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天子》 写在正文前 首先,为什么要写南明。 很简单,可惜,也可恨。 历史上的南明,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可这群猪都很巧妙的错过了。 换个思路想想,其实想不断错过这么多机会也挺难的,但是南明做到了。 除了本身的内斗以外,最让人诟病的就是南明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者,即是正统性最强的人。 所以朕就在想,要是朱慈烺回去了呢? 加上一点点构思,于是就有了《赝天子》这本书。 南明很乱,太乱了。 乱得让朕最开始准备新书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写哪些事情,写哪些人。 正因为南明的乱,《赝天子》将会是很精彩的故事,因为可以去写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还是几条老规矩: 1.一万起点币,第二天加更一章。 2.上推荐前,每天八点准时一更。试水推之后每天两更,时间为早上八点,晚上六点。 3.新书期的每一个点击、收藏、投资、评论,每一块钱的打赏,对本书能否走到最后都至关重要。 各位,尽情向朕招呼吧! 最后,说一说老书友比较关心的问题。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打算在本周内完结,但是会更新一段时间的番外。 鞠躬,感谢新老书友们的支持。 崛起的石头于2022.6.20 第一章:假戏真做 睁开眼,王之明看见的是一处大殿。 这处大殿金碧辉煌,但却人声鼎沸,人人对站在殿上的自己议论纷纷,还有个坐在九龙御座上一身冠冕的皇帝。 这是怎么回事? 晃了晃有些疼痛的脑袋,王之明这才想起来。 自己本是某所重点高中的历史老师,刚才还好好的在讲台给同学们讲历史课,忽然一声晴天霹雳,球形闪电从窗户外势不可挡的冲进教室。 再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难道自己穿越了? 不会吧,穿越这么简单,被雷劈就行了?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可算逃出来啦!” 正在青年一脸懵逼时,两个太监服侍的人忽然跳出来,抱着自己的大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 这两货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甚至王之明都差点以为,这两个太监其实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 谁想,如此动人的一个场面,却让坐在上头那个“皇帝”勃然大怒,大袖一甩,怒道: “尔等简直是信口雌黄!此事关系大明正统,岂听信阉人的信口胡诌之词?” “来人,给朕压下去!”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衣甲华丽的大汉将军上殿,分别将这两个太监从青年脚边拽走。 大汉将军,名字叫的好听,衣甲也华丽,但请不要以为他们有多厉害,因为不过是充门面的而已。 真要打起仗来,跑得比谁都快。 没过多久,殿外便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大汉将军还是非常懂事的,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朱由崧只说压下去,他们却“一不小心”给杖死了。 这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直到现在这个时候,青年这个所谓的“太子殿下”才明白自己处境的险恶。 身处的环境,以及脑海中的记忆都在告诉他,这就是在明末历史上真实发生的弘光元年三月的北来太子案。 所谓北来太子案,乃是南明三大悬案之一,也叫“假太子案”。 说白了,就是有个叫王之明的,说他是崇祯皇帝的太子朱慈烺,跑来南京城。 而在历史上,无论当殿与弘光皇帝朱由崧及南明群臣的对峙,还是事后的查证,都证实了这太子是假的。 到底是真是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历史上的记载说是假的,那他就是假的。 真的还能苟活,假的就铁定要死翘翘。 历史上假太子的结局扑朔迷离,一说被弘光皇帝斩首于市,一说是关在诏狱,后清军入城被多尔衮绞死。 无论是哪种结局,都不是现在的王之明所能接受的。 本来这种事,也就看个乐,但现在问题是,自己这个现代的王之明,成了南明的假太子王之明。 这就让人乐不起来了,哭的心都有了。 能不能再劈自己一回,让我穿越回去? 刚才被杖毙的,就是北京城破时逃回来真太子朱慈烺的贴身太监。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哭喊着自己是真的,王之明也知道,是背后有人指使。 历史上南明的党争之酷烈,丝毫不亚于崇祯年间! 尤其眼下自己所在的,可是东林党的老本营南京! 东林党是何许人也? 他们就是在崇祯年间众正盈朝、遥执朝政,最后把崇祯忽悠瘸,争当鞑清从龙之臣的那批人! 相比于貌似清高的东林群贤,太监明显可爱得多。 王之明心知肚明,现在只有假戏真做这一条路可走,因为自己一旦被确认是假的,就只有两个结局。 一个是关在诏狱等死,一个是直接被砍头。 还有两个月清军就要逼近南京城,到时候自己这个假太子又该何去何从? 弘光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自己对他皇位正统性的威胁,清军则更不会让自己安稳活着。 自己没有退路! 唯一的活路,就是装,硬装! 现在进行一个假设,自己就是真的崇祯太子——朱慈烺! ...... 这时,朱由崧伸出手制止了朝堂上的议论。 “卢九德,你曾是先帝任命总督京营的太监,你去辨认。” 言罢,他的目光直射过来。 这次王之明选择硬顶回去,尽管心中发虚,依旧昂然挺立,紧盯着御座上的弘光皇帝。 王之明明白,这个时候自己但凡有一丁点儿的不自信,都会被朝堂群臣看得清清楚楚,并且无限放大。 从历史上的记载来看,认识真太子朱慈烺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就连一面也没见到过。 这样看来,操作空间还是有的。 王之明就这样与弘光皇帝朱由崧互相紧紧盯着,最后,反到是朱由崧有些露怯,先行避开眼神。 他对卢九德说:“辨认得如何了?” 这时,王之明暗暗松了口气。 卢九德绕着转了几圈,其实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崇祯年间还未亡国时,他也只是远远见过一次朱慈烺的身影,大部分时候都在京营待着。 其实乍一看上去,眼前这人的确与太子有几分相似。 细细一看,此人昂首站立、自信满满,在京城时他听说过太子的秉性,也该是如此。 简单看了看,卢九德倒想回答是真的。 只不过他转头看了看上面坐着的那位弘光皇帝,再想想之前两个太监的下场,还是开口说道: “回陛下,此太子是假的。” 弘光满意一笑,正要说些什么。 却听王之明突然一声暴喝。 “卢九德!” “你对得起先帝对你的重用吗?” “你对得起先帝对你的期望吗?” 卢九德本来就不是很确定,说这话只是为了自保,闻言先是一愣,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回答什么。 这时,只听王之明继续问道:“孤问你,你见过孤的容貌吗?” 卢九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孤在问你话!” “莫非父皇不在了,你就不拿孤的话当回事了不成?” 卢九德只好说道:“奴…奴婢不敢。” “孤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见过孤的容貌吗?” “没…没见…”说着,卢九德猛然间反应过来似的,连忙转身作揖:“见过、见过!” 王之明冷冷一笑,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因为周围群臣的议论声这时已经压不住了。 “孤很失望,孤为父皇痛心,为大明痛心!” “事已至此,要杀要剐,全凭皇叔做主。只是有一事,请皇叔护好我大明江山,勿让鞑兵伤及百姓一人。” 说着,王之明闭眼念道: “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尸,勿伤百姓一人。” “父皇,儿臣来找你了。” 言罢,扬颈待死。 别看这声声句句如此的铿锵有力,然而实际上,王之明心里是犯嘀咕的。 王之明都不禁赞叹自己这一番神乎其神的演技,如果是在后世,绝对要拿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朝堂群臣鸦雀无声,但很快就是纷纷落泪,有人更是抱头痛哭。 这气场,这谈吐,这还有什么好议的? 这几乎就是真太子无疑了好吗! 朱由崧之所以让别人辨认,就是因为他没见过这个大侄子。 这一幕慷慨赴死的情景,足以令人动容,就连他现在也觉得自己实在是个为了皇位坑害亲侄子的带恶人。 不过很快,朱由崧就反应过来了。 朕现在是皇帝,承认这小子是真的,不就等同于承认自己是夺了侄子皇位吗? 最近各种屁事实在太多,先是来了个和尚说自己品行不端,言之凿凿,然后又来个自称是自己妃子的童氏。 现在好了,就连先帝太子都来了。 更麻烦的是,他现在觉得这个太子是真的。 朱由崧很快将眼神望向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曾经在北京担任三年太子东宫侍读的现任内阁大学士王铎。 所有人都知道,王铎肯定认识太子,让他来辨认是最好的办法。 第二章:这皇位,不要也罢! 王铎曾在京师担任三年太子东宫侍读,见过朱慈烺是毋庸置疑的,最有话语权。 看见他,王之明心里也发颤,但面上还算镇定。 历史上,就是这个王铎一口咬定自己是假的,这才给了弘光以足够口实,将自己关到诏狱。 很快,王铎站了出来,先行一揖,随后上下打量。 王之明决定以进为退,既然自己是“真”太子,就没有必要有任何慌乱的情绪。 镇定,一定要镇定…… “你认识我吗?”王铎淡淡问道。 看着他的眼神,王之明很快瞥过去,冷冷道:“先生只是伴读,又不是孤的老师,如此称呼怕不妥吧?” 王铎一愣,没想到这个冒牌货真的认识自己。 他看了一眼弘光皇帝朱由崧,又转头看了看同样议论纷纷的群臣,这才装模作样的揖身。 “殿下既认得我,可知道讲书侍读之所在于何处吗?” “端敬殿。” “端敬殿位于何处?”王铎仍不死心。 “皇城东方。”王之明看他一眼,淡笑道:“先生就不会问些有价值的问题吗?” 说着,王之明踱步来到他面前,摇头。 “不过想想也是,先生自崇祯九年便赴南京上任,至今已有九年光景,三年东宫侍读,怕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殿下,臣虽然老了,可脑子却还没那么糊涂。” 王铎蹙起眉头,根本未曾想到眼前的假太子会对答如流。 与此同时,周围观看的群臣也都不断点头,有些人甚至已经在准备参拜了。 过了不久,他又问道:“殿下可还记得,当时讲书的案几上放着什么吗?” 这一段历史王之明刚好细细读过,回忆一番便仰起头,略作思索,随后忽然重重一叹,嗟然道: “当时案几上所置,乃是一方黄花梨密底木算盘,孤粗略记得约有十个数目的算子。” “先帝曾与孤说过,此方算盘承袭于宋,乃是算盘中的佳品,要妥善保存。” “后来中原战事吃紧,先帝就连这个也变卖了,充当军饷。” 厚背首昂,行步庄,立度肃,如有所问,对答如流。 今日王之明这一番临场发挥,直噎的王铎说不出话来,呆呆看着他,就连继续对峙也忘了。 王铎其实早就看出来了,眼前这位与真太子长得是有点像,但面相白白嫩嫩,没有那股子闲庭信步的神韵。 甭管怎么装,王铎打心底里也还是不信的。 弘光皇帝朱由崧本以为随便找几个人来问一下,就能得知真假,然后走个过场,砍了完事。 却也没想到,王之明从善如流,竟能将大学士王铎怼得哑口无言,发展到现在这步田地。 这样看来,眼前这位真是先帝太子朱慈烺?! 无论是与不是,事情都已经难办了。 同王铎一样,也曾担任太子东宫侍读的李景廉却在这时站出来,大声道: “陛下,臣识太子眉长于目,此子眉短而粗,是假的!” 一名太监这时候出列,却是曾在东宫担任伴读的太监丘执中,他上下端详一番,问道: “汝认得我吗?” 王之明不记得眼前这太监的名字,却依稀知道,他是太子的伴读,于是冷笑: “一介东宫伴读,竟也敢对孤称呼为‘汝’!” “莫不是先帝不在了,尔便不知朝廷法度了?” 丘执中一愣,下意识的慌忙跪倒:“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奴婢不过是想试试……” 果然,这个太监也并不是百分百记得朱慈烺的全貌。 或者说,是他慌乱之间说漏了什么。 趁你病,要你命。 王之明抓到机会,自然要好好的表演一番,再来一手以退为进,巩固胜利果实。 “试?哈哈哈!” “此刻,清军正与流寇在中原决战,而你们在干什么?” “甲申国难,先帝殉国,无数忠臣阖家殉难。即便是在民间,上吊、投井、举家自焚者亦数不胜数!” “尔等苟活性命,不思灭寇逐虏、复兴大明,却将心思全放在争权夺利上,岂不让天下子民心冷?” “若是尔等如此挖空心思,想辩孤为假,那孤便合了你们的意,当做是假的好了。” “这皇位,不要也罢!” 说着,王之明看向一脸震惊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冷冷道: “只是孤枉负了先帝一番期望,九泉之下,亦难面对我大明的列位皇考祖宗。” “如此,倒不如一了百了,追随先帝而去!” 鬼使神差的,喊了这最后两句,王之明当时就后悔了。 但现在情绪已经到位了,不死也不行了。 于是乎,王之明一咬牙、一跺脚,闭上眼睛直奔对面的柱子撞去。 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王之明闷哼一声,噗通便倒在地上,只见是头破血流,晕死过去。 朱由崧大为吃惊,连忙抬手大呼:“太医,快传太医!!” 没人能料到现在这种情况,群臣也都是手忙脚乱、四处奔走,朝堂上一下子就乱了。 ...... 南京,乾清宫。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在大殿上“自尽”的太子殿下还没有醒,最着急的莫过于弘光皇帝朱由崧了。 “陛下,这个太子还不知是真是假,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王铎看着躺在榻上的王之明,说道:“太子愤而赴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当下整个南京城都知道了。” “要是让他就这么死了,假太子也成真的了,陛下就成逼死先帝太子的罪人了。” 朱由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之所以搞这么一出当殿对峙的戏码,本就是为妆点他这个弘光朝廷的正统性。 只是却没想到,出了现在这种事。 朱由崧点点头,来到乾清宫内,关切问道:“太医,太子……” “这个人怎么样了?” 太医摇摇头,说道:“殿下急火攻心,用力过猛,臣只能开个方子,能不能醒来,就只能看天意了。” 这就是太医们惯用的客套话,听在朱由崧耳朵里无异于是在说死定了,准备后事吧。 他神色一滞,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王铎却眼珠一转:“陛下,其实如此也好,无论是真是假,毕竟都已经死了。” “倒不如干脆认其为真,安排国葬。如此一来,若再有其余太子的消息便都是假的,陛下得位之正,也就再无人敢于质疑。” 朱由崧转念一想,也对。 于是,愁眉苦脸立刻变成了喜笑开怀,夸赞道:“王爱卿,你可真是懂得朕的心意呀!” “此事交给你去办,一定要给这位太子风风光光的大葬!” 王铎连忙答应下来,正在两个人畅想日后呼风唤雨的生活时,榻上却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咳咳…我这是在哪儿…” 第三章:清君侧! 朱由崧转头看过去,脸色非常难看。 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 现在怎么办? 朱由崧倒是有心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太子杀掉,但他却不想背负这个骂名,于是转头望向身旁。 王铎也慌神了,弘光皇帝的眼神如此无良,到底在想什么,他心知肚明。 可问题是,他也不愿意。 没人愿意去当背锅侠,王铎明白,弘光本身就不是个杀伐果断的主,能有这个想法,全靠刚才一番话撺掇。 如今屎盆子回到自己身上,自然装傻充愣。 眼见王铎闭口不言,朱由崧更不敢直接下杀手,犹豫间,榻上的王之明已然是逐渐清醒了。 “…孤还活着?” “让孤去死,孤没脸活着!” 王之明挣扎着要从榻上起来,却由于虚弱扑倒在地。 太医见了,连忙上前搀扶。 “殿下,您身体虚弱,不能再乱动了。” “咳咳咳…”王之明剧烈的咳起来,验证了这番话。 机会已然失去,朱由崧恶狠狠瞪了一眼不再说话的大学士,皮笑肉不笑的道: “太子先在朕的宫中休息几日,兹事体大,还容朕在朝上与诸卿商议,再做定夺。” 听这话,显然是已经承认自己是真太子的意思。 王之明心中狂喜,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还故作忧虑的叹了口气,说道: “为难皇叔了,今日殿上,孤也有不对的地方。” “京师陷落、先帝殉国,每每想起,孤便心绞难忍,似有一团火,行将冒出!” “三百年大明江山,难道就要亡于今日吗?” 朱由崧微瞟一眼,见这太子满脸的又憎又恨,根本不像是装的,心中更信几分。 于是说道:“事已至此,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见朱由崧及王铎纷纷出去,王之明这才暗暗松出口气。 险,太险了! 要不是弘光犯了妇人之仁,死的就会是自己! 同时这也告诉王之明,如果自己有这个机会,切忌不能心慈手软! 要不是自己装得像,今晚就不会是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而是在不见天日的诏狱了。 到时,可就真是叫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过这还只是过了第一关,就算弘光朝廷勉强承认了自己是真的太子,很多人心里也还是不信。 何况,现在自己面对的还不只是南明这个烂摊子,还有即将南下的清军。 起码现在来说,王之明也没有什么野心,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但是以现在的身份来看,不硬着头皮站出来装成是真太子,南明小朝廷肯定不会让自己活。 要是落在鞑清手里,历史已经证明了,多尔衮会把自己活活绞死。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必须要当皇帝。 王之明没有选择,现在只有刀把子在自己手上,才是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 传言汹汹,崇祯太子朱慈烺南渡归来的消息不胫而走。 据说,这位太子在武英殿上面对群臣的置喙,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从容有度,就连前京营提督卢九德、东宫侍读王铎也哑口无言。 经过东林复社的学子们不遗余力的宣扬,诗词歌赋一首一首的被吟作出来,这消息也就像长了腿儿一样,越跑越快。 南京百姓及外地文武更偏向于相信这次来的太子是真的,毕竟,小老百姓们又懂什么大道理? 那么问题来了,曾经朱由崧在即位监国时曾许诺,一旦太子还朝就会立即让位。 现在太子回来了,当殿也对峙了,是真是假倒是给个话啊! 是真的你就赶紧退位,你说是假的,我们也不信。 总而言之,弘光你赶紧退位就行了。 然而,挨着屁股的龙椅不是那么好放弃,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放弃到手的权利,朱由崧也不例外。 只不过,弘光朝廷看似心齐,实则也是一盘散沙。 几天下来,不仅没有正式承认太子是真是假,就连一条有用的消息也没发布。 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一连几日却毫无动静,远近更怀疑是真太子回来了,愈发的谣言四起。 朱慈烺毕竟是崇祯皇帝正式册封的太子,如果真的还活着,正统性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很快,一个人的书信到达南京城,令弘光朝廷十分震惊。 这个人,便是在江左号称拥兵八十万的左良玉! 且不说左良玉这八十万有多大的水分,精锐程度如何,单单是数量上,就足够令人恐惧了。 左良玉也明白这一点,他虽然打不过李闯,也打不过清军,可对付江北那四个小老弟,却还是手拿把攥。 所以左良玉在信中的话十分嚣张,根本没把在南京的文武群臣和弘光皇帝放在眼里。 大体意思就是,太子肯定是真的,陛下你如此之久没有站出来证实,我看就是心虚,怕不是已经将太子软禁了。 太子在南京有危险,老子作为天下第一等忠臣良将,自然要带着三十六营大军顺江而下,找陛下你说道说道。 陛下,何故造反? 口号很好找,三个字,清君侧! 响亮又生动! 但是这个口号喊出来,一个人可就坐不住了。 清君侧这个口号不是乱喊的,是必须要砍了一个所谓的“奸臣”给大众一个说法。 这个人,就是现任的内阁首辅马士英。 马士英当然明白,这个太子无论怎么样,肯定是假的,因为最近东林党人很活跃。 这群东林党,整天到处宣扬,搞得现在整个南京的百姓都信了。 很明显,这个假太子和东林党有一腿。 但现在马士英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左良玉所谓清君侧的口号,听在他的耳朵里,无异于在喊着要冲进南京砍了自己。 要是八十个人,马士英会一笑置之,可现在冲过来的,可是八十万人,比江北四镇加起来都多。 这搁谁谁还睡得着? 于是,马士英赶紧面见弘光皇帝朱由崧。 朱由崧最近正在犯愁这个太子如何处理,现在消息已经传开,不认是真的都不行。 听见马士英求见,就像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不等他完全走进寝宫,便迫切的张嘴询问。 “爱卿,可有高见?” 谁也没想到,马士英的意见是调兵。 没错,马士英这次进来,不是为太子是真是假,而是要从江北调兵到江左,去防备即将南下的左良玉。 调谁? 肯定是黄得功,也只有黄得功! 所谓的江北四镇,只有黄得功还煞有其事的把朱由崧这个皇帝的“圣旨”当回事儿。 其他三个,早就是“遥遵朝廷,各自割据”的局面。 对马士英来说,承认太子是真的这肯定不行。 这个假太子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天就造成如此大的影响,正因为身后有东林党在宣传,一旦得位,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而且就从当时武英殿的表现来看,这个假太子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有点太精明了。 相比之下,明显是这个当成猪养的弘光更好忽悠。 简单来说,他来提这个意见的目的和王之明一样单纯,就是想先把左良玉应付过去,好能继续活着。 然而朱由崧一听,脑门子黑了。 感情你不是来献策的,却是来让朕出手保护你的? 你这是什么首辅? 就算照你说的办了,无论打输打赢,太子的问题也还是解决不了。 在朱由崧看来,无论如何,左良玉也是不敢当众弑君的,顶多冲进来砍了马士英。 在大明当曹操,这也不现实。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朱由崧自然不愿意没事找事。 正在犹豫间,太监卢九德突然从门外冲进来,大声喊叫:“不好了陛下,士子们聚众闹事了!” 第四章:正位乾清宫 顾不上别的,两人赶紧来到紫禁城门楼。 南京的大明门广场,要比京师的承天门广场小家子气多了,但依旧很宏伟。 看见眼前场景,朱由崧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至少数百名东林复社士子,纠集了上千名,甚至有可能更多的南京城百姓,正在高声抗议。 抗议的内容,自然是朝廷有奸臣作祟,将太子软禁。 他们的要求便是释放南渡的崇祯太子朱慈烺,并且让弘光兑现承诺,退位正国。 “爱卿,现在该怎么办?” 朱由崧从前不过是个当成猪养的王爷,然后家被流贼占了,一路的颠沛流离,吃饱饭都费劲,本以为这辈子就那样了。 谁想到崇祯忽然挂了,太子朱慈烺还不知下落,时来运转就被拥立为皇帝。 他哪里见识过东林的本领,当即就吓傻了。 马士英也没想到,东林党的动作这么快。 东林党的动作自然快,因为他们恨朱由崧这个弘光皇帝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初马士英联合江北四镇,拥立朱由崧上位,东林党属于是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边就已经登基了。 迫于时局,东林党这才口头上承认了弘光政权的合法性。 可承认归承认,一直以来,东林党却一点儿也没闲着,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当然,这还要归功于咱们的假太子,当天在武英殿上的表现,堪称是影帝级。 幕后的东林党们原来就是借着这个由头搞点乱子,也没想到这个假太子居然真能扳倒弘光。 比起一个宠信阉党的弘光皇帝,明显是这个被自己人握有把柄的假太子更好操控。 至于说是不是朱家人做皇帝,关我们东林群贤什么事? “清君侧!” “清君侧!” “退位正国!退位正国!” 密密麻麻的人海占据了不大的大明门广场,看得朱由崧和马士英二人一阵头皮发麻。 要是让这群暴徒冲进来,那还得了? 但问题是,马士英只有名义上调动江北四镇的权利,真正调不调得动,还得看有没有银子和粮食发饷。 就算调得动,江北四镇也是远在天边,南京城兵权不在他手里。 眼下掌握兵权的,是之前崇祯皇帝任命的南京守备勋臣,忻城伯赵之龙。 他这个内阁首辅,也只能干瞪眼看着这群刁民闹事。 马士英很清楚,既然东林党已经选择动手闹政变,他们是一定会先跟赵之龙通气的。 这时候去求赵之龙,只能是自取其辱。 他忽然悲哀的发现,自己堂堂的内阁首辅,身旁的更是如今大明的皇帝,已然是地位最高的两个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皇帝,一个首辅,出了任何事,都只能靠别人。 在南京,他们甚至没有应付暴乱的手段。 他们在这两个束手无策,那边却已经在紧锣密鼓地迎接新皇帝登基继位了。 晨风吹来,带着三月早春的凉意。 这是王之明自那日武英殿对峙后,被关在内殿的第七个日子了。 现在的他,睡不香也坐不稳,在宫里到处踱步,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个局面。 弘光不放自己出去,就只能等着五月份清军攻破南京,死期一日日临近。 这时,一阵脚步声愈来愈近。 一个熟人出现在门口,却是鸿胪寺少卿高梦箕的奴仆穆虎。 为什么王之明一眼就认出来了? 因为这个穆虎,就是东林党派过来的接头人。 历史上的王之明,只是个棋子,他也只认识穆虎。 在这件事上,真正的幕后主使隐藏得很深,无论自己会不会被认出来,都不会影响到幕后。 就算穆虎的主人鸿胪寺少卿高梦箕,也只是个东林党内随时可以抛弃的小角色。 一看见穆虎,王之明松了口气。 很明显,穆虎这种人都已经能堂而皇之的进皇宫,就说明东林党终于打算动手了。 “请小爷尽快入住乾清宫。” 穆虎说着,递上一份由鸿胪寺少卿高梦箕及十几个东林党大臣署名的劝进表。 这些人,平时都是一言不发,但却在这种时候整齐划一。 王之明看着这封劝进表,心中十分震惊于幕后想推自己上位的东林党势力的盘根错节。 “我知道,我知道。” 王之明显得有些茫然,看向穆虎:“我要怎么做,我该做什么,你逐一告诉我。” 穆虎出门望了望左右,转回来道:“老爷托我告诉小爷,多亏那天在武英殿的表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除却南京上下,就连外地诸多定策元勋也已经相信小爷为真,上表劝进。” “现在小爷只需要随我去乾清宫正位,其余的事,自有老爷来办。” 说着,他笑了。 “小爷,实话和你说,照常迎立也好,颁布先皇册立太子诏书正位也好,都应由首辅来执行,但现在奸臣马士英为首辅,怕是指望不上的。” “外面有诸位大人为小爷奔走,他们都是名声煊赫的前朝重臣,无论在朝中还是民间,都是颇具威望。” “小爷,今夜众大臣会在祠堂为先帝守灵,届时务必以高大人的奏疏为契机,逼弘光退位。” “小爷放心,朝中大臣,四有其三,已被我等说通,照常行事,便可登临大位!” “我都听你们的。”王之明点头。 看着王之明老实巴交的样子,穆虎仿佛忘了武英殿上传出这位太子逼退一众质疑声音的事情。 他十分满意,出去一挥手,便有一众内侍进来,将王之明簇拥出内殿。 不多时,便有一名太监过来,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没有陛下的圣旨,不能将他带走!” 穆虎冷笑,大声喊道:“太子南渡,弘光不思退位正国,反将太子软禁,是何道理?” “给我打!” 声音落地,这一群早被买通的内侍乱拥上前,将那太监拳打脚踢而死。 ...... 当晚,南京紫禁城大明门外。 “退位!” “退位!” 在大明门外闹事的百姓越聚越多,掌握南京兵权的忻城伯赵之龙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朱由崧和马士英无计可施,只能下令调动江北四镇之一的黄得功立即率部进京,维持秩序。 且不说黄得功对于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子南渡一事如何看法,就说他的兵马,也离南京城十八丈远。 就算接旨后立即赶来,没个三五天也到不了。 现在的弘光,连一个晚上也等不起了。 朱由崧正率领众大臣在祠堂为先帝,也就是殉国的崇祯皇帝守灵,下头的窃窃私语,他也能听见。 可是他,却毫无办法。 首先作为皇帝,他就是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治国理念,一年的时间只顾着吃喝玩乐而已。 就是因为如此,马士英等人才会拥立他作为皇帝。 现在一个太子南渡,把他的皇位搞得岌岌可危,错失那天能杀了这个太子的时机以后,处境便是相当的被动。 弘光作为一个皇帝,居然没有任何心腹,只能说他被取缔得一点儿也不冤。 正在此时,门外杂乱起来。 “你们干什么?” “哎呦,别打我了,别打了!” 一阵惨叫声过后,期待已久的南京众大臣,总算见到了他们的新天子——“朱慈烺”。 几天过去,这位太子的样子依旧没有多大变化。 清瘦、苍白,身上带着夜行的露水,孤单无措地站在崇祯皇帝的灵柩前。 大理寺少卿高梦萁第一个提着麻布袍服拜下去,高声唤道:“万岁!” 朱由崧被这高亢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下意识转身看了看。 “大人请起,愧不敢当。” 毕竟是第一回被拥立做皇帝,王之明没了那天的破罐破摔,反而显得有些局促。 第一反应,居然是俯身下去将高梦萁扶了起来。 王之明搜索着脑海中,后世电视剧、小说对于仁君的各类描写,试图对诸臣表现出自己的谦逊。 可是诸臣并未起身,穆虎也来到他身边,轻轻咳了一声。 这是他们在路上约定好的暗语,若假太子王之明行为欠妥,便以此为号。 “殿下,可称呼‘先生’。” “先生。” 王之明霎时间羞红了脸颊,出身于后世的他,的确不懂得怎么继位做皇帝。 实际上身为天子,面对臣僚的跪拜,只需威严且不失风度地说一句“平身”,这就够了。 不过今日大势已成,只要不是太过夸张,都不会影响到事情的结局。 大理寺少卿高梦萁则转身对一旁手足无措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奏道:“陛下,太子登极之日就在明天,岂有天子偏处南殿之理?” “移宫一事,愚臣以为必在今夜,陛下行之也必在今日,六部各院诸辅翼大臣,也都认为当在今日。” “还请陛下,正位太子,退位移宫!” 说着,高梦萁微微起身,目光如电:“无论陛下要说什么、做什么,臣等认为,太子都必须正位乾清宫!” 第五章:即皇帝位(为舵主当世自逍遥加更!) “陛下,切莫眷恋皇位呀!” 高梦萁说罢,深深一揖,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看着眼前闷声不吭的一众朝廷柱石之臣们,朱由崧面容微征,即使是他,也已经看明白了。 这群人,居然直接逼宫了! 这是赤裸裸的政变! 朱由崧的脑回路很慢,直到现在才看明白。 但是说什么都没用了,继位一年,他依旧要权无权,要人没人,除了束手让出皇位以外,别无它法! 朱由崧双唇微张,正要开口。 在他看来,这个太子勉强还能算是老朱家的自家人,自己出去做个潇洒王爷也挺好。 “陛下切莫动摇!” 弘光朝的内阁首辅马士英,手持一把钢刀从祠堂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诸多的民兵。 这些民兵闯进来,很快就将祠堂内外控制住,大臣都因此交头接耳,有些墙头草甚至打算改口风了。 高梦萁转头,显得有些惊讶,但并未惊慌。 他只是奇怪,这货从哪儿搞来了几百个卫所民夫? 高梦萁冷冷道:“太子今夜必要正位,先帝在上,你马士英难道有不臣之心,想要助纣为虐吗?” “我看你才是助纣为虐之辈!高梦萁,枉你自诩饱读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言罢,马士英没有任何犹豫,上前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鲜血缓缓顺着阴冷的刀锋淌在地上,高梦萁直挺挺倒在地上,满脸不甘,或许他死都想不到,马士英会这么果断。 “叛臣已诛,将假太子一并诛杀!” 这一幕来的实在太快,方才还是寂静无声的祠堂内,瞬间乱做一团。 眼看马士英提着血淋淋的刀朝自己走来,王之明慌了,身后的朱由崧更是不知所措。 很快,祠堂外响起一片喊杀声。 喊杀声片刻之间就已经演变成惨叫,留在外边的卫所民夫轰然散去,乱哄哄的脚步声接近祠堂。 一员身披盔甲的勋将走进来,虎目环视其中。 “太子何在?” 众人转头看去,发觉正是手握南京兵权的忻城伯赵之龙! “奸贼妄图弑杀太子,诸位与我清君侧,杀奸贼马士英!” 赵之龙带来的,毕竟是正规的南京城驻防明军。 这些明军没怎么上过战阵,虽然远不如清军,但应付这些民夫却勇气十足,如同砍瓜切菜。 祠堂内血流了一地,残存的民夫们纷纷放下刀枪,场面得到控制。 赵之龙将马士英擒住,扔到面前,单膝跪地道:“臣见过太子殿下!此奸贼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直至现在,王之明终于是松了口气。 刚才的场面实在太乱,身为主角的自己,竟然没有一声一句的话语权,除了躲着等结束,毫无办法。 王之明可算是明白,做《三国演义》里的汉献帝,是一个什么滋味儿了。 今日的局面,已经基本明朗,忻城伯赵之龙手握南京兵权,身后站着大批的南京勋贵。 简单说,他选择帮谁,谁就能得位。 但赵之龙是忠臣吗? 并不,这是个大奸大恶之徒! 历史上清军攻打南京,他身为守备勋臣,手握兵马大权,祖辈尽受大明国恩,却选择剃发易服,开城投降。 这种人,不足以信任。 但是现在王之明没有选择的余地,想取缔弘光顺利登基,就只能信任赵之龙。 赵之龙在盘算着什么,再明显不过。 站弘光,顶多算个平乱,还是区区的伯爵,要是帮自己上位了,那可是从龙之功。 以现在的身份和权重而言,到时候给他封个国公都不够,那可是权倾朝野啊,男人的终极梦想。 至于他还想不想夜宿龙床,做大明的曹操、董卓,这个王之明就不得而知了。 王之明只知道,自己决不能做汉献帝,任人宰割。 一旦得位,就是血雨腥风之时! 马士英被按在地上,嘴上依旧不停,唾沫星子乱飞。 “假太子,你是假太子!” “大明江山,从此就要遭到篡夺了啊!!” 众人全都转头看过来,祠堂内除了马士英义愤填膺的怒吼外,异常的安静。 这些在朝的国之重臣们,在面对身穿盔甲的兵士时,全都变成了哑巴。 王之明深呼口气,尽管他心里明白,马士英才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的忠臣,可却不得不杀。 因为,他忠的不是自己。 马士英是所谓阉党的魁首,也就是支持弘光皇帝朱由崧的帝党头面人物。 杀了他,能让东林党高兴。 东林党高兴,自己才能上位。 于是,王之明说道:“马士英助纣为虐,竟然想弑孤夺位,其行可诛!” “忻城伯,你去——” 赵之龙等的就是这句话,根本不管有没有说完,便是狞笑起来,粗鲁的将接下来的话打断。 他提着刀走上前去,摆好架势,随后将马士英那颗仍在咒骂不止的头颅砍下来。 王之明的话被打断,下意识回头与朱由崧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但是很快,朱由崧发现王之明眼中与他截然不同的一团火。 这团火,正在熊熊燃烧! 连崇祯也没有想到,他死后才一年,南京的祠堂之中就会发生这样一副血流成河的场景。 看着马士英被杀,朱由崧一屁股瘫软在地,人都被吓傻了,颤颤巍巍的说道: “朕退位,朕这就退位,不要再枉杀无辜了。” ...... 翌日。 大明门上,旌旗招展。 无数的南京文臣武将悉数到场,闹事的士子、百姓也都安静的聚拢在远处,望向同一个方向。 八日前,太子南渡归来,轰动南京。 这位太子在武英殿面对群臣的置喙,从容有度,杜绝了朝堂上的一切质疑声音。 今天,便是弘光皇帝朱由崧退位,崇祯太子“朱慈烺”正式继位的日子。 士子们都称此举为“正国”,弹冠相庆,自以为是为大明做了件大好事。 南京内外百姓更是人山人海,争相一睹太子真容。 现在仍然是弘光皇帝的朱由崧颤颤巍巍走上门楼,展开一份卷轴,大声念道: “甲申国难,先帝触贼殡天,皇太子北狩,建虏叩关,国势危殆,人心汹涌。时云国有长君,朕遵皇考祖制,即皇帝位,暂奠宗社。” “今皇太子南渡,贤明有闻,朕当以退位正国。” 这一句,王之明没有回话。 朱由崧只好又说了两遍,三推而就,这是祖上定的规矩。 “还请太子正大位。” “还请太子正大位。” 第三句说完,朱由崧深深呼出口气。 因为他知道,说完这些,他便不再是大明朝的皇帝了。 只是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在故作轻松。 王之明这才说道:“孤南渡而来,本不欲登宝位,奈何卿等合辞所请,陛下再三谦让。” “宝位已定!”穆虎于一旁大声喊道。 见状,等候在两侧的文武百官纷纷叩首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六章:建号绍武 当皇帝了,短期内小命也保住了,按理说王之明应该高兴,可现在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赵之龙没等自己话说完,就去抓人了。 那会儿,王之明只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别说赵之龙这个手握南京兵权的,就是那些在底下喊万岁的文臣,也没几个是真正拿自己当回事儿的。 很多人的表现都告诉王之明一个道理,自己这皇帝现在就是个屁! 弘光怎么下去的,王之明可太清楚了。 就是因为没兵,也没有心腹,应付不了幕后那帮东林党,才被逼下去的。 王之明打从上位的那一刻,就喜欢上这种被拥护的感觉。 当皇帝,真的是很美妙的一种感觉,但要是和弘光一样的皇帝,这就大可不必了。 要是哪天,自己这个皇帝不顺东林党那帮人的心意了,他们把老底抖搂出去,再给自己也换了? 还是说,等到清军打到南京的时候,拱手把自己这个皇帝献给多尔衮请赏? 现在自己是崇祯太子朱慈烺的身份已然坐实,就算多尔衮不信,也不可能让自己活着。 既然说阴差阳错的穿越过来,还成功上位了,那就得干到底了,没第二条路可走。 唯一的活路,就是把这个皇帝当好,当得让所有人都怕! 窝囊的皇帝咱不当,必须得想办法有自己的“帝党”,不然这皇位王之明坐的不踏实。 除了内部无人可信,无权无兵以外,还有一个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处理。 自己三月底登基,历史上五月中清兵可就打到南京了,到时候怎么办,是跑路还是抵抗? 跑路跑到哪儿去,抵抗能不能打得赢。 对,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王之明很明白,情势危急,已经不容许慢慢来了,不然不是死在这群东林党手里,就是要死在清军手里。 登基大典的事宜十分繁琐,来自后世的王之明非常不习惯,只能说是痛苦并且快乐着。 总算等到深夜,群臣全部散去,熬过了全部的登基典礼事宜,王之明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乾清宫。 “乾清宫,朕来了…” 看着牌匾上这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王之明走了进去。 乾清宫,只有皇帝才能居住的宫殿,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能住进来的这天!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八个字,没有男人会想要拒绝,只不过就连王之明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能成功。 王之明在空荡荡的暖阁内站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走近御案。 御案上十分工整的摆放着一摞前皇帝弘光还没来得及,或者说是根本没打算去处理的奏疏。 缓缓坐下去,传说中的九龙御座似乎与寻常的椅子也无太大区别。 椅子坐起来没区别,可是心境却不一样了。 王之明将两手按在御案上,闭起眼睛,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去,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短短一周,形势已经天差地别! 就在两天前,自己还是个被关押在牢狱中,生死全要倚靠他人的人犯。 可是现在,却成了这大明朝的皇帝! 东林党自以为让朕上位,能继续把控朝政,过回原来的潇洒日子,可他们错了! 让朕上位,是你们一辈子犯下最严重的错误。 前事历历在目,你们这帮自诩饱读诗书的群贤,怎么就不懂呢? “吱呀~” 忽然一声响动,穆虎从外大步走进来。 “你小子现在可太舒服了!” 穆虎将盘子放在御案上,随后找个位子坐下,将一条腿搭在桌上,阴阳怪气地道: “谁能想到呢?” “一个月前,你我还在凤阳逃难,你那个凄惨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你现在却是皇帝了。” “这天下,以后可就是咱哥俩的了!” “是不是,王老弟?” 王之明闻言,缓缓睁开眼眸,就这样盯着他,也不说话。 一会儿过去,穆虎直被盯得心里发毛,将腿从桌案上拿下来,笑嘿嘿道: “王老弟,哦不,现在该叫陛下了!” “还望陛下,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赏赐老哥我个一官半职的当当?” “我看,我去管五城兵马司就不错。” 王之明在心底暗暗摇头,怕什么来什么。 皇帝的位子屁股还没坐热,这不,利用假太子这个秘密胁迫自己的就来了。 上下打量穆虎一番,凭借记忆中对他的了解,发现这就是个尖嘴猴腮的小人。 五城兵马司,这是管辖全城治安巡防的衙门,让这种小人得了志,老百姓还有好日子过? 穆虎心里在盘算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 但是王之明,不会让自己的想法出现在脸上。 穆虎背后毕竟站着东林党,现在自己无兵无权,只能暂时妥协,让他去蹦跶几天。 于是,王之明笑道:“这是自然,朕上位穆老哥你出了大力,怎么能亏待你?” “朕告诉你,朕今后不仅不会亏待你,还要重用你,你可是朕的心腹啊!” “这朝野上下,朕谁都不信,就信你!” “那群东林党是什么人啊,那都是外人,只有老哥你,才是和朕一块共患难过的兄弟。” “朕难道不信自己兄弟,要信外人吗?” 穆虎喜形于色,丝毫没听出来方才这几句话里有多少坑,连忙揖身:“多谢陛下!” “今后但凡有什么事儿,您就瞧好吧,咱穆虎不说别的,肯定是指东打东,指西打西!” 王之明皮笑肉不笑,这些屁话,自是左耳进右耳出,一点儿不信。 “对了,你拿来的这些是什么玩意儿?” 王之明低头看过去,发现盘子里装着七张字条,分别写着乾武、永兴、咸尊、绍武、隆武、兴福、绍庆…… 穆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然是兴高采烈的解释。 “陛下,这是各部院大臣上奏的新朝年号,一共七个,请陛下选出一个。” 乾武、永兴、咸尊、绍武、隆武、兴福、绍庆…… 有明一代,年号的起定是很有规矩的。 年号若是起得恰到好处,也不失为一项笼络人心的手段。 “乾、永、咸三字话说的太满,不妥。” “兴福的寓意倒是比绍庆好上一些,但时逢国难,福、庆二字都不可取,那就只能是绍武了。” “太祖以武立国,当取一个武字,绍为继承,表明朕乃是继承于太祖皇帝。” “如此,便以绍武为朕这一朝的年号!” 穆虎微一怔,王之明这一番分析,说的叫一个条条是道,大字不识的他,是一点儿没听懂。 哑巴吃黄连,有苦也得吃,不懂就是不懂,装是装不出来的。 穆虎本来想表现表现,但却没发现机会,只好说道:“陛下说的是,小的听从陛下安排。” 第七章:这叫政治让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先帝崇祯十七载,励精图治,天赋英明。偶应流寇攘攘,劳积在眄。于旧年三月十八日间,报犯境。触而殡天。 建虏叩关,国势危殆,人心汹涌。时云国有长君,即有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力扶新王,以弘光奠宗社。 崇祯皇太子慈烺南渡,仁慈贤良,圣明有闻,今续宗社而登宝位。建号绍武,诏播天下。 檄兵部尚书史可法,领尚方宝剑以重权事,督军务于江北,抗制虏寇,一切晋赏于后再议。 弘光诸臣尽署前事,精忠战力,神器安然,绍武指日北旋太平。亲诘拟下。 钦此。” 三月时,左良玉以支持太子的名义清君侧,于武昌起兵,号称十营二十万大军,顺江东下。 本来口号找的挺好,却没成想,几天过去,弘光退位了! 转眼之间,朝廷的形势已然天翻地覆,原本被关在牢狱中的太子“朱慈烺”,居然奇迹般的上位了! 他是怎么上去的,这事没人知道细节,但确确实实是上位了。 太子继位,弘光退位,奸臣马士英伏诛,一切都顺理成章,满足了左良玉檄文上全部的条件和要求。 没有人怀疑这个太子是假的,在东林党的运作下,新即位的朱慈烺早已经被包装成了一个心怀天下的圣君。 对左部大军来说,显而易见的就是“清君侧”的口号不好使了。 第一天继位,第二天颁布年号的诏书便发到了左良玉的舟师船队里。 半天的功夫,左部十个总兵级别的武将全都知道了。 于是拿着诏书,纷纷来找左良玉商议,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左良玉这几天头疼得很,晚上也睡不着,整夜的失眠,现在他手上紧紧捏着诏书,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这事儿闹的! 李自成连西安都丢了,在北边被清军追着屁股往这边跑,左良玉和李自成斗了十几年,屡战屡败,根本不觉得能打赢李自成。 这才找了个口实,顺江东下,想在南京谋个出路,可形势急转直下,谁也没想到,弘光皇帝居然直接退位了! 左部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武昌那儿既有清兵又有大顺军,他们这群残兵败将,自然是一个也打不过,回去等于找死。 但是继续东下也不是个好办法,没有口实同造反无异,奉旨拦江的江北黄得功部骁勇善战,也不是好惹的。 想着,左良玉忽然觉得自己愈发的头疼起来,一阵阵钻心的疼。 “父亲您怎么了?”其子左梦庚站在一旁,发现了异样,连忙问道。 “我、我没事。”左良玉强撑着,咬牙坐起来,想了半天,还是说道:“大局已定,继续东下毫无意义,暂且先…退兵回武昌吧…” “上表南京,就说我们尊奉绍武朝廷,恭贺太子继位正国。” 左梦庚看了看周围的总兵们,见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说,只好由他说出来。 “父亲,李自成前几日在武昌被清军阿济格、多铎两路大军击败,现在已经放弃武昌,率领流寇主力穿过江西西北,往湖南去了。” “武昌就算回去,也只是座空城了!” 左良玉大惊失色,恍然半晌,这才后知后觉,咬牙切齿的道:“这群辫子兵,真是一刻不停,竟都打到武昌去了!” “不逼死我们,他们是不会罢休!” 话音刚落,左良玉惨叫一声,捂着胸口从床上滚落在地。 “大帅!” “大帅你怎么了?” 众人都是慌乱吃惊,等反应过来再去看左良玉,只见是进气多,出气少。 左良玉在地上翻滚不止,嘴里大声喊着头疼,一只手指着他的儿子左梦庚,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死在了众人眼前。 左良玉暴死江上,左部十营总兵,二十万大军,一下子陷入群虫无首的境地。 由于实在死得突然,连最后一句遗言也没说出来,众将领没了主心骨,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左梦庚还是个毛头小子,身无尺寸之功,自惧压服不住众将领,觉得对新建立的绍武朝廷也无定策之功,倒不如降清,用手上这二十万人马混个前程。 他想了半天,最后说道:“我父亲之死,在于天命。” “我父亲一生尽忠,战功赫赫,可大明回报了什么?而今大明,气数已尽,顺贼连战连败,更是强弩之末,我看,天命在清!” “诸位叔伯都是我父亲旧将,若随我降清,必得升官加授!” 左梦庚说完,心底还是有些发虚的,因为他也不知道,这十名总兵有没有大明的忠将。 实际上,左部这十个总兵都不是善茬,早就看出来弘光皇帝朱由崧昏庸不明,早晚必亡,一直是各有各的算盘。 要不是左良玉一直压着,他们早就投降清朝或者大顺了。 现在左良玉已死,提出来的还是他的儿子,自然齐声应允。 “末将等以少帅之命为主!” ...... 左良玉病死江上,其子左梦庚率二十万大军降清。 消息传到南京,震动朝野。 这时的王之明,哦,对,现在他的身份,该是前崇祯一朝皇太子,当今的绍武皇帝朱慈烺了。 朱慈烺才刚继位三天,眼下正坐在奉天殿内,临视绍武一朝的第一次朝会。 不得不说,这第一次朝会的体验很有意思,让朱慈烺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这种朝会,不上也罢。 除了看着底下来回耍猴,确实是屁用没有。 历史上,清军入关后并没有急着打南京,而是先和大顺打了一年。 从去年五月开始,清军调集两路主力合围盘踞在西北的大顺军,就连山东、湖广等地也只留少量绿营防守,兵力相当空虚。 多尔衮看得很清楚,只要灭了大顺,统一全国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在南京称帝的朱由崧,不好意思,人家压根没把他当根葱。 面对清军的重点照顾,咱们的李闯王自然不甘示弱,随即调派大顺军主力,在西北组织起一次次声势浩大的反攻。 顺与清在西北的关键战役,便是今年正月发生在潼关的大战。 李自成集结大顺在西北的二十万主力部队死守潼关,与清军一直激战到三月,最后就连原本定下要来南京的清兵都被急调潼关,这才受不了压力败退。 潼关一丢,大顺基本奠定在西北的败局。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剧情了,李自成一路败退,先丢西安,继而丢了整个陕西,如今更是败走武昌,连湖广也待不住,打算跑到湖南干老本行打游击去了。 话说回来了,去年大顺在西北与清军激战,互相争夺中原的时候,前弘光一朝在干什么? 朱慈烺花了两天的时间去看奏疏,悲哀的发现,弘光立国一年之久,除了特别喜欢党争内耗以外,在外基本什么也没干。 其实应该自信点,把基本去掉,他们就是什么也没干。 一年过去了,弘光朝廷只是在南京偏安,自欺欺人,既不向北图复中原,在内也没有什么整顿吏治的清明举措。 局势已经败坏成这样了,很有意思的是,朱慈烺今天朝会上听见的消息,却都是变着法的歌功颂德。 所有人都在告诉自己,陛下,等清兵灭了大顺,自己就会退回关外,咱们就能回北京兵不血刃的光复大明。 感情鞑子们不远万里的进关,是来帮朕中兴的? 要不是朱慈烺是个穿越过来的,提前知道实情,没准儿还真就和朱由崧一样,被这群东林党忽悠瘸了。 在接到左梦庚降清这个消息以前,朱慈烺读到的奏疏,基本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我大明天下无敌。” 给朱慈烺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一继位,我大清自动退出关外了,大顺和大西直接土崩瓦解,上表归附了。 大明朝眼下的这些肱骨之臣们,武将没有能出去带兵退虏平寇的,文官也无治国安邦之才,内斗和请赏却都是把好手。 “陛下,您既然继位了,是不是该大封功臣了?” “我是不是该入个阁?” “这货都入阁了,我是不是得当个二皇帝?” 文臣多少还给朱慈烺留点皇帝的面子,话没明说,但基本意思就这样。 至于外地手握兵权的武将们,说的话就更放肆了。 封,封个屁! 你们越是想要,朕越不提这茬! 打从继位到现在过去两天了,朱慈烺也就封了个穆虎,其他人一个也没封,无论怎么叫,反正是四个字方针应对,装傻充愣! 一听说左梦庚二十万大军降清,朝堂上霎时间乱套了。 说什么的都有,主和的、主降的,甚至还有建议直接放弃南京,跑路到福建去的,反正就是没有主战的。 听听,有一句人话吗? 清兵再追到福建呢,难不成要到海上当皇帝? “陛下,臣以为,马士英虽然伏诛,清除以阮大铖为首的阉党余孽才是当务之急!” 看着这名跳出来的言官,朱慈烺笑了。 这群东林党又作妖了,讨封不成,就要让自己下旨清算前朝阉党余孽。 刚传来二十万大军降清的消息,李自成在武昌被击败,说明还有一个多月清兵就打到南京来了,这群货还要党争。 罢了,这事就依了他们。 毕竟东林党捏着自己老底,想弄死他们,现在还不到时候。 记住,这不叫认怂,这叫政治让步! 何况就阮大铖那个日后投降鞑清的贰臣,留着也没什么卵用,权当借他的脑袋安抚一下东林党。 东林党得了好处,消停消停,朕才能干点儿实事! 朱慈烺笑眯眯的说道:“爱卿所言甚是,朕心深以为然,阮大铖此人乃是当今阉党的魁首,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传朕旨意,诛杀阮大铖九族,抄家!” “大理寺和刑部都是忠诚之士,朕另作它用,就让五城兵马司去吧,如何?” 东林党们其实有些惊讶于这位假皇帝的手法,本来他们只是想趁机弄死阮大铖,没想到直接下旨诛九族了。 不过这样也好,穆虎好歹算是半个自己人,诛杀阮大铖的九族,这种事东林党们自然乐得看见,不会反对。 于是一众文臣各自对视几眼,齐声说道:“臣等遵旨,陛下真乃圣明之君!大明有救了!” 第八章:调黄得功进京 马士英死后,内阁中还剩下八名大学士。 这八个大学士中,最有希望继承内阁首辅位置的,正是前弘光朝廷的次辅王铎。 他这时出列,说道:“陛下圣明,诛杀阉党,此乃我大明之幸,天下百姓之幸。” 说着,即话锋一转。 “不过…闯贼败走四川,清兵南下在即,臣以为,是不是应当议一议迁都的事了?” 迁都? 这才哪到哪,就要迁都了? 朱慈烺看着眼前的这位貌似忠心的翰林大学士,想起他在历史上清军兵临城下时率领文臣出降的事迹,心中更是一阵厌恶。 这满朝文武,十有八九都在历史上投降鞑清,争当贰臣,现在一个个却尽是忠义为国的丑陋嘴脸! 现任东阁大学士兼任户部尚书王铎,是东林党的领袖之一,估计也是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 想到这里,朱慈烺笑道:“南京是我大明祖宗社稷所在,朕觉得,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王铎的表现,似乎印证了朱慈烺的猜想。 他冷笑:“看情况?” “陛下莫不知道,多铎在潼关击败闯贼后,便率领十万清军直奔我南京?” “那多铎战功赫赫,水陆并进,放言一月内必取南京,不迁都,谁去领兵抵挡?” 这话,威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朱慈烺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过了好一会儿,才一挑剑眉,满是戏谑地问: “看爱卿这意思,对虏兵南下的情报已经是了如指掌了。” “这些事情,还有其他人知道吗?”一边说,朱慈烺环视奉天殿上群臣。 所看到的方向,众多文武臣子们都是一声不吭。 王铎一愣,他是自诩捏着这假皇子的身世秘密,这才敢出言不逊,没有顾忌什么。 却没成想,这家伙的思维如此缜密,反将一军。 不过王铎毕竟混迹官场多年,这点城府还是有的,他很快笑道:“陛下说笑了,臣是猜的。” “清军南下的情报,臣怎么会知道呢?” “哦,猜的。”朱慈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冲他笑道:“这样看来,爱卿还真的是绝顶聪明。” “朕真是自叹不如,又不禁在想,要是我大明多几个爱卿这样的贤臣、能臣,先帝又岂会说出‘诸臣误朕’这样的话来?” 王铎自然听得出这话中暗含的讥讽之意,不过也不敢当众发作,皮笑肉不笑的道: “陛下过誉了,我们还是议一议,万一臣不幸言中,该如何应对清军吧!” 说罢,他冷着脸退了回去。 在心中,王铎对这个假皇帝的看法已然和之前截然不同。 从这个假皇帝登基前后的表现来看,完全不像是一个人,思维如此的缜密,城府怕也极深。 王铎忽然有些后怕,会不会之前那些白痴举动,只是这个家伙为了能登上皇位,装出来的。 帮他以假乱真、登上皇位,到底是不是好事儿? “朕倒有个想法,不知能不能说。” 把王铎硬生生憋回去,朱慈烺心情好了不少。 靠在龙椅上,说话间,目光有些懒散地环视奉天殿内。 做皇帝的,在问臣子能不能说话,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就连不少东林党人,也觉得王铎今日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时候,一名官员出列。 “陛下说笑了,您是天子,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当然要按照陛下的旨意办事。” 朱慈烺看过去,发现是太学博士徐瑜。 太学,是中国古代的国立最高学府。 太学之名始于西周,夏、商、周至今历朝历代皆设太学,只是称谓各有不同。 有明一代,管太学的主要官职有两个。 其一是徐瑜这个负责教书上课的博士,其二便是管理学校的,称作祭酒。 国子监是明代最高一级的教育管理机构,统辖全部的国立、私立学府,其中自然也包括太学。 朱慈烺看着第一个站出来替自己说话的这个人,印象里并没有关于他的资料,所以并不是十分信任。 想了想,试探道:“徐卿家是怎么想的?” 徐瑜并没有什么犹豫,想想说道:“回陛下,臣以为不应当迁都,眼下南京为全国之首。” “太祖高皇帝龙驭此处,进而夺取天下,此时若迁都,对全国的士气都是极大打击。” “何况我城高池深,粮米足供全城军民食用半年有余,何惧鞑虏!” 说的好,朱慈烺很欣慰。 这整个朝堂,到现在总算有一个说人话的了。 不等其余的人反驳,朱慈烺便迫不及待的对此表示肯定,点头说道:“不错,朕正有此意!” “先帝面对李闯百万大军,尚能固守京师,不惜殉国。今南京为太祖高皇帝龙兴之地,朕更要遵从祖制,天子守国门!” “朕意已决,发檄文召天下兵马勤王,但凡是能来的,都重重有赏,封爵不在话下!” “坚壁清野,死守南京!” 甭管自己到底能赏出去什么,反正大饼先画出去就对了,为了活命,不丢人。 其实在昨夜,朱慈烺辗转反侧,想了很久。 想了好几遍南明的情况,但凡是有一种能跑路苟住的结局,谁也不想留在南京打这场根本赢不了的仗。 但问题是,跑路了就能苟活吗? 够呛啊! 现在手里有南京,还能勉强号召半个天下,一旦自己也跑路了,江南门户打开,那就更打不过了。 八成要和历史上一样,一跑就是兵败如山倒,根本停不下来。 看看被俘获的那几个南明皇帝的结局吧,历历在目啊! 弘光皇帝朱由崧被送往北京处死,隆武皇帝朱隶键兵败被杀,随后他的弟弟朱聿鐭在广州监国,清军破城后自杀殉国。 至于永历皇帝朱由榔,兵败后都跑到国外去了,还是被当做功劳献出去了,最后被卖国贼吴三桂亲手绞死。 自己的身份,现在是崇祯太子朱慈烺,藏都藏不住,多少人等着把自己送出去请赏? 不把自己弄死,鞑清这个皇帝都做的不安稳。 今日的朝会,其实朱慈烺就等这一个台阶,不管说出来的是谁,南京都必须要守。 文臣们听见懵了,倒也没有拒绝,他们的态度是无所谓,除此以外,甚至还有点想笑。 守南京,拿什么守? 是你太学博士徐瑜去带兵,还是绍武皇帝亲自去带兵? 别看我们,反正我们不去。 在他们看来,守与不守,其实关系不大,无非就是换个地方做臣子,他们大可以等输然后投降。 至于说能赢,压根没人想过这个可能性会存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凭南京城这十几万老弱病残,面对十五万甲胄精良的清军,凭什么能赢? 既然说已经决定要死守南京城,到底该相信谁,朱慈烺其实心里早就有谱了。 手握南京兵权的忻城伯赵之龙?算球吧。 这小子,还有他手底下那群“与国休戚”的勋贵们,在历史上可是投降最快的。 在清军打过来之前,必须得想辙把赵之龙撤了。 还有眼前这群内斗不嫌事儿大,甚至可能早已经暗中投靠鞑清的贰臣们,朱慈烺根本没对他们抱有任何希望。 朱慈烺现在只希望这帮货能忙着分割阮大铖家产,别来烦自己。 显而易见,现在除了把江北四镇之一的黄得功调回来,没有第二个人选。 发中旨的问题,朱慈烺一点儿不担心。 现在这个时候,能听调动的人,中旨一样调得动,那些听调不听宣的,就算发圣旨也一样指挥不动。 朱慈烺深信不疑,只要自己一句话,黄得功绝对带着两万精兵星夜赶到南京城见驾。 第九章:江北四镇 黄得功这几天一共接到了三张来自南京的诏书,第一张是弘光皇帝退位诏书,第二张是崇祯太子朱慈烺的即位诏书。 第三张,就是现在他手里的,让他带着军队去南京的勤王诏书。 黄得功也没想到,接到皇帝的诏书,自己居然会犹豫。 为什么犹豫? 因为这个皇帝上来的有点太快了,才这几天的功夫,南京就换了个天,快的让人没有一丝丝防备。 