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火炖离婚》 慢火炖离婚 第1节 ?  慢火炖离婚 作者:马小如 简介: 苏酥毕业聚餐时玩真心话大冒险,跑去问江以北要不要和她结婚。 江以北也喝多了,一口就答应了,两个人领完证各奔东西。 三年后他们旅行离婚,江以北说是因为无聊而已,苏酥说正好一起找乐子。 房车、旅途、荷尔蒙、暧昧...... 成年人的世界里,不走心的快乐比比皆是。 第一章 “在吗?最近有时间的话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家里一直在催我相亲。” “在吗?最近有时间的话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家里一直在催我相亲。” 苏酥发完微信连忙放下手机,好像是在扔掉一颗烫手的山芋。 她目光却仍盯着聊天界面里对方那个黑了吧唧的头像,不知不觉开始数着分秒等待对方的回复。 好黑啊,这背影是个什么玩意? 盯久了,苏酥不知不觉在脑海里开始嘀咕。 头像一看就很敷衍,像是截了一块黑屏直接凑合用的,到是跟头像主人那一身不着边际的气质有点异曲同工的意思。 反正苏酥从来就没看明白过这人,以及他的微信头像。 这是苏酥大学校友江以北的微信头像,在她手机上那一长串微信消息里沉底了将近三年,只在去年春节时冒出一条拜年的信息,看样子还是群发的。 出于礼貌,苏酥从一堆群发的拜年信息里挑挑拣拣,找了一条喜气洋洋又不是特别接地气,热情洋溢又带几分公事公办味道的信息,又确认了好几遍这条信息充满了群发的气质之后,才回给了对方。 意料之中的,江以北没有再回复。 苏酥也没有主动找过江以北,直到这次发信息给他。 苏酥这次之所以主动联系江以北,是因为两个人三年前做的这件荒唐事总要有个了结。 她和江以北不是情侣,领证是因为毕业前聚餐时玩真心话大冒险,苏酥抽到的题目是向现场一个男生求婚,苏酥醉得不轻,跑去问江以北要不要和自己结婚,江以北大概也喝多了,张口就答应了。 围观群众里人才辈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班委天亮就弄来了两个人的户口,两个醉鬼被乌泱泱一群醉鬼簇拥着跑到婚姻登记处领了证,领完证第二天就各奔东西了。 两个人都没急着去办离婚,保持了三年互不相干的夫妻关系。 苏酥的结婚证躺在衣柜里,没妨碍她交了两任男朋友,两任都是没多久就分了。 苏酥挑男人的眼光被江以北吊得有点高,不太好找。 在北京工作三年,苏酥的事业和个人问题都没有什么起色,妈妈催她回老家的频率愈发高了。 她不断劝她回老家考个公务员,相亲,结婚,安安稳稳过日子。 苏酥已婚的事一直瞒着父母,最近她又多了一件事瞒着父母,那就是她辞职了。 她也觉得生活需要改变,但不知道是应该逆流而上还是急流勇退,索性辞职做个背包客,出去玩上一年半载再决定。 想到自己今后的人生可能一眼就望到头了,苏酥突然就很想浪一把,浪完可能就要踏踏实实过日子了,这并非她所愿,但人生好像也没有很多路可以选。 这件事她只和柳昆池说了,两个人大学时住同一个寝室,毕业后在北京合租了两年,柳昆池今年刚回云南老家。 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微信提示音。 苏酥连忙抓起手机看了眼,是江以北的回复,简单一个字。 “好。” 苏酥等了一会儿才状似随意地回复:“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江以北:“你定吧。” 苏酥想了想,回复:“明后天可以吗?” 江以北:“下周可以吗?我到机场需要些时间。” 苏酥回了一个好,放下手机之后愣了会儿神,心想去机场需要很多天,这家伙是跑到无人区了吗? 他们两个都是微信朋友圈社交恐惧症,从来都是只给别人点赞,不给自己发动态,所以如果不是刻意关注,三年下来几乎可以做到对彼此的情况一无所知。 苏酥也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柳昆池和宁涛是情侣,宁涛又是江以北大学室友,苏酥即使刻意忽略,也免不了从柳昆池那里听到些江以北的事情。 苏酥知道江以北毕业之后去国外留学了,前年听柳昆池说他画的蒙眼女孩系列火了,去年听柳昆池说他回国了,今年听柳昆池说他自驾跑了大半个中国。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人一车,大漠落日的画面,不由觉得他日子过得真爽。 转念一想,或许并不是一人一车呢…… 他那种级别的色相,又是个玩咖,至今单着的可能性太小了。 她放下手机,继续抱着笔记本电脑查旅行路线,她想去的地方很多,准备先去云南找柳昆池,有柳昆池这个本地人帮她规划行程,可以避免很多网红打卡点的坑。 去完云南苏酥还想去四川,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想去西藏和新疆,如果可以再远些的话,她想穿越国境线,去芬兰看极光。 当然只是想想就算了,因为经费有限,又是单身一人,苏酥知道自己不可能走那么远。 一个星期后,苏酥没有等来江以北,而是等来了江以北的一条微信。 “要不要试试一起旅行?” 苏酥觉得有点可笑,回了他一个问号。 江以北:“开玩笑的。” 苏酥想到这个没溜儿的人,忽然起了一丝跟他较真的兴趣。 她回他:“我当真了。” 江以北:“等我来接你。” 苏酥眼觉得挖苦他好像也没什么快感,于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苏酥:“你当真吗?” 江以北:“骗你是狗。” 苏酥热血上头,回他:“我等你。” 江以北:“等我一个月。” 苏酥意识到事态好像有点严重了。 为什么要和他一起旅行,抽疯吗? 于是她给了他个台阶下:“别开玩笑了,我们这算什么?旅行离婚吗?” 江以北:“不敢吗?” 苏酥脑子嗡的一响,几乎能看到他此刻唇角那抹混不吝的笑,带着丝挖苦,又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好像这世上所有的真心,都只值得一声漫不经心的嗤笑。 她忽然就不想给这货台阶下了。 苏酥:“旅行离婚,我等你。” 江以北:“ok。” 一个月后,苏酥拉着行李箱走出单元楼,她没让江以北来小区里接她,自己拽着行李箱走向小区门口。 今天是个艳阳天,午后的阳光炽烈而奔放。 沿着楼下的鹅卵石小路走了一段之后,苏酥回头望向自己租住了三年的房子,找到了经常远眺四环夜灯初上的那扇窗户,窗台上摆着几盆多肉,还有一只精美的八音盒。 她出门前把房子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这些年添置的小饰品都送给了房东,只带走了沙发上那只洗旧了的玩偶猫。 晴空下那扇小窗静静目送着自己,苏酥朝它挥挥手,告别了生活了三年的小屋,也告别了三年初入社会的时光。 这三年里,她换了两份工作,第一份工作是网站文字小编,第二份工作是短视频策划,第三份工作是网络剧编剧。 一年前转行做编剧时,提起工作和梦想,苏酥简直可以滔滔不绝,现在的她梦想还在,但很多话却懒得说了。 三年的职场生涯,她有很多不甘和不解,也体会到父母希望她回老家生活,安安逸逸地度过一生或许是有道理的。 因为向着理想奔跑和枕着安逸躺平的结果,对于普通人来说有时候好像并没什么分别。 苏酥甩了甩披肩长发,留给小窗一个潇洒离开的背影,想不明白的问题就等旅行时候慢慢想吧。 旅行结束后,是回到怪相丛生的职场继续鬼打墙,还是回到小城里结婚生子,安逸地度过余生,苏酥希望那时候可以找到答案。 她不求答案的正确,想求的是内心的笃定。 第二章 这就是成年人相处的优点所在,想说的可以不说,想问的也可以不问,想要不尴尬就可以不尴尬。 江以北这个人怎么说呢,绝非良善。 苏酥这个人怎么讲呢,亦非善类。 她长了张初恋脸,却早忘了自己初恋是谁。 让人第一眼就误会她纯情,实非她有心之过。 她大四那年把江以北勾上了床,欢愉太甚累得睡过了头,第二天匆匆忙忙赶着去参加一场面试,把江以北扔在了脑后,酸着两条腿打车去了招聘单位。 大概是沾了他深厚的福泽,苏酥那天成功应聘上一家网络媒体的实习编辑,半年后大学毕业时转正,搞定了她的第一份工作。 想到江以北正站在小区门口等她,苏酥心情稍微有点复杂。 一起旅行,他图她什么,她又图他什么呢? 还不是男女那点事。 苏酥漫不经心看了眼小区人来人往的大门口,视线轻易锁定在一个身高惹眼的男人身上。 他正抄着兜站在门口看她,不知看多久了。 慢火炖离婚 第2节 苏酥朝他抬抬手:“嗨......” 江以北走过来接过苏酥的箱子,朝她笑了笑说:“好久不见。” 苏酥:“是啊。” “先上车吧。” 江以北拎着箱子,带苏酥朝路边的一辆房车走去。 苏酥抬头看到房车,整个人震惊得原地愣了几秒才跟了上去。 一辆樱花粉色的房车骚包地停在路边,苏酥不确定地左右看看,再没看到第二辆房车。 r 大校草江以北,肩宽腿长头发短,行走的荷尔蒙,三年来开着辆粉色小房车浪迹天涯的吗? 苏酥脑海中的一人一车大漠落日突然就惨不忍睹了…… 江以北回头看到苏酥对着车身一脸惊骇的样子,额角抽了抽,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一言难尽。 两个人上了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对开的小雏菊窗帘,窗下是一张樱桃木色的小方桌,上面摆着只白色的小花瓶,两侧相对的沙发上一边摆着一个同款小雏菊抱枕,扑面而来的小清新惊得苏酥虎躯一震。 她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心里纳闷这三年江以北究竟经历了什么? 江以北在苏酥身后轻咳一声,吊儿郎当的一个人难得显出一分尴尬,“你随便参观一下吧,箱子里的东西一会儿可以放进储物柜里。” 苏酥点点头,好奇地打量着房车里的空间。 “那我先把车开走了?去哪的问题咱们稍后商量。” 江以北征求苏酥的意见。 苏酥点点头,看着江以北略弓着腰走进前面的驾驶室。 房车里空间其实挺大的,苏酥站着跳一跳都没问题,江以北却总有点险些撞到车顶的感觉。 苏酥突然注意到江以北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 t 恤背后好像是一幅手绘的狗头。 “老川普?” 苏酥迟疑一秒,叫出江以北那只老金毛的名字。 江以北已经坐在驾驶座上了,回头对苏酥说:“走了,今年一月份在海南走的,过了个暖冬,走的时候很安详。” 说完发动车子,缓缓开了出去。 苏酥嗯了一声,有点唏嘘。 老川普是江以北大四那年收养的一只流浪狗,其实准确地说是苏酥捡到的,可宿舍不让养,柳昆池就让他男朋友帮忙给想办法,江以北家在北京,柳昆池的男朋友就把老川普交给江以北养了。 时间不等人,也不等狗。 抛开房车主人在审美上对小清新的迷之偏好,江以北这辆车内部装修很舒适。 与入户门对着的是一组面对面的沙发,中间一面小桌子,乘车的人在行驶途中可以坐在这里喝点东西,看看窗外的景色,或者用笔记本电脑做点事情。 窗户上面是一排储物柜,窗两边各有一排小置物架,可以放些咖啡茶叶或是零食以及其他一些小物件。 苏酥看着置物架上一小盆粉蓝相间的干花,不由得朝驾驶座的方向看了一眼,由于视线被遮挡,苏酥只看到他搭在方向盘上一截精壮有力的小臂。 苏酥淡淡收回目光,继续好奇地四下打量。 沙发后面是个冰箱,冰箱对面是厨房,虽然空间很迷你,但是洗菜池,灶具,微波炉一应俱全,一旁置物架上摆放着油盐酱醋,很有生活气息。 厨房右手边是个干湿分离的卫生间,虽然空间不大,但是设施很齐全,规划布局也很合理。 镜子一侧的置物架上放着一瓶很精致的香薰,苏酥担心开车时瓶子会翻下来,用手碰了碰,发现瓶子是固定在置物架上的。 车的尾部是一张空间还挺大的床,上面铺着条淡黄色小格子的针织棉被子,摸着软软的。 床前是一扇推拉门,关上以后就是个独立的小卧室。 苏酥问江以北:“这张床是给我睡的吗?” 江以北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了苏酥一眼,随口嗯了一声。 苏酥:“你睡哪呢?” 江以北:“驾驶室二层也是个床。” 苏酥说声谢谢,这才注意到副驾座位后面确实有个爬梯通向上面的床铺。 苏酥继续参观自己的床铺,她看着床边的一排储物柜问:“我可以用哪个储物柜?” 江以北:“床边的都可以。” 苏酥把箱子拉到床边,把箱子里的衣物和个人用品整理进储物柜里,她担心房车储物空间有限,所以收拾行李的时候尽可能的精简,带不走的东西暂时不敢寄回家,都寄到了柳昆池那里。 她把衣服,洗漱包,笔记本电脑,几本书和其他一些杂物放进两个柜子里,发现还有很多储物空间没用上。 苏酥以为需要自备床上用品,所以带了一个枕头和一床夏凉被,她看了看江以北给她准备好的被子和枕头,恍惚想起这人对女生其实一直挺细心的。 她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叠一叠放进储物柜里,准备换洗的时候用。 最后把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的玩偶猫也放进了柜子里。 整理完东西,苏酥看了眼窗外,发现房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驶出了市区,正沿着好像是省道的路向前行驶,路两边是绿荫遮天的大树,蓝天白云,成片的果园,看上去很舒服。 苏酥走到前面坐上副驾驶,问江以北:“这是去哪啊?” 江以北:“平谷有个房车营地,今晚住那边可以吗?” 苏酥:“可以。” 这一个月她其实做了些房车旅行的攻略,但和江以北在外面跑了三年的经验是没法比的,所以干脆听他安排就好。 “这几年谈男朋友了吗?” 江以北随口问她,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在问她吃早饭了没有。 苏酥:“谈了两个,太忙,没成。” 她问江以北:“你呢?” 江以北戴着墨镜的侧脸没什么表情,漫不经心地说:“没有。” 这很像他,只玩不谈。 苏酥没再往下问。 这就是成年人相处的优点所在,想说的可以不说,想问的也可以不问,想要不尴尬就可以不尴尬。 一个屋檐下,也可以各自据守。 滔滔不绝,也可以只字不交心。 第三章 她没解释,淡淡一笑说了句:“有备无患。” 苏酥抱着双臂,看着窗外后退的风景,短裙下一双雪白的长腿悠闲地交叠着。 江以北余光落在这双腿上。 忽然想起她皮肤好像很薄,扶着撞一会儿,就有了淤青。 江以北收回视线,淡淡看向前面的路。 傍晚时分,车停在了一处青山绿水环抱的山坳里,江以北回头对苏酥说:“到了,要不要下去看看?” 苏酥点头,外面满眼青翠,隔着玻璃都能感觉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 两个人下了车,一阵清凉的山风扑面而来,夕阳在草坪上洋洋洒洒涂了一层浓浓的金色。 苏酥由衷地说:“真舒服啊。” 距离她上次旅行已经半年过去了,苏酥几乎快忘了自由自在的空气是个什么味道。 她打量四周,看到零星几辆房车,离他们最近的一辆房车还支着遮阳棚,一对儿夫妻在遮阳棚下烧饭。 苏酥问江以北:“这里你之前来过吗?” 江以北点点头:“来过一次。” 苏酥:“这边有什么好玩的吗?” 江以北想了想说:“有个人工湖,傍晚时候还挺好看的。” 苏酥:“转转去?” 江以北点点头,锁上车门,带着苏酥朝湖边溜达过去。 他们走到湖边时略有些晚了,夕阳只剩余晖,尽数铺洒在湖面上,微风一阵阵吹过,湖面上的夕阳便揉碎在粼粼水波里,化成星星点点,渐渐消失在暗淡下来的天色里。 真的很美。 两个人静静看着湖水,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苏酥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 从前宿舍里的女生讨论他的长相时,说他有点像某个明星。 苏酥觉得有点像,但又很不像。 他有自己的味道,不是哪张明星脸能形容的。 喜欢他的女孩最迷的应该还是他身上那种很难形容的气质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很特别。 苏酥原本以为他是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弟,后来才知道这个人考进本校艺术学院时专业课和文化课都是第一。 苏酥的学校是个综合类重点大学,但其实这所学校的美术专业也很强,不输央美。 据说江以北也被央美录取了,因为喜欢的导师在本校,所以没有选择央美。 苏酥平时在学校基本上见不到他人,是因为他几乎没出过画室。 大三那年他和刘亦云老师办了联合画展。 总之是个想低调都没法低调的人。 刚入学那会儿,女生寝室卧谈会免不了会讨论学校里几个出挑的帅哥,苏酥不知道别的寝室怎么样,在她们寝室,江以北被提到的频率是最高的。 最开始大家讨论他的身材和长相。 过一阵子开始讨论学校哪个美女能把他拿下。 慢火炖离婚 第3节 再过一阵子开始讨论怎么谁都撩不动他,这人会不会是性别男,爱好男。 又过一阵子,不知从哪传来的小道消息,大家开始讨论他的家庭。 他妈妈是林小枫,这个名字在十年前是有些知名度的,她演过几部电视剧,算不上大明星,但是对普通人来也已经很有戏剧性了。 江以北是她二婚跟一个荷尔蒙能杀人的摇滚歌手生的孩子,后来摇滚歌手出轨一个粉丝。 林小枫三婚的时候,江以北当的小花童。 这就解释了他引起普通人纷纷侧目的长相和气质,也解释了迄今为止没人能撩动他的原因。 有林小枫那样的娘亲,江以北的审美从娃娃时起大概就被钉到平流层上。 再加上有那样抓马的爸妈,江以北对婚恋这个话题一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凡间的快乐他大概是真的没法感知,想来也是一场悲剧…… 苏酥看着江以北清俊的侧颜,想起领证那晚两个人酣畅过后,江以北问她的那句话。 她觉得自己此情此景下,是不是也应该问他句什么。 “江以北……” “嗯?“ 男人转过头看向苏酥,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苏酥:“为什么叫我一起旅行?”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好歹还是要走个过场问一问的。 江以北笑了笑说:“你想听到什么原因?” 苏酥:“是我在问你,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江以北:“因为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答应。” 苏酥淡淡一笑,“无聊呗,还能是什么原因。” 江以北淡淡勾唇,“巧了,我也是。” 苏酥:“挺好,结伴解闷了。” 江以北:“旅行快乐。” 苏酥也笑,眼底卧蚕明显,“离婚快乐。” 苏酥和江以北在营地里的饭店吃了一顿其乐融融的晚餐,别看是要离婚的两个人,抵不住俊男美女笑语相迎,比热恋中的情侣还赏心悦目。 吃完饭,两个人沿着凉风习习的湖畔走回房车,路上碰到一个卖桃子的大爷,说这桃子是自家后山上最早熟透的一批,苏酥捡到宝似的买了三斤。 回到车上,江以北先忙活了一阵。 苏酥看他从车后面的储物箱拿出电线,用一旁的充电桩给车充上电,然后又拿出一卷软管给车加水。 加满水之后,江以北回到车上,对苏酥说:“今天水比较充足,可以多洗一会儿澡,路上如果不方便加水的时候就只能简单冲一下,或者去住酒店也可以。” 苏酥点点头,突然觉得房车空间好小,小到两个人根本没法无视对方的存在。 苏酥指了指沙发说:“商量一下旅行的事吧。” 江以北点头说好。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江以北两条长腿放不进桌子下面,只好一条腿大剌剌在桌腿外面敞着。 苏酥从包里拿出一支圆珠笔和一个小记事本,翻开记事本,一支避孕套出现在眼前。 她有点无语,把套子放回包里,没看江以北的表情。 江以北挑眉,唇角勾了勾,没准备放过她。 他说:“你考虑的还挺周到。” 苏酥抬眉看他一眼,细长的手指将一角翘起的纸页抚平。 这套子是有次她逛超市路过成人用品区时,一个推销新品牌的超市员工递给她的,说是超薄延缓。 苏酥接过套子放进包里,时间一长就忘了。 她没解释,淡淡一笑说了句:“有备无患。” 第四章 她还是老样子,眼睛很纯,目光能看进你心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求欢。 两个人开始谈正事。 “旅行的费用......” 苏酥想了想说:“我们 aa,但因为车是你的,所以我多承担一部分日常开销。” 江以北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无所谓地说:“随你。” 苏酥:“先跟你说明一下我的经济情况,这三年我收入虽然不算低,但花钱没什么规划,所以存款不多,大概只够穷游的,可能要委屈你降低一点食宿标准迁就我。” 江以北:“没问题。” 苏酥:“那我先转给你一万,你出八千块就行,我们把钱放进微信或者支付宝钱包里,所有花销就从这里面出,不够了再补。” 江以北:“好。” 苏酥在记事本上记下两个人的钱数,抬头对他说:“以后花销我就记在这个账本上。” 江以北无所谓地点点头。 “分工的话,我没有什么旅行的知识,也没开过房车,所以每天计划行程和开车要辛苦你了,我负责三餐和车里的卫生。” 江以北:“好。” 苏酥:“路线,我们商量一下吧。” 江以北:“去云南的话,从北京出发可以直接开到大理,也可以边玩边走,沿途可以路过西安,汉中,广元一些地方。” 苏酥愣了愣,问:“我跟你说过想去云南吗?” 江以北也愣了愣,旋即嗯了一声。 苏酥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跟江以北提过想去云南的事,大概是两星期前通电话时聊到的吧。 可她现在有些犹豫要不要去云南,她怕柳昆池见到他们两个会大惊小怪。 苏酥犹豫一瞬,说:“要不先不去云南了,我们去新疆和西藏吧?” 江以北:“新疆和西藏比较大,有常规路线和小众路线,你想……” 刚刚苏酥只是脑子一热随口说的。 她笑了笑,打断了江以北,“我随便说说的,新疆和西藏那么远的行程,如果真去的话这婚得离到什么时候呢?” 江以北混不吝地一笑,“反正我时间挺宽裕的,可以奉陪到底……” 苏酥挑眉笑着看他,“抱歉,我还要回去当社畜,没时间让你奉陪到底了。” 她问:“你有什么好玩的自驾游路线可以推荐码?” 江以北这三年差不多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去的又都是些人迹罕至的小众路线,他不知道女人说的好玩和他理解的好玩是不是一个意思,于是问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苏酥想了想说:“青海湖。” 她老家虽然是西安的,离青海算不上远,可她妈旅游喜欢南方,离得这么近都没带她去看过一次青海湖。 江以北:“我们可以走西北环线,青海湖,莫高窟,茶卡盐湖,雅丹地貌都可以看到。” 苏酥很早前就想去西北玩一趟,江以北的建议正中下怀。 苏酥:“挺好的,需要先研究一下去青海的自驾路线吗?” 江以北自己就是个活地图,尽管如此,他还是找来一张地图铺开在桌上,给苏酥指了指西北小环线和大环线的区别。 “西北大环线和小环线都经过青海湖、茶卡盐湖和张掖,但是小环线上没有莫高窟,大环线行程只比小环线多三四天,所以我建议走大环线……” 江以北手指点在地图上,苏酥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他手上。 他的手长得是真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丝冷欲的性感,握着画笔的时候更是难以描述。 天生就很催情。 江以北轻轻叩一下地图,苏酥回过神来,两个人目光触上,苏酥忽然问:“用吗?” 江以北:“……” 片刻后他心领神会,表情忽然晦涩难辨。 她还是老样子,眼睛很纯,目光能看进你心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求欢。 江以北嗤笑,“这么快?” 苏酥:“一个套,不用也浪费了。” 江以北憋屈在桌下的另一条腿也移到了过道上,漫不经心地对苏酥说:“过来。” 苏酥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 江以北伸手勾过苏酥的腰,两个人话不多说,直接吻在了一起。 干柴烈火,苏酥的衣服不知不觉全落在地上,胸前只剩瀑布般泄落的长发。 她跨坐在江以北肌肉结实的大腿上,他手抚摸到哪,她哪块的皮肤就烧起来。 坐下时他喉间闷哼一声,像喟叹。 苏酥被那声音撩得从头皮酥麻到脚尖。 物尽其用,两个人在沙发上做过一次之后,紧接着又到苏酥床上做了一次。 攀上最欢愉的时刻,苏酥手机响了。 苏酥跪在床上,瞟了眼来电显,是老高的。 这人可能是她未来的老板,浪头余韵未消,苏酥回头朝江以北抱歉笑笑,添了块红痕的手伸向电话,差点被江以北撞晕过去。 她只好忍着心焦等他完事。 江以北刚退出来,苏酥便趴到床上给老高把电话回了过去。 慢火炖离婚 第4节 “喂?老高。” 苏酥声音有点沙哑,转过头捂着嘴巴清了清嗓子。 看到江以北走到沙发旁,弯腰从地上拾起短裤,肩宽腿长公狗腰,身材妙不可言。 夜店头牌莫过于此。 苏酥忍住想吹一声口哨的冲动,转回头语气低沉正经地对老高说:“什么事啊?” 老高在电话那边问她:“跳槽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苏酥:“我已经从那边辞职了。” 老高:“最近手上有本子吗?” 苏酥:“在写一本,目前只有故事梗概。” 老高语气挺感兴趣的,问苏酥是什么题材的。 苏酥:“还是悬疑题材的。” 老高:“你去年那本魔鬼邻居其实挺出圈的,可惜没拍好,硬核悬疑里面被加了很多言情桥段,拍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在我这儿就不会这样。” 苏酥笑了,她对老高的许诺持保留态度。 老高是个资深编剧,算是苏酥在职场里遇到的贵人,他想把苏酥挖到自己这边,苏酥也很有可能会去。 其实老高写的剧本也捞快钱,市场上出现一部热剧,老高也会加入一窝蜂复制粘贴成功范例的队伍,他写的剧拍出来豆瓣开分平均都在六分以下,但照样不影响他一部一部地写,投资方一部一部地拍,观众一部一部地骂。 说到底是老高看明白了市场这点门道,他说自己是个商人,不是个创作者。 “最近女性题材挺热的,其实你也可以琢磨琢磨这个方向。” 苏酥笑了笑,调侃着问:“你给我时间琢磨吗?” 老高:“我给你时间。” 苏酥:“没有婆媳矛盾,没有家暴,没有手撕小三,没有鸡娃焦虑,没有扶弟魔,不写这些你们拍吗?” 老高:“女性题材不就这点事儿吗?” 苏酥笑而不语,她觉得女性题材应该不止这点儿事。 苏酥答应把故事梗概发给老高看看,他满意的话再写人物传记。 第五章 脱了衣服那么放得开,穿上衣服反倒拘谨了。 挂了电话,江以北已经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 t 恤短裤,一只手抓着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 他在车里习惯性地略弓着背,宽大的 t 恤上隐隐约约印出一截脊椎的形状,冷淡又性感,一点都瞧不出刚才有多欲。 他转头对被子里的苏酥说:“卫生间和卧室都可以反锁,镜子旁边的柜子里有新毛巾,吹风机在冰箱上面的柜子里。” 苏酥点点头,继续欣赏江以北的背影,直到他长腿蹬着梯子,利落地蹿到上铺,刷拉一声扯上了帘子。 苏酥转回头,感觉刚刚身体里草草收尾的余音从大腿到脚指头又缭绕了一圈,然后圆满收尾。 她从前就挺纳闷的,他们学校艺术生和普通文理生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多半艺术生身上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在人群里很有辨识度。 江以北又是其中最扎眼的一个。 苏酥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淋浴房墙上挂着水汽,空气里飘着沐浴露的味道,她身上又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洗完澡,苏酥细心地擦干卫生间,收拾起地漏上自己的头发,打开卫生间顶部的换气扇,然后穿上睡衣,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苏酥怕吵江以北睡觉,没好意思用吹风机,她打开床头灯,关上推拉门,先把笔记本电脑上的故事梗概发给老高,然后看了眼手机。 洗澡这会儿柳昆池给她发了几条语音过来,苏酥戴上耳机,逐条听下来。 柳昆池问她行程安排好了没有,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来云南。 苏酥打字回复:“柳柳,我行程有点变化,准备先去西北玩几天,等结束西北的行程之后再来云南找你。” 柳昆池很快回复:“为什么变行程了?” 苏酥不想把自己跟江以北旅行离婚的事告诉柳昆池,她编了个理由回复道:“老家有个表姐生小孩了,我准备先过去看看她。” 这也不算瞎话,苏酥妈妈老家是汉中的,爸爸老家是西安的,妈妈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爸爸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这些亲戚大部分都陕西,孩子们有的留在老家,有的和苏酥一样毕业后留在了北上广,总之是颇为枝繁叶茂的一大家子。 苏酥在西安老家这个堂姐是她大伯家的女儿,比苏酥大了三岁,跟苏酥感情很好。 尽管很不喜欢大伯母,但苏酥如果回西安的话是一定要去看看堂姐和她那小宝宝的。 苏酥聊了会儿天,又看了会儿视频,看着看着不知不觉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头发睡成了鸡窝。 苏酥摘下耳朵里塞了一夜的耳机,随手打开推拉门,探出鸡窝头。 江以北正打着哈欠从卫生间出来,t 恤松松垮垮,一脸还没睡醒的懒散样。 两人目光对上。 苏酥啪的关上门,坐起来愣了几秒。 昨晚有多放得开,现在就有多尴尬,所以说约炮的男女还是要尽量避免向对方说早安,因为一同起床的意义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比身体碰撞的意义还要莫测。 况且这人还有颜值碾压,会让人不知不觉在意起自己的形象。 苏酥压了压脸颊边翘起来的头发,发现压不下去,昨晚头没干就睡了,现在头发根根都很有自己的想法。 苏酥把乱发扎成丸子头,又用手机上的拍照功能当镜子理了理耳边和后脑勺上的碎发,选了条可纯可欲的薄款纯色针织长裙换上,这才打开了推拉门。 “早。” 苏酥朝江以北笑笑,她知道自己睡眼惺忪的样子也不难看。 “早。” 江以北也朝苏酥笑笑,两个人心照不宣,不提昨晚的事。 吃完早饭,苏酥洗碗,江以北清理车上的两个污水箱,然后又给清水箱加满水,检查一遍车况之后就上路了。 去往青海湖要经过山西,他们准备去看看云冈石窟,晚上住在大同。 苏酥没记错的话,江以北大二那年开学晚到了两个星期,据说是请假在云冈石窟写生。 去大同的路上,苏酥在手机上看了看云冈石窟的历史,又查了查导游讲解的服务。 这是苏酥从小跟爸妈一起旅游时养成的习惯,自然风景看看就行,名胜古迹必须听一听导游的讲解。 苏酥小时候被大人逼着听,长大以后才体会其中的趣味。 苏酥无意中点开了一个网页,发现竟然还有上千块的导游讲解服务,都是一些专业性很强的研究员,有的专业是宗教哲学,有的专业是文物修复。 苏酥还挺心动的,很想预约一位,可惜囊中羞涩,而且也不知道江以北愿不愿意把钱花在这方面。 两个人下午一点到达目的地,在景区外面吃了一顿刀削面,然后买票进了景点。 江以北没提找导游的事,苏酥也没好意思提,好在景区有扫码听讲解的导游服务。 谁知道一进景区,江以北就开启了自动讲解功能。 他两手闲闲抄着兜,边走边随口跟苏酥讲道:“云冈石窟是从南北朝时候开始开凿,最早是北魏,离现在有一千五百多年了,此后东魏,北齐,隋朝还有唐朝都重建过,辽金时期有过大规模的修复,元朝石窟没受什么破坏,明末清军入关时被毁,清朝顺治年间又进行了重修。” 苏酥被江以北随随便便就出口成章的专业讲解给震惊到了,一脸诧异地问:“你考过导游证吗?” 江以北轻轻笑了笑,解释道:“我大一整个暑假都泡在这里了,那会儿认识了一个搞文物修复的老师,一有空就给我讲石窟的历史,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苏酥笑着说:“难怪你没提找导游的事,我刚刚在车上还查到一千多一位的专业导游,不知道那样的老师会给游客讲些什么。” 江以北有些怀念地说:“他们会讲一般人接触不到的东西,我认识的那个老师不讲书本上能看到的,讲的都是一些考古的东西,还有建筑学的内容,洞窟修复方面的内容,只要你肯听,他能滔滔不绝从早讲到晚。” 苏酥听得心驰神往。 其实苏酥挺羡慕江以北的,痛快活,痛快累。 苏酥这几年累是够累的,却没痛快过。 天很蓝,阳光明烈,风里仿佛有时间的味道。 江以北想起什么就跟苏酥讲些什么,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进了云冈石窟的山门。 苏酥把手搭在眼睛上方,远看绵延的山壁,心里突然空旷下来,可以填进去很多很多古往今来的怀念。 他们只能游览一个下午,江以北直接带苏酥看了第五窟和第六窟之后,就去了五华洞。 他大二那年暑假一半时间都在这里写生,和一个壁画修复专家成了忘年交。 苏酥还在震惊第五窟里那个高度足有十七米的释迦摩尼雕像,又被第九窟里繁复的雕凿和壁画晃得眼花缭乱。 江以北把那时听到的东西挑有意思的讲了很多给苏酥听,以至于她整个参观过程嘴巴都惊讶得没有合上。 苏酥几可以想象得出那些文物修复专家是怎样小心翼翼给空鼓的彩塑和壁画灌浆,怎样把脱落的色彩一点点填补上。 她也不由自主地想象江以北抱着画板在神佛脚下低头静静写生的样子。 阳光普照,石窟幽静,他的笔尖可以画出千年的浪漫,可惜人却只是浪。 苏酥又想到,自己其实也很浪。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参观完五华洞的五个石窟,太阳已经偏西了,明亮的阳光掺上橘黄的色泽,给苏酥的视野涂上了一层温暖的蜜色。 两个人在炎热散去的晚风里慢慢走着,迎面有对情侣突然叫住他们。 女孩腼腆地问苏酥,“可以帮我们拍张合影吗?” 苏酥笑着说好,接过女孩的手机。 女孩跑回男孩身边,两人亲昵地站在一起,朝镜头比了个耶。 夕阳下的蓝天白云黄岩石壁太美了,苏酥帮他们拍了好几张。 女孩跑来接过手机,问苏酥和江以北要不要拍照。 苏酥笑着说:“不用了。” 江以北却笑着说好,把手机递给了女孩。 慢火炖离婚 第5节 “你们两个站近点啊。” 女孩朝苏酥和江以北比划了个靠近的手势。 苏酥站着不动。 江以北伸手搂过她的肩膀,感觉她明显僵了僵。 江以北不由嗤笑一声,在她耳边低声说:“脱了衣服那么放得开,穿上衣服反倒拘谨了。” 苏酥笑着瞥了江以北一眼,仰起脸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不也是吗?” 两个人笑着看向镜头。 夕阳下好恩爱的一对。 第六章 小时候要开心,长大后要体面。 两天后的傍晚,苏酥和江以北到了青海湖。 江以北把房车停在了紧邻湖边的空旷草地上。 苏酥趴在车窗上忍不住惊叹:“太美了。” 车刚刚停好,苏酥就迫不及待地跑了下来,前面就是静静的青海湖,整片湖岸线上只有他们两人一车,就好像这片湖水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 苏酥回头朝江以北笑笑,忍不住夸他:“江以北,你怎么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我不想走了,我想一直住在这里。” 潮湿的风从湖上刮过来,吹乱苏酥一头风情万种的长发。 江以北靠在车头点了根烟,朝苏酥勾唇笑笑。 她今天穿了条宽宽大大的连衣裙,裙摆长到脚面上,裙身是温柔的淡青色,只在领口和袖口点缀了一圈波西米亚风格的手工刺绣。 像从湖水里分了一杯颜色。 江以北抽着烟,沉默着看女人撒欢儿似的跑到湖边,转过身一蹦一蹦地朝他挥手,长发和长裙在风中猎猎起舞。 江以北朝苏酥抬了抬手,目光被她窈窕的身影牵着,一直牵到夕阳边。 天色逐渐阴沉,空气中泛起一丝潮湿的咸味,江以北朝苏酥喊:“回来吧,要下雨了。” “你说什么?” 苏酥朝他大声询问。 江以北:“先不离了行吗?” 苏酥:“什么?” 江以北:“我他妈还没想好。” 苏酥:“你说什么?” 江以北提高音量:“要下雨了。” 苏酥:“哦。” 她手里攥着一把小野花,蹦蹦跶跶地跑了回来。 刚上车,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苏酥笑着叫声好险,然后把花插在桌上的小花瓶里。 天色像千与千寻电影里的夜来,一秒钟漆黑不见五指,江以北关上车门,打开车厢顶灯。 苏酥意犹未尽地趴在车窗上向外张望,长裙贴在腰臀,勾勒出一段曼妙的曲线。 江以北移开视线,目光又触到女人修长的后颈,白瓷一般,在灯下泛着细腻的光。 他转身给自己接了杯水,随口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苏酥起身打开冰箱查看,他们到青海湖之前做了补给,现在车上水电充足,冰箱里也塞得满满当当。 苏酥转头问江以北:“要不我们吃火锅吧?” 外面冷雨敲窗,车里温暖安逸,还有比吃火锅更适合的吗? 江以北笑着说好。 江以北开了一天的车,苏酥让他去休息,火锅自己一个人准备就好。 她从冰箱里拿出豆腐和香菇,又在一旁的菜篓里找出白菜土豆和地瓜,小菜篓是今天下了高速之后在路边的菜农那里买的,藤编的茶褐色小篓子,又好看又能装东西。 他们这一路除了早饭在车上吃,另外两餐都是在饭店或是服务区吃的,苏酥不怎么拿得出手的厨艺还没有机会施展。 好在是做火锅,一个现成的汤底可以遮百丑。 江以北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打游戏,不知不觉的,他的手机音量越调越小,耳边都是厨房那侧细细琐琐的声响。 哗哗的洗菜声。 削皮器刮土豆的声音。 在案板上切菜。 打开橱柜拿盘子。 软底拖鞋走来走去的声音。 低低的自言自语。 “好像买粉丝了啊……” 打开橱柜找锅。 打开冰箱门又关上…… 江以北突然想起自己在罗布泊无人区过的那几夜,车里轰趴似的放着摇滚,还是觉得安静…… 江以北又输了局游戏,索性扔下手机过去帮忙。 菜准备得差不多了,江以北把白菜土豆地瓜豆腐一盘盘端上桌。 “喝点什么?” 他问苏酥。 苏酥:“喝点酒吧,庆祝一下。” 江以北眼皮跳了跳,预感她要庆祝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出来。 苏酥把汤锅端上桌,又端来羊肉卷和鱼丸,最后把拌好的芝麻酱端来,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准备好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江以北把汤锅连上电源,今晚车上不方便开窗通风,苏酥用了味道清淡的菌汤锅底,不一会儿,鲜美的锅底便咕嘟咕嘟烧开了。 苏酥打开啤酒举到江以北面前,笑一笑说:“祝我们离婚快乐。” 江以北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唇,举起啤酒罐和苏酥轻轻碰了碰,忽然觉得她好像真的挺快乐。 苏酥对于离婚的兴致还挺高,一瓶啤酒下肚就飘了,开始给江以北传授经验之谈。 “你知道吗?我见过好多离婚的,他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被柴米油盐打败了。” 江以北懒洋洋靠着沙发靠背,饶有兴致地说:“噢,是吗?” 在他跟前充当感情破裂专家,这姑娘大概不清楚他爹妈最擅长的是什么。 苏酥一本正经点点头,“嗯,柴米油盐磨死人,你知道牛郎和织女为什么感情好吗?” 江以北吊儿郎当地笑笑,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苏酥:“因为他们一年才见一次面啊。” 江以北忍俊不禁,拖着长腔哦了一声。 苏酥:“咱俩这也算柴米油盐了。” 她放下空啤酒罐子,伸手在江以北肩上拍了拍,郑重地说:“希望我们能把最讨厌的一面留给彼此,快快乐乐地把这婚离了,加油,你行的。” 江以北:“……” 他起身把啤酒换成酸奶和可乐,免得这姑娘喝得更飘。 苏酥没酒喝了,登时觉得没什么意思。 想到从前在宿舍和柳昆池她们一起煮火锅的时候,几个女孩会找个电影边吃边看。 于是她提议边吃边看电影。 江以北放下安装在入户门上方的投影仪,打开手机上的 app,让苏酥自己挑想看的电影。 苏酥挑来挑去,最后挑了《釜山行》。 “这个下饭。” 苏酥投屏电影。 江以北:“……” 电影海报一点都不像下饭的样子…… 夜里苏酥躺在床上,觉得肚子饱,雨声好听,裹在身上的被子暖和,心情也不错。 她玩的很满意。 忽然想起老高微博里的一句话。 “小时候要开心,长大后要体面。” 苏酥躺在床上晕乎乎地想,这话还真是蛮有道理的。 小时候想要的东西要不到,她会哭个不停。 还好人总是会长大的,长大了就知道,想要的东西十之八九都要不到。 可惜爱情里的痴男怨女却不明白这个道理,一边不爱了,一边想以死相逼。 多蠢。 慢火炖离婚 第6节 第七章 她承认江以北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要说有多喜欢,未免是小题大做了。 清早起来天空放晴,苏酥吃完早饭下车去湖边玩。 淡青色的湖水映着湛蓝的天色,几乎分不清彼此。 苏酥实在太喜欢这个地方了,决定多住两晚。 抓着一把带水珠的野花回来时,看到江以北在湖边支起了画板,正在写生。 草图已经打出来了,天空和湖水,湖边还有一个背影窈窕的女人,头发和裙摆在风中轻舞飞扬。 苏酥指着女人的草图问他:“这个是我吗?” 江以北点点头,“借你背影用一下。” 苏酥笑了笑,又去另一个方向游荡。 她真该向他收钱的。 她其实做过一次江以北的模特。 柳昆池是苏酥大学最要好的朋友,两个人住同一个宿舍。 柳昆池长相和身材很有辨识度,刚开学就被美术专业大三的一个学姐给盯上了,介绍她到画室做模特。 柳昆池是个爱玩的性子,没犹豫就跟着学姐去了画室,回来之后跟苏酥说当模特还挺好玩的,而且她还看到江以北了。 柳昆池有痛经的习惯,并且例假不准时,每个月来例假的第一天,整个人几乎要疼死在床上。 有一次她来例假当天要去画室做模特,已经答应好的事情,十几号人都在画室等着她,柳昆池从床上爬不起来,于是央求在宿舍照顾她的苏酥帮忙替她一次。 苏酥连忙拒绝了,说她做不来。 柳昆池跟苏酥解释:“就是普通的人物静像,在画室坐半天就可以,特别简单。” 苏酥还是做不到,她根本没办法想象自己被一屋子人目光齐刷刷地盯上半天是什么感觉。 炼狱大概也就是这滋味了。 柳昆池真的犯难了,她又给陶欣和蔡琳琳打了电话,两个人都在外面赶不回来。 苏酥灌好暖水袋塞进柳昆池的被子里,听她病恹恹地打了两通电话,看她最后无计可施,只好忍着腹痛爬起来自己去。 “还是我去吧。” 苏酥硬着头皮说。 “苏宝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柳昆池开心地抱住苏酥。 苏酥郁闷地说:“可我还是觉得好尴尬,那么多人齐刷刷看着你。” 柳昆池捧住苏酥的脸笑嘻嘻地说:“这张脸还怕人看吗?” 苏酥那天穿着一件蓝底小白花的无袖连衣裙,方形领口把两片月牙形的锁骨衬得精巧纤细,她把浓密的长发扎成马尾,只涂了一层淡淡的唇彩,素面朝天地去了画室。 她到画室时已经晚了十分钟,推门进去时说了两遍对不起迟到了。 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落落大方。 美术专业的同学跟柳昆池比较熟,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张高颧骨丹凤眼妆容明艳的女孩,没想到推门进来的是个皮肤白皙,素面朝天的软妹子。 一个男生轻轻吹了下口哨。 一个跟柳昆池相熟的女生过来跟苏酥打了声招呼,带她坐到布景前,笑着说:“你发际线真漂亮。” 苏酥从小就常听到这样的夸赞,她长了很美的发际线,头发浓密而柔顺,刚到寝室时,几个室友都说她的头发很像全智贤在野蛮女友里的样子。 苏酥很珍惜自己的头发,高中最没时间臭美,她也不肯把头发剪短。 苏酥朝女孩笑笑,轻轻说了声:“谢谢。”。 半个小时后,苏酥渐渐放松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她正对面的一张画板前始终没人的缘故。 她听到一个女生指了指空位子小声问了身旁的同学一句什么。 那个同学声音没收住,苏酥听他说:“刚进来就被韩老师叫走了。” 午后的阳光从高大明净的玻璃窗照进画室,洒在苏酥身上,将她一头柔软浓密的黑发涂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额前的碎发美得有些撩人心魄。 画室里弥漫着油画颜料特殊的味道,有点刺鼻,但是不难闻。 苏酥坐久了有点犯困,她努力撑着眼皮,在脑子里默记起昨天刚学过的专业课知识,以免自己坐着睡着。 教室后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道人影走进来,直接坐在了正对面。 苏酥对上江以北的目光,心想这男生长得可真好看。 江以北拾起画架上的铅笔起稿,苏酥目光斜向哪里都不太好,只好落在正前方。 她看到了江以北的手。 握着铅笔,冷淡禁欲,却不知为什么看上去会那么性感。 苏酥看他的眼睛,他是单眼皮,确实和朱亚文的眼睛有点像,是那种很有男人味的帅。 他的唇形对一个男孩子来说算不上薄唇,但是不知为什么就很有男人味,和手一样,是那种只要想象一下碰触到你哪里,哪里就会烧起来的性感。 他和旁边同学小声交流时,一边眉毛会习惯微微抬起,很浓很长的眉毛,抬眉时即使表情认真,也会有点漫不经心的感觉。 江以北手机收到一条信息,低头一看是坐他旁边的男生发来的。 “这女孩是不是喜欢你?” 江以北抬眉看向身旁的男同学,一脸问号。 男生发信息解释:“画半个小时了,妹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你一进来,这姑娘脸就红了,肉眼可见的红了。” 江以北抬眼看向苏酥。 女孩白皙的脸上像一抹胭脂淡淡晕染开,一直晕染到耳尖。 男生又发来信息:“你们认识吗?” 江以北回复:“不认识。” 他拾起画笔,继续画了起来。 苏酥看他低头回信息,又发现他头顶的发旋儿长得也很好看,到底哪好看也说不上来。 她目光又落回江以北的手上,看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笔,骨节峥嵘。 画室有几个人轻轻在交头接耳,苏酥觉得他们谈论的人好像是自己,是坐姿变了吗? 她直起微微塌下去的背,打起精神看向前面,目光尽量不落在江以北身上。 后来苏酥才知道,画室里那些交头接耳的人其实是在议论她好像很喜欢江以北的样子。 苏酥觉得有些百口莫辩。 为什么会脸红,其实苏酥自己都不太清楚,可能是因为他的手,苏酥莫名就是觉得很撩。 她承认江以北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要说有多喜欢,未免是小题大做了。 第八章 下了他的床,就跟他不熟了。 苏酥在湖边玩累了,逛到江以北跟前,看到他的画完成了一小半,水天之间已经有了颜色。 回到车上,苏酥坐在床边继续看风景,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把一窗碧水蓝天带回去,挂在卧室里,什么时候想看就能看上一眼。 中午苏酥做了泡面,给江以北端过去一碗,看到他的画完成了大半,湖畔那个小小的背影也有了色彩。 午后苏酥把床头的遮光帘打开,看着湖水渐渐睡着,醒来时发现自己睡了好长一觉,江以北的画晾在车前,外面有人在聊天。 她起床怔了一会儿,然后睡眼惺忪地走下车,发现他们房车不远处多了一辆房车,一对儿年轻夫妻带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在看江以北的画。 两口子热情地跟苏酥打招呼,邀请他们晚上一起吃烧烤。 旅途中的萍水相逢,苏酥发现还挺让人开心的。 过了一会儿隔壁来敲窗,告诉他们开饭了。 苏酥把车上的水果零食搜罗一遍,觉得还是不太够上门蹭饭的谢意。 江以北饶有兴趣地看她在车里东翻西找,他笑了笑,弯腰从副驾驶座位后面的抽屉里掏出三块椭圆形的石头。 “这个可以吗?” 他问苏酥。 苏酥一看眼睛就亮了,江以北拿出来的是石头画,三块石头大小不一,最小的有鹌鹑蛋那么大,最大的有鹅蛋那么大, 每个石头上都画了个漂亮的小姑娘,衣服色彩鲜艳,像俄罗斯套娃一样。 比俄罗斯套娃要好看。 苏酥:“太可以了。” 她也想要一块这样的石头画,于是问江以北:“还有别的吗?” 江以北:“还有空石头。” 苏酥笑着说,“我也想要一块。” 江以北:“嗯,回头给你画。” 苏酥抱着石头下车时脚被绊了一下,幸好江以北在车下接住了她,将她抱了个满怀。 苏酥还没站稳就从江以北怀里挣脱出来,笑着看他一眼,朝隔壁房车走去。 江以北有点无语。 下了他的床,就跟他不熟了。 那种并非刻意为之的距离感,常让他怀疑两个人到底是不是睡过。 隔壁的小两口很有生活情调,他们把折叠桌支在车外面的草地上,桌上铺着红白格子的桌布,上面摆满了烧烤食材和啤酒, 车上放着轻摇滚,车旁还架着一部拍摄用的手机。 一家三口子名字也很有趣,男的叫黑熊,女的叫小样儿,儿子叫虫虫。 慢火炖离婚 第7节 苏酥把水果和零食放在餐桌旁,然后拿出牛皮纸包的三块石头画送给小样儿,小样儿喜欢的不行,虫虫看到后便爱不释手地坐在车台阶上玩了起来。 两个男人自觉去弄吃的,小样儿拉着苏酥面朝湖水坐下聊了起来。 江以北站在桌旁,低头往一盘穿好的羊肉上刷油,晚风鼓荡起他身上的黑色 t 恤,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大学时的少年气。 苏酥察觉到自己在看他时,已经不知不觉看了好久。 小样儿也看江以北,转过头笑着问苏酥:“结婚了吗?” 苏酥嗯了一声,笑容一言难尽。 小样儿一脸艳羡地说:“你老公真好看。” 苏酥看看站在炉子前烤肉的黑熊,笑着说:“你老公也不错啊。” 小样儿又说:“你们两个挺般配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苏酥唇角勾起一丝略显自嘲的笑,随口说道:“般配吗?” 大概是般配的吧,两个有病的人…… 小样儿好奇地问苏酥:“你们也是旅行博主吗?” 苏酥摇摇头,“就是出来玩几天,回去还要上班。” “你们是旅行博主吗?” 苏酥问道。 小样儿点点头,掏出手机给苏酥看他们在 b 站上的账号。 苏酥赞叹:“哇,你们粉丝好多。” 小样儿笑着跟苏酥开玩笑:“记得关注一下,一键三联哦。” 苏酥笑着拿出手机关注了黑熊和小样儿的旅行账号,她随手往下翻了翻,发现他们去过好多地方了。 她有些诧异地问:“你们旅行多久了?” 小样儿想了想说:“一年多了,儿子一岁时我们买了房车,然后就一直在路上了。” 苏酥:“带着小孩出来玩会不会很麻烦?” 小样儿:“当然麻烦了,但是我那会儿产后抑郁有点严重,每天都在坚持不下去的状态,我连给大熊和儿子的遗书都写好了,我向他们道歉,说自己烦死每天的日子了,让他们以后找个比我适合当妻子和妈妈的人一起好好生活。” 