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面月亮(1V1悬疑剧情犯罪刑侦向)》 1回来的那个男人 雾江市机场,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拖着黑色的行李箱满脸疲惫地从飞机舱走了出来。因为天气原因导致的起飞延误,这趟旅途他已经在客舱里呆了五六个小时。 周围的旅客大多是旅游回来的,他们还没下机舱,就拖着行李踉踉跄跄地给来接自己的亲友打电话,还有兴奋的小孩子在父母跟前叽叽喳喳地炫耀着不久前购买的纪念品。 叁周前,邹序云收到了自己大学教授的邮件,邀请他担任自己新组建的雾江市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医师。 彼时邹序云刚才从国外留学回来,本该听从父母的意见准备考试在南桥市医院任职。但是那位教授一直在大学时对他照顾颇多,何况也说明了这次的邀请是以市引进特殊人才的身份进行的。雾江是教授的家乡,就算是以探望恩师的名义,他也不得不去。 “邹师兄!这边!”刚出机场,一个穿着厚厚卫衣的年轻男孩就跑了过来,并用微微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在雾江不再炎热的天气里,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茶褐色涤棉衬衫,深灰色的休闲裤松松垮垮地罩在了他修长笔直的腿上。在人均男性身高都185的北方城市,邹序云的身高也不算矮,但是因为苍白瘦削显得他有些脆弱。 长时间的飞行导致他的脸色不太好,原本就白皙的肤色在眼光的照射下甚至接近透明,他抬眼看了看蓝的不怎么真实的天空,长长的睫毛在眼周投射出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因为骤然的温差微微翕动着。在这样一张苍白的脸上,那过于殷红的嘴唇就成了一抹异色。 男孩热情地接过邹序云的行李,一边开后备箱一边自我介绍:“邹师兄,杨教授临时有个会要开,派我来接你。我小你几岁,叫宋浩然。” 邹序云点点头,很温和地看着他笑了笑。突如其来的一阵风,让他打了个冷颤,他抬手拢了拢衣领,发出一声不易察觉地叹息。 已经六年了。 留学期间长期生活在温暖湿润的西海岸,他已经几乎要遗忘了这里冷僻干燥的气候。这里不仅存在着他难以适应的温差,也有他难以忘怀的人。 宋浩然利落地合上后备箱,一边拉开车门,还是没忍住地唠叨:“邹师兄,你这穿的也太少了吧!得亏现在不是冬天,不然可不得了。你可是杨教授的最得意的学生,你要是冻着哪了教授不得说死我。”。 坐定在副驾位,车内的温度让邹序云感觉舒服了很多,他抚了抚鬓发解释道:“我太久没来过雾江了,已经忘了这边的温差。按照我们那边的温度倒是刚好。” 宋浩然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答道“是了,杨教授说前阵子才联系的师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教授年纪大了,就是作为小辈我也应该过来看看的。” ''哎,是了,教授一直念叨着师兄你呢。说这么多学生中就师兄你最有出息。” “没有的事。教授他就是这样,逮着谁都说好。”邹序云有些不好意思,想到那位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恩师他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师兄你这次回来除了探望教授,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啊。我看教授最近喜笑颜开的,神神秘秘的问他什么也不说。” “教授邀请我来这边担任主任医师,我还在考虑。” “啊?来雾江?可是这里好像还没有师兄的老家南桥市发达吧,待遇也不是很好。” “是么?我也不太清楚。”邹序云淡淡地回了一句,明显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没事,像师兄你这样的人才在哪里都是抢手的呢。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去酒店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去教授家。”宋浩然显然没注意到邹序云态度的细微转变。 “好的,麻烦你了,浩然。”邹序云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疲倦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他向车窗外望去,晚上五六点的雾江,天已经大黑了。路上的行人不多,零星的几辆车拉载的也多是像他这样刚下机的乘客,在昏黄的路灯下穿行,有种萧瑟的感觉。 雾江酒店,刚刚还精神萎靡的前台使劲地拍着身边的同伴,示意她看这位前来登记的客人。 邹序云拿笔在登记簿上认真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接着递给前台工作人员身份证。那是一双很难不吸引人注意力的手,细长,匀称,骨骼清楚。显然前台的工作人员也是注意到了这点,开口搭话:“先生您是从事艺术工作的吗?” “啊,不是。我是医生。”邹序云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提问,一时间有些发愣,随即很轻柔地笑了。 “我看您的手很像弹钢琴的,还以为您是从事艺术的。您好像不是本地人,是来旅游的么?我们前台这边有本地的旅游指南,您可以拿去看看。”前台的女孩热情地把身份证交还给邹序云,附赠了厚厚的几本旅游手册。 其实邹序云对这座城市并不陌生,这毕竟是他读了四年大学的地方,但是长时间的奔波让 他有些疲倦,只想尽快休息。于是他点点头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终止了前台女孩继续的追问。 他快步地走向电梯,摁亮5楼的按键,只剩下那两个前台女孩在背后的窃窃私语。“那位客人长得可真好看,不知道还以为哪个明星呢。” “可不是嘛,你看我看的这部剧,男主是不是跟那位先生有点像。”哈哈,是有点,但我觉得好像那位先生更有气质一些,不像你这剧里的男主,太高冷啦。女孩们嬉笑的声音在大厅回荡着,为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气。 洗完澡,邹序云感觉轻松了许多。他打开电视,接着收拾自己的行李。电视机里滚动播放着当地的新闻,女主播甜美悠扬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里:“本台记者荀烟报道,近日雾江市因恶劣天气,造成多件意外事件,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及时关注天气信息,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荀烟...” 邹序云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因为过于震惊,摔碎了手中要送给教授的陶瓷摆件。 荀烟。这个他一直刻意封存不愿想起的名字竟会如此突然地出现在这里。而围绕着这个名字展开的种种回忆在瞬间就如潮水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在推理社团介的绍会上,那个女孩杨着白玉兰的般小脸问他:“推理小说的本格派和社会派你更喜欢哪一个?” 在团建的密室逃脱里,那个女孩在黑暗中闪着小鹿般的双眼狡黠地问他:“学长,你害怕么?” 在明黄的寺庙城墙下,那个女孩罕见犹疑地问他:你的心愿呢?会跟我一样么? 邹序云一块块拾起地毯上的碎片,苦涩地笑了笑。 往事不可追,但来者又真的可得么? 2新来的实习生 一个纤瘦的女孩夹着设备和大大的帆布包闪进了新闻部的办公室。 她戴了顶灰色的棒球帽,看不太清容貌,只露出了一个小巧秀气的下巴,散落的几缕头发随着脚步一颠一颠地荡在耳边。 荀烟摘下帽子,把手头的设备放好,从帆布包里摸出两个包子,因为路上耽搁太久包子已经有些发硬了。她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细长的手指在塑料袋上打了个结,利落地把剩下的食物扔进了垃圾桶。 在这座老旧的北方小城,八层高的雾江电视台居然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层建筑。 荀烟坐在靠窗的工位上,玻璃窗上映出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看不出神色的脸。 眼睛是大而圆润的,但是始终笼罩着一层雾气,浅色的瞳仁里有着细碎的光。 上大学时,很多同学都质疑过她本地人的身份,因为她有着与北方女生完全不一样的苍白瘦弱。 荀烟向窗外看去,楼下出现了几个花花绿绿的小点,那是今天来雾江电视台实习的大四学生。 今天有好几个新闻要跑,同事们都出去了,理所当然地这批人就由她接待。 荀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作为新闻工作者,其实与人打交道是必修之课。 她可以辗转在各个活动会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地与人交流、攀谈,获取有用的信息,留下可能有潜在线索的中间人的联系方式,只是她仍然讨厌认识新的人。 认识新的人意味着什么呢? 重复已经说过千百次的故事,留下一个说了千百次的名字。或真诚,或虚伪,总得编出许许多多的话来应付别人或是好奇或是疑惑的问话。 即使是面对着这群相对比较单纯的大学生,她也感到厌烦。 荀烟想起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那句话“大学生就是清澈的眼眸中透露出愚蠢”,在心里默念,希望这不是一批太麻烦的小孩。 作为新闻学院的学生,在大四下学期经由任课老师介绍去当地的电视台实习其实是雾江大学传统。 更何况听老师说过,现任雾江电视台的新闻部骨干是他们的学姐。所以这批学生在紧张之余又隐隐有些期待。 领头的女生叫韩莎莎,她在大学期间一直担任团委,其余几个同学都对她很信任,纷纷撺掇她去对接。 看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那个身影,韩莎莎的第一感觉是,这个姐姐很漂亮。 她有着一张很小巧的脸,眼眸是浅色的,鼻子也很高,只是嘴巴始终紧紧地抿着,显得神情有些严肃。 那件黑色v领衬衫的袖子被她随意地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配了一双同色系的帆布鞋。 她胸前的工牌晃着,上面写着:雾江电视台新闻部 记者 荀烟 。 韩莎莎知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她鼓起勇气,咧出一个甜甜的笑:“您好,我们是雾江大学新闻学院的学生,想要大四下学期在这里实习,这是我们的介绍信。” 荀烟轻轻地点了点头,从女孩手中接过了几封信件。 或许是看出了站在韩莎莎后面的几个小孩都有些紧张,她不得不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好的。我知道了,负责你们实习这块的蔡主任上午有事出去了,但他已经告诉了我这件事,你们不要紧张。我先领你们上去登记一下信息,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电视台的情况,具体的人员分配的部门呢,要等他回来以后才能决定。” 老旧的电梯一下承载这么多人上升实在有些吃力。荀烟背对着这群学生,面无表情地用余光看着跳动的数字。 身后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这是不是就是老刘总爱举例子的那个学姐啊? “是吧?可是有点不太像,我记得展板上的那个学姐看起来挺和善的,这个姐姐好严肃啊。韩莎莎,你说呢?” “你们小点声吧,我也不知道啊,我看那个工牌上写的是啊,可我没敢仔细看。 ” “叮”的一声电梯门终于颤颤巍巍地开了,也终止了这群学生的讨论。 荀烟转过身,露出了一个职业性的假笑,“等下我会给你们几个一个临时工牌,你们填一下自己的姓名,参观的时候排成小队进去,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但要注意秩序,不要影响别人的工作。” 她顿了顿又说:“或者有想去新闻部的呢,可以先过去,那边没有人,你们可以先找座位坐一下,我等下就回来。” 荀烟这么说是因为新闻部是一个电视台最辛苦的部门。 和在机房剪辑,在演播室的播报的其他工作人员不同,他们这一批人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唯一的出场机会可能只是新闻节目最底端的雾江电视台记者xx的字样。 但是抗洪救灾他们需要在现场,火灾爆炸他们需要在现场,医疗问题事故也需要他们现场报道,更不必说逢年过节和其他的一些重大活动。 作为女性,其实跑外景并没有什么优势,尤其是遇到一些需要争分夺秒的突发事件。 