犹豫的根本原因,是在于他还没想好这个太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黄得功将诏书放在桌上,眉宇间泛起了深深的忧虑,不经意间叹了口气。 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如果这个太子是假的,那他会一上位就如此的信任自己吗? 自己手下有两万精兵,让自己带兵去京师,难道他就不怕…… 忽然间,黄得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不是东西了,陛下如此信任自己,而自己竟然还在担心他的太子身份是不是假的。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再无任何迟疑,狠狠一拍桌案。 “来人!传我的军令,今日全军离开庐州,奉旨去南京勤王!” 他的中军将领走进来,自然也曾听说这几天的风声,脸上有些犹豫,于是上前劝道: “侯爷,这个太子到底是真是假,现在还尚未确定,不能只听信那些文官的一面之词。” “况且我们于绍武这一朝,并无定策之功,若是贸然去了南京,侯爷不怕祸起萧墙吗?” 黄得功闻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祸起萧墙?放你的狗屁!” “当今天子如此信任我黄得功,第一个召我见驾,我黄得功只恨不能立刻赶到南京,肝脑涂地,以报大恩。” “我看你这是想让我背主谋逆,学那左梦庚吧?” 中军将领其实的确有这个想法,方才不过是在试探,只不过没想到黄得功居然反应这么大。 他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侯爷息怒,末将也是为侯爷的前程着想啊。” 黄得功呵呵一声:“甲申国难,国势难为,江河日下!我黄得功身受天子重任,岂能为自己的前程,误了国家大事?” 中军将领仍不死心,小声道:“话虽如此,只是陛下发的这份诏书是中旨,我等若奉旨前往,只怕于内阁不容。” “当今陛下可是由文臣定策,不得不防啊。” 所谓中旨,便是由皇帝内廷直发,不经内阁票拟的旨意,有明一代,臣子是有权利不遵从中旨而不获罪的。 “中旨怎么了,中旨难道就不是陛下的旨意了?”黄得功没有丝毫的在意,冷笑: “内阁又算个什么?” “只要是陛下的旨意,无论中旨还是圣旨,我们做臣子的,只有遵从,也必须遵从。” “你不必再说了,下去传令吧!” 中军见无法再劝,眼珠一转,只好退下。 ...... “黄得功遵旨了?” 朱慈烺看着这份回奏,大喜。 黄得功一般来说是根本不在乎发过来的是圣旨还是中旨,所以朱慈烺才会绕过内阁,直接给他发中旨。 果不其然,黄得功直接领旨过来了。 好事,好事啊。 这就说明,黄得功在心里是认自己这个崇祯太子的。 黄得功是江北四镇中唯一听朝廷调遣的,也是唯一凭借战功封爵的,早在崇祯年间,黄得功便率破张献忠,迫降革左五营,以功授靖南伯。 历史上黄得功在江边与清军大战,护驾殉国,忠心毋庸置疑。 其余高杰、刘泽清、刘良佐三镇军阀,此前都是败军之将,在弘光一朝有了拥立定策之功,才得以赐封为伯。 黄得功军中威望甚高,只要他到了南京,自然能压服赵之龙。 至于说黄得功来了以后,江北的防线怎么办。 朱慈烺倒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要反问一句,江北有防线? 江北四镇?还是算了吧。 江北四镇在历史上,只有高杰和黄得功是敢和清军作战的。 高杰嚣张跋扈、纵兵掠民,不遵从圣旨,但国家大义上从不含糊,起码在今年正月还曾整兵打算进取中原。 后来发生睢州事变,高杰死于汉奸之手。 至于刘泽清和刘良佐,这俩货没什么好说的,都是贪生怕死的墙头草,历史上清兵一来他们就直接投了。 江北四镇在弘光一朝,有拥立皇帝定策之功,跋扈自雄,早不把朝廷威信,皇帝权威放在眼里。 自从自己上位以来,朝中请替刘泽清、刘良佐晋爵封赏的奏疏已不少于十篇。 对于这些奏疏,朱慈烺全都当没看着,留中不发就是了。 “穆虎呢?” 朱慈烺放下奏疏,有些心烦意乱。 大明朝的皇帝向来通过看奏疏来梳理天下大事,但这种方法现在显然已经行不通了。 大明现在只有江南半壁,就算这半壁江山,大部分尊奉自己这绍武一朝的地方文武,也只是明面上的。 像黄得功这样,自己一句话就赶来赴汤蹈火的,少之又少。 看奏疏上,我大明现在就是一片的歌舞升平,国富民强,根本没有半点就要亡国的意思。 可实际上,清军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打到南京来了! “回皇爷的话,穆大人最近正带人查抄阮家的田宅呢!” 说话的是崇祯一朝的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现在的他,则是大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这个司礼监掌印,朱慈烺有些印象。 历史上南京城破唯一殉国的太监,就是他了,对大明的忠心肯定没问题。 问题是,对自己呢? 马士英倒是对大明忠心耿耿,可他既忠于大明又忠于弘光,忠的不是自己,要来也没用。 想到这里,朱慈烺问道:“厂臣怎么看?” 韩赞周先是一愣,随后才意识到皇帝问自己什么,他没有半点的不恭不敬,欠身说道: “陛下,洪武爷有祖训,内官不得干政,奴婢……” 他的回答及态度,倒是令朱慈烺有些许的意外,于是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朕赦你无罪,有什么话就说吧。” “回陛下,奴婢替阮大人觉得冤枉。”韩赞周说着这话,躬身得更低了。 意料中的震怒并没有看见,这个绍武皇帝依旧显得十分平静。 皇帝没有说话,韩赞周只好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阮大人对朝廷忠心耿耿,就算有错,罪亦不至于诛九族……” 见他欲言又止,朱慈烺知道,是该自己表态的时候了。 实际上,韩赞周的回答,朱慈烺很是满意。 韩赞周自然不知道日后阮大铖会降清的事,他的这番话至少表明了,他是站在马士英那边的。 也就是说,他不是东林党的人,加上历史上他是个忠臣。 朱慈烺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个人可以用。 这就够了,现在也没条件要求太多。 韩赞周躬身等着,看不见表情。 朱慈烺指甲一下下地敲击着面前御案,也没有直接回答,宫内出奇地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朱慈烺才缓声道: “过几日靖南伯黄得功要率部进京,你出去接他吧,就说朕让你去的。” “还有,朕记得太祖爷在南京附近设置过一个孝陵卫,现在那儿什么情况?” 第十章:拉下去,砍了! 韩赞周很纳闷,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问起孝陵卫了。 这孝陵卫原本是朱元璋设置在南京旁边给自己世代守陵的军队,军官也都是特意选忠心耿耿的淮西子弟世袭担任。 朱慈烺也是实在没招了,孝陵卫这种守陵部队,战斗力肯定不怎么样。 可问题是,历史上南京的军队全都降清了,只有这个孝陵卫是守城全部战死。 换句话说,起码人家都是为了保卫大明而死,先把忠心保证了,其它的可以慢慢练。 至于别的军队,就算再能打,数量再多,鞑子一来就投了,有跟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就赵之龙手底下那帮人,号称是正规军,其实也都是军备废弛,战斗力没准还不如孝陵卫。 不知道这位新上来才三天的绍武皇帝,打着什么主意。 韩赞周如实说道:“回陛下,孝陵卫的指挥使由梅家世袭担任,现任指挥使唤做梅春,先祖梅殷是太祖高皇帝的女婿。” “孝陵卫在崇祯十四年时上奏,约有五千三百余军户在额。” 好家伙,有这么多人? 朱慈烺大喜过望:“快陪朕去看看!” 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韩赞春连忙说道:“陛下,您出宫需要先通知在京的大臣随驾,再由各宫各局准备卤簿……” 朱慈烺这时候已经走到门口了,笑着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 “以后这些繁琐的东西都不必准备了,你到御马监选几个信得过的,跟着朕出宫就行。” 韩赞周还要再说,然而朱慈烺压根没给他继续说的机会,刚张嘴,人已经没了。 没什么办法,韩赞周只好颠颠跑出去跟上,并且吩咐伴身的小太监,到御马监去喊人。 以免皇帝出宫,遇到什么危险,要知道,现在的南京城周边,可是不太平。 南京皇城不大,不一会儿朱慈烺就来到了奉天门。 奉天门上,旌旗招展,作为曾经朱元璋龙驭天下的皇城,几经修缮,还是显得颇为的宏伟。 但问题是,没看见人在守着。 偌大个奉天门广场,门楼子上一个人没看见,周围也是空荡荡一片,看不见什么巡逻值守的兵士。 只有奉天门处,有几个昏昏欲睡的京营士兵。 韩赞周勉强能跟得上,气喘吁吁赶过来,也是没想到居然会看见这个场面,显得比朱慈烺还生气。 “嘿嘿嘿!都干什么呐!” “没看着陛下来了?” 这尖细的嗓音,很快就把几个士兵中的京营把总吵醒。 这把总第一反应还是蹙着眉头想要骂人,可是看清楚眼前的两个人以后,将这话生生又咽了回去。 “公、韩公公!” 随着几声清脆巴掌,守门的京营士兵都被把总扇醒,连忙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瞎了你的狗眼,没看着陛下来了?” 把总这才大惊失色地转身行礼。 “陛下恕罪,卑职,卑职…” 朱慈烺看他找理由找的挺费劲的,也没那闲心在这等着,摆摆手示意他闭嘴。 “朕看你们,都是青壮,怎么会如此的懒散呢?” 随后话锋一转,问道:“现在的京营提督是谁?” 那把总犹豫了半晌,见到韩赞周在背后瞪着自己,这才低声说道:“回陛下,是、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卢九德卢公公。” 卢九德? 好啊,冤家路窄啊! 历史上这小子降清了吧,这小子好像还在自己穿越过来那天,当众指认自己是假的? 虽说指认的没错,但朱慈烺可不管这些。 当时朱慈烺看得一清二楚,这卢九德根本辨认不出来自己的真假,正想说是真的,别人一个眼神,就把自己卖了。 这太墙头草了,于情于理,都得弄死他! 得让那些自持握着朕身世把柄的人知道,朕不是那么好胁迫的。 朱慈烺呵呵笑了笑,说道:“传朕的口谕,把卢九德这个狗东西叫过来,朕有话要当面问他!” 听见这话,韩赞周赶紧让手底下一个小太监跑步前进。 要说弄死卢九德,最高兴的还是他这个司礼监掌印。 卢九德手里握着京营,虽然官职是秉笔太监,却已经几乎将他这个司礼监掌印架空了。 弄死卢九德以后,京营提督谁来干,这已经不言而喻了。 整个绍武一朝,除了他韩赞周,没有第二个人选。 这几天,卢九德过得很是不好。 新上位的皇帝是东林党扶起来的,东林党最恨不得死的人是谁,就是自己这个阉党。 更何况,那天还曾在奉天殿上当众指认太子是假的,只怕皇帝也容不下自己。 “咚咚咚——” 听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才刚睡着的卢九德赶紧坐起身,一开门,却发现是御马监的人,顿时拉下了脸。 “你来做什么?” 那小阉似乎知道卢九德这个排名第二的大太监就要被拿下,没有半点慌乱,笑嘻嘻道: “卢公公,陛下召你去见驾呢!” 卢九德一呆,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 “在哪儿?” “在奉天门!” 卢九德不敢怠慢,也顾不得教训那个面露不逊的御马监小太监,连忙跑到奉天门。 “奴婢司礼监秉笔,京营提督太监卢九德,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慈烺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冷笑问道:“现在卢公公肯认朕太子的身份了?” 卢九德冷汗直冒,只顾跪在地上磕头。 可是现在,磕再多的头,也已经于事无补。 朱慈烺指着周围,怒声说道:“你看看,这周围,有没有一队巡逻的京营兵士?” “城墙之上,有没有一个站岗的京营兵士?” “朕问你,你这提督是怎么当的?” 听着绍武皇帝训斥京营提督,几个京营兵士都是伏跪在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迁怒于自己。 因为他们,之前瞌睡也被抓住了。 朱慈烺骂了半天,卢九德汗如雨下,没能说出一个字来,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见他这副样子,朱慈烺心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冷冷道:“罢了,朕也不与你说太多了。” “有些人没长心,说再多也是无用!” 卢九德似乎听出来些什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抱住朱慈烺的大腿,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嚎。 “陛下,陛下你就饶了奴婢吧!” “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啊!!” 朱慈烺还是第一次被人抱着大腿求饶,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很快,便将心一横。 不杀了他,万一他在清军围城的时候开门投降把自己献出去,到时候哭的是谁? 当初弘光,让自己得了手,难道现在就忘了吗? 妇人之仁,不足以成事! 一想到这里,朱慈烺心中刚刚出现的可怜之情顿时烟消云散,脚上用力,将他狠狠踢到墙边。 “朕今日便撤了你的京营提督!” “拉下去,砍了!” “把他的头,挂在奉天门上,从今以后,朕不想看到懒散懈怠的京营!” 第十一章:天子亲军 “什么,卢九德被砍了?” “我们还是等钱老来了,问问他老人家的意思。” 古朴的房屋中,四名南京重臣正聚在一起,正在等待着一个人,面前被仆人恭敬端上的清茶也都无心品饮。 “咳咳咳……” 随着咳嗽的声音,一个约莫六十余岁的老者,在比他小了至少四十余岁的曼妙少女搀扶下,颤颤巍巍走进正厅。 少女便是人称秦淮八艳的天下绝色之一,柳如是。 她一袭青衣,眼眸似有点点星光,带着几分清冷,浑身透着一股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端的是风华无双。 这名老者身上并没有什么官服,但是其余的四名朝廷重臣却都一齐起身,恭敬作揖。 “钱老,您可算来了。” 这四名重臣名声都是不小,平日以清廉奉公为称,门生遍布江南,甚至在鞑清那儿,也有不少故旧亲朋在做官。 可是他们却全都对眼前这个连官服都没穿的老人毕恭毕敬,这人的身份,由此可见一斑! 此人,便是东林领袖、文名颇著的钱谦益。 “柳姑娘,钱老他…” 内阁次辅王铎望向那少女,少女的青春气息沁入心脾,使他气息显得有些紊乱,眼神渐渐变得贪婪。 不等柳如是回话,钱谦益便宝贝似的将她拉回到自己身旁,径自坐南朝北,老态龙钟的道: “老朽早已杜门而去,不再过问朝政,你们还来做什么?” 四名重臣对视几眼,脸上都十分焦急。 “钱老,我们是来请您出山的。” “如今朝廷没了钱老坐镇,大家都成了无头苍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铎也道:“钱老,太子回来了,弘光皇帝退位了,如今已是绍武朝了。” “绍武皇帝让我们来请您出山,担任首辅。” 钱谦益其实早就知道这些事,闻言还是一副十分吃惊的样子,瞪大了眼睛: “什么,竟出了此等大事。” “太子归国,竟还记得老朽!只是老朽这副残躯,不知还能否为国朝效力……” 王铎笑道:“钱老,我们大家也知道您身体不好,可是现在,朝廷百废待兴,阉党纷纷伏诛,还需要您出山,来主持大局呀!” 钱谦益问道:“这么说来,当今的陛下不再信任阉党了?” 王铎点头,说道:“不只是不信任了,甚至可是说是痛恨阉党,与先帝如出一辙!” “马士英在登基的前一天夜里伏诛,阮大铖被诛了九族,连京营提督卢九德,今日也被砍了头。” “他的头,现在正挂在奉天门上!” “如今绍武一朝,大有复先帝初年之势,就等钱老出山,我等东林,泱泱盈朝不在话下!” 钱谦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老朽本无意出山,天子圣明如此,老朽情愿舍了这身残躯,辅佐圣明天子,中兴我大明!” 几人闻言,纷纷起身,居然哭了起来。 “钱老高义,我辈之楷模!” “我辈士子,愿以钱老为首!” ...... 由于朱慈烺杀的全都是前弘光朝执政的阉党,东林党们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起码现在,他们正高兴着呢。 高兴什么? 因为他们的党魁钱谦益,就要出山了! 东林党折腾这么多,为的是什么? 为的不就是让他们这个不想在家里闲着的党魁钱谦益,再出来把持朝政,控制政局。 可以说,朱慈烺先杀阮大铖,再杀卢九德的举动,正合了他们的意。 倒是朱慈烺,根本没这个心思。 弄死阮大铖可能是向东林退了一步,可今天砍了卢九德,却只是出自于本意。 卢九德掌管京营,不换成自己人,实在睡不踏实。 何况这个卢九德,还曾在殿上指认自己为假,朱慈烺这也算是报仇杀了汉奸。 东林党那边在忙着,朱慈烺也没闲着,把卢九德砍了以后,当即下令让韩赞周接替京营提督一职。 历史上殉国的太监,总比卢九德那个投降的要值得信任。 现在可以有的选择不多,先凑活用吧,至于说用得怎么样,到时候再说,看他表现!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位于南京郊外的孝陵卫。 相比于南京皇城,孝陵卫实在是显得残破不堪,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缮过了。 孝陵卫的龙道两侧,到处都是凌乱的杂物,不知道朱元璋知道了,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指挥使梅春早就得了御马监的消息,带着一干孝陵卫的守陵兵士等候在大牌坊下面。 见到皇帝一行人,连忙上前跪在地上。 “臣孝陵卫指挥使,率孝陵卫全体守陵将士,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这种称呼,有明一代一般是非大场合不喊,寻常也就是在朝会上听得比较多。 但是对孝陵卫来说,上次见皇帝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自然要用最隆重的称呼。 朱慈烺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 看着眼前稀稀疏疏的守陵兵士,还没有发现事情的严重性,笑着问道: “其他人呢?” 梅春微征,颇有礼数地问:“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些人?” “孝陵卫的其他人呢,都在守陵吗?”朱慈烺脸色微动,心中已经猜想到了一个结果。 韩赞周听到,显得有些紧张。 之前的话,他作假了,其实孝陵卫根本没有五千人,但是谁能想到,这位皇帝直接就来视察了。 皇帝亲自来孝陵卫视察这种事,上次都要追溯到他爷爷辈去了,能赶上一回只能说运气实在太好。 韩赞周自然是不知道朱慈烺现在对于如何守住南京城的看重之情,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过。 历史上全部壮烈殉国的孝陵卫,肯定是要亲自来一趟的。 梅春看了一眼韩赞周,最后还是说道:“陛下,就这些人了。” “孝陵卫总计一千三百零八名守陵军士,除了两人病重,剩下的全都在这儿了。” 说着,梅春再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臣有罪!” “孝陵卫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臣死罪!” 朱慈烺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很快,也就释然了。 以南明在历史上的糜烂程度来说,瞒报兵额这种事儿实在是小孩子过家家,连大事都算不上。 孝陵卫还能剩下一千的可战之兵,这已经相当不错了,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在历史上为了守卫南京战死的。 有这些人在手,起码也有了自保的力量。 朱慈烺再一次亲手将梅春扶起来,看着他身上破旧的老式皮甲,再转头一看,这才注意到。 孝陵卫这一千多人,好像一支叫花子大军,穿的用的还不如南京府的官差。 作为孝陵卫的指挥使,梅春好歹还有一身传了不知多少代的皮甲,其他人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 就算这样,他们还是为大明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朱慈烺有些感动于这些人的忠诚,再没了任何顾虑,直接说道: “太祖皇帝设置孝陵卫的目的,本是守卫孝陵,可是如今,大明处于危难,到了你们效力的时候了。” “当年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是你们这些淮西子弟,朕今天要带你们出去,跟随朕再打一次天下!” “你们愿意吗?” 守陵兵士们安静了半晌,这让朱慈烺显得有些尴尬。 这些人难道不愿意? 很快,守陵兵士们在梅春的带领下,纷纷跪倒地上,大声喊着:“我等愿为陛下效死命!” 朱慈烺暗自松了口气,大声喊道: “孝陵卫听旨,自指挥使梅春以下,孝陵卫全体编入天子亲军二十六卫,以后你们只听朕的命令行事!” “别人的话,当放屁就行!” 第十二章:国姓爷主动来投 原本是毫无地位的守陵军士,摇身一变,成了天子亲军,这种改变不可谓不重大。 这些新的亲军将士也记住了朱慈烺的话,准确的说,是记住了方才的最后一句话。 除了当今皇帝的话,别人的话全当放屁! 几句话下来,便将一千三百余名在历史上死战殉国的孝陵卫将士收入囊中,朱慈烺很高兴。 但转头看看,这些破衣烂衫的军队,像哪门子的天子亲军? 朕的亲军,自然要用全南京最好的制式装备,就这么穿的跟叫花子似的上战场可不行! 于是乎,朱慈烺大手一甩,说道:“你们都随朕去武备库,挑兵器,换盔甲!” 很快,一行人到了南京的武备库。 有明一代,南北两京皆有武备库,由兵部清历司管理,属官为郎中一人,品阶正五品,员外郎一人,从五品,主事二人,正六品。 朱棣迁都后,依旧保留了南京的六部官职,所以南京兵部也有武库清吏司,官职设置是相同的。 当然了,就算是要去武备库清点兵械,也不能全都去,一千多号人走在街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官兵炸营了。 要知道,炸营这个词,百姓可谓是谈虎色变。 流寇过境一般不会伤人性命,大多以毁坏庄稼田宅,裹挟聚众为主,可要是当兵的炸营了,那就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了。 “老乡,借你人头领个军功。” 官军一旦炸营,要的可就不只是田宅财物了,连你的人头,都要被割下去当成军功讨赏。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你身上对官兵来说,最值钱的莫过于可以抵一颗流寇首级的项上人头了。 这种事现在早就是司空见惯,一点儿也不稀奇,尤其是江北四镇,除了黄得功的部下以外,其余的都是这种。 所以很多地方的百姓见了官兵,比见到流寇还要害怕。 这也是历史上在鞑清发布“剃头令”以前,全国一直没有形成一个抗清的统一阵线的原因。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朱慈烺只带着京营提督韩赞周,孝陵卫指挥使梅春和十几亲兵前往。 “你们是什么人?” 武备库门口放着一方桌椅,身着主事官服的小吏正在打瞌睡,见远处来了一群人,立刻站起来大声喊道。 韩赞周倒是一点儿没含糊,上去就给丫来了一巴掌,念念有词的骂道:“当真瞎了你的狗眼,看不见这是当今的圣上!” 新上来的绍武皇帝是谁,这个主事的确是不认识,如果人人都认识前朝太子,朱慈烺再怎么去装,也是不可能成功夺位的。 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韩赞周,这位可是南京的风云人物,他自然是十分熟悉。 主事一下子就认出来打自己的是谁,愤怒变成了讨好的神色,捂着脸上红彤彤的巴掌印,笑嘿嘿的道: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陛下御驾光临。” “只是…,这按常制出宫,本应由礼部派人先来知会一声,小的事先并未得到消息啊。” 朱慈烺笑道:“是朕临时起意,不怪礼部的事。” “朕问你,南京武备库,现存多少军械甲仗?” 说着话,朱慈烺一只脚踏进库房。 整个南京武备库仓味浓重,又潮又湿,蛛网密布,给人一种好像八百年都没有人来过的感觉。 打眼一看,盔甲、旗仗、火枪,全都被七零八落的扔在地上。 朱慈烺随手捡起一副布面甲,甲胄早已被灰尘覆盖,根本看不出原有的痕迹。 主事连忙跟上来,小心翼翼说道: “回陛下,这南京武备库一向都是用来应急,上次启用还是在景泰年间,这具体的数目……” “应急,现在朝廷的局面还不够急?”朱慈烺反问一句,忽然意识到什么,笑着道: “你的意思是在说,你一个兵部清吏司的主事,居然不知道武备库的具体数目?” “朕没听错吧?” 说完,朱慈烺的脚步停下来。 主事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跪下来,说道:“陛下恕罪,南京武备库的册目,臣的确不知。” “臣的叔叔是阁部高学士,陛下可以去问问各部。” “呵,好一个阁部高学士,你和朕说这话,是想要干什么?”朱慈烺冷笑一声。 好家伙,感情你一个小小的主事都知道,拿东林党大员来压朕了是吧? 行,那朕就看看高弘图能不能给你出头! 朱慈烺原本未动杀机,听了这话,却是再也咽不下这口气了。 “韩赞周,朕问你,身为南京武备库主事,不知甲仗数目,该当何罪?” 主事瞪大了眼睛,根本没想到这位皇帝会如此的倔强。 他朝一旁打了个眼色,一个武备库的小吏见状,悄悄跑出去报信。 混迹宦海半辈子的韩赞周自然明白,皇帝当着众人的面问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逼自己站队! 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一个前“阉党”,应该站在哪头显而易见。 韩赞周没有迟疑,恭声说道:“回陛下,乃是渎职之罪,依律当革职充军。” “太轻了,朕加一个行不行?”朱慈烺问道。 韩赞周迟疑道:“陛下何出此言?” “陛下乃是我大明天子,天子想要对臣子施加惩戒,做臣子的只得遵从。” 朱慈烺笑了。 “倒是朕多虑了啊,如此,朕便判他一个斩立决。梅春,肯为朕动这一刀吗?” 梅春立刻上前,说道:“臣愿意。” 他抽出腰间不知道多少年未曾出鞘的腰刀,上前一刀挥下,一声惨叫戛然而止,鲜血四溅。 旁人全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一幕真的会发生。 鲜血飙到朱慈烺的脸上,闻着近在咫尺的血腥味,朱慈烺的腹中翻江倒海。 不过朱慈烺也知道,但凡自己现在稍微有点恶心的样子,在士兵心里就会有很大的反作用。 镇定,一定要镇定…… 朱慈烺转过身去,看不见血淋淋的断头场景,腹中舒服了一些,抬手道: “吩咐礼部,选派一名新的主事到武备库上任,现在是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制。” “武备库中的全部兵械甲仗,日后都由朕的亲军二十六卫专用,不从者可如今日,斩!” 梅春和韩赞周神情一凛,异口同声道:“臣遵旨!” 这一瞬间,韩赞周忽然觉得。 甭管这位绍武皇帝,真实身份到底是不是先帝太子,现在起,他都必须也只能是先帝的太子。 这个疑问,以后只能烂在心里。 至于梅春,他根本不在乎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忠的是把他们从孝陵卫带出来的这个人,而不是崇祯太子的身份。 正在孝陵卫的士兵们开始分发武备库的衣甲、刀枪时,一个人站在了门前。 “小生郑森,为南京国子监生,时下国难当头,堂堂七尺男儿,自当弃笔从戎,为家国奋战,死而后已。” “听闻陛下组建亲军二十六卫,小生热血激荡,愿效犬马之劳!” 朱慈烺其实也没想到,梅春能老实成这样,自己让他砍人,直接就当着面砍了。 就不会拖出去再砍? 正缓着呢,却听到门口有人喊自己,起初也没留意,过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 郑森,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等会儿,不会就是日后收复宝岛的国姓爷郑成功吧? 第十三章:以后朕就住鸡鸣寺了 “你说你叫郑森,那郑芝龙是你什么人?” 朱慈烺有点不相信,但上下打量一番,又有点信了。 这个自称郑森的人,站在那里可谓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打眼一瞧就不是一般跑龙套的。 虽说还有一股子稚气未脱的年轻气质,却也属于是扔到人堆里一眼就能挑出来的那种。 三星神将啊,就这么白给了? 郑森显得有些疑惑,但他之前就已经多方打听,说是天子微服私访,自然不敢僭越。 他说道:“正是家父,陛下知道家父?” 听到这句话,朱慈烺脑海中忽悠子一下,还真是郑成功! 说起来也对,历史上的郑成功,这个时候正在南京国子监深造,应该在城破后才逃到南方招募义兵抗清。 可能是久仰朕的大名,慕名而来。 听见他的话,朱慈烺差点儿没翻个白眼。 知道,谁不知道。 隆武一朝的定策大功臣,大明海贼王郑芝龙,手握可以改变天下时局的力量,毅然决然的选择卖了隆武帝只身降清。 你爹的鼎鼎大名,简直是如雷贯耳啊! 不过这些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起码现在的郑成功,他爹在他心目中还是那个“大英雄”! “朕,略有耳闻吧…” 朱慈烺略有尴尬的笑了笑,随后转移话题,问道:“据说你曾在大儒钱谦益门下,你是如何看待你师父这个人的?” 郑森斩钉截铁的道:“喜好空谈,看重门面!” “实不相瞒陛下,小生觉得,我爹送我来南京国子监读书,就是错误之举。” “当今天下,需要的不是文绉绉的儒士,而是能统兵百万,平定一方的大将之才!” “今日小生投笔从戎,正因为有志要做这一将才!” 朱慈烺本意只是试探,却没想到郑成功如此的激动,评价起自己师傅来,简直是一针见血。 的确,钱谦益就是这样一个人。 本事没多大,喜欢夸夸其谈,特别注重门面功夫,真要让他坐到首辅的位置上来,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建树。 其实朱慈烺心里明白,钱谦益挖空心思想回到首辅的位置上来,为的就是一个名头! 他既是东林党党魁,又是当今内阁首辅的名头! 既然他想要这个名头,朕也不是不能不给,可这要看他拿什么来换! 用威胁来换? 不好意思,朕不吃这套! 反正清兵还有一个多月就打过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朕活不成,你们也别想屁股一摆,就成了鞑清的从龙之臣! 