笑的要端不住水盆,她斜愣他一晚上,他跟着也笑了一晚上。 “来,我给你洗脚。”巴虎蹲下身按住水里滑溜溜的脚,“还气不气?” 蜜娘绷住笑白眼翻他,“按按脚底,小姐我今天走路走累了。” 小姐?他还大爷呢。不敢嘴上再得罪人,他埋头曲起手指给她按脚底,“这个力度可还行?” 有点疼,但她能忍,蜜娘满意点头,“手艺不错,明天赏你顿肉包子。” 逃荒到草原后 第96节 一旁的其其格和吉雅从椅子上站起来,踩在水盆里探头看,等巴虎给蜜娘擦脚的时候,两个小的坐回椅子上,翘着脚,“爹,来。” 巴虎抬头跟蜜娘对看一眼,见她笑他也忍不住笑,“欠你们娘三个的。”转身握住胖脚丫。 大的领两个小的去隔壁毡包,才轮到他脱鞋洗脚,倒了洗脚水见狗喝水的水盆里水见底了,又去河里提了半桶倒进去。 夜深人静,一场酣战结束,两人精疲力竭睡过去,正是好梦的时候,由远而近的粗哑的惨叫声惊醒了临山的人,狗吠烛明,巴虎跟蜜娘穿好衣裳出去,院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多是守夜的男人,跟着惨叫声跑来的。 “这不是巴虎家养的山狸子?咋上蹦下跳的?被狼咬了还是疯了?”摸黑的天其他人也看不清情况,而且也不敢靠近。 巴虎点了油烛出来,照亮了一圈地儿,大斑小斑不停地舔鼻子扒脸,“过来,我看看。”粗略地扫一圈,没看见外伤,就是鼻子上也不见东西,嗯,鼻子肿了。 “被蜜蜂蛰了。”蜜娘断言,她看了眼大黄,它缩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 “我就说说,它俩还真连夜跑去当贼了?”大斑小斑嗷嗷叫,本就粗哑的嗓子越发刺耳朵,“看这样儿挺疼的,有没有法治治?金疮药不成吧?” “蜜蜂蛰的没药可治,我以前被蛰过,别看我,是小时候被蛰的,不是当贼去偷人家蜂蜜。”说话的男人摆手,“也不用管,肿段时间自己消了就好了。”说过他们也散了,还当是出了啥大事了。 院子里只剩一家六个人看满地蹦哒的两只贼,这叫什么事?当贼当的光明正大,被蛰了还好意思往家跑。 “艾吉玛你回去睡觉,明天不是还要去私塾。”蜜娘把其其格和吉雅也拉进毡包,他俩打着赤脚就跑出来了,还好炉子上还有没用完的水,不用再生火。 大斑小斑又叫了一阵,长相不错的毛脑袋肉眼可见地大了起来,鼻子肿的比阿尔斯狼的狗鼻子还大,还有嘴巴一圈没带毛的唇肉,肿的像是羊肉肠。 叫声越来越低,嘴巴张不开了,声音都卡在嗓子里,快变成蜜蜂的嗡嗡声了。 “该,让你们去捕猎你们偏要去当贼。”怕夜里跑丢了,巴虎把放羊毛的毡包打开把大斑小斑抱进去,反手锁上门。 哼唧了一夜,除了其其格和吉雅睡饱了觉,其他人早上起来都是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 狗群守夜回来看到院子里躺的看不见眼睛的玩意儿,狐疑地叫了几声,回狗窝都是绕过它们。 蜜娘吃了早饭后去买牛羊肉,回来后巴虎把羊肉剁成肉糜,团成团掰开大斑小斑的嘴给塞到舌头上,“蜜娘你来看,大斑的舌头都肿了,小斑的也是。”这下连水都舔不成了。 “我不看,两只偷蜜贼。” 她不看其其格和吉雅喜欢看,蹲在大斑小斑旁边,好奇大过伤心,“爹,大斑小斑是要死了吗?” “你们想它们死还是活?”巴虎用筷子把肉给捅到嗓子眼,又倒口水顺顺,也就其其格和吉雅才会吃饭那阵他这么费心过。 “活。”兄妹俩异口同声。 巴虎郑重点头,装相道:“爹一定想尽办法把大斑小斑给你们救活。”话落就收获两双星星眼。 蜜娘在灶房里拌陷听他忽悠孩子,不由嗤笑一声。 大斑小斑的猫脸在五天后才开始消肿,挤成一条缝的猫眼也能看见路了,嘴能张大一点就自己去河里喝水。巴虎说它俩是为了去河里照照它们的蠢样子。也吸引了不少猎奇围观的,一见它俩顶着肿成球的头出去,都指指点点,或笑或嘲。 巴虎在清坑里的淤泥,准备铺牛皮放水洗羊毛,“这下都知道你养的蜜蜂厉害,就是有心思的也不敢过去。” 两只贼猫哼哼唧唧走过来,蜜娘瞥了一眼立马挪开视线,每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又好笑,“回家里卧着,你俩出来干啥?不嫌自己丑啊?” “大斑小斑也想来帮忙干活。”吉雅在坑下说话,他跟其其格喜欢凑热闹,大人干活的时候他们就是甩不掉的尾巴。 巴虎把半篮子土递出来,接着把其其格举起来放地上,还有吉雅,最后才是他。见其其格和吉雅还要过来拉他,他快上来了意思意思拽了一把,差点又把两个孩子拽到坑里,得到孩儿她娘一个白眼。 “咦!”哪怕是已经看惯了,猛的再看大斑小斑肿大的头还是忍不住打个抖,真丑。 最后一个坑清理完毕,巴虎刚准备回去拿牛皮,就见朝宝喜气洋洋朝这边跑。 “生了?”他问。 “是,接生婆刚走,我来报个喜,是个小子。”朝宝笑露了一口牙,“白梅也好,生的挺快,接生婆说没受大罪。” “那我去看看她。”蜜娘站起来,带着两个大毛脑袋回去,逮了两只母鸡,捡了半篮子鸡蛋,跟去年看木香时一样的东西。 朝宝又去给在剪羊毛的盼娣兰娘说了一声,他出门时白梅特意叮嘱的,他知道因为木香生了娃后钟齐没去报喜,导致小姊妹几个闹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三十九章 白梅的孩子洗三后过了半个月又是婉儿的孩子满月, 因为快要转场去秋牧场了,蜜娘就没去,之前洗三的时候跟婉儿说了的。但在看到扈文寅带着钟齐上门的时候, 她跟巴虎心里一致想的是还不如奔波一天去吃席。 “师兄,我来找你是有事要跟你商量。”扈文寅面含笑踱步进来, 他进门前先扫了眼狗窝, 里面有一撮棕黄皮毛露出来,“听说你家的山狸子因为去偷蜜被蜜蜂蛰肿了头?喊出来让我笑笑。” “那你来晚了,已经消肿了。”巴虎从灶房提了两把椅子出来,“日头西落也不热, 就坐外面可行?” 扈文寅点头,张罗道:“嫂子你也坐,别忙着煮茶了,我也不渴。” “水已经快烧开了,马上就好, 也不费事。”蜜娘把特意买的茶盏拿出来用开水烫一遍,还有炒制的清茶,这两样都是为了招待扈家父子专门买的。文人喝茶讲究, 以前扈文寅过来时用大海碗装褐色的茶水, 端上桌是什么样,人走了还是什么样。 外面已经开始聊了,主要是扈文寅在说, 蜜娘端茶出去打断了一会儿, 他接过茶盏继续说:“事就这么个事儿,我记得师兄你家牛多, 养在手里也费心思, 不如租给河西边的人赚些钱。” 蜜娘在灶房也听到了, 是河西边的新牧民要提前返回冬牧场收牧草,路途遥远要有代步的牛马,往回运的时候也要驼草的。 “我家有仆人看管着牛羊,我也不怎么费心思,而且家里养了这么些牲畜,少那两三百头也不能少费多少心思。”巴虎不缺租子钱,也不想把牛租出去,回冬牧场路途遥远,河西边的人又没养过牛,再给他养死养病了他找谁说理去。 扈文寅端起茶盏刮了刮浮沫,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钟齐,抿了口茶,又笑着说:“其实我走这趟也是受人所托,之前钟齐跟我说他跟你和嫂子有些口角我还不相信,他夫人跟嫂子可是一路从中原吃苦受难过来的,我记得之前挺要好的,怎么就闹成见面互不说话了?” 蜜娘闻言站起来,故意玩笑道:“扈小公子,你可是嫌我坐这儿打扰你们谈公事?早说嘛,我走便是。”她垂着手往出走,走了几步又顿住回头,“你一个没娶媳妇的少年郎,还真不适合说些妇人心思,想当和事佬啊,先应了你娘的话把媳妇儿娶回来,我只跟愿意跟她聊。” 扈文寅愣了一下,到底年轻,被隐晦说嚼妇人舌,回过神又羞又恼,瞬间便红了脸。但蜜娘又语含打趣,又让他生不起气,只好举起茶盏挡住口鼻,笑言:“好不容易从我娘眼皮下逃了出来,想来师兄家躲个清净,难料又入了狼穴。” “这就还你清净。”蜜娘看了眼巴虎,便提步往外走,不顾院内扈文寅的挽留和解释。 蜜娘走远,屋里是三个人又坐定,扈文寅脸上的红色褪去,放下茶盏,打趣道:“师兄,你娶了个厉害的夫人,平日里没少嘴上吃亏吧?” 他一口一个夫人,巴虎听着只觉得陌生,“还好,没你们读书人嘴巴厉害。” 扈文寅一噎,“你们两口子合起伙来气人啊?” 巴虎瞥了他一眼,听不惯可以走。 “巴虎,我是诚心来找你商量正事的。”钟齐听不得他们拐弯抹角的废话,直接说:“你给我行个方便,你也赚个租子钱,还能少照顾两三百头牛,于你来说也不吃亏。” 巴虎瞟了他一眼,合着他还占便宜了? “你没养过牛吧?没养过牛也该养过羊,我今儿看在文寅面上给你说道一二,我们转场去秋牧场一是因为夏牧场的青草变老要轮场,二是牛羊发情交/配时各家各户的牲畜要隔开,免得互相看不过眼打架闹事。你现在出去问问,这时候谁家肯借你们好几百头牛?租子钱?租子有多少?我卖头牛顶你几年的租子钱了。” 钟齐闹了个大红脸,下意识看扈文寅,见他神色自然就知道巴虎说的是真的,顿时心里就不是滋味,又气又急,但想想有求于人,强咽了一口气,生硬地赔不是:“是我急上头了,忘了秋天是牛羊交/配繁衍后代的季节。” “你先回去。”扈文寅打发人,“我跟我师兄说说话。” 钟齐左右看看,垂头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师兄,何故这么看着我?”钟齐一走,扈文寅对着巴虎嬉皮笑脸,“刚刚好生厉害,跟我嫂子斗嘴磨练出来了?以前可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能不能好好说话?”还何故好生,读书人说话就是别扭。 “……干啥这么看我?满意了?你真是,在外面别说是我爹的学生,看你糙的。”扈文寅端起茶盏晃了晃,夸茶叶不错。 “价钱也不低,不是你跟你爹来,我们也不煮这茶叶。”巴虎把钟齐没动的茶盏挪到他手边,“喜欢喝这杯也喝了,免得糟蹋了。” “……改天我给你送点来。”就一杯茶罢了,但也就这个态度让他舒服。说归说笑归笑,正事还是要谈的,“师兄你给我帮帮忙,你家这两年产的牛犊都没卖大家也知道,小母牛小公牛还不到发情交/配的年龄,你行个善事租给河西边的人,收到租子虽然不多,但也能给嫂子和两个孩子买两身新衣裳。” “帮你?”巴虎疑惑,“这事怎么摊到你头上了?” “姓钟的是个糊涂蛋,在河西名声好,在当地人面前可没什么面子讲,这时候到哪儿去租代步的牛马?拖了半个月了也没找好,我家老头就让我出面说和一下,这不就先想到你了?” “那被你想起还挺倒霉。”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帮了钟齐,巴虎沉默一会儿,说:“要说是帮你我肯定没二话,反正你已经担事了,那就再担一件,我把牛租给你,冬天我回去后要是牛病了死了我都找你。” “你担心钟齐使坏?”扈文寅问,“你家跟他家有什么矛盾?” “感官不好,他不是什么好人,看不起他。”巴虎没否认,“今天他又在我家丢了面子,我担心他唆使人磋磨我家的牛。” “行,我以我的名义租给河西的人,病了残了我赔给你。”扈文寅答应,一头牛从长成最少要两年,加上揣崽要三年,大多数人家在拉车的和宰杀的牛数量够了后,牛犊断奶了就在年末充岁供上交。就是有多的,每家顶多也就蓄了一二十头幼种,凑来凑去要费不少舌,还是巴虎这边方便。 “这么多牛你也不卖都给养着干啥?” 巴虎露了笑,“想再多点,等孩子长大成家了多给孩子分点。” 啧啧,扈文寅听的牙酸,留了句明天来赶牛的话就要走,走之前还把那盏茶水喝了干净,茶叶都给嚼了漱口。 … 蜜娘牵着滚了一身草汁的俩孩子回来已经是黄昏了,到家不等她打听,巴虎先交代:“租了,租给文寅了,他再以他的名义租给河西的人,牛要是病了残了都找他,他赔。” 蜜娘琢磨了下,“那也成,就是这扈文寅吧,他一来找我们准是为难人的事。”话说的好听,喊的也亲,就是平时不见他人影。 “就是这种性子的人,好在不像钟齐,用你还看不起你。”巴虎抱起其其格和吉雅放在膝上,温声问兄妹俩下午跟着阿爷玩啥了。 蜜娘端上盆子拿了水瓢去给菜浇水,就见昨天还有些泛青的番椒变成了全红色,红彤彤的长条灯笼挂在绿叶上,着实好看。就是味道太呛,别的菜都招虫,唯有它,虫都不敢靠近。 第二天她把番椒摘了放毡顶上晒着,扈文寅进来刚巧看到,“嫂子,这是番椒?” “你也知道?”蜜娘点头,“之前商队回中原路过,我拿出去问行商,他们说是番椒,没什么用,就是颜色好看,形状奇特。但我看能熏虫,今年种番椒,来啃菜的虫好似比去年少。” “行商也送了我家两盆,说是中原富贵人家都喜欢摆这玩意儿,也不知道真假。”扈文寅从仆人手里接过东西放桌上,“送我侄子侄女的,都是我跟我妹小时候玩的,还算精巧。” “你娘留这么多年,是想传给你的孩子吧?你送过来她可知道?” “别提了,天天拿这些东西来催我,索性送出去,我眼不见心不烦。”扈文寅故意玩笑,因巴虎不在家,他说笑了两句又走到门外去看人洗羊毛。等人把两百三十九头牛赶过来,他跟巴虎又说了两句才走。 其其格和吉雅一路骑牛回来,看她家的牛被不认识的人赶走,急着跟在后面扯着嗓子喊:“我家的牛,牛牛回来,回来——” 洗羊毛的人听了大声笑,巴虎撵上去给抓回来,扛在肩上往家走。 “还是咱家的牛,只是借出去两个月。”巴虎按住乱弹的腿,他回头看吉雅还站河边盯着,忙喊:“吉雅回来,你娘在喊你。” “骗子,才没喊。” 忘了肩上还扛着的这个了,巴虎闷笑,换了句话说:“你不回来我打你妹妹了。” 吉雅立马转身往回跑,见桌上放的东西,他哇了一声,“娘,这是啥?”瞬间忘了妹妹。 “九连环,弹弓……”蜜娘只认识两个,坦诚道:“你跟其其格拿着玩,娘也不知道是什么。” “扈文寅怎么又送了茶叶?之前送的砖茶还剩不少。”她转口问巴虎。 “送了就收着,他送了我们就不用买了。”昨天的意思是送清茶,今天不仅送了清茶还送了两块儿砖茶。 “我们明天收拾收拾,后天就转场去秋牧场。”他说。 蜜娘没意见,她也习惯了迁徙的日子,定了日子她就收拾东西,反正到哪儿都是一家四口带着猫猫狗狗一起生活。 倒是盼娣听说了她家要转场的消息,傍晚过来问家里还有没有羊角做的小匕首,“回冬牧场割草是按救济院的门户分的,每个门户要出一个人,莺娘还小,兰娘又跟鞋铺的少东家打的火热,干脆就我回去,她俩给我照顾羊群。你那之前用的羊角刀还有没有了?我拿一个防身。”羊角太硬,她砍都砍不动,更别提打磨。 有是有,那是巴虎打磨出来给她防身的,蜜娘进屋从箱笼里拿出来给她,嘱咐道:“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别离了人群单独走动,也别单独跟某个人走远了,小心突然对你示好的妇人,小心她对你怀有奸心。” 盼娣点头,“我知道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97节 “害怕吗?”蜜娘问。 盼娣笑笑,“说不害怕你信吗?” “还存着那个念头?” 盼娣咬了咬唇,“我还是想试试。”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 一百四十章 转往秋牧场的路上, 除了晚上没人愿意再待在乌沉沉的勒勒车里。蜜娘和巴□□马,其其格和吉雅骑骆驼,十五只狗走在羊群里, 大斑小斑跑在骆驼边上,偶尔跑快了超过人了再倒回去。 “你有没有发现, 大斑小斑好像更喜欢其其格和吉雅。”蜜娘示意巴虎往前看, 两只山狸子时刻守着两个小主人。 巴虎沉默,他看了看羊群里的大黄,再看看他从小养大的巴拉和阿尔斯狼,半响认命地叹气:“可能是我太强壮, 它们认为我不需要保护。”巴拉和阿尔斯狼他还能昧着良心说是被大黄勾走了,大斑小斑是他亲手驯化的,前一年还是最听他的话,今年就不成了,喜欢跟其其格和吉雅跑出去玩, 慢慢的就移情了。 蜜娘抿嘴笑,没什么诚意地安慰:“别伤心,好歹肥水没流外人田。” “哎!”吉雅叫了一声, 蜜娘看过去, 是三只羊脱离了队伍去啃水边的嫩草,不等赶羊的仆人过去,一只黑毛狗先奔了去, 吠了两声, 三只羊慌了神,转头就往羊群里跑。 到了晚上也是, 巴虎宰了只羊煮了一锅羊头把狗喂饱, 它们舔了几口水又三五成群的走到羊群里, 选个高地卧着,狗头搭在爪子上盯着游走吃草的羊群,有走远的它们一声吠比头羊的号令声还管用。 “论起放羊,狗比我们强。”希吉尔笑呵呵的,有这群狗,路上他们省了不少事。 “听艾吉玛说他二姐也想回冬牧场去割草,是回去了还是跟你爹娘来秋牧场了?”蜜娘问。 希吉尔无声叹了口气,“回冬牧场,我托牧仁大叔和朝宝照顾着点,又有艾吉玛陪着,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怎么让她一个妇人回去割草?割草晒草捆草可不比放羊轻松。”另一个仆人问。 “没法,跟我娘相处不来,都是主意正的,一天要吵个两三回嘴。我爹要是回冬牧场了,就她跟我娘两人住,恐怕要把毡包给吵翻了。她想回去也行,散散心。”希吉尔揉额角,他每天晚上回去了还要被拉着断官司,做梦都是她们婆媳两个吵架。 两人说完卷了毛毡和被子去羊群里打地铺守夜,巴虎往火炉子里又扔了几坨干牛粪,拉起蜜娘,“走,进毡包睡觉。”两个小的已经睡着了。 临时搭的毡包小,巴虎个高腿长,腿伸直脚都搭在木栅栏上了,外面的风打在脚掌上凉飕飕的。他曲了身,问怀里的人:“在想啥?” “想要是你娘跟我们住,我会不会跟她吵架。”蜜娘压低了声音,捏住他的耳垂,好奇道:“我要是跟她吵起来了你帮谁?” “我觉得你跟她吵不起来,要吵也是我跟她吵,我脾气不好。”变相夸她脾气好。 蜜娘嘴角翘了翘,揉捏耳垂的手放进被窝里,“睡吧。” 巴虎也闭眼,大概是外边的牛羊叫声太吵,毡包离河边挨得过近,河水哗啦声,牛羊走过来舔水声,以及呼啸而过的风声,太杂太乱,吵得他睡不着。还有打在他脖子上暖暖的热气,太痒了,挠的他心神不宁,脚趾透过缝隙伸到毡包外吹夜风还觉得热。 “你一直动什么?搅的我也睡不着。”蜜娘声音清亮地抱怨。 睡不着就好,男人把脚趾缩回来,掀开被子坐起来脱衣裳,脱了自己的还要脱蜜娘的。 “要死啦,这儿是什么地方?”蜜娘慌张挡他的手,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了这档子事,她压低了声音提醒,“孩子还在呢。” “我们出去?” “你出去洗凉水澡吧。” “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刺激?”男人循循善诱,牛羊低低的叫声掺杂哗哗水声,能完全遮住毡包里的动静,“至于孩子,他们白天累了,现在打雷都吵不醒。” 蜜娘有一瞬间的迟疑,就这个一瞬间就被巴虎逮住了机会,掀了被子盖住头顶。 毡包小有小的好处,很多动作施展不开,左右制肘,只能慢吞吞的,坚定而缓慢的,文火烧水久久不沸腾,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煎熬,磨人……但毡包外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可能是大斑小斑回来了,也可能是大黄过来看看,也可能是仆人见火炉子里的火小了回来加柴。 蜜娘觉得巴虎说的对,的确很刺激,她又领略了深夜里草原上的刺激,狼捕食兔子,兔子出洞打夜食,都饱了肚子。 新的一天,蜜娘醒来发现身上的衣裳都穿好了,身下也是清爽的,毡包里只剩她一个人,外面有锅铲碰撞的刺啦声。 她走出毡包伸了个懒腰,原本在烧火的两个孩子欢欢喜喜扑了过来,蜜娘大腿一酸,娘三个一起倒在草地上。 “娘饿了,没劲。”不等其其格和吉雅问,她先找理由。 巴虎大步过来把压在她身上的孩子提起来,笑盈盈的脸上含了丝得意,“要不要我拉你起来?” 同是睡了一觉,这厮看着容光焕发的,不见往年迁徙劳累样儿,蜜娘伸出手,被拉起来时呸了他一声。 巴虎揉了下她眼尾,“去洗个脸醒醒神。” 再次动身,蜜娘改坐勒勒车,巴虎不时来献殷勤,看到像羊头的云了喊她看一眼,有大雁成群结队路过再喊她看一眼,到了后来蜜娘改坐在车辕上同他说话,看天上游动的云,各种各样的野鸟。 又到了秋牧场,这里的一切对于其其格和吉雅来说都是新的,跟着大斑小斑漫无边际地跑,在牛羊在山包上拉屎之前,兄妹俩拖了牛皮放在山坡顶上,人躺在牛皮上顺畅又快速地滑下坡,人激动的哇哇叫,狗追在后面摇着尾巴跟着叫。人玩够了又换狗上阵,在压平的草上疾速滑行,狗玩尽兴了才轮到不会摇尾巴的山狸子。 这就是其其格和吉雅掳获猫猫狗狗芳心的秘诀,除了吃就是玩。 在秋牧场上,蜜娘跟巴虎一直把其其格和吉雅放在眼皮底下,就是有山狸子和狗陪着也不敢让他俩跑远了,实在是这里太荒凉,白天两个男仆补觉,方圆十几里就一家四口会说话的,孩子跑丢了都找不到人问方向。 “爹,又有牛打架了。”吉雅站在对面山包上喊,充当放哨的,喊一次一文钱。 “来了来了。”巴虎起身拎着棍子跟他过去,三头打红眼的牛见到主人来了才清醒,狠挨了几棍子才喷着粗气愤愤散开,一只个矮的公牛屁股被牛角划个一掌长的口子。他趁机警示吉雅,“遇到牛打架你就是拿了棍子也不能掺和,你看牛腿上流的血,牛角顶人很疼的。” 吉雅听话的点头,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要钱,晃着荷包里的铜板又急着往山坡上跑。巴虎看了看另一边,其其格在从她娘手里赚钱,他也没亏待过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兄妹俩哪来的热情要自己赚钱,为了赚钱连滑草也不玩了。 吃饭的时候,巴虎先舀了两碗鸡汤给两个孩子喝,吊了半天的鸡汤,鸡骨头都炖烂了,这是大斑小斑今早上逮回来的,拖回来的时候还是活的。 “你也多吃点。”巴虎给蜜娘舀了勺鸡肉到碗里。 “你不用管我,管照顾好你的两个崽就行了。”蜜娘把鸡骨头吐给守在桌子下面的狗,故意羞他:“我不像你,不跟孩子争风吃醋。” “还不是你不自觉,我不争你越发想不到我。” 净胡扯,蜜娘不跟他争,看其其格和吉雅汗湿的头发,说:“饭后烧水我们一家都洗个头,上午我跟其其格去拉架发现一个草窝里有两颗鸡蛋被羊踩碎了,洗了头了我们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捡鸡蛋。”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家四口披散着头发走在牛羊没涉足的草地上, 野鸡做的草窝倒是找到了几个,里面都是空的,连蛋壳都不剩。巴虎说老鼠也吃鸡蛋, 一旦野鸡离了窝,老鼠就会把鸡蛋嗑个缝, 蛋液喝完了还会嚼蛋壳。 “在草原上捡鸡蛋需要运气。”他手指灵活的把吹干的头发束起来, 再问两个小的:“要不要我梳头发?” “要。” “不要。” 吉雅靠在巴虎膝头,把荷包里的两个红头绳拿出来,慢吞吞道:“爹,要包包头。” 巴虎其实更擅长编发, 他仗着吉雅看不见他的动作,先扎了两个揪揪给编成三股辫再挽起来,红头绳一缠,比用马颈毛编辫子好看多了。 “这样一看更像你娘了。”他捧着吉雅的脸左右看看。 吉雅原本还皱着眉,一听他的话立马放下要拆辫子的手, 美滋滋地抬起眼,“明天还绑。” 巴虎忍笑看向蜜娘,“吉雅该生成个小丫头的, 性子比其其格文静, 长得也像你。” 蜜娘笑笑,把乌压压的粗辫子甩到背后,“走了, 也该回去看牛羊了。”至于不愿意绑头发的其其格, 臭美的迎着风站在山坡上,齐肩的头发被风撩了起来, 耳朵上夹了两朵韭菜花, 插腰看向坡下的人, 捏着嗓子娇滴滴地问:“小娘子我美吗?” 蜜娘忍俊不禁,大声称赞:“美极了。” 巴虎笑的脸都酸了,故意逗她说风太大没听见,转身大步往回走,引得“小娇娘”一刹那变身“小娇煞”,顶着张牙舞爪的乱发从山坡滑下来,一路追撵被风刮聋的老父,固执地问她美不美。 … 夜沉如水,繁星点缀的高空被乌云遮住,巴虎把毡包外晾的东西都捡进屋,去两个孩子睡的毡包里再检查了遍灯油,迎着带了水汽的风进了屋,见蜜娘靠在床柱上发呆,他走过去问:“怎么不脱了衣裳躺床上?”他记得今天是她来葵水的日子,又问:“可是肚子不舒服了?我去给你煮红糖水?” 压抑着惊喜又忐忑的视线移到男人身上,像是怕冲撞了谁,声音又轻又慢,吐词却清楚,“没来,这个月还没来。” “没来?”两个孩子的爹了,巴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的第三个孩子要来了?他看向蜜娘的小腹,“先睡吧,说不定明早就来了。” 蜜娘缓缓吐了口气,也是,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她踢掉鞋坐进被窝里,生其其格和吉雅的时候赵大夫说过她有些亏了身子,这两年她自觉养好了,但还是心有不安。 “要是怀上了,那就是我们转场路上的那次。”巴虎支着头看向坐着的人,“要是怀上了,就起名叫夜怀?还是秋来?” 蜜娘瞥了他一眼,脱了夹衣搭他脸上,“给我挂床柱上。”躺进被窝了又忍不住嘀咕:“怎么就能确定就是那晚?”自从跟两个孩子分房睡了,几乎夜夜都有,就是睡前没弄,夜里喊孩子起夜尿尿后也会弄一次,出身汗也睡的快些。 就像一天三顿饭,缺了哪顿总感觉肚子没吃饱。 外面开始落雨了,雨点打在毡顶上的瞬间就被毛毡吸了进去,几乎没有声响,也不掩人声音,巴虎把手搭床沿上,说:“我就愿意是那次,夜怀,秋来,你觉得哪个好听?” 没听到声音,他倾身往里瞧:“睡着了?真睡着了?” 呼吸时急时缓,哪有睡着的样子。他装作没发现,自言自语道:“小子就叫夜怀,小娘子就叫秋来。”说完被窝里的腿就挨了一脚。 “不行,不好听,跟吉雅和其其格的名字相差太多。”蜜娘忍不住出声。 小两口不确定老三是不是在肚子里了,嘴上没多说,心里却是激动的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雨停,巴虎出去喊其其格和吉雅出来尿尿。再进去,床内侧的人呼吸平稳,这次是真正睡着了。 巴虎在门口吹了会儿风,轻手轻脚回到床上又看了看被子下平坦的肚子,大概是其其格和吉雅好养,贴心又懂事,他比蜜娘怀第一胎时更有期待感,有了实物,也有了幻想的余地。 天光大亮,两人前后脚醒来,是被隔壁的两个小的说话吵醒的。天还没亮的时候其其格和吉雅就醒了,那时候蜜娘跟巴虎都困的睁不开眼,就嘱咐他俩在床上小声说话,不能出门。 “娘,你们醒了?”吉雅的耳朵比大黄还尖,床上的人一翻身他就听到了。 “醒了,这就去给你和妹妹穿衣裳。”蜜娘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露出头对等着的男人摇头,“今晚再不来就是有好消息了。” 去隔壁给小兄妹俩穿衣裳的时候,巴虎忍不住问:“其其格,吉雅,要是你娘肚里有小娃娃了,你们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其其格恶狠狠地看向吉雅,“我要欺负他。” 吉雅抿嘴笑,“我有妹妹,不要妹妹了。” 其其格一下子就被捋顺了毛,这次心甘情愿喊他喊了声哥,穿好鞋就手拉手跑了出去,不等洗脸先去湿漉漉的地上挖泥巴团小人,对什么弟弟妹妹完全没放在心上。 又过了两日,葵水还迟迟没来,两人心里吊着的石头都放下了,小三子要来了。 “要是个嘴甜的,要会哄人,不然就挨你哥你姐欺负。”巴虎先给肚子里的娃报信。 虽然蜜娘自己觉得没事,但巴虎留着心,再去给牛羊拉架就是他跑腿,跑跑跳跳的活儿都不让她碰。就是荷包里的铜钱用的挺快,哗哗流向了两个小的腰包里。就连大斑小斑也开始赚钱,白天脖子上挂红绳,红绳上串铜板,吃人家逮回来的野鸡大雁或是兔子,一只山狸子给一文钱。夜里出去捕食的时候,铜钱串子由其其格和吉雅保管,这也是人家兄妹俩为大斑小斑争取来的。 “你俩别趁大斑小斑不识数把它们的铜板昧下了。”又一只贴了秋膘的公鸡,羽毛艳丽,色泽油亮,巴虎从荷包里掏两个铜板递给其其格和吉雅。 兄妹闻言一个瞪他一个哼他,把串了五枚铜钱的红绳绑在一旁等着的大斑小斑脖子上,极尽夸张地赞叹:“大斑小斑太好看了,太厉害了。”深得蜜娘的真传。 两只山狸子抖着短尾巴,耀武扬威的跟着小主人走,一走一跳,钱串子哗啦响。至于其其格和吉雅,他俩的荷包快要把腰带坠断了都舍不得取,蜜娘说要给他俩换成银角子都不要,打了木盒子也不装,只在夜里睡觉时取下来。 “我俩都不爱财,怎么生了俩钱串子?还没念书先学会了赚钱。”巴虎嘀咕。 蜜娘只笑不接话,她小时候也爱钱,没养蜜蜂前是跟着她阿爷走街串巷摆摊卖蜂蜜,她吆喝来客人,她阿爷就会给一个铜板。 天黑的一日比一日早,其其格和吉雅装铜板的小荷包换成大荷包,秋牧场上的日子要结束了,兄妹俩也即将失去靠吆喝赚钱的活儿。 回去的路上套着毛毡雨披坐骆驼背上,吉雅盯着前面的羊群,一有掉队的他就吆喝一声,看狗去撵了,他转过头问他爹要铜板。 逃荒到草原后 第98节 “干啥?”巴虎装傻。 “我喊了,给我钱。”在秋牧场上有牛羊打架,他跟其其格也是喊一声,有他爹去拉架,只是这次由人变成了狗。 巴虎甩了甩空荡荡的荷包,“没钱了,雇不起你们兄妹俩干活,而且我有狗,也用不上你跟你妹提醒我。” 吉雅不好骗,他记得昨天他爹的荷包里还有钱,他盯着马背上的男人,噘嘴道:“去找我娘拿钱。” 哎,哪有雇工逼东家没活找活的?巴虎再一次重复:“我不请工人了。” 蜜娘听不下去了,两个孩子现在明显是赚钱瘾大,哪会听他那么多,“你一个当爹的哪能当着儿子的面耍无赖?吉雅过来,来娘这儿领工钱。” 吉雅乐颠颠拍着小骆驼往勒勒车边上去,从窗口接过一文钱,嘴巴特甜地夸:“娘最好了。” 好一副母慈子孝,巴虎凑过来,含酸道:“又让我枉做坏人。” “越有钱的越小气。”蜜娘瞥他,“你缺那点子钱啊?” “你知道这一路要有多少羊掉队吧?还有回冬牧场的路上,我准备一麻袋的铜板也发的完。他俩才两岁多,手里攥那么多钱干嘛?擦屁股?”巴虎是过了那阵新鲜劲,嫌麻烦了。 蜜娘冲他翻个白眼,反手关上车窗,“人家卖力吆喝赚来的,管他是擦屁股还是打水花,不关你的事。” 一下得罪三个,巴虎冲着车窗瞪眼,过了一会儿又蔫巴巴敲门,“掌柜的,给点铜板,我去发工钱。” “我自己发。”蜜娘觉得他说的也有点理,等其其格和吉雅再来,她就跟他俩商量,喊三次给一个铜板,攒够次数了来敲车窗,她给钱。 这样一天也能拿四五文,双方都还算满意。 回到临山正好赶上有商队走今年的最后一趟,其其格和吉雅乐疯了,像老鼠掉进了米缸,挺着地主肚子大摇大摆去买东西。 “娘娘娘——”还没进屋先大声喊,冲进来把一张粉嫩的莲花手帕和一个木簪子递给她,“我跟我哥送你的。” 蜜娘有点鼻酸,心里甜滋滋的,比最甜的花蜜还甜,当场把头上的银簪子抽了换上木簪子,粉嫩的帕子别在灰色的上衣上,“我特别喜欢,谢谢其其格和吉雅。” 其其格大大咧咧说不谢,吉雅还有点小羞涩,“以后我还给娘买。” 巴虎站门口酸死了,二十年喝过的醋攒一堆儿都不如他现在酸,他就站在河边,两个孩子风一样刮进院子,没分他一个眼神。 “我爹呢?”其其格问。 “我在这儿。”巴虎大声应,还举了手,生怕屋里的人看不见,假模假样地问:“你们娘三个在说啥呢?” “爹,我给你买了支簪子。”其其格献宝。 “哎,我看看。”声音上扬。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来晚了,还有一更。 第 一百四十二章 一支乌木簪, 一双棉足袜,巴虎喜眯眯地抱着两个孩子各亲了一口,之前有多酸, 现在就有多喜。心里的高兴和感动无法发泄出来,进屋抓了一大把铜板给小兄妹, “想买啥就去买, 钱不够了爹给你们拿。” 对此蜜娘毫不掩饰地翻个白眼,男人啊,总会拿最直白最简单的消遣人。 其其格和吉雅都没要,他们自己赚的铜板数不清, 哪会钱不够用。 回来的急走的也急,拎着沉甸甸的荷包又去临时攒的集市上去逛。 “唉,第一次给人钱被拒绝。”巴虎美滋滋叹气,把他空荡荡的荷包拿出来,铜板都给丢进去, 往椅子上一坐开始发梦:“我就等着我的儿子闺女养我了。” 蜜娘拎起粉帕子对着日头看,这么粉的帕子是吉雅买的,她最初还以为是其其格的眼光, 明显是给小姑娘们用的。 公婆俩坐在院子里乐了半天, 到晌午该做饭了才起身,巴虎去屠宰摊上买新鲜的牛肉,回来泡在水里浸出血水, 准备给俩孩子煎爱吃的牛肉饼。 “我今儿一天不吃饭都不饿。”他倚在灶台上又把足袜拿出来, “去年你给我买的鹿皮靴就穿过一次,也还是新的, 刚好能配这双新袜。” 蜜娘不搭理他, 越搭理越来劲, “你出去找找孩子,这时候商队也该收摊往西走了,其其格和吉雅怎么还没回来?” 正合他意。 然后河边洗菜提水的人就看巴虎一路走一路问她们有没有看到他家的孩子,一双手不住摸头上乌木簪子,简简单单的,也没什么特殊的样式。 “巴虎,你是头发束太紧了?还是簪子刺挠头皮?”有那提水的男人忍不住问。 “……都好都好,我去找我家孩子回来吃饭。”巴虎的好心情没受影响。 在他走后,一个妇人“哎呦”一声,“难怪,我想起来了,今儿上午看到其其格在一个摊子上买了两支簪子,恐怕巴虎头上的就是其中一支。” “那他这么嘚瑟就说的通了。”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巴虎笑脸迎人。 “换我我也嘚瑟。”一个老头挑了一担子水往回走,“去年我孙女给我用兔皮缝了一对护膝,那个暖和哟。” 巴虎找到其其格和吉雅的时候,他俩跟三五个大孩子头对头趴在地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其其格,吉雅,晌午了,该回去吃饭了。”他站不远处喊,临山的孩子大多都怵他,他平时也不靠近。 “好,来了,哥,你把书拿上。”其其格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拍完自己的还拍吉雅的,走向巴虎问:“爹,晌午吃啥饭?” “牛肉饼。”巴虎探头看吉雅拿的书,“你们买的?看得懂?” 是一本画册,妖怪图,其其格和吉雅把身上的钱花了个干净才把这本书买到。巴虎接过来看一眼,还挺有意思的。 晚上趁孩子睡了,他给借过来凑在油烛下看,看到半夜才给翻完,书归还原位,又唤俩孩子起来尿尿。 第二天起来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跟蜜娘去搬蜂箱时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被瞪了还赖白天太高兴,晚上睡不着。 “你今年早点去把马群和骆驼群找回来,今晚早点睡,明天就过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走。”蜜娘把脸包住,斗笠戴头上,她今天戴的也是个木头簪子,巴虎一样的打扮,蜂箱封好后由他抱到车上。 “行。”男人应声。 秋天的蜜要等回到冬牧场在勒勒车里取,只搬箱子也不费事,就是有一个蜂箱门坏了,估计就是大斑小斑夏天偷蜜的时候一爪子拍坏的。 “哎,大斑小斑被蜂子蛰那阵,它们的爪子倒是好好的。”巴虎突然想起这事,山狸子的爪子本就大,比小孩的手还大一点,又厚,看了就想捏捏,要是被蜜蜂蛰了,那肿的可好看了。 “蜜蜂飞得高,不会贴着地面飞,当年大黄被蛰肿头,爪子也是好好的。”四十个蜂箱把勒勒车给堆满了,明年再拉来就要用两辆车了。在漠北养蜂三年,蜂箱比她在老家攒的还多。 “要是临山也能建砖瓦房就好了,我们也不用迁徙来迁徙去,一走就是一个月。” “这不可能。”巴虎摆手,临山的土不能烧砖,应该说漠北能烧砖的土并不普遍,想在临山建房还要从都城附近拉砖过来,攒十年也未必能盖起两间房。 “而且都城在古川,那边有山有湖,一年四季待临山,连条巴掌大的鱼都吃不到。这边就是建房了冬天还是要回古川,房子空着人不在,寒天雪地的就有虎狼来暂住,久了它们或许认为那是它们的地盘,人住进去搞不好要被攻击。” 蜜娘也是随口一说,说起湖,她觑着男人,“我今年想去婉儿婆家那边的芦苇荡子捡鸭蛋。” 巴虎反觑过来,“想去就去,我又不拦你。” “我怕你拦我。”之前在秋牧场,他就不乐意她走动过多。 那是因为才怀的时候胎不稳,“我娘在三丹四岁的时候还怀过一个,不足两个月,她那时候刚知道不久,就提了半桶水,晚上就肚子疼,夜里孩子就掉了。”巴虎说,“等到古川了,你肚子里这个也长结实了。”像树上挂的果,不会碰两下就掉。 拉着一车蜂箱还没到家,闻到味儿的先来了,最先“啊嗷啊嗷”跑来的是两只山狸子,记吃不记打的,大斑一个猛跳挤在空余的车辕上,毛绒绒的大爪子勾着蜜娘的袍子,粗哑的嗓子挤出细嫩的叫声。 蜜娘颠着它脖子上的十七枚铜板,“想吃?我卖给你,一文钱一勺蜜。” 巴虎多看她两眼,连山狸子的钱都赚? 跟大斑小斑说没用,主要是要在其其格和吉雅面前过个眼,蜜娘用木勺从罐子里舀一勺蜜喂小斑嘴里,从红绳子上取一枚铜板出来,剩下的交给其其格,“你看,小斑没意见的。” 大斑小斑的确没意见,甜眯了眼睛在地上打滚,舌头咂巴的渍渍作响,吃一勺蜜,嘴巴一周舔了个遍。 山狸子喂完了还有大黄,大黄爱吃就是满满一勺,剩余的狗都反响平平,为了公平,一只狗半勺,嗦不干净的,半勺能糊弄两只狗。 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顺风飘入耳,吉雅笑嘻嘻地提醒:“娘,骆驼回来了。” 蜜娘跟卸蜂箱的男人对视一眼,一致叹口气,他们这一家活在多少双眼睛的监视下啊。 … 巴虎去找马群和骆驼,一走就是五天,他在家的时候两个孩子也就其其格亲他一点,吉雅有事多是喊娘。等他不在家了,他的两个崽一天要问无数遍,吃饭问,睡觉问,出去玩还操着心。 “娘,我爹还没回来啊?”吉雅带着一只狗跑回来,见院子里跟他出去的时候一样,走过去趴蜜娘腿上,瓮声瓮气道:“我爹啥时候回来?都五天了。” “可能今天,也可能明天,最晚就是后天了。”在外耽误太久他会回来报个信,蜜娘揉着吉雅的头发,“你爹在家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黏他。” 吉雅嘿嘿笑,过了一会儿扭着手指头低声说:“爹更喜欢妹妹。”说到最后还抽了抽鼻子。 “怎么会这么想?你跟妹妹我跟他都是一样的喜欢,你怎么觉得他更喜欢妹妹?”蜜娘吞咽掉涌上喉的酸涩,柔声问。 吉雅又抿着嘴不说话。 蜜娘又细细地说:“你爹抱妹妹也会抱你,骑脖子的时候你俩也是换着来,做错事了两人一起挨训,你喜欢吃肥肉多一点点的牛肉饼,其其格喜欢瘦肉多一点点的,他都记在心里,你俩吃的牛肉饼也是他分好了肉剁的。” 吉雅这才嘟嘴说:“他对我妹就是天天笑,对我有时候就不笑,好像在生气的样子。” “那是他不对,等他回来我教训他。”不过也是因为其其格性子外向,嬉皮笑脸的,又是个姑娘,巴虎才笑脸多点。 吉雅重重点头,狡黠一笑,“狠狠教训他。” 蜜娘闻言愣了愣,低头瞧见他嘴角的笑,顺着他的话说:“我拿鸡毛掸子揍他。”她不担心了,吉雅看着文静,不是个吃亏的性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巴虎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 他回来的时候其其格和吉雅正在洗脸,听到声音就尖叫着往出跑,脸上的水都没顾得上擦。 巴虎见状连忙蹲下, 推开凑上来的狗和山狸子,一把抱住扑过来的两个孩子, 嘴里不住应着孩子叫爹声, 眼睛投向倚在灶房门上的人,抱起两个孩子走过去,“我回来了。” “家里都好好的,饭也快好了。”在外面五天没顾得上收拾, 他下巴上长出不短的胡茬,头发散乱,眼下青黑,蜜娘对俩孩子说:“下来自己走,别让抱了, 领你们臭烘烘的爹洗脸去。” “才不臭。”其其格抱着他爹的脖子,刚想贴上去,瞟到硬生生的黑胡茬, 改口说:“爹, 咱们刮胡子去。” 巴虎瞥了蜜娘一眼,抱着两个孩子去洗脸,他一走, 身后还跟了一串狗和两只山狸子, 被堵住的门总算有了能下脚的地儿。蜜娘去隔壁库房又砍了一块儿牛肉,男人回来了, 原本煮的饭就不够吃。 “今年怎么找了这么久?马和骆驼跑远了?”吃饭的时候, 蜜娘问。 “嗯, 骆驼跑远了,找了两天才找到。”巴虎端起碗一口气喝了半碗肉汤,“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白音家的人,他家有只公骆驼断腿了,估计是发情的时候打架打的,帮他们把骆驼宰了,也耽误了半天时间。” 蜜娘又给他往碗里舀两勺肉汤,“那宰的骆驼肉怎么办?拉回来卖?” “卸成块儿绑马背上带回来,估计晌午会到,到时候我去买些回来,骆驼肉你们还没吃过。” 其其格一听就来劲了,“好吃吗?” 吉雅也仰头眼巴巴地望着。 巴虎犹豫了一会儿,“骆驼肉要用酒炙,用酒炖出来的好吃,像牛肉和羊肉那般煮的话,还不如牛羊肉。”骆驼肉油大,厚重,像牛油一样糊嘴,还有点类似羊肉的膻,炖煮的驼肉加再多的萝卜青菜都没法吸走汤里的油。 这下蜜娘也不说话了,过了半响问:“全用酒?还是兑水的?” 逃荒到草原后 第99节 “纯酒。” “那就过几年再吃。”见其其格和吉雅揪嘴,她安抚道:“小孩吃酒不好,会长不高,身上和嘴里都臭臭的。想吃鲜肉咱们待会儿吃完饭去宰只羊,烤只羊腿,煎羊肋排,炖锅软软烂烂的羊汤。” 巴虎闻言含笑看着她,“馋羊肉了?” 蜜娘顿了一下笑露了牙,摸了摸嘴角,点头道:“特别想吃肉,软软烂烂的那种,最好有点肥肉,不塞牙,嚼几下就咽进肚子。”说着吸溜了下口水,以前怀其其格和吉雅的时候倒没馋什么,小三子才怀两个月,她就特别有胃口,睡觉做梦都是在吃肉。 她瞥了眼桌上的韭花酱,大半都是她吃的,不仅是韭花酱,还有花椒,闻到味儿就流口水。 “我前天去库房里拿黄油,按到装干番椒的袋子了,那辣乎乎的味儿一飘出来,我舌根就泛口水,特别想拿一根嚼嚼。”蜜娘挟了一坨牛肉又沾了一大坨韭花酱喂嘴里糊弄糊弄,“我怀这上这胎口味变了好多,口重还喜欢吃荤的,素的也不爱吃了。” “你没吃吧?那东西可不是人吃的。”巴虎提着心看她,番椒汁沾手上了火辣辣的,打水洗都没用,洗过后摸鼻子眼睛,还摸哪儿哪儿疼,像火烧的。 蜜娘摇头,“我没吃。” 巴虎刚松了口气,就又听她说:“昨天早上小斑叼了只灰毛老鼠回来,我给老鼠喂了点碎末,到今天了还活着。” “你没尝吧?”他再次问。 蜜娘重重点头,老鼠叫了一阵子,又蹿了一天的稀,早上起来她给撒了把小米,看今天情况怎么样。如果只是蹿稀,她也想尝尝,她闻着那辣味实在走不动路。 “你指定还有瞒着我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巴虎一扫就明白,“老鼠状态不好?” 蜜娘笑笑又给他舀一勺牛肉,“吃饭,别说什么老鼠,倒不倒胃口?” 这可不就是倒打一耙?巴虎饭后要求去看她养在家里的老鼠,地上的米吃了不少,精神也没蔫巴? “看到了吧,番椒没毒。”蜜娘有些得意。 “我去宰羊。”巴虎不接她的话,“你给我烧锅水,等我宰了羊想洗个澡。” 其其格和吉雅就在门口等着了,一听说要宰羊,立马站起来,黏着巴虎要一起去,一人拉一只手,把他的胳膊当秋千。 宰一只羊,自家烤只羊腿,另外三只羊腿分给三个仆人,让他们带回去给家里的人。去找马群和骆驼群的时候,巴虎带走了一个人,另外两个人白天黑夜轮着看守牛羊,都辛苦了。而且因为蜜娘有孕,回临山后,仆人都是回家吃饭的。 “羊头你们三个拎走炖了吃,你们自己开火。”巴虎把羊头砍下来给希吉尔,留了晌午家里要吃的,其他的都是准备煮给狗和山狸子吃。 一只大几十斤的公羊,就这么给瓜分干净。 巴虎把羊腿划花刀用葱姜水腌上后拎热水进毡包洗澡,他刚坐进浴桶,卧在外面晒太阳的狗看见陌生人拎着肉过来,警醒地叫了两声。 “吉雅,去外面看看。”蜜娘站灶房里喊。 “噢,好。”吉雅刚跑出去,来人已经到了门前,他小大人似的问:“你是找我爹吗?” “对,你爹可回来了?”白音笑笑,大声冲屋里说:“你爹帮了我家的忙,我来给你们送些骆驼肉。” 蜜娘听到声走出来,就听吉雅说他爹在洗澡。 “叔,进来坐,你家的骆驼和马都找回来了?” 白音摆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骆驼肉在临山卖不完,还要赶车去戌水卖。肉你提进去,巴虎剥驼皮厉害,给我家帮了不小的忙。” “乡里乡亲的,遇到难事都该搭把手。”蜜娘进屋拿了个盆出来,骆驼肉不少,她提着还有些吃力。怕像她婆婆那样提半桶水流了孩子,她还是等巴虎洗了澡出来拿好了。 的确如巴虎说的,骆驼肉油大,生肉上就凝了层厚油,不像牛羊肉,宰杀后肉里会冒血水出来。 家里的狗在宰羊时吃过荤肉,现在闻到腥味又凑了过来,蜜娘怕吉雅守不住这半盆子肉,索性就自己蹲在外面看着。等巴虎出来给端进去了才跟进去。 “晌午再加个菜,我来做。”巴虎有些年没吃驼肉了,他去隔壁宝音家借了一斛马奶酒和半斛烧酒,烤羊腿时他把火炉子搬到旁边,一左一右同时开火。骆驼肉切成半指厚的肉片,锅热倒油下姜块葱段,葱段炸黄下一把花椒,花椒在油锅里炸的噼啪响,大半盆子骆驼肉倒进油锅,油锅烧的过旺,肉一下锅,锅里就冒起了大火。 “哇!着火了。”围观的两个孩子和大斑小斑吓的在地上爬。 巴虎看了一眼,嘱咐他们都走远点,掂着冒火的铁锅颠了几颠,像个表演杂技的,不光其其格和吉雅看愣了,就是想凑近求口吃的猫猫狗狗都夹着尾巴呆住了。 这还不算完,锅里的大火刚灭,他把半斛烧酒倒勺子里淋在驼肉上,一勺又一勺,火越冒越高,到了最后一勺,锅沿都往外飙火。 勺子串着锅盖在大火中盖在铁锅上,橘黄色的火苗可算压下去了,他腾出手去转羊腿,抬头一看,其其格和吉雅跑去灶门外站着,至于狗和山狸子,吓的冲了出去,站在河边不敢进来。 巴虎轻抬下巴,得意道:“我厉害吧?” “着实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一手。”蜜娘瞥了眼他那飘在耳边被火烤卷的头发,放大话:“厉害是厉害,跟我比还差了点。” 男人斜了她一眼,端起椒油碗往羊腿上刷花椒油,“吹牛嘛,有嘴的都会。” 烤羊腿转了个圈,他揭开锅盖,拿勺子翻炒两下,问又凑过来的其其格和吉雅:“香不香?” “香。”小丫头探头往锅里看,一脚往后,准备着随时跑路。 吉雅抽了抽鼻子,“没有酒臭味儿。” 巴虎往灶房瞥了一眼,小声说:“炖好了让你尝一口。” “嘻嘻,好。”兄妹俩一致压低了声音,爷三个一同揣着个小秘密。 锅里的酒烧干,巴虎把一斛马奶酒倒进去,驼肉浸在雪色的马奶酒下面,花椒葱段姜块儿都飘了上来,带着一层薄薄的油渍。随着马奶酒沸腾,油渍融在酒里,变成一锅焦黄色的浓汤。 “帮我看着火,火小了就加干牛粪。”巴虎把锅盖盖上交代两个孩子,他走到一边去烤羊腿,刷了一层蜜水锁住水分后就着重刷椒油。蜜娘喜欢吃重口的,炖的羊肉要吃软烂的,烤的羊肉要吃焦脆的。 炖驼肉的马奶酒见底,锅里的汤变得浓稠,巴虎切了一把葱叶撒下去就出锅了。火炉子上的铁锅换成铁板,就着炉子里的余火煎羊肋排和羊肋肉。 “爹。”吉雅小声催促,示意快喂他吃驼肉。 巴虎轻笑,往灶房看了一眼,挟了块儿驼肉吹凉,“快张嘴,一人一口。”驼肉切的大,其其格和吉雅一人咬一口还有剩的,筷子一转,他喂自己嘴里。 像做贼似的,都蹲地上垂着头大口嚼。 “好吃吧?”巴虎问。 其其格和吉雅的嘴里还包着肉,没空说话,频频点头,对得起那么大的阵势。 “吃饭了。”蜜娘在屋里喊了一声,“你的菜可做好了?做好了就摆桌子。” “好了好了。”巴虎伸手抹掉俩孩子嘴巴上的油,“去喝口水漱漱嘴。”他铲了一盘子驼肉送宝音家去,多谢宝音爹给的酒。 这时候两个孩子再听话不过了,漱了口才进屋去端碗拿筷子。 四个人四个菜,一人一碗羊肉汤,盘子里放着羊肋排和片的羊腿肉,半盆酒炙骆驼肉就放在巴虎面前。 “还挺香的,闻不到酒味儿。”蜜娘看了眼两个孩子,想尝一口也没好说,她一尝其其格和吉雅也要尝。 “吃一块儿,量少不妨事,酒都被烧没了。”巴虎挟了一筷子到她盘子里,见其其格和吉雅眼巴巴地瞅着,一人也挟了一片,又换了个说辞:“就这么多,吃完没有了,酒都炖进肉里了,小孩吃多了会醉,会变笨。” 而蜜娘盘子里是三块儿,不过其其格和吉雅没意见,大人吃多的,小孩吃少的嘛。 马奶酒炖的骆驼肉,口感醇厚,虽然不见浓油,但咀嚼间能感觉到肉里油脂浓厚,就是掺了马奶酒,感觉不到荤油的腻和腥。肉丝有些粗,不及羊肉滑口,有点像煎的牛排肉,但更有嚼劲,满嘴浓香。 三块儿骆驼肉下肚,蜜娘喝了口羊汤,转而开始吃烤的羊腿肉,椒香很重,越嚼越香。 “还吃不吃?”巴虎明目张胆地问,完全不把眼巴巴的孩子当回事。 蜜娘摇头,“我还是更喜欢重口的。”驼肉里的花椒没出味儿。 “那明天再宰一只羊,现在天也不热,羊腿都留着,我一天给你烤一只。” 四只羊腿还没烤完,一匹疾马从南而来,在官府外稍稍停留片刻又向西北去。 三声锣鼓响,又是一年的长距离迁徙。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 一百四十四章 去年没见到王都的军队, 今年再见身穿盔甲,身形威武的士兵,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激动, 明明互不相识。 “大人,夜里冷, 提几只羊烤了吃。”前方的队伍里有人喊。 巴虎闻声踩着马蹬站起来, 对后方身穿盔甲的人说:“大人,我家的羊也好吃,我给你们挑几只。” “不用,我们的饭食有衙门的人张罗, 谢你们的好意。”男人笑笑,他们是去给大康皇室朝贡的,身形高壮,长相也好,还操着一口标准的官话, “刚刚看到你家养的山狸子溜出去了,不担心它们跑了?” “不会,早就养熟了, 等吃饱了会回来的。”巴虎激动他肯跟自己说话, 又说:“待会儿扎营了您留我家吃饭,我做饭的手艺不错。” “我们军中有令,不能吃外面的东西。” 巴虎“噢”了一声, 还想再说, 就听前面传来锣鼓声,队伍缓缓慢下来, 家家户户忙着卸牛背上的家当, 男的搭毡包, 女的张罗着做饭。等他忙完,后方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夜里大斑小斑回来了一趟,把叼的兔子甩给狗吃又无声无息离开,只有巡逻守夜的士兵看到了。 日出赶路,日落休息,蜜娘每拿大斑小斑一枚铜板就给一勺蜜,拿它们的兔子再给一枚铜板,时间久了它们也知道意思,每天早上捕猎回来都会带一两只兔子,一手交兔一手拿钱,再用钱换蜂蜜。 “你家的山狸子养的倒是好,还知道赚钱买蜜吃。”还是那个士兵,他每天早上都会赶在两只山狸子回来之前过来。 “它们夜里还回来过,给你们家里的狗送兔子吃。” 蜜娘合上猫狗专用的蜜罐,点头道:“我们知道,那是它们贿赂狗的,我不付钱。” “挺有意思,养几年了?” “两年多,今年是它们过的第三个冬天。”跟其其格和吉雅一样。 男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每次大斑小斑出现,他都会过来看两眼,其其格和吉雅跟他说话他也理,时间久了也熟悉了,每天见到面也打招呼。还跟蜜娘买了三罐蜂蜜说带回王都送人,她说不要钱,转头他给其其格和吉雅一人一颗银瓜子。 “好好拿着,大康皇室的人给的,沾着龙气。”他玩笑。 等到了拐道口,其其格和吉雅来告别,问:“大人,你明年还会来吗?”路上走了近一个月,巴虎一家仍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能会来吧。”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两颗胖胖的金花生,诱惑道:“把大斑小斑卖给我可好?” 其其格和吉雅脸上的笑一敛,放在金花生上的视线收了回来,一个摇头,一个坚定地说不卖。 “我再加两颗。”他从袖中又掏出两颗一模一样的,日光打在上面金光刺眼。 “不卖,大斑小斑是我们家的。”吉雅拉其其格站起来,躲瘟神似的往后退,“我娘说我们要回家了,你也回家吧。”说了就走,再没有舍不得了,还把在羊群里蹿的大斑小斑喊了回来,防止被强掳。 到家了蜜娘和巴虎才听兄妹俩说,两人相互看一眼,蜜娘看看四脚朝天躺在檐下的两只山狸子,“我就说嘛,王都的官爷哪会这么好说话,原来是图咱家的大斑小斑啊。” “说不定是逗孩子,再说人家又没强买。”巴虎对王都的军队印象非常好。 蜜娘瞥了他一眼,抱臂问:“他要不是问俩孩子而是问你,你卖不卖?” “那肯定不会卖。”巴虎回答的毫不犹豫,别说是大斑小斑了,就是家里的狗,有人来买他也不卖。 蜜娘满意了,起身去灶房里做饭,而大斑小斑在家里转了一圈,在天黑后跟吃饭的一家人打个照呼又出去觅食了。它俩的捕猎技术越娴熟,在家吃饭的次数越少。 晚上躺在炕上,巴虎摸着蜜娘那有了弧度的肚子,说:“休息两天咱们到阿斯尔家去,看能不能在他们那边的山上砍些树剥些桦树皮。” “他们那边的山不准外人进?”蜜娘支起身问。 “嗯,他们从山里迁出来就住在那里,每年冬天又在山里巡视,慢慢的,山就变成私山了,外人不能在里面砍树打猎。”巴虎摸肚子的手改为搂她的腰,不时揉一下,像羊油一样滑腻。 火炕太热,男人一脚踢了被子,拉出衣襟里捻揉的手指,他的手却是得寸进尺,攀上她捻他的相同的位置,宛如一捧落雪,稍稍一用力便从指缝里流出。 黑夜里,躺卧的两人侧着身抱在一起,腰带散开,衣襟大敞,身下的火炕散发着灼烧一切的温度,安静的夜里却是响起久久不绝的水啧声。 逃荒到草原后 第100节 “我去冲个澡。”巴虎搭在炕沿上,一个翻身就要掉下去,刚起身就被按住手,“今天怎么又这么正经了?我帮你。”蜜娘坐起身,头搭在他的肩上,一手勾着他脖子,一手摩挲向下。 “你可坐稳了,别把我带摔下去了。”说着担心的话,整个人却是倾压在男人身上。 “嗯。”男人哼出一个喘音,喉结刚动,便碰上一抹湿热,一触即离,也让他忍不住抓皱了床单,骨节泛白。 到了要紧处,他主动把脖子凑过去,吐息灼热地在她耳边说话。蜜娘顺着他的意思,轻轻啮啃,像山狸子吃蜜吮勺子般吮吸。 … 房门敞开,夜风卷进温暖的屋,带走浓郁的气味,巴虎端水进来,仔细擦洗垂在炕沿的手,“真不要我帮你?” “嗯,我困了。”蜜娘都快睡着了,“我想吃酸奶了。” “好。”他出门倒了水,第二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了饭钵去挤驼奶,这个时候只有带崽的母牛和母骆驼有奶水,母骆驼的奶更好些。 蜜娘醒来时饭已经做好了,她已经忘了昨晚说的话,看到灶上的一钵奶还问:“挤的奶是给其其格和吉雅喝的?怎么动都没动?” “给你们做酸奶的。” 蜜娘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酸奶了?” 巴虎都走出门了又拐进来,看了她两眼,突然笑道:“你昨晚做梦说梦话,求着我别抢你的酸奶。” “屁话。”她才不信。 饭后她带其其格和吉雅出去转转,碰到艾吉玛过来,三个月不见,他又长高了一截,跑来先抱抱吉雅和其其格,“又长胖了,也长高了。” “昨晚在希吉尔家睡的?”蜜娘问,“后院的屋还给你留着,你看什么时候搬进去,趁着白天把炕烧烧,除除屋里的霉味儿。” “哎,我今晚就过去住。”艾吉玛挠了挠后脖颈,看着蜜娘说:“婶儿,那个,就你要好的那个姊妹出了点事,夜里被男人闯了毡包。” “盼娣?然后呢?那男人抓住了?” 艾吉玛摇头,“我不是很清楚,只听人说好像是她,割草的时候离得远,我二姐也不让我瞎打听。” “好,我知道了,你带其其格和吉雅到处转转,我过去看看。”蜜娘大步往西去,她到的时候盼娣她们刚起来没多久,饭还没煮上,昨晚聊的太晚了,也就起晚了。 盼娣见是她,脸上露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来,可吃饭了?” “少说这没用的,我吃饱了,我听人说你遇事了,怎么回事?”又反复打量她,见她精神不错,那男人应该是没得逞。 “就那回事,被醉汉夜闯毡包了。”盼娣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羊角锥,尖端还残留着一抹血色,“我没吃亏,他一只胳膊废在了我手里。”她语带欣喜,事发后她怕的一个月没睡好觉,就是木香搬来跟她睡也时常夜里惊醒,不过现在都过去了,她也熬过来了。 “噢,对了,你恐怕还不知道,这次是木香跟我们回来割草的,她是管事的,当晚也是她听到动静先带人过来的。”盼娣坐在屋檐下看天上洒下来的金光,偏过头说:“我们又好了。” “当晚的事是怎么处理的?那男人呢?现在官府里有人了,报官了吗?”蜜娘追问。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没报官。”盼娣见蜜娘脸色大变, 一副要拉她去官府的架势,连忙后退了两步,“你别急, 先听我说,他没能怎么着我, 当晚他横冲直撞撞开门我就醒了, 我身上的夹衣他都没能撕开,先被我用羊角捅伤了膀子,之后他的惨叫声惊动了其他人,木香就带人赶来了。”陆陆续续有男人过来, 拿绳把抱着膀子打滚的贼人捆了起来,连夜找到了他家里的人讨公道。 “他家里赔了我两头半大的母牛和一头已经骟过的公牛,求我别报官,我想着他们是当地人,他也没得手, 我还捅伤了他,报官了或许罚些银钱又放出来了,我还树了敌, 就点头答应了。” 蜜娘听了之后陷入沉思, 陶罐里的米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问::“之后他家里的人可有再找过你的麻烦?那人是谁?哪家的?” “木香帮我跟他家里人谈了,以后他不能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只知道他叫少布, 哪家的我不太清楚。”当晚吓的头脑发昏,又见了血, 迷迷瞪瞪两三天才缓过神, 之后也没人在她耳边提起, “我只隐约听说他第二天被送去了都城看伤,耽误太久,伤口上的肉被剜了一大块儿,情况不怎么好。” 活该,报应,蜜娘看那个巴掌大的羊角锥,说:“以后就把羊角锥带身上,别取了。” 盼娣“嗯”了一声,转头时瞥见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捅了捅火炉里的余灰,再抬头,男人还在。 “蜜娘,你帮我看着锅里的粥,我过去一下。”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过去。 蜜娘看向那个在盼娣靠近时紧张到攥住衣角的男人,距离不算近,只见两人说了几句话,男人从兜里掏了什么想给她,盼娣推拒了,转过身就往回走。 她这也看清男人手上的东西,是几颗鸟蛋,见她在看他,慌忙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谁啊?”蜜娘语含打趣,“好端端的怎么来给你送鸟蛋?这时候鸟蛋可不好找。” 盼娣不接话,拿勺子搅了搅粥,回她后一句话:“鸟蛋鸡蛋不算难找,我们割草的时候,每天都有人在草丛里捡到鸡蛋鸟蛋,我也捡了二十多颗,都糊了黄泥腌成咸蛋了。” 蜜娘就看着她,也不说话,直到把她看得不自在,不得已撇开脸,“没什么关系的人。”话落地,眼睛瞟到兰娘和莺娘提水回来,她借机躲开。 蜜娘也不再问,陪她们坐了一会儿就要走,同时宣布了个好消息:“我又怀上了,已经有三个月了。” “一个还是双胎?”兰娘和莺娘同时出声。 “应该是只有一个,回冬牧场前去看了大夫,大夫说脉象摸着只有一个。” “我还以为你再怀的还是两个呢。”兰娘有些失望,“双生子多喜人。” “怀两个我吃苦,月份越大越难受,还是一个好受些。”蜜娘好笑,“你简直比孩子爹期望还大,巴虎从得知我有孕,一直说的都是老三老三,从没提过老四,他也不希望我这胎再怀两个。” “估计是累怕了,带一个孩子都累,更何况同时照顾俩。”声音从背后传来,蜜娘不用回头就听出来是谁。 木香抱个孩子走过来,笑道:“兰娘是还没生养,等她有孩子就知道多难了。” 兰娘脸上浮上一片绯色,“我去给你搬凳子。”风一样的逃走了。 盼娣左右看看,主动打破沉默,“阿文又长高了,还胖了点,他爹养的不错。”话出口就想打嘴,木香跟蜜娘不和不就是因为钟齐,她又快速转了话茬,说:“你们之前没回来不知道木香多威风,安排割草晒草捆草,用牛往回送草,那些大老爷们被她呛得服服帖帖的。” 木香的眼神跟蜜娘对上,她先笑笑,开口道:“你家的牛我都留着心,都挺好的,没人薄待它们。” “那就好,劳你费心了。”蜜娘目光下移,木香腿边站着的小男孩好奇地望向其他人,抿紧了嘴,脸上带了丝抗拒。 “孩子叫阿文?快一岁了吧?可会说话了?” 木香松了口气,“叫钟煦文,阿文,叫姨姨。”她手搭在孩子肩膀上,刚碰上就被挣脱了。 “认生,三个月没见不记得我了。”木香勉强笑笑,笑里带着苦涩,“我带人回来的时候把他留家里让他爹照顾,家里雇的有仆妇,跟我回来连口奶都喝不上。三个月没见,他会走路了,也会说话了,就是不认得我了。” “小孩儿忘性大,你陪他过个冬,他又会黏人了。”在场的只有蜜娘有孩子,也只有她的话更可信。 木香点了点头,“你说的是,等我回去把仆妇辞了,我自己带。” “不不不。”蜜娘摆手,“我可没这意思。”钟齐那个疯狗知道了别来骂她插手他家里的事,“我可没让你辞仆妇,我的意思是小孩最是知道好歹,谁对他好他心里明白,时间久了就爱缠着对他好的人。” 木香愣了一下,回过神明白她的意思,也没解释,只说是她自己的决定。 气氛又尴尬下来,木香找话道:“那老妇可恨,我不在家她在我家作威作福,昨天我回去还给我摆婆婆脸,说什么孩子可怜,三个月没见娘了,只差明着说我狠心,扔下不满周岁的孩子。阿文会叫爹会叫阿奶,会喊牛羊马,就是不会喊娘,还不是没人教。” “钟齐也不教?”盼娣问,“仆妇不教便罢了,他个当爹的也不教?” 木香看了蜜娘一眼,“我回来时跟他吵架了。” 蜜娘走出救济院还在回忆木香看她的那一眼,好似她跟钟齐吵架跟她有关?因为钟齐托扈文寅去家里说和借牛? “嫂子,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我师兄没陪着你?” 说曹操曹操到,蜜娘看过去,扈文寅带人赶着牛在河那头,声势不小,但她在想事没注意。 “给我家还牛?” “对,完璧归赵,我让人检查了,牛都好好的,没有一丝损伤。”扈文寅走在河那头,没有过来的意思,一直快到东边的最后一户人家,他才就近找条横木过来,“我去看看师兄在忙活啥。” 巴虎在清理存放萝卜的地窖,地窖挖在屋里,常年不见水,有些土壤疏松,有一角坍塌了。他听到外面的声音,灰头土脸的从地窖里爬上来,见到扈文寅第一句话就是:“给我家还牛?” 真是两口子,问的话一字不差,扈文寅还没落座,又跟他身后出去,见他去看牛的状况,无语道:“你还不相信我?” “你一个没骟过牛蛋,没挤过牛奶的,牛牙长几颗都不知道,你让我信你啥?”巴虎轻哼一声,出门见蜜娘在外面,说:“炉子上吊的有酥油茶。” “我来了怎么就没有?”扈文寅嘀咕,“你这待客之道不行啊。” 巴虎不理他,走到牛群里看牛蹄牛腿牛大胯,挨个掰开牛嘴看看牙口,二百多头牛,他看了小半时辰,完事了见扈文寅还在,皱眉道:“你还没走?” 这下扈文寅可气个仰倒,甩了袖子就走,快走了几步见没人挽留,他回头撸起袖子勾手,“来打一架吧。” 巴虎挑眉,“不是说着玩玩?”见他真握拳过来了,巴虎一脚后蹬,眼神一肃,立马迎了上去,拳脚相向,脚下半枯的草被碾断了头,随着鞋底被带起来又扬在半空中。 艾吉玛带俩孩子回来,老远就看到打架的两人,“不许打我爹!”吉雅大叫。 “我打死你。”其其格胀红了脸跑过来。 巴虎听到声一走神,小腿一痛,被撂倒在地。 扈文寅压在他身上,擦掉额头上的汗,得意道:“师兄,你输了。”话落就被身后的小炮弹冲的差点栽在地上,接着是不痛不痒的小拳头。 他回过头握住其其格的两只手,对紧跟其后被巴虎抱住还在弹脚的吉雅说:“来,上阵父子兵,我一个人战你们爷三个。” “行了。”巴虎坐地上踹他一脚,吉雅和其其格都气红了眼,其其格被抓住了手还在踩文寅的腿。 “爹跟他闹着玩的,不是打架。”他把小丫头也捞过来,再次重复:“不是打架,你看他还在笑。” “我都看到了,他打你了。”其其格忍着哭腔掉眼泪,小手摸上他的肩头,小口小口的吹气,问他疼不疼,眼泪掉的更厉害。 巴虎这才想起来,文寅之前是捶了他一拳,他把俩孩子抱怀里,“不疼,我穿的厚,就像蚂蚁咬的,一点都不疼。” 两个孩子都哭了,扈文寅坐在一边盘腿挠头,尴尬极了,还逞强说:“我也挨打了……”刚说一句就挨了一眼瞪,嘿,这小崽子还挺凶。他朝吉雅挥了挥拳头,腿上又挨了一脚。 “行了行了,你们赢了,不讲江湖道义。”他又看吉雅一眼,心想谁还没儿子了,等着,他这就回去娶媳妇,明年就生个胖儿子,到时候非得领着他来找回场子。 再看巴虎,神情柔和的像个妇人,抱着两个抹眼泪的孩子也只差红了眼啪啪掉泪珠子了,真让人起鸡皮疙瘩。 “男人成了家就丢了他的钢刀。”他兀自嘀咕,不承认他有一丝羡慕,嘴硬道:“没意思,再也不找你比划了。” 巴虎一手抱个孩子,腿上使力站了起来,“我也不陪你打了,不能带坏了我家的孩子。” 真让人牙酸,扈文寅活动活动被踢麻的腿,改道过河往回走,听到“啊嗷啊嗷”的粗哑叫声,回头就见两只支着大耳朵的山狸子从东边跑回来了。他看它们一跃就是半人高,心里庆幸刚刚的比划是被俩孩子打断了,但凡是来只狗或是来只山狸子,他都招架不住。 他加快了脚步往回走,进门直奔后院,在他娘开口前抢话说:“是不是要给我介绍姑娘?我答应了,尽快。” “你发什么疯?”扈夫人见他身上脏污,鸦青色的袍子上是灰扑扑的脚印,头发散乱还扎着草茎,“你这是干什么去了?不是说给巴虎家还牛?” “就是被他带着两个小的欺负了,欺负我没帮手。”扈文寅坐过去,被他娘推开换到圆桌对面坐,喝掉一杯温茶叹气。 扈夫人多瞅了他两眼,对身后伺候的人说:“把我最近收到的那支珠钗给蜜娘送去,再拿些软布带上,给她家的孩子做衣裳。” 真是谢过她们一家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 一百四十六章 扈家的仆人送谢礼过来时, 蜜娘倚在门口看屋里的三个人腻歪,巴虎的嘴都要乐歪了,极尽享受俩孩子殷勤的呼呼。 “爹, 以后不能打架了,打架的都是坏人。”其其格鼓着一双泪眼教训他。 逃荒到草原后 第101节 巴虎郑重点头, 受教道:“再也不打了。”他再看向吉雅, 聆听儿子的训话。 吉雅却攥着拳头说:“等我长大了,我帮你打回来。” “……”其实他不老,也没到要儿子帮着出气报仇的岁数,他撸了把吉雅的脑门, “听妹妹的话,打架的都是坏人,我不打架,你也不打架。” 吉雅斜眼看他,还气他拦住了自己, 哼了一声挣开巴虎的手,迈着短腿走到门口拉住他娘的手,大着胆子道:“拿鸡毛掸子揍他。” 蜜娘见男人愣了, 吉雅又在催, 她低头问:“为什么要揍你爹?” “他不听话。” “他知道错了,以后也不打架了。”蜜娘换了法问,问他以后要是做错事知道错了, 是不是也要她打他。 吉雅扭嘴不说话, 嘴巴呶了好一会儿,又说:“之前你说要揍他的。” “我已经揍过了, 你爹是不是每次对你说话都带笑了?”她没打, 只是跟巴虎说了。再说就是要打他, 也不可能当着儿子的面揍老子,损当爹的威严。 一下子被戳破,吉雅有些不自在,又看了他爹一眼,垂下眼不再犟嘴。 蜜娘往屋里看了一眼,低头冲吉雅说:“你爹都没揍过你,你还要揍他?不得了了,下次再吆五喝六的冲他喊打,我先揍你。不知老幼,屁股给你打开花都是自找的。” 吉雅也是要面子的,当着妹妹和爹的面挨训,眼睛里又泛起了泪花,但忍着没哭出声,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捂脸抹眼泪。 怕巴虎面硬心软,又巴巴来哄,她冲他轻抬下巴,“地窖不是还没修整好?你现在就过去,待会儿再回来帮我做饭。” 好生厉害,巴虎乖乖地听使唤,出门的时候垂头瞟了一眼,默默从娘俩中间挤出去。蜜娘拎了凳子去后院坐着晒太阳,没管屋里的两个小的。 等晌午做好饭,她若无其事喊给大斑小斑梳毛的两个孩子,“其其格,吉雅,洗手吃饭。” “哎。”其其格大声应,敲山震虎,吉雅挨训,她也跟着紧了皮。 “来了。”吉雅把两把牛角梳插回砖缝里,觑着爹娘的脸色,见两人像是忘了上午的事,立马自在起来。 一顿饭后,一家又恢复了和乐,只是俩孩子不敢再对着巴虎哼哼了。 巴虎把泔水桶提出去,再进来看蜜娘在舀驼奶,他凑过去问:“酸了?” “有一点点。”蜜娘喂他一勺。 巴虎咽下酸味极淡的奶,手搭在她肩头,瓮声瓮气说:“还是你会教孩子。”在孩子刚长出反骨的萌芽时就给敲掉了。 蜜娘放下勺子反过身,搂着他腰问:“你要怎么谢我?” “你想我怎么谢?” “我想吃番椒。”蜜娘低声说,她嘴巴里淡极了,花椒已经满足不了她,她坐后院晒太阳都能闻到库房里散出来的丝丝辣味。 巴虎沉默,半响后,“真想吃?”见她重重点头,松口道:“晚上做饭的时候我加两个到菜里,我先吃,我要没事你再吃。” 怎么说的像是她拿他试毒,老鼠吃了都没事,但好在他松口了,“行,那我明天吃。” …… “阿嚏、阿嚏……”番椒一入油锅,巴虎就被冲出了灶房,手里还掂着铲子,一个劲的打喷嚏。跟他相反,蜜娘站在灶前狂吸味儿,一盘青菜倒进锅里,她拿勺子在锅里翻炒,青菜一变色就捞了起来。 “你没事?”洗了锅巴虎再进来还是打喷嚏,味儿太冲了,鼻子都拧红了。 不仅没事,蜜娘的表情还享受的很,“我来炒菜,你出去吧。” 巴虎的确受不了,不过怕她偷吃,他把兑了番椒的青菜给端了出去。 晚饭就是在院子里吃的,那盘青菜巴虎只尝了一口就辣的狂喝水,最后就着肉和饭一起囫囵吞枣咽了进去,没敢细品。 到了夜里肚子就咕噜叫,洗手的水倒了好几次,到了后半夜可算是消停了,他劝蜜娘还是别吃了,肠子里像是烧着火,火辣火辣的。 蜜娘没理,闭眼装睡,辣味儿勾的她魂不守舍,只要进家门好像就闻到了辣味儿。 到了第二天中午,蜜娘去端了两块儿豆腐,在男人紧皱的眉眼下,油锅里炸了花椒还放切碎的番椒,白嫩嫩的豆腐一下锅就变成了红油色。在巴虎被冲出去后,她挟了一筷子喂嘴里,咝咝吸着气,还嚼碎了豆腐里的花椒的番椒丝。 “就是这味儿,可算吃到了。” “你混着饭吃,别空口吃。”巴虎在院子里提醒。 “阿嚏——什么味儿啊?冲的脑子里冒火。”牧仁大叔从另一间屋里出来,院子里飘的都是辣气冲天的味,进来的仆人一个个又打着喷嚏跑出去,他们的晌午饭直接是搬了桌子去河边吃。 巴虎看蜜娘把米饭混在豆腐里,辣的出了一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嘴里哈着气,扒饭的动作都不停,他往盘子里挟羊肉,努力劝:“不是喜欢吃肉,多吃点肉。” “娘,好吃吗?”其其格伸来勺子,刚想挖一勺就被打了手。 “不能吃,会拉肚子的。”巴虎警告,“还有这么多菜,你们随便吃。” 但蜜娘就很坚强地抗住了,一个下午在巴虎担忧的视线下转悠,愣是一点事都没有,这可让她得意死了,“不愧是我们中原来的东西,认主儿。” 巴虎冷漠纠正:“人家是打西域传来的。” “那也是在我们中原生的根发的芽,开的花结的果。” “你现在在哪儿?种番椒的土和水是从哪来的?” 蜜娘不理,坚信是番椒认主,到了晚饭时又嚷着要吃炒牛肉,牛肉里也要加番椒。 可得了吧,“你明天还去不去捡鸭蛋了?要是不去我就让你吃。” 蜜娘再三犹豫,“那我还是回来再吃吧。” 晚上又是清淡的一顿,巴虎这个狠心的,炒菜连花椒都放的少,蜜娘舀着鸡蛋羹喝,拿眼谴责他,好狠的心。 男人只当眼瞎心盲,晌午豆腐里的花椒她都给嚼吃了,一大把花椒,他怕伤了她的脾胃。 …… “艾吉玛,你去不去?”巴虎架车的时候问。 艾吉玛摇头,“我在家守家,喂狗的事交给我。” “也行,我嘱咐了牧仁大叔晚上留家里,你不去就让他跟你睡。”大斑小斑他要带去,至于大黄,本不想带的,但怕他它会循着味儿追过去,或是找不到蜜娘夜里再跑丢了,还是给栓了绳带上了。 大黑马拉着的车里坐着人,红马大枣拉着车跟在后面,大斑小斑和大黄在第二辆车上,车门用棍子插着,只有窗户开着。马养熟了不要架车的人就会跟着前方的车马走,不会像羊一样,见到青草就要拐道去捞一口。 一路上不见人烟,但偶尔会有老马低头在啃草,也有野骆驼机警地在河边喝水。骆驼是骆驼群里逃跑的,老马则是牧民放生的,马老了就不让它再干驼人驼物的活儿,在草原上过段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最后倒在一片少有人涉足的草地上,一身马肉喂了天上的鹰,地上的狼,以及草里的蚂蚁瓢虫。 迁徙的野鸭大雁都南飞了,天上偶尔飞来一两只失群的孤鸟,无望无措,但还在坚持在四方闯荡。不是死在猎人的箭镞下,也会在第一场大雪降临时,冻死在皑皑白雪里。 “爹,又一只野鸟被射中了。”其其格和吉雅坐在车辕上,仰头往远处的黑影直挺挺坠落。 巴虎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快到阿斯尔住的村落了,在走近时,一只插着短箭的大雁掉在马蹄前。 “吁——”巴虎勒住马绳,跳下去把鲜血染红白羽的大雁捡起来,转手递给两个孩子,赶马继续走。 “哥,我们的大雁被人捡了。”一行三个人,一个姑娘两个半大的小子。巴虎不等对方开口,拿了大雁扔过去,“没打算占为己有。” “你们是来走亲戚的?”为首的小子倾身接住大雁,抽掉短箭插回箭筒里,“我见你们眼生。” “是,阿斯尔家的亲戚,让一让,别挡着路。”等绕过三匹马,巴虎对其其格和吉雅说:“等你们大了,爹帮你们驯服两匹马,教你们拉弓射箭,也能像他们一样威风。”不用像个小傻子一样盯着人家冒星星眼。 两辆马车先后在阿斯尔家门口停下,屋里的狗听到声跑了出来狂吠,大黄把狗头探出车窗也跟着叫。 “大兄,果然是你们。”阿斯尔趿拉着鞋就跑了出来,脱了鞋冲两只狗拍了两鞋底,“呦,原班人马啊,等等,我去把狗栓起来。” “还记得这里吗?你们兄妹俩今年年初还来过。”巴虎问。 “滑冰。”其其格还记得。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两只跟阿尔斯狼一般大的肥狗栓了起来, 巴虎才抱了两个孩子下地,再扶弯腰探出勒勒车的蜜娘。见婉儿抱着孩子出来,她站稳了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路上孩子闹没闹?” “闹了, 夜里闹的旁人也睡不成。”婉儿招呼其其格和吉雅,感叹道:“看他们, 只觉得孩子长得真快。再看自己怀里的, 又怨时间过的太慢,真想一夜之间就能走会跑会说话。” 阿斯尔在一旁说他们是前天过了晌到家的,“你们该是比我们早到家。” “早一天。”巴虎把大斑小斑和大黄从车里放出来,手里还拎了个带盖的提篮, 见阿斯尔招呼人进去坐,他摆手道:“不坐了,我们这就过去捡鸭蛋,进来时我瞟了一眼,芦苇荡子里的人还挺多。” “每年都多, 就算人不吃,捡回来喂狗也比等落雪了冻裂了好,我爹娘也过去了, 不然听到动静早出来了。”阿斯尔解释, 低头看好奇张望的兄妹俩,“其其格和吉雅不去吧?把他俩放我家里,跟我家妞妞玩。” 其其格和吉雅一听, 立马往爹娘身后躲, 生怕被抓了去,抿着嘴不吭声。 两个话多的到了陌生的地方也怂了胆, 不敢像在家里似的当土霸王。 “我们都过去。”巴虎说, 他把篮子递给阿斯尔, “给你们带的东西,你腾一下,我还要用篮子。” “怎么每次来都带东西?下次可别带了。”婉儿瞟了眼蜜娘的肚子,等阿斯尔进去了,她低声问:“可是又怀了?” 蜜娘低头,她穿着羊毛袄,挺臃肿,应该看不出来才是啊。 “我见你下马车的时候动作小心,猜的。” “是有了,三个月了。”蜜娘笑,明年初夏就要生。 婉儿刚想说有孕就别去芦苇荡子里,阿斯尔拎着篮子出来,“大兄,怎么一下提了两罐蜂蜜来?家里也就婉儿喜欢喝,年初你们提来的还剩个底。” “一罐夏蜜,一罐秋蜜,口感上有些不同。”蜜娘解释,“还有一包番椒籽,明年开春了用温水泡两个时辰再下种,结的果实好看,红彤彤的像一挂小灯笼,喜庆。” “娘,不说了,走了。”其其格扯蜜娘的衣角催促,不是说要去捡鸭蛋的?怎么一直说? “行,那我们就先过去。”要阿斯尔带着露个面,免得当地的人有意见。 “我也跟去看看。”婉儿把孩子给阿斯尔抱,她进屋去拿包被。快进快出,一溜烟就跑了出来,兴奋道:“走。” 芦苇长在湖边水浅的地方,秋天湖水又退去了一截,芦苇根部没水,只是有点稀,有枯枝烂叶垫着也不滑脚。芦苇杆子砍断的地方是已经被捡过的,阿斯尔带着巴虎他们径直站在岸上喊他爹娘。 “阿斯尔,你家亲戚?面生啊。”说话的妇人打量人腿边上的两只山狸子,皱眉道:“这玩意咬人的。” “我媳妇的娘家姐妹,你今年才来第二次,你当然眼生了。至于山狸子,家养两三年,不咬人。”阿斯尔看到他爹娘,抬手指了下,“你们过去,在我爹娘周围好了,我就不下去了,待会儿还回去做饭。” “简便点,随便煮一锅就行了,别太麻烦了。”蜜娘说,又看向婉儿,“你是跟我们下去还是站岸上看着?” 婉儿看向阿斯尔,不言不语地瞅着,虽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你们过去,我陪她在湖边走一趟。”阿斯尔无奈,早上那会儿他爹娘就过来了,当时她也没提要来捡蛋。 “算了,我喊我爹过来抱孩子,让婉儿跟你们一起玩。”她难得撒娇。 其其格和吉雅已经忍不住先下去了,人小个矮,大人还要弯着腰扒开芦苇枯叶找,他俩直接在杆子中间蹿,说话的功夫就找到了一窝鸭蛋,大声喊:“爹、娘,快来快来,我们找到了好多鸭蛋。” 蜜娘一听也下了湖,淤泥有些湿软,她也不敢走快了,四处寻摸的眼睛晶亮,“我来看看,有多少?” 巴虎跟在她身后,手里牵着大黄,大斑小斑跟在他左右,见到其其格和吉雅,一个猛子扑过去,一窝五个蛋眨眼间只剩三个,蛋腥味弥漫。 逃荒到草原后 第102节 “啊!我的蛋!”其其格哭丧着脸,冲着舔爪子上蛋液的大斑照头拍了一巴掌,“你就是故意使坏的。” 吉雅已经眼疾手快把剩下的三颗蛋捡到他爹拎的篮子里,拉着其其格的手,说:“走,我们再去找。” “我们也去找。”