为了保证新闻的事件时效性,荀烟常常要身兼数职,不仅要自己要架机器拍摄画面,也要作为出镜记者采访路人,遇上一些羞于出镜的行人除了不停地赔笑脸请求,还会被人误解为别有所图。 在高考选专业时,母亲更偏向于荀烟选择就业多在室内中文专业。 可是荀烟不听,她那时说:“可是妈妈就是做新闻的,我觉得做新闻很厉害,可以帮助一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可以让他们的声音被听见。即使没办法解决,也能够让大家知道世上有这样一群人存在,不是所有人都过着电视里播放的歌舞升平的日子,我觉得这样很有意义。” 转眼间已经过去六年了,荀烟早已忘记了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选择这份工作。 她能做的只是每日听从领导的指示,奔波于各个会场,拍摄一些他们需要的画面,写一些光大伟正的新闻稿。 每到深夜,她总会做一个重复的梦。雨夜里被暴雨冲刷的血迹,太平间里母亲那张苍白的脸,还有路灯下那个不断变远的身影。 3过往与现实 韩莎莎坐在八楼新闻部的办公室里,略带拘谨地打量这个地方。 同学们都纷纷选择了别的部门,只有她坚持来新闻部。 “怎么这么旧,好奇怪啊。”韩莎莎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 在高端明亮的雾江电视台,新闻部的环境确实有些老旧,带着一些上世纪的沉闷。 这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几张简单的桌子,有的还能明显看得出是淘汰货。 宽大的黑色扶椅也露出了黄色的海绵垫,几张办公桌也坑坑洼洼,唯一吸睛是一幅巨大的照片墙,但明显也不是近期拍摄的。 韩莎莎好奇地凑了过去,其中有些照片有明显的泛黄痕迹,上面的人好些她都不认识。 但如果让上了点年纪的人来看,他们或许能辨认出这群人曾经见证了雾江这座小城从改革开放后的蓬勃发展。 他们中有专注挖掘社会新闻的秦东梁和陈彩英,也有负责医疗新闻方面的韩自明。 现代的新闻业分工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单一了,随着科技的进步和信息的爆炸式递增,很多新闻要兼顾各个方面,这也就催生出了新一批的全媒体人才。 往下面一点看去,韩莎莎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荀烟的身影。 那是一张培训学习期间的大合照,照片里的荀烟有着跟现在很不一样的笑容,扬着一张明媚的小脸,在一群实习生中分外惹眼,像一朵新生的玉兰花,纯洁淡雅。 “你在干嘛?”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韩莎莎一跳,她回头看去是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的荀烟。 其实这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询问,但是因为那张严肃的脸,让韩莎莎心里不由有些没底。 她强忍下心绪,故作俏皮地回答道:我看这里有照片,就想看一看,但好像都不认识。 荀烟慢慢走近,目光在照片上作短暂地停留,轻轻地说道:“这些都是电视台一些资历比较老的记者了,你年纪小,不认识他们很正常。 她指了指墙上的照片,“看,等下你要去见的秦主任也在这上面呢,他是我们新闻部的主任,也是我们电视台的副台长。” 荀烟走向自己的工位,又搬了一张椅子招呼韩莎莎过来坐,“喝水么?那边有杯子你可以自己去倒。” 荀烟看着面前的女孩还是紧张的神色,只得尽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亲切,“莎莎,你是决定要在我们新闻部实习了么?刚刚你的几个同学已经选择了自己实习的部门,如果你想在我们这里呢有几句话我要提前跟你说。” 韩莎莎抬起了头认真地看着荀烟,“新闻部可能会比别的部门稍微辛苦那么一点,需要经常在外面跑,说是实习呢其实可能今天就立马需要出去跟新闻,等下秦主任回来看他安排你跟着谁。” “我现在手头有个稿子需要改,你没事可以先玩玩手机,或者那边有一些我们之前的出版的报纸,你可以自己先看看。” 韩莎莎乖巧地点了点头,把椅子往外挪了几公分,尽量不打扰荀烟的工作。 早晨的阳光洒在荀烟的身上,让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柔和起来,她十指翻飞在键盘上敲下一行行的字,有时又不住地皱起好看的眉头仿佛在斟酌应该使用那个字句。 韩莎莎心里想,这是个奇怪的姐姐,时冷时热的,但是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 或许是因为她在专注工作时认真的神情,或许是因为她实在是个好看的女孩,而好看的人总是容易获得人的好感。 好一会儿,办公室才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些人,他们都神色匆匆,刚从外面回来放下设备就马不停蹄地打开电脑检查自己的拍摄素材,生怕漏掉什么重要的画面。 几批人从内间办公进进出出,最后一个带着憨憨笑容的男生在这边停住,荀烟,秦主任找你,还有....这位小实习生。 荀烟点了点头,起身示意韩莎莎跟着她走。 新闻部的主任办公室,一如既往地烟雾缭绕。饶是荀烟已经很习惯烟味了,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还是被四处弥散的香烟熏的睁不开眼。 她无奈地喊了声秦主任,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 秦主任正拿着水壶浇花,这间办公室摆满了他每次外出采访带回来的各种植物,大大小小地高高低低地堆满了一切有空间的地方,简直是硬生生地在这方天地里开辟出一个花园来。 秦主任放下水壶,掸了掸大靠背椅上的烟灰缓慢地坐下坐下。 他喝了口茶,说道:“小荀,这个小姑娘是跟你一个学校毕业的吧?你们年纪差不多就由你带着她吧。下午两点半市里有个引进人才的交流会,你也带她一起去。” “好的,主任。我知道了。”荀烟应下,准备带韩莎莎出去,却又在门口被叫住。她安抚地朝韩莎莎笑了笑,让她先出去等她。 转身关上门,荀烟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对话。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站起来了,示意荀烟靠近一些,他有些难过地说:“小烟,我知道这些年来,你过得很辛苦,可是是时候放下了。” 他垂下手“那件事情你不要再继续追查了,这几年你一直把自己封闭起来,除了工作就是到处找线索。你已经不小了,当年你这个岁数你妈妈已经怀上你了。我跟你妈妈同事这么多年,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她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难过的。”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心“出事前你妈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样子。我已经很久没见你真的开心过了,你这样子你妈在天之灵怎么能心安啊。” 荀烟咬了咬唇瓣,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颤抖地说道:“秦叔叔,你也相信我妈是意外身亡么?” 她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甚至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她那是谋杀!谋杀!秦叔叔,您看过我妈的最后一面么,她平时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最后身上居然没有一块好的。她这样,我怎么可能去安心过我的生活?在查到事情真相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的!” “哎。”秦东梁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他想再说点什么,但是最终没有,他叹了一口气,大手一挥地道“你去吧。” “嗯。” 荀烟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出了里间的办公室。 对于秦叔叔她是感激的,因为害怕被过多牵扯,在母亲报道过那件爆炸性的新闻后不少人都与她断了联系,就连之后的葬礼也没有多少人参加。 但这位秦叔叔,却一直念着老同事的情分,忙前忙后地帮忙料理。 甚至在后来,荀烟考取了母亲生前工作的电视台,许多同事并不想与她这带有争议性的新人共事,也是他力排众议地给了荀烟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些年,荀烟昼夜不停地工作,台里大的小的事都愿意第一个上,除了是想证明自己,更是不想让这位叔叔为难。 今天的这番话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只是荀烟却无法接受。 最亲近的人不明不白的离开如果没有一个能合理说服自己的理由,她如何才能放下呢? 4girlshelpgirls 从办公室出来,荀烟的眼圈明显有些发红,那张一向面无表情的脸此刻显得有些狼狈,韩莎莎凑了过去担忧地问:学姐,你没事吧?” 刚刚在门外,她似乎听到办公室里学姐和主任发生了争吵。她不知道内容,只是惊讶于一向冷静自持的学姐也居然也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又听到办公室里的其他前辈的议论,说学姐这些年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大事小事抢着干,不知道图个什么。这么多年也没见她谈过一次恋爱,挺多人追求她,她全部拒绝,不止一个人觉得她高冷、不好接触还假正经。 韩莎莎看不上这些人在背后议论荀烟的样子,想要说些什么反驳,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自己闷闷地生气小声地嘟囔“才不是,她没有!” 好在刚刚叫他们进办公室的那个男生过来打圆场,打趣道:“你们荀老师能有什么事啊,哈哈哈哈哈。天上掉刀子她也要顶着锅盖出去看看刀子从哪掉的,小实习生啊...你跟着她可是有‘福’享咯”。 荀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感激地看了那男生一眼,笑了笑。拿起自己桌子上的设备和叁脚架示意韩莎莎跟上。 韩莎莎体贴地从荀烟手里接过沉重的叁脚架,没忍住发问:“学姐,你知道他们背后怎么说你么?” “知道。”荀烟不奇怪眼前的女孩的疑问,“说我只知道工作,不谈恋爱是个怪人对吧?” 这些年类似的话她听了太多,已经无法再有过多的情绪了。 社会好像对女性价值的评价不在于她工作上能做出多少业绩,没恋爱的时候说你为什么不恋爱,结了婚的问你怎么还不要小孩。好像女性所有的价值都是围绕婚恋展开的。 “那你不生气么?”韩莎莎继续问道。 荀烟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么?” “不是!”韩莎莎坚定地摇了摇头。 下一秒,一只素白的手就覆上了她前额,揉了揉她的头发。 韩莎莎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耳边传来的是荀烟淡淡的声音:“我没办法决定别人对我的看法,人总是会被误解,有些事情你解释得清,而有些事情你解释了也没人相信,我只能做好我该做的事” 荀烟轻轻地捏了捏韩莎莎的脸,“倒是你,小家伙,不要那么在意啦!你看生起气来你胖乎乎的小脸都皱起来了,不可爱了。笑一个吧。” “我哪有胖嘟嘟啦!”突如其来的亲昵让韩莎莎受宠若惊,她小孩子心性很快就忘记了刚刚的烦恼,高高兴兴地跟着荀烟下楼了。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韩莎莎看着车内老旧的装饰不由得疑惑道“咦,烟烟姐,你们台里的车子都这么旧么?” 因为荀烟刚刚的亲近她大胆了几分。 正在开车荀烟笑着解释道:“那倒没有,这辆是我的车,今天台里任务多,新闻车都派出去了,早上忙着领你们参观,没空申请别的车,我就自己开过去了。” 韩莎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涨的通红:“啊,没有,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烟烟姐什么都是好的。” 荀烟漂亮地打了个方向盘倒车出库,有些好笑地看着韩莎莎着急忙慌解释的样子说道:“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看你紧张的。刚刚在楼上,跟那么多前辈我也没看你这样呀,小家伙别油嘴滑舌啦,我包里有一份会议流程,你拿出来熟悉一下,等下到会场你把设备拿好,跟着我就行。” “哎!”