苏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婚生子是个太复杂的话题,她有点无从说起。 小样儿笑了笑说:“黑熊算个爷们儿,知道我的情况后二话不说辞了工作,买了辆房车就带着我和儿子出来旅游了。我们刚开始没做旅行博主,但是后来走的地方越来越多,感觉分享出来也挺有意思的,这件事就慢慢做起来了,现在还做不到靠这个吃饭,旅行是主业,发点视频算副业吧。” 她回头看了看台阶上的虫虫,脸上闪过一丝温柔的歉意,“我们准备在他上小学之前带着他疯玩几年,算是委屈他,满足一下我们的私欲,不能给他一个别的小孩都有的童年,我也不知道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我没得选,那段在家跟公婆小孩耗在一起的日子,我现在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只要不过那样的日子,让我死在外面也乐意。” 苏酥点点头,朝小样儿笑了笑。 小样儿有点好奇地问:“你对我们这种生活方式不发表点儿什么意见吗?” 苏酥:“我觉得挺好的。” 小样儿:“真的?” 苏酥目光澄澈看着小样儿:“真的。” 小样儿心有余悸地说:“我们在西宁遇到一车游客,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很爱聊天,我们跟他们聊了几句,结果给我们劈头盖脸一通教育,说我们太不靠谱了。” 苏酥笑了,小样儿的话太有画面感了。 苏酥想起自己辞职前被毙掉的一个电视剧大纲,故事是讲一个三十岁还没有结婚的女孩儿想去看极光,没钱没时间也没有家人的支持,可她还是辞职开始了穷游的生活,每到一站就找点工作,赚够了钱继续出发。 老板问苏酥,这个故事里有手撕小三吗? 苏酥说没有。 老板问有吸血鬼爸妈吗? 苏酥说没有。 老板问有天降高富帅吗? 苏酥说没有。 老板问她有什么,她说有缓缓铺展开的人生啊,有她在打工时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啊,有每个人都会觉得似曾相识的酸甜苦辣啊。 老板把苏酥的大纲毙了,骂她太不靠谱。 他对苏酥说,抓马知不知道?现代人生活节奏这么快,谁等着你缓缓铺展剧情,大家都爱看抓马懂不懂? 苏酥不懂,反正她爱看的国产剧是越来越少了。 站在岁月金字塔顶端的老年人骂年轻人不靠谱,站在影视剧食物链顶端的投资人骂小编剧不靠谱。 可苏酥越来越觉得人生阅历和人的智慧并不一定是成正比的,有的人可能是从年轻一直蠢到了老。 大多数人习以为常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好的。 第九章 已婚勿扰。 烤肉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黑熊叫两位女士过来用餐。 小样问苏酥介不介意被剪到视频里,苏酥说不露脸就可以,小样儿遗憾地说还想用两个人的颜值多吸点粉呢。 烧烤的食材很丰富, 苏酥不知不觉被江以北投喂了很多好吃的。 他扮好老公,她就扮好老婆,反正都是找乐子而已,气氛不能再融洽。 苏酥吃了一口虎皮尖椒,没想到那么辣,她喘着气去找冷饮,一瓶橙汁便递到了手边。 苏酥有点好奇地看了江以北一眼,他和黑熊正聊天,不知道是怎么察觉到苏酥这边不大的动静。 小样儿从开始吃东西就一直盯着江以北的手腕看,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江爷?” 苏酥一脸茫然地看向江以北,这家伙怎么搞的,这么快就让自己涨辈分了…… 江以北明显怔了怔,然后说:“不是。” 小样儿不信,指着江以北腕骨上那颗小黑痣说:“一模一样,还有你这声音,跟视频里的一模一样。” 江以北又一口否认:“不是。” 小样儿转头朝苏酥叫唤,“你老公是不是叫长江以北?” 苏酥被小样儿吼得忘了老公这两个字的不尴不尬,一头雾水地说:“他叫江以北,不是长江以北。” 小样儿一拍桌子,激动得五官都要飞起来了。 “看你怎么抵赖。” 江以北:“……” 猪队友…… 他在心底默默吐槽。 苏酥:“什么长江以北?” 小样儿:“你还替他瞒,你们两口子也太能装了,你知道吗?我是他粉丝,我们就是看了他那些旅行游记才开始做旅行博主的。” “原来你真长这么帅,你瞒得我们好苦。” 江以北:“……” 他后悔蹭这顿饭了。 苏酥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刷手机。 回到车上,江以北有点郁闷,轻咳一声对苏酥说:“看我视频要投币。” 苏酥笑着说:“谁要看你视频。” 洗漱完躺上床,苏酥迫不及待抱起了手机。 她在 b 站上搜到长江以北的账号,被他的粉丝数吓了一跳。 苏酥戴着耳机点开最近的一条视频,是他在成都拍的,本人没有出镜,只有一张地图,上面画满了毛线团一样的七拐八绕的路线,是他这三年走过的路。 江以北的声音出现的视频里,是他平时低沉而有质感的音色,语气也是苏酥熟悉的漫不经心。 声音顺着耳机线刚入耳,苏酥后颈就毫无防备地起了一片酥麻。 “跟大家说一下,我最近会停更一段时间,忙点私事,拜拜。” 说完这句话,视频就结束了。 评论区炸了锅。 “什么私事?” “卧槽你不要耍我。” “停更?” “你生病了吗?”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哥哥你要平安。” “要结婚了吗?我心碎了。” “新粉吧,江爷早就结婚了。” “谁说的?” “他自己在评论回复里说的。” “哪一期?我不信!” “好像是川藏线那些视频里的一期,自己找吧。” 苏酥滑动屏幕寻找川藏线有关的视频,锲而不舍地在评论区逛了大半夜。 苏酥看到的视频里,江以北全都没有露脸,上镜的身体部位只有胳膊和性感冷欲的手,偶尔还有映在地上的影子。 不过苏酥看了江以北的很多视频之后感觉到,他之所以这么受欢迎,还是因为视频质量太高了。 慢火炖离婚 第8节 高到让苏酥心惊胆战。 他自驾的路线很大一部分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风景绝美,但也很危险,有时候甚至是凶险。 苏酥有几次差点变成寡妇。 苏酥发现江以北的视频里没有赞助没有带货,甚至连句废话也没有,只是旅途和风景,还有一些很实用的自驾知识,能让他开口多说几句的一定跟车有关的话题。 江以北喜欢车,大学时候还跟人学过改装汽车,在狭小的修车间里一钻就是一天。 他的心思除了画画,剩下的好像全都被改车吸引走了。 以至于上学那会儿很多人说江以北不找女朋友,是因为他有恋车情结,这辈子大概要和车白头偕老了。 苏酥滑动视频的手指突然顿住,看到江以北在一个每期都锲而不舍向他表白的账号下回了四个字。 “已婚勿扰。” 苏酥心头窜起一丝疑惑。 这个已婚,是指和她酒后领证吗? 不当真的事,他到说得跟真的一样。 她继续往下看沸腾的评论区。 “不是吧?” “心碎了。” “恨不相逢未嫁时。” “真的吗?” “已婚怎么还整天在外面漂着?” “少奶奶好看吗?” “少奶奶长什么样?” “漂亮吗?” “好奇好奇。” 苏酥一目十行,浏览到最后也没看到江以北的回复。 因为昨晚熬夜到凌晨三点,苏酥今早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 醒来时发现车里有个小客人,和江以北一人一边各占一个沙发,正在画石头画。 “虫虫来啦?” 苏酥欢迎小客人。 江以北抬头朝苏酥笑了笑,说:“对面有点事,让我们帮忙照看一下小孩儿。” 苏酥点点头,去卫生间洗漱。 小雏菊窗帘拉着,江以北和虫虫安静地低头作画。 刚刚黑熊送虫虫过来时,背过小朋友对江以北说:“小样儿说她看到你性欲就特别旺盛,哥们儿帮忙照看一下虫虫,吃完午饭我再来接他。” 江以北头上降下几根黑线, 伸手把小朋友抱上车。 江以北正在车上画石头画,虫虫看到之后也想玩,江以北便给他一只小软毛笔,教他画着玩。 虫虫是个小话痨,边画边口齿不清地嘟嘟囔囔。 一会儿给江以北口讲猪猪侠,一会儿又给江以北背五花八门的古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窗。” “鹅鹅鹅,大鹅鹅……” 苏酥走过来俯身问虫虫要不要吃水果。 虫虫摇摇头,小嘴巴继续嘟嘟囔囔。 苏酥转身去锅里找早饭,这些天两个人谁起早了就会先把早饭做出来,然后放进电饭锅保温。 苏酥捏了个热乎乎的包子边吃边走过来,随手帮他们打开窗帘。 “外面光线那么好,怎么拉着窗帘?” 江以北:“……” 苏酥坐到虫虫身边,边吃边看小朋友画画,渐渐注意到隔壁房车晃得有些厉害。 “起风了么?” 苏酥疑惑地四下看看。 江以北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画石头。 “我们车不晃啊……” 苏酥担心起来,连忙问道:“江以北,他们车怎么了?” 江以北慢慢掀起眼皮,给了苏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苏酥愣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 窗外有少儿不宜的画面,苏酥伸手把帘子又拉上了。 江以北忍着笑,低下头继续画石头。 第十章 她看着石头画上的自己,心想他是真的很会画女人啊。 苏酥中午本来想偷懒的,看到车上有小朋友,良心发现,连速食都没好意思做,使出看家本事做了个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江以北第一次吃苏酥亲手炒的菜,很给面子的呼噜了一碗拌面,苏酥问他们好不好吃,他还很给面子的又添了一碗。 虫虫就没那么给面子了,吃了两口就铁面无私地给出评价。 “难吃。” 苏酥自己尝一口,确实挺难吃的。 这些年她一个人租房子住,吃饭不是在食堂就是点外卖,自己在家吃时也都是煮点东西,基本上没有炒过菜。 她蹲下来摸摸虫虫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抱歉啊,阿姨做的面条不好吃,但是阿姨切的橙子很好吃,要不你吃完饭尝尝?” 苏酥眼睛亮亮的,一脸很好吃的样子,很有感染力。 虫虫的小脑袋瓜被蛊惑了,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江以北在一旁忍俊不禁地帮着苏酥忽悠小朋友:“真的,我可以作证。” 虫虫抱着对橙子的憧憬,吃完了一碗味道不怎么样的打卤面。 苏酥端来切好的橙子。 虫虫一看眼睛就亮了,圆圆的白瓷盘子里游着三只滚圆滚圆的小金鱼,每个小金鱼的嘴巴都吐着一串泡泡。 小金鱼的身体是剥了皮切成厚片的橙子,嘟嘟嘴和小尾巴是橙子皮做的,嘴里吐出来的泡泡是挑个头很小的无籽葡萄做的,简直惟妙惟肖。 虫虫吃得津津有味。 江以北也想吃,伸手拿小朋友盘子里的葡萄,被苏酥轻轻拍了下手背制止了。 中午黑熊过来接走虫虫,邀苏酥和江以北晚上去他们车上吃日料。 苏酥惊讶地问:“您还会做日料?” 黑熊笑着说他从前就是日料店的主厨。 送走黑熊和虫虫,苏酥坐在台阶上看湖水,江以北靠在车外点了支烟。 几只渔鸥在湖面上悠然飞过,清清淡淡的水天一色。 潮湿的风从湖上刮来,拂起苏酥耳边的长发,她把发丝别到耳后,裹紧了身上宽宽大大的灰色针织衫,趿着凉拖的脚也觉得有些冷了,雪白的脚面被凉风吹得微微泛青,涂着浅海棠红甲油的脚趾一颗颗瞧着鲜嫩,脚腕上还有上次被江以北攥出来的浅浅一道於痕。 江以北收回余光,漫不经心地问:“你挺喜欢小孩吗?” 苏酥摇摇头,“不喜欢。” 江以北笑了笑,“刚看你还挺会哄小孩的。” 苏酥笑笑,“那是因为我带过小孩。” 江以北微微挑起一边俊朗的眉头看着苏酥,他每到这个表情的时候,一般都是在等下文。 苏酥说:“我家亲戚挺多的,两个姑姑的小孩都比我小很多岁,一到家里来,我就得照顾他们。” 实际情况是,苏酥的小姑离婚了,因为男方有错,一对儿女都判给了小姑,为了孩子她也没有再婚,一个人辛苦把他们拉扯大了。 苏酥爸妈对这个妹妹能帮衬尽量帮衬,连带着苏酥也要照顾堂弟堂妹,他们节假日经常把两个孩子接到家里来,妈妈忙着做家务,苏酥就带着两个小跟屁虫出去玩,回家以后给他们放动画片,给他们切水果,两个小不点儿掐架的时候,苏酥还得跟个大人一样恩威并施,帮他们调解矛盾。 苏酥是看着小姑怎么把两个孩子熬大的,她有时候觉得如果小姑没生孩子的话,这辈子会好过很多。 风更大了,两个人回到车里,江以北继续画石头画,苏酥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又戴上耳机看起了江以北的旅行 vlog。 看了一会儿困意上来就睡了。 午觉醒来,石头画已经完成了,搁在桌上晾干。 苏酥低头看了一眼,觉得很漂亮。 石头上面画着一扇车窗,缀满小雏菊的窗帘打开着,露出窗外青绿色的湖水。 一个穿着波西米亚风格长裙的女人坐在墨绿色的小沙发上,转头看着窗外,瀑布般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露出一段纤长白皙的脖颈。 裙子是苏酥第一天来青海湖穿的那件,江以北把她画的很美。 苏酥从柳昆池那里听说过江以北的成名作画的就是女人。 她看着石头画上的自己,心想他是真的很会画女人啊。 傍晚两个人到隔壁房车上聚餐,苏酥送给小样儿一只漂亮的水晶发饰,送给虫虫一盒彩铅和一个素描用的活页本。 小样儿开心地说声谢谢,当即就把闪闪发光的发卡别在了头发上。 虫虫也很喜欢收到的礼物,心急火燎地吃了几口饭就跑到自己的小床铺上画画去了。 慢火炖离婚 第9节 房车里空间虽小,但是布置得很有文艺范。 小样儿今晚穿了条近乎晚礼服的低胸裙,头发高高盘起,虽然肉嘟嘟的,但身材和气质很协调,有种艳光四射的感觉。 桌上摆着香槟和已经做好的刺身,苏酥惊讶地说:“还有刺身啊。” 小样儿笑着向她展示房车里的大冰箱,“和主厨一起环游中国,就是这么梦幻。” 苏酥笑了,她太喜欢生活开心的人了,自己也会不知不觉被感染。 晚饭有刺身,沙拉,各色寿司,芝士开背虾,炸猪排,天妇罗,还有隆重的香槟。 四个人边吃边聊。 小样儿问江以北:“你为什么不露脸呢,露脸的话粉丝会翻倍吧。” 江以北臭不要脸地说:“露脸就得去颜值区了。” 黑熊问起江以北的越野,江以北扫了苏酥一眼,见她正和小样说着话。 他轻飘飘扯开了话题。 香槟喝完,小样儿又打开一瓶红酒。 酒一喝多,人的话也跟着多了。 小样儿问苏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苏酥说:“是大学同学。” 小样儿羡慕的说:“是校园恋爱啊,真好。” 苏酥笑而不语。 江以北喝了酒,目光比平时反倒认真了些。 他看苏酥一眼,苏酥在看杯子里的红酒。 小样问:“你们两个是谁先追的谁呢?” 这个问题还真有点不好回答,因为苏酥自己都不太清楚。 江以北喝了口酒,随口说:“我追的她。” 苏酥笑着看他一眼,心想,我怎么不知道呢? 第十一章 一辈子挺长的,悦人比不上悦己重要。 四个人都算能喝的,红酒下得很快。 苏酥问小样儿:“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呢?” 小样儿:“我们是相亲认识的。” 苏酥听了有点诧异,不由的说:“看你们这么合拍,真想不到是相亲认识的。” 小样儿笑笑说:“其实刚开始算不上合拍。” 她朝黑熊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黑熊摸了把头发,陪笑着说:“太记仇了,我不就是刚开始有眼无珠吗……” 小样儿不买账,转过头对苏酥说:“老熊当年只想找个高圆圆一样漂亮的姑娘结婚。” 黑熊为自己辩解:“你不也想找个古天乐那样的嫁吗?” 两个人哈哈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小样儿神情淡了下来,转过头摸了摸苏酥落在肩头的长发,有点感慨地说:“漂亮女生应该都很怕老吧,可我却觉得时间是礼物。” 苏酥已经喝得微醺,托着腮看小样儿。 这句话让她莫名有些触动,因为她也不讨厌自己逐渐增长的年龄,甚至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她每天都在盼望自己快些长大。 苏酥问:“为什么?” 小样儿想了想,说道:“因为外貌差距的不公,会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一点点消失。” 小样儿突然笑了笑,“别看我今年四十岁,幼儿园的事我还在耿耿于怀,我唱歌很好听,元旦演出时老师却让一个唱歌跑调的小姑娘上台,因为她长得特别可爱。” 黑熊大概是粗线条,哈哈两声,“嘿,这回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你就是太记仇 了。” 苏酥却没笑,她知道小样儿是在认真说话。 小样儿见苏酥和江以北都在听,于是慢慢晃着杯子里的红酒,继续说:“小学时候我已经知道臭美了,六年级的时候,有天我跟班里一个女生在走廊里做值日,两个女老师在旁边聊天,聊着聊着就注意到我们这边,然后她们两个就开始夸我旁边的女生漂亮,我记得她们夸了那个女生好长时间,我在一旁扫地,努力让自己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极尽生动,就是想听她们夸完那个女孩,转头看到我时,也夸我一句,可她们自始至终一眼都没看过我。” “高中我喜欢上一个男生,他有一阵子坐我前桌,每次进座位时会蹭歪我桌上高高垒起书本,他会伸手帮我扶正,我以为他也喜欢我,只是跟我一样青涩不会表白,毕业后我鼓起勇气去找他,他却叫错了我的名字。”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市场销售,有个跟我差不多同时入职的女孩,长得高挑白皙,笑起来很甜,她每个月业绩是我的两倍,很快就成了我的上司。” “相过好多次亲,都是见一面就没然后了。” 她笑着看黑熊,“对吧熊哥,你刚开始对我也没感觉。” 黑熊虽然是个粗线条,听到这会儿也知小样儿不是在开玩笑了,他伸手拍了拍小样儿丰腴的手背,语气也不吊儿郎当了。 “说真的,第一眼确实没瞧上你。” 小样儿挑挑眉,心照不宣地笑了。 黑熊的表情却认真起来,“还好我没全瞎,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感觉就不太一样了。我记得咱俩第二次见面是吃烤肉自助吧,那会儿 45 一位的自助还觉得挺贵的。我说我请客,你说 aa 就好,我一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让女人掏钱请我吃饭,于是我说没事儿,妹子你可劲儿造,挣钱不就是为了花吗?那会儿说话透着傻气,还装模作样拽了句李白的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小样儿笑了,“你记得还挺清楚。” 黑熊:“嘿嘿,记得我拽完那句诗你就笑了,我问你笑什么,你说大家都被李白忽悠了。我问你他怎么忽悠人了,你说大家念这句诗的时候都把自己当李白了,败家的豪气学得一分不差,才气学得来吗?” 小样儿:“我那会儿是在跟你开玩笑。” 黑熊:“可我当时一咂摸这话,还真挺有道理的,就觉得这姑娘还挺有意思。” 小样儿跟黑熊碰了个杯,“谢谢你慧眼识珠。” 苏酥对小样说起一句老话:“漂亮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小样儿笑着说:“三十岁之前我听到这句话会觉得不屑,如果两者只能选其一,我当然会选漂亮的皮囊,三十岁之后我的感受渐渐变了,如果两者只能选其一,现在的我大概会选有趣的灵魂。” 苏酥点点头:“一辈子挺长的,悦人比不上悦己重要。” 小样儿怔了怔,向苏酥举杯说:“这话太对了,悦人比不上悦己重要。” 江以北话不多,闲闲靠在沙发上听两个女人聊得起劲,听到苏酥的话,不由淡淡看了她一眼,心想她倒是真的很会悦己。 夜里回到房车上,江以北锁好车门,转身看到苏酥靠在一侧扶手上,笑着看他,唇边梨涡浅浅淡淡。 江以北淡淡问她:“看什么呢?” 苏酥:“你追过我吗?” 江以北抄着兜,姿态懒散地靠上另一侧扶手,车里只开了盏橘黄色的氛围灯,微弱的光线照不到两个人这边。 他垂眼看了苏酥一会儿,眼角眉梢带丝几不可查的讥诮。 “没看出来吗?” 他淡淡说。 苏酥摇摇头,“那时好像是我追的你吧?” 江以北:“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苏酥头有点晕,脚下是飘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认真想了想。 “有的。” 她语气肯定了些。 江以北轻嗤一声,脸上写着信你才怪。 苏酥声音低下来,目光直直望向江以北。 “做吗?” 苏酥声音不媚,但有点软,且常有几分留白,落在耳朵里是更勾人的一种情欲。 江以北喉结动了动,垂眼和她直白的目光对上。 她眼睛又大又长,双眼皮很窄,一路内敛,到眼尾处放开了些,眼底有长长的卧蚕,一笑有点像新垣结衣。 混迹职场这些年,依然还是张初恋脸。 江以北淡淡问:“先说明白上次算什么?” 苏酥怔了怔,打炮还需要定义一下吗..... 她想了想,轻声说:“散伙炮。” 不知道这答案他满不满意。 江以北笑了, 姿态松散,吊儿郎当。 “知道散伙炮是什么意思吗?” 苏酥半醉的眼睛带着一丝求知欲,慢慢摇了摇头。 江以北淡淡说:“只打一次的意思。” 第十二章 贝斯手朝她抬一下手,笑得一脸阳光,微微带点痞气。 告别黑熊和小样儿夫妇,苏酥和江以北朝着茶卡盐湖出发了。 一路上天高云淡,路边是大片大片的草原,看得人心情都跟着辽阔起来。 下午到了茶卡盐湖,很幸运赶上个大晴天,进到盐湖景区,满眼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是夏天,但苏酥恍然觉得好像是银装素裹的冬天。 遥远的蓝天白云下还有环抱的雪山,放眼望去是看不到边的洁白和湛蓝。 苏酥在天空之镜留了影,还坐了小火车,穿着租来的红胶鞋踩在浅浅的湖水里,玩得不亦乐乎,对昨晚扫兴的事并不挂怀。 从景区出来,两个人直接开车到了江以北提前预定好的民宿。 民宿开在茶卡小镇边上,傍着荒郊野外,生意看上去却挺火的,两个人开到时院子里已经停满了车,他们把车停在了院子外面一棵沙果树旁。 慢火炖离婚 第10节 苏酥下车时看了眼树上缀满的果子,在西北充足的日照下,有些果子已经红扑扑的了,瞧着就让人喜欢。 两个人进了院子,迎面看到一辆周身有着嚣张涂鸦的皮卡,驾驶室后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幅无比中二的对联。 上联是爱国爱家爱师妹,下联是防火防盗防师兄,横批是恋爱自由。 苏酥念着对联,笑得肩膀直颤。 民宿规模不大,是一排类似联排别墅的小楼,每个楼都有三层,外面是浑木装饰的墙面,很有文艺范。 老板自称老吴,是个穿着很潮的中年大叔,跟江以北挺熟的样子,带他们两个去了订好的房间。 老板走后苏酥好奇地问:“你跟他认识吗?” 江以北把背包扔沙发上,点头说:“我在茶卡盐湖写生的时候就住这里。” 江以北订的是间两室一厅的家庭房,晚上两个人各有各的房间。 江以北到楼下用民宿的水和电源给房车做补给,苏酥在房间里饶有兴趣地走来走去参观。 客厅有扇玻璃门通往一个小阳台,苏酥走到阳台上,低头看到江以北正在院墙外面洗车。 他上身穿的是印着老川普头像的那件黑 t 恤,普通的一件衣服被他穿出了潮牌的味道。 高原炽烈的阳光洒在他宽直的肩膀上,长腿大大咧咧踩上墙边的土堆,抬起胳膊给车顶喷水。 阳光下满是荷尔蒙的味道。 像是感觉到头顶的目光,江以北突然抬头望向露台,看到苏酥正趴在阳台栏杆上看他。 江以北纵身一跳,从沙果树上拽下一嘟噜果子,随手扔给苏酥。 苏酥伸手接了,笑着问:“酸吗?” 江以北:“甜的。” 苏酥尝了一口,酸得眉毛都 飞起来了。 “江以北你个骗子。” 苏酥摘了颗果子丢他。 江以北笑着跳下土堆躲开,一只手抄进兜里,肩膀还在忍俊不禁地抖。 苏酥:“……” 幼稚的男人。 吃晚饭时苏酥问老吴:“院子里那辆皮卡是您的吗?” 老吴笑着说:“谁看到这车都得问一下哈哈,不是我的,是几个搞摇滚的小伙子开来的。” 苏酥好奇地问:“他们住这里吗?” 老吴:“嗯,这会儿正睡觉呢吧,他们晚上九点以后才开始表演,你们可以来听听。” 苏酥笑着问:“好听吗?” 老吴摸摸头顶的毛寸,表情一言难尽,“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没准王八配绿豆还看对眼儿了呢。” 苏酥听着老吴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有点哭笑不得。 借了江以北的光,苏酥尝到了地道可口的本地美食。 给他们端菜来的阿姨脸颊黑黝黝的,不太会说普通话,只笑着把一盘盘好吃的端上桌。 老板家自己做的手抓羊肉实在太鲜美了,苏酥从前不爱吃羊肉,尝了一块连调料都没蘸的手抓羊肉之后,苏酥总算体会到羊肉的美味了。 还有一道菜苏酥也很喜欢,是老板家自制的甜醅,带一点点发酵的酒香,清新又醇厚,苏酥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酿皮用红油和辣椒粉拌得色泽油亮鲜艳,吃起来无比开胃,还有香酥可口的油馍,浓稠酸甜的自制酸奶。 苏酥吃得津津有味。 比起吃,更让江以北津津有味的是看苏酥吃饭。 这姑娘一直都很下饭,吃什么都很香的样子。 江以北在吃的方面从来不走心,吃饱就行,吃了什么撂爪就忘,在荒山僻壤找不到吃饭的地方时,连着几天只吃馒头和方便面也没觉得腻。 有苏酥这个吃货陪同,江以北觉得吃饭有趣多了。 晚上九点,楼下的重金属魔音穿耳。 苏酥敲敲江以北的门,问他要不要下去听摇滚。 江以北正在跟人打电话,随口说了句不去。 苏酥蹦跶下楼,自己去找乐子。 老吴大概有文艺青年的情怀,晚上兼职自家酒吧的调酒师。 酒吧门口一侧是个多肉架子,一侧是个小黑板,上面写着欢迎四海撒欢儿客,今晚特价,老吴自调薄荷茱莉普。 酒吧里零散的小沙发已经坐了人,苏酥坐了吧台,点了杯今晚特价。 房间里光线幽暗,除了吧台和乐队那边有灯,四周只有三盏壁灯开着。 苏酥边喝酒边看演出。 乐队有三个人,看上去都很年轻,贝斯手肩宽腿长,头发很短,穿着摇滚歌手偏爱的铆钉夹克,侧脸还有点江以北的轮廓,挺养眼的。 苏酥多看了他几眼,一边看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漂亮的皮囊当真不少。 比如这个贝斯手,帅得不输江以北。 老吴递给苏酥一碟开心果,苏酥笑着跟他说谢谢。 老吴问苏酥:“你是哪的人啊?” 苏酥:“老家西安的。” 老吴:“西安好,西安有兵马俑。” 苏酥笑着说:“这里也很好。” 老吴:“你是老江女朋友?” 苏酥笑着摇摇头。 老吴很有分寸,没再多问。 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有人递纸条过来,老吴打开一看,轻轻挑了挑眉。 他调了一杯彩虹酒递给苏酥。 苏酥看向老吴,“错了吧,我没点这个。” 老吴指了一下乐队的方向,笑着说:“贝斯手请你的。” 苏酥转头朝乐队的方向望去。 长发缎子般乱在肩头,清秀的面孔写着一丝茫然。 贝斯手朝她抬一下手,笑得一脸阳光,微微带点痞气。 苏酥笑了,朝他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第十三章 以为是浪一晚,没想到却只是浪漫。 彩虹酒很漂亮,一层层的颜色,杯底的红色像江以北下午摘给她的沙果,中间的橙色像国道尽头的落日,上面的青绿色像雨后的青海湖,最上面一层的湛蓝色像茶卡盐湖上的天空。 苏酥尝了尝,甜润可口。 乐队中场休息时,贝斯手过来跟苏酥打招呼。 少年一身率直的荷尔蒙,没绕什么弯子,目的直接明了。 “有伴吗?” 太直接了,苏酥微微怔了一下,却不觉得讨厌。 比起土味情话和套路,苏酥反倒觉得这男孩率直得可爱。 她笑着摇摇头,“没有 ,谢谢你送的酒。” 少年笑了笑,在苏酥一旁的高脚椅上坐下。 “我叫江岚,北京来的。” 苏酥:“我也从北京来。” 江岚:“自己一个人出来玩?” 苏酥:“有个一起出来玩的。” 江岚:“男朋友?” 苏酥笑着摇头,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着酒杯。 江岚:“我们下一站要去敦煌,有没有兴趣一起玩?” 苏酥想了想,“不太好决定……” 江岚也要了杯酒,望向苏酥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有兴趣。 她今天穿了件基础款的黑色无袖 t 恤,领口略低,披散下来的长发遮住一部分单薄的肩头和颈下白皙的皮肤,一张脸清纯得动人心魄,笑起来却带丝漫不经心的妩媚。 “你们是自驾吗?如果没有车可以搭我们的,皮卡车正好还有两个位子。” 江岚轻轻碰了下苏酥的酒杯。 苏酥不置可否地朝他笑笑。 江岚喉头动了动,觉得这姑娘眼睛长得很特别,眼睛很纯,看人的目光即使波澜不惊,也有种形容不出来的味道,好像一直在等着谁。 他几乎是一眼就心动了。 他问苏酥:“你想听什么歌?我一会儿给你唱。” 苏酥想了想,“平凡之路吧。” 江岚:“你等着。” 慢火炖离婚 第11节 少年回到台上跟其他两个乐手说了几句话,几个人各就各位。 少年背起吉他,弹了弹麦克风,看了苏酥一眼,低头说:“一首平凡之路,送给今晚特别的女孩儿。” 他轻轻划了把吉他,音乐响起。 “我曾经跨过山河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苏酥一手托腮,笑盈盈听着。 一曲终了,苏酥笑着鼓掌。 江岚蹿下台子,跑到吧台问苏酥。 “好不好听?” 苏酥点点头,“好听。” 江岚朝苏酥牵唇一笑,痞帅痞帅的,“跟我们去敦煌,一路唱给你听。” 苏酥:“……” 有点心动唉。 一道身影在苏酥身后笼罩下来,要笑不笑看着两个人。 苏酥发现江岚眼睛突然瞪大了,结结巴巴朝她身后叫了声:“哥。” 苏酥一脸茫然:“什么?” 江岚:“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苏酥:“……” 她闻到身后淡淡的烟味,转头一看是江以北。 “你来了……” 苏酥朝他淡淡一笑。 江岚在苏酥身后弱弱地问:“你俩认识?她是你女朋友?” 苏酥还没说话,江以北已经要笑不笑开了口。 “你嫂子。”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把一点火光暗灭在吧台上的烟灰缸里。 江岚在台上嚎单身情歌,苏酥问老吴要第三杯酒,老吴笑着给她递来一杯热牛奶。 苏酥转过高脚椅面朝江以北,蛮好奇地问:“江岚是你弟弟吗?” 江以北点点头:“一个爸,不是一个妈。” 苏酥:“他好像有点怕你。” 江以北嗤笑一声:“挖墙脚挖到他哥头上,能不紧张吗?” 苏酥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你刚刚那么说有点不太合适。” 江以北接过老吴递来的饮料,明知故问:“哪里不合适?” 苏酥托腮看着江以北,“结婚的事,你不该告诉江岚。” 江以北反问苏酥:“等江岚追你的时候再告诉他吗?” 苏酥怔了怔,想到江岚和江以北的关系,就有点没话好说了。 她喝了口杯子里的东西,察觉到是牛奶,心情更添一层不悦。 她说:“你挡我桃花了。” 江以北目光漫不经心扫过苏酥因为些许酒精上头而微红的脸颊,要笑不笑提醒她:“江岚不合适,太浑。” 苏酥觉得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她稍稍向江以北探身,淡淡幽香缭绕上来。 “挡我桃花,总要赔偿些什么吧?” 她笑得很纯,微微凌乱的发梢被头顶的灯光涂上了一层灵动的光影。 江以北垂眸和她四目相对。 她眼睛看着你时,还是像过往一样带着点与生俱来的诉说感,好像在说等你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这双眼睛真的很能骗人。 江以北喉结动了动,淡淡道:“赔偿就是了。” 苏酥淡淡展颜,像讨到糖果的小朋友。 江以北:“走吧。” 他拾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接过老吴扔来的钥匙。 两人出了酒吧,苏酥以为是要回房间,江以北却带她上了老吴的车。 苏酥坐上副驾驶,有点茫然,看江以北发动车子,驶出了院子。 她问江以北:“到哪里去?” 江以北:“好地方。” 苏酥:“去做什么?” 江以北:“看星星。” 苏酥:“......” 她微微有点失望。 江以北把车开回茶卡盐湖,景区保安放他们通行,苏酥诧异地问:“这里晚上不是不让进的吗?” 江以北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扶着方向盘,随口说道:“没走后门没犯错误,我正规途径联系的景区,进来取材夜景。” 苏酥这会儿来了些兴致,问道:“提前联系的话晚上就能进来吗?” 江以北:“不是,我画过茶卡盐湖的星空,作品在网上有点流量,算是给景区做过文化宣传,所以才有这个机会。” 苏酥想起晚上江以北在房间打电话,好像提到晚上景区什么的。 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吹乱苏酥一头长发。 她把头探到窗外,看向头顶璀璨的星空,心里淡淡地想,他对睡过的女人还算上心。 车在湖边停下,苏酥推开车门跳了下来,失望的情绪一扫而空,忍不住哇哦叫了一声。 她转头看向江以北,像第一次看到青海湖时一样兴奋。 “江以北,你怎么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 原来天空之境最震撼的不是晴朗的白天,而是晴朗的夜晚。 苏酥笑着跑向盐湖,顾不上鞋子被湖水浸湿。 她抬头望向头顶的苍穹,漫天繁星似乎是想用穷举法说明浪漫是怎么一回事。 银河没了天地之分,星星在天上挤不下了,沿着浩瀚的夜空游到湖水里,游到了两个人身边。 苏酥在湖水里玩够了,跟江以北一起坐在车头,两手撑在身后,抬头看向星空。 苏酥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看一晚上星星。 夜里风凉,苏酥有点冷,却舍不得回车里。 江以北回车里拿了外套扔给苏酥,苏酥穿在身上,纤细的身子瞬间被宽大的外套藏住了,看上去比这一路任何时候都要乖。 江以北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蹿上车,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躺在了挡风玻璃上。 苏酥学着江以北的样子,也躺了下来。 “这么一看,星星好像离得更近了。” 苏酥惊喜地说。 “嗯。” 江以北淡淡应声,喉结被星光勾勒出冷淡却性感的轮廓。 衣领挡住冷风,苏酥嗅到衣服上江以北的味道,干净的,带点攻击性的男人味,她很喜欢这种味道。 以为是浪一晚,没想到却只是浪漫,不过也没太令人失望。 “以后你还会接着旅行吗?” 苏酥眼睛望着星星,淡淡问江以北。 旁边的男人声音始终带着丝散漫,“看情况……” 苏酥这段日子偶尔会看看江以北的旅行 vlog,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趁闲聊问了出来。 “你留学回来后为什么会去旅行呢?不耽误画画吗?” 江以北仰头看着星星,懒洋洋地笑了。 他答非所问:“你还挺关心我的……” 苏酥:“好奇而已,谈不上关心。” 江以北轻轻笑了笑。 苏酥:“算了,当我没问。” 江以北却有一搭没一搭讲了起来。 “其实我旅行的第一条路线就是西北大环线,起因是要給一本书画封面,当时觉得差点灵感,于是就开车到西北转了一大圈,在敦煌看到岩彩画时就走不动了,在那边学了大半年,回去之后完成那幅封面创作,画的水彩画,素材却取自岩画。” 江以北的声音也很有男人味,是那种低低缓缓的,永远认真不起来的音色,苏酥静静听着,好像有一条波澜不惊的小河从过去淌向眼前,填补了些无可名状的空白。 江以北:“画完那幅画我就去西藏了,还是想再看看,好像看不够就不能画出最好的东西。” 苏酥淡淡地说:“想不到你在画画上会有瓶颈,我一直觉得你很强……” 江以北不屑地纠正:“我就是很强,那个也不是瓶颈,能卡到我的瓶子还没造出来呢。” 苏酥:呵呵…… 男人的自尊……好幼稚。 慢火炖离婚 第12节 夜渐渐深了,江以北对苏酥说:“该回去了。” 苏酥却还没看够,“再看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江以北又说:“风大了,回去吧。” 苏酥忽然笑了。 江以北:“笑什么。” 苏酥:“我想起小时候了,每次在楼下都没玩尽兴过,跳皮筋儿,骑自行车,捉迷藏,扔沙包,每次玩得正在兴头上,我妈总会推开窗户叫我回家吃饭,我要是坚持不回去,她就下楼把我拎上去。” 江以北笑了,“小时候是我姥姥拎我回家吃饭。” 苏酥也笑了,原来明星家的小孩儿也是要被拎回家吃饭的。 苏酥有些好奇地问:“你小时候看动画片吗?” 江以北:“看啊。” 苏酥:“和小孩儿一起玩吗?” 江以北:“当然了,小时候太皮了,我姥姥没少跟邻居道歉。” 苏酥:“我还以为明星的小孩会跟随爸妈的社交圈,接触不到普通人。” 江以北唇角牵起一丝浑不在意的笑,“你说的也没错,姥姥去世以后我就跟我爸住了,从那时候起就接触不到正常人了。” 第十四章 两个人的关系,一个人说了不算。 再次踏上旅程,多了个皮卡当跟屁虫。 苏酥坐在副驾驶上,看皮卡车嗷呜呜地超过他们,在柴达木无人区笔直空旷的公路上晃八字形,像个满身刺青的醉汉。 江岚带着墨镜从车窗探出身来,朝江以北比了个头朝下的大拇指。 苏酥:“……” 还真挺浑的。 苏酥忽然想起一首很好玩的歌,搜出来连上车载蓝牙。 “我妈已经三天没有打我啦,感觉整个人飘啦……” 江以北笑出声来,墨镜下鼻梁挺拔,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当晚他们把房车停在了翡翠湖边,正赶上落日熔金,湖水像滚过一层火红的熔岩,湖对岸的天空画满壮阔的云彩。 苏酥从车上搬下一只折叠椅,坐在湖边看落日。 江以北走到远处点了只烟。 江岚跑到江以北跟前,一脸凝重地说:“哥,别说我没提醒你。” 江以北转过头,抬眉看向江岚。 “看好你老婆,长那么漂亮还一个人泡酒吧,也不说自己已婚,太缺德了。” 江以北吐出一口烟,勾了勾唇角说:“是挺缺德的。” 江岚:“还有,你俩什么时候结的婚?跟我们连声招呼都不打,你觉得合适吗?” 江以北:“跟谁打招呼?” 江岚:“爸呗,还有你妈,你打了吧?” 江以北:“没有。” 江岚:“卧槽你行。” 江岚他们在湖边支好露营的帐篷。 他们出发前买了只半熟的烤羊羔,在湖边支起电烤炉,张罗着开烧烤 party,苏酥回头问要不要帮忙。 风吹乱头发,苏酥把发丝撩到额头后面,露出柔和漂亮的发际线。 江岚充满成见的目光一秒钟变恍惚,屁颠颠跑来递给苏酥一罐啤酒。 “你先喝……嫂子,我们准备吃的就好。” 苏酥笑着说:“叫姐姐吧。” 身后渐渐飘来烤肉的香味,苏酥看着湖对岸一点点沉入山谷的夕阳,心里忽然起了一丝浓浓的不舍。 像小时候雪糕吃剩下最后一口,瓢泼大雨只剩下淅淅沥沥几点,堂姐只能再呆最后十分钟,漫画看到最后几页。 每一个临到结束的时刻,苏酥都会感觉到发自肺腑的不舍。 她其实很容易就对什么产生浓厚的依恋,哪怕是萍水相逢的一轮夕阳。 “姐姐,过来吃烤肉啦。” 江岚在她身后喊。 “好。” 苏酥最后看了眼湖对岸落日熔金的山谷,起身拎着折叠椅朝远处热热闹闹的火光走去…… “你们还有粉丝?” 苏酥喝了口啤酒,一脸难以置信地问。 “是啊,你这表情让我觉得很受伤害。” 江岚挠了把头上的寸毛,推了推身旁的队友,“给她看我们的粉丝数。” 主唱宋齐凑过来,把手机屏幕给苏酥看。 “哇,十万,不错啊。” 苏酥赞叹。 鼓手赵肖云一脸凡尔赛地说:“这才哪跟哪。” 苏酥好奇地问:“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们呢?” 江岚解释:“摇滚圈跟娱乐圈不太一样,圈子比较小,你要每年夏天都去音乐节玩,认识我们的机会就比较多。” 苏酥:“你们今年去音乐节表演吗?” 江岚:“这不刚结束吗?然后我们顺道玩一圈就碰上你们了。” 苏酥好奇地问:“你们都多大啊?上大学了吗?” 江岚:“上那玩意儿干嘛。” 苏酥:“……” 肉肠烤好了,江岚屁颠颠拿给苏酥,一掀眼皮撞见江以北的目光,烤肠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苏酥接过江以北递过来的烤肠,继续跟三个小屁孩聊天。 “你们自己写歌吗?” 松齐点点头:“我主要写词,他们两个主要是作曲。” 苏酥:“还不知道你们乐队叫什么?” 江岚:“文盲。” 苏酥:“……” 这是人间清醒吗? 这时宋齐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皱了皱眉头接起电话。 “喂?什么女生?” “你是不是疯了,那是江岚他嫂子,你想什么呢?” 苏酥一脸茫然看向宋齐。 挂了电话,小孩儿一脸闹心地说:“我女朋友看到我刚才发的朋友圈了,以为我们带着女孩出来玩。” 苏酥笑着哦了一声。 心想谈恋爱真的很麻烦唉。 不帅的不爱,太帅的又不敢爱,爱着时疑神疑鬼,放手时患得患失。 她想起柳昆池和宁涛那场恋爱,谈得可真是累到苏酥了,或许也累到了某人。 两个人是云南老乡,大三时候好上的,宁涛帅气多金,柳昆池高挑漂亮,倒是很登对。可惜宁涛总是处理不好和其他女生之间来往的分寸,时不时惹柳昆池气一场。 苏酥和柳昆池是最好的朋友,江以北和宁涛是哥们儿,两个人难免为他们从中调和,渐渐也算认识了。 “姐姐,你喜欢我哥哪啊?” 江岚趁着江以北回车里拿水,跑到苏酥跟前见缝插针地交心。 苏酥手里拿着半罐啤酒,笑着说:“帅啊。” 江岚:“我哥还超有钱。” 苏酥已经喝得微醺,一脸感兴趣的样子,“很多吗?” 江岚:“他一幅画够在二环以里买俩厕所的……你不知道吗?” 苏酥摇头,“不知道唉,你哥还跟我 aa。” 江岚:“这逼不是我们江家人。” 苏酥笑着点点头,“他也不是我老公。” 江岚:“说气话了不是,我哥没这么抠门啊,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儿?” 苏酥笑而不语。 江岚忽然认真下来:“你会跟他白头偕老吧?” 苏酥笑着敷衍:“看情况……” 江岚:“这特么怎么看情况啊?” 慢火炖离婚 第13节 苏酥:“他不一定会和我白头偕老啊,两个人的关系,一个人说了不算。” 江岚:“他会……吧。” 苏酥笑了,“看吧,这种事真的说不好。” 江岚朝苏酥摆摆手,“你先别说,让我仔细想想。” 苏酥笑吟吟看着江岚。 江岚琢磨一会儿,掀起眼皮坚定地说:“他会,他一定会。” 苏酥真想伸手摸摸少年那一头短硬的毛寸,然后告诉他:“哪有那么笃定的事,人是最靠不住的动物。” 可这个话题在苏酥和江以北之间压根没有探讨的必要,苏酥只是朝江岚笑了笑,没再说话。 江岚对上苏酥没什么温度的目光,郁闷地说:“你还是不信……” 苏酥笑着说:“我信……” 等七老八十的时候再信吧…… 第十五章 所有强烈的渴望都是有期限的,只有在那个特定的时间被满足,才会有百分之二百的快乐。 第二天一早出发,沿着天高云淡下的 315 国道一路行驶,第一站到达大柴木附近的雅丹魔鬼城。 苏酥看着窗外,感觉仿佛置身荒凉的戈壁滩。 一路都是风切的岩石和岩山,光秃秃的几乎没有绿植,路两旁只有零星的梭子草,正当苏酥快要审美疲劳时,雅丹魔鬼城到了。 外面阳光好似下火,苏酥戴上帽子穿好防晒衣,和江以北一起下了车。 江岚三个也从皮卡车上跳了起来,几个人一起在魔鬼城里徒步了一小段路。 苏酥在网上看到,据说这里一到晚上就会发出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他问江以北是不是真的。 江以北说:“风大的时候会听到这种声音,不过也没什么诡异的,就是自然现象而已。” 苏酥好奇地问:“你来过这里吗?” 江以北:“前年跟着一个地质科考队在这里露营过。” 苏酥看看周围荒凉的黄沙走石,还有远处形状诡异的风蚀岩,心里默默地想:“好刺激……” 手机在这里几乎没有信号,据说指南针也会失灵。安全起见,只走了一段路,江以北就带着四个咋咋呼呼的游客回去了。 苏酥趴在窗户上意犹未尽地说:“如果是小时候,我会抓心挠肝地希望晚上住这里,半夜起来抓鬼。” 江以北笑着发动汽车,“现在不这么想了吗?” 苏酥:“不了,现在会考虑昼夜温差和安全,不用爸妈骂,自己就能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 江以北:“听起来还是小时候有意思些。” 苏酥:“是啊,小时候那些没办法尽兴的遗憾,现在想起来都蛮有意思的。” 江以北:“你还记得吗?” 苏酥:“记得一些。” 她坐在副驾驶,看着缓缓后退的古怪山岩,饶有兴致地回忆了起来。 “你小时候有没有很想吃冰雹?” 江以北忍俊不禁地耸了耸肩,“好像没有。” 苏酥:“我记得有一年夏天下了很大一场冰雹,最大的能有小孩儿拳头那么大,我爷爷捡了一盆回来给我玩,我就特别想吃一个。” 江以北笑着问:“吃了吗?” 苏酥:“家里大人说冰雹太脏了,吃了会生病,我就忍住了,结果直到现在一提冰雹,我还是条件反射地先馋一下。” 江以北乐道:“现在可以吃了啊,他们已经管不了你了。” 苏酥:“可我已经不想吃了,他们说得没错,冰雹很脏。” 所有强烈的渴望都是有期限的,只有在那个特定的时间被满足,才会有百分之二百的快乐。 苏酥:“我又想到一件好玩的事。” 江以北:“嗯?” 苏酥:“你小学时候看过一部叫中华小子的动画片吗?很热血的一部国漫,播到 26 集突然不播了,我到初中毕业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是制作方不拍了,一直还在等着看。” 江以北淡淡笑了笑,中华小子也让他抓心挠肝地等过,不过他没苏酥那么缺心眼儿,竟然一直等到了初中…… 傍晚到了敦煌,车停在鸣沙山景区后面的一片沙漠里,周围有很多露营的帐篷。 他们计划在鸣沙山住一晚,蹭个热闹的篝火晚会,明天和江岚他们一起到驻唱的客栈住下。 江岚跳下车,看到有人在沙漠里飙摩托,自己也心痒了。 “哥,跟我飙趟车呗?” 江岚咋咋呼呼地问。 苏酥看到沙漠摩托车眼睛也亮了,可惜她不会骑摩托,只能去骑骑骆驼。 江以北接受了江岚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 “一会儿别哭。” 兄弟两人外形太过出挑,当他们跨上摩托扣下头盔,轰了两脚油门后,四周的目光齐刷刷望了过来。 大漠落日,夕阳如画。 宋齐兴奋地喊:“三二一,开始。” 两辆摩托轰鸣着冲了出去,扬起两道飞扬跋扈的沙尘。 苏酥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江以北,心跳不知不觉一点点加速。 两辆摩托像两把离弦的箭冲向远处的沙山,在沙山顶端一跃而起,跳上天空,轻松调转,稳稳落下,继而飞速俯冲。 苏酥看着遥远的沙山上两个小黑点跃入天空的刹那,紧张得心跳几乎停止,落地的那一刻,苏酥的心也好像扑通一声落了下来。 摩托车发动机嚣张的轰鸣声卷着漫天飞沙,把围观人群的肾上腺素点燃了。 “哇呜!” “太帅了!” 叫声此起彼伏。 苏酥的肾上腺素也被点燃了,情不自禁地随着围观人群又叫又跳,朝摩托驶来的方向挥舞着草帽。 江以北领先江岚,在摩托车俯冲下来之后速度不减,直接来了个拉风的漂移,在扬起的滚滚飞沙中朝另一座沙山飞驰而去。 江岚嗡嗡踩响油门,一个漂亮的漂移也追了上去。 夕阳下两排沙浪滚滚滔滔,像平地燃起的烽烟。 耀眼的阳光铺洒在延绵起伏的沙漠里,给视野染上了一层金碧辉煌的颜色。 苏酥面朝夕阳眯起眼睛,看着两辆摩托越驰越远,然后随着沙山的弧度再次跃上天空。 “哇呜!” “江以北......” 苏酥情不自禁地朝远处大声叫喊。 江以北一个高空调转,继而俯冲,彻底把江岚甩在了身后,呼啸着朝人群这边驶来。 苏酥听到有人情不自禁在喊,“太帅了。” “腿好长。” “想让他载我。” 苏酥想和他睡觉。 江以北一个刹车停在不远处,一条长腿支在地上,摘下头盔问苏酥:“坐吗?” 苏酥笑着点点头,朝江以北跑了过去。 江以北把头盔扣到苏酥头上,俯身帮她系好下巴上的带子。 稍近些,苏酥便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是夕阳混合着飞沙的味道,轻轻松松就可以将一个女人的荷尔蒙搅乱。 苏酥目光转向逐渐温柔下来的夕阳。 江岚的摩托车也爆土狼烟地开了回来,他停下来把头盔扔给江以北,笑着骂了声:“卧槽,哥你太风骚了。” 江以北没理江岚,等苏酥坐上后座之后回头对她说了句:“抓好。” 苏酥环上江以北的腰。 江以北踩一脚油门,摩托车飞驰向前。 苏酥忽然觉得好畅快,忍不住朝远处的沙山和夕阳挥了挥手。 “喂......我们在这儿......” 江以北勾了勾唇角,回头对苏酥喊了一句:“抓紧了。” 苏酥下意识收紧环在江以北腰上的手臂。 下一秒,摩托车陡然加速,朝着沙山顶部冲去。 苏酥只觉得耳边风声乍起,头盔外的长发随风猎猎飞扬。 扬沙飞一般后退,苏酥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比云霄飞车还要刺激。 她既紧张又兴奋,忍不住朝大漠天空畅快淋漓地叫喊了起来。 “我要飞起来了……” 江以北轻轻笑了笑,最后一把油门,将车开上了山顶。 苏酥以为江以北要带着他再上演一次高空翻转俯冲,于是连忙抱紧江以北,紧张得闭上眼睛,整张脸几乎埋在了江以北背上。 过了一会儿,苏酥才察觉到预想之中的旋转跳跃并没有到来,摩托车稳稳停在了山顶上,而她整个人像个树袋熊一样紧紧黏在了江以北身上。 慢火炖离婚 第14节 亲密得让她觉得有些不适。 一片死寂中,苏酥仿佛听到了男人胸膛发出两声闷笑。 她松开手,讪讪地问:“你怎么没跳啊。” 江以北摘下头盔,指了指夕阳的方向。 “看那边。” 苏酥摘下头盔,望向江以北手指的方向。 延绵的沙丘起起伏伏,一望无际直到天边。 夕阳将所余的温度和色彩统统铺洒在远处的沙山沙海里, 不要钱似的,苏酥的目光一瞬间被那延绵无尽的余晖暖化了。 “好美啊。” 她情不自禁地轻轻叹息,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叹息。 江以北淡淡嗯了一声。 两个人坐在山顶默默看了好长时间的落日,直到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天边。 “走吧。” 江以北起身对苏酥说。 “嗯。” 苏酥坐上摩托,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夕阳消失的方向。 她觉得应该谢谢江以北,带她看了这么多美好的东西,世界上大概没有一场散伙饭能这样浪漫…… 第十六章 不客气……好弟弟。 江岚几个人把篝火晚会硬生生变成了沙漠里的音乐节,皮卡车斗变成了临时舞台,赵肖云一通荷尔蒙爆棚的架子鼓敲完,营地里的男男女女女便都嗨了起来。 一首接一首,宋齐和江岚轮番唱,唱了一会儿乐队自己的原创之后又问大家都想听什么。 人群里传出热闹的叫喊。 后来变成大家一起唱。 萍水相逢的人一起狂欢到深夜。 苏酥玩到最后困得打哈欠,正准备回房车上洗漱,就看到江岚跟个猴子一样灵巧地蹿上了车顶,朝着她和江以北的方向指了指。 “一首最浪漫的事,送给我新婚的哥哥姐姐。” 苏酥停下脚步,有点无奈地朝江岚挥了挥手。 江以北靠着房车,朝江岚抬了抬手上的半罐啤酒。 苏酥转头看了眼江以北,和他漫不经心的目光相触一瞬。 苏酥无奈地朝他笑了笑。 “准备好了吗?我要唱了。” 江岚在车顶笑着朝他们挥手。 苏酥其实很不喜欢这首歌,可碍于江岚的热情,只好硬着头皮听完。 好在江岚翻唱经典老歌的水准很惊艳。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沙漠里的夜风突然变得好温柔。 