郑成功现在毕竟是个刚读完书血气方刚的小年轻,正是一身热血没处洒,也没经历官场,嫩得很。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了,那朕可就却之不恭了! “好,有志气!”朱慈烺大笑,赞道:“现在国朝就需要你这样的有识之士,郑森听封!” 郑森立刻满脸肃穆,跪在地上大声喊道:“小生在!” “朕赐你国姓为朱,名曰成功,期盼你能将这一身所学,施展于长,辅助朕中兴大明!” 郑成功却是愣住了。 “陛下…”他眼中闪烁着精光,更咽道:“小生身无尺寸之功,何德何能,竟得到这等殊荣…” “小生定为陛下、为大明效死!” “有你这句话,朕便放心了。”朱慈烺哈哈大笑,说道:“梅春,这小子以后便编入你的部下了。” “不用在乎他是郑家之子的身份,犯了错,给朕一样罚!” 梅春看了一眼郑成功,点头道:“臣遵旨。” 听了这话,郑成功反而显得十分高兴,他要的就是投笔从戎,一步一步为国家出力。 要是因为身份而吃小灶,这反而会令他很不舒服。 ...... 这一趟没白出去,到了傍晚回皇宫的时候,朱慈烺是一扫之前的阴霾,浑身有劲。 平白多了一千多的亲兵,还赠送个三星神将,这开门红谁不高兴? 然而,这份高兴之情注定不会长久。 看见朱慈烺一行人回来,先行回宫一步的韩赞周喊过来,急急忙忙道:“爷,不好啦!” “阁老们已在暖阁等候陛下多时,说是有要事相商。” 朱慈烺闻言,方才还满是喜悦的面容顿时冷了下去,冷哼道:“等,让他们等着去吧。” “朕今夜不回宫了,去鸡鸣寺!” “去鸡鸣寺?”韩赞周傻了,道:“爷,咱别闹了,还是快回宫吧,阁老们都等着呐。” “朕闹什么了,朕没闹!”朱慈烺甩袖子便走,“梅春,吩咐你的亲军,先行开到鸡鸣寺。” “把寺庙里的老和尚们全都清走,从今往后,鸡鸣寺就是朕的寝宫了!” 梅春没那么多想的,反正皇帝说啥我干啥。 他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然后带着郑成功两个人转身便回孝陵卫去喊人。 倒是韩赞周,这下他是真不明白了。 这是怎么了,忽然看破红尘想要做和尚了? 这可不行啊,今天自己才站队,这位爷要是做和尚了,自己这个太监岂能还有活路。 于是他道:“爷,您要想开点啊,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咱大明,历来没有要做和尚的天子……” “你说什么呢?”朱慈烺哈哈大笑,边往回走边道:“朕不是想要当和尚,朕就是换个地方住。” “昨个夜里太祖爷给朕托梦,说住在鸡鸣寺,大明龙兴有望。” 听了这话,韩赞周惊喜不已。 “真的!若是果真如此,陛下还真的就要搬去鸡鸣寺住了,这可是太祖爷的意思,不可违逆。” “奴婢这就回去,挑些人手。” 朱慈烺点头,着意嘱咐道:“你记着,不清不楚的人,切莫带来,朕要的是可信之人。” 韩赞周既然已经决定要站队,这种事自然不会含糊。 “陛下放心,奴婢精着儿呢,这大内的孙儿和娥子们,就没有奴婢不知道的。” “如此便好,你去办吧。” 内阁次辅、户部尚书王铎,东阁大学士、吏部尚书高弘图带着几名阁臣,在暖阁坐了一个多时辰。 一个个坐得腰酸背痛,一肚子气,只等着皇帝回来好好说道说道。 不知道等了多久,直等到夜色深沉,也没见到皇帝要回来的迹象,高弘图站起来喊道: “人呢?来个活人!” 喊完半天,这才有一个小太监颠颠过来。 高弘图怒气冲冲道:“陛下呢?” 小太监恍然大悟,躬身道:“哎呦,您瞧奴婢这记性,给忙忘了!各位阁老,陛下今儿晚上不回来了。” 王铎冷嘲热讽道:“不回来了,难不成陛下要睡在街上,过回在凤阳沿街乞讨的日子不成?” 他这话外之意,余下几名正在气头上的阁臣都没有听出来。 小太监不卑不亢道:“陛下说从今往后,都要住在鸡鸣寺,不回乾清宫了。” “什么?!”王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十四章:你们谁是皇帝? 他可是皇帝啊,登基才几天,居然就去寺庙里住了? 消息传到衮衮诸公耳中,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众人都是惊怒交加、气愤不已。 高弘图气的就差当场跳起来,白白等了半天不说,连人都没见到,刚当皇帝就摆这么大的谱? 这次到乾清宫,高弘图是为两件事。 第一,就是众多东林党等待已久的,迫使新上位的绍武皇帝,让他们的党魁钱谦益重新继任首辅。 就算当不了首辅,也要重回朝政,这是他们的底线。 而高弘图和王铎,就是他们选出来的话事人。 今天他们虽然只来了两个人,但是身后却站着几十个朝堂重臣及成百上千个复社学子。 第二件事,是高弘图的私事。 下午他的一个侄子平白在武备库被杀了,他不觉得这个侄子犯了什么错误,所以要来讨个说法。 事实上,朱慈烺身世的秘密,即便是东林党中,也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才知道。 就连高弘图,也是根本不知道的。 高弘图和王铎的私交很好,两人其实打心底都不觉得这个北来太子会是真的崇祯太子。 但即便是私交如此之好的两个人,也是面和心不和而已。 高弘图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第一他没有证据,第二是东林党内部需要朱慈烺是真的崇祯太子。 所以他也不会做这么傻的事,只要跟着喊上两句口号,然后坐等着改朝换代就行了。 很快,一行人闻讯赶来了鸡鸣寺。 小太监告诉他们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也就是后世两个多小时之后的事儿了。 这个时候,亲军已经接管了整个鸡鸣寺。 鸡鸣寺这个地方,比起南京紫禁城来说,规模虽然小了许多,但内中错综复杂,一点儿也不寒碜。 这里称得上是世界上数得着的几个佛门圣地之一,有明一代,也有许多高僧先后在此圆寂,历代皇帝对此地都十分重视。 在洪武年间和永乐年间,明太祖朱元璋、明成祖朱棣,先后下旨翻修过鸡鸣寺。 现在的鸡鸣寺,几经扩建,占地达千余亩,殿堂楼阁、台舍房宇达三十余座,一般的王府也是望尘莫及。 由于鸡鸣寺从前只是和尚们居住的地方,所以亲军二十六卫接管的特别顺利。 当然了,现在的亲军二十六卫才刚重建,说是二十六个亲军卫几万人的建制,却只有一千多人,锦衣卫更是一个没有。 对于朱慈烺来说,短时间保障安全已经够用了,毕竟亲军不比其他,忠心更重要。 打着皇帝的旗号,亲军卫动用武力,很快将鸡鸣寺最中间的大雄宝殿、三大士阁、钟鼓楼的和尚们全部清除出去,随后团团保护。 而朱慈烺,以后就要住在这个区域,这里也将会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明朝的中枢所在。 但是因为寺庙实在太大,此前住在这里的和尚足有几千人,亲军也只是暂时将他们驱赶到寺庙的周围居住。 等以后,找到代替居住的地方,再让和尚们搬过去。 原孝陵卫指挥使,也就是被朱慈烺中旨任命,新上任的武骧左卫指挥使梅春,正站在鸡鸣寺门口等着他们。 所谓亲军二十六卫,便是明代直属于皇帝的亲军力量,各有司职。 只不过土木堡以后,二十六卫的权事移交六部,后来五军都督府也逐渐没落,亲军二十六卫全都成了空壳子,有些甚至已经废弃。 之所以将梅春任命为武骧左卫指挥使,正因为此卫的职权在于保卫皇城,随驾护卫。 朱慈烺,现在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小命。 毕竟小命要是没了,还谈什么其它? 看见远处缓缓而来的几个人,梅春自然猜得到他们的身份,转身示意亲军卫的士兵们摆好架势,随后就静静等着他们前来。 “诸位大人,还请留步。” 王铎压根没想到这几个人敢拦着自己,随即上下打量一下眼前这些士兵。 奇怪,几天的功夫,哪冒出来这么些天子亲军来? 这些士兵全都是生面孔,身上的布面甲一看就是刚从武备库拿出来换上的,大部分人的并不合身。 “你是哪位?”王铎问道。 梅春拱手向身后,面无表情道:“原孝陵卫指挥使,现任武骧左卫指挥使梅春,奉陛下旨意把守鸡鸣寺。” “任何人等,未经旨意,不能擅入。” 王铎有些意外,随后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其余几名内阁重臣也都是前仰后合。 高弘图略带戏谑的道:“我的指挥使,你是不是不知道?按祖制,就算是当今陛下,他的话不经我们内阁票拟也没用。” “敢拦着我们,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后边的阁臣也纷纷说道。 “是啊,要是什么事都让皇帝一句话决定了,还要我们内阁是干什么的?” “您还是赶紧回您的孝陵卫,继续给太祖爷守陵吧!” “朝廷的大事儿,不劳烦您参与了。” 面对这些冷嘲热讽,梅春脸上依旧毫无动静,其余的亲军卫兵士也都兢兢业业,站在原地。 在他看来,他的先祖梅殷因担任太祖高皇帝的侍卫而得到世袭孝陵卫指挥使一职,如今他又受皇帝重用,担任重建后的亲军指挥使,这是天意。 先祖在上,我梅春绝不给梅家丢脸! “不好意思,我已经是武骧左卫的指挥使,职权是守卫皇城、护卫天子,只认当今天子的圣旨!” 他斜睨众人,缓缓道:“你们中谁是皇帝?” 几名内阁大学士,都是清流之名满天下,朝廷的柱石之臣,就是以前的弘光皇帝,也不敢跟他们这么说话。 未想到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指挥使给噎住了,又何曾吃过这个亏? 王铎有些破防,或者说是不想再纠缠,威胁道:“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滚开,别当我的路,你还有命能活。” 梅春依旧不为所动,将手按在雁翎刀的把手上,目光中显露杀意。 “我也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最后再说一遍,没有当今天子的圣旨,敢擅闯者,格杀无论!亲军卫何在?” “亲军卫在!”余的亲军卫兵士也都齐齐将手中长枪端起,大声喊道:“格杀无论!格杀勿论!” 喊出来的声音虽然不是很齐整,但这几个只会在庙堂上高谈阔论的内阁大学士,又哪里见识过这等架势。 一下子,全都犯怂了。 王铎丝毫不会怀疑,眼前这个看似又憨又直的所谓武骧左卫指挥使,会真的拿刀把自己砍了。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也不敢去赌。 对方是什么人? 昨天这货还是个守陵的,与这朝廷政治中心八竿子打不着的边缘人物,可自己是谁? 堂堂的内阁次辅,殿阁大学士! 要是不明不白死在这样一个小角色手里,冤不冤? 其余几人也都是如此想法。 好不容易做到了内阁大学士的位置,谁也不想一头倒在下水道里,看似心齐的他们,转瞬间就成了一盘散沙,没有人再敢上前一步。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高弘图也觉得尴尬,于是他后撤几步,低声道:“诸位大人,我们犯不着与这些粗鄙之人多说,就派门生在这里等着。” “我就不信,皇帝还不出门了?” 此言一出,当即受到几人异口同声的附和。 “所言极是!” 第十五章:我赵之龙忠心耿耿 住在寺庙是什么体验? 朱慈烺看着周围十分寒酸的停当布置,这才意识到之前住的乾清宫有多豪华,简直是天差地别啊。 但是没办法,现在只能这样。 乾清宫虽然豪华、宏伟,但是四处漏风,那些所谓的朝堂重臣们,进宫就像回家一样随便。 继续住下去,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歹这鸡鸣寺有一个算一个,带来的全都是自己人,那些人见不到自己,逼宫就更不可能。 朱慈烺靠在窗檐边上,看着这处千年古刹,有些迷茫。 住在这里毕竟只是权宜之计,接下来还是要大刀阔斧的干,现在这种时候,不能再慢慢来了。 “陛下,门口出事了。”韩赞周走进来,说道: “内阁大学士们要见驾,梅指挥使奉旨将他们给拦住了,这会儿他们回去,只怕不能善罢甘休。” “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 朱慈烺满不在乎道:“梅春做的不错,就让他继续拦着,以后得给这些人立一立规矩了。” “不能什么人想进来就进来,想见朕就见朕。” 韩赞周明白要树立皇帝威严的这个道理,还还是颇有担心的道:“陛下,奴婢担心,他们会联合赵之龙……” “赵之龙可是手握南京的兵权,陛下御极后有了拥立之功,更是狂妄得没边,眼下他还没得到册封,早就是急不可耐。” “要是赵之龙与朝臣们沆瀣一气,梅指挥使区区千把人手,怕是拦不住。” “怎么,他还敢硬闯?”朱慈烺瞪眼看了过去。 朱慈烺了解历史上的赵之龙,胆小鼠辈一个,欺软怕硬、利欲熏心的主。 让他扇扇风还行,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闯宫见驾! 退一万步,就算赵之龙真的敢这么做,也肯定是东林党给了他足够的好处。 那要是,朕给他的更多呢? 现在别的没有,空头支票可是随便开。 对付这种小人,一句话就能把他拿捏住,有的是手段。 朱慈烺没有任何担心,轻松的道:“他要是真敢来,那就让他来吧,朕正好找他聊聊。” 韩赞周有些疑惑,历来做皇帝的都是惧怕从龙武臣带兵胁迫,怎么这位丝毫不慌。 ...... 见不到圣驾,文臣们逼宫的法子也就不好使了。 毕竟你要是连人都见不到,还谈什么威胁? 再怎么说,这位绍武皇帝也是当今的天子,很多事情没有他的批准和参与,都运转不下去。 朝廷没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影响大局,但要是没了皇帝,可就彻底乱套了。 高弘图和王铎无计可施,只好回去找钱谦益。 钱谦益毕竟是老谋深算,很快就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这个主意和韩赞周担心的一样,那就是让他们去找赵之龙。 要知道,这位绍武皇帝是靠谁的武力才得以胁迫朱由崧屈服的? 不是他们东林党的嘴皮子,而是赵之龙当天夜里手上握着,谁不服就直接砍谁的那把刀! 谁手上握着刀,谁的话就是真理! 把守鸡鸣寺的是新建的天子亲军是吧,我们文臣闯不进去,让有能耐的人进去这总行吧? 这个最理想的人选,就是忻城伯赵之龙。 钱谦益只是模棱两可,提供办法的那个人,出面不会是他,所以还得是王铎和高弘图。 两个人很快来到南京守备府,求见赵之龙。 赵之龙最近是相当的风光得意,成了拥立绍武皇帝的定策功臣,又有江北四镇事例在前,估计晋封爵位是免不了的。 登门的文武和豪强,已经快把他家的门槛踢平了。 但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那道晋爵的圣旨,赵之龙也不禁在想,莫非这皇帝上位了就要变卦。 不是为这个,老子会帮你上位? 听说内阁大学士们在鸡鸣寺门口吃了瘪,赵之龙心底还挺高兴的,直接在家里坐着等人。 等谁? 自然是那群无计可施的文臣们,来求自己。 之前拥立绍武皇帝的时候,这群人也是一样。 这两方人各有各的算计,只不过是为了利益,临时拼凑在一起罢了。 东林党想让他们的党魁钱谦益入阁主政,赵之龙想晋爵,单凭任何一方都难以独自办到。 若凑在一起,自然是一拍即合。 “爵爷你可真神了,王大人和高大人来了。”管家颠颠跑来,说出了赵之龙现在最想听见的话。 “他们果然来了,让他们进来。”赵之龙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说道: “等会儿,别直接带到这来,带他们到厢房晾一会。” 管家露出一副我懂的笑容,赶紧跑了下去。 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赵之龙一边系衣服,一边姗姗来迟,拱手笑道:“哎呦哎呦,对不住了二位。” “二位来的不巧,我正沐浴呢!” 高弘图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了一声,说道:“忻城伯,可知道朝廷最近的变化吗?” 赵之龙一愣,装傻道:“什么变化,我怎么不知道。” 高弘图说道:“陛下招孝陵卫做了亲军卫,孝陵卫的指挥使梅春,现在是武骧左卫的指挥使了。” “陛下还带人抄了武备库,砍了我的一个侄子。” 这些,赵之龙其实早就知道。 城里“与国休戚”的勋贵们,大多是他的人,耳目众多,人人都盯着新皇帝的一举一动。 可问题是,这关他一个把守南京城墙的什么事儿呢? 皇帝和文臣死磕,勋贵们乐得看戏,火没烧到眉毛上,自己跟着瞎起什么劲儿。 赵之龙才不会去管这个新皇帝在南京城内怎么倒腾,只要不去动他的蛋糕,别的事儿自然懒得去管。 砍了你的侄子,也不是砍了我的侄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赵之龙自然是不会直接说出口的。 毕竟眼前这二位还是当今的大学士,来求自己办事,将来有点作用,面子还是要给的。 “啊,那可真是可惜了,我看那小子挺不错的。” 赵之龙的话,可以说是相当的敷衍,而且没有对已死之人的任何尊敬,高弘图很生气。 但他无可奈何,对方手握南京兵权,撕破脸皮也没用。 难道要用嘴皮子骂到他无地自容,最后羞愧自尽? 算了吧,赵之龙那脸皮厚的,只怕南京城墙都比不上,嘴皮子磨起泡了也不见得能骂死他。 王铎见高弘图不想说话了,只好笑着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现在问题是,陛下住到鸡鸣寺去了。” “我们见不着陛下,忻城伯你晋爵的事,怕也是没指望了。” 听到自己晋爵的事,赵之龙直接两眼冒光,但是很快,他又把目光收了回去,居然义正严辞的道: “这话怎么说的,陛下住在哪,跟我晋爵有什么相干?” “再说了,我赵之龙是认定太子的身份,感念先帝恩德,决心匡正朝纲,忠心耿耿,天日可鉴!” “二位阁老,你们说我做这些是为了晋爵,那可是冤枉我了。” 第十六章:晋爵为候 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王铎和高弘图现在心里,都是一样的想法。 但是没办法,想要逼迫新皇帝就范,还需要赵之龙麾下的南京城防军,以及他背后的勋贵势力。 高弘图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闷闷坐在那里。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比自己还不要脸的,偏偏还得笑脸相迎,不能拿他怎么样。 高弘图没有王铎那么深的城府,不开心全都写在脸上了。 其实王铎心里也怕,怕这个高二愣子气急败坏,起身就走,坏了他的大事。 所以他只好再次出马,笑着说道:“忻城伯于新朝有定策之功,就算陛下不让钱老出仕,也不能寒了您的心啊。” “忻城伯对陛下忠心耿耿,这些我们都知道,可忻城伯如此大功,却未能得到晋爵,我们却是为您鸣不平了。” 赵之龙脸上浮现出些许的烦躁,很快被他掩盖下去,说道:“二位今日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这事?” 王铎点头,“忻城伯真是聪慧,我们只是受钱老之托,来找忻城伯商量一下,如何能让您晋爵,没有别的事。” 赵之龙自然知道,这些假君子们心腹中藏着的想法,也不戳穿,毕竟还是正事要紧,于是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他拿起桌山的茶碗,小呷一口:“那钱老是怎么说的?” 王铎也拿起茶碗,面带笑容: “陛下为奸贼韩赞周挟持,软禁在鸡鸣寺,我等自当率兵前往,清君侧,剪除逆贼啊。” 又是清君侧,左良玉用过的套路,这些东林佬,就不能搞些新鲜的,看起来更高义的? 赵之龙心下有些鄙夷,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将茶碗放下,说道:“既是陛下为奸贼挟持,我乃世袭忻城伯,自然应当率兵前往了。” “传令,召集三营兵马,随我前往鸡鸣寺!” 王铎喜形于色,起身作揖道:“忻城伯高义冠绝,我辈之楷!钱老若是知道了,定也会让诸多门生,传颂忻城伯之事迹。” 赵之龙哈哈大笑,自然明白东林党众的宣传能力不是盖的,他站起来拱手道:“承蒙各位不弃,在下还需一些时间穿戴衣甲,召集部众。” 两人都明白,这是下了逐客令了,于是纷纷说道:“我等便告辞了。” “管家,送客!”赵之龙说完,转身的同时面色上的喜悦消失不见,走进内堂。 ...... 南京城又要乱了。 忻城伯赵之龙与内阁次辅王铎、吏部尚书高弘图等人联合,宣扬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为奸佞。 以清君侧的口号,率领大队明军向鸡鸣寺前进。 赵之龙所部毫无军纪约束,沿途所过鸡犬不宁,很快演变成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劫掠。 奉天府衙门、南京五城兵马司等形同虚设,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但是很快,乱兵就在鸡鸣寺门前,被武骧左卫指挥使梅春,率领一千余众的亲军卫拦截。 鸡鸣寺毕竟占地较小,亲军卫一千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真要打起来,没有携带重火器的城防军恐怕还要吃亏。 赵之龙一手握着雁翎刀,威胁道:“现在带着你的人滚回孝陵,继续做你的守陵指挥使,我可以不杀你。” 梅春也用刀指着他,毫不示弱。 “赵之龙,亏你还是与国休戚的勋臣!” “先帝授你以守备南京的重任,而今你却勾结邪祟,意图谋反,你简直将你赵家先祖的脸都丢尽了!” “今日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没有陛下的旨意,你休想进入鸡鸣寺一步!” 王铎和高弘图等一干东林臣子站在旁侧,劝道:“梅指挥使,如果你让我们过去,你可以继续做这个指挥使。” “不就是武骧左卫指挥使吗,给你便是了。” 高弘图也道:“是啊,你们亲军卫才多少人,忻城伯麾下可是有二十万的军队。” 梅春看他一眼,不为所动。 赵之龙冷笑一声,抬起手准备让部下放箭。 就在这时,鸡鸣寺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一脸紧张的韩赞周,陪同步履稳健的绍武皇帝朱慈烺走了出来。 “陛下驾到!” 梅春连忙转身,带领众多的亲军卫士兵单膝跪地,齐声喊道:“参见陛下!” 赵之龙愣了一下,也赶紧躬身道:“参见陛下。” 王铎和高弘图对视一眼,都是不情不愿的带着一众东林臣子下跪参见,毕竟这次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不是要把他拉下位。 刚才口号喊得响亮,可是谁也没想到,居然会真的见到皇帝。 见到了皇帝,这些城防军也都不自觉的后退几步,将手中的刀枪缓缓放下来。 朱慈烺缓缓环视底下众人,心下吃惊于这般场面,最后望向一个方向,略带严肃的问道:“忻城伯,你是来干什么的?” “朕听说,朕身边出了奸佞,你是来清君侧的,可有此事啊?” 赵之龙被将了一军,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说话,就见到韩赞周慌忙跪在阶下,哭喊道:“陛下,忻城伯是受人蛊惑,一时糊涂,还望饶恕了忻城伯的罪过。” “奴婢方才说的,忻城伯乃是本朝定策功勋,先祖又于国有功,该当晋爵为候,继续统领勋贵,句句都是实话。” 朱慈烺看着底下不知所措的赵之龙,冷哼道:“看看!看看你说的这个奸佞,刚才他还在说,让朕晋你的爵!” “你这样做,真是令朕寒心!” 赵之龙看着给自己请赏的韩赞周,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感情这群东林佬把自己当枪使了? 他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一脸懵逼的王铎和高弘图两个人,随后慌忙下跪。 “陛下,臣、臣是一时糊涂,受奸人蒙蔽。” “臣对大明,臣对陛下,是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啊!还望陛下明察!” 朱慈烺负手站在阶上,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朕何尝不知忻城伯的忠心呢?” “快起来吧!” “忻城伯听旨!”韩赞周伏跪在地上,冷汗早已经湿了衣襟,这才松了口气,站起来喊道: “忻城伯赵之龙,定策绍武、勘定祸乱有功,今晋爵为忻城候,世袭罔替,统领城防军队,为国效力!” “谢陛下隆恩!” 赵之龙也同样是松了口气,站起来后,立即下令让城防军列队两侧,拱卫天子。 随后他缓步来到王铎和高弘图身前,厉声质问:“尔等蛊惑本候,犯上作乱,该当何罪?” “你们这两个人面兽心的杀才,还好陛下明察秋毫,本候险些中了你们的奸计!” 第十七章:腰斩弃市 赵之龙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自然不会再跟着东林党去搞什么清君侧。 谁也没想到,刚才还带着军队浩浩荡荡来鸡鸣寺,喊着清君侧的赵之龙,摇身一变又成了保皇党。 这般变故对东林党来说,可真是冰火两重天了。 尤其是王铎和高弘图,两个人虽然事先早有预料,知道赵之龙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可却没想到,这货居然如此的没有底线。 把他们两个卖了,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现在转过头来,居然在贼喊捉贼,成了仗义执言的一方。 这种事,一般不都是应该他们这些东林党来做吗? 高弘图早就对赵之龙不爽,他冷笑道:“忻城伯,你要知道,陛下的这份旨意,不过只是中旨。” “没有我们内阁票拟,你这个侯爵,还不能算数。” 赵之龙闻言,略微有些犹豫,方才脸上恶狠狠的神色变得有些捉摸不定。 随后,他转身,略带试探的说道:“陛下,王大人和高大人,罪不至死吧?” 朱慈烺的面色略有不悦,韩赞周这时说道:“忻城候,圣旨都已经发了。” “您现在,已经是我大明的侯爷了,今日之事,全系此二人煽动所为,侯爷若不正法,只怕名不正言不顺。” 赵之龙一想也是,但他又实在不想彻底得罪东林党,毕竟王铎和高弘图,这两个人的威望太高。 东林党门生故吏遍天下,日后肯定用的着。 于是他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说道:“陛下,臣看今日之事,全系高弘图一人煽动臣所为,陛下觉得呢?” 这算是赵之龙退了一步了,朱慈烺也知道,这就不错了,于是面上缓和一些,笑道: “忻城候说的不错,朕意如此。” 这下,高弘图彻底不淡定了,他看向王铎,好像是在说,你倒是替我说句话啊。 王铎白了白眼,没自己事儿了,那还多嘴什么? 王铎确实张嘴了,可却没有像高弘图所期待的那样,替他求情,而是跪下来请罪。 “臣有罪,臣自请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这样就好办了,两方都满意,赵之龙也乐得拿到爵位,他走向高弘图,冷笑道: “高大学士,有什么遗言吗?” 高弘图明白事已不可为,自己人都给他卖了。 他颤手指着赵之龙,骂道:“利欲熏心之徒,不足以堪大用,不足以堪大用啊!” 又看向王铎,冷冷道:“枉我还将你比作好友,我今日若是死了,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王铎做起这种事来,早已经是脸不红气不喘,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朱慈烺说道:“忻城候,你还在等什么?” 赵之龙命部下将骂骂咧咧的高弘图按在虎头铡上,随后一声令下,肠子、内脏混合着碎肉流了一地,血流成河。 高弘图的半个身体还在血泊中痛苦的爬行,王铎一看是朝自己来的,被惊吓得连忙后退,猝不及防被石头绊倒在地。 他满脸的触目惊心,看着昔日同僚的半个身体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最后止不住的呕吐起来。 东阁大学士、吏部尚书高弘图,就这样被腰斩弃市。 谁也没想到,这两次清君侧会以如此戏剧性的结局收尾。 第一次左良玉号称清君侧,却在途中病死江上,其子左梦庚率领左部六十万大军降清。 第二次赵之龙、王铎、高弘图号称清君侧,要杀的本来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最后死的却成了高弘图。 赵之龙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晋爵,俨然已经成了南京的头号权贵,连东林党想要成事,都不得不与之合作。 而绍武皇帝朱慈烺在鸡鸣寺主政的局面,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在朝的群臣不得不接受一个新情况,那就是以后他们得先经通报,再进入鸡鸣寺与皇帝商讨策论。 由于有忠心耿耿的亲军卫把守,皇帝的寝宫,再也不是他们随意就能进入的。 江南各地的奏疏,也开始源源不断送往鸡鸣寺内。 但是赵之龙的好日子并没有享受多久,在他晋爵后的第三天,一匹快马自北安门驰入,带来了朱慈烺最想要的消息。 对赵之龙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坏消息。 ...... “报——!” 一名亲军卫士兵快步走进大殿,半跪喊道:“启奏陛下,靖南候黄得功到了!” “此刻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朱慈烺正躺在榻上看书,闻言是又惊又喜,连忙说道:“召他进来见朕!” 韩赞周站在门口,尖声喊道:“召黄得功觐见!” 不一会儿,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快速接近大殿,一道穿戴厚重铁甲,高大的身影走进来。 只见此人面色黄里透红,长相忠厚,步伐稳重,进来之前,佩刀匕首等随身物品,已经被亲军卫收缴。 他一走进来,便伏跪在地,大声喊道:“臣靖南候黄得功,奉旨率部勤王见驾!” “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朱慈烺下榻,亲自将他扶起,说道:“赐坐!” “谢陛下!”黄得功十分感激,一屁股坐了上去。 朱慈烺细细打量着黄得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有他在自己身侧,还怕什么赵之龙? 还怕什么东林党? 黄得功的部下,那可是与清兵作战的虎狼之师,不是赵之龙手里那些乌合之众可比的。 朱慈烺问道:“靖南候的部下进城了吗?” 黄得功一板一眼的道:“没有,按朝廷制度,外地勤军无诏不得擅入京城。” “朕有意让你的部下接管南京城防,让你接管赵之龙的军队,靖南候是如何想的?” 黄得功闻言,倒也不显得吃惊,直接问道:“难道陛下不信任忻城候吗?” 朱慈烺心底一声冷笑,何止是不信任,朕只恨不能直接砍了这个首鼠两端之人。 要是一般来讲,这种话是不能直接对臣子说的。 但是朱慈烺相信黄得功,这个历史上死战殉国的忠臣,想了想说道:“赵之龙手握城防军,朕不信也得信。” 黄得功闻言,显得十分震惊。 他的眼睛有些发红,从椅子上坐起来,居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更咽着道: “甲申国难,先帝殉国,您先为闯贼所擒,后又为清虏所获,如今辗转到了南京,竟还要受这厮的胁迫。” “大明行将如此,这是臣这些做武将的作战不力,不能北逐清虏,平定流寇。” “陛下,您受苦了…!” 朱慈烺虽说不是真正的历史上那个崇祯太子,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讲的有些失神。 