韩莎莎听了这话松了口气,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认真地看起了流程,心里对荀烟的好感又增多了几分。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雾江市的政务中心,荀烟斜挎着一部摄像机,手提着叁脚架,熟门熟路地跟大门口的保安人员打了招呼,往叁楼的会议室走去。 还没到会议时间,会议现场只有零星的几个工作人员在准备茶水,安排会务,荀烟选定位置在过道中架了一个机位,安排韩莎莎负责这个全景。 会议室的LED屏幕上滚动播放着“雾江市xx年度卫健委引进人才交流会”的字样。荀烟找到会场的负责人,要了一张座位表。 早到的几个年轻人正热火朝天地聊着,因为是一个系统的又年纪相仿,他们很快地自报家门。 哎?你们都是哪里人啊?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生问道。 “我就是本地的,以后你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地方想要推荐都来找我!”另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豪爽地答道。 “哈哈,那可太好了,以后有什么事我都找你,你可不要嫌麻烦啊!”戴眼镜的男生拍了拍高壮男生的肩膀,又问,“对了!大家都是什么专业的啊?” “我是医学影像科的。” “我是妇产科的。” “我是麻醉科的。” “我是神经外科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回答着,那个斯斯文文的男生越过好几个人凑过来继续追问“这位同志你是哪里毕业的?” 还没等别人回答他又说:“我是麦克吉拉大学毕的,也算得上业内数一数二的高校了。” 看大家羡慕的眼神,他装作遗憾地说道:“但还是宁凯鲁大学的费迪南德教授最具权威,他不仅在国际上享有盛誉,发表了无数核心期刊,更重要的是还拥有非常丰富的临床经验。” “我当时也想拜在他门下,可惜他那个人收学生除了要看绩点还要看点天赋,我是无缘了。” 戴眼镜的男生叹了口气,语气里仍带着一丝不容质疑地骄傲。 据他所知,在这批人才引进的名单里,几乎没有几个人有着亮眼的经历。像他这种国外顶尖大学毕业的,自然多了一些优越感。 刚刚一直在听这人吹嘘的宋浩然有些不满,他不无故意地大声说道:“师兄?你是不是就是宁凯鲁大学毕业的啊?我听杨教授说你的导师好像就是那位南德教授。”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目光都循着宋浩然的声音看了过来。 坐在他旁边的邹序云轻咳了一声,没有否认。 5一个人的重逢 叁天前,邹序云答应了教授的邀请,同意在雾江市第一人民医院任职。 在办完一系列手续后他本该好好给自己放几天假来理清头绪。 自己到底是因为教授的殷切希望留了下来,还是仅仅只因为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名字。 今天的会议他原本也不必参加,教授甚至也贴心地说可以让别人代替他,但他总抱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想要前来碰碰运气。 直到刚才被宋浩然故意问起,他才从沉浸的思绪中的抽身出来。 看着面前众人或艳羡或惊讶的眼神,他礼貌又疏离地笑了笑,说了句:“借过,我去趟洗手间。” 还没等他离开,身后的众人就像炸开了锅似地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讨论。 先是那个高高壮壮的本地男生开口道:“天呐,原来我们雾江也有这种大神么?卷死我得了!我都没出过国,他那什么学校的名字我都没听过。这么牛的么?” 另一个高瘦的男生也附和道:“可不是呢,看我刚查了,他的导师可在NEJM发过不少sci论文呢!” NEJM在医学界的地步自然不言而喻。 那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显然有些不满自己被抢了风头,略带讥讽地说道:谁知道这种人到雾江来干嘛,别是有什么另外的企图。他学历那么高,会肯踏踏实实地在我们这小地方干么?我看啊,他是拿我们小地方医院当跳板吧,大城市职称名额少他这么年轻怕是评不上。我们这小庙容不下这尊大佛。 他的这番发言不出意外地引起了在场人的公愤,尤其是几个年轻的女生,她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坐在角落的年轻人。 因为今天是较为正式的场合,邹序云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外搭一件灰色的休闲西装,更衬得他肤色如雪,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如玉的气质。 虽然温润但是冰冷。 因此,即使一到会场这群女生就注意到了这个长得十分好看的青年,也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但最不高兴的是宋浩然,他立马反驳道:“我看你是嫉妒吧,自己这么想的还这么映射别人。我师兄在大学时候就在我们本地的乡镇支过医,跟你这种人可不一样。” 宋浩然与邹序云相识不久,但是却对他极为欣赏的。 自己师兄站那打眼一看,就是个救死扶伤的光辉形象。何况他又那么帅,还待人亲切。 比起宋浩然本地的几个发小,邹序云待人接物的方式让宋浩然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和那群野蛮生猛的发小不同,这位师兄总是非常客气地感谢他的小小帮助,但却不遗余力地鼓励他的任何一点进步,更别说短短的半个月就请他吃了好几顿饭。 所以刚刚听到那番话,宋浩然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没想到在场的几个女生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我看邹医生肯定就不是这种人。你这么在背后揣测别人不合适吧。” 洗手间内,邹序云鞠起一捧冰凉的水润了润脸。 镜子里的他,有着一双深邃的眉眼,嘴唇照例是一抹鲜艳的异色。 他有些不太适应刚刚的场景,多年来他潜心科研。 试剂瓶,切片,这些是他熟悉的伙伴。而刚刚那种尴尬的场景,他并不擅长应付。 更何况他有些轻微的社交恐惧症,一个拿捏不好就会被人误认为高冷。 于是他选择了一个最简单也最不容易被拒绝的理由,借口离开。 邹序云擦干了手准备扔掉湿答答的纸巾,返回会场。却在拐角处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荀老师,这是我们这次讲话的领导的发言稿和刚刚敲定的一些改动细节。”说话的男人大概是这次会议的负责人,他很有耐心地等待着面前的女孩翻阅手中的稿件。 不出几分钟,那个女生看完了稿件,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职业笑容回答道:“好的,严主任,麻烦您了。我会按照您提供的最新稿件来编写新闻,一旦完稿我就立马发给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听到这个回答,那位会议的负责人十分满意,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市领导们非常重视这次的交流会,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的跟你们新闻部沟通,营造一个好的宣传效果。既然这次的新闻是由荀老师您来写的,那我就放一百二个心了。” 荀烟客套地笑了笑,礼貌说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的份内工作。严主任您要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进会场了,里面还有一个我们新来的实习生,我得进去看看她。” 严澎这才赶忙说道:“荀老师,你明天有空么?我想请你吃个饭。” “明天?周六么?我不太确定….要不….” 没等荀烟说完,严澎赶忙接口到“不会耽误你多久的荀老师,主要是一些接下来工作的安排。你也知道,最近有几个不小的活动,市领导们想都呈现一个比较好的宣传效果,所以我想跟你们新闻部先沟通一下,看看怎么安排妥当。” 见他一副假装公事公办的模样,荀烟也不太好拒绝,只得改口道:“好,明晚八点,城北餐厅可以么?我到时候提前给您打电话。” “好的,好的。”严澎喜滋滋地目送着荀烟离开的背影,自得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约到了这位新闻部出了名高冷的美女。 邹序云站在拐角处,久久没有回神。他本无意偷听这段对话,只是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他的脚步就无法再挪动一步。 正所谓近乡情怯,邹序云设想过很多他跟荀烟重逢的场景。 或许是在共同的同学的婚礼上,或许是在某一处的街巷中。 但此刻却是由这样一种荒唐的方式展开的。 她甚至不知道他在这里,而他也只听见了她的声音。 一时间各种杂乱的情绪攀上了邹序云的心头,他的一颗心变得酸涩膨胀,仿佛再无法承受。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甚至不敢追上去问候一声。 已经六年了。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开场白可以轻松地打破他们之间时间的阻隔,让他们回到曾经的亲密无间。 毫无疑问,六年的时光将他雕刻得变了模样。而同样的改变一定也发生在荀烟的身上。 他不敢想荀烟会想见他么,又或者他现在的这个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他难耐地捏了捏眉心,脸上是一副自己都不知晓的迷茫。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那端是会场里的宋浩然,“师兄,会议已经开始了,你怎么还不进来。” 邹序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答道:“好,我马上回来。” 一坐下,旁边的宋浩然就发现了邹序云的神色不太对劲,但他又猜不出缘由,只得胡乱的问一句:“师兄你怎么了?不是因为刚刚他们说的那些话吧?” 邹序云却迟迟没有回答他,他正纳闷印象中师兄并不是这么在意别人评价的人,转头看见邹序云的眼光一直盯着会场里一个不停穿梭地女孩的身影。 宋浩然好笑地伸出手指,在邹序云的眼前晃了晃,“师兄,你看什么呢?我可第一次看见你对手术外的事感兴趣。” 邹序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哑然失笑道:“没什么。” 见他不愿多说,宋浩然也不再追问,想到另外一件事:“师兄,明天周六我们科室的几个同事要在城北餐厅聚个餐,喊你多少次了都不去。能不能给我个面子,让我有个请你吃饭的机会吧。” 宋浩然问这话其实没抱多大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兄平时虽然待谁都彬彬有礼,但一向不爱交际,这次也多半是没戏。 没想邹序云略微思考了一下,淡淡地说了句:“城北…餐厅么?好的,我这次会去。” 6夜色下的烟雾 荀烟扣上腕表,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半了。 她想起刚刚拨出的电话,电话那头男人轻浮的语调让她感到不舒服。 从事需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新闻业,这些年来她不知面对多少次不知深浅的邀请。 大多男人并不认可她从事的工作,有的人甚至认为,女记者、女主播嘛只要长得漂亮就可以,专业能力有没有就那回事。 这些男性天生地对女性有一种随意评价的优越感,按照自己的臆想构建这个世界的运行。 刚刚打电话的严澎,虽然是扯着工作的由头,但是到底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但工作毕竟是工作,荀烟即使厌烦还是得跟进接下来活动的所有细节。 所以在听到邀请时,荀烟反客为主,挑选了一个很热闹的地方,力求把一切交往限制在工作范围之内。 玄关的茶几上有一个暗红色的包装盒上,上面有一只波西米亚暗纹的树莓色蜥蜴,张牙舞爪朝荀烟微笑。 她认真思考几秒,考虑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不耐,把盒子揣进了口袋。 城北餐厅,真的在雾江市的北边。菜色可口且份量足,很受市民们的喜欢。 但因为走的是平价路线,不免环境有些嘈杂,更何况临近雾江大学,常常有很多学生光顾。 荀烟挑选这个餐厅且邀约在八点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坐包间的可能,与严澎在大厅见面。 果不其然,严澎到达目的地时明显有些诧异。 他看着大厅嘈杂的环境,擦了擦汗。为了这次的见面他精心打扮了一番,但是就因为过于正式显得跟大厅里的人群格格不入。 反观荀烟,她今天穿了件浅灰的卫衣,外搭一件深灰色的拼接风衣,此刻脱下外套倒像是附近的大学生,很好地融入了环境。 