江岚在车顶坐下,逛荡着两条长腿。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苏酥和江以北懒散靠在房车上,听着这首浪漫的歌,一个若有所思,一个漫不经心。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这首歌其实是苏酥妈妈一度最喜欢的歌。 第二天,他们去了江岚驻唱的客栈。 客栈在市内的繁华地段,周围全是各有特色的客栈,这个季节游客很多,客栈是老板自己的房子,一楼开酒吧和餐厅,楼上住宿。 江岚他们这是第二年来驻唱,七八月份正是旅游旺季,晚上会有很多年轻人来酒吧玩。 房车开不到客栈附近,江以北和苏酥收拾好行李,把车停在了一处公共停车场,然后坐江岚的皮卡车来到客栈。 老板看着跟江岚差不多大,听江岚说是个富二代,自己就是玩摇滚的。 安顿好了之后,江以北开着皮卡带苏酥去了莫高窟。 由于是临时决定走西北大环线,所以他们没来得及提前一个月预约莫高窟的门票,只在网上买到了应急票,可以参观四个洞窟。 参观完莫高窟,两个人直接去了沙洲夜市,苏酥喜欢夜市,也喜欢清早的菜市场,这两个地方最有烟火气。 天还没黑,夜市里已经很多人了,两个人边逛边吃,苏酥眼大肚子小,看到什么都很有食欲,可吃了个沙葱牛肉饼,又吃了份酿皮之后就饱了。 江以北一看到苏酥吃东西就变得很有食欲,吃完牛肉饼和酿皮,又买了一份胡杨焖面。 两个人坐在露天的小桌前,苏酥喝了口杏皮茶,抬眼看到江以北突然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朝她身后叫了声:“宋爷爷,宋阿姨……” 苏酥闻言转过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身旁跟着个书卷气很浓的中年女人。 苏酥也跟着站了起来,不知道怎么称呼,只好礼貌地朝两个人笑了笑。 “小江……” 两个人终于确定眼前的人就是江以北,激动地快步走到桌前。 女人拍拍江以北的肩膀,笑着说:“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呢?” 江以北抱歉地说:“有点其他事情耽误了,还没来得及去家里看爷爷和您。” 老爷子板起脸说:“我看你就没想来。” 江以北这趟确实想着带苏酥玩两天就走,没准备拜访长辈朋友,被老爷子拆穿,只好腆着脸说:“哪能啊。” 女人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苏酥,笑着问:“这位是……小江女朋友吗?” 江以北迟疑一瞬,苏酥瞥了眼江以北,敏感地捕捉到他脸上的犹豫。 苏酥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阿姨。” 女人神色略缓,笑着说:“抱歉啊,阿姨唐突了,那你们是……” 苏酥瞥了江以北一眼,笑眯眯地说:“我是他姐姐。” 江以北:“……” 他要笑不笑地看了苏酥一眼,对方也要笑不笑地看她,眼神有点损。 女人怔一怔,然后了然地笑了。 “小江的姐姐啊,幸会幸会,怎么称呼?” “苏酥。” 苏酥笑着回答。 女人点点头,没再多问。 林小枫情史复杂,结了三次婚,眼前这姑娘应该是和第一任生的,想不到跟江以北感情还挺好。 她不敢多问,言多恐怕有失。 苏酥朝江以北笑笑,“不介绍一下吗?” 江以北回过神来,向苏酥介绍到:“这位是宋爷爷,和我爷爷是挚交,也是我的岩画启蒙老师,这位是宋爷爷的女儿,是我爸的小学和初中同学。” 宋阿姨笑着跟苏酥说:“高中时候其实也一个班,后来他爸搞摇滚去了,我去搞文物研究,做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边了哈哈。” 江以北笑嘻嘻问宋老爷子:“爷爷,您大晚上跑夜市溜达什么?宋阿姨做的饭不好吃吗?” 老爷子皱起眉头说:“兴你来不兴我来啊?” 江以北:“我错了,我请您喝杏皮茶。” 老爷子一脸不屑:“要请就请我喝酒。” 宋老爷子年轻时是个酒鬼,才华横溢全仗一壶酒,老了被女儿管束,馋酒馋得厉害。 江以北笑着说:“好啊,我陪您喝。” 老爷子板着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这还差不多。” 他笑着看向苏酥,问道:“丫头啊,第一次来敦煌吗?” 苏酥点点头,“嗯,第一次来。” 老爷子:“来了就别着急走,好好转转。” 苏酥笑着应了。 两个人陪宋老爷子和宋阿姨在夜市逛了一会儿,边走边聊,这才知道老爷子最近每到晚上就爱往人多的地方钻,说是想画点烟火气浓的东西。 最后把父女二人送回家,约好明天晚上去饭店喝酒。 回去的路上,江以北沉默着开了一路车,到客栈时江以北熄了车,苏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江岚认识宋爷爷一家吗?” 江以北冷笑:“认识啊。” 苏酥:“那遭了,你嘱咐他一下,别让他把我们俩的事说漏嘴。” 见江以北不说话,苏酥又嘱咐一遍:“一定嘱咐好江岚啊,千万别说漏嘴。” 江以北在幽暗的街灯下转头看向苏酥,要笑不笑地说:“姐姐?” 尾音扬起,带着一丝不爽和挑衅。 苏酥蔫儿坏地笑,“不合适吗?我看你为难该怎么介绍我,于是就帮你解围了。” 慢火炖离婚 第15节 江以北简直无语,他嗤笑一声,“我还得谢谢你了?” 苏酥朝他大方地摆摆手,“不客气……好弟弟。” 说完跳下车,乐呵呵地回了房间。 第十七章 人为什么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必须做这个年龄该做的事,这个问题苏酥其实一直没想明白。 客栈的房间又小又密,在狭长的楼道两侧分布,一边朝着内院,一边朝着大街。 苏酥住在临街的一面,和江以北是对门,隔壁一边是江岚的房间,一边是宋齐的房间。 他们订的都是单人房,进屋之后左手边是个小小的卫生间,靠墙是一张单人床,靠窗是一面长条型的小桌子,窗台上摆着多肉和仙人掌,墙上贴着很有年代感的海报。 房间虽然小,但是干净整洁,并且还挺温馨的。 苏酥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穿着睡衣靠在床头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这个时间妈妈应该在看中央八台的电视剧,爸爸应该正坐在按摩椅上用手机打麻将。 电话是妈妈接的,背景音果然是电视剧里的声音。 “喂妈妈,干嘛呢?” 苏酥习惯性地问。 妈妈:“还能干吗,看电视呗。” 苏酥随口问了嘴剧情,妈妈郁闷地说:“越看越扯,一家子奇葩,就不能有个正常人吗?” 苏酥笑了,用老高的话说:“正常人有什么好看的。” 妈妈:“唉打发时间,瞎看吧。” 她问起苏酥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苏酥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 没说几句话,妈妈又提起让苏酥回老家的事。 “你大伯母这个人有多讨厌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天就知道跟我比,你说你小时候多争气啊,回回考试都是前三名,成绩甩你琳琳姐好几条街,现在可好了,人家孩子都有了,你连男朋友还没影呢,上星期我和你爸去喝他们家的满月酒,你可没见你大伯母那嘚瑟劲儿,当着那么多亲戚朋友的面劝我多操心操心你的将来,搞得我都下不来台。” 苏酥一听这个话题就想挂电话。 “表姐小孩好带吗?” 苏酥试图转移话题。 可惜妈妈不接茬,继续唠叨道:“你说你在北京能落户,找个条件好的嫁了也行,工作三年了还是什么都没有。闺女啊,青春不等人,你趁早回来考公务员吧,就算考不上,趁你爸爸现在还有些人脉,我们也能帮你找个安逸的工作,妈妈单位有两个同事家的小孩一表人才,你回来还不是随便挑……” 苏酥受不了了,借口组长给她打电话,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 人为什么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必须做这个年龄该做的事,这个问题苏酥其实一直都没想明白。 她曾经试图跟妈妈探讨过这个问题,可惜她妈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酥的爸爸喜欢看书,喜欢历史,儒雅内敛,苏酥小时候很喜欢和他说话,可自从高二那年发现爸爸的秘密后,父女两个就再也没有交过心。 晚上九点多了,窗外的街上依旧很热闹,楼下酒吧里传来宋齐热血高亢的嚎唱,像是要在沉默的生活上豁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听久了好像也没那么难听了…… 苏酥拿出笔记本电脑,整理了一下这些天拍的风景照,挑出自己特别喜欢的几张,认认真真修了会儿图,然后把照片发在了微博上。 苏酥大四毕业之后就不怎么发朋友圈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在朋友圈里渐渐成了个隐形人,她最活跃的地方是舍友群,群里是她们大学宿舍的四个女生。 她微博账号上的关注者只有三个舍友和老高这几个现实生活中和她相识的人,所以苏酥发微博也比较没有顾虑,一般想说的话,想吐的槽都会在微博上发,辞职之后的旅程也准备在微博上发出来。 苏酥本来想写一篇很长很长的旅行随记的,可写了两句话就觉得词穷,于是只配了一段简短的文字。 “这是我辞职之后旅行的前两站,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去最开始计划的云南,这趟走的西北大环线,我在云冈石窟看到了千年的石雕和壁画,在青海湖畔遇到一对有趣的夫妻,在茶卡盐湖看到了最美的星空,在翡翠湖和大漠里看了日落。 真不想说,这是我人生中最浪漫的旅行。” 不一会儿,老高在微博下留言:“你自己吗?” 苏酥想了想,回了个:“是。” 老高嘱咐:“小姑娘一个人出去玩,要注意安全啊。” 苏酥回了个笑脸,快三十的人了,哪还是小姑娘。 夜里刚刚睡着就被隔壁的敲门声吵醒了,锲而不舍地敲了一会儿才消停下来,谁知道过了一会儿轻轻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持续了好久。 客栈的早餐很可口,苏酥却困得没胃口。 她坐在餐桌前打哈欠,没精打采地剥白水煮鸡蛋。 过一会儿江以北也下楼吃早饭,拿了油条和胡辣汤,在苏酥对面坐下。 苏酥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早,抬眼看到江以北也是一脸倦怠。 于是苏酥问道:“你昨晚也被吵醒了吗?” 江以北点点头。 苏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跟江岚他们有关系吗?” 江以北摇摇头说不知道。 正说话间,江岚和赵肖云顶着低气压下楼来了,胡乱拿了点吃的,过来和苏酥他们一起坐。 苏酥好奇地问:“昨晚是有人敲你们房门吗?” 江岚打了个哈欠,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苏酥:“出什么事了吗?” 江岚苦笑着说:“我们好像有私生饭了。” 苏酥:“……” 这么抓马的吗? “真的吗?” 苏酥一脸八卦地问。 江岚苦笑着点点头。 苏酥笑着说:“你们这是要火的迹象。” 江岚大言不惭地说:“红颜薄命。” 他话音刚落,两个长发女孩就出现在了楼梯口,她们朝江岚这边望了一眼,小声交头接耳一番,然后去拿吃的。 江岚低声说 :“就是她们。” 苏酥好奇地朝两个女孩望了几眼,低声说:“看着挺正常的啊。” 江岚低声说:“正常个鬼,昨晚在场子里的时候她们找我们签名,说是专门来听我们唱歌的,搞得我还挺感动,谁知道半夜跑来敲我的门,我听到门响以为是老赵和老宋,结果一开门是俩小姑娘,穿着白裙子,头发披那么老长,吓得我没当场晕过去。” 苏酥忍住笑问道:“后来怎么了?” 江岚:“我把她们拍门外面了,她们就不停地敲,敲了会儿见我不搭理,又去敲老赵和老宋的门,敲得我半宿没合眼。” 两个女孩拿了早点,在苏酥他们隔壁桌坐了下来。 江岚和赵肖云黑着脸,飞快地吃完早餐,忙不迭地起身走了。 苏酥和江以北对视一眼,都挺无语的。 没想到两个女孩交头接耳几句之后,起身端着餐盘坐到了苏酥和江以北旁边。 估计是看苏酥比较有亲和力,其中一个女孩朝苏酥笑了笑,小心地问:“姐姐,你认识江岚吗?” 苏酥笑着点点头,“嗯,认识啊。” 第十八章 没人管束的少女时代,好像也没那么值得羡慕。 两个女孩兴奋得想要尖叫的样子,苏酥饶有兴趣地问:“你们是江岚的粉丝吗?” 女孩点点头说:“我是江岚的粉丝。” 她指指身边的女孩说:“她是宋齐的粉丝。” 苏酥轻轻挑眉:“哦,那赵肖云呢?没人喜欢他吗?” 两个女孩一脸无奈地说:“肖云哥人挺好的,就是不怎么来电。” “哦……” 苏酥点点头,默默替赵肖云收下这张好人卡。 她笑眯眯看着两个女孩,发现其中一个小姑娘长得挺清秀,脸上有对小酒窝,另一个五官没有什么辨识度,但是声音很好听,有点小龅牙。 小酒窝看了看江以北,脸默默红了。 苏酥朝江以北挑眉笑了笑,江以北一脸无语,起身跟苏酥说了句:“我先回去了。” 苏酥:“哦。” 他目送江以北高高帅帅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转过头看到两个小姑娘也眼巴巴看着江以北消失的方向。 小酒窝问苏酥:“刚才那个哥哥是明星吗?我怎么不认识?” 苏酥笑着摇摇头。 小酒窝凑上前来,眼睛亮晶晶地问:“姐姐,你能把江岚和宋齐的手机号告诉我们吗?” 苏酥想了想,挑挑眉说:“为什么?” 小龅牙忍不住说:“我们只是想知道哥哥的电话号码,我们什么都不会做的。” 苏酥起身说,“这个我要考虑考虑。”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哦对了,你们几岁?” 小酒窝女孩:“我今年十六岁,她也是。” 苏酥没说什么,笑吟吟地和两个小姑娘说了声拜拜,上楼去了。 慢火炖离婚 第16节 好小啊…… 苏酥心想:父母不管的吗? 她记得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放学晚回家十分钟都要解释,别说在外面过夜了,就算去同学家玩也要爸妈先同意,说几点回家必须几点回家,晚几分钟回家,下次都别想顺顺当当再去同学家玩。 不知道为什么,苏酥忽然对小时候那些挨过的骂,受过的管束释怀了。 没人管束的少女时代,好像也没那么值得羡慕。 苏酥回到房间,想着中午干脆别跟江以北一起去吃饭了,免得不小心让人看出破绽。 他给江以北发信息说中午不和他一起去吃饭了,江以北爽快地回了句好。 片刻之后又发来一句:“江岚他们去电视台录节目了,你自己吃午饭没问题吧?” 苏酥回了句没问题。 她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不知不觉有点犯困,正想着干脆不吃午饭直接补觉吧,房门被人敲了敲。 苏酥下床走去打开门,见是江以北,身旁还站着个短发女孩。 没等苏酥说话,女孩就走上前热情地说:“姐姐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妈妈特意让我来接你们的,没完成任务的话她就要训我了。” 苏酥推辞了几句,女孩却很坚持,苏酥只好回房间拿上包跟他们一起下了楼。 路上女孩跟苏酥说:“我叫杜灵,今年刚大学毕业,听我妈妈说你是小江哥哥的姐姐。” 苏酥从后视镜看了眼江以北,笑着说:“嗯,是啊。” 杜灵问:“我妈说你叫酥酥,是哪个字呢?” 苏酥:“酥糖的酥。” 杜灵把苏酥的名字理解成了叠字,笑着说:“跟我想的一样呀,这个名字好适合你,又酥又甜的感觉。” 苏酥心想,小姑娘嘴巴真甜,性格也好。 杜灵很开朗,聊了几句就主动说起自己现在的工作。 “姐姐,你对文创产品感兴趣吗?” 苏酥点点头:“感兴趣,但是我了解的不多,你说的文创产品是不是北京南锣鼓巷,798 或是成都宽窄巷子里卖的那些东西啊,挺文艺的。” 杜灵说:“也对也不对吧,那些地方的东西已经很趋同了,我们做的是有敦煌元素的。” 苏酥大概明白了些,笑着说:“听起来很棒。” 杜灵:“我现在和几个朋友一起开了个卖文创产品的店,我们是把这个当事业做的。” 到了饭店,苏酥发现来了好多人。 除了昨晚遇到的宋老爷子和宋阿姨,还有宋阿姨的老公,一家人看上去其乐融融的。 菜一道道上来,都是西北风味浓厚的美食。 苏酥又吃到了美味的手抓羊肉,让人欲罢不能的西北面食。 她还喜欢上了清炒沙葱,口感有点像韭菜,但是比韭菜更甜更多汁一些。 苏酥边吃边听大家说话,渐渐了解到很多和江以北有关的事。 原来江以北的爷爷从前在央美任教,宋老爷子祖籍就是敦煌的,在央美任教过一段时间,和江以北的爷爷成了挚友,后来又回到敦煌,女儿女婿后来也调了回来,两个人都从事历史和文物研究工作。 两个老爷子在国画和岩画领域各领风骚,名字在美术圈是如雷贯耳的。 宋阿姨和江以北的爸爸江征小学初中是同班同学,用宋阿姨的话说,那时候学校喜欢江征的女生太多了。 苏酥淡淡地想:这大概就是虎父无犬子吧…… 宋阿姨还讲了不少江以北和杜灵小时候的事。 苏酥听他们回忆过去,脑海里渐渐勾画出一个调皮捣蛋又天资聪颖的江以北,唇角不知不觉勾起淡淡的笑意。 苏酥还发现,宋阿姨似乎在撮合江以北跟杜灵。 苏酥察觉到自己好像碰到了个大瓜,可以开开心心吃到饱。 她饶有兴致听着宋阿姨念叨江以北和杜灵小时候订娃娃亲的事,还有小时候杜灵摔坏了爷爷的镇纸,江以北帮她顶缸的事,一家人都在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了,两个人转眼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只差让两个人当场表明心意了。 杜灵边吃边乐,到是一点也不害羞。 江以北也边吃边乐,一点也没避嫌。 苏酥脸上带着一丝八卦,也时不时笑眯眯地看江以北一眼。 江以北偶尔对上苏酥笑吟吟的目光,渐渐不乐了。 宋老爷子问起江老爷子的近况。 江以北给爷爷拨通视频电话,让两个老人聊了一会儿。 挂了电话,宋老爷子感慨:“现在通信可真方便,但我还是觉得从前写信好,攒一肚子话,洋洋洒洒写上好几页,日子的痕迹都在信里面,扎扎实实清清楚楚的,不像现在,聊几句废话就拉到了。” 苏酥听了宋老爷子的话,觉得写信是件很美好的事,可惜她没赶上那个缓慢又浪漫的时代。 宋老爷子叹口气,笑着打趣说:“有了手机,死都变成一件随便的事了。” 大家都好奇地问为什么。 宋老爷子解释说:“就比方我临死前,给老江拨个视频电话过去,告诉他老伙计,我先走一步了。” 他一摊手,“好了,别的也没啥好说的了,挂了电话他以为我还在,我却已经走了。” 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字字珠玑砸在苏酥心里,有点振聋发聩的感觉。 苏酥忽然好喜欢这个老爷子。 她能由衷地安静下来听这个爷爷聊天,并且从他的话里汲取到什么。 这样的情况看似平常,实则少见。 从前家庭聚餐时,苏酥就很难听进去长辈们在饭桌上讲的话,她一直认为那是自己年少浮躁,现在忽然觉得问题不一定出在自己身上。 第十九章 你们付出的还少吗?时间,学业,前途,自尊,这几样哪个不比钱贵? 江以北有点喝多了,回到客栈倒头睡了下来,很快做起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苏酥竟然当起了媒婆,想把他和杜灵撮合在一起。 江以北嗤笑一声说:“随便你。” 手里的啤酒杯却被自己捏碎了,鲜血洒了一裤子。 然后苏酥很不厚道地给他用纸尿布把伤口包了起来。 江以北被尿憋醒了,顶着一脑门子起床气放空膀胱,听到有人在敲对面的房门。 他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见是早上那两个神经兮兮的小姑娘。 苏酥打开房门,江以北关上门,满头低气压地坐回床上。 想起刚才那个梦,起床气好像更大了。 苏酥见是早上那两个小姑娘,就让她们进了房间。 她午睡也刚刚醒来,一觉睡得无梦无扰,心情正好。 “找我有事吗?” 苏酥笑着问两个小姑娘。 小酒窝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想好了吗?” 苏酥怔了怔,“什么事啊?” 小酒窝:“就是哥哥的手机号啊?可以给我吗?” “哦……” 苏酥想起早上两个女孩请求的事情。 她爬上床盘腿坐下,让两个女孩也在床边坐下。 闲来无事,不如跟小姑娘谈谈心。 苏酥朝她们和煦地笑了笑,然后一脸真诚地说:“手机号是可以给你们的,但是要收点费用。” 小酒窝眼睛一亮,急忙问道:“多少钱?” 苏酥:“不多,一万块。” 小酒窝有点郁闷,商量着问道:“姐姐,我们都是学生,能便宜点吗?” 苏酥打量着两个小姑娘,露出精明的目光。 “你们两个家境都不错吧,不然哪有钱专门跑来支持哥哥啊……” 小酒窝为难地说:“我家没那么多钱,我这次出来把好几年的压岁钱都用了,为了见哥哥,我都舍不得买奶茶喝,能不能便宜点把手机号卖给我们啊。” 苏酥大受感动的样子,“你对哥哥太好了……他们知道吗?” 小龅牙深情地说:“他们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会一直守护哥哥。” 苏酥:“守护哥哥需要哥哥的手机号吗?” 小酒窝点点头:“我们想和哥哥靠近一点,想和别人不一样。” 苏酥慢慢点点头,在两个女孩眼巴巴的注视下开口说道:“一万块,一分都不能少。” 小酒窝都快哭了。 苏酥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探身向前对她们说:“你们这么掏心掏肺守护哥哥,其实我也挺感动的,要不我替你们问问哥哥吧,他们如果愿意把手机号给你们,我可以不收钱。” 两个女孩茫然地对望一眼,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面善,实际上很财迷的漂亮姐姐是不是认真的。 苏酥掏出手机,拨通了江岚的电话,问能不能把他和宋齐的电话给昨天敲门的那两个小姑娘。 江岚问她是不是疯了。 苏酥挂断电话,一脸无奈地说:“哥哥不同意,哥哥好像不喜欢你们跟着他。” 慢火炖离婚 第17节 两个小姑娘眼圈都红了,凄凄艾艾的。 过了一会儿,小龅牙一咬牙说:“一万就一万吧,咱俩平分一下,一个人五千。” 苏酥笑了,“我说的是一人一万。” 两个小姑娘好像遭了晴天霹雳。 苏酥继续兜售道:“其实我还能帮你们做到其他事情。” 小酒窝忍不住问:“什么事啊?” 苏酥:“我可以让江岚给专门给你唱一首歌。” 小酒窝眼睛都直了。 苏酥:“给我五万块,保证给你搞定。” 苏酥转向小龅牙,“我可以让宋齐陪你吃顿饭,五万块也能搞定。” 苏酥:“陪你们一天,一人十万块。” 两个小姑娘都快馋哭了,“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啊。” 她阴仄仄地说:“哥哥一天的陪伴呢……” 小酒窝期期艾艾地说:“可是……这付出的也太多了。” 苏酥简直气笑了,“你们付出的还少吗?时间,学业,前途,自尊,这几样哪个不比钱贵?” 两个小姑娘没听懂,可怜巴巴地说:“可我们真的没钱啊。” 苏酥平生第一次觉得没钱是件好事。 至少可以强制帮你止损,让你不能随心所欲地做傻事。 她起身赶客。 “不着急,你们慢慢想。” “谢谢姐姐。” 两个小姑娘满脸感激地走了。 苏酥关上门回到房间,走到窗前看了眼外面,长长吐了口气。 外面一条长街,游人如织,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不是阴间啊。 可为什么刚才跟那两个小姑娘说话有种鬼打墙的感觉呢? 晚上杜灵来找苏酥和江以北玩,还带来了一个戴眼镜,斯斯文文的男生。 男生名叫叶佳朋,是宋阿姨同事的儿子,现在一边正跟着宋老爷子学岩画,一边和杜灵合伙搞文创。 叶佳朋见到江以北都秒变迷弟。 四个人一起去了楼下酒吧,老板今晚也在,看到江岚的朋友来了,很热情地过来跟他们聊了几句,还送了他们饮料和小食。 乐队的表演还没开始,酒吧里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 叶佳朋跟江以北很快聊到一起,苏酥听到他问起江以北的经纪人,心里茫然一瞬,画画的还要经纪人吗? 听江以北的意思好像真的有唉…… 苏酥有一搭没一搭闲听两句他们的聊天,心里淡淡地想,这些年自己好像真的对他一无所知啊。 几个人又聊起日本的岩彩画,杜灵有点唏嘘地说:“没想到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在日本发展得这么好,连我外公都支持我去日本学画。” 叶佳朋:“是啊,挺可惜的,不过现在国内也有很多年轻人喜欢岩画了,会好起来的。” 他看向江以北,一脸期待地说:“哥,你能不能跟我们联动一下啊?” 杜灵点点头:“小江哥哥,我们起步阶段,你支持一下我们好不好?” 苏酥思绪开了个小差,想起江以北送她的石头画。 “会不会挺值钱啊......哪天手头不宽裕了可以卖掉......” 江以北懒懒散散靠在沙发里,笑着问:“怎么支持?” 杜灵:“其实来找你的路上我们三个就在说,如果你的画和我们的文创产品联动一下,我们可能会打开些局面。” 杜灵调皮地咧开嘴嘿嘿一乐,“事先说明一下,我们没多少钱,按照你现在的行情,肯定是消费不起的。” 江以北忍俊不禁,轮廓好似美工笔勾勒出来的唇角牵起一丝吊儿郎当的弧度。 他掀起眼皮淡淡地问:“白嫖?” 杜灵嘿嘿,“又不是第一次了。” 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江以北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的宽肩颤了颤,忍不住教训小姑娘:“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没皮没脸。” 杜灵:“你答应了吗?” 江以北笑着嗯了一声,目光里带着淡淡的无奈。 看得出是真的很惯着这个小姑娘,并且是习以为常。 苏酥喝了口柠檬气泡水,酸酸甜甜的,想起李白的长干行。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真好啊...... 她淡淡地想。 第二十章 一个人放弃不了生命,放弃不了父母,放弃一个让自己不开心的人也这么难吗? 正聊着天,江岚几个睡眼惺忪地下了楼。 “嘿,帅哥。” 杜灵朝江岚摆摆手。 江岚笑着蹿过来,坐到杜灵身旁笑嘻嘻地说:“灵灵姐越长越漂亮了。” 杜灵笑着拍了江岚一下,指着他身上那件画满骷髅的 t 恤说:“你这穿的什么玩意儿?” 江岚:“好看吧?” 杜灵:“好吓人还差不多。” 两个人笑闹了几句,江岚便跑去调试音响了。 江岚一来,苏酥忽然莫名紧张。 担心江岚一不留神把她和江以北结婚的事抖落出来。 江岚走后,苏酥渐渐察觉到自己刚才好像紧张得有些过了,连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了,好在江以北和杜灵忙着谈笑,无暇注意到她。 在紧张什么呢? 苏酥不禁自嘲地淡淡一笑。 起初是紧张自己为了揶揄江以北而随口扯的谎被拆穿,那样未免太过尴尬,继而觉得谎言被拆穿后还有更尴尬的事...... 她可能会妨碍到别人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其实今天中午吃完饭她就明白了昨晚江以北向宋老爷子和宋阿姨介绍自己时为什么会犹豫了。 他们毕竟不是旅途中萍水相逢的人,也不是江岚那个二百五,如果宋家人知道江以北结婚了,必定会惊动江以北的爷爷,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乐队很快嚎上了,苏酥转过头认真去听。 没有几层天花板的缓冲,苏酥的耳朵首当其冲,扛下了第一波摧残。 听着听着,苏酥竟然和三个鬼哭狼嚎的少年共情了。 “爱情太莫测, 单身太无聊, 活着太计较……” 苏酥发现江岚和宋齐的两个小私生饭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酒吧,在人群里如痴如醉地跟着音乐摇摆。 哥哥近在咫尺,哥哥远在天涯。 即使从早跟到晚,从南跟到北,也永远走不进哥哥的生活里。 苏酥也跟着音乐的节奏挥起了桌上的荧光棒。 “不如一起找乐子……” 苏酥他们在酒吧边玩边等江岚几个,表演散场后一起到外面吃烧烤,玩到凌晨两点才散。 回到客栈后苏酥洗了个澡,磨蹭到凌晨三点,却一点困意也没有。 睡前看了眼手机,发现柳昆池刚刚给她发了条微信。 “我好像怀孕了。” 苏酥连忙回复她:“心情怎么样?” 柳昆池还没睡,秒回:“不太好。” 苏酥:“你跟宁涛是不是要奉子成婚了?” 柳昆池回了个呵呵。 苏酥:“他爸妈还是那个态度吗?” 柳昆池:“你知道他们今天跟我说什么吗?” 苏酥:“什么?” 柳昆池:“先看看是男孩女孩吧。” 苏酥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她问柳昆池:“非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吗?” 柳昆池半天不回消息,苏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慢火炖离婚 第18节 非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吗? 一个人放弃不了生命,放弃不了父母,放弃一个让自己不开心的人也这么难吗? 柳昆池觉得难。 苏酥觉得没那么难。 早上醒来时手机就扔在枕边,柳昆池还是没回微信,苏酥给她留言。 “柳柳,如果需要我过来就说话,我随时可以来找你,关于未来你想清楚,决定好了我会支持你。” 苏酥这两年越来越不喜欢宁涛,可惜她不喜欢宁涛没用,要和宁涛过一辈子的是柳昆池。 上午杜灵开车接她和江以北,去了她的文创店。 苏酥脑海中的文创店是全国各地无比雷同的仿古街上开的纪念品店。 到了地方才发现杜灵的店是个格调不俗的画廊。 店门首挂着的匾额是宋老爷子画的,笔力苍劲浑厚的大漠旭日做背景,上面提写岁月洗沙四个大字,一笔一划像飞天一般飘逸。 店面特别大,分为前厅和后厅。 杜灵先带着他们逛前厅,三个人沿着挂满大大小小岩彩画的半月形长廊漫步向前,三五步就是一组风格独特的展列台,上面摆着出售的产品。 最先看到的是一张漆黑明亮的长石桌,上面摆着精致的印章和饰品,几乎没有一个女孩能抗拒首饰的魅力,苏酥第一站就走不动了。 她小心翼翼捏起一支飞天形状,镶嵌橙青两色宝石的银质胸针问杜灵:“这是你们自己做的吗?” 杜灵点点头,笑着说:“我专业是美术,大二那边开始学做首饰,这家店里首饰部分我负责,佳朋画做岩彩画,还有一个合伙人做陶艺,店里的东西不一定都是我们亲手做的。” 杜灵指指墙上一幅汉服少女的岩彩画问:“看到这幅画落款没有?” 苏酥看到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不好意思地说:“笔画太花了,看不出来时什么字。” 杜灵笑着说出画者的名字,解释说:“她很有潜力,我们去年开始跟她合作的,她的画展和签售都会在我们这里办。” 杜灵眼馋地看向江以北:“小江哥哥,别嫌我们店小,你来我们就成大店了。” 江以北笑着睨了她一眼。 杜灵转过头对苏酥说:“姐姐,这里面的首饰都是纯手工的,一多半是我自己做的,其他一些也都出自有名有款的匠人之手,你喜欢哪个就拿哪个,送给你。” 苏酥笑着说谢谢,首饰个性鲜明,看得出每件都是心血,苏酥才不好意思白拿。 转完月牙形的前厅,高高的白墙后是一片宽阔的展厅,头顶是错落的黑色金属架构和极简风的吊灯,整体是很前卫的工业风。 月牙形的白墙下面有个木质的讲演台,是开签售会或是举办活动时主持人站的台子。 展厅墙上有一幅还没完工的飞天画像。 “后面还有个院子。” 杜灵带着苏酥和江以北出了展厅,来到后院。 院子里有棵很大的石榴树,枝丫上果实累累,有些石榴已经红了。 北墙下摞着高高的木柴,西北角是个烧陶的窑洞。 院子里有一间采光通透的大平房,杜灵说那是他们搞创作的地方。 苏酥一眼就爱上了这个院子。 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叶佳朋从平房里跑了出来,笑着说:“你们来了。” 苏酥笑着跟叶佳朋打招呼。 正说着话,看到平房里缓缓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肤色黝黑五官周正,是个帅哥。 苏酥察觉到他走路的姿势有一点点别扭,大概是腿受伤了。 她没好意思盯着人家的腿看,笑着跟他抬手打了个招呼。 杜灵走过来介绍说:“这是我们另一个合伙人,他叫王若石,院子里窑洞是他烧陶用的。” 男生有点不苟言笑,跟江以北和苏酥打了声招呼就回了工作间。 杜灵小声凑到苏酥耳边笑着说:“装酷,别理他。” 第二十一章 你小江哥哥特别欠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随便打吧。 工作室里摆着三张大桌子,其中最乱的就是杜灵那张。 江以北一进屋就被杜灵按在工作台上帮忙润色一幅手链的设计稿,吊儿郎当的一个人被小姑娘使唤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他今天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白 t 恤,大剌剌坐在转椅里,伏在桌上画画时脊背弯着,凸起两块好看的肩胛骨,修长的手指握着铅笔,有种淡淡的禁欲感,说不出的勾人。 苏酥移开落在他手上的视线,专注看纸上的画。 杜灵的设计稿是几截纤长线条首尾相连形成的手链,仔细看的话那些线条好像美人的纤纤玉指。 江以北转着笔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好润色的,随手在一张空白稿纸上画了一串圆滚滚的珠子。 杜灵胳膊肘撑着工作台,趴在江以北旁边看他画画。 “你这是画什么?” 杜灵疑惑地问。 江以北:“手链啊。” 杜灵:“就这?你也太敷衍了。” 江以北:“我又不是学珠宝设计的,你指望我能画出什么东西?” 杜灵:“至少不是光秃秃的几颗珠子吧。” 江以北低下头,在珠子上添起笔画来,对杜灵的话算得上言听计从了。 苏酥转身面朝工作台,研究起上面乱七八糟的工具和材料。 她拿起一块墨绿色的东西,以为是玉石或是翡翠,拿在手上却觉得质感不对,重量也轻了很多。 正疑惑时,杜灵抬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笑着说:“这是雕模型的蜡块,酥酥姐要不要试试做件首饰?” 苏酥淡淡地问:“我可以吗?” 杜灵走过来说:“我教你,不难。” 苏酥笑着点点头。 杜灵问苏酥:“你想做件什么首饰?” 苏酥有点拿不定主意,杜灵翻出一本从前画过的设计稿给她。 “你可以先找找灵感。” 苏酥接过画稿,走到一把椅子跟前坐了下来,正对着窗下面那张桌前坐着的王若石。 他低头给陶胚上色,阳光从高大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平直的肩膀上。 屋子里的欢声笑语好像去不到他那边。 苏酥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男生好安静。 叶佳朋滑动转椅,凑过来问苏酥:“酥酥姐,我自己做的杏皮水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 苏酥笑着点点头。 叶佳朋去茶水台倒了两杯杏皮水,一杯给苏酥,一杯恭恭敬敬放到江以北手边。 “哥,你也尝尝。” 江以北对叶佳朋说声谢谢,画笔不停。 叶佳朋回到苏酥身边,看她尝了一口杏皮水。 “怎么样?好喝吗?” 苏酥笑着点点头,“好喝,我喜欢这种酸味重一点的。” 叶佳朋的目光从苏酥的发际线移到她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上,喉结动了动,突然问:“我能画画你吗?” 苏酥微怔。 这时杜灵突然笑出声,在江以北肩上拍了一巴掌。 “太过分了。” 江以北扔了笔,懒洋洋靠上椅背。 杜灵拿起桌上的稿纸递给苏酥,“酥酥姐,管管你弟吧。” 苏酥接过稿纸一看,图纸上每颗滚圆的珠子上都添了一颗圆圆的小脑袋和尖尖的小尾巴,还有四只小圆腿,一串小王八首尾相连,惟妙惟肖的。 苏酥:“……” 别说,还挺好看。 她淡淡笑了笑说:“你小江哥哥特别欠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随便打吧。” 杜灵作势又要打江以北。 江以北要笑不笑看了苏酥一眼,长腿一蹬,转椅滑出去好远。 杜灵追上去把他拽了回来,重新按回工作台上。 两个人笑闹着,苏酥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朝叶佳朋笑笑说:“好啊,在哪画?” 叶佳朋脸不知不觉红了,手忙脚乱地扯过画板。 “咱们去院子里吧,在石榴树下可以吗?” 苏酥点点头,起身走到院子里。 叶佳朋搬来把椅子,让苏酥坐在石榴树下。 苏酥从敞开的窗户看到窗下的工作台前坐着不苟言笑的男生,正低着头默默给陶罐上色,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侧后方另一张工作台上,江以北和杜灵有说有笑,亲昵自然。 慢火炖离婚 第19节 杜灵的声音从窗户断断续续飘了出来。 “小江哥哥,你谈恋爱了吗?” “我妈好像特别喜欢你啊……” “你觉得我该不该听妈妈的话……” 苏酥没听到江以北说什么。 只能看到他俊朗的侧颜,唇角时不时懒洋洋地牵起。 苏酥起身重新摆好椅子,笑着问叶佳朋:“换个方向好不好?朝这边能看到……柴堆。” “好啊。” 叶佳朋搬着画板走到苏酥对面。 柴堆旁的泥地里开着一丛丛黄蓝相间的野花,木柴的纹理形状各异,远处还有蓝天白云,倒也不是没有可看的。 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了。 杜灵叫大家一起出去吃饭。 叶佳朋放下笔,问苏酥想吃什么。 苏酥笑着说:“都可以。” 杜灵和江以北走到院子里,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走到窗前伸手在王若石工作台上敲了敲。 “吃饭了。” 王若石头也不抬地说:“不饿,你们去。” 杜灵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苏酥跟着杜灵走到院门口,回头看了看王若石,迟疑着问:“不等他吗?” 杜灵笑笑说:“没关系,这人是铁打的,饿不死。” 四个人在附近吃了午饭,杜灵给王若石打包了一份回来,走到院门口时随手递给叶佳朋。 苏酥不知不觉打了个哈欠。 叶佳朋关心地问:“姐你困了吗?” 苏酥摇摇头说:“没关系,还可以继续陪你画画。” 叶佳朋脸上又出现可疑的红晕。 他结结巴巴地说:“要不你先去我床上睡会儿。” 杜灵一巴掌拍在叶佳朋后脑勺上,“做什么美梦呢?姐姐要睡也是睡我床上。” 叶佳朋原地窘成一只烤熟的地瓜。 江以北淡淡扫了叶佳朋一眼,懒洋洋地说:“我也困了。” 杜灵:“不行,陪我去看店。” 杜灵把江以北指派到展厅,然后带苏酥去了旁边一间小屋里,房间布置的简单清爽,窗帘半开,躺在枕头上正好可以看到石榴树缀满果实的枝丫。 苏酥看着蓝天白云和石榴树绘成的窗景,渐渐睡着了。 第二十二章 你该看看骨科了。 苏酥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大概心里惦记着叶佳朋的画,睡得不怎么踏实。 起来后去院子里的工作间转了一圈,只有王若石在里面,苏酥跟他打了声招呼,走到前面展厅去找人。 叶佳朋正在给江以北看他画了一半的壁画,看到苏酥进来了,连忙叫她:“酥酥姐,睡得好吗?” 苏酥点点头,走到他们身边,笑吟吟地问江以北:“杜灵呢?没和你在一起吗?” 江以北指了指前面:“在看店。” “哦……” 苏酥慢慢点点头。 她看了看墙上惟妙惟肖的飞天,笑着问叶佳朋:“你画的吗?” 叶佳朋点点头,有点腼腆地问:“你要不要试试?” 苏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也可以吗?” 叶佳朋:“我教你。” 苏酥笑着说:“好啊。” 叶佳朋帮苏酥拿了支小号的软毛笔,沾上青绿色的颜料,沿着墙上画好的线条细细描了一段。 “喏,这样画就行。” 苏酥接过笔,顺着叶佳朋画的线条小心翼翼地往下描了一段,到两条线交汇的地方时,苏酥不知道该怎么画了,她停下笔,回头看了叶佳朋一眼。 有种淡淡的风情。 “这样画。” 叶佳朋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握起苏酥拿笔的手,带她流畅地画出一条弧线。 苏酥笑着说:“好漂亮。” 叶佳朋松开手,耳尖爬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江以北不知什么时候把手抄进了兜里,站在一边饶有兴致看着两个人。 苏酥感觉到落在自己侧脸上的目光有如实质,有点烦人。 她又画了一小段线条,然后放下笔,笑着对叶佳朋说:“不画了,画坏了我可赔不起。” 叶佳朋大方地说:“你随便画,想怎么画都行。” 苏酥摇摇头,走去前面找杜灵。 有杜灵在身旁讲解,苏酥把前厅那些岩画和手工品又仔仔细细欣赏了一遍。 两个人趴在首饰展台上聊天,苏酥有点好奇地问:“前后两个展厅和院子这么大,租金会不会很多?” 杜灵笑着摇摇头:“没有租金,这个地方是我外公家的祖宅,后来他把这里改建成了岩画收藏馆,后来我外公把自己收藏的那些岩画都捐给了画协的博物馆,这里就给我用了。” 苏酥轻轻赞叹:“好棒啊,不用担心柴米油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杜灵坦率地说:“我是借了家里的光,但我自己其实挺有危机感的,因为我怕别人说外公后继无人。” 苏酥:“你这么优秀,不会让他失望的。” 杜灵笑着看向苏酥,“姐姐是做什么的呢?” 苏酥想了想说:“我辞职前做的是编剧,其实现在有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坚持。” 杜灵:“为什么不想坚持了呢?” 苏酥笑着说:“因为好难啊。” 真的好难啊,剧本好难写,市场好难猜,金主爸爸好难搞…… 不是每个人都含着金汤匙出生,想做什么就可以轻装上阵去做什么。 苏酥要考虑收入,考虑年龄,考虑如果努力很多年后还是一事无成该怎么办,考虑要不要趁还有机会的时候考个公务员安定下来…… 这些烦恼到了嘴边,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对自己来说是命运攸关的事,在别人眼里可能是无法体会的庸人之扰。 苏酥忽然觉得杜灵和江以北其实挺般配的,他们都是生下来就有翅膀的人,可以结伴一起飞得很远…… 傍晚回到后院的工作间,江以北坐下来继续饶有兴致地润色他早上画的那串小乌龟咬尾巴手链。 杜灵走到桌边,看到早上给苏酥的手稿,忽然想起要带苏酥做一件饰品的事。 “酥酥姐,你选好做什么了吗?” 她问苏酥。 苏酥没往这边来,远远地站在窗边,正在看王若石用砂纸打磨一个小茶壶。 她闻言抬头朝杜灵笑笑说:“手稿看起来还是有点难……还是算了。” 她其实是不想过去当电灯泡。 杜灵热情地说:“没事的酥酥姐,你喜欢什么样的款式也可以自己画一个。” 苏酥忍俊不禁,“我又不会画画。” 杜灵:“来嘛我教你。” 苏酥拗不过杜灵,只好走过来。 杜灵想了想说:“要不做个戒指吧,戒指比较简单。” 说着就在纸上刷刷几笔绘出一个立体的指环。 “指环上的图案你有想法吗?” 杜灵问苏酥。 苏酥笑着说:“有也画不出来。” 杜灵:“那你试着描述一下,我看看能不能帮你画出来。” 苏酥:“算了,你们忙你们的……我更想看看茶壶是怎么做出来的。” 苏酥说着就要走开,江以北突然说:“我教你画。” 苏酥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就被人拽了一下,整个人向前一步。 然后她就坐在了江以北腿上。 苏酥:“……” 杜灵:“……” 慢火炖离婚 第20节 江以北一只手拿笔,一只手搭在桌上,将腿上的女人圈在了怀里,随手扯过杜灵刚才画的指环,若无其事地问:“指环上点缀几朵腊梅可以吗?” 苏酥:“……” 杜灵:“……” 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王若石仿佛感觉到什么,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也呆住了。 房间里空气好像凝固住了,这时叶佳朋从外面屁颠颠跑进来。 “酥酥姐,晚上要不要一起在院子里吃火锅。”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幅令人窒息的诡异画面。 凝固的空气里仿佛传来一颗心摔在地上碎成八瓣的声音。 江以北掀起眼皮看了眼叶佳朋,把手上的铅笔递给呆呆的苏酥,然后握起苏酥的手,继续旁若无人地说:“画三朵就可以,我教你……” 苏酥冰凉纤细的手被江以北裹在掌心,然后被他带着在画纸上轻巧走笔,画下一朵精致的腊梅。 苏酥冷冷晲了眼江以北,脸上却不得不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还故作淡然地朝杜灵笑了笑,好像姐弟间亲昵些是家常便饭似的。 杜灵突然清清嗓子,“哦……火锅不错,晚上咱们就在院子里吃火锅吧。” “你们慢慢画,我先去准备吃的。” 说完一脸懵圈地走了出去。 “我也去帮忙……” 叶佳朋强颜欢笑,跟在杜灵屁股后面跑了。 连不动如山的王若石也轻咳一声,起身慢慢地走出去干活了。 房间里只剩苏酥和江以北,还有空气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苏酥挣扎一下,江以北握着她的手继续若无其事画下第二朵腊梅。 苏酥眼尾含着一丝冷,要笑不笑地说:“这是干什么?” 江以北大手包裹着苏酥柔软细腻的手,画下第三朵腊梅。 耳边传来他低沉又很有质感的声线,“欠揍啊,不是你说的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江以北松开握着苏酥的手,松松垮垮半倚着桌子转向她,唇角牵起一丝欠揍的笑,“姐姐。” 又痞又帅,一不留神就会被他摘走心脏。 苏酥淡淡转开视线,心想这家伙也太小心眼儿了。 苏酥淡淡揶揄道:“你这样做不怕小姑娘误会吗?一会儿怎么解释?” 江以北:“乱伦呗,你弟这么坏,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苏酥开始认真的担心了,她放下手想起身,却仍被江以北圈着。 “过分了……” 苏酥声音冷了下来。 江以北淡淡地问:“看到外面那两个人没有?” 苏酥抬头望向院子里,看到王若石正把一张折叠桌摆在石榴树下,杜灵搬来凳子。 苏酥:“怎么了?” 江以北:“两个人正在闹分手……” 苏酥:”昂?” 苏酥嘴半张着,呆呆看向院子里的两个人,脑细胞瞬间不够用了。 她面相原本就带三分天然呆,目光似乎总带一丝对人间的期盼和怀疑,如果再加上此刻凌乱的表情和一路烧到耳尖的红晕,整个人落在男人眼里,便是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了。 一种毫不自知的媚态,浑然天成的性感。 江以北目光里渐渐掺杂了一丝别的意味,他稍稍变了坐姿,和她隔开了些距离,大腿被她坐着的地方知觉却更明显了。 苏酥喃喃地说:“没看出来啊。” 江以北淡淡说:“你该看看眼科了。” 苏酥瞥了眼两个人暧昧的坐姿,淡淡说:“你该看看骨科了。” 第二十三章 人和人的距离拿尺子是量不出来的。 夜幕四合,小院里灯火通明。 杜灵心有余悸地感慨:“你们两个太过分了,都结婚了也不告诉我们。” 苏酥讪讪地说:“对不起啊。” 在不伦和已结婚这两个解释里,苏酥选择了后者。 叶佳朋藏起心里的失落,举起啤酒说:“祝你们白头偕老。” 苏酥笑着喝酒,心里却在想,可惜这么好的祝福了。 王若石也无语地和两个人喝了一杯,苏酥终于看出点端倪,因为他和杜灵这顿饭连个眼神交流也没有。 苏酥其实很好奇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却不好意思贸然开口问。 杜灵却好奇地问苏酥,“你们结婚的事为什么不和家长说呢?” 苏酥正在想该怎么回答,江以北开口说道:“我家庭关系比较复杂,现在我们还不想被打扰,所以先暂时保密。” 苏酥心里呵呵,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杜灵表示理解。 小江哥哥生母继母,生父继父,还有他们的亲朋圈,社交圈…… 想一想确实有点头大。 夜里两个人回到客栈,在灯光晦暗的狭长走廊里互道晚安。 苏酥说完晚安不走,醉眼含笑,面带揶揄看着江以北。 江以北双手抄兜,懒洋洋靠在贴着暗纹壁纸的墙上,饶有兴致垂眼看着苏酥,也不急着回房间。 苏酥忽然走进一步,伸出两条纤细的胳膊,把江以北壁咚了。 江以北胸口轻轻震动,像是笑了笑。 男人太高,尽管唇角含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依然气场压人。 苏酥抬头睨着他,长发瀑布般披散在肩头,醉态之下眼角眉梢润着一层浑然天成的风情,气场倒也不输他。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苏酥气场虽然开得挺足,但好像还没酝酿出什么镇场子的话来。 江以北深浅难测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目光扫过苏酥红润饱满的嘴唇,喉结动了动,淡淡开了口。 “你这样,容易让人误会你是在索吻......” 苏酥笑了,踮起脚尖凑到江以北耳边,发丝上轻浅的香和鼻息间淡淡的酒气缭绕在两个人狭小的空间里。 “我就是啊.....” 江以北勾唇不语,笑中带着点痞,是女人最吃不消的形骸。 苏酥:“到我房间来吗?。” 江以北沉默看着苏酥,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问:“做什么?” 苏酥唇边一对梨涡浅浅淡淡,目光也浅浅淡淡。 “你说呢?” 江以北喉结动了动,淡淡说:“你醉了,早点睡吧。” 说完扔苏酥一人在走廊里,自己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苏酥下楼吃早饭,江以北不一会儿也来了,两个人坐同一张餐桌吃饭,气氛还算融洽,看不出昨晚的不欢而散。 苏酥喝着牛奶,想起自己关心的事,一脸八卦地问江以北:“哦对了,杜灵和王若石是怎么回事呢?” 江以北把油条撕进豆腐脑里,笑了笑说:“你还挺八卦。” 苏酥:“到底怎么回事?” 江以北:“他们两个高中就谈上了,后来王若石出了场车祸,一条腿截肢了,宋阿姨就不太愿意他们两个的事了。” 苏酥:“他们因为宋阿姨不同意所以闹分手吗?” 江以北摇摇头,“是王若石不愿意,最近一直冷着杜灵,快把她气死了。” 苏酥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撕下块面包,淡淡地说:“王若石那是不愿意吗......” 两个人正沉吟间,旁边的座位有人坐了,苏酥转头一看,坐她身边的是小酒窝,对面坐着的是小龅牙。 苏酥昨晚睡到半夜其实醒了一次,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后来还想到这两个小姑娘了。 