四个人如张开的食指和中指,相隔不远,沿岔开的方向寻找,大斑小斑也被拘在一家四口中间。 “又找到一个窝,但窝里只有一个蛋。”其其格捧着青壳蛋轻轻放在篮子里,见大斑在舔嘴,她又照着它的屁股拍了一下。 大黄也找到了一个窝,它扭头冲巴虎“汪”了一身,巴虎还没迈脚,大斑屁股一扭跑了过去,含起一颗蛋,牙齿轻磕,仰着头等蛋液流进它喉咙,吞咽不及又沿着嘴角漏出来。小斑一见也冲过去,有样学样,大黄气的呜呜叫,挡在大斑小斑前面护着蛋。 但也只剩一颗了,巴虎走过去捡起来,屈指一敲,掰开大黄的狗嘴把鸭蛋磕进去。 蜜娘捡了两颗蛋走过来放篮子里,疑惑道:“婉儿呢?” “没跟过来。”巴虎把篮子递过去,他个子高能看到岸边的情况,阿斯尔抱着孩子在岸上说话,婉儿应该是在湖边的芦苇荡子里。 “走,继续找。”巴虎把大黄的狗绳解开,让它们仨自己找蛋吃,他走在蜜娘前面,把刺挠的芦苇杆踩进泥里。 “我又找到一个窝,四颗蛋。”其其格大声叫。 “我也找到了,咦,空的。”吉雅先惊喜后失落。 还有只剩空蛋壳的窝,先时还是巴虎提篮子,捡了小半篮就换蜜娘跟在他后面接过篮子,在其其格和吉雅跑来放鸭蛋的时候帮两个孩子计数。 一时不见山狸子和狗,蜜娘唤道:“大斑小斑,大黄,哪去了?快回来。” 悉悉索索的,糊了一嘴蛋液的两猫一狗从芦苇杆子里挤了过来,嘴巴鼓鼓的,走到蜜娘身边把嘴里包的鸭蛋吐到地上,沾满了它们的口水。 “你们吃饱了?”蜜娘准备把三颗蛋捡起来放篮子里,就见大黄吐出来的舌头上有血,舌头一卷,血没了,细小的伤口露了出来,看着像是被芦苇杆或是叶子刮伤的。 大斑小斑也是,呼出来的气有血腥味。 蜜娘改站为蹲,拿起湿漉漉的鸭蛋掰开狗嘴,鸭蛋往狗牙上一磕,蛋液滑进嗓子,蛋壳扔在地上。 “嗷——”大斑在嗓子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叫,也跟着张大了嘴。 “都有都有,一个个来。”自己含来的蛋进了各自的肚子,大斑小斑和大黄一转头又钻进了芦苇荡子深处,叼来鸭蛋的速度比巴虎找的还快。 “算了,跟着它们吧,估计找的还多些。”巴虎想偷懒,还想带上其其格和吉雅,但人家兄妹俩不肯,坚持要自己找。 “都不去我自己去。”巴虎接过篮子,问蜜娘的意见。 “我看着孩子,你自己去。”捡鸭蛋就是自己亲手翻找出来的才有惊喜,蜜娘也拒绝他。 “我们比赛?看谁找的多?”巴虎来劲了,“看两个孩子厉害还是两猫一狗厉害。” 蜜娘来不及拒绝,其其格抢先一口应下:“肯定是我跟我哥厉害。” 巴虎含笑瞟蜜娘一眼,转身沿着山狸子走的方向撵去,刚走没几步,又回来对蜜娘说:“你们捡的都堆在地上,你别提重的东西。” 不用他叮嘱她也知道,蜜娘挥手,跟打发苍蝇似的,“走你的吧。”转头跟上两个孩子。 巴虎喊了一声大斑,循着动静找过去,一路看到不少稀碎的蛋壳,蛋液顺着枯枝烂叶淌在淤泥里,都是两猫一狗干的,一毁就毁一窝。再找到鸭蛋,他就每只给磕一颗,剩下的都捡进篮子,奴役它们继续找。 大黄最先吃饱,再找到鸭蛋就叼在嘴里,拐拐转转找到蜜娘,把沾满它口水的鸭蛋放她脚边。 嘻嘻,这可不是她抢来的,蜜娘毫不心虚的给归在一起,还鼓励大黄继续给她叼回来。 篮子堆满了,巴虎提着一篮子鸭蛋走过来,瞧见地上散落的鸭蛋,啧啧道:“有狗当了叛徒也是我赢了。” “我们又不止捡了那一堆。”蜜娘指了指其其格和吉雅那边,“这只是我捡的。” “还有大黄的吧?”巴虎装作不耻,又大方道:“我不跟你们计较。” “你输不起。”蜜娘躲开大斑小斑蹭过来的头,皱眉道:“你怎么不把它们头上和下巴上的蛋清蛋黄洗掉?” “等上岸了再说。”他踮脚四处看看,阿斯尔的爹娘也不知道走哪儿去了,芦苇荡里不好找方向,走着走着就走岔了,“我先把这篮子鸭蛋拎回去,换个大点的筐再来接你们?” 蜜娘点头应好,她让大斑小斑和大黄卧在蛋堆边上守着,她去看看其其格和吉雅,捡蛋捡上瘾了,兄妹俩仗着身高优势在芦苇杆子中七拐八拐拐没了影,只听得见声音。 “哎呦,娘哎。”一个妇人拨开芦苇杆弯腰过来,听到呜呜声抬头一看差点没把胆子吓破,刚准备喊野兽下山了,看清山狸子身边坐着一只狗,狗头上还凝着蛋液。 蜜娘听到声正带着俩孩子往回走,没听到大黄的叫声就知道问题不大,她大步走过去,瞥见人先解释:“婶子别怕,都是我家养的,不伤人。” “不伤人也吓人。”妇人拍着胸口,也不好说什么,两只山狸子和一只狗在看到她也就呜了两声,动都没动一下。她看清蜜娘的相貌,惊喜道:“哎,你不是那个在都城卖花蜜的吗?是不是你?” “是我,难怪我见婶子眼熟。”蜜娘让其其格和吉雅把沿路放的鸭蛋都捡回来堆一起,自我介绍说:“我们是阿斯尔家的亲戚,正月来走亲戚时看到这片芦苇荡还在想你是不是住在这里。” 等巴虎拎了垫着干草的筐过来,就见蜜娘跟四五个妇人言笑晏晏的。 “今年你还去不去都城卖蜜了?” “要去的。”蜜娘点头,知道妇人的意思,她不确定道:“但具体是哪天还定不下来。” “你家住在哪里?” “瓦湖。”蜜娘答,“距离不远,小半天的时间都用不到,骑马更快。” 妇人点头,“是不远,改天我带人去你家买。”比去都城还近些。 “最东边的一家就是我家。”蜜娘高兴有人喜欢她的蜂蜜,还说让她们过个五六天再去,秋天的蜜巢她还没怎么割。 巴虎已经把鸭蛋都捡到筐里了,等说话的人散了才开口:“走了,阿斯尔爹娘已经回去了。”一家人干干净净过来,现在一个个脏兮兮的,猫狗头上是蛋液,人头发上是芦花和碎草屑。 在湖边水浅的地方给大斑小斑和大黄撩水洗了头,人要回去用热水洗。 “你不是说要跟我们一起?怎么没见你跟上来?”蜜娘洗了手换了靴子坐炕上搂抱着婉儿家的小丫头,“长得可真胖,抱着压手。” “我奶水好,她胃口也好,吃得多长得胖。”婉儿坐在一边捻酸奶疙瘩吃,“本是想跟你们的,走了一截看没人发觉我跟上来,我又拐了回去,融不进你们一家,就拖着阿斯尔陪我了。” 巴虎蹲在院子里拿刷子沾水给蜜娘和两个孩子刷鞋底的泥,见阿斯尔过来,他掀起眼皮看一眼,“做那个怪表情是啥意思?” “你这是来给我添堵的啊,别这么勤快。”他晚上又要被拧耳朵。 “是你太懒了。”巴虎继续刷,“去年雪大没去我家,今年去我家住几天。” “那我还活不活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 一百四十八章 “你们这边山里能不能带外人进去?”巴虎刷干净鞋倒了脏水站起来, 两个男人身高不差多少,但站在一起,巴虎看着更有气势些。 阿斯尔暗暗比划了两下, 不明白他是差在哪儿,索性半靠在水缸上, 仰头问:“啥意思?你想进去?”想到他把两只山狸子带来了, 撇出笑道:“去年打猎上瘾了?还想带山狸子进山?” “不是,想跟着去剥筐桦树皮。”巴虎把他家那边的情况说了,离山远耗时长,倒霉碰到下雪天, 人要冻个半死,“砍了树不拉回来觉得浪费,拉回来要费牛鼻子的劲,累人也累马。你们这儿离山近,我在山里砍了树把树皮剥下来, 树拉下山你家里人用。” 阿斯尔眯眼沉吟一会儿,说:“吃了饭我去找族里管事的人问问,问题应该不大。” “那行, 劳烦你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阿斯尔摆手, 又旧话重提:“真不考虑搬我们这边住。” 巴虎也明说了,“小时候教过我的夫子现在是衙门里的老大,我们两家关系处的不错。” 难怪, 阿斯尔点头, 这关系好用,断掉不划算, 他也就不再提。 晌午吃饭的时候, 他点着飘了一层酸菜的鱼汤, “大兄,酸菜下面有鱼,是鲜鱼,我们回来的时候碰上我族兄在钓鱼,提了两条回来。这是我的拿手好菜,婉儿怀娃的时候顿顿吃都没吃够,你给阿嫂挟一筷子,看酸味合不合口。” 巴虎看汤里飘的有不少花椒就知道合她的胃口,挟了一筷子鱼腹到她碗里,“尝尝,人家两口子的心意。”又转过头对给其其格和吉雅挟菜的俩老人说:“叔、婶,我们来这一趟又麻烦你们了,今年过年你们一定要跟阿斯尔去我家,不说住几天,也要认个门吃顿饭,不然以后我们都不好意思来。” 婉儿闻言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看向蜜娘,巴虎这场面话可比阿斯尔强出不少,这变化也太大了吧?犹记得她跟阿斯尔相看的时候,热络气氛还全靠蜜娘。 蜜娘轻笑,从其其格和吉雅会说话后,巴虎变化是挺大,但前提是他愿意说。 “行,我们一定过去。”两老人笑呵呵的,“我们这把年纪的人就爱热闹,什么麻烦不麻烦,难道你们不来我们就不做饭不吃饭了?来我们这儿就像当自己家,别客气。” 又问:“带山狸子来可是还想上山打猎?那你们去,俩孩子放家里,我们带着去捡蛋。”两个孩子长得好,嘴巴又巧,可招人喜欢。 巴虎看了阿斯尔一眼,把想进山剥桦树皮的事交代了,“带山狸子来是因为它们每天夜里要出去,我们不在家怕它们跑远了被人打了。” 老爷子立马发话说这不是事,“不用阿斯尔去,吃了饭我带你去走一趟,就过个眼的事。山上的树多的是,明年你还来都行。” “我爹在族里是说的上话。”婉儿跟着恭维了一句。 “那先谢叔了。”巴虎端了碗肉汤举过眼睛,“我不喝酒,拿汤走一个。” “走一个。”老爷子端起他的酒碗,心里咋舌这么年轻的小伙子竟然能忍住不喝酒。 巴虎放下碗见蜜娘碗里的鱼肉吃完了,他倾身低声问:“还吃不吃?鱼头还是鱼尾?酸汤喝不喝?嗯,我知道要多舀花椒。” 阿斯尔吃肉吃得好好的,腰上突然挨了一记掐,他咬牙望过去,就见婉儿瞪目剜他,再看站起来舀鱼汤的男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噢,你也想喝鱼汤?”阿斯尔接过巴虎递来的木勺,没好气瞪他,无声做口型:你害我! 巴虎不搭理他,其他人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晌午饭吃的晚,等巴虎跟老爷子从族里回来,已经到了下半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又拎了筐去芦苇荡里,这次巴虎也拿了镰刀,走在前面砍芦苇杆,一捆一捆往岸上抱,到了晚上又跟阿斯尔把这些芦苇杆用车拉回去,堆柴房里冬天烧。 接下来的两天,巴虎跟阿斯尔还有他的两个兄长进了山,早上天麻麻亮就带着大斑小斑和大黄过去,夜里天黑透了才回来。 蜜娘又跟着捡了半天的鸭蛋,望不到头的芦苇荡平了下去,野鸭野鸟留下的蛋都装了筐搬回了家。剩下的时间她就跟婉儿带着两个孩子去看钓鱼的,也试着磨了两个鱼钩,学人家像模像样的坐湖边钓鱼,两大两小还真钓回来一桶。 …… 其其格和吉雅站在车里从车窗探头往后望,波光粼粼的湖面慢慢消失在眼前,吉雅失落地问:“娘,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来?” “下一个冬天,等那时候让你爹带你和妹妹去冰面上学滑冰。” 兄妹俩一听又精神了,两人挤在一个窗口往外望,瞅见低飞的野鸟哑声咕咕叫,招手大声喊:“鸟,天冷了,要下雪了,跟我们回家啊。” 我家里有吃不完的粮食吃不完的肉,还有不怕风雪的砖瓦房,房里有暖烘烘的炕。 …… 蜜巢里的蜜还没完全沥出来,惦记着买蜜的妇人就带人来了,还没进门就嗓门洪亮道:“得亏有人提醒你家养的狗多,不然直接上门敲门,可不得被狗给撕了。” “我家养的是狗又不是狼,真要是见个生人就咬,不等你们说,它们活不到今天。”蜜娘闻声迎了出来,“怎么来的?骑马那可冻人了,进来烤会儿火喝碗酥油茶。” “不耽误了,这鬼天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落雪,早点买早点回去。”为首的妇人摆手,站在院子里没打算进屋,“按你说的,我们都带了罐子,可要给我们便宜点,跑这么远来一趟也不容易。” 蜜娘领她们去后院,为了装蜂蜜她买了两个中不溜的水缸,还有七八个腌酸菜的坛子,水缸还没用,坛子都占完了。 “价钱便宜不了,但都是婶子介绍来的人,又跟我妹妹是一个地方的,过秤后我给你们一人送半勺子。” 几个人见她舀蜜的勺子不小,心里都还算满意。尤其是去年买过蜜的那妇人,脸上忒有光,又添了几句好话:“小阿嫂卖的蜜不算贵,可比医馆里通便的药汤便宜多了,最重要的是不苦啊,家里的那些孽障惦记着这口甜汤灌了不少水,也给我省了不少事。” 自己买的,还有给家里亲戚兄弟带的,有个年轻点的妇人见几个坛子里舀出来的蜜颜色不一样,挨个问了问,什么讲究,有什么用,又拿了筷子尝了尝,直接买了一坛子,说过白节的时候走亲戚送礼。 “我这骑马来的还不好带啊,一个不小心再摔破了,那可要心疼死我。” 这个好办,蜜娘说她家准备后天去都城,“你们村里应该也有人后天去交岁供,你交代一声让他赶车去搬,给你带回去。”她把去年摆摊的巷子口说了。 “这法儿可行。” 逃荒到草原后 第103节 送人出去,有人玩笑说要是喝蜜水有用,明年让蜜娘把蜜拉到她们村里,保管能给她买完。 “那可不一定,明年我的蜂蜜可是要翻倍的,屋里那两个水缸就是准备明年用的。”蜜娘骄傲极了。 一行七匹马从东向西跑过去,她们走了还没多久,蜜娘还在说让巴虎舀两罐秋蜜出来给扈夫人送去,门外又响起了狗吠声。 “我出去看看。”巴虎快步出去,不大一会儿又领了几个人进来,其中就有宝音娘,她眨眼道:“掌柜的,蜂蜜还没被人买完吧?我买一罐。”来的都是她交好的,对蜂蜜没什么怀疑的。 两波人一走,三个坛子就空了。 巴虎抱着一匣子铜板,铜板里还夹了一块儿银角子,他看看蜜娘,“或许明年我们就不用拉着蜜罐子到都城卖了。” 其其格和吉雅听完艾吉玛讲的故事,颠颠开门出来,小丫头一手插腰,一手举过头顶,傲娇道:“小掌柜要查账了,钱匣交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四十九章 巴虎“哼”了一声, 转手把钱匣子背到身后,“小掌柜也不行,卖蜜你又没出力, 不出力的人不能查账。” 这还是其其格第一次遭拒,她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 也信了她爹的话, 乖乖收回手,“那、那我怎么出力?” “后天我们去都城卖蜂蜜,到时候你……”巴虎看了蜜娘的肚子一眼,“到时候你跟你哥吆喝客人, 有客人来买蜜,你俩一人得一文钱。” 一听能赚钱,其其格和吉雅瞬间笑开了花,毫不犹豫地应下。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就把他俩的大荷包放在炕边的桌子上,次日早上被喊醒的时候, 腰带一扎上,立马捞起荷包绑在腰带上,生怕忘了。 “叔, 牛羊我都数过了, 我多赶了两只羊过来,万一路上遇到意外,也不会缺了岁供。”艾吉玛见人出来, 忙上前说话。 “好小子。”巴虎拍了拍他的肩膀, “比我想的周到。”艾吉玛心细又能干,现在还不满十岁就能帮他料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 再大一点更不得了。 “不管路上出不出事, 晌午让你叔卖了羊掏钱请我们到酒楼大吃一顿, 去年我请的,今年该他了。”蜜娘等巴虎把两个孩子抱上车,示意艾吉玛也进去,今天还是赶两辆马车,大枣拉着装蜜坛子的勒勒车跟在后面。 车前是牛羊,走的速度不快,天色刚明就出发,到了都城已经大半晌了。先去把岁供交了,多出来的两只羊卖给了衙门斜对面的羊杂汤面馆。 坐车里颠了半天,到地了蜜娘带着三个孩子下来活动活动,闻到飘来的肉香,琢磨道:“人家的羊杂汤不知道怎么做的,总觉得比自家炖的好吃。” “要不我们晌午过来吃?”巴虎颠着银角子走过来。 蜜娘白了他一眼,她还没说话,其其格和吉雅先拒绝了,非要去酒楼里吃。 巴虎低头瞥了一眼,继续问蜜娘的意见:“现在饿不饿?饿了就进去吃一碗,我看里面人挺多的,味道该是不错。” 又补充说:“晌午还是去酒楼吃。”他可看到她的白眼了,估计是想骂他奸抠。 “算了,先去卖蜂蜜吧。” 巴虎没应,转身进了饭馆,再出来就端了一碗热气滚滚的汤面,面上铺了厚厚的羊杂,羊汤浓白,仅是看着就很有食欲。 “坐车里吃,吃不完的我吃。” 但轮不到他收底,其其格和吉雅坐一边直勾勾地盯着,时不时张嘴也要吃一口。羊杂软烂,羊汤香浓,巴虎交代的少放面,买了两份的羊杂,娘三个分一碗,最后连汤都不剩。 巴虎接过碗,瞅着擦嘴的孩子,打趣道:“不是不吃?晌午去酒楼里你们还吃不吃的下了?” “待会儿卖蜂蜜的时候卖力吆喝,多喊喊多跑跑饿得快。”蜜娘借机鼓劲。 到了去年的老地方,巴虎把坛子都搬下来,装蜂蜜的罐子还堆在车上,有人来买他就递罐子。 巷子里有人出来,蜜娘推了推其其格和吉雅,“吆喝啊。” 两个孩子有些怯,缩手缩脚张不开嘴,眼巴巴地回头求助:“怎么吆喝?” 蜜娘看向艾吉玛,“你会不会吆喝?来,打个样。” 艾吉玛在心里鼓了鼓劲,回忆着去年卖蜂蜜时的说辞,咬牙道:“卖蜂蜜了,甜过红枣,胜过红糖,嗯……还有、还有可以免费尝,不满意可以不买。”话落地,面色爆红,回过头吭吭哧哧地问:“说的行吗?” 蜜娘扫了眼绕过摊子的小阿嫂,点头:“行。”就是语气柔和点就好了,咬牙切齿的像是在卖人肉。 有艾吉玛在前,其其格和吉雅也跟着喊了一嗓子,越吆喝越熟练,蜜娘跟巴虎像两个监工一样坐在板凳上看着。 “两个孩子可比你强多了。”蜜娘偏头瞥他,“你吆喝一嗓子我给两文钱,不管拉不拉的来客人。” 巴虎当没听见,看见街上驶过来一辆马车,赶车的男人径直朝这边来,他站起来走到摊子前面,主动搭话:“买蜜的?” “你们是瓦湖的吗?我是受阿木尔所托来帮她把蜜坛子带回去的,这是她给的银子。” 巴虎点头接过,从车里抱出做了标记的蜜坛子,“我给你抱到车上。”车里还有两个人,他点头示意,转过身又问:“你们买蜂蜜吗?可以尝一尝,满意就买,不满意尝尝也不要钱。”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跟车里的妇人说了两句,里面的人走出来,“那我们就去看看。” 巴虎往回走的时候对蜜娘挑眉,吆喝的再厉害也没用,开张还是要靠他。 “这三坛是秋蜜,另外的是夏蜜,夏蜜甜味足些,秋蜜的味道清爽些。”巴虎手脚麻利地提起搅在蜜里的勺子,拉起来的丝用筷子一搅,“你们尝尝,蜂蜜泡水小孩喜欢喝,跟酥油茶一样,都是通肠子的。” 其其格和吉雅好奇地瞅着,眼睛紧盯着人家的嘴,巴巴地问:“好吃吗?” 妇人笑了,“那我买一罐。”这一家实在有意思,她刚刚坐车里都看到了,两大人悠哉悠哉地坐在后面玩,让三个小孩揽客。 巴虎去车里拿了个罐子来,“夏蜜还是秋蜜?” “跟阿木尔买一样的。” 就在巴虎从坛子里舀蜜的时候,又来了两个客人,三个孩子把巴虎刚刚说的话照搬来用,艾吉玛去拿罐子,巴虎蹲着舀蜜,其其格和吉雅捧着钱匣子收钱。 蜜娘左右看看,乐得清闲,搬了板凳坐在其其格身后,能看到客人递来的铜板和银角子。 六个客人陆陆续续走了,摊上一时空闲,其其格抱着钱匣转身放蜜娘腿上,抽开腰上的荷包明示。 “知道啦。”蜜娘数了六个递她手里,“你数数对不对。”再给吉雅六个,还有艾吉玛的六个。 艾吉玛没想到还有这档子好事,见其其格和吉雅喜眯了眼睛,他也没败兴拒绝,默默装进怀里缝的布袋里。 “是不是忘了啥?”巴虎盖上坛子大步走过来,拎了板凳坐蜜娘旁边,伸手索要:“我的呢?” 蜜娘放了两个铜板到他手心里,见他不收回手,纳闷道:“怎么?你只拉来了一个客人。” “你吆喝一嗓子我给你两文钱,不管拉不拉的来客人。”巴虎给她提醒,“你数数我一共说了几句话?” 蜜娘从钱匣子抓一把铜板放他手里,“有多的就送你了。” “为啥我只有六个铜板?”其其格撅着嘴不依,她说的话也不少,还有人夸她可爱来着。 “我不管,我也要多多的。”她耍赖。 “那不行,我只给你爹这个待遇,你跟你哥都不行。”蜜娘也不跟她讲理,“我们之前说好的,你要是耍赖我就解雇你。” 其其格噘嘴斜眼瞅她,瞥到迎面来的巴掌,立马恢复正常,矮身一躲,不满意道:“偏心眼子。” 蜜娘看向巴虎,不否认。 男人不自在地清咳一声,眼里蕴满了笑,反手把手里的铜板又倒回钱匣里。 “不要钱了?” 巴虎起身去车里拎罐子,摆手道:“我给掌柜的打白工。” 蜜娘勾了勾嘴角,再看其其格和吉雅,兄妹俩迅速转过头,手紧紧捂住腰间的荷包,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哎呀,你们可算来了,还以为你们今年不来了。”巷子里走出三五个妇人,后面还跟着小跑的孩子,“从入冬了我们几乎天天打发孩子来看,只有这些了?你们明年还来吧?” “有人去家里买走了三坛子,刚开张又有人搬走了一坛子,你们再来晚点就卖完了。”蜜娘起身招呼,“至于明年,要是有没卖完的就拉到都城来,去家里买的人多了就不过来了。” “那我买两罐,不对,买三罐。”说话的妇人只带了一个罐子,让巴虎再给她拿两个。还没轮到的人闲着逗逗孩子,有人问蜜娘她家住在哪儿。 “瓦湖,离瓦湖不远的一个村,也是最靠东的一个村。” “我知道,迁徙回来时最先经过的人居住的地方嘛。那你们就在迁徙队伍的最前面了?这个好找,明年去找你买新鲜的。”小阿嫂把罐子递给巴虎,“我只要一罐。” 买了三罐两罐的听了有些后悔,夏天的时候蜂蜜可招虫了,滴到桌子上忘了擦,一会儿的时间就爬了密密麻麻的蚂蚁。 “不想买那么多的可以退回来,我给你们退钱。”蜂蜜不愁卖,蜜娘也不勉强她们,“你们的街坊邻居可还有要买的?劳你们回去说一声,一年也就卖这一次,马上卖完了我们就要回去了。” 没一会儿巷子里就出来了不少人,摊子被围住,街上路过的人见了也匆忙跑过来,踮脚探头问:“卖的啥啊?蜂蜜?甜的?通肠子的?那我也买点。” 随着坛子里的蜂蜜逐渐减少,围着摊子的人都急着递钱,要不是巴虎长得壮,摊子都要给掀了。 “卖完了,别挤了,坛子见底了。”巴虎大声喊,他忙出了一身的汗。 “什么时候还来?”有不知情的问。 “没了没了,一年就这一次。”巷子里出来的妇人说,她见坛子里还挂着厚厚一层蜜,心生歪主意:“天也挺冷的,我家里还烧了两壶水,要不我提来涮涮坛子,让他们这些没买到的也尝尝味儿,暖暖身。” 蜜娘摆手,让巴虎把坛子搬回车里,“我也有用,蜜水和黄油一起揉面,蒸出来的馒头又甜又有嚼劲。还能在烤羊腿的时候刷两层蜜水,烤出来的羊腿不焦,颜色红棕油亮,味道不错,我家的孩子都爱吃。”蜂蜜不止泡水,还能做菜做饭,知道的人越多,以后她的蜂蜜越受欢迎。 “我们走了。”巴虎已经把马车掉过头,招呼三个孩子上车,已经过了晌,他着急去吃饭。 在酒楼里吃了盘用酸果子做的焖羊肉,其其格和吉雅都爱吃,出了酒楼巴虎就赶车去买干果,鲜果更是拿筐装,山梨山萘都倒在车板上。再去买了布买了帽子,去银楼里给蜜娘买了珠钗和耳坠子。其其格见她娘带金闪闪的耳坠好看,也扎了两个耳洞,当场就带了一对小小的银耳钉。 “扎了耳洞冬天就不能出去玩了,遇风就冻肿。”蜜娘用布巾给她包住头。 其其格连连点头,只要能带好看的坠子,她不怕疼不怕冻,“娘,等你戴耳坠戴厌了,能不能送给我?” “以后爹给你买。”巴虎在外面说,“你娘的东西都是她的,你不能拿。” 其其格应的飞快,还追问什么时候给她买。 “明年。”巴虎含糊回答,他怎么有个这么爱臭美的闺女?人不大,讲究还不少。出门要戴上她的小银镯,带的荷包要跟衣裳的颜色相配,吃饭要去酒楼,见她娘戴耳坠,她也眼馋。 怎么美怎么打扮。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五十章 去一趟都城, 蜜娘很满意,其其格和吉雅也满意,之后再去都城买粮买碱, 就只有巴虎一个人,前一天的满意过了个夜便消了九分。出门的时候娘三个还在睡, 问还要买什么, 没一个正经应答的。最后的一分满意也消失在茫茫白雾里。 人的口粮和牲畜的口粮拉回来入了库,就该宰牛准备明年夏天吃的风干牛肉,六头牛身上扒下来的牛油堆了三桶,蜜娘搬了火炉子在院子里, 在空旷的地方熬牛油,油腻又喷香。 熬了半天的牛油,她熏的没了胃口,又想起了辣乎乎的番椒。锅里还剩大概一碗的牛油没地儿装,她背着巴虎掏了把番椒出来, 趁着油还烫丢了番椒进去,呛鼻又火辣的味道立马唤醒了味觉。 等巴虎闻着味儿一手血跑进来,蜜娘已经洗了锅准备炖牛骨了。 “怎么了?”她装傻。 “你用番椒炒菜了。”他肯定。 逃荒到草原后 第104节 “没有呀, 我只是用番椒炸了碗牛油, 你不是担心我会辣坏肠胃,以后我用辣油炒菜就不那么辣了。”蜜娘把洗干净的牛骨头沿着锅边滑到锅底,锅里似乎还泛着辣味, 她突然想起阿斯尔做的酸汤鱼, 如果再加两个番椒,滋味肯定更好。 “你有没有买酸菜?”她突然问。 巴虎转身往外走, “买了。”她在阿斯尔家喜欢吃酸鱼酸菜, 他怎么会不买酸菜回来。 新鲜的牛肉只是在牛骨汤里烫熟就很好吃, 熬牛骨的时候蜜娘就在灶房里切牛肉和萝卜,牛骨汤变了色倒萝卜进去,牛肉她切了一盆就罢手了,忙了半天有些累,要是不够吃到时候再切。 天色半昏,牛肉都挂进屋里,剥下来的牛皮泡在染缸里,外面血乎乎的土撒上牛羊马骆驼的粪便,等明年开春了又是一块儿种萝卜的好地。 晚上所有的人围一桌吃饭,桌子中间是咕噜冒泡的牛骨汤,桌上有牛肉有菌子,每人面前是一碟韭花酱。 “开动啊,累了一天了。”一年也就宰牛这一天,能逮着牛肉吃到饱。 其他人吃的兴起,蜜娘有些意兴阑珊,眼睛不住往灶台上凝固的辣牛油瞟,她想了想,起身拿了一家四口带艾吉玛一起吃饭时用的小铁锅,“巴虎,给我舀点牛骨汤起来。” 见其他人顿住,她笑着解释:“我口重,想吃点辣,你们又吃不成,我单独分一锅。”不是嫌弃他们。 巴虎看了看她,拿湿抹布垫着端起大铁锅,小铁锅支到火炉子上,舀了汤和萝卜,伸手问:“是放辣油还是番椒?” “辣油吧。”不是怕拉肚子,是怕煮的番椒没油炸的味儿正。 两勺微红的牛油一下锅,辣味就出来了。 “阿嚏——”有人背过身打个喷嚏,“我去把门开着。” 汤越咕噜辣味越重,但时间久了慢慢也适应了,巴虎给烫了两盘子牛肉,肉熟了就把小铁锅端放在她面前,大铁锅挪回火炉,招呼道:“我们继续吃。” “娘,我也想吃一口。”吉雅凑过来小声说,“闻着好香啊。” 蜜娘挟了一片烫熟的牛肉喂他,瞟见巴虎看过来,她说量少没什么事,“不给吃他一直馋着这口,觉都睡不好,是不是?”反正她是。 吉雅点头,抿着嘴嚼肉,只有一点点辣,更有滋味。 “还想吃。”他张嘴。 “最后一块儿。”喂了吉雅又喂凑上来的其其格,说两块儿就两块儿,两个孩子明显还想吃,但也不纠缠。 蜜娘吃着牛肉和萝卜,有了饱意就停了筷子,锅里剩下的牛肉都捞到巴虎碗里,“你尝尝,味儿不错。” 男人刚提筷就皱了眉头,等嚼了两下,眼睛瞪大,“来,换个锅,尝尝辣汤煮出来的牛肉。” “别换了,又不是没辣牛油。”蜜娘端了碗来,挖了三勺牛油到锅里,巴虎顺手把剩下的牛肉都倒了进去,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阻拦。 锅里煮着牛肉,巴虎离座去切肉,他才刚刚垫了个肚子,离吃饱还早。他切牛肉不像蜜娘一样切的薄,半指厚的牛肉块儿,小儿掌心大,切了一半锅里的肉熟了又坐回去吃。 “都挟着吃,味儿不错。” 希吉尔先捞一筷子,不等嚼烂又捞一筷子到他小舅子碗里,其他人见此也下筷子,一人一筷子,锅里只剩牛骨和煮碎的萝卜了。 “东家,别忙着吃了,先把你切的牛肉倒进来煮。”朝宝喊,见蜜娘端过来他勾身接住,“跟着东家,我们也过上了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 有人问番椒是什么东西,得知就是蜜娘晒在毡顶上的红彤彤的玩意,说:“闻着呛人,吃着还挺香。” 倒是没人讨要种子,一听是西域传来的,就知道买来不便宜。更何况就是有种子他们也未必能种活。 漠北人这么些年来种的最好的菜就是萝卜,虫太多了,一个疏忽,照顾了一两个月的青菜就只剩茎了,时间长了就没人种了。 晚上洗漱后躺在炕上,巴虎喜滋滋道:“等正月阿斯尔一家来了,我就给他们做牛肉辣锅子吃。” 蜜娘好笑,“你是真跟阿斯尔玩的来,什么都想着他。” “除了你跟孩子,我也没旁人可想。”巴虎想到茂县住的人,不及深思又摇了摇头。 “你明天请扈家父子来家里吃饭,知道番椒能做菜的人应当不多,看他们能不能用上。” 巴虎还真没想到这儿来,“就是一味佐料,应当没什么大用。”但他还是答应了明天去喊人。 …… 扈家父子过来的时候已经到饭点了,人还没进门声先透进门窗,“什么好吃的菜?还打哑迷。”见到其其格和吉雅,扈大人从袖中掏出两支紫毫笔,“四岁了吧?能开始拿笔学写字了。” “还没四岁,快进来坐,这天阴沉的像要下雪,风吹在身上跟没穿衣裳一样。”巴虎站檐下招呼,“饭已经好了,洗个手就能吃了。” 扈家父子闻到风里带的辣味,嗅了嗅问:“这是什么味儿。”家里做摆设的番椒在打蔫后就被仆妇收了下去,两个大爷只知道番椒呛人,什么味都忘了。 等饭吃到半途知道是番椒还斥巴虎大胆,“什么东西都敢吃,也不怕吃出事。” “老鼠吃过人才吃的,你放心吃,不会要了你的老命。”巴虎阴阳怪气,也把蜜娘的意思透露了,“我家里还有不少番椒籽,留了几十颗明年种,剩下的你都给拿走,看用不用得上。” 扈家父子脸上露了喜意,扈文寅搂住巴虎的肩膀,“师兄啊,你真够意思。”简直是他爹官途上的福星,不过他爹刚升县令没两年,顶多就是在上官眼里留个好印象,得些赏赐,升官是不可能了。 “别谢我,谢你嫂子,种子是她买的,种法也是她琢磨出来的,就连吃也是因为她有孕口重才想吃这玩意。”巴虎不承这份谢。 “是了,是该谢嫂子,之前包谷的事也是嫂子的功劳。”扈文寅转过身冲蜜娘拱手,“我代我父亲谢过阿嫂。” “机缘巧合罢了。”蜜娘摆手,“你们用得上就好。” 饭后送走扈家父子,巴虎刚洗了锅碗,天上就开始飘雪,雪正大的时候,家里的大门被拍响。 巴虎一开门,扈文寅就招呼人把两个箱子放进来,没说几句话就转身跑了。 “还有十张银票。”蜜娘把匣子里的一叠纸拿出来,一千两,她拿着有些心慌。 倒是巴虎还稳得住,再看箱子里多是女人用的发簪耳坠镯子和胭脂水粉,他只叹:“当官的可真有钱。”犹记得扈家在他小时候还赶不上他现在的家底。 “收着吧,对他家估计就是毛毛雨。”他翻了下箱子里的东西,纳闷道:“就一个番椒罢了,跟花椒八角也没差,一个吃食,值得这么大的手笔?”别回头没达到想要的结果再后悔的肉疼。 “可能是达官贵族家里都拿番椒当盆栽摆设吧。”她一个养蜂的,在漠北也少见,扈家也吃了两三年了,也不见他们有什么想法,不就是因为蜂蜜在中原不少见,于达官显贵也无用。 “不管了,反正我们又发财了。”蜜娘拿了一对粉色的耳坠出来,“等明年其其格过生送给她。” 作者有话说: 中秋节快乐 今晚见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家里的东西多了, 其其格最先发现,夜里要睡觉的时候,迟迟不愿意出门, 赖在梳妆台面前,就着昏黄的油烛光对着铜镜往头上戳一对蝴蝶簪子。 “我要睡了啊。”蜜娘躺在炕上懒洋洋提醒, “快跟你哥到隔壁去睡觉。” “我不困。”的确是不困, 声音里中气十足,小丫头贴心地说:“娘,你困了就睡,我不会打扰你。” 蜜娘看了眼抱臂等着的男人, 拉高了被子躺下去,怂恿道:“不耐烦就给掐着咯吱窝提出去。” “别挑事,我没不耐烦,我大闺女这么好看,我看一晚上都不烦。”巴虎故意腻歪, 冲回头甜笑的小丫头说:“也就我闺女了,换个人就不带这么好看的。” 话落腿上就挨了一记轻踢,他故作嫌弃地挪开, “别想逼我改口, 我说的是实话。” 其其格特别满意,甩着满头的珠钗慢吞吞走过来,仰头问:“爹, 我美吗?” “漠北最美的小娘子。” 其其格忍不住笑开了花, 还害羞地扑他腿上,头上的发簪钗子甩了一床, 甜腻腻地说爹爹最好了。 蜜娘被腻的抽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呼出来, 就听巴虎温声问:“天黑了,该睡觉了,你多睡觉快长高,长大了才能戴这些珠钗。” “等我长大了就给我?”其其格偷换意思,还心虚地瞥她娘一眼。 巴虎含糊地应了,“爹给你买你喜欢的。” 小丫头终于磨到她想要的承诺,立马乖巧听话,喊炕尾翻跟斗的吉雅回去睡觉。 巴虎不给兄妹俩磨蹭的机会,一手夹一个给送回隔壁厢房。 “下雪了,好凉啊。”其其格和吉雅伸手去接飘下来的雪花,在进屋后,手心里冰凉凉的雪花化成了水,在炕上留下两个印记,转眼又消失不见。 蜜娘听到脚步声过来,紧接着门开了又关上,她睁眼问:“都睡了?” “睡了,早就该睡了,躺进被窝就打哈欠。”男人脱掉外袍和软靴,掀开被子坐进去,探身往桌上一吹,室内沉入黑暗。 “哎呀,为啥掐我?”话里带笑。 蜜娘轻哼一声,他心里明白,赶在他开口前捂住耳朵:“嘘,别说话,我想睡了。” …… 次日一早其其格又来了,翻着花样往头上别簪子,也不闹人,嘴里呜呜啦啦的,也不闹着要去雪地里玩,还挺让人省心,也算歪打正着了。 “晌午吃牛肉锅子?还是羊肉锅?”铲雪的时候巴虎问,冬天是最适合进补的季节。 “羊肉锅,辣一点,你们要是吃不成就炖两锅,我想啃羊蝎子。”蜜娘披着狼皮披风站檐下看他在雪地里清雪,见艾吉玛从门外进来突然想起还要去念书的事,精神一萎,招手说:“艾吉玛,你帮我往救济院跑一趟,去找盼娣或是兰娘,问今年的私塾什么时候办。” “哎,好。”艾吉玛转身又出去,没多大一会儿就匆匆跑回来,“婶,她们说今年好像不开私塾授课了,我回来的时候见扈小爷从衙门里出来,就去问他,他也说不办了,以后都不办了。” 蜜娘先是惊讶后是惊喜,一时没忍住露了笑,被巴虎逮着又好一通打趣。 她疑惑道:“都办了三年了,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办了?”原先说的考核也不考了? “时间久了,人也疏懒了,再加上现在家家户户养的羊群扩大,一心扑在养羊上,谁有心学一年到头用不上两句的蒙语。”巴虎很有经验,在他看来私塾里教的也就养羊和药草有些用,三年多了,该学会的也学会了,学不会的就是再耗三年也还是学不会。 像其其格和吉雅,他俩在外面玩偶尔从老人嘴里听几句蒙语,回来了还会学给他和蜜娘听。反而是蜜娘这个正经学的,除了喊人名字,其他跟蒙语沾边的,他就没听她开过口。 大雪连下了五天,第六天雪停的时候,巴虎带着三个男仆去瓦湖凿冰,他走了没多大一会儿,盼娣兰娘和莺娘她们三个来了,带了个确定的消息:私塾不办了。 “像我们都是一个人的,也养了七八十只羊,那些家里人多的,合起来有两三百只,早上起来不等吃饭就要去清扫羊圈,扒雪回来煮化,混了盐给羊饮水,还要给羊剁草料,一通忙活半天过去了。忙活了羊,妇人还要忙活家里的饭,煮雪存水,浆洗衣裳,纳鞋缝衣,哪来的空闲还去学字听经啊。”盼娣掰着手指算,而且有狼毛披风的能有几人?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穿了羊毛袄外套毛毡雨披,落了雪再一进一出,雨披上的雪化了水结成冰,冻的手脸青紫,谁还有那个闲情念书。 “今天巴虎不在家,你们留下来吃饭吧,前些天刚宰的牛,我琢磨了一种新吃法,你们尝尝。”蜜娘轻轻眨眼,笑道:“就当是庆祝不用再去听萨满念经了。” “要请也该是兰娘请。”盼娣轻推她,“说啊。” 兰娘未语先羞,“再有十天我嫁人,蜜娘来送我出嫁啊。” “哇,恭喜恭喜,男方是鞋铺的少东家?” 兰娘惊讶抬头:“你知道?” “遇到过,没去打招呼。”蜜娘道。 “是他,在临山的时候他带了他爹娘来正式提亲了,我应了,日子是前些天定的。出阁酒我就不办了,成亲的那天,晌午和晚上他家都置席,算是补上了。” 听着是挺不错的,男方挺重视兰娘,蜜娘再一次说恭喜,“到时候我一定去。” 真是世事变化难测,她跟兰娘有过不浅的隔阂,一年年过去,两人又重修于好。而跟木香,交情颇深,却渐行渐远。盼娣跟木香关系好过又破裂,时隔三年,也重修于好。 当初性情最圆滑的姑娘,生了不嫁人不生子的念头,当初性情最尖锐的人,打磨了棱角,踏上条坎坷路,又生了掌权的心思。 “晌午在我家吃饭吧,炖锅牛骨汤涮牛肉。”蜜娘再一次说。 “我请吧,去买坨新鲜牛肉涮锅子。”兰娘开口,“到我们那边去吃。” 逃荒到草原后 第105节 “别,一顿饭而已,不用分这么请,再说我也不方便过去,身后拖的还有三条尾巴。”她家里挂了一屋的肉,哪能让兰娘掏钱又去买肉。 说干就干,蜜娘带盼娣去后院取牛骨牛肉,火炉子上烧的有热水,用热水洗了牛骨牛肉,牛骨放锅里炖,牛肉先泡在水里。 “蜜娘,今天中午又吃锅子?”牧仁大叔见状走到灶房门口,冲屋里的人点了点头,说:“你多加盆水,牛骨汤煮好了我们舀一盆走,也烫牛肉吃。” 又问:“是有辣牛油吧?” “我正准备再熬一钵牛油,你们要是也喜欢吃,我就多熬一钵放你们那边。” “行行行。”老头连说三声,皱巴的脸上蕴满了笑,显得脸上的褶子越发多。 熬牛油之前,蜜娘打发艾吉玛去买一碗酿豆豉,牛油下热锅完全化开后倒豆豉,豆豉炸焦下花椒八角桂皮,起锅的时候辣椒放在盆底,牛油一倒下去,辣椒的香味掺着豆豉的酥香勾得人吸鼻子又忍不住打喷嚏。 “好呛。”盼娣坐灶前烧火,被呛的火钳都忘了丢,拔腿就往院子里跑。狗窝里卧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个干净,只剩大斑小斑把头埋在胯/里撇着耳朵呼呼大睡。 牛油舀起来了,蜜娘洗手出去,嘴里还嚼着炸干炸脆的豆豉,微微烫,微微辣。 “这就是你说的新吃法?”兰娘不解。 “等会儿涮锅子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吃过的就没有不爱的。”四个人又回到其其格和吉雅睡觉的屋,兄妹俩昨天把她以前写字的纸翻出来了,今天艾吉玛在手把手教他俩握毛笔,学写字。 “娘,你看,我写的。”吉雅捧着皱巴巴的纸过来,神情得意,“哥哥说我写的特别好。” 蜜娘扫了一眼看向艾吉玛,他不自在地挠挠头,耳根泛红。 “比我学写字的时候写的好多了。”她闭眼夸,打发他继续去写。转手端了瓜子让盼娣她们嗑,四个人想到哪说到哪儿,一直等到牛骨汤炖好才去切牛肉。 下牛油前,四个大人三个小孩,一人一碗浓白的牛骨汤,牛骨用斧头砍断,三个孩子一人捧截牛骨,拿勺子舀里面的骨髓油吃。 大人小孩分两个锅,蜜娘舀了两勺牛大油搅到汤里,浓白的骨汤变了色,随着咕噜噜的炖煮声,烫熟的牛肉在捞起来时浸了一层的红油。 “好吃哎!”莺娘惊讶,“味道好足,又麻又辣又香。” “吃,随便吃。”蜜娘吃的鼻尖冒汗,感觉衣角被扯,她侧目,是其其格,眼巴巴的样子好生可怜。 巴虎不在家没人管她,蜜娘从锅里捞一碗肉起来倒在他们吃的锅里,“先吃,吃完了娘再给你们挟。” 其其格嘟着油腻腻的小嘴探身亲了她一下,拿出敷衍人的话:“娘最好了。” 这话不值钱,蜜娘毫无波动,冷漠地拭掉脸上的油,“这话你给你爹、你哥、你阿爷、还有艾吉玛他们都说过。”她掐了下小丫头的肥脸颊,“乖,下次换句哄人的话。” “你们娘俩说话还挺有意思。”兰娘看着心生向往。 “有点烦人。”蜜娘说的嫌弃,面上却是挂着笑。 一顿饭结束,盼娣她们帮忙收拾了灶台就要回去,玩了半天,再不回去羊圈里的羊要发疯了。至于熬的牛大油,别的都好找,唯独红艳艳的番椒她们没见过,想也知道是好东西,虽然做菜好吃,三人谁也没提要一点回去打汤。 …… 巴虎傍晚回来的,一到家就闻到香辣味儿,香味醇厚,他把鱼倒在缸里进灶房打热水洗脸,目标明确地盯着了盖住盖的饭钵,揭开一看,红棕色的牛板油,比先前辣牛油的味道更勾人。 晚上他单独涮牛肉吃,蜜娘跟三个孩子吃新鲜的酸汤鱼,“再有十天兰娘嫁人,婆家是开卖鞋铺的。”蜜娘跟他闲聊。 “哦,又要吃席了。”说完就忘了,继续从锅里捞牛肉吃,辣的额头冒汗,一边灌水一边脱衣裳,“冬天吃这个太爽了。” “得亏了我吧?”蜜娘得意极了,又找茬:“也不知道是谁,当初一提吃番椒,像试毒似的。” 男人呵呵两声,转而看向其其格和吉雅,“你俩晌午也吃了沾辣味的牛肉吧?” 两个小的藏不住事,一诈就露馅,两双眼睛投向蜜娘,无声胜有声。 这下轮到蜜娘不说话了,低头吃酸汤鱼里的花椒。 … 兰娘嫁人这天,蜜娘因为怀有身孕没去堵门,站在外面等男方接走了新妇,跟巴虎带着两个孩子慢吞吞往村中央走,进门的时候从屋里出来个男人,满脸的大胡子让她想起了往事。 大胡子也一怔,因为他有意躲避,这两年两家很少碰面,他垂下眼点了下头,绕过门口的一家人往隔壁去。 “苏合他哥?”蜜娘不是很确定。 “嗯,是他。”巴虎点头,扶着她往屋里走,“事过的有几年了,过了就过了,碰见也别多想。” “嗯,就是碰到旧人有些愣神。”再过几年再碰见,她可能都认不出人了。 兰娘婆家条件不错,亲戚也多,上菜时一桌抬了只烤全羊,巴虎切了几坨放蜜娘和两个孩子碗里,“其其格,吉雅,你们心心念念的烤全羊,多吃点。” 但他刚咬了一口就搓了搓牙,低声嘀咕:“没我手艺好。” “瞎讲究。”蜜娘白他一眼,示意他看两个抱肉啃的孩子,自己也咬一口,“只有你自己觉得。” “年夜饭我给你们烤一只尝尝,算了,还是等阿斯尔一家来了再烤吧。”改口改的快,挨掐也挨的狠。 吃了饭,下午客人都在男方家里说话聊天,后半晌,兰娘换了衣裳露了面,她男人跟在后面提了马头琴出来,爽朗道:“冬日消遣少,我给大家拉一曲。” “给我们拉的还是给新妇?”有男人大声吆喝,引起一片哄笑,小两口都红了脸。 巴虎顿感不妙,立马朝身边的人看去,果然眼神幽怨,“我补,晚上回去了我也给你弹。” 幽怨的眼神一收,蜜娘脚上打着拍子看屋内拉马头琴的男人,一曲又一曲,新人换旧人,一直到开晚宴,悠扬又激昂的琴声一收,喧闹声重回冬夜,又开始落雪了。 踏着雪回家,巴虎背着抱着扶着,门一开,屋里屋外的狗一同迎了上来,数不清的狗腿像是打架的蚱蜢,跳着扒在人腿上。 巴虎被缠的走不了路,弓下身把其其格和吉雅放下来当诱饵,他跟蜜娘顺利进了屋。 漱口、洗脸、洗脚,蜜娘嘴里一直哼着胡编的小调,往炕上一坐就等巴虎表演了。 巴虎清了清嗓子,一回生二回熟,从箱笼顶上翻出搁置了两年的马头琴,擦拭了琴弦,由着自己的心情胡拉。 除了他,在场的也没人发现,一曲完毕,赢得一众的叫好声。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过节耽误了更新 明天见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没了念书的事, 寒冬腊月天,蜜娘彻底清闲下来了,她放下还没缝袖子的夹袄, 站起身打开窗子往外看,屋里暖和是暖和, 待久了就有些闷。 院子里的雪早上才铲干净, 现在又飘了一层白,灶房的窗下是两个用砖头砌的狗窝,木排封顶还覆了一层牛皮,狗窝外面有一行梅花印通向大门外。惹事精从外面回来, 仅有的一只耳高高竖起,在看到窗户里露出来的半个人时,耳朵后撇,一副乖巧模样,粗壮的尾巴摇碎零零散散飘下来的雪花。 “你的男主人和小主人都在忙啥?出去了就不回来。”蜜娘半倾着身子摸摸竖起前爪扒在窗户上的狗, 估计是在雪地里打滚了,厚密的毛发上结了小碎冰。 “一身狗毛四季穿,不怕寒不怕热, 出门也不用换衣裳换鞋, 可真方便。”她的手放外面一会儿,就冻的指骨疼。 巴虎隐约听到声,他侧头细听, 问烧火的两个孩子, “你们娘是不是在喊我?” “我出去看看。”吉雅往外跑,“爹, 是我娘在喊你。” 又扯着嗓子冲院墙里喊:“娘, 我爹听到了。” 巴虎拍掉身上沾的草料, 大步往外走,早上踩的脚印又被风雪盖住了。他走的又疾又快,不等进门先问:“喊我有啥事?” “没事就不能喊你了?”蜜娘已经穿戴好站在檐下。 巴虎一见就知道她是想出来走走,故意歪解她的意思,“那就是想我了,真真是黏人。”说到后来像是真的一样,乐得合不住嘴。 两人踩着薄雪往外走,家里有狗也不用关门,出了门雪就厚了,一踩下去没过脚踝,这还是铲过的,没人踩踏的地方雪比小腿还深。 “去羊圈?” “嗯,其其格和吉雅在忙啥?”话刚出口,就见两个孩子拖了个小桶出来扒雪,扒了半桶,兄妹俩提着往回走。小丫头的耳洞还没长好,头上戴着羊皮帽包住了耳朵,爱美,还缠了一圈青黄红布条搓的绳。 “在煮雪?小帮工用的可还称手?” “称手,还合意,再来十个我也不嫌多。” 蜜娘白眼翻他,想的还挺美,“你不该娶中原的姑娘,该娶从中原来的猪。” 巴虎偏头笑,喝了一口冷风,“别说是猪,就是换个人我都不娶。”一副勉强模样,“算了,我也认了,少几个就少几个吧。” 这又不嫌话酸牙了,蜜娘又气又笑,脚上一踢,扫了他半腿的雪,“有这三个你都要烧香拜佛了,别贪心。” 走进羊圈,门边上支了个火炉子,架的铁锅上堆了一锅的雪,其其格和吉雅坐在小板凳上烧火,羊皮手套搭在桶上。 其其格见蜜娘进来,扑过来抱住她的腿撒娇,掰着手指头说她烧了几锅水,“娘,我能不能干?” “能干,刚刚你爹还在夸你跟哥哥,特别中用的小帮手。”蜜娘见她鼻尖还有汗,她脱了手套摸进她后背,“是不是热了?别躲,我看看你是不是出汗了。” “娘,你手好冰。”其其格扭成一条虫子,怕冷又怕痒,咯咯咯地笑,边躲边笑,“我没出汗,也不热。” 巴虎伸手抹掉她鼻尖上的水,“可能是雪化的水,大冬天的没那么容易出汗。 ” 其其格反手抹了把脸,嫌弃她爹没洗手。 瞎讲究,巴虎瞥她,自己手上不还是摸牛粪了。 “你是跟他俩在这儿烧火还是跟我去给牛羊抱草料,不用你抱,你站一边看着,帮我看看牛羊的胃口。” 都把她安排好了还给什么选择,蜜娘给其其格扯好衣角站起来,“走,我陪你说说话。” 牛羊的胃口好赖有艾吉玛在观察,他手里拿了沓用面糊糊在一起的纸,巴掌大小,一手握着炭头。 “婶儿。”见人来了他走过来打招呼,“地上有新鲜的羊粪,你走路小心点,别踩滑了。” “哎,你忙你的,我有你叔照顾。”蜜娘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能干又有主见,“晌午想吃啥,婶子给你做。”两人差的也就十一二岁,最初他一口一个婶她还听着别扭,现在也习惯了。 “涮羊肉锅,加辣。” 她就知道,听说牧仁大叔他们这些天一直吃的都是涮锅子,往年碰都不碰的青菜,现在是顿顿要拔一钵。 “炖只鸡/吧,换换口味,都上火了。”其其格和吉雅吃的少都还上火了,早上拉完屎进来嚷嚷着屁股疼。 “哦,那也行。”艾吉玛继续去观察羊吃草,巴虎铲了发芽的包谷倒在牛槽里,公牛公马公骆驼关在一起,母牛公母马母骆驼关在另一个圈里。他递给蜜娘一根长杆,“你看着,要是有抢食打架的抽一棍子。” “好的,交给我东家只管放心。” 巴虎瞅她一眼,又作怪。 “爹,水热了,快来舀水。”那边其其格大声喊,巴虎把锹一丢,大步走过去,边走边嘱咐他们别碰锅。 牧仁大叔跟金库老伯合抬了一筐羊粪出来,见状撇嘴,“还是跟爹亲,我说我来舀水提水,人家兄妹俩愣是不肯,非要巴虎亲自动手。”亲手熬煮的雪水人家看得精贵,外人碰一下就是占便宜了,护得紧紧的。 蜜娘听了发笑,分了眼神往外看,巴虎拿勺子舀水还在跟两个孩子说着什么,兄妹俩笑开了嘴,拿了手套戴手上,提着小桶又颠颠往外跑,跟从雪地里蹿回来的巴拉撞个满怀,巴拉改道又跟小主人身后出去。 “你跟他俩说的啥?我看其其格和吉雅被你哄的恨不得跑到雪地里再提三百桶雪进来。” 巴虎忍笑,一桶热水倒进水槽里,白雾柔和了五官,“我说有他们兄妹俩,给我帮了好大的忙。就是把他俩架起来,让他们觉得特别有用,我离了他们就要累死。” “其其格和吉雅落在你手里只能任揉任搓。” 逃荒到草原后 第106节 … 临近晌午,雪停了一会儿,蜜娘回去剁鸡肉。把鱼逮回来的次日巴虎就把家里的公鸡都给宰了,拔毛后跟牛肉挂一起晾着,鸡肉里的血水都沥了出来,下油锅一炒再倒雪水进锅开炖,这样炖出来的鸡油花少,香而不腻。 听到门外有沉重的脚步声,蜜娘刚准备出去看,灶门被撞开了,巴虎一手提了桶略有温热的羊肉进来。 “怎么宰羊了?”她让开地儿让他进来。 “艾吉玛说这只羊两天没好好吃草了,趁着还精神我就给宰了。”他把桶放在案板一侧,“先放着,你别动,等我回来了我弄。”两个小的在烧火烧水 ,他得去盯着。 他刚走,牧仁大叔回来准备做饭,进屋拿羊肉的时候抽了抽鼻子,“今天炖汤没放番椒。” “没,其其格和吉雅上火了。”蜜娘见老头提了只前腿,问他是准备烤羊腿还是炖羊腿。 “剁肉捏肉丸子,羊腿骨熬汤,青菜和肉丸子滚汤,你们可要吃?我剁了给你们端一盘肉过来。” “也行,那你待会给我送来。”后锅里焖的米饭冒出饭香,蜜娘把灶里的火拢拢,着重炖前锅的鸡肉。 …… “娘,我们回来了,好香好香,我都饿了。”声音在喊,人却没进来,蜜娘拿着铲子走出去,爷三个还在大门外面看着什么,巴虎前抱一个后背一个,微弓着腰。 锅里还炸着肉丸,她没出声又走进去翻锅,等人进来了才问:“你们在门外看啥?” “噢,大斑小斑在雪地里打架。”巴虎给其其格和吉雅撸起袖子,舀水让他们自己洗手。 “谁赢了?” “大斑吧,我们进来的时候它俩还在打。”巴虎瞥了眼忙活着洗手的俩娃,偷偷摸摸拿了个肉丸子塞嘴里,见吉雅偏过头立马闭嘴,等他转过头才又继续嚼。 “就吃饭了。”蜜娘拍他的手。 “偷吃的才香。”轻声嘀咕。 “桌子挪好,后锅里有饭,你盛几碗。对了,艾吉玛呢?怎么你们仨回来了把他漏掉了?” “他不跟我们吃,要去吃肉丸汤。”鸡汤泡饭,鸡翅膀是其其格的,鸡腿一人一个。 先吃鸡肉,鸡肉啃完了再煮炸肉丸。 其其格最先吃饱,挺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在椅背上,大声“啊”了一声,“我娘做的菜可真好吃。” 吉雅点头,嘴里还嚼着焦黄的锅巴,“焖的米饭也好吃。” 蜜娘听的高兴,视线挪到巴虎身上,等着他拍马屁。 “两个孩子随我,都是实诚人,从不说谎。”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吉雅嘴巴笨一点话少,勉强称得上是实诚人,其其格嘴里能跑马,说出来的话没个边际,哄人的话更是随口就来。 饭后巴虎洗碗,洗了碗又收拾桶里的羊肉,冲掉血水爬了梯子给放房顶上冻着。以前只有阿尔斯狼、巴拉和大黄三只狗的时候他都是把肉埋院子里的雪堆里,它们也不会偷吃。现在狗多了不行,总有不那么听话的。 饭后歇歇,其其格和吉雅又张罗着催他们爹去羊圈,蜜娘也跟了过去,两个小的继续给牛羊马骆驼煮雪化水喝,巴虎拿了扔下雪地里冻得梆硬的羊皮摊在地上刨羊毛刮碎肉,蜜娘坐在火炉子边上烧火,一家四口各干各的事。 上午把羊圈里的活儿料理的差不多了,仆人饭后各回各家,等黄昏的时候才会过来给牲畜搬草料换水槽里的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雪大得看不清方向的日子里,牛羊马骆驼都关在圈里,雪停了就放出去,牛马骆驼踏平雪地,羊群跟在后面在泥雪里翻找枯茎杂叶,混着雪水一同吞咽下肚。 “爹,天上有、有鹰?”吉雅眯眼看撒下金光的天空,有一只孤鹰拍着翅膀飞过,鸟喙里还叼着……老鼠?好像是老鼠的尾巴垂在外面。 其其格躺在温热的牛背上,耳朵蒙得严实,不太能听清吉雅说的话,导致她说话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吵得牛都忍不住甩尾巴。 “我也想飞!鹰鹰,你下来把我抓走!”说完就哈哈大笑。 “傻子。”吉雅忍不住骂,看他爹瞪眼过来,跟蜜娘肖似的脸上露出不服气的表情,撇嘴偏过脸,等他爹转过头,他冲他后背扮鬼脸。 希吉尔瞟见了暗乐,冲巴虎做手势。 “我知道。”巴虎笑骂:“人家养儿子顶多是十来岁了才不服老子,我这个儿子反骨生的早,时不时想挑衅我。” “揍呗。”希吉尔看热闹。 “不揍,他拿他老子也没办法,有意见也憋着。”谁的儿子谁了解,吉雅有点蔫坏,喜欢搞怪,跟其其格闹惯了的,但其其格他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又是做哥哥的,板着脸也挡不住威严扫地,就时不时搞点小动作当是回击了。 孩子火力壮不怕冷,来雪地看牲畜吃草是两个小的提的,在牛背上坐一会儿估计是冷了,又喊着要下来跑。 希吉尔见巴虎不动,他准备说他来抱,就见两头半大的黄毛牛前肢一弯跪在地上,牛头伏着,其其格和吉雅扭着身子从牛脖子上滑下来,踩着牛角落了地。 人下来,牛起身,其其格和吉雅从荷包里倒出一把炒黄豆,牛舌一卷,嚼的脆响,引得其他的牛鼓着大眼睛望过来。 “东家,你驯的?” 巴虎摇头,“不是我。”这两头牛是其其格和吉雅喂养的,从小一起长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牛会跪在地上让俩孩子踩着牛角爬到背上。 “了不得。”希吉尔感叹虎父无犬子,“等其其格和吉雅长大,你家估摸能成临山牲畜最多的人家。” 巴虎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嘴上仍谦虚:“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孩子一天一个想法,前些天还闹着要跟我学拉马头琴,两天不到琴就甩在炕尾碰都不碰了。”嫌吵耳朵。 也的确是吵耳朵,他俩一碰琴,家里的狗都跑个精光,大斑小斑气得挠门。 作者有话说: 家里有田有地,这时候正是收稻子掰包谷的忙时候,我回家了也被赶下地劳作(哭唧唧),更新时间不保准,望见谅。 等假期结束这两天短的更新会补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色昏, 风雪起,泥雪里啃食草根的羊群自发往家的方向走,牛群跟在羊后面, 不时低眸一声,嘴里呼出的热气一团团冒上头顶, 最终消失在坚硬的牛角上。 “咴咴——”巴虎打了个口哨, 在远处雪地里狂奔的马群听到呼哨声,此起彼伏地拉响鼻,一个通知另一个,一群通知另一群, 三三两两齐头撂蹄往回跑,马蹄带起雪花飞溅,比狂风卷起的碎雪更乱人眼。 走在前方的牛羊听到动静接二连三回头,娴熟地让开地方,不给这群精力充沛的烈马撩闲的机会。 其其格和吉雅坐在牛背上先回去, 巴虎跟在牛羊后面,希吉尔等男仆和狗群还要在雪地里转一会儿,看有没有漏掉的牲畜。 牲畜出去一天, 圈里糟乱的草料和散乱的粪便都被人铲了出去, 溺污的地方堆着干牛粪捂火,一是除味,二是除潮加热。 马群最先回来, 一马当先闯进圈里, 挑衅似的在冒着白雾的水槽里挨个涮涮嘴巴,吸溜口热盐水才心满意足回自己待的地方。牛羊用的水槽落了雪沾了泥, 它们的水槽干干净净的。 大多数牛羊都认圈, 牛回牛的地盘, 羊回羊的窝,公母各行其道,但也有真傻和装傻充愣的。牧仁大叔和金库老伯以及艾吉玛穿梭在牛羊群里查数,揪出混在母羊群里的小公羊、躲在母牛群里夹尾巴的公牛,鞭子打在肉上啪啪响,好一会儿圈里的混乱才结束。 其其格和吉雅坐在给狗新换的草窝里,等艾吉玛忙完三个人手牵手绕过围墙往大门口走,还不等进门,大斑小斑从院子里一跃蹿了出来,借着台阶的便利,跨过门槛,蹬在石阶上,速度极快地跳过他们头顶,一头扎在铲的雪堆里。 吉雅习以为常地拍掉头上掉下来的雪,其其格回头恼怒呸一口,又在大斑小斑蹿到三人中间时摸上它们的大耳朵。 “嗷—嗷——” 大斑小斑得意洋洋嚎了一嗓子,它俩最热衷的事就是在其其格吉雅和艾吉玛回来时迎出去,给他们展示它俩独有的跳高技巧。家里也只有三个孩子让它们跨头顶,成年人它们跨不过去,家里的狗它们不敢招惹,怕被群殴。 “回来了?”巴虎从灶房探出头含糊了一声,等在门口给俩孩子脱齐脚踝的狼皮长袍,袍尾沾了不少的雪,他给挂在檐下的墙上,等冻结实了用鞋底一拍就干净了。 其其格和吉雅仰头噘他,“爹,你怎么比我们还先回来?”还先吃上了。 “我见你们在等艾吉玛,就先回来了。”十分的理直气壮。 “都不喊我们。” “下次下次。”巴虎应的敷衍,他才不喊,他一吱声今天又要前抱一个后背一个给驼回来。 蜜娘等他们爷三个的嘴仗打完了才喊开饭,“你们兄妹俩今天辛苦了,我特意给你俩蒸了牛头糖包。”她把两个牛头样式的糖包挟其其格和吉雅碗里,对艾吉玛说:“那个长了小鸡嘴的是你的,也是红糖的。” “我也辛苦。”巴虎递碗过去。 蜜娘瞥他一眼,挟了一截沾满了红油的辣炒卤牛肠给他,“挨了一天的冻,通个气。” 宰牛的时候牛肠没吃挂在晾架上,晾了大半个月外表干巴了,最适合卤煮,肥油少,久炖不烂。还有这大半个月攒下的羊舌牛舌牛耳朵,一起下锅加大料炖了一下午,全然没有腥味。 辣炒牛肠入口,男人的脸突的一下红了,真如蜜娘说的,着实通气,耳朵里都是嗡嗡声,鼻子里呼出来的气都是烫的。 “我的天爷,你这是放了多少番椒?”他焯了一下盘子,齐齐整整排列的牛肠下大半是番椒,“掩人耳目?忽悠我呢?” “忽悠你还会给你吃?”蜜娘挟了一筷子牛肠子到嘴里,在巴虎虎视眈眈的眼神下咽了进去,“就一点点辣。”转口就咬了一口馒头,让她说的“一点点辣”缺乏真实性。 “下次可别放这么多番椒了,你现在是怀娃口味重,舌头不中用了,吃这么辣的东西下去身体还要不要了?你看我就知道,这玩意儿我咽进去从嘴到肠子都火烧火燎的。”巴虎给她挟了五截到碗里,剩下的端放在灶台上。等饭后他端出去倒雪堆里,跟出去的狗舔了一嘴,立马嗷嗷着打转,嘴筒子埋在雪堆里含了一口雪才消声。 为了不让蜜娘乱来,巴虎接手了家里的一天三顿饭,蜜娘跟三个孩子混在羊圈里。其其格和吉雅烧热水的时候她帮忙揭锅盖,帮忙看火;艾吉玛清点牛羊的数量时她也跟着打下手;巴虎给羊喂草的时候,她拿着长杆驱赶抢食打架的牛羊;牛羊赶出去啃草根的时候,她在家给家里的人缝补衣裳。 这个没有学业约束的冬天,日子忙碌又热闹。 祭过敖包便是年,年尾的最后一天,锅里煮着热腾腾的骨头汤,一墙之隔的卧房里一家四口排队洗澡。蜜娘烧火的时候巴虎给俩崽子在浴桶里搓澡搓头皮,头发擦个半干用被子包着抱去厢房里,躺在热烘烘的炕上烘头发,毛燥开叉的发尾落在红布里,最后消失在翻滚的火苗中。 “我去洗澡,你俩安安分分躺被窝里,困了就睡,饭好了喊你们。”巴虎交代。 “爹,你再摸摸我头发。”其其格央求,她最喜欢被摸头发,摸头发的时候最想睡觉。 巴虎看向吉雅,吉雅拥着被子坐起来趁机提要求:“你喊我喊哥,我就给你摸头发。” 其其格应的干脆,木门吱呀两声,巴虎模糊听到吉雅追加要求:不能说他矮!不能喊他喊弟弟! “笑什么?”蜜娘问。 巴虎摇摇头,“两个小的在斗嘴,是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洗,我炸了肉丸了再洗,免得洗了还是一身的油味儿。”艾吉玛被他大姐夫接走了,家里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大门一关,说话做事都随意不少。 巴虎洗了澡倒了水,洗刷了浴桶提一桶滚烫的开水倒进去,再有后锅里的雪水,雪刚化还是冷的。蜜娘去洗澡,他继续坐灶前烧火烧水,等里面的人一喊,他提水进去给她洗头发。 “我最喜欢冬天。”蜜娘躺在炕上闭眼喃喃,漠北的冬天好长,雪大风狂,把在外游牧了半年的牧民都困在自己家里,家门之外是风雪,一门之内是烟火。 巴虎轻柔地给她搓头皮,浇一瓢热水下去,用牛角梳慢慢梳开打结的头发。 在漠北,只有没吃过苦的人才会喜欢冬天,这于他而言是夸奖,他的妻儿在寒天雪地都没觉得苦。 “发尾是我给你修剪还是你自己来?” “我不想动。” 男人听懂了意思,拿了椅子上的剪刀沿着弧度修剪一圈,剪下来的头发跟他的头发放在一起,缠在同一条红布里,让灼热的火苗烧掉一整年的晦气。 天色半昏的时候,一家人坐在敞开窗户的灶房里吃年夜饭,开动前,巴虎从怀里掏出四个大红色的荷包,都是他亲自操刀剪裁缝合的。 “其其格一个,吉雅一个,新的一年也要健健康康的,越长越壮。”见小丫头蹙鼻子,及时改口:“我家大姑娘越长越美。” 轮到吉雅,他不假思索:“我大儿越长越高,比马高,比牛壮,长大后一手撂倒一头狼。” 这话说到吉雅心槛上了,他弯唇一笑,“爹你就等我长大吧,等我长大了,转场都由我守夜,你回毡包里睡觉。” 高兴的时候小嘴也挺甜的嘛,巴虎没喝过酒,却第一次尝到了醉酒的晕乎感,“好,我等你长大。” 转手把两个荷包塞蜜娘手里,“我要让你到老了也还是最喜欢冬天。” 蜜娘有点迷糊,这跟喜欢冬天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我娘有两个压岁钱?”其其格问,眼睛瞥到她娘隆起的肚子,恍然大悟道:“是给我弟弟的啊?” 逃荒到草原后 第107节 巴虎点头,“等明年你弟弟出生了,你跟吉雅也要给他准备压岁钱了。” “好嘞。”其其格小手一挥,豪气地说:“今年给都成。”她也是个有钱人了,荷包里鼓鼓的。 “今年不给,等他出生了你俩再给。”蜜娘也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大红色的荷包,一个绣的是低头啃草的黄毛牛,一个绣着在水边喝水甩尾巴的黄毛牛,牛屁股上一块黑斑。 其其格接过后一个,屁股带黑斑的牛是她的,“真好看,我娘做饭好吃,针线活也好极了。”反正她是爱极了。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她只希冀这一样。 “好了,吃饭了。”巴虎是一家之主,他先挟第一筷,但挟起来的鱼肚肉到了蜜娘的碗里,“掌柜的先吃。” “这可使不得,东家太客气了。”蜜娘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挟了鱼肉要送回去,两人拉锯三番,鱼肉落回她碗里,“东家要是一直这么好,我这辈子就认定这家不走了。” 巴虎嘘她口花花,筷子伸进羊汤里,锅边探过来一只胖手捏碗边。 “怪我怪我,怎么把小掌柜落下了?”他反应过来,挟了块儿萝卜到碗里。 其其格满意了,萝卜也不嫌弃,一整块儿一下塞嘴里。 剩下就是吉雅了,父子俩两两相望,吉雅慢吞吞端起碗,“我是啥?” “店小二?”巴虎逗他。 “那是跑堂的,我不干。”得亏年前去了趟酒楼,不然还真喜眯眯应下了。 “那你自封一个。” 吉雅不肯,撅着嘴收回碗,一副今天不让他满意他就不吃饭要饿死的犟样。 还生气了呦,巴虎不敢再逗,挟了一块儿羊肉倾身放他碗里,“你是咱家的账房,管钱收钱的。” 钱是好东西,吉雅第一次听说账房这个身份就爱上了,脸上又重新挂上笑,郑重的把肉扒嘴里。 一顿饭下来,东家混成了店小二,又是加火又是挟菜倒水,水足饭饱后还收拾锅碗。 “在中原的时候,每逢过年我们都要守岁,一夜到天亮,初一的时候去给本家长辈磕头拜年。”不想睡那么早,蜜娘剥着松子给家里三个土生土长的漠北人讲她十六岁以前过年的日子。 “我家是最受村里孩子喜欢的,我阿奶会熬麦芽糖,混上炒米炒豆子做米豆糖,我跟阿爷养的有蜂,每个登门的人都能喝上一碗甜滋滋的蜜水。”原本以为不会再提起的事,如今想起竟也能心头不发涩。记忆犹新,却恍惚的像是上辈子了。 “米豆糖?好吃吗?”其其格的注意力全在吃上。 蜜娘意会,没说好吃来馋她,“家里没糯米,等明年商队来了我们买半袋糯米,我给你们做松子瓜子花生糖吃。” “娘,你继续说。”吉雅催,“真有人过年才吃得上一顿肉吗?”他家今晚是一桌子的肉,鸡肉鱼肉羊肉牛肉,人只吃了一点,剩下的全喂了狗和山狸子。 这一晚,其其格和吉雅又跟蜜娘和巴虎在同一个炕上睡了一晚。初一的早上起来,睁眼看见两双脚还有些愣神,回过神从被窝里像两只虫从炕尾爬到炕头。 蜜娘闭着眼翻个身,推醒巴虎去招呼。 “再睡一会儿。”巴虎翻身到里侧,长腿一搭把两只虫压住,昨晚孩子睡着后,他跟蜜娘又粘糊了好久,现在眼睛都是涩的。 “爹?”其其格去扒他眼皮,胡撸他的下巴,左一声爹右一声爹。吉雅坐在枕头上拿他的头发当马尾巴编辫子,见他皱着眉头就是不睁眼,嘻嘻笑着翘脚去搓扎人的胡茬,边搓边笑。 巴虎被折腾的只能睁开眼睛,这俩也是会捏软柿子的,蜜娘就在旁边谁都不敢去捋虎须。 “说吧,饿了渴了还是要尿尿拉屎?” “我想去拜年。”其其格小声说,捏过她哥脚趾头的手又去摸她爹的鼻子,“别睡了,快跟我们一起出去。” 这个活儿他可干不来,反手推蜜娘,“你昨晚埋的火星子,是泼水啊还是架柴啊?架柴你就起来。” 其其格“哎呀”一声,“爹,我说我要去拜年,不是想吃饭。” 巴虎不理她,继续推蜜娘,“你别装睡,我知道你醒着。” 蜜娘不吭不声,任他怎么推都不动弹。 吉雅踩在枕头上走到外侧,坐蜜娘头边上,俯身亲了一口,“我娘是不是晕了?” 嘴角勾起,眼睛还没睁开,“再要你妹亲一口,我才能醒。” 亲亲亲,都去亲,脸给她亲满口水。 作者有话说: 明天恢复双更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初一这天早上, 蜜娘领着两个孩子出门,陪他俩在往东的三户邻居家拜年后,其其格和吉雅再出来, 身后就跟了一串的孩子。 “雪太厚了……”蜜娘刚起了话头,吉雅就反应过来说:“娘, 你跟我爹回去吧, 我跟妹妹自己去拜年。” 说是陪着,蜜娘只在门外等着,巴虎见她没进别人家的打算才跟在她身后扶着她。 一串的孩子在雪里跋涉,其其格和吉雅个头最矮, 走到雪深的地方像两只从天上掉下来的鸟,陷在雪里动不了,大一些的孩子拽住他俩的腿像拔萝卜一样拽出来。 蜜娘跟巴虎走回家门口,进屋前回头望,雪地里有一排散乱的萝卜坑, 雪地上不见人影,狗吠声昭示着他们进了哪一家。 从东向西,狗吠声不绝。 一直到巴虎把早饭做好, 其其格和吉雅还没回来, 他不时出去看一眼,站在雪地里听着狗叫判断孩子们走到哪一家了。 “我们先吃,不等那兄妹俩了。”这一路走过去, 花生瓜子核桃再加奶疙瘩奶饽饽, 遇到热情的保不准再给些热包子,随便吃点都不会饿肚子。 巴虎听了蜜娘的话在外又等了一会儿, 这才进来说:“我听着声音怎么像是跑到救济院里去了。”只有嬉笑声, 没了狗吠声。 “拜年嘛, 自然要挨家挨户走个遍,再穷的人家,有孩子上门说喜庆话,脸上平添三分喜,孩子也不讲究好赖,就是一把炒米也高兴。”蜜娘喝光碗里的蜜水,从铁板上挟起黄油馍片,外层酥脆内里松软,早上胃口不好最适合吃这个,没有荤油和菜油的腻味。 “挟块儿牛肉?” 蜜娘摇头,“我吃这个正好。” 吃了饭又发困,她脱了鞋敞了衣躺在炕上,对巴虎说:“你把咱家买的吃食都摆出来,花生瓜子红枣核桃榛子松子,还有奶疙瘩,烤的牛肉条,我看灶上不是还有酸奶,你舀五勺蜂蜜淋上面,再切两个山梨两个山柰,切成丁拌酸奶里,我估计最后一家会是来咱家拜年,孩子多,多准备些。” “还会来咱家?”巴虎想想也对,其其格和吉雅是发起人,又是爱热闹好面子的,最后肯定不能把自家漏了。 “你睡,我这就去准备。”之前盼着俩孩子回来,现在是听到些动静就心一紧,加快动作把干果倒盘子里,奶疙瘩装两碗,牛肉条装两盘,山梨山柰洗皮切丁,混着蜂蜜拌在一大钵酸奶里。尝尝甜味儿有些淡,又加了三勺。 在屋里都能听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由西向东而来,在羊圈里巡视的狗群听到动静一并淌雪回来,呜呜声来不及发出先看见打头的小主人,凶狠的吠声又噎回嗓子里。 “我们家的狗不咬人,你们别怕。” 巴虎刚迈过门槛就听到其其格在打包票,他走出去,还不等开口,吵闹又喜庆的叽喳声一顿,敛肩缩脖,一群孩子大半成了鹌鸠。 “都快进来,我一早就等你们过来了。”巴虎装作没看见他们胆小的样子,先一步进门。 “走啊,去我家。”吉雅有些疑惑,不过高兴占了上风,踏上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站在一边赶狗离开,每进去一个他都提醒人家要说喜庆的拜年话。 孩子太多了,漠北本地的和救济院那边的来了七七八八,不小的院子在他们进来后瞬间窄逼了。巴虎把放在其其格和吉雅卧房里的桌子搬出来,一桌子的东西摆在上面,还有一壶热腾腾的甜酥油茶。 “有甜酸奶和甜酥油茶,冷的热的都有,想吃想喝随意拿。”他站这儿有孩子拘谨,巴虎从孩子堆里扒拉出宝音和她二哥,“来帮其其格和吉雅招呼小客人,我还有事要去羊圈,你们在家随便玩。” “叔,白节好,祝你们全家身体安康。”不知道哪个孩子喊了一声,紧跟着就是七嘴八舌的拜年词。 “白节好。” “老年益壮。” “明年再抱个胖儿子。” “婶婶勤快些,多做吃食卖。” “白节好。” “牛羊满圈。” …… 就连狗群狗丁兴旺都有孩子说,狗窝里缩着的大斑小斑都连带着被恭祝了几句。 巴虎站在门外笑着摆手,“行了,好意我收到了,你们自个玩吧。” 其其格和吉雅尤为满意,他俩自觉说了不少祝福词,这下都收回来了,没亏。 新年的头一天,仆人在给牛羊马骆驼铲了粪便喂过草料饮过水就可以回去了,巴虎过去的时候他们正要收工。 “东家白节好啊,这时候怎么来羊圈了?我们都收拾妥当了。”都急着回去陪家儿老小。 巴虎第一次体会到喜庆的年味,一一拜了回去,“妥当了你们就回家去,我家里小客人太多了,出来躲躲。” 家里的说话声一直持续到晌午才散,巴虎给最后一只狗梳了毛,抓了把雪搓搓手,大步往家走。 其其格和吉雅坐在檐下,桌上的盘子碗都空了,兄妹俩把拜年收的干果倒出来堆在桌上,花生瓜子核桃榛子炒米奶疙瘩都混在一起。听到脚步声,他俩双双抬头,骄傲地展示他们的收获。 “不错。”巴虎表示赞赏,他知道怎样能让孩子开心,进灶房倒水洗了手,拎了椅子到桌边,挨个尝了尝其其格和吉雅拜年讨回来的吃食,边吃边问奶疙瘩是谁家的,炒米是谁家的,兴致勃勃跟他们打听这一上午的趣事。 其其格和吉雅最有兴致了,兄妹俩争着抢着说毕力格家的酥油茶好喝,索布德家的人最热情,敖嘎家的红枣最大,还有朝鲁,他给兄妹俩偷偷塞了一把铜板…… 能说三天三夜。 巴虎去做饭他俩坐在灶门旁说,蜜娘从炕上起来他俩又重头讲,吃饭的时候难得安静了一会儿,饭后又想出去拜年。 “一年只能拜一次。”蜜娘拉住其其格和吉雅,“只有初一的早上才能去给村里的人拜年。”不然谁家的年货遭得住这么一窝蜂的孩子,年初五不过,家里的存货就能给挥霍干净。 俩兄妹不免失望,一年这么长,竟然只有半天能拜年。 “你俩玩猜拳去,赌注就是你们讨回来的吃食。”巴虎打发走俩孩子,收拾碗筷挪腾桌子椅子,问蜜娘还要不要再睡。 “不睡了,睡好了。”她懒洋洋靠在椅背上。 “那么吵还能睡着?”他在羊圈里都听到声了。 还真睡着了,中途醒了个神,昧了一会儿又睡沉了。 “怀小老三,我能吃能睡能长肉。”怀其其格和吉雅时长的肉在孩子满岁时掉了,这胎还不到半年,又丰腴了。 “这说明你有福气,能吃能喝能睡,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婉儿婆婆在听蜜娘如是说的时候安慰,她一家是初四的过来的,在宝音家住了一天,初五一大早就来了这边。 “蜜娘你丰腴些好看,眼睛大,脸型圆,胖些看着有福相。” 婉儿抱着胖闺女不接话,她怀孩子的时候差点把胆汁吐出来,依她婆婆这么说,她可不就是没福气。 蜜娘也想起婉儿说过她有孕时吐的厉害,笑了下转了口风,唤来其其格和吉雅让他俩讲初一去拜年的趣事,这几天她跟巴虎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其其格和吉雅说话怪流畅的,也不打盹,这么小嘴皮子就这么利索了?”婉儿看看怀里还在流口水的胖丫头,取经道:“你跟巴虎教的?” 蜜娘摆手,“从不会说话就开始听故事,我家不是还养了个小子嘛,他编故事讲故事厉害,他哄孩子就靠讲故事,可能是其其格和吉雅听多了,脑子转的快,嘴皮子就厉害。”第一次养孩子,她跟巴虎也没什么经验,其其格和吉雅从开口说话后,就是爱说话的,跟狗都能唠半天,她也没觉得孩子说话厉害是什么值得惊讶的。 “那孩子怎么样?还在跟你们住?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婉儿婆婆见插不上话,自觉抱了孩子出去,“我去看看他们烤羊,你们姐妹俩好好说说话。” 逃荒到草原后 第108节 等她出去了,蜜娘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你们婆媳吵架了?” 婉儿皱了下眉头,微微摇头,“算不上吵架,就争了几句。罢了,住在一起哪能不争几句嘴,还是你舒坦,大门关不关都是一家四口。” “跟亲娘还有不对付的时候,更何况是婆婆。”蜜娘劝攘,“我没婆婆也没人给我带孩子,舒坦肯定有,但你舒坦的时候我肯定舒坦不了。”她指了指院子里蹲在地上要背狗的俩孩子,“离不了眼,他俩像你家姑娘这么大的时候,我去念书,巴虎抱他俩去羊圈里,也没个搭把手的。” 婉儿也明白,甘蔗没有两头甜,她听院子里的哄笑声,走到门边往外看,其其格和吉雅背狗背摔了,两人两狗横七竖八倒在雪地上。 巴虎在大门内烤羊,见怪不怪地瞥了一眼,“自己起来。”狗也是好脾气,被这么折腾也不跑不躲。 阿斯尔见他往烤全羊上刷酱料,火苗一撩香味扑鼻,他帮着翻转羊,凑近问:“大兄,你家的酱料怎么调的,挺香哎。” 巴虎看了眼蜜娘,夸他有眼光,“独家秘方,晌午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喜欢了我教给你。” 蜜娘暗唾他臭不要脸,什么独家秘方,番椒和蜜水都是她教给他的。 烤全羊快好的时候,蜜娘进灶房开始做酸汤鱼,跟阿斯尔做的只多了一道工序,就是油淋番椒。 牛肉羹、酸汤鱼、烤全羊、拌菜瓜、炒小青菜,这就是两家的晌午饭。 “吃的还成吧?晚上还在我家,我给你们做辣锅子,尝尝你们带来的狍子肉。”巴虎说。 阿斯尔辣的抽气,挟肉的动作却不停,含糊说:“大兄你放心,我们是打算来住几天的,你看家的本事紧着点往外拿,别到了后几天没新鲜花样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婉儿公婆晚上回宝音家睡, 阿斯尔一家三口住在艾吉玛的屋里,巴虎把其其格和吉雅小时候用的东西都送了过去。 趁着人歇下了,他才提着罩了绢布的油烛去羊圈里, 家里的母羊开始产崽了,白天是由仆人在照看, 夜里他要来打个转, 心里要有个数,不然睡不着。 蜜娘还在等他还没睡,听脚步声进来坐起身,“怎么样?下了多少羊羔了?” “十九只, 我估计今夜又有三只母羊要发动。”他脱了外袍挂在墙上,“睡吧,我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去看看。” …… 蜜娘心里存着事,巴虎一动她就醒了,跟着坐起来眯眼醒神。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只是因为地上有积雪,朦朦胧胧有了光亮。巴虎点着油烛,扎着腰带倾身过来问:“怎么不睡了?渴了还是饿了?” “是有些渴了, 昨晚吃的咸。”蜜娘打了个哈欠拉住欲出门的男人, “把衣裳递我,我跟你一起去羊圈里。” 巴虎心下一暖,俯身抱住她的肩膀, “不用你陪, 你怀着身子好好睡觉。”他体壮,忙点累点都无所谓。 说了这一会儿话也醒神了, 蜜娘掀了被子下炕, 拿了椅子上的夹袄棉裤穿上, 最后再套上羊毛长袄,“走了,我也睡不着了。” 门一开,冷冽的寒风激的人一哆嗦,在暖房里闷了一夜的人瞬间清醒了。 狗窝里的大黄和大斑小斑听到声钻了出来,在雪地里伸个懒腰颠颠凑过来,毛绒绒的大脑袋在腿上蹭来蹭去。 巴虎先进灶房给蜜娘冲了一碗蜜水,因着要去羊圈,两人只是漱了漱口就往外走,打算从羊圈回来再洗手洗脸。 昨晚估计有差,夜里有六只母羊产崽,一夜就多了十四只羊羔。好在一切顺利,羊羔都能站起来吃奶了。 巴虎检查母羊的情况,蜜娘就坐在一旁煮雪水,提了毛还是湿的羊羔在火边烤。 羊圈西北角盘了个草窝,守夜的狗都睡在这里,外面突然响起陌生的咳嗽声,十来只狗立马竖起了耳朵站起来。 阿斯尔听到羊圈里有说话声,还没走近先喊了声:“大兄,是你在里面吗?” 巴虎应了,快步走出去,他一出去,原本还警惕的狗瞬间放松下来,出去溜了一圈又进来睡觉。 “你怎么过来了?还是找我有事?” “来给你搭把手,我在家也是这个时候起来。”阿斯尔进羊圈才看到蜜娘,嗐了两声,“阿嫂也起来了?我们过来倒是给你们添乱了。” “你这么说就是让我们没脸了,正月就是母羊产崽的时候,你们来不来,我们都是要留个心在羊身上。都是牧民,我家是这样你家也是这样,我们去年到你家去不也是这个时候?我们那时候没跟你们客套这个,你也别再说这种话。”蜜娘解释今早是突然醒了,喝了水睡不着才过来的。 “家里有仆人,很少有让我们动手的,煮雪水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没影响,我也只是随手找个事做。”蜜娘没胡说,她起来主要是陪巴虎,煮雪水只是顺手的事,“你们能来,我跟巴虎再高兴不过了,万没有因为你们来了给我们添乱这一说,可别给我们加罪名。” 阿斯尔讨饶,“我可算知道其其格和吉雅的嘴皮子厉害随谁了,是我说错话了,阿嫂别放心上,往后别因为这事不去我家。”他看了一圈,“大兄,我来跟你学学。”急忙逃跑。 巴虎没因为阿斯尔过来就提前回去,挨个查看了母羊的情况,给要生的母羊喂长的有半扎长的包谷苗,这是冬天唯一的青食。 一直到天光大亮,三人才带着一群狗出羊圈回家,走进大门了,巴虎松开蜜娘的胳膊,转手搭上阿斯尔的肩膀,“今早你也看到了,我没拿你当外人,也没瞎客套,你也别说那黑心的话,有那闲功夫给我帮母羊接生去。” “是是是。”阿斯尔被箍住脖子,点头求饶:“是我睡昏了头说错了话。”不过巴虎的确是辛苦,他家里有个老爹在上面顶着,很多事他都不操心,在家里一直做的都是打下手的活儿。 蜜娘进灶房舀火炉子上烧的热水洗手洗脸,抹了面脂先去给孩子穿衣裳,她进屋了才发现婉儿跟她的胖姑娘也在。 “呦,你俩怎么过来了?”她惊讶极了。 “醒的早,我家丫头是坐不住的性子,外面天又冷,不想抱她出去,正好听到其其格在喊娘,我就过来了。”婉儿示意她看在炕上打滚的三个孩子,“有你家的俩孩子带着,我今早省了不少的心。” 蜜娘坐到炕边,其其格见状偎了过来,穿着薄夹袄还出了一头的汗,再看小胖丫头,头发被绑了乱七八糟的头绳,一只腿缠在被子里,一只腿在吉雅手里,脸蛋也红扑扑的。 “你俩把妹妹折腾成什么样了?”蜜娘拍了拍其其格,之前想过给大斑小斑扎辫子,奈何狸毛短扎不住,兄妹俩把长毛的巴拉和阿尔斯狼从头到尾巴扎满了揪揪。 