唯一亮点的是她耳边的银色耳饰,在耳垂和耳骨的位置各有一个。隐在耳际的短发里,闪闪发亮。 荀烟看到严澎,故作热情:‘’严主任,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这边这么火爆,已经没有包间了,只能在大厅,您不介意吧。” 严澎赶忙附和:“没事没事,但是荀老师我记得您好像住在城南的,怎么会选在城北这家餐厅呢?” 荀烟没料到他甚至打听了自己家的住址,强按下不悦“哦,是这样的。听我们同事说,这两天上面督查,您周六估计要加班,这家餐厅离您单位更近一些。毕竟是为了我们新闻部的工作,让您来回跑我太过意不去了。” 严澎似是很满意这个回答,高高兴兴地坐了下来。 荀烟递出菜单,“严主任我刚到一会,这边您应该比较熟,看看点些什么。” 严澎接过菜单,一边翻开,一边打量着荀烟,她无疑是个漂亮的女孩,今天休闲的装扮让她看起来更显年轻了一些。 “荀老师你平时都爱干些什么。” “我嘛?没什么别的爱好。”,荀烟仍是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平时工作太忙了,没什么时间来发展爱好。” “哦哦,那您交男朋友了么。” “还没有。” “为什么呢,荀老师这么优秀,追求你的人应该不少吧。” “我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哪里有事就要立马过去。” 哈哈,这话说得。荀老师真不是我说,女生还是应该以家庭为重,事业嘛,就让男人辛苦打拼吧。女人嘛,在家享享福带带小孩多好。 又是一个钟爱说教的爹味男人。 荀烟的笑容淡了几分,“严主任还是麻烦您把文件先给我看看,之后的几个活动确实很重要,我们秦主任也特意叮嘱我了要好好跟紧。” “当然当然。”严澎递出文件,仍在纠缠一些无聊问题。 此时他的电话响起,“知道了...知道了,我在加班呢,待会儿就回去,你催什么催”,电话那头是女人的质问,夹杂着小孩的哭闹。 “严主任,您是不是家里有事,我刚看了文件写得很明白,您要真有事要不先忙,后续有什么问题您随时找我沟通。”荀烟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假装关心的问道。 “没事没事,我儿子有些感冒,我老婆紧张地不得了。一点小事就叫我。”严澎换上一幅笑脸。 荀烟此刻觉得恶心难忍,“严主任,看刚您还说我应该以家庭为重呢,您才是太热爱工作了。这几个活动都是下周才举办的,不着急的。小孩子生病了,您还是赶紧回家带去医院看看吧,不然发烧了可怎么好。” 电话一直在响,严澎按了好几次最终放弃了抵抗:‘’哎,好,我还是回去吧。不好意思了荀老师,看说请您吃饭 最后弄成这样。” 一切以家庭为重,您快去吧。荀烟好脾气地摆摆手。 男人一离开,荀烟的脸色就冷了下去。 她发自内心地讨厌这些男人,一个个嘴上说着以家庭为重,却把所有的压力责任转嫁到妻子身上。 原来以家庭为重,单指的是女的要牺牲自己以家庭为重。 她索然无味地吃了几口,收起文件,向门外走去。 ------------------------------------- 一进餐厅,邹序云就四下找寻着那个身影。 他们一大群人早早地就来了餐厅,因此倒是挑了个视野很好的位置。 但是因为生意太过火爆,同样没有订到包间。 宋浩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歉意地挠了挠头:“师兄不好意思啊,第一次请你吃饭,没想到只能坐大厅。但这家店味道不错的,下次我再单独请你去别的地方,你不要介意。” 邹序云温和地笑了笑:“没事的,我不介意。再说你看他们都很高兴。” “哎,那就好,邹师兄你多吃点,今晚酒我全帮你挡了,就当赔罪了。” 宋浩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师兄大概不会真的跟自己计较,何况聚餐讲究个氛围,同事们都很开心的样子,只有邹师兄不是本地人怕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因此才问了这句。 邹序云微笑着坐在桌前,不时地回着几位同事的敬酒。 有人想起哄跟他拼酒,被宋浩然挡了下来:“你小子起什么哄啊,看见谁都要碰一碰是吧,今天一院酒神的名称我非不让给了,来,喝!” 饶是已经被宋浩然阻拦一番,邹序云也喝了不少,他本就不胜酒力,此刻更是脸都红了,便说要出去透透气。 此时气氛正热,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宋浩然能否捍卫他的酒神之名上,没人阻止他的离去。 从一进门开始,邹序云就注意到了荀烟。 她剪短了头发,还是那张小巧的脸,只是神色却并不舒展。 她神情冷漠,形状姣好的唇瓣却是紧紧闭着的。 隔得太远,邹序云听不清她和那名男子的对话,只是敏锐地注意到荀烟一直在抠自己的手指。 她不高兴,即使她看似明眸善睐地在跟人交谈。 这是荀烟上大学时的习惯,一旦有什么烦心事她就会不自觉地抠自己的手指。 邹序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追出去,身体就先比心情更快做出了反应。 城北是雾江市的老城区,基础设施建设比较老旧,即便是较为热闹的餐饮区外也只有几盏稀疏的路灯。 邹序云四下望去,并没有荀烟的身影,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明一灭的红色小点。 借着微弱的路灯,邹序云努力辨认着不远处的女孩的面孔。 夜色如水,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也袭卷了这座小城。 不远处的女孩似乎也是感觉到了这阵凉意,她轻轻地拉起卫衣的帽子盖在了头上,身体塌软地倚靠在车门边。 她手上夹着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是刚刚明灭红光的出处。 荀烟缓缓地把那支已经燃烧了半截的香烟送到唇边,浅浅地吸了一口。 烟雾袅袅上升,如盛开的玫瑰,女孩的脸在这细渺的烟雾里若隐若现,她耳畔的银色耳饰也在路灯的映射下闪着忽明忽暗的光泽。 邹序云的心里抽了一下,荀烟看起来仿佛非常悲伤。 身后“嘀嘀”的喇叭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喝的醉醺醺地大汉不满地探出头来:“你干嘛呢?走不走,在这挡什么路?” 这条路不宽,两边又停满了车,邹序云向旁边站去,低声致歉:“不好意思。” 那大汉还是不依不饶“知道挡路杵着不动?好狗没听过么?” 邹序云还欲解释,身后传来了一个冷漠的女声:“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这是人行道,不是停车位。再说你都喝这么多了还敢开车?我现在就打交警电话。” 那个醉汉目眦欲裂,“你这娘们儿倒是挺爱多管闲事,我打你信不信?” 同车的伙伴倒是知趣,立马拦了下来:”二位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喝多了。你们别跟他计较,我们马上就换过来,我没喝酒! 他转过头又对荀烟说道:“姑娘,您别生气了,是我朋友不对,对您男朋友出言不逊,我代他向您和您男朋友道个歉。” “我不是...”没等荀烟说完,那名男子似乎是怕同行地醉汉还要闹事,换到驾驶座一脚油门开走了。 荀烟觉得莫名其妙,面色更难看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手却被身后的男人拽住了“荀烟,是你么?” 7送他回家 男人抓住了她的手,力道不重但不容反抗,荀烟被这接二连叁的事情弄得满肚子火,语气不耐,“你干嘛,放开我。” 抬起头,那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是她只能在梦中看到的脸。 坐在车里,荀烟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只不过是看不惯那个醉汉借着酒劲对路人咄咄想逼才出言阻止。她没注意到那路人是谁,也没注意到男人已经盯着她看了很久。 荀烟尝试了几次,颤抖的双唇还是没办法念出男人的名字,“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前的男子却久久没有回答,他目光暗沉,一遍遍地描摹面前女孩的脸。最后却放开了她的手很颓然地靠向椅背,“我现在在这边工作,今晚是同事叫我聚餐。” “你在这边工作?”荀烟一脸怀疑。 邹序云不想跟她解释这个问题,故意扶了扶额头“我头有点晕....喝了点酒,可能没法开车了。”言下之意是让她送送。 “可是你不是还有同事在?”荀烟缩回手,不接话。 “他们先走了,有几个同事喝得太醉了,先离开了。”邹序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脆弱一些,眼睛也因为刻意眯起来而闪烁着湿润的雾气,身体更随之颤抖,他知道这样荀烟一定没法拒绝。 “好吧,你住哪里。”果不其然,他听到女孩犹豫再叁后的答复。 “第一人民...医院的附属楼。”邹序云此刻好像是真的有些难受,他语气虚浮,把手横在眼皮上遮住车顶刺眼的灯光,面色也是不正常的潮红。 荀烟注意到了这点,默不作声地关掉了车顶灯“你看起来不太好。” “嗯,好像有点喝多了,有点胃痛。”邹序云侧身,尽力对荀烟扯出了一个微笑。 “你以前就不能喝酒的!每次都会胃痛,为什么还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荀烟隐怒,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再言语,点火起步。 他们意外地都没提起那个横亘在彼此心里的问题,好像若不提起,一切就可揭过重来。 电台伴着沙沙的电流播放着一首杨千嬅的数你,低沉哀怨的女声唱着对恋人的无尽思念。 “想 从幽幽的眼圈 逐公分那样转 为你点算着疲倦” 荀烟以前不喜欢粤语歌曲的,她一直觉得那些歌词太幽怨伤感,可是在与邹序云分别的日子里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初闻不识曲中意,再闻已经曲中人。 她舔了舔嘴唇,从倒车镜里小心地瞄了一眼侧边的男人。他,好像瘦了很多,也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 雾江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附属楼,保安很快放了行。 荀烟停下车,路灯微弱,她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邹序云的眉眼,却总是一片朦胧。伸手想要触碰,又觉得没有理由。最终,她只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不算长的车途,邹序云却睡着了,看着他清俊的脸上明显的青黑眼圈,荀烟拿不定注意要不要叫醒他,只轻轻说了句,“已经…到了。” 好在邹序云自己醒了,他睁开双眼,睫毛微颤。车途颠簸,他睡得实在不算安稳,此刻刚醒,眼神并不清明。他努力分辨着车内女孩刻意屏低的呼吸,苦笑。费力地撑起身体,他打开车门,低着头:”麻烦你了,烟...荀烟。‘’ 夜晚的风吹起了他薄薄的衣襟,他高大的身躯笼罩在里面,像是在真空包装里被抽干了水分的芽苗,颓然萎靡,随时会倒下去一样。 荀烟心头一窒,她跑下车,用自己的身体堪堪撑住了邹序云几乎要摔倒在地的躯体,“几楼,我...送你上去吧。” “叁楼,谢谢你,烟烟。”邹序云很安心地把头靠在了荀烟的颈窝,手臂虚虚地搭在她的肩上,却不敢触碰她的脸。 不算长的一段路,他却希望一直走下去。 邹序云在雾江市的住所,荀烟第一次来,即使是邹序云本人也没待过几天。 这是医院分给青年骨干的人才公寓,基本设施倒是有,就是非常简单。惨白的墙,零星的家具,还有隐隐传来的消毒水味,让人怀疑这简直是医院的病房。 荀烟小心地扶着邹序云在沙发坐下,拿来几个靠垫,垫在他身后让他坐起来舒服一些,“有水壶么?我给你烧点水吃颗药吧。” “有,在抽屉下面。”邹序云蜷在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像受伤的白毛狐狸。 荀烟克制住自己想抚摸他鬓角的冲动,端来了一杯水,远远地在他身前蹲下:吃颗药你会好一点。 邹序云看着女孩故意疏远的距离,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突然长臂一伸,用力地将她拉过圈进怀里。 杯子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碎碎平安,像是为他们的重逢庆贺。 这是一个跨越了六年时光和千山万水的拥抱。 荀烟手上的水几乎都倒在了邹序云身上,“放开...水烫”,她担心他会受伤,他却毫不在意。 他的嘴唇轻轻蹭过荀烟的耳朵,呼出一股热气,温度湿热,让人心悸。 荀烟这才发现,这个人,只要是这个人的一点动作都会在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不适时的手机铃声却破坏了此刻的旖旎,邹序云不悦地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女孩温柔甜美的声音:“邹医生,你到家了么?