她以为两个小姑娘已经走了,大半夜的心里还有点牵挂,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已经平安到家了,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成功要到江岚和宋齐的手机号。 这会儿看见她们,苏酥第一反应还挺高兴的,她总觉得还有些话上次没跟她们讲完,虽然她也不知道还能讲些什么。 “你们还没走吗?” 苏酥笑着问。 两个小姑娘点点头,看上去都有点沮丧。 苏酥:“怎么了?哥哥还是不理你们吗?” 小酒窝点点头,声音小小地说:“其实我们并不是想骚扰他们,我们真的是特别喜欢他们。” 苏酥心里忽然有点唏嘘,喜欢这两个字或许涵盖在了相对论里,或轻或重,需要看这份喜欢在对方心里的分量。 小龅牙也垂头丧气地说:“我们只是想让哥哥知道我们有多喜欢他们。” 苏酥安慰两个小姑娘:“哥哥已经知道了。” 慢火炖离婚 第21节 小酒窝摇摇头,“我觉得他们不知道,他们一点都不知道。” 苏酥想了想说:“你这么觉得其实也没错,他们确实不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小酒窝心碎地看向苏酥,这个姐姐不但财迷,心眼儿还坏,哪壶不开非要提哪壶。 小龅牙幽怨地说:“他们连正眼都不看我们一眼。” 苏酥理所当然地说:“很正常啊,他们为什么要正眼看你们?” 江以北边吃边看热闹,感觉这女人平时对自己大概是真的留了几分口德。 小酒窝不服气地说:“非要是美女才配让他们正眼看吗?” 苏酥笑笑说:“其实这和长相关系不太大。” 小酒窝:“那和什么有关系?” 苏酥想了想说:“和距离有关吧。” 小龅牙昂了一声,表示听不懂。 苏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表达对不对,她没有用高度这个词,因为在她心目中,流量明星并没有什么高度可言。 她试着解释说:“就比如撒哈拉沙漠里的一只骆驼如果想让一只北极熊看到它,需要先走到北极熊面前。” 小酒窝:“可我就在他面前啊。” 苏酥摇摇头,“人和人的距离拿尺子是量不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打的这个比方不太贴切,于是换了个解释:“比如杜甫是诗仙李白的小迷弟,他凭什么让李白知道他有多喜欢对方的呢?他当上了诗圣。” 这次小酒窝好像听懂了,她喃喃地说:“你的意思是,想让他看到我,我要先当上明星。” 虽然确切来说不是这样,但小酒窝方向大概是对了。 苏酥笑着说:“也不一定非要是明星啊,比如你以后写出来很好听的歌,有一天可能换他崇拜你,或者有一天你成了宇航员,在微博上@他一下,够他嘚瑟好一阵子了,或者你成了一个很厉害的医生,他排队加塞想挂上你的号......” 小酒窝目光渐渐涣散,脸上浮现出幸福的憧憬。 小龅牙:“可是好难啊。” 苏酥拍拍她的手:“知道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吗?少年,因为你们的人生还有很多机会。” 第二十四章 眼界都到了太空,她们还会过不去喜欢一个人的坎儿吗? 小龅牙大概在努力方面是个理智型选手,她将信将疑地说:“是吗?” 苏酥点点头,给她们讲一个励志故事。 “就比如我和他吧......” 苏酥指指江以北,“我从前是 f 班,他是 a 班......” 小龅牙插嘴,“姐姐你是在讲一吻定情吗。” 苏酥:“哦......不是。” 她轻咳一声,重新编了个故事:“他从小学时候起就是学校的年级第一,高冷学霸,可拽了,从小就有好多女生喜欢他。我从小就看上他了,可是我学习成绩不好,长得也瘦瘦小小的,在一众迷恋他的女孩里毫不起眼,我小学放学之后尾随了他三年,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两个女孩听进去了,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苏酥:“我上初中的时候依然迷恋他,你们不知道为了让他喜欢我,我做出过多大的努力,我每星期给他写一封情书,他把我举报了,我送他的礼物他随手就扔了,我每天给他发好多信息,他把我拉黑了。” 小酒窝气愤地看了江以北一眼,然后脸红了。 苏酥继续讲道:“后来我想通了,想要让他尊重我对她的感情,必须让他首先对我这个人肃然起敬,所以我开始用工读书了,我每天都好努力,我努力考上了和他同一所高中,努力从班上吊车尾的成绩变成了年级前十,最后和他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小酒窝一脸期待地问:“那现在呢姐姐,你们谈恋爱了吗?” 苏酥纤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牛奶的杯沿,掀起眼皮对江以北说:“小江,帮我加点奶。” 江以北:“......” “我是他老板。” 苏酥勾起唇角,气场十足地笑了笑,“骑在了他头上。” 江以北微微勾唇,很给面子地拿起苏酥的杯子,起身去给她倒牛奶。 小龅牙听完这个酣畅淋漓的故事,醍醐灌顶一般地说:“我明白了,喜欢他就是要努力成为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小酒窝:“不对,是成为骑在他头上的人。” 苏酥满意地点点头,“你们两个很有悟性,聪明人不做糊涂事,别人在蹲机场,打榜做数据,跟黑粉骂战的时间,你们用来刷题,几年后他们还在蹲机场,打榜做数据,跟黑粉骂战,你们可能已经成了骑在哥哥头上的女人。” 江以北端着杯牛奶回来,看了眼被苏酥洗脑的两个小姑娘,无语地把牛奶递给苏酥。 小酒窝看了眼时间,依依不舍地说:“姐姐,我们要赶火车去了……遇到你真好。” 小龅牙:“嗯,遇到你真好。” 苏酥笑笑说:“我也很高兴能遇到你们。” 她忽然迟疑一下,对她们说:“我试试找江岚送你们去火车站吧。” 小酒窝和小龅牙不敢相信,原地变成两只小呆鹅。 苏酥给江岚拨过去电话,对方大概还没起床,声音有点起床气。 苏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唐突了,可她的确很想让江岚送送两个小姑娘,因为这次聊天的结果超出了苏酥的预期,她突然就很想帮她们实现一点点梦想。 于是苏酥厚着脸皮问道:“江岚,你能不能帮送两个人到火车站。” 江岚迷迷瞪瞪地问:“谁啊?” 苏酥有点心虚地说:“就那两个小姑娘。” 江岚:“姐姐,你玩儿我呢吗?” 苏酥觉得自己有点蠢,刚才应该先跟江岚商量好再跟两个女孩说的。 正下不来台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拿过她的手机。 小酒窝和小龅牙就看到被苏酥骑在头上的男人冲电话淡淡说了三个字:“滚下来。” 两分钟后,江岚顶着一头乱毛跑了下来。 小酒窝和小龅牙呆呆看了看让江岚滚下来的大帅哥,又看了看他身旁笑眯眯的姐姐,忽然就觉得江岚头上的光环没有了。 姐姐才是她们的偶像。 站在客栈门口目送江岚的皮卡驶远,江以北转过头,一言难尽地看向苏酥。 苏酥也看他,笑着问:“怎么了?” 江以北:“你把人忽悠瘸了,有没有想过就算有一天她们上了太空,江岚也不可能喜欢上她们?” 苏酥笑着反问:“眼界都到了太空,她们还会过不去喜欢一个人的坎儿吗?” 昨晚有夜色,有酒,有火锅氤氲的热气遮掩,苏酥和江以北隐婚的这场狗血剧稀里糊涂就翻篇了,苏酥又是反射弧比较长的人,当时还能和杜灵他们有说有笑,面不改色地解释这件事,今天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江以北今天还需要去杜灵的工作室商量画作和文创产品联动的事,苏酥一想到昨天的事就觉得丢人现眼,借口说有点之前的工作需要善后一下,没有和江以北一起去。 江以北走后,苏酥一个人去了敦煌博物馆逛,这个地方在她和江以北的行程计划里,看江以北这几天挺忙的,而且他之前应该不止一次去过敦煌博物馆,苏酥索性就自己去了。 敦煌博物馆建造的很有特色,就像一个缩小版的石窟,里面陈列着很多珍贵的文物展品,有莫高窟藏经洞出土的敦煌遗书,有造型凶悍的镇墓兽和神采威武的天王俑,还有魏晋时期的砖画,有莫高窟 45 号洞窟的完整复制,展示了盛唐时期精美的彩塑,苏酥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逛了一上午。 苏酥是西安人,很小的时候就被爸妈带到陕西历史博物馆里参观,那时候她只对陈列柜里的灯感兴趣,好不容易跟着爸妈逛完博物馆,终于可以去外面的广场上玩泡泡枪。 苏酥的小姨很喜欢看书,苏酥小时候被妈妈按着头也看不进书里,她问小姨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小姨告诉她,等你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多了解这个世界,那时候不用人逼你,你自己就会找书看。 苏酥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到了小姨说的那个年龄了,小时候恨不得十分钟跑一圈的博物馆,现在她能一个人逛上半天。 西安的碑林也是这么个地方,小时候恨不得五分钟跑一圈出来,去年春节假期苏酥自己跑到碑林一呆就是大半天。 从敦煌博物馆出来,苏酥才发现自己手机上有江以北的未接来电,她回了个电话过去,江以北问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苏酥说不了。 挂了电话苏酥打车回了客栈,她有点想吃炸鸡,于是在外卖平台上找了家炸鸡店,点了辣翅可乐和酸萝卜,然后又在笔记本电脑上选了个恐怖电影,一个人边吃炸鸡边看恐怖片,悠闲地消磨了一中午。 第二十五章 我哪比不上刚才那个,既然是找乐子,不如我陪你玩。 苏酥中午收到了老高的信息,对方说很满意她这个新本子的故事梗概,让她把人物大纲写出来。 苏酥没睡午觉,趴在床上边琢磨边写,完成了第一个人物的大纲。 写到傍晚时,苏酥察觉到今晚江岚他们的演出好像提前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苏酥发现楼下飘上来的好像不是江岚他们唱歌的声音,是网络热门歌曲大串烧,夹杂着笑闹声。 苏酥穿上衣服,下楼去看发生了什么热闹事,她走进酒吧,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苏酥顺着声音穿过酒吧侧门,拐过一条幽暗的走廊,推开走廊尽头的门,被扑面而来的灯红酒绿惊了一跳。 住在这家客栈好几天了,苏酥从没发现酒吧曲径通幽处连着的是个超大的泳池,泳池后面是幢三层高的别墅。 此刻别墅里和院子里灯火通明,穿着泳装的红男绿女聚在一起喝酒嬉戏,音乐把气氛轰得火热。 江岚从泳池里冒出来,一眼看到站在酒吧后门一脸蒙圈的苏酥。 他胳膊撑着泳池边窜上来,肩宽腿长,一身线条流畅的肌肉,颠颠儿地跑到苏酥跟前,抹了把脸上的水说:“姐姐,我哥回来了么?你们也一起来玩啊。” 苏酥好奇地问:“你们开的 party?” 江岚摇摇头,水花四溅,像个刚从河里跑上来的大型犬科动物。 “今天是老冯生日,他张罗的。” 老冯就是这家客栈的年轻掌柜。 这时苏酥正好看到老冯手里举着个高脚杯,被三个穿比基尼的女孩从背后偷袭,四仰八叉地摔进了泳池里。 他笑着骂声操,爬上泳池朝三个女孩张牙舞爪地追了过去。 莺莺燕燕嬉笑着四散开来,年轻的肉体真是养眼。 苏酥笑着说:“还真会找乐子啊。” 慢火炖离婚 第22节 “江岚,干嘛呢?” 一个红发女孩在泳池里叫他,苏酥认出来她是酒吧的一个漂亮女招待,名叫乐乐。 “就来。” 江岚回头匆忙对苏酥说:“你们快下来玩吧。” 回房间从箱子里翻出套黑色比基尼泳衣换上,随手把头发挽成个松散的花苞,披上一件白色的长款针织薄衫下了楼。 刚到泳池边上,酒吧女招待小溪就在水里朝她招手,“姐姐,来这边玩。” 苏酥脱掉针织长衫,跳进泳池里,朝小溪游了过去。 她很早就学会游泳了,水性很好,悠悠穿过清澈的池水,像一尾批了银色月光的鱼,让人不知不觉侧目。 游到小溪身边,两个人并肩扒在泳池边上,腿轻轻拍着水。 傍晚的日照在台子上还留着淡淡的余温,一旁料理酒水食物的男生递给她们一人一杯彩色的果酒。 苏酥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很有夏天的味道。 小溪打量着苏酥丰满的胸部和白腻的皮肤,笑嘻嘻地说:“姐姐,你有沟唉,还挺深。” 苏酥:“哦,我看看你的。” 两个人笑着相互吃了对方一把豆腐。 江岚和乐乐从苏酥身边追逐着游了过去,江岚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向苏酥。 他左右看看,问道:“我哥呢?” 苏酥朝江岚晃晃酒杯,“应该还在杜灵那吧,我不是太清楚。” 江岚哦了一声,从苏酥波涛起伏的胸部艰难移开视线,心不在焉地游走了。 刚游走不一会儿,江岚就看到苏酥身边围上来两个男人,跟她有说有笑的。 江岚扔下乐乐,跑过去把那两个男人打发走了。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男人给苏酥端来一盘水果,苏酥笑着接了,和那人聊了起来。 江岚又扔下乐乐,跑过去把那个男人挤走了。 帮他哥挤兑走挖墙脚的人,江岚忙不迭回去找乐乐,乐乐给了江岚一个白眼,坐在了赵肖云大腿上。 江岚还没来得及暴躁,扭头看到老冯一屁股坐在了苏酥身边。 江岚跑过去一脚踢开老冯,从椅子上的外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撒开长腿跑远远的朝江以北吼了通电话。 “喂,快把你老婆弄走,还特么让不让人好好玩了。” 挂了电话,江岚又忙不迭地跑回苏酥身边,一脚踢走宋齐,索性一屁股坐在苏酥身边不走了。 夜风习习,月色撩人,身旁的女人比特么月色还撩人,江岚不敢看,只好把目光投向泳池里,一眼就看到乐乐和赵肖云抱在一起说悄悄话,说着说着亲到了一起。 江岚特别想打他哥一顿泄火,可惜没这胆。 他烦躁地踢了两下水,满心疑惑地问苏酥:“姐,你跟我哥是不是闹别扭呢?” 苏酥看向江岚,笑着问:“为什么这么问?” 江岚把目光从苏酥浅笑盈盈的梨涡上扯了下来,心里突然想,她到底是纯还是媚呢? 察觉到自己走神了,江岚连忙轻咳一声说:“那什么……你俩怎么分房睡啊?” 苏酥笑着说:“哦,那是因为我睡觉怕吵。” 江岚一脸茫然地问:“我哥睡觉打呼噜吗?” 苏酥点点头,“嗯,有些吵。” 江岚挠挠头,“是吗,我跟我哥睡觉的时候没觉得啊。” 苏酥有点惊讶地问:“你跟你哥一起睡觉吗?” 两个身高腿长的大帅哥同床共枕,苏酥发现自己身上的腐女 dna 动了动。 江岚:“小时候我爸妈经常不在家,只有我哥照顾我,晚上我总缠着他跟我一块睡。” 苏酥有点好奇地问:“你哥小时候就很会照顾人吗?” 江岚说:“不会,我哥给我煎的鸡蛋里面有蛋壳,大冷天的他不穿秋裤,也不给我穿秋裤。” 江岚说着说着咧嘴笑了,看起来蛋壳好像还挺好吃的。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苏酥看到咖啡店后面开了,走进一个穿泳裤的男人,身材好到让人流鼻血,夜店头牌也莫过于此了。 苏酥忍不住朝他吹了声口哨。 江岚:“……” 他感觉他哥的婚姻有点坎坷。 正要用目光射穿来搅局的骚男,定睛一看,骚男就是他哥。 江岚忙不迭跳起来,跑到人堆里撒欢儿去了。 江以北跳进泳池游了两圈,苏酥坐在池边笑吟吟看着他,不一会儿身边又来一个搭讪的。 还没聊两句,江以北就从水里冒了出来,两手搭在苏酥双腿两侧,直接对苏酥身旁的男人说:“有人了。” 男人讪讪走开,苏酥垂下头一言难尽地看向水里的江以北。 她笑笑说:“你这就不厚道了,不是说好不挡我桃花了吗?” 江以北:“下来吗?” 苏酥:“我在跟你说话。” 江以北伸手掐住女人的腰,轻轻一提将她抱进水里,低头在她耳边说:“我哪比不上刚才那个,既然是找乐子,不如我陪你玩。” 第二十六章 喜欢就只跟我做,这一路别再勾其他人。 水光潋滟,池中一对男女半裸相拥,唇边笑容缱绻。 “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酥目光带一丝轻佻,从江以北胸肌游走到腹肌。 江以北:“改主意了。” 苏酥在水中伸出一根小指,轻轻在江以北手心勾了勾,对他说:“到我房间来。” 她出了泳池, 找到自己的外衣披在身上,窈窕背影消失在酒吧后门里。 江以北片刻后也出了泳池,用浴巾胡乱擦了把身上的水珠,绕过酒吧后门那道幽暗曲折的走廊,回到客房楼上。 江以北回自己房间冲了个澡,穿上衣服出了房间,在苏酥门口抽了一支烟,然后抬手敲了敲她的房门。 苏酥打开房门,她也冲了澡,半湿的头发披在肩头,真空穿一件低胸丝质睡裙。 江以北抄着兜走进房间,苏酥关上房门,转身靠在门上浅笑着看他。 狭窄的门廊里没有开灯,女人胸前坦露的皮肤在幽暗的光线里依然白得皎洁。 两人站得很近,她用了淡香水,丝丝暗香袭人, 江以北没说话,欺身把苏酥压在门上吻住了她。 苏酥毫不迟疑地回吻他,两个人的唇舌毫无保留地在彼此唇齿间求索,越吻越急切。 江以北伸手探进她睡裙里,发现是真空的。 苏酥环着他脖子蹿到他身上,两条细长的腿环住他腰。 两个人吻着跌坐在床上。 和上次一样,她跨坐在他大腿上,和他面对面厮磨。 江以北松开和她纠缠在一起的唇舌,手掌撑在床上微微后仰,冷眼看她,紧实的腹肌一路向下,是苏酥划归人间极品的一类色相。 苏酥蹭了蹭他,声音软糯平静,意有所指。 “跟你打招呼了......” 江以北喉结滚动,眼神暗了下来,两人蓄势待发,他却没理苏酥的挑逗。 “喜欢跟我做?” 他声音低哑地问,听起来像一把烟嗓。 她似笑非笑地反问,“不然我会跟你这样吗?” 江以北依旧没动作,懒洋洋看着她,像只打量晚餐是否可口的肉食动物。 她动了动,似是难耐。 江以北淡淡开了口:“喜欢就只跟我做,这一路别再勾其他人。” 苏酥笑了笑,“可以。” 江以北得到想要的话,胳膊一撑坐起来,掐起她纤细的腰,径直进入。 他听到女人细细的喉咙里溢出一声游丝般的喟叹,撩得他险些失了魂。 房间隔音很差,好在所有人都在泳池里浪,苏酥没控制自己的声音,几番哼得他欲把她碾碎在身下。 完事之后,两人一丝不挂靠在床头,江以北问苏酥介不介意他抽烟。 苏酥说:“也给我一支。” 江以北点燃一支,苏酥夹一支在纤细的指间,凑过来点燃,随手拿过床头的烟灰缸,放在两人之间。 江以北问她:“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苏酥:“高中。” 答案有些出乎意料,江以北吐出口烟,看向天花板,用苏酥这张面孔想象不出她高中时就学会抽烟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江以北淡淡问她:“爽吗?” 苏酥两条纤细的腿悠然交叠,她嗯一声,看他胯下微微疲软下来的东西依旧很壮观。 慢火炖离婚 第23节 她忽然起了一丝促狭的心思,朝他轻轻喷了口烟,淡淡问道:“我怎么样?” 江以北挑眉,不明所以。 苏酥:“在床上,和其他人比……” 江以北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痞帅。 苏酥胳膊肘轻轻捅了捅他,“问你呢。” 江以北:“凑合。” 苏酥笑着问,“能排第几?” 江以北没理她,淡淡吐出口烟。 两人沉默着抽了半支烟,江以北突然问苏酥:“我呢?” 苏酥:“嗯?” 江以北:“床上……” 苏酥直言,“你最好。” 江以北漫不经心地牵了牵唇,问苏酥:“我是第几个?” 苏酥:“按顺序还是按个数?” 江以北嗤笑,“顺序吧。” 苏酥想了想,说:“第三个。” 江以北轻轻挑眉,“你大学跟我睡之前睡了两个?” 苏酥吐出口烟,摇摇头。 “高中睡了两个。” 江以北暗沉沉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 “高中?” 他淡淡问。 苏酥点点头,靠在软包床头,不再说话。 两人抽完烟,苏酥淡淡问江以北:“还来吗?” 江以北随手把烟灰缸放在床头桌上,翻身压住了她。 苏酥不知道早上江以北是几点走的,她昨晚被他折腾惨了,做梦全身都在痉挛,清早翻个身四肢酸软。 大概有阵子用不着他了。 苏酥看了眼手机,江以北发信息给他,说去杜灵那边,晚上一起聚餐。 苏酥回复他好,放下手机,种上草莓的肩膀缩进被子里。 在客栈弄了一天人物大纲,写写删删,总不能满意。 傍晚江以北来接她和江岚几个,五个人一起去了饭店。 苏酥穿了件高龄薄针织短袖,遮住颈子和胸前的斑斑於痕,在酒吧门前看到江以北,两人淡淡彼此看一眼,目光心照不宣。 杜灵选了一家在敦煌市内开了二十多年的烤鱼店,店门又老又旧,很是简陋。 她今天穿了条红裙子,腰上系着一条天蓝色的丝带,看上去心情很好,巧的是王若石身上的 t 恤是天蓝色的,两人站在一起,像穿了情侣装。 八个人坐在墙皮剥落的小包间里,桌子上铺着花花绿绿的塑料桌布,墙上挂着老式风扇,苏酥一瞬间感觉自己穿越回了小时候。 杜灵坐在苏酥身边,凑过来跟苏酥说:“姐姐,这是我从小吃到大的一家烤鱼店,你尝尝就知道了。” 烤鱼端上来,苏酥还没动筷子就被香翻了,尝了一口就停不下筷子了。 店里除了烤鱼还有很多西北家常菜,也有好吃的手抓羊肉和凉拌沙葱,一桌人吃得不亦乐乎。 这次吃饭王若石坐在了杜灵身旁,苏酥察觉到两个人在桌下牵手的小动作。 她笑着问杜灵:“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呢?” 杜灵放下筷子,轻咳一声。 “有件事宣布一下哈。” 大家抬头看她,杜灵和王若石同时站了起来。 杜灵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受小江哥哥和苏酥姐的启发,我跟老王今天上午去婚姻登记处把证领了,暂时先不准备告诉家长。” 江岚筷子掉到桌上,糟心地看向江以北:“哥,你怎么不教人点好呢?” 王若石唇角勾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苏酥看得有点呆,原来王若石笑起来这么好看。 杜灵被江岚打岔,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我们初中时第一次来这里吃烤鱼,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吃过各种口味的烤鱼,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这家的味道。” 她看向王若石,笑着问:“老王,我哥哥姐姐弟弟们都看着呢,你要闷骚到什么时候?” 老王伸手在杜灵头上摸了摸,淡淡笑着说:“给你机会跑,你没跑,就别怪我这辈子缠上你了。” 杜灵眼眶一红,嗤笑一声说:“是我一直缠着你吧。” 王若石突然低头在她轻轻瘪起的唇角上亲了一下,“那是因为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杜灵脸颊绯红地坐下来,捂着脸一头扎进苏酥怀里。 江以北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看着一对新人,唇边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笑。 苏酥笑着说:“新婚快乐啊。” 他们一起庆祝到深夜,在古城凉风习习的街头互道珍重。 第二天一早,江岚开车把苏酥和江以北送到房车跟前。 要走了,苏酥打开车窗,跟江岚挥手告别。 少年站在窗下牵肠挂肚地对苏酥说:“姐,你可别绿我哥啊。” 江以北笑着说:“滚吧。” 苏酥笑着说:“我尽力。” 第二十七章 你第一次是怎么发生的? 房车渐渐驶远,转了个弯,江岚和皮卡消失在后视镜里。 苏酥看着窗外不算拥挤的车流,忍不住感慨:“江岚跟你感情可真好。” 江以北:“被我打服的。” 苏酥轻轻瞥他一眼,才不信他胡扯。 她问江以北:“杜灵和王若石结婚太突然了,没来得及给他们准备贺礼,要不我给杜灵转个份子钱吧?” 江以北:“我已经转了……以我们俩的名义。” 苏酥哦了一声,“多少钱啊,我转一半给你。” 江以北:“回头再说吧。” 想起杜灵,苏酥有点感慨地说:“她还挺勇敢的。” 江以北难得收起漫不经心的语气,淡淡说:“是。” 苏酥:“他们该怎么跟宋阿姨说这件事呢?其实宋阿姨中意的是你吧?” 江以北正经不过三秒,笑着说:“吃醋了吗?” 苏酥:“不至于。” 两个人沉默片刻,苏酥先开了口,“你觉得他们会幸福到老吗?” 江以北:“会。” 苏酥没说话,淡淡看向窗外。 她其实不太相信,但却希望是真的。 当天下午到了张掖。 苏酥一路刷了些旅行博主的小视频,想碰碰运气,如果明天是个大晴天,他们也许能看到丹霞地质公园里辉煌壮美的日出。 房车开进市郊平阔的大街上,江以北边开车边跟苏酥说,如果想看丹霞日出,可以把车停在景区附近住下,第二天凌晨五点就可以进公园等待日出。 苏酥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正聊着看日出的事,苏酥忽然指着窗外正在路过的一个露天菜市场对江以北说:“车上没什么菜了,要不要去采购点?” 江以北说好,打了右转向灯,将车开到路边,找了块空地停下。 苏酥从车上拿了两个购物袋,和江以北一起走到不远处的露天市场。 清晨和傍晚的菜市场都是最热闹的时候,两个人走到入口处,苏酥被一阵烤红薯的香味吸引了,忍不住买了两个,往里走又看到糖炒栗子,乐颠颠买了一斤,再往里走又看到红糖炸糕,也很好吃的样子。 苏酥在一锅碳水炸弹跟前驻足良久,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买,江以北索性直接扫码付款,买了几个。 苏酥接过江以北递来的一块炸糕,边走边吃。 市场上买菜的人很多,有的人拉着便携小车,有的人大概是下班路过,推着自行车弯腰在菜摊子上挑挑拣拣,夕阳下一片温暖琐碎的人间烟火。 两个人买了些方便存放的白菜土豆洋葱和西红柿,走到卖肉的摊子,看到有现刨的牛肉卷,苏酥喜欢用牛肉蔬菜和火锅底料煮简单又很美味的麻辣烫,于是又买了些牛肉卷和鱼丸。 回到车上,苏酥在后面整理冰箱和储物筐,江以北开车往景区的方向走,车里放着朴树的歌,一束夕阳照进车窗,温暖而安宁。 这里也是人间烟火的一个小小角落,因为不求长久,所以暂且美好。 晚上住在景区外的停车场。 清晨五点钟,苏酥定的闹铃响了,她睡眼朦胧地爬起来穿衣服,却听到雨点打在车上的声音。 “日出泡汤了……” 苏酥遗憾地想。 慢火炖离婚 第24节 她重新躺回床上,听到江以北床上也有动静,苏酥把卧室门拉开一条缝,朝江以北说:“下雨了……” 江以北在帘子后面嗯了一声。 苏酥叹了口气,“再睡会儿吧。” 一觉醒来到了早上九点半,外面的雨竟然还没停。 穿衣起床,江以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已经在做早饭了。 苏酥闻到香甜的地瓜味,但又不像是简单把昨晚剩的地瓜放进烤箱加热的味道,苏酥寻着香味走到烤箱前,看到锡纸盒子里满满一层融化的芝士。 怪不得闻上去有股浓浓的奶香味。 苏酥指了指烤箱问:“这是你做的吗?” 江以北正在切面包片,闻言无语地看了苏酥一眼。 还能是谁? 苏酥惊讶地说:“你还会摆弄甜品?” 江以北扫一眼手机,屏幕上是芝士焗红薯的教程。 他关上屏幕,大言不惭地说:“这有什么难的。” 苏酥嘴很甜,“好男人。” 江以北懒得理她不走心的恭维,继续不紧不慢地切面包。 苏酥忽然对下厨来了兴趣,于是说:“要不做顿早午餐吧?” 江以北点点头,“好。” 苏酥来了兴致,从冰箱里搜出来很多食材,她做了一大份酸奶燕麦水果捞,用两只透明玻璃碗分盛,又跟着小视频里的教程做了日式滑蛋。 江以北煎了香肠和培根,用蛋液裹着切成三角状的面包片,在平底锅里煎得两面金黄。 两个人把做好的食物分装在两个白瓷盘子里,再加上苏酥切好的哈密瓜和甜杏,烤箱里的芝士焗红薯也好了,摆上餐桌香气扑鼻。 苏酥对着一桌堪比网红摆拍道具的丰盛美食,忽然有点无语,不知不觉抽了抽唇角。 坐她对面的江以北:“笑什么?” 苏酥摇摇头,“没什么。” 想到在青海湖边吃火锅那晚,她对江以北说:“希望我们能把最讨厌的一面留给彼此。” 可到目前为止,苏酥依旧是把最讨厌的一面留给了自己,至于江以北……好像也还没发挥出实力。 江以北倒了杯橙汁递给苏酥,“吃吧。” “哦。” 苏酥接过橙汁喝了一口,随手打开小雏菊窗帘。 雨点斜斜打在玻璃上,下雨天,窗外的颜色似乎都加了一层电影般的滤镜,普通的停车场和窗外的几棵树也好像有了故事。 苏酥尝了一口芝士焗红薯,眼睛亮了亮,“这个好吃哎。” 江以北尝了一口,觉得凑合,他对甜品不感兴趣。 早午饭消磨了一上午,窗外的雨变小了,但是还没停,车里不用开空调温度也很舒服,苏酥洗完盘子回来,随口问江以北:“一会儿你做什么?” 江以北:“没什么好做的。” 苏酥:“车上有什么纸牌桌游什么可以玩的吗?” 江以北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随口说:“可以玩真心话大冒险。” 苏酥无语看他。 江以北:“玩吗?” 苏酥:“你被这游戏坑得还不够吗?” 江以北勾唇,“没有啊,都玩脱单了,多好。” 苏酥无语,“好吧。” 两个人石头剪刀布决定输赢,江以北手气很好,第一把就赢了。 第一个问题尺度就很大。 江以北问苏酥:“你第一次是怎么发生的?” 第二十八章 他发现他们的亲密只局限于床上。 “可以不回答吗?” 苏酥笑了笑,“这问题太涉及隐私了。” 江以北:“所以才会有真心话大冒险这种游戏。” 苏酥:“我选大冒险。” 江以北淡淡说好,然后给了苏酥大冒险题目。 “跟你爸妈说我们领证的事。” 苏酥重重靠回椅背上,抱起双肩笑吟吟看向江以北。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 江以北微微抬眉,洗耳恭听。 苏酥:“高考结束那个暑假,和一个在网吧认识的男生开房了。” 第二轮石头剪刀布,江以北又赢了。 苏酥无奈地靠在沙发上,等江以北提问。 江以北:“第二次。” 苏酥无语了,“你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吗?” 江以北直言说是。 苏酥无所谓的笑了笑。 “第二次也是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和我堂姐的同学谈恋爱了,开过一次房。” 江以北淡淡问:“谈了多久?” 苏酥:“赢了才能回答你。” 第三轮石头剪刀布,苏酥赢了。 她幸灾乐祸地笑笑,风水终于转到她这边。 她把问题原封不动抛给了江以北。 “第一次是怎么发生的?” 江以北看了眼苏酥,目光晦涩难明。 “大冒险。” 他干脆利落地说。 苏酥觉得他很没趣,随口说:“那你裸奔吧。” 江以北:“……” 苏酥悠悠然靠上椅背,挑眉笑着看他,心想这是你自找的。 江以北干脆利落地说:“好。” 起身三两下把自己扒光了。 苏酥看向车外,雨小了些,却还没停。 见江以北悠闲地走到净水机前给自己接了杯水,苏酥提醒他,“怎么不下车?” 江以北转身瞟了她一眼,淡淡说:“你没说不让在车里裸奔。” 苏酥:“……” 她连忙补充说明:“在外面。” 江以北:“说晚了。” 苏酥吃了哑巴亏,还要再和他石头剪刀布,江以北却不玩了。 端着水杯喝了一口,面不改色地从苏酥身边走过,宽肩窄腰,修长健硕,每一束肌肉好似都充满爆发力。 苏酥扫了眼他胯下的东西,明明腿还酸,却又有了感觉。 午觉没睡成,两个在苏酥床上做了一次,完事后苏酥虚脱地裹进被子里,好心问江以北要不要补补肾。 江以北淡淡说,“你觉得我用补吗?” 苏酥伸手在他结实的胸肌上摸一摸。 “好像是还用不着……” 江以北淡淡说:“摸硬了后果自负。” 苏酥收回手,老实了下来。 下午雨停了,两个人四点进了景区,雨后天空很给面子,突然间就放晴了,阳光水洗过似的,明亮耀眼。 他们乘坐观光车行驶在起伏连绵的丘陵间,天上的颜料盘子好像打翻了,落在了这片群山丘陵里,把光秃秃的山染成了人间难觅的童话世界。 最让苏酥惊叹的是七彩锦绣观景台上看到的景色,岩石从山顶斜插至山根,好像一层层彩色面料层叠着垂坠下来,在蓝天白云和明媚阳光的映衬下熠熠生彩。 他们没看到日出,好在看到了日落。 夕阳下的七彩丹霞好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苏酥站在观景台上,看着满目山岳红霞纷飞,心都变开阔了。 苏酥心想,能看到日落也不错啊。 这一路,她看到了青海湖的日落,翡翠湖的日落,鸣沙山的日落,现在又看到了七彩丹霞的日落。 慢火炖离婚 第25节 好像总是在不断重复着告别。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不紧不慢吃完早饭出发。 下午开到兰州,两个人把车停在房车营地,直接打车去了南滨河中路的黄河边,乘坐羊皮筏子,在宽阔的黄河上漂流到中山桥。 漫步到桥心,趴在栏杆上看着桥下湍急的黄河水,等待日落西山,华灯初上。 天有些阴沉,河上的风还挺凉的,旁边有对情侣,看上去还是大学生的样子。 男孩把女孩圈在怀里,两个人看上去暖和了许多 。 江以北轻咳一声,问苏酥冷吗。 苏酥摇摇头,裹紧身上的防晒外套。 江以北淡淡看她一眼,他发现他们的亲密只局限于床上。 天黑后中山桥和不远处的白塔山被灯光勾勒出浪漫的轮廓,两个人爬到了白塔山山顶,俯瞰灯光串连成的黄河和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 从白塔山下来,他们打车去了正宁路夜市。 夜市入口车水马龙,走近去之后是一条狭窄的长街,两旁是一家挨一家的摊位,路人游客川流不息。 苏酥一到这种烟火气很重的地方,心情就莫名的放松和舒适,溜溜达达地逛了进去。 走了几步看到芝士榴莲饼,苏酥问江以北要不要吃,江以北毫不掩饰对这两种食材凑到一起的不解和嫌弃。 苏酥买了一份,吃一口觉得味道很好,忍不住向江以北推销,“要不要尝尝?真的很好吃。” 江以北两手抄着兜,纡尊降贵探过脸来,苏酥插起酥皮里馅料最多的一块递到他嘴里。 “味道怎么样,没骗你吧?” 江以北只注意到苏酥递吃的过来的手,没尝出味儿来。 “再来一块。” 他淡淡说。 苏酥又插起一块喂给他。 江以北连着要了三块,唇角一抹痞笑再也藏不住。 苏酥也察觉到什么,把纸盒塞给他,“自己吃。” 江以北接过来,又吃一块,把盒子递还给苏酥。 淡淡说:“太难吃了。” 苏酥简直无语。 路过一家牛奶鸡蛋醪糟摊子,排了挺多人,苏酥也过去排,江以北跟在旁边,站人群里很是出挑。 苏酥跟江以北说:“这条夜市的牛奶鸡蛋醪糟上过舌尖上的中国,不知道我们排的是不是那家,不过我听同事说这条街上哪家味道都不会错。” 苏酥饶有兴致看着白胡子摊主把铁锅里的牛奶烧开,飞上一颗鸡蛋,添上一大勺醪糟,装碗的时候再撒上花生碎和葡萄干。 好不容易排到两杯,苏酥觉得味道还好,江以北尝了尝,觉得味道有点怪。 苏酥笑着说:“出来旅游的人不都这样吗?重要的是看过吃过,好不好看,好不好吃,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江以北:“我可以带你去西藏,住在牧民的帐篷里,喝他们亲手熬的酥油茶,能看到好看的,也能吃到好吃的。” 苏酥有点感兴趣,却没说话。 路过卖羊头的摊子,苏酥看着玻璃橱柜里一排整整齐齐的熟羊头,龇着牙,有的眼睛还是睁开的,感觉有些瘆人。 摊位后面坐着几个食客,看上去吃得很是津津有味。 苏酥问江以北:“你敢吃羊头吗?” 江以北点点头。 他没什么不敢吃的,也没什么特别爱吃的,除了画画,其他事情上都挺糙的。 苏酥:“我好几次都想尝尝,就是提不起勇气。” 江以北:“你可以尝尝。” 苏酥摇摇头。 逛到第三家羊头摊子,苏酥忽然说:“还是尝尝吧,不然到老都得惦记。” 江以北笑笑说好。 苏酥担心会膻,选了个一看就很入味的麻辣烀羊头,江以北付了钱,把羊头端到摊位后面,两个挑了张桌子坐下。 苏酥还是不太敢直视羊头,江以北带上手套,把上下两排骨头拆了放到一边,看上去就没那么狰狞了。 他撕下一块软烂的肉皮放在苏酥碟子里,苏酥戴上手套捏起一块尝了尝。 “挺好吃的。” 她朝江以北笑笑,眼底的卧蚕弯出好看的弧度。 江以北把羊头上最嫩的部位拆下来放在盘子里,他一边拆,苏酥一边吃,夜风吹着,空气里飘着天南海北的香。 江以北最后拆出羊脑,完完整整的一颗,用小盘子盛上放在苏酥手边,又推过去一碟浓酽酽的蘸料。 苏酥怔了怔。 小时候家里炖鸡,妈妈会把她最喜欢吃的鸡脚鸡胗都盛给她,爸爸会把鸡头上吓人的鸡冠子吃掉,嗑开骨头,把里面完整的脑花用一柄小叉子拨出来,完完整整放进苏酥的小碗里。 她像只馋猫一样等着那一颗鸡脑。 “不爱吃?” 江以北见苏酥怔怔看着他剥出来的羊脑,没有碰。 苏酥点点头。 江以北把羊脑和蘸料拿到自己这边。 苏酥摘了手套,说吃好了。 正说着,她目光扫过街对面的烧烤摊,瞳孔骤然一缩,整张脸瞬间惨白。 江以北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烧烤摊旁临街的一桌坐着一对男女,男人很年轻,看样子比江以北大不了多少,长得很帅,女人看上去稍微成熟一些,五官不是特别出挑,好在皮肤很白,气质偏知性,算是很耐看的那一类型。 两个人边吃边聊,手时不时牵在一起,看得出正在热恋中。 江以北收回望向那对男女的目光,再次看向苏酥。 她注意力全在对面那两个人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到江以北探究的目光。 第二十九章 他记事起就住在悬崖边,悬在刀刃上的线早就断了。 夜市里弥漫着让人放松的烟火气,苏酥全身的毛孔却仿佛在一瞬间紧绷了起来,胃里忽然觉得不舒服,隐隐绞痛起来。 苏酥转过头,低头看着盘子,神情有些恍惚。 江以北叫了一声苏酥,她没反应。 江以北轻扣两下苏酥手边的桌面,苏酥猛的回过神来,朝江以北勉强笑了笑。 江以北:“你认识他们?” 他看向对面那两个人,苏酥也看了过去。 她神色几变,最后点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江以北:“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苏酥沉默片刻,笑了笑说:“还是算了,她大概也不想看见我。” 江以北好奇地问:“你跟她有过结吗?” 苏酥胃里更不舒服了,她说:“我们走吧,羊头肉吃不下了。” 江以北看她脸色实在是不好,起身和她穿过夜市里熙来攘往的人群,苏酥走了几步,忽然跑到一家烧烤店门外角落里的垃圾桶跟前,哇的吐了出来。 江以北忙跟过去,帮苏酥把胸前的头发笼到脑后,轻轻帮她顺着背。 苏酥几乎把今晚吃的东西一股脑都吐了出来,江以北进店里买了瓶纯净水,拧开递给苏酥。 苏酥漱了漱口,有点虚脱地站起来,眼尾红红的,脸白得像纸。 江以北问她:“能走吗?我带你去医院。” 苏酥摇摇头,“没事了。” 江以北:“找个地方喝点热东西吧?” 苏酥点点头。 两个人沿着小吃街走了一段,看到一家奶茶店,里面并排放了两张小圆桌供游客歇脚。 江以北和苏酥走进店里,苏酥要了杯热奶茶,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小口小口喝着,她出神地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路人,自从看到那两个人之后就一直有点心不在焉。 江以北想问问她怎么回事,还没开口,苏酥脸色忽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一对男女忽然推门进店里,正是刚才苏酥盯着看的那两个人。 女人也点了杯奶茶,柔声细语地跟身旁的男人说:“外面太乱了,在这儿坐会儿吧。” 她拿着奶茶转身,猝不及防撞上苏酥的目光,整个人瞬间僵住,脸色也肉眼可见变得苍白。 她改变主意,推门就要出去。 苏酥淡淡开口叫住她:“梁阿姨,好久不见啊。” 女人停下脚步,似是努力调整了一番脸上的表情,绽开僵硬的笑容。 “好巧……” 苏酥点点头,看着不尴不尬站在门口的女人,目光里一丝波澜也没有。 女人身后的男人惊讶地问她:“你们认识吗?” 不等女人说话,苏酥便点点头说:“嗯,老熟人。” 男人打量苏酥,笑着说:“你俩没差几岁吧,怎么叫她阿姨?” 慢火炖离婚 第26节 苏酥拿着奶茶起身,慢慢走到女人身边,淡淡说:“她跟我爸是同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让我叫她阿姨……是吧梁媛慧阿姨。” 梁媛慧看向苏酥,目光带着戒备,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祈求,这眼神只有苏酥能明白。 她点点头,努力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好几年不见,长高了。” 苏酥打量她身边的男人,好奇地问:“你男朋友?” 梁媛慧警惕地看着苏酥,有些僵硬地点点头。 苏酥:“挺帅啊。” 她本想说,比我爸强,话到嘴边,遇上梁慧媛几近恳求的目光,看得出她很紧张身边的男人,大概不知道她做小三那段跌宕起伏的故事。 苏酥有一瞬间很想把那个故事原原本本讲給他们听,看看梁媛慧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大概够她开心很长时间。 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算了。 回到房车上,苏酥依旧心不在焉,洗漱完关上推拉门躺在床上,对着车顶发呆。 江以北敲两下门,见里面没有动静,索性一把将门拉开,正好看到一串眼泪顺着苏酥眼角淌落下来。 江以北直截了当地问:“你跟她怎么回事?” 苏酥淡淡说:“不关你的事。” 江以北靠着推拉门,冷冷牵了牵唇。 “情敌?” 苏酥无语地看了江以北一眼。 她原本不想解释,可江以北这脑回路有点让人无语。 苏酥坐起来,靠在床头问江以北,有烟吗? 她眼睛里有细细的红血丝,一张清淡的脸在灯下显得寡白。 披衣走到车外,江以北点燃一支烟,苏酥凑过来点上,两人还和平时一样,苏酥坐在车梯上,江以北懒散靠在一旁。 苏酥细长手指夹着烟,默默抽了两口,才淡淡开了口。 “梁媛慧是我爸的小三……” 江以北转过头看她,不知为什么,从夜市回到房车,一路压在心底的烦躁悄然不见了。 一点猩红的火光在苏酥指间闪烁,远处一辆房车外面灯光明亮,一群人在喝酒聚餐,说笑声偶尔被风携过来。 苏酥忽然转过头问江以北:“你尝过那种滋味吗?就是你一直以为自己住在一座安逸的花园洋房里,有天推开花园的后门,才发现房子挂在悬崖边,早已经摇摇欲坠,从前理所当然属于你的东西,其实被一根细细的线悬在刀刃上,风一吹就要断。” 江以北吐出口烟,淡淡说:“没有。” 他记事起就住在悬崖边,悬在刀刃上的线早就断了。 苏酥笑笑,觉得他比自己幸运。 江以北:“什么时候的事?” 苏酥:“高考结束后,我跟几个同学约好在一家酒店的粤式餐厅吃早茶自助,在酒店门口看到我爸和一个女的一起出来,我当时没多想,因为我爸他们时不时有公务招待,我还跟他们打了招呼,和同学一起吃自助的时候,我突然有点醒过味来,因为他们离开酒店的时间有点不当不正。 江以北默默听着。 “在我从小到大的印象里,我爸妈都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我爸对我们也特别好,所以我根本就怀疑不起来他,但是那件事就像一根很小的刺一样扎在了我心里,我开始寝食难安,不相信他会出轨,但是又想求证他确实没有,所以有一天我偷看了他手机。” 苏酥深深抽了口烟,现在回忆起来,她背后依然会窜起一层凉意。 “我偷看他信息的时候,他和梁媛慧已经在商量怎么样跟我妈摊牌了。” 苏酥转头看向江以北,“你知道我妈是什么样的性格吗?” 江以北当然不知道,他问苏酥:“什么性格?” 苏酥笑笑,“特别骄傲,自我感觉一直很好,她年轻时候是舞蹈演员,跳的还是 c 位,我爸又在宣传部门工作,两个人是公认的郎才女貌,打我记事起我爸就很宠她,我觉得我妈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死。” “我瞒着我妈把他俩约了出来,跟他们摊了牌,我佯装镇定,劝他们不要在一起。” 她苦笑,淡淡吐出一口烟,“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爸对我有求必应,唯独那次他迟疑了,他好像不是我熟悉的那个爸爸了,无论我怎么求他,他都没表态。” 苏酥嗤笑,“第二天我单独找她,依然是求她,我还劝她你这么年轻漂亮,为什么非要给别人当小妈,她说她是真的喜欢我爸,说我还小,不懂感情这回事。” 后来我妈还是知道了,可她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她就是不肯离婚,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硬生生把我爸跟梁慧媛拖散了。 苏酥抽完最后一口烟,淡淡笑道:“那个暑假我成绩出来,考上重点大学,他们却顾不上高兴,一个忙着离婚,一个忙着斗小三。” “家里实在呆不下,我就天天泡在网吧里……” 苏酥沉默下来,回忆起那个遥远的暑假,她跟人学会了抽烟。 好奇男女这点事,她和一个长相顺眼的男生开了房。 做完回家,躺在床上回忆在宾馆里发生的事,竟然什么感觉也没有,除了渐渐笼罩下来的空虚。 后来堂姐带她去壶口瀑布玩,同行一个男生对她一路都很照顾,回来之后两个人经常一起出来玩,稀里糊涂就成男女朋友了。 苏酥上大学前跟那个男生开了房,她以为和男朋友做爱会比第一次感觉好,可事实上两次的感觉差不多,就是没有感觉。 那个男生比苏酥大一届,在西安读大学,苏酥去北京之后两个人就不了了之了。 江以北听到网吧两个字,忽然联想到苏酥玩真心话大冒险时承认的第一次。 他大概能想象出她的第一次是怎么发生的了…… 第三十章 苏酥觉得不是阅女无数,出不来这样撩人的笔触。 苏酥半夜睡得不安稳,辗转反侧,喉咙像着了火,又干又疼。 她下床给自己倒水喝,水杯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江以北被吵醒了,问她:“怎么了?” 苏酥拾起杯子说没事,声音吓了自己一跳。 她嗓子哑了,难怪这么疼。 江以北下床走过来,抬手摸了摸她额头,滚烫。 苏酥一边接水一边对江以北说:“你睡吧,真没事。” 江以北:“去医院吧。” 苏酥摇摇头,喝了一口水,嗓子觉得好受些。 “没事,我嗓子一上火就发烧,明天买点消炎药吃就可以。” 江以北打开餐桌上面的橱柜,从里面翻出个小药箱来,里面各种常备药一应俱全。 苏酥端着水杯走到餐桌前坐下,看他从药箱里找出一盒阿莫西林和一盒头孢。 他问苏酥:“你平时吃哪种消炎药?” 她笑笑说:“备货还挺全。” 伸手拿过阿莫西林,打开吃了一粒。 “我去睡了。” 苏酥躺回床上,江以北靠在推拉门上随口问她:“要陪吗?” 苏酥缩进被子里,笑着对他轻声说:“今晚不行了,改天吧。” 尾音里那点留白,绕着人的心尖轻轻撩拨一圈。 江以北被她气笑了,帮她接了杯水放在床头,转身回了自己床上。 他没怎么睡着,天亮就轻手轻脚下了床,见她睡得还算安稳,伸手摸了摸她汗津津的额头,感觉烧已经退了。 苏酥一觉睡到十点多,醒来嗓子还是有点疼,但头不疼了。 打开推拉门,闻到车里弥漫着大米粥的香味。 她趴在床上,撩了一把额前散乱的长发,声音哑哑地问江以北:“你煮粥了?” 江以北正伏在餐桌上画草图,闻声望来,看到床上软软的一个,长发乱得风情,精神好不济,像昨晚被他折腾过了头。 他垂下目光,拿起桌上的温度计,起身走来递给她。 苏酥说声谢谢,接过温度计夹在腋下。 江以北站在床头,垂眸问她:“嗓子还疼吗?” 苏酥朝他笑笑,“好多了。” 她手机有未读信息提示,苏酥打开一看,是梁媛慧发来的,只有两个字,“谢谢。” 苏酥对着手机屏幕出神。 江以北站旁边,看到了梁媛慧微信的内容。 他给苏酥递来一杯温水,一手抄兜闲闲靠在门上,看她喝了两口水,接过杯子搁一边。 他淡淡问:“不回她吗?” 苏酥若有所思地说,“她其实不配一个原谅。” 梁媛慧的出现,毫不夸张地说是苏酥这辈子第一个噩梦,她的人生在十八岁那个夏天被分成了两段,前半段拥有全世界,后半段只有她自己。 她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终结在梁媛慧手里,从此以后好像变了个人。 她有段时间好恨梁媛慧,读大学时还幼稚地想象过,她毕业之后要回西安,梁媛慧如果有家庭了,她会插足进去。 凭一己之力毁掉世界是不可能的,毁掉一个人却不难,死磕就是了。 这个愿望有阵子还挺强烈的,以至于对苏酥的人生规划产生了影响。 她其实很喜欢西安,喜欢西安的美食,喜欢西安悠然的空气,喜欢东大街,书院门,小寨,喜欢在漫步在高楼林立的大街上时,转头就能看到静静矗立在路边的城墙。 可她毕业后留在了北京,一方面是不想回家,另一方面,多多少少是忌惮自己对梁媛慧的恶意吧。 现在看来,其实也无需那么忌惮,她虽然原谅不了这个人,但好像可以说句算了,当然不是说给梁媛慧听,而是说给她自己。 苏酥放下手机,再也没理这条微信。 今天原本计划去参观甘肃省历史博物馆,苏酥烧虽然退了,精神却不太好,两个人便在车里消磨了一天时间。 慢火炖离婚 第27节 早上她洗漱完,裹着薄毯盘腿坐在沙发上,边喝他熬的大米粥,边看他在素描本上画画。 苏酥目光又落在江以北握笔的手上,淡淡对他说:“你的手很撩,你知道吗?” 江以北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淡淡说:“烧刚退,少想有的没的。” 苏酥轻轻笑了,胳膊肘支在桌面上,一手托着腮凑近他。 “我没想那个,是你想多了。” 她耳后擦了淡香水,若有若无的香从发丝间飘出,闻起来很舒服。 江以北没理她,翻了页过去,在一张空白纸上刷刷几笔勾勒出女人长发窈窕的轮廓。 苏酥问:“在画我吗?” 江以北:“嗯。” 苏酥把喝光的粥碗推到一边,一边头发撩到耳后,朝江以北配合地笑笑。 江以北淡淡牵了牵唇,画出她略微偏鹅蛋脸的面部轮廓和天鹅般颀长的肩颈线条。 她问江以北:“你画裸体吗?” 江以北警觉地说:“不许脱。” 苏酥笑了,“问你从前画没画过裸体。” 江以北:“画过。” 苏酥:“那你画漂亮的裸体时会有感觉吗?” 江以北专注素描本上的画,漫不经心地说:“画室里那么多人围着一个模特,怎么来感觉?” 苏酥还是很好奇,饶有兴致地问:“没有私下画过什么人吗?我听说画家的缪斯会是各种不同味道的女人,环肥燕瘦,每一个都是真爱。” 江以北凉凉嗤笑,“小黄文看多了吧。” 苏酥:“你和模特……没有过吗?” 江以北懒得理她。 苏酥有些无聊,淡淡看向窗外。 跟江以北聊天还挺容易扫兴的。 好在素描画出来之后没有让苏酥扫兴,他把她画得很美。 苏酥觉得不是阅女无数,出不来这样撩人的笔触。 苏酥笑着问他:“送我吗?” 江以北:“喜欢就送你。” 苏酥点点头,“很喜欢。” 江以北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还有个东西送你......要吗?” 苏酥:“什么?” 江以北:“我。” 苏酥怔怔看向江以北,一脸茫然。 她朝江以北笑笑,淡淡说:“开什么玩笑呢?” 江以北:“没开玩笑。” 苏酥还是不以为然的笑了。 她问江以北:“把你送给我......是什么意思?” 江以北淡淡说:“可以当真正的老公来用。” 苏酥笑了,眼神带一丝轻佻,“不久前才用过......” 江以北:“还有别的用法。” 苏酥:“比如呢?” 江以北:“早上可以叫你起床,晚上可以抱着你睡觉,可以听你讲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可以听你讲没睛看的黑历史,做饭给你吃,挣钱给你花,出门惦记你,生病照顾你,开心不开心都和你分享。” 江以北挑眉看她,“怎么样?稳赚不赔。” 苏酥怔怔看着江以北,看一会儿,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听起来确实好划算。” 