黄得功见状,还以为旧太子是思念崇祯,情深意切,连忙说道: “天下之大,文臣武将何止数千?陛下单单叫我来见驾勤王,可见对我的信任。” “陛下对我有这份信任,臣一定誓死报答!今后有我黄得功在一日,必不能叫赵之龙这厮嚣张至此!” 第十八章:朕得添把火(求收藏!) “有靖南候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朱慈烺将黄得功扶起来,随后缓缓行至御座前,忽然正色说道: “靖南候黄得功,听旨。” 黄得功也知道这是中旨,但他不在乎,随即伏跪:“臣黄得功,候旨!” “朕命你负责南京城内外的防御之事,赵之龙听你节制,务必要在五月以前完成。” 黄得功微征,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规定在五月以前。 “陛下,为什么是在五月?” 朱慈烺自然不能直接告诉他,因为自己是穿越的,提前知道李自成五月份要死在九宫山,清军五月底要来打南京,一时没有说话。 韩赞周这时候看了一眼这边,心下有些着急。 看起来这位这黄闯子的名号真不是假传,打起仗来不要命,脑筋也直得很,这话能问吗? 皇帝明显不想说,还要问。 韩赞周也知道,黄得功是无心僭越,替他解围道:“靖南候,陛下让您去您就去,陛下肯定有他老人家的考量。” 黄得功这才意识到什么,说道:“臣领旨!” 朱慈烺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赵之龙手握城防军,号称有三十万之众,靖南候有把握吗?” 黄得功闻言,脸上露出些鄙夷的神色,说道:“陛下放心,想当年臣迫降革左五营的时候,他们的人数也不比这少。” 看他这么自信,朱慈烺也就放心了。 待黄得功离去,又看向韩赞周,说道:“你也听旨。” 韩赞周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连忙上前,躬身说道:“奴婢在呢,陛下请吩咐。” “卢九德的脑袋还在奉天门的门楼子上挂着,京营不能没有提督,辛苦你去做吧。” 韩赞周早就对这个位置垂涎三尺,卢九德的死,也有他一份功劳,闻言连忙伏跪,表露忠心说道: “陛下之命,奴婢不敢违背。” “陛下如此说话,真是折煞奴婢了,叫奴婢怎么能收受得起?能为陛下做事,是奴婢的福分。” 朱慈烺笑道:“高弘图已经死了,罪名是煽动谋逆,这个罪名,是不是得抄个家?” 实际上,朱慈烺已经盯着这些东林群贤的家产有一阵子了,特别想知道这群所谓的大贤清流名下,有多少的财产。 现在亲军二十六卫初建,无论人手还是辎重都十分不足,黄得功的部下也都是为爱发电,没有半点粮饷和赏赐。 除了整天开空头支票,自己这个皇帝也给不到他们什么实质性的赏赐,还好有些人就吃这套。 但是,这套不能一直用,用得久了,万一不管用了,自己不就束手待毙了? 所以,还是一个字钱。 朱慈烺有些唏嘘,这皇帝当的,还不如自己在现代的时候当老师有钱,看来无论古今,这搞钱都是第一要务啊。 高弘图已经死了,他的家产可不能浪费。 韩赞周在此前,已经被皇帝从东林党手里保下一次,自然要报答这份恩情,现在他也没什么好忧虑的。 只有一句话,跟着皇帝干,喝汤吃肉! “奴婢明白,这件事奴婢亲自去查。” “嗯,越快越好。” ...... 王铎那天离开鸡鸣寺以后,怎么都睡不着觉,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每天都要等到天亮才敢睡觉。 前两天,忻城候赵之龙府上大摆晋爵宴,邀请了南京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勋贵、地主、朝臣、清士…… 但凡是金陵本地有点名头的大户,几乎都被他发了请帖,排场十足,出手阔绰得很。 看那样子,不像是晋爵为候,倒像是裂土封王了。 王铎作为内阁次辅,自然也被象征性的邀请了,但他实在是无心参加什么宴会,就给婉拒了。 刀都已经架在脖子上了,这还看不出来? 这个刚继位半个月不到的假皇帝,已经开始独立自主,一步一步挣脱他们东林党的控制了。 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可不好办,要不然就降清脱离这是非之地,不然迟早脑袋要分家。 王铎现在一闭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天高弘图血肉模糊、肠子遍地的场景。 这天,听说黄得功已经进了鸡鸣寺去找皇帝,他也坐不住了,直接来到钱府。 等了好一会儿,钱谦益才姗姗来迟。 随之而来的,还有衣衫不整,面带潮红的柳如是。 不过,现在他可没什么闲心欣赏美女了,高弘图才死几天啊,这老东西还有这闲情雅致呢? 连高弘图都杀了,再多杀他一个王铎,有什么难的? 看起来,钱谦益似乎对高弘图的死反应不大,这种情况,更让王铎有些心惊肉跳。 自己的这个党魁,好像也没有多高义啊? 他连忙起身作揖,说道:“钱老,您可来了,您不知道,最近南京城都乱了套了。” 钱谦益双眼半张半睁,好像还没睡醒,过会儿才忽然后知后觉的道:“你说什么,什么乱套了?” “高弘图被赵之龙杀了,这种事情不能纵容啊!这个新皇帝,还调了黄得功来京城。” 王铎欲言又止,说道:“钱老,我怕再不表态,您的阁辅之位可就说不准了。” 听到阁辅之位四个字,钱谦益混沌的眼睛这才明亮些,淡淡说道:“那就上奏疏吧。” “让人上奏疏,弹劾赵之龙。” 弹劾赵之龙? 有用吗? 很简单的方法,但的确有用,钱谦益想到了王铎没有想到的一点。 朱慈烺调黄得功进来,意图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不信任手握南京兵权的赵之龙。 既然皇帝可以和赵之龙联合,给他们东林党一击,自己也可以和皇帝联合,给赵之龙一个下马威。 皇帝那头,钱谦益说实话还是不慌的,毕竟有一个天大的把柄在他手里握着。 只要他放出话去,第二天整个南京城都要知道,用不了几天,整个江南都要知道。 到时候,看他这个皇帝还做不做得下去? 钱谦益算准了,朱慈烺不敢撕破脸皮,毕竟皇位才上去半个月,有些偏远的地方,甚至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王铎有些失望的回去了,但钱谦益的办法还真的奏效了。 钱谦益和朱慈烺属于是各退一步,朱慈烺现在也真的不敢做的太过火,两个人属于是一拍即合。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作为皇帝,朱慈烺自然想做掉赵之龙这个心腹大患,相比于江北四镇,赵之龙的威胁更大。 因为这货就在自己身边,还统领着一大群卖国求荣的勋贵,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说不定哪天,再来一个如法炮制,逼宫让自己也退位,再刷一次定策之功。 看着东林党们几乎能将赵之龙淹没的奏疏,朱慈烺微微一笑,看着他们狗咬狗,的确高兴。 不过这火候还不够,朕还得添把火。 第十九章:愤怒的赵之龙(求收藏!) “你说什么?” 赵之龙看着手上被匿名人士送来的小字条,气是不打一处来,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连桌上的茶碗都是跟着一跳。 “这群东林佬,卖他们个面子,称呼一声先生,还真拿自己是个人物了?” “我手握二十万大军,现在更是晋爵为候,要碾死他们,比按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得给他们点厉害瞧瞧,葛副将!” 葛副将立即站出来,谄笑道:“有什么事,请侯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用不着你给我赴汤蹈火,只是有些规矩得立立了,不然这群东林佬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宽!” 赵之龙冷冷说道:“你去调集人手,给我砸了他们的东林书院,敢叫人弹劾我,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葛副将点头,随后便走了下去。 赵之龙坐在那,看着奏疏上弹劾自己的内容,气的毛发倒竖,面露凶光。 好嘛,晋爵后全城都在捧我的臭脚,你们东林佬非要自恃清高,弹劾我纵权不法? 老子倒要看看,除了那张嘴,你们身上还有没有点有用的。 复社,谓是崇祯年间在江南一带出现的政治、文学团体,有“小东林”、“嗣东林”之称。 崇祯二年,东林党先驱人物张溥、张采整合江南几十个文学社团,于苏州尹山成立复社,其成员多是官场失意的青年士子,先后数千人,声势遍及海内。 复社是当下影响力极大的一个士子结社组织,早在崇祯年间,多位在朝中身居要职的大员,都与复社士子有门徒之交,操纵科举、讥讽时政,因而号称“遥执朝政”。 简单说,复社就是东林党的“军官学校”,现在的士子都以能进入复社议论时政为荣。 东林书院遍布江南,几乎每个城市都有那么三四所,其中又以金陵书院最是闻名天下。 金陵书院为张溥所创建,至今已有数百士子从中毕业,进入仕途为官者亦数不胜数。 书院在南京最为繁华的牌楼街,每日讲学聚众者人海甚众,又时常请大贤抨击朝政,以为快谈。 这一日,金陵书院外依旧是人山人海。 李沾,当今有名的东林大儒,官职更位居都察院左都御史,赫然为清流派言官之首。 如今他正站在金陵学院外的讲台上,对眼前二百余名复社士子们坐而论道,声音之大,连许多路过的行人、百姓也不禁驻足。 聆听时许,竟纷纷点头,觉得有理。 一般来说,明季士子们都以羽扇纶巾、青衫折扇的形象出现,个别投笔从戎的,也喜欢佩剑出行。 但是眼前这群人,哪样都不是。 这群聚集在金陵书院前的毒蛇士子们,常常自诩饱读诗书,大部分人还都是身有功名,如今却破衣烂衫,一身丐服。 所谓丐服,便是字面意思,穿着十分穷酸破烂,如同乞丐。 现在的社会风气,已经完全为复社所带坏。 士子身着丐服,自以为标新立异,表达出对自由随性的向往与自己不攀附权贵贪图富贵、豁达乐观的人生观念。 实际上,他们不过是江南财阀集团用来收拢人心的工具罢了。 “商秋凉风发,吹我出京华,赭衣裹病体,红尘蔽行车。”李沾身上的官服也被着意箭了许多补丁,他大声说道: “天垂象,见凶吉。如今流寇作乱,先帝崩难,朝纲败坏,我大明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也!” “朝野不平之事,若无我辈如那唐时魏征,劝而谏之,还不社稷颠倒,礼乐崩坏?” “好!御史大人讲得好!”一名士子站起身,高声附和:“我辈士子,当以匡正朝纲为己任!” “唐时魏征,便是我辈之楷!” 士子们纷纷站起来附和,声音嘈杂,吸引了众多前来观看的百姓和行人。 听闻他们讲话的内容,再见到这样一群有功名的学子竟身着丐服坐在街上,许多人都是连声赞叹。 不明所以者,很容易被这些士子的义正严辞所迷惑,毕竟三人成虎,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一条康庄大道。 朱慈烺的太子身份为何坐实的如此之快,与复社士子们的卖力宣扬,也是有原因的。 复社的带节奏能力和舆论造势能力之强,这是任何其它势力都无法相比的,这也是为什么赵之龙也不愿意招惹他们的原因。 只不过,正在气头上的忻城候爷,管不得那么许多了。 这天,金陵学院外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既不是新皇帝的所谓爪牙,也不是刚进城的黄得功部兵马。 这些人,居然是军营里的城防军兵士。 看见这些兵士,站在台上的李沾瞬间明白,出大事了,这些人可是赵之龙的部下。 城防军们气势汹汹赶来这里,很明显不是来听他讲书的。 葛副将下令兵士包围了金陵书院,来到台下,啧啧称奇,抚掌笑道:“放着好好儿的衣裳不穿,喜欢穿丐服?” “你们这群人,我看是读书读傻啦?” “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山东曲阜的孔府,上降表接受了北面那些建州鞑子的册封,不再是大明朝的衍圣公了。”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全天下最大的儒家,已经降清了。 而你们这群小儒生,却还在这自比清流,义正严辞的抨击朝纲。 葛副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小人了,可现在他才知道,与眼前这些伪君子们相比,自己的脸皮实在是太薄了。 这件事,直接让全场的复社士子们哑火了。 孔圣人的后人都降清了,那他们这群奉衍圣公为首的儒生,再去喊什么儒家经典,是不是有点太可笑了。 葛副将走向高台,看着站在台上的李沾,这才恍然大悟,哎呦一声,惊讶道: “这是谁呀,这不是咱们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大人吗?” “怎么着,今儿个金陵书院请您来讲学了?” “那可真是不巧,咱们是奉了当今忻城候的军令,来金陵书院捉拿逆党。” “既然说您是讲学的,恐怕咱们得把您也带回去问问了。” 李沾一愣,下意识道:“我可是左都御史!你们这些人,有什么权利抓我?” 葛副将拿起腰间的佩刀,说道:“咱不懂什么四书五经的,咱就知道,这把刀给咱的权利。” “这话总没错吧?我的李大人,是你的嘴皮子硬,还是我的刀把子硬啊?” 葛副将放下佩刀,转身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呢?抓人啊,金陵这种繁华的地儿,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乞丐呢?” “这一看就都是鞑子的奸细啊,给我统统带回军营审问!” 第二十章:捐资纳罪 金陵书院被封了,二百余名身着丐服的复社士子被带到军营,连带着一起被带走的,还有当朝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沾。 这事一出,赵之龙算是和东林党们彻底杠上了。 第二天朝会上,众多的东林官员出列,为复社和李沾鸣不平,但是这次没有王铎。 内阁次辅王铎从高弘图那件事中就看出来了,东林党内部不齐,党魁钱谦益也只顾自己。 自己出去说话,要是死了有人管自己? 还是趁早找下家吧,这个新皇帝就不错。 看着义愤填膺,不断站出来弹劾赵之龙的东林党们,王铎忽然冷笑了一声,心底觉得这群人实在是蠢猪。 刀握在别人手里,用嘴皮子能成什么事儿? 正巧,朱慈烺这时候看到这里,便是问道:“内阁次辅,怎么这次没听见你的高论。” “朕,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铎心下无语,道还是躲不过去,连忙出列谄笑:“承蒙陛下厚爱,臣觉得兹事体大,还是陛下做主。” “臣的意见,无关紧要。” “王阁老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不久你的意见,可是差一点儿就让朕进了大狱。” 朱慈烺笑里藏刀,见王铎不再敢吱声,转头说道:“忻城候,要不然朕来给你们出个主意?” 赵之龙与东林党不经意间,已经成了水火不容的局面,但也不想彻底撕破脸皮。 这时候有皇帝出来当和事佬,他连忙说道:“还请陛下为臣做主,臣都是依照大明律法办事。” “身着奇装异服,蛊惑人心,本就不是善举。” “这也好办,诸位爱卿叫各门下学子,今后不要再穿丐服招摇晃市便是。” 东林党众闻言,纷纷点头,这是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但朱慈烺明显话里有话。 赵之龙两眼微眯,见还没提到自己,便没有说话。 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件事要是没有太大的好处,是根本不会善罢甘休的。 皇帝的面子有多大,也是看到手的好处有多少。 要是给的实在太多了,那就万岁万万岁,要是自己接受不了,那皇帝圣旨也就是个屁。 朱慈烺自然明白赵之龙在等什么,笑吟吟道: “朕觉得,那些复社学子罪不至死,就按人头罚些银钱,稍做诫训,也可一石二鸟充作城防军的军饷。” “忻城候不是缺军饷吗?这倒不失为一个筹措的办法。” 赵之龙两眼一亮,哎呦我去,这办法好,口实已经给了,怎么要,要多少,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于是他面目缓和了些,说道:“臣遵从陛下的旨意,陛下圣明。” 东林党也没什么好说,能破财免灾就行,他们本来也不是很差钱,各自都肥得流油。 两方都很满意,事情看似圆满解决。 但是问题是,他们两方不再斗了,这是身为皇帝想要看到的局面吗? 朱慈烺说道:“但是朕觉得,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李沾,身为朝廷要员,却蛊惑门下学子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天理不容。” “忻城候觉得,该如何处置?” 赵之龙冷哼一声,回望在朝的众多东林党官员,决心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于是上前奏道:“臣以为,当割去李沾的舌头,让他今后不能再蛊惑人心!” 此言一出,殿上顿时起了一片的哗然。 东林党官员自然不甘心都察院左都御史如此重要的职位,就此拱手让人,纷纷出列劝谏。 “陛下,李御史也是忧心社稷,不当受到如此惩罚!” “是李御史实是好心办了错事,应当谅解!” 对朱慈烺来说,这事倒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只是这件事,不能在朝会里讨论。 你们两方都满意了,朕呢? 朱慈烺没有说话,拂袖便走。 一场朝会,就此作罢,赵之龙一方的定策勋贵们,还有东林党的文臣们,议论纷纷。 王铎却是鬼精得很,猜到这位皇帝心下打着什么主意。 散朝以后,他来到鸡鸣寺,决定试探一番,脱离东林党,成为皇帝一党的人。 走进殿内,见到散朝回来后的绍武皇帝,正手持棋谱,独自下棋,近前说道: “臣是来陪陛下,下棋解闷的。” 朱慈烺眼眸微瞥,心中猜到王铎的鬼心思,哼道:“王阁老素来繁忙国事,现在有空来陪朕解闷了?” 王铎笑嘿嘿坐上去,看了一眼棋局,说道:“陛下天资聪慧,这棋局臣一看,就是普天下最妙一局。” “现在此局,只差陛下那神之一手了。” 被人拍马屁的感觉还是很好的,朱慈烺笑了一声,手持黑子,笑着问道:“那依阁老之见,朕这一手,该怎么走是好啊?” 王铎指着被黑子困在当中的一颗白子,低眉道:“臣以为,此时应当放出这颗白子,以此白子掣肘周围黑子。” “黑子若无掣肘,事将不可为。” 朱慈烺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表示准许,随后又道:“只是这颗白子,就算放了出去,也不能留在原位。” “朕是不是该另找一颗,到这个位置上?” 王铎微征,思虑片刻,说道:“此事臣当在明日朝会上提出,陛下一言而定即可。” 朱慈烺笑道:“如此,便有劳爱卿了。” 王铎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明白,眼前这个假的皇帝,心思可能比原来那个真的还要细腻,城府之深,连他也捉摸不透。 而赵之龙那个蠢货,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皇帝的一把枪,还在沾沾自喜得到了好处。 待王铎走出去,韩赞周一旁说道:“陛下,内阁次辅这回学聪明了,左都御史有人选了吗?” “他这是怕成下一个高弘图。”朱慈烺点头,说道: “他还算聪明,不然下一个死的就会是他,左都御史的人选,你觉得副都御史左懋第如何?” 韩赞周想想道:“回陛下,左懋第这个人出身东林,可却几乎与他们没什么往来。” “奴婢记起来了,前几日左懋第还曾上疏,说操江提督陈洪范不可信任,是建虏的细作。那陈洪范正与朝中的东林大员有私交,诸多东林官员因而争相弹劾左懋第。” 朱慈烺来了兴趣,问道:“弘光是怎么做的?” 韩赞周笑道:“福王殿下没有理会,时任首辅的马士英留中不发,一直到现在还未处理。” 第二十一章:开纳监 陈洪范,朱慈烺知道这个人。 以前在学校办公室闲暇时间用电脑经常查各种南明史相关的人物,这个陈洪范是妥妥的大汉奸! 汉奸到何种地步,先是在崇祯年间受到重用,清军入关以后自去投降,最后被委派来当间谍。 没错,就是间谍,用现在的话说,叫奸细、细作。 为什么朱慈烺好不容易拿下一个东林党的人,反而又让东林籍出身的左懋第接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因为左懋第这个人,堪称是明末版的文天祥,他是没有党派的。 身为东林党,却屡次弹劾东林党的要员尸位素餐,却在奏疏中指明与东林党相近的操江提督陈洪范,乃是鞑清的奸细。 如果非要给他挑一个党派,那他是大明党,为了大明的存续,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历史上的左懋第,也无愧于他“明季文天祥”的称呼,拒绝多尔衮的封王之邀,被俘后绝食而死。 这样的人,是值得信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这样的要职交给他,是最合适的。 王铎回去,很快就与东林同僚们商议,说出了朱慈烺的要求,不出意外,他们也都接受了。 至少左懋第不是“阉党”,能保住李沾的性命并让他继续担任要职,这也在东林党的利益之列。 第二天,朱慈烺召开朝会。 内阁次辅王铎出列说道:“启奏陛下,臣会同内阁诸辅政大臣商议,一致认为,李沾的行为确有其实,可他的初衷毕竟是为了大明,可以谅解。” “李沾罪不至死,降职左副都御史,督办南京城防事宜。新任的左都御史,内阁已有了人选,还请陛下过目。” 朱慈烺拿起来,煞有其事地仔细看了看,说道:“左懋第为现任左副都御史,进左都御史掌都察院,于制亦合,准奏。” “陛下圣明,万岁万万岁!”王铎立即伏跪,率领群臣山呼。 左懋第没想到会举荐自己,当即出列,伏跪道:“臣谨遵圣旨,谢陛下信任。” “臣有本启奏。” 一下子,群臣的目光全都汇聚过去。 这个左懋第,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刚上任就要烧这一把火? 朱慈烺要的就是左懋第的这股精气神儿,这是在场这些东林群臣们所缺少的,也是大明现在最缺少的精神。 于是抬手示意,让左懋第继续说话。 “臣有两点建议。” “其一,宜开纳监。新朝财政不足,连各地军饷也捉襟见肘,可以令各地家财殷实的富家子弟捐输金银,赋予他们监生的名份。” 只这一条,便令许多的朝臣交头接耳,议论开来。 更有甚者,已经不断冷笑,认为这左懋第实在是信口开河。 朱慈烺笑了,这个左懋第啊,还真是没拿自己当东林人,没看那些东林党们,正气的咬牙切齿。 这个意见一说出口,只怕东林党们都后悔同意让他做左都御史了吧? 毕竟纳监一开,捐钱即可得到国子监的监生名份,“监生”除了天子门生的名头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一点,可以直接参加科举,考取秀才。 左懋第这是话里有话,名为开纳监以实府库,实际上是对东林党及复社勾结,操纵科举的局面造成了撼动。 有财者即可纳银为监生,参加科举的人还不到处都是? 什么将门子弟、世家豪族子弟、商贾子弟,甚至沿海卖鱼的,山东卖盐的,只要付出一些银子的代价,便全都能参加科举。 复社的人,想要继续操控科举,引当朝要员门生之便入仕,只怕会是难上加难。 毕竟,那些有钱财之力的世家们,权势也不容小觑,自然不甘心自家子弟在科举中,被那些复社的夸夸其谈之辈比下去。 复社的对手,那可就太多了。 这是一招以毒攻毒,但甚合朱慈烺的心意,于是大笑道:“这第一条,朕准了,第二条呢?” 什么,皇帝居然准了? 这,这不是要掘我们东林的根基吗? 左懋第没有理会周围同僚对自己的白眼加讽刺,闷头继续说道:“第二条,臣建议联寇逐虏,赦免那些投降过顺、清的官员。” 联寇逐虏,终于有人提出来了。 南明为什么会逐渐丧失人心,就是因为固步自封,国都灭了,还以天朝自居,不肯思变。 大顺现在都这样了,按时间线李自成下个月就要死在九宫山,到时候大顺那帮人怎么办? 难道自己就坐等着他们和历史上一样,降清的降清,分裂的分裂? 不,朕要照单全收! 现在管不了什么太多,要以攻心为主,左懋第的建议都很富有前瞻性,攻战为次,攻心为上。 左懋第说道:“臣看过有不少曾投降顺、清之人,或迷途知返,或壮志不得,思念本朝的。” “可他们到了南京,多半为人所不容,前朝弘光更是如此,这些人最后大抵又降了鞑清。” “若陛下下发一道圣旨,赦免他们的罪过,不失为仁心圣君之举,更能匡正仁心,彰显我朝恩德。” 左懋第的话,简直说道朱慈烺心里去了。 他今天提的意见,全都是朱慈烺一直以来想说的,这个人,真的是用对了! 朱慈烺点头,说道:“朕准了,爱卿详细说说,何为联寇平虏?” 左懋第却是愣住了,他没有想到,皇帝这么痛快就同意了。 他本以为这位崇祯太子,会对那些先仕顺再仕清的贰臣们嗤之以鼻,如弘光一般否定自己的意见。 却没想到,这位崇祯太子,如此的通情达理,晓明大局。 左懋第显得有些激动,半晌才道:“臣以为,当今威胁大明的已不再是闯贼、献贼,而是入关的鞑清。” “前朝自有前事,本朝还有本朝情。陛下该暂时将先帝殉国之难放在一旁,联合一切的力量,将鞑虏驱逐回他们的建州老家。” “臣知道陛仍对先帝殉国耿耿于怀,然一旦顺贼覆亡,中原全入虏手,局面便全然不可收拾了啊。” 朱慈烺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崇祯太子。 听见这话,虽然心里赞同,但却不能如此表现,当即便是勃然大怒,怒喝道: “左懋第,你放肆——!” “朕的父皇,殚精竭虑十七载,为那闯逆所戮,你却叫朕联合那些逆贼?” “若没有这些逆贼祸乱中原,何来的甲申之变,鞑虏又怎么能坐大入关?” “朕问你,你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第二十二章:密诏,联寇逐虏 左懋第连忙说道:“陛下明鉴!” “臣于大明之忠心,天日昭昭,日月可鉴!” “李自成已经败退武昌,眼下中原之局面,若我们再不做些什么,就再也于事无补了!” “四川、山东、河南等地皆有抗清之民练、义军、匪帮,若陛下一纸诏书,这些力量便全都可以为本朝所用。” “臣已查清,操江提督陈洪范乃清虏派来的奸细,还请陛下明察!” 朱慈烺听着他的这些“肺腑之言”,心下全然明白,也十分赞同,但是崇祯太子的身份却不能直接这么去做。 于是缓缓坐下,摆手道:“今日这些冒犯先帝的话,朕全当做没听见,赦免你的罪过,你且下去吧。” “您要三思啊!”左懋第大声疾呼,当庭下跪,几颗响头清晰可闻,不断喊道: “陛下,陛下!” “连日朝议,朕有些乏了,散了吧!”朱慈烺看着如此忠贞的左懋第,有些于心不忍。 为避免他在殿上磕得头破血流,拂袖而走。 见状,许多文臣开始窃窃私语,嗤笑不已。 “这个左懋第,居然当庭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难道他不知道,当今天子乃是先帝太子?” “先帝以闯贼犯京师而殉国,如今他竟敢上奏要陛下联合闯贼,实在是可笑!” “呵呵,陛下的这个太子之身到底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此话怎样?” “此处不是说话之处,小心隔墙有耳。” 群臣散去后,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看到仍旧跪在殿上不愿离去的左懋第,叹了口气。 韩赞周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敛声道:“左都御史大人,陛下命老奴前来,有话交待。” 左懋第一愣,似乎想到什么,不可置信道:“难道陛下…?” “正是,陛下非不通情达理之人,只是有些话,决计不是在朝堂上能说的。” 韩赞周心道这家伙别看耿直,反应倒是不慢,笑道: “陛下有密旨宣与左御史,内阁中有王阁老斡旋,票拟是没问题,这样悄悄进行就好。” “朝臣们知道旨意与否不重要,陛下的意思,是要让山东、河南、四川等地都知道新朝有联寇逐虏,赦免贰臣的这道旨意。” “至于招揽人才,安抚人心,这便是左御史要做的了。” 左懋第恍惚半晌,直到韩赞周提醒他,方才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我大明出了这等贤君,乃是江山社稷之福!” 韩赞周微微一笑,将手攒到宽袍大袖中,眯眼道:“左御史且回去静静等待,今夜便有密旨降临。” 当晚。 月光穿透老槐树叶间的缝隙落在院落中,一名身着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闭目等待。 不多时,一名管家模样的仆人跑来,喜形于色:“老爷,来了,他们来了。” 左懋第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吐出口气,静静等待。 一名小太监出现在院落中,如此重要的政策转变,却没有多少重要大臣在场。 宣旨者一人,接旨者一人,旁听者一人,仅此三人而已。 他们谁都不会知道,这道圣旨一旦颁行下去,将会对目前的局势起到如何翻天覆地的影响。 “都察院左都御史接旨。”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左懋第,侯旨!” 左懋第匍匐在地,静静等待。 小太监从衣袖间取出一份金黄色卷轴,缓缓在半空中铺展开来,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以藐躬,缵兹危绪,上承祖宗,下临臣庶,御极金陵。然江山半壁,建虏入关,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改元绍武,当大赦天下,流寇亦朕之子民,朕甘冒僭越祖制之大不韪,仁心爱之,同并赦之。 建虏实狼子野心,窃占京师,欲亡我华夏之种。 朕欲召天下有才贤能之士,光复北国,不论事寇、事虏者,此前皆概免死,既来南都,当以才能赐官。 诰封李自成为大明西北王,荫其妻高氏桂英为贞义一品夫人,封其侄李过为西北大将军。 诸伪顺文武宜将按旧制封赏,招抚为朝廷之官,望能摒弃前嫌,随朕共逐建虏于关外。 朕当不吝封赏,裂土世王亦非不可。钦此。” 听罢这份密旨,左懋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泪纵横,能有这份圣旨,他简直不敢想象。 这位崇祯太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招揽大顺的那些人,足见其胸襟之宽广,足见他的远见卓识。 实际上,他实在是想多了,脑补过头了。 现在的这个朱慈烺,根本不是历史上的崇祯太子,与崇祯皇帝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当然也谈不上什么父子之情。 下旨去招揽大顺,这就是收拾人心的方法,无论怎么说,都毫无心理压力。 ...... 武昌,弘光元年暨绍武元年(1645)四月。 李自成在潼关战役失败后,部众四散,很快丢失了在陕西的全部根基,一路败退至武昌。 后来左良玉病死江上,左梦庚率左部六十万大军降清,杀了个回马枪。 现在的大顺军虽说被清军一路追着屁股跑,但其实能耐还是有的,李自成亲自上阵,再度击溃了左部这数十万的乌合之众。 但是对现在的大顺来说,局面很不乐观,击溃左部与否,根本不会影响到一丝一毫。 清军由阿济格、多铎两人统领,分北东两路夹击,片刻不给李自成喘息的机会。 才在武昌休整了四五天,便有消息传来说多铎已经调回原定前往南京的一路清军,集结三路重兵奔武昌而来。 