我们刚刚送宋浩然回家,他一直在念叨邹师兄你有没有安全到家,非缠着我们给你打电话呢?” “是你们自己要打,非借着我的名义干嘛!”宋浩然无语。 邹序云少见地显示出不耐烦的神色,他烦躁地挂断了电话,小心留心着荀烟的动作。 不出所料,怀里的女孩恢复了冷漠的神情。不容拒绝地推开了他,起身把手中捏着的整板药片丢在了茶几上:“邹医生,你记得吃药,我先回去了。” 邹序云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挽留的话都不可能奏效,他只能望着女孩飞快离去的背影。 荀烟回到家已经接近半夜。 夜色如墨,她却不敢开灯,因为她怕看见镜子里自己那张失落的脸,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无比软弱。她已久处深渊,畏惧看到任何一丝光亮。 被水打湿的衣服早已风干,随风而来一阵雪松香气,而这味道的来源半刻钟前还曾将她拥抱。 荀烟强忍住颤抖,伸手拧开水龙头,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躺进浴缸。升高的温度和暖热的水流让她的身体恢复了知觉,她摸过自己的耳垂,那一小块软肉烫的惊人。 她怅然所失,无力地垂下双手,任水流淹没她的脖颈、口鼻。 水很热,她却觉得浑身冰冷。快要溺死的感觉终究让她清醒,她猛然坐起,水花四溅。在这喧嚣的水声中,女孩的哭声渐渐由隐忍变成凄厉哀鸣。 有的人明明知道不能靠近,但是却又因为不能靠近而心痛无比。 米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窗外的月亮透过玻璃在女孩身上投射出一片阴影,温柔却又冷清。 月亮倒是公平,无论世间的人儿怎么痛苦它始终高悬天上,赠予世人无数浪漫想象。 ------------------------------------------------------------------------------------- 友友们,如果能看到这里真的非常感激!这文我写得非常难受,交代太慢,铺垫太多,想要修改但又无从下手。而且有些情节删减了后面就难以自圆其说,就导致从第八章开始我才引出第一个线索。不过还是非常期待大家能看下去,后面我会尽快推动剧情!如果可能麻烦大家多多留言收藏,让我知道真的有人在看TAT (ps,国庆大家都在干些什么呢?) 8突发的医疗纠纷(3000+支线剧情) 十月的雾江已经有些初冬的气氛,早晚温差过大,路上行人的穿着横跨了叁个季节。 晨跑的小伙还穿着春天的T恤,买菜的小摊贩们却早早地裹上了棉衣。 荀烟急切地向电视台走去,就在刚刚她收到了一条消息。 雾江市人民医院,一对中年夫妻拉起了横幅,阻止前来看病的患者就诊,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 荀烟甚至来不及等电梯,她一鼓作气地跑了四五层到达办公室,气还没喘匀向邻座的主编韩自明请示:“韩主编,雾江医院那边好像出事了。” 穿着藏青色冲锋服的中年男人显然也就早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点点头,拿起了设备:“你准备一下,我去开车,我们马上出发。” 荀烟点点头,换上一件便于行动的黑色皮衣,对躲在隔板后偷听的韩莎莎说:‘’莎莎,拿上东西,你也去。” “哎!”韩莎莎兴奋地点了点头,已经实习半个月,虽然每天也跟着荀烟东跑西跑,但是去的多是一些会议场合,今天这种大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 雾江市人民医院。 车还没开近,门口就黑压压地围了一群人,荀烟望去,中年夫妻举着白底的横幅,上面写着红色的【还我女儿】的字样。那字迹似乎刚写不久,还没完全干透,滴滴答答地拖在横幅的四周,留下渗人的痕迹。 荀烟转身准备下车,很是恳切地对驾驶座的韩自明说道:“韩主编,等下麻烦您带着她,我先下去了解情况。” 驾驶座的男人应了声,她又嘱咐韩莎莎:“你跟着韩老师,不要添乱,保护好设备,注意安全。” 在社会新闻中,过早地暴露自己的记者身份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所以她和韩自明兵分两路,一个以记者的身份,一个以路人的视角收集信息。 荀烟走下车,在人群周围四处张望,最终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很热心的中年妇女。她大概是附近的居民,刚送完孙子买菜回来,已经在这里围观了许久。 荀烟凑过去,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姨,你知道这是怎么了吗?今天我过来探望我的一个朋友,但被拦着不让进。” 那阿姨看了荀烟一眼,安慰道:“姑娘啊,今天你怕是进不去了。” “啊?怎么了?”荀烟装作不解。 “看没看见那边举着横幅的夫妻?”阿姨摘下口罩,贴着荀烟的耳朵小声说道,“他们说自己闺女被这医院害死了,在那闹呢!旁边的那些人都是他们家亲戚,逮着一个要去看病的人就吓唬人家说这医院是黑心医院,瞎治病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荀烟故作惊讶,“可是人民医院不是我们雾江最好的医院吗?听说前一段时间还引进了一批专家呢!” “可不就是说嘛。”那阿姨赞同地点点头,扶了扶自己的帽檐。 旁边一个刚晨练完的中年男人却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大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夫妻是我们小区的,他们家下面还有个小的。据说,那女孩一直精神不太好,他们家人都说她脑子有病,早死早好”说罢他还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的头。“不知道现在在这闹什么呢?” 家中老大,非独生子女,可能有精神疾病。 荀烟的脑子里冒出来一些不太好的念头,但她却告诫自己,新闻工作切忌先入为主,真实性是第一要义,她不能没掌握全面信息,就妄下判断。 口袋里的手机震得她大腿发麻,她掏出手机,是韩自明发来的信息:【小荀,你从医院侧门口进来,我已经跟保卫科打过了招呼,你直接来B区神经科的办公室。院方有一些情况想跟我们反映。】 荀烟收起手机,向两位提供信息者道了谢,快步跑向侧门。 雾江医院的神经科办公室。 荀烟敲了好久的门,才有人过来开门,那女孩十分谨慎,只留了一条小小的门缝,面色不善地上下打量荀烟。 韩自明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向面前一个满脸愁容的秃顶男人请示:“陈院长,这是我的同事,麻烦您放她进来。” 那秃顶男人挥了挥手示意开门,手中的电话却没停下:“你先让保卫科把他们请走!什么?不走?那不行报警,他们这样已经严重影响我们医院的声誉和正常运行了。” “烟烟姐,这里。”韩莎莎在角落里拍了拍身旁的一个空位,示意荀烟坐过去。 荀烟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和惊魂未定的神情心中了然,小女孩没见过这种医闹场景受了惊吓。 于是她安抚地捏了捏韩莎莎的手:“莎莎,你还好吧。” “还行还行,刚刚他们外面的人太凶了,我有点害怕。”女孩献宝似的把相机递给荀烟,“不过设备我都保护得好好的,还拍到了不少画面,烟烟姐你看。” 荀烟按下相机的播放键,画面里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穿着一件棕色的夹克衫,黝黑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疲惫。身旁的妻子穿着一件合身的米黄色外套,露着悲戚的神色,不住哭喊着“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但荀烟敏锐地注意到,她嘴唇上的口红没擦干净,头发好像也是刚染的,在阳光下发出冷冷的酒红色光泽,于一片悲戚中显得不大协调。 好不容易陈院长打完了电话,他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双手交叉,不住地叹气。感受到屋内尴尬的气氛,他拍了拍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子,“小宋,你跟我们市电视台的几位记者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那青年走了过来,他的脸上有明显的乌青。 他向众人点头示意:“我是雾江人民医院精神外科的医师宋浩然,半年前我们精神内科的同事接收了一名患者纪琴。她因经常性晕厥就诊,进行头颅核磁共振成像(MRI)检查后提示右侧额叶病变、考虑是海绵状血管瘤。当时采取了保守治疗,开了一些口服药。” 宋浩然递给荀烟一张片子,“两个月后她的病情并未好转,于是再次来我院就诊。我们经MRI检测发现该患者侧额叶约额中回处见一约5.4mm×6mm×7.2mm的异常信号,提示海绵状血管瘤病变。” 也就是说患者脑部有瘤,需要进一步治疗?”荀烟在宋浩然的专业术语里捕捉着有用的信息,她拿起片子,看向陈院长:“陈院长,我可否拍摄一下这个核磁共振成像。” 陈院长思考了一会,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按理说,这些片子是患者的隐私我们不该随意泄露的,但事情比较特殊,相信你们也有自己的专业的素养,不会乱来的。” “当然当然!”荀烟肯定地点了点头,一面拿出笔记本和录音笔记录。 宋浩然接着说道:“我们跟患者家属沟通病情后,家属表示理解,要求进行开颅手术。但是不久患者家属就突然来医院讨要说法,他们认为此次手术切除的并非是患者颅内病变的部分,而是她颅内的正常组织,从而导致患者术后无法恢复,卧床不久后就过世了。” “那手术知情同意书呢?是患者本人签署的还是家属。”荀烟又问。 “这问到了重点。第二次就诊,患者是被她餐馆的老板送来的。当时她正在餐馆工作,突然就倒下了,她老板赶紧把她送来医院,辗转后联系上了她的家人。由于患者父母的疏忽,在当初向公安局报出生年月的时候报的小了一些,因此手术前,患者的年龄还未满18周岁,知情同意书是由她的父母签署的。” “也就是说,患者的父母是完全知道手术可能存在的风险和可能引发的后遗症的?”荀烟继续追问。 “我们医院有非常严格的制度,要求医生术前必须跟家属进行详尽的沟通。”陈院长推了推眼镜,“何况这次手术的治疗方案,是由我院这方面最权威的杨教授和他从国外邀请回来的医疗专家一起制定的,手术本身其实是很成功的。” ”但患者家属并不认可,认为我们是推卸责任。他们已经来科室纠缠了一次,我们的主刀医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宋浩然补充道。 “那医疗纠纷鉴定的结果呢?”荀烟又问。 宋浩然又递过来一沓厚厚的文件,“经申请的医疗纠纷鉴定显示,我们此次手术的流程和方式都是规范的。“他从中抽出一张报告,“在开颅手术过程中,由于切开硬脑膜后会因麻醉、脑脊液丢失、颅内压改变,颅内结构受重力作用等因素造成脑移位,有可能导致术前定位病灶出现偏差。但是经术后检查的片子来看,患者的病变部分已被切除,其他部分未见异常,我们因此认为手术是成功的。” “那患者家属现在的诉求呢?”虽然这么问,荀烟的心里已经大致有些猜测。 “要钱呗!还能为什么。”一开始给荀烟开门的那个女孩显得十分不忿。 “小林,别瞎说。”宋浩然开口阻止,虽然他心里也这么认为,但是在媒体面前他不想随意表态。 林护士听了这话,露出十分愤怒的神情,“宋医生,为什么不让我说!纪琴的父母就是来讹钱的!你没看他们当初的样子么?纪琴来住院,他们理都不理,要做手术了还是邹医生说可以为他们申请特殊补助减免一部分医疗费,纪琴餐厅的老板也提出愿意承担一部分手术费用他们才同意的!做完手术,我们都主张让纪琴再住院观察一下,利于术后的康复,他们却说,说住院太贵了,回家照顾不是一样的吗?” 她气得胸脯直抖,好容易平静下来,又好想到了什么伤心的地方,眼泪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可怜纪琴还那么小,她偷偷跟我说他们家还有个弟弟,她爸妈从来都不管她,所以她才在外面打工。还有邹医生,他辛辛苦苦地熬了几个通宵,制定了手术方案,手术成功了,还被纪琴的父母指着鼻子骂他丧良心,是黑心医生。昨天他刚下手术,手术服还没脱就被一群人揪着围殴,现在还在住院部躺着呢!你不就替他挡了一下脸才伤成这样吗!”” 邹医生。 荀烟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细碎的片段。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在办公室外面走廊的那张导医栏上,分明写着: 雾江人民医院 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 邹序云。 9舆论的发酵(3000+) “好,事情的经过我们大概已经了解了,麻烦您了陈院长。”一直没说话的韩自明站起身,伸出手友好地跟秃头的中年男人握了握。 韩自明作势要走,荀烟只能强忍下杂乱的心绪,礼貌地朝众人笑了笑,拉上韩莎莎一起离开。 “小荀?你怎么看?”韩自明从耳后拿下烟,夹在手里,但看到墙上的禁烟标志悻悻作罢。 荀烟略微思考了一下,“还要找机会跟患者家属聊聊,这边只是院方的说法。” 