她收起笑容,淡淡问道,“可你能保证一辈子都这样吗?” 江以北想了想,有一说一道:“不能。” 苏酥靠向椅背,微微绷起的肩颈不知不觉松弛了下来。 她笑着说:“那我大概会赔个底掉。” 江以北不勉强她,淡淡说:“你可以考虑。” 苏酥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好吧……” 中午江以北做了清淡的汤面,苏酥吃完饭睡了个午觉,醒来时觉得精神头回来了,嗓子也好了大半。 两个人打车去黄河边逛到日落,随便找了家路边的拉面馆子来吃,味道都碾压全国各地雨后春笋般的兰州拉面。 苏酥很少能吃完一整碗面,她感慨说:“太好吃了,一方水土养出来的美食,到了别的水土上,味道就会差很多,到汉中你就会发现,那儿的米皮在全国任何地方也是吃不到的。” 江以北问她:“你去过汉中?” 苏酥点点头,“我妈老家是汉中的,我姥姥姥爷都在汉中,我们家春节有时候在西安过,有时候在汉中过。” 江以北:“我们下站是成都,那边离汉中挺近的,可以带你回去看看。” 苏酥笑着说:“看情况吧。” 饭店旁边有家超市,两个人吃完面去超市里采购些补给,从零食饮料买到清洁用品,不知不觉逛到计生用品区。 苏酥小声跟江以北说:“车上没套了。” 江以北推着购物车目不斜视地走过一排排货架。 苏酥抄着兜,笑吟吟跟在江以北身后。 两人结了账走出超市,江以北想起要买包烟,转身又进了超市。 苏酥站在街边等他。 江以北拿了烟,脚步略停顿,转身走到计生用品区,面无表情地抓了几盒套子。 第三十一章 本想不跟她掰扯明白些什么,就不再碰她的。 回去的路上,苏酥瞥到江以北塞进购物袋里的那包套子就有点想笑。 他面无表情,整整一下午都有点高冷。 两个人坐在出租车后排,苏酥觉得气氛需要缓和一下,于是手靠近他的,伸出小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挠了挠。 江以北把手挪开一些。 苏酥的手又靠过去,继续逗他。 江以北冷着脸,反手攥住她不消停的爪子。 宽大的手掌,将她微凉的手包裹了起来。 掌心的热度暖得她不知不觉打了个寒颤。 苏酥下意识要缩回手,被江以北大手牢牢牵住,挣脱不开。 她脸上云淡风轻,手上挣扎的力气却越来越大,江以北面无表情牵着她的手,唇角渐渐浮起一抹得逞的笑。 体力碾压,苏酥败下阵来,只好让他牵着。 回到房车,苏酥甩开江以北的手,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突然吻住了他。 江以北怔然一瞬,旋即不由自主吻了回去。 车里没开灯,两个人在黑暗里滚到了床上。 两个人都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做得很激烈。 完事后苏酥筋疲力尽瘫在床上,江以北穿衣去车外抽烟。 苏酥累得虚脱,感觉今晚大概可以睡个好觉了。 江以北在车外接了个电话,讲完电话回到车里,打开一盏小灯,走到苏酥床前,看到她躺在一片枕褥狼藉里,肌肤胜雪,胸前和肩膀上布满被他吻出来的瘀痕。 江以北喉结滚动,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他有些后悔今晚碰她了。 本想不跟她掰扯明白些什么,就不再碰她的。 江以北淡淡对苏酥说:“有事跟你商量一下。” 苏酥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撩了一把额前的碎发。 “什么事啊?” 她身上没穿衣服,肩膀滑出被子,纤细的胳膊半遮半挡着柔美的胸部轮廓。 江以北有些烦躁地移开视线, 他问:“你还记得向青峰吗?” 苏酥点点头,向青峰学的是建筑设计专业,比他们大一届,因为和苏酥同在一个社团呆过,所以苏酥对他有印象。 “刚才是他给你打电话吗?” 江以北点点头,“他在南充的一个山里搞改造项目,问我要不要去看看,那边很适合画墙绘。” 苏酥:“什么改造项目?” 江以北:“农舍改造,具体他也没说太详细。” 苏酥对去哪并没什么想法,有趣就行。 慢火炖离婚 第28节 她问江以北:“你和向青峰很熟吗?” 江以北:“上大学时候他就和几个同学一起改造农村的民居,有些地方的墙绘是我帮他们画的,毕业后他们合伙开了个建筑设计工作室,做得还挺好。” 苏酥:“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两个人当即决定绕行一趟南充再去成都。 第二天一早出发,开得不怎么赶,用两天时间到了南充。 在南充市逛了逛,歇了一晚,第二天驶进山里,在延绵不绝的群山之间又开了大半天才到目的地。 车停在一片延绵的丘陵间,前面正在修路,房车开不进去,山脚下一片略微平阔的空地上停了几辆板车和一辆挖掘机,江以北把车也停在那里。 不一会儿,向青峰开着辆三蹦子转过一道弯,笑着朝路边施工队的几个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径直朝江以北和苏酥这边开了过来。 苏酥印象里的向青峰带着黑框眼镜,有点文弱书生气,乍一看三蹦子上的黝黑肌肉男,苏酥差点没认出来。 他没有发福,没有油腻和疲倦,整个人散发着被阳光晒透的味道,是苏酥久别重逢最喜欢见到的样子。 三蹦子停好,向青峰从上面窜下来,笑着抱了抱江以北。 他目光落在苏酥身上,怔然片刻,然后认出了苏酥。 “我天,你俩还真修成正果了?” 苏酥和江以北酒后领证的事当年在学校也是轰动一时的,连毕业的人也在同学群里听说了。 苏酥心里呵呵:“哪有什么正果。” 江以北心里淡淡地想:“还差十万八千里。” 向青峰笑着说:“ 你俩这小日子过得也太低调了,没人知道你们真成了呀。” 两个人都笑着顾左右而言他,把这话题揭了过去。 向青峰毕业之后和江以北联系还挺多的,很多设计上美学的问题都喜欢找江以北聊聊,对苏酥的情况却是一无所知。 得知苏酥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工作,向青峰有些吃惊地说:“你们两地时间可真够久的,这么说......你俩当年领证的时候就是来真的吧?是不是早就偷偷好上了?” 这问题苏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笑而不语。 他们坐上向青峰的三蹦子,调头朝前方延绵起伏的丘陵颠簸而去,路两旁植被很好,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葱葱茏茏,山脚下开着色彩斑斓的野花,盘着山路过弯时,苏酥伸手就能够到山壁上探出来的翠绿枝丫。 向青峰一边熟练驾驶着三蹦子,一边跟他们介绍:“咱们要去的地方以前叫落下村,这名字不太吉利,现在改叫落霞村了。” 苏酥笑着说:“好名字。” 向青峰:“哪都好,就是太穷了。” 苏酥好奇地问向青峰:“你们在搞旅游建设吗?” 向青峰:“也不全是,这村里主要经济是果树种植,不能全指望旅游,不过如果能帮这里吸引来游客,对我们和村民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 三蹦子在山路上颠簸了半个小时,越往丘陵深处走,越像在画中迤逦而行。 苏酥是西北人,在北京和柳昆池她们一起爬过一次香山,苏酥笑着形容香山和西北的崇山峻岭比起来,简直就像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看到落霞村的景色,苏酥联想到水灵灵的豆蔻少女,看哪里都嫩得能掐出水来。 湿润的空气中似乎都飘着淡淡的清甜味道。 苏酥由衷地说:“这地方可真美,空气都是甜的。” 向青峰点点头说:“这里植被太好了,雨水又充足,一条小河从村中间流过,河里小鱼小虾乱扑腾,家家房前屋后不是橘子树就是柚子树,还有桑树,梨树,核桃树,枇杷树,山里有水田,有橘林,是个世外桃源。可惜太穷了,青壮年基本上都出去打工,剩下些留守老人和儿童,好好的房子都荒了,越来越萧条。” 苏酥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向青峰笑笑说:“其实这里是我老家,我外公外婆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我小时候寒暑假也会来住,我外公四年前去世了,我外婆两年前也走了,留下个老宅,去年开春我带着工作室几个哥们儿回来把老宅做了改造。” “这村子有个年轻的村支书,名叫林远,比我们大不了几岁,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我当时改造祖宅的时候,林远隔三差五就来搭把手,跟我们聊了很多,回北京之后我们两个时不时也聊两句微信。 “去年中秋节刚过完,林远就联系了我,说想请我们帮忙设计改造落霞村。” 向青峰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笑着说:“正合我意。” 第三十二章 搬把竹椅坐在木台上摘摘菜,吹吹晚风,不知道该有多惬意。 夕阳洒金,视野里渐渐出现成片成片的水田和一处处鸡犬相闻的农舍,远远看去青山环抱,绿树四合,农舍的石墙灰瓦被夕阳涂上一层柔和的颜色。 几家炊烟袅袅,鸡鸭在房前悠然啄食,路过一处院子,偶见一个包着蓝布头巾的老奶奶正坐在院子摘菜,旁边卧着只大土狗。 苏酥一瞬间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向青峰指着远处山顶说:“看到那没有?” 苏酥和江以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漫山遍野的果树。 向青峰笑着说:“那个山顶是村子里最好的视野,可以看到蜿蜒不绝的山谷溪流,还有成片的橘园和柚子园,后面是望不尽的竹林,春天漫山遍野的花,秋天漫山遍野的果实。” 苏酥笑着说:“很适合周末来散散心。” 三蹦子穿过半个世外桃源般的村落,最后停在路边一棵大桑树旁,树上还挂着零星风干的果子,地面被掉落的桑葚染成了紫色。 向青峰指着半坡上竹林深处一角灰瓦覆盖的屋檐说:“那就是我外公外婆的老宅,走吧,先把行李放进去,我们晚上都住这边。” 三个人沿着蜿蜒的石头小路走上缓坡,苏酥好奇地问:“这路是你自己铺的吗?” 向青峰笑笑说:“是啊,凿石头,运石头,铺路,都是去年我和工作室几个哥们儿一起弄的。” 苏酥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苏酥对房舍改造的印象还停留在刷一刷墙,换一换窗帘家具的层面上,等她走到半坡,看到眼前的房舍庭院时,才明白向青峰他们做的这件事情有多牛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树荫下的一排石墙木门的房子,色调很古朴,面朝缓坡的几扇木门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沧桑,沉淀下来的颜色非但没让苏酥觉得破旧,反倒有种内敛和高级的美感。 木门的上半截各有四个镂空窗格,镶着明净的玻璃,玻璃后面挂着亚麻色纯白半帘,和六扇沧桑的窗户呼应,让房子看上既古朴又灵动。 房顶覆着一层同样很有岁月感的青瓦,一直遮到房前一米多宽,廊檐下是一条实木铺的长廊,天气好的时候可以铺张席子躺在上面消磨时光。 门口的廊道要宽出去一倍,一半被房檐遮着,一半露天,搬把竹椅坐在木台上摘摘菜,吹吹晚风,不知道该有多惬意。 这个地方一年四季潮湿多雨,向青峰在院子里漫了一层青色的小碎石子,下雨可以防止泥泞,又能防止土层流失。 院子里种着许多苏酥叫不上名字来的树木,她能认出来的有一棵生机盎然的枇杷树,果子已经缀满枝头,墙边还有一棵柚子树,枝丫被大柚子缀得不堪重负,用木棍支撑着,悉心保护起来。 苏酥在网上看过些归园田居的视频,画风清新令人向往,眼前的画面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以北和向青峰是微信好友,经常看到他在朋友圈里发改造前后的照片,所以看到眼前的一切并不是特别惊讶,苏酥就没这么淡定了,看什么都想惊叹。 向青峰带他们进房子里参观了一圈,正中一间是客厅,有个开放式的厨房,左右各有并排间卧室。 房间里的家具都是用老家具或是拆下来的老木头改造的,几乎所有家具都有岁月的味道,却被向青峰化腐朽为神奇,在夕阳的光影里酝酿出一种田园与现代融合的美感。 苏酥看到餐边柜上放着两大瓶青梅酒,一瓶梅子还绿着,一瓶已经泡出浓稠的琥珀色。 她笑着问向青峰:“这些是你自己泡的吗?” 向青峰摇摇头说:“是林远给我的,一瓶是去年送的,一瓶是今年送的,这酒是本村人自己酿的包谷酒,青梅是林远从自己家院子里摘的,这酒味道别的地方找不到。” 参观完客厅,向青峰把苏酥和江以北带到把头的一间卧室。 向青峰随手打开窗户通风,笑着说:“这是你们的房间,欢迎多住一阵子。” 苏酥和江以北把行李放进房间,饶有兴致地在房间里四下打量。 深褐色的家具,配上亚麻色床单和窗帘,窗外就是绿意盎然的院子,往远处眺望是延绵的青山,枇杷树的枝丫探到窗前,伸手就能摘下一颗果子。 苏酥觉得这里的环境不输几千块一晚的度假酒店。 向青峰看了眼时间,跟苏酥和江以北商量:“你们如果累的话就先在房间里休息,晚上我来叫你们去林远家吃饭。” 苏酥有些迟疑,“会不会麻烦到他?” 向青峰笑着说:“不会,她还有事拜托老江呢。” 江以北笑笑问道:“是墙绘吗?” 向青峰笑着点头,“我把你从前帮我们画的墙绘给她看了,她现在是你的粉丝。” 江以北转头问苏酥:“累吗?” 苏酥摇摇头,问他:“你开一天车了,要不要睡会儿?” 江以北:“这会儿不困。” 向青峰:“那我带你们去谢老伯家看看吧,我们正在改造他家的房子。” 三个人走下缓坡,重新坐上三蹦子,沿着起伏的山路开不多远就到了目的地。 谢老伯家的房子在一片地势平阔的山脚,背后就是一层层的水田,向青峰把车停在路边,带苏酥和江以北穿过草地,走到院子前。 房子是一幢三层小楼,看外观像是新盖没几年,虽然新,但是样子不敢恭维,和四周浑然天成的田园山水有点格格不入的意思。 苏酥心想,其实农村很多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反倒有感觉,新建的楼房看上去有些土不土洋不洋的,反倒不好看了。 江以北大概和苏酥想的一样,问向青峰:“这房子才盖没几年吧?” 向青峰点头说,“这种房子反倒难改,村里像谢老伯家这种情况的还有十几户,都是家里年轻人在外面打工赚了钱,回来新盖的楼房,从外观设计到内部实用都不好。” 苏酥点头说:“确实没有老房子看着协调。” 向青峰苦笑,“改造难度大还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人不配合,这几户除了谢老伯家态度比较配合,其他几户现在都不同意让我们改造,可看到别人家改造完的房子,他们又眼红,所以时不时来给我们制造点麻烦,恨不得自己家不改,别人家也不要改,大家一起摆烂才最称他们的心。” 苏酥有点无语,她好奇地问:“房子改造完了会怎么样呢?” 向青峰跟她解释:“村里会和参与改造的村民签协议,房子的一部分村民留作自住,其余部分用作对外开放的民宿,交给村里统一管理,村民可以收租金,也可以入股分红,还可以在酒店找一份工作。” 苏酥:“那改建费用呢?” 江以北:“平均每户四万。” 苏酥一脸蒙圈,“四万?超过预算的部分政府补贴吗?” 苏酥有个同事去年刚装修的婚房,单是买瓷砖这一项就花了四万多...... 向青峰笑着摇摇头,“没有补贴。” 苏酥:“那你们怎么做得到?” 向青峰:“我们工作室没有收设计费和改造费,每户的四万块钱基本上都是材料费,我们在用料上最大限度就地取材,回头让你俩看看我们变废为宝的本事。” 苏酥笑着说:“你们这是在做慈善啊。” 慢火炖离婚 第29节 向青峰:“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我们有直播的红利,在网络上打出很大一波知名度,接下来的单子都排到一年后了,所以也不亏。” 苏酥:“挺好的,还能宣传一下这个地方。” 向青峰:“嗯,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个地方离成都并不算远,只要把路修通,基础设施跟上,风格和服务也实实在在做到位的话,不愁没有出路。” 正说着,从楼里走出一个又黑又瘦小的老头,背还有点驼。 老人手里拎着个大铝壶,身后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花裙子,看到院子里来了新的客人,有点认生地躲在了老人身后。 向青峰跟老人打招呼:“伯伯。” 老人抬头望过来,见有新的面孔,连忙笑着招呼他们喝水。 苏酥发现老伯跟他们说的是普通话,虽然很不标准,但仔细听是能听明白的。 小姑娘突然转身跑进院子里一间平房,苏酥以为她是认生,不一会儿就见小姑娘飞快地捧出三个茶碗来,摆在院子里的一张小方桌上,然后又飞快地跑回老人身后,探出颗小脑袋好奇地看向苏酥和江以北。 苏酥朝她笑着眨了眨眼。 第三十三章 我有十个梦想。 走进小楼,苏酥发现里面和外面同样乏善可陈,客厅空荡荡的,雪白的墙面配着旧家具,明明是新房,感觉却冷冰冰的。 餐桌旁坐着三男一女,听到门口的动静齐刷刷转过头来。 “江爷。” 两个男生起身跑过来跟江以北打招呼,看样子之前就认识,另外两个人也站起来,笑吟吟地走过来。 向青峰帮他们做了介绍,两个和江以北认识的男生一个叫厉辉,一个叫李正烁,都是比苏酥和江以北高一届的校友,另外一个男生名叫范星海,是向青峰工作室四个合伙人之一。 知晓苏酥和江以北的关系之后,三个人都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好不容易将舌头捋直了,两个校友又开始调侃江以北和苏酥婚后小日子可过得太低调了。 苏酥和江以北也被惊讶到了,因为房间里这个女人名字叫林远。 她就是向青峰念叨了一路的村支书。 大概是因为名字比较中性,又有些职业跟性别间的固有印象,苏酥和江以北不约而同地以为林远是男的。 林远笑着欢迎苏酥和江以北。 她个子不高,晒得有点黑,笑起来时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声音温温柔柔的,不是泼辣外向的性格,甚至还有些腼腆。 她的性格也有些出乎苏酥的意料。 大家笑着寒暄几句,很快回到正题上。 向青峰问道:“怎么样?我提的方案还行吗?” 一群人又回到餐桌旁,厉辉拾起笔在图纸上圈了一下。 掀起眼皮对向青峰说:“正面和侧面加装石头镶嵌玻璃房的结构,在二层拓展出两个露台,其他外部墙皮贴石料,你这设计没问题,造价超了,四万块钱的预算不能都砸在两个玻璃房上面吧。” 向青峰:“采石场给我们供应的石头价格很低,主要是玻璃,有家玻璃厂找我谈赞助,这一两天就能有结果,玻璃造价能解决的话,后面几户同类型的改装就好办多了。” 大家听到赞助都开心起来,又开始讨论室内怎么改。 苏酥朝身旁的江以北笑笑,用口型对他说:“好有趣。” 江以北笑笑,一边听他们讨论,一边在纸上画草图,讨论告一段落,江以北也根据他们的意思把房子内外的效果图画了出来。 苏酥和林远拿起江以北画好的一叠效果图,一张一张翻看,忍不住齐声赞叹:“好漂亮。” 改造过的小楼外观像栋山间别墅,木材石料和玻璃的搭配融合了传统和现代的审美,江以北还细心地在客厅一扇狭长的玻璃窗外画了几丛蔷薇,若是雨天,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看窗外的雨打花枝,想一想都觉得很美。 房子内部兼具功能性和观赏性,一楼有两个入口,空间也被隔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个功能齐全的三室一厅,是谢伯伯和小孙女生活的地方,如果以后谢伯伯的儿子儿媳回来了,一家四口也能住得下。 一楼的另外一部分空间被改造成一间套房,对着院子加装的房间是起居室,侧面加装的房间是卧室,起居室有两面玻璃墙,推开门就是个木制小露台,可以喝茶看书做瑜伽,房间里还有个开放式的小厨房。 卧室是石墙,一扇窗朝着连绵的群山开,一扇长条形的窄窗朝着后院开。 二楼改出两个套房,三楼改出三个标间,挖空心思地把空间利用到了极致。 苏酥太喜欢这个房子的设计了,一瞬间热血上头,都想改行学装修设计了。 一旁的林远比苏酥还激动,向青峰笑她:“都改这么多套了,你怎么还见一套爱一套。” 林远笑着说:“谁让你们一套比一套改得绝呢。” 外面天色不早了, 林远招呼大家去她家吃饭,向青峰笑着问她:“姐夫做什么好吃的了?” 林远笑着看向江以北和苏酥,“今晚有贵客,他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一行人沿着乡间小路说说笑笑走到林远家,她家是第一户改造的,远远看去绿荫青瓦石墙,像个悠然开在山村里的咖啡馆。 路旁有棵老枯树,上面挂着一串风铃,微风拂过,铃声叮咚作响。 枯树旁有棵年轻的枇杷树,挂着一树的果子。 林远的老公名叫王卓,和林远读同一所医科大,林远学的心理学专业,王卓学的中医,两个人都是本硕连读,毕业后一起在重庆一家三甲医院工作了几年,林远三年前考回乡里的公务员,去年竞选上了村支书,王卓后来也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在镇上开了家中医诊所,结束了两个人的异地生活。 两个人身上虽然都有很浓的书卷气,但家里的生活气息却一点也不差,王卓烧了一手好菜,一群人到家时,他正穿着围裙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外面天色已经黑下来,客厅里灯光温暖又明亮,沙发上卧着一只大黑猫,悠然舔着爪子。 林远招呼大家落座,笑着对苏酥和江以北说:“你们一定要尝尝王卓做的芋头红烧肉,味道一绝。” 苏酥一听这道菜的名字就饿了。 西北一圈玩下来,吃了很多牛羊肉,好久没吃红烧肉了。 男人们喝的是村民自酿的苞谷酒,林远和苏酥喝自家泡的青梅酒,琥珀色的酒液入口绵软,酸甜中带着一丝辛辣,到了胃里便发起暖来,苏酥酒量一向很可以,可不知道为什么,喝了几杯青梅酒就有些上头,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嫣粉,江以北看了眼她笑盈盈的侧颜,淡淡移开视线。 饭桌上的菜很丰盛,有凉拌折耳根,炸酥肉,腊肉炒芹芽,麻婆豆腐,芋头红烧肉,钵钵鸡,还有小白菜鱼丸汤。 除了折耳根的味道无福消受,苏酥觉得其他几个菜都很好吃,尤其是芋头红烧肉,的确是一绝。 可惜芋头红烧肉在圆桌的另一边,苏酥伸长胳膊夹了两次之后就不太好意思再夹,只夹面前的腊肉炒芹芽和麻婆豆腐吃。 江以北夹了一大块芋头放进苏酥碗里,又夹了两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给她。 苏酥朝江以北笑笑,低头夹起芋头咬了一口。 又香又糯,好吃到言语匮乏。 一桌人热热闹闹边吃边聊,苏酥问起林远当初是怎么想到要做农舍改造这件事的,林远把小酒盅里琥珀色的青梅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道:“我有十个梦想。” 大家喝多了,听了林远的话都笑。 王卓夹了块芋头到她碗里,笑着说:“吃你的吧,马丁路德金都没你梦想多。” 林远:“我认真的。” 她问苏酥,“你们刚才有没有留意到我家门口有棵老枯树?” 苏酥点点头,那棵枯树位置很显眼。 林远:“那是棵枇杷树,我外婆说那棵树活了得有五十多年,是我妈小时候种下的。” 她面带唏嘘地看向窗外,“那棵枇杷树结的果子是整个村里最甜的,外婆说我妈小的时候村里人还很多,这棵树上的果子总是没等完全熟透就会早早被摘光,外婆为了让我妈多吃到果子,专门养了只大黄,夜里院子外面一有动静,大黄就会狂吠,我外婆就抄起扫帚疙瘩跑出去赶走半夜偷枇杷的小年轻们。” 林远慢慢给苏酥杯子里续上青梅酒。 “我妈长大之后出去打工,村子里的年轻人陆陆续续都出去打工了,我妈结婚后生下我,把我交给外婆养,她跟我爸又回到了打工的城市。我记事起就没人跟我抢过那棵树上的枇杷吃,果子太多了,吃一少半,烂一大半,我外婆去世那年,那棵枇杷树也陪着她寿终正寝了。” 林远给自己也倒上一杯青梅酒,端起来淡淡说道:“我在那棵枇杷树旁边又种了一棵新的枇杷树,果子也很甜,希望等它长大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又多起来,每年树上那些果子没等完全熟透就会被人摘光,我的女儿会哭着问我果子都去了哪。” 第三十四章 希望我的孩子以后即使还是选择了在城市生活,每每想起故乡时,不是窘迫和感伤,而是归心似箭。 苏酥举杯。 “敬被偷走的果子。” 林远眼尾泛起一抹红,笑着举杯。 “敬被丢掉的生活。” 梅子酒酸甜绵软,苞谷酒醇厚甘甜。 向青峰有些感慨地说:“林远去年一开始找我谈改造时,我觉得她想法很好,但是太不现实。这几年民宿风头挺盛的,业内也有几个改造古村落的成功范例,就比如贵州有个布依族的古村,都是上百年的老房子,被改造成了度假酒店,确实惊艳,还有云南丽江古镇,有成熟的旅游经济。落霞村虽然老,但够不上古老,房子也不像贵州的布依族古村那么有特色,所以这么多年没吸引来酒店开发商也是正常的。” 江以北开口说:“其实我不太喜欢现在的丽江古镇,商业气太浓了。那边民宿越建越文艺,可旅游的感受却越来越千篇一律,一条街十几家卖银饰的,逛一圈觉得看过什么了,又觉得什么也没看过。我小时候去过几次丽江,那时候还能看到清晨有很多当地老人在跳舞,有人拉着儿孙去上学,街边有绣花或是衲鞋的纳西族女人,现在统统看不到了,我就想知道古城的居民都去哪了。” 苏酥点点头,这些年旅游业发展的快,古镇遍地开花,标配的银饰店,扇子店,油纸伞,文创店,情怀店,逛一处就等于逛遍所有古镇了,好像沾上商业,所有东西慢慢都会变成一个味道。 向青峰笑着说:“老江说道正题上了,就是那些村民去哪了,林远跟我商量落霞村改造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贵州布依族的古村改造,我脑子里只有房子,没有那些村民,我觉得落霞村的房子不具备规模改造成度假酒店的条件,可林远的一句话却点醒了我,她说她根本没想着把落霞村变成旅游景点,村民的生活才是她想改造民居的出发点。” 林远点点头,接过向青峰的话,继续说道:“也不能说我们没想着把落霞村变成旅游景点,准确的说是不想把这里只变成个旅游景点。” 她淡淡说:“我心里想的是让我的老乡们回归,而不是把他们赶到更无所适从的地方,我想让这里的孩子从小就有美的教育,村居生活的灵魂是人,而不是房子。” 苏酥有些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林远解释说:“很多古镇改造,原住民都被另外安置了,说起来既拿到一笔钱,又住进了生活更便利的城镇,怎么看都划算,可我觉得一点都不划算,甚至还很可怜。” “现在网上很多辞去城市工作,回到乡村安逸生活的视频,并不一定都是炒作,人们的生活观念就是渐渐发生改变了。自然条件优越的乡野山村,如果还保留着传统的民风民俗,会越来越有价值的,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故土?” 林远苦笑:“我爸妈那一代和我这一代人因为穷,所以要去城市打工,飘蓬一样过去大半生,老家的父母子女在生命里就像过客。现在越来越多的城市人开始喜欢归园田居的生活,青山绿水小清新成了他们想往的东西,我爸妈如果还在世,大概怎么也不能理解他们呆不下去的地方,现在有这么多人追捧。” “像我爸妈一样的农民,年轻时候被穷剥夺了天伦之乐,年老了再被穷剥夺故土,被撮到一堆儿安置在乏善可陈的城乡结合部里,连口新鲜空气也没了,这不是可怜是什么呢?” 林远淡淡说着,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 林远见大家表情有些凝重,连忙举杯道歉:“我扫兴了,不说这些了。” 苏酥朝她笑笑说:“我很喜欢听你讲这些。” 她是真的很喜欢听林远说话,刚刚好像有那么一瞬间还受到些启发,忽然想到自己下一个故事可以写写眼前这群可爱的人。 林远又帮苏酥倒了杯梅子酒,招呼大家继续吃菜。 王卓突然说:“我忘了还有道饭后甜点。” 说着连忙起身走进厨房。 林远笑着对大家说:“王卓以前在中西医科室,最喜欢搞中西合璧。” 王卓从厨房端出一只大玻璃碗,里面盛着果冻一样的东西,半透明,里面夹着橙黄色的果肉,卖相很好。 慢火炖离婚 第30节 王卓向大家介绍:“这是枇杷布丁,里面的果肉是今年最早熟的几颗枇杷,被我眼疾手快地摘了。” 林远起身去厨房拿来几个玻璃小碗,把果冻分给大家。 苏酥尝了尝,甜度正好,带着点清淡的果香。 “好吃。” 她冲林远两口子笑笑。 王卓想起什么,又去厨房拿来两瓶果酱。 “这是樱桃酱和梅子酱,都是今年新做的,你们如果觉得布丁味道淡的话可以加点果酱。” 江以北不太喜欢吃甜的,依旧只吃碗里的布丁,苏酥舀了一勺樱桃酱拌进布丁里,尝了一口觉得更好吃了。 她笑着对林远说:“其实我也是向往归园田居的社畜,好羡慕你们现在的生活。” 林远笑笑说:“我喜欢看一些旅行博主发的短视频,有时候看到英国乡间,瑞士小镇,心里就在想那里的人为什么看上去过得那么幸福呢?其实落霞村的自然环境一点也不输他们,后来我发现我们跟他们的区别在认同感上,他们对自己的家园是很自豪的,而我们从小到大的观念却是农村不好,长大以后要离开这里。” 苏酥点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年轻人愿意留在农村的还是少数。” 林远:“从前是真穷,生活也苦,所以留不住人。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这里去年修通了自来水,今年要修排污管道和入村的公路,村里正在和开发商谈建半山酒店的事,如果成了,村民的民宿可以和酒店一起运营,但是每户人家都不会搬迁。” “我们这里每家都有水田和果园,如果再加上旅游业的收入,不会比在外面打工赚得少,虽然还不知道要用几代人的自信去积累,但我觉得这真的是条对的路,希望我的孩子以后即使还是选择了在城市生活,每每想起故乡时,不是窘迫和感伤,而是归心似箭。” 第三十五章 可喜欢有深有浅,就像钻石有复杂的成色之分,苏酥觉得江以北即使喜欢她,也是评级最低的成色。 从林远家吃完饭出来,苏酥发现下雨了,是那种很多年不见的毛毛雨,细细密密的,落在脸上很舒服。 村里还没有路灯,月亮隐在乌云里,外面漆黑一团。 向青峰打了把手电筒在前面照路,苏酥还是绊了一脚,被江以北顺手牵住就没有松开。 苏酥乖乖由他牵着,因为她从没见过这样浓稠的黑暗,五个大男人走身边,苏酥仍觉得背后空旷,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朝她扑来,将她一口吞掉。 被江以北牵住手,苏酥身后恐怖的空旷突然就消失了,掌心的热度让她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走到向青峰家那个缓坡的脚下,抬眼看到老房子的廊檐下挑着一盏风灯,将四周绵绵密密的雨丝都融进了暖黄色的灯光里。 苏酥心想,设计师大概是这世上最懂如何表达温暖的人。 大家都累了一天,晚上又喝了不少酒,互道晚安后便各自洗漱休息。 房子一共有两个卫生间,加装的电热水器,马桶排污连的是后院的化粪池,用起来也很方便。 苏酥作为屋子里唯一的女士,优先使用了卫生间,洗完澡回到卧室,听到窗外有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刚吹干头发,江以北也洗漱完回到了房间。 苏酥朝他笑笑,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房间里不算大的一张床上。 江以北轻咳一声,对苏酥说:“我去问老向再要床被子。” 苏酥点点头。 江以北不一会儿抱着床被子回来,两个人上床躺下,苏酥伸手关了灯。 被子窸窣响动过后,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便更明显了。 打在树梢,敲在窗棂,淅淅沥沥,伴人入梦。 苏酥今晚也很安静,背对江以北,躺的规规矩矩。 江以北躺在黑暗里,唇角不禁牵起一抹讥嘲的笑。 平时都是她招他。 今晚只隔着一床被子,她却老实了。 江以北今晚却不想老实。 “做吗?” 他在黑暗中淡淡开了口,学了她的开场白,声音低哑,带着男人不加掩饰的侵略欲。 苏酥耳后窜起一层酥麻,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淡淡说:“困了,改天吧。” 江以北无声牵了牵唇,不再逗她。 他干脆利落地睡着了,苏酥听了好长时间的雨,越听越睡不着觉。 她轻手轻脚地翻身面朝江以北,在黑暗里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侧颜的轮廓。 鼻梁真好看...... 苏酥淡淡地想。 还有唇线,其实是很冷淡的轮廓,也没有正经笑起来的时候,可为什么还是这么性感...... 苏酥想起他低头吻她的样子,总是冷着一张脸,时而还有点狂,但没有一次不是激情四射。 她想起那天生病,江以北要送她的东西。 “做饭给你吃,挣钱给你花,出门惦记你,生病照顾你……” 下雨的夜里想起那些话,不知不觉有点被诱惑哎…… 苏酥忍不住揣摩他说那些话时的心思,是表白吗? 动心了吗? 动心也是正常的。 男女之间走到上床这一步,要说没有一点动心是不可能的。 苏酥从没回避过自己对江以北的喜欢,并且能看得出江以北对自己也是有几分心思的。 可喜欢有深有浅,就像钻石有复杂的成色之分,苏酥觉得江以北即使喜欢她,也是评级最低的成色。 同样的表白,他大概可以毫无负担地说给不同的女人听。 也像那天一样,跟你说要早上叫你起床,晚上抱着你睡觉。 他眼睛看着你,表情淡淡的,像平静的河面下藏着暗涌,未言尽的是你不曾察觉的深情。 苏酥在黑暗中轻轻呼出一口气。 稍不警惕,就会被他把一颗心摘走,从此任他拿捏。 苏酥平躺过来,看向头顶黑魆魆的木质横梁。 他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呢? 大三那年柳昆池和宁涛在一起了,苏酥和江以北因为他们认识了彼此。 其实在那之前苏酥就知道江以北,准确的说不是知道,而是留意。 从在画室看着他脸红时起就留意上了。 认识后四个人一起吃过几次饭,相互也加了微信。 苏酥还记得他们四个第一次吃饭是在柳昆池和宁涛大吵一架和好之后,那次吵架柳昆池不听宁涛的电话,宁涛便拜托江以北打给柳昆池,柳昆池连江以北的电话也不接,宁涛就让江以北打给苏酥。 柳昆池跟宁涛闹到半夜,最后变成苏酥和江以北做他们的传话筒,两个人过几天和好了,请苏酥和江以北吃火锅。 那是个冬天的周末,火锅店玻璃结了一层雾气,江以北迟到了十分钟,有点没睡醒的样子,黑眼圈很重。 宁涛跟他开玩笑,问他昨晚是不是纵欲过度,江以北笑了笑没说话,目光从苏酥脸上淡淡扫过。 学校有传江以北的女朋友是个网红,有人还说碰巧见他陪那女生去过妇产科,传说那女生是去做的人流,后来那女生还来学校找过她,他没理人家。 苏酥对那些谣传其实挺好奇的,因为他对女生挺冷的,从不主动招惹,不带渣男面相,想象不出他是怎么搞大女孩的肚子,再把人甩掉的。 苏酥看他拿筷子的手,有些微微出神,当天晚上就梦到了这双手抚摸到了自己身上。 两个人不温不火的认识了一年,他不常发朋友圈,发了朋友圈,苏酥会在下面点赞。 苏酥偶尔也发朋友圈,江以北从没给她点过赞。 大四上半学期江以北跟人飙车出了事故,左腿打了一个月的石膏,苏酥下了晚自习路过画室,见他一个人在画画,随口问他吃晚饭了没。 江以北说没有,苏酥便帮他去食堂买了份蛋炒饭和海带排骨汤。 后来连着两个星期都帮他买宵夜,每次买一份主食,都会配一份补充钙质的海带排骨汤。 江以北拆了石膏之后单独请苏酥吃了顿饭,两个人去学校对面的商场吃的烤肉,路过游戏厅门口的一排抓娃娃机时,苏酥吐槽这里的抓娃娃机太坑人了,她上次花了一百块也没抓上那只大脸猫。 隔天路过画室,江以北把大脸猫扔给苏酥,苏酥很好奇他花多少钱抓上来的,江以北说很好抓。 后来听柳昆池无意中提起江以北这人幼稚起来也真可以,跟一个抓娃娃机死磕,花了五百块抓上来一只做工粗糙的玩偶。 苏酥一瞬间心跳的厉害,等到她大脑可以正常思考的时候,想到的却是江以北真的很会撩...... 第三十六章 要不我们谈恋爱吧?就今天。 苏酥睡醒前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一只大金毛从后面抱着,全身暖烘烘的,窗外阴雨绵绵,廊檐下那盏风灯亮了一整夜。 她慢慢睁开眼睛,觉得全身真的是暖烘烘的。 迷迷瞪瞪了几秒,苏酥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江以北抱在怀里,耳畔是男人均匀的呼吸声,她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地上了,只留一角搭在床沿,和江以北裹在了同一条被子里。 苏酥轻轻动了动,发现对方睡得还挺沉。 谢天谢地,以这种亲密的姿势同时醒来的话,苏酥怕是会从头皮尴尬到脚趾。 她轻轻抬了抬胳膊,想把环住她的手臂挪开,发现对方抱她抱得还挺紧。 苏酥轻轻向下挪动,试着从他怀里钻出来。 她蹑手蹑脚,尽量不蹭到他。 挪到一半,头钻进了被子里,快要从他怀里钻出来了。 背后碰到硬邦邦的东西,比刚才不小心蹭到时变化很多。 头顶落下男人沙哑的声音。 “再动一下我就不忍了。” 慢火炖离婚 第31节 苏酥僵住,在被子里闷声问他:“我被子怎么掉地上的。” “我怎么知道。” 江以北翻身躺平,拿开环住她的手臂。 苏酥从被子里钻出头来,脸闷得通红,张开嘴呼了两口新鲜空气。 她转头看向江以北俊朗的侧颜,两个人目光淡淡相触,停顿几秒,江以北突然翻身压上来,苏酥环住他线条硬朗的脖颈,和他无声地吻在了一起。 她有些赧然地想,都还没刷牙呢…… 可吻得还是很愉快。 吻到气喘吁吁,苏酥紧促地问江以北,“这房子隔音怎么样?” 江以北随手扯过被子罩住两个人,推起苏酥两条纤长的腿。 被子很快滑落一边,好在床很结实,怎么晃都没什么声音。 苏酥闭上眼睛,不看他在上面动作时冷淡又专注的脸,被他撞到最后,苏酥用被子捂住嘴,压抑着情不自禁的哼哼。 两个人一路越来越默契,她完事翻过身,背对他,单薄的肩甲,腰臀曲线好似花瓶,第二次到达时,江以北也到了,伏在她背上胸膛起伏。 苏酥忍不住轻轻喟叹:“好舒服。” 她是真的很喜欢和他做爱,而且是越来越喜欢了。 江以北安静后躺下来,顺手将她捞回怀里,重新裹上被子。 苏酥扭动身子,想从他怀里出来。 江以北低低在她耳边问,是不是还想。 苏酥不动了,由他抱着。 江以北牵了牵唇,看得出她不情不愿,像只吃饱了就对人类爱理不理的猫主子。 苏酥看了眼枕边的手机,折腾这么久,时间竟然还早。 她困倦上来,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江以北已经不在床上了,身下床单皱巴巴的,残留着两个人早上折腾过的痕迹。 大概是在别人家的缘故,苏酥脸有点烫,起身先把床上整理干净,去卫生间简单冲了一下。 换上衣服来到客厅,发现人都不在,饭桌上有早餐。 苏酥看了眼手机,江以北给她留了微信,说他一会儿回来。 苏酥坐下来吃早餐,简单的牛奶面包和白水煮鸡蛋。 苏酥边吃边想,看大家都这么忙,明天早上一定不能睡懒觉了,早点起来帮他们做顿早餐。 正吃着,江以北从外面回来了,一手拎着画箱,一手拎着一袋黄灿灿的枇杷。 “你摘的吗?” 苏酥笑着问。 “嗯。” 江以北把枇杷放在餐桌上,“路上摘的,很甜。” 苏酥尝了一个,这次是真的很甜。 她又拿了颗枇杷,边吃边问:“他们去谢伯家了吗?” 江以北在苏酥对面坐下,“嗯,今天开始拆房了。” 苏酥:“我们要去帮忙吗?” 江以北:“我刚去看了一下,那边还有好几个村民在帮忙,人手很足,我们今天进山吧。” 苏酥看到江以北放在桌边的工具箱,好奇地问江以北:“你要去山里画画吗?” 江以北点点头。 吃完早饭,苏酥带上帽子,往背包里放了两瓶水和两个面包,和江以北一起出了门。 两个人沿着村里的小路朝向青峰昨天指给他们看的那座山走去,雨后的天空像被洗过似的,阳光明媚,绿意盎然。 他们穿过一段房舍密集的村路,发现向青峰、林远和谢伯家都在村口附近比较偏远的一角上,小村其实没有昨天看上去那么荒凉,他们往前面山上走的这条路才是村子的主干道,路两旁阡陌纵横,每户人家隔得都不算太远,临近中午,好多人家炊烟袅袅,很有些烟火气。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有条挖开的深沟,旁边放着水泥管,路旁也竖起了路灯,沿途看到好几拨忙碌的施工队伍。 苏酥笑着说:“这么美的地方,排污能解决,房子又改得这么漂亮,我都想住下不走了。” 江以北:“有太多漂亮的地方了,挨个看下来会挑花眼。” 苏酥点头,“是啊,最后也只能有一个地方是家。” 江以北看她一眼,淡淡问:“你想有什么样的家?” 苏酥想了想,如实说:“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江以北:“现在考虑一下呢?” 苏酥举目望向远山和天边几朵悠然的白云,默默考虑了一会儿。 “想不出来。” 她淡淡地说。 穿过村舍,沿着一条羊场小路进了山,路两旁全是野生的橘子树,伸手就能摘到果子,苏酥看路边红白蓝紫各种颜色的野花,开得热热闹闹,边走边弯腰摘上几朵,走进半山里时已经摘了一大捧。 两个人半路坐在一颗橘子树下歇脚,江以北随手从身边拔了几棵细长的草,把苏酥采的花一朵朵编上去,编了个花环扣在苏酥头上。 苏酥笑着问他:“好看吗?” 阳光从头顶的枝丫间漏下来,细细碎碎的,落在两个人年轻的脸上。 气氛正好,苏酥心头莫名一阵冲动,忽然在江以北脸颊上亲了一下。 江以北怔了一瞬,然后转头吻住了她。 苏酥闭上眼睛,专心和江以北接吻。 山风吹过发梢,草丛里有小虫子清脆的鸣叫,苏酥的心情也好像下过一场雨的天空,干净又晴朗。 没有任何情欲的吻,苏酥却觉得心跳比往常都快。 温柔缱绻地吻了很长时间才分开,苏酥脸有点微微发烫,她看到江以北耳朵好像红了,脸上却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苏酥忽然脱口而出;“要不我们谈恋爱吧?” 江以北看向她,好像不假思索就开了口:“好。” 苏酥忽然有点后悔,连忙加上一句:“就今天。” 江以北淡淡牵唇,无所谓地说:“随你。” 苏酥放松下来,笑着问江以北:“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江以北没说话,忽然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唇角的笑意也没了那丝漫不经心。 他看着她,眼睛好像变成了一双深情眼,目光不闪不避,好像要看进她心里,读完她所有的故事。 苏酥心跳好似漏跳了半拍,连忙转过头看向远处连绵的群山。 第三十七章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海王了...... 翻过一座小山便是河水,顺着河水冲刷出来的小石滩向前走,来到一处幽静的山谷,两边是高高的青山,河水轻轻浅浅,河中央有很多形状各异的大石头。 江以北脱了鞋,背着画箱,淌着河水走到一块石头前。 苏酥兴奋地问他:“你要在这块石头上画画吗?” 江以北点点头。 苏酥也脱了鞋淌着河水走到江以北身边。 江以北把箱子放在旁边一块石头上,打开箱子,一排排颜料摆得整整齐齐。 江以北坐在一块石头上画画,苏酥坐在另一块石头上,饶有兴致地看江以北画画。 他先用黑色的勾线笔在石头上画了个大概的轮廓,然后开始涂色,画到一半时苏酥认出来了,笑着说:“好像一条跳出水面的鱼。” 石头是狭长的形状,两头偏高,被江以北全部用颜色覆盖起来,越画越像一条奋力跃出水面的鱼。 苏酥看着江以北专注画画的侧颜,这么多年了,她的审美天花板还是这张脸,冷淡,桀骜,玩世不恭。 和这样的人谈恋爱,若想收放自如,需要多大的定力才是。 苏酥只允许自己放纵一天时间。 苏酥从身后环住江以北的脖子,趴在他宽实的后背上,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也想画。” 江以北听出她在撒娇,虽然很不明显。 他怔然,耳朵不知不觉有点热,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在床上什么样子的她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她撒娇。 有那么一瞬,江以北突然有点明白要星星不给月亮是种什么感觉。 他转身揽过苏酥的腰,把人抱到腿上,递给她自己手里的笔。 苏酥迟疑着问:“我行吗?” 江以北淡淡说:“我带你画。” 他握起苏酥的手,蘸上橘红色的颜料,细细涂满一块鳞片。 苏酥笑着说会了,学着江以北的样子涂第二块鳞片。 江以北重新拾起一支笔,和苏酥一起画。 苏酥在他腿上坐着画了一会儿,问他:“你腿累不累?” 江以北笑笑说:“你才多重。” 苏酥安下心继续画画,她目光瞥到江以北的手,笑着向他坦白:“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画画的手就心动了。” 江以北淡淡问:“在画室吗?” 苏酥回身诧异地看他。 慢火炖离婚 第32节 江以北继续淡淡地问:“大二那年,你在画室做模特那天吗?” 苏酥怔然一会儿才开口说:“你记得?” 江以北继续画画,淡淡嗯了一声。 那是个夏末天气,她穿一身蓝底小白花的裙子,乌发松松扎了个马尾,发际线美得惊人。 她坐在他正对面,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就红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仿佛来了场悄无声息又轰轰烈烈的表白。 江以北那天画的女孩,是他迄今为止表情最细腻的一幅作品。 他后来才知道,骗人不一定要用说的。 苏酥没想到江以北竟然记得那天的事,她转回身看着石头,画笔悬在手里,忘了继续画画。 她讪讪问江以北,“那你还记得什么?” 江以北:“没了。” 苏酥松口气,就听江以北在身后要笑不笑的说:“不记得你脸红的事了。” 苏酥:“......” 江以北淡淡问道:“如果大一那年我追你,你会跟我谈恋爱吗?” 苏酥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他。 他目光直率地直视着她。 苏酥淡淡笑道:“我心脏没有那么大,不配和海王谈恋爱。” 江以北深吸一口气,淡淡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海王的?” 苏酥:“女生宿舍夜谈会说的啊,你是不是有过一个网红女朋友,后来还和好几个十八线小明星好过?” 江以北无语地挑了挑眉。 苏酥:“那个网红......你是不是还陪她去打过胎......” 江以北:“......” 他想把这女人直接扔水里。 苏酥说这些话的时候因为触及江以北的隐私,本来就有点不好意思,她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忽然就有点没底了。 她觑着江以北的脸色,有点心虚地问:“不是吗?” 江以北淡淡说:“不是。” 苏酥:“那......有没有网红那回事?” 江以北:“我爸的烂摊子......” 苏酥咽了下口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以北懒得理她了,继续画画。 苏酥讪讪的,唇边却浮出浅浅淡淡的梨涡。 画完鱼鳞,江以北又给画打光影,苏酥改坐在石头上,被他从后面环着,她拿笔,他握她的手,一笔一画,把一条鱼画得活灵活现。 他们赤脚踩在河水里,潺潺流水从脚面上温柔地拂过,空谷里偶尔有小鸟的叫声,仿佛带着回音。 苏酥坐累了,仰靠在江以北怀里,笑着说:“只有一天时间谈恋爱,全用在画画上了。” 江以北轻轻嗤笑,“是你自己把时间定得这么赶。” 苏酥没说话,心里想的是过把瘾就够,不能太贪。 江以北低头吻她白皙的脖颈。 他们搬家到另一块石头前,画了只张开大嘴的鲨鱼头,凶巴巴的。 又挪到一块石头前,画了两只交颈的天鹅。 眼看太阳转过头顶,山谷里清凉更甚,脚踩在水里渐渐有些冷了。 苏酥和江以北收拾画具,走上河滩,坐下来晾干脚。 河滩上的鹅卵石暖呼呼的,留着阳光的温度。 苏酥索性躺下来,把帽子盖在脸上。 江以北将她脸上的帽子拿开。 苏酥被照得眯起眼睛,狭长的眼尾翻出两道浅浅的褶子,很好看。 她笑着问江以北:“你看什么呢?” 江以北:“没看什么。” 苏酥朝他轻轻眨了眨眼,“不然野合吧?” 江以北把帽子扣回她脸上,笑着枕起双臂平躺下来。 鹅卵石有些硌,但是暖暖的,热度隔着 t 恤传到皮肤上,很舒服。 两个人静静躺了一会儿,苏酥在帽子底下瓮声瓮气地开了口:“那天你说要把自己送给我,是认真的吗?” 江以北看着天空,一只尾巴很长的鸟扇着翅膀从山谷里飞过。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声音有些倦,像是困了。 “我说是真的,你信吗?” 苏酥扣在帽子下面的脸看不到表情,只瓮声瓮气地说:“不信......” 江以北斜她一眼,淡淡说:“这不得了。”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苏酥鼻息渐渐均匀,江以北怕她睡着了受凉,伸手在她头顶轻轻弹了个脑瓜崩。 苏酥忽然在帽子底下闷声说:“江以北,你说那些话是想让我开心吧。” 她当时就察觉到了,想不到他还会安慰人,只不过圈子兜得有点大。 江以北没回答她的问题,却问她:“你要一直生他的气吗?” 苏酥明知故问:“谁啊?” 江以北:“你爸。” 苏酥淡淡地说:“我没有。” 江以北:“有没有你自己知道。” 苏酥:“这不关你的事。” 江以北看着湛蓝的天空,淡淡说:“长大的过程中,没有人不受委屈,因为一次失望,让自己一辈子都活在悲观主义里,值得吗?” 苏酥在帽子底下一言不发,江以北知道她在摆烂, 摆烂的原因他碰巧窥见了,高考结束那个暑假她的安乐窝塌了,悲观主义从此变成了她眼中这世界的底色 。 他又掀开苏酥脸上的帽子,苏酥眯起眼睛,伸手抢帽子,两个人抓着帽子扭在一起,最后苏酥输了,帽子戴在了江以北头上,她整个人也被江以北抓进了怀里。 晚上苏酥滚到床上就困倦地睡了,江以北洗完澡进屋上床,从身后环上来。 苏酥迷迷糊糊地说:“别抱我。” 江以北:“一天还没过完。” 苏酥心想:也是哦,还没到午夜十二点。 她转过身钻进江以北怀里,脸贴着他温暖的胸膛,找了个舒服的睡姿。 彻底沉入了香甜的梦里。 第三十八章 男女之间可以从暧昧里发掘出的快乐,貌似还挺取之不竭的。 夜里江以北被枕边的哭声吵醒,他打开床头灯,看到苏酥背对他,断断续续地抽泣。 “怎么了?” 他探身查看,发现苏酥还在睡着,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 他关上灯重新躺下,把她抱进怀里,摸到她头发被眼泪打湿了一大片。 江以北帮她把贴在脸颊上的湿头发撩到耳后,轻轻拍了会儿她。 苏酥抽噎声渐渐停了,在他怀里又睡踏实过去。 他却睡不着了,很想抽烟,怕吵醒她,忍着没动。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江以北发现苏酥其实是个性格很好的人,能看出她是被父母捧在手心养大的,如果没有高中时候那次变故,她大概会长成个无忧无虑的性子。 会像大多数女孩,遇到喜欢的男生会心动,想要跟他谈恋爱,而不是只想和他做爱。 江以北在黑暗中轻轻摩挲她线条柔和的脸颊,渐渐也睡了过去。 苏酥手机定了闹铃,早上六点就响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今早醒来的睡姿更尴尬了。 她抬起眼睛,对上江以北的目光。 “吵醒你了......” 苏酥说完清了清嗓子,从江以北怀里出来。 