经过商议,李自成决定率领大顺军余部撤入河南。 这是狗头军师宋献策的意见,他是故技重施,搞了一套占卜之术乱蒙的,但蒙对了。 现在清军的重兵都在山西、陕西、湖广三地围攻大顺,河南和山东只是传檄而定,其实兵力相当空虚,还有相当一部分尊奉大明的势力存在。 这天,也是大顺军停留在武昌的最后一天。 大顺军的士卒大多数都身着胸前带有“顺”字的白色布装,面对刀枪弓箭几乎没什么防御能力,但起码制式上不再和流寇时一样懒散。 少部分一直护卫在李自成身边的人,身上穿着简单的布面甲,大多数来自于缴获卫所明军的衣甲改装。 他们的胸前绣有“闯”字,是由李自成妻子高桂英带领随军妇女们手绣。 这群人是大顺军中的精锐,是李自成在前崇祯一朝得以“屡剿不灭”的根基,称作老营,个个身经百战。 论起作战能力,大顺的老营甚至可以和清军中的精锐女真步甲不相上下。 李自成站在城头,一手按在满是沧桑的砖墙上,叹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高桂英站在一旁,默默说道:“陛下,若早知道北面是清虏拖住了大明的边兵,您还会下令北伐吗?” 闻言,李自成看她一眼,却是缓缓摇头。 “我还会这样去做,但我不会再攻下京师,我会逼迫崇祯,封我一个西北王,然后转身回到西安,光宗耀祖。” “不过我估计崇祯那个驴脾气,他是不会同意的。”李自成以玩笑的口吻轻轻一笑,随而极目四望,不再吭声。 高桂英点点头,在她心目中,或许这个貌似老实巴交的米脂汉子,一开始想的真的就这么多。 如果事情能够重来,那该有多好啊。 在两人身后,大顺军余部正在紧锣密鼓的收拾辎重,裹挟上武昌城内所剩下本就不多的青壮,充实为大顺军的新兵。 不论这些青壮愿意与否,都会被强行征募。 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残,自然就会被扔下等死,这一路他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就在李自成将要下令开拔的前一刻,远处一匹快马绝尘而来,来人是老营哨骑,在城下大声喊道: “快开门,我有重要情况禀告永昌皇帝陛下!” 第二十三章:大明西北王李自成 李自成接到老营哨骑的消息以后,足足听了五遍,才确信自己听到的都是真的。 短短一个月,南京方面居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去年在南京监国、称帝的弘光皇帝朱由崧,经过一场政变被拉下马,崇祯太子朱慈烺登基称帝,改元绍武。 登基以后,朱慈烺根本没有按照惯例第二年改元,而是直接废除了朱由崧的帝号,废除了弘光的年号,直接以今年为绍武元年。 李自成在去年攻进京师,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曾抓到过这个崇祯太子,当时给他第一眼的感觉就是。 看上去像个柔弱书生,但眼神中带着冷冽的杀意,令人不敢小觑。 李自成本以为朱慈烺会和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京师重臣们一样,见到自己就吓得屁滚尿流,争相跪拜。 可是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却让李自成十分意外。 刚见面时,一名老营曾要求朱慈烺下跪行礼,但是这个崇祯太子却表现出了连那些王公大臣也没有的骨气。 没有怒骂,甚至没有任何的惊慌失措,他只是淡淡的昂起头准备赴死。 就连当时的李自成,内心也对这位崇祯太子有了几分钦佩,所以下令优待。 细心的朱慈烺发现了李自成并不想杀自己,居然提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是不准大顺军的士卒侵扰皇家陵寝宗庙禁地,第二是要求李自成以帝王礼节安葬崇祯皇帝,最后一条便是不能杀掠大明百姓。 当时李自成欣然允诺,自以为能掌控局势,也没有想到过不了几天,这些“秋毫无犯”的部下们就会原形毕露。 接到朱慈烺逃到南京,并且重新掌权继位的消息,李自成第一反应是吃惊。 去年一片石兵败于多尔衮、吴三桂后,李自成从京师狼狈溃败,根本把朱慈烺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 本以为这个崇祯太子是应该被清军活捉,死于清军之手,却没成想,他居然逃回南京并且政变夺权了。 吃惊过后,李自成心态十分复杂,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从去年在京师的一面之缘中,李自成知道,朱慈烺绝对是一个比他叔叔朱由崧好太多的皇帝。 手上握着这份密诏,李自成惨惨一笑。 他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这个朱慈烺,的确是一个比弘光好太多的皇帝。 西北王…… 要是你父皇能答应我当时的这个要求,局面或许就不会到今天这步田地了? 李自成重重叹了一声,回首望了一眼挂在身后墙上的龙袍。 这副衮龙袍,自从去年在紫禁城武英殿陪自己登基以后,便一路风雨飘摇,再也没机会穿在身上。 自己这个大顺永昌皇帝,早已经名存实亡了。 “你是怎么想的?” 高桂英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会问自己的意见,吃惊之余,张口说道:“现在我们没有什么太多的选择,清虏来势汹汹,不剿灭我们誓不罢休。” “眼下除了联合明廷,别无它法了。” “我知道,我知道…”李自成还是不习惯自称为朕,最后有些眷恋地看了一眼身后挂着的龙袍,说道: “替我烧了它吧,我下不了手。”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如今这样的局面,去年率领百万大顺军攻入京师,在紫禁城武英殿登基称帝的李自成,居然主动放弃了皇帝的尊号。 李自成在武昌,上表尊奉南京绍武朝廷为正朔,自愿放弃大顺永昌皇帝的尊号,接受成为了大明的西北王。 实际上,许多大顺的将领都不是很服从这个决定。 但现在毕竟李自成还活着,他的威望在大顺军中无人能及,这件事李自成已经定了,别人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起码名义上,顺明联合抗清的局面,已经因为朱慈烺的一道密诏而提前形成了。 除此以外,河南、山东、四川等地也都接到关于密诏的风声。 这些密诏都声称南京的绍武朝廷一改前朝弘光的政策,赦免了从前投降过大顺或鞑清的文武官员。 这些文武官员若是能回到南京为朝廷效力,会不计前嫌,按照能力赐予官职。 这还只是其中之一,密诏中还阐明了一个观点。 从此以后,天下间所有抗清的地方武装、民间团练,甚至是占山为王的匪帮,都将被南京朝廷正式接受,成为抗清的一支力量。 收编正在路上,且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这样做的风险其实很大,因为这些人中不乏有清朝派来的奸细,也有许多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但是同样的,风险与机遇并存。 这份密诏的传言使得许多人对南京新朝趋之若鹜,开始尝试踏上前往南京为大明效命之路。 诸多的民间武装,以及山林匪帮,全都开始打着大明绍武朝廷的旗号,开始与清军对抗。 一份诏书的力量竟如此之大,这也是多尔衮没有想到的。 不论真假,消息传得越多,信的人也就越多,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得到了认可,其他人自然蜂拥而来。 十个人中,总有一个能用的,朱慈烺要的就是这个能用的。 ...... “怎么可能!” 北京,紫禁城,乾清宫。 多尔衮当着布木布泰,也就是后世的孝庄,以及顺治小皇帝的面大发雷霆。 顺治毕竟只有六岁,被多尔衮吓得一下子扑到布木布泰的怀里,小心翼翼的看着多尔衮,哭哭唧唧却不敢放声出来。 “阿济格是干什么吃的,居然一个月了还没有消灭李自成!” 布木布泰一面安抚福临,一面神色也开始变得凝重,喃喃道:“奇怪,南京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弘光皇帝怎么会突然间就被废了呢,摄政王,崇祯太子你到底杀没杀?” 多尔衮一愣,问道:“你觉得本王做事会这么没有脑子吗?这肯定是有奸细把消息走漏了!” 前不久,北京也发生了一个假太子案。 具体就是有人声称是崇祯皇帝的皇太子朱慈烺,多尔衮召集各官员辨认,一顿会审,反正是认定为假然后一刀砍了。 北京的假太子案与南京的相隔不到一月,但不同的是,这个假太子案是多尔衮一手策划的。 也就是说,北京的这个假太子其实是真的朱慈烺。 朱慈烺从大顺军手中逃脱后,被人出卖献给多尔衮,多尔衮自然知道前朝遗患的祸害,但他们大清毕竟才入关一年,还需要借助明朝的幌子笼络人心。 朱慈烺得杀,但笼络人心的政策也得继续,于是,多尔衮便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假太子案。 现在事情就很有戏剧性了,真的朱慈烺被多尔衮当做是假的杀了,南京又冒出来一个还上位了。 南京的崇祯太子是假的,多尔衮和布木布泰都心知肚明。 但多尔衮不在乎这个朱慈烺是真是假,现在他只知道一点,这个假的已经已经以假乱真,取缔弘光登基了。 那现在这个假的,就是真的朱慈烺了。 朱慈烺这个崇祯太子名份的号召力,比所有人都强,一旦逃到南京,对大清的威胁十分巨大。 多尔衮本以为自导自演杀了朱慈烺,就能杜绝这种隐患,却没想到居然连狸猫换太子这种事都会发生。 假的都能成功上位,南京那群明朝大臣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第二十四章:多尔衮的对策 范文程,这个人可是相当的出名,眼下正担任“我大清”秘书院的首席大学士。 洪承畴、冯铨这些人功劳算大了吧? 可是在大清眼里,终究不过是个背主的“贰臣”,终死也逃不过贰臣录上添作一笔。 而范文程却与上述这些人截然不同,他被所谓“千古一帝”的康熙皇帝亲笔赞誉为明季文臣第一。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所谓的明季文臣第一,在崇祯年间居然连一个秀才都屡试不中。 这就不禁让人在想,我大明的秀才有这么难考? 不能说是未得重用吧,基本就是个小透明,崇祯皇帝甚至根本不知道大明还有这这么厉害的天字号人才。 绍武皇帝朱慈烺大赦天下的诏书一经传入北京,多尔衮便立即召范文程前来商议对策。 多尔衮的眼光是很毒辣的,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封所谓的大赦诏书,就是南京新建立的明国小朝廷在拉拢人心。 这种事,由不得他不慎重。 “范先生,我大清现在在山东、河南等地,有多少兵力,这些地方可是都上表归顺了?” 多尔衮手上端着一盏清茶叶,小呷一口,随后问道。 自入关以来,他便对明皇宫中的高雅之物尤为钟爱,各种茶叶他几乎都要品尝一遍。 许多女真贵族,也都大致如此。 连多尔衮也没发觉,他们已经由关外那种光脚不怕死的蛮夷,向曾经自己最为厌恶的明廷的士绅集团靠拢。 许多女真贵族,开始变得暴躁、功利,作战时也不再喜欢冲锋在前,最喜欢使用绿营炮灰填线的战术。 一旦作战失利,八旗军丢盔弃甲直接放弃作战的几率,是在关外时的十几倍。 越来越多的八旗将领开始明白一个道理,就算作战失利,自己身为八旗贵族也根本不会获罪,因为绿营的汉人将领就是替他们背锅用的。 无论如何的狼狈逃窜,只要安全回到后方,组织起更多人马浩浩荡荡再次得胜,他们一样是胜利最大的功臣。 大局已定,根本没必要去搞什么死战。 所谓绿营,便是清朝入关以后,收编投降的原明军而组成的汉八旗统称。 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好比是在温水煮青蛙,乍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大清还是那个在关外就“满万不可敌”的大清。 只要穿戴上避雷针盔甲,跨上战马,层层的盔甲之下,势若奔雷的战马之前,抵抗者依旧会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这个时候,八旗将领都会在不经意间感叹一句:我们八旗铁骑,天下无敌啊! 但实际上,自从他们入关开始圈地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不可避免的变了。 八旗的腐化和堕落速度之快,这是包括多尔衮在内,任何人都完全无法预料的。 范文程一直都在思虑对策,他的手在颤抖。 这不是吓的,这是累的。 清朝入关以后,范文程入主秘书院,俨然相当于内阁首辅,由于养汉识汉的策略,多尔衮也对他非常重用和信任。 所以清朝前期的一些制度、规章,大抵出自范文程之手。 他说道:“王爷,绍武朝廷这是在与大清抢人,我们也应当立即做出应对之策。” “最好的对策,便是调兵彻底占领山东、河南。” “我大清在山东只有几千旗军,其余都是投降改编的绿营,登莱、青州等地甚至还有数名巨寇,各自勇兵数万,打着绍武朝廷的旗号到处攻城掠地。” “仅凭这数千旗军,只怕难以稳定山东的局面……” 多尔衮嗯了一声,缓缓放下精美的琉璃茶盏,他低眉看着这个崇祯的周皇后曾经用过的茶盏,叹息说道: “本王也知道这个道理,但现下我大清实在无兵可调。除京师的防备兵力以外,其余兵力都由阿济格、多铎统率围剿李自成。” “李自成已经被大清打的丢盔弃甲,狼狈逃出山陕两地,正盘踞在武昌,此时若不乘胜追击,岂不重蹈覆辙?” 多尔衮话中的所谓重蹈覆辙,说的就是崇祯年间孙传庭围剿流寇,差点在商洛山中全歼李自成的闯营。 最后因为辽东战事吃紧,崇祯皇帝调孙传庭出关抵挡清军,这才导致李自成从商洛山逃出,东山再起。 当时在辽东兴起战事,这还是多尔衮害怕李自成被彻底剿灭而使用的策略。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落得和崇祯皇帝相同的境地。 只不过,多尔衮的意志很坚定,他对范文程一向只是询问意见,然后自己再想办法,而不是直接采用他的意见。 在多尔衮看来,山东、河南可以传檄而定,徐徐图之,但顺贼李自成是首要之务。 听范文程说完,多尔衮已经大致有了决断,他掌握成拳,狠狠敲在桌案上,精美的琉璃茶盏遂而碎落一地。 “请范先生拟定一道圣旨,颁布天下,无论有没有归顺我大清的地方,都要送达。” “加封豫亲王多铎为定国大将军,统筹山陕战事,本王再给他调集一路在保定的兵马,务必要在李自成逃入河南前灭了他!” 多尔衮面露凶光,看着自己握成拳的右手,冷冷说道: “只要李自成一死,本王便可以腾出这只手来,收拾山东,继而整兵南下,攻取金陵。” “这个天下,我大清是要定了。” 范文程连忙起身,匍匐在地,再三叩拜:“摄政王殿下英明,摄政王殿下英明!” ...... 继南京大明绍武朝廷诏书以后,北京的大清方面很快也发出一份诏书以作应对。 这份诏书里的每一个字,均出自秘书院首席大学士范文程之手。 “我大清义兵之来,乃尔明山海关总兵三桂所请,为复君父仇,非杀百姓也,今所诛者惟闯贼。官来归者复其官,民来归者复其业。师律素严,必不汝害。” 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和朱慈烺预料的一样,多尔衮的选择和历史上没有区别,依旧是先全力灭了大顺再说。 这份诏书,就是为了表明鞑清的政治立场,既能拖延时间也能抢一些人人回去。 只是不知天下人,面对南北两朝的这两份诏书,都要作何选择? 第二十五章:鹬蚌相争(求收藏!) “啧啧啧…” 四月的底某一日,朱慈烺看着手里传回来的这份战报,满脸可惜的说道: “朕的西北王,恐怕要不行了。” 几天的功夫,大顺就又吃了一次大败仗。 清军好像发疯了一样,在多铎和阿济格的率领下,死死咬住李自成率领的大顺军主力不放。 原本应该是五天的路程,多铎居然带着骑兵三天就赶到了。 也就是说,从西安一路逃到武昌的十几万大顺军,实际上只在武昌休息了两天就又被清军追上了。 在这两天之中,大顺军甚至还和几十万的左部在武昌城外进行了一次决战,虽然取胜了,但并没有什么卵用。 李自成跑了一个多月,多铎和阿济格追了一个多月,真是围追堵截,合围的清军越来越多,根本连喘口气的功夫也没给。 李自成想着多铎只有骑兵孤身前来,决心打一场反击战,于是组织大顺众将领设下埋伏。 不出意外,大顺军又败了。 其实本来大顺军就要赢了,但天公不作美,每一次都要在大顺眼看着打赢的时候给清军刷出一波援军。 那些不久前降清被击溃的左部,在左梦庚的带领下又杀了回来。 好汉架不住人多,虽然大顺军身经百战,但左部毕竟人多,还是腹背受敌的局面。 李自成知道不能鏖战,只能下令分批突围。 这一战过后,李自成身边的兵力更加分散,连十几万人也没有了,估计只剩下两万左右的老营。 接受册封以后,虽说湖广的明军对大顺军余部起到了一定的策应效果,但成效甚微。 湖广本地的明军,就连朱慈烺自己都联系不上,南京方面的命令到底听不听,这也还是两说。 退一步说,就算湖广本地残存的明军不接这份圣旨,现在朱慈烺也没什么办法。 没啥招,谁叫现在刀把子不硬呢? 现在朱慈烺不比李自成省心到哪去,自从当了这个皇帝,每天接到的消息不是这降清了,就是那被攻陷了。 要不然,就是手下的文臣武将在一个个窝里斗狠,对外屁事不顶。 想要真正控制外地,还是先把南京这一亩三分地控制好了再说吧! 放下这份塘报,朱慈烺满脸忧虑,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李自成正在败亡的路上越走越远。 一旦李自成玩完,鞑清的几路大军可就全冲着自己来了。 ...... 南京武备库大开,但是黄得功很快发现,这些玩意儿都是一百多年前的旧货,大部分都不能用了。 锈迹斑斑的盔甲和刀枪,发潮的火药和炮弹,这就是守卫南京这些明军的全部家当。 但好消息是,有钱了。 怎么说呢?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的第一个建议很靠谱,深得江南富家子弟们的喜爱。 这群人根本不差钱,差的是花钱的方法。 这不,花钱买个国子监的监生名头,天子门生啊,谁不愿意头上顶个这? 谁也不会拒绝多一个“读书人”的身份,毕竟读书人至少在现在,都还是特别吃香的。 听说在北京那边,也是相当的不错。 监生只是一个可以直接考科举的国学生身份,既不是功名也不是官位,种名头往外放,朱慈烺根本不用担心任何东西,完全就是一张张空头支票。 初定的一个监生名头,是五千两白银。 五千两啊,什么概念? 普通百姓十两银子一年都花不完,买一个监生就需要五千两,这些银子给任何百姓,全家人几辈子都够用了。 本来朱慈烺还担心是不是定高了,后来发现,自己这个担心完全就是多余,江南这个地方,人傻钱多的太多了。 每个大户家庭,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都想把自家那几个不争气的纨绔子弟,搞一个“国子监生”的名头顶着。 别的不说,好歹也算是个读书人了,这不比没有强? 以后一见面,别人家的儿子都是国子监生,就自己家儿子不是,这不丢人吗? 一个儿子五千两,全整上也就几万两,对江南的大户财阀来说,这还算个钱儿? 所以,整一个吧! 他们整的开心,朱慈烺这边收账收得也开心。 那这时候有人会问了,满大街的国子监生,这还能值钱了吗? 国子监,好歹是有明一代国立的最高学府,其监生本来更是集天下之英才,才能被赋予天子门生的赞誉。 朱慈烺报以冷笑。 值钱? 国子监的监生早就不值钱了,以前不多的原因,是因为被东林党给垄断了。 早在崇祯年间,国子监的监生在诸多寒门士子中就已经是东林党众的代名词。 非东林党亲近者,想进入国子监难如登天。 监生,在寒门士子眼中是实实在在的贬义词,无论朱慈烺开纳监与否,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与其继续让东林党垄断着,倒不如自己给他放开了,给钱就让进,反正也不指望国子监能有什么作用。 大明都快完蛋了,还在乎这个? 现在,搞钱才是第一要务! 对于这一点,朱慈烺的目标很清晰。 现在有钱了,第一步要干什么,肯定是把效忠自己的军队盔甲装备弄上去啊! 肯定是散点财,先把军队的军饷发了啊! 收拾人心这种策略,放到哪个朝代都不过时,给钱给粮是最简单的方式。 赵之龙能给你们的,朕都能给你们,他不能给你们的,朕也能给你们。 朕就不信,你们拿着朕的银子,吃着朕给你们发的粮食,你们还会不听朕的话? 于是,这天,朱慈烺从鸡鸣寺出来,在梅春等亲军卫兵士的护卫下,来到了南京城防军的军营。 在朱慈烺来到之前,黄得功已经率领部下提前把控好了场地。 黄得功是很不相信赵之龙的,城防军毕竟名义上还听他的调遣,不得不未雨绸缪,以防兵变。 倒是赵之龙,最近忙着和东林党掐架,根本没心思玩什么权倾朝野,他也没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远大理想。 前段时间,赵之龙拷掠抓到手的二百余名复社子弟,捞了不少银子,反正是肥了一波。 他很满意,也很闹心。 满意是指对皇帝提出的这个法子很满意,因为银子是实在的,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一筐筐往自己家装,谁不赏心悦目? 闹心是对东林党这帮伪君子的,因为前左都御史被放出来督管南京城防,美其名曰降职戴罪立功。 从都察院左都御史变成了巡城御史,按说这肯定是降级了,而且还不只是降了一点儿。 但是赵之龙发现,李沾降职以后,不幸地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愈发的威风起来了,整天在跟前没事找事。 因为巡城御史,管的正好就是他手下的城防军。 表面上看,这是东林党的要求,皇帝是为了满足他们的要求,各退一步。 要是有识之士,就能察觉出其中的猫腻。 可惜赵之龙除了实实在在到手的利益,就只会看表面,他第一时间就和李沾成了水火不容的局面,将全部错误归咎于东林党的锱铢必较。 在赵之龙看来,这群人实在是心眼太多了,本以为这是给李沾降职了,谁想到吃了不熟悉官制的亏! 要不是有黄得功在城里压着,估计赵之龙会直接掀桌子不玩,带兵去砍了李沾。 而朱慈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二十六章:朕与南京共存亡 南京城,内演武场。 这座演武场曾是明太祖朱元璋拜徐达为大将,令其统兵北上之地,三百年前这里群英荟萃、将星云集。 谁想到三百年后的如今,竟是这样的一副景象,令人不剩唏嘘。 旌旗在初春暖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约有三万余人正懒懒散散地站在演武场中。 这些人,便是眼下城防军的主力了。 演武场的最北侧,矗立着一座不到两丈高的点将台,朱慈烺正站在上面,紧紧皱眉。 号称在额二十万的城防军,看来也吃了不少空饷。 不过这倒是能说得通,为什么赵之龙手握这“二十万”大军,却不敢对只有两万兵马的黄得功怎么样了。 黄得功的人马真的只有两万,而且全部都是精锐,真要撕破脸皮打起来,是完全不怕赵之龙手下这几万歪瓜裂枣的。 所以,现在应该是赵之龙更忌惮黄得功。 “陛下,臣点齐了三万城防军精锐,其余大部分都在四城各处巡守、操练。” 赵之龙上前说道,丝毫没有半点说谎的样子。 朱慈烺也知道,巡守、操练的人马是有,但绝对不会超过眼前这些人。 这次是自己这个皇帝第一次巡视城防军,赵之龙肯定是要尽可能的拉人过来以显示武力。 眼前的就这三万多人,也就是说,赵之龙手里能调动的兵力也就这些,多不到哪里去。 朱慈烺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笑道:“忻城候如此重视城防,朕心甚慰!” 黄得功这时上前,一板一眼说道:“启奏陛下,城防军三万五千令八百一十七人,我部勤王军将士两万一千六百五十二人,全部到场。” “请陛下检阅!” 朱慈烺点头,这才抬眼看去,一眼便看出区别。 左侧衣甲鲜明,分为数个方阵,每个方阵前都有佩刀的将领压阵的,便是黄得功部。 右侧那些看起来十分懒散,连衣甲、刀枪也并不齐全的,便是赵之龙部下的城防军了。 就凭这些人,想要守卫南京城,的确挡不住清军。 不过今天,自己不是来挑毛病的,是来笼络人心,让城防军将士感恩戴德为自己所用的。 朱慈烺强笑点头,看起来十分的满意,挥手说道:“梅指挥使,搬进来吧。” 武骧左卫指挥使梅春踏步上前,打了个眼色。 几十名亲军卫兵士从演武场外抬进来几个大木箱子,两侧的明军士兵们立即议论纷纷。 亲军卫的一名指挥佥事将大木箱纷纷打开,冲台上喊道:“启奏陛下,首批五万两军饷已经送到!” “请陛下示下!” 听见是军饷,周围一下子炸开锅了。 军饷! 上次朝廷发军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底下乱糟糟的,赵之龙为了在黄得功面前表现一下,上前咳咳几声,但是很尴尬,根本没人在意。 黄得功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出言讥讽,鄙视之情全都写在脸上。 赵之龙有些羞怒,大声喊道:“都给本候闭嘴,都给本候闭嘴!你们下去,让他们闭嘴!” “抓几个人砍了,不然他们不老实!” 赵之龙的亲信正要动手抓人,却听黄得功闷声向下说道:“传我的军令,噤声。” 底下站着的中军副将抱拳允诺,随后跑到阵内。 不出多久,左侧的士兵们声音逐渐减小,直至完全安静,静静望着台上,等候下一步指示。 亲军卫和黄得功部的兵士们全都站在原地,一生不吭,时间久了,右侧的城防军兵士也都逐渐安静下来。 看着身旁那些一脸杀气的勤王军兵士,惧怕之情油然而生。 黄得功这时才说道:“请陛下示下!” 说完,他自向侧让了一步,给朱慈烺留出空间。 朱慈烺一直看着两方兵士的表现,对黄得功部下的令行禁止十分满意,于是上前说道: “朕这次来,是给大家道歉的。” “朕是替先帝向大家道歉,朝廷拖欠大家历年的饷银,此时此刻就在清算,这只是第一批。” “此后,拖欠的饷银将会如数发放到大家手中,城防军的粮饷日后统一归朕调派。” “官军的粮饷以后将是大明的头等大事,每一笔出入,朕都会亲力亲为!” “朕替先帝,拜谢为大明精忠奋战的诸位了!” 身为大明皇帝,竟然屈尊向全体将士道歉,更是承认了朝廷粮饷上对三军将士的不公,这是何等的胸襟! 黄得功十分感动,立即下跪喊道:“臣黄得功,愿为陛下效死,不复京师,誓不苟活!” 勤王军将士也都纷纷跪下,齐声喊道:“我等愿为陛下效死,不复京师,誓不苟活!” “不复京师,誓不苟活!” “不复京师,誓不苟活!” 朱慈烺抬起头,居然目光中泛有晶莹点点,环视众人说道:“大明便拜托诸位了!” “除了死守南京,我们别无选择!” “朕,势必与阖城军民百姓战至最后一刻,城在人在,城破,朕也绝不会独活!” 黄得功半跪在地,垂眸望着脚下的青石,几滴浑浊的泪珠不慎从他眼中滑落,倒映出一脸的忠义神色。 ...... 检阅的整个过程没持续多久,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发饷银,一直发到了天黑。 由于资金有限,所以没有计算战殴家属,服役年限等历年概况,每个人发到的饷银都一样。 这一点,无论勤王军还是城防军都是相同的。 虽然五万多两白银看起来很多,但要是在军队里分起来,这简直不算是钱。 五万两啊,普通百姓看来这简直想都不敢想,一辈子都花不完。 可是在朱慈烺手里,走了个过场,连点水花也没翻起来。 在场每个人分到手的不过是一两左右的银子,银子掂在手中没有多沉,可却让他们的心变得沉甸甸的。 似乎,多了些什么。 是精忠? 是有了为之奋战的意义? 朱慈烺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没有白来,这就如同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就如蒲公英一般,这颗种子正随风而散,吹落到天南海北的千家万户,生根发芽。 第二十七章: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敕封李自成,对朱慈烺来说,不过是一个招揽大顺人心的方法。 要知道,后世那些大顺的臣将们,对大明还算是比较忠心,坚持抗清到最后的也是他们。 虽说是各有所需吧,但起码可以利用起来。 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以后的情况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最近,南京城内还是有了一些传言。 毕竟发诏书的消息传散如此之快,没有风声传回来是不可能的,但问题是,没有人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朝会上朱慈烺雷霆震怒,严厉斥责了提意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左懋第,这是事实。 就算想到皇宫对质逼问,那他们也要能进得来。 现在的朱慈烺,可不再是刚继位那个时候,完全靠东林党众的话语才得以偷天换日,得以登基的王之明了。 想见朕,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得着的吗? “老韩啊,鸡鸣寺中原本那些僧人,安排得怎么样了?”朱慈烺手拿着奏疏,问话时连眼皮也没抬。 韩赞周恭候一旁,端敬道:“回皇爷,鸡鸣寺内原本居住六千多名僧众。” “奴婢花八千两银子,在大户田府手上为他们购置了一套郊外的房子,足有三千多间。” “这些地方此前是修筑城墙的匠户们居住,后来匠户们轮班回乡,也就此废置。” “由于地方实在偏僻,田老爷出手困难,这便一口价八千了卖给了我们。” “嗯,他们有地方住,朕也就放心了。”朱慈烺点头,随后想到什么,说道: “鸡鸣寺的主持是谁?” 韩赞周道:“是宗虔法师,崇祯十五年莲华法师圆寂,宗虔法师继任了主持方丈。” “召他来见朕。” 不久,鸡鸣寺的现任主持宗虔法师被亲军卫带来此处。 看着以往自己的居所,现在却已经彻底被弄成了皇帝的行宫,宗虔法师有些唏嘘。 不过他面色十分恭谨,根本看不出这些内心的动作。 “小僧法名宗虔,参见皇帝陛下。”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多了两个字,朱慈烺呵呵冷笑一声,自然明白这位著名禅师的言外之意。 称呼陛下,是作为天家臣子。 称呼皇帝陛下,是作为外臣。 也就是说,这个宗虔法师不知是出于对自己抢占寺庙,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想表明他不是自己的臣子。 朱慈烺视线仍在手中的奏疏上,缓缓翻了一页,似无意间道:“法师不觉得佛门弟子是朕的子民吗?” 宗虔法师明白这问题中含有的杀意,说道:“小僧是释迦摩尼的弟子,是佛门中人,在世俗之外。” “朕是天子!”朱慈烺打断了他的话,将手中奏疏狠狠掷于桌案上,冷眼望向他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法师既身在这世俗之中,又怎能孤称是在世俗之外。” “朕能给你们三千间房作为修禅打坐之所,朕一样能把这些房子收回来,让你们上街乞讨、风餐露宿。” “鸡鸣寺,是大明皇室赐给你们的皇恩,朕如今将之收回,这三千间房,一样是朕赐给你们的皇恩!” “你们的佛呢,在哪?” “佛在心中,不于有形……”宗虔法师双掌合十,默念阿弥陀佛,闭眼诵经。 朱慈烺冷冷注视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宗虔法师累了,替朕送他回去。” 韩赞周在一旁看得是无比的愤怒,送宗虔法师出去的时候,眼睛也在不断的瞪着他。 