韩自明赞许地点点头,”我已经联系了朋友,待会就去患者家属的小区看看情况。你赶紧先回台里,把今天上午的事情写个短讯,先发出去。” “好的,韩老师!”荀烟点了点头。她也知道,新闻最大的价值就是时效性,她必须抢在别的媒体报道前将消息首发出去。 兴安小区。 穿着棕色皮夹克的男人满脸不悦地拉扯着身边的女人:“我说不要闹,你非得闹,现在好了,医院没结果,我们还差点被派出所抓起来,说什么妨碍公共治安秩序!” “闹怎么了!又没把你真的抓起来,再说你没看见电视台都有人来了?”女人倒是满不在乎把手中的横幅迭了起来,“这事肯定小不了。” “哎!你这女人!真不知道怎么说 你!赶紧回家做饭吧!浩浩还在家等着呢!” 想起家中的幼子,男人和女人加快了脚步。 “咚咚咚!”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女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望向门外“您找谁?” “我是雾江电视台的记者,您还记得我么?”韩自明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那女人看了看韩自明的脸,好像想起了什么了,‘’哦哦!原来是电视台的记者啊!那太好了,终于有人帮我们老百姓说话了,您快请进。” 荀烟回到电视台,快速整理着手中的资料。因为信息不全,她只能尽量客观地描述事件的始末,不作过多评述。 更何况那里面的当事人还有一个邹序云。 发布短讯后,荀烟疯狂地在搜索引擎里搜索着邹序云的名字。好在没有什么特殊的消息,页面弹出的也只是查询同名的广告。 荀烟略微放下心神,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键盘。 突然韩莎莎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看着荀烟指着电脑屏幕大声地说道,“烟烟姐!你快过来看,韩主编刚发的雾江人民医院的后续报道现在是热搜第一!” “什么?”荀烟心头一凛,推开椅子跑到数据监视器旁。 果然,在一众有关雾江医院医疗纠纷的新闻报道中,韩自明刚刚新发的那条后续报道点击量高达几十万。 画面中的女人衣衫破烂,头发糟乱,在昏暗的灯光下悲戚地看着镜头。她轻柔地抚摸着相片里的女孩的脸,不住地淌眼泪。 她在表演! 荀烟想起早些时那女人的衣服还是干净整洁的,头发也是刚烫染过的。 可是网友们却被这悲伤的气氛感染,不停地在视频上刷着弹幕: 【天呐,这妈妈得伤心死了,看她抚摸她女儿的照片我心都要碎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白发人送黑发人最痛苦了...】 【哎,真是造孽啊,怎么这么大的医院出这种事啊,钱花了不少人却没了,唯一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可不怪人家要讨个说法。】 【你们不知道,现在最黑的就是医院了,故意让人做检查,住ICU,一天就是好几万呢!我邻居家有个亲戚就是这么被拖死的。】 【我听说这次的主刀医生还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专家?】 【嘁!国外来的专家就了不起啊!不是还是弄出人命了!】 【 就是就是,我看这次这事就那个医生最有问题!你们看我拍的张照片,据说就是那个国外专家,他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临床经验!别就是他主刀的才出了事!】 荀烟看着那张翻拍的二寸蓝底证件照,倒吸了一口凉气。 弹幕还在源源不断地刷新着整个屏幕: 【这倒也就算了,你们知道么?听说患者还没成年,从手术室拉出来的时候身上有那种伤痕....】 【什么伤?】 【就那种啊.....】 荀烟出离地愤怒,重重地锤了桌子。事实不但被完全颠倒,更有捕风捉影者添油加醋地编造一些不尊重死者的谣言。 他们怎么忍心! 虽然也夹杂着一两个观点较为温和的言论: 【其实医院也不想这样吧?不管是哪种手术都存在着一定的风险。没有医生敢保证手术100%成功,更何况哪个医生不想救活病人呢?】 但立马引来一片叫骂: 【笑死人了!又在装理中客是吧,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看你死了女儿是不是也这样?!你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人扔了把胎盘养大了!】 荀烟一路跑向演播厅,在角落里找到了在和摄像老师喝茶聊天的韩自明。“主编,这是怎么回事?”她强压怒火,亮出手机页面。 起先她没注意,拉到最后才发现在新闻最后,有本台记者 韩自明 荀烟联合报道的字样。 韩自明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个新闻你前期调查的很好,就是你打听到的线索说着女孩有精神病,我才想到他们家境一定很差,正好顺水推舟拍了个短片,没想到效果不错。署你名字是应该的。” ''主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荀烟声音尖锐。 韩自明玩味地上下打量了荀烟两眼,慢悠悠地撇了撇水杯上浮起的茶叶,“这样不是一举两得么?我们收获了热度,家属也会获得赔偿。” “可是事实不是那样的!”荀烟紧握双拳,“您没看那个核磁振片么?院方并没有什么过错啊。”她更想说的是邹序云何其无辜。 可是韩自明不听她辩解,“核磁成片?”他甚至笑出了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荀烟,“你准备把那个片子发出去告诉民众医院没错,是你们不懂?你们遭遇这种事纯属运气不好!” 他余怒未消,冷冷地瞪着面前因愤怒而脸憋得通红的女孩,开口教训,“荀烟,我希望你搞清楚!新闻需要关注度,不是科普课堂,或许你该再去见见患者家属!” 荀烟把口袋里的车钥匙捏得发烫,疯一般地冲下了楼梯。 在路上,她开车的手有些颤抖,整个人如坠冰窖。她清楚地知道网友们的人肉能力,有了那张照片,邹序云会遭受什么她不敢想象。可是她现在能做什么?只有搞清楚事实才能替他发声。 兴安小区。 夜色的降临让这座身处雾江市边缘地带的老旧小区更显阴森,荀烟没费事地就找了那对夫妻的家。在这样一个破旧的单元楼前,却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无数手持摄像机话筒的媒体架起长枪短炮,想要再挖掘出什么吸睛的猛料。 荀烟站在角落里冷冷地注视着一起,她看着在镜头前仍表演得伤心欲绝的夫妻,有些想笑。直到所有人都拍到了他们想要的画面,那夫妻也累得表情干裂,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年人从后面的小屋里蹒跚而来。 中年夫妻跑来迎接,在前头的男人想上前搀扶却被老人甩开了手:“不知道丢人!天天在电视上说这些!你们想让琴琴死都不得安生么!”他重重咳了几下,本就佝偻的身躯几乎弯地垂到了地。 “爸!”中年女人着急地跺了跺脚,因为长时间的哭喊她的声音无比嘶哑,眼泡也红肿得像个金鱼,“我们什么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为了给琴琴凑手术费,我和他爸这些年打工的钱全搭了进去,明明还一直吃着药!您的身体也一直不好,如果医院不赔我们钱,琴琴不是白死了么!” “什么叫白死了!琴琴她是我的孙女!”老人更加生气,杵着拐杖重重敲打着地面。 “她妈不是那个意思!”中年男人连连摆手,把女人扯到了一边,扶着老人在路边花坛坐下,“爸,我没本事,这些年来也没让您享过福,孩子们也都过的苦日子,琴琴书都没念完就出去打工了。我知道您心疼她,但是家里还有个小的呢!他是您的孙子啊!我们不能不管他啊!” “可是琴琴....”老人想起那个一向乖巧不惹事的孙女抹了抹眼泪。 “爸,琴琴她本来就有病,这你是知道的!她精神一直时好时坏的,就是这次不是这个病,她估计也好不了啊....” 哎,琴琴命苦,我们对不住她啊... 见老人似是妥协地叹了口气,他又劝道:“爸,怎么说琴琴没在家躺几天就过世了是事实吧!那些人说只要我们在镜头前表现地伤心一点,医院一定会顶不住压力来私下找我们商量赔钱的。有了这钱,明明的药才不会断啊!他可是我们家现在唯一的一个孩子了啊!” 哎,罢了罢了。别说了,回家吧。老人摆了摆手,颤巍巍地站起了身。 荀烟在一旁听了这些话,内心五味杂陈。 10心之所向(3000+爆更) 纪琴一家人走后,荀烟在花坛拐角处找了块砖头坐下。她点燃了一根烟,升起的烟雾和薄荷的味道让她冷静了一些。 贩卖苦难在短时间是能引起人的同情和共鸣。可是苦难,它不是一个人的苦难,只是因为大家所代入的视角不同,就对相同的苦难划分出了深浅。 纪琴不苦吗?她必然是苦的。 可是为什么要用她的苦难来成全别人。除了那个老人,荀烟似乎没听到那家别的人对纪琴的一点怀念。他们想的不过都是既然纪琴她死了,就要死得其所,为这个家最后做一点贡献。不管是为他们还要吃药的小儿子也好,还是为这个家庭之后的生活。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替纪琴已经失去生命这件事难过。 荀烟想起林护士说的那句”还有邹医生,他辛辛苦苦地熬了几个通宵,制定了手术方案...‘’ 邹序云。邹序云。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真的会为那女孩难过,那个人一定就是他了。 荀烟的眼光虚虚地落在了前方,在烟雾中她突然想起了邹序云那张清俊的脸。 此刻呢,他怎么样了呢?荀烟突然很想知道他的情况。 车子停在了雾江市人民医院的门口。 那夜他们短暂地相逢,有一个不太愉快的结尾,她一时没有勇气面对他,可是她实在担心,只想远远看他一眼就好。 门虚掩着,只能看到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身影,周围围着不少人。 荀烟辨认出是早上林护士的声音:“邹医生,你别太难过了。我们知道这是你回国后的第一台手术,你很看重,但是能做的你都做了。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吧。” “是啊!是啊!我们都听小林姐说了,院长也说这次的事情不怪你,网上的那些话都是瞎说的!网友们不知道真实情况我们还不知道么,你那台手术没出错,纪琴...纪琴她是后面没能恢复好才走的...”另一个女声也附和道。 “要我说,还是怪那些记者,全部都在胡编乱造!本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他们还要唯恐天下不乱,为了抢点流量职业道德都不讲了!”林护士更加义愤填膺。 “好了好了,你们别说了,让邹医生好好休息吧。”宋浩然终止了护士们忿忿不平的讨论,带着一行人离开病房。 推开大门,看见的是荀烟不知所措的脸。 林护士重重把小推车推开,“是你啊!你还敢来!还嫌邹医生不够倒霉是吧!早上装模作样地问那么多干什么?看你写的劲爆新闻,那些网友都把邹医生骂成什么了,还有人来医院给他送花圈你知不知不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好了,林护士,不要说了。”宋浩然拉开林护士,示意荀烟到一边说话,“你是来看师兄的么?” “师兄?”荀烟没想到有过激的网友在线下已经有了行动,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邹医生。你要是来看他的话就进去吧,只是....”宋浩然看着荀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欲言又止,“算了....进去吧,师兄一直在问我那篇报道真的是你写的么?” “我...”荀烟不知道从何解释,她面白如纸,仿佛自己才是病入盲膏的那个。 宋浩然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从那篇后续报道开始,尽管他刻意避免让邹序云看见,但是无数的私信,一直响起的骚扰电话和铺天盖地的辱骂短信还是让邹序云察觉了异样。更何况,晚上他扶邹序云散步回来时病房门后赫然立着一个花圈,上面写着无比恶毒的话。他看见了师兄一向温和的表情似乎裂开了,他差点都要扶不住他。 他怕师兄想不开,就在病房里一直陪着他。师兄看着那条让他置身舆论的报道,指着最末行的字一直追问,“是她吗?她也觉得是我的错么?” 宋浩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上午来办公室的女记者似乎也叫这个名字。 宋浩然转而联想起那次聚餐后师兄经常性的失常。他叫师兄一起去吃饭,师兄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目光呆滞地盯着一张照片,嘴里万般缱绻地念着那女孩的名字“烟烟...”他凑近,师兄却把照片收进抽屉,像被撞见了什么心似乎一般地尴尬掩饰。 早上那会儿因为情况紧急,他并没认出荀烟就是照片里的女孩。现下因为靠得够近,他这才分辨出来这位记者小姐就是师兄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名字。 病房里的邹序云注意到了这边的争吵,他甚至连鞋都没有穿好就拖着沉重的病体走了过来:“烟烟,是你么?” 