江以北问苏酥:“几点了?” 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苏酥头皮微微一麻,感觉这男人的声音跟他的手一样撩。 “才六点,你再睡会儿吧。” 江以北:“这么早。” “嗯,我去做早餐。” 江以北随口问道:“昨晚做噩梦了吗?” 慢火炖离婚 第33节 苏酥怔了怔,问道:“怎么了?” 江以北:“没什么,看你睡得不安稳。” 苏酥:“哦,我不记得做什么梦了。” 其实她做了很久没做过的一个噩梦,梦里他们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喝鸡汤,苏酥爸爸把剥好的鸡脑放在一个小碟子里,苏酥伸手去接,他却把鸡脑给了突然出现在餐桌上的梁媛慧。 明明是件小事,苏酥在梦里的委屈却被无限放大,她哭的哽咽,有一肚子的话想质问她爸,可就是说不出个条理,只能反反复复地问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酥下了床,拿上衣服准备去卫生间换,江以北坐起来,头发凌乱,t 恤松松垮垮,靠在床头乐不可支。 苏酥抱着衣服瞥他一眼,“你笑什么。” 江以北吊儿郎当地说:“需要这么多此一举吗?你身上哪我没看过?” 苏酥脸一热,懒得理他,抱着衣服走去卫生间。 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去厨房做早餐,江以北不一会儿也跟来了,靠在洗菜池边吃苏酥洗好的小黄瓜。 客厅响起走动声,其他人也起床了。 苏酥边切黄瓜边感慨:“大家都好勤劳。” 向青峰探头进来,看到江以北和苏酥都在厨房,又笑嘻嘻退出去。 苏酥被他脸上暧昧的表情搞得有点无语。 她熬了大米粥,拌了一盘黄瓜丝,准备煎鸡蛋和馒头片时,院子里响起说话声。 “有好吃的。” 苏酥听到林远的声音,笑着出来迎她。 林远拎着一兜吃的朝屋里的人晃晃,“今早去了镇里,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苏酥笑着问:“什么好吃的?” 林远把吃的放在餐桌上,对苏酥说:“锅盔凉皮,你吃过吗?” 苏酥摇摇头,这名字一听就很馋人的样子。 林远帮她去厨房把菜和粥端出来,大家一起吃早饭。 苏酥第一次吃锅盔凉皮,四川锅盔的形状就像北方的烧饼,油更大一些,表面更酥,切开的锅盔里面夹着红油拌的凉皮,油泼辣子的香气简直魔性。 苏酥咬了一口,好吃到无语。 看到苏酥惊喜的目光,林远笑着说:“镇上这家的锅盔凉皮卖了有二十年了,我在外面的时候只馋这一口。” 吃完早饭,林远带苏酥和江以北在村子里逛了一圈,他们路过一座看起来很古老的建筑,不是普通民居,像是一座荒废的庙宇,门窗破烂,房檐上的瓦片落了半院子,院墙内外荒草丛生。 苏酥好奇地问:“这是座庙吗?” 林远点点头说:“这里原来是个小寺庙,我小时候被改成了小学,后来农村的孩子都去临近的镇上读书,这里就荒废了。” 苏酥去院子里转了一圈,站在一扇破烂的窗户外面还能看到教室里有几张断腿的桌椅,黑板蒙了灰,上面还有字迹。 江以北问林远:“围墙外面可以画画吗?” 林远眼睛一亮,她其实很想希望江以北能在村里画些墙绘,可了解到江以北去年一幅画拍了多少钱之后就张不开嘴了。 她连忙说:“你随便画,在哪画都行。” 下午林远去谢伯家帮忙,江以北回车上拿了更多颜料回来,背了画箱,和苏酥一起回到破庙。 石墙不算高,绕着破庙一间正殿两间偏殿,围成了四四方方一个院子,江以北选了临近小路的那面墙,先用小铲子和毛巾清理出一块墙面。 苏酥帮江以北擦墙上的灰,有点好奇地问他:“你准备画什么?” 江以北抬眼看了看四周的荒草和破房子挑起的飞檐,若有所思地说:“画妖怪吧,很适合这里的气氛。” 苏酥笑着说:“村民会不会忌讳。” 江以北:“那就再画几个镇场子的神仙。” 听上去很好玩。 清理干净一部分墙面,两个人一人一把大刷子,给那块墙涂了一层绛红色打底。 然后苏酥就坐在旁边一棵大槐树下,边剥带来的枇杷吃,边看江以北站在石墙前不紧不慢地描绘。 苏酥看他两条修长的腿,宽直的肩,被晒成小麦色的手臂,沉进画里就旁若无人的背影。 不一会儿,几个姿态各异神情妖冶的妖精的轮廓便跃然墙上。 苏酥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很顺眼。 苏酥想起很小的时候她妈每晚都看的一个古装剧,什么名字记不得了,有个剧情却让她印象深刻。 那个古装剧里有个偏执的女配角,因为迷恋一个美男子,把人给囚禁起来了,最后爱而不得,把那个男的给杀了。 苏酥觉得自己大概有女疯子的隐藏基因,所以囚禁加毁灭的剧情,她还那么小一只的时候就看得很爽。 江以北忽然回头,看苏酥盘腿坐在树下,脸上的表情有点莫测。 他继续起草图案,边画边有一搭没一搭跟苏酥说话。 “在想什么?” 他问苏酥。 “虐恋。” 苏酥如实说。 江以北高冷的后脑勺透着一丝无语。 “谁啊?” 问出这句话,江以北一言难尽地牵了牵唇,发现自己也够无聊的。 苏酥从袋子里挑了个最好看的枇杷,一点点剥开。 她漫不经心地说:“一个古装剧,我小时候看的。” 话题太无聊,江以北问不下去了,他回头看了眼苏酥手里正在剥的枇杷。 “甜吗?” 他随口问。 苏酥:“什么?” 江以北:“枇杷。” 苏酥:“你想吃吗?” 江以北:“嗯。 他弯腰拿起地上的颜料罐子,用笔蘸着往墙上涂。 苏酥捏着剥好的枇杷走过来,“喏,给你。” 江以北朝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示意腾不开手。 苏酥无语地笑了笑,“你故意的吧。” 她把手里的枇杷喂给他吃,两个人相互挑逗,娴熟而坦诚,谁也不藏着掖着。 苏酥问他:“甜吗?” 江以北点点头。 苏酥笑吟吟地问:“有多甜呢?” 江以北低头吻她,带着一丝清甜的唇舌和她搅在一起。 亲完他问苏酥,“甜吗?” 苏酥笑而不语。 男女之间可以从暧昧里发掘出的快乐,貌似还挺取之不竭的。 第三十九章 她看上去全身都是暖的,大概不止是因为落在身上的阳光。 下午收工,一面墙上满是神仙妖怪的轮廓,画如其人,落拓不羁。 两个人提着画箱和颜料桶,去谢伯家帮忙,林远忙完工作也来了,帮忙做了晚饭,吃完饭又和大家一起忙到夜里十点钟才散。 苏酥这一天过得很累,原本没动什么别的心思,可两个人上床关灯之后不知怎么又滚到了一起,最后折腾到筋疲力尽。 第二天一早,江以北神清气爽地去破庙接着画墙绘,苏酥瘫在床上起不来。 她裹在夏凉被里,醒醒睡睡,上午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快中午时林远打电话给苏酥,叫她和江以北一起到谢伯家吃饭,苏酥说江以北还在破庙那边画画,他们两个中午自己吃就可以。 挂了电话,苏酥起来冲了个澡,原本准备去冰箱里找点面包什么的拿过去和江以北一起吃,走进厨房看到地上的菜筐里有西红柿,索性做了西红柿鸡蛋拌面,盛在两个饭盒里。 准备好吃的喝的,苏酥回卧室拿了充好电的笔记本,准备下午江以北画画时,她坐在树下写会东西。 老高对她发过去的人物小传挺感兴趣的,接下来要写故事大纲。 到破庙时苏酥看到江以北身边围着高高低低一圈小朋友,今天是周末,在镇子上读书的小孩回了村子,苏酥看到谢伯的小孙女也在那些小朋友中间。 苏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问他们哥哥画的画好不好看。 小孩儿们嬉笑着作鸟兽散,有的扒在墙角,有的从破庙院子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苏酥。 “吃饭了。” 苏酥把包放在桑树下,坐在草地上,打开两个人的饭盒。 江以北把笔放在水桶里,过来坐下。 她抬眼,触上他的目光,昨晚的酣畅淋漓忽然涌进脑海,他们尝试了新姿势,玩得很尽兴。 苏酥淡淡移开视线,后知后觉地脸热了。 江以北大概也想到什么,笑着从袋子里拿出筷子递给苏酥,昨晚的骚话被他道貌岸然地揣回肚子里,不敢逗她。 两个人脱了衣服做爱明显比穿上衣服相处时要放得开。 慢火炖离婚 第34节 苏酥接过江以北递来的筷子,问围观的小朋友要不要尝尝他们的午饭,看热闹的小孩儿们笑着一哄而散。 他们也要回家吃饭去了。 苏酥做的西红柿鸡蛋拌面卖相不好,味道也不好,江以北却吃得风卷残云。 苏酥一边慢条斯理地吃饭,一边饶有兴趣看江以北吃。 他身上其实有很多矛盾的特质,放在一起看还蛮有意思的。 比如他看上去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吃穿住用上却是个不走心的糙老爷们。 日常吊儿郎当没个正形,钻进画室就是个工作狂。 看上去是拔屌无情的人,却跟她睡成了今天这种一言难尽的关系。 江以北吃完拌面放下饭盒,拧开一瓶水灌了两大口,掀起眼皮看向淡淡出神的苏酥。 “帅吗?” 他提起唇角。 苏酥回过神来,有点尴尬地收回定定落在他脸上的目光。 “没看你......” 她面无表情低下头继续吃饭。 吃完午饭,江以北继续画画,苏酥坐在大树下敲字,写到卡壳的时候就抬头看江以北画画,看他渐渐把一面石墙变成了神仙妖怪的修罗场。 苏酥的故事却写得很不顺,她构思的故事是一对儿各自背叛家庭的中年夫妇,却因为利益关系死死绑定,女人失手误杀小三,男人出于各种原因只能帮她遮掩,这件事被女人的出轨对象和小三的男朋友知道了,背地里勒索夫妻二人,带一点点幽默氛围的轻悬疑剧,全员都是恶人。 苏酥原本以为这是个既有趣又不失深度的故事,可大纲写到一半,却发现她所谓的深度就是人性本恶,继续往下写,故事忽然就没有后劲儿了。 她写的是人心里的妖魔鬼怪,为什么却不能像江以北那样画的酣畅淋漓。 苏酥停下敲字,仰头看天,觉得编故事好难。 江以北后脑勺好像长了眼睛,他回头看了苏酥一眼。 “困了吗?” 他问。 苏酥摇摇头,“没有。” 她其实不想让江以北知道自己写的是个什么故事,她的故事不写善男信女,只写赤裸裸的人性,这是她的价值观,说出来未免有些扫兴。 她继续写大纲,写两段删一段,写得磕磕绊绊。 墙角突然传来小声的嬉闹,苏酥转头望过去,是中午一哄而散的那几个孩子。 苏酥看到谢伯的小孙女,这些孩子里属她穿得最整齐,苏酥从包里掏出两袋麦丽素,朝墙边的小孩们挥了挥。 “来吃糖啊。” 麦丽素是苏酥很喜欢的零食,从小吃到大。 谢伯家的小孙女鼓起勇气走到苏酥身边,其他几个小孩也跟了过来。 苏酥把两袋麦丽素撕开,让他们自己分着吃。 小孩儿们很快就跟她熟络了。 苏酥问他们叫什么。 谢伯家的小孙女叫谢茗茗,个子最高的男孩是她堂哥,在镇上读小学三年级,名叫谢兆朋,头发乱乱的小男孩叫李放林,和谢茗茗同岁,明年也要去镇上读小学了,还有两个四五岁大的孩子,一个叫孙涛,一个叫孙倩,是兄妹。 谢兆朋普通话说得最好,跟苏酥熟络起来之后就变得很健谈。 他问苏酥:“你们也是来修房子的吗?” 苏酥摇摇头,笑着说:“我们是来旅游的。” 谢兆朋:“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深圳才好玩。 苏酥:“你去过深圳吗?” 谢兆朋点点头,表情有点小骄傲,“我爸妈在深圳赚钱,我暑假刚在深圳住了一个月。” 苏酥笑着问他:“深圳有什么好玩的呢?” 谢兆朋想了想说:“马路好宽,车好多,楼房好高。” 实际上他想不到其他什么好玩的地方了,他在深圳住了一个月,每天不是在出租屋里呆着看电视就是帮爸妈在街边卖锅盔米线,临走前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广场,玩了会儿健身器材。 但他就是觉得深圳好。 他一脸坚定地说:“我长大以后也要去深圳。” 谢茗茗不服气地说:“深圳没有杭州好,杭州有西湖,我长大以后要去杭州。” 李放林一家在山里种柑橘和柚子,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附近的镇上。 他不甘示弱地说:“我长大以后要去北京。” 首都出马,谢兆朋和谢茗茗被压了一头。 两个人不甘示弱,谢兆朋说:“我去完深圳还要去美国。” 谢茗茗说:“我要去法国。” 李放林:“我要去联合国。” 格局打开,又压谢家兄妹一头。 孙涛和孙倩两兄妹无心攀比,专心干完了一包麦丽素。 苏酥忍俊不禁,“那你们想好去那里做什么了吗?” 谢兆朋:“我要当科学家。” 谢茗茗原本想当女明星,看到一旁画画的江以北,临时改了主意,“我要当画家。” 李放林:“我要当国家主席。” 谢家兄妹再次被李放林的格局碾压。 孙涛和孙倩专注干完了另外半包麦丽素。 苏酥笑着说:“那你们三个都得加把劲儿了。” 她从包里掏出还剩的一瓶水,打开递给两个专攻麦丽素的小家伙喝,担心他们齁着。 谢茗茗问苏酥:“你去过什么地方?” 苏酥:“好多地方,北京,深圳,武汉,青岛,兰州,香港,泰国。” 三个小朋友不卷了,全都崇拜地看着苏酥。 谢茗茗问:“去泰国要坐飞机吧?” 苏酥点点头。 谢茗茗:“从飞机上是不是能够到云彩?” 苏酥:“飞机的窗户是打不开的。” 谢茗茗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苏酥:“不过云彩有时候就在窗外面,我给你们看照片。” 五个小朋友齐刷刷伸着小脑袋凑上来,苏酥保存好文档,翻到笔记本里的相册,打开之前去青岛时拍的一些照片。 那趟飞机遇到很美的云海,苏酥的座位正好靠窗,就用手机拍了几张。 看完云海,他们还要接着看照片,苏酥于是逐个打开相册里的文件夹给他们看。 “这是青岛的老街,这些房子都有年头了。” “这是青岛的海边,清晨四点起来赶海的话会抓到小螃蟹。” “这是武汉大学里的樱花,每年三四月份的时候盛开。” “这是天安门广场,每天新闻联播里都能看到的地方。” “这是故宫,故宫你们知道的吧。” 谢茗茗点点头,“嬛嬛住的地方。” 苏酥:“……好吧……” “这北京欢乐谷。” “这是深圳的东部华侨城。” “这是杭州西湖边上的咖啡书店。” 五个小孩看得心驰神往。 谢茗茗忍不住说:“哪里都比我们这里好。” 苏酥摇摇头,表情认真地看向小姑娘,“我觉得你们这里也很好啊。” 谢茗茗一脸不可置信,“真的吗?” 苏酥:“真的,不然我们也不会专门来这里玩啊。” 三个小卷王怀疑的表情有些动摇。 苏酥向他们解释:“我老家在西安,西安你们知道是哪里吧?” 谢兆朋点点头,“西安有兵马俑。” 苏酥朝他赞许地笑了笑,“西安有兵马俑,有华清池,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走几步拐个弯就是小吃街,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香味飘到家里。” 小孩儿们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她,目光里满是艳羡。 谢兆朋:“你家是住在楼房里吗?” 苏酥点点头。 谢兆朋:“我爸妈在深圳住的就是楼房。” 谢茗茗:“我爸妈在杭州住的也是楼房。” 李放林:“我长大了要盖楼房。” 慢火炖离婚 第35节 小卷王 triple kill。 苏酥笑着说:“可现在好多人都想要有个小院子,房前屋后载着果树,春天有花看,秋天有果子吃,就像你们现在的家。” 小孩儿们听了苏酥的话都将信将疑。 苏酥掏出手机给他们看小红书上的视频,什么童话田园里安个家,什么有个院子,独享这人间温柔,什么晴耕雨读,或许是这在这小院里最好的时光。 苏酥知道很多美好并不一定是真的,但还是忍不住想给这几个小朋友看,因为他们小脑袋瓜里憧憬的美好也不一定是真的,倒不如在慢慢长大的悠长时光里多给身边一些喜欢。 谢茗茗指着一个视频里摘青梅泡梅子酒的女孩说:“我家院子里就有梅子树,我爷爷每年都泡青梅酒。” 苏酥娴熟地吹起彩虹屁。 “我喝过你们这里的青梅酒,在西安就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青梅酒。” 他们看完一个在山林里用竹筒接清泉的视频之后,谢兆朋一脸不屑地说:“这泉有什么了不起。” 他抬手指向西边郁郁葱葱的群山深处,带点得意说:“竹山上有个泉眼,里面流出来的水是甜的。” 苏酥一脸感兴趣的样子,“远吗?我想去接点泉水尝尝。” 谢兆朋得意地说:“不远,早上去,中午就能回。” 谢茗茗点着小脑袋补充:“山里还有八月瓜,” 苏酥好奇地问:“什么是八月瓜?我没吃过哎。” 李放林连忙插嘴解释:“山里才长的果子,可甜了,好多籽。” 苏酥:“好想尝尝啊。” 江以北一边画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苏酥和几个小朋友聊天,没想到他们能聊这么久,苏酥声音依旧淡淡的,却没了和他说话时那种隐隐约约的边界感,好像一点都不介意把自己降到小屁孩的言行和心智上。 江以北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头顶的太阳不知不觉移到西边,在大树亭亭如盖的绿冠边缘投下几束光,明亮却不刺眼,把树下几个说说笑笑的人笼在暖洋洋的光晕里。 大概是因为侵染在阳光里,江以北觉得她看上去全身都是暖的。 苏酥:“哦对了,还有你们镇上的锅盔凉皮,太好吃了……” 小朋友:“还有车站跟前的三合泥……” 江以北淡淡笑了笑,转回头继续给他的画收尾。 她看上去全身都是暖的,大概不止是因为落在身上的阳光。 第四十章 你如果也有想要摆脱的噩梦,不是躲着它,而是容它睡在你枕侧,它不会变,你会变,变得有一天对它视若无睹。 江以北的墙绘完工时,两个男孩的职业理想也都改了。 谢兆朋和李放林都要当画家。 苏酥说:“好啊,可以让小江哥哥教教你们。” 江以北在弯腰收拾地上的画具箱,闻言对小家伙们说:“学费可以让姐姐帮你们交。” 谢茗茗还没来得及高兴就一脸担忧地问:“学费贵吗?” 苏酥对上江以北要笑不笑的目光,两人心知肚明学费要怎么教。 苏酥耳尖一热,收回目光,对谢茗茗说:“他在开玩笑,不会收学费的。” 收拾完画具,几个小孩争前恐后抢着帮忙拿东西。 画具箱太重,江以北自己提着,把塑料水桶和几个见底的颜料桶给小孩们提。 走之前苏酥再次看向满墙活灵活现的神仙妖怪,很好奇江以北脑子里装了一个怎样天马行空的世界。 苏酥看江以北提着画箱的手,忽然又有些心旌摇荡,她对他的手简直无力抵抗,甘愿用各种难言的姿态打开身体,横陈在这双手下。 他们沿着弯弯曲曲的村间小路步行去到谢伯家,向青峰几个一般每晚要忙到十点来钟才收工,江以北和苏酥画完墙绘就来搭把手。 房前和房侧拼接的墙体已见雏形,原来墙体的窗户被改造成通道,院子里堆着从楼里拆出来的石材和木料,向青峰耳朵上夹着支烟,正在院子里锯木头,厉辉他们还在从楼里往外搬拆掉的材料,院子里有个摄像机,应该是在录短视频素材。 江以北把画箱放在墙根,嘱咐苏酥小心别磕绊,自己去楼里帮忙搬东西。 苏酥看到林远在院子里的水龙头前淘米,便走过去问她要不要帮忙。 林远让苏酥帮忙洗水池边一个大红盆里盛着的小油菜。 苏酥把菜摘干净,然后仔细清洗。 院子西侧靠墙搭了个简易的棚子,里面盘了一口灶台,一旁用两把凳子架起一块案板,旁边桌子上放着碗盆。 林远把米蒸进大铁锅里,从地上的箩筐里捡了一盆土豆和胡萝卜端来水池旁。 苏酥将洗好的小油菜放在一边,帮林远一起洗土豆和胡萝卜。 林远问苏酥:“下午去山上转了吗?” 苏酥摇摇头,“一直在破庙那边画画。” 两个人正说话间,谢伯家门口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旋即一群村民一窝蜂涌进院子里。 向青峰皱起眉头停下手里的活。 林远起身迎着这群人走了过去。 “什么事啊李叔?” 林远表情虽然含笑,目光却有些发紧,从改造开始到现在,这几家不配合的村民隔三差五就要来找麻烦,林远被他们折磨得心力交瘁。 为首的叫李成发,直截了当地发难道:“听到起县里头都给了改建补贴,每家每户都有嘞,钱啷个都没有发给我们啷?” 他年纪四十上下,大概是在外面呆过,说的是带点方言味道的普通话,苏酥能听得懂。 林远解释道:“县里的财政拨款是用在修路和修排污管道上的,每户自愿改造,自担费用,这件事已经跟您解释很多次了……” 李长发挥手打断林远的话,“你不管要说好多次,我都不会相信嘞,一家都四万块钱,啷个可能改造下来那么大个房子嘛!你们啊,肯定是把该给我们的钱,都贴给别个改造的人家了,今天要是不把这个事情说明白咯,我都闹到县里头去。” 林远耐着性子说:“这个也跟您解释过,装修公司搞直播,有赞助,拿到的材料费便宜的很,人家装修公司还不收设计费和改造费,给村里办这么大的好事,你们不参加也不要捣乱好不好?” 一旁李长发的老婆气得脸涨红,叉腰叫道:“直播啷个好处不该归全村咯吗?” 林远:“所以你们参加改造就能有这个好处啊,是你们自己不参加的,如果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找我报名。” 李长发的老婆脸红脖子粗地叫道:“日你妈卖 x,我们就是不参加哦!我们新盖的房子花了那么多的钱,改造还要花好多的钱,你这个杀人犯,卖 x 的货,还有脸死起回来,要我就把这张脸皮子扯起下来喂猪算球了。” “骂谁呢?” 向青峰一脸怒气冲上来。 还没到跟前,林远身后的苏酥已经挡在了林远身前。 苏酥压着打人的冲动,对李长发老婆沉声说:“道歉。” 对方扬起脸朝苏酥叫道:“哪来的瓜女子?凭什么管我们村里的事噻?” 苏酥:“我不管你们村里的事,我管你这张臭嘴。” 李长发见状骂骂咧咧地撸袖子上前,“找打是不是?” 一个身影挡过来,把苏酥护到身后,苏酥抬眼看到江以北的背影,又高又冷,气压逼人,把又黑又瘦的李长发衬成了小鸡崽子。 “谁找打?” 江以北声音不大,但冷得吓人,向青峰和厉峰几个也围拢了上来,下一秒就要抄家伙干仗的架势。 谢伯正在院子后面摘菜,听到李长发又带人来闹事,抄起铁锹从后院跑过来,二话不说就往李长发身上招呼,“你啷个狗嘴里吐不出人话来,你要再胡说八道我老个骨头不要了,我弄死你个狗日的。” 谢伯青筋暴跳,恨不得上去撕了那女人的嘴。 李长发骂骂咧咧地躲开,他不怕谢伯的老胳膊老腿,忌惮的是院子里的壮小伙子,嘴上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却不肯真的吃亏,边骂边离开了谢伯家,走出去好远还能听到李长发老婆尖利的嗓音。 “破鞋,卖 x 的,杀人犯……” 谢伯挥着铁锹追出去好远,吓得在院子外面玩的谢茗茗哭起来,李放林是李成发的侄子,一脸赧然地牵着谢茗茗去别处玩了。 林远沉沉呼出一口气,脸色惨白,转身朝大家勉强笑了笑。 “没事了,接着忙吧。” 她转身回到水池边,埋头继续洗土豆。 苏酥小声对江以北说:“你忙吧,我去陪会儿林远。” 江以北点点头,跟向青峰几个一起走进房子里。 苏酥走到水池边蹲下,和林远一起默默洗了一会儿菜。 林远忽然鼻子一酸,几滴眼泪落在水里。 苏酥看向她,轻声问:“别生气了,跟那些浑蛋不值得。” 林远点点头,淡淡问苏酥:“你不好奇她为什么骂我是杀人犯吗?” 苏酥其实是好奇的,但她摇摇头,什么也没问题。 林远拾起池沿上的削皮器,麻利地刮起了土豆皮。 过了一会儿,她淡淡说:“我是杀过人。” 苏酥抬头看向林远,藏不住脸上震惊的表情。 林远笑笑,继续削土豆皮。 “我外婆会治简单的头疼脑热,那人是村里一个老光棍儿,有次来找我外婆给他治偏头疼,我外婆下午出去推牌九,家里只有我自己在睡午觉,那人就把我强暴了,那件事我谁都没告诉。” “他后来就缠上了我,第三次强暴我的时候,我用藏在枕头下面的锤子把他头敲烂了,我没坐牢,因为不到年龄。” 苏酥抓住林远冰凉的手,轻声对她说:“你很棒。” 林远把削好的土豆扔进水盆里,淡淡说:“我不棒,第二次的时候就该打死他。” 两个人把削好的土豆和胡萝卜拿到棚子下,谢伯抓着铁锹从外面回来了,阴沉着一张脸,走到棚子下从林远手里抢过菜盆,让林远和苏酥歇着去。 苏酥对林远说:“去外面走走吧。” 林远点点头,两个人从后院的小门出去,沿着一条羊肠小路朝房子后面一座低缓的小山里走去。 天色渐晚,头顶遮天的树荫变成深绿色,穿过村落的小河分了条支流在这座山坳里,一路跟着两个女人的脚步,水流潺潺。 苏酥沉默着走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林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慢火炖离婚 第36节 林远看向她,眸色沉静,轻轻点点头。 苏酥:“这个地方是你的噩梦吧……你为什么要回来?” 林远转头继续看着脚下的路,走了几步,她淡淡道:“你说的没错,这地方是我的噩梦。” 两人走到流水淙淙的小河边,在一块大石头上并肩坐下,抬眼能望到层层林海外面最后一抹橙红的夕阳。 “爹妈在我小时候就死在广州一个雕石头的厂子里了,我外婆识几个字,虽然一辈子在农村,却希望我能走出去,不是像我爸妈一样出去打工,而是体体面面考上大学,体体面面在城市立足,所以她对我的学习很重视。” “那件事出了之后我精神几乎崩溃了,受不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我不听外婆的话跑出去打工,在成都一个火锅店当服务员,不用外婆再苦口婆心地劝我,半年后我就回来继续读书了,好在来年我就考上县里的高中,从那时起就几乎不回村里了,放假的时候我也住宿舍,只过年回去陪我外婆几天。” “我高中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拼了命地读书,隔几天就做一次噩梦,醒来更用功的读书,我考上了医科大,是那年县里的高考状元,上大学之后我就再也没回过这里。我读研时认识了王卓,很喜欢他,但是不敢和他谈恋爱,因为我觉得那件事是需要向恋人坦诚的,但我不想说。” 林远弯下腰伸鞠了捧清澈的河水,看着手里的水再从指缝间流回河里。 “我好像一直在跋涉,潜意识里一直在逃离那个噩梦,看到彼岸温暖的灯光,还是停不下来脚步,直到研二那年外婆去世了,我不得不回到村里,我久久跪在外婆的灵堂前,和她冰冷的尸体隔着无法弥补的遗憾。” “院子里有她给我种的西红柿,辣椒,小白菜,她死了,我爱吃的菜还在长,她给我泡的青梅酒在堂屋那个大方桌上摆着,每年她都想办法让人给我捎两大瓶过去,供我们整个宿舍的女生喝……” 苏酥不知不觉眼眶红了,她也有个想回却又不想回的故乡。 林远吸吸鼻子,声音轻轻柔柔的,是南方女人特有的软糯声线,可苏酥知道,她的坚韧是苏自己无法想象的。 “那天晚上我就睡在自己从前的卧室,不出意外做了同样的噩梦,可早上醒来我却觉得那个噩梦对我的困扰程度和从前有些不同,噩梦还是噩梦,它没有变,是我变了。” 林远看向苏酥,淡淡说:“你如果也有想要摆脱的噩梦,不是躲着它,而是容它睡在你枕侧,它不会变,你会变,变得有一天对它视若无睹。” 第四十一章 并不是她对什么人喜欢到患得患失,而是她对爱情的态度就是患得患失。 夜里又下起淅淅沥沥的雨,苏酥躺在床上睡不着,耳畔是江以北均匀沉缓的呼吸。 脑子里还是林远在河边对她说的那些话。 “第二天家里来了个意想不到客人,是王卓,他背着双肩包,风尘仆仆站在我家院门外,我从灵堂里看到他,朝他飞奔过去,我和外婆的遗憾已成定局,我和他的遗憾还有挽回的余地。” “我把从前的事原原本本讲给王卓听,他听了之后,说了和你一样的话,他说我很棒,是他见过最棒的女孩。” 苏酥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细细密密的雨点打在床边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让人不知不觉听得着迷。 “外婆活着的时候我不回家,她去世之后,这个家不知为什么变成牵肠挂肚的地方,我和王卓工作后过一阵子就会抽时间回来,打扫卫生,照料院子里外婆种的那些菜,打理外婆的小果园。” “我们从鱼塘里捞小鱼,做外婆从前给我做的鱼丸汤,端午节包她从前给我包的肉粽,过年用糯米包她从前给我包的大汤圆,刚开始我做不出她做的味道,后来慢慢摸索出来了,我断掉的人生好像慢慢续上了。” “村里劳动力几乎都出去打工了,留下老人和小孩,老人像我外婆一样孤独着走到人生终点,孩子在这么美的地方,却不知道生活是美好的。” “很多人都在寻找这一生忙忙碌碌的意义,我也不例外,我坐在诊室帮人疏导心里的淤堵,说起来也是一份意义匪浅的工作,可还没有到人生意义的层面上。这里是我噩梦开始的地方,也是我所有梦想万川归海的地方,我发现我的梦想都和家乡有关,它是沧海遗珠,连被它养育的人都无视它的美好,可我却看到了它的希望,就算那个噩梦横亘在我们之间,也挡不住它对我的吸引力。” “所以我回来了,我不能因为恐惧什么而放弃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一个人如果能遇到让他觉得有意义的活法是件幸运的事,更幸运的是王卓对生活的理想我是一致的,他不喜欢大医院快节奏的工作和生活,他很早之前就想要一个小院一壶清茶的日子……” 苏酥翻了个身,面朝江以北。 他背对苏酥侧躺着,头发短硬,肩颈线条硬朗结实,睡着了都很有男人味。 苏酥心里想着,自己有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呢? 当然是有的,她想写出不朽的故事,如果做不到不朽,能让她赚很多钱也是可以的。 可只有这些,是否和林远一样觉得这辈子值得呢? 苏酥呼吸绵长,安静得几乎可以融进一室黑暗里。 可她今晚的心却一点也不安静,总有一丝东西让她不能平静入梦。 不够的,即使写出不朽的故事,苏酥仍觉得是不够的,不够她人生无憾。 苏酥忽然伸出手,做了一个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动作。 她轻轻抱住了江以北,脸贴在了他肩上。 她闭上眼睛,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午夜里,试着感受一下除了名利双收之外她想要的东西。 男人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皮肤凉凉的,贴了一会儿,皮肤下面的温度透了出来,苏酥的脸颊开始觉得暖烘烘的,心却一直热不起来。 苏酥想起妈妈,她曾经用那首最浪漫的事总结自己的爱情。 其实也有一首歌,里面的两句歌词戳中了苏酥对爱情的心态。 那首歌是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 “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并不是她对什么人喜欢到患得患失,而是她对爱情的态度就是患得患失。 all or nothing,容不得半点瑕疵。 可惜人不可能一天过完一生,就算可能,她也舍不得为一个人把一生变成一天那么短。 所以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苏酥拿开环在江以北身上的手,轻轻翻了个身,继续面朝窗户,她听着雨声,渐渐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江以北还是去破庙,动手画另外一面墙,苏酥没出门,在房间里继续写剧本大纲。 她发现在悬疑故事里探讨人性其实是件难度很高的事,人性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你层层铺垫处处伏笔,架设起一个扑朔迷离的精彩案件,最后如果只是告诉观众人性有多不堪,故事就挺没劲的,像是用一只极尽繁复精美的大盘子盛了一勺剩饭端给了观众。 “黑暗的尽头还是黑暗……那我为什么还要写黑暗?” 苏酥边想边随手打下一行字。 她写不下去了,回头看自己给每个角色写的人物小传。 快到中午时,家里来了几个小访客,是昨天那几个小朋友,站在院子里叫她的名字。 苏酥从房子里走出来,看到谢兆朋手里拎着个大号的塑料水壶,脸被晒红了,满头大汗。 谢茗茗拎着一兜苏酥不认识的果子,小脸也晒得红红的。 李放林也没空着手,手里拎着一大兜叶儿粑,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苏酥连忙让他们进屋来,从冰箱拿出冰镇饮料给他们喝。 谢兆朋顾不得喝冷饮,他把塑料水壶递给苏酥。 “姐姐,这是昨天我们说的那个山泉水,你尝尝,可好喝了。” 苏酥惊讶地问:“你去山里接的?” 谢兆朋点点头,目光里有按耐不住的期待,眼巴巴等个好评似的。 一来一回需要半天,这小孩是多早进的山…… 苏酥心里五味杂陈,连忙从餐桌上拿了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好喝吗?” 谢兆朋眼睛亮亮地问。 “太好喝了,真的有甜味。” 苏酥其实是个有点轻微洁癖的人,净水器里接出来的水都习惯烧开了晾凉再喝。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边喝边说:“真的很好喝。” 谢兆朋展颜笑了,按耐不住脸上的小得意。 苏酥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很不喜欢语文课,成绩一直很一般,小学四年级时班里换了语文老师,是个年轻漂亮的大姐姐,有一次表扬了苏酥写的作文,苏酥从此以后就变得很喜欢上语文课,期末三科考试语文拿了最高分。 她入了文字工作的行业,多多少少是受了那个语文老师的引导。 谢茗茗也不甘示弱,拿起一个果子掰开捧给苏酥。 “姐姐,这是我们昨天说的八月果,我早上和我哥一起进山找到的,你尝尝。” 苏酥忍不住摸了摸谢茗茗的小脑袋瓜,笑着说:“谢谢你们啊。” 她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厚厚外皮里面的果肉,籽有点多,甜丝丝的,回味很特别。 她边吃边说:“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种味道的水果。” 谢茗茗也笑了,也有点小得意。 李放林拿出一个叶儿粑给苏酥,也是一脸期待地等着苏酥品尝。 苏酥笑着问:“怎么拿这么多?” 李放林表情腼腆下来,“我妈今天早上做的,让我多拿点给你,说难得城里人瞧得上农村人的东西。” 苏酥尝了一个叶儿粑,粽叶清香,糯米甜软,炒熟的肉馅和芽菜做成的馅料油香油香的,口感和味道都很有层次,是在各地美食街上绝对尝不到的美味。 她眼睛亮了亮,很快就把一个叶儿粑吃完了。 “好吃,我在别的地方也吃过这个叶儿粑,但是都没有你妈妈做的好吃,替我谢谢她。” 李放林小脸肉眼可见的红了,小胸脯不知不觉挺了起来。 苏酥笑着看向他们,“我说的吧,你们这里真的很好啊。” 第四十二章 我会回来喝你煮的茶,吃你做的樱桃酱,傍晚坐在你家院子里,和你喝杯青梅酒,聊到星星都出来。 苏酥又拿了些零食,和三个小朋友一起把吃的喝的拎到破庙,叫上江以北,五个人一起在大槐树下吃了顿野餐。 吃完饭三个小孩蹲在地上仰着小脑袋瓜看江以北画墙绘,谢茗茗太好奇了,凑到墙跟前摸了摸刚涂上颜色的一只九尾狐,江以北低头看她,小朋友吓得连忙缩回手。 江以北问她:“想试试吗?” 谢茗茗点点头,看江以北的目光像在看天神。 江以北涮好三支笔,三个小孩一人一只。 他蹲下来,在墙绘的底部画了几朵雪白的木槿,谢茗茗眼尖地指着小花叫出名字,“这是软茎花,可以炒着吃。” 江以北又画了几朵黄色小花,表面还带着细细的绒毛,谢兆朋兴奋地说:“这是鼠曲草。” 江以北接着画了几朵玫粉色的小花,李放林认得,说:“这是醡浆草。” 江以北又画了几朵蒲公英,小雏菊,狗尾巴草,三个小朋友兴奋地一一叫出花花草草的名字。 江以北画完对他们说:“该你们了,下面一层需要很多这样的野花。” 慢火炖离婚 第37节 三个小朋友争先恐后地照着江以北画好的样子画了起来。 苏酥笑吟吟地问江以北讨了支画笔,跟三个小孩蹲在一起,她画了很多小雏菊。 蹲累了,苏酥起身,对上江以北的目光,莫名就有点情难自禁。 江以北扔下笔,拎起桶说:“打点水去。” 苏酥心照不宣地跟上。 两个人绕过破庙走进林子里,一言不发地接了一个悠长的吻。 苏酥环着江以北的脖子,在他耳边促狭地说:“有点像偷情哎……” 江以北闻言喉结动了动,牵着苏酥走到林子更深处,前面一道山石的缝隙,被灌木丛遮挡,两个人分开树丛走进去,视线仿佛瞬间到了晚上。 苏酥做了想都不敢想的事,刺激程度够她老了的时候躺在摇椅上,唇角含笑回味年轻时做过的那些荒唐事。 担心被人看到,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速战速决,紧张刺激又过瘾。 完事苏酥匆匆整理好衣服,又看江以北衣服有没有整理好,两个人牵手走了一段路,看到林边的亮光时,苏酥松开了江以北的手。 回到破庙跟前,谢兆朋眼尖地看到江以北手里的水桶是空的。 “你们没找到河吗?” 他拎起水桶,屁颠屁颠跑去帮江以北拎水。 江以北来不及阻止他,看着小男孩儿一溜烟儿跑远。 苏酥站在江以北身旁,听他用低低的音量淡淡说:“找到了……水还挺大。” 说完要笑不笑看了苏酥一眼。 苏酥瞬间明白过来江以北是什么意思。 她脸一热,悄悄在江以北胳膊上拧了一下,挺大劲儿的。 江以北牵起唇角,垂眼看她红起来的脸颊,一动不动让她拧,疼得还挺过瘾。 晚上洗漱完,苏酥趴在床上拿着手机看淘宝。 江以北把一块干毛巾扔在苏酥头上,擦小狗一样给她擦头发。 苏酥有点享受,对过界的亲密睁一只眼逼一只眼。 她抬头问江以北:“你有什么好看的绘本推荐吗?” 江以北:“你要看吗?” 苏酥摇摇头,“给那几个小孩儿的。” 江以北便帮苏酥挑起了绘本,挑完绘本,又选了几本适合初学者的美术入门教材,还有绘画工具。 苏酥给林远发信息,要了林远的邮寄地址,拜托林远等东西到了帮她送给那几个孩子。 苏酥放下手机,翻身躺平,转过头若有所思地说:“我真的很佩服林远,她是个理智又勇敢的人......” 她头发铺散在亚麻色的床单上,头顶的灯光给她白皙的皮肤打上一层柔和的光影,柔软的胸部随着呼吸缓缓起伏,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融进她呼吸的节奏里,让人觉得慵懒又安宁。 江以北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他喉结滚动,想要说些什么。 最后说出来的话却是:“把头发吹干再睡。” 睡前苏酥和柳昆池聊了会儿微信,柳昆池问苏酥玩到哪了,怎么也不发个朋友圈或是微博。 苏酥回复说:“这两天在四川南充的一个小村子里,过两天就去成都了,有点忙,没顾上发微博。” 林昆池问苏酥忙什么。 苏酥脸不知不觉又热了起来,这一路好像都忙着跟身旁的男人寻欢作乐了。 苏酥问柳昆池:“你身体怎么样,和宁涛家人相处得还顺利吗?” 柳昆池:“就那样吧。” 苏酥:“结婚的事呢?” 柳昆池:“我爸妈在这边,两家人正在商量。” 苏酥放心了些,回复她:“这就好,你好好养身体,据说孕妇心情好,宝宝的性格就比较好,生下来也会好带些。” 柳昆池:“其实我还没准备好……” 苏酥心情有点唏嘘,大学时最好的朋友怀孕要结婚了,而她自己也在一段关系里茫然辗转,不管有没有准备好,时间都要挟着人的脚步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以北每天去破庙画画,苏酥在房间里修改人物小传,中午给江以北送点吃的,下午有时看江以北和三个小朋友一起画画,有时候回向青峰家里继续跟故事较劲。 每天下午江以北收工后,两个人会一起去谢伯家帮忙,眼看着被拆得面目全非的房子一天一个样。 房子的石头墙皮贴完了,加装上两间石头镶嵌整面玻璃墙的房间让原本平平无奇的楼体变成了设计感十足的别墅。 二楼延伸出两个露台,夏天的夜里可以躺在上面看星星。 楼房里结构和装修的改造进度也快得惊人,一楼所有的门窗和家具都是用谢伯家旧房子拆下来的木材打造的,古朴又文艺,套间起居室里有个残留着烟熏火燎痕迹的壁炉,看上去很有感觉,是用老房子灶台处的几块石头垒成的。 苏酥每天傍晚来帮忙时都能看到新的惊喜。 林远不忙的时候会找苏酥一起在村子里散步,两个人渐渐聊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远做过心理医生,苏酥发现和林远聊天很舒服,她觉得如果再多呆一阵子,她甚至有可能会和林远聊她跟江以北之间的事。 聊他们俩个一言难尽的关系,聊她那些埋在内心深处的不安。 她觉得林远仿佛长了一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每次在苏酥几乎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都会安静下来,认真聆听,又在她欲言又止的时候露出理解的笑容。 最后一天,苏酥把林远带去了破庙。 她和江以北在这里多呆了一星期的时间,把破庙一圈围墙都画了彩绘,几乎将整个山海经搬了过来。 林远看到壮观的墙绘,整个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她好半天才恢复语言能力,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说声谢谢好像太轻了......” 苏酥笑笑说:“加油啊,林远。” 她知道江以北推迟行程,画了这么多,也是想要对林远说这句话。 回去的时候她们路过林远家房子,远远听到挂在枇杷树上的风铃叮咚响着,仿佛在把什么说给她已故的外婆听。 林远看着缓坡上古朴的房子,笑着对苏酥说:“以后我想把两间房改造成小茶馆,卖咖啡,卖泉水煮的茶,卖青梅酒,桑葚酒,樱桃酱,枇杷酱,卖这山里所有好吃的东西。” 苏酥笑着说:“我会回来喝你煮的茶,吃你做的樱桃酱,傍晚坐在你家院子里,和你喝杯青梅酒,聊到星星都出来。” 林远笑着说:“我等着听你的故事。” 苏酥怔了怔,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再回来的,希望会有个 happy ending 的故事讲给林远听。 第四十三章 有个田螺爷们儿。 告别落霞村,苏酥和江以北开车驶向成都,路程不远,当天就到了。 苏酥听江以北说他在成都有房子,没想到是别墅,并且是在市区,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 苏酥看江以北打开院门,拎着她的行李箱走进院子里,这一刻才体会到江岚说的那句话。 “我哥很有钱。” 房子所在的地方好像没有社区,隔一道墙,外面就是老街巷,房子是老房子,家具有点像从中古店淘来的,从内到外都透着点老洋房的味道。 苏酥虽然没钱,但是能认得出平平无奇的烧钱货。 站在幽暗的门厅里,脚下是深色的实木地板,苏酥看了眼鞋柜上方一幅略带抽象的风景画,鞋柜上摆着一个很精致的花瓶,里面插着鲜花。 苏酥换了鞋走进客厅,一扇大玻璃窗敞开着,白沙帘随风轻轻鼓荡,窗外是一院子盛开的蔷薇。 房间很干净,像是有人定期打扫,家居布置越看越有老时光的味道,而且有点偏女性审美的细腻和格调。 苏酥好奇地问江以北:“这房子是你自己装修的吗?” 江以北换鞋走进客厅,把苏酥的箱子放在沙发边。 他摇摇头,“我妈是成都人,从小跟着我外公外婆在这房子里长大的,我六岁前基本上也在这里长大,除了卫生间翻修过,家具什么的基本上都保持了原样。” 苏酥点点头,难怪她第一眼就以为家具是从中古店淘的,原来人家本就是精致的老物件。 “去楼上房间看看?” 江以北问苏酥。 苏酥点点头。 江以北拎着苏酥的箱子,带着她沿着满是岁月痕迹的老扶梯走到三楼。 这栋房子面积其实不算大,二楼只有两间卧室,一个衣帽间,三楼有两间卧室。 江以北推开一间卧室的门对苏酥说:“这是我的房间,二楼是我妈和我姐的房间,一楼那间卧室从前我外公外婆住。” 他推开隔壁房门,靠在门边垂眼问苏酥:“你晚上睡客房还是睡我房间?” 苏酥拿起箱子,走到客房。 房子应该提前有人来整理过,两个卧室的窗户都开着,苏酥走到窗前,可以看到外面绿树掩映下几栋同样风格的小楼。 清风徐来,空气里不知不觉有了秋天的味道。 苏酥转头靠在窗台上,忍不住好奇问江以北:“你真的有个姐姐吗?” 江以北懒洋洋靠在门边点点头。 苏酥:“没听你提过你妈和你姐姐……你跟她们关系不太好吗?” 江以北淡淡说:“我跟我姐在两个家庭长大,外婆在世的时候,我姐寒暑假会住在这里,外婆去世以后我跟我爸住,和我姐在一块的时间就更少了。” 江以北微微皱眉,“不过留学那两年我被她盯上了,不提她是因为提她我就头疼。” 苏酥笑着问:“发生什么了?” 江以北:“她是搞艺术品经销的,现在是我的经纪人。” 慢火炖离婚 第38节 苏酥有点明白了。 “催稿的。” 她笑着说。 江以北表情一言难尽,“差不多吧。” 苏酥小心问道:“那……你妈妈呢?” 江以北抄着兜,吊儿郎当笑了笑,“着急见婆婆?” 苏酥无语地看他。 江以北收起笑容,说道:“她挺忙的,偶尔发个微信问问我情况。” 苏酥轻轻咬了咬下嘴唇,不知道针对准前婆婆的话题可以聊些什么,她其实挺好奇的,什么都好奇。 比如江以北跟她感情好不好,小时候有没有怨恨她陪伴的少,有没有怨恨她没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 见苏酥欲言又止的样子,江以北直接说道:“我跟她关系其实挺好的。” 苏酥有点微微的吃惊,很多小说里这样的母子关系都是充满怨怼的。 江以北笑笑说:“小时候也怨过她,长大想通了。” 他没继续说是怎么想通的,苏酥也没好意思追着问。 两个人都累了,晚饭不想出去吃,瘫在楼下的沙发上一起选外卖。 “成都好吃的可真多……” 苏酥犯了选择困难症,问江以北想吃什么。 “我看看。” 江以北偏过来看苏酥手机上的外卖,一条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像是把苏酥环在了怀里。 “火锅呢?” 江以北问。 苏酥:“收拾起来太麻烦。” 江以北:“我收拾。” 苏酥笑着看他,“你馋火锅了?” 江以北点点头。 事实上是他察觉到这姑娘看来看去就那几家火锅店,知道她是馋火锅了。 苏酥:“那好吧。” 江以北拿过苏酥手机,选了他姐认为最好吃的一家小店递给她,“这家好吃。” 苏酥接过手机,欣然点菜。 她问江以北:“你喝什么?” 江以北:“冰箱里有。” 苏酥点完外卖去找喝的,打开冰箱门小小惊了一下,里面满满当当的水果和饮料,还有苏酥最喜欢喝的一种芝士酸奶。 她忍不住问江以北:“你家是不是有个田螺姑娘?” 江以北笑着说:“有个田螺爷们儿。” 苏酥笑出声来。 江以北:“我请的保洁两星期来一次,今天上午是个哥们儿来开的窗,顺便让他买了点吃的喝的……明天带你见见他?” 苏酥拿酸奶的手顿了顿,唇边挂上轻松的笑。 “你怎么向他介绍我?” 江以北挑起俊朗的眉头看她,“媳妇?” 苏酥:“别开玩笑了。” 江以北淡淡牵唇,仰头枕在沙发靠背上,漫不经心地问:“你想让我怎么介绍?” 苏酥没接茬,转过头继续挑选饮料,她问江以北:“你喝什么?” 江以北淡淡说:“啤酒,多来几瓶。” 他仰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天花板,懒洋洋的,目光里那丝暗淡只有头顶那盏复古花式的水晶灯才能察觉到。 火锅煮上,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房间里立刻有了人气儿。 苏酥把牛肉放进锅里,打开一罐啤酒,跟江以北轻轻碰了个杯。 两个人默默喝了几口酒,锅里的肉烫熟了,苏酥捞出牛肉蘸上葱花小米辣调的油碟吃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好吃,我点的特辣都不怎么辣,就是香。” 江以北点点头,“我姐最爱吃这一家,每次回来都要吃个过瘾。” 苏酥见江以北没动筷子,于是催他:“你也吃啊。” 江以北吃了几口,又喝起了啤酒。 “这家的食材确实很新鲜......” 苏酥吃了一片烫好的毛肚,脆脆的,又很好嚼,鸭肠也是一样好吃。 看江以北只顾喝酒,苏酥提醒他:“不是想吃火锅吗?点这么多,不吃就剩下了。” 苏酥往锅里煮了半盘新鲜大虾。 和江以北一起出来这么久,苏酥对江以北吃东西的喜好有点了解,火锅里的虾丸他会多吃几口,炒菜里如果有虾仁,他动筷子也比较多。 大虾很快煮好,江以北夹了两只,吃完就不吃了,继续喝酒。 苏酥把煮好的大虾捞在空盘子里,目测这家伙是懒得剥虾壳。 苏酥忽然想起在兰州夜市上,江以北戴着手套把羊脑仔细拆出来,完完整整的一颗放在盘子递给她。 苏酥等大虾晾得没那么烫了,一口气把盘子里的虾都剥了出来,推到江以北手边。 江以北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旋即掀起眼皮看向苏酥,原本就很男人味的郎然眉目添了几分攻击性。 “这么贴心,不怕我多想?” 他没忍住酸了苏酥一句。 “不吃算了。” 苏酥伸手去拽盘子,江以北飞快拽住盘子另一边。 “谁说我不吃了。” 他把盘子拽到面前,苏酥剥好的虾仁不凉不烫,q 弹鲜美,他几口吃完,唇角那抹淡淡上扬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第四十四章 如果今晚被成年后的他在床上折叠碾压,苏酥怕自己从此以后分不清做爱和恋爱的界限。 外卖火锅吃起来一时爽,收拾起来火葬场。 吃饱苏酥更懒了,仰在沙发上摸了摸鼓鼓的胃,考虑自己代谢能力和年龄的此消彼长,默算还能享受几年这么胡吃海塞都吃不胖的好年华。 江以北喝多了,赖账不认自己点外卖前主动提出要洗碗的事,仰在沙发另一边玩手机。 苏酥伸脚碰了碰江以北的大长腿,提醒他:“你说要收拾的。” 江以北:“有吗?” 苏酥:“做人不能这样。” 江以北选择性耳聋。 苏酥伸脚又碰了碰江以北的腿,细细的脚腕忽然被他一把抓住,苏酥连忙往回缩,却怎么还缩得回去,不一会儿整个人都被抓进男人怀里。 他兴致很高,脸上依旧淡淡的,那双勾人的手却比往常主动。 苏酥却要扫兴了,拿开他探到裙底的手,挣扎着起身,“算了,我洗碗去.....” 她今晚不想。 大概因为这是江以北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个真真正正的家,有他真真实实生活过的痕迹。 苏酥从踏进这个房子里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沉沦,看到楼梯扶手上深深浅浅的刻痕,苏酥忍不住会想这是他几岁刻上去的,有没有挨揍。 看到他卧室门口墙上拿铅笔画的横线,从矮到高,最后一条停留在苏酥腰那么高的位置,苏酥忍不住会想这是他外婆生前帮他量身高画的吗?是不是每天也会逼他喝很多牛奶…… 客厅那面照片墙上的小男孩让她莫名心跳加快,冰箱上有他和林小枫用拍立得照出来的照片。 他穿着校服,已经比林小枫高出一头,被林小枫搂着胳膊,酷酷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一身干净的少年气。 苏酥险些从他少年气十足的脸上挪不开视线。 她控制不住自己喜欢照片里的那个男孩,如果今晚被成年后的他在床上折叠碾压,苏酥怕自己从此以后分不清做爱和恋爱的界限。 江以北松开苏酥,靠在沙发上淡淡打量她。 苏酥弯腰收拾起碗盘端进厨房,江以北起身拔掉火锅电源,把一锅红油底料也端进厨房。 “我来吧。” 他说。 苏酥拿起厨房门口挂着的围裙递给江以北,“穿这个洗吧。” 江以北看了眼围裙上的小碎花,默默放到一边,身上的白 t 恤宁可不要了。 苏酥无奈套上围裙,“还是我来吧。” 她把火锅往一边挪了挪,对江以北说:“这锅底料放一晚上,明天红油凝固了用塑料袋子单独盛起来,下面的汤就没那么油了,可以直接在水槽里洗干净……” 她今天穿着修身的黑 t 恤和牛仔短裙,腰身玲珑,两条细长的腿骨肉匀停,头发用一支黑发圈扎起,松松散散斜搭在肩头,穿上小碎花围裙,像个风情万种的少妇。 江以北喝多了,本来就有点上头,看她转过脸认真教自己洗锅的样子,眼神渐渐带了丝玩味。 他能察觉到她今晚有点不愿意,可他正好相反,满脑子都是把她按到自己从小睡过的床上。 慢火炖离婚 第39节 苏酥开着热水冲洗水槽里油腻的碗盘,背后有人环上来,松松抵着她。 苏酥手上全是油,用胳膊肘轻轻把他推开。 “忙着呢,你别添乱行吗?” 耳边落下一道沙哑的声音,低低的。 “给我当模特吧。” 苏酥转过脸看他,一张帅气逼人的面孔近在眼前。 “什么时候?” 苏酥移开视线,继续洗盘子。 江以北:“现在。” 