这个老和尚,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亏得陛下还经常问起他们和尚有无住处。 如此好心,全被他们当做驴肝肺了! 看着缓步走出鸡鸣寺行宫的宗虔法师,韩赞周对一旁穆虎说道:“这老和尚忒不知好歹,你去教训教训他。” 穆虎本是最底层的小民,在逃难路上与王之明结识,因知晓身世秘密,这才得以有了如今五城兵马司全城总差头的地位。 他的要求现在也就这么多,上位以来,朱慈烺对他也算不薄,如今娶了几房貌美的秦淮小妾,小日子正过得风生水起。 这些看似虔诚的和尚暗地在做些什么,穆虎最是明白。 他哼了一声,说道:“韩公公您就瞧好吧,不把这群念经的治服了,我穆虎两个字以后倒着念!” ...... 当夜,五城兵马司的差役们来到郊外。 穆虎敲响了房门,来开门的是一名原鸡鸣寺的僧人,双掌合十说道:“请问施主找谁?” “接到报案,说你们的主持暗中联系清狗,图谋造反。”穆虎说着,一把推开来开门的僧人,冷笑说道: “抓人!” 一声令下,五城兵马司的差役们鱼贯而入。 一番激烈的打砸毁坏以后,最内房的宗虔法师被五花大绑带出来,一员差役上前搜身。 很快从他的宽袍大袖中搜出一封信件,走过来说道:“虎爷,搜到联络清狗的书信一封!” 宗虔法师现在没了在鸡鸣寺内面对朱慈烺时的淡然,他慌忙摆手,喊道:“这、这不是我的。” “这是你们放进我袖中的,你们这是构陷!” 穆虎才不管这些,说道:“人赃并获,还要抵赖?原来所谓的宗虔法师,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罢了!” “给我带回兵马司,严加审问!” 宗虔法师就这样被抓走,穆虎看着剩下几名面面相觑的法师们,问道:“你们中谁想要当下一任主持的?” 这时,一名胖胖的和尚出列,笑眯眯道:“小僧圆泓,愿意为朝廷效力。” 穆虎哈哈大笑,说道:“你们的主持你们自己定,不过圆泓法师,老子看你就很不错。” “至于说宗虔法师,我告诉你们,前日陛下才刚在演武场检阅官军,下旨死守南京,联络清狗乃是献城造反的死罪。” “他是回不来了,准备后事吧!” 穆虎带着官差们走后,留下一群在风中凌乱的和尚,胖和尚圆泓法师站出来,一本正经的道: “都听见了吧,宗虔暗结清虏,已是死罪,现在我就是本寺的主持。” 圆泓法师本来在寺庙中的威望就仅次于宗虔法师,现下宗虔被抓,僧众们更是没了主心骨。 犹豫一会儿,便是纷纷行礼。 “参见主持。” 圆泓看着没有行礼的一名法师,挥手道:“将他给我拉下去,逐出本寺!” “今后每隔三日,僧众都要为当今天子烧香拜佛,为大明祈福!当今天子乃千古未有之圣君,都听明白了吗?” 僧众们同声说道:“我等明白。” 当夜,韩赞周来到鸡鸣寺,笑眯眯说道:“陛下,鸡鸣寺的主持宗虔过几日就要不幸死在兵马司牢狱。” “圆泓在我司礼监的暗中授意下,做了鸡鸣寺新任的主持方丈,说要整日在信佛的百姓中为朝廷和陛下宣讲。” 朱慈烺点头,面容上并未见到波动。 待韩赞周退出寝宫,这才冷笑一声。 宗虔啊宗虔,你说说你,和圆泓一样,好好儿听话做你的主持方丈,这不好吗? 朕尊你一声法师,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 朕需要你是法师的时候,你才是法师,朕不需要你是,你就什么也不是。 当工具就要有当工具的觉悟,就算朕现在控制不了全国,要碾死你,也和杀只鸡一样容易。 第二十八章:李自成死了 鸡鸣寺的住持换人了,但这并没有在南京城掀起任何风浪。 任何人都不会对一个寺庙的住持是哪个和尚而上心,尽管这座寺庙是如今佛门的圣地之地。 由此看来,所谓的寺庙住持,在皇帝面前到底是有多么的脆弱。 朱慈烺为什么要关注一个寺庙? 没别的原因,现在佛教在大明传教的力度很大,百姓十有八九家中是供奉菩萨的。 一旦出了事,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也是到寺庙上香,以祈求平安。 要让百姓确定自己就是真正的崇祯太子,这还需要时间,最快速的办法就是从信仰下手。 当朝高官说的话,百姓可能不信。 读书士子说的话,百姓可能不信。 官府张榜说的话,百姓可能不信。 但要是当今著名的禅师说的呢?要是寺庙里的菩萨显灵了,告诉你的呢? 你信不信? 大多数人的想法,恐怕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朱慈烺,要的就是这种潜移默化上的改变,当百姓们都相信了自己的身份,正统性也就无所质疑。 那个时候,握着自己身世秘密的幕后人物,就算真的跳了出来,自己也有了辩驳的能力。 至少现在,朱慈烺还并不想干预佛门内部的事,所以这次鸡鸣寺的住持人选也很简单,听话就行。 要是以后有了什么问题,有了这次的经验,想换人只怕更简单。 这是一招釜底抽薪,东林党们居然没看出来,由此可见,这些东林党的能耐也不是很大。 想到这里,朱慈烺脸上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时,不远处出现了一阵脚步声,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走进来,躬身说道: “陛下,闯逆那边有新消息了。” “李自成是死了么?”朱慈烺淡淡问道。 韩赞周有些惊讶,说道:“陛下真是聪慧绝顶,看得如此透彻。” “刚传来的消息,前几日,闯逆放弃武昌,由湖广东南方向往河南逃窜,被清军追上,连败两阵。” “逃到湖广北部通城九宫山麓时,闯逆率轻骑二十余人登山探路,被当地团练首领名唤姜大眼的杀死了。” 皇帝可以在圣旨中原谅李自成的行为,但是作为臣子的,肯定是仍旧要以贼寇称呼之。 况且,韩赞周在心底也还是看不起这些流寇。 朱慈烺手中翻看奏疏,心中不无意外,笑道:“这李自成也算做咎由自取了,但是他部下的人心还是要收服。” “得和清狗抢人才行啊!” 说到这里,朱慈烺叹了一声,说道: “你去拟一份旨意,就说豪绅姜大眼劣迹斑斑,于地方横行不法,打着朝廷的旗号欺压良善,朕早欲杀之。” “而今其弑杀朕的西北王,朕心甚悲,此贼更天理难容,若不诛其九族,实难以告慰朕的西北王的在天之灵。” “即令湖广地方文武,配合西北军余部,彻底剿灭姜大眼。” “追封李自成为上柱国,令其三弟李自敬袭封西北王,升授其侄李过为一品龙虎将军,荫封为兴国候。” 说完圣旨内容,朱慈烺怕韩赞周的个人意气会误事,盯着他,着意嘱咐道: “老韩,李自成的谥号起的好看一些,反正是笼络贼寇人心的嘛,让他们高高兴兴的为朕所用。” 韩赞周没想到眼前这位皇爷的胸襟抱负如此之大,感叹道:“若贼寇们听了陛下如此的皇恩浩荡,一定感恩戴德,纷纷来降。” “陛下放心,臣一定办得漂亮。” “你这样说,朕便放心了,朕现在最相信的就是你了。”朱慈烺微微一笑,挥手道: “朕还要看奏疏,你且下去吧。” ...... 五月,李自成接受了朱慈烺的密诏,放弃大顺永昌皇帝尊号,为世袭西北王。 大顺军在武昌先胜一阵,随后被清军多路合围击溃,李自成意欲退走河南。 然而多尔衮继续原来策略,决意先剿灭大顺,再南下南京。 保定清军南下,会合多铎、阿济格等前三路,清军兵分四路,水陆并进,将整个湖北围堵得水泄不通。 李自成在撤往河南的途中,先后组织大顺军几十万余部在湖北阳新、江西九江对清军发动了两次声势浩大的反击。 这两次大战的目的是开辟前往河南的道路,但都是以大顺军先胜,随后清军援军赶到又被合力击败而告终。 作战失利后,李自成退往河南的道路彻底被清军堵死,转而率领大顺军余部穿过江西,往湖南撤退。 在路过湖北九宫山麓时,被当地团练武装袭杀。 随后南京方面加盖了内阁票拟的圣旨宣到,令李自成之三弟李自敬袭封西北王,晋封其侄李过为兴国候。 朱慈烺的圣旨中,直言对李自成的意外战死痛心疾首,并且下旨让湖北地方的明军残存力量,协助大顺军余部清剿九宫山的团练武装。 其实,按照历史脉络来说,就算朱慈烺不下这道圣旨,接下来大顺军余部的动作也是对九宫山的团练武装进行一次彻底的扫除。 但这道圣旨,恰恰笼络了这些群龙无首的大顺军余部将领。 经过一场一面倒的屠杀之后,位于九宫山的团练武装被彻底清除,首领姜大眼被李过枭首。 但是紧接着,大顺军的余部将领们,对去留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既然绍武朝廷如此的信任他们,而李自成生前也接受了西北王的册封,此时此刻就应当同仇敌忾,抗击清虏。 这群人,以李过、高一功为首。 一小部分人觉得,李自成生前半辈子都是带着他们打明朝,现在应当投降清军,继续对付明朝。 这群人,以袭封西北王的李自敬为首。 很明显,李自成的这位三弟,是打定了主意要投奔清军图个前程,根本看不上大明的这所谓的西北王。 一场激烈的辩论,正在九宫山中进行。 李过作为此时此刻在军中威望甚至还高于李自敬的首领之一,自幼便跟随李自成起事。 他早就看清了鞑虏欲要灭亡中华的野心,他看着说出那种话的李自敬,冷冷道: “闯王尸骨未寒,你就说出要降清这种话来,与禽兽何异?” 李自敬大笑道:“暴明气数已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已!降清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一只虎,你不要为了搏自己的前程,拿着弟兄们的性命去和你去南京送死!” 李过冷笑:“闯王生前便说了,誓与清虏死战到底,为此甚至不惜放弃皇位。” “我看,你是贼心不死,想带着大家继续做贼!” 说一说目前 说说这本书目前的情况。 第一轮推荐以两个追读的微弱差距落选,换句话说,也就是被淘汰了。 昨天就和编辑在聊,编辑说的很晦涩,但意思大致明白,就是让石头切了再开新书,毕竟现在这种事对网文作者来说,实在司空见惯。 只是,我不愿意。 第一,于心不甘。 第二,不舍得。 这本书准备得真的很充分,就连南明史也每天摆在桌前,圈了一页又一页,大纲和人物剧情前期都准备得差不多。 剧情刚开展就切,实在是不甘心,也不情愿。 但石头毕竟大学毕业好几年了,写书不再是最开始《大明1629》那个时候的无拘无束,个位数均订也能够保持热情写完一百万字了。 现在有车贷房贷,需要养家糊口。 设计狗的工作已经不轻松,每天下班后至少两个多小时的码字时间,没有一点回报的为爱发电,有一点发不动电了。 又说多了。 回归话题。 这几天经常去找编辑聊这本书的事,编辑已经不太愿意理我了,最后才是给了一个机会,说是可以再写一周。 但是,这个机会并不是百分百确定。 编辑的意思是,如果接下来《赝天子》会继续增长追读,这个再推荐一次的机会就有,如果成绩止步不前,也就不会再有任何推荐了。 简言之,接下来这一周的追读数据,会直接决定这本书会不会继续写。 石头现在是所有人劝太监的前提下,决定继续写一周,今天先这样一更吧,明天会恢复两更。 恳请喜欢看《赝天子》的各位,如果觉得还算不错,就力所能及的支持一下吧,毕竟石头真的很难了。 真的不想太监掉任何一本书…… 崛起的石头于2022.7.9 第二十九章:多铎杀降 “行了,都别说了。” 高桂英是李自成的妻子,也是之前大顺的开国永昌皇后。 绿帽子事件以后,她算作是陪伴李自成一路颠沛流离的“发妻”,同甘苦共患难过,本身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她一直在后面蹲着,冷眼瞧着这些大顺的开国文武们。 看着他们,在自己夫君死后几天不到就原形毕露,高桂英心中只是觉得一阵恶心。 她本来想转身离开,不过想到这是自己夫君毕生的功业,自己一走,大顺也就彻底完了。 这些人谁都不服谁,一定是会走到火并、分裂的道路上。 高桂英一直想着,那封明朝册封的诏书上,可谓是情真意切,或许这位如今的大明皇上,真能摒弃前嫌,与大顺共同对敌? 不过很快,她发觉自己想的太多了。 自己的夫君李自成,大顺的永昌皇帝,穷尽一生为了反抗明廷暴政,难道他会不知道这样做有违初衷? 既然夫君选择了联明抗清这条路,自己更应该扛起这杆大旗,继续坚定的走在这条道路上! 想到这里,高桂英清冷的面旁逐渐调转过来,面对着眼前这些正吵得不可开交的大顺军文武。 “归顺大明,是闯王的决定。” “闯王还没战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联合明廷抵抗清虏了,就算要再反了,也要等到清虏被打出去才行。” 这个身姿窈窕,但却徐娘半老的女人,掌管着大顺军中所有将士随军的女眷。 就连李自成都经常询问她的建议,在大顺军中还是有一定威慑力。 况且,高桂英并不是自己。 他的弟弟权将军高一功,手下部众是除李过以外最多的。 看自己姐姐决定了最终的道路,高一功也不继续藏着掖着了,他站起来,拍拍手说道: “我听夫人的意见,这话不假,毕竟闯王还没战死的时候,就和明廷纳了协定。” “闯王尸骨未寒,我们便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了,众弟兄不怕死后无颜面对闯王吗?” 李过和高一功的部众是所有人中最多的,他们两个全都站到了明廷那头,李自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他冷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去投你们的大明,我自去降我的大清!” “若日后在战场上再见,都不要留什么情面!” 高一功冷笑:“别等日后了,我看现在,你的脑袋就是我们去见大明皇帝最好的见面礼。” 话音落地,场中顿时紧张起来。 眼看着两方就要火拼起来,却是李自成的侄子李过出来做了和事佬,他劝道: “大家都是追随闯王打天下的兄弟,不能在闯王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自相残杀。” 随后他望向一侧,说道:“李自敬,你可要想好了,北去降了清狗,我们可就成了彻底的敌人!” 李自敬站起来,一脚踹翻他们前不久在一起吃饭的桌子,大声笑道:“早就想好了!” “明朝气数已尽,大清入主中原已是板上钉钉,我要去做个从龙之臣,好过你们去做明朝的狗!” 李自成死于九宫山,跟着他一路南撤的大顺军余部起了争执。 幸好有李自成之妻高桂英调和,这才避免了大顺军内部的火并,但大顺军的这支主力还是在湖北分裂了。 三分之一的人,跟着西北王李自敬,也就是李自成的三弟,前往清军投降。 余下三分之二的人,数量大概在四万左右,在高桂英、高一功、李过等人的带领下换上大明旗号。 这支大顺军决定渡过长江前往南京,面见绍武皇帝朱慈烺。 ...... 几天后的夜里。 湖北。 狭长的山脉中间,小溪潺潺流动倒映着圆月,平静的表象下,砂砾却在不断跳动。 不久后,数个颜色的龙纹高招旗赫然出现。 为首一员清军将领,环身白色重甲,头上顶着高高的避雷针头盔,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 他斜睨山上两侧,颇有些犹豫。 “听说闯贼死在九宫山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再遭了顺军的埋伏,摄政王那头怕又有几个尼堪遭殃。” 身侧的和硕贝勒尼堪笑道:“豫亲王放心,顺军早已被我大清打得七零八落,上一战后,怕再无力气反击了。” 多铎笑道:“那就好。” 两人正在商量是否要全速行军,毕竟已经到了湖北,而李自成的余部主力就在湖北,他们都被这些大顺军给打怕了。 在武昌那次,多铎就因为轻敌冒进被李自成抓住机会打了个反击,要不是左梦庚忽然投降救他拼了命,多铎的这条命,或许就交待在武昌了。 现在整个中原,有能耐组织大规模战役的,就只有李自成的大顺军,还是不得不防。 要是死在这个为大清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可就太冤了。 追剿顺贼余孽倒也不急这一时,阿济格等另外三路都已经兵至湖广,重兵云集,李贼这次是插翅难逃了。 这个时候,一名正白旗哨骑飞驰回来,于马上说道:“启禀豫亲王,李自成死于九宫山,顺寇余孽清剿了九宫山,现在已经分成两部分人马。” “一部分往我军而来,声言要降我大清,一部分往南而去,怕是降了明军。” 多铎向来就没把一盘散沙的南明放在眼里,倒是听说大顺军分裂后有一部分人来投降了,觉得新奇。 尼堪蹙眉道:“这会不会是那李贼的疑兵之计,想趁机逃到河南,豫亲王,这可不得不防!” 多铎笑道:“这个我心中有数,让大军于两侧设好埋伏,喊他们为首的头领一个人过来。” “他们自己赶来送死,不好好玩玩,那还有什么意思?” 不多时,李自敬拨马过来,见了多铎,如同见到了主人的哈巴狗,立即翻身下马,叩头喊道: “罪臣李自敬,率两万顺军前来投降大清!” 看对方居然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多铎这才信了几分,一手牵着马缰,一面眺望远处,一面笑着问道: “那明国的新皇帝待你不薄,还让你做了什么西北王,你怎么却放着明国的王不做,要降我大清?” 李自敬头也不敢抬,颤声道:“暴明气数已尽,大清腾龙升天,罪臣这是顺应天意而为!” “好一个顺应天意。”多铎冷笑,忽然抽出了腰间佩戴的虎头精钢大刀: “你今日能叛了明国,明日便能叛我大清!” “何况你是李贼之三弟,于大顺有号召之力,本王容你不得,不如借你脑袋好讨摄政王的高兴!” 李自敬闻言,蓦然抬头,却见到虎头刀已经带着风声挥砍过来,躲不及时,被一刀砍下头颅。 多铎收了刀,转身道:“去与这些顺军余孽说,本王接纳了他们的投降。” “将他们骗进来,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这些首级,全都算作是我八旗子弟的前程!” ------题外话------ 今天一章,这本会继续写到下周,看看有没有二次推荐的机会。感谢大家今天的打赏和票火支持,为了大家,这本书不会轻易放弃的。 第三十章:攻心为上 多铎在湖北,杀了前去投降的李自敬等人,连同被杀的,还有被坑死的两万余顺军。 这些人稀里糊涂地跟着李自成进了北京,狂欢了三十天,然后稀里糊涂地退出北京,被清军追着屁股一路撵到湖北来。 最后,又稀里糊涂地跟着李自敬做了清军的刀下亡魂。 现在这个年代,很多人就是这样,被各种头面人物来回裹挟着做事,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多铎的如此做法,的确大为激振了清军的军心,但坏处是,大顺的人彻底被他们推到了对立面。 换句话说,多铎这样滥杀无辜虽然不好,但是在大局来看,却又是“好”的。 李自敬的死,告诉了高一功、高桂英、李过这些人,清军是绝对容不下他们的。 这样一来,残余的大顺军便纷纷向南京的绍武朝廷靠拢。 对他们来说,清军是真的会要命的,就算投降也不能苟活,那就只能站起来拼到底了。 清军对投降的大顺军执行的政策是杀无赦,这不仅仅是多铎的意思,也是多尔衮的意思。 接到这个消息,朱慈烺其实并不吃惊,这也在预测之内。 毕竟鞑清在辽东打了三代人,连山海关的正脸也没摸着。 虽说崇祯年间他们能偶尔闯进来打打草谷,但所有人都清楚,那个时候也就只能是进来抢掠一番,根本待不长久。 甲申年中原剧变,要不是吴三桂降清开关,入主中原也还是没有鞑清的份儿。 就连多尔衮也清楚如今他们大清的江山,坐得到底有多难,“为崇祯复仇,剿灭大顺”这个口号,是一定要喊下去的。 也就是说,如今清兵对大顺只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大规模纳降的情况短时间内根本不会存在。 尤其是大顺军如李自敬、高一功、高桂英、李过这些有名望的将领,更是不可能留着。 断绝了降清的道路,李自成死后,大顺的所有文官武将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联明抗虏。 对朱慈烺来说,李自成的死只代表着一件事,清军即将腾出手来,南京将要朝不保夕。 这个时候,决策就很重要了,是在南京坚壁清野等待着时刻来临,还是主动出击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看着多尔衮送到南京的这份诏书,朱慈烺笑了。 笑的,是多尔衮的急不可耐。 李自成一死,清军在中原将再无掣肘,这个时候多尔衮派人送来这份通牒,什么意思? 望向眼前的两名所谓大清特使,朱慈烺倒是没急着回话,促狭笑道:“何拱薇、陈万春,我大明待你们二人不薄吧?” “你们这些人,都喜欢放着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不做,非要去降那清虏做奴才?” 多尔衮派来的两个人,正是曾经中原一带大明的旧将。 何拱薇曾经官至一地副将,陈万春也是顶着参将的头衔去降清,两人私下对视一眼,纷纷说道。 “陛下,我等也是被逼无奈…” “清兵势大,降清者非我等二人,十之八九啊…” “你们这话,说的倒不假。”很意外,朱慈烺居然没有发怒,呵呵笑道: “你们可是知道,那多尔衮这个时候派你们来送这封信的意图何在吗?” 两人对视,纷纷摇头,这次南来之前两人就已经知道是九死一生,能活着回去已经是求爷爷告奶奶,哪里还敢多话。 俗话说言多必失,有时候,还是不张嘴的好。 朱慈烺自顾自说道:“兵行在即,可西可东。南国安危,在此一举。书不尽意。” “且拟释彼重诛,命为前导。” 复述着信中的话,朱慈烺却是哈哈大笑:“这信中对朕可谓是极尽恫吓之词,这封信他不来便罢了,来了,朕反而放心。” “你们想想,要是清虏真的有如此强劲的兵力,如此岂不是多此一举?” 两人闻言,颇有些恍然大悟,但仍旧不敢多说。 朱慈烺站起身,示意两人平身,说道:“你们当时是身不由己,朕可以理解,甚至可以赦免你们的罪过。” “你们要想想,多尔衮派你们来朕这里,就足以说明他根本没把你们的身家性命放在眼里。” “只怕他巴不得朕能杀了你们,自毁长城!” “这次多铎杀了李自敬,绝了那些顺寇北去的道路,朕倒要谢谢他了。” “你们回去吧,告诉多尔衮,就说朕在南京等着他,朕等着在南京城头和他见面的那天。” “也让他记住,朕早晚要亲手收复京师,将他们赶回通古斯老家去。” “当年成祖仁恩浩荡,赐予他们一卫之地繁衍生息,朕要替成祖将这份赏赐收回。” “朕要绝了他们的根,灭了他们的种。”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到这个份儿上了,这种狠话放起来还有什么意义。 但与此同时,两人也都对目下局势的变化有些上心,连声说道:“陛下圣明,饶恕小人罪过。” “小人们这次回去,一定与大明里应外合!” 朱慈烺满意的笑了笑,挥手道:“有你们这些话,朕就放心了,梅春,护送他们出城。” 武骧左卫指挥使梅春冷眼看着这两个狗汉奸,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放他们离开。 不过圣旨在前,他也只好瓮声瓮气地道了声诺,随后带着亲军卫将两人送出南京。 ...... 朱慈烺猜得不错,得知李自成死因的多尔衮欣喜若狂之余,火急火燎的往南京发了这份诏书,就是为了恐吓人心。 说白了,多尔衮也知道绞杀李自成到底有多吃力。 何况李自成还是自己不走运忽然死的,大顺的主力虽然分散,但是损失不多,最为精锐的老营依旧在李过、高一功的手里捏着。 清军兵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这种情况其实早在去年就被一些人暗中发现。 只不过多尔衮一直在用绞杀大顺来壮大声势,可以说是“装”得很辛苦了。 幸运的是,去年一年,河南、山东等地都是传檄而定,并未有过什么抵抗,弘光朝廷居然没有半点动作,给了多尔衮从容调兵对付李自成的大好机会。 现在李自成刚死,众多的大顺军余部改换了南京绍武朝廷的旗帜依旧在抵抗,所以多尔衮还不太敢彻底从西北调兵回来,就只调了多铎的一路正白旗前往山东。 没错,多尔衮往南京发这份诏书,纯纯就是吓唬南明这群墙头草的,他现在其实是没有任何额外的力气去直接打南京的。 从去年到现在,山东只有几千的清军驻扎,多铎还要去山东收拾烂摊子。 这个烂摊子收拾完,才有后路来攻南京。 朱慈烺就是看清了此时清军四处分兵境况的窘迫,想利用这个时间点搞点事情出来。 比如说山东,就肯定不能让多铎完事得和历史上一样快。 第三十一章:接管城防 得知南京方面的新皇帝居然如此刺头,多尔衮也十分意外,他不禁在想,难不成,这个新皇帝看出来自己的意图了? 看着趴在自己跟前的何拱薇、陈万春两人,多尔衮蹙紧了眉头,这两个人,居然会有命活着回来。 这次派他们,就是出去送人头的。 一个是发诏书壮大声势,让南京自乱阵脚,一个就是诱使南明砍了这两个人。 这是范文程献上的一招毒计,不得不说,还得是汉人最了解汉人。 要是朱慈烺真的和历史上弘光一样把这两个人砍了,就等同于将更多心中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们彻底推向鞑清。 这些墙头草,对大明不忠心,虽然降清了,对鞑清也还是一样,收拢一下人心,让他们心里有个数。 真到了关键时刻,就算在后头跳出来喊上那么一句,也能给江南分担许多清军的压力。 现在犯愁的换成多尔衮了。 朱慈烺没杀,这两个人,他是更不能杀。 现在大清才刚入主中原,宫里走的奴才,在外统兵抢地盘的武将,地方上官府坐堂的文吏,全都是这种贰臣。 把他们两个砍了,势必人人自危。 多尔衮心中清楚得很,八旗子弟人数一共才几万? 单靠八旗子弟,根本不可能夺得大明的天下,还得靠这些忠心耿耿的阿哈们出去抛头颅、洒热血。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谁知道在南京,那个假的朱慈烺与他们说了些什么? 要是派他们回来当细作传递军情呢,明知道有这个可能,难道还要继续用吗? 那就只有用老办法了,不杀,也不用。 简单说,就是把那些不信任的汉人文武调离统兵或者有实权的位置,放在地方上做个闲散人员。 就算日后叛变了,无兵无权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也是多尔衮一向使用的办法。 想到这里,多尔衮的脸上露出微笑,念道:“何拱薇、陈万春,你们近前来。” 两人对视一眼,还以为是要得到什么赏赐,纷纷上前,谄媚说道:“摄政王殿下吩咐,奴才们赴汤蹈火。” “你们这次传诏于大清有功,本王说到做到。”多尔衮笑道: “你们的事情,本王做主了,就授你二人三等阿思哈尼哈番的爵位,各回州府,解了兵权,享福去吧。” 由于入关以后投降的汉奸简直太多,有点封不过来,所以顺治初年,特意设置了一些专门封这些“功臣”的勋爵。 阿思哈尼哈番就是其中之一,在女真旗人中对标梅勒章京,三等阿思哈尼哈番也就相当于三等男爵。 没什么实权,因为封的太多,多半也没人当回事儿。 一些降顺有功的汉奸们,基本都会被授予这个称号的勋爵,然后被解除职务,回州府养老。 两人自然明白多尔衮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心下不满,却也不敢拒绝,甚至不敢在面容上表露出分毫。 “奴才遵旨,谢摄政王殿下恩典!”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多尔衮脸上的笑容凝固,淡淡问道:“范先生,这个朱慈烺究竟有什么自信,居然敢对大清如此强硬。” “哼,就连他的兵部尚书史可法,对本王也不敢有半点的忤逆!” 范文程摇头,说道:“不一样,那史可法一心想要联合我大清平定流寇,是缓兵之计。” “这个假的朱慈烺嘛就…” 范文程说着,竟然不断摇头。 “摄政王恕罪,奴才也不知晓,他这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稀奇,这天下事,还有先生看不明白的?”多尔衮有些意外,随后叹道: “我大清的兵力捉襟见肘,不然哪有这假皇帝的一天活路!” 何拱薇与陈万春自摄政王府走出来,转过街道,方才换了一副十分不屑的表情。 何拱薇说道:“陈兄,这清狗明显是不信任我们兄弟两个,我看留在大清,也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这样下去,只怕到了地方上,也要被旗人掣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上一次,搏个出身。” 陈万春眼珠在眼眶中来回乱转,心下更是慌乱,口中说道: “在南京时,听那绍武皇帝的意思像是要收回山东?若真是如此,我们兄弟二人可以密约内应。” “一方的饭吃不得,去另一方就是!近来听说南京朝廷正招揽降将降臣回去效力,绍武皇帝于南京已与我二人摒弃前嫌,何不试试?” “陈兄所言,甚合我所想。”何拱薇打定主意,顾盼左右说道:“这里不是多说话的地方,我们深夜在翠香楼寻个雅间,再从长计议。” 陈万春道:“好,一言为定!” ...... 多尔衮不会猜到,其实朱慈烺不是看出来了,而是在穿越过来前本来就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1645年五月初,李自成刚死,清军的全部主力还都集中在西北和大顺、大西死磕。 剿灭李自成后,只调了多铎一路回来。 这一路回来是干什么的? 不是来打南京的,是来纳降的。 因为去年鞑清只顾着和李自成死磕,根本没工夫去管山东和河南那边的情况,就是象征性发了个诏书。 这就是朱慈烺的机会,一个打败清军建立威望,告诉世人自己与前任不同的机会。 这也是历史上南明的第二次机会,第一次机会已经让弘光丢失了,就是在去年大顺与清军西北大战的时候。 那个时候胜负未分,完全可以出兵收复山东、河南,也算是策应了大顺的反攻。 多铎所部的清军,按照历史这次只是前往山东受降,精锐的女真八旗不会超过两万。 第一次机会已经错过了,这第二次朕不会放过! 说干就干,朱慈烺叫来黄得功,集结了勤王军的部下,亲自带队前往南京各门去换防。 南京城防军现在还是由赵之龙统管,但是名义上,还有一个从都察院左都御史上降职下来的巡城御史李沾在管。 这一次,朱慈烺就是要联合文臣的力量,反打一次赵之龙。 自从上次的事儿后,李沾算是和赵之龙杠上了,但是他只有嘴皮子,骂肯定是骂不死人的。 接到朱慈烺的口谕以后,李沾十分痛快的就过来了。 一群人呜呜泱泱的就奔着南京外城而去,一路上许多百姓还以为官军又要炸营,避之唯恐不及。 看见是打着靖南候黄得功的旗号,这才逐渐稳定下来。 城防军的一名千总正靠在城墙边儿上和部下闲聊,远远见到一大群人过来,为首的身上还穿着皇帝常服。 这一下子,就意识到大事不好。 第三十二章:真理只在剑锋之上 南京城墙,实际上是一个整体的防御体系。 这个防御体系是分为宫城、皇城、京城和外城四重,这次朱慈烺带人来到的,就是外城。 南京外城全长达到六十公里,平面形状为菱形。 由明太祖朱元璋下令,徐达于洪武二十三年督建,拥有十三座城门,无论现在还是后世,这里都是全国规模最大的城墙。 朱慈烺来到南门聚宝门,即是后世的中华门,仅是眼前的虎口处,就有三道极为雄伟的瓮城屹立。 三道瓮城间隔极短,中间三个空地,最后一个空地上遍布了可以登城防御的军营。 第二个空地上,则是给士兵们操练用的小型靶场与操场。 第一个空地什么都没有,但要是敌军从这里攻进来,三面城桓上的守军很容易形成密集的火力压制。 甚至可以说,南门是南京防御体系最为森严的地方,窝棚云集,塔楼遍布,近千个垛口足以令全部的守军登高而射。 见到前方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守卫在这里的千总连忙过来,躬身说道: “陛、陛下,您怎么来了?” 朱慈烺停在最内一道瓮城的城门后,走进去,就见到了第三道空地中军营里的明军士兵们。 这些防御南京的卫所士兵们,隶属于忻城候赵之龙。 此时此刻他们正都躺卧一片,军营中猜拳声有,说笑声有,就是不见本该属于这里的操练声。 看着这一幕,不说朱慈烺,就连身后跟着的黄得功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些什么? 一眼望去,尽是些**和兵油子! 靠这些人,能守得住南京? 朱慈烺身后跟着的那名千总已经是冷汗直冒,要是从前刚登基的新皇帝,或许他还不会如此的害怕。 可现在却不同了,这个皇帝身后还有亲军卫一千多人,还有黄得功麾下的精兵两万多人。 