这是祸害了狗不够,又来霍霍孩子。 “嘻嘻,妹妹高兴。”其其格嬉皮笑脸,从炕尾拎来衣裳要穿,小孩儿也玩够了,她想出去玩。 各给各的孩子穿衣裳,婉儿逗其其格:“可喜欢妹妹?让你娘也给你生一个?” 其其格还没说话,吉雅先摇头,“不要妹妹了,再要个弟弟。” “你有妹妹能不要,你妹还没妹妹啊。” 吉雅还是拒绝,一口咬定不要妹妹。 “其其格呢?你想不想要妹妹?”婉儿继续问。 小丫头抿嘴笑,“我听我哥的。” 吉雅立马笑开了嘴,穿了鞋下地了,主动拉起其其格的手,很有哥哥的样子,先一步踏过门槛。 人家这兄妹的感情可真好,婉儿都当娘了看着还眼馋,她也有兄长,不过兄长在爹娘身边长大,她多数的时间在乡下陪阿奶,兄妹见面说不上几句话。 “都不想要妹妹,你这胎要是生了闺女给我抱去,我稀罕闺女。”婉儿玩笑。 蜜娘摇头,“那不成,我也稀罕。” 早上吃的简单,晌午早早就炖上了牛骨汤,锅里煎鱼,饭快好了,蜜娘让巴虎去喊老两口过来吃饭。 “不用去喊,我爹娘不过来。”阿斯尔出声,“我爹娘有些年没过来了,这几天跟我三姐住,也在那边吃,不让我们去打扰。” “想闺女了。”蜜娘说。 “确实是,两家虽然隔的不算远,我三姐回去的次数也不多,我爹娘也挂心她在这边的生活,正好今年来住几日,也安安心。”阿斯尔搬桌子,跟巴虎把火炉子抬到桌子中间,继续吃涮锅子。 “这肉丸子好吃,有弹性还不塞牙。”阿斯尔大力夸赞,牛肉丸子,羊肉丸子,还有鱼丸,他一顿能吃一大碗,就是不涮锅子,用些青菜做汤底,煮出来就很鲜。 他接过孩子让婉儿好好吃饭,“我跟大兄学会了刮鱼肉,等咱们闺女会吃饭了,我给她打鱼丸吃。” 婉儿瞧他一眼,“不等你闺女会吃饭你也能做,你婆娘也长着嘴。” 蜜娘憋不住嗤笑出声,“你俩说话真有意思。” “阿嫂你说真的?她总爱呛我。”阿斯尔想抱屈。 在这里可没人给他申冤,巴虎唾他,“那是你做的还不够。” 像他,就是把蜜娘放在孩子前头。 婉儿喜欢听这话,“所以说啊,我就爱来蜜娘家住。” 从初五到初九,阿斯尔一家三口一直住在蜜娘家里,初九的下午他爹娘来喊:“你俩这是不要家了啊?丝毫不提回去。” “回去回去,明天就回,正准备去给你们说的。”阿斯尔信口胡扯。 次日天明,巴虎一家站门口送他们出门,“出日头了,今天是个好天气。” “大兄、阿嫂,明年你们去我家啊,年前年后都能去。”阿斯尔瞥到从雪地里回来的两只山狸子,“大斑小斑年纪也不小了,咱们带它们进山找两个婆娘。” “小斑是母的。”吉雅纠正。 “那就给小斑找个相公。”阿斯尔改口。 又问其其格和吉雅:“你们兄妹俩要不要去我家住段时间,陪妹妹玩,想回来我再送你们回来。” 才不,俩孩子往爹娘身后躲,等一直伸手啊啊叫的小胖丫坐车走了,长长叹了口气,“会哭的孩子真不好玩。” 蜜娘跟巴虎对视一眼,驴不知自丑,兄妹俩隔三差五打架还有哭嚎着喊爹叫娘的时候,哪有脸嫌弃人家。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送走阿斯尔一家, 巴虎领着俩孩子进屋拿铁锹铲院子里的雪,他在前铲,其其格和吉雅手拿扫帚跟在后面扫, 哼哧哼哧清理了院子里的积雪,继续出去铲通往羊圈的小路。 “渴不渴?来喝点酥油茶。”不等干活的三人说话, 蜜娘直接点名:“其其格和吉雅渴了, 过来喝。” “我不渴。”其其格不情愿,喝的多尿的多,穿的又厚,褪裤子好麻烦, 还冻屁股。 “你渴了。”蜜娘强硬命令,又软声说:“不喝水拉不出屎。” 其其格还想再拖拖,嘀咕说等酥油茶冷了再喝。 “不烫,刚好能入口。”巴虎已经喝一碗了,他另端了一碗出来, “过来,你们兄妹俩喝一碗。” 这下其其格和吉雅没理由再耍赖了,苦着脸慢吞吞挪过去, 像鸟啄水似的, 一口一口抿。 巴虎也不催,弓着身子倾着碗沿,一直等碗里的水见底了才收起碗, 满意夸道:“真听话。” 其其格和吉雅可不乐意听, 往门槛上一坐,想要威胁到谁似的, “我不陪你去扫雪了。” “我也不去。”吉雅应和。 巴虎跟蜜娘都不搭理, 一个拿了铁锹出了院子去清雪, 一个进屋去缝衣裳。其其格和吉雅又长高了,去年夏天的衣裳短了也紧了,蜜娘想着她五月生孩子,六月出月子,那时候不能动针线,趁着这时候空闲先做两件新袍子,两套短衫长裤。 院子里安静了,狗都在狗窝里睡觉,大斑小斑吃完食又出去了,只有其其格和吉雅被落在门槛上,左看看右看看,跑到檐下站窗下问艾吉玛什么时候回来。 “不晓得,雪这么厚,大概还要再在他大姐家住一段日子。”蜜娘见针线篮里的绣线被俩小崽子扯的缠在了一起,推开窗喊快要溜出院子的俩小贼:“别跑,给我进来,把绣线给我分开,重新缠成坨。” 逃荒到草原后 第109节 其其格和吉雅嘻嘻一笑,耸着肩膀往屋里挪,还狡辩道:“不是我跟哥弄得,是小胖丫喜欢扯,我们才陪她玩的。” 说一千道一万,团成乱麻的绣线还是他俩一点点绕开的,绕了两天才把各色的绣线完全分开,兄妹俩一个扯线,一个往纸筒上绕。从此之后见到针线筐就躲,碰都不敢碰。 这天下半晌,巴虎一家四口在羊圈里给才出生的小羊羔烤湿漉漉的胎毛,见偷吸羊奶的几只狗突然竖起了耳朵往外跑,不吭不吠,还摇尾巴。 “这是谁来了?”蜜娘纳闷。 话刚落,外面就传来艾吉玛的声音,其其格和吉雅听到声激动地往出跑,等蜜娘走出去就见三个孩子抱在了一起,被嘴筒子上残留着奶冰渣的狗围着。 “还在下雪怎么就回来了?谁送你回来的?人呢?”蜜娘问。 艾吉玛一手牵个孩子走进羊圈,“都下这么多羊羔了?我想着家里忙就想回来了,还是回来晚了。我大姐夫送我回来的,他去我二姐家送节礼了,托我给婶儿拜个晚年,他就不来打扰了。” 进了羊圈他取下帽子拍雪,跺掉靴子上的雪,从怀里掏了几个小玩意递给眼巴巴等着的吉雅和其其格。不论是过年还是秋天回来割草,稍稍分开段日子,他都会给两个小的带小礼,可能是花纹好看的鸟蛋、草编的蚱蜢、河里形状奇特的石头,或是去他大姐二姐家吃到味道好的点心、在摊上买的木头雕、自己画的画、新编的故事…… “我最近新编了两个故事……” 蜜娘袖着手离开,不打扰他们兄妹三个讲小话,还没走远就听其其格在大声告状,说她分了两天的绣线。 “艾吉玛一回来,咱俩可算能歇歇了。”巴虎往火炉那边瞄一眼,虽然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但他有时候也嫌弃,乖的时候懂事的很,闹起来了也不讲理的厉害。 “孩子嘛,就是这个样。” 巴虎觑她一眼,这时候说的轻松,想脱鞋打孩子的也不知道是谁。 蜜娘拿了火钳往火堆上加几坨牛粪,听男人问晚上想吃啥菜,她犹豫了一下,“水煮羊肉。” “水煮羊肉?”巴虎惊讶,“加辣?还是涮羊肉片?” “不是,就一坨一坨的水煮羊肉,要新鲜的肉,捞起来沾韭花酱那样吃。”想来想去,她竟是馋上了这口,“我觉得还是雪水煮出来的羊肉味道最纯正,加了番椒的反倒遮掩了羊肉的鲜,混了辣牛油的太腻。” 巴虎:“……” 前段时间顿顿要吃辣的是她,现在又说加了番椒的炖肉不好吃?他仔细观察了蜜娘的神色,不像说假话,他犹豫了一下,试探道:“真想吃水煮羊肉?只加盐?” “要现宰的羊。”蜜娘补充。 “我就说嘛,我们漠北的羊肉嫩味香,清水煮的最出味。”巴虎想他可算是为羊正名了,羊吃百草,多是能当药材的草,最是滋补了,加什么花椒八角番椒的,都比不上清水煮出来的羊肉好吃,再沾点韭花酱,吃一辈子都不腻。 “我去宰羊。”怕蜜娘改变主意,他立马起身去公羊圈里赶羊出去,走远了才动刀。 晚饭就是一盆羊肉,锅里的羊汤炖着萝卜,喝的是咸酥油茶,一人一碟韭花酱,直接用手抓着羊肉啃,肥腻软烂,滋滋冒油,配上辛辣的韭花酱,解腻却不掩肉香。两口肉一口酥油茶,灶房里除却羊汤咕噜声,就是咀嚼声和吸溜声。吃到最后再吃些萝卜溜溜缝儿,五个人都满足地叹气,靠在椅背上不想动弹。 “以前没觉得水煮羊肉这么好吃。”蜜娘悠悠道。 “水煮羊肉、水煮牛肉我从小吃到大,就没吃腻过,这是我们漠北人必不可少的饭食,可能就像中原的米面吧,少一顿就觉得缺了点啥。”巴虎把碗里的羊肉汤也喝了,真鲜。 蜜娘“哼”了一声。 “哼什么?不服气?还是我说错了?” 蜜娘又“哼”了一声。 其其格看着好玩,也皱着鼻子冲她爹哼,还让吉雅和艾吉玛也哼。 巴虎拿手指点她,“学人精。”也是墙头草,前两天被蜜娘冷脸要求分绣线的时候可是翻着花样来求他,他偷摸着给儿女帮忙,夜里睡醒了也会缠一会儿。这前脚刚完事,后脚就不认人了。 “小白眼狼。”男人咬牙。 其其格心虚,吐了吐舌嘻笑两声,甜甜地喊爹。 巴虎起身收拾碗筷,冷脸冲她:“喊爷都不中用,别想我下次再帮你。” “你帮她啥了?”蜜娘疑惑,看了看其其格,“你跟你爹有啥事还瞒着我?” 这下爷三个都不敢吱声,巴虎洗碗洗的哗啦响,企图用锅碗碰击声和水花声掩盖过去。但其其格和吉雅就坐在蜜娘旁边,两个小的垂着头搓油腻腻的小手,掐着手指上的碎羊肉不作声。 “好哇,你俩是我生的还联合了你爹瞒着我?”蜜娘又哼道:“两个小白眼狼。” 其其格和吉雅陷入沉思,都没张嘴说话,就跟着哼了一下,怎么就两边都得罪了? 艾吉玛看出两个大人是故意在逗小孩儿,他端了盆拿了油皂,舀了热水说:“吉雅和其其格来洗手,不是说要给我吃你们拜年讨来的吃食?” “来了来了。”两个孩子一蹦就下了椅子,溜的比兔子还快。 三个孩子走了,蜜娘也打水洗了手,走到男人身边,手钻进他的衣角里,轻轻拧了一下,呸道:“滥做好人。” 巴虎笑笑也不解释,“可有吃撑?” “是有些。”蜜娘把后锅里煮的羊肉给捞起来,拿刀剁成小块儿,揽进剩下的羊肉汤里,混着萝卜块儿一起喂狗喂山狸子。 收拾好锅灶,巴虎端了热水把狗槽冲冲刷刷,狗槽一动,屋里屋外一直竖着耳朵听着的狗目标一致的往檐下冲。男人端了肉汤出去,十几只狗和两只山狸子都坐在檐下摇尾巴等着了。 “阿斯尔说的也是,大斑小斑也该成家了,狗群越来越大,它俩混在狗群里都快忘了自己是山狸子。”就那手指长的短尾巴,还跟着狗尾巴一起一抖一抖的左右晃动。 “那只能带它们进山,让它们自己去找。”蜜娘洗了手站在门外看猫猫狗狗吃食,“但山狸子发情是春天还是秋天?春天我们要往临山去,秋天在秋牧场,回这里了已经是入冬了。” “应该是春天。”巴虎也不确定,他也是第一次养山狸子,“算了,可能大斑小斑也像巴拉一样,没繁殖后代的欲望。” 巴拉,蜜娘看挤在狗崽子中间吃食的长毛壮狗,大黄和阿尔斯狼各吃各的,就它还操心给抢食的狗崽拉架。 这真是一只奇狗。 天已经黑了,但时辰还早,巴虎端水进屋,一家五口洗漱后都脱了外袍坐上炕,把其其格和吉雅拜年得来的吃食分成五堆,猜拳赢瓜子花生榛子红枣打发时间,也是消食。 巴虎留意着院子里的动静,估摸着狗都去羊圈了,他下炕穿鞋,“先等我一会儿,我去把大门锁上。” 他一走,四双蠢蠢欲动的手探向他的赌资,“别拿多了,拿小的,瓜子松子,别拿核桃红枣,你爹看得出来。”蜜娘小声叮嘱。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屋里的四个贼慌忙坐正,做贼心虚地重开一盘,大声吆喝着出拳。 巴虎听到声大步跑进去,“不是说等等我,你们怎么就先玩了?真不够意思,那就别怪我下狠手了。” 奸笑声随着鞋甩在地上的声音一起飘出门外,一直到深夜又开始飘雪了,欢笑声才停下,随着门的开合声,雪地上印上新鲜的脚印。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时间进入三月份, 下雪的日子逐渐减少,云层里露出没有温度的日头的时候在变长,金光洒在皑皑积雪上, 白的刺目,白天去雪地里放风的牛马都不敢长时间待在外面。 其其格和吉雅在艾吉玛的带领下, 吃过早饭就带着小板凳和奶桶去挤羊奶, 听到外面的蹄声越来越近,其其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蔫蔫道:“牛马骆驼回来了,我们可以歇歇了。” 艾吉玛把手在水盆里搓了搓, 走过来提了小桶里的羊奶倒在大桶里,“你们去玩吧,但不能出去到雪地里玩。”牛马骆驼踏过的地方雪化的快,过个夜就成了冰坨坨,日头又晒化不了, 踩滑了摔下去能划破脸磕破头。 “知道了,你天天都说好几遍,我做梦都记得。”其其格作怪抱怨, 她去狗窝的干草下面翻出牛角梳, 跑过来给粉嫩鼻子的小羊羔梳毛,嘀嘀咕咕跟小羊说话 有仆人过来提奶,见状便问:“你们要不要回屋?我把你们兄妹俩背过去。” “不回。”吉雅摇头, 坐在羊圈里都能听到院子里打酥油的梆梆声, 脑子里的水都一蹦一蹦的,狗都待不住。 “行, 那你们别跑出去。”男仆也是嘱咐, 提着一桶奶出了羊圈就要扶着墙走, 羊奶洒一点洒在路上都要结成冰,一滑一个准。 巴虎从衙门回来,在门口遇到人问:“其其格和吉雅还跟着艾吉玛在羊圈挤奶?” “在羊圈给小羊梳毛。”男仆回答,又问:“早上衙门敲锣召集人是为啥事?” “建房的事,救济院那边有人想建房搬出来,衙门的意思是通知一下,要是有扒房建房扩房意愿的,做下登记,他们统一向上报。”巴虎听到梆梆的捶打声感觉额角都是一跳一跳的,“明年再回来,羊圈外面就添了几间专门打酥油、煮雪烧水、给羊羔烤胎毛的砖房,不用再绕圈子提回来。”还有狗睡觉的房子,他打算就建在院墙西边,离羊圈近,离家门也近,狗不用再挤在羊圈里了。 给蜜娘说的时候,蜜娘思量半响,“羊圈的顶棚也要换吧?换个顶棚你也不用在风雪大的时候再顶着雪上棚顶扫雪。” 巴虎点头,“是有这个打算,已经做登记了,除这之外,我还想再打两个火炕,再有客来也不用占用艾吉玛睡觉的屋。”家里剩的青砖都用完了,不然早就打好了。而且其其格和吉雅一日比一日大,蜜娘肚子里还有个小老三,再有两年又要再分房分床,好在家里的空房子多,不然还要扒了院墙扩建。 “从后院后面再接个院子,建六七间屋,分隔成两个院落,一个给家里的仆人做饭吃饭用,门朝外开。另一个门朝里开,当库房用,粮食和风干牛肉,再有毛毡渔网装蜂箱的勒勒车都给挪腾过去。前院后院也收拾收拾,收拾个待客的大堂出来,前院就我们一家住,后院住艾吉玛,还有牧仁大叔再有两三年老了要搬过来吧,设两间客房,没客人的时候我用来种菜。” 巴虎考虑了一下,是该收拾收拾了,因为家里只有三个暖炕,家里来个人了只能往卧房里领,“大堂里也打个暖炕,以后吃饭都去大堂里,灶房有点窄了。” “这样一来,家里要烧炕的屋好多。”蜜娘嘀咕,不过家里也不缺牛粪就是了,就是加柴的时候麻烦了些。 “没事。”巴虎偷乐,“家里的三个孩子都得用了,不缺跑腿干活的。” 但跑腿干活的也有情绪,到晌午回来吃饭,其其格和吉雅一个赛一个蔫巴,还哼哼唧唧的,说挤羊奶太无趣了。 “那你们就回来玩,你们仨还玩猜拳,继续编故事讲故事,练字还在练吧?我有几天没见你们拿毛笔了。” “毛笔秃毛了。”吉雅说。 “爹给你们买,这次买一大把回来。”他是个不愿意写字的,但轮到儿女,他巴不得生下来就会一笔好字。 两个孩子闷闷应了一声,提不起兴致的样子,就连吃饭都有气无力的。 巴虎看了蜜娘一眼,也不再多说,等饭后两个心燥的孩子进屋睡觉了,才问艾吉玛:“这次是想干啥?” “想出去玩,被拘住了,心里发焦坐不住。” 是了,其其格和吉雅都是爱跑跑跳跳的,现在因为外面结冰了,兄妹俩出了门不是被拉着拽着就是抱着。 巴虎出去转了一圈,下午就拿了锹和扫把,从大门外半丈远的地方开始铲雪,碎冰都给敲掉,积雪压实,做了个宽三尺,长近半里的雪坡。日头隐入云层后,他端盆出去在雪坡上细密又均匀地洒上水。 “这样编的绳可结实?”巴虎挣了挣牛皮和羊毛绳编成的绳索,足有两指粗,他给栓在门上的铁环上,上手使力地拽,看没有蹦断的样子才罢手。 夜深了,隔壁的俩孩子早就睡熟了,一墙之隔的两口子还在为给孩子找个玩意儿玩费心。 三条绳索,三块儿厚牛皮剪裁缝合的滑板,末端跟绳子紧紧绑在一起。 次日巴虎起来打开大门先去看他造的冰道,自己坐上面滑了下去,确定没有凹凸的冰坨才把三条绑着厚牛皮的绳子拿出来,踩在梯子上给绑在房梁上。 锅里有了饭香,蜜娘去隔壁给俩赖床的孩子穿衣裳,“快起来,你爹给你们准备了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其其格来了兴致。 “你起来自己去看。” 小丫头噘嘴,严肃道:“娘,你要是再忽悠我,我、我可就生气了,就不最喜欢你了。” 蜜娘不跟她计较,她本来就是她最喜欢的人之一,“你自己出去看,我要是忽悠你了就给你坨银子,相反……” “我信了。”其其格打断她娘的话,她荷包里才几坨银子啊,别想来赚她的钱。 白色的羊毛绳和黑色的牛皮混在一起格外醒目,尤其是还悬在房梁上,一直拖出了门外。 巴虎从灶房里出来,“可洗漱了?先吃了饭再去玩。” 有个勾子在前面吊着,今早的这顿饭不像昨晚那顿饭似的打蔫,喝了奶吃了饼子就往外跑。 巴虎拿了椅背上的帽子跟出去,“坐牛皮上滑下去,再拽着绳子从冰上走上来,先试试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给拆了。” “啊啊啊啊……”其其格激动地抱着她爹的腿尖叫,“不拆,我喜欢。” 巴虎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看向跃跃欲试的儿子,问:“吉雅你呢?可喜欢?” 逃荒到草原后 第110节 “喜欢。”应的干脆。 过了一会儿艾吉玛也出来了,巴虎也给俩孩子绑好了帽子,嘱咐道:“再热也不能取帽子,小心头磕冰上磕流血。”之后就站在门边看着,见三个孩子玩的起劲,他转身进去继续吃饭。 一门之隔,院子里还是梆梆梆的捶打声,门外喜笑颜开的孩子可没有再嫌打酥油声闹耳朵了。 巴虎扶着蜜娘在外面雪地散步,不时抬头看从坡上溜下去的孩子,绳子放的有长的,不会一紧一松间把人撂飞出去。 “大斑小斑过去了。”巴虎看到有意思的,示意蜜娘也看。 “大斑,你也想玩是不是?”其其格好不容易抓着绳子从冰上爬上坡,“来,我抱你,你坐我前面。”她把牛皮放好自己坐上去,半搂着大斑让它蹲在最前面,一人一狸飞快冲下冰道,大斑惊的大耳朵后撇,在最后的时候脚下一蹬,在空中画了个弧,一头砸进了雪堆里。 “嗷嗷嗷——”它激动地大声叫,艰难的从雪堆里爬起来又从雪里走了上去,这次不让其其格搂,自己坐到牛皮前面。 “巴虎,小斑在舔屁股。”蜜娘突然说。 巴虎也看到了,春天快来了,生活在山里的动物开始发情了。 “大斑小斑聪明,应当不会乱来。” 之后他干活还要留心着大斑小斑,一直到进了三月份,大斑都没奇怪的动作,他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松早了,随着冰雪融化,地上越发泥泞,大斑小斑经常往外跑,每次回来都是半身泥水。还有几次巴虎见它们大白天出去,他站在羊圈里喊,它们也只是停止脚步回头望,并不会像往常那样立马回来。 “大斑小斑要拴起来了,我看它们估计是想跑,想去找同类。”雪化了,绑在房梁上的绳子解了下来,巴虎用来拴大斑小斑,“别急别急,熬熬就过去了,像巴拉学习。” 大斑小斑从小时候解开绳索再没被拴过,如今猛地被拴住,又急又气,像发疯的野马,一个劲儿的乱蹦,死命的要挣脱绳子。 “爹,放了大斑小斑,它们要勒死了。”其其格也急的乱转,大斑小斑像是不知道疼一样,一个劲的想挣脱绳子,脖子上的毛都磨掉了一圈。 吉雅看他爹不动,自己走过去准备解绳子。 “啊!”大斑冲他呲牙哈气。 吉雅被凶,眼睛顿时就红了,转身就呜呜呜地掉眼泪,含糊地嚷:“大斑不跟我好了。” “巴虎,放了吧,别弄出仇怨了。”蜜娘见状开口,“让它们回山林吧,或许等我们冬天回来,它们也领着一家老小又回来了。” 巴虎叹口气不动作,“也可能从今以后就不回来了。” “它们自由惯了,拴着说不定就拴死了。”蜜娘劝他放了,“养两年了,都有感情,放它们条生路,它们还会回来的。” 巴虎揉了揉其其格和吉雅的头,抬步走过去,见大斑呲牙他也不怵,“我知道,你不会咬我。”他抱住它肥壮圆滚的身子,动手解了它脖子上的绳,绳一松,它立马弹了出去,站在大门口等小斑。 “去年就该把它骟了。” “大斑能骟,小斑还是要走的。”蜜娘拉住其其格和吉雅,坐在门槛上冲大斑招手,这时小斑也解了绳子跑走了。四人两狸隔了个院子相望,最后大斑小斑动了,警惕地瞄着拴它们的巴虎,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蜜娘跟孩子腿边,依恋地用大毛脑袋蹭腿,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呼噜声。 “去吧,冬天记得再回来,能带家眷。”蜜娘撸了撸它们的头,还有那像狗抖动的尾巴,再次嘱咐:“别忘了,你们有家,就是不打算回来住了也回来看看。冬天缺吃的就回来吃,家里不缺肉。” 大斑小斑听不懂,也没走,在家里又住了三天,跟巴虎也和好了。就在巴虎和蜜娘认为误解了它俩的时候,早上起来喂饭的时候它们没回来,晌午吃饭的时候还没回来。 夜里巴虎去锁门,站在门外等了好久,也看了好久,转身进去关门的时候,冲着茫茫黑夜大喊了两声:“大斑?小斑?” 没有回应。 门吱呀一声关了,落了锁,只留一句叹息被风卷向草原深处。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斑小斑走了, 家里的人蔫巴了好几天,巴虎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开大门,门外没有记挂着的猫再去看地上的雪, 试图在雪里泥里找到山狸子夜里回来过的证据。其其格和吉雅早上睁眼的第一句话是喊爹娘,见着爹娘的第一句话是问大斑小斑可回来了。 “没回来, 它们去山里了, 可能等冬天我们回来了它们也回来了,也可能比我们回来的早。”没人知道山狸子从怀胎到产崽要多久,幼崽要吃多久的奶才会离开母兽。 蜜娘拿了夹袄和棉裤坐炕边,她肚子大了, 给孩子穿衣裳也只是搭把手扯扯袖子拽拽棉裤腿。 吉雅穿好衣裳溜下炕,坐在毛毡上穿靴子,提了他妹甩飞的靴子到炕边,仰头问:“娘,我爹说山里有虎狼。” “大斑小斑打架也厉害。” 其其格吁了口气, “大斑小斑只是抓兔子厉害,它俩还打不赢咱家的狗。”反正就是担心。 再说下去有说不完的,蜜娘不再接腔, 推开门散闷了一夜的污糟气, “你爹把饭快做好了,快去尿尿。” 门外溜达的狗听到小主人轻快的脚步声,甩着大尾巴摇着头迎上去, 其其格和吉雅摸着狗头沿着墙边走, 在空旷的地方扒了裤子蹲雪地里撒尿。屁股露在寒风里,被冻的直吸气, 这下没心思再念叨大斑小斑了。 “冻死了冻死了。”拉上裤子往家跑, 进门迎脸就是一块儿湿棉布, 洗了脸嘴边递来一碗蜜水,虽然是甜的,也挡不住俩孩子面露苦色。 “快喝,喝了吃饭。”蜜娘催。 “喝了这碗水,吃过早饭又要去尿尿。”其其格嘀咕,但也知道反抗没用,嘴靠上碗边吸溜水,手动都不动。 蜜娘把剩下的半碗水递给吉雅,轻拍小丫头的后脑勺,“你就懒吧。” 饭菜上桌,巴虎站后院里冲羊圈方向大声喊艾吉玛,艾吉玛每天雷打不动的在他开了大门后就往羊圈去。 “听到了,这就回。”艾吉玛大声应,他把奶桶提到墙边,免得被羊再踹翻了,“二哥,饭好了,我先回去吃。” 希吉尔点头,等艾吉玛出去了,就听有人酸他:“你倒是运道好,小舅子没爹娘有外人养,见到你这个姐夫还恭恭敬敬的,换是我,我都不搭理你。” “所以你当不成我小舅子。”希吉尔玩笑,他的确是占便宜,听到酸话也不生气,“东家人好,艾吉玛跟了他们一家过是运道好。”这要是换了跟他过,别提去念书了,老早就被他老爹赶去放牛羊了。 “运道好啊,东家养他都把他当半个儿子了。”希吉尔长叹一声,吃的穿的用的,就是他自己的儿子都没有这个生活条件。 …… 风雪天消退,日头照在人身上总算有了温度,被雪水浸泡冲刷的地面逐渐出现像山狸子皮毛上斑点般的板结泥块,这个时候是晒牛粪的好时候。羊圈外面一大片都是铲出来的牛粪,牛羊马骆驼都被赶出了圈,关了一个冬天的牲畜尽情在泥泞地里撒欢。 救济院那边的人都挑着担子扛着铁锹出来,在牛群活动的地方捡湿牛粪回去晒。 蜜娘刚送走盼娣,就见西边有衙役过来,跟着一起的还有个面熟的老头,当年来漠北时登记户籍的万主簿。 “巴虎。”蜜娘朝屋内喊一声,“衙门的人来了,估计是跟建房有关的。” 巴虎从屋里出来,两个衙役和万主簿也到了门口,见到蜜娘寒暄了一声:“快生了吧?” “五月初。” “这日子赶的巧,孩子有个有福的,不会生在路上。”说的是喜庆话,没人愿意生孩子生在迁徙转场的路上。 三人进了屋,蜜娘去灶房里提酥油茶,酥油茶还是早上打的,已经冷了,她把铜壶坐在火炉子上,就听屋里的人在算建房的费用。 “十尺长五尺宽的房是十只成年公羊或是八只母羊,工队包工包料,青砖瓦片和梁柱都不要主家操心,打炕一只公羊,拆顶棚和重新搭建,我按你当初建羊圈的长宽算,一个圈要七只公羊或是五只母羊。你一共要建三排十尺长五尺宽的房,要求青砖隔断,两个羊圈都换瓦片顶棚,另外还要再盖个羊圈,再打六个暖炕,一共是八十二只公羊。”万主簿一一说给巴虎听,“就这些了吧?有没有漏的,或是再补的?” “另外再盖的羊圈要三十二只公羊?”巴虎问。 万主簿点头,“主要是你羊圈要的大,还要三堵隔断墙,顶棚也是瓦片,羊圈大房梁就短不了,所以要价也贵。不过跟八年前比还是便宜了些的,扈大人想照抚这些老乡,跟过来的工队领头还还了价的。” 巴虎点头,“没有漏的,也没要再补的。”不等万主簿再开口,他起身问:“是现在就赶羊还是过些天再来?” “就今天。” 巴虎领三人去羊群里点羊,蜜娘从灶房出来说:“酥油茶刚煮热,你们待会再进来喝碗茶。” “不了,小阿嫂你歇着。”走在最后的衙役回头。 羊群带的有小羊羔,走的不远,离家不到一里地,远远的就看到穿梭在羊群里拿羊杆驱赶老鹰的三个小孩。天上的老鹰熬了一冬瘦了一圈,一直在空中盘旋,不愿意放过地上鲜嫩的小羊羔。 “你这要小心哦,有的鹰饿红眼了会朝小孩儿下手的。”万主簿“哎呦”一声,他小时候就遇到过老鹰抓花了孩子的脸,啄穿孩子脖子的事。 “没事,鹰不敢下来。”巴虎说的自信。 四人走近,羊群里的狗先听到声,有两只狗摇着尾巴迎了出来,其他的狗只是回头看看,摇了摇尾巴意思意思,爪子动都不动,不是守在孩子腿边,就是缩在羊群里仰头盯着盘旋嘶叫的鹰。大黄和阿尔斯狼带着一只耳站在最外圈,盯着大肚子母羊,防止它们想跑远了产崽。 “过了个冬,你家的羊还养这么肥?”万主簿和两个衙役溜了一圈,他们家里都有羊,有自家的对比才明白要养出膘这么厚的羊要费多少粮草。 这下也不用他们监视了,随便赶八十二只羊出来都没有褒贬的。 巴虎喊来艾吉玛让他挑羊,他对公羊的情况比较了解,牙口不好的、刁嘴的、脾气不好的,拉屎不讲究的,他都有记录。 艾吉玛点一个巴虎拽一个,两人配合得当,八十二只羊挑够了还有没挑完的,他瞟了眼艾吉玛手里的小册子,密密麻麻扎的眼睛疼。 衙役把羊赶走了,其其格和吉雅站到巴虎腿边往西瞅,八十二只羊不停咩叫,不时回头望,一心找机会往回跑。 羊群也跟着叫,长长短短的咩咩声,警惕的眼神,不安的蹄子,一直到再也看不到被带走的羊了,它们才又安静下来,用蹄子在泥里扒草根。 空中盘旋的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其其格和吉雅一人拉只手,跟着巴虎往回走。 “爹,那是我们的羊。” 巴虎低头,两个孩子有点舍不得,都噘着嘴。 “我们给他们羊,他们给我们盖房子,等冬天再回来,院墙西边又多了两排房子,一排是给狗住的,等大斑小斑回来也有它们的小屋,就是拖家带口回来也不缺地方睡觉,不用再跟狗挤一起了。” 爷三个一致往南瞅,赶马车去山里要走一两天,但站在家门口也能看到深山的青灰色盖头,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 要准备动身去临山了,巴虎在家收拾行李,厚衣裳该洗的洗该晒的晒,蜜娘只能在一边帮他递些小东西,提醒他要带什么,也拿了个小册子记录路上要用的东西放在哪辆车里。 “东家。”牧仁大叔从外面回来,他身后还跟了三五个男人,“有人想来租羊,还租不租了?” 巴虎拍了拍手上的灰,大步走出去,“兄弟面生,不是咱们这儿的吧?” 打头的男人说家里有亲戚是瓦湖的,知道他养的羊种好,想来租一二十只。 “那倒是来晚了,能租的都租出去了,剩下的我打算自己养。”巴虎拒绝,他的羊最远只租到茂县,因为茂县有他本家,就是出事了要不回羊也能拿人来抵债,至于这拐弯抹角的什么亲戚,不租。 “我见你家里的羊羔留的还不少……” “我要扩大种群。”巴虎打断他的话,转而问他是谁家的亲戚,见他说的自然,心里的怀疑去了两分,但还是不松口,“想换羊种你们可以去跟你们亲戚换,都是亲戚也好说话。” 之后再怎么缠,他也只是笑笑不应声。 人走了,巴虎进屋去继续收拾,刚进卧房就被扑个满怀,男人一早就有准备,两手一搭扶住了她的腰。 屋里光线有些暗,但挡不住蜜娘眼中的水光潋滟,水色中透出三分佩服五分迷恋,这眼神是个男人都受用,巴虎心里颤了一下,从后脑勺爽到脚后跟。 “这是咋了?”他明知故问,两人一进一退走到炕边,蜜娘被抵坐在炕上,就势把头抵在他胸腔下,仰头勾手。 很轻的触碰了一下就分开了,巴虎揉着她的耳垂,他在外说话的时候瞥到蜜娘在窗口看他,知道她喜欢他什么样子,故意少说话,面容轻松带着笑,不时轻摇头,她果然就看呆了。 “怎么不说话?”巴虎装腔再问。 蜜娘两手撑在炕上,仰视着打量他,由心道:“你年纪越大越耐看哎。”其实是眼睛里的凶戾消散了许多,跟没成亲前相比宛如两个人。 “你还是别说话算了。”巴虎白她一眼,什么年纪大?他也就比她大三岁。 白装一场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逃荒到草原后 第111节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又一年的东迁徙, 大门落了锁,羊圈空了,西南边的空地上有翻土的痕迹, 那是两天前才撒下的萝卜籽。 队伍最前面的人回头后望,青砖瓦房越来越小, 他循着方向扫视空荡荡的草原, 大斑小斑还是没回来。 绕过拐角就是大路,地面上有车轱辘印和密密的蹄印,已经有人先一步东迁了。 早上和晚上的温度很低,其其格和吉雅只能在晌午日头大的时候允许出来骑牛, 兄妹俩坐在勒勒车里,一人占个车窗往外看,见艾吉玛能骑在牛背上,羡慕的不得了。 “真想快点长大。”其其格故作老成,双腿一盘坐在铺了棉被的车板上, 手放她娘的肚子上,隔着棉衣敲了敲,“弟弟, 还睡呢?日头都升起来了。” “他就是个懒虫。”吉雅也凑过来, 头贴在蜜娘肚子上,嘻嘻笑:“我给他取了个名,以后就喊他懒虫。” “娘, 虫有懒的吗?长啥样?”其其格问, “为什么会叫懒虫?有懒虫也有勤快的吧?” 蜜娘靠在叠起来的褥子上翻看艾吉玛编写的故事,这都是他给其其格和吉雅讲过的。 “其其格, 我看的眼睛疼, 你跟你哥能不能给我讲讲?”两个小啰嗦嘴吵得人头疼, 问这问那问的她心累。 其其格和吉雅都不识字,两个要面子的又不肯承认,吉雅梗着脖子拿走艾吉玛的故事书,眼睛闪躲道:“这些故事你都听过了,不好听,娘,我跟妹妹也编故事讲给你听。”编的很敷衍,开头就是一只懒虫和两只勤快的虫,很具有代表性。 一路向东南行进,巴虎家最后的三十六只大肚子母羊在路途走到一半时陆陆续续都生了崽,小羊羔用毛毡裹着绑在骆驼背上,只会在母羊喂奶的时候给抱下来。 路途行过半,温度就升了起来,其其格和吉雅允许出来骑牛赶羊,蜜娘也出了勒勒车,坐在车辕上,背靠车厢,数空中路过的鸟群,一大群一大群,飞过人头顶时,乌乌压压的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脖颈无端矮了一截。 “咻。”一支铁镞上去,带下一只大雁,直挺挺扎进河里,空中还有抖落的翎羽。 其其格从牛背上坐起来,看骑马去河里捡鸟的小子,路过时她探头问:“还活着吗?” “怎么可能?我大哥射出去的箭,箭箭不走空,招招不留活口。”黑小子手一抬,灰白色的大雁湿淋淋的,腹部的血随着水一起往地上滴答。 其其格看向一丈远的吉雅,眼巴巴瞅着,她也有哥。 吉雅装作不明白她的意思,转头去看草丛里开的小花,到了晌午停下做饭的时候,他提了篮子去掐花。 巴虎在炒菜,他看了眼坐板凳上烧火的小丫头,问:“你跟你哥吵架了?” 其其格摇头,“没呀。” “那你怎么不跟他去掐花?” “我要帮爹烧火做饭。”其其格捅了捅炉子里的牛粪,火苗飙了起来。 巴虎心中大慰,还是女儿贴心,他从锅里铲了一块儿羊肉起来,“来,尝尝咸淡。” 其其格嚼都没嚼,先马屁精地夸:“我爹炒的菜没的说。” 巴虎瞅到蜜娘散步回来,坏笑一下,提高了声音问:“那跟你娘比呢?我跟她谁炒的菜更好吃?” 蜜娘闻言顿住脚,等小丫头的答案。 这问题其其格有经验,娘不在就夸爹,爹不在就夸娘,两人都在要不不说话要不一样夸。 “你炒的菜更好吃,特别特别香。”小丫头一脸奉承。 巴虎乐得合不拢嘴,继续问:“好吃在哪儿?还是说你娘做的饭不合你胃口?咸了淡了还是麻了辣了?” 其其格感觉不对,左右一看,没人,她挠了挠头,耳中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心中大震,反口道:“爹,我骗你的,我娘做饭更好吃。” 晚了,蜜娘一手插腰一手拎住她耳朵,“你个墙头草,嘴里没一句老实话。” 其其格慢慢直起身,不住撒娇讨饶,身子从弯的站成直的,到后来脚尖都踮起来了。 “娘娘娘,疼疼疼。”她呲牙咧嘴认错,“我再不胡咧咧了。” “她刚刚瞪我了。”巴虎收到眼风立马添油加醋,“耳朵给她拧掉,咱俩这顿添个菜,辣炒人耳。” 其其格这下老实了,垂眉拉眼的,眼皮子下眼珠子滴溜转,等她娘手上力道一松,立马往一边跑。 蜜娘下意识的手上一紧再一松,好在小丫头溜的快,她没掐住,不然要给她拽的哇哇哭。 其其格还在得意,跑的老远才转头吐舌头扮鬼脸,不敢再得罪娘,就讨伐爹,“我再也不帮你烧火了,也不帮你尝咸淡了,你太讨厌了。” “傻丫头。”蜜娘没好气,拎了凳子来坐炉子边上,准备坐下烧火。 “别,我不要烧火的,你别动。”巴虎拦住她,在锅里加上水了盖上锅盖,绕过来坐板凳上挟了一坨干牛粪进去。 “孩子今天闹没闹你?” “快生了,就动的厉害,不算闹。”生过其其格和吉雅,这胎蜜娘有经验了,也不慌。但她不慌巴虎慌,一天五问,晚上睡觉还经常惊醒,一醒就难睡着。 “最多还有二十天,再坚持坚持。”眼睛瞅着鼓鼓的肚子,显然是给肚里的娃娃说的,路上生孩子,大人受苦孩子也受苦。 蜜娘不想说这些,虽然是关心她的话,但一日日重复她也有压力,转而问:“这一路逮了多少只鸡?” “三十四只,公鸡我都拿去跟别家换了母鸡,等你生了顿顿都能喝母鸡汤。”大斑小斑不在,要是它俩在,逮鸡都不用他费神。 “它俩应该会回来的,大斑小斑喜欢吃蜂蜜。”他突然说。 蜜娘留意到兄妹俩过来了,踢了他一下,“别说了,孩子来了。”这俩好不容易才不再张嘴闭嘴念叨大斑小斑。 吉雅独自拎了个篮子过来,篮子拖在地上也不让其其格帮忙。 蜜娘和巴虎都以为兄妹俩吵架了,就见吉雅把一篮子野花一分为二,大的一捧递给了蜜娘,小的一捧塞给了其其格。 “儿子,怎么突然给我和妹妹送花了?”蜜娘笑歪了嘴,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面了。 吉雅支吾了两声,耳朵红了,沾满了青汁的手搓着衣角,吭哧道:“想送就送了。” 在撒娇和说甜言蜜语的时候,吉雅是巴虎的亲儿子,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嘴拙,像巴虎说的,酸倒牙的话还没出口先把舌根酸僵了。 蜜娘没难为他,只说她很喜欢,他要是天天送她天天都高兴。 “那我就天天送。”吉雅笑露了牙,眉眼弯弯,真是个甜小子。 巴虎紧张了一路,终于在四月二十这天傍晚抵达了临山,牛羊什么的他来不及管,先把毡包都给扎起来,拆卸的木床拼好,人睡进毡包之前,用牛粪在角角落落都熏了个遍。 后半夜,蜜娘被湿漉漉的触感惊醒,她推醒外侧睡的男人。 “要生了?”巴虎刚睁眼就来了一句,吐出的话清楚到他像是没睡着。 “你看看,我感觉是羊水破了。”蜜娘躺着没动,羊水破了离生孩子就近了,“我睡太沉了,肚子疼我只隐隐有感觉,还以为是在做梦,都没醒。” 巴虎已经滚下床点油烛穿衣裳了,“我去请接生婆。” 门一开,大着肚子的大黄进来了,闻着屋里的味儿呜呜叫,想靠近床边又不敢靠近。 这个时候没人理它,巴虎出去喊醒牧仁大叔和艾吉玛,“蜜娘要生了,我去请接生婆,艾吉玛你进屋陪其其格和吉雅睡,老头你坐院子里守着点。”说完就大步离开。 接生婆睡的正香被喊醒,被巴虎推上马背时还惊讶道:“娘俩都是有福的,早一天就生路上了。” 巴虎到现在还提了口气,别人在恭喜,他只觉得后怕,太赶了,也太险了,早一天蜜娘就生在了路上,不等歇息就要扶上勒勒车,关紧了门窗在颠簸里赶路。 可能母子连心,蜜娘忍着没发出动静,隔壁的其其格和吉雅还是醒了,怎么哄都不睡,好说歹说才出去站在毡包外等着。 接生婆到了巴虎跟蜜娘都松懈了下来,他进灶房去烧水做饭,两个孩子也被他提了进去帮忙烧火。 “你们娘在生娃娃,要用很多很多开水,你俩能不能负责烧水?”巴虎问,主要是要把两个小的,还有艾吉玛给关进来,不然待会儿一盆盆血水端出来,估计要被吓的不轻。 其其格和吉雅都点头,一心一意坐在火炉子边上。巴虎端红糖鸡蛋水出去,艾吉玛进来,牧仁大叔坐在毡包外守着,不让三个小的探头往外看。 天边第一缕金光洒向大地,狗窝里突然有小狗稚嫩的嗷嗷声,巴虎愣了一下,拎着僵直的腿走过去一看,大黄也生崽了。 “哇哇哇——”毡包里先是响起响亮的巴掌声,紧接着就是小儿啼哭的声音。 “是个胖小子,满身的肉,性子也肉肉的,不打都不哭。”接生婆没出来,喊巴虎提水,她给蜜娘收拾。 “是我娘生了吗?”其其格紧张地问。 “是是是,你有弟弟了。”牧仁大叔露了笑,守了半夜,头发都被露水打湿了,“晨光破晓,真好啊。” 等其其格和吉雅被放出灶房,毡包里都收拾干净了,蜜娘唇色发白躺在床上,头发湿漉漉的孩子用包被包着躺在她臂弯里。 其其格和吉雅在外面还好好的,进屋一看到蜜娘就忍不住抹眼泪,话也不说,就趴在床边呜呜呜,喊了大半年的弟弟瞅都没瞅。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六十章 其其格和吉雅趴在床边呜呜咽咽哭了一场, 憋着的那股心慌散去了才抹泪站起来。 巴虎把帕子递过去,“别用袖子擦。”才上身的干净衣裳,眼泪鼻涕抹一起, 待会儿又要换又要洗。 兄妹俩接过帕子重重擤鼻涕,泪眼婆娑地问脸色不好的人:“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娘你疼了好久好久, 呜我想进来,但阿爷不让我跟哥哥出门。”其其格说着又开始捂着胸口掉眼泪。 蜜娘生孩子都没哭,见两个孩子心疼她,她的鼻腔开始发酸, 眼睛也跟着发胀,哽道:“现在不疼了,可别哭了。” “我抱他俩出去。”巴虎见娘三个有抱一起痛哭一场的架势,他一手箍个孩子,不顾兄妹俩如何尖叫弹腿, 好歹给掳出去了。 蜜娘眨巴几下眼睛,等泪意退去,她偏头看一侧的小三子, 他兄姐又哭又喊差点把毡包顶给掀了, 他倒是不受影响,只是皱皱眉头继续睡。 巴虎安慰好大儿大女才又带他俩进去,毡包里安静的能听到外面狗窝里小狗崽的哼唧声。 “看不看弟弟?”他低声问, “不看我们就出去, 别吵你娘睡觉。” “看一眼吧。”吉雅往床边走,其其格也跟上, 但只是打了个照面, 兄妹俩默契的脚步一停, 转身就往外走。 说一眼真就一眼,一眼都不多。 出了毡包,兄妹俩往狗窝边一坐,探头看了看还没睁眼的小狗子,再看去门外挂弹弓的人,其其格悄悄地说:“他真丑。”又红又皱,头上还有沫沫,像蛋清打在开水里又搅碎的白沫糊在了头上脸上。 丑的连弟弟都不愿意喊。 吉雅同样悄悄道:“还没才出生的小狗好看。” “还有小羊羔,小牛犊,小马小骆驼。”其其格补充。 两人正在为有一致的看法高兴,毡包里突然响起响亮的哇哇哭声,兄妹俩俱是一愣,看他们爹大步跑进去了,脖子一缩,心虚地站起来往外走。 “小三子是不是听到我们说话了?”其其格面色讪讪的嘀咕。 吉雅也不知道,“那就不说小三子长的丑了,娘听到不高兴。” 这下好歹有了个称呼,也算是承认了。 之后连续三天,其其格和吉雅进毡包看蜜娘都不瞅包被里的娃,洗三那日来的客人不少,他俩乐颠颠跑出去给来的小孩介绍家里的狗、会屈膝的牛、回来蹭饭的骆驼,小三子被抱出来洗三他俩都不在场。 逃荒到草原后 第112节 下午客人走了,其其格和吉雅蹭到巴虎腿边,蔫蔫问:“爹,大斑小斑什么时候回来?” 巴虎轻叹一口气,敷衍道:“冬天吧。”他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冬天距离现在太久了,兄妹俩听到当没听到,自己琢磨说:“咱们家里没人,大斑小斑回去了见不到人可怎么办?” “会来找我们。”其其格眼睛一亮,拽着吉雅的手激动道:“大斑小斑认识路,肯定会来找我们。” 巴虎清咳一声,再由他俩说下去,说不定今晚能不睡觉要等大斑小斑找来。 “你们是做兄姐的,哈布尔今日洗三,你俩就不送件东西表示表示?” “哈布尔?”其其格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小三子?” 是,小老三有名字了,哈布尔,春天的意思。巴虎原本是想给他取名字叫那木拉,意为秋天,但蜜娘不肯,说是问起来不好说,说什么?秋天怀的就叫那木拉了? “哈布尔,意为春天,他是春天生的,春天是个好季节。” “那我跟我妹呢?”吉雅抿嘴。 巴虎低头瞥了一眼,好笑道:“夏天也是个好季节,你俩是夏天出生的。”这也要争个好赖? “你俩打算给哈布尔送什么?好好想想,晚上睡觉之前送给他。”巴虎的事还多,不跟俩孩子在这儿歪缠,收拾了桌椅板凳进屋去收拾尿布去河里洗。 洗了尿布又回来做饭炖汤,听到毡包里孩子哭,他又颠颠倒了热水去给娃洗屁股换尿布,等蜜娘给哈布尔喂了奶,他再接过来拍奶嗝。 接生婆说的没错,哈布尔性子肉肉的,慢吞吞的,不爱哭,吃饱了就要睡,拍个奶嗝的功夫眼睛已经眯上了。 这个孩子比其其格和吉雅小时候好带,但巴虎还是忙的跟个陀螺似的,家里家外,大的小的中间的,吃饭做饭洗衣裳,到了夜里反而是他最清闲的时候。 艾吉玛把洗干净的野菜端进来,巴虎接过坐灶房外面择,看到阿尔斯狼悠哉悠哉晃进来,在狗窝外面看了一眼就躺下了,他叹道:“当狗真好,没心没肺的。” 蜜娘在毡包里听到了,嗤他:“你活该,牧仁大叔要帮你洗尿布,让你带孩子跟他们一起吃饭,艾吉玛说他夜里起来喊吉雅兄妹俩尿尿,你一一拒绝了,非要亲力亲为,不累你累谁?” 今天赵阿奶和婉儿过来,看巴虎忙的前脚打后脚跟,说让请个仆妇,老太太说她有熟识的人,能介绍过来。谁知巴虎听了摆手没肯,说有其其格和吉雅的时候他都忙过来了,不至于只有哈布尔一个就照顾不好。 “我不累,谁说我累了?”巴虎不肯承认,虽然家里忙活的事多,但都不是重活,他一点都不累,“我照顾我自己的孩子跟婆娘,累什么累?再忙心里都高兴。” 野青菜是给蜜娘吃的,只留菜心,掐下来的他让艾吉玛端去倒了喂鸡,“前两个都是我俩亲自一把屎一把尿照顾大的,小老三也不能例外,再熟练的仆妇也没亲爹亲娘照顾的好。” “至于喊其其格和吉雅起夜,以前一直是我喊,不能有了老三就换人了,反正我夜里也是要经常醒的。” 蜜娘听了无言,等吃晚饭的时候她下床坐在垫了褥子的靠椅上,把鸡汤里的一个鸡腿挟给他,“多吃点,别我坐月子你把腿还跑细了。” 从她生了哈布尔,一家人吃饭的地方就从灶房挪进了睡觉的毡包,还是一家四口带艾吉玛一起吃。 其其格和吉雅见状也挟了羊肉到巴虎碗里,学舌道:“多吃点,别把腿跑细了。” 巴虎心中大快,满足的把碗递到盆边,由着孩子给他挟菜,挟多少他吃多少,还装相道:“奇怪,都是一个盆的肉,怎么我挟的就没你们挟的肉香?” 其其格和吉雅没听出来意思,还蛮得意,舔了舔筷子,傻乎乎道:“是挺香。” 蜜娘跟艾吉玛忍笑,她故意膈应男人:“可能是沾了你娃的口水,所以你尝着更有味道。” 巴虎嘴里咀嚼的动作一顿,白了她一眼,若无其事继续吃肉,直接明示俩傻孩子继续给他挟肉。 饭后艾吉玛帮忙收拾碗筷,进了灶房说:“叔,以后我来洗碗,我也这么大了,做饭不合你们口味,但洗碗还是能洗干净的。” “行。”巴虎拍了拍小伙儿的肩膀,“锅里碗里有油,洗碗水要用热水,洗之前水里撒把灰面,面水去油。” 他洗了手出去喊其其格和吉雅,“下午给你俩说的还记得吧?准备的是啥?” 俩孩子每人从荷包里掏出个小银镯,带铃铛的,他俩都戴不上了,就拿出来送给丑弟弟。 这时毡包里的小老三开始哼唧,巴虎一手推一个孩子进去,“自己去送。” 哈布尔在吃奶,对响起铃铛声的方向瞄了一眼,又咕噜咕噜继续吃奶,脚上套上冰凉凉的玩意儿看都没看。 其其格把她的手跟小脚丫放一起,终于来兴趣了,“好小啊,小三子的脚真小,脚趾甲也小,只有米粒大。” “你俩小时候比哈布尔还小,才出生的时候你爹都不敢抱。” 其其格和吉雅都不相信,蹬了鞋爬坐到床边,这下看到小三子的脸了,她惊讶极了,“他他他变好看了!” 吉雅也探头去望,眼睛睁开了,也不皱巴巴了,头也圆了,但还是红通通的,还是没小狗好看。 蜜娘跟巴虎对看一眼,可算明白这兄妹俩不正眼看哈布尔的原因了,嫌丑。 “越长越好看,等满月的时候,弟弟就长得白白胖胖的。”蜜娘等孩子吃饱了,换了个正脸对着他的兄姐,“你们看,弟弟也有深眼窝,你们三个的眼窝都随了爹。”眉骨高眼窝深,眼睛看着比旁人的深邃。 其其格和吉雅总算接受了这个会长好看的丑弟弟,心甘情愿把带铃铛的手镯留下,去睡觉时还承诺明早再来看他。 …… 蜜娘坐月子还惦记着她的蜂箱,好不容易满半个月了,她催巴虎去给她放蜂箱,哈布尔吃了睡睡了吃,换尿布也不折腾,她一个人完全可以。 巴虎把鸡杀了拔了毛剁成块儿下锅了才走的,交代牧仁大叔看着火候,“鸡汤熬出来的油记得撇掉,蜜娘嫌腻不喝的。还有菌子,鸡汤沸腾了就把菌子泡上,泡开了下锅,菌子熟了鸡肉也炖好了。” 老头:“……我做几十年的饭了,这点还是懂的。” 巴虎摇头,坐上车辕嫌弃道:“你做饭就是糊弄人,不讲究火候。” “你没成亲的时候可没少吃我做的饭。”老头气闷,“那时候可没见你嫌七嫌八。” 巴虎笑笑不接话,“驾”了一声,拉车的大黑马撂蹄往南去,它是个喜欢吃蜂蜜的,一年就跑两三趟就记住了方向和位置,每到一个放蜂箱的位置不用巴虎提醒就先停了下来。 但今年还多了四十八个抹了蜂蜡的空蜂箱,巴虎架着马车四处寻摸花多有蜂还挡风向阴的地方。好在已经是入夏了,天黑的晚,蜂箱放完日头还没落山,正值一天最舒服的时候,风都是暖的,带着微苦的青草味儿,又有日头晒了一天的微醺感,比马奶酒还醉人。 这让他在听到熟悉的啊嗷啊嗷声时没反应过来,心里还琢磨着风里莫不是还带的有迷幻草。 “嗷!嗷嗷嗷——” 声音越来越近,拉车的大黑马见到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忍不住拉着车往南偏,咧着大板牙发出“咴咴”声。 巴虎眯眼看从南边跑来的两只山狸子,坐直了身子,不言不语等大黑马和山狸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是大斑小斑。跟冬天相比它俩瘦了好多,但小斑的肚子是圆滚滚的,一看就是揣着崽子。 大斑本就粗哑的嗓子迎风叫了一路更是刺耳朵,嗷嗷叫一声比一声中气不足,却在错过大黑马时,十分有力地一蹬,准确无误扑在巴虎身上,抖着短尾巴吐着臭呼呼的舌头去舔他的脸。 “臭死了。”巴虎推开它的大脑袋,抹掉脸上的臭口水,跳下车去看小斑的情况,“天爷哎,你俩怎么是从南边过来的?就是找过来也该是从西边过来。”他坐在地上,一手抱个脏兮兮的毛脑袋,“不骂你俩是白眼狼了,还是长着心的,知道回来。” 他站起身推开车门,让大斑小斑坐车上,由大黑马拉它们回去。 放在往日它俩才不会主动坐车,抱上去还要跳下来,这次老老实实跳上车卧在车板上,毛绒绒的大脑袋枕在车辕上。 日头沉下大青山,临山的一幢幢毡包印入眼帘,大斑小斑看到熟悉的地方,激动地站起来,在勒勒车里打转,冲着河边喝水的牛羊张嘴大叫。 其其格和吉雅被艾吉玛牵出来在山坡上等出去一天的亲爹,还没看见马车先听到了熟悉的叫声,叫声嚣张又得意。 “啊啊啊啊啊,是大斑小斑回来了。”其其格尖叫,兄妹俩抱在一起乱蹦,“我就说了,大斑小斑一定会找过来的。” 艾吉玛听到声走上山包,循着声先看到一个小黑点,小黑点越来越近,是大黑拉的马车。 “大斑小斑碰上你们爹了,不过它俩怎么跑到南边去了?从山里跑回来的?还是走错道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斑小斑在看到两个跑来的孩子时, 纵身一跃从车上跳下来,其其格和吉雅被山狸子扑倒,脸蛋被舔得刺剌剌的疼, 都舍不得松开大斑小斑的大毛腿。 最后还是巴虎给拉开的,见其其格和吉雅的脸上是湿漉漉的口水, 皱眉一指:“去洗脸, 现在就洗。”大斑小斑在外吃生肉,嘴巴里臭的很。 大斑小斑也要跟去,巴虎没让,别激动劲儿没过, 再把孩子撞河里去了。 再一次坐上勒勒车,他提醒其其格和吉雅:“小斑肚子大了,里面有小崽,你俩别压着它肚子了。”也不知道山狸子怀崽多久会生,他之前检查了的, 小斑肚皮上的奶/子垂下来了,也胀了,这代表着也快生了。 三月份离家, 这才五月半, 两个半月,能从西边山里找到临山来,人走了一个多月, 大斑小斑明显是走错了道, 给它们算一个月的路程,小斑肚子里揣的崽最多也就两个月。 跟狗怀崽的月份差不多。 到了家, 大斑小斑跳下车没急着进屋, 而是绕着排成一个圆环的毡包一圈又一圈地绕, 时不时嗅嗅味道撒点尿。家里的狗都迎了出来,在大斑小斑左右狂摇尾巴,就连霸占狗窝奶狗崽的大黄都出来了。 巴虎带着其其格和吉雅就在门口等着,等大斑小斑做好味道标记了,才一起往进走,身后还跟了一群狗。 蜜娘早就听到动静了,大斑小斑一回来就低沉地叫了两声,她站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可是大斑小斑回来了?” “是它们,还算机灵,找回来了,没在路上走丢。”就是受了苦,大草原上狼群多的数不清,山里还有虎蛇豺狼,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 “我去宰只羊。”巴虎摸了摸小斑的肚子,心里琢磨着这两天还要给小斑单独做个窝。 大斑小斑的肚子都饿扁了,羊内脏一倒盆里它俩就把头埋在盆里大口大口地吞,吃相狼狈,一盆羊内脏吃完了它俩才舔了舔嘴,喝了几口水选了个靠近毡包的地方躺下来睡觉。 月中,明月高悬,就是不点油烛也能看清脚下的路,毡包里反倒是还暗些,桌子上摆了两盏油烛灯,一家人这才吃上饭。毡包外是狗和山狸子啃羊骨的咔咔声,口水滴答。 激动的心情退去,巴虎有了心思开玩笑:“大斑真不是个东西,去山里一趟它是舒坦了,怀崽的母兽它不管了。” “也可能是人家把它踹了。”蜜娘往外看了一眼,“它们兄妹俩感情倒是好,这时候跑回来也没丢下谁,一路相互照顾着找回来了。”一个德行,一个抛夫一个抛妇。 “以它们要离开时的那架势,我还以为它俩不会回来了。”巴虎幽幽道,“还行,没白养,心里还有家。” 大斑小斑能回来,巴虎跟他的两个娃整整激动了五天,每天早上醒来先是找大斑小斑,睡前也要去看两眼,夜里起来尿尿要去窝里瞅一下。一天宰两只羊,一只羊专煮了喂狗和山狸子,巴不得一夜之间,大斑小斑能充气似的胖回冬天的那体型。 直到大斑小斑回来的第六天,小斑在窝里生了两只小山狸,投放在它和大斑身上的关心大半转移到两个小崽身上。 两只小崽又是兄妹俩,毛色浅一些,耳背是黑毛,耳廊是黄色偏棕色的毛,跟大斑小斑的耳朵不一样,但又一样,大斑小斑小时候也是黑耳背,长大后只有耳尖和耳簇毛是黑色的。 公的那只下巴上有撮黑毛,母的那只是鼻子上方一点黑,刚好卡在两眼中间,显得很呆哎。 “黑下巴和黑鼻子。”其其格取名很粗暴,不愿意动脑筋。 吉雅不满意,三个字的没有两个字念的顺口,“胡子和墨点。” 巴虎还嫌绕口,依他看不如从了大斑小斑的叫法,大黑和小黑,但给小山狸取名完全没他说话的份儿。其其格和吉雅也都没争赢,相互妥协相互商量,公的叫大胡,母的叫小墨。 巴虎得知揉了把其其格的头发,“不愧是我亲闺女,咱俩想到一处去了。”大和小明显是其其格争夺定下的。 家里三个月母子,外面的草场上还有上百头,母牛也开始下犊了。这个倒是不用巴虎操心,但为了不让俩孩子在家高一声低一声说话闹人,他再次雇工,把其其格和吉雅打发出去,由艾吉玛带着去守着牛群,每天的工钱按产犊的母牛数量算,一头六文钱,三个孩子平分。 一阵脚步声出去,小院里可算是清净了,蜜娘坐在椅子上编花绳,旁边的桌子上还搁了四根。 木门吱呀一声,她抬眼瞅了一下,见巴虎端着盆就知道他是打算捡了尿布去河边洗,“你先别忙,来帮帮我。” “尽管吩咐,何谈帮忙。” 蜜娘抿嘴一笑,话说的挺乖,“我头痒,你拿牛角梳来给我通通发,我自己梳总是越梳越心烦。” 手上的那根花绳打了结,她随手放桌上,靠在椅背后仰头,闭眼享受巴虎给她通发和按头皮,舒服的瞌睡都来了。 “还有七日。”真是掰着手指数日子。 “再坚持坚持。”巴虎虽说没坐过月子,但看蜜娘困在毡包里一个月,他只是看着都憋屈,要把他关在毡包里一个月,还不能洗澡洗头,吃的东西软烂又清淡,就是不疯也要日日阴着臭脸。 逃荒到草原后 第113节 蜜娘叹口气,“大黄都能出窝了,我知道,贤惠的巴拉又替它躺狗窝照顾狗崽了。”越说越气,回头幽怨地瞪着男人,“我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好的事?” 前些天他羡慕阿尔斯狼,今天蜜娘又羡慕大黄,巴虎都要笑死了,捧住她的脸亲了一口,抵着额头打趣:“因为你没长一身的毛,大黄虽说下了狗崽,每天也是会出去放风的,到河边喝水,躺狗窝外晒太阳……哎呦!” “掐死你。”蜜娘咬牙,她本来心里就烦,他还来勾她的火,“你烦死了。” 舔了舔刚刚被碰的嘴唇,嫌弃地吐一口口水,还做作的喝口水漱漱。 男人眸色一暗,盯着水光盈盈的红唇,幽怨道:“我吃屎了?” 蜜娘不理他,气归气,掐归掐,他手上的活儿可不能停,“继续梳。” 巴虎抬起手用牛角梳给她刮头皮,轻声说:“等你出月子了我去黄大夫那里走一趟,看能不能捡几副药吃吃,咱们有三个孩子也够了,近些年就不生了吧?” 蜜娘先是震惊再是沉默,心里波涛翻涌,久久说不出话。 “你怎么想的?别不说话,我知道你喜欢孩子,我也喜欢,但孩子多了我俩也照顾不过来,难免有疏忽和偏心。你要是还想再生孩子,咱们等个几年,等其其格和吉雅十来岁了,三个孩子都能去私塾念书了,咱们再生一个。” “别去赵大夫那里。” 巴虎点头,“我没打算去他那里。”临山和戌水离的太近了,又都有认识的人,赵大夫但凡嘴不紧,给他妻儿漏了口风,这事不到一天就能传遍两地,届时他跟蜜娘又成了供人口舌的对象。 这事算是敲定了,两人都不再提,但不说话又忍不住去想,蜜娘再没睡意,眼神乱瞟,瞅到桌上的五根花绳,她开口说:“大黄这胎生的狗崽跟咱们小三子同一天,你待会儿出去了把这五根花绳系它们脖子上。” “这还有什么讲究不成?”巴虎回忆蜜娘生产那天有没有牛羊产崽,还有放到野外去的马和骆驼,就是生了他也不知道。 “没讲究,只是做个纪念,难得的巧合。”蜜娘算着家里的狗崽都是大黄生的,一年一胎,家里的狗已经够多的了,“阿尔斯狼这么大了还能不能给骟了?” 巴虎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等这胎五只狗崽长成,家里有近二十只狗,怎么着都够用了,大黄再生下去只能把狗崽送人。 “应该是能的。”他不是很确定,主要是阿尔斯狼太大只了,按住它都要好几个人。 …… 巴虎选了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想着阿尔斯狼被骟后恐怕没心情吃肉,他上午宰了只羊把它喂得饱饱的。下午等屠夫过来,他拿了毛毡把睡着没防备的狗蒙住,朝宝和希吉尔再加两男仆见状立马扑上去按住。 “鼻子漏出来,别把狗给我捂死了。”巴虎掐着嗓子细声说话,免得阿尔斯狼听出来会记恨他,所以他都没动手,花钱请了屠夫来。 阿尔斯狼叫声先是愤怒,不一会儿就转为惨叫,在山坡上晒太阳的狗听了一窝蜂跑了回来,到门口时屠夫在河里洗刀上的血,朝宝他们像没事人一般从狗群里挤了出去。 巴虎故意把包括大黄在内的狗都给赶得远远的,怎么会让它们瞧见。 “你家这些狗长的都壮实。”屠夫眯眼瞧,“我看屋里还有狗崽,卖不卖?” 巴虎摇头,“都自家养,不卖。” “山狸子呢?” “也不卖。” “这些东西到你手上养的都挺好。”屠夫重复道,先是牛羊马骆驼,后是狗和山狸子,族群慢慢的都扩大了,养什么什么成,真是羡慕人。 屠夫走后,巴虎进屋去看阿尔斯狼,先前哈布尔被惊醒了在哭,现在没了声,看样子是哄住了。 阿尔斯狼的伤口上撒的有金疮药,它又不能撇开了后腿去舔,只能凶狠的朝它的崽子们呲牙威胁。 巴拉可不怕它,摇着尾巴绕着它走一圈,吐着舌头乐颠颠钻进狗窝里,把五只狗崽扒拉到它怀里。 五只狗崽不算,十几只狗只有巴拉一个儿还是完好无损的公狗。巴虎搓着下巴蹲在狗窝外面琢磨,拍了拍它的肥屁股,“别幸灾乐祸,家里的母狗有一个生崽子了,下一个被骟的就是你。摇什么尾巴?傻狗。”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六十二章 蜜娘出月子那天是个极好的天气, 日头大风小,她洗澡洗头换了干净的薄袍子搬了椅子坐在外边晾头发,河里的水映着蔚蓝的天空, 哗哗的水流吹皱了蓬松的云朵,只是一个月没见, 处处都好新鲜, 就连恼人的虫子她都能蹲下来看个半天。 像坐十年大牢才放出来的。 巴虎端了一碗老酸奶出来,浓白透亮的酸奶盛在青黑色的陶碗里,酸奶上铺了一层用蜂蜜渍的紫色野果子,蜜娘打眼一看, 嘴里就泛口水。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她欢欣接过,舀一勺喂嘴里,太久没吃酸了,先是酸眯了眼,酸味儿下肚, 甜味从舌根下泛了上来,“太好吃了。” “慢着点。”巴虎伸手抹掉她嘴角蹭上的,盘腿坐地上, 捞过一只肥崽放脚上, “不知道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大黄生崽总是赶在好时候,母牛生牛犊后家里天天都有牛奶,狗崽子胃口好, 狗奶也吸牛奶也舔, 一只只圆滚滚的,绊一下能滚好几个圈。 蜜娘垂眼看咬她袍子的小狗崽, 俯身拍了一下, “我早上出毡包的时候, 它们还冲我叫,边叫边往窝里躲,这狗眼狗耳朵都不中用了,女主人都敢咬。” “跟我告状?”巴虎翘起嘴角,拍了拍咬他鞋的狗崽子,“帮你报仇了。”手感真好,肉嘟嘟的。 蜜娘白他一眼,把粗陶碗递他手里,“吃不完了,你吃。” 又说:“才不用你,大黄当场就教训回去了。”那叫一个凶啊,还呲牙了,五只肥崽子吓的叽都不敢叽一声。 巴虎看碗里的酸奶还剩半碗,纳闷道:“你刚刚不是挺馋这口的?怎么又不吃了?” “要给你儿子喂奶了。”蜜娘起身伸了个懒腰往进走,走到小斑的产窝边上,探头一瞧,大胡和小墨睡的四仰八叉的。 “你睡,别起来,我就看一眼。”她按住小斑的毛脑袋阻止它钻出来,这还是它跟大斑回来后她第二次见,回来那天它俩在门口站了站就被巴虎撵出来了。 屋里的哼唧声有演变成大哭的趋势,蜜娘大步走进去,还没开门先出声:“来了来了。”她刚抱了小胖子坐下,巴虎也端着碗跟了进来,靠在门上一勺一勺吃酸奶。 蜜娘斜了他一眼,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解开袍子,对背后的嗤笑不以为然,“大狗都不在家,外面要是没人就把小狗崽都赶进来,别跑远了被路过的人逮走了。” 男人不应声,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碗。 “你的耳朵也不中用了?”蜜娘回头瞪他,“还是嘴不中用了?” “都不中用。”巴虎一副无赖相,碗随手放在桌子上,走到床边俯身发/浪:“我来看看我儿子,啧啧,胃口真好。”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着就要坐下,“你待会儿不出去吧?” “别坐床上,你袍子是脏的,刚刚还坐在地上。”蜜娘连拍他两巴掌,“还有你洗没洗手?才摸的狗又来摸你儿子?邋遢死了。” 瞎讲究,哪脏了?巴虎搁心里犟嘴,脸上却不露分毫,半边屁股落在她踩脚的板凳上,视线对着的风光大好。 “待会儿不出去吧?外面好晒,你出去一趟,捂了半年的好肤色就要吹红晒黑。”他继续磨。 老夫老妻了,他一个眼神蜜娘就知道他心里琢磨着啥,大白天的她才不跟她闹,“等哈布尔吃饱了,我抱他去找其其格和吉雅,去看看咱家的牛羊。” 又打岔问:“其其格和吉雅出生你都准备了小牛小马小骆驼,哈布尔的可准备好了?” 巴虎点头,选了头跟哈布尔同一天出生的牛犊子,至于小马小骆驼,等秋天回去的时候从马群骆驼群里选出今年出生最壮的一匹就行了。 等哈布尔吃饱了,蜜娘把他递给巴虎拍奶嗝,她绑好衣裳就快步出了毡包,像被狼追的似的。 院子里没小狗,她嘬嘬几声,听着动静还在外面,出去就见河边的草丛里只有三只狗崽在咬草根,另外的两只不见影。 “嘬嘬嘬,小狗子,嘬嘬嘬。”听到毡包南边有动静,她大步过去,是一个小孩,怀里抱的就是她家的狗。 “你谁家的?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刚刚在唤狗你没听到?”她在心里骂巴虎那个臭人,再晚出来一会儿狗崽子不定真被抱走了。 “我家里大狗多,还特别凶,你没事就别过来,小心被狗咬。”蜜娘把两只小狗薅着颈子提过来,再一次嘱咐:“别再过来啊。” “你家的小狗长的真肥。”小孩儿搓着手站起来,“我家都没有狗,我也想养狗。” “那你去别家看看,我家的狗都是自己养。”蜜娘直接明说,不跟他兜圈子。等提着小狗进小院了,她冲巴虎挥了挥拳,“我怎么说来着?这下耳朵中用了吧?” “中用中用,我待会拖个木板把狗窝门堵上。小三子尿了,我也收拾干净了,你还要不要带他去找其其格和吉雅?” 蜜娘点头,洗了洗手接过小胖子,坐在椅子上挑眉:“东家,给我编个长辫子。” “这是东家该干的活儿?”蜜娘的头发又密又黑,来临山前才修剪的,如今又齐腰窝长。巴虎拎了小板凳来,没听蜜娘的只编一条辫子,而是分成了几股,把青黛色的头绳也编进了辫子里,从头顶往下编,一缕缕往进添,到后脖颈时拿头绳给束起来。一共六股细辫,在后脖颈处又把散发编成松松垮垮的长辫子。 “等等。”他跳起来进屋搬来妆奁盒子,去年扈文寅送来的首饰里有个红玛瑙银额饰,他认真地调整角度,板板正正地垂在额头上。 “我拿铜镜给你看看?”巴虎觑她,笑的太好看了,他担心他的品味对不上她的期待。 蜜娘轻轻摇头,红玛瑙上垂下的细银链也跟着晃,冰冰凉凉,正适合这明媚的初夏。 “我人长得美,怎么打扮都好看。”她拉长了声音,见他眼睛里有失望,又软声说:“更相信你的手艺,你总不能把自己媳妇往丑了打扮。”咬字吐息里都带着信任和骄傲,勾的巴虎嘴角弯弯翘。 “我再给你别几个小簪。”小簪是镂空的牡丹花,只有指腹大小,金丝有些软,巴虎不敢使力,小心翼翼给别进发辫里。看到去年从其其格手里骗来的坠子,也给拿出来戴在蜜娘脖子上,跟额头上的红玛瑙交相辉映。 “这是你娘送给其其格的,我带着不好吧。”蜜娘摸摸红珊瑚坠子。 “既然说是借给你戴,那也别只担了名声。”巴虎后退了几步左右看看,满意点头,由心夸了句:“人比花娇。”又给插上银耳环。 蜜娘微微丰腴,脸颊丰盈,压得住这些金银玛瑙,不抹唇涂眉,没扫粉晕彩,白里透红的肌肤和圆溜溜的眼睛配着耀眼的金银都显得她又娇又媚。 “好了?”蜜娘从男人的眼神里读懂了着迷和惊艳,她迫不及待想去对着铜镜看看。 “再等等。”巴虎又进屋拿了两个瓷瓶,扈家送来后,他没见蜜娘用过几次,一个是抹唇的,还一个是带香味的。 “这个你别往我脸上抹,这是抹身上的。”蜜娘看清了他拿的东西,犹豫道:“你把铜镜拿来,我自己抹唇描眉。” 巴虎没应,指腹沾了红泥,脸对脸地凑近,指腹按在唇上,一点点按压。气息交错,蜜娘眼神不定,觑着凑近的脸,心跳的有些快,她垂眸盯着带了厚茧的手指,心神恍惚。 “嘴张开。” 巴虎歪头看了下她眼睛,手背擦过下巴,见她回神,疑惑道:“想啥呢?跟你说话也不理。” 蜜娘不敢瞅他的眼睛,心虚一笑,“什么?” “嘴张开,上嘴唇还没抹。” “噢。”她微微抬头方便他动作,为了掩饰心虚,倒打一耙道:“你好墨迹,抹个嘴唇都弄了好半天。” 巴虎不跟她拌嘴,眼睛紧紧盯着饱满的嘴唇,喉结滚动,哄道:“第一次,还生疏,担待些。” 但拿眉黛描眉的时候动作又很快,熟练的可不像是第一次。 “能拿铜镜了吗?”蜜娘满含期待。 巴虎有些怔愣,心里只一个想法,她可真美啊,由此延生出了满足:她是我的。 男人都看呆了,蜜娘又喜又羞,好难得,她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对着巴虎极少会再害羞,不是又羞又恼,是姑娘见到情郎时的又羞又喜又怯,心里胀胀的。 “不给我拿我自己进去看。”她有些想躲。 巴虎回过神,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去给你拿。” 铜镜里的女人有些陌生,两颊布着红晕,嘴唇红艳又饱满,眼睛水润,眉山弯弯,微微歪头,额头正中间的红玛瑙也跟着歪斜。铜镜拿远,精心编的发辫服帖地伏着,耀眼的牡丹花闪着细细碎碎的光。 蜜娘得承认,她第一次见这么美的自己,就是成亲那日敷着粉都比不上。 我得出去炫炫,她心里想。 “我抱孩子出去转转,你可要去?” 巴虎毫不犹豫点头,“这么美的婆娘,我得守着。” 这个时候嘴巴可真甜,蜜娘换了鞋子,巴虎把狗崽关狗窝里,锁上门,一家三口往西去,两人都不提要去找放牛的俩孩子。 逃荒到草原后 第114节 一个是改了主意,一个是随她意。 宝音娘在河里洗筐,听到说话声抬头望过去,东挂的日头刺的人睁不开眼,她眯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人,“是蜜娘啊,你出月子了?”眼睛反复打量她的脸和头发,都是女人,这复杂的编发自己动手可编不好,她扫了眼巴虎,羡慕极了,“你们小两口的感情可真好。” 巴虎就乐得听这话,毫不谦虚:“是还不错。” 宝音娘意会到小两口的目的,笑着拍蜜娘,“滚滚滚,别在我面前炫,我眼红,我没有。” “哈哈哈哈。”蜜娘仰头大笑,“阿嫂你忙,我们再去转转。” 从东边转到西边,又从河北转到河南,蜜娘收获了一箩筐的赞美声,来自眼光毒辣的老人和嘴巴实诚的孩子,白白嫩嫩又胖乎乎的哈布尔都没她得到的夸赞多。 走走坐坐,说说笑笑,一圈下来也晌午了,小两口抱着孩子又回家准备做饭,还没到家门口先听到屋里的说话声,其其格和吉雅带着狗群回来了。 巴虎停脚拉住蜜娘的手,在她疑惑的眼神里,幽幽问:“下午有空吗?”晚上不成,床上一个奶娃娃,隔壁还有俩孩子,折腾不过瘾。 “我说呢,今天怎么这么殷勤。”蜜娘也不计较,冲他抛个媚眼,“以后就照这个标准来。” 他不理她有一句话,执着地要个肯定的回答:“下午有空吗?” “有。” 这下巴虎满意了,“走,回家做饭。”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开了个古言预收《水鬼养鱼发家记》,瞅一瞅看一看,喜欢就点个收藏啦 杨柳在村西边山脚下的堰塘里当了五年的水鬼,堰底的王八什么时辰下的蛋她都比母鳖清楚。就像那个夏天会下水洗澡的堰塘主人,下颌上的一星黑痣,后腰上的青色胎记,小腿骨上淡白的伤疤,她可能比他老娘还清楚形状。 “哎,这几天有偷鱼的,你今晚别走了,我陪你捉贼。”杨柳离不了水,站在半陷水中的石头上看男人穿了衣裳越走越远,明知他听不见,还不死心大喊:“要下暴雨了,堰里的水要放,不然漫坡了,鱼都跑了。” 偷鱼的来了,暴雨也来了,杨柳看到男人跑来了。 “鱼跑了一半。”她恼火,堰里的鱼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心疼死她了。 突然天降巨雷,站水里的先被劈死,杨柳回魂时浑身抽搐,天杀的,她又没泄露天机。 — 死过一次,杨柳看清了家里人的真面目,她死后家里人捞了一笔银子,却只有赔钱的堰塘主人每年会掏沓火纸烧给她。 看了他的身子要为人家负责的,嫁给他,山脚下的堰塘就是她的了,她来养鱼,败家男人来给她当撑腰的、巡夜的、抓贼的…… 山脚下的堰里养鱼,山上养猪养鸡养鸭,小两口忙忙碌碌,包揽了镇上县里饭馆酒楼的采购单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日渐黄昏, 橘黄色的夕阳照在毡包上,从敞开透气的毡顶上洒了下去,濡湿的毛毡皱折着窝在地上, 一旁还有凌乱的衣袍,红玛瑙额饰和重瓣珊瑚坠子缠在一起丢在绯红的肚兜上, 没被毛毡铺盖的地上扔着金晃晃的牡丹花小簪, 发出新芽的草根穿过镂空的花瓣,托疯狂了半下午的两口子的福,一根野草也实现了穿金戴银的美梦。 餍足的男女听到草原上传来的呼哨声,慢吞吞从薄被里坐了起来, 再不起来待会儿要被孩子堵在床上。 两人刚收拾了像土匪打劫了的毡包,就听到其其格和吉雅的笑闹声,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开始喊爹喊娘。 蜜娘先一步出去,若无其事地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今天有几头牛生小牛犊?”刚见人就问。 吉雅伸出一个巴掌, 先进灶房去找水喝。其其格扑到蜜娘怀里,脏兮兮的小手捧住她的脸,不解道:“怎么都不见了?红红的嘴唇, 还有挂额头上的, 还有你的辫子。”她磨了一晌午,她爹都没答应今天给她编。 “娘,你怎么就给拆了?我还想看。”小丫头扭着身子哼唧。 “明天你爹就给你编了, 到时候想怎么看都行。”蜜娘捋了下蓬松弯曲的头发, 时间来不及,她简单的用发绳缠了一下, “你爹给我编的太紧了, 扯的头皮疼, 我就给解了。” 这时巴虎刚好抱哈布尔出来,接话说:“明天给咱们大丫头编头发我注意着点,不能扯太紧了。” 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其其格不哼唧了,提要求说:“要跟我娘今天的一样好看。” “行行行。”巴虎连连点头,他把哈布尔给蜜娘抱,掏出荷包问:“几头牛?五头牛?来,一人十个铜板,当面清点啊,过手了再说少了我可不认账。” 艾吉玛去戌水念书了,他俩现在就由牧仁大叔领着,跟着家里的猫猫狗狗混,说混也不对,人家兄妹俩还是挺负责的,今天要不是有赚钱这个诱饵在前面勾着,晌午吃饭时就是说出花来其其格都不会如他意离开家去放牛。 吉雅和其其格把铜板摆在地上,对着自己的手指头,每根手指都有属于它的铜板了,才郑重道:“是十文钱,够数了。” 转头又去跟胖弟弟说话,其其格见哈布尔眼睛红红的,凑过去亲了一口,“小三子你是不是不乖了?怎么哭了?还是想阿姐了?” 胖小子认出了人,嘴角弯弯,吐了个口水泡泡,吉雅手快,啵的一下给戳破了。 “哈哈哈。”其其格和吉雅看哈布尔愣住,一同大笑,“小三子可真傻。” 哈布尔是个好脾气,吐的泡泡被戳破了也不气,看人家笑他也笑,一笑就眯了眼,露出无齿的牙床。 “我弟弟真好看。”其其格又啵啵亲几口,“娘,我也想抱小三子。” “先去洗手洗脸。”她看了眼灶房,巴虎在里面咚咚咚地剁骨头,案板震动的声音都能听出他的欢欣鼓舞。 “做饭要不要我帮忙啊?” “不要,你就坐着等饭好。”声音里透着轻松和满足。 其其格和吉雅在河边洗了手进来,自己进屋搬了椅子,兄妹俩腿抵着腿对着坐,蜜娘把哈布尔竖着放他俩腿上,一个可以摸脸一个可以摸脚,她就坐一边看着。 中途大黄走过来看看,大斑也来,再有巴拉,陆陆续续回来的狗都走过来看两眼,其其格和吉雅轮流着给哈布尔介绍家里的狗和山狸子,“还有小斑没来,它在奶小狸崽,小狸崽一个叫大胡,另一个叫小墨,它俩比你还小。” 羊骨头在锅里咕噜咕噜地炖着,巴虎擦了手走出来,站在蜜娘背后,一手搭在她肩上,看三个小的叽里咕噜说着话。 西边的天空布满了火红的晚霞,日头已经沉到大青山另一边去了,晚归的野鸟在高空扑棱着翅膀,急着赶回家去喂它们的孩子。 …… 次日,巴虎给其其格编了和蜜娘昨日一样的头发,就是金银玛瑙换成了色彩艳丽的发绳,每根细辫一个色,余到发尾的时候,六个颜色的发绳拢在一起跟散发编成一条辫子。 “比我昨天的好看些哎,以后我也要这样编。”巴虎刚收尾,蜜娘就开始夸,还拉着吉雅问他的意见,“你说妹妹头上的色彩搭配是不是很好看?” 吉雅年纪小,一爱亮晶晶的,二爱色彩艳丽的,私心里他最喜欢她娘额头上垂着的那个红玛瑙坠子,但在其其格满怀期待看着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点头:“妹妹很好看。” 小丫头满足了,翘脚捧着脸,对着铜镜再三欣赏,回头抱住她爹亲了一口,甜甜地央求:“以后我都要爹爹给我绑头发。” 巴虎看了蜜娘一眼,他不绑就是她绑,“行,我在家就是我给你编。”他的手也就在编头发上灵巧一点。马上都四年了,他包的饺子不是破肚子就是捻不拢,包的包子也没蜜娘包的好看。 艾吉玛骑马去私塾念书了,其其格和吉雅也跑出去找小伙伴玩了,巴虎换了身袍子,“那我这就去了,晌午要是没回来就不用等我吃饭,但要给我留两碗饭在锅里。” “好,路上慢点。” 当天下午就提了一串的药包回来,之后连着两三个月,其其格和吉雅都很苦恼,苦苦的药味萦绕着鼻子下面,每隔两天就要熬煮一罐,偏偏她爹还喝的挺高兴。 …… 巴虎再一次去黄大夫那儿已经是金秋了,在临山的时候他还躲着人走,来了秋牧场方圆数十里就那几个人,再加上药包换成了黑丸子,他不担心会被撞见,更不用烦心邻居问他得了什么病,怎么凡是他家路过就能闻见苦汤子味儿。 “爹,你病好了?”其其格兴奋道。 看吧,他说没病孩子都不相信。 “我没病。”巴虎始终不承认。 “那你还喝不喝苦汤子了?”吉雅皱着眉头问,“好多人都说喝苦汤子就是生病了。”他担心极了。 “不喝了。”巴虎摆手,“爹没生病,你俩别担心,去跟哈布尔玩吧。” 其其格和吉雅同时松了口气,不喝苦汤子了就是病好了,他俩不用再害怕爹会死,痛痛快快地拿了牛皮垫子去滑草。至于跟小屁孩玩?才不呢,这三个月待在家里已经待得够够的了。 “来帮我拧下衣裳。”蜜娘弯腰喊,待男人走近,问:“黄大夫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把黑丸子扔给我就让我走了。”巴虎在河里搓干净手才过去拧衣裳,只有两个人在,他才面露苦意:“可算不用喝那玩意儿了,又腥又苦,恶心死我了。” “之前喝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苦,一点都不苦,就是闻着苦。”蜜娘学他说话,那苦汤子也没人去尝,巴虎喝的时候眉头都不皱,她还真当不苦了。 男人闷笑,“那不是有萝卜在前面吊着,我就是那拉磨的驴,想着那根甜萝卜,苦的也能喝成甜的。” 两人说着话,北边传来阵阵铃铛响,巴虎循声望去,什么也没看到。直到床单和衣袍抖开搭在绳子上了,一辆马车才慢慢显了影。 “应该是卖牛肉是,我去买些,你看着哈布尔。”从来秋牧场,家里吃的牛肉都是风干牛肉,适合熬汤,不适合炒,巴虎想给家里换个菜。 马车走近,他打眼一看就皱了眉,“你这是母牛啊,几年的牛?” “刚好三年,它是个不争气的,才生了一胎就起不来了,没办法,只好宰了,卖了肉好歹还能拿点钱。” 巴虎打消了买肉的念头,这种牛肉不好吃,倒是详细问了问是什么病,好端端的怎么生了牛犊就瘫了? 男人摇头,“不清楚,我倒是请了蒙医来,也只含糊地说是出血多了。” 摇着铃铛的卖肉车走远了,巴虎背着手回去,给蜜娘解释说:“是刚生产的母牛,肉不好吃,我就没买。” 蜜娘无所谓地点头,锁了门招呼他来抬小床,“走了,我们也去放牛放羊。” 路上遇到大斑小斑回来,后面跟着大胡和小墨,大胡和小墨才三个月大,就被娘和舅舅拖去教捕猎了。 大胡和小墨是在家里生的,从落地看到的就是人,再加上大斑小斑对人态度亲近,它俩一点都不排斥和人相处,出窝后还主动往人脚边凑。 “蜜娘,你说我把大胡和大斑劁了如何?大斑被骟了,明年不往山里跑了,小斑又有两个小崽耗着,它应当也就不去山里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六十四章 想劁大斑的蛋? 蜜娘望着跑在前面的山狸子, 提醒他说:“阿尔斯狼有三个多月没在家里睡觉了。”从被骟的第二天就跑了,回家吃回家喝,吃完喝完一抹嘴就跑, 坚决不肯再在家里睡觉。离家最近的一次还是在河对面的空地上,抬头能看清院子里的情况, 睡着了一有脚步声靠近立马清醒。 狗老成精, 巴虎没完全骗住它。也可能是骗住了,但还是埋怨他,因为他没救它。 “狗生来就是看门的,骨子里刻的就是忠心, 它哪怕对人有怨,还谨记着要看门守家。至于大斑,它跑过一次,还能跑第二次,在外面野惯了慢慢就不想回来了。”蜜娘劝巴虎别动手, “今年会回来,明年就是去山里了还会再回来,它也知道好歹。” 看样子山狸子是长到两年才发情, 明年三月份两只小山狸还不满一岁, 小斑有崽子在身边可能不会离开,要离家的只有大斑。有小斑在家里,它心里惦记着, 去山里走一趟就要急着往回赶。 巴虎盯着大斑的屁股, 再想到见到他会冲他吠的阿尔斯狼,琢磨了小半年的心思就此打散。他冲大斑绊了一腿, 它以为是在跟它疯, 反身跳起来用那厚爪子来蹬他。 “你也只会冲我厉害, 有本事该把你找的母兽拐回来,那你明年也不用进山了。”巴虎主要是担心大斑再从山里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动身东迁了,它独身千里迢迢找过去,遇上饥饿的狼群恐怕难逃脱。 