苏酥又轻轻把他推开。 “没看我忙着吗?” 他呼吸带着酒气,却不招人讨厌,在她耳边淡淡说:“穿这件围裙给我画。” 苏酥知道他八成是喝多了,没想到平时冷冰冰的一个人喝多了这么粘人。 她敷衍他:“休息一晚,明天再画。” 江以北:“只穿围裙……” 苏酥脸一热,这回胳膊肘用了些力气,把他推出去两步。 江以北踉跄着倒退一步,抄着兜靠在冰凉的瓷砖墙面上,全身松松垮垮,唇上带着抹痞笑。 苏酥不敢回头看他,热水哗哗开着,洗完碗收拾干净厨房,又去客厅把茶几和地面收拾干净,垃圾统统装进打包袋里。 忙完这些,江以北已经到楼上去了,苏酥关了楼下的灯,也走到楼上,看到两个卧室之间的浴室亮着灯,传来哗哗的水声。 苏酥从箱子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坐在书桌前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写会东西,心不在焉地敲了几行字又删掉,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连忙起身走去关上卧室房门。 苏酥贴在门上,听到踢踢踏踏的拖鞋声到了自己房门口,脚步声停下,两相静默,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响起,朝隔壁卧室去了。 苏酥轻轻松口气,心头却浮起一丝淡淡的怅然。 她回到书桌前,虽然有些困倦,却不想早睡。 写到夜里十二点,苏酥终于撑不住了,轻手轻脚打开卧室房门,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回到卧室以后磨叽到一点多钟才睡下。 午夜的凉风从窗户吹着来,带着楼下淡淡的花香,苏酥闭上眼睛,怀揣着对那个小男孩的心悸。 苏酥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她对少年的他心驰神往,对现在的他却不愿走心…… 大概是因为少年的他清澈明朗,定格在照片里,永远不会变老,也不会变得让她失望吧。 第二天醒来,苏酥看到微信上江以北的留言。 “我在灿灿车行,睡醒过来玩。” 下面还给了车行的详细地址。 苏酥洗漱完给他回了信息:“今天不出去了,赶大纲,吃饭不用管我,点外卖就可以。” 江以北回了一个嗯字。 苏酥在江以北家里自在呆了一天。 一楼客厅有一扇玻璃门,推开就是个植被很美的小花园,像森林的一隅。 玻璃门前铺着一块长绒毯子,上面有个小地桌,扔着几本书,还有只藤编的小圆筐,里面放着几串玛瑙石和檀香木的念珠。 苏酥趴在毯子上写了一上午大纲,中午懒得点外卖,从冰箱里找到面包和酸奶吃了点,吃完继续写。 这两天她的故事大纲有了些进展,她增加了一个新的角色,是那对夫妻的儿子,在读高一,是个学霸,跟他们两个一样出类拔萃。 夫妻两个在处理完小三的尸体后,陆续收到了两个匿名的威胁信,勒索他们一大笔钱,夫妻两人心理素质和智商都在线,故事一个小高潮就是两个人反侦察出勒索对象的情节,并且做了个圈套让两个勒索对象先互掐一通,眼看就能解决掉一个,并且拿到另一个杀人的证据。 可是他们的儿子无意中发现了父母被勒索的事,开车撞死了其中一个勒索对象,这把夫妻两人的谋划全盘打乱,而且两个忽然醒悟过来,他们对小孩的教育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他们养出了个冷血冷情,视人命为草芥的怪物,两个人原本周旋在敲诈者和警察之间,忽然间有个更大的危机摆在他们面前,就是他们倾尽优渥的教育资源培养大的孩子是个怪物…… 苏酥觉得这个版剧情比上一版写全员恶人相互掐架好看了些,但也没有好到让人拍案叫绝的程度。 她写写停停,傍晚时候困意上来,趴在长绒地毯上睡着了。 第四十五章 我还没玩够。 苏酥这一觉睡得很沉,睡到一半觉得有点冷,摸摸索索抓到江以北扔在沙发扶手上的一件外套搭在身上,鼻息渐渐笼罩上来他的气息。 苏酥很喜欢他衣服上的味道,睡得更加香沉。 她梦到外面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直萦绕在耳边,她在梦里时不时会看一眼墙上的老挂钟,想知道江以北什么时候回家。 她断断续续地想和江以北说点什么,有一句是早饭也不用管她了,她什么都能自己解决。 后来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半睡半醒地想,江以北回来了,可她睡得好沉,就是睁不开眼睛。 苏酥听到门厅一阵响动,然后是软底拖鞋踩在地板上沙沙的声音,那声音从远到近,走到她跟前停留一会儿。 一张柔软的薄毯轻轻搭在她身上,顺道飘来一阵淡香,苏酥裹紧毯子,觉得很舒服。 软底拖鞋的沙沙声又响起了,像是径直去了楼上。 耳边雨声时断时续,玻璃门上最后一抹日影被夜色吞没。 苏酥补够眠,渐渐醒了,睡眼惺忪望向外面,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迷迷登登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九点了。 外面是真的在下雨。 苏酥放下手机,裹在柔软的毯子里醒神,想起半梦半醒间江以北好像回来了,还给她盖了毯子。 正在愣神时,房门响了,有人从外面进来,在门厅换了鞋。 苏酥坐起来,黑暗中看到江以北的轮廓。 苏酥吓了一跳,小声叫道:“江以北。” 男人正要开灯,听到客厅角落里苏酥怯怯一声叫,搁在开关上的手又放了下来,径直朝苏酥这边走了过来。 “你不是回来了吗?又出去了吗?” 苏酥嗓子睡哑了,沙沙的,还带着一丝鼻音,像在落霞村早上醒来时倦倦的感觉。 江以北走到毯子边蹲下,伸手把苏酥脸颊边的长发撩到耳后,一言不发地吻了上来。 苏酥立刻察觉到他又喝酒了。 苏酥推开江以北,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喝酒了……晚饭吃了吗?” “没有。” 他声音淡淡的,透着一丝不悦,重新吻了上来。 今天他在秦灿灿的车行呆了一天,看手机的次数有点多,被取笑是不是在追什么姑娘,他扔了手机去看一辆最新改装的五菱,性能野得让人血压飙升,江以北和秦灿灿把车开到市郊狂飙了一圈,回来后抓起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她的消息。 晚上和车行的哥们儿一起吃烧烤,江以北光喝啤酒了。 苏酥被他吻得气喘吁吁,想推开他,他却抱得更紧。 “不是只想跟我做爱吗?怎么?玩够了吗?” 江以北一边按住想从她怀里挣脱的女人,一边低低问他。 苏酥莫名也开始赌气,一边推他一边说:“嗯,玩够了,你放开我。” 江以北:“我还没玩够。” 她今天穿了件半袖长裙,面料软的像水,江以北把手探进裙子里,一只催情的大手抚摸苏酥两腿间,苏酥顽强抵抗的身体明显软了一下,江以北顺势把人压在身下,低头继续吻她,手上的动作更露骨了。 苏酥这一觉本就睡得很心乱,时不时就会梦到他,她挣扎间脑海里闪过一个梦中的片段,是她跟他牵着手在墙外那条林荫路上遛弯,天空下着雨,他俩却走得不疾不徐。 她转过头看他好看的侧脸,忽然问他以后不给别的女人买早餐好吗…… 苏酥醒来之后就有些起床气,心情像窗外的雨天。 两个人在黑暗中徒劳纠缠,谁也不让步,客厅里的灯突然亮了。 苏酥脸颊发烫,在他身下喘着气转头看向客厅,江以北红着眼睛,带几分烦躁的醉意转过头来,两只手钳着苏酥细细的手腕。 两个人保持着一言难尽的姿势,双双看到抱肩站在楼梯口的女人,那人个子很高,身段窈窕。 江以北愣住了,依旧压着苏酥,嘴里呆呆吐出一个字。 “操……” 好几个月不见,听到江以北这声下意识的问候,那女人趿着拖鞋两三步冲到沙发跟前,抓起一个抱枕掷了出去,正中江以北这张帅脸。 江以北松开苏酥,翻身坐在地毯上。 苏酥红着脸从地毯上爬起来,察觉到裙子挣扎的时候被他从领口扯开,她裹了毯子,一言不发地往楼上走。 身后传来女人的骂声:“臭小子长出息了是不是,还霸王硬上弓了是不是,没看人家不愿意吗?你他妈是不是想吃牢饭?” 苏酥走上楼梯,回头看到江以北向后撑着手臂,一条腿支起,松松垮垮坐在地毯上,扬起一张痞帅的脸,目光望向苏酥这边。 苏酥心跳猛地加速,转过头不看他,快步往楼上走,身后传来女人的不爽的声音。 “怎么跟你姐打招呼的,叫我什么?我名字叫操吗?你这一个多月浪哪去了,电话拒接微信不回,是不是没脸见我?你有什么重要事不能等画展结束再走,晚一星期走能要你命吗?知道你特么撂挑子走人让我损失多大一笔单子?” 原来是江以北的姐姐…… 想到两人刚刚在地毯上的狼狈相,不知道江以北的姐姐是从那一段开始看的,苏酥脸上烧的更厉害了。 撂挑子走人…… 损失单子…… 他没时间出来旅行吗? 苏酥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走进房间换了身衣服,坐在床上犯了社交恐惧症,她今晚可以借口睡下了,明天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房间里吧。 苏酥越想越尴尬,下意识地开始收拾箱子,满脑子都是落荒而逃。 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苏酥从箱子前站起来,迟疑片刻,还是迈不开腿去开门。 慢火炖离婚 第40节 房间外面传来女人笑吟吟的声音:“苏酥,开下门。” 苏酥名字被她叫得那么自然,就跟认识很久了一样。 苏酥尴尬到头皮发麻,却也不得不走过去开门。 她长长呼出口气,然后拉开房门,勉强挂上若无其事的笑容。 还没等苏酥组织好语言,对方已经笑着牵住她的手:“你好啊,我是江以北的姐姐孟朝朝,刚收拾那混蛋玩意儿一顿,要不要再下去揍他?” 苏酥摇摇头,还是尴尬的说不出话。 孟朝朝扫过卧室地上打开的箱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笑着对苏酥说:“到家的时候怕吵到你睡觉,一直饿到现在,走吧,咱们出去找点吃的。” 苏酥朝孟朝朝摆摆手说:“我不饿,你们吃吧。” “你也没吃晚饭啊,不饿才怪。” 不由分说拉着苏酥下了楼。 江以北已经从地毯上起来了,大剌剌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瞥到苏酥下楼,不由自主坐端正了些。 孟朝朝和苏酥在门厅换完鞋,朝沙发上的江以北吼道:“愣着干什么,出来跟着结账。” 第四十六章 幸好你们没有谈恋爱,不然就不好让他出卖色相了。 外面下着小雨,苏酥和孟朝朝撑一把伞,江以北自己撑着一把伞跟在两个女人身后。 走出巷子就有一家烧烤店,门口路面有点坑洼,攒下来一汪雨水,映着店门口一盏灯牌,雨点落在水坑里,灯光碎成粼粼点点。 三个人收了伞走进店里,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孟朝朝拉着苏酥和自己并排坐下,江以北自己坐在对面。 一路走过来,孟朝朝很健谈,和苏酥聊着聊着就把尴尬的气氛聊没了。 两个女人研究菜单,江以北到门外抽了支烟,回来时烤串已经上了一部分,苏酥和孟朝朝喝着啤酒,给他的点的是王老吉。 江以北有点无语,对上孟朝朝要笑不笑的目光。 “怎么,有意见吗,你今晚只配喝这个。” 她挑眉,姐弟俩挑衅别人时候表情出奇的神似。 江以北坐下来,无所谓地勾了勾唇,他淡淡扫了苏酥一眼,苏酥也在看他,目光带着一丝淡淡的幸灾乐祸。 孟朝朝喝了口啤酒,开门见山地说:“都成年人了,我也不绕弯子,你俩现在什么关系?” 江以北朝苏酥轻轻抬起眉头,带着丝讽笑,淡淡问:“想让我怎么介绍你?” 这个话题昨晚被苏酥若无其事地绕开了,今天却是绕不过去了。 她喝了口啤酒,不用江以北介绍,自己对孟朝朝说:“朋友。” 孟朝朝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耐人寻味地看了江以北一眼,笑吟吟地跟苏酥聊起了别的。 男女之间的关系用朋友两个字可以包罗出万象来。 聊得来可以是朋友,暧昧可以是朋友,友情以上恋人未满可以是朋友,一夜情可以是朋友,稳定的性关系可以是朋友,结婚前可以是朋友,离婚后还可以是朋友。 苏酥给出这两个字,就是言尽于此的意思,孟朝朝活到这个岁数,不至于连这点眼力价都没有。 她想到刚刚在厨房冰箱上看到的一张便利贴,上面是江以北的字迹,嘱咐人家吃完早餐再喝凉酸奶。 她借口去卫生间,起身走出去几步,无声地哈哈大笑起来。 她这个从小拽到大的狗弟弟也有被人拿捏住的一天,要么说人得好好活着呢,说不定哪天惊喜就来了。 她忍住给林小枫打电话分享这个惊喜的冲动,洗了个手就从卫生间出来了。 小店的烤串味道很好,无骨鸡爪烤得软趴趴的,上面刷了一层秘制酱料,苏酥一连吃了三串。 五花肉烤得火候很大,里面的油脂几乎全烤了出来,吃起来香而不腻。 还有烤苕皮,苏酥真是爱死成都的考苕皮了。 嬢嬢端来烤好的玉米和香菇,笑着问他们好不好吃,苏酥对鸡爪和考苕皮赞不绝口,嬢嬢热心地端来一份干碟,说口味重的话蘸着干碟会更好吃。 苏酥从善如流,蘸着干碟吃了一串五花肉,没想到干碟这么辣,苏酥从嗓子到耳朵都辣的冒火。 她连忙灌了两口冰啤酒,还是辣。 江以北起身去冷藏柜拿了一瓶冰镇饮料,遇上孟朝朝要笑不笑的目光,江以北把拧开盖子的饮料灌进了自己嘴里。 吃了一会儿东西,孟朝朝又挑起话题来,她问苏酥和江以北是怎么认识的。 苏酥说:“我们是大学同学。” 孟朝朝目光在苏酥脸上停留一会儿,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再次笑吟吟地瞥了江以北一眼。 她问苏酥:“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苏酥:“辞职了,辞职前做编剧。” 孟朝朝:“在北京工作?” 苏酥点点头。 孟朝朝有点惊讶地说:“那你们得有两年多没见面吧,这次怎么想起一块旅游的?” 领证的事苏酥断然是不肯说的,她一时语塞,江以北接过话来,淡淡说:“聊到旅行的事了,她正好辞职,就一起出来玩了。” 孟朝朝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她问江以北:“你放我鸽子就是为了这趟旅行吗?” 江以北无语地看着孟朝朝,想让她闭嘴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苏酥:“什么放鸽子?” 孟朝朝笑着说:“哦,是这么回事,我有个大客户,从我这里订了他一幅画,本来排到明年三月份交画的,可那个客户需要他提前交画,愿意加四成价,我跟对方谈得好好的,追加的钱都到账了,他却说有事,不肯重新排时间,直接拍屁股走人了。” 孟朝朝看着江以北,唇边那抹笑容更加玩味,“原来是急着旅行去啊……” 苏酥惊讶地看了江以北一眼,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她不好意思地问孟朝朝:“那后来怎么办的?” 孟朝朝:“还能怎么办,退双倍订金呗。” 苏酥:“多少钱?” 孟朝朝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笑着说:“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苏酥无语地看了江以北一眼,心里五味杂陈。 孟朝朝伸出纤长手指叩了叩桌面,对江以北说:“所以上回损失的钱,这回你得帮我赚回来。” 江以北:“你又谈了什么生意?” 孟朝朝:“不是生意,钱大江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江以北:“没有。” 孟朝朝:“他是开拍卖行的,在国内数一数二。” 江以北:“所以呢?” 孟朝朝:“她女儿叫钱丽雯,是拍卖行的继承人,比我大一岁,去年在杭州的拍卖会上见过你,她这几天在成都谈生意,顺便想通过我认识你一下。” 江以北:“……” 孟朝朝:“我跟他们拍卖行的合作很重要,你帮我维护好钱丽雯这个人脉,上次害我损失的钱就一笔勾销了。” 她说完看向苏酥,笑吟吟地说:“幸好你们没有谈恋爱,不然就不好让他出卖色相了。” 江以北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没答应,也没拒绝。 苏酥忽然很想听他说句什么,他却没开口。 吃完饭回到家里,苏酥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坐在书桌前。 她下午睡多了,现在一点儿也不困,想要再写一会儿大纲,却一直静不下心。 她想知道那个叫钱丽雯的女人长得怎么样,会不会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 她拐弯抹角让人牵线认识江以北,是对他有意思吗? 不然呢? 想和他怎么样呢? 苏酥想到自己...... 男女之间不问来龙去脉,其实也可以怎么样的...... 苏酥敲了几个字又删掉,有些烦躁地扣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她躺回床上,拿起手机,不知不觉点开江以北的微信对话框,对着发了好半天呆。 她输入几个字又删掉,想了想又输入几个字。 “睡了吗?” 然后又删掉。 “抽烟吗?” 删掉。 “出来一下。” 删掉。 苏酥抱着手机打字又删掉,折腾半个小时,一句话都没发出去。 对话框里忽然冒出江以北一条信息。 “半个小时了,你写的是作文吗?” 第四十七章 苏酥见的人越多,越觉得女人的美不止在皮囊,岁月会把气质的重要性一点点凸显出来。 “刚洗完澡,忘了刚才要跟你说什么了,晚安。” 慢火炖离婚 第41节 苏酥胡乱解释一句。 她看着两个人的对话框,有一搭没一搭地等,江以北却没再回复。 苏酥心情复杂地睡着了,第二天很早就醒来,看了眼时间才清晨五点钟。 她试着让自己继续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码字。 七点多时听到隔壁房门打开,不一会儿卫生间传来水声。 苏酥怔怔听着卫生间里隐隐约约的响动,等哗哗的水声忽然停止,她连忙坐直了,继续看向笔记本屏幕。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下楼的脚步声,苏酥走到窗前看向院子里,见江以北穿着一身黑色 t 恤和工装裤,从车库里推出一辆拉风的摩托。 他戴上头盔,长腿跨上摩托,一脚油门开出了院子,t 恤在风中鼓荡,勾勒出好看的身材轮廓。 苏酥回到书桌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他今早出门没有给她发信息。 她坐下来继续码字,让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过了一会儿,孟朝朝上来敲门,叫苏酥一起出去吃早饭。 苏酥换了衣服,下楼去找孟朝朝。 她今天穿了件纯黑的无袖针织长裙,扎了个丸子头,戴了个复古镶边的祖母绿挂坠搭配裙子,衬得整个人肤若凝脂。 走到二楼撞进孟朝朝眼睛里,孟朝朝笑着打量苏酥,忍不住淡淡感慨:“也难怪让那小子丢了魂儿……” 苏酥没听清她低低说了句什么,待要问时,已经被孟朝朝挽着胳膊,亲昵地往楼下走去。 苏酥假装没看到江以北出门,忽然想起家里还有这么个人似的,指了指楼上问道:“叫他一起吗?” 孟朝朝:“一早出去了,不用管他。” 苏酥:“陪钱晓雯吗?” 孟朝朝笑着说:“大概吧,昨晚把他微信给钱晓雯了。” 苏酥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脸上一丝心不在焉落在孟朝朝眼睛里。 孟朝朝笑着说:“走吧,带你去菜市场吃早餐。” 苏酥在北京租的房子是个老小区,院子里就有个规模不大的便民市场,里面有家米线苏酥很喜欢吃,还有家现烙大饼的,刚出锅的千层饼,表皮酥脆,撒着一层芝麻,苏酥每次路过那家摊子都忍不住要买。 她很喜欢逛市场,周末在家敲不出字来的时候,苏酥不是打扫卫生就是去楼下的菜市场逛逛。 江以北家这栋房子地段很好,沿着一条幽静的巷子走到头,拐进另一条同样长满梧桐树的小巷子里,再走到头就是一个规模很大的露天菜市场。 早上八点钟的菜市场很热闹,不光有老年人,趿着凉拖觅食的年轻人也挺多的,这让苏酥真心羡慕这边的生活节奏,空气里除了糖油混合物的香味,还有惬意的味道。 菜摊上的蔬菜色彩新鲜,有些是北方菜市场没见过的,两个人不急着吃东西,悠然地在市场里转了一大圈,每到一个熟食摊位,苏酥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别看孟朝朝身材苗条,对油炸食品的热爱程度一点都不输苏酥,逛一圈下来,孟朝朝买了麻团,炸糍粑,还买了个酸奶大麻花。 苏酥笑着问她:“吃这么多油炸食品,不怕胖吗?” 孟朝朝气定神闲地说:“吃一顿,饿三天。” 苏酥被她逗笑了,唇边浮起浅浅的梨涡。 孟朝朝:“你跟江以北同岁吧,赶快抓住干吃不胖的尾巴,到了我这个年纪,想保持身材光靠运动是不行的,还要管住嘴。” 苏酥看看孟朝朝的侧颜,她眉眼偏英气,脸上一点拖泥带水的地方也没有,细看的话眉骨和江以北轮廓相似,都带了几分桀骜。 至于年龄,说二十多也有人信,说三十多也有人信。 苏酥有点好奇地问:“朝朝姐比江以北大几岁呢?” 孟朝朝:“九岁。” 苏酥惊讶地说:“一点都看不出来。” 孟朝朝笑着说:“基因加有钱,我六十岁的时候还可以去夜店里勾搭小鲜肉。” 苏酥看着她精致五官和紧实的皮肤,最主要的是,她身上有种出众的气质,并不是女强人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她甚至时不时还流露出一丝小女生的感觉。 有点像舒淇,岁月在她眼睛里留不下痕迹,她看人的目光里永远有一丝不造作的少女感,对这个世界似乎总有一只不肯伸出的触角,只保留给自己喜欢的人和事。 反观娱乐圈有些超级大美女,过了四十,眼睛里的神采就不一样了,看上去就到了中年。 苏酥见的人越多,越觉得女人的美不止在皮囊,岁月会把气质的重要性一点点凸显出来。 而气质,又是需要内心有东西的,至少要有一个完整的自我。 苏酥跳槽做编剧,到现在已经写了四个故事,每个故事的女主都算不上有完整的自我,不管写的是精英阶层的有钱人,还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打工人。 看到孟朝朝,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那么多,大概是因为她身上那种气质让苏酥想到她故事里的女性缺少的那点东西吧。 一阵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将苏酥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 她和孟朝朝同时看向一家卖烤鸭的摊子。 刚出炉的烤鸭,油亮亮的挂在摊档上,不闻味道,只看卖相就已经让人挪不开步子。 孟朝朝笑着问苏酥:“想不想吃点重口味的?” 苏酥:“有多重?” 孟朝朝:“冒烤鸭。” 苏酥:“冒菜那种冒吗?” 孟朝朝点点头。 作为一名北京烤鸭的爱好者,苏酥想一想烤鸭泡进红油里的画面,觉得自己大概消受不起,况且一大早吃这么油腻的东西,苏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听说。 孟朝朝馋劲儿却上来了,拉着苏酥走到小摊前,要了半只烤鸭,又选了很多菜。 两个人坐在小摊旁边等,不一会儿老板娘就端来冒好的烤鸭,不锈钢盆盛着,红油香气浓郁,盆子里的烤鸭堆得尖尖的,还没吃就觉得很满足。 苏酥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早上吃这么油的东西。” 孟朝朝:“出来玩嘛,现在不疯什么时候疯。” 苏酥:“有道理。” 她夹起一块鸭腿尝了一口,烤鸭的表皮虽然浸了汤汁,但是咬下去还是酥的,并且很润,随之而来的是丰富的味道。 孟朝朝笑着问苏酥:“怎么样?” 苏酥点点头,只顾上说句好吃,便又夹起了一块。 烤鸭的香味还在,红油的香味也很浓,两个香气竟然没有打架,配合得很融洽。 苏酥早上原本没什么胃口的,不知不觉吃了很多。 孟朝朝也吃了很多。 “今天有安排吗?” 孟朝朝撕了块酸奶麻花递给苏酥。 苏酥摇摇头,“就在家整理最近写的一个剧本大纲吧。” 孟朝朝:“要不今天跟我玩吧,带你去我的画廊看看。” 苏酥:“朝朝姐的画廊在成都吗?我以为是在北京。” 梦朝朝解释说:“画廊在成都,但生意主要是在北京谈,这边有个店员看着,这两天因为钱丽雯在成都,我专门过来跟她谈点生意,没想到你们也在。” 第四十八章 婚纱啤酒还有指间的香烟 孟朝朝的画廊没有开在游客如织的地段,而是开在一条生活气息很浓的小街上,两个人打车拐进小街里时,苏酥看到沿街有三两家服装店,三两家小饭店,还有超市,奶茶店,彩票店,街后面就是老小区,来来往往的多是住在这里的居民,总之就是很普通但又很安逸的一条街。 画廊在街角的位置,街对面是一家装修风格很舒服的咖啡店,门口有两个遮阳伞,可以坐在街边喝点东西聊聊天。 两个人下了车,苏酥看到画廊竖着的店名,有点工业风,上面写着朝朝两个字。 走进店里,苏酥看到一个气质很好的女人在打扫卫生,朝朝向苏酥介绍说:“这是刘馨,我们店里的二当家。” 苏酥和刘馨笑着互相认识了,孟朝朝带她参观。 画廊是狭长的形状,大概像个回字,墙上挂着一幅幅风格各异的画,苏酥认出有几幅画的落款都是江以北的。 她不知不觉在江以北的一幅画前站定,抬头看着画中的女人,她穿一件复古的小碎花裙子坐在地毯上,身后的小花园里盛开着蔷薇。 苏酥认出花园就是江以北家,那女人好像是林小枫十年前的样子。 林小枫五官美艳绝伦,在江以北的画笔下,她美到带一丝攻击性的五官被目光里的温暖中和了,美的很舒服。 孟朝朝在苏酥身旁站定,笑着说:“这是江以北十六岁的时候给我妈画的一幅油画,笔触还是很生涩的,但是表情抓得很好,我妈对这幅画特别嘚瑟,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看到,所以让我挂在店里,只能看不能买。” 苏酥笑了,继续往前走,隔了几幅又看到江以北的一幅画。 孟朝朝笑着说:“认出来了吗?” 苏酥笑着点点头。 这张是孟朝朝的画像,穿着婚纱,一手拿着啤酒,一手夹着支烟。 这画风……还挺混搭的。 孟朝朝问苏酥:“画的怎么样。” 苏酥:“很有个性……是你结婚时候画的吗?” 孟朝朝摇摇头,笑着说:“离婚时候画的。” 苏酥惊讶地看向她。 孟朝朝解释说:“五年前的事了,我那天领完离婚证,不是太能搞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我打开衣柜,看到结婚时穿的婚纱,就拿出来试了试。” 她笑了笑,“婚纱还很合身,婚姻却已经不合适了,我来了灵感,就让江以北给我画了这幅画像。” 苏酥看着画中的孟朝朝,婚纱啤酒还有指间的香烟,唇角那抹笑容是洒脱的。 她说:“很酷。” 孟朝朝笑着看向苏酥:“你也这么想吗?” 苏酥点点头。 孟朝朝:“我前夫后来也这么说。” 慢火炖离婚 第42节 她看着墙上的画,没有再说什么。 苏酥心想,她大概也有个一言难尽的故事吧。 苏酥笑着问:“这幅也是非卖品吧?” 孟朝朝:“当然,这幅是我最喜欢的,多少钱也不卖。” 她看向苏酥,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玩味。 “其实还有一幅非卖品……” 苏酥正想问是什么,孟朝朝的手机响了,她朝苏酥说声抱歉,接起电话。 “喂,丽雯……” “什么?他没加你好友吗?可能是没看到,要不这样,你来我店里玩,我把他叫来。” 苏酥下意识地走远了几步,继续欣赏墙上的那些画。 孟朝朝挂了电话便给江以北打了过去。 “喂,在哪?我这会儿有点忙,店里一组柜子的钥匙在家里,就我书桌第一个抽屉里,你去家里帮我拿一趟,然后送到画廊来吧。” 打完电话不多久,江以北便骑着摩托车过来了,进门把钥匙扔在茶水桌上,朝刘馨打了个招呼。 “我天,你也在成都啊。” 刘馨没想到有这样的惊喜,眼睛都亮了。 江以北转头看了苏酥一眼,对方目光似乎刚刚从他身上扫过,又继续落在墙上一幅名叫夜色的画上。 昏黄的光点在大片的黑暗中晕染开,分不清是星星还是城市里的灯光。 她站在画廊冷白的墙前,乌黑的长发,纯黑的无袖针织裙,纤薄的肩头和素淡的面孔像被黑暗烘托出的一抹皎洁月光。 孟朝朝指指对面的咖啡店对江以北说:“劳驾帮我们买四杯手冲咖啡吧。” 江以北一言不发地扔下车钥匙,推门走去街对面,出门时听到孟朝朝对苏酥说:“你一定要尝尝对面的手冲咖啡,味道会让你上瘾。” 刘馨意有所指地笑着说,“我觉得朝朝姐每次都是冲着对面的咖啡才回来的。” 苏酥听出刘馨话中一丝暧昧的打趣,目光探究地看向孟朝朝。 孟朝朝笑着说:“这次是冲着钱来的。” 正说笑间,一辆白色的帕拉梅拉停在停在店门口,从里面下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 孟朝朝推开店门迎接她,两个女人笑着在店门口抱了抱。 苏酥远远打量钱丽雯,她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匀称,称得上凹凸有致,穿一身小香高定,包包是爱马仕的。 精致漂亮,和孟朝朝一样看不出年龄。 苏酥却非要从她身上找到一点不足之处。 她淡淡想:她没有孟朝朝那种散漫慵懒的感觉,从穿着到妆容,有一点点用力过猛。 苏酥看着她们说笑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这点放不上台面的心理活动,这时江以北拎着四杯咖啡推门走了进来。 孟朝朝顺势把他介绍给钱丽雯:“这是我弟弟江以北,去年他的画就是从大江拍卖行出手的,今年我们继续合作愉快哦。” 她笑吟吟看了江以北一眼,生意上的事情,他是知道几分轻重的。 江以北放下手里的咖啡,朝钱丽雯笑着打了声招呼,“久违了,钱总。” 钱丽雯不掩饰目光里的倾慕,笑着对江以北说:“叫我姐姐吧,丽雯姐也行,久违了,很喜欢你的画。” 孟朝朝招呼钱丽雯坐下喝杯咖啡,也招呼溜达到远处看画的苏酥,苏酥只好走过来跟客人打招呼。 钱丽雯这才注意到店里还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她跟苏酥互报姓名之后,便笑着问道:“你是?” 苏酥:“哦,我是朝朝姐的朋友。” 为免尴尬,她半个字没提江以北,也没看一眼坐在对面淡淡看向她的男人。 孟朝朝问起钱丽雯这几天的行程,钱丽雯说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想在成都随便逛逛。 孟朝朝便顺水推舟地说:“我这几天有点忙,不能陪你玩,让江以北陪你吧,大街小巷里的美食他熟的很,想去锦里或是杜甫草堂转转的话也可以让他陪你。” 钱丽雯笑着看向江以北:“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江以北收回落在苏酥脸上的目光,淡淡说:“不麻烦。” 第四十九章 她对他的身体几乎有了瘾,也能感觉到他对她这副身体有多食髓知味。 江以北把摩托留在店外,开钱丽雯的车带她出去玩。 两个人走后,苏酥在店里呆了一会儿便想回去给大纲收尾,孟朝朝今天没什么事情要忙,拉着苏酥和她逛了一会儿商场。 两个人早饭吃了冒烤鸭,直到中午还不饿,逛累了便直接打车回了家。 苏酥没睡午觉,坐在书桌前整理大纲,没一会儿听到院门响了,她起身走到窗前去看,见是一个陌生男人,年龄大概跟孟朝朝差不多大,可能还要再小两三岁,穿着一件修身的黑体恤,身材像健身房里的型男。 孟朝朝穿着丝质睡衣走到院子里接那男人,两个牵着手走进房子里。 脚步声径直到了二楼,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苏酥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整理马上就要完成的大纲。 写到四点多钟,大纲终于完成,苏酥立刻发给老高看。 楼下房门似乎响了,不一会儿院子里又有说话的声音,苏酥走到窗前,看到孟朝朝把男人送到院门口,两人亲了亲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暂时没有工作要忙了,苏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躺到床上给老高发微信。 “高老师,大纲发给你了。” 老高很快就回复苏酥:“辛苦了,回头我看看。” 苏酥:“好,等你消息。” 老高:“玩到哪了?” 苏酥:“成都。” 老高:“最近没见你更新微博,怎么也不发几张照片?” 苏酥:“一忙就想不起来。” 老高:“什么时候回北京?” 苏酥:“还不一定。” 老高嘱咐她注意安全,两个人便结束了聊天。 苏酥不知不觉打开江以北的旅行 vlog,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她午睡习惯多梦,最近的梦常常跟江以北有关。 她梦到江以北带钱丽雯去了宽窄巷子,两个人分吃一块榴莲饼,钱丽雯身材原本就是纯欲那挂的,站在江以北身边更显小鸟依人,她用签子插了一块榴莲饼喂到江以北嘴里,江以北吃完低头又问她要。 像在兰州夜市一样,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享受着暧昧的滋味。 苏酥睡醒时天已经黑了,窗外似乎又有雨声。 她到楼下找喝的,路过二楼时房门突然打开,孟朝朝睡醒惺忪地问她:“要不要喝一杯?” 苏酥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好啊,去楼下?” 孟朝朝点点头,“点个外卖,我问问刘馨要不要来。” 苏酥:“你想吃什么?” 孟朝朝靠着房门想了想,“炸鸡。” 苏酥:“我以为你要吃轻食。” 孟朝朝朝苏酥莞尔一笑,“下午体力透支了,我今晚吃东西不看卡路里。” 苏酥笑着下楼去了。 她点了炸鸡,配酸萝卜,自己又搜罗出冰箱里的水果,做了一大份酸奶沙拉。 孟朝朝洗完澡下楼来,半湿的头发披散下来,换了件宽松舒服的居家服。 苏酥已经把酸奶沙拉,薯片和冰镇啤酒摆在茶几上,扔了几个蒲团在地上。 孟朝朝打开沙发旁的边柜,里面有一块空间是储藏红酒的地方,可以控制温度和湿度,她拿出一瓶红酒,笑着对苏酥说:“请你尝尝我的珍藏。” 炸鸡和刘馨几乎是同时到的,刘馨还带来画廊对面那家咖啡店的芝士蛋糕,还有些黑巧克力和开心果。 孟朝朝开了红酒,倒进醒酒器里。 她问刘馨:“你今晚还有其他安排吗?” 刘馨摇摇头,从边柜里拿出三支高脚水晶杯。 孟朝朝指指自己和苏酥身上的居家服对刘馨说:“今晚没安排的话就住我这里吧,换身睡衣,我们开睡衣派对。” 刘馨笑着说:“这主意不错。” 她轻车熟路上了二楼,去孟朝朝房间找了身睡衣换上,边下楼边给老公打电话说今晚在朝朝这里,不回了。 客厅里只留一盏壁灯,孟朝朝在茶几上点了香薰蜡烛,三个穿睡衣的女人坐在蒲团上,轻轻碰了个杯。 苏酥学孟朝朝和刘馨,轻轻晃动酒杯,看深色的液体挂在杯上,然后放在鼻子前慢慢嗅了嗅。 浓郁馨香的味道萦绕进鼻息里。 喝了一小口,口感是圆润的,顺着喉咙滑下,没有什么涩感。 饶是苏酥这种对红酒一窍不通的人,也能尝出这酒不是一般的好。 刘馨看向苏酥,叹息一声说:“上次朝朝请我喝这么好的酒还是两年前,今天是托你的福。” 苏酥笑笑说:“我这味蕾,其实浪费这么好的红酒。” 孟朝朝手肘撑在茶几上,托腮看向苏酥,目光带着一丝玩味。 她摇摇头,浅浅一笑说:“你不知道红酒有多喜欢你。” 慢火炖离婚 第43节 苏酥觉得她话中有话,却也不好追问。 刘馨上午跟苏酥在店里没怎么聊天,此刻有些好奇地问苏酥:“你是朝朝的朋友吗?从前没听她提起过你。” 孟朝朝替苏酥回答了刘馨的问题,“其实苏酥是江以北的朋友。” 刘馨眼神立刻变得暧昧起来,倾身问道:“女朋友?” 苏酥摇摇头,笑着说:“他去陪富婆,女朋友能坐在这里笑着喝酒吗?” 刘馨噗嗤笑出声来,“也对哦。” 孟朝朝却不以为然,淡淡说:“没什么吧,成年人免不了逢场作戏,心里有数就行。” 苏酥慢慢点点头,“嗯......谁跟钱有仇呢。” 孟朝朝却笑着对苏酥说:“今晚就我们三个,你不要拿朋友两个字搪塞我,说说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好不好。” 苏酥想了想,坦白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孟朝朝:“睡过?” 苏酥点点头,事实上是一直在睡,她对他的身体几乎有了瘾,也能感觉到他对她这副身体有多食髓知味。 孟朝朝笑吟吟地试探着问:“你是喜欢他的吧?” 女人之间的睡衣派对大概就是用来说真心话的,摇曳暧昧的烛光,分寸模糊的玩笑话,让人不知不觉没了界限感。 苏酥淡淡嗯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成年人需要藏而不露的事情很多,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值得压箱底的秘密。 “这样的男人,很难不喜欢。” 苏酥笑了笑,淡淡补充。 刘馨笑着捂脸:“不好意思,我一把年纪了还幻想过他。” 苏酥跟刘馨碰了个杯,就是这么回事,这样的男人一定是有很多女人惦记的,做他女朋友应该是件挺累心的事。 孟朝朝饶有兴致地问苏酥:“为什么不谈恋爱呢?我觉得他对你也是走心了。” 苏酥出神地晃着杯子里的酒,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她淡淡说:“有点复杂……” 大概从他们大四那年做第一次的时候起,就错过了恋爱最好的时机吧。 现在想来,这趟旅程其实也给了他们机会的,可他们重逢第一晚又不求甚解地睡了,再次错过了时机。 第五十章 你们觉得在一段关系里,是什么让两个人保持住了对伴侣的忠贞呢? “别聊我了,聊聊你吧……” 苏酥笑着看向孟朝朝白皙的颈子,尽管光线幽暗,上面几处吻痕还是很明显。 刘馨笑着打趣孟朝朝,“下午咖啡店那位型男老板不在,一直到快五点钟才回来,是不是在你这边?” 孟朝朝点点头,把头发撩到耳后,吻痕更无遮拦。 苏酥有些诧异,“怪不得你那么爱喝那家的手摇咖啡。” 孟朝朝:“咖啡是真好喝,一码事归一码事。” 她突然莞尔,又淡淡加上一句,“不过摇得也是真好。” 两个女人都不是什么小白兔,立刻明白这句话里的颜色,都笑了起来。 刘馨边笑边问:“你们俩个现在算什么关系?” 孟朝朝捏起一块炸鸡慢慢啃着,漫不经心地说:“炮友。” 刘馨:“一直这样好吗?” 孟朝朝:“有什么不好的,他是空窗期,我也是空窗期,又没伤害到谁。” 刘馨:“可我还是觉得你是在跟宋泽阳赌气。” 孟朝朝无语看了刘馨一眼,“多少年了,你怎么还在意难平。” 刘馨:“你们两个至今都是我认为最般配的一对。” 孟朝朝淡淡笑了笑,“是挺般配的。” 刘馨眼睛亮了亮,“那你考虑和他复婚吗?” 孟朝朝无奈地说:“你不能因为自己在婚姻里,就看不得身边这些单着的。” 刘馨抱歉地笑了笑,“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朝朝跟她轻轻碰杯,“我知道。” 刘馨:“五年了,你们两个谁也没再婚,况且你们还有孩子,我总忍不住脑补你们对彼此还有想法。” 孟朝朝淡淡说:“是真没了。” 苏酥正靠着沙发吃酸奶沙拉,闻言有些惊讶地开了口。 “朝朝姐,你有孩子?” 孟朝朝点点头,笑着说:“叫我朝朝吧。” 苏酥点点头,好奇地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孟朝朝打开手机相册递给苏酥,“女孩,今年读小学二年级。” 苏酥低头看照片,小姑娘长了一双萌萌的大眼睛,头发有点自来卷,照片里不是笑就是做鬼脸,一看就是个活泼的小孩。 苏酥:“她叫什么名字啊?” 孟朝朝:“宋久久。” 苏酥笑了,“名字好可爱,而且跟你的名字好配。” 孟朝朝笑着说:“我朝朝暮暮,希望她长长久久。” 刘馨也凑过来看照片,忍不住感慨:“我有半年没见久久了吧,长这么快。” 孟朝朝:“小孩都这样,见风就长。” 刘馨:“你不在家这几天,久久跟宋泽阳住吗?” 孟朝朝点点头,“我在北京的时候,他也时不时接久久去他那住。” 刘馨脸上的表情再次一言难尽起来。 “你们这是何必呢,就算为了孩子……” 孟朝朝笑着打断她,“你一个决心丁克的人,别用这种老气横秋的语气跟我讲孩子。” 刘馨把杯底的酒一饮而尽,“好吧……其实我和孙哲最近在考虑要孩子。” 孟朝朝:“是什么动摇了你丁克的决心?” 刘馨:“我也不知道,大概还是想有个安全感吧。” 孟朝朝淡淡说:“其实孩子不能给婚姻带来安全感,孩子给婚姻带来更多的应该是考验……” 刘馨:“你们两个问题的根源是孩子吗?” 孟朝朝摇摇头,看着杯子里颜色舒缓的液体,淡淡说:“是分量。” 刘馨和苏酥同时一脸茫然地看向孟朝朝。 孟朝朝没急着解释,而是问她们两个:“你们觉得在一段关系里,是什么让两个人保持住了对伴侣的忠贞呢?” 这正是苏酥求而无解的一个问题,她先开了口,“没有吧……世界上没有这种东西。” 刘馨觉得苏酥的话太悲观,她摇摇头,“肯定是有的。” 她看着孟朝朝和苏酥要笑不笑的样子,连忙解释说:“你们别觉得我会说是爱情,我又不是花季少女,我指的是日久生出来的依恋和羁绊,而且你们不能否认道德感对一些人也是有束缚的,另外还有些很现实的原因,比如两个特别普通平凡的人,没有外界来的诱惑,他们的关系自然就很稳定。” 孟朝朝点点头,“你也说了,没有外界来的诱惑,如果诱惑来的实在凶猛,那会怎么样呢?” 刘馨:“当然会有经不住诱惑的,但也有经得住诱惑的。” 孟朝朝喝了口酒,淡淡说:“其实我这些年总不由自主地在思考这个问题,渐渐琢磨出一点自己的感悟。” 苏酥抱着膝盖,不知不觉坐直了些,她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孟朝朝:“刘馨你是知道的,我和宋泽阳感情是挺好的,其实到离婚的时候,我们两个也不能说没有感情。” 刘馨:“所以这么多年了,你们两个还是让我意难平的一对。” 孟朝朝:“你每次劝我跟他复合的时候,最爱用的一句话是我们都找不到比对方更好的人了,其实你所谓的好只是客观条件,他事业有成,四十岁了还是个型男,我事业不输他,外表也配得上他。” 孟朝朝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苏酥看在眼里,感觉到一丝寂然的味道,好像人海汹涌,却没一个是懂她的。 她继续说:“我们都是世俗男女,选择配偶时看重经济和相貌是很正常的事,所以世俗男女很少能逃出婚姻最终走向无趣这个魔咒,但也有幸运的人在婚姻里遇到了惊喜,找到了钱和皮囊都比不了的好,离婚前的我,就是那些幸运儿中的一个。” 看苏酥和刘馨脸上茫然更甚,孟朝朝轻轻叹气,笑着说:“好久没提他了。” 她打开蛋糕盒子,递给刘馨和苏酥一人一把小叉子,“苏酥,你尝尝这个重芝士蛋糕,味道是我吃过最浓的。” 苏酥点点头,叉下一小块蛋糕尝了尝,果然是很香浓的芝士。 孟朝朝把蛋糕上撕下来的那层塑料膜扔进纸篓里,随口说道:“我和宋泽阳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没有谁特别会照顾谁,我还记得有个大夏天的中午,我们从外面回到家热成两只狗,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可乐拧开盖子,我以为他是要递给我,我都伸出手来接了,结果他扬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半瓶。” 刘馨笑了,“像是宋泽阳能做出来的事。” 梦朝朝也笑,“我当时惊讶大过生气,手僵在他眼皮子底下忘了收回来,然后就是对他一顿暴击。刚结婚那阵子这样的事还很多,他清晨四点钟起床去赶飞机,直接打开卧室灯,我前一晚上熬夜追剧,被刺眼的灯光叫醒,气得想掐死他。” 尽管知道故事不是 happy ending,苏酥还是被孟朝朝绘声绘色描述给逗笑了。 孟朝朝也笑,“我们俩不是青梅竹马,是我妈的朋友撮合的,最初走到一起就是因为刘馨所说的条件般配,在现有婚恋市场上找不到更好的。我对婚姻没有什么预期,就是到年龄了就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刚结婚那阵子他不会照顾人,我也不会迁就人,我刚开始根本不看好我们俩,但奇迹的是我们两个的感情低开高走了。” 第五十一章 男女之间这个迷阵,已经迈进一脚,哪还由得你想不想陷进去呢? 不知道是因为窗外越来越缠缠绵绵的雨声,还是因为孟朝朝用那样寻常的语气讲一个此生无路可回的故事,苏酥听到低开高走四个字,又想到故事遗憾的结局,心情忽然像外面的雨天一样湿哒哒的。 孟朝朝继续讲道:“我俩性格其实都很好,他很快无师自通地知道照顾人了,我发现我也很会替别人着想,比这些更让我意外的是我们三观无比契合。比如我们两个都怕麻烦外人,但不怕麻烦自己人,他躺在沙发上问我要茶几上的遥控器,我对一切电子产品的耐心只有三秒,没他打理家里的电子产品,我就得过山顶洞人的生活。 慢火炖离婚 第44节 “朋友聚餐他总是主动结账的那个,别人请我吃饭我会不好意思点贵的。” “那时候我还没开始做生意,脸皮不像现在这么厚,有个周末我们心血来潮去逛胡同,被个拉黄包车的大哥带到自称某某书画大师关门弟子的店里,进去就被人气定神闲地施舍了一幅画,要价让我俩无语对视,结果我们还是刷卡结账了,别人有脸坑,我俩没脸拒。” “我爱看美剧,他说有什么好看的,我给他看老爸老妈的浪漫史,他笑出鹅叫。他喜欢那年那兔那些事,我说有什么好看的,他给我看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那一集,片尾那首骄傲的少年响起时,我哭成了狗。” 苏酥的心开始纠结,收紧,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了。 孟朝朝却依旧声音淡淡的,语气寻常到像是在讲今天傍晚下的一场雨。 “我怀孕初期反应特别大,厨房里有棵葱都能让我捂着鼻子逃窜,电视声音听多了想吐,屏幕光线也让我烦躁,他晚上就给我念书,念了一整套明朝那些事,还有银河英雄传说,我想听多久,他就念多久。” 孟朝朝看向刘馨,淡淡说:“这是我说的好,能让你觉得遇上这个人,今生没白来世上走一圈的好。” 刘馨眼睛红了,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红酒。 苏酥忍不住问:“你们后来为什么会分开呢?” 孟朝朝看向苏酥,笑笑说:“因为没经得住诱惑。” 苏酥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两个是谁......” 孟朝朝:“是他。” 一丝凉意爬上心头,苏酥也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回味有一丝淡淡的甘苦。 她凉凉说:“爱情最终会败给荷尔蒙。” 孟朝朝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荷尔蒙确实是男女之间绕不开的东西,因为这是动物的本能,我们只不过是体面的动物,但我还是觉得你的话太武断了,尽管我的婚姻就是个活生生被荷尔蒙打败的例子。” 苏酥笑笑,淡淡问孟朝朝:“别告诉我你现在还相信我们可能会遇到善始善终的爱情。” 孟朝朝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我相信。” 苏酥既诧异又不以为然,淡淡挑起眉头,和江以北相处久了,连微表情都跟他渐渐趋于一致。 孟朝朝:“我没跟你杠,因为我能做到,我只不过是没有这个幸运能遇到个和我一样能做到的人,尽管宋泽阳已经很接近了。” 苏酥心头忽然不轻不重地乱了一拍,她无暇思索,但脑子里本能地冒出一个问题:江以北能吗? 孟朝朝:“实话说,两个人刚开始不管有多激烈的荷尔蒙,在一起生活时间久了,荷尔蒙都会渐渐消失。” 刘馨点点头,“我老公把我捂到被子里闻他的屁味儿,大概从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的荷尔蒙就烟消云散了吧。” 空气里一丝淡淡的压抑被刘馨这一个屁味给轰散了,三个女人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她们分吃完一小块芝士蛋糕,又掰黑巧克力吃。 孟朝朝嘴里含着块巧克力,继续说:“我知道自己能做到,是因为我也被诱惑过。” 她转向刘馨,朝她暧昧地笑笑,“你承认不承认,和老公睡了这么多年,做爱已经不是什么刺激的事。” 刘馨点点头,“肯定的。” 孟朝朝:“你在健身房遇到一个身材很好,气质上佳的男人,如果那人还跟你心照不宣地确认了眼神,你心里不痒吗?” 刘馨:“何止心里痒......” 苏酥听着两个人的虎狼之词,脸都烫了。 孟朝朝:“女人尚且如此,男人就更别提了,我离婚前那两年没少遇到上头的男人,有落拓不羁的艺术家,还有我妈那个圈子里的美男子,有两个人真正让我心痒过。” 苏酥不知道是在跟谁赌气,淡淡说:“倒不如你先出轨,至少离婚时候不是被伤害的一方。” 孟朝朝摇摇头,“错。” 苏酥:“为什么?” 孟朝朝:“我们两个之间,被伤害这方的痛苦是一时的,伤害那一方的痛苦是一辈子的,因为我们并不是没有感情,我们原本有个完完整整的爱情,在世上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这么契合的人,如果是我把他弄丢了,我会后悔到死,一辈子都在骂自己是个大傻逼。” 刘馨:“知道我为什么总撮合你们吗?因为是他一直在拜托我,他到现在都在后悔。” 孟朝朝笑着看向苏酥,“你是愿意做释然的那一个,还是后悔的那一个人呢?” 苏酥想了想,淡淡地说:“我哪个都不想做。” 孟朝朝笑而不语,男女之间这个迷阵,已经迈进一脚,哪还由得你想不想陷进去呢? 苏酥此刻的意难平已经不输刘馨了,尽管她从来没有见过孟朝朝和宋泽阳在一起时的样子,可只要想到这两个人,她心里就好像有个无比宝贝的水晶球摔下来,碎了一地。 她还是想不通,轻蹙起眉头问道:“既然感情这么好,他为什么还要出轨呢?” 孟朝朝把瓶子里剩下的红酒倒进三个水晶杯,端起自己的,慢慢晃着,喝了一口。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分量吗?这些年我愈发有体会,觉得人不管做什么事情,不管你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其实在取舍之间都是衡量过轻重的。” 苏酥点点头,但还是不明白分量跟出轨有什么关系。 孟朝朝:“我第一次被诱惑得很厉害是到上海收购一幅画,那幅画的创作者比江以北大不了两三岁,我们两个莫名就有点来电,他带我逛了复兴中路,晚上分开前问我要不要去他公寓里喝杯东西,这明显的暗示虽然让我很受用,但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打算盘,激情四射的一夜情想想就好诱人,但为了这点刺激就出轨,我第一反应是太亏了,就好像扔了西瓜去捡一粒芝麻,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把宋泽阳,把我们两个的感情看得有多宝贝,他在我心里太重了,我根本就冒不起这个险,承担不了丢掉他的后果,就算他一辈子不知道我出轨的事,我也觉得我毁掉了我们之间最宝贝的东西,这辈子都修复不了了。” 她笑了,虽然宝贝最后仍是丢了,但提起当时一腔真心向明月,她眼睛里的神采依然能照亮你。 “所以我越来越觉得,横生的荷尔蒙防不胜防,道德束缚也不是婚姻的保障,能让一个人临渊止步的是数学,是爱人在他心里的分量,如果这个分量重到他连千分之一丢到她的可能性都承不了,那我估计就算玛丽莲梦丽坐在他大腿上跳艳舞,他也不敢怎么样。” 