荀烟循声望去,病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了邹序云的身上,不知道是衣服过大,还是他实在太瘦了。长而大开的斜襟露出了他的大片肌肤,只是上面皆是乌紫青黑的淤青。邹序云面容憔悴,一向湿润的嘴唇因为焦躁已经干裂脱水,他的眼神也不复往日的光彩。尽管这样,他还是对荀烟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微笑。 ‘’你...你还好吗?”荀烟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问了一句索然无味的话。 只是她还能说什么呢? 不可撤回的信息,在人们心里预设的偏见,这些会对邹序云造成什么影响她再清楚不过。只是她无力改变。 “还好...你坐”邹序云仍是很温和地笑,掸了掸床边的灰尘。 荀烟摇了摇头,只是看着面前的男人。 “对不起。”她声音几不可闻。 “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邹序云看了荀烟一眼,低下头。 在看到那篇报道时,起先他心里非常难受,他不明白自己只是践行了自己的职责,制订合适的方案,小心谨慎地做好每一个操作以期能让患者痊愈。却在别人眼里,被塑造成一个唯利是图、沽名钓誉的形象。 看到荀烟的署名,他更是像跌落到了谷底。他最珍视的那个人竟也如此诋毁他吗?邹序云不信,可那两个字却又真切地映入了他眼底,他愤怒却发现自己连愤怒也无力。他甚至悲哀地想,这样也挺好,至少他们的名字出现在同一篇幅里,他最狼狈的日子也算有她参与。 直到她来,他突然觉得那些是非也无所谓。她会来,他就相信那与她无关。 “可是怎么会呢?你明明是那样一个...”荀烟没有说下去,她也无法再说下去。昔日天之骄子,如今遭人唾至此。 她知道,邹序云内心是个绝对的完美主义者。在大学,无论是多么枯燥的实验与活动,只要他参加就一定会做到无可挑剔。即使在众人眼中,医学系的天才人物邹序云并不需要这般勤恳。但是他说,我每多做一次实验,就会更熟练一些,出错的可能性就更小一些。 这是他回国后的第一台手术,患者又是那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即使大家都说他的手术没问题,但荀烟知道在邹序云心里,他一定认为自己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他们就这么相对而立,明明只隔不到一米,却好似横亘山河大海。 “你最近好像瘦了一些,是工作太忙了么?”邹序云率先打破了这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没有,你不要再管我了,明明是你的事比较重要!荀烟再也忍受不了他这种故作轻松模样,“那篇报道你不可能没看到吧!网友们甚至还人肉了你的照片。你的工作该怎么办。我没想过事情会这样,我看了你们治疗阶段的核磁振片,你可以解释的!或许,我...我可以给你做一次专访,你也有该说话的机会。” “大概...没用的吧。”邹序云苦涩地笑了笑,“院方这边也做了公关,但是成效甚微。院长今天也找我聊过了,他们认为风口浪尖的我不太适合出面增加曝光。这样对医院对我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烟烟,是我的错,我太想救活她了,或许是我没考虑到她后续的情况,我以为只要我申请了救助资金可以让他们支付这次手术的费用就足够了。邹序云打断了荀烟的话,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难过。 荀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她看着邹序云。他从前是那样夺目的一个人,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不急不躁地处理,可是现在却如此萎靡,即使他强装着镇定,荀烟也看出了他的慌乱与害怕。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改变现在发生的一切,我也清楚地知道唯一不能狡辩的是那是一条人命。”荀烟握紧邹序云苍白的手,才发现他一直在颤抖,“在来看你之前,我去看了看患者家属。我起先不理解主编为什么要修改我的稿子,你知道,我原先并不是那么报道的。” 邹序云的眼光亮了一下,果然她没像那些人那样看待自己。 荀烟用手指轻柔地摩挲邹序云的掌心,试图安慰他低落的心情,“可我想明白了。可能这世上的人都各自有各自的苦难,有些被看见了,于是他们被流量裹挟在得利的同时也失掉本心。有些人没被看见,但他们在自苦的同时也思考出了更能自洽的方式。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评价...” 女孩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那双透亮的眼眸。 但是,邹序云,在我这里,你不是做错的那个。任何一个能拯救患者生命的机会,你是都不会放弃的,这就是你学医的初衷不是么? 11平静生活下的暗涌(女主播杀人案) 初冬已至,荀烟越来越难早起,冬天人最难离开的就是早晨的被窝。 她迷迷糊糊,含着牙刷在镜子前发呆,尖锐的手机铃声吓了她一跳。 “烟烟姐,康图那边出了个大新闻,主任说离你家很近,让你先过去。”是韩莎莎。 荀烟立马清醒,快速地洗漱出门,驱车前往康图。 康图传媒公司,是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传媒公司,靠着一些辛辣的都市新闻和耸人听闻的情节获取了不少的流量。他们一向以追逐别人的猎奇新闻为生,没想到这次却自己门前着火。 荀烟过去的时候,门口已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她向相熟的一个警察朋友打听,‘’梁哥,什么情况。” 梁哥叹了口气,把荀烟拉到一边,“死人了。” “死人?什么人?”荀烟大骇。 “康图公司的老总,杨国康,今天早上被保洁阿姨发现死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我们观察了现场,初步判定是谋杀。” “能勾勒出凶手的画像么?”荀烟问,她知道有些丰富经验的刑警,可以依靠现场的痕迹检测推断出凶手的画像。 “目前…不能跟你透露,但杨国康的死状不太一般。”梁哥一脸严肃。 “那怎么不一般总可以说说吧?”荀烟换了个话题。 梁哥露出了一抹狭促的笑,“这个杨国康私生活估计不简单。五十多岁的人了,浑身赤裸地被绑在办公室的总裁椅上。我们进去的时候,发现地上洒落着多种提高男性性能力的药物。” 重欲但随着年龄增长性能力下降,需要依靠药物来寻找刺激。 梁哥继续说道,“除了这些,我们还发现他胸口有一处贯穿伤,但是伤口并不深,并不是致命伤。” “真正的致命伤是他被阉割的下体,杨国康运气不好,凶手选择的刀具太钝,下手也不利落。是多次切割才弄下来的,小伤口太多最终导致出血性休克死亡。” 力气不大,所以需要绑住死者的手脚作案,以防死者挣扎。凶器不锋利,但仍然费劲心思地阉割。 “凶手可能是女性?”荀烟略作思考问出这句话,而且是与杨国康仇怨极深的女性。 “不好说,现场一片混乱,我们的痕检人员还没提取到有用信息,不过我也倾向你说的凶手是女性。”梁哥回答,又突然谨慎了起来,“我跟你说这些,你可不要乱报道,我可是看在我俩多年朋友的份上。” “是,梁哥,我晓得。”荀烟点点头。 凶杀案,死者不雅的死状,可能性别为女的凶手。 这里面的每一个词条单拎出来都能够让那些嗜血而来的媒体兴奋不已。 美国《纽约太阳报》19世纪70年代的编辑主任约翰·博加特曾说过,“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这一解释一度是西方资产阶级报人选择新闻的标准。 现代社会,为了资本,为了流量,很多媒体已经摒弃新闻道德底线,玩起了娱乐至死主义。他们捕风捉影,肆意传播一些血腥、大尺度的不实消息吸引受众眼球。 荀烟跟现场的负责人交涉了好一会儿,才获得了在外围看看的机会。 透过拉起的警戒线,她看到了固定死者身形的粉笔线,还有地上四处溅落的血迹。 在这间极尽奢华的办公室,一切本该充满金钱流动的声响,而此刻却只有死一般的静寂,也只能是死一般的静寂。 荀烟向窗外望去,窗外的天气却好得出奇。天空澄澈干净,还有几只唧唧喳喳的小鸟停在窗台边,好奇地看着里面的一切。 人间还是那个人间,只是人间的人是人是鬼就不得而知。 “近日在我市发生的一起女主播杀人案引起了广大市民的关注,我台记者已第一时间前往现场。据前方报道,警方已经展开调查,嫌疑人已经基本锁定,请广大市民不必惊慌。详细情况请持续关注我台的后续报道。”荀烟看着电视里刚刚放送的新闻,眉头紧锁。 她焦头烂额地忙了一天,才在晚间新闻之前编辑好稿件。这么大的恶性事件,上面也很重视,嘱托她时刻关注动向。 她向当地警方致电询问明天是否可以见一见嫌疑人,电话对面的负责人思忖了很久,“好吧…这次的案件很有教育意义。我们希望可以通过你台的报道,警示广大群众遵纪守法,只是有些该隐去的地方还希望你们注意。” 荀烟应声,知道警方指的是杨国康不堪的死状。 “烟烟姐,开开门。”门外响起女孩拍门的声音,荀烟才想起晚上约了韩莎莎 她打开门,韩莎莎的小脸冻得红通通的,却挤眉弄眼地看着她。 “快进来,外面冷,你发什么愣?”荀烟奇怪。 韩莎莎朝楼梯间努了努嘴。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深灰色的羊绒大衣,围着一条简单的黑色围巾,眉眼低垂。清瘦的脸俊朗无疑,但鼻尖却是红的,显然也在外面站了很久。 ''我来还你东西,看见这个叔...哥哥在楼下,他问我知不知道你家住哪一栋,我就带他上来了。”韩莎莎解释道,“喏,这是相机,我先走了烟烟姐。” 这么好看又低调的男人居然会出现在现实生活里!好想现场磕cp啊!可是他们好像有事聊,我还是给他们创造一些独处的机会,明天再好好问问烟烟姐,嘿嘿。 韩莎莎吹着口哨愉快地离去,满心幻想着我磕的cp什么时候发糖。 “你怎么会在这?”荀烟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神色复杂。 “那天你说的话我好好想过了,想来当面谢谢你。”邹序云解释道。 这有必要么?且不说那篇报道是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都给邹序云带来的不小的影响。他居然不记前嫌,甚至还特地前来感谢。 荀烟有些想不明白,只轻轻应了一声。 又见男人从身后掏出了一个保温桶,露出了一个很轻柔地笑,”刚刚看到新闻频道播了你发的新闻,我想你可能今天一直在工作,还没吃饭....?” “啊?”荀烟微愣,她今天确实过得兵荒马乱,没来得及吃一口东西。 “不请我进去?”邹序云好笑地看了看女孩呆住的神情,明知故问“要换鞋么?” 他已自顾自地带上了门,荀烟不好再将人拒之门外,“哦,家里就我一个人住,没有别的拖鞋,你穿我的吧。” “这不太好吧...”邹序云看着荀烟踢过来的机器猫毛绒拖鞋,有些下不去脚。 “地上凉,你身体还没好全吧?”荀烟的声音很轻却透露着不容拒绝。 “好...”邹序云满意她的关心便不再嫌弃地换上了鞋子,又一面小心地把手中的保温桶打开,”我包了馄饨,想着以前你爱吃的,要尝尝么?” “我...不饿。”看着邹序云期待的眼神,荀烟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她转身去厨房洗了两个碗,“一起吃吧。” “要脱外套么?我拿去挂。”室内开了暖气,荀烟注意到邹序云微微冒汗的额头。 “好,麻烦你了。”邹序云脱下外套,不自然地把衣服递给荀烟。 “还有围巾...”荀烟有些无语地提醒道。 “哦...”趁着荀烟去挂衣服的间隙,邹序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屋子。 这是间不大的一居室,总共不过七十平方,却布置的很温馨。米黄色的壁纸,随处可见的毛茸茸玩具,还有一股淡淡的柑橘清香。 “你一直一个人住么?叔叔阿姨常来看你?”邹序云问。 “他们...我工作时间不规律,容易打扰到别人,所以自己住。”荀烟心头泛起一阵苦涩,但是装作轻松的回答。 “哦,我看你好像也不怎么做饭,刚刚的碗还是新拆封的。” “嗯,平时有食堂,跑外景的时候就在外面随便吃点。” “尝尝,我太久没做了,不知道还合不合你的胃口。”邹序云从保温桶里捞出几颗馄饨,又盛了半碗汤推到荀烟的面前。 保温桶绝对是良心制造,保温效果很好,倒出来的汤还很热甚至升起了一阵雾气。荀烟看着面前的碗,清亮的汤上漂浮着紫菜、虾米皮之类的配菜,碗底是好几颗白胖绵软的馄饨,因为塞的馅太足,坠在了碗底。 荀烟的眼睛被雾气熏的有些止不住的湿润,她想起半个月前去过的邹序云那个惨白的像病房的住所。他一定是不厌其烦地买了很多材料,费事地为她做了这顿馄饨。 北方其实没有馄饨,他们所谓的馄饨只不过是小一点馅料少一点的水饺。荀烟只在大学时吃过邹序云做的馄饨,后来邹序云走了,她的人生就再没出现过这种食物。 12凶手的正义 荀烟翻开抽屉,拿了一板健胃消食片,她晚上很少进食,只是昨晚面对邹序云盛情难却。 她起身去厨房倒水,看见桌子上已经洗干净的保温桶。 在渐渐消散的雾气里,她想起那个男人开门离去时的侧脸,他笑得温柔:“既然你已经吃了东西,我就放心了。明天还有工作吧,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先不打扰了。” 