正在路上打着勤王旗号的,高桂英、高一功和李过这些大顺老营,又要有几万人马。 这些人虽然出身流寇,但李自成死后却都是听从皇帝调遣的,和他们不一样。 当一个皇帝有了兵,底下人面对他的表情和心态自然不同,现在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朱慈烺倒是没着急,让千总召集守卫南门的人马,就这样坐在第三道瓮城内的军营里等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稀稀疏疏的人手都被叫了过来,有巡逻队,有各个段城墙上守卫的官兵。 加起来,也就是几千人。 这些人身上的盔甲都不齐全,只有各个千总、百总和把总手下,有少量一部分披挂甲胄的精锐,也叫做家丁。 其余大部分,都是卫所拉过来的壮丁,拿上制式刀枪就被发过来凑数的。 不说这些兵士到底有多少守卫南京城墙的心思,这人数就和账目上该守卫南门的人数差远了。 “其他人呢?”朱慈烺问道。 面对皇帝的明知故问,千总却是不能不如实回答,他擦擦汗,说道:“就这些人了。” “陛下恕罪!” “南门的官兵不得少于两万,到底吃了多少空饷?”朱慈烺挥手说道:“负责守南门的是谁!” 千总磕磕巴巴道:“是…安远侯…” “安远侯柳祚昌?”巡城御史李沾嘀咕一句,直接站出来说道:“陛下,此人是赵之龙的心腹。” “臣弹劾安远侯柳祚昌吃空饷,瞒报兵额,尸位素餐等罪!” 只要能弄赵之龙,李沾心里就开心,只要能报那天在东林书院捉拿二百门生之仇,他就高兴。 至于说皇帝为什么要帮他出头,李沾也顾不上那么多。 靠嘴皮子是骂不死赵之龙的,想报仇雪耻,就只有跟着皇帝干,先把这个仇报了再说。 有仇不报非君子,李沾是当世闻名的东林大贤,更是深谙此道! 其实就算李沾不跟着弹劾,朱慈烺也是要找个由头拿下安远侯柳祚昌,收回南门兵权的。 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现在这样的名正言顺了。 有文臣弹劾,事情就好办了,朱慈烺大可以顺坡下驴,完事以后顺手把李沾再升上去。 就算出了事,那也是李沾弹劾得了功名,我绍武皇帝就是一个盖印朱批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招叫什么,这招叫往两只狗中间扔包子,让他们去抢,自己坐在一旁看戏吃肉。 “朕准了。”朱慈烺说完,望向一侧又道:“黄得功,去带人安远侯府,拿了柳祚昌!” 靖南候黄得功和安远侯柳祚昌虽说同为勋贵,但一个是靠军功封爵,一个是世袭袭爵,前者看不起后者,后者也看不上前者的出身,压根不认识,更谈不上半点交情,除了听命办事以外,没什么好说的。 中军将领田雄得了黄得功的首肯,便带上一批勤王军兵士,浩浩荡荡往安远侯府而去。 对这个安远侯柳祚昌,朱慈烺不认识,但估计也是在历史上跟着赵之龙降清的货色。 要是这样一个侯爷率部奋力抵抗,史书上不可能不单独记载一笔,多半是降清了被封个阿思哈尼哈番的勋爵,然后指派到清水衙门养老去了。 记得在南京这些“与国休戚”的勋贵们,十个里有十一个都降清了,杀二十个,可能错杀一个吧。 杀这群人,朱慈烺没有半点压力,也不会有任何犹豫,要不是怕打草惊蛇,还真的想把这群人杀光。 从老百姓里随便拉上来一些人坐在他们的位置上,可能还会感恩戴德为自己死战。 留着他们好吃好喝的养着,等清军打到南京城,人家拍拍屁股投降了,有什么用? 时值深夜,手握南门兵力的柳祚昌还在奋力耕耘。 安远侯府中红烛高展,大床温润如乡,一男数女同时从口中呼出热气,精疲力竭的倒下。 没有人会想到,一直在鸡鸣寺深居简出的皇帝,大半夜会突然跑出来巡城。 更没人想到,这次朱慈烺是出来杀人的。 柳祚昌倒在床上,虽然完事了,但却贼心不死,手又在三个女人的身体上来回游走。 “还得是江南女人啊,水嫩润滑!” 三个女人都得了足够的好处,自然是扭扭捏捏、欲拒还迎,根本没人听到愈发接近的脚步声。 不多时,脚步声愈发的近了,柳祚昌这才一下子坐起来,朝屋外怒吼道:“派人去看看,街上出了什么事。” “惹了本候的清净,本候把他们都砍了!” 第三十三章:兵部尚书史可法 门外没有回话,脚步声反而更近了,甚至还演变成了喊杀声,夹杂着沁入耳中。 柳祚昌眼珠转了转,一把扔开几个女人的纤手,光着膀子跳下来,打开门要去穿戴铠甲。 刚一打开门,眼前的景象却是让他惊愕不已,张大了嘴巴。 众多披坚执锐的勤王军士兵,在中军将领田雄的带领下冲进来,不由分说便与安远候府中的护卫打了起来。 这些护卫虽然好吃好喝身体还不错,但却是远远比不上刚从江北前线撤下来的黄得功部兵士。 一会儿的功夫,护卫们便败下阵来。 柳祚昌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大声喝道:“你们是黄得功的部下,来我府内撒什么野?” “不知道这里是安远候府么?” 田雄一刀砍死眼前拦路的护卫,拿着带血的刀上前说道:“知道,就因为你这儿是候府,所以我们才来的。” 柳祚昌见对方来者不善,加上护卫已经都被制服,立刻换了个表情,笑道: “我看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各位是来求财的?” 田雄环视一眼,心道这传了几百年的候爵府,只怕存财的确不少,冷笑道: “你有多少钱财够买你的命?” “一万两。”柳祚昌说完,连忙改口:“不不不,两万两,五万两!十万两!!” 好家伙,田雄现在心里只剩下这个词了。 在江北和清狗打了这么久的仗,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啊,这家伙在南京喝花酒睡大觉,出手就是五万十万的? 看他那意思,好像说的不是十万两,而是十两。 田雄也有些心动,神色中略带犹豫。 柳祚昌一看有戏,连忙继续加价:“这样吧,兄弟,我看你也有些身手,跟着我干吧。” “我给你个人十万两,这十万两只是买我的命,给你还有你的这些手下每人一百两银子当做招揽费,按我家丁发饷。” 这钱,的确不少,没有人会不心动。 尤其是田雄这些人,跟着黄得功为朝廷卖命,在整个弘光一朝,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放到谁,心里都会不平衡。 见眼前的人都放下杀意,柳祚昌笑道:“怎么样,这些还只是开始,我可不缺钱。” “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勋贵本候大都认识,日后给你们安排个去处,实在是很简单的事。” 田雄想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促狭道:“老子险些被你给绕进去。” “你家里有这么多钱,我杀了你自己抢不行吗?” 田雄看着柳祚昌登时惨白下去的脸庞,笑道:“实话和你说了吧,这次咱是奉圣上的旨意,专门来杀你的。” “我的安远候啊,你要是真能给我十万两,我倒是会考虑一下给你留个全尸。” 柳祚昌一愣,骂道:“你个狗东西,让本候出去,马上就调兵灭了你!” “你给老子提鞋都不配,出身低下的狗东西!” 田雄一脚将他踹翻,上前踩住他的身体,冷笑道:“给你面子喊你一声安远候,还真把自己当个候了?” “这年头,大帅遍地走,谁家不是个公侯?” 田雄抬起头,看着屋内蜷缩到一处,衣衫不整的三个女人,哈哈大笑:“汝妻子小妾,吾养之!” 柳祚昌瞪大了眼睛,却被几个人压倒,乱刀砍死。 随后田雄走进屋内,余的黄得功部勤王将士一拥而入,在安远候府中大肆掠夺。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志得意满的田雄一边提裤子一边走出来,家丁上前说道: “将军,在柳祚昌书房中搜到联络清虏书信一封。” 田雄说道:“拿给我看!” 看了一会儿,他咬牙切齿道:“这个狗东西,竟然已经联络清虏酋长多铎,想要在清虏兵临南京城下时,献南门投降了。” “我们怎么办?”家丁问道。 田雄说道:“弟兄们为朝廷办事,自然要拿些赏赐,金银钱财能装多少装多少,剩下的再原封不动的上缴朝廷,别说老子薄待了你们!” “等清虏来了,要是再有人学柳祚昌做清虏的走狗,别怪老子刀下不认人!” 众勤王军兵士欢呼一声,各自忙活去了。 ...... “这个史可法,居然还在鼓吹联虏平寇!”朱慈烺一把将奏疏扔到地上。 “都现在这个时候了,还不肯进兵,上疏抗辩!朕看他这个兵部尚书是不想干了!” 史可法,历史上著名的抗清民族英雄。 现在他是绍武朝廷的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在内阁参预机要,被人尊称为史阁部。 说实话,朱慈烺很喜欢史可法。 不可否认他身为民族英雄,忠心于大明和华夏的事实,但与此同时,也要正视他的能力。 以史可法的能力,让他担任兵部尚书督师江北,实在是高看他了。 弘光一朝,如果说有谁有能力改变现状去做些事情的话,那就只有史可法了。 但是,史可法的策略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左懋第正好相反,他在去年一整年手握军政大权,恰恰什么也没干。 左懋第是第一个提出“联寇逐虏,主动出击”的,无论历史结局还是后世评价,都证明这一策略超出时代的前瞻性。 而这,也是朱慈烺重用他的原因。 至于史可法,当今的史阁部,则是“联虏平寇”的忠诚捍卫者,执着于联合清军平定流寇。 就算现在,接到了朱慈烺让江北明军北进的谕令以后,依旧上疏抗辩,提出“当今最重者,唯平寇也”的观点。 这一份奏疏,彻底坚定了朱慈烺想要换人的想法。 换谁? 历史已经告诉朱慈烺答案。 没别人,现在有能耐担任督师的,唯有正在湖广以都察院佥都御史衔巡视的堵胤锡。 什么何腾蛟,什么史可法,忠心可用,但是能力不足,需要另外委以重任。 现在要做的有两件事,从兵部尚书的位置上撤了史可法,但是可以让他继续留在江北督兵。 江北的刘泽清和刘良佐历史都要降清,而且现在已经成气候了,换了别人也控制不下来。 第二件事,把堵胤锡弄进内阁,担任兵部尚书,在外督师。 大明的督师现在有点太多了,职权分散而且相互掣肘,反而用处不大,所以该撤的都要撤了,只留一个。 只有办成这两件事,才能执行自己主动出击,去收复山东打多铎的策略。 但问题是,这种事不像别的,发中旨就行,这么大的事没内阁票拟发圣旨,地方上是根本不认的。 幸好,朱慈烺知道内阁次辅王铎喜欢什么。 东林党人,无论如何的高喊仁义道德,最后图的,无非是名利二字而已。 投其所好,事情就好办。 第三十四章:朱大典掌兵部 第二天深夜,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带着一筐子礼品,从小门进入一处府宅。 “什么风儿,居然把大总管吹到我这里来了。”王铎大笑着迎出来,顾左右道: “快给公公上茶,要最好的。” 几名男女仆人纷纷退去,紧着忙活。 韩赞周坐在椅子上,待四下安静无人时,这才将盖着筐的红巾取下,露出了满满登登的金条。 王铎眼睛一下子就看得直了,盯了好一会儿,方才讪笑一声,转移视线故作清高。 韩赞周自然注意到了,只不过他只当没看着,笑道:“眼下朝廷缺一首辅,我看王大人就可以嘛!” “陛下对王大人,很是器重啊!” 这时,一名丫鬟端着两盏茶过来,待她离开,王铎方才拿起小呷一口,缓声说道: “大总管这深夜里不好好儿在陛下跟前待着伺候,到本官这儿来,怕不是为的这么简单吧?” 王铎没有明面回答关于要他做内阁首辅的事,毕竟他们东林党扶崇祯太子上位,为的就是要让党魁钱谦益出山主政。 要是他无端做了首辅,难以服众不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韩赞周叫了屈,嚷嚷道:“哎呦哟,王大人这么说话,可是伤透了咱家的心。” “咱家在天子跟前儿伺候,也算近水楼台,今后全要仰仗您啊!” 王铎一愣,又抿起一口茶水,心下活络起来。 这死太监这话说的不假,在皇帝身边做事,肯定是有些小道消息,虽说他一个字没提,可王铎却听得明白。 莫非当今皇帝,真有意升自己为首辅? 那可是内阁首辅啊,只要上去了,甭管待半天还是半年,都是要青史上添作一笔的。 这种名节,可不只钱谦益想要。 退一步说,就算清兵打来南京,见势不妙自己投了,清朝那边儿,普通臣子和内阁首辅给的职衔俸禄能一样吗? 就凭内阁首辅这个名位,顺治那个小皇帝也得重用自己才是。 可是这样一来,自己这个东林大贤,可就要为自己的同党所不容了,钱谦益那个老东西,只怕不会轻易放弃做首辅的机会。 王铎在心下思量,韩赞周也不说破,站起身笑道:“今儿话就说到这儿,咱家宫里,哦不,寺里还有事,便不叨扰了?” 韩赞周的冷笑话并未让王铎的脸色有些许缓和,他有些失神,随口应付道: “来人,送公公出去。” ...... 一大早,王铎就来到南京皇城的内阁签押房。 虽说皇帝不在宫里住了,六部各院衙门却都还是要在皇城内办公,何况今天有一件大事,必须得他这个内阁次辅来定。 “阁老来了!” 甫一进门,王铎便受到内阁诸多东林同僚的亲切招呼,但他却并没有往日的高兴之情。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次没什么灾祸,却也得替人办事。 但是这钱财还只是开门红,这件事一旦办了,今后可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个首辅,要不要当呢? 当今内阁,马士英死后,阮大铖也是伏诛,所谓的阉党都被东林一股脑清除出去。 朱慈烺做了皇帝,对东林的这些动作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暗中引他们与卖国勋贵狗咬狗。 一轮清算,内阁还没来得及添补阁臣,所以签押房中便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后来高弘图死于赵之龙之手,除次辅王铎及在外督师的兵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史可法外,内阁实际上就只剩下两名阁臣。 其一,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姜日广。 其二,工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蔡弈琛。 这两人都是东林党众,但不同的是,姜日广在历史上南京城破后逃出城去,奋力抗清直至殉国。 虽然能力有限,且和史可法一样,私心误事,但其忠心耿耿未做贰臣,还算有功。 蔡弈琛却截然相反,他也是如王铎一般当今江南的东林著名大贤,更是六部尚书、内阁辅政的国之重臣。 这位大贤的选择和王铎一样,都是在南京城破时率百官降清。 “阁老,你可来了。”蔡弈琛上前将王铎迎进来,与他一起坐下,面色焦急道: “陛下今天一大早发了道谕旨,说是要内阁立刻票拟,撤掉史可法的兵部尚书。” “你是内阁次辅,现在还没有首辅,你说,给不给这个票拟?” “哦,要换谁上来?”王铎坐到座位上,舒缓口气,看神情似乎并不意外。 蔡弈琛说道:“要换兵部左侍郎朱大典做兵部尚书,降史可法为浙江巡抚,仍掌江北各镇兵马。” “朱大典么…此人倒也不是不可…”王铎眼前一亮。 本以为,韩赞周昨晚上来给自己送了这么大的礼,是要安排一个什么阉党这种名声不怎么样的人上来。 却不成想,费这么多钱财,撤了东林籍的史可法,却又换上来一个东林籍的朱大典。 但是这样倒好办了。 东林换东林,六部那边想必不会有多大的压力,自己给个票拟,皇帝的面子也照顾到了。 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至于这个首辅会不会给自己,反正钱已经拿到了,事情也已经办了,就听天由命吧。 想到这里,王铎的脑中顿时不再仿徨。 他又想到什么,问道:“陛下是什么意思,史可法连一个兵部尚书的衔都不留吗?” “单凭一个浙江巡抚的名义,他能督得动刘良佐和刘泽清这两个刺头?” “这个我们之前就在聊。”蔡弈琛连连摇头,笑着说道:“不知道这位皇爷打着什么心思,突然就不信任史可法了。” “不过我们看,朱大典上来,或许要比史可法强。” 王铎一挑眉,不动声色道:“怎么说?” 蔡弈琛说道:“你还不知道?这史可法虽说是我们东林出身,可却一点儿不拿自己当是东林的人。” “去年,他可没少弹劾我们的人。” “至于这个朱大典,也是东林籍出身,可却是个比较有气节的人。万历四十四年科举的主考官是金陵书院出身,那一年有不少书院的学生都拿到功名了,但他是自己考的。” “也就是说,这个朱大典虽然是东林籍出身,却并不是我们的人?”王铎淡淡问道。 蔡弈琛点头。 “但总比史可法强啊,朱大典起码不与我们作对,史可法这个人,是常自比魏征的。” “看见不平之事,总要劝谏弹劾一番,自表高风亮节,把他撤了,六部那边都好说。” 言语之间,蔡弈琛可以说是对当今的史阁部相当不屑。 王铎颔首,内阁没问题,六部也没问题,那这道圣旨也就是能发了,于是他道: “既然你们都这样想,本官也不好驳了诸位的面子,谕旨上的内容,就照制票拟吧。” “毕竟,我王铎可还有那个自知之明,比不了那唐时魏征,一心只想当好自己的家。” 第三十五章:复立锦衣卫 由于与内阁达成一致,朱慈烺这份圣旨很快就发了出去。 第一天谕旨到达内阁,当天就得到次辅王铎与其余两名阁臣一致意见的票拟,随后两名缇骑出京。 第一名缇骑直接来到南京郊外,找到隐居的朱大典,宣读绍武皇帝召他复朝为兵部尚书的圣旨。 朱大典本来在南京一朝就是兵部左侍郎,但是后来由于有些因素突然宣布辞职。 第二名缇骑则要跑个远路去杭州,宣读关于将史可法从兵部尚书的职位上撤去,这一极度影响时局的圣旨。 这天,一份来自山东的请愿书,被摆到了朱慈烺的面前。 “臣为伪清之青州道,降于清虏,实迫不得已,而今太子南渡,于金陵建立绍武新朝,臣深切慕之,愿为内应。” “虏兵在山东真旗军不过八百人,辇毂之下,义举窃发,及至捕获,少长尽置于法,老稚不能弯弓操刃者,亦滥加屠戮。” “虏兵残暴屠民,人心惶惶,今新朝诏至,群起而义,皆愿归复。欲假为绿林、新市之资,以图南陽之业也。” 南陽之业?这是在把朕比作汉光武? 朱慈烺坐在鸡鸣寺的内殿中,听韩赞周读完这份请愿书,脸上露出笑容。 看来是自己之前那份密诏起了作用,许多降于鞑清的人,或是在地方上抗清的人,因而少了许多顾虑。 这份请愿书来自于鞑清在山东青州任命的一个兵备道,叫做叶亭秀的人。 此人先降顺后降清,无论怎么样看,都是一个十足的墙头草和汉奸,但汉奸有汉奸的用法。 起码现在收揽人心之际,不能一棍子打死,这个叶亭秀,就足以当成典型来立。 当然,前提是他给的情报是真的。 根据叶亭秀的情报,清兵在山东只是传檄而定,由于大部分兵力都被调往西北与大顺作战,现在只有在省城留有“真旗军”八百。 这所谓的真旗军,就是在说女真甲兵,清军中也只有这些人是真有战斗力的。 其余绿营,都是改编从前明军的降军组成。 按照对历史的了解,朱慈烺觉得这份情报上的消息八九不离十,但问题是这个叫叶亭秀的伪清青州道,自己不认识。 历史上像叶亭秀这样的小人其实在南明时很多,但大多是叛变了大明去给鞑子送情报的。 如今日这般来给自己送情报的,没有一个真实原因是很难令人相信的,极有可能是多尔衮的手段。 不过多尔衮可以用人不疑,来者不拒,朕自然也能做到。 朱慈烺想了半晌,指甲在椅子上不断敲打,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肯定的问道: “这个叶亭秀,有没有人认识?” 韩赞周一直在等,等着看皇帝到底是肯定还是拒绝的态度,所以也没先吱声。 现在他听出来了,皇帝的意思是有些想利用这个机会的,那么这个拍马屁的机会,自己也就得利用好。 于是他道:“回皇爷,叶亭秀这个人,奴婢只知道是崇祯年间的进士出身,一直在山东做官,其他的奴婢也不知道。” 见朱慈烺“哦”了一声,目光有些失落,韩赞周想了想道:“不过陛下,奴婢认识他的同乡。” “哦?是谁?” 朱慈烺没有看出来韩赞周话中邀功请赏的意思,眼前一亮的样子,也被后者发现。 韩赞周微笑说道:“此人叫马吉翔,在崇祯朝曾是锦衣卫千户,派往山东监察官员的。” 马吉翔!? 上奏疏的叶亭秀朱慈烺不认识,但他这个同乡,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了。 马吉翔这个锦衣卫千户的出身,实际上是编的,就是个见机想捞好处的屁民。 毕竟现在这个年头,前太子的身份都能作假,凭借有用情报,说自己是前朝锦衣卫千户,这又有什么难的。 至于朱慈烺,也根本不在乎他这个身份到底是真是假,只要能为自己所用就行了。 这个马吉翔,在历史上的名声不怎么好,可以说是奇臭无比。 像是马士英、马吉翔这些奇臭无比被归类为逆臣的人,都是抗清至死,宁可一路陪着颠沛流离也绝不降清。 如王铎、李沾,这些天下间著名的大贤,清流人士,却反而是在清军兵临南京时选择抛弃曾经的皇帝去剃发易服。 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 明史上说马吉翔贪财好色,结朋好友,以作同党,嚣张跋扈于地方上横行不法,把他和马士英、阮大铖共同列入“奸佞传”。 谓是马吉翔“为人贪鄙无远略,复引用朋党,日事报复,招权罔利,以迄于亡”。 还有人说:永明之有吉翔,犹福王之有士英矣。 而就是这样一个在史书中说的一无是处,大奸大佞之人,却大明朝忠心耿耿,对永历帝不离不弃,直到战死。 历史上,一群东林大贤,居于庙堂无非是夸夸其谈、争权夺利,谈到国势时却束手无策。 他们终日满口的仁义道德,国势难为却一毛不拔,清军炮口对准,便无一例外地倒戈剃发。 顶着如此丑恶名头的小人马吉翔,却一路追随皇帝颠沛流离,毫不吝啬的捐献资产,帮助朝廷渡过难关。 咒水之难,他更是统领最后的一群锦衣卫,在护卫永历皇帝时全部战死。 这样的人,到底是忠是奸,是恶是佞? 难道永历皇帝朱由榔是个十足的傻子,明知身旁摆着这样一个大奸大恶之徒,还要一直重用? 这还真的不好说。 明史上说的大贤基本都名列贰臣传,于大明是彻底的叛徒,这个所谓的大奸大恶之贼,朱慈烺得亲自去试试。 朱慈烺想了想说道:“既然这个马吉翔认识叶亭秀,你召他到鸡鸣寺见朕。” 当晚,马吉翔来到鸡鸣寺,远远一进来,便山呼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的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参见陛下!” 朱慈烺一眼就看出这个人以前绝对不是锦衣卫千户出身,不然不可能连礼节都搞错。 不过,自己不也不是真正的朱慈烺么? 先不管这些,看看这个明史中的奸恶之徒,于自己好不好用? 朱慈烺盯了他好一会儿,直至他冷汗直冒,胆虚不已,才是冷冷问道:“朕听说你认识这个叶亭秀?” “他写的这封投诚疏,你觉得是真是假?” 马吉翔接过来随便扫了一眼,便是说道:“启奏陛下,小的与叶亭秀是同乡。” “他先降顺后降清,据小的对他了解,定是在清虏那头不受重用,这才想要投奔大明,图个前程。” “该是可信。” “该?”朱慈烺眼眸直射过去,又看得马吉翔有些慌乱地低头下去,说道: “朕要的可不只‘该是’可信,朕要的是确切消息。” “既然你从前是先帝任命的锦衣卫千户,于山东未降清虏便是有功,朕追复你的原官,仍任本朝的锦衣卫千户。” “你去山东,把这件事搞清楚,若是有功,朕不吝封赏。” 最后四个字,使得马吉翔心中直痒痒,连忙拍胸脯保证:“陛下放心,小的这就去山东找他,验证真假。” 第三十五章:江淮局面 扬州。 扬州位于江淮要地,是全天下有名的富庶之地,战略位置更是险要,乃是清军攻打南京的必经之地。 一旦有失,清军便可直抵南京。 所以历史上,是江北四镇中兵将最为雄厚的高杰部驻守在扬州,但问题是,高杰早在四个月前就死了。 历史上睢州之变,高杰奉命组织北伐,想要收复山东,却被叛将许定国出卖诱杀于酒席,向清虏献头请功。 高杰死后,其部下群龙无首,这本来是当时弘光朝廷招抚其众,收回兵权的大好时机。 但是咱们的史阁部,却错过了这一大好时机。 高杰的妻子邢夫人机智有谋,高杰经常对人说:“邢有将略,吾得以自助,非贪其色也。” 意思就是夸他老婆有大将之风,才智还在容貌之上。 邢夫人也常私下劝高杰归心南明,抗击清虏,高杰这个人虽然桀骜不驯,对邢夫人却是言听计从,于是开始礼敬史可法。 后来高杰死于睢州,其部下闻风而来,欲要血洗睢州报仇,史可法前来调和,但已经无法阻止。 邢氏为避免百姓遭受无妄之灾,让高杰之子高元爵当众拜史可法为师,以威慑众将。 要是史可法能当机立断收了这个送上门来的少帅徒弟,高杰的部众也许就会归顺南京。 但这时候,高义的史阁部犯糊涂了。 史可法虽然一直安抚高杰,但其实本质上是看不起这些带兵的武夫,一听说高元爵要拜自己为师,更是百般的推脱。 高杰一死,本来其部众四散离心,已经很难受当时的弘光朝廷约束,再加上史可法这样一做,使得高元爵和邢夫人当众丧失威望。 最后就连高元爵也难以驾驭原本其父的部下将领,这些人知道史阁部其实是看不起他们,于是恼羞成怒,在睢州屠戮一通,四散而走。 最后大抵都是降了清,使得在江北清军的绿营兵力骤然增加四至五倍之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江淮的局面一直难以打开。 府衙。 一匹快马自南京而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史可法,督师年逾,毫无建树。 今朝廷定策联寇逐虏,欲复山东,更百般阻挠,于国策不容,但念忠心耿耿,碌于国事。着革职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巡抚江淮,仍督四镇兵。钦此。” 史可法匍匐在地,久久未起。 他怎么也没想到,新皇帝居然与内阁意见统一的这么快,按说这种圣旨,内阁不是不应该发的吗? 就算内阁同意了,六部也没意见? “史阁部!” “阁部,朝廷这是在自毁长城啊,我等要谏言陛下,恢复阁部的官职!” 一时间,群情激愤。 史可法在扬州还是很得人心的,为避免在这种时候人心动荡,所以朱慈烺还让他继续守在扬州。 但实际上,史可法是挺想回南京的。 当初他之所以自请督师江淮,就是因为在朝中党争失败,被排挤出来的。 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是肯定要回去的。 史可法默默起身,缓声说道:“臣史可法,遵旨!” 这是经过内阁票拟的郑氏大明圣旨,史可法以忠义立身,中旨要是有名义还可以驳回,圣旨他是不得不遵的。 这也是朱慈烺为了防止史可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特意找内阁去统一的意见。 “新的督师是谁?”史可法将圣旨拿在手上,转头问道。 缇骑似乎也不愿招惹这位名气响亮的史阁部,笑着说道:“回阁部的话,是召了四川的堵胤锡督师江淮。” 堵胤锡…… “那兵部尚书又是何人?”史可法说道:“我倒是想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 缇骑听出他语气颇有些冷嘲热讽,心下嘀咕,莫非人称史阁部的前督师,就这点气量? 不过面上他依旧谄媚的笑着回道:“朝廷会推起复了前兵部左侍郎朱大典,来做兵部尚书。” 朱大典…… 这两个人,史可法虽然不屑,但是没话可说。 首先朱大典是他的好友,虽然心里妒忌,但面上还是得恭喜一番,毕竟宰相肚里能撑船嘛! 其次这两个人都是身上有军功的文臣,一个做督师一个做兵部尚书,都是威望足够。 堵胤锡在四川督兵,与四川道王祥、四川总兵曾英在今年不断击溃大西,收复了许多失地。 朱大典更别说了,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早在崇祯年间就在山东督兵平定了登莱之乱。 说起来,孔有德还是他的手下败将。 听着周围官僚讨论朝廷对待他的不公,史可法冷笑:“别再史阁部这么叫了,现在我只是一介巡抚。” “称作抚台吧!” “啊这…”数名属官都是对视几眼,这位史阁部的内心想法到底如何,众人可都看得明白。 话是这么说,那是人家谦虚,自己该怎么叫还得怎么叫。 ...... 由于甲申事变以后,各地局势变化甚快,加上弘光立国一年,毫无建树,以至于现在各地总兵遍地,连总督、督师也不再新鲜。 在山东一地,就有大顺、大明两个正选总兵,还有三个巡抚。 其中大顺的总兵是赵应元,现在有两个叫赵应元的,其中一个是在北京降清的,第二个就是李自成任命的这个山东总兵。 大明委派的仍是崇祯年间的山东总兵刘泽清,不过这货现在已经身为江北四镇之一,因定策功封东平伯。 虽然刘泽清仍为山东总兵,但他的部下却并不在山东,这小子怕死,在听闻清军入关后,便直接跑到江淮来了。 历史上崇祯十七年,刘泽清才升至山东总兵,大顺军迫近北京时,崇祯帝单发圣旨让他率部火速入卫京师。 但刘泽清不敢与大顺军为敌,谎称坠马受伤,拒不奉诏。 不久大顺军进入山东,他带领主力向南逃至淮安,在南京诸臣商议立君的问题上,他起初迎合东林党人钱谦益、吕大器等主张拥立潞王朱常淓。 后来黄得功、高杰、刘良佐和马士英已经决策拥立福王朱由崧,刘泽清立即摇身一变,加入了拥福的行列,成为定策四镇之一。 听到史可法被撤的消息,刘泽清是有些担心的。 因为史可法督师江淮多年,他是个什么秉性,四镇将领多已经摸透,明白史可法不可能控制得住局面。 高杰在时,由于他部下兵多将广,四镇还听从史可法的督师檄令。 高杰一死,史可法拒绝其子高元爵的拜师,更是在四镇兵将面前暴露出了看不起武人的内心。 从此以后,四镇兵将对史可法多是明面尊奉,实不从调,忠义如黄得功也多次手撕督师檄令。 对此,史可法也束手无策。 历史上多铎处理好山东以后,于五月南下扬州,史可法就曾多次檄令江淮诸镇兵云集杭州。 但真实情况是,没有人来。 史可法在睢州对高元爵的举动,已经失了人心,就算这次朱慈烺不撤了他,这个督师也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所以在淮安的刘泽清听说史可法被撤了,第一个感觉是忧心。 这个新上任的堵胤锡,据说是有点本领的,能在四川让四川明军对他俯首帖耳,说明这个人不简单。 刘泽清土皇帝日子没过够,自然担心地位受损。 推心置腹的一些话 很不想说这个消息,但最终还是要面对。 今天下午收到的消息,基本不会再有推荐了…… 其实这本准备得相当充分,《南明史》翻了一遍又一遍。 由于对南明的怒其不争,石头一直都想写一本南明,但实在是太小众了,一直没敢动笔。 这次开这本《赝天子》,实际上标准已经放得很低了,不求三江,上到分强有五百订就好。 但目前的情况是,首轮就挂了,编辑说上周是只差了两个追读,被淘汰得很可惜。 现在多写了一周也没有排到…相当于已经宣告死刑了… 石头说过,我是兼职,有本职工作而且还不是很清闲,所以不会去为一本成绩比较差的书,去写一年甚至更久,把它完本。 背负着房贷、车贷还有家庭,自从写书,石头几乎就没有什么个人时间了,除了工作以外,全都交给了写作。 还请各位尽量理解吧! 如若不然,也不会选择在希望渺茫的时候再写这一周了。 汇报一下《赝天子》目前的成绩吧,收藏1100,追读120+,首订比其实是真的不错。 如果是在前两年,石头还会比较高兴,将这本真的写到最后,但现在已经不是石头一开始写书的年代了。 入行四年,现在网文行业内卷相当严重,一个推荐位十几甚至二十几本书在争。 没有推荐,首订比再高也没有办法继续涨收藏。 其实上周以两个追读的微弱差距被淘汰的时候,编辑就已经暗示让我不再写了。 但石头还是选择继续写一周。 说这么多,不是吐槽什么,也不是抱怨什么,是真的感觉对不起期待本书下文的各位。 如果真的真的有一点点办法,石头都不会选择随意的切掉一本精心准备的书。 新书从今天已经在准备了,打算再写一本土木堡。 书名还没定,简介也没定,预计20号左右发布,会提前在这里发单章告知,希望这次会走得远一点吧。 祝愿看到这里的各位,前程似锦,万事顺意。 新书真的很需要大家的呵护。 【最后特别感谢逍遥、小赵、然然、仗剑各位每天的投票,还有打赏支持,真的很可惜,石头也是五味杂陈】 崛起的石头于2022.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