蜜娘想到留在临山的牧仁大叔,今年他没回冬牧场去割牧草,入秋那阵他受凉病倒,喝了几瓮苦汤子才能起身。病来如山倒,老头的精神颓了不少,巴虎不让他再千里迢迢赶回去,就在临山养着。 “等明年开春就不让牧仁大叔来这边了,他就住瓦湖那边,给他留一二十只羊,自己放自己吃,秋来能去牧场看看,大斑回来晚了家里有个人,它就留家里跟老头做伴。” 巴虎点头,“这样也行。” 大斑不知道它逃过一劫,老大的一只狸了,还追着大胡和小墨跑,把两个小山狸按在地上嗷嗷叫,小斑稳重地站在一边看着,老成的像是养了三只崽。 逃荒到草原后 第115节 …… 春末夏初出生的小牛犊满了三个月就能断奶了,按说可以让预定了租牛的人来赶回去,但牛犊离了母牛,母牛又要进入发情期,巴虎决定多养两个月,等回临山了,天冷了再把牛犊子租出去。 但没料到家里的母牛养的太好,都九月底了,牛犊前脚被领走,它们后脚就跟着发情,被突来的馅饼砸昏头的种公牛喜不自禁,没有主人看管就打成了一团。 巴虎被叫醒的时候刚睡下没一会儿,外袍都没来得及穿,开门问:“慢点说,怎么了?” “你快跟我去牛场,牛群突然打了起来,我们就两个人,也分不开。”男仆急道。 巴虎的瞌睡一下就没了,转身进屋拿外袍,冲坐起来的蜜娘说:“牛群出事了,我去看看,家里三个孩子你照顾着些。” 牧仁大叔听到动静也出来了,帽子一戴,取出毛毡雨披,“我也过去看看。” 三个人才走到半途就听到狗吠声和牛叫声混成一团,别处守夜的人听到动静也都来了,二话不说都取了套马杆套住作战的公牛,两三个人一道把打红眼的一只公牛给拉开。 巴虎口含哨子,手持鞭子,对着混成一团的牛又打又斥,“老头,把家里的狗都唤走。”狗不及牛腿高,蹿来蹿去一脚能踩断骨头。 这场突然的骚乱一直到后半夜才平息下来,巴虎气喘吁吁地插腰望着躺在地上无助呻/吟的壮年牛,可真他娘的会来事,这些种公牛都是他再三挑选出来,骨架大牙口好,就连牛角也是牛群里的佼佼者,一角拱下去,地上的土都能钻个洞。 “东家,躺了六头,五头公牛一只母牛。”男仆清点了数目过来交代,“应该是为了争夺母牛打起来的,是今年产牛犊的那些母牛又发情了,我们没注意到这一点。” 巴虎没去责骂仆人,他也没注意到,都想的是天冷了,已经不适合繁育了。 “连夜把公牛和这些母牛分开,今晚的事别发生第二次。”巴虎去谢那些来给他帮忙的人,大冷的天,一个个累的满头大汗,他走过去把捡到的鞋扔地上,“你们谁的鞋掉了?” “我的我的,刚刚还在找……还缺一只,谁见到了?” 黑夜里不知谁笑了一声,低头在周围踢踩,拉牛的时候太混乱,谁知道给踢哪里去了。 “没找到,明天让巴虎赔你双新的。” 巴虎立马应了,“明天我买两双送你家去,另一只鞋找到了也给你送去。 又说:“劳你们忙了半夜,这要不了多久也该天亮了,回去了眯一阵又要起来,干脆也别睡了,留我这儿帮我把牛宰了,我回去拿油盐调料,咱们加顿餐,烤些新鲜牛肉吃。” “这事可行,还是巴虎大气,我们这就把火堆烧起来。”搁旁人家里,一下要损失六头牛,急都急上火了,哪还能挤出笑。 秋天的草原上是最好捡干牛粪的季节,随便沿着个方向走一段就能捡一筐,点了五个火堆,火苗飙起,天色都跟着亮堂了几分。 巴虎拉了车过来,牛皮铺在车板上,一应的刀斧放盆子里,盆里还放了菜板。 先宰了一头牛,剥了皮卸了腿先架火堆上烤,闲下来的人帮巴虎把伤势最严重的两头牛宰了。 “等天亮了拉到戌水去卖?”有人问。 巴虎点头,“暂时是这么打算的,等天亮我家那位醒来看她有没有别的打算。”都是好牛肉,他都舍不得卖,自己家养的牛要比屠宰铺里卖的牛肉肥一些,冬天烫牛肉锅子用膘厚一些的牛肉更好吃。 肉香味儿已经飘出来了,砍骨头卸块儿的人加快动作,收拾完烤肉刚好可以吃,几个人在河里洗了洗手上脸上的血,走过去盘腿坐地上,“来,给我切一刀,饿死了。” 映着火光,巴虎仔细看这一圈的人,其中还有他面生的,“你们在哪儿搞来的酒?还回去拿了?” “哈哈,传言果然不假,巴虎,你真不喝酒?”有人把一囊子马奶酒扔过来,“守夜谁不带酒?不抿两口熬的住?” 巴虎把酒扔给旁边的人,“我不喝酒,只吃肉。”现杀的牛肉,膘肥肉厚,入口焦香肥腻,他带来的番椒油和大蒜葱段他们都没用,仅仅是撒了盐,吃着就特别合口。 也可能是氛围的原因,巴虎大口吃肉,沉默着听这些平日里见面仅会点个头的男人们喝着酒吹着牛。 夜明星稀,秋风寒凉,但混着热闹的说话声和明晃晃的火光,巴虎只穿了一身单袍也没觉得冷。 火灭了扯把半青半黄的杂头草扔进去,肉没了再切再烤,酒喝没了就去河里灌半囊水,晃一晃涮一涮,勉强也能品出一丝酒香。 天色隐隐露出一丝微光,巴虎跟牧仁大叔打个招呼,他溜回去把其其格和吉雅提溜起来,也喊醒了蜜娘,抬着盖了厚被子的小三子,一家五口兴冲冲去吃黎明时分的篝火烤肉。 “哎呦,妻儿老小都喊来了?”有人看到过来的人,挤了挤腾了个空,挟了火架子上的烤肉给吉雅和其其格,“让阿叔沾沾你们的喜气,回头也让你们阿婶生一对儿娃娃。” 这话其其格和吉雅经常听临山的老人和妇人说,也就今年少了些,去年还有问他俩要尿布和小衣裳的。 其其格吃了口肉,很大方地说:“谢阿叔,等天明了,我把我跟我哥小时候用的尿布送你。” 男人大笑,这孩子长的像她爹,嘴巴可比她爹讨喜,“那是我占大便宜了,你吃,阿叔给你烤肉。” 巴虎跟蜜娘见状也就丢开手,他把回家前烤的肉挟到碗里递给她,“先吃这些,我带的还有番椒油,吃腻了我再给你刷辣油。” 辣油在火苗上一撩,又呛又香的味道让熬了一夜的人头脑有瞬间的清明,本来都吃饱了,突然又来了胃口。 “什么好东西?” “有这好东西巴虎你还藏着掖着不拿出来?” “早该把小阿嫂喊起来的,巴虎吃了半夜我们都没见他动手烤肉,还得是你来。” 蜜娘含笑看着巴虎,他有些不适应这种热闹和打趣,面上有些不自在,不见跟她耍赖时的厚脸皮。 “我昨夜就把辣油拿来了,你们都不动,我还以为是你们吃不惯。”他正经解释。 没人听他的,忙着往牛肉上刷辣油,第一口就呛得火烧火燎的,吐又舍不得吐,忍着辣意胡乱嚼几口咽下肚,从舌头辣到胃,面上立马冒了汗。 “爽快,比喝酒还爽。” 又新起了一轮烤肉,香味引来过路的人,坐下的人越来越多,在这个露水湿重的尾秋,仅是烤肉就吃了半头牛。 天光大亮时,提了水浇了火,众人摇摇晃晃起身,摆手拒绝了巴虎还要给他们送肉感谢,“别送了,你都拿去卖了,都不缺那口肉吃,高兴了这半夜,拿多少肉都不换。” 昨夜光着脚的男人也在河边的草丛里找到了另一只鞋,特意走到巴虎身边说:“鞋找到了,你也不用再给我买鞋,我家的牧场离你家不远,下次有事大声吆喝我就来了。” “对对对,吆喝一声。” 人都走了,一家五口站在血刺呼啦的草地上左右看看,车上堆了满当当的牛肉,还要赶在晌午天热之前都给卖出去。 蜜娘扫了眼马车,又看向巴虎,“我见你还挺高兴。” “没有吧?”巴虎从河里提水冲刷浸了牛血的地面,对着桶里的水瞄了一眼,确实是不见沉重。 他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线,“你看错了,我挺烦心的。”又怕她当真了,打补道:“算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想开点,至少能卖了钱,还能敞开了把牛肉吃个够。家里牛多,多几头少几头没影响。” 作者有话说: 大姨妈来了,有些不舒服,今天就这一更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巴虎套上马后去河里简单梳洗了两下, 熬了一夜没睡,宰牛剥皮卸块儿又都是体力活,他下颌上长出一圈的青胡茬, 搓脸时自己都觉得刺手。 “我这就去戌水了。”本想问她去不去,又想到还有个小家伙要吃奶, 她去戌水了不方便, 把话又咽了下去。 其其格跑过来,抱着她爹的腿说她也要去,又趁他不注意,把嘴上的油擦在他衣裳上。 “不嫌臭啊?”巴虎接过蜜娘递来的帕子, 招手让吉雅也过来,打湿了帕子给兄妹俩洗脸,觑着其其格说:“我昨晚出了一身的汗,宰牛又溅了一身的血,烤火又蒙了一身的灰, 吃肉还滴了不少油。” 其其格越听眉头皱的越紧,眼睛在他衣裳上逡巡,看到血点子和油滴子, 鼓着嘴一副要呕的样子, 还勉强扯出笑哄人:“你是我爹,我不会嫌弃你的。” 巴虎憋笑憋的胸口疼,“行, 不嫌弃就行。” 把帕子递给蜜娘的时候, 他瞟着其其格,语带自豪地说:“我一个大老粗, 竟然能养出如此嘴甜会说话的闺女。” “这时候又承认是你的闺女了?”蜜娘拿眼夹他, “以后她要是不讲理耍赖, 你可别又对我嚷嚷:快来管管你闺女。” 男人别开脸,笑的肩膀发抖,说出的话十分不要脸:“我先跟你借一天,晚上就还你。” 蜜娘呸他,见他笑笑面色好看些了,才又说:“你去卖牛肉把其其格和吉雅带上,掏钱雇两个会吆喝的。”免得整车肉拉过去,晚上回来还有半车。 其其格和吉雅本就乐意跟去卖肉,因为可以数铜板,听说还有工钱拿,更是毫不犹豫的,自己爬上车辕就催着要走。 爷三个走了,蜜娘抱着哈布尔走到一旁去把尿,收拾好她正准备回去,回头就见牧仁大叔拿了鞭子在给躺在地上的牛赶蚊虫。 “唉,多好的牛,可惜了。”老头皱巴着脸,摸着牛屁股上的伤口看了看,太深了,救不了了。 “熬了半夜了,你也回去睡吧,人老了熬不起,别再病了。”蜜娘拿起甩在一旁的长杆,给两头牛驱散蚊蝇,“你回去到屠夫家里看看,问他收不收牛,卖他一头。” “另一头呢?” “另一头宰了我们自己吃,家里有这么多张嘴,再多的肉也吃的完。”有牛肉就不杀羊了,把自家的牛卖了,再去摊上买牛肉吃,那可不是冒傻气。 “行,那我这就回去。”老头起身往回走。 蜜娘喊来另外两个男仆,让他们回去赶架车过来,“待会儿让屠夫把牛宰了,你俩把牛皮剥下来,卸成块儿给拉回去。” “哎,好。”听着意思就是一整头牛留下来自己吃,两个男仆一听立马不困了,他俩也搭着空能顿顿吃牛肉。 安排好了,蜜娘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长杆围着牛转,驱散这些想喝血叮肉的蚊蝇。 屠夫和男仆是一道来的,蜜娘把事交给男仆,“斤数你们先记下来,等巴虎回来了再结账。”到了哈布尔吃奶的点,他哼哼唧唧的想掀衣裳,蜜娘急着也要回去。 “还有,你们回去的时候把哈布尔睡的小床放车辕上给带回去。” “好。” 蜜娘一走,后面跟了一串的狗和山狸子,昨夜它们一直在这儿,宰了牛了巴虎就紧着肉让它们吃饱,走之前又甩了几坨子肉,一个个撑的肚子都鼓了出来,喝水都是舔几口打湿了喉咙算了,不敢喝多了。 “这是狗狗,它叫大黄,这个是巴拉。”她撑着哈布尔指给他看,也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这个是大斑,它的耳朵是不是很大?好短的尾巴……这个是大胡,已经会逮老鼠了……” 一路走一路说,赶在胖小子开嗓前可算到家了,蜜娘也累出了一头的汗。 忙活了小的她才去灶房倒水喝,老头睡的呼噜震天响,狗子横七竖八躺在院子里,小斑带了两个崽在窝里,大斑睡在窝外面,至于阿尔斯狼,它又卧在河对面,河边的草都被它压平了。 “都睡了,你睡不睡?”蜜娘低头问吧唧嘴的小胖子,他的小床还没拿回来,放床上怕他滚下来,她只能走哪抱到哪儿。 她正准备哄他睡觉的,男仆先把小床送了回来,“牛刚宰,要的时间还长,我想着孩子要用,先把小床送回来。” “多谢多谢,正是需要的时候。” 这张木床是其其格和吉雅小时候用的,哈布尔一个儿睡进去宽敞的很,还能来回滚两圈。蜜娘就把他放院子里,搬了菜板坐出去,切了番椒剁成末,花椒也捣碎,最后混着姜末捣在一起,撒上粗盐混着葱汁腌着。等牛肉拉回来,蜜娘用腌料把四只牛腿腌上,牛头洗干净炖上锅。 “大黄,瞅着点哈布尔,我去河里洗牛肠子。”蜜娘喊醒大黄,把它推到木床旁边卧着。 牛肠子要用灰面和醋反复洗,蜜娘刚端盆走过去,阿尔斯狼立马睁开眼跳起来,见是她,摇了摇尾巴凑在河边舔几口水,重新找个地儿继续睡。 口渴像是传染似的,阿尔斯狼喝完水,院子里的狗一窝蜂的都跑出来喝水,上上下下挤满了,大斑还故意挤到蜜娘腿边,吧唧吧唧慢吞吞舔水。 “是不是想跟阿尔斯狼一样?”蜜娘照着它屁股拍一巴掌,肉墩墩的,毛又细又软,手感真好。她最喜欢它的毛爪子,又大又厚实,跟其其格和吉雅的脚差不多长,肉垫也厚。 大斑喝完水,头凑到盆边闻闻,熏的张嘴咔了一声,耳朵一撇,转身就走。 跟其其格一样的瞎讲究。 牛肠子用灰面洗三道,又用醋搓两次,再清洗两遍,拿进去就能下锅了。蜜娘端着盆走进院子,就见大黄坐在木床旁边,狗头垂着一点一点的,好不可怜,困成这样了听到声睁开眼还是先看木栅栏里的娃娃。 蜜娘稀罕死它这模样了,蹲过去摸了摸狗鼻子,“好了,我回来了,你去睡觉。” 哈布尔靠在木床上怔怔地盯着大黄打瞌睡,见大黄站起来张嘴打哈欠,他乐的咯咯笑,小手钻出栅栏也去摸它的鼻子。 蜜娘没管他,进屋把牛肠子倒锅里,尝了尝咸淡又舀两勺盐倒进去。火炉子里加两坨牛粪,她切了牛腩和牛肉端出去,坐哈布尔旁边开始切肉剁肉打肉丸,其其格和吉雅喜欢吃弹弹的牛肉丸和鱼肉丸。 逃荒到草原后 第116节 大斑肚子还是鼓鼓的,闻到肉腥味又跑到她腿边卧着,见有肉糜溅到地上,立马起身舔到嘴里,它一这样做,狗看见了就有样学样。 蜜娘瞅着眼巴巴盯着的狗,无奈斥道:“少你们肉吃了?来来来,再靠近点,我手里的刀掉下去,一刀一个狗头。” 梆梆梆的剁肉声吵的阿尔斯狼又往远处挪,牧仁大叔的呼噜声却一点都没受影响,长一声短一声,有起有伏。 等巴虎带着两个孩子赶车回来,狗子听到声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跑,人还没到家门口,其其格和吉雅唤狗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真香啊,掌柜的,做了啥好吃的?”巴虎先走进来,后面跟着扒他腿的大斑。 “炖牛头和牛肠。”蜜娘见他灰扑扑的就过来亲小三子,嫌弃道:“后锅里有热水,你先打水洗澡。” “瞎讲究,你闺女都不嫌我臭,你还嫌弃?”巴虎又亲了一口,又咬耳朵:“我又没亲你。” 这又成她闺女了?变脸真快,牛肉靠人家兄妹俩吆喝卖完了就不承认了? 她一个眼神巴虎就明白意思,他搓了搓手指,“我付工钱了。” “懒得跟你扯,快打水洗澡去,你这德行去卖牛肉,人家肯买全是看我儿子闺女的面上。” 其其格和吉雅挨个儿跟狗狗猫猫打完招呼,才跑过来跟弟弟说话,“小三子,你可真胖啊。”话还没落,逮着人家的胖脸蛋亲的啵啵响。 “洗手洗手,让你爹打水给你们洗手洗脸。”蜜娘抬头瞅到其其格额头上的银坠子,挑眉问:“你爹买的?” “嗯啊。”其其格乐的合不拢嘴。 “吉雅呢?你爹给你买的啥?” 吉雅笑眯眯的从怀里拿出一条做工精巧的马鞭,“这个,爹送我的。” 蜜娘啧啧两声,原来是被打劫了,难怪改口这么快。 “行,下次还去帮你们爹摆摊卖肉。”她大力支持。 牧仁大叔在屋里听到动静也醒了,开门的第一件事先去河里洗手洗脸漱口。 巴虎洗完澡出来菜也端上桌了,其其格听到开门声立马喊:“爹快来,就等你了,我要饿死了。” 牛头要拿刀劈开,这是巴虎的活儿,他手糙不怕烫,劈牛头壳的时候也把牛头上的肉拽了下来。牛脸肉已经炖烂了,油都炖进了汤里,一吸溜就进了肚,韭花酱都不用沾。 牛脑是其其格和吉雅的,盛在碗里浇两勺汤,拌着切碎的牛肠,再加一小勺韭花酱,好有滋味。 “巴虎,等吃了饭你把四条牛腿挂起来晾着,我之前买的有白纱,在牛腿上挂一圈,就没飞虫来叮肉了。沥干水分我们迁徙的路上的吃。” 还有牛肉丸也是,蜜娘打算煮熟后放篾箩里阴干水分,现在天凉,越往西北走越冷,也能吃一段时间。 “好,我吃过饭就挂。”巴虎挟了一筷子牛头肉到她碗里,“早上就没吃多少,晌午多吃点。” 又问:“要不要吃饭?我去给你盛。” 蜜娘摆手,他熬了一夜又忙了半天,眼窝都陷进去了,“你别管我,吃了饭挂了牛腿就去睡觉。” 巴虎拿了她的碗进灶房,几步的功夫又出来了,“我不管你我管谁?”话很自然的就出来了。 “咳咳咳。”男仆掐着脖子大力咳,呛红了一张脸还急着解释:“我吃肉呛着了。” 还不如不解释。 巴虎叹气,这就是他不愿意跟外人混着家里人一起吃饭的原因,大惊小怪的。 生瓜蛋子。 作者有话说: 一更,加油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家嘞。” 听到前面有人吆喝, 吉雅迎空甩了一鞭,不明其意也跟着喊:“回家了。” 对他来说有爹有娘的地方就是家,但对草原上迁徙的人而言, 能挡风避雨遮寒取暖不会挪动的砖瓦房才是他们的家,每年冬迁徙的时候, 都是一年转场中最热闹的时候。 动身的头天晚上刚安顿下来, 后面的军队就赶了上来,接手了这一路保护人和牲畜安全的责任。 “哎,我们又见面了。”来人摸黑过来了,见了其其格和吉雅先问:“小家伙, 可还记得我?” 见小丫头慌忙去看一旁吃肉的山狸子,他就知道是认出来了,“看来是还记得了,这是我从大康给你们带的酥糖。” 其其格和吉雅没敢伸手拿,人小藏不住事, 面上尽显抗拒。还是巴虎给接了下来,递给兄妹俩,示意道:“大人念着你们呢, 还不快道谢。” “谢大人。”吉雅先出声, 捏着酥糖没有吃。 有爹娘在身边,其其格缓过那阵了,胆子又大了起来, 捻着酥糖说:“大人要是不抢我家的大斑小斑, 我就收了你的糖。” “哈哈,行, 你尝尝。”他留意到母山狸腿下还钻了两只小的, 看其其格把糖递嘴边了, 见机问:“呦,山狸子生小崽了?” “也是我家的,不许抢。”其其格立马把碰到嘴唇的酥糖又拿开,像是要挽救什么,她把嘴唇上的甜味舔干净,大声道:“酥糖我还没吃。” “大人逗你玩呢,别嚷嚷。”巴虎递了个板凳过去,“夜里冷,大人烤烤火。”他还记得去年这个官爷说的,不能吃外面的东西。 男人接过板凳坐下,看了眼警惕的小丫头,也不再逗她,“你吃吧,我不抢你家的山狸子,我家里养的也有两只。” 又抽抽鼻子,问:“锅里炖的什么?闻着挺香的。” “牛腿肉,大人要是喜欢待会儿提两只牛腿走,我家里有多的。”巴虎说。 蜜娘这种时候都不插话的,她揭开锅盖,用筷子插进牛腿里,牛腿熟了,转身把菜篮里已经泡发好的菌子倒进去。 “小阿嫂手艺不错,待会儿炖好了我舀碗汤尝尝。” “啊?哎。”蜜娘应下了还有些不可置信,再看巴虎,他也有些发怔,只有其其格和吉雅对他的话很满意,小花花嘴夸她做饭炖肉有多好吃多好吃,临了了却来一句:“腌过又晾晒的牛腿我们也是第一次吃。”意思是她娘第一次做这个菜就做的很好吃。 男人轻笑两声,转而问起巴虎怎么驯服山狸子的,“我家的两只是我去年回去了进山逮的,养了大半年了,没你家的亲人听话。” “逮的时候是大的还是小的?” “不大不小,跟你家这两个小的差不多,都是半年大,山狸子一年也就生一胎,冬天逮的都是半大不小的。难道你家的不是?” “都一样。”巴虎没瞅蜜娘,神色自然地开口,“我也是冬天逮的,遇到的时候母兽已经死了,两个小的受惊不小,我拴了一冬才敢解绳子。” 山狸子只有春天三月份才发情,但遇到大斑小斑的时候它俩还没满月,山狸子活动在山里,母兽又是死在湖边,肯定不正常,巴虎不想多事,就掩下了。自然而然也就多说了些大斑小斑小时候的事,“养在有暖炕的屋里,白天就跟我们待一起,可能是听人说话听多了,进进出出都是人,慢慢也就接受了。” 菌子煮熟了,蜜娘揭开锅盖问男人:“官爷,我家里用的碗都是黑陶碗,您要不要回去把您要用的碗拿来?” “稍等。”他吹个呼哨,一匹俊俏的大黑马跑来,它往那儿一站,巴虎的大黑子被衬的平白矮了一截,油亮的毛发也失了光泽。 男人从马背上解下包袱,里面就有他的碗筷,银碗银筷,“麻烦小阿嫂了。” “不麻烦。”蜜娘接过碗暗自掂了掂,舀汤的时候好奇地瞅着碗的颜色,嗯,没变黑,没毒。 “官爷,可吃牛肉?我给您挟一块儿?” “也行。” 巴虎起身绕着军马走了一圈,见它抽鼻呲牙,嗤道:“脾气还挺大。”男人爱马,哪怕是被甩了臭脸,巴虎吃饭的时候还是一眼又一眼打量大黑马。 这位没名没姓的官爷也不吭不声的跟着吃了整顿饭,吃了饭自己洗了碗又装进包袱里扔上马背,“你们早些休息,夜里有我们守夜。” “你说他什么意思?去年不还说不能吃外面的饭食吗?”洗锅碗的时候蜜娘纳闷地问巴虎,扈文寅还不跟仆人同桌吃饭呢,这王都里来的人丝毫不见介意的样子。 “你也说是去年了,他可能是拿我们当熟人了,没事,做自己的饭,他来了想吃就吃,不想吃就算了。”巴虎舀了两盆水端过去,喊其其格和吉雅来洗脸洗脚,他把哈布尔从小木床里抱出来,伺候他洗漱。 小老三跟他兄姐比起来真是特好养,只要不饿着他肚子,随便往哪儿一丢也不哭闹,自己能把自己哄睡。 “小胖弟。”其其格又凑过来捏他手亲他脸,被糊了一脸的口水人家不急也不恼,就抿着嘴看着。 他越是这个模样越让人想惹他,吉雅也伸手来揉他头,“爹,我来抱哈布尔,你给他洗屁股。”肉墩墩的,抱着可舒服了。 “那你可抱住了,抱摔了你娘来捶你我可不拦着。”巴虎把小胖子递他怀里。这俩完全是人来疯,他没来抱孩子时,兄妹俩也没说要来哄弟弟,他一抱起来,就像突然想起来还有个弟弟似的,亲一阵捏一阵,过了个瘾又一溜风跑了。 夜里一家五口睡一个毡包,洗好的先进去躺着,巴虎把小老三也塞进去,就放兄妹俩中间,“别给弄哭了,弄哭了你俩哄。” 兄妹三个第一次睡一起,可新奇了,其其格和吉雅满心满意想教会哈布尔在被褥上爬,给爹娘一个惊喜。 等蜜娘跟巴虎钻进毡包,还没坐下就被其其格拎着哈布尔告状,说他太笨了,“怎么教都不会爬。” “你像他这么小的时候也不会爬。”蜜娘脱了外袍堆在椅子上,把小儿子捞到怀里,“不相信啊?你问你爹你五个月大的时候会不会爬。” “我记得是七八个月才会爬。”巴虎抖了抖团成一团的被子,“快进被窝,夜里冷,别着凉了。” 其其格和吉雅立马钻进去,毡包搭的矮小,睡五个人再放两张椅子也就满了,这样小小的矮矮的毡包,两个孩子却特别喜欢,缩在被窝里觉得太暖和太舒服了。 “要是外面能下雨就好了。”吉雅突然开口。 “还要刮大风。”其其格接话,话一落两人就拍掌嘻嘻笑,为想到一起而开心。 巴虎不理解他们的奇奇怪怪,泼冷水道:“今晚要是下雨了,回去的路上你俩都要坐在勒勒车里不能出来。” 蜜娘闻言失笑,支起脖子绕过他对两个孩子说:“别理他,他不懂,他是个可怜的娃。”小孩过家家最喜欢的就是有个矮小窄逼的地方躲着,可以是树洞,也能是稻草垛里扒出来的洞。 “你跟谁一伙的?”巴虎转过身,“谁是可怜的娃?” 蜜娘才不受他威胁,义正言辞道:“谁有理我帮谁,别跟我谈拉帮结伙,那不是正道。” 其其格和吉雅趁机造反,从被窝里钻出来骑巴虎身上,嘻嘻哈哈的要骑大马。 巴虎弯着腰驮着两个小祖宗,嚷嚷着:“累死你们老子算了,我跟你们说,我累死了,你们娘就给你们找个后爹……哎呦呦!”猝不及防被踹,男人一个伏腰扑了下去,背上的萝卜头也倒在被子上,爷三个一同回头看踹人的人。 “好话没有,整天胡咧咧。”蜜娘拽了足袜冲男人扔过去,“大晚上的嚼的什么鬼话?再让我听到我拿鞋铲你的猪嘴。” 真凶,真厉害,巴虎却高兴的紧,跟爷打孙子似的弯腰俯首,应的干脆又利索,“再说胡话我给你递鞋铲嘴。” 又招呼俩孩子:“快睡觉,天黑了。” 其其格和吉雅就是不想睡,这时候也不敢触霉头,老老实实躺进被窝里。吉雅把枕边的足袜塞他爹手里,巴虎攥在手里,在被窝里摸索着套在脚上,又挨了一脚也笑笑不吱声。 其其格和吉雅相互看看,迅速闭眼,竖着耳朵听旁边的动静,却被毡包外牛羊马的低鸣声和不时的踏蹄声哄睡。 天亮再次动身,其其格和吉雅看爹娘又和好了,也就把昨夜的事抛在脑后,只是不敢再劳烦他们爹当大马,生怕下次轮到他们挨踹。 …… 路上走了半个月,这日晌午停下做饭,蜜娘听到车队后面有散乱的马蹄声,她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已经有兵卒先一步去看了,没过一会儿有官差来问:“临山的养蜂人在哪一家?在这儿,到前面来。” 蜜娘喊来牧仁大叔,让他先看着火,见有人围过来,她选了有些面熟的妇人问:“买蜜啊?” “是啊,去年不是说过的,我还是要一罐。今年找到地儿了,明年就直接过来了。”来人提的有罐子,“蜂蜜还是去年的价吧?” “是。”蜜娘拿秤称罐子的重量,让巴虎去后面的车上搬两坛子蜂蜜来。见有戌水的人也来凑热闹,她喊来其其格和吉雅,让两人吆喝。 逃荒到草原后 第117节 找来的人都是摆摊的那个巷子里住的人,人不算多,再加上戌水的七八个人,两坛子蜂蜜还剩了个底。蜜娘见凑过来的孩子多,打了一碗蜂蜜放桌上,“想吃就回去拿筷子过来蘸着吃,也能和水喝,有老酸奶的也能浇酸奶上拌着吃。” 托这些孩子们的福,到了晚上,她又卖空了一坛。 其其格和吉雅美滋滋地坐在火炉子边上捧着钱匣子数,五个二十个铜板串成一串,见大斑小斑要夜出,吆喝脱口而出:“逮只兔子回来呀,一家老小有蜜吃。” 去年还一心帮大斑小斑赚铜板,今年就开始对大斑小斑卖蜂蜜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更新补完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接下来的日子, 队伍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就有妇人骑马找过来买蜂蜜,她们多是因为好奇过来, 一是味儿甜,二是口口相传的通肠, 想买些试试。 蜜娘和巴虎探着头看男人在红布上写字, 最后一笔落定,他把红布转个方向递过来,“可行?” 蜜娘点头,“是我见过写的最好的字了。”就是看着太锋利了, 不像是卖蜜的布旗,更适合卖刀的挂。 显然男人也察觉了,他左右看看,待墨迹吹干递到巴虎手上,“你们先暂时用着, 大老爷们儿写的字都是这样,遇到合适的再换下来。” 巴虎看了眼跟大胡小墨比着跳高的两个孩子,他展开布旗看看, 摇头说:“不换了, 等我家孩子练出一手的好字我再把布旗替换下来。”这是他见过最有锋芒的字,吉雅和其其格能描出这么好的字他就满足了。 晚上做饭的时候,蜜娘就着火炉子里的火光把布旗缝在长杆上, 打算回瓦湖了再用绣线依着轮廓缝出个“蜜”字。 第二天这条火红色的布旗就插在了勒勒车的车顶上, 蜜娘骑着马跑过戌水的车队,一眼就能看见飘扬的布旗, 和布旗上硕大的“蜜”字。 蜜娘骑马撵上临山的车队, 她走远了, 一架勒勒车里的妇人才关上车窗,这些天有人去买蜂蜜,回来就有意无意过来探话,说卖蜂蜜的那家人好似是她二儿子一家,问她知不知道。 “可要过去看看?我听说巴虎又得了个儿子,都半岁了。”赛罕问。 妇人摇头,“不去,路上人多。”而且她看不看的都无所谓,多看一眼也起不了啥用,“以后吉雅兄妹俩生辰的时候多送一份礼,小的那个就不另送了。” 她现在也不知道如何做,娘家的人不认她,生了四个孩子,四个孩子也都断了亲,她好像怎么做都是错。 遂他们的意吧,她什么都不插手了,孩子要求少来往,她就少露面。 …… “有个布旗就好找多了,过来也不用问人。”妇人递来瓦罐,问:“蜜蜂也能养熟啊?它们不会跑?你收不收学徒?我们交束脩。” 蜜娘抿嘴一笑,“不收学徒,这是家传的。”她瞟了其其格一眼,外人愿意交束脩来学,这个不知好赖的丫头还嫌弃。 “阿嫂,你的花蜜,十斤。”她把瓦罐递过去,拿了抹布擦坛子上滴的蜜,接过递来的一角银子称了称,“刚好够,阿嫂慢走。”转手把银角子抛给小掌柜的。 夏天摇的蜂蜜剩的不多了,蜜娘把留给猫猫狗狗吃的喝的专门舀到它们用的小罐里,问晃钱匣子的小丫头:“让你给大斑小斑搅蜂蜜,你可喂了?”两只山狸子逮回来的兔子已经剥皮下锅了,货都收了,可不能赖账。 “还没,之前罐里的蜜只剩个底了,搅不起来,我这就去喂。”其其格放下钱匣子,捧起蜜罐去找大斑小斑,还回头喊吉雅:“哥,快来。”要有个维持秩序的,不然抢起来了她打不过。 大斑小斑闻到味儿立马睁开眼,伸个懒腰站起来,等蜜罐递过来了,伸长了舌头进去卷一口,卷多卷少全凭本事。 “行了,就一口。”吉雅推开大斑,让它站一边去吧唧嘴。他跟其其格嫌拿筷子搅太麻烦,掉的蜂蜜也多,每次喂山狸子的时候就偷懒,让它们自己舔。 小斑一口,大胡一口,小墨也一口,好了,其其格捧起地上的蜜罐转身就走。大斑还想去抢,被吉雅照头打一巴掌,它羞恼嗷了一声,色厉内荏,转头又若无其事地抖着短尾巴去给大胡小墨舔嘴,把嘴边毛和鼻子上沾的蜂蜜舔自己嘴里。 “娘,喂了。”其其格去交差,蜜罐放下又跑到巴虎旁边,掰开他的腿坐他怀里,闻着扑鼻的香气,喃喃道:“还是大斑小斑逮回来的兔子炖着香。” “我逮的兔子炖着就不香了?”巴虎推开她,揭了锅盖挟了块儿兔肉,“尝尝咸淡。” “好吃,熟了。” “咸淡呢?” “刚刚好。”其其格见她哥过来,招手喊:“哥,快来帮爹尝尝咸淡。” 巴虎又揭开锅盖再挟一块儿,两个孩子一胎生的,养的时候一口水都要分成两份,缺了一个的就要有意见。 “怎么样?”他再问。 “爹做的好吃。”吉雅吸了口气,又烫又辣,肉很嫩,吃了一块儿还想再吃一块儿。 “我儿子说话好听。”巴虎露了笑,把葱段揽进锅里,焖了一会儿就铲到盆里,煮的米转手倒了进去,“搬椅子,拿碗拿筷子,去喊人回来吃饭。” 其其格和吉雅应了,喊人的喊人,拿碗筷的拿碗筷,巴虎趁这会儿时间把小老三抱起来把泡尿,放在小木床里搬到桌子旁边,吃饭的时候还能逗逗他。 辣炒兔肉最是下饭,菜里的葱段择出来都能拌着饭吃一碗,更别提菜里的油了,浇在米饭上油亮亮红彤彤,扒一碗饭辣出一头的汗,吹了半天风的身子这才舒展开,脖子也不缩着了。 其其格和吉雅各有一碗肉丸汤,清淡不加辣的,两人吃口兔肉咬口肉丸,吃口饭喝口汤,饭桌上就他们兄妹俩看着最忙。 “咦,我弟流口水了。”其其格抬头就见小老三张着嘴盯着她,嘴里的哈喇子都要流脖子上了。她把肉丸汤推过去,“这个不辣,给我弟吃,你看他馋的。” 蜜娘跟巴虎回头看,哈布尔还真流了一下巴的口水,她拿手帕给擦干净,笑道:“跟你兄姐一个样,也是个好吃嘴。” “说他就说他,干嘛扯我们?”其其格噘嘴,她还让肉丸出去了,怎么就好吃了? “你娘没说假话,你跟吉雅这么大的时候看到人吃饭就伸手要夺,哈布尔还老实些,口水流一下巴人家不张嘴要。”牧仁大叔佐证,把碗又推回她手边,“你自己吃,哈布尔现在还不能吃饭。” “阿爷你吃饭吧。”其其格舀了勺肉丸到他碗里。 老头笑眯眯的,“这是嫌我多话了?想堵我的嘴?” 其其格不说话,又给他舀一勺。 这下巴虎也笑了,鬼机灵。 剩下的二三十斤蜂蜜到了晚上就给卖没了,之后再来人就跑了个空,蜜娘指了指最后的两辆勒勒车,“秋天的蜂蜜还没割,你要是想买有时间到我家里去,家住瓦湖。”本想说最东边一家的,想到东边又盖了房,改口说:“去了问一下就知道,我男人叫巴虎,家里养的狗多。” “不去都城卖?” “不一定,我家附近的人都还没买,她们要是把蜜买完了就不去都城卖了。”蜜娘留意了的,阿斯尔村里的人没来过,宝音娘倒是带人来过,她没卖,让她们回去了到家里买,夏蜜都紧着远处的人先买。 一直到要拐道回瓦湖了,还有人过来问,要不是沥蜂蜜太麻烦,蜜娘都想在路上把蜜巢给割了。只能给人家解释说今年没经验,明年在临山就把蜜巢割了,把蜂蜜都沥出来,明年来买一定买得到。 “大人,明年再见。”其其格和吉雅从车窗探出半边身子冲马背上的人挥手。 “路上小心,明年见。” …… 蜜娘要跟着官府的人先回去,牧仁大叔带个男仆一道回去,他俩要把驼了行李的牛和羊群先赶回去,没了羊群的拖累,巴虎他们绑了草捆后回去的速度也能快些。 其其格和吉雅一人把守一面窗,对着回去的路反复打量。 “娘,我记得那棵树,去年我们也是从这里走的。”吉雅指着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大声说。 蜜娘探头去瞧,“我第一次走这路,记的也是这棵树。”那时候看到的第一反应是这棵树适合上吊。 再往西走,隐隐能看到黛青色的屋顶,青砖瓦房在枯黄的草原上很是显眼。 “可算到家了。”蜜娘找到自家的屋,打眼一看还挺眼生的,往东又增了两排房屋,因为她家羊圈盖的大,后面倒是没人住。 其其格和吉雅相继从车里蹦出来,站在河边径直往东瞅,他俩记得他们家是在最东边的,但在大门打开后,灶房下的狗窝一露出来,立马想起来了。 “原来没走错啊。”其其格挠挠头。 蜜娘把火烧起来,屋里门窗打开,厚被子从箱笼里抱出来铺在炕上。 “其其格,吉雅,别忙着跑出去玩,我端水进去,你们拿抹布把窗上门上的灰都擦擦。”蜜娘在灶房里喊。 跟着狗跑出门的俩孩子又拐进屋,蹦蹦跳跳的,进来先捏了把哈布尔的胖脸蛋,看小胖子皱眉了高兴了。 蜜娘端水出来看到也只当没看到,只要不下狠手,捏一把揪一下,随他们去了。她发现三四岁的孩子就是手爪子欠,对谁都想撩一下,揪狗脸、抬起狗的前爪搂着走路、弹山狸子的耳朵、捏人家的短尾巴、就是见到她或是巴虎路过,也会突然蹦过来朝屁股上拍一巴掌。问他俩是什么意思,又笑嘻嘻说是好玩。 “看好弟弟,别让他摔了磕了。”蜜娘交代,给哈布尔戴好小帽,又脚步匆匆去了灶房。 晌午饭做的简单,一人一碗葱油拌面,吃了饭她就烧水给三个孩子洗澡,走这一路就简单的用湿帕子擦了擦,衣裳换的也不勤。 没了羊群的拖累,巴虎今年比往年回来的早,蜜娘洗完头发还没晾干,大门外就响起了重重蹄声。 仆人卸草料,巴虎把行李往屋里搬。 “晌午可吃饭了?”蜜娘擦着头发站门口问。 “吃了,你们吃的啥?” “葱油拌面。” “那我比你们吃的好,我吃的有肉。” 房子多了,从临山搬回来的东西,大半都原封不动堆在第三进小院里,除了两间是给仆人们做饭歇息的,其他的都用来存放东西。 一直到天擦黑,家里家外才忙活利索,巴虎舀了水坐浴桶里洗澡,听到外面有狗在吠,刚想喊人,就听到脚步声跑了出去。 衙役手里拿着棍子,也不怕狗扑上来,他先在河边看到两大两小四只山狸子,问掂着铲子出来的妇人:“家里就这四只山狸子?还有旁的吗?” “没了,我家原本就两只,两只小的是今年才出生的。”蜜娘疑惑,“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我就是过来看看,四月份的时候你家的山狸子回来过,不过不是两只,是四只。当时盖房人多,拉砖拉瓦拉木头的,它们在你家门口站了站就被吓跑了。我知道是你家养的,之后还出去找过,没见到影,我还以为是回山里了,原来是找去临山了。”衙役朝山狸子看看,点头赞赏道:“竟然还真找去了,挺不错。” 蜜娘闻言赶忙道谢:“多谢大哥啊,还劳你惦记着,你要不说我们还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过找去临山的就两只山狸子,没见另外两只。” 衙役是个爱开玩笑的,搓了搓下巴笑道:“那估计就是没谈拢,临时找的对象不愿意跟它们千里奔波吃苦。”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六十八章 晚上点着油烛吃饭, 巴虎不时瞅一眼卧在桌子下面的大斑,不小心掉肉给它吃的动作尤为频繁。蜜娘先是没搭理他,见其其格和吉雅也有样学样给狗扔肉吃, 她圆眼一瞪,只冲巴虎发厉害:“不想吃了把碗筷放下, 再不然把你碗里的饭倒出去喂猫喂狗, 今晚和明天的菜也别碰,都攒了喂它们。” 巴虎这才瞟到狗在舔嘴,看了两个小的一眼,老实认错:“还没吃饱, 不喂了。” “我再看到你这样,你吃饭也蹲桌子底下,也别把肉扔地上了,直接拿筷子喂它们嘴里。” 其其格和吉雅垂着头不敢吭声,老老实实扒碗里的豆子稀饭, 盆里的肉都不敢挟。 “怎么不吃菜?”蜜娘转头温声问,“也吃饱了?” 兄妹俩摇头,乖乖地伸筷子挟盆里的青菜吃, 希望她能看在他俩主动吃青菜的份上, 放他们一马。 “对,多吃点青菜。”蜜娘趁机给兄妹俩一人挟一筷头。 “谢谢娘。”其其格苦着脸还要道谢。 吉雅也跟着含糊道谢,左手摸到桌下, 推开扒他腿的狗爪子。 以往炒盘青菜还要狗收底, 今晚的青菜却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洗碗的时候,蜜娘坐灶头说:“以后吃顿饭你挨次训, 其其格和吉雅就乖乖的自己吃青菜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118节 “可别了, 今晚是我没注意。”巴虎再次认错, 他探头看了眼她怀里抱的孩子,“睡着了?” “嗯,吃饭那会就困了。” 其其格和吉雅喂狗进来,巴虎接过盆子,舀了热水让兄妹俩自己去洗手,“记的打油皂,把嘴巴也洗洗,用帕子擦,别用袖子。” 锅碗瓢盆洗干净,他就着孩子洗过的水拿油皂搓了搓,去卧房和厢房拿油烛来引燃,先送其其格和吉雅回屋,给他俩脱了衣裳抱上炕,“累了大半个月了,今晚好好睡一觉。” 关了厢房门,外面没了油烛的光陡然一黑,他去灶房拿了油烛照着亮,蜜娘才抱着孩子进了卧房。 “你先睡,我出去转一圈。” 蜜娘点头,“狗和山狸子先让它们还睡院子里,过个几天了再迁到东边去。” 东边陡然有了人住,巴虎出门还挺不适应的,哪怕两家之间隔的不近,也觉得挺拘束。 他夜里出去看牛羊,狗都会跟上,这次也一样,不过这次不是往东去,而是过了河往北边走,牛羊骆驼都还好说,主要是马,它们发癫起来能夜跑上十里。 大斑小斑带着大胡小墨跟着巴虎在羊群里转了一圈,它们夜里要出去捕猎,在巴虎腿边蹭蹭,头也不回地奔向深夜的草原。 “汪汪汪——” “大黄。”巴虎喊了一声,听着走近的脚步声,招呼道:“也来看牛羊?” “对,这就回去的。”对方应了一声,应该是怵吠叫的狗,脚步声往西去。巴虎领着狗回去的时候听到西边的邻居开门的吱呀声,想着刚刚说话的就是他了。 “阿尔斯狼进来。”巴虎要关门,但阿尔斯狼那个扭捏的狗东西一直在门口打转,不想进来,他耐下性子说:“进来,不会拿你怎么着。”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阿尔斯狼就拐道往西去,他撵了出去,跟了一会儿见它是要去羊圈,才止住步子往回走。进屋了就跟蜜娘叨叨:“阿尔斯狼劁了蛋怎么跟个老娘们儿似的,扭扭捏捏,叽叽歪歪,这都多久了?半年了,还过不了那道坎,怎么喊都不进来睡,越喊跑的越快。而且又不是我骟的它,跟我生什么气,这不是傻?” “就因为不傻才跟你生气,别光顾着说它,你要是被阉了,你怕不是要把人往死里揍,阿尔斯狼还愿意帮你看门你就千恩万谢吧。” 巴虎扔了袍子到椅子上,踢了鞋子坐上炕,“那你说它肯回来吃饭还是给我面子了?” 蜜娘没接话,男人往炕头一坐挡了大半的光线,昏黄的烛光透过他的里衣,隐隐能看见棉布下的皮肉,紧绷又光滑。 “还好听了你的话没给大斑……”腰上搭上一只温热的手,男人的话截然而止,扭身直接抽了带子,还散发着皂角香的里衣也扔在了椅子上。 火星一触就燃,两俱滚烫的躯体像打火石一般凶狠碰撞,迸出滑腻的汗水。巴虎伸手搅动山峰间的溪流,掀起眼皮在昏黄的光线下对着拱起的下巴,掌心一揉,温温吞吞地说:“吃饭的时候你训我了……” “你活该。”蜜娘支起上半身,拿脚蹬他,“别跟我啰嗦,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男人啧啧两声,“真心急,话都不让我说完,我是想说我没吃饱。” 蜜娘咬住下唇不接话,末了手肘一弯躺了下去,故意别他,“没吃饱没劲儿?那便罢了,睡吧。” “行,睡。”巴虎屈膝起身,支着身子吹灭了油烛,掀起被子迎头盖住两人全身,挨了一拳也只是闷闷地笑,“侧着睡。”拎着入手滑腻的腰往上提,“睡吧。” 睡个鬼,被子滑下地,蜜娘伸手也只捏了个被角,她埋头在枕头上,含糊不清地问:“你吃药丸子了?” “嗯。” 那就行。 …… 蜜娘赶了装有蜂箱的勒勒车往屋后的草场走,割了蜜驱了蜂,跟巴虎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东边的人在忙活着搬家。她家东边的邻居就是盼娣,盼娣把家当捆在牛犊子的背上往家里运,见到人了高兴地打招呼,“等我安顿好了请你们来吃饭。” “好,需要帮忙你吱声。” 盼娣盖的是一排五尺宽十二尺长的房子,隔成了灶房卧房和堂屋三间房,屋后是羊圈,屋前是高高的围墙,她为了安全,院墙砌的跟房顶同高,就这些东西,耗费了她一半的羊。 蜜娘进屋把蜂巢挂起来放空闲的屋里沥蜂蜜,脱了外面的衣裳去隔壁看盼娣要不要帮忙。 “就被褥毛毡和衣裳,再加锅碗瓢盆和瓦罐,东西不多,我两趟就给搬来了,不要你帮忙,你回家忙你的,家里还有个奶娃子要照顾。”盼娣推蜜娘出门,她房子建这儿是想着有巴虎当邻居也是个震慑,蜜娘家养的狗又多,她搭个边也有看门的,夜里有个动静她喊一声有人能搭腔。可不是想搬来沾便宜的,动不动让人帮忙,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谁都烦。 她选了个听起来很合理的说法:“蜜娘你可别见我困难就帮我,我不要人帮,万事都要靠我自己,能熬过去我就继续这么过,熬不过去我吃了苦就知道低头弯腰了,趁着年轻还能嫁人生孩子。” 蜜娘失笑,指了指两家之间的一排空房子,跟盼娣家同宽同长同高,就是盼娣的门朝东,她家的门朝西,“以后我家的狗和山狸子都住这儿,夜里你安心睡觉,没贼人敢靠近。” “那我是真安心了,比家里有个男人还让我安心。”盼娣拍拍胸口,一二十只狗,贼人来了不留只腿走不了。 等蜜娘走了,她站在家门外背着手绕了一圈,虽然她住的房跟狗住的房一样大,但她看着也好满足,这是她的,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这么快就回来了?”巴虎诧异,见怀里的小儿子弹腿要去他娘那儿,他故意抱得紧紧的,“干嘛?爹吃人啊?有人愿意抱你你就偷乐吧,还挑三拣四。” “嗯,她不要我帮忙。”蜜娘走到巴虎身后,搭上他的肩,踮脚亲了亲小儿子的胖脸蛋,“咦,臭臭的,不抱,我不抱你,太臭了。” 哈布尔嘎嘎叫,伸出两只胳膊皱着眉头憋着气要她抱,这时候脾气上来了,只让她亲,巴虎要亲他就推他的脸,很凶地“啊啊”叫。 “小崽子不得了,要造反。”巴虎偏要亲,不仅亲还要抱着往外走,蜜娘扛了把铁锹跟上,反手带上大门,在哈布尔哇哇的哭声里一家三口往屋后走。其其格和吉雅一大早就跟着牧仁大叔一起来拔萝卜了,今年秋天老头没回来,地里的萝卜也没人管。 “怎么哭了?”老头听到孩子哭声坐不住,拍了拍手上的泥拍手想抱。 巴虎摆手,“生了矫情病,我抱都不行,非要他娘抱。”他被吵的耳朵都要聋了,接过铁锹把小崽子还给蜜娘,“给给给,你儿子。” “我儿子我儿子,我给别的野男人生的儿子。”蜜娘接过肉坨坨,给他抹掉眼泪,孩子一到她手上立马就不哭了,“你爹掐你了啊?抱你还不乐意了,跟卖孩子的似的。” 老头左右看看,默默又走回萝卜地里拔萝卜,年轻人说话大胆的让他不敢插话,一个敢说是给野男人生的儿子,一个还不见生气。 萝卜叶还有青的,其其格和吉雅就负责扭掉叶子待会儿拉回去喂羊,一筐叶子五文钱,干的特别来劲,爹娘来了都顾不上喊。 “种了这么多年的萝卜,我还是第一年来挖萝卜。”巴虎一锹一个,看了看蜜娘,问要不要把小胖子的木床搬来。 “不搬。” 她脱了外面的罩衣兜着哈布尔的屁股绑在巴虎背上,见他又要张嘴,立马伸手:“不许哭,你今儿就长你爹背上,我看你会不会掉一两小肥膘。”迁徙的路上大半时间都是她带他坐勒勒车里,就把他的性子养小气了,长时间看不见她就瘪嘴,有她在就不让第二个人久抱。 巴虎背着小崽子挖地,蜜娘跟在后面拧叶子抖土,萝卜一个个往筐里丢,五个人拔了一天才给拔完。 “老头,往年你一个人要弄几天?”巴虎赶来马车把筐里的萝卜搬上车,哈布尔在他背上待了一天,也习惯了,双手垂着,脸贴在他背上,俯身起身一点不带怕的。 “往年也不是我一个人拔的,十几个人一起,半天都不要就拔完运回去了,今年是你忘了交代他们,他们也跟着偷懒就当没这回事。”牧仁大叔抬手护着被衣裳兜着的胖小子,见他眼睛一阖一阖的像是要睡,忍不住夸道:“跟你兄姐一样,从小就胆子大。” 不过人家爹娘胆子也不小,心也宽,生的三个孩子都是好性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六十九章 萝卜下地窖的时候其其格和吉雅被递了下去, 巴虎把萝卜装羊毛袋里用勾子勾着递进去,兄妹俩在地窖里把萝卜拿出来码地上。 “爹,还有吗?”吉雅喊。 “有有, 还有两袋。”不过地窖里已经快堆满了,巴虎屈膝跪地上, 把两个孩子拽着拉上来, 剩下是两袋萝卜直接竖着放进去,吃的时候也方便拿。 活儿干完了该结工钱了,巴虎给其其格和吉雅拍拍身上的土,“去找咱家掌柜的结账, 爹不管钱。” 其其格脚步一顿,转过身讨好道:“爹,你看我怎么样?我给你管钱,我也是掌柜。” “不怎么样。”巴虎搬了木板盖住地窖口,拍拍手上的灰, 用手背抵着她的头往前院走,“我要给你娘说,你想夺她的权, 让她扣你的工钱。” 一提要扣工钱, 其其格蔫巴了,假模假样哈哈两声,扭着身子回头拽住她爹的手, “我开玩笑的, 你看你咋还当真了?” “开玩笑的?” “嗯嗯。”小丫头连连点头。 巴虎忍笑,顺着她的话说:“你瞧我, 差点就当真了, 你开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其其格没忍住, 轻哼出声,甩掉他的手,大步跑进灶房去洗手,听吉雅的声音在卧房里,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急匆匆跑进去,刚好看到她娘给了一角银子。 “娘娘娘,我的呢?”她捧着手凑过去。 “都有。”蜜娘比着吉雅手里的那块儿拿了个差不多大的,“今天你俩都辛苦了,娘多给一点。” “是赏钱吗?”吉雅来回颠着那角银子。 蜜娘一愣,笑言:“对,是东家给你们的赏钱,好好干,以后还有。” “东家说他不管钱,才不是他给的。” 房门开着,院子里抱孩子的男人听了好笑,抱着小儿子走到檐下,说:“你娘是掌柜的也是东家,她说话比我这个男东家说话好使。” 哈布尔看到蜜娘走出来又伸手要抱,蜜娘打了下他的小手,绕过他们爷俩进了灶房,“今天晌午煮羊肚肉可好?” “还想吃羊肠肉,新鲜的。”吉雅说。 “那你跟其其格哄弟弟,我去灌羊肠。”巴虎把哈布尔放炕上,嘱咐两个小的哄他玩。 蜜娘端了羊肚去河边洗,巴虎提了盘羊肠子,两人蹲在河边说话,对岸是阿尔斯狼卧在草丛里睡觉。 “傻狗。”他见到它就忍不住骂。 “下午你把狗窝里的毛毡和垫子都给搬到狗屋里,屋里的狗窝都给拆了,看它们过不过去睡。”蜜娘说。 “大黄呢?它可是要守着你睡啊。”巴虎的话里含着酸。 “先都给拆了,大黄要是不愿意出去就让它睡檐下。”狗多了,院子里怎么扫都有味儿,蜜娘是打定了主意要把狗都迁出去。留个狗窝在,就是夜里出去了,白天还会跑进来睡觉。 巴虎点头,说起了进山的事,“我打算明天或是后天进山砍些树,剥些桦树皮,把大斑小斑都带过去,大胡小墨留家里。” 蜜娘转头定定瞅了他两眼,没吭声继续清洗羊肚上的黏液。 巴虎看到了她的眼神,打补道:“听说夏天盖房子是从山里砍的树,我得去看看,看山里是啥情况。” “你又不住山里,山里啥情况跟你有关系?” 男人不吭声了,一盆脏水淋在地上,瞬间被/干巴巴的黄土吸收,一点都没流进河里,“我总要去剥桦树皮的。” “阿斯尔说……” “行吧。”巴虎打断她的话,也不掩饰了,“我想带大斑小斑进山看看,说不定山里还有三四只山狸子在等它们。” 蜜娘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我就知道。” 男人心虚笑笑,“反正家里也没事,我去走一趟。” “随你。”蜜娘心里清楚他就喜欢这些东西,喜欢狗,喜欢牛羊,喜欢马喜欢骆驼,后来又喜欢山狸子,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的年岁里,他就是跟这些动物日日相处的。晓得有两只山狸子曾来过,他心里就痒痒,就惦记着把野的勾回家。 “只给你六天的时间,不管找不找得到你都得回来,多带几个人。”她交代。 “行。”巴虎应的爽快,欢欢喜喜地恭维:“我就知道你懂我。” “我不懂,我懂屁。”蜜娘白他一眼,面无表情复述他的话:“听说盖房子的树是从山里砍的,我得去山里看看情况。” 离谱到没边。 巴虎哈哈大笑,端起盆子站起身往家走,路过时撞了她一下,“你真不好玩。” 蜜娘抬脚想踢他,不料他后背长眼跑了两步,踢了个空,她也跟着小跑着撵,一直跑进院子她都没撵上。 再踢就没意思了,蜜娘拿眼戳他,接过他手里的盆,扭身进了灶房。 逃荒到草原后 第119节 公婆俩一个在屋里切肉,一个在院子里剁肉,羊肚包肉是要把羊肚切成小块儿,包上肥瘦相间的羊肉后拿羊毛绳绑上,这样煮出来的肉又嫩又鲜,咬一口下去滋滋冒油。 羊肚肉和羊肠肉挟出来,擀的面条丢进羊汤里,面条先煮着,巴虎拿刀切开羊肠,一片一片铺在木盘里,盘底覆了一层清汤油。 “手洗干净了?”他问。 其其格和吉雅都伸手出来让检查,“打油皂了的,洗干净了。” “那就用手拿着吃,腻了蘸些韭花酱。” 得到准许,兄妹俩立马伸手,羊肠肉还有些烫,裹在嘴里反复吸气呼气都舍不得吐,“好嫩,比烫的羊肉片还嫩。”其其格咂嘴。 巴虎跟蜜娘也吃上了,先空口吃了七八块儿才蘸着韭花酱吃,羊肉肠吃差不多了羊肚肉也凉了些,都上手拿着吃,一口咬下去顺着牙缝飙汁水,吞咽不及就顺着下巴往下淌。 吃羊肚肉就不用喝汤,最鲜的汤就包在羊肚里。 “还吃不吃面条?”蜜娘问两个小的。 其其格支棱着油腻腻的手指,皱眉感受了下,点头说:“只能再吃一筷子。” “那就不吃了。”蜜娘起身从后锅里舀热水让兄妹俩洗手洗嘴,“出去玩一会了要是还想吃再进来吃。” 巴虎从羊汤里捞两碗面条出来,篦干净羊肉汤,舀两勺韭花酱拌里面,又在面上码了厚厚一层羊肉肠。 “真可怕,我已经习惯了漠北的吃食,顿顿荤肉都不嫌腻。”蜜娘回想才来的那一年,还有怀其其格和吉雅的时候,一天一顿羊肉还要上火,晌午吃羊肉,早上就要吃稀饭,晚上还要炒素菜,羊油炒菜还嫌腻。 “去年买的菜籽油还剩一小半吧?”她问。 “差不多吧。”巴虎又给她挟一坨羊肚肉,“这有什么可怕的,能吃是福,你那之前这不想吃那不想碰的,我看着都急。漠北风大天冷,冬天又长,不吃荤油荤肉熬不住。”这还是有炕,没暖炕的年月里再没肉吃,十人里八人都要冻死。 “你看大黄跟阿尔斯狼,我们漠北的狗都是长毛厚毛,阿尔斯狼冬天就是在外待一夜,天亮了还是活蹦乱跳的。大黄毛短,雪天的夜里它出去一趟,回来要抖一刻钟。” 不过要说起家里最不怕冷的,就属山狸子了,大斑小斑大雪天能在雪地里跑大半天去逮啮鼠,还动不动在雪堆里打滚。 碗里的面条蜜娘只吃了一小半就吃饱了,她端碗出去倒到食槽里,狗刚准备抢食,听到外面的车轱辘声一溜烟冲了出去。蜜娘手里的碗都来不及放,也跟着跑出去。 “婶儿,吉雅,其其格,我回来了。”艾吉玛从勒勒车里出来,摸了摸冲他摇尾巴的狗。 赶车的男人冲蜜娘点头,“还在吃饭呢?艾吉玛想回来,我就送他回来了。”他是艾吉玛的大姐夫,比蜜娘年纪还大两岁,因着艾吉玛喊她喊婶子,他不好喊,一向都是见面了搭腔说话。 “你可吃饭了?进屋再吃一碗,晌午炖的羊肉肠和羊肚肉,耗的时间有些长,就有些晚了。” 男人摆手,“吃了才送他回来的,家里也忙,我这就回去了。”从车里把艾吉玛的包袱都拿下来,嘱咐说:“要是想过去玩,你再去,路不好走就托人带个话,我来接你,或是让你二姐夫送你过去也行。” “好,你路上慢点,小心着点。” 等车马走远,艾吉玛提起地上的包袱往进走,“婶儿,可还有饭,我想再吃一碗。” “有,你先把包袱放到屋里。对了,你大姐生了个小子还是姑娘?”他这次去茂县就是因为他大姐生孩子了。 “是个小子,路上生的,身子有些弱,动不动就不舒服,白天也哭夜里也哭。”艾吉玛回后院放包袱,顺便换了身外袍,洗手了才去摸小木床里抠脚玩的哈布尔,“弟弟,还认不认识我?” 哈布尔瞅了他一眼,扭身躲开。 “我明天要进山,你帮你婶哄几天,他就又记得你了。”巴虎知道他回来还想着挺巧的,跟牧仁大叔相比,他更放心艾吉玛带孩子。 “行,我最在行的就是编故事和哄娃娃了。”艾吉玛接过半碗面条,上面码的羊肉肠都冒尖了,还是在这个家他吃喝最自在,不用看人脸色。 …… 次日早上,巴虎等大斑小斑一身露水的从外面回来了才出发,把大斑小斑骗进勒勒车,大胡小墨关在家里,带了三个仆人赶了三架马车。 这还是大胡小墨第一次离开大斑小斑,吃饱肚子睡一觉醒来没见到娘跟舅舅,就急的在院子里打转,各间屋子都进去转一圈,对着关上的大门嗷嗷叫。 “过个几天就回来了,别吵别吵。”蜜娘倒了两碗奶出去,山狸子从小就是一副粗哑的嗓子,跟它们凶萌的外表丝毫不符,听着闹心,看着又想笑,“男主人带大斑小斑进山去给你们寻爹找舅娘了,你俩老老实实待屋里,别乱跑。” 大胡小墨从出生就在家里,对着人没野性,像狗一样不会对着主人呲牙哈气,给奶就喝,喝饱了再找一圈,有狗崽进院子它们就跟着玩一阵,玩累了继续睡,睡醒了又找。 宝音娘带着人来买蜂蜜,蜜娘开门让人进来了又把门杠上,嘱咐其其格和吉雅别开门,“别把大胡和小墨放出去了。” “怎么了?你家的两只大山狸呢?” “跟巴虎进山了。”蜜娘领着她们进屋去舀蜂蜜。 …… 已经进山的巴虎放心的把大斑小斑放了出去,来的路上小斑就逃了两次,想回家去找崽,所以他也不怕大斑小斑进山了不想回去。 “去吧,到山里看看,尤其是大斑,你找找你的崽子,要是吃不饱就给带回来,我帮你养。”巴虎努力劝说。 本想着要多耗几天,哪想到第二天天明大斑小斑就带了五只山狸子回来,两大三小,七只山狸子站一起,大斑小斑特别显眼,没有对着人的警惕,眼里也没冒凶光。 巴虎这时候有些后悔,这两大三小带回去了,夜里会不会偷他的羊啊?偷羊也就算了,会不会伤人? 但主意是他出的,大斑小斑也是他带来的,只能硬着头皮把陶罐里还没煮熟的三只兔子扔过去,摸着大斑表扬:“还是你厉害,一胎整三个崽。”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七十章 五只野生野长的山狸子被突然撂过来的兔肉惊得一跳两尺高, 落地了冲着人呲牙,上下四颗锋利的牙齿在满是枯黄的落叶林里很刺眼。 大斑见状“嗷”了一声,耳朵后撇, 一看就是发怒了,但对面的五只山狸子不吃它这套, 甚至脖子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好了好了。”巴虎连忙抱住大斑, 不敢再让它凶,虽然维护他他很感动,但它抛家弃子没挨揍就不错了,哪能对着找回来的娇妻幼子又吼又骂的, “听我的,你骂走了还是要去追要去哄的。” 倒是小斑走过去叼了只兔子走到挂着毛铃铛的大狸旁边,把微烫的兔肉放下,轻轻“嗷”了两声,对面的五只山狸子收了牙, 警惕地瞥了两眼,叼了兔肉转身又走远了一点才开吃。 “东家,大斑小斑找错了吧?我看对面的怎么才像是一家五口?”朝宝盯着杂草丛生的树空子, 隐隐绰绰看到两只大山狸凑在一起分肉吃, 像是捉奸一样,激动拍腿,“没错没错, 人家才是一家的, 大斑小斑认错对象了。” 巴虎也看到了,他瞅瞅大斑小斑, 再看看吃肉还警惕盯着这边的山狸子, 摇头说:“应该没错, 带崽的母兽特别警惕,要是没关系不可能跟过来。”他搓着下巴又看了一会儿,嘀咕道:“大斑小斑找的可能也是兄妹俩,也或许是母子俩?” 只有这样才说的通,陌生的公狸母狸哪会一起吃肉,带崽的母狸也不可能让没血缘关系的公狸在崽子身边晃悠。 朝宝无端有些失望,“那这可怎么办?野生的山狸子你也不可能哄骗回去啊,对面有两只大山狸,幼崽也不小了,你也抢不回来。” 巴虎从它们对人露出杀意时就放弃了拐它们回去的想法,“不怎么办,这趟是来剥桦树皮的,碰到它们也是偶然,待会儿堵两个兔子洞,剥了皮喂喂也就算了。” 四个人还没吃早饭,拿上弓箭和砍刀后退,把地儿腾给七只山狸子,找兔子洞的时候发现了个野鸡窝,窝里还有六颗蛋。 这片山桦树多,地上散落的翘果儿最是招兔子喜欢,兔子洞不难找,野草多的地方一般就有兔子打洞。找到三个洞口,戳坨牛粪点燃用烟熏,没一会儿地下就有了动静,出来一个敲一个。 “都出来了?” “应该是的,听着没动静了。”巴虎碾灭掉在地上的火星子,等朝宝拎水来了,先把还在冒烟的牛粪丢进去,“仔细点,把这片草都给浇湿了,洞里也浇两瓢下去,别有火星子掉进去了。” “东家你放心,不用你交代我也得注意点,山林烧着了我们可是要下大狱的。” 在山里烧火做饭,最紧要的就是要找好水源,火随点随灭,土埋不保险还要再浇上水。 兔血的腥味引来了大斑小斑,它俩身后还跟着五只,两只大的巴虎都不带瞅的,单单瞟了眼三只小的。在野外长大的就是不一样,他是扫了一眼,原本还盯着兔肉的小崽就注意到了,耳朵一抖,冲他呲牙。 巴虎立刻挪开视线,拿刀划开兔皮,剥了皮的两只兔子先喂大斑小斑,剩下的才扔给后面的五只。 “再逮一窝,我们煮了吃,晌午和晚上也吃兔肉。”他对男仆说,拐道去了山沟里洗手,弓箭挎在背上,时刻不离身,走路时警惕地扫视四周。 等他洗手再回去,山狸子没影了。 “吃完兔肉就跑了,大斑小斑追过去了。”朝宝交代。 巴虎点头,“不用管它们,兔子逮到了留个人生火煮肉,其他的都跟我去砍树剥皮。”往年过来,桦树林里散落的有剥了皮的木头,今年进山就发现不见了,估计就是盖房子的人给拉走了。 这趟巴虎也只打算拉三根木头走,家里也就打蜂箱还用得着木头。 砍树、放树、剥皮、捡桦树果子—翘果儿,这一通忙活也就天黑了。 空阔的地方生了一堆火,周围的树叶子和杂草都扫得远远的,地面也浇透了水,就是风吹乱了火堆,有火星飙出去,掉地上也烧不起来。 四个人坐在树墩子上拿碗喝汤,夜里冷,炖的兔肉汤里加了不少番椒,一口汤下去辣的头顶都飙白烟。 “你傻蛋啊,拿番椒当葱段煮?”吃顿饭嘴唇子都要辣肿了,朝宝冲着身边的人骂骂咧咧的。 “我也不知道会这么辣,明天我不做饭了,换你来。” 朝宝没接话,看向巴虎,“东家,我们是明天回还是后天回?” 巴虎往山林里看了一眼,大斑小斑白天走了之后一直没再回来,“后天回,明天多剥些桦树皮,多捡些翘果儿,明年不来了。”也不带大斑小斑进山了。 夜里四个人轮流守夜,睡的地方是用毛毡简单搭的篷,四角绑在砍的桦树上,支了个半人高的高度,只能挡风。 山林里的夜晚很热闹,深处的狼嚎声,凄惨的夜猫子叫,重重的捶树声,还有不明的刨土声,都被风卷着涌了过来,近处还有野兔出洞觅食的脚步声,嗑翘果的咔咔声。巴虎坐在火堆边上,对路过的兔子视若无睹,弓箭就在手边,但他没动,夜里的山林里到处都藏着危险,血腥味儿则会引来更大的危险。 …… 天边的曙光洒进桦树林,火堆里只剩火星,上面吊着铜壶,里面的水还是烫的。巴虎从毛毡里钻出来,放在草丛里的碗飘了一层黑灰,他从桶里舀水涮了一道,从铜壶里倒一碗开水晃着。 “大斑小斑可回来过?”他问。 “没见着。”男仆从火堆里刨出六颗鸡蛋,蛋壳已经烤破了,鼓出来的蛋白上沾了灰,拍掉灰里面是焦黄的。 “来,都来填填肚子,昨晚喝的兔肉汤差点没把我肠子辣出血,一夜跑起来好几次。” 巴虎也剥了一个,一颗蛋一碗水,胃里可算是有点东西了。 “先去逮一窝兔子,吃了再忙活。”昨夜里他可瞅了好几个兔子冒出来的洞。 一壶兔肉刚煮好,大斑小斑又拖家带口来了,身上的毛乱糟糟的,毛爪子在草里蹭的湿漉漉的,带了土沾了灰,脏的很。 巴虎推开扑过来的大斑小斑,板着脸问:“干嘛?你们昨夜都在干嘛?在家的时候你们能逮兔子回去换蜂蜜,进了山就逮不到兔子了?还拖家带口让我逮兔子喂你们?”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饭都没来得及吃先去堵洞口熏兔子,等剥了皮把七只山狸子喂饱了,锅里的汤都不烫了。而人家两家七口狸,舔舔嘴上的血,心满意足走了。 “明早早些回来,我再喂你们一顿。”他端碗大声喊,回头看仆人一言难尽的表情,挽尊道:“我是提醒大斑小斑明天要回家。” “它们也听不懂人话。”他们就没见过像巴虎这么喜欢这些东西的,也不单是山狸子,听说他还没成亲的时候就喜欢跟牛羊马说话,喂草喂盐的时候说,挤奶的时候也说,就连宰羊宰牛的时候还要叨叨句:莫怕,我刀快手快。 脑子像是有病。 “听得懂,说多了就懂,就比如才满月的狗,它不懂吃饭,但每次喂饭的时候你念叨吃饭吃饭,两三天它们就记住了。山狸子也是,吃肉、回家这些常见的话都知道意思。”当然,他认为大斑小斑听得懂的话还是挺多的。 这一日如前一日一样,吃饭、砍树、放树、剥树皮、捡翘果儿、吃饭、守夜,等天明。 巴虎在仆人做饭的时候就带着人去捉兔子,意外还堵了个老鼠洞,等七只山狸子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剥兔皮了。 他喂山狸子的时候,其他人把树皮和翘果儿搬上马车,再合力抬了三根木头上去。 “大斑小斑进来。”巴虎提了两只兔子扔勒勒车上,见它俩不上当,改口说:“大胡,小墨,回家。” “大胡,小墨,大黄,阿尔斯狼,蜜娘,其其格,吉雅……” 大斑小斑往身后瞅瞅,嚎了两声,慢吞吞跳上了车,随即车门被关上。 逃荒到草原后 第120节 巴虎看了看盯着勒勒车的五只山狸子,没说话,拉着马循着来时的路下山。 马车动了,五只山狸子看了看,又低头撕咬没毛的兔子肉,剥了皮的兔子比它们自己逮的兔子好吃多了,不怕吞了兔毛黏嗓子眼。 巴虎又回头看两眼,有些失落的同时又松了口气,这五只要是带回去了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家的狗恐怕都不会放过它们,尤其是对家里的人呲牙的时候。大黄特别护主,有时候他推搡蜜娘,它看见还要来拉偏架。 三架马车下了山,山下的草原上有车轱辘碾出来的印子,风里还带着隐隐约约的铃铛声,前面走的应该也有剥树皮回家的车马。 “东、东家,它们追上来了!”朝宝大惊,他走在最后,一回头就对上了五双野性的眼睛,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他都不知道,吓死了吓死了。 巴虎跳下车辕往后走,果然是它们,不声不响的跟上来了。见人转回来一点都不怵,大摇大摆地绕过后面的车走到最前面,冲着勒勒车“嗷”了一嗓子。 “我没请它们跟我回去。”巴虎讷讷,摊手不知道向谁解释,“我也没这个意思。” “那这是被赖上了?东家,要不放两箭?” 巴虎犹豫了,“再走一段路吧,或许就是来送大斑小斑的,就当它们是保镖了。” 朝宝想说什么,看了巴虎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东家的事仆人少管。 从山里回瓦湖,又只拉了三根木头,车马的速度不慢,到了天黑就已经看到了沿路插的长杆,长杆上飘着褪色的布,和生锈的铃铛。 巴虎盯着叼来半死不活的兔子让他剥皮的七只山狸,他不动它们就坐在五尺远的地方等着。 还有大斑小斑,它俩也跟它们坐一起,在家的时候它们逮兔子吃可没这么多的讲究。 “吃了这顿就拐回去吧,我们快到家了,不用送了。”他试图劝说。 但次日早上上路的时候,跟大斑小斑一起跑在前面的,一个都没少。 不等晌午,青砖瓦房就在眼前了,大斑小斑边跑边叫,炫耀似的领着它们往家跑。沿路有人出来,对上野性十足的眼睛吓了一跳,“这这这……巴虎,这是你家的?” 巴虎不想承认,“跟着大斑小斑跑回来的。” 还不等到家门口,一群狗从河的那边冲了回来,对着五只陌生的山狸子呲牙吠叫,哈喇子都喷出来了。 这下家家户户都跑出来看热闹,巴虎也顾不上说话,赶忙往家跑,等他跑过去,狗群又奇异地安静下来,但还是持警惕状态。 蜜娘领着俩孩子站在门口,大胡小墨亲热地蹭着小斑大斑,它俩跟山里出来的三小只相比,可肥了不少,也稚嫩许多。 挂着毛铃铛的公狸走上前闻了闻,“嗷”了一声,一路跟来的五只山狸子又拐道跑远了,但也不是回山里的方向。 “巴虎,这要是把我家的羊咬死了,我可是要找你赔的。”听到动静来看热闹的男人说。 “如果是它们咬的,我赔。”巴虎点头。 一家人进屋,大斑小斑也若无其事的带着大胡小墨跟了进去,看着丝毫不挂心跑走的五只。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带回来了?”蜜娘皱着眉头问,“你不是带的有铁链子?” “不是我带回来的,我没打算带它们回来,我连回家两个字都没敢说,你信我。”巴虎蔫巴着脸,戳了戳大斑小斑,“是它俩,是它俩邀请的,那五个也是厚脸皮,没经我同意就跟回来了。” 蜜娘挑眼看他,呦呵,真是稀奇,情绪这么大? “后悔了?后悔带大斑小斑去山里了?” 巴虎见她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也没恼火的样子,慢慢吁了口气,“可不是嘛,我连明年的树皮都剥回来了,都准备明年不进山的。” 但跟回来了就不能不管,万一莽着头脑闯进羊群了,被人拿箭射死都不冤。巴虎回家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又骑了马跑出去找。 “蜜娘,你不烦心啊?”朝宝搬了桦树皮进院子,“路上要是冲它们放两箭,那五只恐怕就不会跟回来。” “我知道,你别看巴虎现在绷着个脸,他心里指不定多乐呵。”蜜娘笑着哼哼,巴虎那说辞,估摸着也就能糊弄糊弄其其格和吉雅,“他喜欢忙活,又不让我费心,我烦心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不小心写长了,有些晚了,今晚见 第一百七十一章 “去宰只羊, 剥了皮拎回来。”蜜娘对朝宝说,“这些天在山里也没好好吃饭吧?砍半边羊让牧仁大叔给你们炖一锅,吃饱了回去歇歇, 明早再来上工。” “可不是,逮的兔子还没山狸子吃的多。”朝宝把最后一羊毛袋的翘果儿扛进院子, 靠着墙边放, “先放这儿,等东家回来了他再往屋里搬。” “行,放着吧。”她拿牛角梳给其其格和吉雅,让兄妹俩给大斑小斑梳梳毛, 它俩进山一趟,油滑的毛都打结了,一缕一缕的,尤其是厚毛爪子,脏变色了。 …… “有人在家吗?是这家吧?有些不像。哎, 小妹,我打听一下,卖蜂蜜的是不是住这家?” 蜜娘听到声, 大步往出走, 人还没出门声先出去了,“没走错,就是这家。” 走出去了才知道是老顾客, 她跟盼娣扬了下手, 招呼道:“阿嫂阿婶,屋里坐, 我家门前挂的有布旗, 你们下次再来认准这个就好找了。” 来人是阿斯尔住的那个村的, 去年就来买过,不过今年来的人更多,赶了三架勒勒车,还有十来个人是骑马来的。 “只记得你家是最东边的,没想到今年你家东边又盖了这么多房子,就有些不确定。”妇人们提着瓦罐走进院子,见四只山狸子好享受地躺在地上,两个孩子蹲着给它们梳毛,这待遇可比人都好。 “还有蜂蜜吧?够我们买吗?” “有,今年蜂蜜不少。” 大斑小斑听到熟悉的字眼耳朵一抖,一骨碌爬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浮毛,慢步跟在人后面往后院走。 大胡小墨见了也屁颠屁颠跟上去。 “吉雅,把秤给我提过来。”蜜娘在后院喊。 “好。”吉雅拍掉身上沾的毛,又给其其格拍了拍,“妹,你去拿钱匣子。” 大斑小斑坐在后院的空地上,虎视眈眈盯着敞开的门,见小主人跑来了,它们抖着尾巴也想跟后面溜进去。 “哎哎哎!它们不咬人吧?”有人把瓦罐扬了起来,准备见势不对就砸下去 蜜娘喝了一声,接过吉雅手里的秤,看了其其格一眼,指着院子说:“带着大斑小斑它们站院子里,别进来,你们身上有毛。” 又转过身说:“放心,它们不咬人。你们看看要买哪种蜜,缸里的是百花蜜,坛子里的是旱地莲花蜜、扫帚梅花蜜、哒哒香花蜜、黄苓花蜜。”蜜娘特意敲了敲最靠墙的那个坛子,“韭花蜜,就这一坛,你们先看看,待会儿我舀一勺出来你们尝尝。” 这还是她养蜂几年来,第一次发现韭花蜜,要不是韭菜的味道大,她差点当百花蜜倒缸里了。 “韭花蜜?那是什么味儿?闻着韭菜味尝着是甜的?” 蜜娘先给买百花蜜的舀蜜装瓦罐里,用木板盖上缸了,才打开坛子问:“旱地莲蜜,谁要?罐子拿来。” “扫帚梅的谁要?哒哒香花蜜,今年才有的,黄苓花蜜也是,花香不一样,酿的蜜口感也有不同。” “挑的我眼睛都花了,都想买回去尝尝,这可比红糖口感好多了。”说话的小阿嫂是去年买一坛子当年礼送人的那位,“明年这些都还有吧?” “有,往后每年都有,只多不少。”蜜娘喊了一声吉雅,“拿些筷子来,把大胡小墨喝奶的碗也拿来。” 吉雅在听到她说给人尝韭花蜜的时候就跑去拿筷子了,“娘,已经拿来了。”他站门口把筷子递进去,“我再去拿碗。” “你家的孩子可真听话。” 吉雅听了嘴角一翘,连蹦带跳往前院去,背影都透着欢快。 “韭花蜜尝着有些辛辣,喜欢的可以买些回去。”蜜娘舀了半勺起来,勺底在坛沿刮了又刮,“你们尝尝,口感很丰富,辛辣味跟甜味并不相冲。” 最终韭花蜜卖了半坛子,都说要是喝的好明年再来买。 勺子里剩下的蜜都倒在了吉雅拿来的碗里,他还把碗给洗干净了。 “再倒半勺水搅和搅和,把大斑小斑它们领去前院。”蜜娘交代他,勺子放桶里,关了门出去称重,笑看了眼等了许久的小丫头,称了银角子后都给了她,“找你婶子三十二个铜板。” 其其格在钱匣子里翻的哗啦响,用稚嫩的声音说出老练的话:“婶子你数数,出了这个门你要是说少了我可不认账的。” 年轻的妇人笑弯了腰,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对蜜娘说:“你家的丫头小子都养的喜人,长得好嘴巴又会说,人还勤快,我见了喜欢的恨不得抱回去养。”又对其其格说:“婶子信你,就是少了也不找你的事。” 这话说的可不是相信她的意思,其其格坚持让她当面数一遍。 “阿嫂,你就点个数,亲兄弟明算账,多了少了咱当面说清楚,免得心里不舒服。”蜜娘跟着劝,转手递了一角银子给其其格,“这个阿婶估摸得准准的,刚刚够,不用找。” “你这当娘的能干,养出来的孩子也个个机灵,小丫头几岁了?四岁?那还没念书啊!都会数这么多数了?” 其其格听着一溜的夸赞,乐的合不拢嘴,嘴巴越发甜,送人出门的时候站在布旗下笑成一朵花,“阿婶阿奶路上慢着些,蜂蜜喝完了明年再来买啊。” 车马拐道走了,蜜娘搂着她进屋,冬天的风又干又冷,吹在脸上刺挠的厉害。 “你爹那个傻子也不知道跑哪儿找去了,也不嫌累。”她回头嘀咕。 院子里的四只山狸刚吃完蜂蜜,小斑舔了自己的嘴还给大胡小墨舔,大斑抱着碗躺在地上,粗瓷黑碗被它舔得水亮亮的,比洗的还干净。 “蜜娘,羊宰好了。”朝宝提了半边羊进来,“东家还没回来?要不我去找找?” 蜜娘跟进灶房准备做饭,“不用找,他心里有数,你忙完了就帮牧仁大叔做饭去,他人老了,剁肉提水就别让他干。” 她刚把羊肉切好,巴虎就回来了,见灶门边堆的干牛粪见底了,提了羊毛袋出去又捡了一袋子回来,“跑的太快了,估计还躲着人,我没找到。” “知道躲人就没事。”蜜娘让他去洗个脸洗个手,“换身干净的衣袍,头发也重新梳梳,待会儿来给我把这些肉剁了。” 半边羊一半剁了倒后锅里煮,剩下的炒一大盘羊肉,羊腿扔火炉子里慢慢炖,炖个半天,晚上刚好可以吃。 自从牧仁大叔他们另起炉灶做饭后,到了饭点,家里的狗就兵分两路,一路守在前院,一路守在后院,喂饭的时候站门外吆喝一声,像饺子下水似的,扑棱棱地挤进门。 “汪——”大黄冲着东边的院墙叫了一声,刚准备出去,见其他的狗都不动,它扭身又埋头继续吃饭。 蜜娘和巴虎站在檐下,眼睁睁看敞开的大门外悄无声息出现了五只棕黄皮毛的山狸子,嘴里都叼了只血淋淋的兔子。再看大斑小斑,人家回头望望,嚎了一声继续嚼羊骨头。 “我们进去。”巴虎拉着蜜娘去了灶房,关了门推开窗,挤在窗口窃窃私语:“原来是出去逮兔子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蜜娘按着男人的肩膀探头出去,“你说它们会进来吗?” 巴虎不确定,院子里挤了一二十只狗,估计是不敢进来的。一二十只狗,九只山狸子,他想着这个数量,惊恐地吸了口气。 “进来了进来了。”蜜娘激动。 艾吉玛跟其其格和吉雅挤在门缝里往外瞅,五只山狸子慢吞吞从门口路过,警惕地朝木门瞥了一眼,叼着的兔子扔在门外,绕开围着食槽吃肉的狗,谨慎地走到大斑小斑面前的食槽边。 “啧啧,真自来熟,也是真胆大,也不怕突然冒出个人把大门关上。”蜜娘瞅见野生的五个大口吞食槽里的羊肉,突然想起了吃食的问题,“狗和山狸子加起来快有三十只了,这一顿要吃一只羊吧?” 这样一算,她顿时就没了看热闹的兴致,离开窗口坐回椅子上,斜眼瞪着男人,见他也愁眉苦脸的又忍不住笑,“你就卖了老命养牛养羊吧,家里养了这么多嘴。” 巴虎捂眼笑了一下,“哪会一顿吃一只羊,山狸子自己会捕猎,它们吃的不算多,而且还会往家送兔子,算是能自己养活自己。至于狗,它们守夜看门,会放羊会看孩子,给啥吃啥,还忠心,养它们也是应该的。” 说的有理,“那你苦着脸干啥?”蜜娘拄着下巴问。 巴虎瞥她一眼,伸脚踢一下,“你可真烦。” 蜜娘抿嘴一笑,不跟他计较,“它们进院子里来,咱家的狗竟然不叫,也不撵它们,你说奇怪吧?” 巴虎重重点头,但也不奇怪,狗认亲,是一家的它们不会咬。蜜娘在嫁给他之前跟朝鲁去家里送羊毛,巴拉和阿尔斯狼在院子里看到了吭都不吭,包括大黄也是,它拴在毡包外面拴了小一个月,巴拉和阿尔斯狼回回进出也没去咬过它。大黄在第一次见他娘就像看见的是熟人,让摸让抱。 扈家父子来家里,狗见了不叫,阿斯尔一家过来,狗叫两声也就是给人提个醒,刚刚大黄那声叫也是,是在提醒主人外面有东西靠近。 逃荒到草原后 第121节 “走了,它们出去了,大斑小斑也出去了。”艾吉玛见山狸子走了,一把拉开门,门口还扔着五只灰毛死兔子。 其其格和吉雅快步跑出去,只看到了一抹棕黄色的影子,一眨眼就不见了。 狗吃饱了也都出去了,院子里空了下来,巴虎拿了扫帚扫地上掉的米粒,铲了倒去喂鸡。之后提了五只兔子去河边剥皮,家里攒的兔皮给三个孩子做身兔毛袄还有剩的。 蜜娘刚洗完碗,又有人来买蜂蜜,来的是东边住的新牧民,顺便问今年她家的牛粪还让不让捡。 “能捡,你们随便去捡。”蜜娘把铜板递给其其格,等人走了,她问她怎么不出去玩,“去找宝音玩去,别天天守在家里收钱,都钻钱眼里了。” “我不想出去玩,就喜欢帮你干活。”小丫头又开始哄人。 “那现在没人来买蜜,你来帮我砸翘果儿。”蜜娘收回钱匣子,拿了八个铜板出来,见她往外跑,作势要撵她回来,“你跑什么?不是喜欢帮我干活?” 其其格嘎嘎大笑,一溜烟蹿出大门,“哥,出去玩啊。” 蜜娘把手里的铜板递给艾吉玛,“你也出去玩,哈布尔留家里我跟你叔哄,晚上回来的时候去端两块儿豆腐。” 天色半昏的时候,九只山狸子回来了,但没有进门,在河对面的草丛里扑咬打闹。巴虎拎了两只剥皮兔子扔过去,“下次再逮兔子别给咬死了,你们的口水脏兮兮的,我们不想吃。” 九只山狸子,两只兔子都没啃完,还挑三拣四的只吃肉,骨架子完完整整留下了。巴虎见了松了口气,看来野生的食量也不大,剩下的三只兔子,明天它们再逮几只回来,煮了拌些饭也就够它们吃了。 一到天黑就关门,狗和山狸子都关在外面,吃饭喂食的时候提了食槽去东边的狗屋。巴虎抱了半捆干草铺在地面上,这是给山狸子准备的。 蜜娘收拾了锅灶,舀了水端进卧房去给孩子洗脸洗脚,见巴虎在锁门,她问:“它们还在不在?” “在,我把饭往食槽一倒,它们就跟大斑小斑挤过去吃了。”巴虎心情不错,甚至想拉一曲马头琴乐呵乐呵,嘴上却是说:“真够厚脸皮的,把咱家当它们的家了。” 蜜娘以为这事也就这么定了,也就不再操心,而是问起去都城的事,“你是打算先宰牛宰羊还是先去都城?” “先去都城,等下雪了再宰牛宰羊,那我们明天就去?” 蜜娘把吉雅往他怀里一推,抠了坨面脂搓化抹孩子脸上,趁机揪了他一下,“也揪的动啊,不是铁打的,知道累吧?歇两天再去。” 男人心里暖融融的,就是累也有满身的力气,“那我明天把公鸡宰了,免得天不亮就扯着嗓子吵得人睡不好觉。” 漠北的冬天天亮的晚,公鸡打鸣的时候外面还是乌漆麻黑的,它们一声接着一声的叫,不把人吵醒不罢休。 “娘,我明天早上想吃鸡蛋羹。”吉雅听到鸡就想起了蛋。 蜜娘看了巴虎一眼,“行,明早让你爹给你和妹妹一人炖一碗,要撒葱花和香油。”冬天的早上,只要巴虎在家,都是他先起床去做饭,饭快好了她才起来。 “不对,是三碗,还有艾吉玛的。”蜜娘改口。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七十二章 怕惊扰了山里的来客, 巴虎按耐住好奇,一连三天没去看它们,除了喂饭的时候会看一眼, 其他时候完全撒手不管,随它们是跑还是留。也嘱咐了其其格和吉雅, 不让他俩靠近它们, 有山里来的那几只在,也不要去摸大斑小斑和大胡小墨。 其其格和吉雅没意见,大斑小斑会在有人来买蜂蜜的时候带着大胡小墨进屋要蜜吃,趁着那个时候, 想摸就摸,想抱就抱,也不是完全接触不到。 每日早上和傍晚,山里来的五只山狸子都会叼五只血淋淋的死兔子回来,有人在院子里就扔门口, 没人在家就叼进去扔院子里。 扈文寅站在河边亲眼看见五只野性十足的山狸子嘴含兔子进了门,几息的功夫又慢条斯理走了出来,鲜红的舌头卷走嘴边的兔血, 在瞥见人时, 轻蔑又不经心地挪开视线。 明明是在人的地盘上,它们拽的像山林霸主,气煞了人还让人忍不住盯着它们打量。 “师兄, 你又给它们授课了?你调/教这些野物挺有一手的啊。” “授什么课?我没调/教它们, 我至今没跟它们正面打过交道,它们也不爱搭理人, 就吃饭的时候会出现, 填饱肚子就跑没影了。”巴虎摇头, 他甚至都不清楚山里来的客人夜里在不在狗屋里睡觉,他头天晚上铺的干草至今没有躺卧的痕迹。 扈文寅也不怀疑他说假话,只是纳闷它们的行为,“不搭理人,却会一天两趟的往家送兔子?” 巴虎翘了翘嘴角,眼里涌出了自豪,“对,有灵性,也可能是我家大斑小斑教的好。” 扈文寅哼笑出声,“我夸你儿子都不见得你这么骄傲,师兄,明年小斑再生崽子了,你送我两只?” 巴虎觑他,好大的口气,一只他都不想给,还两只?他不接话,见希吉尔拿账本来了,他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转手递给了身边的人。 “两千八百二十九只羊,一千零一头牛,六十三匹马,五十七头骆驼,这还不算租出去的,师兄,你家产不少啊。”扈文寅拿出官府的账本比对了一下,跟去年相比,他又养成了一千两百多头牲畜,然而前年增加的却只有百来头。 “今年累懵了头吧?” “是有点,不过也还好,男仆也又添了五六个,也不算太累。” “明年呢?明年还继续扩大种群?” 巴虎摆了摆手,养牛羊留羔子要一年多一年少,要给一年缓劲儿的时间,“明年留羔不超过五百头。” “也是,别太累了。”扈文寅在账本上登记上数目,“你儿子还没长大,养太多了你操心不过来,我嫂子还养的有蜜蜂,摊子铺的太大太累人了。” 养蜂倒是不怎么让人操心,放了蜂箱也就夏末秋末割蜜费些功夫,但这话巴虎也就在心里想想,他顺着扈文寅的话说:“你说的对,不过我家里的嘴多,一天一只羊还有些不够吃,隔三差五还要专门宰只羊给狗加餐,留的羊羔不足四百只就要吃老本。今年又添了五张嘴,明年再生一群,我估摸着一天要宰两只羊,到了年底还要交岁供,这么一算下来,我至少要留上千头羔啊。” 扈文寅眯眼盯着他,见他脸上的震惊和慌张不做假,一言难尽地开口:“哥,你以后可别说我爹教过你,丢人啊,过两年我大侄子去念书你也跟去再学两年吧。谁家算家产不算租出去的,还是你家的租出去就送人了?今年春天你租两千只羊出去,后年春天收四千只回来,一来一回多了两千只,交了两年的岁供还有剩上千只。” 巴虎这才回过神,“对,你说的对,我把这部分给算漏了。”险些吓的要把山里来的客人赶走。 “我跟你没话说。”扈文寅收起官府的账本,把另一手的账本扔给他,“走了,你继续掰扯去吧。” 他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十一月十八我娶媳妇,记得来喝喜酒,我娘说让吉雅和其其格前一天去给我滚床。” “好。”巴虎拱手,“恭喜啊,长大了。” 扈文寅咬牙,长大了?这话听着可真呕人,“你不会说话就像前几年那样闭嘴别说话。” 巴虎端着一副长辈样,包容的笑笑。 …… 巴虎带着一家人赶了四百只羊去了都城,蜂蜜已经卖掉了大半,今年不打算再摆摊卖蜜。去衙门交了岁供领了盐,拐道去了另一条大街,存放了勒勒车,一家五口人带着艾吉玛进了成衣铺。 “小孩肤色白,嫩黄青绿绯红色都可以试试。小阿嫂你试试我家的这件水红色的袍子,你长相富贵,素净的颜色不适合你。” 蜜娘摸摸脸颊,长相富贵?不就是她脸盘圆润嘛,“我不要红的,是去吃喜宴的,别跟人家重要的亲戚撞色了。”她看了一圈,选了个青黄交织纹的羊绒袍子,这个颜色好,像春天开了黄花的草原,亮眼有生机。 “那件瓦青色的棉袍我也试试,棉袍在家穿方便。” 巴虎把哈布尔给艾吉玛抱,他给其其格和吉雅换上绯色的小袍子,“好看,就这两件了,待会儿再去买两个金项圈,买两顶新帽子。”穿的快脱的也快,冬天还是羊毛袄保暖。他把袍子递给女掌柜,让她把那件水红色绣杜鹃花的袍子也拿下来,说了蜜娘的尺寸,“合适吗?” “合适合适,冬天的袍子就是要宽松一些,要不我拿进去让夫人试试?” “不,你给我包起来。”巴虎先结了账,见蜜娘穿了新袍子出来,他点头道:“好看,两件都拿上。”又急匆匆把钱付了。 “不能给娘说,等回去了再让她知道。”他跟两个孩子咬耳朵说悄悄话。 其其格和吉雅笑眯眯点头。 男人的袍子好买,不外乎就那几个色,样式大差不差,巴虎直接报了尺寸,选了件藏青色的。艾吉玛也要了件棉袍,“今年我大姐二姐给我做了羊毛袄,我买件棉袍就够穿了。” 出了成衣铺又进了鞋铺,除了哈布尔,五个人都买了新靴子。出了鞋铺又去买了帽子和手套,这两件是漠北的冬天必不可少的。 其其格和吉雅一人一顶金项圈,其其格又添了个红玛瑙的额坠,比扈家送蜜娘的那个小了一圈,通透度和颜色也比不上,但其其格拿到手已经乐疯了,走出银楼了当街嘎嘎大笑。 “走了,再笑下去人家就要把你当个疯丫头看了。”蜜娘忍俊不禁,搂着她的肩膀往钱庄走,全身上下都买齐了,留下买粮买碱的钱,大半存进钱庄,小半留着来年花销。 其其格又嘿嘿两声,“我太高兴了。” “看着路,别撞人了。”蜜娘一手牵住她,一手拉着吉雅,路过打铁铺,她进去望了一眼,“可有铁锅卖?今天就能拿走的……行,我先付钱,待会儿拐过来拿。” “怎么想起来买铁锅了?家里的锅破了?”巴虎抱着哈布尔站在铺子外面,等她出来了才问。 “送人的,之前盼娣不是说她安顿好了请吃饭来着,我之前去她家,发现她煮饭用的还是陶罐。” 巴虎点了点头,人情往来的他不在意,全由蜜娘做主。 取了马车一路把存在铺子里的衣料袍子靴子铁锅都拿上车,再去干果铺里买了干果鲜果,最后去买了碱块儿,就该回家了。 …… “咦?怎么就你们四个,另外五只呢?”晚上喂饭的时候,巴虎在狗屋里外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从山里跟回来的客人。 他进屋跟蜜娘说了一声,取了油烛去狗屋里坐着,等大斑小斑吃饱肚子又去河边喝了水,带着大胡小墨卧在铺了干草的毛毡上闭眼睡觉了,另外的五只还没回来。 “你们也睡得着?”巴虎把大斑小斑推醒,“媳妇和崽都不见了,你们还有心思睡觉?”他怀疑是不是有人趁他不在家把山里来的山狸子给害了,但见大斑小斑这一心吃喝的样子也不像。 “还是又回山里了?” 巴虎冻的受不了了才跑进屋,进了卧房迎着暖气打个哆嗦,“也不知道是回山里了还是被人逮住了。” 蜜娘想想回家后大斑小斑精神抖擞迎上来的样子,摇头说:“不可能被人逮走了,它们要是被逮住,大斑小斑不可能安安稳稳坐家里等着吃饭。” “明早问问朝宝和牧仁大叔他们。” 这晚巴虎没睡好,心里惦记着事,一夜醒了三四次,透过窗户看乌漆麻黑的夜色,没公鸡打鸣,他也分不清是什么时辰。 “东家,你一大早蹲门口干嘛?吹冷风啊?”牧仁大叔要赶在其他仆人来之前煮一壶酥油茶,所以每天早上是他最先来。 巴虎问了大斑小斑昨天的情况,“山里来的五只山狸子昨晚没回来吃饭,今早也不在,你昨天可看见它们了?” “大斑小斑带着两个小的,昨天下午大半天都在家里睡觉,另外五个我没看见。” 巴虎问了一圈,终于有人说晌午那会儿看到它们儿往南跑,“那会儿你家的大斑小斑也在,我去找马的时候它们一群都往南跑,找马回来就只看到了你家的四个在东边的山坡上卧着。” “原来它们没留下来的意思啊。”巴虎回家坐在灶下烧火,仔细一想,他以为的它们逮兔子回来是送他的,实际上人家只是叼回来让他处理皮毛;他铺了干草窝让它们睡,人家夜里保不准吃完饭就溜跑了。 “所以它们跟回来是什么意思?探亲?” 作者有话说: 山里来的客人:真热情,还会来做客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眼下不知道哪一会儿就要下雪, 巴虎耗半天时间去打听五只山狸子的踪影已经算是奢侈的了,也不可能再往山里跑一趟确定它们是否安全回山,只能通过大斑小斑的状态猜测它们是走是留都是商量好的。 下半晌, 巴虎跟男仆一起把碱块儿搬到羊圈里,悬挂在架子上, 他去新建的圈里转了一圈, 给朝宝说:“这个圈先空着,等年后母羊生崽了再给转到这边来,趁着没下雪,草都还是干的, 你带些人来把地上铺上干草。” “好,我就去喊人。” 铺地的干草不会用割回来的牧草,都是在外面的草地上现搂的。巴虎去狗屋里的时候,朝宝带着五个男仆拔了一掐还带着点青黄的杂草往羊圈走,他看了看给五只山狸子铺的草窝, 卷了卷抱到隔壁给狗睡。 …… 次日早饭后,十架不带顶的马车向西去,跟在最后的是盼娣和莺娘, 她俩骑在牛犊子的背上, 每人赶了七八只羊,今年是她们第一次去都城交岁供。 蜜娘把哈布尔交给艾吉玛他们三个带,小家伙好哄, 往炕上一放看着别人玩都能看得乐呵呵的, 前提是见不到她的影,听不到她的声音, 不然就伸手要她抱。 逃荒到草原后 第122节 回来这些天换下的衣裳还没洗, 蜜娘烧了两锅水舀浴桶里, 一家五口人的衣裳泡了满满一桶,这还不包含哈布尔的尿布。 砸碎了皂角丢进去闷着,浴桶上盖上木板,她进屋去收拾前天买回来的衣料和袍子,袍子叠起来放木箱里,布料……咦?蜜娘从布匹下面又翻出个包袱,解开一看又按原样绑回去,布料也又堆回去。 出了门脸上的笑都还没下去,搓衣裳的时候见吉雅出来喝水,她勾手让他过来,轻声问:“你爹前天背着我是不是买旁的东西了?” 吉雅皱了眉头想一会儿,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已经忘了那件水红色的袍子。 见浴桶里全是衣裳,他卷起袖子蹲下来,“娘,我来帮你洗。” 水是热的,蜜娘也不担心他会冻着,就挑了他的足袜扔木盆里让他洗,过了一会儿其其格在屋里大声喊他,“哥,你是跑去河里喝水了吗?咋还不进来?” “我在帮娘洗衣裳。”吉雅把足袜展开,“娘,你看这可洗干净了?” 蜜娘点头,“可以洗另一只了。”话刚落,厢房门咯吱一声开了,其其格站在门槛上跳下来,蹦着往大门口走,“我也来帮娘洗衣裳。” “袖子卷起来。”蜜娘把剩下的四双足袜都捞起来丢木盆里让兄妹俩过个洗衣裳的瘾。门开了,她的说话声也传进了屋里,炕上的小家伙把手上的拨浪鼓一扔,冲着外面啊啊叫。 “婶儿,哈布尔要找你。”艾吉玛也蹿出门,“我会洗衣裳,我来教你们。”他的衣裳都是他自己洗,厚衣裳是拿去给他二姐洗。 蜜娘叹口气,进屋冲了冲手,搬了小木床出来,给哈布尔穿了厚棉袄抱出来放木床上,“好了,你是监工的,监督我们干活。” 一直到巴虎回来,浴桶里最后一件衣裳才洗完,其其格和吉雅也被赶回暖炕上,炕头还摆着两双棉鞋,兄妹俩洗足袜动作太大,水泼出来打湿了鞋。 “回来的正好,缸里没水了。”蜜娘见他回来松了口气,他不回来还要喊男仆来拎水。 “我挑到河边洗,不在家洗。”冬天洗衣裳冻手,巴虎不怎么怕冷,应该说他能忍。 男仆往粮仓卸粮食,他拿来扁担,挑了两筐衣裳往河里走。 蜜娘拿着棒槌跟在后面,踩着他的脚印,问今年的粮价如何,包谷可有涨价,豆子可买了。 想到那件水红色的袍子,她背着手绕到男人前面,笑眯眯地问:“你可还买了旁的东西?” “啥?”巴虎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就米面包谷和豆子,还有什么要买?” 蜜娘深深打量他一眼,“到了,把筐放下。” “我是不是漏买东西了?菜籽油家里还有,够吃到夏天,到时候我们到了临山再买。” “没有,我乱说的。”蜜娘撩水把河边的石块洗洗,“忘拿羊皮手套了,你等着,我回去拿。” 巴虎看她一溜烟跑远了,想起了前天买回来的水红色绣杜鹃花的袍子,琢磨了下她的话,猜到她已经翻到了。 男人盯着水里的倒影笑了笑,拿了筐里的衣裳扔水里再拎起来,扬起棒槌捶,衣裳里的污水顺着石板流进河里。 “不是让你等着?也不怕把手冻肿了,快把手套带上。”蜜娘兜头打了他一下,动作里带着怨气,愚脑袋,一心惦记着他的山狸子,衣裳买回来转手就忘在了脑后。 惊喜都被他搞没了。 “还笑?笑屁啊。”蜜娘听到闷笑声又敲他一下。 “对啊。”巴虎把水擦在衣裳上,带上手套反手推她,“站远点,水别溅你身上了。” 河道里吹过的风带着水汽,蜜娘站一会儿改为蹲,蹲着小腿又冷,她又站起来,“我先回去做饭了啊,晚上想吃啥饭?” “烤牛蹄。” “牛蹄?哪来的牛蹄?想吃等宰了牛给你烤。”蜜娘抬脚往回走,“烙羊肉饼,煎奶豆腐,再打半壶酥油茶,可行?” “行嘞,只要是吃的,啥都行。” 蜜娘进屋去和面剁肉,泡发了一把菌子,肉剁碎把菌子和葱花拌一起继续剁,最后撒上一撮胡椒粉和两勺盐,一坨馅一坨面,包拢擀平。 “吉雅,给娘铲两碗奶豆腐来。”她冲外面喊。 “好。”吉雅脚步咚咚地去后院,其其格轻巧地迈步进来,站门口问:“娘,做啥饭嘛?” “烙羊肉饼,你喜欢吃的。” “我来帮你给饼子翻面。”其其格坐在火炉子边上,看一旁放了油碗,跃跃欲试道:“娘,我帮你做饭可行?” 蜜娘瞥她一眼,“那可小心些,手别摸上铁板了,摸上就要烫一个燎泡……倒一勺油,用勺子底给推开。”她一手拿个生胚饼子,在油烧热了摊上去,“我不让你碰你别碰啊。” “娘你就放心吧,我听话着呢。”小丫头卖乖。 蜜娘轻哼一声,埋头继续包馅擀面,估摸着差不多了拿铲子给饼子翻个面,被油烙的那面金黄酥脆。 “好香好香。”其其格吸口气。 “去看你哥怎么还没把奶豆腐……”话还没说完,吉雅用衣角兜了一兜来,“娘,够不够?” “够了。”还有多的。 他送来了奶豆腐,也一屁股坐在火炉子边不走了,没过一会儿,艾吉玛抱了哈布尔过来。 蜜娘看着他们,走路都觉得绊腿,铲饼子的时候指了下哈布尔下巴上的口水,“擦擦,别滴到锅里来了。” 最先烙好的三个饼子是他们的,蜜娘擀完了饼胚接过哈布尔坐在火炉子边,一手拿铲子给饼子翻面。 一直到天黑,两箩羊肉饼才烙完,洗了铁板抹上黄油,黄油融化放上奶豆腐,奶豆腐遇热鼓起了泡,蜜娘给拨到铁板的另一边,腾出位置继续放干巴的奶豆腐。 沉重的脚步声在滴滴水声中进了屋,巴虎呼出口气,把扁担从肩上卸下来,“掌柜的,饭可好了?” “好了,先来吃饭,吃了饭再搭衣裳。”蜜娘拿抹布垫着挪开铁板,灌了半壶水放火炉子上,指使孩子们:“去把小木床给弟弟搬来,我们要吃饭了。” 火炉子里塞两坨干牛粪,还冒着热气的羊肉饼和一铁板的奶豆腐端上桌,一家人搬了椅子各坐各位,哈布尔坐在小床里扶着木栅栏眼巴巴看着,口水顺着嘴角滴溜溜往下淌。 羊肉饼酥脆,内里咸香,奶豆腐软嫩,底部浸了黄油又有一层酥皮,水开了,掰块砖茶进去,棕黄色的茶水倒进奶桶里,混着酥油成了奶黄色。 “爹,你吃这个,这个是我烙的。”其其格把破了皮的羊肉饼递给巴虎,“我今天做了饭,还帮我娘洗了衣裳。” “真的?那我闺女太能干了。”巴虎看了看手里的羊肉饼,很丑,馅儿几乎全露在外面,他一看就知道是其其格捣乱了,饼皮还没烙熟就翻了面。但他只当没看到,折了一下,两三口给咽进肚,喝了一口酥油茶才抬头说:“好吃,第一次吃闺女做的饭,能抵三天饿。” 蜜娘瞥他一眼,再看其其格乐滋滋要飘起来的模样,轻哼一声,什么都没说。 羊肉饼还剩一箩,留着明天早上吃,蜜娘收拾锅灶,巴虎洗了手出去搭衣裳。 “婶儿,我来洗碗吧。”艾吉玛站在灶台边,他一天天的什么都不做,就看着点孩子,吃饱玩饿,挺不好意思的。 “不用你洗,我跟你叔都闲着,又是大冷天的,洗碗我们自己来,等忙的时候再让你洗。”蜜娘抓了把灰面撒铁板上,“你把院子里的桶拿来,等会儿你们跟你叔一起去喂狗。” 给狗和山狸子煮饭大多时候都是晌午煮一大锅肉,混着糙米一起喂,煮一次喂两顿。 …… 巴虎刚提了一桶食出去,屋顶就响起了噼啪声,蜜娘走出去仰头一看,“下雪籽了。” “下雪了下雪了。”其其格和吉雅也在外面叫。 刚撑开的衣裳又挪到檐下,巴虎插腰站在灶房门口,“下雪了,明天宰牛,烤牛蹄。” “怎么突然念着要吃牛蹄了?”蜜娘拉着他往卧房走,四个孩子都在厢房里玩,里面点了三盏油烛,透过窗子都能看见里面的光。 一进卧房巴虎就想起了他瞒着蜜娘买的红袍子,他搂住她的腰,在黑暗里带着她往记忆中的地方走,悉悉索索摸索着。 蜜娘听着动静嘴角翘起,还装傻:“你在找什么?” “你不知道?”巴虎手上稍稍用劲儿,五指掐住了她的腰,在她呼痛声里凑近问:“真不知道?” 蜜娘犹豫了一瞬,装傻到底:“知道什么?神神秘秘的。” 巴虎笑的胸腔震动如鼓,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给你买了件袍子……我见你喜欢,那个女掌柜说的对,你适合穿颜色鲜亮的衣裳。”他解开包袱皮,把厚实的袍子按她怀里,“你先试试,我出去拿油烛。” 他实在憋不住了,走前把蜜娘按在胸前揉了一顿。 太有意思了。 蜜娘哪还不明白,抱着袍子瞪着敞开的门,在夜色里红了脸。 一抹亮光进来,照亮了沉寂的卧房,巴虎寻着影子看到了红着脸瞪他的人,忍笑道:“怎么不试?还是不喜欢?” “我打死你!”蜜娘把袍子放箱子上,急燎燎地跑过去捶他,两手翻飞,胡乱朝他身上招呼。 巴虎这下彻底憋不住了,吹灭了油烛放声大笑。 作者有话说: 今晚就这一更,欠的一更明天补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笑声太大, 引来了隔壁的三个孩子,听到快步跑来的脚步声,巴虎展臂箍住胡打乱捶的人, 两人陷在黑暗里看着出现在门外的三个小身影。 “你们来干嘛?穿棉袄了吗?”他清了清嗓子,听到隔壁有孩子哇哇叫, 又说:“赶快回去, 弟弟别掉下炕了。” 艾吉玛一听转身就往回跑,其其格和吉雅没走,扶着门框迈过门槛,好奇道:“爹娘你们在玩啥?怎么不点油烛?” 蜜娘推开男人, 捋了捋垂到耳边的发丝,“我去看看哈布尔,你去打水来给他们洗脸洗脚。”走之前还不忘掐他一把,暗唾一声。 巴虎听到声又是笑,跟在后面往出走, 顺便揽住两个没眼色的小家伙,摸到兄妹俩身上就只穿了薄棉袄,抽了口冷气, 反手对着屁股各一巴掌, “想生病是不是?下雪了还敢穿这么点往出跑?”油烛往地上一放,一手挟起一个往隔壁跑。 炕上的胖小子听到声抬头往外看,看到他爹抱兄姐跑进来, 也吱吱哇哇地伸手要抱。 巴虎没理他, 挟了两个孩子按在炕上,棉裤一扒, 啪啪就是两巴掌, 爬走了再扯着腿给拽回来, “再给我不穿衣裳就往外跑,我不把你们屁股抽流血我不是你们亲爹。” 这不是其其格和吉雅第一次挨打,熟练地认错,撂了脚上的鞋,逃命似的往炕里侧爬,觑着男人阴沉的脸,脸上的嘻嘻哈哈慢慢收了回去,垂着头抠手指。 巴虎瞥了眼蜜娘,见她看好戏似的抱臂,眼里跟着浮出笑,转身出去拿盆打水。等他进来屋里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沉郁的气氛,垂着头安安静静的孩子,就连小的也转着眼珠子乱瞟不吱声。 “下来洗脸。” 其其格和吉雅难得的乖巧听话,一溜烟蹿下炕,仰着脸站水盆边等着。巴虎继续板着脸,擦脸洗手抹面脂,帕子一放下,不用他提醒,三个小的自己搬凳子脱足袜把脚放热水里泡着。 吉雅瞟到他爹的嘴角翘了翘,推了推妹妹,其其格见了,脸上立马阴转晴,软着嗓子撒娇:“爹,你是不是还生气啊?要不你再打我和哥哥两巴掌?你别气,以后我们肯定穿了厚棉袄再出门。” 蜜娘也抿着嘴看着,见男人动了动嘴,就知道他绷不住了,怂恿道:“那就再打两巴掌,别辜负了孩子的好意。” 巴虎强抿平了嘴角,咳了一下才开口:“行,是该打。赶紧洗,洗了到炕上去。” 真打啊?其其格不敢相信,看向她哥求助,她就是客气客气罢了。 吉雅擦了脚踩着椅子爬上炕,自己褪了棉裤,见他爹端盆出去倒水了,一骨碌钻进被子里,“娘,我要睡了,你快走。” 其其格见状也跟着钻了进去,嚷嚷着睡着了。 蜜娘往外瞅了一眼,巴虎就没打算再进来,艾吉玛也看出来了,套上鞋子取了羊毛袄穿上,“婶儿,那我也去睡了。” “好,院子里已经湿了,你走路注意些。”她也抱了哈布尔出去。 隔壁有了光亮,蜜娘推门进去,地上放了两盆水,放下箱笼上的红袍子转到了炕头,她看了男人一眼,弯了嘴角。 “快洗,再磨蹭一会儿水凉了。”巴虎催促。 逃荒到草原后 第123节 可能是目睹了兄姐挨打,哈布尔今晚在他爹怀里格外乖巧,擦脸不躲,抹面脂也不躲不叫,望着他爹的眼神怯怯的。 “我又没揍你,看你这老鼠胆。”巴虎好笑,“挨打的都没你害怕。” 蜜娘擦洗了下半身,脱鞋泡脚,“小老三是个实心眼子。”其其格和吉雅是满肚子的心眼子,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就会装哭看人脸色,这个不行,哭是真哭,一哭就收不住。 她擦了脚去试新袍子,巴虎洗了自己的还要重新打水给小老三洗屁股,进来的时候见她把新买的靴子都找出来了,打趣道:“要不要再重梳个发髻?” “不知好赖。”蜜娘呸他,骄矜道:“也就看是你送的份上,我才给你点面子,好好打扮一下。” “那我谢你。” “这说的还是人话。”蜜娘整理好下摆,拿了油烛放铜镜边上,她踮着脚转了个圈,铜镜里也只有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凑近了只能看清上半身。 “好看。”巴虎抱着孩子走过来,倚着梳妆桌上下扫视,“红色果然衬你。” 蜜娘也满意,最满意的是心意,她倾身过去,隔着胖小子啵了他爹一口。 “睡觉吧。”男人的眸色暗了。 哄睡了小老三,蜜娘给他盖好小被子,脱了棉袄钻进男人怀里,屋外风雪潇潇,掩盖了屋里逸出的所有声响。 …… 雪下了一夜,屋檐瓦砾都覆上半指厚的雪,清早打开门,清冷的风冲进鼻腔,刺的鼻子一酸,差点激出眼泪来。 “真冷。”巴虎打个哆嗦,大步跑进灶房往灶里塞牛粪坨,火苗一飙起来,屋里又暖和了。他舀了锅里温着的水洗手洗脸,淘米择豆倒进锅里,锅里煮着稀饭,又出去给孩子们的暖炕里塞牛粪。 “叔,你已经起来了?”艾吉玛听到脚步声来后院,从被窝里坐起来。 “先别起,我把炕烧烧,屋里暖和了再穿衣裳。”半夜加了一次柴,到了早上牛粪烧没了,屋里的温度又降了。 巴虎回到前院拿了扫帚扫檐下的积雪,挂在檐下的衣裳冻得硬梆梆的,衣角裤腿下摆还垂着冰棱,他一个个掰断了扔院子里。 “爹。”其其格躺在被窝里喊,“雪下的大吗?” “嗯,还在下雪。”他取了斗笠戴头上,换了铁锹铲院子里的积雪,大门外有狗扒门,不用猜就有大黄。 “再等一会儿,我扫了雪再让你们进来。” 雪铲了一半,又进屋搅锅里的粥,敲了敲墙,“掌柜的,该起了,稀饭煮开了。” “好嘞,这就起。”蜜娘等哈布尔吃完奶给他穿上厚棉袄扔炕里侧,不开门不开窗,屋里暖和的如大雁北飞的春天,穿着里衣出被窝也不觉得冷。 但一开门就冻的缩了脖子,蜜娘抱着小儿子快步跑到隔壁,“真冷啊真冷啊。”手钻进暖和的被窝,身上的寒气冻的兄妹俩往一起缩。 哈布尔被放在兄姐的身上咯咯笑,一夜没见,他热情的叽叽哇哇跟人说话,被亲一口还害羞地脸埋被子上。 巴虎听着屋里闹作一团的笑声,催道:“快起来了,艾吉玛已经来帮我铲雪了。” “娘,快给我穿棉裤。”吉雅听了也急着出去。 蜜娘从箱子里找出驼绒裤,“下雪了,不穿棉裤。” 等娘四个出了门,前院里的雪已经铲干净了,但天上的雪没有停下的趋势,没一会儿,地上又是一片白,又在大门打开后被进进出出的狗踩乱。 早饭是一锅粥和昨晚剩的羊肉饼,盛饭的时候蜜娘“哎呀”一声,“今年忘买酸菜了。” “还真是。”巴虎一愣,“还有鸭蛋,鸭蛋也忘买了。” “算了算了,我改天去东边住的人家打听打听,看她们腌的有没有酸菜,中原来的人大半都会腌酸菜。”至于鸭蛋,等年后去阿斯尔家了可以拿些回来。 蜜娘去跟盼娣打听,盼娣说她腌的就有两坛酸菜,“要不是往回带不方便,我就腌一大缸。”她掏了盘酸菜给蜜娘,“你也别提买,以后想用酸菜做饭了来挟一碗,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蜜娘也没拒绝,晌午炖酸菜羊肉,让艾吉玛送了一碗过去。天上一直飘雪,早上才铲干净的院子又积了鞋底厚的雪,也没能宰成牛,巴虎从昨天就念叨的烤牛蹄自然也没做成。 雪大了,牛羊马骆驼被赶进圈,艾吉玛掏出小账本往羊圈里去清点数目,他脚下轻快,可算有事做了。 其其格和吉雅也跑去凑热闹,路过狗屋跑进去打个招呼,再出来后面就跟了一串的狗, “爹,狗没穿鞋,它们脚不冷吗?”其其格问。 巴虎提了小桶打发两个小啰嗦嘴去外面扒雪,“不冷,它们穿的也有毛靴。”地上长毛的不怕冻,水里长鱼鳞的也不怕冷,只有人,没带毛没长鳞,怕冷又怕冻。 白天下雪夜里停,一直持续了五天,天才放晴。不等宰牛要先去河里凿冰捕鱼,再晚几天,湖里的冰冻的更结实。 巴虎让牧仁大叔帮他带半天孩子,他跟蜜娘商量的是把其其格和吉雅都带去瓦湖,亲眼看看冬天是怎么逮鱼的。其其格和吉雅都去,自然也不能漏掉艾吉玛,他们三个整天凑在一起玩,带两个漏一个,次数多了孩子心里就有了里外之分,再一起玩难免会对艾吉玛颐指气使。 “穿旧靴子,去了你爹教我们滑冰。”蜜娘站在门口提醒。 “滑冰!!”其其格一蹦三尺高,穿好靴子跑来抱住蜜娘的腰,“我怎么不知道?我爹说的吗?” “故意不让你们知道的,知道了昨晚能高兴的睡不着。”蜜娘见巴虎回来,就知道他把哈布尔安顿好了,“嘘”了一声,“咱们快走,悄悄的,别让弟弟逮住了。” 路过盼娣家,蜜娘看她家的门开着,让艾吉玛下去问问她可要一起去湖里捕鱼。 “盼娣姐说不去,她跟旁人约好了。” 他这称呼喊得乱七八糟的,她比盼娣大两岁,他喊她喊婶子,喊盼娣喊姐,蜜娘听一次郁闷一次。 …… 去瓦湖的路上有很多车辙印,巴虎赶一辆车拉着人,后面还跟着两辆车四个仆人,到了瓦湖也是他们凿冰撒网,巴虎一心教妻儿在冰上滑行。 “艾吉玛,你可会?”蜜娘偏头问。 “不会,我只在家门前的冰面上走过几步。”他爹是个病秧子,他娘他姐管他管的严,冬天不怎么让他在外面跑,怕他冻伤了肺。 “那待会儿也让你叔教你。”蜜娘听到其其格的尖叫声,不再说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的爷三个,巴虎弯着腰,一手拉一个孩子,慢慢的带着兄妹俩在冰上滑。其其格怕疼怕摔,两手紧紧攥住他爹的手腕,脸上是惊喜,眉眼又带着胆怯,嘴里叨叨着:“爹,你可不能放手,把我扶好呀。” 跟妹妹相比,吉雅稳重胆大些,在他爹的臂弯里慢慢敢松了手,短短滑几步又赶忙拽住他爹,仰头嘻嘻笑。 “好,对,就是这样,别怕摔。”巴虎面露欣喜,“你穿这么厚,又头戴帽子手戴手套,你摔一下看疼不疼?不疼是吧?都没感觉。” 吉雅故意摔个屁股墩,如他爹说的真不疼,胆子立马就大了,张开两手脚下出力,一出溜滑了一尺远,又吓的尖叫,回过神看没摔,尖叫又转为笑。 “妹,我来教你,我拉着你滑。” 巴虎把其其格的手递给他,他弯腰弯的腰疼,手腕还被小丫头拽红了。 “艾吉玛也去滑,别怕摔,你们穿的厚,感觉要摔的时候往前摔,只要不摔着头,什么事都没有。”巴虎过来怂恿他也去玩,“小孩儿胆子大,手脚灵活,滑个两次就学会了。” 艾吉玛应声,学着巴虎的样子滑了几步,一下就学会了。 “怎么他们就学这么快?”蜜娘耸拉着眉眼,“我胆子也不小啊。” “没事没事,他们都是没人肯教,只得自己学。”巴虎一手搂上她的腰,垂眼分开她的脚,“你男人带你滑,不用你出力就能随便溜。” 吐出来的热气还没消散,两人已经滑出好远了,在其其格和吉雅惊讶的“哇”声里,巴虎炫技,抱着蜜娘在冰面上转了两个圈。 “原来你都没好好教我。”蜜娘倒打一耙,笑弯了嘴还捶了他一下,“难怪我怎么都学不会。” 巴虎笑笑不喊冤,算是背上了这个怀揣私心的罪名,也就成亲的前两年,她跟他来瓦湖滑过两次,加一起还不足三天。 “出鱼了!” 巴虎听到声低头问她:“可要去捡鱼?” “去,带上其其格和吉雅。” 巴虎拉着蜜娘,蜜娘拉着吉雅,吉雅拉着其其格,其其格再拉着艾吉玛,五个人串成一条线,慢吞吞滑到冰窟窿边上。 鱼出水面还在扑棱,从网里倒在冰上,没多一会儿就僵了,蜜娘捧起一条胳膊长的鱼装进袋子里,其其格和吉雅还有艾吉玛,他们三个抬着一条鱼,装袋的时候还要巴虎搭把手。 “好多鱼啊!”其其格太满足了,忙忙碌碌像只小蜜蜂,鼓着劲合力抬着鱼往袋里装。 又一个冰洞砸穿,空气进入水里,水下的鱼挤着往冰面上跳,“其其格,吉雅,快看。”蜜娘提醒。 巴虎拎着不明所以的孩子转个方向,正好看见一条扁鱼跳出来砸在冰面上又弹进湖里。 “哎哎哎!” “鱼鱼鱼!” 其其格和吉雅伸长了手恨不得再捞回来。 男仆把冰窟窿边上的鱼都往远处踢,“小东家快来捡,掉下去的那条我再给你们捞上来。” “来啦来啦。”这边的鱼也不要了,兴冲冲跑去抬刚跳上来的鱼。 两网鱼装了三麻袋,渔网再次丢下水,巴虎继续教蜜娘滑冰,其其格和吉雅也跟了去,走时还交代:“出鱼了可要喊我们哦。” 到了晌午,蜜娘总算能丢开巴虎的手自己滑了,但其其格那欠打的小嘴嚷嚷着:“娘,你好像敖登阿奶走路哦。” “哈哈哈哈。”巴虎忍不住大笑,敖登阿奶是个八十一岁的老人,背驼了,腿打弯还外撇,跟蜜娘现在的姿势一样,勾着腰叉着腿,两个胳膊僵的像树杈子。 蜜娘回头剜了他一眼,“笑笑笑,你等着,回家了我让你哭。” 巴虎才不理,双手插腰继续笑,还凑近了嘲笑:“太婆,冰上滑,走路小心些。” 气死了气死了,蜜娘脱了手套砸他,见他还躲,咬牙假笑,“大孙子来扶着太婆,太婆老了,走路不大好。” 巴虎摆手,“太婆你看着要咬人,我可不敢扶你。” 笑的要发癫,整个湖上飘的都是他的笑声。 蜜娘也不滑了,直起身放下后脚跟,提腿去撵他,但冰上走路还成,一跑就打滑,跑了几步她自己就停住了,“你等着,你就盼着别回去吧。” 巴虎适可而止,也不招她了,举手认输,“你继续学,我去生火烤鱼。” 蜜娘哼了一声,招来三个孩子当场认了三个小师傅,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巴虎烤着鱼还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见蜜娘腿不打弯,腰也直起来了,他鼓掌喊话:“不错嘛,姿势对了。” 蜜娘瞅都不瞅他,夸三个小师傅:“你们可比他强多了,他教我把我教成了个老太婆。” 吉雅胸脯一挺,骄傲道:“娘你放心吧,妹妹也是我教的,你肯定能学会。” 等巴虎把鱼烤熟了,蜜娘也能姿态优美地在冰上转个圈。有仆人在,她也不给他摆脸色,接过剥了鱼鳞的烤鱼,“好几年没吃了,还是跟你成亲的第一年来吃过。” “第二年没给你烤?”巴虎挟了鱼腹肉给其其格和吉雅,鱼腹肉刺大,也不怕他俩卡嗓子。 “第二年你的两个孩子甩在家里,还没半岁,不等到晌午又急匆匆回去了。”蜜娘算了算,嘀咕道:“好快啊,感觉来漠北也不久,我的孩子翻年都四岁了。”头一次来瓦湖凿冰捕鱼的时候,其其格和吉雅还在她肚子里,现在都能蹲在她身边同吃一条鱼,还会教她滑冰。 冰上吃鱼冷的快,要边吃边烤,巴虎把她手上的鱼换下来,“快吃,马上又冷了。”等娘三个吃饱了他才开始吃。 “东家,你这娶了媳妇有了娃,只能吃剩饭剩菜了。” 巴虎瞅他一眼,“还没娶媳妇吧?” 仆人吸口气闭了嘴,垂头继续吃鱼头,鱼头扔进水里,他才又说:“会有的,我年纪还小。” 巴虎敷衍点头,随手把鱼骨头扔冰窟窿里,“快吃,吃了再打两网就回去。” 蹲一会儿还蹲冷了,蜜娘带着三个小的继续去滑冰,出鱼了就跑来捡鱼。湖里也不全是大鱼,还有一种鱼,头小身子细条,这种鱼最大也就男人一个巴掌长,刺少肉嫩,最后两网多是这种鱼。 “这是撒网撒到老窝里了。”巴虎又换了个袋子,捡完了也装满了,一共九袋鱼,够吃一冬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124节 巴虎跟四个男仆一人扛了一袋放勒勒车里再下来,剩下的四袋有仆人扛,他一手拉个孩子,艾吉玛跟在后面,蜜娘走在最后,听他在前面交代两个孩子老实走路,“这就有个冰窟窿,还没冻严实,人掉下去就起不来了。” 满载而归,人也玩尽兴了,坐在车里其其格还问什么时候还能再来。 “等过年,过了年咱们去婉儿姨姨家拜年,她那边有个更大的湖,我们去那里滑冰。”至于瓦湖,再来就是明年冬了。 回家又路过盼娣家,刚走近就听到热闹的说话声,蜜娘推开车窗往外看,“外面是干嘛的?卖什么的?” “卖鱼。”巴虎应声,他看到男人拿出了秤,他喊了一声:“鱼怎么卖的?” “不贵,一文钱一斤。”称鱼的男人认出了人,拖家带口去滑冰的可不多,今天逮了半天的鱼,他看了半天的热闹,“逮鱼回来了?逮了多少?” “够吃了。”巴虎对盼娣点了点头,问她:“搬的进去吗?我留个人帮你?”他记得艾吉玛早上说她跟人约好了? “这个大哥待会儿给我搬进去。”盼娣见车窗露出了张脸,她笑笑,往西指了一下,“快回去,你家的小魔星哭了半天了。” “这就是你说的跟人约好了?”蜜娘问。 “怎么不算呢?昨天就给定金了。”盼娣吐了吐舌,耸肩催促:“快走吧,我搞的定。”没男人去湖里砸冰撒网,但她能拿钱买,买个五百斤也才半两银子,够她吃了。 等巴虎家的车过去了,盼娣才阴下脸,“你这人不实诚,我说了不要大鱼,你看看你送来的鱼,一条一二十斤,一条鱼我要吃好几天。” 男人从车里扒了十来条巴掌大的小银鱼,“这鱼难逮,全靠运气,半天就逮了这些,给你捎上算了。”要不是见她跟当地人熟悉,他才不给,小银鱼肉质细嫩,比大鱼可好卖多了。 巴虎赶着车还没到家门口,狗屋里的狗听到声都甩着尾巴冲了过来,勒勒车被围得没了下脚的地儿,其其格和吉雅站地上被撞的几乎站不稳。 “好了,意思意思就行了,出去了半天不是半年。”蜜娘挨个揉了揉狗头,大声一喊:“散!” 她话音刚落,屋里随即响起震天的哭嚎声。 “呦呦呦,咱家的小三子哭了。”蜜娘从狗群里挤出去,见大斑小斑带俩小的过来也没顾上打招呼。 “可算回来了,累死我了。”老头抱着孩子从屋里跑出来,半天的时间他觉得脸上又多了条褶子,见了蜜娘就要把孩子还给她,“脑子都给我哭晕了,驼奶他不吃,我又挤了牛奶,他也不吃,怎么喂都喂不进去。”还把穿的小袄打湿弄脏了。 “我洗个手。”吃了烤鱼都没洗手。 哈布尔眼睁睁看她绕过他进了屋,一瞬间哑了声,接着是更大声的嚎,听到声的都能听出他的委屈。 “给我抱。”巴虎戴上手套把娃接过来,抱着往屋里走,“你兄姐又吃驼奶又吃牛奶,羊奶也不挑嘴,你怎么就不吃?” 哈布尔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里,抽抽嗒嗒地哭,幽咽又可怜,这下可不嫌弃亲爹抱了。 蜜娘洗手出来径直进了卧房,“来,给我。”这是得亏这一胎就他一个儿,多一个奶不够吃看他怎么办。 “娇气包。”蜜娘一脚蹬在椅子上解衣裳,指使巴虎去打水来给小三子擦脸,“手套我没放好,掉地上了,你去捡起来,别待会儿狗给叼走了。” 巴虎出去,进了灶房看艾吉玛倒了热水,其其格和吉雅自己卷了袖子在洗手,而蜜娘说的手套,已经被捡起来放在了桌上。 “爹,弟弟没哭了?是不是因为我们没带他去滑冰他哭的?”吉雅抬头问。 “他不听话,饿肚子了。”巴虎把帕子递给俩孩子,“还好你跟妹妹听话。”都像哈布尔似的,要折腾死人。 一夸听话,其其格和吉雅更乖了,擦了手自己抠面脂抹手,一点都不让人催。 一墙之隔的卧房,哈布尔都吃上了还在掉眼泪珠子,蜜娘接过湿帕子给他擦脸擦鼻子,转手递给巴虎,“再拧一把。” 她换了只手摸上他的背,后背的衣裳都汗湿了,想着他饿了大半天,又是心疼又觉得该,饿成这个样子都不吃牛奶驼奶。 “看把你惯的呦,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也别哭了。”眼泪把她的里衣都打湿了。 哈布尔吃的狼吞虎咽,吃饱了肚子嘴巴闲了,也有劲了,继续张着嘴巴嚎,怎么哄都不行,蜜娘跟巴虎轮着抱,其其格和吉雅也进来逗,他的眼泪就像瓦湖里的水,流不干擦不尽。 一直哭到天黑,哭累了,睡着了才消声。 其其格长叹一声:“可算不哭了,狗都嫌吵不愿意进门。”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这是今天的更新。晚上还有一更补昨天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哭声止了, 蜜娘和巴虎耳朵里都还是嗡嗡的,狗能跑,其其格和吉雅能躲, 就亲爹娘躲不掉跑不了。 “吃饭吧,饭好了。”巴虎把锅里的鸡肉铲到盆里, 鸡汤留着下面条, “我又加了半瓢水,水开了你把面条丢进去,我去喊三个小的。” “哎,好。” 门一开一阖, 一股冷风窜了进来,巴虎关上门仰头看天,零星的星子露了头,他嘀咕道:“明天估计不会下雪,明天宰牛。” 不敢惊动了屋里睡觉的哭包, 他出了门踩着雪绕过院墙去了新盖的第三进小院,西边从外墙开了个门,进去是宽敞的两间屋, 一间做灶房, 一间砌了个火炕,其其格、吉雅还有艾吉玛现在就横躺在暖炕上,大黄卧在炕边, 狗头搭在鞋子上。 巴虎没进去, 敲了敲门,“回去吃饭了。” 其其格坐起来, “我弟还睡着?” “他醒着你就不回去了?快着点, 面条都要煮烂了。” 最先跑出来的是大黄, 绕过他进了灶房,巴虎也跟了过去,问两个老头:“晌午给狗喂的啥饭?可还有剩的?” “按你的吩咐,煮的羊肉焖的糙米饭。”金库老伯揭开锅盖,“剩的还有,够它们晚上再吃一顿。” 巴虎提了桶让他给舀桶里,“我回去顺道给喂了,现在天黑,地上雪又厚,你俩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实在不行就带两床被子来,晚上睡隔壁。” 又问捂着脑门的皱巴脸,“老头儿,前些天跟你说的你还没考虑好?搬过来睡艾吉玛隔壁,后院就你们两个人住。” 牧仁大叔摆手,“再过两年,我还没老到要人照顾。” 等巴虎提着狗食带着三个孩子走了,金库老伯舀水洗锅,问他:“昨天还听你说打算过几天搬过去,怎么又不搬了?” “别提了,他那个小儿子太能哭了,我现在闭眼都是他的哭声,后劲比烈酒还大,我人老了,遭不住。”怕冻着孩子,今儿大半天他都抱着胖小子在屋里转,脑子疼膀子也疼,再来几次他头疼死了。 金库老伯笑,哈布尔看着是个温吞的性子,没想到哭起来还挺闹人,嗓门又厉害,哭了一天人家声儿不带哑的,清亮有中气。 …… 巴虎去狗屋给狗喂饭,见大斑小斑和大胡小墨不在,敲着桶喊了两声,它们四个从雪地里跑了回来,满身的雪。 “也不知道那五只回没回山里。”他望着南方自言自语。 “肯定回了呀。” 巴虎瞥其其格一眼,“你又知道?” “我能掐会算,就没我不知道的。”其其格拉着吉雅的手,大步走在前面,装模作样伸手,“我算着咱们今晚啃鸡肉吃鸡汤面条。” “那你算的可真准。”进了屋,巴虎把大门关上,循着香味踏进满室温暖。 …… 洗去一身鱼腥味,蜜娘坐进被窝里,对收拾残局的男人说:“待会儿把你的和我的外袍都拿出去放雪地里,明早用雪搓搓再放炕上烤烤。” “今晚应该不会下雪。”巴虎只把蜜娘的袍子用棍子顶到屋顶上,他的搭在门栓上,“我明天宰牛还要穿,先不换了。” 蜜娘看了一会儿睡的正香的娃,估摸着睡的有一个时辰,她掀了被子抱起他递给地上站的男人,“把尿。” 男人提着心接到手里,好难得,也就是其其格和吉雅刚出生的时候他这么紧张过,还好尿尿的时候小哭包只是瘪了瘪嘴,没醒。 吹了油烛,室内恢复了安静,巴虎猛地咝了一声,提了被子蒙住两人的头,压着声音问:“你不累啊?” 蜜娘又咬了一口,在口水打湿的地方打着圈,满意手下的肌肉抖了抖,“想什么美事呢?我是在报仇。” 她用指甲轻轻一掐,听他呼吸粗重了,又在他耳后碰了一下,一触即离,“睡觉吧,我累了。” 巴虎使劲搓了搓耳朵,他的耳朵最不争气,动不动就红,湿热的触感怎么搓都搓不掉,一直痒到心里。他低头看了看呼吸平稳的人,叹口气,一只腿伸出被子降温。 真记仇啊。 一夜无风无雪,就连哈布尔半夜饿醒喝奶也如往日一样乖巧,不吵不闹,吃了奶尿了尿,倒头又睡,一夜安静到天亮。 巴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开门看有没有下雪,“今天可以宰牛了。” 烤牛蹄只是他去都城从酒楼路过闻着味儿,回来随口说想吃,却因为下雪耽搁了五六日,越是念叨心里越挂念,日日惦记着那口烤牛蹄。 锅里煮上粥,他把屋顶上沾了雪的袍子拽下来,拿出去找了个干净的雪堆,戴上手套按在雪里搓,着重是袖口和前襟。 哗的一下,巴虎抬头怒瞪前方,还没来得及反应,小斑也从他头顶跃了过去,兜头撒了满头的雪,他立马站起来,后面已经起跳的大胡狠狠撞在了他背上,巴虎也被撞的往前一颠。 “嗷——”大胡砸在雪地里,拿爪子捂住头。 “该,你们胆肥了,敢在我头上蹦哒。”巴虎拽住凑过来看孩子的小斑,冲着它的肥胯啪啪扇了几巴掌。 “大斑你来,轮你挨揍了。” 大斑昂头喷了口气,得意洋洋“嗷”了一声,扭头跑了。 巴虎攥了两坨雪朝它扔了过去,奈何人家听力好,身子一扭就躲开了。 而且还喜欢上了他扔它躲的游戏,巴虎低头搓袍子它就蹦来找茬,他一仰头它又跑,站在不远处咧嘴看着他。 “你等着,我喊你小主人来跟你玩。”巴虎被它那傻样逗的无心计较。 这一玩就是半天,他宰牛的时候,艾吉玛带着其其格和吉雅对战它们四个,巴虎送牛蹄进屋的时候也跟着攥雪球砸过去,还教两个小的:“你们集中打一个,就打大斑,它躲得了一个,还能一下躲开三四个?”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大斑粗哑的嗷嗷叫,它玩不起,被围攻久了逃走了。 “其其格,喊你爹进来。”蜜娘把牛蹄从火堆里刨出来丢进凉水里,等巴虎进来把刀给他,“毛烧没了,你把这烧的黑皮刮干净。” 她进屋去调腌料,路过木床里的奶娃娃,弹舌逗一下,他跟着仰起了笑脸,乖乖的,丝毫不见昨天的哭包模样。 牛蹄腌上,蜜娘抱了哈布尔去隔壁盼娣家串门,她到的时候莺娘也在,两人挤在灶房里摆弄牛血,旁边的盆子里还放了半盆的羊肠。 “如何?做好了吗?” “蜜娘你来了?你自己拿凳子坐,我满手的血也不好招待你。”盼娣把羊肠套在牛角上,她捏着,让莺娘舀了牛血倒进牛角里,“也不知道做不做的成,好在牛血是你家不要的,羊肠是我自己攒的,就是做坏了也就费些功夫。你家的牛都宰完了?” “在剥皮了,我晌午烤牛蹄,烤好了让艾吉玛送一个过来,你俩一起尝尝,晌午的菜别做多了。” “做多了也浪费不了。”盼娣伸出手让蜜娘给她卷了下袖子,“你怕是还不知道,你家的狗经常来我家串门,菜一出锅就来挠门,我啃的骨头都被它们叼走了。” 这个蜜娘还真不知道,“它们可还去别家?我让巴虎留意下,来你家还行,就怕吃油了嘴也去旁人家。”有些心毒的跟人有矛盾,会拿狗来撒气,别再下药把它们药死了。 盼娣点头,说她说的也有理,“你还要酸菜吗?我给你挟一碗。” 蜜娘想了想,盼娣估计是觉得吃人东西是占便宜,心里不自在,也就点头,“行,你给我捞一碗,我明天晌午做酸汤鱼。” 又说了会儿话,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端了酸菜抱着孩子踩雪回家。 “盼娣姐,你真不打算嫁人了?”莺娘小声问。 盼娣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别瞎打听,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别脑子一热也要学我,你看看你蜜娘姐姐,她的日子可比我快活多了。” 莺娘吐了吐舌,讪讪地“噢”了一声,“我就问问。” 逃荒到草原后 第125节 “没什么好问的,以后也别再问,我现在是嫁人也成,不嫁人也成,说再多也赶不上变化,今晚说不嫁,明早可能就想嫁了。”盼娣不给她准话,决定以后少跟莺娘来往,她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跟她们这些人掺和在一起,日里夜里想的都是跟嫁人生娃有关的,不好。 …… 蜜娘回去后,哈布尔又坐回小木床里,她端出腌好的牛蹄,择去上面的葱叶姜片,生了火放在铜网上,一次只能放五个。 牛皮烤软刷上辣油,辣油里掺了韭花蜜,甜味冲淡了番椒的辣,又保留了韭菜特有的辛辣味,巴虎挑肉进来闻到味儿,毫不吝啬地夸:“掌柜的,手艺见长啊,今天的酱料调的好,加了韭花酱了?” “韭花蜜。”韭花酱刷在牛蹄上会烤糊,一糊就苦。 巴虎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韭花蜜,“剩下的就别卖了,咱们留着自己吃。” 蜜娘也有这意思,就点头说行,拿了刀出来削了一片尝尝,牛皮软糯有嚼劲,皮下的肥肉不多,入口不腻。她在牛蹄上划了几刀,在刀口刷上酱料,把牛筋露出来继续烤。 其其格和吉雅闻到香味跑进来,兄妹俩在雪地里跟大斑小斑它们玩了半天,鼻尖都冒出了汗,蜜娘让艾吉玛端了个牛蹄给盼娣送去,之后打发他们去灶房坐着,剁了个牛蹄让他们啃。 “身上的汗消了,汗湿的衣裳干了再出来。”她嘱咐。 “娘,你烤的牛蹄好吃极了!”其其格又开始花花嘴,“我还要再吃一个,我一个人吃一个。” “行,爱吃几个吃几个,只要你吃的了。”蜜娘带上门出去,“肚皮小眼睛大。” 巴虎是眼睛大肚皮也大,五头牛二十个蹄,她留了十个烤了十个,端给盼娣的,三个孩子分吃的,等他忙活完进屋还剩七个。 蜜娘啃了第二个还没吃完就饱了,他愣是啃了五个,嘴上说要撑死了,手上却把她没啃完的又拿过去刷了酱料放火上回温,烤热了又给啃了。 “我爹真能吃。”吉雅羡慕极了,他吃不了就坐在巴虎边上看他啃,看了也就当他自己吃了。 “喜欢吃我明天再给你们烤。”她做的菜家里人喜欢,她心里高兴,费些功夫也值了,“等宰羊了把羊蹄单独留下,攒多了也烤着吃试试。” 巴虎端起酥油茶小小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就放下碗,“过些天再烤吧,让我缓缓。” 他这模样让蜜娘想起秋天公牛打架打伤了,一下宰了五头牛那天,家里的狗和山狸子也是撑的肚皮滚圆,喝水只敢打湿舌头。 狗随主,山狸子也是。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吃了烤牛蹄的当晚, 不等天黑,巴虎不吭不声进灶房淘米煮豆子稀饭,难得的还主动拔了一钵青菜。蜜娘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 见他在洗菜根上的泥,蹲过去问:“想吃青菜了?锅里煮的啥?” 巴虎头也不抬, “你喜欢的豆子稀饭。” 她喜欢?她再喜欢也没有一天吃两顿的理儿, 早上吃的就是豆子稀饭。她打算的是卤两块儿牛腱子肉,晚上做打卤面的。 男人这才抬头,脸上带了些不自在,慢吞吞说:“我还不饿。”不饿已经是谦虚的说法了, 下午一直在喝水,肚子里还是鼓的,完全吃不进别的东西。 他义正言辞说烤牛蹄吃多了上火,晚上再吃肉对肠子不好,要吃点素换换口。 “我煮的是绿豆稀饭, 下火的。” 蜜娘没戳穿他冠冕堂皇的说辞,进屋拿了铜板,“我去端两块儿豆腐, 晚上拌一盘小葱拌豆腐。” 巴虎放下手里的菜, “我去,外面雪厚。” “我出去转转,哈布尔在炕上扭九连环, 你过一会儿记着进去看一眼。”她换上长筒牛皮靴, 戴上手套和羊皮帽,拿上汤钵往外走。出了大门, 地上的积雪陡然一深, 一脚踩下去半只小腿陷了进去。 “娘?哥, 那是咱娘吗?”其其格和吉雅从羊圈回来,到大门口刚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见背影回头,兄妹俩牵着手撵了过去,他俩猛然踩进雪里,下半身只露了个屁股出来。 “你俩跟来干啥?我就去买两块儿豆腐。”蜜娘又原路返回,看他俩陷在雪里迈不动腿的样子又忍不住笑,汤钵放雪上,她掐着其其格的咯吱窝给拽出来,一个拔/出来了还有一个,“你们爹还在家,回去找他玩,我去去就回。” “我也想去。”小丫头嘟嘴,她抱着蜜娘的腿耍赖不放手,“娘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木板,我跟我哥坐木板上你拉我们。” “行,你俩回去拿。”蜜娘打算等两个孩子进家门她就跑。 其其格犹豫着看了她一眼,总觉得答应的太痛快了,她手上抱的更紧,“哥,你回去拿,我站这儿陪娘。” 蜜娘垂眸盯着她,再看看一溜烟跑进屋的吉雅,幽幽道:“你不相信我?” “也没有啦。“其其格笑嘻嘻,但就是不松手。 木板就是前两年巴虎带她在河里滑冰坐的橇板,刚好能挤两个孩子,前翘后平,蜜娘拽着绳子一步一个脚印踩在雪窝子里,拖着两条尾巴去买豆腐。 “婶子,可做饭了?炖肉了吗?” “阿哥,扒雪煮水喂牛羊啊?” “阿奶,你要去哪儿?买豆腐?铜板给我我给你带回来,我娘也是要去买豆腐嘞。” 路过的人家,但凡门外站的有人,就没其其格不认识搭不上话的。蜜娘走过去接过铜板和黑陶碗,“待会儿回来的时候喊你,你别站外边等。” “哎,麻烦小阿嫂了。”老妇人笑露了一口豁牙,“买两块儿。” 蜜娘摆摆手,踩雪回去把碗递给吉雅,拉着橇板拐个弯。 “你俩怎么还认识老阿奶?”这已经偏西了,其其格和吉雅也鲜少跑这边玩。 “我们去年下雪还来拜年了,你忘了?这个阿奶还给我们饴糖了。”其其格小嘴叭叭,捏了一把的雪往天上扔,“下雪了,又能拜年了哎。” 见一面就能搭腔说话了?蜜娘吐了口气,跺了跺脚上的雪,“到了,下来吧。” 卖豆腐的老头是汉人,娶了当地的姑娘,生了一儿一女,都已成亲,现在是老汉的儿子接手了他的豆腐坊。蜜娘还没进门先让其其格喊了一声,走进大门,老头从后院出来,“买豆腐啊?来的巧,只剩五块儿了,要几块儿?” “那就都给我拿上吧,天色也不早了,早卖完你也早关门。”听到后院有推磨声,蜜娘随口问:“还在忙啊?” “洗石磨泡豆子,反正磨豆腐就没清闲的时候。”老头装了豆腐给她,摸了摸两个孩子,中原的姑娘生的孩子,眼睛鼻子都随了漠北的男人,他的两个孩子也像极了老太婆,漠北的人就是霸道。 其其格和吉雅捧着装豆腐的碗钵坐橇板上不敢乱动,来的时候催走快点,回去的时候又嚷嚷着要慢着些。 “阿奶,你的豆腐!” 橇板继续往回走,天上又慢慢飘起了雪花,豆腐拿出来的时候还是软的,走了半路,最外层结了薄冰,掉一块儿在橇板上捡起来还是完好的。 还没到家蜜娘就看到了家门口站了个人,男人怀里的娃娃听到说话声咿呀咿呀叫。 “哭包。”其其格大声喊,炫耀她坐橇板了。 “豆腐再晃掉我可是要打人的。”蜜娘轻哼。 “我说买个豆腐怎么买到天黑还没回来,咋把他俩也带去了?”巴虎伸手摸了下她的脸,“累了?” “还行,不算累。”蜜娘一头磕在他背上,甩了甩手,两人先一步进了屋,其其格端着钵先跑进去放豆腐,再颠颠跑出去帮吉雅抬橇板上台阶。 进了屋,哈布尔张开手要抱,蜜娘坐在椅子上让他靠在怀里,“炒菜跟拌豆腐都你来。” 巴虎应好,他就等着人回来了就炒菜,接过豆腐放温水里解冻,对吉雅说:“站院子里大声喊艾吉玛回来吃饭。” 晚饭端上桌,一人一碗绿豆稀饭,一盘淋了辣油和香油的白豆腐,一盘绿油油的青菜,其其格咬着勺子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就这些了?没了?” 吉雅也仰头往锅里瞅,见锅里还在冒烟,眼含期盼,“锅里是不是还有肉饼?” 巴虎搅了搅面前的米汤,里面没有一颗米,“就这些了,晌午吃了大荤,晚上喝些下火的。” 两个小的脸上瞬间没了笑,垂头丧气地舀了勺粥到嘴里,嚼了好些下才咽进去,吃着还嚷着肚子好饿。 艾吉玛懂事些,他也想吃肉但也能吃素,舀了勺小葱拌豆腐到碗里,冰凉的豆腐热乎乎的粥,冬天吃也挺有味道了,还劝其其格和吉雅学他这么吃。 蜜娘起身搬来红糖罐子,“糖拌稀饭吃不吃?” “吃吃吃。”一下递来了三个碗。 一个碗里一勺,蜜娘问抱着孩子喝米汤的男人:“你要不要?” “不要。”巴虎伸手挡住碗,“喝点清汤就舒服的很。” 蜜娘往自己碗里舀一勺,一口甜稀饭一口咸豆腐,甜的咸的混着吃,竟也吃饱了肚子。剩下还有半锅稀饭,她都给刮到盆里,明早要是没人吃就喂狗。 “别苦着脸,早点睡,睡醒了明早吃打卤面,大块儿的牛肉。”她舀了水让巴虎先去给三个孩子洗漱,锅里重新添上水,下花椒番椒八角桂皮,卤水煮开去割牛肉,两大块儿牛腱子肉,一盆牛脖子肉,还有腥臊难除的牛腰子。 “我来搬。”巴虎大步进来,“这是煮给狗吃的?” “嗯,我想着反正也要卤牛肉,借着火把狗食煮了,焖一晚上也熟了。”蜜娘关上门,跟着男人走进雪地,“快走快走,天儿可太冷了。”割了几刀牛肉手还冻僵了,沾了热水才算又有了知觉。 “以前没暖炕没砖瓦房的时候,你们的老祖宗都是怎么熬过冬天的?”只是想想都冷的发抖,晚上冻的可睡不着啊。 巴虎把牛脖子肉剁成小块儿倒后锅里,再添满水,就着她洗手的水洗掉手上的牛油,“那时候毡包里也有火坑,地上挖火坑,日夜不停地烧,但每年还是会冻死很多人。还有就是用羊油抹遍全身,用羊油防冻。” 灶里塞满了牛粪坨,他端着两个盆,蜜娘提着铜壶出了灶房进了卧房,“所以啊,我们漠北的人都敬佩可敦,是她愿意从富庶的中原远嫁漠北,才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满怀感激的声音从门缝里散了出来。 …… 稀饭不挡饿,天还没亮其其格和吉雅闻着肉香味儿就醒了,两眼一睁,肚子跟着咕噜叫。兄妹俩贴在墙上听隔壁的动静,没听着声又钻回被窝,比着谁肚子里的咕噜声最香,还数着叫了多少声。 巴虎也是被卤肉香味勾醒的,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可算饿了,以后可不敢再那么吃了。 “爹?娘?”吉雅敲了敲砖头,“是你们醒了吗?” 巴虎往窗外看了一眼,天刚亮,他跟着敲了敲墙,那边得了信立马安静下来。他给小家伙把了尿放回被窝里,穿了衣裳去隔壁,开门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咕咕叫。 “饿了?我给你俩穿衣裳?你俩帮我烧火,我来做饭。”穿衣裳的时候,两个孩子的肚子就没消停过,比蹿稀放屁动静还大,巴虎又是想笑又是后悔,昨晚该烙一盘鸡蛋饼的,“你俩什么时候醒的?” “好久了,我们醒了你跟我娘还在睡。”屋里点着油烛,也看不清外面的天色,吉雅也说不明白。 出了房门才看清天色,雪停了,天色是朦胧的,青里掺着白,白里掺着黑。吉雅跟进灶房,深吸一口肉香,肚子又响了,“爹,咱们明年留只公鸡打鸣吧,要不然我醒了还以为是半夜。” 说的他像是夜里经常醒一样,打雷都吵不醒的,一泡尿能憋一夜,睡饱了才下炕放水。 巴虎还没应声,他的心思又溜到锅里来,想先偷吃一口肉。 “先洗脸漱口,自己动手,别把衣裳洗湿了,我来捞肉。”捞肉切肉,卤汤舀到盆里,改天还能再卤肉。 其其格和吉雅抱着碗坐在桌边吃肉,巴虎时不时探头过来让喂一口,手里忙活着揉面团。 蜜娘是被吵醒的,她往外看了一眼,天色还早,怎么其其格和吉雅已经起来了?再看小老三,这个的眼睛也睁得圆溜溜的,抱着脚丫子啃。 “真乖啊,知道娘在睡觉是吧?”娘俩收拾好开门开窗散味儿。 “醒了?正准备喊你的。”巴虎抖着面条下锅,问她饿不饿,“我跟两个小的都是饿醒的。” “我不饿。”蜜娘听着大门外的赫赫声,抱着小老三转身往出走,其其格和吉雅玩的起劲也没注意到脚步声,跟大胡小墨比着跳远,专往雪窝里跳,半腿深的雪被他们跳出了个坑。 “你们是吃饱了撑的找病生是不是?”蜜娘左右看看,掂了门后面靠的套马杆就要打人,“给我滚进来,靴子是不是进雪了?” 其其格和吉雅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往远处跑,大胡小墨也争着挤着凑热闹,跑远了抖着尾巴坐在雪地里看着大门口的女主人。 “娘你醒啦?弟弟也醒了?”其其格蔫巴了,她低头看了看靴子,里面好像是灌了雪。 巴虎听到暴怒声往锅里舀了瓢冷水,像烧了尾巴似的往外跑,“咋了咋了?大早上别生气。” “你看那坑,他俩跳出来的,跟大胡小墨比着往雪窝子里跳,靴子里灌了雪,袖口也湿了。”蜜娘咬牙,向他告状。 逃荒到草原后 第126节 “没没没,没灌雪。”其其格仗着有人撑腰,双手背在身后想要糊弄过去。 “你过来我看,没灌雪我跟你姓。” “你就是跟她姓也还是姓季啊。”巴虎嘀咕,接过她手里的套马杆,“算了算了,小孩子嘛,就是不懂事,等吃了饭我教训大斑小斑,它们怎么养孩子的,哪能带着小主人瞎胡闹。” 蜜娘反手拿杆子敲他,教训大斑小斑?亏他能张开嘴说这混蛋话,“我来教训你,你是怎么养孩子的?又是怎么养山狸子的?” 巴虎被敲的抱头鼠窜,见雪地里的两个傻蛋还咧嘴笑,深恨帮他们求情了。 引火烧身,亏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新换了袍子和靴子, 大清早的鸡飞狗跳总算结束了,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开始吃早饭。 “哇,卤肉可真好吃, 一尝就知道是我娘的手艺。”其其格夸张地溜须怕马。 吉雅看了眼替他和妹妹挨打的男人,也跟着夸:“面条也好吃, 不软不烂。” 打了模板的溜须拍马他还漏了一句。 蜜娘跟巴虎都不理, 一心吃面嚼肉,面里浇了卤汤,碗底烫的有小青菜,有荤有素, 滋味刚刚好。 “以后早饭就这么吃,抗饿还有滋味。”巴虎跟蜜娘说话,“晚上丢两坨牛肉到锅里,早上起来只擀面条,也不费事。”早饭煮稀饭还要烙饼煮蛋, 另外还要炒菜,烙饼可比擀面条费事多了。 “那下午我用牛骨和鸡骨头熬一锅卤汤出来,骨头汤做卤底越熬越香。” 其其格和吉雅相互看看, 再看笑着说话的爹娘, 心里升起同一个疑惑:刚刚还打架了,这就不生气了? “爹——”小丫头试探地喊了一声。 “吃饭。”巴虎不好好理她。 吃完饭巴虎自觉捡碗捡筷子,丢了抹布让兄妹俩擦桌子, 艾吉玛左右看看, 去外面提了装狗食的桶进来。 “我去羊圈了。”收拾了家里,巴虎出门去看羊圈的情况, 还没拐过围墙, 看盼娣从她家出来, 他点了下头当做打招呼。 “哎,巴虎,你跟蜜娘今天可有事?没事晌午来我家吃饭。”盼娣问。 “没事,我跟蜜娘晌午带孩子过去。” 盼娣一笑,“好,那我这就准备饭菜。” 她扒了桶雪进屋,在院墙根下扒出冻结实的羊骨,趁着解冻的时间出门去给木香和白梅说,让白梅带上朝宝,让木香别带钟齐。 “我晌午估计走不开,你看晚上可行?”木香实话实说:“钟齐晚上在外跟人吃饭,刚好腾不开空,我也不想为了一顿饭跟他争执。” “那也行。”盼娣点头,她再转过去给白梅说,转了个圈子去通知莺娘,最后去了蜜娘家里,让她晚上别做饭。 送走了盼娣,蜜娘从缸里拿了十五条小银鱼出来解冻,晌午就做酸汤鱼焖米饭。 小银鱼肉细嫩,两面煎的微微黄,油里爆山姜番椒和一把花椒,再倒进热水没过鱼,煮开下酸菜。 “吃鱼仔细些,不准说话,不准推攘。”摆饭上桌的时候,蜜娘拿了鸡毛掸子放在手边,着重警告其其格和吉雅别闹幺蛾子。 小丫头又嘟起了嘴巴,“我跟哥哥都是听话的娃娃,娘你拿这玩意儿出来吓人,很不相信我们哎。” “你吃不吃鱼了?”蜜娘扬起鸡毛掸子,不跟她啰嗦,“想说话把凳子挪远点,话说完了再来吃。” 她和巴虎都不想再给孩子挑鱼刺,也三四岁了,能自己学着吃鱼。但其其格是个油头嘴子,吃饭的时候跟这个说一句那个唠一句,不管她她能吃饱了肚子才发现嗓子里卡了鱼刺。 这是其其格和吉雅会说话以来最安静的一顿饭,只有筷子敲在碗上的清脆声,和吐鱼刺的噗呲声。 “我不喜欢吃鱼了。”筷子刚放下,小丫头就变了脸,“不让我说话我都吃不饱。” 吉雅把她碗边的鱼头拨开,“妹,你吃了两条鱼,半碗饭,还有一勺鱼汤。”说吃不饱那都是糊弄傻子。 蜜娘戳了她一指头,抱起打哈欠的小老三进屋,喂奶、哄睡,换了双靴子出门,交代巴虎:“你看着点你儿子,我去给盼娣帮忙。” 从生其其格和吉雅开始,她家但凡办席宴请,盼娣、莺娘和白梅都会在散席后帮着收拾,洗碗擦桌扫地啥都干。 “好,我下午哪儿都不去就守着他。”巴虎喂了狗进屋,坐在窗户边上拿起针线篓里的鞋,循着蜜娘的针脚继续缝。家里大大小小五口人,他干重活费鞋,其其格和吉雅一天天长大,鞋没等穿旧就小了,买鞋总买不到样样合适的,蜜娘闲暇时鞋底鞋帮不离手。但她力气小,纳鞋底还是他纳的又结实又轻松,她看他纳鞋底也高兴,所以家里的鞋底有一半都是他纳的。 一只鞋底完工,巴虎把窗户开了个缝往外看歇歇眼。 大门敞着,大斑滚了一身的雪,贼头贼脑溜进来,养了一身的肥膘还一心惦记着吃,凑到灶房门口,抬起两只前爪试图顶开门环上斜插的棍子。 “咳。”他敲了敲窗提醒,不等说话,它两耳一撇,一蹿溜出大门,比撵兔子跑的还快。 “都要挨打。”巴虎哼了一声,人要挨打,猫猫狗狗也要挨打。他关了窗又坐回去,刚落座就见炕上的小胖子伸了个懒腰,吭哧了两声,醒了。 “是不是要尿尿?”他赶紧出声,小三子睡醒看不见人会哭两声,一直听不到声就要号啕大哭,他抱起孩子扯了尿布,“今儿就咱爷俩,你娘不在,我俩唠唠嗑。” 刚纳好的鞋底是准备给吉雅做鞋的,他拿过来在小儿子脚上比比,“你哥的鞋都给你留着,这双鞋再有三年就能穿上了。” 哈布尔已经长了一颗小米牙,见啥都想啃,拽着鞋底子就往嘴里塞。 巴虎乐于见他有东西堵嘴,咬鞋底总好过闹着要蜜娘抱。 …… 天色微微擦黑,蜜娘回来给小老三喂奶,接过孩子问:“可哭过?” “没,乖得很。”巴虎把被哈喇子打湿了鞋头的鞋底子塞进针线篓,“饭快好了?” “快了。”她蹬了靴子让巴虎给她换上棉鞋,牛皮靴是木头底子,站久了脚疼。 “不是喂了奶就过去?怎么还换鞋?” “还有三个快手菜没炒,要等人都来了再炒,木香把她儿子先送来了,说还有事要忙,要再等一会儿。”蜜娘抱着孩子换坐在有靠背的椅子上,“白梅和莺娘在那里帮忙,我不去也忙的过来,等饭好了我们再过去。” “对了,你要注意点咱家的狗,经常有狗去盼娣家里讨吃的,你饭点的时候去周围转转,要是有登旁人家大门的,给我狠狠打,打一顿长个记性,家里又没饿着它们,在外面乱吃东西,也讨人嫌。” “好,我明天去转转。”巴虎握着小儿子的手,眼睛来回打转,时间不早了不好乱来,只能找话分散注意力,“还有三天,文寅就娶媳妇了。” “嗯,后天你过去问问有没有让你帮忙的,人家喊了你这么多年的师兄,合该跑跑腿。” 跑腿行,干重活搬东西搭架子都行,只要别让他跟客人胡侃,怎么用他都成。 …… 乌云坠沉,风卷浮雪,蜜娘给哈布尔包上小被子,由巴虎抱着往出走,朝宝在大门外站着,身上新换了身衣裳。 “人都来了?”巴虎问。 “你们去了就差木香了。”朝宝逗了逗哈布尔,“屋里不是女人就是孩子,我一个男人坐里面站外面都不自在,就跑出来了。” 其其格和吉雅早就先过来了,一起的还有艾吉玛,再有木香的和白梅的儿子,三个人刚进屋,屋里的娃娃跑出来,七嘴八舌叫爹喊娘。 木香的儿子站在檐下茫然地往黑乎乎的门口望,扭着指头说要回去,“我要去找我娘。”他也就跟白梅的娃熟悉些,跟其其格和吉雅还是第一次在一起玩,天黑了害怕,尤其是旁的孩子都有爹有娘。 “这木香,也不知道在忙啥,忙的饭都不吃了。”盼娣出来哄孩子,拉他进灶房先给舀了碗骨头汤喝。 也就莺娘还住救济院,她知道的还多一点,说木香是救济院的管事的,谁家丢鸡少蛋了,牛羊混在一起了,家里人吵架了等鸡毛蒜皮的事都归她管。 “威风的很,她跟钟齐一起管我们那边的大事小事。”在小孩面前她没多说,她有几次撞见了木香跟钟齐吵架,面红耳赤像俩仇人。 又等了一刻钟,朝宝和白梅一起往东上她家去看了看,回来说屋里是黑的,没人在家。 “我们先吃吧,不等她了,锅里的汤都要炖干了。”盼娣这个主人家发话,菜就一道道往桌上端,萝卜羊肉汤,香煎小银鱼,酸菜牛血肠,酱烧鸡块儿,鱼丸子汤,一钵鸡蛋羹,还有一壶酥油茶。 “真是好菜啊,吃完这一顿我得昂头盼着你下一次再搬家。”朝宝说奉承话。 “都是寻常的菜,你们家里都不缺,就是费些功夫罢了。”盼娣眉宇间都洋溢着高兴,来漠北第五年,她有家了。 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屋里的小孩最先察觉,不等人影显形就急着往外跑,“娘,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没有,我这不就来了。”木香抱起孩子往屋里走,“抱歉抱歉,来晚了。” “没事,菜也刚端上桌,再来晚一点就不等你。”盼娣接过她递来的东西,拉开椅子让她坐,“这就开饭吧。” “来,都端起酥油茶碰个杯,恭喜盼娣住进新屋。”蜜娘举起碗。 “恭喜,住新家迎新喜,往后的日子越来越旺。”木香一口气干了一碗,眉目舒展,是说给盼娣听,也是贺喜她自己。 “尝尝酸菜牛血肠,别看样子不好看,吃着还挺不错的,我昨晚就已经吃了一顿。”盼娣招呼。 “娘,给我舀勺鱼丸汤。”吉雅递碗,还给旁边的弟弟说:“这是我娘做的,你尝尝,特别弹牙。” “天天在家吃你娘做的还没吃够啊?”白梅给她儿子也舀了一勺,又给其其格和吉雅一人挟了个大鸡腿,“这是我做的,你俩也尝尝,看有没有你娘做的好吃。” 众人吃的正酣畅,卧在门口的狗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你出去看看。”蜜娘接过哈布尔,让巴虎出去。 还不等他走出院子,外面的人已经到门口了,“木香在不在?我听人说她在盼娣家吃饭,这是盼娣家吗?” 木香已经听到了,谦然一笑,“真是吃个饭都不安生,你们先吃,我出去看看。” “怎么了?出啥事了?大晚上还跑来。”她边走边问。 “钟撰士出事了,头破了个洞,情况不太好,要往茂县送,您赶紧随我过去。” 门外的男人压低了声音,但巴虎因为要赶狗离得近,正好听了个正着,也听到了木香冷静出奇的声音,“巴虎,你进去别说,别搅的大家都吃不好饭。” 她又转身进屋借口救济院出了事要去处理,摸着她儿子的头想了想,让他晚上跟盼娣睡,“你先睡,等娘回来了再来抱你回去。” 等她走了,盼娣把孩子拉到她旁边照顾,“这个木香啊,本事大的很,四年前见面的时候谁能想到她会是今天这模样,比男人都不差。” 盼娣见巴虎脸色不太对,“怎么了?” “没事。”巴虎摇了摇头,“喝了冷风呛着了,吃饭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整顿饭巴虎的话都少的可怜, 蜜娘就知道肯定是出了啥事,吃完饭不等他开口,她先提出要回去, “孩子要睡觉了,我们就先走了。” 又看向莺娘, “莺娘你是晚上住盼娣家里还是回去?要是回去让巴虎送你回去, 天黑又下雪,你一个人走不安全。” 莺娘看了看盼娣,想着她不回去也没事,就说留下, “我帮盼娣姐收拾,晚上跟她一起照顾孩子。” 逃荒到草原后 第127节 “白梅你也有孩子,你跟朝宝先带孩子回去,我跟莺娘收拾。”盼娣不让白梅动手。 “我送孩子回去再来接她。”朝宝抱起他儿子,他家没有吃奶的娃娃, 家里又还有老人,白梅早一会儿走晚一会儿走没影响。 热热闹闹的一摊子散了,莺娘打了水给钟煦文洗脸洗脚, 脱了棉袄哄他睡觉。他时常被带去救济院, 跟莺娘还算常见面,又有他娘的交代,安心了睡的也快。 灶房里, 盼娣跟白梅在谈木香, “她是我们几个当中性子最厉害的,也得亏了厉害, 不然做不成管事, 也不能让人服气她。” 白梅点头, 把手里的碗摞起来,“是厉害,也辛苦,忙了家外的顾不了家里的,可怜了孩子。钟齐不就是管事的,她怎么也掺和进去了?” “木香姐跟她男人不太好,今年冬天她跟那男人吵架我撞见了两三次,有时候两人在救济院遇到了也互不搭理。”莺娘憋了了一晚上,可算说出来了,她长吁一口气,“煦文也多是木香姐在带,她走哪儿他跟哪儿,跟蜜娘姐的三个孩子比,像是个没爹的。”今晚吃饭的时候她可看到了,除了巴虎出去那会儿,一直是他抱着奶娃子吃饭,还留心给另外两个挟菜。 谁看了都得说句蜜娘有福,嫁了个好男人。 … 另一边,蜜娘和巴虎打水洗洗刷刷,把其其格和吉雅轰上炕睡觉了,两人抱着哈布尔回卧房。 “钟齐出事了。”不等蜜娘问,巴虎先交代,“听报信的人说情况不太好,头破了个洞,要连夜往茂县送。”大下雪天,从这儿到茂县至少要两个时辰,又是夜里,走错了方向更是耗时间,等送到茂县血该流干了。 钟齐是个烂人,死就死了,巴虎乍然听到一时心惊,过后也不怎么关心,他主要是震惊木香的态度。当初好几个人轮番劝她,她铁了心要嫁钟齐,如今才几年啊,孩子刚两岁,听到男人快不行了,她竟是慌都不慌。 “她给我说别搅了大家吃饭,给我的感觉是她男人的命在她心里还不抵一顿饭。”那个时候了,还有心衡量会不会搅和了一顿饭。 蜜娘听了这个消息后心里竟然很平静,不论是钟齐出事的消息,还是木香的态度,还不抵一颗石子砸在湖里闹出的动静,好似那两口子之间出什么事都正常。 “没什么想不通的,有你爹娘的例子在前,你还有什么震惊的?”蜜娘把脚搭在他膝盖上让他擦,“也不必多想,反正我心里有你,你就是摔一跤我都要慌个神,这种情况轮不到你身上,何必伤神。” 也是,想想他爹娘,两情相悦的夫妻反目成仇也不罕见,是他大惊小怪了。巴虎擦了脚穿上鞋,一把抱起蜜娘,抄着腿给抱到炕上。 “睡了睡了。”明早指不定有啥事。 如他所料,下半夜的时候,狗吠声从西一趟闹到东,巴虎被家里震天的狗叫声吵醒,胡乱套了衣裳披了狼毛披风就往外跑。刚打开大门,隔壁响起了敲门声,他开门出去喝退狗群。 天上还在飘雪,风也很大,刺骨的冷,还有呛人的血腥味,让人心慌又作呕。 盼娣和莺娘抖着身子出来,走到门口再次确认:“是木香?” “是我。”木香咳了两声,“我来接煦文。” 盼娣拉开门栓,嘴里抱怨着大半夜的来接孩子,还不如让他在她这睡一晚,门一拉开,等候已久的血腥味狰狞地扑向这个小院,她捂嘴呕了一声,腿一弯软倒在地上,下意识的就想要关门。 木香这才意识到她的前襟和双袖被血染透了,伸出两只手想去扶,手上也是干涸的血,指缝里甚至积了血冰碴,看着像是杀了人,应该挺瘆人的。 “钟齐死了,你们帮我给煦文穿厚点,我回去换身衣裳再来接他。” 这话不亚于一个惊雷,劈的盼娣和莺娘发抖,木愣愣地看她在雪地里走远,停在门外的勒勒车也咯吱咯吱动了,压在雪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 左邻右舍也被惊动了,都开了门走出来,闻到血腥味朝盼娣家门口走,“谁啊?出了什么事?大半夜这么重的血腥味,从哪儿回来的?也不怕招来了狼群。” “救济院那边管事的男人死了,从茂县送回来。”巴虎代为作答,拉上两扇门把盼娣和莺娘挡住,“散了吧,都回家睡觉,这大冷的天。”出来这一会儿身上都凉了,除了冷,什么感觉都没有。 “你俩先把门杠上,给孩子穿好衣裳,待会儿木香过来接孩子我再过来。”他朝门内说话,盼娣和莺娘看着吓的不轻。 …… 巴虎走进卧房,坐了一会儿身上暖和了才像活了过来,他脱了胡乱套的厚袄,又拿起椅子上堆的羊绒里衫往身上套,放轻了声音对蜜娘说:“钟齐死了,木香收拾了过来接孩子,到时候我出去看着,家里的狗虽说不咬人,叫起来也吵人。” 蜜娘叹口气,摸了摸怀里的孩子,这叫什么事,也太突然了,木香以后可怎么办?还带着个孩子。孩子也可怜,小小年纪没了爹,才两岁,过个两年连爹长什么样都记不清。 “好端端的,怎么头就破了个洞?摔的碰的还是被人打的?” 巴虎摇头,他也不清楚。 外面的狗一有动静,他开门就往外走,狗见了主人,吠了两声又回了狗屋。 “家里有人收拾吗?可要我去帮忙,搬个什么的。”巴虎问,要是钟齐是被人打死的,他过去也能撑个人势,免得她再被人合伙害了。 木香接过孩子,说不让人过去,“家里有人收拾,你们别过去,夜里冷。你家里要是有白麻布借我几尺,按我们中原的习俗,煦文要给他披麻戴孝。” 这个还真有,麻布便宜,蜜娘买回来纳鞋底的,巴虎进屋给她拿。等他再出来,就看盼娣和莺娘也收拾妥当出来了,看样子要陪木香回去。 “我送你们一趟。”巴虎嘱咐她们别孤身出来走动,漠北的夜晚对姑娘很危险,没人危险,有人也危险,最怕是暗处藏的有人。 他把人送到门口,白麻布递给盼娣,想了想进去站了一会儿,这边住的都是中原来的人,听到动静来帮忙张罗的人不少,他出来的时候看棺木已经有了雏形。 这一通忙活,巴虎到家时天边已经泛起了白,他索性也不睡了,钻进灶房去做饭。蜜娘心里搁着事也起的早,她刚洗完脸,艾吉玛也打着哈欠进来,问昨晚出了啥事,怎么狗叫的那么厉害。 只有其其格和吉雅睡的昏天黑地,一觉到大天亮,穿了衣裳出来又叽叽喳喳说话。孩子的欢笑声冲淡了黑夜里残留的血气,巴虎浑身一松,嚷道:“快来吃饭,就等你俩了,锅底有豆子锅巴,你俩吃不吃?” 热腾腾的饭菜最慰凡人心,肚里有食心不慌,听到西边衙门传来的敲鼓声,他跟蜜娘都没动作,不紧不慢照顾孩子吃完饭才过去。 … “大人,我男人死了,他之前担着的活儿您打算交给谁接管?他还在的时候,大半的活儿都是民妇在安排,里面的条条道道我都熟,就连向您呈报的公文也多是民妇写的,他只是誊抄了一遍。”木香自荐,“您看能否任民妇为撰士,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考察民妇一段日子,若是不能让您满意,随您处置。” 她这话一出,站在门口背着手嘴角含笑的男人暴怒,上前一步骂她痴心妄想,“大人明秉,这世上哪有妇人为官的,又不是男人死光了,非她不可了。” “古川乃是清格勒大居次的封地。”木香一脸木然,眼里却泛起了笑,她再一次对堂上端坐的扈大人叫苦,“我男人心直口快,生前为了肃整不好的风气得罪了不少人,他死了,民妇怕是活不到来年春天,我不怕死,就是可怜了我的孩子。” 蜜娘跟巴虎站在公堂外面,听到这番话忍不住仔细打量她,真如盼娣昨晚说的,木香宛如变了个人,不见当年稚嫩又心直口快的模样。 扈大人同意任用木香为撰士,对他来说,新牧民交给女人管理比任用男人要来的安心,至少不会抱成一团来对他阴奉阳违。 散堂后,扈大人看见巴虎,招呼他去暖阁,“真是闹心,文寅马上要成亲了,突然闹出个这事。”这事还没完,任木香为撰士的消息传出去,这两天要有不少人来找他。刚这么想,门外就有衙役传话说救济院那边的老头子来了。 “你这两天去我家给文寅帮帮忙搭把手,新妇是漠北的姑娘,你娶过媳妇儿,去指点他两句。” 指点?巴虎第一反应就是枕头下的那本春宫图,都被他翻起毛边了,他也就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至于迎娶新妇,扈家是官家人,讲究多,用不上他指点,他过去学几招还差不多。 “行,我本来也打算这两天过来的。” 他出门,迎面碰上两个老头子,一脸的不愤,嘴里还叨叨着母螳螂,骂钟齐眼瞎,娶了个母螳螂回去害人。 “母螳螂在中原是什么意思?”他见到蜜娘了问,“有骂人的意思?” “母螳螂会在交/配后吃掉公螳螂,骂人骂母螳螂,一般就是骂妇人心狠手辣,是祸害,是引狼入室。”蜜娘跟他往东走,前路有不少踩踏的脚印,最前面还有木香抱着孩子的身影,“进去的那两个老头子骂木香?” 巴虎点头,“她还挺厉害的,一般的男人都没她这么果断。”从昨晚到今天,他没在木香身上看到伤心,可能在钟齐咽气的那一刻,她就开始谋算了。 爱欲让其生,恨欲让其死,木香的性子也没变多少,还是爱憎分明。 蜜娘刚刚跟木香说了几句话,知道她打算今天就把钟齐下葬埋了,她跟巴虎商量:“我们今天就不过去了,过两天了再去看她。” 不想去送那男人一程,虽说死者为大,但他不值得。 “他为什么被人打破头?”巴虎跟蜜娘来的晚,到的时候犯人已经下大狱了,只知道钟齐是被人害了,具体情况不清楚。 “听说是他喝多了向人索要好处,还对人家媳妇动手动脚,就被打了。反正人已经死了,是真是假全凭对方一张嘴。”死了还被抹了一头的屎,名声扫地。 可能也就他儿子真心为他哭一场,木香出了衙门脸上就带了笑,只有升官的喜,不见丧夫的悲。 两人刚进家门,其其格就从外面跑了进来,一头撞进巴虎怀里,板着小脸严肃训人:“爹,你以后不能跟人打架,被打破头你就死了。” 为什么在她心里他总是会输的人?巴虎不明白,就不能他打破别人的头? “爹,你说话啊!不能跟人打架!”其其格急红了脸,刚刚她看到了钟煦文,戴着白麻帽,身上也穿了白,大家都说他爹被人打破头死了,他以后要可怜了,她不要当可怜的孩子。 “行,不打架,我不打架。”巴虎无奈,心里想着还好他爹死的早,不然他都不能轻易答应。 作者有话说: 木香就写到这里了,文中着重描写的六个姑娘,她到此下线,人生三喜,升官发财丧夫,她基本都有了,恭喜她。 第一百七十九章 巴虎是下午去的扈家, 他到的时候院里院外忙的团团转,听了几嘴才知道扈家从都城请来了戏班子,要连唱三天的戏呢。 “好大的排场啊扈少爷。”他见到人就打趣, “戏是什么时候开场?我带你嫂子来捧场。” “戏班子来了?”扈文寅揉了揉额头靠在大迎枕上,捂脸失笑:“是我娘, 她喜欢听戏, 借着我成亲的档儿从都城请了一班人马来,说是中原的戏种,正好咱们这儿从中原来的人又多,我爹也就同意了, 说热闹热闹。” “你可别打趣我,我懂的恐怕还没嫂子懂的多。”咿咿呀呀,宛如黄口小儿学舌,听不大明白。 巴虎听他这么说,打定了主意晚上带蜜娘来听, 去帮忙搭台的时候就先留意好了位置,视野好又避风。 唱戏搭台的地方是在新建的羊圈里,地方宽敞, 有墙有瓦, 四面围墙还砌了一排的火坑,是晚上用来烧火煮水取暖的。 这是从开年的时候就在筹备啊!巴虎有些汗颜,跟文寅娶新妇一比, 他娶媳妇像是在路边捡的, 匆忙又慌乱,唯有窃喜最真实。 搭架子、拉幕布、铺毛毡……巴虎毫不吝啬地卖力气, 见哪儿要人他往哪儿去。 天色擦黑, 扈大人满身疲惫的从衙门回来, 路过进来看一眼,就见巴虎忙活的像个小厮,他喊了一声,人过来了带着往家里去,“你是什么身份,瞎了心了来干苦力活?我家又不缺打杂跑腿的仆人。” “我是文寅的师兄,又不是外人,还讲身份讲客套?可不就是哪儿差人我去哪儿填补。”巴虎心里对干杂活儿没意见,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止不住的舒坦,“而且我晚上要带蜜娘跟孩子来听戏,可不要先去踩踩点,寻个好位置。” “你呀,我喊你来就不是让你来干这活儿的。”扈老头甩着手指点了点,“晚上带家里人来这儿吃饭,这几天家里也别开火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后院,扈夫人跟她女儿在对礼单,扈文寅也在她这里,他身穿新郎袍,端着一副俊朗模样。 “我儿英武。”扈大人见状心喜,更喜的是这意味着家里要有后一代了。 “巴虎也来了,蜜娘跟孩子怎么没过来?”扈夫人忙里抽闲,唤来仆妇上茶。 “他都来半天了,在外也忙活了半天。”扈大人拍了他儿子一下,怪他不会办事,点人去接蜜娘和孩子来。他一家在这儿也没正经亲戚,都是官府里的人,论起来跟巴虎一家还亲近些,同坐一桌不用端着架子说话。 “不用人去接,我自己回去一趟。”巴虎往外走。 “你别走,你回来,我有事交代你。”扈大人脱了官袍也显出了老态,汉人来漠北这苦寒地,不比当地人耐操劳,他松了发簪脱了靴子,从桌下的屉子里拿了一本书出来。 “你都当爹了,这事你熟,去指点文寅几句。” 巴虎听着就觉得不正经,稍稍翻开一看,果然如他想的那样——春宫图! 比他在书铺里买的可详尽多了,姿态优美,表情酣畅,一人千面,千种姿态。 他把书揣怀里,顾忌着外面还有个闺秀小姐,压低了声音说:“说的像你不熟似的,你翻了年就要抱孙子了。” 老头哼笑一声,他不行,他还要维护老父亲的威严,哪能跟儿子聊下三滥的话。 “你们年轻人有话聊,你教教他。” “你确定他不懂?” 他不确定,但他能确定他儿子没睡过女人,找人指点一二他更放心些。 他往外走,错过巴虎时被拦住,抬眼瞅他,拧眉道:“你个大男人扭捏什么,我又没让你陪他睡。” “……你是真不在我面前维护做夫子的样子了。”巴虎有被恶心到,但还是坚持索要报偿,“春宫图还有吗?送我一本。” 老头似笑非笑地暼他,回身从箱笼里摸出一本递他,拍着他胸口说:“从中原来的好东西,珍惜着点,能当传家宝。” 要到想要的,巴虎不废话了,卷了卷塞在袖子里。他出去没一会儿,蜜娘带着三个孩子来了,娘四个都换了干净衣裳。 逃荒到草原后 第128节 “哎呦,其其格和吉雅又长高了。”扈夫人接过哈布尔,见他胖乎乎的喜人,更是抱着舍不得丢手,吃饭的时候还要抱着。 “我娘现在是见着奶娃娃就走不动道,抱着孩子比吃山珍海味还高兴。”扈小姐见状打趣。 “师母这是暗戳戳催你哥赶紧给她生个大孙子。”蜜娘笑言。 院外锣鼓声板一响,热闹喜庆劲儿立马就上来了,配着院里院外的红灯笼,见者无不心生喜意。 扈文寅也高兴,这下也不说听不懂戏了,端杯先敬爹娘操劳,再敬师兄,劳他后日陪他去迎新妇。 其其格和吉雅听着这动静哪还有心思吃饭,一心想跑出去看热闹,但也知道这不是自己家不能乱来,屁股像是扎了刺坐立难安,吃进嘴的肉也品不出味道。 吉雅看对面的男人放下酒杯,脑中灵光一闪,也端起面前的驼奶站起来,“阿叔,祝你新婚大喜,我敬你一杯,我跟妹妹想出去看热闹。” 话说的不连贯,但也能让人听懂意思,小孩的童言童语最能取悦人,尤其是还暗含了小心思。 众人大笑,扈文寅也郑重又倒满酒,做了个碰杯的手势,一饮而尽,“这是我大侄子第一次端杯敬酒吧?”是问巴虎。 巴虎点头,眼含赞赏,“我这个当爹的没享受到,便宜你了。” 又说:“跟妹妹出去玩吧,别乱跑,别玩雪玩火。” 兄妹俩欢欢喜喜跑了,饭桌上继续吃菜。 “所以说啊,家里还是有孩子热闹。”扈夫人这顿饭吃的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蜜娘笑笑,不说牢骚话扫兴,热闹是热闹,吵也是真吵,想吃顿安生饭还要拿鸡毛掸子威胁。像这顿饭,其其格和吉雅只吃了几筷子,晚上回去了还要再给兄妹俩做饭。 饭后,蜜娘陪扈夫人说话,聊聊在中原的生活,再抱着孩子一起出去听戏。 巴虎跟扈文寅走了,他的院子安静又喜庆,桌椅板凳都是一水新换的,墙上挂的画,墙角摆的花瓶。走进书房迎面就是一排书柜,书柜里摆的书看着都像翻过的,桌上摆着文房四宝,还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样子。 “我回去也给我孩子收拾一间房出来。”这是巴虎一路看过来唯一的想法。 “现在还小,大一些了再说,等吉雅和其其格去私塾念书了再置办也不晚。”扈文寅觉得巴虎的一儿一女养的刚刚好,机灵活泼又好性子,“垂髫小儿,懵懂里养出的大方勇敢最宝贵。” “还没当爹,说的像是挺懂。” “没当爹也能当夫子。”扈文寅随手一指,“这么多书可不是白看的。” “那今晚我给你当一次夫子。”巴虎想起了正事,从怀里掏出捂热的书,“我想着你不是个老实的,估计早不知看多少回了。” 书皮上是很风流的四个字:人间欢喜。 扈文寅嘴角含笑,手上没动作,“我爹让你来的?” “除了他也没旁人。”巴虎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不用教,但也随手翻开一页摊他眼前,“你看看,有没有想问的,你爹说你是个童子鸡,别新婚夜闹了笑话。” “是童子□□?”他悄悄打探。 “你好八婆。”扈文寅不理他,垂眸盯着眼前的画页,面上升温,他挪开眼。 “怎么?学会了?那我走了?”巴虎也不自在说这些,尤其是跟着一个大男人,算什么事? “行,我送你。” 两人走到门口,巴虎即将迈过门槛,耳朵里飘进一句轻言。 “这下我相信你是个童子鸡了。”跟他当初遇到的是同一个难题,巴虎回过头,问:“你做过针线活儿吗?” “这跟针线活有什么关系?”扈文寅纳闷。 “你没做过也应该见过师母穿针引线,针线穿不过针眼,舔舔就能穿进去了。都是一个道理,你好好想想。” 针眼,线,穿针引线!扈文寅悟了,至于舔舔?他得回屋翻翻书,是舔针眼还是舔线。 …… 羊圈里坐满了人,多是中原人的面孔,听的入神,随着咿咿呀呀声拍手叫好,混在其中的当地人,更多的是看扮相看动作,不明所以的也跟着叫好。 巴虎在人群里先找到其其格和吉雅,大声问他们回不回去睡觉。 “不回。”吉雅玩起兴了,眼睛里亮晶晶的,脸蛋红扑扑的,他也听不懂戏,爱的是这气氛,喜欢在人群里蹿来蹿去,跟着叫好拍手声一同扯着嗓子吆喝。 其其格甚至没空搭理他,扯着嗓门跟旁边的小姑娘说悄悄话。 巴虎再看跟扈夫人坐在一起的蜜娘,她也听的入神,吉雅刚刚的样子就是她的翻版,就是眼睛里带着感情不同,回忆,激动,眷念。 他走过去把哈布尔抱走了,这么吵的地儿他也睡得着! “我先回去一趟,看看艾吉玛来不来,家里的狗也要喂。”他大声在蜜娘耳边说,嘴唇都碰上她耳朵了。 蜜娘随意挥手,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台上。 难得见她这么高兴,巴虎走过幕布后面,“老板,这戏要唱到什么时辰?还有一个时辰?”那他得回去把蜜娘和两个小的的狼毛披风拿来,这羊圈里生着火,又有酥油茶煨着,但不是封闭的,上空是用毛毡搭着的,不挡风。 回去的路上看到还有人搬着板凳往这边来,平常白天也没有这么热闹过,错身的时候甚至还听人在打听扈大人有几个儿子,知道就这一个,失望地叹了声可惜。 笑死人。 人都聚到西边去了,东边的屋就空了,家家户户不见灯火,也没有人声,只有脚踩在雪上的沙沙声,沙沙沙,像是后面跟的有人。巴虎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心想待会儿再过去可要提醒夫子在戏散后安排衙役巡逻,别有大姑娘小媳妇落单遭贼手了。 沙沙沙,巴虎猛然止步,在雪色里看到了一晃而过的五个身影,比对着距离,应该是他家,家里的狗又没叫。他快步往回走,边走边喊:“大黄,大黄,巴拉,阿尔斯狼,一只耳,大斑小斑……” “汪汪汪——”狗叫声从屋里传来,大斑小斑没出现。 巴虎到了家门口,大门也从里面开了,艾吉玛尖着嗓子说:“叔你回来了。”话里带着欣喜,家里就他一个人在,他挺害怕的,尤其是白天作死,跟人跑去看死人了,天黑他就把狗都唤到后院陪他,锁了大门。 有狗跑向狗屋,巴虎把哈布尔递给艾吉玛抱,“你进屋,我过去看看,我好像看见五只山狸子来了。” 他大步跑过去,拐过弯看狗跑向羊圈,他去狗屋里一看,什么都没有,也跟去了羊圈,还没走近就听到了狗叫和山狸子的哈气声、叫声。 有血腥味儿,巴虎心里大概有了数,晚上羊圈的光线暗,他站外面看着狗群扑咬,大斑小斑站在一旁焦急地嘶吼。 “停下,别咬了。”他拿了棍子在地上拍了几下,狗听话地散开,但还呲着牙站一旁盯着。 “嗷嗷嗷——”大斑骂骂咧咧凑近,扒拉出来三只被吓尿的崽子,另外两只大的跟羊一起躺在地上,呲着牙不敢起身。 “活该,敢来偷吃老子的羊,要不是看在大斑小斑的面子上,我拿你们的皮做皮袄。”巴虎让狗继续守着,他回去拿来铁链子,一下拴了五只。 走的不到一个月,五只山狸子瘦成皮包骨了,跟大斑小斑大胡小墨站一起,像老鹰和山雀。 五只山狸子单独拴一个屋,巴虎把咬死的两只羊剥了皮剁了块儿放锅里炖着,洗了手拿了厚衣裳去接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八十章 巴虎到的时候戏还没散场, 但也到了尾声,他抱着狼毛披风进了扈家,直接往扈文寅院里去。 “师兄,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扈文寅开门时目光闪烁不定,把着门没请他进去的打算, 欲盖弥彰地说他都准备脱衣睡觉了。 巴虎闻着屋里的味儿揉了揉鼻子, 把散戏后安排衙役巡逻的事说了,见他不以为意,便往他身上扯:“你后天就娶新妇了,这两天注意点, 平平顺顺过去,免得像今天似的,闹出乱子了给夫子心上添堵。” “行,我待会儿差人去衙门里通知一声。”这才上心。 “戏马上就散了,你别耽误。”巴虎作势欲走, 走前又回身拍了他一把,戏谑道:“新郎子,早些睡, 悠着些。” “滚滚滚。”门内的人羞恼, “砰”一声关上门,听着脚步声出去了才又开门唤书童,“去我爹那里拿令牌, 往衙门去一趟, 差两三个衙役在戏散场后巡夜。” …… 巴虎出了扈家的门,戏台上的梆子也落下最后一个音, 震天的拍手声中, 他站在羊圈外等着, 一众人陆陆续续拎着板凳拽着孩子往出走,脸上挂满了笑,还跟周围熟悉的人说着听过哪场戏。见到扈夫人走出来,不约而同的恭喜她今年家里添人,明年家里添丁。 扈夫人听着笑的合不拢嘴,难得的没用帕子挡住嘴,不掩饰她的高兴。 “夜深了,回去的路上注意点,看着孩子,相互扶一把,别摔了。”她一时没有进门,还约明晚后晚继续来看戏,“连唱三天,白天大家都忙,也让角儿歇歇嗓子,晚上登台。” “一定来一定来。” “县令夫人,等明年你抱孙儿了,可还请戏班子?”人群中有人大声问。 “对,可是头一个孙子,也是大喜事,要请戏班子再唱三天。” 蜜娘也眼含期待地等着,哪一年冬天都没今年这个冬天热闹,所有的中原人聚在一起,听着从中原传来的戏曲,在这一晚,她跟见过面的没见过的,说过话的点过头的都成了一家人,今晚大家的心情都一样,思念故土。 不论是亲生的孩子,还是有贴心的夫君陪着,任何事都替代不了,也不能填补那块儿缝隙。 扈夫人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她在激动之余还有另一番思量,同听一台戏可以打消这些人的戒备,把从中原来的这些人拉拢到扈家这边来,他们拿她和扈老头当自己人,信任他爱戴他,这样扈家也彻底在漠北站稳脚跟了。 “行,等回去了我跟大人商量,正好我也喜欢听中原戏,就爱这个热闹。”她应下了。 “噢——明年还能听戏喽!” 欢呼声四起。 人群这才慢慢散开,巴虎走过来把狼毛披风递给蜜娘,蹲下给两个小的也穿上,深吸了口气,一把抱起两个,“又重了,爹快抱不动了。” 其其格和吉雅紧紧搂住他脖子,头钻进他的披风里,嘻嘻笑着好暖和。 “路上慢着点走,明早到这边来吃饭,别开火。”扈夫人叮嘱。 “哎,好,师母你也快进去吧,夜里冷。”蜜娘也催她,过了这一晚,她自觉跟扈夫人关系亲近许多,师母喊的很顺口,关心也是真切的。 扈夫人点头,走到门口了回头望,巴虎一家四口走在人群里格外醒目,男的壮实女的娇俏,一高一矮靠在一起亲密地说着话,间或还掺杂着孩子的笑声。 “希望日后文寅和他的夫人也这般,一家和乐。”她喃喃自语。 等回屋了她揪起倚在床头看公文的男人,骂他没良心不会心疼人,“人家巴虎先是抱走了小儿子让蜜娘安心听戏,回家了还惦记着,巴巴送了披风来,戏散了等在门口接。你倒是好,早早卧进被窝里,丝毫没想过我冷不冷,连个仆人都舍不得打发。” “夫人哎,你就在家门口,几步路的功夫就回来了,哪值得我还跑出去一趟,都老夫老妻了。”而且她身边也有仆妇,冷了会差人回来拿衣裳。 忒无理取闹。 这话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就挨了几声呸,耳朵被拧的热辣辣的,比身下的炕温度还高。 “巴虎啊,你忒害人。” …… 巴虎背后遭人念叨时,他已经抱着孩子到家了,跺掉脚上的雪,问她们娘三个饿不饿,“锅里炖的有鸡蛋羹,估计也炖好了。” “饿!” “我也饿。” 其其格和吉雅迈腿往灶房跑,玩的开心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肚里像是住了一只鸟,一叨一叨的啄的肚子疼。 巴虎转身关门,也趁这个功夫给她说山里的客人又来了,“来了就往羊圈里钻,咬死了咱家的两只羊,也被家里的狗按在地上教训了一顿,身上都带了伤,公的那只被咬的都见肋骨条了,养伤估计都要十天半个月。现在被我拴在狗屋里,由大黄它们看管着。” 蜜娘皱了眉,听到屋里的锅盖响,又急着往进走,只来得及叮嘱他,“那你可给看好了,别让它们溜出去咬别家的羊,要是咬着人了,轻重不论,我都要给打死的。” 逃荒到草原后 第129节 “打死谁?”其其格听到后一句接嘴。 “没谁。”蜜娘拿抹布垫着端起三碗鸡蛋羹,她倒是不饿,就让巴虎把艾吉玛喊来,看他吃不吃。 巴虎去后院,抱来了哈布尔,“他不吃,已经睡着了。” 那碗鸡蛋羹最后还是进了蜜娘的肚子,天已经很晚了,估摸着临近午夜,一家人洗漱过后也没精神再说话,躺在炕上就睡下了。 睡的晚醒的也晚,就连巴虎这个一贯早起的也睡到大天亮,夜里睡的沉也没抱哈布尔起来尿尿,他身下的毛毡湿了,裤子和尿布也是湿的。 一大早就忙着打水给他洗澡换衣裳,换下来的衣裳也就着洗澡水泡着。 “爹,娘,我跟妹妹先过去吃饭了。”吉雅趴门上对着门缝说话。 “好,你们先去。” 等巴虎和蜜娘抱着小三子过去,哈布尔尿床的消息被他兄姐传了个遍,人见了就逗他:尿床的来了。 婚事开始张罗,厨房专门腾了两间房出来,供来来往往的人吃饭,唱戏的采买的,还有扈大人的旧友也都赶在今天过来了,没吃饭的都能来填巴肚子。今天晚上就是正席,厨房里忙活的热火朝天的,大冬天还有人跑出了汗。 两口子吃完赶紧离开,免得坐那儿绊腿。 “巴虎,你等等。”说话的是扈家的管家,他也刚吃了饭过来,“你家养的狗多,这些剩菜剩饭你都提回去喂狗,也免得厨下收捡占地方。” 巴虎跟蜜娘对看了两眼,他总觉得吃了还拿桶装走不太好看,也不大体面,像是打秋风的。 “我家里的狗也不缺吃的,我们不开火但仆人还在做饭,一同把狗食也煮了。” “都是好东西,你们不拿走也是便宜外人了,我让人装了放侧门,你记得去提。”管家还有事安排,也不多说,撂下这句话就往外走。 “这这……”巴虎往周围看看,把哈布尔给蜜娘抱,“那我过去了?” “去吧。”蜜娘比他坦然,家里也不靠名声吃饭,别人怎么看影响不了什么,“这两天不用再宰羊了,刚好能把昨晚被咬死的羊省下来。” 她去了后院,见扈夫人忙的脚不沾地,她看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她能帮上忙的,抱着孩子又回了家。路上刚好跟巴虎撞上,他挑着扁担,扁担两头是满满的两桶剩菜,其中一桶全是羊肉汤,还冒着热气。 这拿回去给人吃都行。 一家三口一起去了狗屋,刚进去狗就冲了出来,眼睛都盯着香喷喷的桶,倒是没敢冲上来哄抢。 蜜娘去了西边的那间屋,门半开着,她刚推开门,大斑就抖着尾巴迎上来了,屁股扭着,耳朵一只竖着一只垂着,也不敢往人腿上扒了,显而易见的心虚。 “你怎么教的孩子?没跟它们说清楚?家里的羊不是它们的猎物。”她顺势训了两句,这家伙示弱可不常见。 屋里的五只山狸子脖子上都拴着铁链,它们倒是没闹,卧在干草上见到人进来也没动弹,俯首帖耳的不像是会闯入羊圈咬死羊的猛兽。 跟操心的大斑相比,小斑就没心没肺多了,带着崽在雪地里打滚,闻到肉香味跑回来也是直奔食槽。 “大斑过来。”巴虎喊。 大斑哼唧了几声,往屋里瞅瞅才跑过去吃饭。 家里养的都喂了才来喂山里来的,巴虎进去到倒食出来,它们都安安静静的,人出来了才凑过去吃饭。这让他有些搞不明白,大斑小斑才来家里的时候还警惕了两天才敢放心喝奶,山里跑来的这几个接受的也太容易了,脖子上拴了铁链子挣扎都不挣扎。 “它们下山应该就是想混口饭吃。”男人琢磨着,“昨晚应该是饿太狠了。”在山里都找不到吃食,在大雪覆盖的草原更是难,可能从下山到找过来,一路就没吃过东西。 “你要养你就养,但要用铁链拴着,跑出去咬着孩子了不得了。”蜜娘觉得野生的心思难测,琢磨不透,也把握不定,“等开春化雪了再放它们回山里。” 巴虎瞥了眼偷偷摸摸想溜进去的大斑,说:“那等过了三月份再放。” 三月大斑小斑发情,用完了再放走。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巴虎要去扈家,看那边还用不用得上他,蜜娘没去,都是不认识的人,她等快晌午的时候再过去。 趁着空闲,她约了盼娣去看木香,回来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个小孩。木香忙的团团转,没空照顾孩子,就托给盼娣照顾两天,让她晚上听戏的时候把钟煦文也带过去玩。 “孩子还小,忘性比记性好,玩高兴了也就忘了伤心事。”蜜娘找来艾吉玛,让他带着钟煦文去扈家找其其格和吉雅玩。 “你昨晚怎么一个人在家?我不是让你跟牧仁大叔去他家睡一晚上?” 艾吉玛挠了挠脸,“我想着我不害怕,就没过去。” “早上吃饭了?” “吃了,牧仁阿爷给我留了饭温在锅里。”艾吉玛拉着钟煦文要走,“婶儿,我不跟你说了。”一溜烟就跑了,这来来往往的人,路上的雪也被踩实了,踩着脚印也好走。 “你晚上吃了饭自己过去,等看了戏我们一道回来。”蜜娘冲他喊,家里有饭吃就没打算带他去。扈家的人因为巴虎也喜欢他的孩子,对艾吉玛连个面子情都没有,过去了见着主人家也尴尬。 “你倒是肯对他花心思。”盼娣袖着手进了屋,“我要是有你这个耐心也自己生一个养在身边了。” “我看你对煦文也挺有耐心的。” 盼娣摇头,“暂时的,最多就照顾两天,也是看在木香的面子上,她张口了我不好推辞。”其其格兄妹三个离她家这么近,她都没伸手抱过。 她哄孩子是哄得够够的了,就是不喜欢孩子才懒得嫁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照顾,哪肯对旁人的孩子有耐心。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八十一章 扈家亲戚不多但客人多, 蜜娘过去看巴虎在忙,就先去找了其其格和吉雅,带着三个孩子进屋坐着等开饭。 “我爹在扎彩车。”其其格指给蜜娘看。 “嗯, 我看到了。”她理了理小丫头的头发,让他俩下午别到处跑着玩了, 回去了要烧水洗个澡洗个头发, 换上从都城新买的袍子和靴子,“晚上你俩要去滚婚床,身上可不能弄脏了。” 其其格和吉雅对滚婚床好奇又期待,尤其是在知道还有红封拿时, 更是老老实实的安静了一下午,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汤汁弄脏了新衣裳。 “滚床的童子呢?”喜婆婆出来找。 “这儿呢。”其其格高高举手,擦了擦嘴巴拉着吉雅滑下椅子,“娘, 我们过去了,你去不去?” “去。”蜜娘放下筷子也跟了上去,走到喜婆婆旁边问:“滚床还要讲究时辰?”她还以为是要等到天黑散戏后。 “对, 大人定的, 他挺讲究这些的。” 婚房里的人不少,扈家的母女俩也在,还有一些妇人, 应该都是衙门里的官太太。 “婚床要滚三滚, 从床脚滚到床头,再从床头滚到床脚, 这算一滚。”喜婆婆讲给蜜娘听, 再由她说给两个孩子听。 其其格和吉雅脱了靴子被喜婆婆抱上床, 两个孩子脚对着脚横躺在炕上,随着喜婆婆叫喜,兄妹俩鼓着笑脸在炕上打滚。 “童子滚滚床,喜庆传八方。求得贵子来,定是如意郎。孝敬父母先,光宗耀祖强……”【注】 三滚结束,蜜娘把两个孩子抱下炕穿上靴,刚站定,扈夫人掏了两个大红封出来,“借你们兄妹俩的喜,来年婶婶也生个胖娃娃。” “谢师奶奶。”其其格捋了把散下来的头发,欢喜接过。 “谢师奶奶。”吉雅也跟着说,捏着大红封看向拿着扫帚扫炕还嘴里念叨的喜婆婆。 “东扫扫,西扫扫,闺女小子满炕跑。东划拉,西划拉,闺女小子一扑啦……”喜婆婆端来装红枣桂圆板栗瓜子的篾箩,让扈夫人抓了往被子下撒,“撒个枣、领个小,撒个栗、领个妮……”【注】 撒枣念小,撒栗念妮,最后铺床叠被,关门候新娘。 “你们中原讲究的还挺有意思,挺喜庆。”出了门了,头戴珠串的妇人握着扈夫人的手,开着玩笑试探:“你家的闺女打算找个汉人还是咱们漠北的人?” 蜜娘牵着孩子往外走,跟前面的人岔了道,也就没听见扈夫人怎么说。 宴席已到了尾声,大多数人都出去听戏去了,巴虎抱着哈布尔还坐着等着,见人回来了招手示意,也看到其其格和吉雅手里的红封,打趣道:“这下荷包又鼓了。” 又对蜜娘说:“菜还是热的,你继续吃。” “你吃好了?” 巴虎也拿起筷子,“还没,半饱,等你回来了一起吃。”免得她一个人坐在席上大吃特吃不自在。 吃到最后,席上只剩他们一家五口,吃着菜听着戏,比出去跟人挤着还舒坦些。但蜜娘要出去跟人挤,其其格和吉雅也要过去,看热闹看热闹,重要的是看,看不到还有什么热闹。 “那你们出去,我和哈布尔不去,散场了我还在昨天那个地儿等你们。”巴虎不愿意挤到人堆里。 蜜娘斜看他一眼,冲两个孩子使眼色,一拉两推把他拽着往外走,哈布尔前后瞅瞅咯咯笑。 “去吧,你陪我一起。”她软声央求,“我跟你坐一起,你听不懂跟着我拍巴掌就好。” 男人一步步往外走,动作里带着不情愿,但又享受这一刻,推推攘攘就出去了。 进了羊圈,其其格和吉雅就撂下爹娘去找小伙伴玩,蜜娘拉着巴虎的袖子找空地儿,转了半圈也没找到好位置,只好抱着孩子站着看。 “你是拉我来当靠背的吧。”巴虎一手抱孩子,一手还搂着她。 蜜娘没听清他说什么,露了个笑敷衍,眼神又投向戏台上。 巴虎看了一会儿就无聊了,眼睛扫向人群,瞟到不少眼神同样不在戏台上的,跃跃欲试想抓姑娘手的小子,借着昏暗撩闲的老男人,还有女的坐在男的腿上,眼睛盯着台上,手上可没少忙活。 “咳咳。”他大声咳了两声,但完全没打扰到人家。 “真他娘的不要脸。”想干这档子事在家不行?找个没人的地儿不行? 蜜娘分神看他,踮脚凑他耳边,大声问:“你咋了?嘀咕啥呢?” 巴虎幽幽看她两眼,往右前方一指,感觉她抓他的力道一紧,就知道她看清了,牵着她往出走。 “喊了孩子咱们回去吧。”出了羊圈他才说话,台下的龌蹉污秽,倾覆了台上的光鲜热闹,让这个众人追捧的戏台看着有些荒诞。 蜜娘点头,她接过哈布尔说:“我去找孩子,你回去把那两个不检点的揍一顿,他们挨打了也不敢吭声的。”像盼娣她们这些姑娘家都来凑热闹了,不知道脏了多少姑娘的眼。 其其格和吉雅总是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玩,哪儿热闹那就有他们,蜜娘找到人的时候一群孩子端着碗围坐一圈,像模像样的在举杯,众人叫好他们干杯抿口酥油茶,众人拍手,再碰一杯。 艾吉玛先看到人,脸上一红,放下碗拍了拍身边的两个娃,三个人手牵手跟着蜜娘往出走。 巴虎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明晚再来玩,今天咱们早些回去,明天你爹要早起陪阿叔去茂县接新婶婶回来,要早些睡觉。”蜜娘给孩子讲道理。 三个孩子都不情愿,但听得懂好赖话,也没闹。走到半路,其其格嚷着要下来尿尿,“快快快,我不要像哈布尔一样尿裤子。” 巴虎抱着她往远处走,免得待会儿尿结成冰,路过的人再滑摔了。 一个要尿尿,另外两个也突发尿意,抽着冷气在雪地里留下三个坑。 敲梆子鼓的声音还清晰可闻,远处雪地里伫立的房屋没灯没火没人声,蜜娘抱着孩子越看心里越发毛,等巴虎抱着孩子过来了,心里的寒意才散去。 “冬天的晚上挺吓人的哎。”她嘀咕,走在巴虎身后踩着他的脚印。 “对对对,我昨晚怕死了,差点吓尿裤子。”说起吓人,艾吉玛最有感触,他走在后面拽着蜜娘的衣角,傻孩子壮着胆子讲他昨天看到了煦文他爹,“头发被血糊了,额角肿了个大包,脸色青黑……” 在空旷的雪地里,撕扯的风声里,他的声音冷沁沁的,变了形扯了调,蜜娘上前一步拽着巴虎的衣角,艾吉玛也紧紧跟上。 他像棵大树,给两只山雀挡着风雪。 “行了,害怕还要说,是不是傻?”一个害怕要说,一个害怕还要听,胆子小瘾还大。 逃荒到草原后 第130节 怀里的两个是真胆大的,竖着耳朵问:“还有呢还有呢?” “没有了,之后就入棺了,我就回来了。” 好不容易到了家,油烛亮起,两道粗重的吁气声响起,巴虎揉了下蜜娘的脑袋,当初杀了苏合她可不见害怕。 “干嘛,揉乱了我的头发。” “被我养娇气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蜜娘没理他,舀热水洗脸泡脚。屋里烧着炕,走前扒两桶雪倒锅里,回来正好拿来洗漱。 两人躺在被窝里了,蜜娘才问戏台下的那俩人,“你可认识?是两口子吗?” “不知道,我去了两人已经分开了,没逮着把柄,我就没揍,免得被反咬一口。”巴虎闭着眼,轻言说:“我可是答应我闺女不再打架的。”闹大了不好解释。 …… 蜜娘收拾了三个孩子去扈家时,新妇还没迎进门,接亲是按漠北的习俗坐彩车,进了门就是中原的礼节,拜天拜地拜爹娘,对拜后送洞房。 “你们中原人成亲都是这样的?”巴虎问蜜娘。 “对,拜堂成亲。” 新人迎进门,这桩喜事也落下帷幕,晌午吃吃喝喝后客人都走了,扈家的仆人收捡了剩饭剩菜,巴虎又挑了三担子回去,喂不完的冻成了冰,日后热热再喂狗。 “蜜娘你进来。”巴虎站卧房门口招手,指使艾吉玛把其其格和吉雅带到羊圈去玩,“包谷出苗了,你们给它洒些水,洒温水,有工钱。” 一听有工钱,其其格和吉雅再没二话,答应的干脆又响亮。 这下屋里只剩两个人了,睡觉的小老三不算。巴虎去关了大门,在蜜娘警惕的眼神中莞尔道:“我想给你绾个好看的发髻。” “绾发就绾发,你关门干嘛?”蜜娘戒备心不减。 男人笑笑,拉着她进了屋,把她按坐在铜镜前,拆了低矮的盘发,回想着扈夫人的发髻慢条斯理梳发编发,“我听说这叫堕马髻?是中原女子喜欢的式样?” 蜜娘看着铜镜里的女人,换了个发样温柔了好多,“你的手好灵巧,我都不会梳堕马髻。” “我给你梳,你想梳我便给你梳。” 巴虎拿了金钗给她插在头发里,心里琢磨着明年要给她买一个花冠。最后一个蝴蝶簪插好,他从箱笼里拿出红袍子,“换件衣裳吧。” 蜜娘被他弄的摸不着头脑,但这时候的他温柔又深情,她便不再盘问,默默换上水红色的袍子,下摆是一串绚丽的杜鹃花。 “然后呢?” 巴虎从袖中抽出两根红蜡烛,是没燃烧过的,他引燃放在桌上,铜镜里倒映出灼灼的火光和激动的美人脸。 到了最后一步他却突然不好意思了,舌根像是打结了,琢磨了一肚子的话张不开嘴,思索了片刻才开口。 “我娶你的时候挺简陋的,什么都没有,爹娘的祝福没有,该有的礼节也是缺胳膊断腿的。跟文寅娶新妇相比,我像是叫花子乞讨讨来个媳妇,是大路边捡来的,属实是前十九年的好运都攒在了我十九岁那年。”触碰到晶亮的眼睛,他闹了个大红脸,嘴里的话打个磕绊全忘了,巴虎强迫性地掰正了蜜娘的身子,继续说:“虽然今天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嫁衣不是正经的红,没有喜婆婆,就连蜡烛也是借着孩子的名头讨来的,但借着这个好日子,咱俩也拜个堂,按你们那边的礼节再娶你一次,也给你留个念想。” 没人喊拜天拜地拜爹娘,两人却默契地对着两个红蜡烛拜了三拜,直起身的时候蜜娘忍不住笑了,看着男人红透了的脸,笑着笑着眼泪就笑出来了。 “是简陋了些,你也不至于哭啊。”巴虎笨拙地给她擦眼泪,“也给我留些面子。” 蜜娘没说话,抱住了男人的腰,眼泪淌在他的脖颈上,在辗转到炕上时,跟滴在身上的汗混在了一起。 颠簸中,还没维持一刻钟的发髻松散了,钗子簪子散落了一炕,随着水红色的袍子丢去了一边。 “我看你最想的是跟我洞房,拜堂都是你琢磨的托词。”最难耐的时候,蜜娘一口咬住了男人的肩膀,含糊道:“哪是给我留念想,是给你还差不多。” 被狠狠一顶,她呜咽到说不出话。 “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说: 文中带有【注】的地方是查百度来的,引用 第一百八十二章 烛泪顺着桌角淌下地, 与地上的土尘凝在一起,不足指头长的红烛竭力燃烧着,在昏暗的房间里劈出一圈光晕, 也照亮了倚镜梳妆的两个人。 “娘,娘?爹?”有孩子在大门外面大力拍门。 “来了, 别拍了。”巴虎把最后一撮头发绾好才去开大门, 刚踏进院子又转回来,端了盆里的水倒在墙角才去开门。 “爹,你怎么锁门了?”其其格冲进院子,大声喊娘, 又问:“我娘呢?” “屋里,没丢。” 吉雅跟艾吉玛在大门内跺脚,他不解地追问:“爹,你干嘛锁门?你下午怎么没去干活儿?” 面对盘问,巴虎处变不惊, “睡着了,早上起的早,下午犯困。”问他们喝不喝水, “我去拿钱给你们结工钱。” 其其格在屋里也听到了, 等巴虎进来她就颠颠跟在后面,试探道:“今天的工钱是多少?” 巴虎今儿高兴,身心餍足, 指缝也漏的大, 三个孩子一人一把铜板,“去洗洗手, 洗干净了我们就要去吃饭了。” 三个孩子满足地捧着铜板出去, 去隔壁数清了铜板有多少个才去灶房倒水洗手。 蜜娘懒懒的起身, 屋里太暖和了,她想倒在炕上睡一觉,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俯身歪趴在炕上,阖着眼嗓音沙沙地说话:“你给我带饭回来,我想睡一会儿。” 男人往外瞄了一眼,走过去给她捏了捏小腿,“不想走路?” 酣畅淋漓后,蜜娘太过紧绷,一时缓不过劲儿小腿抽筋了,初时下地走路腿打晃。 蜜娘睁眼看倾身的男人,抬起脖子在他嘴角啄了啄,在小儿过家家般的拜堂后,她看见他就想抱着他,眼神交织便想亲亲碰碰,满心满眼都是他。 见她这般依赖他,巴虎哪还走的动路,也不想去吃什么劳什子饭,躺在被窝里,抱在一起,抚着背,手指为梳插进微凉的发丝里,怎么着都好,只要待在一起。 一趴一伏,嘴角相触,含含糊糊说着听不太清的话,重重的脚步声踏踏而来,巴虎轻咬了一下,直起身看着迈过门槛的两个孩子,“真不想去?” “嗯,我和哈布尔在家。”小老三是真的困了,从扈家回来一直睡到现在。今早巴虎天不亮就起床,闹醒了他之后就没再睡了,也得亏他能睡,没扰着爹娘的好事。 “那晚上可还去听戏?” “为什么不去听戏?谁不去听戏?”其其格疑惑,她走到炕边抱着蜜娘的腿,推搡着,“娘,你怎么又睡炕上了,不是要去扈阿爷家吃饭?” “你娘要在家照顾弟弟,她不去,我带你们俩过去,吃了饭你们就在那边听戏。”巴虎换鞋,招手让两个崽出来。 “弟弟怎么了?也能把他抱去……噢,又要哭啊?那我们快些走。” “艾吉玛,你也过去,今儿晚上扈家客人少,你也过去吃一顿,吃了饭一起去听戏。” 随着大门的一声吱呀,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蜜娘坐起身脱了外袍,喊醒小老三,给他把了尿又放在炕上,她也脱了鞋坐进被窝里,母子俩藏在被子里说着小话。慢慢的,蜜娘没了声,屈着身睡着了,哈布尔安静地抱着脚丫啃,又在炕上打滚,自己玩自己的。 巴虎带饭回来时,桌上的红烛只剩一指甲盖长,他放下碗拿来油烛续上。 “娘睡着了是不是?谁家的小孩这么乖啊?来,爹抱你。”他给哈布尔重新绑上足袜,抱起来按了按肚子,轻声问他饿不饿。 蜜娘被胸前的动静惊醒,睁眼就看男人搬了椅子坐在炕下,手上扶着侧躺在炕边的孩子,哈布尔正拱在胸前喝奶,她往里挪了挪,抱着孩子坐起来。 “外面天都黑了?” “嗯,喝不喝水?” 蜜娘点头,听着隐约的锣鼓声,就知道戏班子已经登台开唱了。 巴虎把带回来的菜和饭放在箅子上热着,倒了开水,还和了一勺蜜,递给她时坏笑道:“睡了一觉精神大好啊,这下缓过劲儿了?” 是精神了一大截,蜜娘冲他温婉的笑笑,喝了水碗递给他,张开一只手臂撒娇:“让我抱你一下。” 好黏人啊,真的好黏人,巴虎太喜欢她这个模样了,走过去把母子俩揽在怀里,抱了就没撒手,一直到孩子吃了奶,他才起身去端菜端饭。 吃饭的时候,巴虎抱着小老三在屋里打转,掐着胳肢窝高高举起,逗的他咯咯笑,笑声飘出门窗逸出小院。 听到放筷子声,他回头问:“还去不去听戏?” “不是还要去接其其格和吉雅?反正要走一趟,我也过去。”过了今晚戏班子就要走了,蜜娘想再去看一眼。 两人抱着孩子出了门,大黄听到动静也跟了上去,踩着松软的雪跑前绕后,但在靠近扈家时停下脚步,竖着耳朵夹着尾巴,“汪汪”两声又一溜烟往回跑。 “嘿,你一只中原来的狗还怕唱戏的?”巴虎惊奇。 “家里的狗和山狸子都喂了?”蜜娘问。 “应该是喂了,我让牧仁大叔在照顾,饭食都是现成的,倒锅里煮热就行了。” 两人进了唱戏的羊圈就不再说话,站在烧水的火坑边上,因为有火光照着和来往倒水喝的人,不会再看到像昨晚那样不堪入目的一幕,安安静静听完了最后一场戏。 戏唱完了,人却没立即散,巴虎趁这个空档去喊四处找爹娘的孩子,领着他们三个先一步出门,站在头晚等人的地方等着。 “娘还没出来?”吉雅踮脚想往里看,戏台上穿红着绿,满头金银玉簪的人也还没走,他仰头问:“是戏还没散场吗?” 巴虎侧目看着,见戏台上的人走到台下,台下的人拎起捂得温热的板凳,“散场了,要出来了。” 蜜娘也出来了,她把哈布尔给巴虎抱,左右手各牵个孩子,跟着人群往东走。今晚雪停了,月亮浮出了云层,照亮了茫茫雪原,人挤挤赫赫又散开,抽着冷气开门进屋,木门一关一阖的吱呀声里,黑沉沉的青砖屋亮了灯有了光,有了人声也不再让人生怖。 …… “娘,今早吃什么饭?还是卤肉面条?”其其格靠在门框上,苦着脸说不想吃面条了。 “去给我拔窝葱。”蜜娘揪了坨面用擀面杖擀开,“不是面条,我烙面饼子,有你爱吃的红糖饼。” 铁板架在火炉子上,融了黄油刷开,面饼子摊上去盖上锅盖,蜜娘手上继续动作,擀薄面皮,舀了两勺红糖,又拍碎了奶豆腐,混在一起包在面皮里,家里三个小的都爱吃甜的,她包了十来个才停手。 其其格拔来了葱择干净,在水里洗了才递上桌,“娘,什么时候能吃饭?” “去喊你爹跟你哥,他们洗了手就能吃了。” 有蜜娘在做饭,巴虎早上就在鞣制皮毛,一张牛皮摊在大木盆里,他手拿打磨的羊角和刮刀刮掉皮内的油脂和碎肉。 吉雅搬了小板凳坐在木床边,一手逗小老三玩,眼睛却是盯着他的动作,问:“刮掉油脂碎肉了就能做靴子了吗?” “哪有这么简单,你想知道明早就早些起来,看我是接下来怎么处理的。” “我也想知道。”其其格蹦进来,也不嫌脏,径直蹲在木盆边看着,“娘说能吃饭了。” 巴虎把刮刀上的黑油烂肉举起来,递到其其格眼下,见她退都不退,又把手放下,“丫头,不嫌脏啊?你娘可嫌这东西恶心了。” 其其格也挺嫌恶心的,味道也不好闻,臭臭的苦苦的,但牛皮能卖钱哎,卖大钱,她悄摸摸地说她也想学,趴在巴虎背上撒娇:“爹,我要是学会了,以后帮你鞣制皮毛,你给不给我开工钱?一张牛皮一百文。” 钱蝎子,满心满眼都是赚钱,就是见识少不敢喊价,刮一张牛皮就要刮半天,张嘴却只要一百文。 “行,等你学会了,我就不干了,全交给你跟吉雅干。”他于心不忍,加价道:“一张两百文。” “爹你可太好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131节 “也不是对谁都好,这不是你是我闺女嘛。”巴虎弓着腰站起来,背着小丫头去洗手,“可抱紧了,别掉下来。” 洗了手又回去把小老三连人带床搬起来往灶房去,吉雅走在最后关上门。 面饼子切开塞上卤牛肉,抹一点韭花酱,菜就是小葱拌豆腐,一人一碗酥油茶,这就是今早的早饭了。 “娘娘娘,快开门呐!” 听到声,蜜娘快步推开门,就见巴虎驼着背,前搬后背,他累的喘粗气,悬空的小胖子觉得好玩还拍着木床嘎嘎笑。 进屋巴虎就地一蹲,其其格从他背上溜下来,站稳了就给她爹安排任务:“今天背我,明天背我哥,后天再背我,再再后天再背我哥。” “给不给钱?”巴虎打断小丫头的话,端起酥油茶先喝了半碗。 其其格一噎,哑然好久,坐上椅子吃饭了才问:“还要给钱啊?” 不等巴虎回答,吉雅先摆手拒绝,“我大了,不让人背。” 巴虎看了眼蜜娘,笑说:“你儿子真是钻钱眼里了,还是个小抠,只进不出。” 蜜娘看了吉雅一眼,又问其其格还要不要巴虎背她了。 其其格看看吉雅,她的铜板已经比他的少二十七枚了,利索摇头,“我长了腿,就不让我爹受累了。” 话说的漂亮,哪怕是因为抠,巴虎也受用,吃了饭他带着孩子去羊圈忙活,就脖子上骑一个,前抱一个后背一个,绝口不提要钱。 蜜娘走在后面,路过狗屋她进去看了一眼,大斑小斑带着大胡小墨搬进了西边的屋里,九只山狸子睡在一起,山里来的山狸子长胖了一些,三只小的,身上的伤已经结痂了。 它们听到动静,抬头望着门口,在大斑小斑站起来抖尾巴的时候,身后的短尾巴也动了动。 蜜娘惊讶,煮雪水的时候提了半桶温水来倒在它们的食槽里,“怎么感觉你们比大斑小斑它俩聪明些?” 自然没狸理她,它们懒散地躺在干草上,头搭在食槽上慢吞吞舔水,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样。 “蜜娘,哪去了?”巴虎出来喊,见人从狗屋里出来,他抱臂抱怨:“不是让你陪我干活的?什么时候溜走找狗玩了?” “我给山狸子喂些水。”蜜娘扒了一桶雪进去,其其格和吉雅坐在火炉子边一心烧火煮水,脸上抹了黑灰都不知道。 “别管人家。”巴虎拉了她走,拜个堂只管了五天,那几天满眼都是他,见到要抱,走哪儿跟哪儿,睡在一起就想干那事,恨不得黏他身上。 “你说咱俩要不再拜次堂?”他嘀咕出声。 “干啥啊?娶媳妇上瘾了?”蜜娘拍了他一下,让他赶紧干活儿,“别整天琢磨有的没的。” 老夫老妻了,黏糊糊的多腻人。 作者有话说: 今晚只有一更,状态不太对劲。 第一百八十三章 孩子们天天在羊圈忙活, 头一只羊羔落地也是他们发现的,这是一只经年的母羊,产了三只羊羔, 落地个个精神头足,也开了个好头。 待羊羔胎毛烘干, 母羊和羊羔都要转到新建的羊圈去, 其其格和吉雅要抱羊过去,巴虎不肯,“你们自己走雪地里都摇摇晃晃,摔着羊羔了小心母羊拱人。” 他一手拎一个, 艾吉玛再抱一个,羊羔一走,母羊也咩咩叫着跟了过去。 其其格和吉雅鼓着嘴站在原地踢雪,转头要抱小胖弟弟,还气鼓鼓地说:“不让我们抱他的羊羔, 我们就抱他的小儿子。” 一副打算要挟人的样子。 蜜娘垂眸盯着,“真要抱?” 其其格重重点头。 “行。”蜜娘把哈布尔塞她怀里,“抱紧了, 抱摔了我可是要打人的。”羊圈里不如屋里暖和, 哈布尔穿的圆滚滚的,手脚都缩在棉袄厚袍里,胳膊都抬不起来。 到了其其格怀里, 她双手环着还合不拢, 没一会儿就抱不住了,急切切地喊:“哥, 快来帮我一把, 胖墩太重了。” 被嫌太重的胖墩被打横抬着还傻乎乎的咯咯笑, 听着走进来的脚步声扭头去看,他越是动,其其格和吉雅越是拽不住,已经由站改为蹲。 “别把弟弟掉地上了,脏了衣裳。”巴虎见了作势要过来抱,瞟见蜜娘摆手又放慢脚步,“这是为何?” “你不让抱羊羔她就要你的小儿子。”蜜娘抱臂看艾吉玛也来抬人,她没管,走到一边跟巴虎说明天祭敖包的事:“你带其其格和吉雅过去,我和哈布尔留家里。”她不想去,踩着厚厚的雪走路,又累又冻人。 “那不成。”旁的事能商量,这事在巴虎这里没有转圜的余地,“要去祭拜,长生天会保佑我们无病无灾,保佑孩子们百岁无忧。” 注意到哈布尔的棉袄要被扯脱了,他大步过去给捞起来,两个孩子的脑门各敲了一下,“要是换成小羊羔被你们这么折腾,母羊那尖尖的角,一下两下把你们戳流血。” 其其格和吉雅抿嘴讪讪的,嘻嘻了两声,转身跑去烧火,也不提要看小羊羔了。 巴虎轻哼一声,低头见小老三那黑亮亮的眼睛盯着他,心里一乐,抬手把他举起来,小孩儿好像都喜欢举高高,其其格和吉雅小时候也是,包括现在也是…… “爹,我也要。”其其格扑过来抱腿。 “都有都有。”巴虎头疼,兄妹三个差三岁,还爱争风吃醋,他把小老三递给蜜娘,又抱起其其格举过头顶,最后再是吉雅,都高兴了他又挑眉看向蜜娘:“孩他娘,你要不要?” “噗……” 蜜娘偏头看去,是有几个男仆过来了,他们满脸带笑,摆了摆手往里走,希吉尔拱手告饶,“打扰了打扰了,我说几句话就走。小舅子,今年过白节去我家,你二姐给你说过吧?那你是今天跟我去还是祭敖包之后再去?” “祭敖包之后再去。”吉雅抢话,拽着艾吉玛说:“明天我们一起走。” “那就明天再去。”艾吉玛说。 今年祭敖包巴虎准备的东西多,头一只产羔的母羊的奶,一囊奶酒,一坨酥油,四只肥羊,一条牛腿,还有一罐蜂蜜,是他认为味道最好的韭花蜜。 “怎么?也要长生天保佑我的蜜蜂勤劳酿蜜?”蜜娘捧着蜜罐跟着走出去,萨满教的装束她怎么看都无法打心底信奉他们,好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对祭敖包也不热忱。 巴虎斜了她一眼,把装奶酒的囊给吉雅,酥油让其其格拿着,羊奶让艾吉玛提着,他提着牛腿赶着四只羊,哈布尔绑在他胸前。 “走了。”他吆喝。 今年祭敖包不是他家走在最后,身后跟的全是汉民,精神头跟走在前面的牧民差的有些大,更别谈手里拿的东西了。 蜜娘跟盼娣走在一起,她背了个背篓,背篓里装着蒸熟的米、馒头、一条鱼和一条羊腿,后面的其他人也是,鲜少有带活羊过去祭拜的。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在齐腿弯的雪地里,“今年木香带孩子到我家来吃年夜饭,莺娘也过来,你要不要过来坐坐?”盼娣问。 “我拖的尾巴多,就不过去了。”大年夜,蜜娘更喜欢一家五口坐一起说笑。 盼娣了然点头,“我也猜到了。” 前面的队伍停下了,两人也不再说话,蜜娘走到巴虎身边,见他不阴不阳地瞥她,她冲他扯了个笑,借着给哈布尔扯衣角的动作短暂地握住他的手。 “你的手真暖和。”她小声说话。 “我有长生天保佑。”男人阴阳怪气。 蜜娘搓了搓手,还是没一点温度,她死乞白赖地把手塞男人手心里,“你给我捂捂。” 巴虎垂眸盯着她,她这个模样跟其其格一模一样,心虚了不认错也不辩解,就笑嘻嘻的想糊弄过去。 “你啊……”他长出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快速消散在冰天雪地里,握着冷冰冰的手塞进衣角下的羊毛袄里,捂热了一只手就两人交换个位置捂另一只手。 “待会儿跟我和孩子一起上前祭拜?” 蜜娘捻了捻手指,视线越过人群看到那个两人高的雪堆,雪堆一圈被羊血牛血浸透了,雪被热血融化,滴滴落落的往低处淌。 “好。”她点头,巴虎不喜欢吃青菜和稀饭,因为她喜欢,他会主动炒青菜煮稀饭,她不信这个土包子,但因为巴虎信仰它,她也能做个样子,让他顺心。 蜂蜜跟马奶酒一起撒在敖包前,等巴虎宰了羊过来,她和孩子跟着他绕着敖包走三圈,回去的时候他眉眼舒展,一派轻松。 到家了,他点了点她额头,“长生天会保佑你的。” “我信你。” 是的,她不信长生天,但相信巴虎,他会保护她的。 …… 其其格和吉雅洗澡出来直奔灶房,进门就问:“娘,糖做好了吗?” “快了。”蜜娘搅着锅里的糖稀,抬头看了一眼,“怎么披散着头发?你爹呢?” “来了。”巴虎拿了牛角梳跟过来,“急哄哄的,生怕有人偷吃了似的。快来扎头发。” 他现在编发格外顺手,其其格和吉雅的头发已经齐肩了,又厚又密,他给两个孩子都绑了高辫,又用红发带做股编起来。其其格饱满的额头上垂着红玛瑙坠子,利落英气又耀眼。 “妹妹真好看。”吉雅娴熟地夸赞,眼睛却是盯着越发浓稠的糖稀。 这是去年答应给孩子做的麦芽糖,蜜娘提起铲子,估摸着差不多了,拿来擦干水分的铜盆。 “把我洗干净的羊皮手套拿来。” “我去拿。”吉雅一溜烟蹿出去。 蜜娘伸出手,翘着指头让吉雅给她戴上,听见巴虎哼哼,她睨他一眼,“笑什么笑?没见过儿子献殷勤啊?” “你也知道是献殷勤啊。”男人大笑,洗手过来,“哪里是用的上我的?我也来献献殷勤。” 棕黄的糖稀倒在盆里,锅里残留的,蜜娘递了一把筷子出去,“自己搅。” 她端了铜盆去院子里走了一圈,寒冷的空气快速带走糖稀的温度,棕黄色的糖稀表层泛白,蜜娘伸手按了一下,有韧劲了,她端盆进去,抓了糖稀在手上拉扯。 其其格和吉雅把锅里剩下的糖稀都搅在筷子了,蜜娘把剥好的松子倒在糖稀里继续拉拽。 巴虎舀瓢水倒糖锅里放火炉子上继续烧,准备待会儿拿糖水去给大斑小斑喝,他听蜜娘呼吸粗重,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手套给我,我来拽,你在一旁看着。” 麦芽糖已经变色,灰白色,像灰面发的面剂子。 男人力气大,劲劲的糖剂子在他手里像面团一样任揉任捏,松子都混进了麦芽糖里,蜜娘让他把剂子扯长,菜板上撒上熟糯米粉防沾,“好了,放糯米粉里滚滚,然后切断就好了。” 切下来的头两块儿糖进了她和巴虎嘴里,软软的,粘牙,嚼碎了松子混在糖里,甜里散着香。 切成指头大的糖块儿,一共就装了一罐,巴虎给孩子留了几块儿在外面,罐子锁进箱子里,不锁起来两天就能给咔嚓完。 其其格和吉雅跑前跑后,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装进荷包里的钥匙。 “敢偷拿钥匙我可是要打人的。”巴虎警告俩孩子,“想吃就来跟我好好说,敢打歪心眼,你俩今年也不用去走亲戚了,就在家给牛羊煮雪饮水了。” 其其格瞅了他一眼,扭身就走,瞧不起谁呢,她巴巴跑去告状:“娘,我爹说我和我哥是小偷。” 蜜娘把锅里的糖水倒桶里,敷衍道:“他真这么说?” “他说我们想偷钥匙偷糖吃。”其其格言辞灼灼。 巴虎这时候也进来了,他不说话,提了桶要出去,问吉雅要不要去喂骆驼喝糖水。 “我要去。”其其格屁颠屁颠跟出去,完全忘了前脚还在告状。 “傻丫头。” 逃荒到草原后 第132节 … 今天是白节,人吃团圆饭,牛羊吃包谷苗和剁碎的萝卜,到了晚上还有混着豆渣的米饭。 “来,举杯碰一个,又是一年了。”巴虎按住小老三的手,四个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咛声,“明年的这个时候,碰在一起的又多一个碗了。” 蜜娘把吉雅啃了肉的鸡腿骨在热水里洗掉油,塞到小好吃的嘴里,“今天过节,你也啃个鸡腿。” “哈哈哈,小胖墩啃鸡骨头,我们吃肉他吃骨头。”其其格看小三子抱着鸡骨头啃的口水横流,大声嘲笑。 哈布尔听到小胖墩这个称呼,傻乎乎抬头咧嘴笑,露出四颗小米牙。 “哎呀。”其其格见他笑又后悔了,溜下凳子过去亲了一下,亲亲热热喊弟弟,“等你会吃饭了,姐把鸡腿都留给你吃。” 巴虎冲蜜娘笑,小三子这傻乎乎又软软的性子,就是没长一张甜嘴,也不会挨兄姐欺负,也是一物克一物。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很晚。 这篇小说可能还有六七万字,快完结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惦记着初一的早上去拜年, 其其格和吉雅在收了压岁钱后,心满意足爬上炕睡觉。 “你先洗澡,我去洗碗。”巴虎把碗碟放水里泡着, 舀了两桶热水倒浴桶里。 “那就辛苦你了?”蜜娘假模假样的客套。 男人眯眼上下扫了她一眼,“掌柜的要是给点甜头, 再辛苦也是心甘情愿的。” 呸, 顺杆子爬,蜜娘抱起哈布尔往外走,“待会儿赏你块儿糖。” 边走边跟小儿子说:“你爹就是个无赖,下流胚子。” “我听得到。” “就是说给你听的。” 门吱呀一声关上, 蜜娘给哈布尔脱了厚衣裳,拿了湿帕子擦擦脸抹上面脂,赶在冬天长牙,一天天的口水不断,下巴皴了, 红通通的,还破皮了。 “啊啊啊——”小家伙扭着身子躲,不让人碰他的下巴。 “好了好了, 谁稀罕碰你似的, 口水包。”蜜娘把他放炕里面,用被子挡着他,让他自己玩, 她脱衣裳洗澡。 白天里孩子们都洗干净了, 换下来的脏衣裳也都被巴虎搓洗干净挂在檐下,到了晚上才轮到她跟他洗头洗澡。 午夜时, 衙门会敲四下鼓, 提醒新的一年来了。巴虎倒了水拎着桶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望着锣鼓声传来的方向, 鼓声停,他看了眼日头升起的方向,“咯吱”一声关上厚重的木门。 蜜娘见他进来,掀开被子一角,“快来陪掌柜的睡觉。” 巴虎翘起嘴角,脱了衣裳坐上炕,“给不给赏,不给赏我可不伺候。” 伺候个屁,才洗干净的,蜜娘不想再洗,掖住被角问:“没钱给不给捂脚?” 男人直接掀了被子躺进去,把她揽在怀里,下颌抵着散发着馨香的发顶,“睡吧,新年安康。” “你也是。” …… 其其格和吉雅火急火燎吃了饭就拽着布袋子出门去拜年,蜜娘穿了新袍子,所以是巴虎在洗碗,她抱着哈布尔站一边晃,问:“要不要去扈家拜年?”前几年也没过去,今年扈家娶了新媳妇,她琢磨着要不要过去坐坐。 巴虎摇头,“今儿去他家拜年的人不少,去了也说不上话,不去。” 他说不去,但上半晌的时候扈文寅又带着他媳妇来了。 “快进屋坐。”蜜娘领着两人进屋,“你们这是从哪儿来的?吃糖,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麦芽糖。” “多谢嫂子。”新妇捻了个糖块儿,她是土生土长的漠北人,个子高挑眉骨高眼窝深,打眼一看很有气势。 “从万主簿家过来,带阿娜日过来认认门。”扈文寅抓了把松子在手里,介绍道:“嫂子是中原来的,她茶饭好,人也能干,会养蜂呢,我之前送你的花蜜都是向嫂子讨的。” “喜欢喝再来拿,家里旁的不多,就肉多蜜多。”蜜娘见阿娜日喜欢吃麦芽糖,让巴虎把罐子拿出来,“别客气,家里做的多。” 又问:“晌午在我家吃饭吧,没安排吧?” 扈文寅摆手,说是就过来坐坐,“都是自己人,日后想来就来了,过年这几天应酬多,就不过来了。” 巴虎拿了糖罐子出来,把盘子倒满,见文寅媳妇若有所思地对他笑,点了点头,“喜欢吃待会儿带些走。” “谢阿兄。”阿娜日喊的亲切,“三丹嫁给了我堂弟,我二叔家的儿子,论理我该称你二兄的。” “啊?噢。”巴虎琢磨了一下,三丹的确是到了婚嫁的年龄,他毫不避讳道:“你随文寅喊我师兄吧,三丹嫁人也没请我过去。”意思是这边关系更亲些。 他话一出,场面一冷,蜜娘含笑不说话,巴虎跟家里的关系不好是众人皆知,提起这个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有些给人冷猛子的意思。 阿娜日愣了愣,改口也利索,喊了声师兄,端起茶碗抿了口水。 外面有闹哄哄的动静,门外闪过黑黄的狗影,接着一群孩子涌了进来,众口一致道:“叔,婶,新年安康。” “孩子们来拜年。”蜜娘解释,让巴虎把放了果盘糖碟的桌子搬出去,灶房里还有浇了蜂蜜的酸奶。 “阿娜日,你要不要尝尝?是扫帚梅花蜜。” “嫂子给我端一碗。”扈文寅说他想吃,看巴虎在忙着招待孩子,他跟进灶房说:“嫂子你别介意,阿娜日有点缺心眼,她也没有要看笑话的意思。她家在茂县是大家族,我师兄家也是,他们这些大家大族,通常都是以出身为傲,爱扯这些姻亲关系拉近关系。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当初让师兄陪我去接亲,也是想用他的身份给我撑面子。” “他跟本家都不联系……”蜜娘喃喃。 “不联系也是一族的人,他娘又是族长夫人。”扈文寅笑笑,“你帮我给师兄解释一下,阿娜日没旁的意思,我给他说他不一定听。” 蜜娘点头应下,把酸奶递给他。 扈文寅跟阿娜日分吃一碗蜜浇酸奶后就离开了,走前招呼来拜年的孩子也去他家。 一窝蜂的孩子来了又走,桌上摆的干果鲜果,酸奶和糖都没了,只有空荡荡的碗碟,巴虎拿进去洗的时候蜜娘跟了进去,说了扈文寅解释的话。 巴虎当时什么都没说,夜里睡在被窝里了,他说明年过年带三个孩子回去露个面,“其其格和吉雅明年冬天也五岁了,有不少家里没人哄的孩子五岁的时候已经去私塾了,到时候我给吉雅讲清楚,他心里也有个数,要是有那个意思想当族长,念书的时候就要多用功。” 蜜娘想到其其格,一母同胎,两个孩子一贯是要有都有,要没有都没有,相互让着又相互比着,她想到木香在衙门里说的话,支起身问:“女子能当族长吗?” 巴虎抬眼看她,“你的意思是其其格?” “不,我没那个意思,孩子怎么过那是顺其自然的事,我不强求,我只是想着你只给吉雅说,其其格知道了有意见。本来可能没那个想法,因为觉得你偏心,再左了性子。”蜜娘趴在他胸口,再次问:“古川是清格勒大居次的封地,木香也能当撰士为衙门干活儿,那女子也能当族长吧?” 巴虎点头,“当今可汗的亲娘曾经就是一族之长,听说后来那族是人跟了清格勒大居次一起来了古川。” “但如果其其格以后当了族长,她肯定不能外嫁。” “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你小叔快死了才会选定下任族长,还有好些年,我的意思是你给吉雅说事的时候别漏了其其格。”两个孩子都随了巴虎不爱吃青菜,但她要是只给一个孩子挟青菜,漏了另一个,漏的那个能气哭。不是馋那口菜,是不能区别对待。 “行。”巴虎答应。 新年跟旧年一样的过日子,其其格和吉雅初一在外蹿了一天,初二早上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跟着巴虎去羊圈看母羊生小羊了,走亲戚的走亲戚,有客的有客,他们找不到小伙伴玩。 “我们初五也去走亲戚,可还记得婉儿姨姨家的妹妹?她也两岁了,能说会跑,等去她家了你俩教她滑冰。”蜜娘安慰。 她这么说他俩就盼着初五,每天早上起来开门就喊:初三了!初四了!哇,初五了! 今年跟着去婉儿家的只有大黄,它上了车还回头看看,见车动了也还只有它,狗嘴立马咧开了,是得意,被偏爱的得意。 宝音家的三辆车走在前面,有带路的,巴虎也钻进了勒勒车,看大黄紧紧贴着蜜娘的腿,不屑地“哼”了声,“狗腿子。” 蜜娘看了他一眼,多少年了,这个槛是过不去了?还在跟大黄计较,但大黄就是不理他,不接他的茬儿,嘿! 真是个争气的大黄狗。 听到村子里传来的狗叫声就知道快到了,巴虎钻出勒勒车,钢铁硬汉子也被扑面的寒风激地咬紧了牙,“今年是不是比往年冷些?还是住在大湖边上的比我们那边冷些?往年过来也没这么冷。” 车到门前,宝音爹跳下车也抖的不成样子,坐屋里缓了好一会儿,喝下两碗酥油茶才开口说话:“这一路可冻死我了,今年是个大寒年。” “听说救济院那边冻死了不少羊羔子,落地个个儿精神,过个夜就不行了。”宝音娘说。 “还有这事?”蜜娘惊讶。 “你不出来串门肯定不晓得的,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家的羊羔还好吧?” “都挺好。”巴虎点头,但因着这事,他有些急着想回去,自己守着才放心。 阿斯尔屋里屋外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大斑小斑,进来问:“大兄,你没把大斑小斑带来啊?” “没,在家里陪家眷。”巴虎玩笑,说了山狸子下山的事,比了比指头,“家里现在九只山狸子,带来不得了。” “今年再生了送我两只?”阿斯尔凑到巴虎身边,拎了个板凳坐他腿边,“当初见你养我就心馋,奈何你当成心肝宝,我也不好意思张嘴,来年山里来的母狸再生崽了,你送我两只。” 巴虎垂眼看他,再看蜜娘脚边躺的大黄,他指了指,“你坐起来吧,不好看。” “哈哈哈。”屋里人笑作一团。 阿斯尔黑脸一红,也不顾笑话,继续央求:“大兄,明年送我两只山狸子。” 巴虎只听清了明年两个字,“你怎么知道今年它们不会生崽?” 山狸子两年才成年,成年之前不会离开母兽,母兽因为有崽儿在身边也不会发情,“我们祖宗就是住山里的,山里的走兽都有记载。” “从山里来的五只山狸子,不说三只小的,另外一公一母是一起行动的,听你的意思是山狸子独自带崽,那……” “应该是母子,有的母兽在再次揣崽后也会接受找回来的成年崽子,而且只有亲生的崽子才会一味跟从母兽的行动。”阿斯尔肯定道,他特意翻过族里的记载的。 巴虎听了心里有些复杂,兄妹俩找了母子俩,好复杂的关系。 “你家大斑厉害啊,我就要它的崽子了。”阿斯尔拍板。 “哪儿厉害了?”巴虎还想细问,话出口就被拧了耳朵,“闲得慌带你儿子闺女滑冰去。” “外面那么冷。”但也知道其其格和吉雅一直惦记着,不带他们去能念叨好久,他起身说:“那我带过去滑一会儿,饭好了就回来。” 又给阿斯尔递眼色,“去不去?” 阿斯尔立马起身,揽着两个外甥往出走,出门抱起了小闺女,走远了才又继续跟巴虎说:“你想想,中原来了个不知名的男人,他想求娶漠北的姑娘,她是更放心嫁给当地人还是外地人?” 巴虎一拍手,这么一说他就懂了,“大斑在我手里养的好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八十五章 逃荒到草原后 第133节 巴虎和阿斯尔带着孩子去湖面滑冰, 从出门到回来不足半个时辰,其其格和吉雅是钻在他的狼毛披风里抱回来的。 “好冷好冷。”其其格缩着脖趴在暖炕上,再不提要出去玩了。 赵阿奶抱来一床被子, 让三个小的盖着被子捂捂,她坐一旁搂着哈布尔, 看着两个小丫头问蜜娘:“其其格两岁的时候是不是比我家丫头身量高些?” “应该是差不多的, 高也没高多少。”蜜娘瞅到婉儿翻了个白眼,心下一乐,问起她这胎怀多久了。 “快四个月了,肚子里这个乖些, 我就吐了两三天就好了。”婉儿摸了摸肚子,“听我阿奶说盼娣和木香她们盖新房了?我今年也去不了瓦湖,只能等明年孩子生了再过去坐坐。” “是,盼娣就在我家隔壁住着。”蜜娘想着赵阿奶是在下雪之前就过来的,还不知道木香的事, 她主动提起:“木香她男人死了,就在扈文寅成亲的前几天,他死之后, 木香接替他当了撰士。” 婉儿惊讶, 多年轻的一个人啊,怎么突然就死了?她又问:“那之后木香打算怎么办?她还有个孩子。还有盼娣,她十八了吧?还没嫁人的打算?” 蜜娘听盼娣说过, 木香这几年是不打算再嫁人, 钟齐头七还没过就有人上门提亲,她都拒绝了, 放出消息称等孩子站住脚了再考虑旁的事。 至于盼娣, 蜜娘只说她不清楚情况, 又转口提起扈文寅成亲的事,请了都城的戏班子来连唱三天。 “要是早知道扈夫人有请戏班子的打算,我就晚些再过来了,来漠北后就没再听过戏了。”赵阿奶惋惜。 “今年冬天还有,前提是文寅争气。”巴虎进来喊吃饭,出门的时候拉着蜜娘站檐下说想等吃过饭就回去,“我放心不下家里的羊。” “行,等吃了饭再给阿斯尔说。” 饭桌上阿斯尔听赵阿奶说想听戏,忙说:“不用等扈家添子,秋天回来了我带您到都城听去,年年都去,咱又不是听不起。” 赵阿奶这下满意了,也不念叨了,又低头忙活着给重外孙女挟菜挑鱼刺。 婉儿见状跟蜜娘抱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阿奶年纪大了,跟我家的姑娘似的,想要一件东西就一直念叨。”又压低声音说:“心眼也小,爱计较。”就说她肚里怀的这个吧,刚有音信,老太太就念叨着一定要是个小子,缝的小衣裳和小鞋子全是小子穿的颜色,她说她几句,老太太还生气。 蜜娘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头发斑白,是上岁数了,漠北的气候对年轻人来说还能适应,年纪大的人更是难熬。 她劝道:“你就当是多养了个孩子,念叨随她念叨,小孩子也是嘴巴碎,一天到晚闲不住。而且你阿奶一年也就冬天这段时间跟你住,她说的你不想听就躲远点,没必要跟她争个输赢,你说的她也不会听,也不止是她,我婆婆都不怎么跟我们见面也是更喜欢吉雅。” 蜜娘见婉儿皱着眉头,脸上闪过的苦恼,只觉得她出嫁前赵阿奶不随她来夫家是对的,住在一起矛盾多。 回家的路上,蜜娘隔着车门对巴虎说:“等咱们的孩子长大娶媳妇了,都给盖房子分家分出去,我们老两口自己过,不跟他们挤。” 这话巴虎赞同,有孩子闹哄哄的,想跟蜜娘做些亲密的动作闹的跟做贼似的,亲自己媳妇搞得像是偷人。 下午往回赶的只有他们一家,宝音爷奶在家,他们一家能在娘家多住几天。吃了饭就往回走,到家天已经昏了,炉子里的火刚生起来,外面就黑了。 “你们这再慢一点就要走夜路了,再有下次别急着回来,就是一夜冻死百把只羊也比不上人命珍贵。”牧仁大叔皱着眉头往出走,“你们回来了我就回家了。” “你别回去,晚上住后院。”巴虎喊住他,“你睡着了就睡的死,夜里炕里没火了都不知道,你搬来我家,夜里我起来给炕里加柴。”老头子年纪大了,冻病一次能要他的老命。 他也不跟老头商量,跟蜜娘说一声就往外走,拽着老头回去搬家,路上跟他说了开春不让他去临山的事,“你就别奔波了,就给我守着家,吃吃喝喝跟老头老太太唠唠嗑。” 牧仁大叔心里熨帖,但还嘴硬说他还能干,“我过去也能帮你看着孩子,等其其格和吉雅去念书了,我晌午还能坐在勒勒车上去给孩子送饭。” “送饭谁都能送,你在家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多种萝卜,秋天了去牧场转转。” 老头一把年纪了,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被褥和一年四季的衣裳,就那马头琴还有个看头。巴虎这次让他搬走就没打算让他再搬回来,直接把铁锅都给掀了拎走。 晚上吃饭的时候说起这事,蜜娘偏头笑眯眯道:“叔,我从中原买几只猪崽过来,你在家用泔水混米糠喂猪崽,养一年,明年我们回来把猪宰了吃猪肉。” 老头点头,“行。” 第二天蜜娘把婉儿送的咸鸭蛋给盼娣和木香送过去,盼娣忙活着在羊圈里烧火,莺娘把她的羊也都赶了过来,挤在一个羊圈里暖和些。 至于木香,她忙的不着家,蜜娘白天去扑了个空,晚上跟巴虎一起过去,半夜了她还没吃上饭,嘴上也起了个大燎泡,急的也是气的。 “你也别急,大寒天隔几年就有一次,就是不会冻死,每年也有牧民因为别的其他原因把牛羊养死。”巴虎提点了些照料牛羊的法子,又说:“扈大人心里也清楚,只要他不怪罪你,下面的人再闹也动摇不了你的位置。” 木香叹口气,是她心急了,急着一举做出成就镇压那些老古板。 “天冷,我也不留你们坐一会儿了,回去的时候慢着些。”她送两人出去,“婉儿情况如何?怀老二了?挺好挺好,我们都好好的。” …… 这个冬天一直到三月中旬才升温,巴虎把去年编的羊毛绳又挂上房梁,其其格和吉雅带着大斑小斑和大胡小墨在门前的雪地里坐牛皮滑雪。 “估计要到四月初才能动身前往临山。” “那母牛生崽要在路上了。”蜜娘把哈布尔放地上让他扶墙走,“我们小老三的周岁也在路上过。” 巴虎蹲着扶着小儿子,教其其格和吉雅学走路还在眼前,眼下老三也快能满地跑了。 “等到临山了,给他补个金项圈。” 蜜娘靠在墙上看大斑烦躁不安的样子,琢磨道:“你猜大斑今年会不会进山?”小斑肯定不会去,它今年没有发情。 巴虎说不准,但狗屋里养的膘肥体壮的五只山里客也该放走了,“等我们动身就放它们离开。” 但这只是他的一心情愿,雪化的差不多了他就牵着铁链子骑马带五只山狸子往南跑,远离村庄了他给它们松了铁链子,“好了,回山里吧。” 三四个月没肆意奔跑了,铁链子刚松,五只山狸子就在雪里打滚撒欢,地上的雪还不及它们的指甲长,没一会儿就把雪下的土翻了出来。 巴虎再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棕黄色的皮毛涂满了黑泥,毛发打结,一缕一缕的翘着。 “哎——”他见它们急匆匆往狗屋里跑,挤在大斑小斑中间去吃食槽里的肉,念叨道:“你们不走啊?开春了,山里的兔子也出洞了。” 五只山狸子是真没打算走,吃了饭自在的进屋睡觉,天黑了跟大斑小斑和大胡小墨一起跑出去逮出洞的兔子老鼠,天亮回来睡觉,到饭点就起来吃饭。吃主人家的饭也没个自觉,见到人了顶多抖抖尾巴,更多的时候是不搭理。 “养了五只大爷?”巴虎憋屈,他试图赶过,他前脚到家人家也后脚回来了。 等四月初八动身的时候,二十来只狗里混着九只山狸子,慢悠悠跟在羊群后面跑。大斑跟大胡小墨的爹今年都没进山,憋着憋着也就过去了,也没见憋出什么毛病。 巴虎拍了拍巴拉,“好样的,你开了个好头,希望大斑还有那个谁跟你一样,修身养性。” 作者有话说: 就这一更,大家国庆快乐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四月底哈布尔满周岁的时候, 距临山还有七八天的路程,小胖墩脱了厚厚的衣裳已经能跑几步了,喜欢赖着兄姐玩, 不喜欢被抱。 早上吃完一根比他还高的面条,巴虎拉了大黑马过来, 还没走近哈布尔就哇哇叫, 他这一路看到人骑马骑骆驼就激动。 “来,爹带你骑马跑一圈。”巴虎身上还残留着牛血的腥味儿,他天不亮就起来盯着母牛生犊子。 翻身上马,他俯身接过小儿子按在胸前, 风里已经没了寒意,但还是要给他的口鼻蒙上细棉布。刚扬起马鞭,后面又跟来两头骆驼,嘴里嚼着黄油煎的馒头片,驼峰中间坐了两个小孩。 “爹, 我们比比?”吉雅甩着他的银制马鞭,这是去年秋天跟着去戌水卖牛肉的时候买的,虽然骑的是骆驼用不上马鞭, 他也天天缠在腰上, 舞着过过瘾。 巴虎一手按在哈布尔的胸前,瞥着他卖弄的小动作,有心炫炫, 又怕他摔了, 就说:“等你齐我胸口高了,我再跟你比。” “走!”哈布尔不耐烦了, 伸出小手拍马背, 驱使道:“驾驾驾。” 巴虎垂眸, 腿上使力,膝盖轻拍马腹,大黑马一个猛子冲了出去,哈布尔被惊的闭了眼,缓过神又激动起来,他还当是他驱动了马,勾着身子继续拍打马背,嘴里嚷着驾驾驾。 其其格和吉雅骑着骆驼跟在后面,偶尔错过身了嚣张地冲马背上的父子俩吹口哨,又在巴虎的逼视下拽了缰绳放慢速度。 蜜娘坐在车辕上眯眼看齐头并进的一马两骆驼,蹄子撂过,踩断的碎草屑随着风打着卷,扑向迎空,擦过低空飞行的鸟雀。 人往东南走,鸟向西北飞,北面或许有个大河大湖,有丰茂的水草,滋味极好的小鱼。 银铃似的笑声又打转回来,马奔到车前打了个响亮的鼻哨,蜜娘拿出一块儿煎馒头,撒一撮细盐,在巴虎抱着哈布尔下马后,她递给他,“喂大黑子,你喂它了,下次它就听你的话。” 小胖墩本来还不乐意下马,接到馒头片又乐滋滋踮脚举手,趁大黑低头嚼馒头的功夫偷偷摸马鼻子。 “那我过去了?”巴虎还惦记着母牛和牛犊。 “行,你忙你的。”蜜娘跳下车辕把哈布尔抱上车,给他使眼色,让他把马牵走。 “要,不。”哈布尔急了,嘴巴里嚷嚷着喊娘。 “娘不会骑马。”蜜娘挥手让要过来的其其格和吉雅转身走远点,小的这个是属牛皮糖的,极会歪缠,这会儿还念着骑马,见其其格和吉雅骑骆驼又要闹着坐骆驼,不给就哭。 他也就是占了年纪最小的便宜,都疼着他让着他,要是换成吉雅小时候这么闹,其其格先给他打好了。 没安静一会儿又哼唧着下去走路,蜜娘先是不理,等声势转大才又抱他下地,勒勒车一辆接一辆擦身而过,拉车的牛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瞅两眼,甩着尾巴把两人撂在身后。 “娘,我来抱我弟吧。”其其格骑着骆驼过来,骆驼后面还跟着大胡和小墨,脖子上挂着叮当响的铜板。 其其格往后挪腾了一下,要让哈布尔坐她怀里,“我抱着他,肯定不让他摔了,你歇歇。”这小子太烦人了,从早上睁开俩眼嘴巴就没闲过,她跟她哥都不乐意搭理他,但又见不得她娘受累。 不等蜜娘说话,哈布尔就想去抱骆驼腿,蜜娘一把拽过他,朝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真想让你变小一岁。”去年他多听话啊,过了个年像是换了个孩子,习惯了他安静,现在闹腾起来让人受不了。 哈布尔还是如愿以偿坐上了骆驼背,刚坐上就挨了一巴掌,其其格打的,她打是真打,响亮的巴掌声惊的大胡跟着一跳。好在小老三是个肉实的,耐打耐疼,挨打了吭都不吭,还茫然地喊姐姐。 “小傻子。”其其格又给他揉揉,“疼不疼?你乖一点姐姐就不打你了。” 姐弟和乐,蜜娘也就撂手不管了,嘱咐其其格别离车远了,“我去烧水烫鸡毛,晌午咱们炖鸡汤吃,再煮一锅韭菜鸡蛋饺子,是吃煮的还是煎的?” 五月份是韭菜最鲜嫩的时候,嫩生生绿油油,韭菜鸡蛋饺子怎么吃都不够。 “煎的,娘,我想吃掺些肥肉的,你剁一小块儿肥羊肉在里面,但不要太多。” 人小舌头灵,不会做但很会吃。 蜜娘回车上烧水,喊追赶落单羊羔的大儿子:“吉雅,你去找朝宝阿叔,让他宰只羊。” “哎,晓得了。” 扈文寅打马路过,听到声咂巴道:“四岁的孩子都能管家干活了,我师兄好福气。”又驱马靠近勒勒车,“嫂子,晌午做啥好吃的?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炖鸡,煎饺子,这一路来我们家吃的最多的就是鸡、兔子和饺子包子。”九只山狸子夜夜出去捕猎,白天赶路的时候遇到了还会蹦出去逮一窝撵一群,她天天都在杀鸡拔鸡毛。 扈文寅嘻嘻一笑,“嫂子,饺子做好了让吉雅和其其格给我送两碗去,你调的饺子馅比我家厨娘调的味儿好。是韭菜鸡蛋馅的吧?” “是韭菜鸡蛋的,就是其其格要吃加点肥羊肉的,你吃不吃?不吃我另外再调馅。” “吃,不用再另外调馅。”扈文寅说完就要走,冲骑骆驼哄孩子的小丫头说:“大侄女,记得给阿叔送饺子啊。” “好嘞。” 蜜娘切韭菜的时候,朝宝把肥羊肉送来,也厚着脸皮要一碗,蜜娘干脆多调了一盆馅给金库老伯端去,让他们想吃自己包。 牧仁大叔没来,就由金库老伯接手做饭,等到了临山,朝宝要走了,明年希吉尔也要走。每年都有离开的,也有新来的。 日头升到头顶,队伍前方三声锣鼓响,到了吃饭的点了,也是给牛羊马骆驼饮水腾时间,但也不足半个时辰,稍稍停留就要动身。 饺子里有肥羊肉,咬开酥脆的外皮里面是油润的馅儿,韭菜和葱花的汁水跟羊肉的油混在一起,唇舌间汁水横溢。 “好好吃。”其其格一口一个,嚼完了才开口说话,“我跟我哥给师叔送饺子,他接到了就捻了一个扔嘴里,夸我娘做的饺子味道绝了。” “可不止饺子,菜到你娘手里就没有不好吃的。”巴虎跟着追捧,有了饺子他不吃肉都可。 蜜娘看着他笑,“再夸几句,过两天我再给你们包。” 巴虎没空说话,指了指小儿子,哈布尔这时候特别乖,一手抓肉一手抓饺子,左一口右一口,吃的满嘴流油,他这模样是最好的夸赞。 逃荒到草原后 第134节 蜜娘抽出帕子给他擦擦嘴,舀了碗鸡汤喂他喝,多喝些汤饱的快一些,免得肉吃多了不舒服。 巴虎忙了一上午,早就饿了,一碗煎饺一碗鸡汤下肚才舒坦地叹口气,也有劲儿说话了,跟蜜娘念叨些母牛生崽的情况,家里的骆驼只剩其其格和吉雅骑的那两头没绑小牛犊了,接下来几天母牛再生崽,不是塞勒勒车里,就是要把早几天出生的牛犊给放下来。 “爹,我跟我妹骑牛。”吉雅要把骆驼让出来绑牛犊。 “不缺你俩的。”再缺也不缺孩子的,骑骆驼要比骑牛骑马省力些。 之后的五六天,新生的牛犊用毛毡或是牛皮裹着绑在车辕上,将就着也到了戌水,之后的路就可以慢慢走了。 “哎呀,新一年的迁徙完成了。”到家所有人都瘫了,还要忙着扎毡包,卸牛背上的家当,拉车的牛也解了套绳,慢悠悠去河里喝水,跟着牛群往东南去。 初到临山,放眼望去四面都是草,哈布尔最喜欢在里面躲猫猫,他站进去只露个头,往下一蹲连个衣角都看不见。 “有虫啊小祖宗,咬的满身包你晚上又直叫痒痒。”蜜娘再一次把小老三从草丛里提出来,头疼地抓壮丁,让其其格和吉雅带着他去看牛看羊,至少有牛羊的地儿,草要少许多。 其其格和吉雅不乐意,嫌弃哈布尔烦人,还走的慢,喜欢乱跑。 “一天五十文。”没奈何,蜜娘只得开工钱,“一人五十,你俩要是嫌他烦就找你爹看一会儿,找朝宝阿叔看一会儿,找金库老伯看一会儿,怎么着都行,就是不能让他再往草窝里钻。” 一听有工钱,其其格和吉雅吞下几分不情愿,合伙拽住小胖墩的手,带着狗沿着河边去看牛羊。 没人打扰了,蜜娘在家收拾东西,勒勒车里的东西捡下来了还没收拾,厚衣裳还要洗要晒,蜜蜂也还没分箱。 …… 巴虎接到路过的人带的信,大步往回走,走到半路听到熟悉的说话声,他拐道到河边,两三只狗躺在干爽的草堆里睡大觉,旁边还扔着两件衣裳、三双鞋和三双足袜,鞋袜的主人满身黑泥坐在坑里,腿和屁股已经被泥捂住了,其其格和吉雅还在河里挖淤泥,和匀了抹在小三子身上。 他不知道该说啥,发脾气也不是,三个孩子都乐嘎嘎的,尤其是哈布尔,张嘴一笑,脸上的泥扑啦啦往下掉。 “弟,不准笑了,刚抹的。”其其格大声叫。 “不准笑能不能哭?”巴虎迈步走过去,撵着其其格和吉雅从河里往岸上跑,还行,知道跑也算是知道这事是错的。 他看着哈布尔没处下手,他蹲下问:“你自己能站起来吗?” 哈布尔听不懂,笑嘻嘻地挖了坨泥递给他,看兄姐跑远了,也急着要跟去,就是怎么动屁股和腿都动不了。 “走走。”他又吆喝着使唤人。 “你就等着你娘揍你吧。”巴虎挽起袖子扒了泥巴,把他从泥坑里拽起来,一走一动泥点子乱甩。 五月天的水还是凉的,他只能拖着个泥娃娃回去,指着另外两个,“都跟我回去,敢跑晚上回去了没饭吃。” “爹,疼。”还没走几步,哈布尔翘着脚,张开手臂要抱,不等巴虎反应,直接往他腿上扑,小脚踩在鞋上。 巴虎叹气,先冲他屁股拍了一巴掌撒撒气,“真是活祖宗。”掐着咯吱窝抱在怀里。 一路上不少人看见了都笑,哈布尔看人家笑他也笑,也不知道羞,大大方方让人看,搓着身上的泥往巴虎身上抹。 蜜娘听到声出来,巴虎正好把小三子放下地,他刚落地就笑哈哈朝她跑去,唯一还算干净的两只眼弯成一条缝,整个像是从泥坑里钻出来的。 “你别过来。”她转身就跑,这个娃她不想要了。 “娘?”哈布尔站在门口里外看看,又朝里追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 一百八十七章 三个孩子面朝着毡包站着, 其其格和吉雅绷着脸,一副知错的模样,眼睛却是骨碌转, 哈布尔一心忙着搓身上的泥,团成一个个球丢在脚边。 一阵风吹来, 他在屁股上挠了一爪子, “娘,疼。” 蜜娘打眼一瞅,屁股上的泥干巴了,紧绷绷地贴在皮上, 随着小三子动作,可不就绷的疼。 “水烧好了?”她转头问。 灶房里锅盖扑拉响,巴虎手伸进锅里又添了几瓢水,“好了好了,已经热了, 你拿盆进来。” 蜜娘转过头,余光瞥到其其格在摸小老三圆鼓鼓的泥肚子,吉雅手里也搓了一个泥球, 她深吸一口气, 进屋去提木盆。 日头大,风也暖,洗澡就在院子里, 倒水也方便, 一桶热水倒进去,哈布尔刚坐下去, 盆里的水浑的看不见他的腿。 巴虎心里也有准备, 转身又进去舀水。 蜜娘敲了敲盆, 喊其其格和吉雅过来,“你俩给小老三抹的泥,也负责给他洗干净。” “好嘞。”其其格应的干脆,玩水找她准没错,袖子挽得高高的,手伸进混浊的泥水里给哈布尔搓腿上的泥。 吉雅把山狸子喝水的碗洗了洗,兴冲冲地舀水往小弟身上泼。 最高兴的要属哈布尔,坐在盆子里咧着嘴享受兄姐的伺候。 “这儿……脖子……头……” 说不明白就往盆里躺,后颈的泥还是没沾到水,嚷嚷着头头头,被吉雅一碗水冲头浇下去消停了,就安静了一瞬,又闭着眼大声喊:“眼,疼。” 巴虎拎水出来,见状扯起糊了泥的衣裳去给他擦脸。 “起开起开,我来洗。” “谁让你洗了?”蜜娘冷幽幽开口,“谁抹的谁洗,你要是闲得慌去给我把冬天穿的棉袄拆了洗洗。” 男人跟三个儿女对视了一眼,慢吞吞起身,扯了抹笑讨好道:“先攒着,明天我拆了洗,我这不是还要烧水。”话落把哈布尔拎起来,盆里的泥水倒了又舀碗水冲冲,大半桶水倒进去再进屋去烧水。 蜜娘就搬了凳子坐在阴凉的地方看着,一桶水倒进去,冒起来的热气还没散开,水又浑了。 其其格和吉雅从一开始嘴巴里念叨着搓啊搓啊,到后来直接没声了,眉头也皱了起来,不时“哎呀”一声,再叹口气。 水流到脚边,蜜娘拎了凳子换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中途宝音娘端了碗酸奶过来看热闹,她也舀了一碗,两人边吃边说话。 “晌午我怎么听到宝音的声音了?她没去戌水念书?” “去了,晌午骑马回来吃饭,说买的饭不如家里的好吃,吃腻了,就赖着她二哥骑马送她回来。”宝音娘看了眼院内苦着脸的俩孩子,问蜜娘打算什么时候送其其格和吉雅去念书。 “你婆婆就在戌水,孩子去念书了,晌午能去奶奶家吃饭,你跟巴虎也能省不少事。” 蜜娘含糊地支吾一声,见碗里的酸奶没了,又进屋去舀半碗,“你可还吃?还是喝点水?” “不吃了,家里还有活儿。”宝音娘起身,冲掐腰的小丫头笑笑,“以后可别弄了,这下知道多难洗了?” …… “娘,我腰疼。”其其格试图撒娇蒙混了事。 “小孩儿没腰。”蜜娘眯着眼看了下天,催促道:“快洗,再耽误一会儿日头该落山了。” 进屋路过的时候指了指哈布尔的耳后,“还有泥,没洗干净。眉毛上也是,鼻子里面怎么还有泥?你俩也仔细点,别糊弄了事,今儿洗不干净就让小老三晚上去睡你们的被窝。” 巴虎烧水也烧呆了,一桶接一桶的从河里提进来,一锅热水管不了屁大一会儿就用完了,身上的泥点子烤干了,脚上的鞋却是淋湿了。他见蜜娘进来,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掌柜的,让我去洗吧,我的脸都要烤熟了。” “你起来,我烧火。” 这不是烧火的事,是拎水,他里里外外跑的没有五十趟也有二十趟了,就刚刚出去看的,再烧三锅水不知道够不够用。 外面的人已经不耐烦了,水打的啪啪响,咬着牙让哈布尔闭眼别动,“你别动,别抠,手刚洗干净的,怎么又有泥了!” “疼。”被搓狠了,又被指甲划到,哈布尔皱着脸掉眼泪,“姐姐,疼。” “哪里疼?”其其格俯身,看小三子的脖子上有两道划痕,白嫩嫩的皮也泡皱了,心疼地吹吹,“姐姐慢点……” 说着腔就变了,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掉在哈布尔的腿上。 “哇哇哇——”哈布尔看到他姐掉眼泪,闷声声的挤眼泪变成嚎啕大哭,从盆里站起来抱住其其格。 蜜娘和巴虎听到声出来,就见姐弟俩抱头痛哭,吉雅鼓着脸含着一泡眼泪还坚持拿碗舀水,给哈布尔洗胳肢窝里的泥。 孩子哭得惨兮兮的,蜜娘没忍住笑了,哎呀,洗澡洗哭了三个,可太有意思了。 巴虎垂眸看埋头在胸前的人,一瞬间由心疼转变成无奈,再看一边哭一边相互擦眼泪的三个孩子,也有些想笑。 “别过去。”蜜娘拽住男人,“玩水罢了,让他们玩个够,也长个记性,免得以后又偷偷摸摸下河玩水。” 她听着锅里的咕噜声,进屋提桶舀水,若无其事的走出去,冷漠地问:“哭完了吗?哭了接着再洗啊,哈布尔的头发上还糊着泥,胳肢窝里也没洗干净,屁股上还糊了泥印子,还有……” “呜呜呜——”不等她说完,其其格一屁股坐地上,委屈地闭眼大声哭,含糊不清地认错,说再也不玩泥巴了,也不往弟弟身上抹了。 “嗯,知道错了就还是好孩子。”蜜娘推着哈布尔,不让他往自己身上扑,“站好了,让哥哥姐姐给你洗干净了娘再抱。” 