荀烟看了看闹钟,想起今天和警局预约的那个专访,收拾好采访提纲出门。 昨天打完那通预约电话,荀烟想了很多。 面对犯罪嫌疑人,人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谴责与唾骂,无论他们背后的隐藏着什么样的动机,他们终究杀了人,触犯了法律。 但是她的任务却是要深挖这一人物背后的故事,在法理与情理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坏的固然是强调法律的尊严,多面的也要合理探讨法律是否可以更加人性化。 在警局的拘留室荀烟见到了那个女孩,因为等待着今天的采访,她还没有被转去看守所。 “你叫惠滢滢,是么?”荀烟轻轻地问了一句。 女孩看起来不大,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倔强的神色。 “你是谁?他们又找人来想从我嘴里撬出什么?该说的我不都说了?”惠滢滢戒备地看着荀烟,眼神里满是敌意。 在进来之前,荀烟已经从梁哥那里了解了大概情况。 面前的这个女孩惠滢滢,23岁,在康图传媒公司的一个娱乐部门担任主播。 这些传媒公司在无数平台私信用户,广撒网。用高额的薪水引诱一些无知的女孩加入签约。虽然在台面上不从事违法活动,但是也靠直播打一些擦边球来吸引观众打赏。固定受众后,还会让女主播主动私聊榜一,加微信,努力维护好“榜一大哥”的金主身份。 惠滢滢不算里面的头部主播,只是年纪小,脸又嫩,自有一番青涩甜美。 与杨国康的接近也纯属意外。那天带她的行政姐姐临时有事,不能去汇报这一季度的新人情况,拜托惠滢滢先把文件送给总裁办公室的杨国康。 杨国康起先以为这是新招的行政实习生,看了资料之后才发现她也是这一季度新招的主播就留了个心眼,以工作之名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 惠滢滢很单纯,他以为大老板是看到了她的努力,想要提拔她。但是在中年男人眼里,青涩稚嫩的女孩除了美貌又有什么呢? 之后就是无数明示暗示的骚扰短信和电话,甚至在直播时杨国康也会凑热闹地刷刷火箭跑车。 同事们都刻薄地嘲弄她,“得了大老板的青眼,你还在这播什么呢?洗洗干净去吧。” 在这些女孩眼中,有大老板这个榜一,或者是其他的榜一,二者并无差别。 可是惠滢滢不信,她坚持大老板是看到了自己的能力。 终于同事嘲弄的话得到了证实。 一个傍晚,惠滢滢终于等到了来公司视察的杨国康。 她恳切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杨总…您不要再来我直播间了,同事们都说我…故意勾引您。”小女孩因为羞涩,甚至不太好意思说出那个词。 “勾引我不好么?跟了我你就不用再每天日夜颠倒的直播了。”杨国康笑得猥琐。 “您什么意思?”惠滢滢满脸惊骇。 她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听过最接近职场性骚扰的新闻也只不过微博上那些用户真假难辨的自述。 13噩梦的开始(非主线h高虐) 后面就是噩梦的开始。 杨国康在公司的办公室侵犯了这个女孩,并且威胁她。 办公室里有摄像头,拍下了她含着肉棒摇着屁股的浪样。如果她以后不听话,不随叫随到,他就把这些影片播出去。 康图传媒在业内的影响力不小,惠滢滢知道这点,所以她一直不敢反抗。 但杨国康越来越过分,惠滢滢不光光要应付他随时发泄的兽欲,还被迫随他一起参加一些商业酒会。 那是一个傍晚,许多跟惠滢滢有着同样遭遇的女孩被送进了包厢。她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情趣服装,露着奶子和下体。 惠滢滢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做人的尊严,像被挑选的商品,还是最低贱的那种。 “骚货,好好含着!”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插进她嘴里的肉棒,中年男子的体味让人恶心,她忍不住呕吐。 随之而来的是劈头盖脸地辱骂和巴掌,“操你妈的,装什么装。”男人被她不经意的动作刺激,掰开她的腿就往里面抽插。 惠滢滢强忍住泪水,男人却还是不满意,他揪起她的头发,“爽不爽?说话啊?肏死你个小骚货,小小年纪就跟了杨老板一定被玩了不少次吧!” 他淫笑,一边抽插,一边扇着惠滢滢的下体,“哦...哦...爽死我了,操,给老子叫,快点,你这个贱货。” “唔...”惠滢滢无声地反抗,那男子却更来劲了,他招来同伴,也不做任何前戏,一手揪着惠滢滢的奶头,一手掰开她的屁股,“老王,快来,这妞嫩得很,估计还没被玩过后面,便宜你了。” ‘’我给你玩的女人还少?”老王拍了一下眼前女人的屁股,抽出下体,就着还没干涸的体液就直接插进惠滢滢的菊穴。 惠滢滢惊疑自己怎么还不死去,她睁开眼,眼前是其他女孩们或趴下或跪着的身体。 她们音色尖细,听不出是愉悦还是痛苦,不过她们身上男人们熟练的姿势让惠滢滢明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害怕殴打与折磨,那些女孩大多说着讨好的话: “老板,您的几把真大,肏的人家好爽....嗯,您最厉害了啊,轻点,轻点嘛,人家不要两个人只要您。” “是,我是小骚货,我就是杨总的小骚货,小骚货只给您一个人操.....啊,啊,杨总好猛,爽死我了...” “我是母狗,我是您的狗,您怎么肏我都行,啊啊啊.....” 她闭眼,分明听见那些淫言浪语都化作了一声声凄厉的呼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们...” 惠滢滢苦笑,她也是她们中的一个,她能救谁呢? 她想死,但是他们也得死! 于是她也换上一幅娇媚的嗓音,“嗯...老板您轻点嘛,太大了,弄得人家好痛。” 最后,又是一个傍晚,惠滢滢藏好手中精巧的刀,一脸媚笑地走进了办公室。 “杨总,今晚我们玩点刺激的。您把头上那东西关了。” 惠滢滢一直很听话,而且他手上有足够多的录像,杨国康死也想不到她会反抗。 但是讽刺的是,杨国康死了。 “我叫荀烟,是电视台的记者,今天只是想跟你聊一聊。 ”荀烟尽量让语气轻柔,不给面前这个故作强硬姿态的女孩施加压力 “有什么好聊的?记者?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爆料。‘’惠滢滢露出了一个极其妩媚的笑容,在昏暗的房间内显得诡异而又美丽。 “我什么东西都没带,我只是想陪你说说话。 ”荀烟举起手,向惠滢滢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这几天一直问你话的那个姐姐觉得你状态不太好,可是她有自己的职责不能过多地接触你。 ” 荀烟说的是负责这件案子的一个女警察,她不是不对惠滢滢的遭遇感到同情。但是他们没有找到惠滢滢所说的杨国康侵犯她的录像证据。 相反地,因为惠滢滢过于不加掩饰的作案手法,能够使她判刑的证据链条却很完整。 “ 她相信我说的么?”惠滢滢本来毫无神采的眼睛亮了亮。 “我…不能给你肯定的回答。 ”荀烟答道。站在第叁方,她无法给这个与那个女警站在对立方的女孩一个安抚的回答。 “我只是感到可惜。 ”荀烟的声音沉了沉。 “可惜?那个男的不应该死么?! ”惠滢滢尖锐的声音划过了幽闭的空间。“你都不知道他做过什么!” 那些画面闪过惠滢滢的脑海,她恨不得再杀他一次才好。 “不,我…是替你可惜。 ”荀烟的声音十分恳切,她听说的只有职场性骚扰,她不知道后面的部分,“ 我不能说谁该不该死,只是你还年轻,不该因为一个坏人把自己葬送在监狱里。‘’ “你懂什么?”惠滢滢轻嗤,她看了看自己双手,就是这双手宰了那个畜生,让他再也不能人道。 她笑得美丽,“我不是没有想过举报,通过一些合法的途径。可是!他是大老板,我只是一个小员工,谁会理我?!” 惠滢滢抬起头,朝荀烟露出了一个极尽讽刺的笑容,“你想过么?或许有我这样遭遇的人不止一个?她们可能已经没办法说话了,但是,我用我的手杀了他。” 荀烟极力按捺下自己悲伤的情绪,”我知道你或许会觉得我只是轻描淡写地在评论这些,但是──人如果要抗争的话,不能让自己先倒下。” “ 即使你觉得正义总是在迟到,你想亲手获得属于自己的正义。可是在那之前,你得活着!活在可以自由探索真相的天空下,活在可以随时可以探望亲人的墙外面,你这样,最难以接受的是你的家人啊! ” “ 家人么?…已经没有了。”惠滢滢一改刚刚的尖锐,小声重复着荀烟最后的话,渐渐地哭出了声。 荀烟看着眼前女孩颤抖的肩膀,心里止不住的难过。她抽出纸巾,静静地等着女孩平复心情。 渐渐地,哭声停止了,惠滢滢接过了荀烟递过来的纸巾,缓慢而坚定地擦干了眼泪,露出了一个她能力范围之内最体面的笑容,“姐姐,你以后有空可以来看我么? ” 荀烟轻轻合上了拘留室的门。 梁哥好像是一直在等她,见她出来熄灭了手中的烟“荀烟,我知道你们女性可能更加容易心软,但是有时候犯罪嫌疑人是很狡猾的,她们会编出各种各样的故事来减轻自己的罪行。我们希望你在报道的时候不要因为夹带个人感情色彩,有失偏颇。” “嗯,我知道,我有我的分寸。”荀烟淡淡地说了一句,看了看窗外的天。 14月光如水照缁衣 处理完手中的稿件,已经不早了,荀烟收拾完好东西按下电梯的下行键。 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电视台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明亮的大厅显得空荡荡的,只听见她鞋底接触大理石地板发出的清脆响声。 荀烟拉开驾驶座的门,随手把包扔到了副驾,歪着身体在副驾驶的手套箱里摸索着什么。好一会,被她翻出了一个草绿色长方形的细长盒子。 荀烟抽出一根555薄荷双爆,捏在手里,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燃了。 她慢慢吸了一口,上头的凉气让她轻微地颤抖。 这是一款双爆香烟,有两颗爆珠,一颗很凉,一颗有浓郁的薄荷味。荀烟不常抽这款香烟,一是因为市面上很难买到,二是这款香烟实在劲头太大。 可是她今天的心情很烦闷,需要尼古丁来让自己冷静。 她想起刚刚跟主编的争辩,“法律是严肃的,但它并不是冰冷的。我们不能在可讨论的范围内给惠滢滢这样的女孩一些发声的机会么?” “荀烟,你还是不够成熟。”韩自明有些失望,“我们是电视台,是正规媒体,不是路边那种说话不用负责的下叁滥传媒公司。用一些花边桃色新闻来吸引受众只会损坏自己的公信力。” “我没有说靠那个。”荀烟急切地解释。 “那靠什么呢?”韩自明锐利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扫射了过来。 是了,靠什么呢? 荀烟知道大众爱看些什么,她也知道作为相对制度严格的媒体平台他们报道的底线在哪里。慧滢滢的话她可以相信,但是在没拿到经过认证的证据之前,荀烟无法将其登上台面。 见她沉默,韩自明继续教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不公平是吧?那你有没有往深层次想,我们面对着这么多的受众,有义务要正确引导社会舆论。报道那种未经证实的说法,你想给大众传递什么?私刑行之有效?结果正义比程序正义更重要?” “何况,你都不知道那是不是正义!”韩自明见荀烟犹不太服气,他越发愤怒,甩下一句话,拂袖离去。 荀烟知道自己在抗拒什么。 法律必须要维护它的尊严,这点无可厚非。 但是真的就没有寰转的余地,去探讨在妇女遭受侵害的取证方面是否太过严苛。 荀烟明白,慧滢滢遭受的困境和很多女孩一样,只是她们中很多人未必真的这么豁得出去,以身饲虎,最后还是换来一个惨烈的结局。 “咚咚...” 敲击玻璃的沉闷声打断了荀烟的思绪,她摇下半扇玻璃,向窗外看去。 是邹序云,他好像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睫毛和头发上都挂了一层雾气。 “你怎么来了?”荀烟有些吃惊。 “我给你发了信息,说叁十分后到的。”邹序云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荀烟这才想起掏出手机,一看,已经没电黑屏了,“我刚在跟主编确定今天的稿子,没看手机。” “唔...是,我过来看到你们楼层的灯还亮着,又看到你的车还停在这,就觉得你肯定还没走。果然,你还在。”邹序云有些孩子气的笑了,握起拳头放在嘴边哈气。 “先上车。”荀烟不忍看邹序云冻得通红的双手,她打火启动车内空调,转念想到了什么,“你在这等了半个小时?!” “没有啊,我才到一会儿。”邹序云伸着手放在空调排气扇前吹。 “邹序云,这不是你们南方,现在已经十一月了,你这样在外面会生病。找不到我先进去等,或者回家不行么?”荀烟很生气,他还是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明明是弱不禁风的一个人。 “啊...没有啊,我很好啊,我就是饿了,同事们工作都很忙,我想来找你吃饭。”邹序云的声音很轻。 同事们都很忙? 荀烟捕捉到了这句话的关键。 她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那起医疗纠纷,声音艰涩,“你的工作还没恢复正常么?” 邹序云倒是很轻松,“没什么正常不正常的,就当放个假。医院也没处分我,只是让我做了个申明,短时间内不再接临床手术了而已。” 但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