其其格瞬间睁眼,不可置信地问:“还是我们洗?” “不然呢?”蜜娘倒了盆里的水,勉强伸手洗了盆沿上的泥,倒水让小老三坐进去,催促:“快些,别磨功夫,还等着腾出锅做饭呢。” “娘~”其其格拖长了声。 蜜娘没理,提桶径直进屋。 兄妹三个顶着满脸的泪相互看看,有气无力地爬起来继续洗,听着小老三吭吭呜呜的抽噎声,其其格和吉雅都放轻了动作。 …… “爹,换水。”吉雅喊。 巴虎听到声立马提水往出走,没一会儿又进来嘀咕:“其其格和吉雅坐地上了,地上是湿的,裤子也脏了……不洗孩子还要洗衣裳,还用了好些的水。”瞧见蜜娘斜眼横他,满腔的话梗住了,一屁股墩坐在火炉子前,闷不吭声地坐着。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又觑着她的脸色斟酌道:“你饿了吗?” “不饿,刚吃了一碗半的酸奶。”蜜娘故意憋了个气嗝,气死人不偿命道:“还有些撑。” 男人气鼓鼓地盯着她,她也冷眼看着,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巴虎落败,心里嘀咕着好狠的心肠,嘴上巴巴说好话:“我看俩孩子也知道错了,也长记性了,我出去帮着三两下洗干净了算了?再不然我坐一边指点着?” 蜜娘作怪地咂嘴,“又想去当好爹爹?去吧去吧,好好心疼心疼你的三个心肝宝。” 总算等到想听的话,巴虎面上一松,起身就舀水往外走,还没出门就听她得意地炫耀:“你呀,就是做的再好,孩子回来了也是先找娘,不然就是:爹,我娘呢?” 气死了! 男人呼吸粗重,有那一瞬间也想装聋作瞎的不看不听,双手一摊不管了,只因为她说的是事实,三个孩子都这么气人。 娘四个同出一脉的气人,真真是她的好儿女,亲生的。 “我刚刚就该让孩子们看看你是怎么笑的。”他撂下一句话,逃似的奔了出去,免得她反悔。 “头皮搓搓,冲干净……后脖子上……拿鞋过来,再换水让哈布尔踩鞋上……肚脐眼怎么还有泥……” 有良师指导,一锅水没用完就把孩子洗干净了,巴虎夹着小老三进屋穿衣裳,路过灶门朝蜜娘飞了一记得意的眼神。 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个啥,蜜娘出去让其其格和吉雅也把脏衣裳脱了丢水盆子里,“以后不许再这么捉弄弟弟。” “不是捉弄。”其其格不承认,“我弟也想玩的。” 哈布尔知道个屁,他是个跟屁虫,就喜欢黏着兄姐玩,能被带出去玩还不是乖乖听话,随便摆弄。 蜜娘也不戳穿,只问她怎么不往吉雅身上抹泥,“你俩都喜欢玩,怎么不往自己身上抹?” 逃荒到草原后 第135节 兄妹俩没话说了,顾左右而言他:“我们的衣裳谁洗啊?是不是我爹?” “你进去问他洗不洗。”蜜娘轻哼,警告说:“再有下一次我可打人了,不想带弟弟玩直接说,我跟你爹都不会勉强你们。” 又说:“今天的工钱没有了,还要倒扣三十文,待会儿拿出来交给我。” 俩孩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还扣钱?都给他洗干净了。” “因为你们我半天没干活儿。”蜜娘理直气壮,“还有你爹,活儿没做完就回来了,还给你们烧了好几锅的水,待会儿还要洗衣裳。” 其其格低头看了看水盆里的衣裳,倒退了一步,算了,还是扣钱算了。 兄妹俩进屋穿衣裳,刚好哈布尔换了衣裳出来,屁颠屁颠地一口一个哥哥一口一个姐姐,巴巴跟在后面。 刚刚还抱头痛哭的兄妹情败在了六十个铜板下,两个大的不耐烦咂嘴,又是小胖墩又是哭包,还是跟屁虫和牛皮糖,绝口不喊弟弟。 “你做饭还是我做饭?”巴虎走出去把他的脏衣裳也扔水盆里,“你做饭就我洗衣裳。” “我做饭。”泥巴印子不好搓,还得是巴虎来,他力气大手又糙,怎么搓都不会手疼。 家里总是不缺羊肉,蜜娘切了一大盘羊肉丁,混着番椒和葱段炒肉哨子,最后再煎六个鸡蛋,擀了面条烧了水,等艾吉玛下学回来,面入锅就能吃了。 “地上怎么都是湿的?”艾吉玛进来就踩了一脚的泥,“怎么泼了这么多的水?水桶破了?”进屋看吉雅和其其格身上穿的不是早上那身衣裳,纳闷道:“洗澡了?莫不是摔到牛粪里了?” “才没有。”其其格嘟嘴,她不想再提,嚷嚷着要饿死了,“快吃饭,就等你了。” 艾吉玛垂眼盯着她,见她面上讪讪的,再看吉雅也是满脸的不自在,心里明白了,“哦,看来是你俩犯错了。” “对,合伙给哈布尔洗了个泥澡,带回来又洗了半下午。”蜜娘拌了面,面上再摊个煎蛋,其其格和吉雅端了碗拿了筷子就吃,嘴忙着就不用说话了。 下午费了力气又失了钱,兄妹俩恶狠狠地吃了一大碗,撑的摊在椅子上,还念叨着明早还要吃这种面。 没人理他俩。 蜜娘洗了锅刷了碗,锅里倒上水,出门见天上月亮正圆,还有满天的繁星,探头进屋道:“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几个孩子没一个拒绝的,刚刚还撑的站不起来,这下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巴虎就着一烛灯火看门外兴致满满的人,月色撒在她乌黑的头发上闪闪发亮,眼睛也格外明亮,他伸出手说:“拉我一把,你拉我起来我就陪你出去。” 蜜娘二话不说就进屋去拉他,“我拉你,回来的时候你背我。” “又给我找事。”巴虎就势站起来趴她肩上,“一旦背你,那三个没眼色的也要背。” 呦,这又成没眼色的了?不是心肝宝了? 作者有话说: 放假,我的码字之敌。 第一百八十八章 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一轮明月, 叮咚的水流声应和着草里的虫鸣,四个孩子跑在前面,哈布尔被艾吉玛拉着, 他不时趔着身要去拽狗耳朵狗尾巴,随行的狗都烦他, 绕着他走。 巴虎放慢了步子, 由着间隔的距离越拉越长,冲蜜娘悄声比了个手指,做贼似的弯下膝盖把她揽在背上。 “我重不重?”蜜娘箍着他脖子,凑近了轻声问。 灼热的呼吸喷在耳廊上, 男人抻直了头,偏过耳朵在她脸上蹭蹭,“别对着我耳朵说话。” 蜜娘故意去哈了口气,再把脸贴上去,作怪地“呀”了一声, “烫的能煎鸡蛋了。” “是不是想摔倒?” “难道腿也软了?” “……” 巴虎不说话,蜜娘得意地嘻嘻两声,得了便宜还卖乖:“别打岔, 我重不重?” “不重, 我一只手能把你掂起来。” 吹牛,但蜜娘还是安安稳稳趴在他背上,眼睛看着前面的孩子, 耳朵里听着男人走动的脚步声, 面上吹着带有青草香的风,偶尔偏过头说句话。 “娘?你们走好慢!”其其格回头, 蜜娘挣扎着要下去, 奈何腿弯上的手握的牢固, 她动了几下只是下滑了些,还是被回过头的孩子们看到了。 难得的他们没凑热闹也要背,只催促快点。蜜娘疑惑地问身前的人:“你拿钱收买他们了?今晚这么懂事。” “你这话就侮辱我儿子闺女了啊,我娃一向听话。”巴虎说的自己都忍不住笑,只能打补说:“长大了,也长眼色了。” 两口子还是慢吞吞地走,过了河蜜娘从他背上下来,手挽着手看天看地看人,“小时候我阿奶说指月亮是要被割耳朵的。” 巴虎抬头,“我没见过我阿奶,听说死的挺早的。” “其其格和吉雅快过生了,过了四岁就是五岁的大孩子了。”蜜娘垮过地上的牛粪,转身倒着走,“你帮我看着路,别让我踩牛粪羊屎了。” 这可就是为难人了,牛粪还能看到,羊屎散在草根,就是白天也看不清。巴虎含笑点头,“鞋脏了我给你洗,都嫌臭怕脏,就我这个大老粗香的臭的不讲究。” 察觉她的视线滴溜溜转,他弹了下衣角,纳闷道:“怎么又不说话了?”一直打量他是什么意思?他也没说错话啊。 “巴虎,你又壮实了。”跟成亲时相比,他的腰、臀、臂膀、后背都壮实许多,整个人看着也粗壮些。要说以前是鸡冠未立的鸡仔,现在就是羽翼丰满的大公鸡,羽毛油亮有色泽,鸡喙尖锐,极为夺目。 他到了一个男人最好的年龄。 巴虎恍然未觉,只是抬了抬膀子,笑的坦然,“那也没白吃那么多肉。” 月色下的男人比满天繁星还亮眼,蜜娘着迷地盯着他,脚下没注意被草头一绊,还没歪倒先被扶着了,同时嘴唇也被粗糙的指腹磨了磨,干哑的嗓音低低沉沉:“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蜜娘展颜一笑,启唇说话时牙碰上指腹,或轻或重的啃噬了两下,拿他的话堵他:“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受不住迷离的眼神,她说完转身就跑。 巴虎原地踏了几下,见她跑的越发快,朗声大笑,“跑什么?有本事别跑啊。” 蜜娘回了下头,发丝和裙摆随风而动,又被扑过来抱腿的小子压住了飞舞的裙角。 “娘。” “嗯?” “娘,抱。” “找你爹。”蜜娘俯身扶着小三子转过身,指着大步过来的汉子,“去让你爹抱。” 巴虎刚弯下身抱小儿子,另外两个儿女也哈哈大笑着扑了过来,争着抢着往他背上趴。 “原来是我们中计了。”他索性蹲下身,一手揽住小儿子,一手向后抓住孩子的衣裳,“抱紧了,我起来了。” “抱紧了。”其其格大声喊,手握住他爹的耳朵,“驾驾,回家了。” 高大壮实的父亲总能给孩子无尽的胆气,凭着腰上横亘的一只手臂也敢松开双手触摸更高处的风,丝毫不担心会摔下来。 …… 院子里摆着满当当的蜂箱,蜜娘端了一钵融化的蜂蜡用刷子涂在蜂箱里,她身后跟了个捣乱的尾巴,路过蜂箱啪啪拍两巴掌,像是击鼓,没人理他他也玩的不亦乐乎。 “哈布尔,你手不疼啊?”巴虎拎了蜂箱往车上放,路过扔在地上的拨浪鼓,他往一边踢了踢,察觉盯过来的不善眼神,随即扯出个笑,伸出两指捻起来放一旁的凳子上。 蜜娘轻哼,转过头继续忙活。 “你哼什么哼?”男人放了蜂箱走过来,不依不饶道:“刚刚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我是手被占住了才用脚的。你得给我道歉,你刚刚那恨不得咬我一口的样子吓到我了。” 要不要脸了?蜜娘瞥他一眼,无奈又可气,笑到失力,扭腰拐了他一下,“滚蛋,别耽误我做事。” “你说你是不是骂我了?” “没—有—”她拉长了调子,“冤死了,我都没敢吭声。” 巴虎拎了两个蜂箱走开,边走边歪缠:“我就知道,你在心里骂了。” “对对对,土霸王,臭流氓,你就是欠骂。” “欠骂!” 两人一致回头,就见哈布尔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嘟囔着:欠骂! “呦,我儿子会拐着弯说话了!”蜜娘欣喜,小老三之前只会说叠词,会喊哥哥姐姐,会喊爹娘,多一个发音就舌头绕结,吉雅喊成鸡鸡,被一顿好打,好一阵都没学舌了。 巴虎过来揉了一把,抱起来颠了颠,“臭小子,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还要,高高。”哈布尔尖声大笑。 蜜娘抹好最后一个蜂箱,由着他们父子俩闹,自己提了蜂箱往车上摞,准备明天就去放蜂箱。 蜂箱整理好也该准备晌午饭了,见希吉尔端了一盆的牛蛋回来,她扔了一罐番椒末过去,“劁完了?” “完了,只剩马和骆驼了,今儿下午就能收拾完。”见哈布尔乖乖地坐在板凳上往外瞅,胖乎乎圆滚滚的,手痒想掐一把,奈何手上还有血,希吉尔蹲下逗着玩:“阿叔臭不臭?” 小胖子摇头,“不臭,爹…不臭。” “意思是说他爹有时候身上也有血腥味,他不觉得臭。”蜜娘解释,这臭小子说出的话听着让人误会。 希吉尔笑着站起来,感叹道:“哈布尔长的真好,养的胖乎乎的,性子也乖,不像我儿子,浑不拉几的,一点不对就闹脾气。” “长大点就好了。”蜜娘端了盆出去洗菜,她一走哈布尔也颠颠跟上,站在河边往南边瞅,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笑开花,是他兄姐挣钱回来了。 “姐姐!”边跑边喊,比大黄还会亲热人。 “哎。” 其其格和吉雅也飞快跑过来,抱着小胖墩好好揉搓一顿,“弟弟,你在家想不想我?” 蜜娘闻言嗤笑,半天不见又好的不得了,待一起待不了多久就成了臭狗屎,喊打喊捶的。果不其然,吉雅含酸质问:“小哭包,你怎么只喊姐不喊哥?” 哈布尔鼓起了腮帮子,酝酿了好一会儿,吐词清晰的大声道:“吉雅!” “我弟会说两个字了?”其其格比蜜娘还激动,让哈布尔再喊一遍。 哈布尔不吭声,到家了扭身躲在蜜娘身后,探头小声:“吉吉?” 看吉雅撸袖子,大叫着抱住他娘的腿假哭,躲着喊娘求救。 “该,你不挨打谁挨打?”蜜娘被他拽的要栽河里去,只得拦住吉雅,“先别忙着打,让我先进去做饭。” 菜刚下锅,伴着油刺啦声,院子里爆发一阵尖叫,没一会儿哈布尔就哭唧唧的进来告状。 蜜娘看他捂的是屁股,也就不在意地挪开眼,一丁点大就敢去挑衅大哥,真是老鼠往鹰嘴里跳,嫌蹦的不够高。 吃饭的时候巴虎说等放了蜂箱回来给其其格和吉雅驯马,跟他俩同一年出生的小马驹也长成大马了,“你俩今年过生,我跟你娘送两具马鞍给你们,等马驯服套上马鞍了,你俩就能学着骑马了。” 消息放的太早,俩孩子高兴的饭都没吃多少,下午玩饿了又跑回来吃剩饭、嚼风干牛肉,腮帮子嚼的疼,晚上炖的牛骨头又没啃过瘾。第二天早上又是饿醒的,睁眼就喊要吃肉。 肉还是昨晚剩的,加水煮沸后,三个孩子就各抱一个牛骨棒蹲在门外啃,看仆人在河边捶打黄油。 屋里,蜜娘跟巴虎也在吃饭,等宰杀好的羊肉送进来,巴虎卸了个羊腿抹上腌料,“我们晌午不在家,狗和山狸子的饭你们准备,山狸子叼回来的兔子也煮了喂它们。”他交代金库老伯。 逃荒到草原后 第136节 “哎,我晓得了。”老头目送四架车走远,重重叹了口气。 “还累着了?叹什么气?”希吉尔问。 “牧仁比我还小个几岁,我不如他享福。”在家做一天三顿饭已经是东家体恤了,但人就怕比较。 希吉尔明白他的意思,手上捶打的动作不停,摇头道:“遇到个有良心有善心的东家,比生个有本事的儿子还难。” “你说的也是。”他儿子要是争气他也不会一大把年纪还来为奴为仆。 …… 两匹枣红马都是被骟的公马,性子虽然温顺了些,到底也是跟着马群在野外放养长大的,套上缰绳的时候还算平静,拉过车,对缰绳不抗拒。但在人上马的那一瞬,马像疯了一样没有方向地疾奔,拼尽全身力气也要把背上的人甩下来。 其其格和吉雅在一边紧张的腿打哆嗦,攥紧了拳头盯着在马背上起伏的残影。 “我爹,娘,我爹……”小丫头不安地嘀咕。 “没事,你爹厉害着呢。”蜜娘也是看出了一手的汗。 马转了一圈回来还是不驯地撂蹄子,巴虎就势下马,厚裆牛皮裤绊住了他的动作,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全是汗。人拽着套马杆,跟着马在草地上磨出无边无际的草辙。耗尽马的力气,人也疲了。 驯服了两匹马,巴虎脱了牛皮裤,里面的裤子都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腿上,还玩笑着:“掌柜的,裤子磨破了,明年又要劳你给我做一条了。” “给你做。”蜜娘递出帕子,“擦擦汗。” 巴虎特别享受她服服帖帖、满眼都是他的样子,特爷们儿地摆手,“一点汗罢了,不用擦,其其格和吉雅过来,爹扶你们上马。” “这就上马啊?”俩孩子慌张地看向蜜娘求救。 “去吧,我也过去。” 吉雅是大哥,他最先试马,马脖子上还套着绳套,巴虎拽着套马杆,教吉雅骑马的坐姿和怎么握绳,“腿夹着马腹,手里的绳子一定不能丢。” “别怕,爹还在一旁看着。”巴虎跟得紧紧的,马跑他也跑,边跑边指点吉雅,“腿夹紧,绳子不能丢,俯身,对。” 等吉雅慢慢放松下来,巴虎吹哨唤来另一匹马,空手翻身上马,两马一前一后跑着。 慢慢的他悄悄松了手,看着马背上绷紧了小脸又眼含兴奋的小子,也是满脸的骄傲,他的儿子也一步步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有吉雅在前打样, 又有爹娘陪着,其其格上马时的动作很利索,坐在高头大马上, 她冲一旁满脸通红鼻尖冒汗的哥哥笑了笑,握拳给自己鼓劲:“哥, 我一定比你学的快。” 吉雅没脾气地“哼”了一声, 嘱咐道:“你别乱来,要听爹的话。” 两个孩子都四岁了,其其格还是比吉雅高了个头盖,胆子又不小, 按巴虎说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随着马的跑动,眼睛紧盯着前方。巴虎陪跑了一段就慢慢松了手,但还是骑着马在一旁护着。 初学骑马, 一盏茶的功夫已经算是长的了,其其格从马背上下来,落地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她第一反应是去看她爹。 “来。”巴虎伸出手, “爹拉你起来。” 父女俩牵着手慢慢走,巴虎驯了两匹马也累的腿膝酸软,行止间没了走路带风的力度。 吉雅小跑过来拉住巴虎的另一只手, 他偏头安慰妹妹:“歇一会儿就好了, 我下马的时候也是腿打哆嗦。” “我已经好多了。”其其格嘴上要强。 话是这么说,等兄妹俩走到一起了, 她猛地趴在吉雅肩上, 吉雅被冲的往前跌, 兄妹俩摔了个结实,就势躺在了地上。草茎草叶斜歪在脸上,被惊动的小虫子没头脑般的飞了起来,又被风卷去了他处。 “哥,你手疼不疼?”其其格伸出两只手盖在脸上,掌心被缰绳磨的通红,热胀热胀的。 吉雅同样伸出两只手,透过指缝看天上游动的云,像河里的水一样,被风吹变了形状。一撮羊毛被风吹到了脸上,他闭上眼闭上嘴,下马的时候他感觉大腿上的肉都在蹦,只想跪在地上揉揉,但想着其其格,他又咬牙忍了过去。 蜜娘收拾好了东西,牛皮裤和套马杆都绑在大黑马的背上,看抱着小老三坐河边撸起裤腿洗脚的男人,坐过去问:“东家,累了?” 巴虎意味不明地盯了她片刻,湿漉漉的手捋顺了散乱的头发,后倾着身子看低头吃草的牛羊,哼笑道:“东家?别人喊行,你喊?不可。在你面前我是跑堂的伙计,是小二哥,你说是不是?” “能给我当伙计是你的福气,你一个打杂的占了掌柜的,睡着了都要偷笑。” 巴虎听了笑露了一口牙,哪儿还用得着偷笑,正笑着,腿上突然一疼,他“哎呦”一声,哈布尔惊讶地抬头看他,手上还有根腿毛。 “你是不是又欠揍了?”巴虎弓起手指扬了扬,到底还是没有敲下去,拍着屁股给赶下身,“你安静一会儿就瞎鼓捣,磨人精。” 哈布尔才不理他,转身坐他娘怀里,又低头开始拔草往水里扔,力气不够又被风卷着撒了一头,旁边的两个人也没躲过。 蜜娘推开小三子站起来,拍掉头上的草渣伸手拉巴虎,“走,今天我让你享受一番东家的待遇。” “什么待遇?” 蜜娘没说话,吹了个口哨,不远处低头啃草的大黑子撂着马蹄跑了过来。 “你教我儿子闺女学骑马,今儿我给你牵次马。” “啧啧,到底是亲生的。”巴虎拎起小老三踩着马蹬上马,动作间丝毫不见疲累。 哈布尔尖声叫又招来了其其格和吉雅,这俩撇着腿撵上来,伸手喊着让爹拉一把,“我也要坐马背上回去,走不动了。” 其其格坐在巴虎身后抱着他,吉雅又坐在其其格身后抱着她,爷四个共骑一匹马,缰绳握在走在草丛里的女人的手里,黑马嘴里嚼着草,慢慢悠悠往回走。而刚被驯服的两匹马,喷着粗气呲着大板牙,甩着尾巴跟在后面。 “呦,你们这是?”宝音爹扛了个袋子出门,见他们这一家女的牵马男的悠然坐马,疑惑的眼神上下扫视一番,迟疑地猜测:“巴虎是身上哪儿不得劲?” “没,是我跟他打赌输了,给他牵次马。”蜜娘随口扯了个理由,“你这是要去忙啥?” “这不又该剪羊毛了,我先去给今年新生的牛羊烙个印,你家的忙完了?”这话问的是巴虎。 “还没,也打算是这几天动手。”到家门口了,巴虎翻身下马,再一个个把孩子拎下来。 一番寒暄,宝音爹错过身继续走,听到粗哑的叫声回头,是在山包上晒太阳睡觉的山狸子醒了,像狗一样挤着抢着往家跑。 其其格和吉雅也听到了动静,慌里慌张的把沾了蜜的馒头块儿往马嘴里塞,“快吃快吃,土匪来了。” 又冲屋里喊:“娘,大斑小斑它们跑回来了。” “晓得了。”蜜娘把刚阖上的蜜罐又揭开,舀了两勺蜜倒碗里,冲了些水端出去。它们夜里出去捕猎,不缺吃不缺喝,草原又大,一天换一个地儿睡,一年不带重复的,但这九只山狸子就盯着了河对面两里外的山包,日日躺在上面睡觉晒太阳,竖着的耳朵盯着屋里的动静,一旦有马有骆驼回来,它们也颠颠往回跑,就馋着那口蜜。 人出去山狸子也到了,伸着懒腰昂着头,闻到熟悉的味道,抖着尾巴就来了。 “舔一嘴就行了,吃多了齁着了。”蜜娘推开大斑的头换小斑过来,其他还没轮到的就虎视眈眈地盯着,它们心眼也小,要舔一下都只能舔一下,有那舌头长的,卷多了滴在了地上还会被吼。 一直把粗黑陶碗舔干净,再没一丝甜味儿了,大斑小斑它们又转头忙活着相互舔嘴边的毛。一副可怜相,蜜娘看着都于心不忍,活像被饿十天半个月了。 等其其格和吉雅给马又饮了水梳了毛,三匹马相继离开,大斑小斑它们这才放心离开,生怕主人趁它们不在给马开小灶了。 巴虎剁了骨头倒进锅里煮着,他听到脚步声进来,抬头问:“都走了?” “走了。”蜜娘把粗黑陶碗放木箱上,“这两天骟羊骟牛,骆驼是吓跑了,它们要是在,还得一碗蜜喂。” 巴虎轻笑两声,“你看着火,我出去洗菜,顺便提两桶水进来。” 两个火炉子一起烧,一个炖骨头一个烧水,趁着肉还没炖好,先给三个孩子洗了头发。 “今年还要请人剪羊毛吗?”蜜娘问,指了下一旁的凳子让其其格坐,“头发晾干了再出去玩,湿着头发吹风头疼。”因为有毡包围着,院子里几乎没有风,靠着毡包坐暖融融的。 “不请,今年新来的仆人不少,劁了牛羊也只剩打黄油的活儿了,活也不重,就让他们打了黄油后都去剪羊毛。”巴虎在屋里冲蜜娘勾手,往外瞥了眼把一坨牛肉喂她嘴里,“饿了吗?咸淡如何?” 咸淡正好,就是还差了些火候,草原上长大的牛,肉煮熟后膘是淡黄色的,油薄嚼劲大,炖牛肉要久炖。 “我来看火,你去洗头发。” 男人坐着不动,看了下锅里剩的水,懒散地皱眉:“天热了,我去河里洗头洗澡,这剩下的水待会儿给孩子们洗个澡,也省点火不是?” “炖得起牛肉烧不起牛粪了?缺你那点火?”蜜娘冷瞥他,“就在家里洗。” 舀水洗头好麻烦的,巴虎不想动,他头发又长又厚,光是浸透都要好一会儿,水少了打不湿,水多了漫出去了。 为了不在家用盆洗头,他也是找尽了理由:“我腰疼,弯不下来,之前驯马的时候闪了腰。” 明知是他信口胡言,蜜娘还是忍不住反复打量他,“真疼?” “真疼” “其其格,吉雅。”她冲外喊,“你们爹骑马闪了腰,弯不下身洗头发,你俩帮他洗洗。” “闪了腰?来了来了。”说着其其格就抱着木盆进来了,孩子不懂闪了腰是什么样子的,还问站着怎么洗头发。 “板凳搬出来,并一起让他躺着。”蜜娘掐了男人一记,“好好享受你儿女的伺候去,东家?” 巴虎忍不住笑出声,这时候他担得起一声东家。 “那…掌柜的,对不住了,我先占了你儿女的侍奉?”一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欠打模样。 蜜娘斜愣了他一眼没作声,往火炉子里挟了一坨干牛粪,好人做到底,帮俩孩子把一盆水端了出去。 其其格和吉雅兴头足,棉巾子搭在椅背上,牛角梳放手边,抓了把茶麸粉撒水里搅和开。用茶麸粉洗头还是蜜娘过来后买来用的,从岭南来的中原人大多都习惯了用茶麸粉洗头,来往的商人就把茶麸粉带到了漠北的草原。 吉雅又把山狸子舔蜜的碗洗了洗拿来用,舀水浇在他爹头上,似模似样地用手指扒拉,“爹,我抓疼了你可要给我说啊。” “好好好。”一应三声好,可见他的满意。 宝音爹回来路过就看巴虎睡在板凳上,两个孩子蹲在地上给他搓头发,只是一眼,他心头便浮上了羡慕。当了近十年的邻居,他最知道巴虎的变化,以前喊打喊杀的男人,在娶了媳妇生了娃之后就没再大声说过话,小两口也是没吵过嘴打过架。 闻着风里带出来的肉香味儿,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回走,“孩子们可下学了?” 宝音娘看了看天色,“傻了不是,日头还没落山,离散学还有一会儿。” “今晚让孩子给我洗个头。” “你不是昨天在河里才洗的?” “想再洗一个不行啊?要不你给我洗也行。” 宝音娘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昏了头了,到家里来当大爷。 隔壁,蜜娘掀开锅盖又尝了一坨肉,揪了面坨按扁贴在锅沿,掩了火苗用小火慢慢炖着,等艾吉玛下学回来刚好能吃。 马蹄声回来,最清闲的哈布尔最先迎出去,屋里躺着洗头的人也坐了起来,“我果然是个做跑堂伙计的命,被伺候着还累的不轻。”擦头发的巾子放下来,白棉布上印的是污糟糟的水,他头皮都要被洗皱了,竟是还没洗干净? 望着一脸兴奋的孩子,满腔的纳闷瞬间烟消云散,巴虎拎了盆进屋舀水,还假模假样地谢过两个孩子:“这么一躺啊,我的腰又不疼了。” “其其格和吉雅成神医了?”蜜娘抱臂看他笑话。 “倒赔钱的神医。”他嘀咕。 他洗头快,蜜娘揭开锅盖铲饼子,再铲了牛骨头到盆里,“洗手准备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其其格和吉雅叽叽呱呱的跟艾吉玛说今天学了骑马的事,这时候倒是坦诚,“下马的时候腿软,现在还有些疼,是一抽一抽的疼。” “吃了饭了我舀桶热水,你俩站桶里泡一会儿,我再给揉揉,明天就好了。”巴虎拿勺子把牛骨里的骨髓油刮出来给几个孩子吃。 逃荒到草原后 第137节 艾吉玛有些同情的看了眼吉雅和其其格,他从河里洗澡回来晾衣裳,果然听到了从毡包里传出来的惨叫声和呼疼声。 “疼疼疼,爹别揉了。”吉雅呲牙咧嘴地往床里侧爬,又被扯着腿拽回来。 “再忍一会儿,就疼这一会儿,明早起来就不疼了,不然要疼好几天。” 哈布尔愣愣的站地上看着,突然上前抱住他爹的腿往外拽,鼓坠坠的脸颊肉揪成了一团,但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撼动巴虎分毫。 “这是干啥?”巴虎松开吉雅,捞过被蜜娘抱着的大闺女,“别磨蹭,你弟弟要睡觉了。” “爹,我怕疼,不揉了,嗷嗷嗷!”其其格疼的想掉眼泪。 “不、不打!”哈布尔大声叫,他以为巴虎在打其其格,拍着巴虎的腿大声喊:“爹坏,坏死了!” 嗯? 这下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其其格不嚎了,巴虎也松了手,弯下身抱起小儿子,不顾他的挣扎冲着屁股就是一巴掌,“老子这是养了个白眼狼?” 他恨的牙根痒,其其格却是爱极了,抱着胖弟弟大亲一口,“才不是白眼狼,是贴心宝。” 第一百九十章 听着隔壁三个孩子的笑闹声, 蜜娘转头看双手枕于脑后的男人,他翘着脚怡然自得地晃着,哪还有刚刚心凉的模样。 “早就等着这天吧?”她推他笑他。 巴虎笑笑没否认, 伸手揽住她的腰,“反正他们兄妹三个感情好, 一起睡也如了他们的意。” 少了个娃, 躺在床上感觉自在许多,伸手伸脚也不担心压着谁撞着谁了。 “快躺下,咱俩好久没独处一室了。”巴虎提上薄被子把两人盖住,躺好后冷着声音咳了一嗓子, 隔壁立马就安静了。 察觉探到身前的手,蜜娘咬着唇伸手握住,轻声道:“还没睡呢。” “我知道。” 薄被覆过头顶,鸦青色的中衣混着灰色的亵裤一同从木床上落到地上,绯红色的床单抓出一条条褶皱, 随着外面呼呼而过的风声,巴虎试探地喊了孩子几声,没有回应, 薄被便被掀翻在地, 覆在中衣上。 风平浪静后,巴虎背靠在床柱上,手臂垂在床沿, 夹起堆在床边的薄被, 抖了抖灰,扔进床里侧盖在两人身上, 缓了一会儿坐起来在黑暗里握住光滑细腻的小腿, 不轻不重地给她揉腿, “这样不疼吧?” “你要是用这个力度给吉雅揉腿,哈布尔就不会骂你坏了。”蜜娘屈着身,头枕男人的腿上。 巴虎垂眸盯着她,桌子上的油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他看不清女人的脸色,但能通过扑在腿上的气息推断手上力度的大小,更何况还有轻轻浅浅的鼻音,疼了鼻音就有些闷,他便挪了个位置继续按。 “另一只。”嗓音沙哑。 蜜娘察觉不对忙抬头,又被按了下去,腿也被紧紧箍住,一室的灼热还残留着余温,又骤然升温。 …… 红木门吱呀一声,一个身影走出毡包,去灶房提出一壶热水和院子里的木盆。 “你洗,我去河里冲一下。” 蜜娘应了一声,随手扯下汗湿的床单扔椅子上,她还没洗完脚步声又进来了,在门外停顿了一下去了隔壁。 巴虎给油烛添上油,先抱了哈布尔出来把尿,他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没睁开,含糊地喊了声爹。 “嗯,尿吧。”他看了眼手上的小胖子,他跟吉雅长的不像,像其其格,也像自己,是个实心眼的傻小子。 他抱了小三子进去,进进出出两趟,床上睡的兄妹俩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作怪地喊了一声:“偷孩子了!” 眼皮动都不动,估计家被偷了都还能继续睡。 “其其格,吉雅。”他上手推,“起床尿尿了。” 两个孩子这才有反应,坐起来还是呆的,迷迷糊糊出去撒了尿,进来躺在被窝里了才反应过来床上还有一个人,“我弟怎么在我们床上?”其其格还没醒神,忘了睡觉前的事。 “马上就抱走的。”巴虎忽悠,给孩子盖好被子,甩飞的鞋捡回放到床边,等其其格和吉雅睡熟了才关门离开。 蜜娘正在铺床单,听见他进来让他倒水,“门先别关,敞一会儿。” 这一敞就是半夜,两人躺在床上说了没两句就困意上头,一夜酣眠到天亮。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巴虎还没睁眼先皱了眉头,想起了门没锁的事,吓得一个猛子坐了起来,入眼的是个狗头。 “是你啊大黄,吓死我了。”巴虎大喘了口气,又倒回床上。 “天亮了?”蜜娘捂住干涩的眼睛,埋头在男人颈窝,“今早你做饭,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好。”巴虎顺手给她理了下散乱的头发,下床带大黄出去,它在家里也住了四五年了,夜里也不再睡在门口守着它的主人,能放心的随着狗群一起出去巡夜防狼,跟在大斑小斑它们身后撵兔子捉灰鼠。 他去河边洗脸,大黄在一旁喝水。他提水进屋做饭,它躺在木箱子边舔被露水打湿的毛爪子。他切肉的时候它走进来,无声地盯着切菜板上的肉,等着递到嘴边。听到毡包里哈布尔的哭声,它先他一步跑到门边挠门。 巴虎取了锁推开门,见它绕过他挤进去,忍不住冷哼,这个才是真正养不熟的白眼狼,他真是白给它开小灶了。 “爹。”哈布尔站在床边伸手要抱,眼泪花子都流到下巴了。 “咋还哭了?你哥你姐打你了?”巴虎摸了摸他的裤子,见是干的一把抱在怀里。 “才没有,我们是被他吵醒的。”其其格也睡饱了,自己溜下床穿小褂,顺手把小老三的外褂外裤拿到床边,“弟,你哭什么?” 吉雅也纳闷,好端端的哭什么,又都没招惹他。 哈布尔搂着巴虎的脖子已经不哭了,脚踩他腿上,穿衣裳的时候让伸手就伸手,让抬腿就抬腿。 “下来自己走?”巴虎问,他已经猜出来了小三子哭的原因。 “不,爹抱。”哈布尔现在特别黏着他。 “这时候不骂我是坏爹了?”他把他的小儿子扛在肩上往外走,往常哈布尔都是跟着他和蜜娘睡,今早醒来没看见爹娘,心里肯定是慌了的。 小老三也想起了昨晚的事,害羞的把脸贴在巴虎身上,洗脸的时候嘻嘻笑。 “别对我笑。”巴虎拧了他一下,“爹还坏不坏?” “不坏。”哈布尔张开嘴让他爹给他擦牙,漱了口嘟嘴捧着巴虎的脸响亮的亲了一口,又害羞似的埋脸在他胸前。 这个小模样哪还能让人生气,再大的气也没了,巴虎烧火的时候都把人抱在膝上。 蜜娘醒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咂嘴,“呦,和好了?” “父子没有隔夜仇。”男人得意,“饭快好了,你洗漱好就能吃了。” 蜜娘拿了巾子端了脸盆往外走,“哈布尔,今晚是跟哥哥姐姐睡还是跟我和你爹睡?” “哎!”巴虎想阻止,刚刚还哭了,这事不经提,果然哈布尔说要跟爹娘睡。 “睡着了我给他抱过去。”他小声嘀咕。 但小的好糊弄,奈不住他会尿床,跟其其格和吉雅睡的第二晚就把人家的床冲了,之前一口一个弟弟喊的亲切的两人瞬间变脸,不让尿床佬再上他们的床。 “你俩真是不厚道。”巴虎刚自在了没两晚,小磨人精又回来了,恨恨地点了点兄妹俩,“我都为咱家的尿床佬鸣不平。” “既然鸣不平,那你就别啰嗦,把他抱回去跟你睡。”蜜娘换好褥子铺上床单,让其其格和吉雅上去睡觉,拉着巴虎往外走,“多大的人了,也好意思说这话,你这爹当的我都替你脸红。”自己图快活,把小儿子推给两个大的。 哈布尔还是懵的,他叽里呱啦一通说,蜜娘勉强明白了意思,他是在做梦起床出来尿尿,还在疑惑怎么跑到他哥哥姐姐的床上尿了。 “都赖你。”蜜娘捶了巴虎一下。 “赖我赖我。”巴虎痛快承认,反正他是满足了。娘俩睡到床上了他还忙着收拾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今夜是闹过火了,误了喊孩子尿尿的点。 …… 其其格和吉雅从学会骑马后每天都会给马梳毛喂食,在草丛里摘了野果自己不吃都喂了两匹马,每天上午也会牵着马在草场里跑一圈,挺着酸疼的腿晚上再被巴虎揉的叽哇乱叫。这么过了两个月,蜜娘去割蜜的时候他俩也能骑着马跟在勒勒车后面一路跑过去,中途歇都没歇。 “下来坐车辕上回去,不然到家了又是腿疼的走不了路。”蜜娘关上车门,赶着车甩掉追来的蜜蜂才取斗笠脱外裳。 “疼就疼,让我爹再给我们使劲揉揉就好了。”吉雅不想下马,他打着马慢慢悠悠追上勒勒车,转着马鞭看向回去的路,“娘,你说会有人来偷咱家的蜂蜜吗?” “应该是没有的。” “我觉得有,要不以后我跟我妹每天打马来转悠一趟?”他打的是这个主意,“我们带上大斑小斑,带上大黄和一只耳。”看到头顶有鸟飞过,又突发奇想说要是有只鹰就好了,“我们骑着马带着狗和山狸子,又溜着雄鹰,真是好快活。” 巴掌大的年纪,谈什么快活呦。 蜜娘没答应,俩孩子太小了,别说带着狗和山狸子,就是带上老虎,她也不放心他俩跑这么远,不提遇到坏人,就是遇到意外从马上颠了下去,这荒天野地的,叫破嗓子也喊不来人。 其其格和吉雅磨了一路,到家了苦着脸,从马背下去一屁股墩坐在地上,惨兮兮地叫疼。 “该,让你们不听劝。”蜜娘俯身背起其其格,“巴虎?在不在家?出来背你大儿子。” 没人应,她背了其其格进屋,再出来背吉雅,“这下知道听娘的话了吧?” “嗯。”吉雅笑眯眯地点头,搂着他娘的脖子问他重不重。 “不重,你就是再长大两岁娘也背的动。”就是有巴虎在的时候她总是偷懒,就嚷着背不动抱不动。 “外裤脱了,我去烧水。” “娘,你也会揉啊?”其其格惊讶。 又不是啥难事,她看也看会了,就看她想不想动手。 水刚烧热,巴虎抱着哈布尔回来了,面上一腔的喜意,见到蜜娘就激动地说:“有个大喜的事,你肯定猜不到,刚刚衙门通知今年可敦要回中原给皇帝祝寿,要路过我们这里啊!我还是十来岁的时候见过她,终于,终于……” 蜜娘见他高兴的满脸通红,也露出了笑,“是什么时候?” “可能快了吧,我也不清楚。”想着要转场去秋牧场了,他改主意说:“去秋牧场的日子再推推,等送走了可敦我们再动身。” 临山的人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就开始喜气洋洋的准备,路上的牛粪羊屎都给铲走了,毡包换上新的毛毡,各家妇人忙活着做新衣裳,脂粉铺里的面脂眉黛什么的都卖空了,孩子们也放了假,都忙活着练马术。 其其格和吉雅也在练,每天晚上褪了裤子,大腿根都是红通通的,好在裤子里夹了棉没磨破皮。 “我记得我十来岁的时候,可敦路过戌水回中原,我们骑马一直把王都的军队送到草原的尽头。”巴虎搬了凳子在床边给俩孩子揉腿筋,“我们有现在的好日子,全是有赖于可敦从中原带来了匠人和技艺,教给了漠北的牧民,你们运道好,能在懂事的年纪见一眼凤颜,以后长大了也能跟人炫耀。” 十年,一个人没多少个十年,见一眼便少一眼。 因为巴虎的态度,其其格和吉雅也对传说中的可敦充满了向往,还没见面,心里就有了明确的印象——那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是中原的公主,也是下嫁到漠北的凤凰。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九十一章 地面震动的时候, 往西眺望还看不见军队的影子,临山的牧民全出来了,被衙门里的人挡在河南边两里外, 骑在马上默默等着远方尊贵的客人。 第一抹黄色旗帜显影的时候,人群里响起激动的抽气声, “来了来了”的说话声不绝于耳。 “爹, 你抱我。”其其格想站在马背上看。 巴虎这时候没心情陪她闹,敷衍的让她坐好,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队伍,嘱咐道:“待会儿紧跟在我和你娘身边, 别跑乱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138节 九声震天的锣鼓响,打头的兵马已经进入了临山的范围,强壮的侍卫身穿青黑色的甲胄,手持长矛,神色威严警惕, 围着一架如毡包大的勒勒车,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 “可敦千岁。” “圣主安康。” “恭迎圣主。” 蜜娘看巴虎和当地的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行礼,她也慌忙照做, 眼睛却是盯着远处的车马, 只见挡住车窗的金色帘子被一只手攥了起来,一张美艳又高贵的面庞露了出来。 “是可敦!是可敦!可敦万福!” “可敦万福!恭迎可敦!” “康宁公主千岁!康宁公主千岁!”这是从中原过来的人在欢呼。 蜜娘注意到可敦往这边看了一眼,笑了下又落下了帘子。军队没有在临山停留, 很快就出了众人的视线。 “跟上。”巴虎招呼了一句, 甩了下马鞭驱马跟了上去,离浩浩荡荡的军队远远的, 落后几里, 振臂高呼恭送可汗和可敦远行。 其其格和吉雅跟在巴虎左右, 蜜娘抱着哈布尔骑马落在三人后面,她注意到后面还有疾奔跟随的马,应该是戌水和更远的地方过来的人,都打算送可汗可敦到草原的尽头。 这也是她第一次踏上回中原的路,跟激动欢呼的漠北人不一样,她更多的是在寻找记忆里熟悉的环境。对于伟大的可敦,中原的康宁公主,也是怀念多过感激,怀念的是故土,在这一刻,她觉得她们都是远嫁到漠北的姑娘。 从日出到日落,草原出现了尽头,一个两三人高的敖包伫立在眼前。这一路过来,也就这个敖包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军队的尾巴已经隐入群山,路上空留车辙印,蜜娘顺着斑驳的车轮印和马蹄印一路往下看。有人在哭,她转头看过去,是汉人面孔,跪伏在地上,对着南边深深叩拜。 有人过来了,是巴虎领着两个孩子,眼神复杂,语带小心地说:“下马歇会儿吧,我抱你下来?” 蜜娘摇头,“就坐马背上吧。”实际上是她的腿已经僵了,她怕她下了马也会软了腿,对着青山一跪不起。 “还是下来吧。”巴虎接过她怀里的孩子放地上,踮脚箍住她的腰想要抱她下来。 “我说了,我想坐马背上。”蜜娘眼含不耐地瞪他,这是婚后她头一次朝他发脾气。 男人怔了一下松开手,站在没动也没说话,陪她一起向南眺望。他不知道漠北的草原有多大,也不知道远方的群山有多广,不知道从山里要走多少天才能站到中原的土地上,更不知道中原是什么样的。而他的妻子却是在中原的土地上生活了十六年,过了十六番春夏秋冬,她的亲人散落在中原的大地上,她也远离故土五年了。 林林散散的人在祭拜了敖包后骑马折返了,跪在地上的人也抹干了眼泪起身准备回去,其其格和吉雅拉着哈布尔过来问什么时候回去。 巴虎没作声,看了蜜娘一眼。 “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吉雅又问一遍。 “等你娘下马歇歇了再说。” 蜜娘吸了口气回过神,看了眼西斜的日头,勒着缰绳打转马头,“不用歇了,这就回去。” 巴虎这次动了,强硬的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如他所料,她骑马骑久了腿站不直。 “腿不想要了?” 蜜娘没犟嘴,垂眸盯着他蹲在地上给她拍打僵直的大腿,好一会儿才有酸疼的感觉。 “娘,你怎么了?”其其格走过来小声说话,“你的脸在哭。” 蜜娘抹了下眼角,眼睛干干的,没有眼泪。 “是你的脸在哭,嘴巴不高兴,鼻子不高兴,眉毛不高兴,眼睛更不高兴,我看出来了,你在哭。” “没有。”蜜娘扶着男人的肩膀坐在地上,对上他的眼睛,他先沉默地挪开。 “我从山的那边来,山很大,比草原还大,望不到头,有走不完的路,睁眼闭眼都是树,各种各样的树,也有一样的树。”她说得乱七八糟的,因为这就是她五年前来漠北时的记忆,不知道山是什么样,只有走不完的路,看不尽的树,甚至是不分日夜,有的地方太阳都照不进去。 “山的那边有我的家,有……有很多的村庄,村里有田有地,也有山,比草原上的山包高多了,山上种的是茶树。”她本想给孩子们讲讲来时路过的城镇,却是说不出来,回想了一下,记忆里是模糊的,张口脑里浮现的是炊烟袅袅的房屋,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忙活的农人。 “你的家跟可敦的家是同一个地方的啊?”其其格懵懂地问,“那肯定是个极好的地方,养了好多的美人,还有盼娣姨姨,婉儿姨姨,兰娘姨姨……”她有意哄她娘高兴。 蜜娘的确是笑了,“对,中原是个极好的地方。” “等我长大了,我陪你回去。”吉雅拉着哈布尔走过来,伸手抱住蜜娘的脖子,像她哄他一样轻轻拍背,“娘你别不高兴,等我长大了就陪你回家。” “哎。”蜜娘听了他的话心里又酸又涩,哽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不回了,有了你们我的家就安在漠北了。”来时走过的路她已经记不清了,她的家在哪个方向她都辩不明。 回去也无用,全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走吧。”她站起身看了巴虎一眼,“刚刚是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男人点头,“去拜拜敖包吧。” “好。”这次蜜娘应的干脆又爽快。 军队路过时已经祭拜过,敖包前堆放的牛羊血还没干,血腥味招来了一大群嗡嗡嗡的飞虫,地上散落了许多白骨,多是牛骨羊骨。大概是商队来往都会祭拜,敖包上扎的彩绸是鲜亮的,在风里发出哗哗哗的响声。 “走了,回去了。”三圈走完,她双手叠放在胸前躬身行了个礼,转身朝巴虎和儿女身边走去,这个地方,她以后就不再来了。 “哈布尔我抱。”巴虎取了马背上搭的袍子把小儿子裹住,先抱了其其格和吉雅上马,“要不要我抱你?” 也只是嘴上询问,手已经抱上了蜜娘的腰,用肩膀顶着臀,双手一举,人就落上了马背。 “走了,回家了。”日头西落,风里还带着暖意。 一路骑快马,到家了天也黑透了,锅里有金库老伯留的饭菜,热一热就能吃了。 其其格和吉雅已经是走不动路,坐着椅子身子趴在桌上,嘴里哎呦哎呦地叫。 “先吃饭,吃了饭我烧水让你们都泡泡。”巴虎先后端了四碗饭到桌上,家里五个人,也就他和小老三走路没有异样。 “我大腿应该磨破皮了,你俩呢?”蜜娘问。 “我不知道。”吉雅摇头,裤子里夹了一层的棉,应该是不能磨破肉的。 但饭后脱了裤子一看,娘三个的大腿都泛了红血丝,扔在桌上的棉絮也染了红。巴虎拿来金疮药小心地给他们撒在伤口上,“不疼吧?”也就是家里的这几个人能让他这么小心,换成是他自己,药都不带抹的。 “不疼。”蜜娘摇头,自己用手指慢慢的把药粉抿在流血的地方,黏在伤口里的棉絮也一点点扯掉。 抹药不疼,但揉腿筋的时候她疼的嗷嗷叫,眼泪花子都疼出来了,其其格和吉雅也不例外,从他爹手上脱身后,还趴在被子上呜呜哭了几声。 巴虎大笑几声,两手抄起蜜娘领着哈布尔往外走,“早些睡,累了一天了。”出去了用脚带上门。 哈布尔手上还拎了两只鞋,颠颠的跟在后面进了隔壁毡包,被抱上床了,好奇地去扒他娘的眼皮,看她有没有哭。 “小三子,你干嘛?”蜜娘去咬他的小胖手。 “嘻嘻。”哈布尔只笑不说话,自己钻进被窝,“我要睡了。” “行,你睡吧。”就一句话的功夫,她脱了里衣搭在床柱上,躺下就发现小胖墩已经睡熟了。 孩子没烦心事,都是倒下就着。 没了孩子说话,屋里的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巴虎是因为心虚,吉雅都能说出要陪蜜娘回家的话,他那时哪能不知道怎么说最能安慰她,只是不敢承诺罢了。 “你怎么回事?还生我的气了?我那时是心情不好才吼你的,你别往心里去。”蜜娘以为是他心有芥蒂,从她不耐瞪他之后,两人眼神再对上都是他先撇开头。 “不是,我心眼没那么小。”巴虎脱了衣裳搭在椅子上也坐上床,靠在床柱上思索了一会儿,郑重地说:“你要是想回中原看看,等其其格和吉雅大一点,有个十三四岁,能操心家里的事了,我带你跟着商队回去走一趟。但是先说好啊,你回中原了不能不回来了。” “怕我不要你?”蜜娘支起身倚在男人的胸膛上打趣,看他严肃正经的表情也收起了笑,“安心吧,没打算再回中原,回家的路我已经忘了。” “可以跟着商队走。” 蜜娘摇头,他不明白她的意思,“我不知道我家在哪里,逃难的时候是南是北我都分不清。” “可以打听。” “不必了,活着的都逃出来了,不是在漠北就是在幽州。”蜜娘托着腮皱眉回忆,“地动后又发了洪水,山裂成沟壑,良田或许也成了湖河,没找回去的必要。” 不见故人,何来的故地。 …… 夜深了,身边有浅浅的呼吸声,巴虎留着神,睁眼盯着毡包顶,从缝隙里看头顶的天色,从星月高挂到隐入云层,从浓黑到天边泛起乌青色,他这才闭眼安心睡觉。 他想着蜜娘今天想起了旧事,或许又会做噩梦。 …… “爹,爹?还睡呢?”其其格看蒙头大睡的人翻了个身,一把扯下他的被子,大声嘲笑:“都晌午了,你昨夜里做贼去了?” 都晌午了?巴虎翻身坐起来往外看,敞开的门扉洒进大片的金光,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你娘呢?”他掀开被子下床。 “找她娘干啥?”蜜娘就坐在外面给大黄梳毛。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大腿上的磨伤过了一夜结痂了, 一走一动都扯的疼,蜜娘这半天什么都没干,就坐着使唤小三子, 拿梳子端水搬板凳。 “起来了就做饭吧,我们早上都是跟金库老伯他们一起吃的。”蜜娘仰头看伸懒腰打哈欠的男人, 他眼下还有淡淡的青色, “你昨晚没睡?” “睡了,就是没睡着。”巴虎进灶房拿油皂去河边洗脸,撒谎说是昨天见到可敦和可汗太兴奋了。 蜜娘信了,撇嘴说成亲前一晚估计都不见他这么兴奋。 巴虎加快脚步往出走, 装作风大没听见。 河边的水草已经呈现枯黄之色,河上游有人家忙活着打包行礼准备迁往秋牧场了,他进屋问蜜娘:“我们什么动身?后天?” 蜂蜜已经沥的差不多了,再攥两把就可以封缸了,蜜娘看看同样僵着腿走路的俩孩子, 说:“下午我俩把蜂巢里的蜜挤干净,明天就能动身,我跟三个孩子都坐勒勒车里。” “行。”巴虎应声, 挽起袖子进灶房去做饭, 今天送来的有羊排和羊腿,“今年新酿的韭花酱应该是能吃了,晌午煮一盆清水羊肉?还是烤羊排煎羊腿肉?” “煮肉吃。”秋天本就燥, 再吃烤肉嘴上又要起燎泡。 “成嘞, 掌柜的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他在屋里做饭,蜜娘带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给狗和山狸子梳毛, 每年春秋它们换毛掉毛严重, 又喜欢往人身上蹭。 “就该把你们的毛也剪光的, 一年打一张狗毛毡。”蜜娘朝巴拉的肥胯上拍一巴掌,狗也会享受,她给它们梳毛,一个个舒服地闭眼睡着了。 巴虎把肉炖上锅,不看火的时候就倚在门框上抱臂看着,见狗毛攒多了就扒一锹带火的牛粪坨出来倒上面,一股白烟带着焦糊味腾空而起,熏的人皱眉。 “梳完了?” “嗯。”蜜娘点头,两手黑乎乎的,她僵着两条腿站起来出去洗手,使唤哈布尔去拿油皂。 “爹,拿油皂。”哈布尔也张嘴使唤人,拎着腿往出跑。 巴虎先把狗都赶出去才送油皂出去,转身的时候朝小老三的屁股上踢了一下,进屋去扫地。 “娘,我爹、我爹踢我。”哈布尔告状。 逃荒到草原后 第139节 “该踢。” 哈布尔重重一哼,在河底抠了坨泥巴放手心搓,抠的指甲里全是黑泥,屁股上又挨了巴掌。 “不洗干净你别吃饭。”蜜娘警告他。 “不吃就不吃,我们小三子胖墩墩的,一顿不吃也饿不坏。”吉雅过来使坏,还俯身逗他,“弟,你说是不是?硬气些,给娘说不吃了,就不洗。” “你也想挨打?”蜜娘扬起巴掌。 “哈哈哈。”吉雅大笑几声,大跑几步进屋,“我先去吃饭喽,好香的羊肉啊。” 哈布尔瞥了身边蹲着的人一眼,拽了根草茎戳指甲里的泥,卖乖道:“娘,还是我、我最听你你的话。”一句话要打两个磕绊,偏偏笑的讨好,惹人发笑。 “是,你最乖,快点洗。”说到底还是吃饭的诱惑大,三个孩子里就他的胃口最好,也不挑食,喜欢吃肉,素的也吃,野菜菌子之类的,但凡挟他碗里,就没有剩的。 巴虎和两个孩子已经坐在桌边等着了,人到齐了就可以吃了,一人一碗酥油茶解腻,羊排直接用手抓着啃,清水羊肉只加了盐,汤都还是清的,但滋味极好,沾点韭花酱,怎么吃都不腻。 一盆肉吃完,也就巴虎还要再吃碗羊汤煮面,他食量大,早上又没吃饭,饭量惊人。 “你给希吉尔交代过吗?九月初商队可能就会来,那个客商答应会带五只猪崽过来。”蜜娘靠在椅背上看他大口吸面条,看他吃饭总是觉得很香,也想尝一口。 巴虎看出了她的意思,挑了几根面条起来,“不嫌我脏吧?” “嫌。”蜜娘没好气地斜他,说的什么浑话,“我吃饱了,吃不进去了。” “就知道你嫌弃我。”筷头一转,面条进了男人嘴里,回答她上一番话:“说了,他会留心。” “爹,啊!”哈布尔见状溜下椅子张大了嘴,“我不嫌你。” 巴虎笑看了蜜娘一眼,人小还长了个大黄牛的肚子,敷衍地挑了一根面条喂他嘴里,哄道:“还得是我儿子。” “是呀!”小老三得意地朝兄姐看两眼,亲亲热热地靠在他爹腿上,完全忘了饭前还挨了一脚。 其其格和吉雅懒得搭理他,拿了油皂出去洗手洗嘴,蜜娘也挪了位置,洗了手开了做库房的毡包,进屋挤蜂巢里残留的花蜜。 …… 黄昏,巴虎先开门出来,看门外挤着的狗和山狸子并不意外,返回身把还残留着蜜的蜂巢端出来,“给,吃吧。” 每年的蜂巢大多都是被它们吃了,吃了蜂巢还不算,他和蜜娘洗手的水也被舔得干干净净。 这时候还不算晚,夏日的白天本就很长,巴虎又忙着把搭毡包的毛毡和木栅栏往车架上绑,入秋穿的衣裳鞋子、风干了快一年的牛肉、还有其他零碎东西,现在都收拾了,明早不用起大早。 天色半昏,门外响起几声狗叫,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出去望,身穿皂衣的衙役刚出宝音家的门,在往这个方向走。 “可做饭了?”衙役没走近,就站在两家中间的空地上说话,“大人让我来通知,今年回冬牧场没军队护送,我们要早些回去,九月十五都要回到临山,二十五动身西迁。” “可敦冬天不回漠北?”巴虎瞅见艾吉玛下学回来,冲他点了下头,“饿了吧?饭快好了。” “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肯定要多住些时日的。话我带到了,可记住了。”衙役也要赶回去陪家人吃饭。 “好,劳你走一趟。”巴虎往屋里去,低头问艾吉玛:“你是跟我们去秋牧场还是跟其他人回冬牧场割草晒草?你二姐夫今年留临山给我守家。” “回去割草。”艾吉玛毫不犹豫,他跟去秋牧场没什么用,回去割草晒草还能计数,而且有人惧他私下告状,明面上不敢偷懒的。 “行,我们明早就动身。” …… 今年男仆多,去秋牧场巴虎带了四个过去,人手充足了,能轮换着守夜,又有二三十只狗和山狸子巡夜,夜里他也能安稳睡个觉,白天做饭全由他来,蜜娘和孩子就踏踏实实的在车上养腿上的磨伤。 “养这么多嘴也是有用的嘛。”巴虎蹲在一边看大黄大斑它们大口吃肉,自从养了它们,这两年仿佛狼都少了,转场的夜里没再遇过狼群。 “都是我们大黄的功劳。” “阿尔斯狼就没功劳了?”巴虎不服,“没功劳也有苦劳,蛋都混没了。”还有巴拉,带崽的一把好手,也是出力了的。 说着他不怀好意地抓住蜜娘的手,瞥了眼三个孩子,“还是说你能生三个娃,我就没功劳了?我也出了好大的力,夜夜大汗淋漓。” 蜜娘抠他一下,不要脸,谁爽了谁知道。甩掉他的手,起身喊孩子们上车,“走了,早些走早些到。” 离秋牧场已经没多远,半下午的时候就到了,看着漫山遍野的紫色花朵,蜜娘和其其格都看呆了,“这也太美了!” “今年怎么这么多花?从哪儿吹来的花种子?”巴虎纳闷,摘了一朵仔细看了看,没认出来,反手递到一只公羊嘴边,见它嗅了嗅就给嚼了,大胆地说:“没毒,明年可以放十来个蜂箱在这边。” “是了,这里除了咱家也没外人过来。”蜜娘已经摘了一大捧,指甲上都染了色,“味道还挺好闻,等毡包扎好了就挂在床头。” 留她们娘几个在草地花丛里玩,巴虎带着男仆去烧牛粪熏虫扎毡包,搬箱子的时候男仆失手把衣箱推倒了,里面的毛毡雨披掉了出来。 “东家,你这箱子被虫蛀了。”男仆拎起箱子在底部看到了个虫眼,再看散在地上的雨披,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洞,“雨披也要补,被虫咬烂了。” 巴虎接过来看看,哈布尔不算,这个木箱里装的是他们一家四口的雨披,被虫咬了不少的虫眼。 “算了,我今年再做新的,这也穿了好几年了。” “那这些你还要吗?”男仆问得小心翼翼,脸上有些尴尬,他是今年才过来的,去年冬天家里的羊羔冻死了八成,今年刨除了平日里吃的和留着过冬的,家里情况挺紧张的,“这些你要是都不要了我拿回去,冬天冷了套在里面。” “行,你拿走。”巴虎本是打算带回去给狗垫窝的。 “爹,你看我好看吗?”其其格顶着一脑袋的花跑过来,一路跑一路掉。 巴虎挥手让男仆去忙,“好看好看,漠北最美的小姑娘。” “你还没看呢!”小丫头伸出两只手,十根胖手指上叉开,指甲上是用花瓣挤的汁水染的色,“好看吗?我娘给我染的。” 蜜娘也过来了,纤纤玉手也染了色,“好看吗?这种花的花瓣染色还挺好的,紫色的花瓣染出来是淡红色,红里还透了一丝的紫。” 巴虎突然有了主意,第二天就拎着羊毛袋出去摘花,摘了一天摘了五袋,在晚饭后扯了花瓣倒在锅里加水煮化。放置一晚捞出软烂的花瓣,加上粗盐,倒进压了毛毡的浴桶里。 “水有些少,我再熬一锅。”他兴致勃勃又拎了羊毛袋出去。 毛毡在紫红色的汁水里泡了三天才捞起来,搭在绳上晒干再拿河里去洗,颜色淡去,干了之后就偏向粉紫色,比去年买的那个水红色袍子的颜色还好看。 在秋牧场的这一个月又十天,巴虎就忙活着染色制衣,回到临山的第二天,他才咬断最后一件雨披上的线。 一家五口,只有蜜娘和其其格的雨披是粉紫色,剩下的毛毡都被巴虎压箱底了,说要给他闺女存着当嫁妆。 “卖的又不是没有。”蜜娘看其其格穿着合身的雨披跑出去炫耀,心里也高兴,小丫头有一个时刻惦记着她的父亲。 男人白了她一眼,“别看我染的毛毡遇水就掉色,但这是我亲手做的,又是摘花又是煮花,又洗又晒,千金难买。” 蜜娘不再气他,“对,就是有人给我千金我也不卖。” 巴虎这下舒坦了,被捋顺了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找马找骆驼,你带着其其格和吉雅去把蜂箱搬回来。” 时间紧,两人都马不停蹄地忙活,想着今年迁徙不是一起走,蜜娘把蜂箱搬回来了也没割蜜沥蜜,今年的夏蜜够路上卖的了。 九月二十五的早上,三声锣鼓响,最西边的人家架着勒勒车赶着牛羊踏上回家的路。 “东家,这五头猪崽子怎么办?拿绳拴着走还是?”希吉尔问。 “关勒勒车里。”蜜娘应声,猪崽子在路上走一个来月,到瓦湖估计只剩骨头架子了。 其其格和吉雅又骑上了骆驼,兄妹俩不安分地跑前跑后,不时跑回来说走到哪一家了。 他俩说的人家有一半蜜娘和巴虎都不认识,被闹得脑袋嗡嗡的。 “明年,明年再来临山了,你俩也跟着艾吉玛到私塾念书去。”蜜娘点了点逗的哈布尔尖叫的俩兄妹,反手关上车窗。 “你也该快点长大,都滚进私塾里挨夫子训。” “娘,我也要骑骆驼。”哈布尔哭唧唧地说,他不想坐勒勒车里。 “你还小,等你大了随你怎么骑。”早上的空气还有些冷,怕他喝了冷风咳嗽才坐车的。 “你怎么不把我生的和吉雅一样大?”仗着吉雅听不到,小胖墩敢直呼大哥的名字了。 蜜娘扬起巴掌,“吉雅是你喊的?再乱喊我打你嘴。” 哈布尔哼哼唧唧的收了声,过一会儿又挤到她怀里说她偏心,“把我生的最小。” 蜜娘被气笑了,这可不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西行的路上碰到的队伍不少, 有时候前面堵着了只得乍然停下,或是南北有人过来,也要停下排个前后顺序, 次数最多的时候能一天停五次,这样一来行路的速度大大降低。 蜜娘所乘的勒勒车上绑着用红线绣了蜜字的旗帜, 系在长杆上高高飘扬在寒风里, 每当晚上停车休息的时候就有人循着旗帜找过来买蜜,其其格和吉雅又跟着忙活起来,一个抱着钱匣子收钱,一个拎着秤杆在一边等着。 至于哈布尔, 他一天到晚都在车上,每当这时候就像是出笼的小鸟,蹦哒着在巴虎腿边绊脚,摸摸牛摸摸羊,再不然就跟着狗群跑到山包上坐着, 看山狸子在夕阳下朝远处跑去。 这日行至一片湖泽旁,牛马还没走近,湖边半枯的水草里呼呼啦啦飞起一大群水鸭子, 密密麻麻的像盛夏的蚊虫。 “爹!快拿箭。”吉雅惊叫。 不用他提醒, 巴虎早在听到动静时就把背上的弓拿到身前,弓筒里的箭镞飞出去,波光粼粼的水面被掉落的水鸭子打破涟漪, 清浅的湖水也染上了血色。 “巴拉, 去。”巴虎吹了个口哨,巴拉带着两只狗扑拉扑拉踩进水里, 同它们一起下水的还有旁人家的狗, 它们都闻得自家箭镞上的味道, 各自叼起断了气的肥鸭子带着满爪子的水到主家旁边。 “鸭子!吃鸭子!”哈布尔坐在勒勒车里激动大喊,像个可怜虫一样扒在车窗往外看,踮着脚还只露了半张脸。 巴虎把箭镞拔了擦干净鸭血又塞回箭筒,走过来把鸭子扔车辕上,顺着车窗往里看,眼睛盯着蜜娘,嘴上逗着儿子:“爹可厉害?” “厉害!”哈布尔说的大声,眼睛也冒着光。 巴虎见状浑身舒坦,心想小崽子太没见识了,这要是见到他射杀野狼,还不得对他佩服的睡觉做梦都喊爹。 “等你长大了我就教你射箭。”他敲了敲车板,问蜜娘鸭子想怎么吃,“我看了下,两只是公鸭,肥的流油,炖老鸭汤?用老姜炖?另一只爆炒?” “行,你做还是我做?”天冷水也冷,蜜娘不想迎着寒风拔鸭毛,如今已经到了十月上旬,夜里已经开始下霜了,早上和晚上没日头的时候特别冷。 “我做。”家里的羊群被狗群接手了,狗的叫声比头羊的叫声还管用,再加上还有奴仆,巴虎基本就闲了下来,做饭的事大多都是他来。 两人刚商定做饭的事,其其格和吉雅从牛背滑到牛脖子再跳下来,小跑着爬上车辕,进了勒勒车就搓手哈气,嚷着好冷好冷。 蜜娘拉过两孩子的手摸摸,瞥到小胖墩也要来凑热闹,作怪地扯起他的衣摆,“放弟弟棉袄下捂捂手。” 胖墩肉多不怕冷,又是个实心眼,不知道他娘在捉弄他,大大方方让兄姐把手放他怀里,还似模似样地劝:“天冷了,别往外去,冻着了要吃苦汤子。” 把蜜娘天天吓他的话原样搬了出来。 其其格看他这严肃的表情就想捏他一把,想了就干,捏着软乎乎的脸颊肉只叹手感好,又偏过头跟蜜娘说:“娘,我弟这性子逗起来没意思是吧?”是个实诚人,含蓄一点的捉弄他都分不清楚。 蜜娘笑着点头,搂过小儿子亲了一口,“傻娃有傻福。” “我弟才不傻。”其其格又维护上了,气的嘟嘴。这丫头是她怎么嫌弃弟弟都成,但要是听到旁人嫌弃,立马不干了。亲娘也不成。 “弟,过来,坐姐姐腿上,姐姐抱你。”一把掳过小老三,把他挤在她和吉雅中间。 蜜娘不着痕迹地笑笑,她巴不得有人帮她哄孩子,看到前车有炊烟冒出来,她弯腰起身,“我去帮你们爹做饭,你们仨坐车里,冷了困了就把被子扯下来盖着。” 逃荒到草原后 第140节 下了车拢紧了衣裳,大跑几步撵上前面的一架车,按说秋末的草原每年都有,这些日子也是日日都看在眼里,但每当看在眼里还是会心生震惊。一望无际的金黄牧草,蜿蜒的河流,地势低洼的地方还会形成湖泽,秋天水枯,湖水浅薄,倒映着天上游动的云,路过的鸟,打着卷的枯草和碎羽。 每年开春和秋末的两场迁徙,都是吃野物的好时节,北地的野鸟都赶在凛冬的前夕拖家带口的回南方的族地,这一路走来家里的野鸡野鸭就没断过,巴虎看到拿箭射,晚上还有大斑小斑它们九只狸捕回来换蜂蜜的,吃不完的就拔了毛挂在勒勒车外面,血水沥干再挂进勒勒车里,最后一辆勒勒车上挂的全是鸡鸭兔子。 车队停下来,锅里的老鸭也炖烂了,蜜娘接手了炒鸭货的活儿,巴虎下车去扎毡包,奴仆们忙着卸牛背上的行李。 “娘,烧火的牛粪还够吗?”吉雅过来问。 蜜娘把车上的羊毛袋扔下去,“再捡一些也行,别跑远了啊。” “好。”这活儿三个孩子都熟,春天路过时一路丢了不少的牛粪,现下干的不能再干了,就是最先路过的人已经捡过,也还有不少遗漏的。他们捡牛粪的时候碰到盼娣和莺娘,热情地上去打招呼,“姨,毡包可搭好了?” “你们也来捡牛粪?你们娘呢?在做饭?”盼娣看到三个孩子身后不远不近坠着的大黄,心想蜜娘当初宁愿饿肚子走路也坚持带它来漠北算是带对了,好通人性,还忠诚。 “我们住勒勒车里,今年就不搭毡包,你们毡包可搭好了?”回来时盼娣和莺娘各租了两架勒勒车,三架拉行礼,一架用来睡觉,不用扎毡包也不用求人,多余的时间还可以沿路多捡些牛粪绑在车顶上带回去。 “我们出来的时候我爹正在搭。”其其格说家里今晚炖鸭汤炒鸭货,热情地请两个姨姨去她家吃饭。 盼娣和莺娘俱摆手,谎称出来时已经把饭倒锅里煮了。 路上干牛粪多,牛粪坨又大,七八坨就能装大半袋子,其其格和吉雅拖着袋子,哈布尔跟在后面还捧了一坨,带着大黄叽叽喳喳往回走。 “盼娣姨,莺姨,我们先走了。”其其格回头摆手。 两人应好,拖着袋子继续找牛粪,等孩子的说话声模糊了,她俩一并抬起头往回看,蜜娘嫁人时的场景还犹在眼前,如今她最小的孩子都能跟在兄姐后面给家里干活了。 盼娣走到河边,俯身看水面映出来的姑娘,“可是天天跟你混在一起的原因?我总觉得我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来时未及笄,当下已双十年华。 “没有孩子操持,二十与三十,三十与四十,又有何异?”莺娘走过来蹲下,搅和了平静的水面,“妇人与姑娘不就是隔了个嫁人,你不嫁人永远都是姑娘,至于小还是老,我觉得都是年轻的。” 盼娣也只是一时心绪难言,本也无须人安慰,听莺娘如此老成的话,拍了拍她的头道:“这倒不像你这个年纪会说的话。”她自己在莺娘的这个年纪还是懵懂茫然的,还做过在那谁,巴虎的表弟面前说木香的坏话来着。 莺娘瞠目,站起来后退两步,苦着脸抱怨:“你捡了牛粪都没洗手!把我头发摸脏了!” 盼娣哈哈大笑着拖着羊毛袋继续走,这才有小姑娘的样子嘛。 …… 又过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日思夜想的拐角处,九月二十五出发,十一月初六才到,众人皆松了口气,天色阴沉沉的,眼瞅着就要飘雪。 “我们先回去了?”蜜娘推开车门跟巴虎说话,“你把巴拉和阿尔斯狼带走,其他的狗我都带着先把羊群赶回去,你再给我留个人。” 巴虎看向希吉尔,还没开口他先说要急着去见媳妇和小舅子,就点了那个在秋牧场张口问他讨要毛毡的小伙儿,“你跟女东家回去。” “哎。”小伙儿应声,骑在马上拿着长杆截停了羊群。 蜜娘赶着勒勒车已经拐弯了,她下了车喊大黄过来,大黄是羊群里的领军人物,它一动,头羊也有了方向。 “走了,早点回来。”蜜娘冲马背上的男人摆手,转身坐上车辕,悠哉悠哉地望着回家的路。 吉雅头探出车窗往后看,等见不到他爹了才缩回头,趴在车窗上往外瞅,走了好一段路才看到了去年见过的那棵歪脖子树,手指过去问:“娘,是不是我们去年见到的那棵?” “对。”看见歪脖子树就快到家了,远处的雾似乎都染上了青黛色,青烟后面藏着砖瓦房。 “那咱们快到家了。”人在漠北草原不辨方向不明距离,吉雅印象里有标志性的地方不多,歪脖子树就是其中一个。他再次探出头往外看,“阿爷肯定不知道我们今天回来,我们给他带了小猪崽,他见到肯定高兴。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萝卜应该还没挖吧。” 牧仁大叔已经在村东头的山包上等着了,他早在十天前听到远处有蹄声踏过就知道南边的人回来了,当天便把暖炕都烧了起来,天天吃了饭就过来等着,今天又听到蹄声,他耳贴地面,听到蹄声往这边来就知道是巴虎一家回来了。 车马闯过浓雾,老头大步迎了上去,走在最前面的是官府的人,再接着是救济院那边的,看见盼娣骑在牛背上,他跳了两下挥手大声问:“蜜娘和孩子们回来了吗?” “在后面。”盼娣顺手一指,老头就高高兴兴逆着人群找了过去,最先看见的是蜜娘,他扬高了手示意,“这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除了路上耽搁的时间多,也没遇到其他危险。”蜜娘听到车里俩孩子喊阿爷的声音,她跳下车打开车门,其其格和吉雅就挤出来了,见到老头伸手要抱。兄妹俩从小就跟着老头,猛地半年不见可不就想了嘛。 “你坐车辕上去。”她让老头坐车,自己站下面走路。 牧仁大叔挨着抱抱俩孩子,再看车里面好奇盯着他的小孩,“哎呀”了一声,“小家伙跟他爹小时候长的可真像。” 哈布尔抿嘴笑,听其其格让他喊阿爷,便听话地喊了一声。 “哎,小哭包长大了。”老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着还是该跟去临山的,孩子都不认识他了。 “家里可还好?给你留的羊够吃吗?”蜜娘问。 “够,都好。”老头回过神,说起家里的事,“你们走之后我又挖了块儿地种萝卜,又在后面的库房里挖了个地窖,如今萝卜都收了。被子我也都抱出来晒了,都是日头好的时候晒的,足足晒了三天,你们回去了就能睡。炕也烧起来了,门窗上落的灰也擦了,库房也都开了门窗散了潮气。我听着是你们回来了,锅里我还炖了羊汤,待会儿到家切两个萝卜兑进去,再炖一会儿就能吃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锅里也烧了热水,吃了饭就能洗头洗澡。 “还是家里有个老的好,你在家我们真的一点都不操心。”蜜娘听着心里就舒坦,路上奔波了一个多月,只想好好洗个澡躺在炕上大睡一觉。 “回家真好啊。”蜜娘瞅着越来越近的砖瓦房,问老头这半年可有去都城看过大夫。 “我好好的看什么大夫,身体棒的很,还能再活二十年。”老头面上露出心虚。 那就是没有了,蜜娘也没说他,“等我们去都城的时候你也去,或是让巴虎带你去茂县,让大夫给你把个脉。” 老头这才没再犟,一左一右各抱个孩子,心里美滋滋的。 到家后,蜜娘赶着羊群去吃草,老头忙着进屋先舀了四碗羊汤凉着,洗了萝卜切成块儿倒进香喷喷的锅里。 “给狗炖肉了吗?”蜜娘喝汤的时候问。 “炖了炖了,在后院。”烧炕的灶不止一个,从他家掂来的锅他给用上了,里面炖的就是给狗和山狸子准备的羊肉。 填饱了肚子,蜜娘舀水让孩子们先洗澡。老头提了一桶肉食出去喂狗,之后就不进来了,说是要去看看羊群,让蜜娘要睡觉就把门从里面杠上。 老头知情识趣,巴虎不在家,蜜娘又要洗澡,他就找个合理的理由从屋里出来。 娘四个洗了澡同睡一张炕,一直睡到巴虎回来才醒,这又是一通忙活,一直到天黑,家里的事才都忙活完。 从临山到瓦湖,这一路都是一家人睡在一个毡包里,今晚回房睡觉,哈布尔就颠颠地跟在他兄姐后面进了厢房。 “娘?”吉雅看着屋里多出来的一个人疑惑。 巴虎已经走进去把哈布尔抱起来了,“你跟爹娘睡,你哥你姐睡这屋,我们在隔壁。” “不要!”小胖墩拽住门框,哭唧唧地喊着要跟他姐他哥睡。 “这……”巴虎心里暗乐,面上一副犹豫的神色,为难地看向蜜娘,“要不先让他睡这边,睡熟了我再抱过去?” “才不要,我不跟你睡。”哈布尔听了越发挣扎。 蜜娘瞪了巴虎一眼,“让他睡这边。”睡熟了还不是由着他们摆布。 三个孩子下午睡了的,天黑了也不困,蜜娘和巴虎杠了门在屋里偷偷摸摸行不轨之事都能听见隔壁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的声音。 “你绷这么紧干嘛?放松些。” 蜜娘蹙着眉,听着隔壁的动静心里担心三个猴子把炕再跳塌了,炕下面可有火星子啊。 事了,巴虎眉目舒展地躺在炕上,心里也是不满隔壁的动静,恨恨道:“再闹腾我把他们都赶到后院去睡。” 话刚落就听到啪叽啪叽的脚步声过来,蜜娘下意识地捞起被子盖身上,听到拍门声才想起门从里面杠上了。 “咋了?”巴虎没动。 “爹,你给我们舀水洗脚,我们脚脏了。”门外是吉雅,还嘀嘀咕咕说干嘛把门杠上了。 “怎么就脏了?赤脚下地了?”巴虎这才起身,让他先回去,“我这就给你们打水。”应的爽快,丝毫不见刚刚的嫌弃。 囫囵套了衣裳下地,趿拉着鞋子去灶房,没一会儿一手端了半盆热水出来,一脚踢开厢房的门,看他们赤脚站地上,身心舒坦也没骂人,“都泡泡脚,脚心的灰搓干净,我待会儿来看。” 另一盆水端去了隔壁,关上门两人快速擦洗,倒了水敞开门开了窗,一人抱起炕上的被子,一人换床单。 “我去抱哈布尔,你就别出来了。”巴虎攥了脏床单跟脏衣裳团在一起。 “好。”蜜娘看他要关窗户,忙喊:“别关,等你抱孩子过来了再关。” 男人轻笑一声,悠着步子往外走,刚出门听其其格说的话不对劲,他放轻了脚步过去,顺着门缝偷看,就见其其格和吉雅像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哈布尔这个缺心眼坐在板凳上,低着头吭哧吭哧地给兄姐搓脚丫。 “洗干净了。”哈布尔抬起其其格的脚看看,捞过擦脚布擦干脚上的水,还顺手把鞋给穿上了。 好一个乖巧的小厮! 巴虎等着其其格穿上鞋了才推门进去,站在门口不作声,欣赏其其格和吉雅脸上又惊又慌的表情。 “咳。”吉雅夺过哈布尔手上的擦脚布,见他还愣愣的,怕他说出什么要命的话,三下五除二擦了脚穿了上鞋,蹲下把小三子的鞋又给脱了,两只干净的脚丫又按回水里。 其其格见状也反应过来了,从她哥手里抢过一只脚,打哈哈:“瞧瞧,我弟脚趾缝里的灰都没洗干净,还得是我来。” “我们是轮着洗的。”吉雅打补,心里琢磨着他爹怕是全都看见了。 巴虎还是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懂不懂,人家兄妹三个都挺乐呵的,关键是伺候人的这位看着还挺喜欢干这事的,擦脚穿鞋的动作可太自然了。 “哈布尔今晚跟你们睡,照顾好了。”他想了想转身出去,屋里有暖炕也不担心孩子受凉。 刚关上门又推门进来,在两个孩子惊疑的表情里端了盆把水倒尿桶里,“想尿尿了自己下炕来尿。” “好。”其其格和吉雅乖乖应声,哈布尔这搓脚弟也一个劲点头。 傻小子,孝顺错人了! 巴虎想笑,又有些拈酸。 作者有话说: 也算二更合一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蜜娘见只有男人一个进来, 疑惑问:“哈布尔呢?你不是去抱孩子了?不过来睡?” 巴虎咂巴了两下嘴,关上门脱了外裳坐到炕上,这才说了隔壁兄妹三个私下的小动作, “我估计是其其格和吉雅拿洗脚为条件答应哈布尔跟他俩一起睡,我就没多话。” 蜜娘支起身, 满脸的好奇, 遗憾她没看到那一出,“哈布尔也太好骗了,改天我也试试。”见巴虎转过脸眼神复杂地看她,她挡住他的眼睛, “干嘛?嫌欺负你儿子了?” “……不能仗着人家性子憨厚就哄骗他。”巴虎按下眼前的手,皱着眉头发愁,“我还想着怎么给老大老二说说,小三子年纪小心眼少,也不能……也不能欺负老实孩子。” 同一个爹娘, 其其格和吉雅心眼子多的像蜂窝,轮到老三了,怎么就生了个憨厚的性子? “人家兄妹三个都乐意, 要你插什么手?”蜜娘白他一眼, 翻身又躺下,“自家兄妹玩闹,哪儿算得上欺负?” “这般玩闹惯了, 日后不就习惯了这么使唤人?” “那你可真是想多了, 你小儿子实诚又不是傻,没好处他会干?之前喊他拿个油皂他还会使唤你, 你忘了?”有两个大的在前面打样, 小的这个也就实诚这几年。 蜜娘推他躺下睡觉, “孩子之前的事我俩都别插手,爱打打爱闹闹,你别看其其格和吉雅日日都在嫌弃哈布尔,家里就数他俩最护短。不信你改天把哈布尔打一顿,看他俩是跟你一伙的还是跟小老三一伙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巴虎也是个护短,躺下时嘟囔:“好端端的我打他干嘛,又不手痒。” “那我打?”蜜娘故意激他。 逃荒到草原后 第141节 “你手痒?” “对,我手痒。” 巴虎轻哼一声,哪还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闭眼不理她。 “哎。”蜜娘推他,“你不说话我当你是答应了?” “行了行了,手痒你打我。”男人闭着眼拉过她的手,摊着身子任打任捶,不讲理道:“你打死我吧。” 哪舍得打死,打死了谁给她干活啊,蜜娘搂着他的腰,两人弓着身贴在一起,含笑道:“先攒着,等孩子长大能干活了再打死。” “已经快被气死了。”巴虎揪她一下,有气无力的,“你气死我算了,还能省点力。” 蜜娘闷笑出声,胸腔里的震动带动了身前的男人,他也跟着笑,翻过身把人搂在怀里,闭眼听着窗外猎猎的寒风。 半夜蜜娘醒了一次,桌上的油烛已经熄了,她摸黑从被窝里起来,跨过外侧的男人下炕穿衣裳,开门去隔壁看孩子。 在野外的时候巴虎一直提着心,一夜要醒好几次,回家了也放松了,开门阖门的吱呀声都没惊动他。 兄妹三个盖一床被子,哈布尔躺在兄姐中间睡的正香,蜜娘进去推醒他们,“醒醒,起来尿尿。” “娘?”哈布尔睁眼就伸手要抱,迷迷糊糊地问:“天亮了?” “起来尿尿。”蜜娘抱他下炕,拉着他到尿桶边上,“尿水桶里。” 其其格和吉雅醒了还拥着被子发愣,听到水声才回过神,下炕了往外看,“我爹呢?” “在睡觉。”蜜娘站一边看三个孩子陆陆续续又踩着椅子上炕,走过去给他们盖好被子,“快睡,娘也回屋睡觉了。” 她出门又给灶里添几锹牛粪坨,又去后院给老头睡觉的屋续上火,这才拥着一身的寒风往屋里走,踏进檐下听到屋顶的噼啪声,伸手出去,是下雨了。 冬雨一落地,冬雪也就不远了,路上还没到家的牧民接下来几天可要受罪。 蜜娘掀被躺进去,捞起男人的手臂钻他怀里,脚也踩他腿上,好冷好冷,穿的那点衣裳不抵用,一出去就被寒风吹透了。 巴虎这才醒,捞起腿上的脚揣在肚子上,“起夜了?下次你喊我,你别出去了。” “睡吧,有话明天说。”夜里醒了神可就睡不着了。 雨点噼啪打在瓦片上,蜜娘闭眼数着数,什么时候睡的不知道,早上巴虎什么时候起的也不知道,醒了炕上就只有她一个人,隔着墙的灶房里有锅铲碰在一起的闷响。 “咚咚。”两声敲墙声,“东家,饭快好了?” “可以起了,我在烙葱油饼。”巴虎回声,“夜里下雨了,今儿冷的很,你多穿两件衣裳。” 雨下的还不小,地面都打湿了,他早上起来时还在庆幸,但凡早一天下雨,人就要受老大的罪。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之后又阴了两天,接着天上就飘起了雪,来买蜂蜜的妇人都羡慕瓦湖的人赶在雨前到家了。 “落雨的当晚我们还在路上,摸黑起来拆毡包,老的小的都塞勒勒车里,毡包湿了风再一吹,人坐里面像是坐在雪窟里。天明了还要里三层外三层迎着冻雨赶牛羊,急着赶回家啊,害怕再下雪了,下雨还能识方向,雪大了迷了向都不知道。”妇人苦着脸说路上的辛苦,“老人和小孩坐勒勒车里还好一点,男人迎着风淋着雨,到家了就病了一堆。” “男人体壮,病了喝几剂苦汤子好的也快。”蜜娘往瓦罐里多添了些蜜,漠北的冬天就是这般,迁徙的路上最大的威胁就是突变的天气。 “也是,有些连苦汤子都没喝,就躺火炕上捂了一夜就退热了。”妇人也不再抱怨,这种情况也难遇,今年是没军队护送,乱糟糟的把速度拖慢了,往年这时候早就到家了。 买蜜的一波又一波,蜜娘带着三个孩子忙活着烧水煮酥油茶,又是招待踏雪来的客人,忙活的团团转,心里又乐滋滋的,她家的蜜算是打出名声了。 不仅是人高兴,家里的山狸子和狗也高兴,一天到晚蹲在家门口哪也不去,每走一波客人都能混两口蜜水喝,它们看到骑马赶车来买蜜的,比收钱的主人还高兴。 娘四个忙着卖蜂蜜,凿冰捕鱼都是巴虎一个人带着仆人去的,其其格和吉雅闲的时候在门外的河道里过了滑冰的瘾,去湖里滑冰对他俩就没了诱惑。 … 冬月尾,家里刚宰了牛,婉儿和阿斯尔两人来了,阿斯尔在山里打了只雄鹿,过来给两家送些鹿肉。 “你们自家吃呗,还拿来送我们。”巴虎接过鹿腿拎到灶房里,“晌午在我家,把你三姐一家也叫来,昨天刚宰的牛,晌午煮个锅子,再烤了牛蹄。我们去年烤过一次牛蹄,味道极好。” 阿斯尔摆手,“你们别忙,晌午在我三姐家,她已经在做饭了。” “那就住一晚再回去,晚上在我家。”蜜娘拉着婉儿的手留客,“老远来一趟,去年和今年,你们有两年没过来了。” “这不就来了,今年过年我们带着俩孩子过来,还像前年一样,多住几天。”婉儿玩笑说不带公婆,“免得两个老的催我们。” “月初下雨的时候你们可到家了?”巴虎问,“不少人路上都挨了冻。” “我们还好,下雨的时候已经到了。我们走的早,走在前面没被堵着,十月尾就到家了。”阿斯尔跟巴虎聊着路上的事,说了好一会儿被婉儿提醒才想起了还有事,“到你家就是自在,有说不完的话,年后我们来了再聊,婉儿想去看看一起来漠北的其他小姐妹,我得跟她去走一趟。” 蜜娘和巴虎送他们出去,差了其其格和吉雅去带路。 “今年扈家可还请戏班子?”出门的时候婉儿问。 蜜娘摇头,“孩子还在肚子里,估计是明年夏天生,可能明年冬天会请戏班子。” “那我把我阿奶也接走。”婉儿还记着老太太想听戏,琢磨着等哪天雪停了带她去都城听戏。 婉儿和阿斯尔拿了东西先去盼娣家里走了一趟,之后又去木香家,这趟过来主要也是为了看望木香,去年她男人死了这么大的事因为婉儿有孕没方便过来。 “走,进去吧。”巴虎揽着蜜娘往屋里走,看哈布尔在檐下踩雪,两人都没做声,进屋喝了碗酥油茶才出声喊人:“小三子你不怕冷啊?快进来。” 哈布尔咚咚咚地跑进来,扑在蜜娘的腿上问他哥他姐什么时候回来,“我哥和我姐也怕冷。” 意思是不该使唤他们出去。 蜜娘笑看了巴虎一眼,人家兄妹三个是一条心的,她跟他都成外人了。 “你哥和你姐又没说冷,他们不怕冷。”巴虎招手让小老三过来,抱着拍了拍屁股,“你说我怕冷吗?” 哈布尔摇头,掰着手指头说:“扒雪煮水,扫院子里的雪,扫屋顶上的雪,还有早起做饭,下雪天去买粮食,都是你,我觉得爹你不怕冷。娘怕冷,我怕冷,我姐和我哥也怕冷。” “对,爹不怕冷。”巴虎揉了揉小儿子的胖脸蛋,小崽子还挺有心的,他干的活儿都被孩子看在眼里,是个心细的小孩儿。 “我哥我姐什么时候回来?”哈布尔还惦记着,“我们说好要捉迷藏的。” “他俩藏你找?”巴虎下意识地问。 哈布尔特得意的点头,“我找人可厉害了。” 不用问,这迷魂汤又是其其格和吉雅给他灌的。 小可怜,被忽悠的团团转,蜜娘听的都有些不忍心了。等其其格和吉雅回来,她喊来巴虎陪三个孩子玩捉迷藏,让巴虎找,她和孩子们藏。 “我数数了啊,十,九,八……三,二,一,都藏好了,我来找了。”巴虎从大门外进来,先去了灶房,再去卧房,这两间都没有,再去厢房,刚进门就听到轻微的一声响。 他故意咳了咳,以为是哈布尔躲在里面,在门口打了个转又出去,转身去了另外两间房,把其其格先逮了出来。 “你哥呢?没跟你藏一起?”巴虎以为最先找出来的应该是蜜娘,他拉着其其格溜溜哒哒去后院,几间屋都找了一个人影都没找到。 “不会是去库房里了吧?”男人搓着下巴,问其其格以往会不会藏到库房里。 “不会,都挂着锁,我们取不下来。”其其格也来了兴趣,跟着他爹一起找人,“我娘和我哥我弟还挺能藏的,爹,前院你都找了?” 巴虎这下不确定了,他去库房看了一眼,门上都好好的挂着锁,又拐去前院进了厢房,在炕和衣箱的夹角里揪出顶着被子的吉雅。 “爹,你头一趟进来没发现我?”吉雅蹦出来问。 “没。”巴虎不肯承认他心存偏袒。 这么久哈布尔都没动静,他可以确定小儿子跟蜜娘藏在一起,差使两个孩子去找,“你俩找,我去做饭。” 然而他刚进灶房就看见了藏在门后的母子俩,他往外瞅瞅,比了个指头,趁其其格和吉雅去后院了才问:“一直在灶房?” 蜜娘是趁巴虎数数和其其格吉雅藏进屋的时候,轻手轻脚拉了小三子藏在大门后面,大门后放的有卷毛毡,刚好能把人遮着。等他找了其其格去后院才又带着哈布尔藏到灶房里。 “多亏了你把其其格拉走。”蜜娘窃喜。 巴虎看了看咧着嘴傻笑的小儿子,摇头笑笑,他那是怕其其格把藏在厢房里的人找出来了。 屋外的两个孩子只差把地窖盖给掀起来了也没找到人,又跑出门去羊圈看了看,进屋站院子里大声喊:“不找了不找了,爹,饭可好了?我们先吃。” “还没好。”巴虎同样大声喊,只当没看见其其格给他使眼色。 吉雅觉得不对劲,院里院外只剩灶房他没进去过,他瞅了眼开扇门又关了扇门做饭的男人,大步往灶房跑。 “干啥干啥,饭还没好。”巴虎心中一紧,大声阻拦。 吉雅才不听他的,进门就看见了贴着墙坐着的一大一小,笑盈盈地看着他。 “唉,可算找到了。”蜜娘装模作样地拍身上的灰,“腿都要给我坐麻了。” “爹你作弊。”吉雅气得脸都红了,跑过去抱着巴虎的手张口就咬。 其其格听到声也跑了进来,看到从门后走出来的娘和弟弟,哪还有不明白的,啪啪跑去给他哥帮忙,嘴里一口一个骗子。 “我冤死了。”巴虎挟住两个孩子大声叫冤,“别咬别咬,我摸了牛粪没洗手。” 一通解释,其其格和吉雅仍然气冲冲看着巴虎,但凡他一动就重重一哼。 巴虎笑着向蜜娘求助,嘴里一再夸赞:“我儿聪慧,竟然发现了灶房这个漏洞,将来定有大本事。” 吉雅抱臂不銥嬅理他,等饭好要吃饭的时候才肯开口:“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跟你娘玩吗?” “我娘又不是骗子。” 好了,骗子这个帽子扣他头上算是摘不掉了。 巴虎撇了撇嘴,捞了烫熟的牛肉挟孩子们碗里,“还不跟我玩,以后你们喊我我都不陪你们玩。” 还是蜜娘说的对,孩子们的事大人不能掺和。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顿晚饭, 巴虎殷勤地给俩儿女挟菜烫肉,要吃肉决不捞青菜,百般讨好, 人家兄妹俩还是气鼓鼓的。 他给蜜娘使眼色,劝劝啊, 打个岔也行。 “我晚上想吃鱼丸子和肉丸子。”蜜娘趁机提条件。 “行, 我下午做,牛肉丸子还是羊肉丸子?”巴虎痛快答应。 蜜娘看向三个孩子,“你们要吃哪一种?” 其其格看吉雅,她犹豫着要不要和好。 其他几个人也随着其其格一起看向吉雅, 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自尊心,摆着谱说不想吃肉丸子,“我晚上想吃烤羊肉。” 巴虎想到阿斯尔提来的鹿腿,“那行,晚上煮丸子汤, 明晌午烤鹿腿和烤羊肉。” 吉雅嘴巴动动没出声,算是同意了,但还想卖好:“也就是我娘了, 换成旁人我是不肯让的。” 逃荒到草原后 第142节 说的像是他是做饭的老师傅似的, 他不松口旁人就没得吃了。不过做饭的人都没意见,蜜娘也就不吭声。 其其格见她哥松口了,脸上也带了笑, 她撒娇说想吃牛肉丸, 要带些牛筋的。 “哎,我洗了碗就去割肉。”巴虎答应的干脆。 等三个孩子手拉手去羊圈玩了, 蜜娘起身帮他洗碗洗锅, “以后不拉偏架了吧?” “我可没有。”孩子走了他又不承认了, “我进灶房时已经退出游戏了,不作声才是对的,俩孩子耍赖不讲理,你怎么也冤枉我?” “呦,可真是亲父子了,儿子无赖爹也无赖?”孩子说他是骗子,他说孩子是无赖,胡搅蛮缠,无赖到一起了。 见巴虎还要狡辩,蜜娘摆手阻止他,“别跟我说,你今儿就是把嘴皮子磨烂也没用。” 男人幽怨地叹口气,擦了手上的水出去拿鱼,装鱼的缸在后院的院子里摆着,他搬开木板提出一条大鱼,又去晾房提了刀牛肉。听门外有说话声,他走出去看是盼娣,打招呼道:“吃饭了?” “吃了,过来找蜜娘说说话。” “那进去坐啊,外面冷飕飕的。” 盼娣摆手,“你忙你的,我说几句话就回去的。” 她缩着手在袖子里,问蜜娘:“婉儿正月来你家?那到时候我也准备一席菜,你们都过去,我们也聚聚,也算是给我家添几分热闹。” 蜜娘思索着她的意思,问起其他:“年底家里还留了多少只羊?”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别以为我没成家家里情况就困难,还成,这几年养的牛羊没生过大病,刨除租你家的,今年的羊还能剩两百出头。再说就是困难,也不是一顿饭一桌席面都掏不起。” “你挺辛苦的,一年到头都在忙活……” “辛苦也高兴,一年忙到头也快活,没烦心事。”盼娣看着蜜娘,“你看我们两家住的近,又有旧交情,要不我初三来你家拜年,初四你们到我家?”意思就是两家以后过来往,当亲戚走着。 “行。”蜜娘点头,“那我占便宜了。”她孩子多,以后娶媳嫁女要办不少的事,盼娣要送好几个礼。 “这都是小事,什么占不占便宜的,你家也不缺这一星半点。”盼娣得到想要的答复面上轻松许多,这个事她惦记老长时间了,“那你进去吧,我也回去了。”转身踏进雪地里。 蜜娘也进屋,站灶房门口问:“东家,可要我帮忙?” “没啥要忙的。”巴虎擦手扣了一坨面脂出来,用脚带上门,“我要去羊圈,你可去?”面脂扣多了,抹了手又往脸上搓了两把,还嫌手上滑腻,又拉过蜜娘的手搓了搓。 “我抹了的。”蜜娘搓了搓手,跟着他往外走,出了大门缩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让他给她挡风。 “你别把我靴子底踩掉了。” “我注意我注意,你步子迈小点。” 路过狗屋,两人不约而同拐道进去,狗占两间房,最西边一间是九只山狸子同住,吃饱了都缩在干草上睡觉,人进去了就抬了抬头算作打招呼。 “你说明年开春了它们会跑回山里吗?”巴虎拉着蜜娘出来,山里来的那五只山狸子待人始终不亲近,它们对人抱着戒备,人对它们也怀着警惕。 “不会吧,今年都没走,明年怎么可能走?” “今年是肚子里没揣崽子,揣崽的母兽保不准会回山里。” 那就不知道了,走不走的人也管不了。 其其格听到说话声探头出来,冲巴虎招手:“爹快来,水烧好了,就等你了。” 巴虎闻言拽着蜜娘大步跑进羊圈,脚上的雪带了一裤腿,来不及掸掉就被火炉子里的热气又烤化成水。 哈布尔乖乖坐在板凳上往火炉子里扔牛粪坨,小脸烤得红扑扑的,见人来了喊声爹娘,注意力又回到烧火上。 “娘,今年我们还做麦芽糖吗?”其其格突然想吃松子糖了,“今年可买糯米了?” “去年剩的还有,你们想吃娘就做。” “想吃,能不能年前就做?” 蜜娘点头,说过几日就做,说罢拎着桶出去铲雪,一桶一桶倒进大铁锅里,羊圈里的这口铁锅也是日夜不断火,就供着牛羊马骆驼喝水。 嘱咐孩子们在这儿看着,她往新建的羊圈去,今年巴虎琢磨着把包谷粒泡软,像磨豆子一样磨成浆喂牛羊,这样吃了牛羊竟也没胀肚,比烧炕把包谷捂出芽省事多了。家里牛马多,磨浆只用一个人在那儿盯着就够用了。 “你怎么来了?”巴虎颠了颠手里的勺子,“要不要来刮包谷浆玩玩?” 蜜娘接过,先舀了勺包谷倒进石磨的洞里,听着咯吱咯吱的响声,佩服道:“养牛养羊还得是你来,琢磨出的法子靠谱。” “吃饭的家伙能不用心?就靠这手艺喘口气了,没用了就要被打死,我多怕啊。”巴虎装模作样地摇头唏嘘,“唉,人活着可真难。” 真记仇,一个月前的胡言他能记到今天。蜜娘白了他一眼,“没见你多怕。” “怎么不怕?没见我今天殷勤地跟儿女认错?吃饭还要看人脸色,不敢得罪人呐。” “你这不是倒打一耙?这两件事能扯到一起?还说你儿子无赖,我看最无赖的是你。” “对对对,你说的对,你说我无赖就是我无赖。”他说着自己都绷不住了,大笑出声,不讲理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以后可不能再训我。” 蜜娘不理他,背过身了也露出笑,“这么能胡扯,今天晌午服什么软呐,该跟其其格和吉雅胡缠一通的,你也就会在我面前说歪理。” 可不敢,那时候吉雅的眼睛都气红了,他担心多说一句他大儿子能坐地上哭,到时候可不是一顿烤肉能哄好的。 “爹,提水!”其其格又喊。 “来了。”放下刷子立马跑出去。 给所有的牛羊马骆驼倒水喂了个遍天也昏了,巴虎和蜜娘放下手里的活儿回屋准备做饭。他剁了解冻的牛肉放木槽桶里搅打,像打酥油那般打成颇有弹性的肉糜,蜜娘则是切鱼段挑鱼刺,牛肉丸下锅煮的时候再把鱼肉揽进木槽里继续搅打。 冬天肉丸放的久,一做就做一盆,撇下晚上吃的,其他的都端出去冻着。 草原的冬天就是如此,半上午忙晌午饭,不等天黑又忙晚饭,间或干点活儿,吃吃喝喝睡睡,快快活活的养膘。 …… 过了腊八就是年,蜜娘熬第二锅麦芽糖的时候,巴虎给其其格和吉雅说了初一那天去给阿奶拜年,“你们别跟其他小孩约着那天在村里拜年了。” 两个孩子先是惋惜,随即想到要去见那个年年给他们送生辰礼却从未露过面的阿爷阿奶又兴奋起来。 “我给阿奶阿爷送什么呢?送罐松子糖?送罐蜂蜜?”其其格跑进屋去翻找她攒的东西。 巴虎看着两个翻箱倒柜的孩子有些愣神,在这一刻他决定不向孩子们讲诉他和上一辈的恩怨,也希望前尘往事不要再被人提起。 “你去吗?”他问蜜娘,自问自答道:“去吧,带上哈布尔,我们一家一起回去一趟。” 蜜娘有些犹豫,看着两个满怀兴奋的儿女,点头答应,“行,我也去看看你出生的地方。” 真会说话,看看他出生的地方,巴虎闻言对这趟出行也有了期待。 …… 正月初一这天是个晴好的天气,云层里漏出了日头,光照在雪堆上亮的刺眼,刺的人眯着眼。 巴虎带着妻儿踏进老宅大门的时候,闻声出来的妇人站在檐下眯着眼看了许久,在人走近了才认出来。 “巴虎?” “是我。”巴虎一手牵了个孩子,“我带孩子回来看看。” “屋里坐,快进屋。”妇人往屋里走几步又转回来,高兴的不知道怎么着才好,听到孩子喊阿奶,她蹲下身笑盈盈地跟孙子孙女说话:“是叫吉雅和其其格吧?阿奶没记错?”有些年没见了,其其格长得随巴虎还好认些,吉雅随他娘,走在路上走个脸对脸她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是,我叫吉雅,我妹叫其其格。”吉雅拉过哈布尔,“这是我弟弟,他叫哈布尔。” “好孩子,好孩子,长的真好。” “我小叔呢?不在家?”巴虎拉过蜜娘,“儿媳妇来了没看见?” 妇人这才冷静了些,站起来引着人往屋里走,“蜜娘丰腴了些,比往年见着好看许多。你小叔出去了,我让人去找他。” 几个人进了屋,其其格和吉雅把带来的年礼拿出来,“蜂蜜是我娘养的蜂酿的,松子糖也是我娘做的,这两顶帽子是我们用洗脚跟我爹换的,他缝裁了两天才完工,都送给阿奶和阿爷,谢你们每年给我们送生辰礼。” “哎。”妇人有些无措地看巴虎和蜜娘,听俩孩子喊赛罕喊阿爷就知道儿子和儿媳没在孩子面前提过以往的破烂事,她接过东西摸了摸孙子孙女的头,再看向儿子儿媳,“我谢过你们在孩子面前给我留脸面。” 巴虎摆手,“大过年的,别提那些糟心事。” 蜜娘也笑笑,她这婆婆看着像是变了个人哎。 “晌午在家吃饭好吧?我这就让人准备饭菜。”妇人有些拘束,不知道说些什么,站起身往外走,“我去安排饭菜,巴虎,你带蜜娘和孩子到处走走,你小时候住的屋还留着。” 说着话有仆人进来说有族人来拜年。 “都这个点了,马上要做晌午饭,还拜什么年,你去说一声,就说我儿子带着家小回来了,家里忙,让他改天再来。”说的话里都带着高兴和炫耀,恨不得是人都知道巴虎带了妻儿回来。 “我阿奶家好大啊。”其其格站在院子里数,一排院有十二间房,而她现在站的是第三进院落,后面好似还有两排。 “喜欢吗?喜欢就搬回来住。”说话声随着重重的脚步声一同进来,赛罕还是四年前的模样,一点都没见老。 “你可算是愿意踏进家门了。”话是对巴虎说的。 “孩子大了,来找你履行当年的承诺。”巴虎直言:“你带我的孩子在族人面前露个面,明年其其格和吉雅就要去戌水念书了。” “这是小事,好说。”赛罕走过来一把抱起哈布尔,“这个是小的?两岁了?” “四月尾两岁。” “小子长的敦实。”他见孩子没闹,抱了就没放下来,朝蜜娘点了点头,“侄媳妇把孩子生的好养的好,教的更好。”不止孩子,就他那个犟种侄子也被捋顺了毛,不似往年,浑身带刺。 “应该的,生了就当好生教养。”蜜娘牵着其其格跟在巴虎一侧,走在这个大而沉闷的宅子里,还是觉得自家的小院最好。 趁着饭还没好,赛罕带着巴虎领着三个孩子出去往族人们家里溜了一圈,路上一直抱着哈布尔没放下来过,跟巴虎好声好气地商量:“等俩孩子去戌水念书了,晌午来家里吃饭吧,也免得你跟蜜娘还费心送饭。” “阿古拉不常带孩子回来?” “就初一的早上抱孩子跟族人过来坐坐,其他时候不回来,路上见面了也不说话。你妹是明天回来,她偶尔还回来陪你娘说说话。”赛罕说家里冷清,“我们也不做什么,其其格和吉雅就晌午去吃顿饭,天热了能在家里睡一会儿,到点了就去私塾。” 巴虎没拒绝,也没答应,只说要回去跟蜜娘商量。 但赛罕迫不及待的在饭桌上就问起了蜜娘的意见,“孩子在我们这儿吃饭,你们少操些心,孩子吃的也可口些。这些年风声也没了,也少有人说三道四,你们尽可放心。”从听到孩子喊他一声阿爷起,他满足的恨不得给人当孙子用。 “到时候看其其格和吉雅的意见,他俩愿意到你们家里吃晌午饭可,愿意骑马回去吃饭也行。” “行行行。”看出巴虎和蜜娘不排斥,老夫妇俩双双松了口气。 这顿饭吃的和乐,三个孩子最为满足,坐上车了嘴里还念叨着阿爷阿奶可真好。可不好嘛,吃饭恨不能喂到嘴里,走的时候又一个孩子给个银锭子当压岁钱,其其格和吉雅嘴都要高兴歪了。 “你们别送了,我们走了。”巴虎往远处走了点,对他娘和小叔说:“以后我们初一过来,平常没事也还像往年一样,你俩好好过日子,我跟蜜娘带着孩子也好好过日子。”意思就是互不打扰。 孩子们的想法是他们的,喜欢走动那就让孩子们走动,至于他,还是少见面的好。 “成,随你。”赛罕按住阿润,“走吧,路上慢些,小心着点。” 目送车马走远,两人也转身进屋,他安慰她说:“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能走出这一步已经是巴虎和蜜娘大度了。” 作者有话说: 争取明天完结 逃荒到草原后 第143节 第一百九十六章 马拉着车刚走到村中间, 就被一群狂甩尾巴的狗围住了,长一声短一声的汪汪叫,周围的雪地里满是它们的狗爪印。 “走了走了, 回去回去。”巴虎支着马鞭推开扒着车辕的大黄,吹了一路的风他都要冻僵了, 一开口说话脸皮都扯的疼。 “嗷汪——”大黄执意地盯着勒勒车, 两只前爪扒在车辕上,后爪在雪地里扑棱,见车门推开露出熟悉的脸,双耳后撇, 披了毛的狗脸满是喜意。 蜜娘探出身子摸了摸它的狗头,拽着大黄的后颈喊巴虎,“快帮我把大黄拉上来。” “马上都到家了。”巴虎见不得这狗东西区别对待,但手自有它的主意,箍着狗肚子给抱了上来, 一人一狗并坐在车辕,车前车后还三三两两跟了一群。 路上的人见状羡慕地打招呼,“养了一群好狗, 晌午饭那会儿它们就在这儿转悠了, 估摸着就是等你们。” “那应该就是了,早上走的时候它们就想跟着一起出门,追到救济院那边了我又给撵了回来。”巴虎满脸自得, 伸手把大黄往里拢了拢, 免得踩空掉下去了。 “你们这是从哪儿回来?去给你娘拜年了?” 男人脸上的笑有片刻的紧绷,随后点了点头, “是, 之前孩子小, 大冷天的也不敢出远门,现在大一点了,带他们去给我娘我小叔拜年。” 他说的坦然,也堵住了旁人那看热闹的嘴脸。 马车驶过热闹的地儿,离家近了,大斑小斑和大胡小墨听到声也从院墙东边跑了过来,它们在雪里一蹦就是半人高一人远,三两步就冲到车前,粗哑的嗓子硬是挤出了细嫩的叫声,撒娇呢。 “大斑!”吉雅打开车窗探头出来,手伸出来摸摸了它的大脑门,“晌午阿爷可有给你们做好吃的?是不是纯羊肉?没加粗米吧?” 马前堵着狗,车上扒着山狸子,巴虎左右看看,跳下车拉着马走,嘀咕道:“就一天没见,又不是十年八年的。” 没人听他含酸的抱怨,他前脚下车,小斑后脚就跳上了车辕,大胡和小墨也紧跟着蹦了上去,跟大黄一起蹲坐在车辕上。 盼娣提着桶出来倒水,看到的就是巴虎拉着马缰绳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探路,勒勒车的车辕上挤的又是狗又是山狸子,眯着眼高高仰着头。南边的车窗开着,其其格和吉雅探出头看大斑在雪里跳高。 “你这是成马夫了?”她笑着打趣。 巴虎摇头叹气,回头看了一眼没话可说,他连马夫都不如,马夫至少还有个位置坐。 到了家门口,不等人开口赶,小斑带着大胡小墨自觉跳了下来,大黄也紧随其后,站在雪地里等女主人和小主人下车。 “盼娣姨,新年好。”吉雅下车见人便拱手说吉祥话,身体康健啦,万事无忧啦。 其其格也跳下地,溅起一捧碎雪,偷懒道:“姨,我哥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双倍的祝福。” 盼娣被她逗笑了,招手让俩孩子来她家,“早上有孩子来拜年,你俩没来,我给你们留了吃的。” 巴虎抱了哈布尔先进屋,等蜜娘下车了他赶了马车去羊圈,给马解了缰绳,勒勒车停放在空羊圈里。 “东家,回来了?”在羊圈里忙活的仆人直起身说话,“早上好几波孩子来你家拜年,你家里没人关着门,他们说下午还要过来。” 巴虎已经从风里听到了孩子的嚷嚷声,他大步往回走,跟从盼娣家里出来的俩孩子走个脸碰脸,他俩都没停脚,径直奔向了往这边走的孩子们。 “有孩子来拜年,家里的东西呢?都拿出来。”他进屋就喊蜜娘,“我来舀酸奶,你拿松子花生和糖果出来。” 小孩大冷天的挨家挨户串门,为的就是口好吃的,大人爱的是那个喜庆的热闹劲儿。 桌子刚摆出来,其其格和吉雅就领着一窝孩子进来了,大斑小斑它们也钻着空子挤了进来,人家七嘴八舌地说吉祥话,它们眼不带眨地盯着桌上的东西。 “我娘做的松子糖,快来拿着吃。”其其格大方地招呼人,先拿了一个喂哈布尔嘴里,才端了装糖的盘子分给其他人,嘴里还炫耀道:“年前我娘已经给我们做一罐子了的,你们随便吃,吃完了我娘还会再给我们做。” “你娘真好,我娘不会做,她只会酿奶酒,不好喝。” “我娘还会做搅搅糖。”吉雅也觉得他娘好,自得地介绍:“把松子换成花生就是花生糖,换成瓜子就是瓜子糖,换成榛子就是榛子糖,你们喜欢哪种?明年我想吃瓜子糖。” 蜜娘也给孩子面子,见盘子里的糖块儿没了又抓了两把出来,她做的麦芽糖是瓦湖独有的,孩子们踏着大雪过来就是惦记着这一口。 巴虎也端了酸奶过来,酸奶上淋了厚厚的花蜜,还撒了山梨丁,“糖吃腻了就来吃口酸奶解解腻,想喝水了就吭声,我给你们倒。” “你爹娘真好。”有小孩在吉雅耳边嘀咕,“你家是整个村最热情最大方的,我们来你家吃的最好。” 吉雅看了他爹一眼,胸脯一挺,面上可有光了,更热情周到地端了瓜果盘让小伙伴们拿,好奇地问:“你们上午走了多少家?谁家端出来的东西最好吃?” 蜜娘和巴虎闻言前后脚往出走,腾地方让孩子们聊天说话,但也没走远,就站在大门外踩雪,踩平猫猫狗狗留下的爪印。 巴虎往屋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他俩一出门,屋里的孩子就偷偷摸摸的在拿拌了蜜的酸奶喂大斑小斑它们。 “满肚子的贼心眼。”他暗自嘀咕,“难怪大斑小斑又胖了一圈,一心惦记着吃了。” 蜜娘看东边又有孩子过来,走近了才认出里面还有白梅和木香的儿子,迎着风过来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来我家玩,我家里有好多小孩。”她招呼。 “姨,我们就是奔着你家来的。”白梅的儿子性子随了他爹,是个胆大的孩子,说话也虎里虎气的,他牵着钟煦文打头踏上门槛,还没进门就喊:“吉雅,其其格,我和煦文来了,可还有松子糖?” “你熬一锅麦芽糖,你儿子闺女恐怕在村里炫耀遍了。”巴虎撇嘴。 “那也是我手艺好,我儿子闺女有炫耀的。”蜜娘哼哼。 “又没说什么,你看你说话冲的,还哼哼。” 蜜娘白他一眼,“你就是酸。” “我酸什么?我有什么好酸的?”这可戳到男人的心窝了,梗着脖子不服:“我又不喜欢吃那一口,我可不酸。” 蜜娘啧啧几声,看他这强行挽尊的样子,心虚气短到前言不搭后语了。 巴虎莫名脸热,踢走脚下的一窝雪,撇开脸笑了一下,又极快地抿平嘴角,“你啧什么?也别啧,有话就说,别做出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 “我神神叨叨?”蜜娘拐了他一肘子,“真该拿出铜镜让你看看你酸不溜秋的样子,大黄不搭理你,让你拉它一把你叨叨两句,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在大黄那里得不到另眼相待,就下车想跟大斑小斑它们一起走,没想到是给人家腾了位置……” “哎哎哎哎——”巴虎伸手捂住她的嘴,大声嚷嚷几句压住她的话,在满含打趣的眼睛里,耳根染上了色,就这样了还嘴硬,“胡说八道,我会在乎它们?笑话。” “那你别捂我嘴啊。”蜜娘含糊不清地说话,挑眉示意让他松手。 巴虎犹豫了一瞬,撂下手转身欲进屋,“不跟你扯了。” “别啊,咱俩再唠几句。”蜜娘抱着他的腰不准他走,语速极快地继续说:“大斑小斑没给你面子,人家进屋从孩子手里哄嘴酸奶吃,你就看不过眼要挤兑几句。儿子和闺女到处跟人炫耀我做的松子糖好吃,还会做好多好多糖,丝毫没提你帮忙了,你可不就又眼酸了。” “我是那小心眼的人?”巴虎挣开她的手,反身还想解释,看见她那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顿然语塞,捂脸笑出声,“全是胡扯,我可没这想法。” “你就是。”蜜娘也笑,越想笑的越厉害,“巴虎你真是……小心眼,小肚鸡肠,当爹的人了还爱拈酸,吃孩子的醋不算,猫猫狗狗你都计较。”笑的说话都带了颤音。 巴虎又想去捂她的嘴,但双手忙着去捂自己的脸了,蹲在墙根埋头失笑,喃喃自语:“少胡扯。” 蜜娘也不跟他争,靠在他身上一同蹲了下去,攥了坨雪扔过去,扔一下啧一声,再扔一下再啧一声。 “让我看看你的耳朵能不能把雪融了。” 巴虎不肯,嘴上说不过只能动手,拽住她的手压在腿上,“你怎么跟儿子一样,还张嘴咬人呐?”他一手抱住蜜娘的头箍在胸前,这下她全身能动的只有脚了,而他也坐在了雪上。 “叔,婶,你们……”从屋里出来的孩子看窝在墙角扭成一团的两个人怔住了,“你们这么大了还坐雪地里打架啊?” “这不叫打架,是闹着玩。”巴虎松开蜜娘,但他没起身,还是摊着双腿坐在雪里,又不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被孩子逮着了,很是坦然,“你们要回去了?” “嗯,出来好一会儿了。” “我娘要是再因为我在雪里玩打我,我就说吉雅他爹他娘就坐雪里闹着玩了。”意思是大人能玩,小孩为啥就不能了? 因为这句话,巴虎又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拳,他无所谓,还伸手让其其格和吉雅拉他起来,“你们娘又欺负我了,把我按在雪里打。” “你爹拈酸啦……”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巴虎连忙打断她的话,裤子上的雪都来不及拍,投降改口:“是我欺负你们娘!是我欺负她!” 其其格绕他身后帮他掸雪,语重心长地说:“爹呀,你都说了你们是在闹着玩,我们又不是两岁的小傻瓜,才不会被你忽悠。” 两岁的小傻瓜? 小傻瓜一个人在屋里捧了酸奶碗,把碗沿碗底的酸奶用手指揩了给大斑小斑舔,见人进来了还嘻嘻笑。 “要挨打。”巴虎扬手吓唬人,大斑小斑心虚,闻声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沿着墙边溜了出去。 碍于拈酸吃醋一说,巴虎没分给它们一个眼神,虎着脸瞪小三子,捡了碗拿去灶房洗。 蜜娘拉了哈布尔去洗手,“不能摸大斑小斑它们的嘴,再让我看见我打你屁股。” “我哥我姐,他们就摸了。” “我摸的是大斑的头,才没摸嘴。”吉雅大声说。 “摸嘴会咬掉你的手指头。”蜜娘吓唬小老三,擦干了水让他跟着其其格和吉雅回屋玩。摸大斑小斑和大胡小墨的嘴无所谓,就是怕他摸惯了去摸山里来的那几个。 “晌午可吃饱了?”巴虎端了冻丸子进来,“晚上我们做什么饭?昨晚剩的还有鸡汤,下鸡汤面条?再舀两勺肉丸子放一起煮?还是煮饺子?” “我无所谓,吃啥了都行,你去问你的几个娃。”蜜娘看铜壶里还有开水,提盆进来倒水,“我想换衣裳,顺便把脚先洗了。” “冷?” “是有些,靴子潮了。” 巴虎出去问三个孩子想吃面条还是饺子,听他们异口同声说要吃饺子,他又端了冻饺子进屋。 “其其格,吉雅,我要泡脚换鞋,你们可要一起?”至于哈布尔,蜜娘直接招呼他过来洗。 “要的要的。”兄妹俩提着棉鞋往隔壁屋去,洗了脚脱了羊毛袄和毛毡裙,穿着轻便的驼绒夹袄和裤子爬上爹娘睡的炕,埋头在棉被上深吸一口气,“真香啊。” “什么香?” “就是娘你身上的香。”其其格扯了被子蒙住自己,在被窝里打滚,瓮声瓮气地问:“娘,艾吉玛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就这几日。”去年艾吉玛就是惦记着母羊下崽就回来了。 饺子煮的快,娘几个泡了脚换了衣裳,巴虎就搬了桌子进来,“今晚在这屋里吃饭,你们都坐着别出来,我端饭进来。” “呦,那劳烦你了,多谢东家。” “谢我的事多了,不用谢,我该做的嘛。”他先端了两碗水饺进来,“先吃,别等了。” 蜜娘没动,等他把孩子的饭端来了,一家人坐好了才动筷子。 “咦,还有肉丸子。”其其格戳了个牛肉丸呼呼吹气。 蜜娘看了巴虎一眼,这爹当的可真细心,孩子要吃饺子,肉丸子也煮几个。 她在碗里搅了一下,里面也混了两个鱼肉丸。 作者有话说: 听你们的,写到两百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蜜娘和巴虎在早饭后带着三个孩子去后院剥包谷粒, 这活儿一直是牧仁大叔和金库老伯两人在弄,偶尔羊圈里的活儿忙完了,其他人也会过来, 坐在有暖炕的屋里剥着包谷粒说着闲话,灶房的炉子上吊着一壶滚烫的酥油茶, 说渴了自己就去舀一碗。 “你娘身体可还好?”牧仁大叔手上剥包谷粒的动作没停, 像是随口一问。 逃荒到草原后 第144节 “挺好,气色也不错。”巴虎把包谷棒扔筐里,瞅了老头一眼,他休养了一年, 气色也好了许多,但若是跟他娘站一起,看着像是两辈人。他娘跟他小叔在一起过日子,旁的不谈,脸上的苦相没了。 老头笑笑, “那挺好,她身体好你们也少操不少心。” 其其格和吉雅抠了一会儿嫌手疼,挪个地方跟哈布尔一起剥包谷皮, 兄妹三个坐一起嘀嘀咕咕, 没多大一会儿又拿着包谷皮搓成绳编在一起,小三子帮忙择叶,两个大的分别从两头编。 “娘, 你看。”吉雅举起手中的草绳, “等开春了,拿我们编的绳子捆行李。” 草头都漏在外面, 稍稍一用力恐怕就断了, 蜜娘看了一眼点头说行, “冬天还长,你们慢点编,小心搓伤了手。” 转头又问起猪崽的情况,“煮饭洗锅碗的泔水别倒,烧开了用来和猪食,猪吃熟食长得快。” “那等开了春?”牧仁大叔是老放羊人了,崇尚的是天生地养,骨子里念的就是散养吃草长大的牲畜肉最香,猪那东西一看就是满身的肥膘,长的越肥该是越发腻人。 “开春了你可以把它们放出来吃草,但每天还是要喂顿食,用米糠和麦麸,再有没吃完的萝卜,胡乱炖煮一锅。猪只吃草长不肥,全是骨头架子,没油水肉吃着也不香。”话落,她凝神听了一瞬,推了下靠着门坐的男人,“巴虎,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门,你出去望望。” 门一拉开,声音随着风涌了进来,是朝宝的声音。巴虎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白梅和朝宝带着孩子过来坐坐,洗洗手,我们回去了。” 其其格和吉雅看了看手上比哈布尔还高的绳子犹豫,坐着没动,“爹,你让庆格尔泰过来玩,我们一起编绳子。” 庆格尔泰就是白梅的儿子。 蜜娘直接夺过他们手里的绳子挽了个绳结放炕上,“待会儿客人走了你们再过来继续编,放心,不会散。” 其其格嘟了嘴,不情不愿站起来,看她娘扬起了手,立马抿平了嘴扯出个笑。 “不准做怪样子,丑。” “才不丑。”洗手的时候小丫头笑嘻嘻的对着盆里的水嘟嘴,“像我这么美的小姑娘,就是把嘴嘟成鸡屁股样的也是好看的。” 这话说的巴虎这个亲爹听了都忍不住背过身撇嘴。 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大门半敞着,但白梅一家三口没进去,站在门外的雪地里踩狗爪印,听到说话声近了,朝宝朗声问:“怎么都去后院了?在干什么活儿?” “剥包谷粒,怎么不进去?”巴虎先一步推开门,“不知道你们要来,不然就在家等着了。” “都是熟人,这么客气干啥,白梅说在中原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我到哪儿给她找娘家人去,只好带她过来坐坐。”其实不然,是他提出要过来的,他在巴虎家当了五年的仆人,主家也算优待他,他就想着趁着过年来看看。不想担着旧仆给主家拜年的卑微名头,就选了初二这个日子过来。 但这又不是他跟白梅成亲的第一年,往年没来偏偏今年来了,哪是什么看娘家人。蜜娘和巴虎都没戳穿他这个说辞,也当他是客人招待,全然不提过去的事。 “家里的母羊还没生崽子?我看你挺悠闲的。” “前天就落地了几只,今早也有动红的,有其他人看着我就没管。”巴虎把瓜子盘往他那边推,“你不是喜欢嗑瓜子,多抓些,还有庆格尔泰,喜欢吃板栗和榛子就抓些揣兜里。” “爹,我带庆格尔泰去看我们编的绳子。”其其格坐不住了,也不耐烦听这些客套话,端了装干果的盘子往出跑,吆喝道:“走,我们换个地儿吃。” “还有我!”哈布尔被落下了,递到嘴边的松子也不吃了,跺着脚往外跑,哭唧唧地喊哥喊姐,直到吉雅转回来拉他,嘴巴才消停。 “孩子多了也热闹。”白梅语含羡慕。 “我家小的这个是个黏人的,尤其黏他兄姐,有时候烦得两个大的要揍他。”这时候看着热闹,打起来张着嘴哭的时候更热闹。 “你们两个聊,我带朝宝去看看磨包谷的石磨。”巴虎站起来带着朝宝也出了门。 “晌午在我家吃饭,锅里炖的有牛腿,我也不准备多的,到时候再剁两个萝卜下去,焖锅米饭正好够我们两家吃。”蜜娘站起来出门给朝宝说,不等他拒绝就先代他答应了,“就这么说定了,虽然住的不远,我跟白梅也挺长时间没见了。” “你们这搞的,让我们以后都不敢来了,改天也到我家去。”朝宝无奈。 “行。” 蜜娘拉了白梅又进屋说话,说起婉儿过两日可能要过来,白梅说到时候也置桌菜,让大家都过去,“我们各自嫁人后,这几年竟也没聚齐过。” “那今年正好聚聚。”蜜娘也打算等婉儿一家过来,把木香盼娣莺娘她们都叫来,大家一起吃一顿。 以前朝宝还在她家做活儿的时候,家里的一摊子都堆在了白梅身上,又是带孩子又是养牛羊,忙的吃不上热乎饭,她跟蜜娘常年也难见几面,如今坐一起说话不外乎就是牛羊和孩子,说了一会儿发现两人都提不起劲儿,都尴尬的笑笑。 “挺好的,你日子过得挺好的。”白梅说的诚心,她话里的苦累是蜜娘没感受过的,挺好的。 托巴虎的福她才能比旁人轻松,蜜娘心里有自知之明,她安慰说:“今年朝宝回去了,你也能轻松许多,往后就好了,都能熬出头。” “我们去看看孩子?”蜜娘往出走,“我再去给盼娣说一声,让她晌午别做饭,也过来加双筷子一起吃。” 一条炖牛腿,两个大萝卜,再下两碗肉丸子,焖米饭的时候巴虎又去端了两块儿豆腐,吃到最后打到肉汤里,拌着米饭混着汤,也挺有滋味。 饭后,盼娣和白梅帮着蜜娘洗了锅碗,又坐着说一会儿话,还是盼娣说家里有羊要照顾才散了摊。 “看了白梅,我真庆幸没嫁人生孩子。”盼娣目送白梅一家三口走远,踢着雪跟蜜娘说话,按说白梅嫁了人,上面有两个老的照应,男人晚上还会回家,都是在外养牛羊,回家洗衣做饭收拾杂务,白梅应该会比她轻松些,至少重活不用自己做,有男人也能少操些心。 “她就比我多了个孩子照顾,看她累的,她一张嘴就带了疲累的味道出来。”盼娣纳闷。 可不止一个孩子的事,有公婆照应的时候也有跟公婆吵嘴的时候,有男人分担重活的时候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心累可比身体累更折磨人。 “会好的,孩子一年年大了,男人能在外操持了,她就能轻松许多。”蜜娘也只能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只盼着如她所想的这样。 “你没听出来?她还想着再生孩子呢!”盼娣眉眼横飞,认真地反驳蜜娘,“她可真傻,不知道享福。” 蜜娘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像才来漠北时的木香?想到啥就说啥。我们俩私下谈白梅如何没有意义,你不是看了她不想嫁人的,也不会看了我就想嫁人生子,她觉得她的日子过的去,你觉得你的日子也不错,都想往好的方向奔,两不相干,何必看人笑话。她在苦恼两三年没有喜信,我当然看出来了,她是不拿我们当外人才在我们面前倒苦水,没有解决的办法说些安慰的话也好,别在背后嘲讽她,她没当我的面说过你的是非。” 盼娣脸上一热,“哎呀,我就跟你说说,肯定不会到她面前说的,这点我还是跟木香以前不一样的。”木香当年是看不惯谁当面直接戳人脸皮,才不会给谁留面子。 “我可没听谁说你傻。”蜜娘拿眼夹她,“反正以后我不想听你再跟我说谁的坏话,你要是没得说了,跟我说你家的羊长了几根毛都成。” 盼娣哼哼了几声,嘀咕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这性子可真是万年不变。”以前是不背地里说人是非,如今还是那模样,不咸不淡的,也就在她自家人面前敞亮点。 “我回去了。”她大步往家走,看狗在拉屎,凑趣地吹个响亮的口哨。 “真是越活越小。”蜜娘没忍住笑了。 木香是她爹娘从小待她好,才养出了心直口快的性子,遇到磨难了才逐渐圆滑。盼娣则是一改往年的圆滑性子,变得肆意了,这也意味着她的日子在好转,可以不顾旁人的看法生活了。 也是好事。 …… 婉儿一家四口是初五那天过来的,到的时候快晌午了,先去了宝音家,吃了晌午饭就把换洗的衣裳鞋子和孩子的尿布都搬了过来,他们刚安顿好,艾吉玛也被他大姐夫送回来了。 “今天可是个好日子。”蜜娘拿了糖罐出来,“都是给你们留的,我要是不留,早就被人吃完了。” “你自己做的?”婉儿拿了颗松子糖给她闺女,让她去跟其其格和吉雅玩,“上面的粉末是面粉?” “熟糯米粉。” 蜜娘自己也吃了一个,麦芽糖和饴糖不一样,麦芽糖是软的粘的拉丝的,嚼在嘴里有些粘牙,糖里裹了松子,咬破了带些油润的香,吃完了嘴里也不会发苦泛酸。 “你还会这手艺啊,真是跟甜的过不去了,养蜂酿蜜,还会做糖,了不起。”婉儿赞叹好吃。 “看我阿奶做的,应当不算什么祖传的手艺,也不是稀罕东西,就是费工费料还费劲,穷的人舍不得费东西,有钱的舍不得费劲,好的糕点铺看不上,简薄的摊子卖不上价也不会卖。”蜜娘摇了摇糖罐子,想着家里孩子多,日后还有盼娣莺娘她们过来,这些可能吃不到两天。 “今晚我泡些麦子,过几天出芽了我再熬一锅,你喜欢吃也跟着看看,回去了自己做。” “那可是我占便宜了。” 第二天喊木香白梅她们来吃饭,盼娣听说了就说她也学一手,“我没孩子要照顾,闲的时候带着莺娘熬糖卖,以后要是倒霉牛羊染病死光了,我或许还能靠卖糖撑过去。” “蜜娘,我也不白跟你学,卖了糖刨除买料的钱分你一成。”她先讲明了。 蜜娘摆手,“不至于,麦芽糖做着简单,看一遍就会了,我不要钱,你们挣了钱你俩分,我也不缺这份钱。” “你不缺是你的事……” “你要给钱我就不教了。”蜜娘打断她的话,“不是啥秘方,漠北也不是没有,都城卖糖葫芦的人可多了,你就是卖糖摊子也铺不大。要是心里过意不去,以后我家的孩子吃糖不给你钱。”他们吃够了她也能省事不做了。 “只管来吃,别说是三个,你就是再生十个我也管他们把糖吃够了。”盼娣说的豪气,手还没挥下去就挨了一下打。 “少说浑话。”蜜娘呸她,“我又不是猪。” “哈哈哈。”其他人笑,又打起了猪圈里养的猪的主意,“蜜娘,明年我们来你家吃杀猪菜。” “只要肯来帮忙,年年来都行。”蜜娘揭开锅盖搅了搅炖的骨头汤,为了味美,她拆了牛大骨和风干的母鸡一起熬汤。 盼娣片鱼片,木香切牛肉,白梅坐在灶前看火,还和婉儿一起择青菜剥葱削萝卜皮,蜜娘提了冻的牛板筋和胸前油,还有牛舌牛肚牛心管进来舀热水泡着。 “有用得上我的喊我啊。”莺娘抱着婉儿的小儿子进来说话。 “你就看好几个小的,别让他们躺雪里去了。”婉儿冲她儿子弹舌,“好新奇是不是?这么多的人呐,好热闹啊。” 外面巴虎带着朝宝和阿斯尔在檐下烤牛蹄,也是年前阿斯尔来的及时,他但凡晚来一天,巴虎就要张罗着把牛蹄烤了。 牛肉切了一盆,鱼肉片了两钵,再有牛板筋牛肚牛舌之类的又切了一盆,还有萝卜青菜和泡发的菌子,汤里还炖的有两只鸡,这样上桌了再加二十个烤牛蹄,怎么着都够吃了。 蜜娘出来喊巴虎挪桌子搬椅子,看孩子们都挤他们身边,凑过去问:“牛蹄还没烤好?” “烤好了,只等你喊开饭就上桌。”巴虎拿筷子插了个烤的焦黄冒油的羊肉丸出来喂她嘴里,“孩子们闹着要烤肉丸吃,味道闻着还挺好,你尝尝。” 外面的肉有些焦脆,里面还是弹弹的,蜜娘咬了一口烫的直吸气,没尝出味道又吐到地上,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狗一口吞进肚,都没见它嚼。 “捡桌子吃饭了。”她转身掰了坨瓦沟上的冰棱丢嘴里。 巴虎瞅她两眼,把她咬了一口的肉丸子喂嘴里,露了口吹了风,温度刚刚好。 “都别吃,我拿进去切开了再吃。”他挥手赶走嘀嘀咕咕的孩子们,“洗手了,准备吃饭。” 锅炉里冒着白茫茫的香气,众人挟了各自喜欢吃的菜丢到骨头汤里,肉熟了先给身后坐着的孩子挟半碗堵住他们的嘴。 “来,我们干一杯。”巴虎作为主家,端起酥油茶,“都是熟人,也不说那些废话,意思意思就吃菜。” 有人笑了,没意思的话到了这个场合也有了意思。 阿斯尔抬手按下他的手,摇头咂嘴,“大兄你真是,你要是不会说让我来说也行啊,端了碗孩子喝的玩意也好意思晃一圈。”他喝的是马奶酒。 巴虎瞥了他一眼,端起酥油茶一口气喝半碗,指了指背后坐的儿子,“再等十来年,到时候让我儿子陪你喝酒。” 这个吉雅熟,端起椅子上放的热羊奶,“叔,我敬你一个。” “哈哈哈,喝,快喝。”朝宝起哄,“这酒可要多喝,一口气喝完才对得起孩子一声敬。” 巴虎摸了摸吉雅的脑袋瓜,“这时候不要你敬酒,好好吃菜。” 又给阿斯尔和朝宝说:“喝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了,酒不是个好东西,多吃菜,我今天准备了这么多菜,可别给我剩下。” 阿斯尔抿了一口放下碗,点了点朝宝,“你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嗯,我知道,就你大兄最好。”朝宝挟了个烤牛蹄放他碗里,“抱着啃,多吃点,明天去我家,还像今天这样,都过去。” “那后天就去我家。”盼娣开口。 “大后天去我家。”木香给她儿子挟了个鸡腿,“手拿着啃,别用筷子。” 屋里烧着火炉子,房门半敞着,说笑声飘出屋子传到雪地里,叼着牛蹄骨的狗警惕的把骨头埋雪地里,又急急忙忙跑进去守着。 作者有话说: 有些晚了,提前说早安 逃荒到草原后 第145节 第一百九十八章 晚上临睡前, 蜜娘端了碗温水去给铺在簸箩里的麦芽洒水,昨晚睡前泡的,灶房里温度高, 泡一夜就能唤醒种子的活性,早上起来就淘洗了一边铺在簸箩里放在有炕的空屋里。 一天洒三四遍水, 一天一夜后, 麦子就冒出了青芽。 婉儿次日早上跟着她一起进去,惊讶道:“昨儿下午不是才冒头?” “一看你就没种过地。”蜜娘笑她,“温度合适,又不缺水, 种子一旦冒芽长得就快。” 婉儿还真没种过地,就连种菜也是她来漠北嫁给阿斯尔后才跟着婆婆学种菜,她学着蜜娘的动作撂水洒在麦芽上,“这要长多高才能用来熬糖?” 又拔了根麦芽到嘴里,满头雾水又不可置信, 熬糖竟然是用麦芽熬的,这两者看着怎么都不像能扯到一起去的。 蜜娘伸出小拇指,“有这么高就行了, 明早就差不多了。” 六个人中, 恐怕也就婉儿和木香用得着手把手教,其他人只用说个大概,发麦芽就没得问题。 但木香忙的过年都不得闲, 没空闲的时间浪费在熬糖稀上。 “娘, 我们醒了。”其其格在屋里喊。 “来了。”蜜娘听到声就往出走,问婉儿:“你家俩孩子还没醒?” “估计也快了, 我过去看看。”她走在后面, 顺手带上了门。 她跟阿斯尔带着两个孩子睡在后院, 就在艾吉玛的隔壁,她到后院的时候看这小子拿着铁锹在铲雪,一时为赖床的男人脸红,推门进去就轰人:“赶紧给我滚起来,人家一个十来岁的小子都开始扫院子了,你也好意思躺被窝里不动。” “我大兄呢?” “在做饭。”婉儿掀了阿斯尔的被子,“住这儿的这几天你好好跟巴虎学学,回去了我也享享福。” 男人撇嘴,穿了衣裳拉门出去,嘀咕道:“我不做你也没做,这还不叫享福啊。” 连带的灶上有热水,阿斯尔胡乱撸了把脸,舀半盆水端进屋,“那我先去前院看看?看大兄有没有用得着我的。” 路过艾吉玛,他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挺勤快。” 到了前院一瞅,前院的雪已经铲干净了,瓦沟的冰棱也都敲掉了,灶房里也冒着热腾腾的烟,他进去一看,酥油饼都烙一盆了。 “大兄,你这是半夜起来的啊?” “起来了?孩子可醒了?洗洗刷刷就能吃饭了。”巴虎擦了擦手上的油站起身又去搅锅里的豆子稀饭,“醒的早,躺着也睡不着就起来了。”漠北的冬天天黑的早亮的晚,晚上倒腾小半个时辰倒头就睡,睡的早醒的也就早。 阿斯尔又看了眼干净清爽的院子,想想他也醒的早,说说话发发呆,闭眼又能迷瞪一阵,在家的时候早饭有他娘做,院子有他爹扫,跟巴虎比起来,他可太享福了。 “有没有我做的?” 巴虎摆手,早饭简单,他一向不要帮手。 “那我到后院看看。”走到檐下拎起靠在墙上的铁锹去帮艾吉玛铲后院的雪,巴虎他是比不过了,总不能再被个孩子比下去。 至于后院住的另一个人,牧仁大叔比巴虎起的还早,在巴虎开门出来时他已经烧了水在打酥油茶了。但他做的是大锅饭,他去羊圈喊人吃饭时,巴虎也喊人吃饭。 黄油烙的酥油饼,粘稠的豆子稀饭,一盘青菜炒蛋,一碟炒花生米,一盘葱拌豆腐,一盘蒸血肠,这就是两家人的早饭。 血肠是盼娣送来的。 “晌午要去朝宝家吃好的,早饭我就做的清淡。”估计再有两个时辰就晌午了,也不怕吃了稀的不挡饿。 “这是咱们中原最正宗的早饭,一看就是蜜娘经常这么吃。”婉儿呼了口气,挟一筷子青菜放粥碗里,她在婆家吃饭时,粥汤都用酥油茶代替了。家里六口人,除了她都是漠北的口味,早上也离不了牛羊肉。不过只要不用她动手,什么饭她都不挑。 蜜娘看了巴虎一眼,才嫁给他那半年,只要不是她做早饭,早饭就是一盆炖肉,一盆酥油饼,再来一壶酥油茶。 四个孩子分吃了两个酥油饼,蜜娘和婉儿各吃了一个,剩下的酥油饼全进了两个大男人肚子里,还喝了粥,四个菜也都吃了干净,放下筷子还拍着肚子说只吃了七八分饱。 “比咱家的猪胃口还大。”蜜娘收拾碗筷去洗,纳闷道:“天天吃肉,肚子里也不缺油水的,你们饭量怎么还这么大?”她怀疑两个男人在比着吃,巴虎的饭量她清楚,往日他不会吃这么多。 “冬天冷,饿得快就吃得多,天热的时候没这么能吃。”阿斯尔抱了他小儿子在怀里,夸赞道:“也有我大兄厨艺好的原因,饼子外壳酥脆酥脆的,里面还软的弹牙,就着咸淡适宜的菜,我胃口大开。” 等两个男人领着孩子去羊圈了,婉儿才撇嘴说阿斯尔决对是吃撑了,“真是幼稚死了,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比谁胃口好饭量大。” “吃撑了?” “嗯,他的饭量通常就是五六个酥油饼,饿了能再多两个。”还吹什么冬天饿得快吃得多。 “巴虎也吃撑了。”蜜娘好笑,“在饭量上怎么好胜心这么强?” “鬼知道。” 收拾好家里,蜜娘跟婉儿先去白梅家帮忙做饭,盼娣莺娘和木香都还要忙着清理羊圈,再给牛羊喂草饮水,忙完过去也快晌午了。 “我没蜜娘手艺好,就炖了一锅羊肉,红烧了条鱼,煎了半扇羊肋排,朝宝还烤了只羊腿,你们可别嫌弃。”人来齐了饭菜就能上桌了,白梅客气地招呼人,“这还是我嫁人之后,你们头一次来我家吃饭。” “这么丰盛谁会嫌弃?反正我不嫌弃,只要有的吃我天天都能来,到时候只怕你们听到我的声音,还没见到人就要转身跑。”阿斯尔嘴皮子会说,他这话一出都笑了,也都不再说客套话。 “你公婆呢?”蜜娘问,“喊来一起吃饭啊。” “去我哥家了,说都是年轻人,他们不来凑热闹。”朝宝端了焦香油亮的羊腿上桌,“都坐啊,动筷子,别墨迹了,再墨迹菜该凉了。” 从拿起筷子,蜜娘就注意着巴虎,果然才吃到一半他就吃不下了,一块儿萝卜咬好几口,菜里的葱蒜大多进了他嘴里,拿着一碗酥油茶做面子活儿,不时抿一口,就打湿个嘴皮。 她把哈布尔塞过去,“你给他喂肉。”不仅是小三子,其其格和吉雅玩一阵再来要吃的,她也都拾掇过去让他喂。 巴虎冲她感激地笑笑,回头看阿斯尔,他也抱上了孩子给孩子喂菜,不过他能喂的只有一个,而他有三个,三个! 送走一桌的客人,白梅转过身就垮了脸,她指着桌上的残羹剩饭让朝宝去收拾,之前蜜娘她们要帮忙她没肯,专门留给他的。 朝宝觑着她的脸色在心里大骂阿斯尔和巴虎,识趣地揽活儿:“你累了就去歇着,我来洗锅洗碗,要是困了再睡一觉,晚饭也是我来做。” 要不是知道巴虎的为人,他都怀疑那两人今天是商量好的过来发疯,昨天吃饭也不见他们一个两个像孝子贤孙一样追着给孩子喂饭。 “你在巴虎家干了五年,人家两口子怎么相处的,不说七八分,至少你是知道个五分的,我也不求你像巴虎一样,以后咱家的活儿我俩平分着来,我洗衣裳你就做饭,我做饭你就洗碗。”白梅趁机提要求。 朝宝点头,他不是没长心,他在外为奴为仆的这几年,家里都是白梅在顶着,有时候她干的活儿比他干的还多。 “都听你的,你进去歇着吧,我来收拾。” 白梅满意了,吁了口气进灶房舀水洗手洗脸,出来后也没进屋躺着,拿了扫帚去扫地,骨头什么的倒了喂狗。 见朝宝拿抹布来擦桌子,她面上有些尴尬,没好气地说:“我就是个劳碌命。” “辛苦你了,晚上想吃什么菜,我给你做。” “炖碗蛋羹吧。”白梅选了最简单的。 平凡的夫妻,甜言蜜语少见,一进一退,话都藏在一日三餐里。 …… 盼娣请客的这天,蜜娘和婉儿早早起来,把两簸箩麦芽放进装满温水的木盆里淘洗干净,糯米也泡了一夜,捞起来直接堆在箅子上蒸。 “麦芽剁碎,一点一点剁。” 菜板放在木盆里,麦芽堆在菜板上,人蹲在地上按着麦芽一刀一刀切碎,两人轮流着切,中途盼娣也会过来瞅两眼。 “真不要我们帮忙?”蜜娘问。 “不要,我昨天下午就把菜择洗好了,鱼剖了,肉切了,只差上锅炖了,莺娘在给我看着火。”盼娣倚在门框上,她自己都闲下来,哪还要人帮忙。 “你现在是越发能干了啊。”婉儿佩服。 “那是。”盼娣欣然接受了夸赞,一点都不虚。 麦芽切碎,糯米饭也蒸熟了,接了锅盖等它降温,三个人又去盼娣家转了一圈,再回来就是把糯米饭和麦芽混在一起,加了些温水拌匀。 “今天上午的活儿就忙完了,来给我搭把手,把盆子端到屋里去。”蜜娘揭了锅盖盖在木盆上,“发酵两个时辰,晌午吃完饭就能熬糖了。” “这就成了?这么容易?”婉儿揭开锅盖看一眼,怎么都想不通这稀碎的东西能熬出黏软香甜的麦芽糖。 有这事在心里搁着,在盼娣家吃了饭,帮着收拾了灶房,六个人急急忙忙都去了蜜娘家里。 黏黏的糯米已经软烂了,盆里积出来小半盆的浑水,控出米和麦芽,水都倒进锅里。 “大火烧开。”蜜娘盖上锅盖让莺娘烧大火,锅里的水沸腾了再转温火,糖水变色了就要拿勺子不停的搅,几个人轮流着来,中途有人来找木香,她先走了。 “明天晌午都别做饭,到我家去啊。”她走时叮嘱。 “知道知道,明天给你带新出锅的麦芽糖吃。” 外面的天色黑了,一锅水煮的还剩半锅,盼娣用勺子挑起一点看拉丝的情况,问蜜娘:“这还不行吧?” “还差的远,估计还要再熬一两个时辰。”蜜娘把莺娘换下来了,她自己烧火,还嘱咐其他人,“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烧小火,火大了糖浆就烧焦了,还会干在锅上,出锅了糖也带有苦味儿。” “我回去做饭,晌午还有剩菜,我回去热热,热好了端过来一起吃,今晚就将就一下。”等了半天了,盼娣不想因为一顿饭再误了一锅糖,“之前你说费料费功夫费劲,我还想着能有多费劲,现在再看,做这玩意儿还真是费时间费功夫。” 蜜娘笑笑,“费劲的还在后头。” 巴虎不吃剩菜,他回来听说她们要将就一顿,带着阿斯尔要去跟仆人一起吃大锅饭,“忙晕了头了吧,该去给老头说一声,他多做点饭菜就行了。” 蜜娘拍拍头,还真是,“我忘了这回事了,当夫子当上瘾了。你俩过去吃吧,把孩子也带走,吃了饭就在那边给孩子洗洗。” 又打发了莺娘去给盼娣说少准备些饭,“一人一碗面条就差不多了,你让她估摸着来,别煮多了。” “哎。”莺娘过去没一会儿就端了一盆剩菜过来。 “我也过去。”白梅欲出门。 “不过去了,我都端来了。”盼娣端了一盆热面条过来,“我已经吃了,我来搅锅,你们吃。” 五个人或蹲或坐,吃饭的吃饭,烧火的烧火,甜味混着肉菜香顺着门窗挤了出去,融化了飘下来的雪,瓦沟里滴滴答答的。 雪越下越大,朝宝穿着雨披来接白梅,“这么晚了,什么时候回去?” 白梅看了眼锅里深棕色的糖稀,再看看一起熬夜煮糖还精神奕奕的几个人,摆手说:“我今晚不回去了,不睡蜜娘家就是睡盼娣家,你照顾好儿子,夜里记得喊他起来尿尿。” “这这……”朝宝往里走了一步,“我还是再等一会儿吧,我等你一起回去。” “老夫老妻了还这么黏人?”盼娣打趣,“蜜娘说还要挺长时间,你自个回去,晚上白梅跟莺娘睡我家,我们三个一起睡,不会把你媳妇弄丢了。” 朝宝闻言闹了个大红脸,嘟囔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腿脚打着弯退了出去,估计刚走出大门又转了回来,“真不回去?要不过一会儿我再来接你?” “呦,啧啧啧。”蜜娘她们满含打趣地看热闹。 白梅心里又羞又甜,脸上滚烫的能煮糖稀了,但还是坚持不回去,“我去跟盼娣睡,明天回去。” 朝宝走后,她怕被开玩笑,生硬地转移话题:“锅里的糖稀是不是能出锅了?” 还真是,蜜娘赶紧拿了抹油的钵过来,把糖稀舀到钵里,锅里剩下的糖用筷子搅了,“忙了这么久,都甜甜嘴。” 她把放后锅的水里煮着的木棍拿出来绑在椅子上,端了糖稀出去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糖稀表面就硬了,按一下一个窝,像面团似的。 “接着就是反复拉扯,这个很费劲,之前都是巴虎在拉拽。”蜜娘让白梅踩住椅子,她把糖稀缠在木棍上,反复扯拽,她累了就换婉儿来,五个人轮流上手,棕色的糖稀逐渐变黄再变白,糖稀也有了韧劲,有了麦芽糖的雏形。 熟糯米粉撒案板上,碾碎的榛子撒进糖稀里反复揉搓再拉成长条,切成一截一截的就完工了。 逃荒到草原后 第146节 “先这样吧,明早起来了再裁油纸包糖。”又累又困,蜜娘已经提不起劲儿了。 村里已经安静下来了,家家户户也没了烛光,蜜娘送走盼娣三人关上门,跟婉儿打水洗脸洗脚。 “今年过年才有过年的样子。”婉儿打着哈欠还满脸的高兴,嘀咕着说嫁远了,“你们几个都在瓦湖,盼娣更是在你家隔壁,串门说话可太方便了。” 蜜娘也觉得今天很热闹,看得出来,盼娣莺娘和白梅也高兴,不然白梅不会不回家,想去要好的姐妹家睡觉,不还是惦记着这份情谊。 “往后你可以常来,两地隔的也不算太远,又有车马,也方便。” 婉儿摇头,端起盆把水泼在墙根下,她不像蜜娘这么逍遥,上面还有两个老的,阿斯尔还有兄姐和族人,还要维护那边的关系。 “睡觉睡觉。”她搓着手往出走,“明早我要睡个大懒觉,别喊我起来吃饭啊。” 蜜娘也有这准备,她先去喊三个孩子起来尿尿才回屋睡觉,巴虎给她留了灯,他趴在炕沿已经睡熟了,枕边还放了只鞋底,上面还插着针。 钻被窝的动静惊动了他,男人翻了个身往外看了一眼,“忙完了?” “嗯,别说话继续睡。”蜜娘没劲儿再聊。 “你们兴致可真大。”巴虎伸手揽住她,埋头嗅了嗅,“一身的甜味儿。” “明早别喊我吃饭,我要一觉睡到自己醒。” 巴虎随了她的意,反正冬天也没事做,想怎么睡都成。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九十九章 “娘, 你赖床了!” 蜜娘洗脸的时候,其其格一手拿棉布一手拿面脂在一旁等着,眼睛瞟向案板上的糖, 嘀嘀咕咕:“爹说你昨晚睡的很晚,什么时候睡的?” “不清楚。”蜜娘伸手, 棉帕子轻飘飘放在她手上, 擦了脸上和手上的水又抠坨面脂,“走,到后院看看你婉儿姨,我们一起去煦文家。” “婉儿姨已经去了, 她早就醒了。”吉雅和哈布尔也跟了过去,只有其其格要在家等她娘睡醒,“婉儿姨托我给你说,给木香姨的糖她已经拿上了。” “好。” 母女俩手拉手走在雪地里,其其格看着雪地里的脚印指这个是她哥的, 那个是她爹的,踩着踏瓷实的脚印跟在外面扒雪的人打招呼,个个儿她都喊的出来名字。 “去木撰士家啊?”有妇人问。 蜜娘点头, “今天轮到她置席了, 我们去给她拜年。” “她说了,说家里今天待客,让我们有鸡毛蒜皮的事今天别去搅了她。”妇人笑呵呵的, 说的话亲切又随意, 对木香的态度也亲和。 “她是比较忙,过年也不得闲。”蜜娘应了一句, 心里感叹木香挺得人心的, 到了她家刚好迎上她跟一个男人往出走。 “婉儿和盼娣她们都在堂屋里说话, 你自己进去,我就不招待你了。”木香指了指身边的人,“有点事,我出来说几句话。” “你忙。”蜜娘进屋了看其他人都到了,孩子也满地爬,摸了摸玩出汗的俩儿子,坐过去问:“怎么都闲坐着?不去帮着做饭啊?” 婉儿往外看了一眼,小声说不要帮忙的,“木香请了两个做饭的妇人在忙活,都没让我们进灶房去。”她沏了碗酥油茶递过去,“没吃饭吧,喝一碗先填填肚子。” 蜜娘微微一愣,端起酥油茶喝了两口,看木香脚步匆匆面色红润的进来,打趣道:“木撰士,你今儿的这出可太有面儿了,有官家太太的做派了。” 木香听了笑的合不拢嘴,跺了跺脚上的雪,爽朗地玩笑:“还不是见你们昨夜太辛苦了,舍不得你们再泡在庖厨里闻油烟,我就歪缠了两个嫂子帮我张罗一桌席面。” 其实是她不想做饭,她平时做的饭就是糊弄糊弄嘴,做一桌大菜是为难她自己。不想露丑,就请了两个茶饭不错的妇人回来帮忙。 婉儿也凑趣喊她喊木撰士,“你这牌面摆出来了,来年可不能降啊。”她腿一翘,头摇了摇,摆出谱说:“想品品当贵客的感觉我们就来你家。” “可行,明年等饭好了我派煦文挨家挨户请你们来用饭。”调笑两句也就罢了,木香提来铜壶摸了摸,察觉不烫了让蜜娘别再喝,“我拿去再烧一滚。” 又说:“你们别寒碜我,我们谁跟谁啊,喊什么撰士不撰士的,我就是偷懒不想动才请了煮饭的,你们谁家请不起还是咋了?” 气氛活跃开了,蜜娘也就不再跟着搭话凑趣了,招手让吉雅和哈布尔过来给他俩擦汗。 “娘,你不让我们晚睡,你昨晚自己还熬夜了。”吉雅端起他娘喝剩的酥油茶灌进肚子里,说早上他们兄妹三个站炕边喊她她都没动静,“我弟还拿手冰你了。” “是嘛?”蜜娘瞪小三子一眼,见他笑嘻嘻的,掐了掐他的胖脸蛋,“去玩吧,娘跟姨姨们说话。” 几个人说的热闹,巴虎和阿斯尔带着朝宝一起过来了,他们来了就能端菜准备吃饭,搬桌子拎椅子都是他们的活儿。 “木香,你家要是有重活你做得吃力的,或是勒勒车哪里松了断了,下午让他们三个给你整治整治。”蜜娘指着巴虎说。 “房子新盖的,桌椅板凳和勒勒车都是新买的,还不见有松动的,以后要是有用得着的,我去找巴虎。”木香端了菜上桌,“快来吃饭,你们几个今早恐怕都没吃饭。” 饭菜有人煮,吃饭后桌碗有人收拾,蜜娘她们在饭后又坐了会儿,见有人来找木香,找了个理由都出了门。 吃了饭身上热烘烘的,走在雪地里也不怕冷,蜜娘抓了把雪攥成坨,朝抱着孩子的男人扔去,她这一闹,其其格和吉雅也抓了雪砸巴虎和哈布尔。 “我要下去。”哈布尔被他爹捂在怀里还不识好,闹着要打回去。 巴虎哪能放他下去,他这矮身板踩进雪里就只剩半个身子在外面了。 “我要下去!” “好好好,还手是不是?抱紧我。”巴虎弯腰抓了两大把雪,一个雪团直溜溜扔向蜜娘,另一个掷向吉雅。 蜜娘躲开了,雪球砸在了抱娃的阿斯尔身上,吉雅没躲开,雪球正中他胸口。 阿斯尔嘿嘿一笑,他正愁没加入的借口,这个雪球砸的好,他把小儿子塞婉儿怀里,从地上抓了雪撵着巴虎打。 “吉雅快来,报仇的机会来了。” 吉雅回过头看他娘,见她笑着点头,也抓了雪笑哈哈地撵了上去。 巴虎被打的鼠蹿,举起哈布尔顶在头上挡,一面还笑骂:“吉雅,你个傻小子,谁是你爹?” “你要是不想要给我也行,我肯定好吃好喝的养着。”阿斯尔接过吉雅手里的雪球。 哈布尔啥也不懂,雪球打在他厚厚的衣裳上又炸裂开,他抱着他爹的头嘎嘎大笑。 婉儿前一刻还在对木香今天的做派心生羡慕,看到眼前这一出,再复杂的情绪瞬间散了个干净,各有各的生活,她现在的生活说不定也是木香羡慕的。 一众人去蜜娘家里分糖,巴虎早上做饭的时候裁了油纸已经把糖包好了,盼娣莺娘和白梅各装了一兜,剩下的一半准备给婉儿带回婆家,一半留着给孩子们吃。 “不再坐一会儿了?” “不了,家里还有几百张嘴在等着吃喝。” 盼娣离家最近,也最后走,她拉着婉儿的手问她什么时候走,“得空了去我家坐坐。” 婉儿算着她也过来六天了,又正是母羊产崽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忙,就说这两天准备回去,“你忙你的,别想着招呼我,我也不算是客,别客气。明年你们都去我家玩,我们村有个比瓦湖还大四五倍的湖,湖边是芦苇荡,秋天能捡鸭蛋和鸟蛋,特别多。” 盼娣应好,也只是口头答应,她和莺娘都是一个人,家里哪离得了人,木香更别说,饭前饭后都有人找,她更脱不了身。 她回去了一趟,又提了两盘血肠过来给婉儿,让她带回去给她公婆尝尝。 白梅走到村中间跟莺娘分开,她跟朝宝带着孩子穿过临河的房子往后走,只剩两个人了才谈起木香,“她也是厉害,今日一见她像是改头换面了。” 白梅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死了男人的寡妇嘛,通常的印象就是身上灰扑扑的,面上哀怨,缩手缩脚的。这话说出来挺像看不得人好,但这的确就是她以为的木香的生活,今日去她家里一坐,震得她有些失神。就像你一直可怜的人,站她面前了,你意识到你才是需要被可怜的。 缩手缩脚的就成了她,白梅甚至心底生起了自卑。 “官气养人,哪还是寻常的寡妇能比的。”朝宝没察觉到白梅的异样,看儿子小跑着进屋喊爷奶,插腰道:“我们也好好干,往后不会差的。”他也是打心底里佩服她们这几个从中原过来的姑娘,各有各的厉害,共通的都有一点,勤快能吃苦,韧劲还大。 “先说你,你嫁给我顶起了整个家,忙里又忙外;盼娣和莺娘都是一个人过活,也是忙里又忙外,盖了房养了牛羊,喂着两三百只羊还有空要熬麦芽糖卖,怎么看着像是不知道累似的。”他掰着白梅的肩膀唏嘘,“有时候我觉得你没有我也能过得好好的。” 白梅露了笑,“我们中原的姑娘都厉害,你捡了大便宜了。” 可不是嘛,中原的姑娘都厉害,木香厉害,一个寡妇管了两千多人,还治得服服帖帖的。 “木香管了两三千人,蜜娘收服了大几万只蜜蜂。”朝宝哈哈大笑,“子子孙孙,再有几年,养的蜜蜂恐怕比漠北的人还多了。” “蜜娘是我们几个人里最享福的。”白梅进了屋摘掉羊皮手套,有冻疮也有皲裂,“人家的手像是二八的小姑娘,一个疤都没有。” 朝宝脸上的笑变得讪讪的,这就显得他没本事了,只能说往后的冬天他洗衣裳,又打哈哈说巴虎以前的脾气有多臭,“不少人以为他这辈子要打光棍了,路上遇个姑娘恨不得离他两里远。” …… 阿斯尔和婉儿选了个有日头的好天带着两个孩子回家,走时对来送她的盼娣和莺娘说初冬给她们送咸鸭蛋。 “我跟蜜娘学了腌咸蛋,想着你们离不了家,往后我来接我阿奶的时候给你们送咸鸭蛋。” “好,你们路上慢点,小心着点。” “你们都进去吧,外面冷。”阿斯尔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说话也瓮声瓮气的,他指了指雪里打滚的山狸子,“大兄,今年要是生小的了,送我两只。” “说不准要回山里。”巴虎含糊其辞。 “你家小斑生的。”阿斯尔点明了,“它总不会带着崽子回山里吧?” 巴虎不吭声。 “你养这么多也占地方不是?你送我,我肯定好好待它们。” “我家房子多,也养得起。”巴虎吞吞吐吐,这么多狗他都养了,更别提会自己捕猎的山狸子了,人家吃的每口蜂蜜都是自己挣的。 阿斯尔不跟他啰嗦,留下一句夏天去临山找他就赶着勒勒车东去了。 客人走了,盼娣和莺娘回去忙活,蜜娘带着三个孩子跟着巴虎去羊圈,新建的羊圈里有磨包谷的咯吱咯吱声,母羊和小羊羔在里面短一声长一声的咩咩叫,仆人把公羊和牛马骆驼赶出圈去雪地里扒拉草根,一大片白皑皑的雪被踩的污糟糟的,一个蹄印连着一个蹄印。 蜜娘和巴虎中间拉着哈布尔,左右各拉了个孩子,沿着蹄印去看牛羊,她转头问男人:“怎么想的?给他不给他?” “不给,到时候我给藏起来。”巴虎看跑在雪地里扑咬打闹的几只山狸子,“小斑护崽,哪能抱得走,把它的崽子送人了它不得发疯啊。” “那这往后可是越生越多啊,再过两年说不准你又要扩建狗屋。” 巴虎看了看三个孩子,笑着说以后把山狸子也当家产分出去,“比养牛羊还省事,一年里只有冬天给它们填些食,雪化了人家能自己养自己。” “吉雅,其其格,你俩要不要?”他低头问。 “要,我要大斑。”吉雅先选。 “那我要小斑好了,大胡小墨也是我的。”其其格美滋滋的说要它们当嫁妆。 “不知羞。”巴虎揪了她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等小斑再生崽了,就把公的劁了,眼睛却是盯着大斑的胯。 牛羊啃草根的地方老鹰盘旋,奈何有狗把守,还有人看着,它们迟迟不敢落地,飞累了就站在高处盯着,从早上一直等到晌午。 其其格和吉雅看它们饿肚子觉得可怜,晌午趁灶房里没人了,偷偷摸摸在后锅里掂了两大块儿肉用油纸包严实了藏怀里,下午再去看牛羊就偷偷把肉扔在雪地里。 成群的牛羊马刚好为他们遮住了小动作,看鹰飞过来连个眼神都没给,它们体型大,不怕这小家伙。 鹰叼着肉飞走了,兄妹俩握紧了手暗乐。 晚上回家的时候,其其格问:“爹,明天可还赶它们出来?” 逃荒到草原后 第147节 “下雪就不赶,不下雪就出来。” “那明天会下雪吗?” 巴虎抬头看了眼厚厚的云层,“可能会下吧。” 兄妹俩都盼着不下雪,但次日早上睁眼打开窗户一看,外面阴沉沉的,天上也黑压压的,一看就不是个好天气。 “要下雪啊!”其其格拖长了声音,爬上炕敲了敲墙,大声喊:“爹,娘,你们可醒了?” “饿了?”两人都醒了,也看到了外面的天色,昏沉的天让人打不起精神,索性就赖在被窝里。 三个孩子胡乱套了袍子趿拉着鞋子去隔壁敲门,“快开门快开门,要冻死了。” 门一开就往进冲,鞋子一甩就往炕上爬,钻进被窝瑟瑟发抖,嘀咕着还是炕上暖和。 巴虎关了门进去把甩得到处都是的鞋子摆在炕下,扔在被子上的袍子也捡放到椅子上,坐回被窝说:“又有一场大雪要来。” “来不来的,也不影响我们吃饭睡觉。”蜜娘抱住钻到怀里的小丫头,隔三差五的他们就要来这出。 “娘,抱我。”哈布尔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要挤开他姐要抱,从回瓦湖了,他就跟着兄姐在睡。 “让爹抱你。”其其格蹬他,“赖皮虫,还是条大胖虫。” “才不要。” “怎么就不要了?”抱不抱的无所谓,但要是被嫌弃,巴虎可不依了,捞起胖儿子按在怀里,“爹少抱你了?往日偷懒不想走要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找你娘?” 哈布尔哼哼唧唧了好久说不出话。 “大儿子过来,让爹也抱抱你。”巴虎伸出另一只手。 吉雅脸红了,扭捏道:“你别喊我喊大儿子。”挺肉麻的。 嘿,一个两个的都臭讲究,巴虎伸出脚把他勾过来,“你不是我大儿子?” “我都大了,都要念书了。”吉雅提意见。 “你爹都要娶我了,你阿奶见到他还一口一个我儿,你爹都没羞,你屁大一点羞什么?”蜜娘揽住男人的脖子,学着他娘的口吻:“我儿来了?我儿过的可好?我儿……” “哈哈哈。”其其格和吉雅先憋不住笑了,哈布尔看人家笑也跟着傻乐。 巴虎也笑了,硬着嘴皮子说:“又没喊错。”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在后半夜,我继续码,你们明早起来看。 第二百章 酝酿许久的大暴雪落了下来, 外面的天色也跟着转明,腹里的咕噜声催着一家五口从暖呼呼的炕上爬起来。巴虎先穿好衣裳了开门去做饭,蜜娘收拾好自己了才给三个孩子穿衣裳, 排着队的梳发绾发。 其其格是个爱美的,家里都是自己人也要编小辫带珠钗, 她捧着铜镜左看右看, “真是个美人啊!” 蜜娘忍俊不禁,问:“你觉得你爹长得如何?”父女俩有七分像。 “有些黑。” “还有呢?” 小丫头噘嘴哼了哼,“那肯定是哪哪都好了,有我这么俊的闺女, 爹能丑到哪去?”说完忍不住沾沾自喜,“我这张嘴啊,只会说实诚话。”夸了自己还宝贝了她爹。 吉雅受不了她这闭着眼瞎吹嘘的德行,吧唧了两下嘴,想说又怕挨打, 默默拉着哈布尔出去了。 “好大的雪啊!” 飘下来的雪大片大片的,轻盈又绵密,吉雅伸手出去, 一伸一缩就接了满捧的雪花。 巴虎提着尿桶从门外进来, 见两个小子站在院子里张开双手接雪,脸上头上都白了,成了个雪娃娃。他咳了一声, 冲往檐下跑的儿子点了点, “皮又痒了,要挨打。” 吉雅嘿嘿笑不接话, 拍掉哈布尔头上的雪, 再拍自己的, 在檐下又看了一会儿,觉得冷了才拉着小三子跑去灶房烤火。 “爹,早上吃什么饭?” “做什么你吃什么。”他舀了水放桌上,丢了棉帕子进去,“过来洗脸。” “我闻到肉味儿了。”蜜娘领着其其格进来,推了她过去等着洗脸,揭开锅盖一看,锅里煮着风干的牛肉粒,汤已经变色了。 “没馒头饼子,我就煮了些肉汤,或多或少都喝点,晌午了再做好吃的。”巴虎抠了坨面脂在手心搓化,先给小三子的胖脸蛋搓匀,再抠一坨招手两个大的过来。 “我自己抹。”吉雅不想让他弄,他手劲大,还往眼皮上抹,不舒服。但看到他爹一瞪眼,苦着脸乖乖走过去,仰着脸闭紧了双眼。 蜜娘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做错了事被巴虎逮着了,她也不问,乐呵呵地看热闹。 “艾吉玛已经起来了?”她恍惚记得早上的时候大门开合过两次。 “嗯,已经在羊圈里忙活了,早饭在后面吃的。”小伙子这几年吃得好也长得快,十来岁的年纪比蜜娘还高了个头盖,他现在不仅是拿着小本本查看牛羊的情况,早饭前还会清扫羊圈来活动身体。 “我们吃了饭也过去。”蜜娘倒了水再重新舀水洗脸。 路过狗屋,巴虎探头看了一眼,里面是空的,狗和山狸子都不在,食盆里还有结了冰的糙米饭,里面的肉都挑干净了。等进了新建的羊圈一看,果然都在这里,一个个嘴上糊了一圈的奶渍,还有弄到鼻子上和头顶上的。 每年母羊产奶了,狗和山狸子就挤在羊羔身边,趁着它喝完奶也去吸一阵。就凭这口奶,它们看守牛羊比人还尽心。 “臭不要脸。”蜜娘看一次嘀咕一次。 “干活儿吧。”巴虎都习以为常了,他拿了刀坐到草堆边上剁草,磨出来的包谷是带水的,产崽的母羊吃了太稀的东西会拉肚子,他就剁碎牧草拌在包谷浆里。虽然麻烦了点,但母羊吃得好奶就好,喂肥了羊羔自己也不掉膘。 其其格和吉雅拿了小扫帚去清理食槽,蜜娘带着哈布尔烧火,这个羊圈全是母羊和羊羔,才出生的羊羔最怕冻,所以羊圈中间挖了个火坑,里面堆的就是半干的牛粪,由着它慢慢捂火。 哈布尔坐不住,烤一会儿火跑去给他哥姐帮倒忙,被训了又含着一包眼泪回来,眼泪烤干了也忘了这茬事,没一会儿又亲亲热热地喊哥喊姐。 蜜娘打眼瞅着这兄妹三个,庆幸道:“这得亏老三是个缺心眼,不记事也不记仇。” “其其格和吉雅也心软,训哭他又后悔,过后了会道歉。”巴虎现在看他的孩子怎么看都觉得好,“哈布尔也好哄,摸摸头再抱一抱,立马就不气了。” 蜜娘再看围着兄姐转的小老三,三个儿女她越看心里越满足,“就他们三个了吧,以后不生了。”三个刚刚好,性子也刚刚好,再生一个,万一是个犟的,或是小性的,同胞兄妹说不定能闹出仇来。 巴虎就等她这句话了,闻言立马点头,“有他们兄妹三个已经是上辈子积德行善了,太过贪心不好。” …… 二月尾,日头高挂的时候多了,地上的积雪化了又结冰,结冰再化成水,水再结成冰,循环往复,地上的雪一寸寸薄了下来。 九只山狸子出了窝整天不着家,踩着雪在冰天雪地里晃悠,偶尔才露出一抹影子,家里人见了就拿肉诱它们回来,但也是吃了就走。 “哎,你们睡觉是在哪儿?”巴虎拽住大斑的后颈皮,蹲下身跟它说话:“你们没回山啊?还是打算雪化了再回去?” 大斑自然是回应不了他,吃干净食槽里的肉,吧唧吧唧舔了嘴巴,挣脱落在后脖子上的手,带头往出跑。 巴虎跟了出去,抱臂站在门外看九只山狸子往东跑,等没影了才转身进屋。 “再过几天,等雪化的差不多了,我要去把几匹老马放生了。”他进屋跟蜜娘说话,“你可要去?” “放生?”蜜娘抬眼,把手里的衣裳叠整齐放箱笼里,走出来问:“怎么没听你提过?” “也是牧仁大叔提醒我的,当年我分家出来我娘给我的几匹马,听他说是她出嫁时蓄的小马驹,也快三十年了,年龄大了,就不让它们跟着我们东跑西迁了。”巴虎说打算把老马带到东南边,那边地势有些起伏,过往的人也少,“一起过去吧,把三个孩子也带上。” 蜜娘点头,给三个孩子说了,娘几个都盼着天上的日头再烈点,早日把地上的雪晒化了。 跟他们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扈家人,日日去河边看河里冰块融化的情况,等到河水开冻,立马敲锣通知六日后动身去临山。 “今年怎么走这么早?地上还是湿的。”巴虎纳闷,出去一趟带了一脚的泥,进屋就要换鞋,他站在檐下跟蜜娘说:“那我们三天后等地上干一点了就去放生老马。” “行,这几天先把家里的东西收拾收拾。”蜜娘伸了个懒腰出来,明亮的光晕刺的她睁不开眼,沁凉的风吹在脸上格外醒神。她手搭在男人肩上,倾身靠了过去,“又是一年春了啊。” 巴虎没说话,揽着她并肩站在檐下,透过敞开的大门看河里飘着的冰块,有牛过去喝水,呆呆地望着河面。 等到吃饭的时候,蜜娘才想起来,“今年动身的早恐怕跟文寅媳妇有关,她去年不是有了身孕?估计就在四五月份就要生,扈家人可能是担心动身晚了就生路上了。” 她这一提巴虎也想起来了,“那我们要不要过去看望一下?” “算了,我们不去还没人想起来。”蜜娘嘱咐竖着耳朵听小话的几个孩子不能跟旁人说起这事,“路上多的是见面的机会,到时候我带孩子们多去陪她说说话。” 转眼间就到了放生老马的日子,蜜娘做早饭的时候,巴虎带着三个儿女去喂马,今日它们吃的是米和包谷,草料也都是好牧草,水里掺了盐,其其格还抱了蜜罐过去,要让老马尝了咸的再来勺蜜甜甜嘴。 一共七匹老马,活了二三十年,眼神都是温顺宽厚的,看人的时候像个和善的老人,其其格和吉雅走近,它们自觉低下头颅去蹭他们的手。 巴虎叹了口气,走过去挨个拍了拍脊背,“老伙计,你们往后就自由了,这里草场大,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就不再去赶你们回来了。” “爹,不能养在家里吗?”其其格抱着马头舍不得,说要给它们养老,“像阿爷一样,把它们留在这里,下雪了它们也有个地方住。” 但马跟人不一样,它们天生就热爱奔跑,养在圈里是拘束,放归野外才是天性。 巴虎提着桶带三个孩子往家走,“现在你们还不懂,日后在野外看到野马野骆驼你就懂了。”养在圈里它们就是人的奴隶,身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它们遇见人像是看见一只飞鸟、一只野兔一只灰鼠,都是在大草原上觅食生活的,是平等的,不惧不怕,不媚不侍。 一家五口带着也要跟去的艾吉玛骑着五匹壮年马,赶着七匹老年马,循着日头升起的方向一直跑,积攒了一冬的力气都用在四肢上,马蹄甩飞湿泥,踏碎背阴处的积雪,鬃毛在寒风里肆意飞舞,又在耀眼的太阳下重新染上了光泽。 巴虎拉住缰绳,勒令大黑停下,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也拽住缰绳放慢了速度,目送取了缰绳的老马撂着蹄子越跑越远,越过两座山包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回头眺望。 男人喘着粗气没吭声,盯着陪他度过最难那几年的老马,等它们转过头打着鼻哨再次撂蹄往远处跑,他才抬手遮住刺眼的光,喃喃道:“生于草原,归于草原。” 老马跑没影了,五匹马才打道折返,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同样带着十来匹老马的老敖嘎,他身下骑的那匹也是老马。 “已经回来了?”老人勒停了马。 “嗯。”巴虎点头,看着他身下的那匹马,“年龄不小了吧?”牙都豁了。 老敖嘎比出四个手指,“快四十年了,只盼着它再多活几年,等我死了,我俩一起入土。” 两行人分开,吉雅好奇马能活多少年,“不是要放生老马吗?怎么还跟人埋在一起?” 漠北是有人死后,后辈杀了老马让马陪着人一起入土的习俗,巴虎不欲多说,打岔给孩子们讲怎么看马的身体状况,最重要的就是牙口,牙口坏了胃口也就不行了,最终多是病死。 “趁着它们牙口还好,放到野外让他们逍遥几年,死后马尸给别的肉食者填饱肚子,再滋养了身下的土地,来年长出更茂盛的青草,养出更肥壮的牛羊马骆驼。” …… 动身前往临山那天,九只山狸子一个都没回来,而且是连着好几天没见过它们的身影。 “估计是回山里了,日后要是回来了,你用肉把它们哄住,别让它们找去临山了。”巴虎给牧仁大叔交代,“家里有人,它们应当就不会跑。” “它们回来我就喂着,要是执意要走我也拦不住。”老头不敢打包票。 其其格和吉雅已经骑上马了,看狗都赶着羊群跑远,他俩往东边瞅了瞅,还不见大斑小斑它们出现,只好挥着手跟老头告别:“阿爷,我们走了,你在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生病了就去看大夫。” “好嘞好嘞。”孩子一开口,老头就忘了巴虎,走过去跟三个孩子说话,握着哈布尔的手说:“又大一岁了,秋天回来可不能再忘了阿爷。” “肯定忘不了。”哈布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阿爷你要把猪养得肥肥的,等我冬天回来吃猪肉。” “就只记得吃。”蜜娘戳他一下,看前面的队伍走了,跟老头说:“我们这就走了,你没事了多出去跟人唠唠嗑,别闷在家里。” 老头应声,后退几步,走到台阶上目送车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