孟朝朝淡然地笑了笑,“思想上开小差是本能,因为我自己都开小差,将心比心,我完全能理解他偶尔的心猿意马,所以我理解的深爱不是坐怀不乱,而是乱了也能拎得清轻重,后来我又遇到了几次相似的诱惑,每次都毫无悬念地抱着心里最宝贝的东西全身而退,我一直觉得人这一辈子轻飘飘的,能爱一个人过一生,是件难得有分量的事,可惜他虽然也是这么觉得,可就是在某个精虫上脑的瞬间,我的分量没能让他被失去的恐惧震慑到,说到底还是不够重。” 苏酥是个在感情上绝对有洁癖的人,可她发现自己有个问题如鲠在喉。 “你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苏酥说这话的时候,竟然分辨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好像觉得孟朝朝应该决绝,可想到她决绝不回头时,心却像被挖走一块那么难过。 孟朝朝怔了怔,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刘馨见缝插针地说,“你是在发泄,你心里有怨气,说到底还是在乎他。” 孟朝朝无语了,她摇摇头,认真地说:“我最开始当然有怨气,现在是真的没有了。” 苏酥忍不住说道:“既然那么重,你舍得就这样丢掉吗?” 孟朝朝:“他在我心里之所以那么重,就是因为我以为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知己,是跟我契合到有心灵感应的人,是和我一样想要爱一个人过一生的人,是跟我一起对抗人生不能承受之轻的人,是在任何诱惑面前只要一扒拉算盘就会察觉到自己血亏的人,一次出轨,这些以为就全没有了,你们还不明白吗?我没有赌气,我就是觉得他不重要了。” 刘馨仍不甘心地说:“就算没那么重要了,你们生活在一起还是会很幸福的。” 孟朝朝:“婚姻里,欲望是被压抑的,我没觉得这样不好,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最想要完整幸福的婚姻,可是你们也不要无视那些被压抑的欲望,我刚才明明白白地说了,我那么喜欢宋泽阳的时候,还是会对别的异性心猿意马,我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只能专心专意的爱他一个人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不会结婚,我想尝试和很多人谈恋爱,享受永远都新鲜刺激的肉体。” 她轻轻笑了笑,说出苏酥这辈子听到的最振聋发聩的话。 “所以离婚固然痛苦,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让我挣脱了束缚,把排在不知道有没有的下辈子的心愿提前在这一世实现了,所以离婚给我机会尝试了另一种人生,我不觉得我在赌气,我是真的在享受人生。” 第五十二章 人果然做什么都要拎一下轻重的,只是真心能有几两重呢? 三个女人喝完红酒又喝啤酒,不知不觉都喝多了,苏酥和刘馨仰在沙发上,孟朝朝躺在长绒毯子上,聊天变得有一搭没一搭。 苏酥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头晕乎乎的,心却像一个跋涉了很多年的独行者,意外的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子里找到了片刻归宿。 孟朝朝给她讲了一个山穷水尽的爱情,却把一个柳暗花明的道理种在了她心里。 她随手理着抱枕上柔软的流苏,回味孟朝朝醉倒前说的那席话。 “在那段婚姻里,我尽人事,也听天命,到现在都不后悔把一颗真心无遮无拦地送给过他,苏酥,你知道一个女人的安全感应该是怎么来的吗?不是躲在壳子里,躲开伤害的同时也错过了幸福,也不是寄希望于你爱的那个人永远不会犯错。你要执着,也要通透,你要活得很好,从内到外都是个美好的人,这跟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男人毫无关系,你要有个完整的自己,就算有天他这扇门关上了,你推开任何一扇门都是另一段美好的生活。” 苏酥觉得今晚的雨声有点别样的温暖,就在这样温暖的雨声里,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大概也没迷糊多久,门厅传来响动,江以北裹着一身雨气回来了。 三个女人听到声音都醒了,孟朝朝从地毯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醉意朦胧地问道:“今天去哪玩了?” 江以北看了眼苏酥,她支着胳膊坐了起来,脸上带着醉意,长发慵懒散乱,淡淡看着他,眼神却没有聚焦,不知喝了多少。 江以北:“都江堰。” 孟朝朝笑吟吟地问:“明天还有安排吗?” 江以北看向苏酥,女人醉眼朦胧,脸上带着和孟朝朝一样鸡婆的笑。 “嗯。” 他说完直接上楼去了。 三个女人在楼下又呆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也都上楼去洗漱。 苏酥走到三楼时,江以北刚好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湿着头发,脖子上挂着没擦干的水珠,松松垮垮的白 t 恤勾勒出来的身材轮廓像从二次元走出来的。 看到苏酥摇摇晃晃的走上来,江以北停下脚步,冷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苏酥也停下脚步,她扬起脸,笑吟吟打量江以北。 他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淡淡问:“看什么......” 苏酥笑吟吟问她:“今天玩得开心吗?” 江以北垂眼打量她白皙里透着一丝醉红的脸颊,延绵起伏的唇线,温柔里带着一丝浅浅的戏谑。 他喉结动了动,淡淡说:“当然。” 苏酥:“明天玩得愉快……” 她说完绕过江以北,径直往房间里走。 “抽烟吗?” 江以北在身后问她。 苏酥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他。 头顶一盏珐琅彩的老灯罩,笼着昏黄的光,照不进两个人波澜不惊的眼神里。 “好啊……” 苏酥淡淡说。 三楼有个窄过道,通往一个小小的阳台,苏酥先过去,江以北回房间拿了烟和打火机,到阳台上时看到苏酥趴在花砖砌的栏杆上,伸出一根手指拨弄墙上的石龙藤。 雨停了,空气里湿漉漉的,带着清幽的花香,夏虫不知不觉变成了秋虫,在墙角草丛里稀稀落落地叫着。 “这花把阳台点缀的很漂亮。” 苏酥听到身后的响动,回头对江以北说。 江以北:“我外婆喜欢种花,我妈专门请的花匠,隔段时间就来打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苏酥:“难怪院子里蔷薇开的那么好。” 慢火炖离婚 第45节 江以北点着一根烟,苏酥凑过来借了个火,一点猩红的明灭里,两个人精致的侧脸轮廓被勾勒出一瞬。 两个人望着远处高高低低的房顶,默默抽着烟。 江以北想说什么,苏酥睡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老高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 “喂,高老师?大纲这么快看完了吗?” 她有点诧异,老高平时挺忙的,发给他的东西当天基本上不会有反馈。 老高在电话那边说:“你猜我现在在哪?” 苏酥笑了笑,“听你语气,不会也在成都吧?” 老高:“猜对了。” 苏酥:“中午聊天时候你怎么没提呢?” 老高:“其实我在重庆。” 苏酥笑了,“跟剧组吗?” 老高:“嗯,明天我来成都,有空见一面吗?” 苏酥:“好啊?什么时候?” 老高:“下午到了给你打电话,带你吃大餐。” 苏酥:“好啊,你开车还是坐高铁,需要接站吗?” 老高:“有车,你不用管。” 苏酥:“嗯,那明天见。” 挂电话前老高突然问:“你住哪个酒店?” 苏酥怔了怔,下意识地看了江以北一眼,“住朋友家。” 老高:“哦……那明天见吧,早点睡。” 阳台上很安静,手机里男人的声音尽数落在江以北耳朵里。 苏酥挂了手机,江以北淡淡问:“你新老板?” 苏酥点点头,呼出一口烟,“可能吧。” 江以北:“对你有意思?” 苏酥:“不知道,没明说过。” 江以北抽一口烟,淡淡说:“你等他明说吗?” 苏酥:“不然呢?我要另找新老板吗?就因为他可能对我有意思?” 江以北没说话,修长手指夹着烟,一点火光明灭,让他冷淡禁欲的手显得更加撩人。 苏酥淡淡说道:“我上一任老板把新入行的编剧当枪手,我在她那写了三个本子,一部都没有署名权,第四个本子终于可以跟在她后面署上自己的名字,可惜剧本又被改得我这个亲妈都认不出来,播出后被观众指名道姓地骂脑残。老高看重我的本子,去他那我可以独立写,可以署名,可以有更高的收入,你说我有什么理由明天不见他?” 她话音刚落,江以北的手机也响了,他看了眼,竟然是钱丽雯的视频邀请。 江以北有些诧异地低头看着屏幕。 苏酥笑了笑,“接啊,干嘛不接。” 江以北淡淡扫了苏酥一眼,从善如流地接通了视频。 屏幕上的女人刚洗过澡,头发半湿,穿着浴袍坐在酒店飘窗上。 “嗨,睡了吗?” 她笑着问。 江以北:“还没。” 钱丽雯把脸颊边的湿发撩到耳后,问江以北:“今天累吗?” 苏酥在一旁看两个人的视频,江以北瞥到她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心情忽然就有点烦躁。 他直接问钱丽雯:“找我什么事?” 钱丽雯:“白天当着你的面没好意思提,我想说你能不能帮我画一幅画像......” 江以北:“时间排不开……” 钱丽雯:“写生用不了很长时间吧?钱不是问题。” 江以北:“写生很快,半天就可以,不用钱。” 钱丽雯:“那你帮我写生。” 江以北:“可以。” 钱丽雯:“明天可以吗......” 江以北抽了口烟,淡淡问:“几点?” 钱丽雯:“下午吧,我想先逛逛锦里,逛完再画可以吗?” 江以北:“好。” 苏酥指间的烟烧到尾端,她未察觉,笑吟吟看江以北对那女人有求必应。 挂了电话,江以北面无表情看向苏酥,却要在她脸上看到什么表情。 苏酥只淡淡笑了笑,抽完指间最后一口烟。 “金主姐姐就是不一样啊。” 她挑眉,似笑非笑。 江以北也淡淡笑了笑,“谁跟钱有仇,不是吗?” 苏酥:“是啊,成年人了,这点轻重还拎不清吗?” 孟朝朝那些话好像大冷天呵出来的一口热气,刚刚出现,就立刻融进北方的冷空气里,悄然无踪了。 人果然做什么都要拎一下轻重的,只是真心能值几两重呢? 第五十三章 我看她很中意你,如果我是她,今晚就要你画我的裸体。 今天是星期二,孟朝朝的画室周二休息,三个女人睡醒之后做了顿早午餐,悠闲地消磨了半天时间。 苏酥早上睡得很沉,没有听到江以北出门的声音。 下午三点钟老高发来信息,问苏酥想不想先出来逛逛再吃饭,苏酥回信息给他,鬼使神差地就提议去锦里逛逛。 出门前换衣服,苏酥看了眼昨天那件很显身材又称皮肤的黑色无袖针织裙,拿到手里又放下了。 她选了宽松的 t 恤和牛仔长裤,脚上踩着双球鞋,随手扎了个低马尾,连淡妆都没画,从头到脚都很随意。 她其实才是那个最不想和老高横生枝节的人,每次见面都会刻意弱化自己在穿着和妆容上的女性魅力,跟他聊天也很注意分寸。 和老高这种情史丰富又真有些才华的老板打交道,她想被注意到的地方只有自己的作品,想和他保持可持续发展的关系,最好不要让男女之间这点事来添乱。 苏酥打车到了锦里,老高发信息说还有二十分钟才能到,苏酥在网上买好票,等在景点入口。 锦里是成都人流量最大的网红景点,类似于北京的南锣鼓巷,南京的夫子庙,是条富有传统韵味的老街,相传这条街早在秦汉三国时便闻名全国,古街与三国遗址武侯祠只有一墙之隔,主要以川西风情的建筑为特色,主打的是三国文化和成都的民俗风情。 苏酥从前来过一次,这次再来依然是人山人海, 虽然这条街也已经很商业化了,但是建筑依然很值得看看,小吃也挺不错的。 苏酥不喜欢去节假日的欢乐谷,玩一个云霄飞车需要排两个小时的队,但是对夜市和古街上的人流却不讨厌,有人气就能红红火火,红红火火的日子,就算是别人的,她也喜欢看。 二十分钟后老高准时到了,远远就朝苏酥挥手。 他今天穿了件骚包的粉色系 t 恤,配了个迷彩短裤,比辞职去云南的文艺青年还有调调。 作为一个中年大叔,老高身材保持的还算可以,聊上两句之后性格也是不招人讨厌的,活了半辈子的人,能做到这两点已经算是难得了。 “等多久了?” 他问苏酥。 “刚到没一会儿,走吧,进去逛逛。” 苏酥笑着对老高说。 两个人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两旁挨挨挤挤的店铺,有手工作坊,美食小铺,两个人边聊边走马观花的看。 苏酥的注意力分了几成在迎面而来的游客身上,远远走来个子很高的男生时会下意识多看一眼。 老高逛了半条街就怵了,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个穿汉服的女孩,老高无奈地问苏酥:“你们小姑娘是不是都爱往这种网红景点扎啊?” 苏酥笑着说:“我都奔三的人了,哪还是什么小姑娘。” 老高笑了笑说:“还真看不出来,你今天这一身打扮,说二十也有人信。” 苏酥笑了,没有哪个女生不喜欢异性的恭维。 两个人逛了一会儿,找了家还算安静的茶楼休息,他们去了楼上,点了盖碗茶,坐在栏杆边,低头就能望到青石巷子里如织的游人。 老高抓起一小把瓜子儿嗑着,苏酥惦记着大纲,问老高有没有看。 老高点点头,“这两天太忙,来成都的路上大致看了一遍。” 苏酥关切地问:“怎么样?” 老高:“很不错,有点无厘头的犯罪片,还有人性的讨论,这个故事是有魂儿的,商业价值也不错,我会往影视公司推,被哪家看上了你就可以写分集剧情了。” 苏酥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笑着把一碟蜜饯推到老高面前。 “我请你吃饭,要好好谢谢你。” 苏酥认真地说。 老高:“你能给我赚钱,用不着谢我,要是哪天成了我的摇钱树,别因为分赃不均一脚蹬了我就行。” 苏酥:“不会的,知遇之恩,一辈子都不会忘。” 正说着话,苏酥目光忽然落在巷子里的一对男女身上。 男人穿着件黑 t 恤,工装风的裤子,抄着兜迈着懒懒散散的步子,旁边的女人今天穿了件黑色连衣裙,身材凹凸有致,正眉飞色舞地在说着什么。 慢火炖离婚 第46节 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江以北一抬眼撞上了苏酥望下来的目光。 苏酥收回视线,转过头不再看外面。 不一会儿,二楼又来了两个茶客。 苏酥看到江以北那张要笑不笑的帅脸,心情忽然就不怎么美好了。 江以北上楼就佯装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么巧。” 苏酥只好陪他演,“是啊好巧。” 钱丽雯认出苏酥来,笑着跟她摆摆手,“嗨,美女。” 老高是个自来熟,招呼江以北和钱丽雯过来坐。 钱丽雯有片刻迟疑,她想跟江以北单独坐着,江以北已经迈开腿走了过去,拉开苏酥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钱丽雯也只好跟上。 江以北问苏酥:“怎么想起来锦里玩了。” 苏酥指指老高说:“朋友到成都,带他来这里打个卡。” 江以北便和老高攀谈起来,苏酥第一次发现这货还挺健谈的。 一个突发健谈的男人和一个天生自来熟的男人聊在一起,就没女人什么事了,苏酥和钱丽雯对视一眼,两个人第六感就有点相互排斥,不尴不尬地聊了两句天气,然后又说起锦里的游客是不是一年四季都这么多。 江以北想起什么来似的,突然看向苏酥,“这位就是你常提起来的那位编剧吗?” 苏酥不知道他肚子里装着什么坏水,有点警惕地点点头。 江以北又看向老高,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很好看。 “她事业心挺强的,不管干着什么事,你电话一来就忙着接。” 苏酥:“……” 她和江以北在房车第一晚那次突然闯进脑海…… 老高不知话里的深意,笑着说:“有事业心是件好事。” 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 江以北看了苏酥一眼,淡淡笑着说:“碰巧好几次都在她身边。” 老高点点头,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太对,但还是选择了不求甚解。 有些事她不提,就说明没有提的必要。 钱丽雯想起昨天在孟朝朝的店里,这妹妹只说她是朝朝的朋友,没提跟江以北认识。 她看了眼江以北,又看了眼苏酥,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毫无缘由地感觉到这俩人有点夫妻相。 “年轻真好……” 她突然就少了两分自信,不知不觉打开手机上的购物 app,给自己下单买了套贵妇面膜。 苏酥怕聊多了江以北不知道又说出什么骚话来,于是问老高:“再逛逛吗?” 老高:“行吧。” 他跟江以北还挺聊得来,双方互加了微信。 江以北朝起身的老高和苏酥摆摆手,“玩得开心。” 苏酥凉凉扫他一眼,只跟钱丽雯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走出茶楼,老高看了眼时间,问苏酥:“五点多了,带你吃大餐去。” 苏酥:“我请你。” 老高笑了,“我没有让女人买单的习惯。” 苏酥没再坚持,两个人找到路标,顺着指引往出口走去。 苏酥问老高:“吃什么?火锅吗?” 老高:“你可饶了我吧,在重庆三天两头吃火锅,陪我吃顿西餐。” 苏酥觉得西餐氛围不太合适,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老高开剧组的车来的,带苏酥到了天府广场一家黑珍珠榜上的西餐厅,他们从景区溜达到停车场时将近六点,去餐厅的路上赶上晚高峰,几公里的路开了将近一个小时,七点钟才到。 老高大概是提前订好了菜品,两个人落座后不久,就有服务生端来餐前酒。 餐厅装修很有调调,幽暗的灯光,背影音乐是慵懒的法文歌,苏酥走一下午有点口渴,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到见底,把空气里暧昧的氛围直接喝没了。 老高笑着朝服务生抬抬手,又帮苏酥续了一杯水。 前菜一道道上来,有黄油焗扇贝搭配十年鲟鱼子酱,柑橘海胆蟹王蟹,樱桃鹅肝,红酒牛舌,分量都很小,一口就能吃完,苏酥插起盘子里最后一颗樱桃鹅肝吃进嘴里,感觉越吃越饿了。 老高喝了口红酒,笑着问苏酥:“你这趟旅行准备什么时候结束呢?” 苏酥想了想,“还不一定。” 她怕老高担心剧本的进度,连忙说:“不会耽误我写分集剧情,而且边走边写有时候会有意外的灵感。” 老高点点头,“下一站准备去哪?” 苏酥:“没定呢,成都这边很舒服,我想多呆几天。” 老高:“要不要去重庆玩几天,我带你顺便见个导演,他擅长拍悬疑剧,你们应该可以聊得来。” 苏酥很心动,想了想说:“好,你等我安排下时间。” 老高:“明天跟我走?” 苏酥:“太赶了,你先回去忙,我随后去找你。” 主菜上来,油封波士顿龙虾和炭烤肉眼牛排。 苏酥吃了几块牛排,终于不饿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闪了闪,苏酥看到是江以北发来的微信。 她打开微信看了一眼。 “跟老板聊得怎么样?他有没有好心要介绍导演给你认识?” 苏酥:“……” 这人长了只顺风耳吗?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唇角那丝讥讽。 她回了句:“是不是在金主姐姐房间?我看她很中意你,如果我是她,今晚就要你画我的裸体。” 江以北秒回:“你介意吗?” 苏酥关掉手机屏幕,没有再理他。 老高看苏酥回完信息就有点心不在焉,关心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苏酥摇摇头,“没事……” 另一边钱丽雯带江以北去了一个环境很好的私人会所吃晚饭,包间是个套房,推开一扇门就能看到满院子江南庭院般的山石树木。 钱丽雯是这个会所的老板之一,房间很私密,江以北却并不知情。 吃完饭,钱丽雯说要准备一下,然后让江以北帮她画速写。 江以北拿出出门前塞进包里的素描本和画具,坐在会所沙发上等她。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身上裹着件浴袍,香气袭人。 她走到江以北面前,褪下浴袍,袒露出保养得宜的躯体。 “画吧……” 江以北:“……” 他算见识到那女人的乌鸦嘴了。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睡袍递给女人,笑了笑说:“抱歉啊,媳妇管太紧,裸画不敢接。” 第五十四章 不离了。 夜色渐浓,西餐厅明净的落地窗外亮起整座城市的灯火。 老高也是个坐没坐相的人,但中年男人的没型没款分两种,一种是畏首畏尾,一种是啥都不惧,老高明显属于后者。 这家法式餐厅其实很有格调,他们两人一个骚 t 恤大裤衩,一个简单的白 t 恤牛仔裤,偶尔有衣香鬓影的男女从桌旁经过,大概是因为老高身上有钱人的气场沉淀的足够厚,苏酥又心无旁骛,所以两个人的气场竟也完全压得住周围的环境。 老高靠在椅背上喝红酒,琢磨片刻还是开了口。 “其实吧,这话我准备等你到了重庆再慢慢儿跟你说的,不过今天感觉有点不太对,我还是提前说了吧。” 苏酥心想,“还是来了。” 她点点头,放下手里的叉子。 老高笑着说:“别紧张,又不是要吃了你。” 苏酥心想:能不紧张吗?剧本黄了我上哪哭去。 老高:“咱俩认识也有一年多了,除了剧本也没多聊过什么,我结过两次婚,和第一任前妻有个儿子,恢复单身以后交了三任女朋友,干过劈腿的事儿,确定以后不会再干那样的事儿了。” 苏酥:“你这是要表白吗?” 老高点点头,“瞧上你了。” 苏酥:“剧本的事跟这事能分开吗?” 老高笑了,看向苏酥的目光不再有那层修饰完美的分寸感。 “怎么说呢?我是个不要脸的男人,追妹子的时候放着手上的资源不用那是不可能的,你要成了老板娘,至少能少奋斗十年吧,不说二十年是因为我虽然不要脸,但是还算厚道,你有才华,只要运气不是背到家,就算不靠我也能拼出来。” 苏酥笑了,这个男人真的不招人烦,这一点苏酥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由衷地说:“这诱惑够强的。” 老高坐直了,半真半假地问:“心里有人了?” 慢火炖离婚 第47节 苏酥点点头。 忽然有种释然的感觉。 亲口向自己承认都很难的事,向另一个男人承认却意外的简单。 老高:“江以北?” 苏酥:“嗯。” 老高又靠回椅背,笑着抓了抓头发。 “看出来了,所以我把准备循循善诱的话提前一股脑说给你听。” 苏酥笑了笑,问道:“我要多奋斗多少年?” 老高笑着说:“不至于,就正常奋斗吧,不当我的老板娘,还可以当我的摇钱树。” 苏酥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突然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她说:“我会让你觉得值得。” 老高:“本来就觉得,我看人眼光还行。” 苏酥笑了。 老高突然有点好奇地问:“我是不是表白晚了,如果一年前跟你说这些话,结果会不一样吗?” 苏酥沉默片刻,她不是在犹豫怎么回答老高,而是再一次跟自己确认。 片刻之后,她笑着对老高说:“还是晚了,我跟他领证三年了。” 从饭店出来,苏酥没让老高送她回家,她想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秋意渐浓的街头,很适合边走边听赵雷的那首歌。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她很喜欢这首歌的感觉,淡淡的,却很深情。 苏酥走了很久,直到走迷了路,站在街头拦了辆出租车,报出江以北家的地址。 手机响了,是孟朝朝打来的,苏酥接起电话。 孟朝朝:“苏酥,江以北和你在一起吗?” 苏酥:“没有......他应该在钱丽雯那。” 孟朝朝:“别提了,丽雯刚给我发信息,问江以北什么时候结婚了,臭小子跟人说自己妻管严。” 苏酥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 挂了电话,她看向车窗外,发现成都的夜色好美。 不到十分钟,出租车就把她送到熟悉的小路口,原来她刚刚离家已经不远了。 她付了钱,下了出租车,路灯安静,洒下一地昏黄的光。 苏酥拐进小巷子里,远远看到家门前一点猩红的光。 江以北正蹲在门口抽烟,听到巷子口的脚步声,起身看向朝她走来的女人。 苏酥走到家门口,在江以北面前站定。 她很想说什么,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以北先开了口。 “不离了。” 苏酥怔了怔,旋即佯装听不懂,笑吟吟地问他:“离什么?” 江以北垂眼睨着她,不信她没听懂。 苏酥讨了个没趣,淡淡问:“为什么?” 江以北脸上的表情无声在说一句话:“你是不是瞎?” 苏酥淡淡说:“你不关心我跟老板的暧昧交易谈得怎么样了吗?” 江以北无语地垂睨她一眼,打开手机屏幕,把老高发来的份子钱给苏酥看。 留言福赫然写着: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苏酥:“......” 她轻咳一声,不尴不尬地说:“我老板出手还挺大方......” 她忽然想起什么,笑着问:“话说......妻管严是怎么回事?” 江以北忽然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字面意思。” 他手心里的脸突然升了温,长睫毛眨了眨,明显有点慌。 “谁管你了……” 她讷讷地说。 江以北无语地牵了牵唇,两个人用什么羞耻的姿势都没见她慌过。 苏酥发现自己语言表达能力突然就很匮乏,千头万绪抓不到一个可以娓娓道来的点。 沉吟片刻,她终于想起要说什么,“我们连恋爱都没谈过。” 江以北:“现在开始谈。” 苏酥管不住自己的嘴,非要添点堵才舒坦似的。 她问江以北:“你确定不是海王吗?” 江以北:“再说一遍,我不是海王。” 苏酥笑吟吟问他:“万一我是呢?” 江以北:“把你操到没力气找其他人。” 苏酥扑哧笑出声来,“那你老了该怎么办?” 江以北:“你先跟我过到老再说。” 苏酥心头忽然不轻不重地摇晃了一下。 她收起漫不经心的神情,目光沉沉看向江以北。 她说:“我这个人其实占有欲很强。” 江以北:“颜值能弥补。” 苏酥:“我还很多疑。” 江以北:“床上能哄好。” 苏酥:“我很小气,从别人那里要来一百的喜欢,我只能还给对方五十。” 江以北:“少了点。” 苏酥:“六十吧......算了,七十......” 江以北忍俊不禁地牵起唇角,这种讨价还价式的互诉衷肠还蛮新鲜的。 他朝她伸出右手小拇指。 苏酥低头看着他骨节峥嵘的手,什么时候都觉得这手很勾人。 他淡淡问:“答应吗?” 苏酥静静看着江以北,看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月亮和星星在头顶看热闹,她长发披肩,正是好年华。 苏酥慢慢抬起手,朝江以北伸出右手小拇指。 江以北勾住她的小指,他看进苏酥眼睛里,目光率直,是无遮无拦的喜欢。 苏酥恍然间觉得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看进他的眼睛里,像直视太阳,她下意识垂下眼睑,怕被灼伤。 江以北对苏酥笑笑,压着内心的翻涌沉声说:“不能反悔了。” 第五十五章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你看过锦里的夜景吗?” 苏酥问江以北。 江以北看了眼时间,“走吧,还来得及。” 苏酥:“啊,真的要去?” 江以北:“等我一下。” 他跑进院子,不一会儿推了摩托出来,扔给苏酥他的夹克。 “风大,穿上。” 苏酥披上夹克,看到车把上挂着的一顶白色头盔。 江以北摘下头盔扣在苏酥头上。 苏酥开玩笑似的问江以北:“头盔是朝朝姐的,还是别的女人的?” 江以北低头帮她扣好头盔,淡淡说,“你确实多疑。” 苏酥笑吟吟地看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以北直接用一个吻堵住了她的嘴。 墙角的小虫低低鸣叫,唱一首夏末秋近的小夜曲。 两个人驶出洒满暖黄色路灯的巷子。 苏酥环着江以北的腰,身上的夹克被风吹得鼓荡起来,头盔下的长发随风飞舞。 他们飞驰过流光溢彩的城市街道,原来成都的街头不光可以走一走。 慢火炖离婚 第48节 苏酥趴在江以北背上,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江以北……” 江以北:“嗯?” 苏酥:“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江以北:“什么?” 苏酥提高了音量:“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江以北:“什么?” 苏酥:“我其实特别特别喜欢你。” 江以北转过脸,唇角带着一抹笑:“我又不瞎。” 苏酥在他肩上凿了一拳,“你聋是吧?”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他们刚刚才算是真正意义的在一起了,可却像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没有铺垫,没有磨合,没有过渡。 大概最难的那一步,在决定一起旅行时就已经迈出去了。 街灯洒在车辆寥寥的路上,铺下一条光影温暖交错的河,逆着走的话大概会回到四年前那个夏夜。 整个北京城热得像个大蒸笼,夜空不见星星,空气里酝酿着暴雨预来的味道。 江以北骑着摩托赶在雨前飞驰回家,经过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时,无意中向路边瞥了一眼。 他调了头,一分钟后停在路边,掀开头盔护目镜看向她。 “打车?” 苏酥点点头,手里拎着购物袋,大概刚从他家附近的一个商场出来。 “要下雨了。” 江以北淡淡说。 “嗯。” 苏酥点点头,再次朝一辆飞驰而过的出租车招了招手。 江以北摘下头盔扣在她头上,“上来吧。” “谢天谢地。” 她坐上摩托后座,笑着说:“明天有个实习面试,新买的职业装不能被雨淋湿。” “抓好。” 江以北提醒她。 她环紧他的腰。 他调头朝学校的方向驶去,还没驶出去多远,头顶响起一声天地摇撼的闷雷,狂风刮着雨气卷地而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开始下。 苏酥把衣服纸袋护在怀里,焦急地说:“找个地方先避下雨吧。” 一句话的时间,雨更大了。 江以北没说话,掉转车头朝自己家的方向狂飙而去,三分钟后把摩托停在了地库。 两个人下了车,苏酥打量四周问:“这是哪?” 江以北:“我家……雨停了再送你回去。” 苏酥点点头。 两个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进了电梯,苏酥低头检查袋子里的衣服,好在还没怎么湿。 淋湿的黑发贴在她白皙的额头和脸颊,在电梯间冷色调的日光灯下,黑白两色撞出惊心动魄的美。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棉质无袖连衣裙,被雨淋透了,贴在身上,显出里面杏白色蕾丝内衣的轮廓。 江以北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进了家,江以北随手打开门厅的灯。 昏黄的廊灯笼着两个人,苏酥抬头看向江以北,他头发被雨淋的半湿,脸上和脖子上挂着雨珠,冷白皮,喉结锋利,从头到脚透着股冷欲。 江以北垂眼看了苏酥一眼,抄在兜里的手指动了动,想拿烟,指尖碰到烟盒又停了下来。 两个人无声相视了几秒钟,忽然毫无征兆地吻在了一起。 苏酥大腿内侧升起隐隐的热浪,瞬间蔓延到全身。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蚀骨销魂,即使在十九岁那个夏天,她被人打开身体的时候也没尝过这般滋味。 江以北大脑是宕机的状态,身体被感官牵着走,把女孩按在墙上毫无章法地亲吻求索。 门厅里那一丝晦涩的暧昧缱绻仿佛易燃易爆气体遇到了明火,瞬间熊熊点燃,烧了个片瓦不存。 苏酥在被情欲的业火一口吞噬前,脑子里莫名闪过些零零散散的片段。 艺术学院的画室前有几颗杏梅,每到春天就悄无声息地开了满树的花,过不多久就会簌簌地飘落淡粉色的花瓣,风一吹,下雪似的。 星期三和星期四路过画室时,会看到他的身影。 学校有四个学生食堂,只有在第二食堂夜宵时间偶尔能看到他,每次他都吃一份蛋炒饭加冰可乐。 学校有过三个追他的女生,五个认真暗恋的,还有不知多少觉得睡他一晚也就值了的。 他有一辆拉风的大摩托,不知道载过什么人。 有次在自习教室遇到他,窗外知了叫的聒噪,他借她一只耳机,当时她在单曲循环朴树的平凡之路。 那些零零散散的回忆像灯光熄灭那一瞬间在视网膜上留下的斑驳光点,在骤然降临的黑暗里划下支离破碎的残影..... 两个人从门厅一路吻到客厅的沙发上,不知不觉变成两条赤裸纠缠的肉体。 江以北在气喘吁吁的间歇,脑子里偶尔会闪过断断续续的迟疑,旋即被海啸似的冲动卷得干干净净。 那些被浪潮卷走的,是他后来从未承认过的追悔莫及。 他原本可以用很多种不同的方式把心意告诉她。 一起看场电影,在午夜散场的街头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 陪她看朴树的演唱会,在她喜欢的平凡之路唱起时,问她要不要一起走接下来的人生。 在自习教室更多次偶遇她...... 或者就在这里,不挑时机,不要骄傲地告诉她,“画室里我也心动了,莫名其妙,平生第一次。” 每一种方式都不至于让他们的后来变得遥不可及。 空气沉闷,荷尔蒙暴走。 她泛滥成灾,颜面无存地在他面前暴露了最羞于启齿的自己。 两个人那晚像动物一样,粗鲁的动作,直白的喘息,空气里鼓胀爆裂的只有赤裸裸的欲望。 一切都失了控,朝着他们从未预料过的方向流星般陨灭坠落。 他们在沙发上做了第一次。 她第一次被撞到终点那条线,整个人从头皮颤抖到了脚趾。 “我要死了。” 她颤抖着呢喃。 江以北被她轻轻一句撩得更没了分寸,抱起软成一摊的她走进卧室。 二十多年人生里积攒起来的所有快乐和满足,被这场赤裸裸的情事带来的快感瞬间秒成了渣。 两个人都不知道第二天睁开眼该怎么面对彼此,怎么面对这发情一样的彻夜疯狂,可就是停不下来,一边懊悔,一边沉沦。 早上他迷迷糊糊听到浴室哗哗的水声,再次被吵醒是客厅关门的声音,他起身走出去找人,发现人已经走了。 他想起昨天她说有个面试,懒洋洋又栽回床上,再次沉入酣睡前,唇角不知不觉勾起一丝赧然和微甜交织的笑意。 江以北再次睡醒已经是中午,他看了眼手机,她没发信息给他。 他发微信给她,“在哪?” 发完扔下手机去洗澡,洗完看了眼手机,她没回信息。 江以北去了老魏的摩托车行,挑了个小巧的白色头盔。 老魏笑着打趣他:“你的车不是只给媳妇坐吗?” 江以北没说话,轻轻勾了勾唇。 老魏神色一变,“卧槽,什么情况。” 来不及追问明白,江以北已经跨上摩托一阵风似的开走了。 第五十六章 好在他终究忍不住回望,好在她终于勇敢了一回。 白天的锦里人山人海,苏酥以为夜里会清净些,没想到依然是人山人海。 他们重新走上白天刚刚走过一遍的青石路,街巷纵横,路两旁挂着红灯笼,青瓦飞檐被灯光烘托成夜空里一抹追思今古的流影。 江以北牵住苏酥的手,牵着牵着,不知不觉变成了十指相扣。 苏酥一边躲让着迎面而来的游客,一面笑着说:“好挤啊。” 江以北斜睨她一眼,“这么挤有什么好高兴的。” 是哦……有什么好高兴的。 可苏酥的唇角就是不由自主地上扬。 江以北收回视线,看着前面没有尽头的人潮人海,再也压不住上扬的唇角。 四年前,那晚过后,她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那句“在哪?”躺在两个人的微信对话框里,躺到最后,三年的眉头心上被裹挟进了一夜情的暗潮汹涌里,再也见不得光。 好在他终究忍不住回望。 慢火炖离婚 第49节 好在她终于勇敢了一回。 好在他们没有把彼此弄丢在人潮人海里。 两个人在外面逛到午夜才回家,孟朝朝已经睡了,他们轻手轻脚走到三楼,在头顶那盏昏黄的灯罩下站定。 江以北低低问苏酥:“去我房间?” 苏酥一本正经,“刚确定关系就睡一起,进度太快了。” 江以北淡淡挑眉,“那晚安吧,按进度来。” 苏酥笑着朝他摆摆手,“晚安。” 她转身开门,却被他伸手牵住腕子。 他淡淡说:“刚确定关系,不做点什么就晚安吗?” 苏酥心领神会,转身回来圈住江以北的脖子,轻轻吻住他。 两个人在灯下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夜里苏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后悔了。 她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钻他怀里,闻他身上好闻的味儿。 为什么还要矫情地分开睡? 她起身下床,轻手轻脚走到江以北房门口。 没想到房门没关严,轻轻一推就开了。 苏酥继续轻手轻脚,走到他床边。 她站在床边迟疑,江以北却掀开了被子。 黑暗里传来男人低低的声音。 “进来。” 苏酥被这声音撩得耳根发麻,上了床,窸窸窣窣钻进了他怀里。 “吵醒你了吗?” 苏酥枕在他臂弯,有些抱歉地问他。 江以北淡淡嗯了一声。 事实上他还没睡着,脑子里有个进度条,找不到快进键。 苏酥发现两个人决定谈恋爱后,自己有一个立竿见影的变化,就是话多了。 她口是心非地说:“快睡吧。” 江以北淡淡嗯了一声,手在她腰上不紧不慢地游走。 苏酥:“你不睡吗?” 江以北:“看干点什么……” 苏酥:“聊天可以吗?” 江以北胸口轻轻震颤,发出两声闷笑。 他拿开放在她腰上的手,将她圈在怀里。 “聊什么?” 苏酥:“明天我该怎么跟朝朝姐介绍你?” 江以北淡淡吐出三个字。 “我老公。” 苏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肌肉结实的后背。 “太突然了。” 江以北:“男朋友。” 苏酥:“她会告诉你妈吗?” 江以北想了想,“嗯,会。” 苏酥:“那万一以后她们知道我们领证的事会不会很尴尬?” 江以北:“不如一步到位。” 苏酥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还是算了。” 江以北语气不悦,“你想瞒多久?” 苏酥:“不是要先谈恋爱的吗?你见什么人第一天谈恋爱,第二天就宣布结婚的?” 江以北无言以对。 沉默片刻,淡淡问她:“那你说怎么介绍?” 苏酥突然嘿嘿笑了,“不然我们地下情?” 江以北气笑了,“我有这么拿不出手吗?” 苏酥声音稍稍软下来,“只暂时瞒着家人,先那什么……好好谈恋爱。” 最后五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落在男人耳朵里,一个字让心头陷下去一块。 江以北没脾气了,瞬间又有点明白古代昏君是怎么被枕边人牵着鼻子走了。 “有个条件……” 他端着架子,淡淡说。 苏酥:“嗯,什么?” 江以北:“白天我配合你,晚上你配合我。” 苏酥脑补一下,忽然觉得有点刺激。 她笑着说:“成交。” 江以北:“什么时候生效?” 苏酥:“明天?” 江以北:“现在。” 他翻身把苏酥压住,半个多月没碰的身体,碰在一起就是干柴烈火。 苏酥痛快完,又困又累,还懊悔的不得了。 说了好好谈恋爱的…… 她心里不无遗憾地想。 第二天苏酥在江以北床上醒来,想到昨晚发生了那么多事,一时间很像高考后拿到录取通知书,睡一觉醒来觉得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 然后她吃了冰箱里昨天吃剩下的半个面包,白天去网吧混了一天,晚上踩着一地斜阳回家时,一颗心终于从未来飘回了当下,感觉到人生还要很久才能不一样。 苏酥决定下楼去翻翻冰箱。 孟朝朝正在吃早饭,她朝苏酥招招手:“有好吃的,快来。” 苏酥走到餐桌前,孟朝朝指指打包盒,“菜市场里的早餐,外卖都点不到,江以北早上去买的。” 说完喃喃一句:“我是不是沾你的光?” 苏酥有点心虚,坐下来之后问孟朝朝:“他呢?” 孟朝朝指指一楼从前外公外婆住的房间,“在里面画画。” “尝尝这个。” 孟朝朝把一小份甜水面推到苏酥面前,“甜水面,我从小就很喜欢吃的一家。” “谢谢。” 苏酥尝了尝,味道有点像不辣的热干面,甜口的,有麻酱的味,粗粗的一根面条很有嚼劲。 孟朝朝:“怎么样?” 苏酥点点头,“很好吃。” 孟朝朝:“很多家的甜水面没有嚼劲,这家味道足,还有嚼劲。” 她边说边把冰醉豆花,旋子凉粉,还有甜皮鸭推到苏酥面前,“多吃点。” 吃完甜水面,苏酥和孟朝朝又分了一碗冰醉豆花,淡淡的醪糟味,加上豆花的香味,甜度刚刚好。 两个人吃着早饭,孟朝朝忽然问:“你们两个昨晚是不是一起出去了?” 苏酥点点头,尽量让表情看起来若无其事。 孟朝朝好奇地问:“去哪了?” 苏酥:“坐他的摩托去看了锦里的夜景。” 孟朝朝笑得一脸暧昧,“这可是情侣做的事……” 苏酥笑了笑没说话。 客厅尽头卧室的房门打开,江以北抄着兜从里面走出来,路过餐桌时漫不经心地对苏酥说:“过来下。” 苏酥放下勺子,起身跟着江以北走进厨房。 “什么事?” 苏酥一脸茫然。 江以北打开冰箱拿了瓶水,关上冰箱门,低头在苏酥额头上亲了一下。 苏酥:“什么事?” 江以北:“完事了。” 苏酥:“......” 江以北:“跪安吧。” 慢火炖离婚 第50节 苏酥:“......” 开始谈恋爱后,这家伙也有个立竿见影的变化,就是......更欠扁了。 第五十七章 你应该是他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孩。 江以北在敦煌时答应给杜灵画一幅画,这段时间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构思,基本上已经确定要画什么了。 这两天杜灵发信息给他,问起画的进度,江以北便准备趁这段时间在家,把答应杜灵的画完成了再出发。 孟朝朝原本打算办完事情就回北京的,没想到碰上江以北追女孩,追得还那么艰难,这百年难遇的好戏她怎么可能错过。 于是她也推迟了离开成都的时间,每天暗戳戳地看乐子。 苏酥被夹在姐弟俩中间,活生生被逼成个戏精。 苏酥这两天在等老高的消息,难得无事可做,天天和孟朝朝混在一起。 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喜欢买一堆零食,把客厅的遮光帘拉上,用投影仪看韩剧。 孟朝朝喜欢李敏镐,苏酥喜欢全智贤,两个人一起看的第一部 韩剧就是蓝色大海的传说。 “欧巴腿真长,睡不到他是人生一大憾事。” 孟朝朝嚼着薯片喃喃自语。 “是啊。” 苏酥由衷地说,“此男只应梦中有,人间哪得几人尝。” 江以北去冰箱拿水,路过两个花痴女流氓,无语地冷冷瞥她们一眼。 晚上他就让苏酥尝到了开小差的代价。 第二天继续放长腿欧巴的电视剧。 孟朝朝继续花痴。 “你看他穿这件粉色长大衣,我就问你哪个男人能把粉色穿这么好看,我就问你有没有。” 苏酥穿着高领 t 恤遮掩昨晚被种下的草莓,抬眼看到路过的江以北,被他冷冷瞟扫过来的眼神看得一个机灵。 她大声说:“是男人就不要穿这么娘炮的颜色。” 江以北满意地留给她一个高冷的后脑勺,推门进画室继续忙去了。 韩剧里的男主清一色大男子主义,骄傲,任性,占有欲强。 孟朝朝看着看着有感而发。 “哈哈哈哈,我敢说江以北如果谈恋爱,也得是这德性。” 苏酥在搞地下情,有槽不敢吐。 孟朝朝:“哈哈,我想起他的初恋。” 苏酥一下子支愣起来,“说来听听。” 孟朝朝:“是住隔壁那栋房子里的小姑娘,长得可漂亮了,他情人节送人家一块巧克力,人家不肯吃,以后出门他都是绕道走,宁可绕一个大圈也不肯从那小姑娘家门口经过,而且再也不吃巧克力了。” 苏酥心里忽然有点酸,淡淡说:“何必呢?巧克力多好吃啊......” 孟朝朝:“谁说不是,再说人家正在换牙呢,他也不知道体谅。” 苏酥:“......” 她无语地问:“他初恋几岁?” 孟朝朝:“六岁吧,我暑假过来住,正好看到他失恋一蹶不振的样子。” 苏酥:“.......” 孟朝朝:“要说江以北这人,从小到大都是又臭又硬的脾气。” 苏酥看向孟朝朝,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好奇。 孟朝朝:“就说他小时候,每年暑假其实都挺盼着我来这边住的,可就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我每次到这里的前三天,他冷的跟个小冰棍一样。” 苏酥笑了,她想起照片上的小男孩,那么小的时候对着镜头就会摆酷了。 孟朝朝:“有次他发烧了不肯吃药,外婆为了哄他吃药,骗他说如果北北乖乖把药吃了,姐姐明天就会来,他二话不说就把药吃了,晚上也破天荒地乖乖早睡,第二天不用外婆叫就醒了,把他的零食摆一沙发,等着我来了献宝,结果等了一天等不到我,他以为是自己药吃的不够多,傻乎乎问外婆要药吃。” 苏酥心想,他小时候应该是很孤独的吧,说起来,自己其实是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的,被爸妈捧在手心里养到大,几乎没受过来自家庭的委屈。 这大概也是她后来受了委屈就再也不能释怀的原因吧。 只一次,她就摔得再也爬不起来。 孟朝朝:“还有啊,你都不知道这家伙都多自恋。” 苏酥笑笑说:“可以想象。” 孟朝朝想起来就忍俊不禁,还没讲就哈哈哈哈哈笑了半天。 “他小学三年级时候写过一篇小作文,题目是最崇拜的人,别的小孩都写家长老师或者名人,他写的是自己。” 苏酥头上降下几条黑线。 孟朝朝:“作文内容实在是太精彩了,所以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她清清嗓子,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我最崇拜的人是我自己,秦灿灿比我高一头,我照样打的他满地找牙,他不服,找我来飙车,我骑上了二环,一骑绝尘,要不是被警察叔叔拦下来,我能超过旁边那个冲我瞎逼逼的司机......” 苏酥笑抽了。 孟朝朝也笑倒在沙发上。 “后来他回了北京,初中时个子就蹿到一米八,性格变得孤僻,跟谁都不亲了。” 孟朝朝看着天花板,不无遗憾地说:“还是小时候好玩。” 苏酥想起江岚,问孟朝朝:“你跟江岚熟吗?” 孟朝朝:“不是特别熟,我高中读完就出国了,只有过年时候回来能见到江以北,他有时候会带上江岚跟我一起吃饭。” 她叹了口气:“我出国那年他在读初中,还是需要人照顾的年龄,爸妈都各忙各的,他照顾自己还要照顾江岚,我们后来聊天的时候他几乎不提那几年的事,应该是不愿意回想吧。” 苏酥想起自己初中时候,每天早上还在赖床,一星期有三天是来不及吃早饭的,她妈妈就把早饭放进保温桶里,爸爸送她去学校时,她就在车上困兮兮的吃早饭,为了她一个人,爸妈每个早晨过得都跟打仗一样。 孟朝朝:“这次回来我觉得他整个人感觉不太一样了。” 苏酥:“哪里不一样?” 孟朝朝:“我也说不清楚,就瞧着没那么浑了。” 苏酥若有所思,那他以前是有多浑? 孟朝朝:“我们两个长大的家庭环境算不上好,性格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影响,他长那个样子其实很招女孩喜欢,但他有几年可能是太烦他爸混乱的感情生活了,又加上正是犯中二病的年龄,不知不觉走了另一个极端,对女生冷的要命,谁也不喜欢,所以这次撞见他带女人回家,我还蛮惊讶的。” 苏酥也很惊讶,听孟朝朝的话,似乎是没见过江以北谈恋爱的。 这跟苏酥对江以北一开始的印象实在相差太远,她听完怔了半天才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他没谈过恋爱?” 孟朝朝:“不确定,但我真的没见过。” 第五十八章 兔腰,你俩多吃点,补肾。 下午孟朝朝睡午觉,两个人趁机躲在一楼的卧室里偷情。 说是偷情,其实就是苏酥坐在江以北腿上,看他画画。 一楼这间房从前是江以北外公外婆的卧室,现在是江以北的画室,房间里有个可以调节桌面升降角度的大桌子,一旁的老式书桌上分门别类放着让人眼花缭乱的颜料和画笔。 房间里还有一看就很有年头的床和柜子,苏酥知道那是江以北外公外婆从前用的家具,墙上挂着两个老人慈祥的遗照,苏酥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倒觉得他们很亲切。 一扇窗户对着后院的葱郁,空气里有那种小时候家里的味道,在这个房间里,时间的流速好像比外面要慢很多。 苏酥觉得在这个房间里呆着很舒服,江以北喜欢在这里画画大概也是因为如此。 “你在画什么?” 苏酥对着画布上奇奇怪怪的线条,完全摸不清头绪。 “名字。” 江以北用细毛画笔蘸上碟子里的暗赭色的颜料,在画布上用点画的方式细细着色,画布已经打了底,一眼看上去像落日下的鸣沙山,不过是起风时候的鸣沙山,画里仿佛是有空气的,弥漫着一层随风飞舞的扬沙。 画的边缘是赤金与赤红交织出来的颜色,像太阳没入地坪线后,留在视野里的最后一抹色彩。 “谁的名字?” 苏酥一头雾水地问。 江以北指了指旁边小桌上两本展开的书。 苏酥翻到书的封面看了一眼,一本是《敦煌石室写经题记》一本是《敦煌杂录》。 江以北解释说:“古人热衷于抄经,认为可以给来世积攒福报,敦煌地区的抄经活动在这两本书里有详细的记载,那时候官府和寺院组织差役和僧人抄经,民间的信众也抄经,抄完通常在佛经尾部写一段题记,用来记述抄经者的身份,抄经时间,场合,祈愿,抄经的经历,我画的就是书里那些抄经人的名字。” 苏酥觉得他的选材好有感觉,他没有画经文,而是画抄经人,画那些岁月长河里昙花一现的名字。 苏酥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西安的碑林,对着一块写满古人名字的功德碑津津有味念了好半天。 她懂那种感觉。 江以北抬起笔,苏酥仔细看刚刚画完的这部分,依稀辨认出是一个繁体的名字,再看前面那些画完的部分,渐渐一个个的辨认了出来。 名字的起笔部分用色比较深,下笔实在,中间部分就开始向很细很细的点画过度,好像用暗赭色的沙子一粒粒堆积成的,画的尾部线条越来越虚,越来越发散,像被一阵风吹散了,细细的沙粒飞进了漫天扬沙里。 人间唏嘘,莫过生命。 他的画里没有情节,却有无数个完整的故事,故事的内容全部留白,却让人唏嘘到想哭。 苏酥直到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人的画有多牛逼。 她忽然就有点好奇,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呢? 她忍不住问江以北:“你喜欢我哪?” 江以北一边蘸颜料,一边吊儿郎当地说:“胸大腰细屁股翘。” 苏酥:“……” 慢火炖离婚 第51节 呵呵,男人。 她凉凉问他:“那我老了以后胸部下垂,腰不细了,屁股也瘪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江以北迟钝的求生欲终于觉醒了,不紧不慢地补充:“我还喜欢你深刻的灵魂。” 苏酥:“……” 算了,跟这货谈心就是自己找不痛快。 江以北把这个问题回敬给苏酥,“那你喜欢我哪?” 苏酥凉凉一笑,“器大活好。” 她笑吟吟挑眉,等着看江以北不爽的表情。 江以北放下笔,一把将身上的女人打横抱起,一言不发出了画室,朝楼上的卧室走去。 苏酥:“……” 呵呵,男人。 孟朝朝一觉睡醒,到楼下一看,发现两个人都不在。 她馋火锅了,想找苏酥和江以北陪她吃。 于是她给苏酥打电话,听到一楼卧室传来手机铃声,半天没人接。 孟朝朝敲敲画室门,没人说话,手机铃声还在兀自响着。 她推开房门,看到一只哇啦哇啦唱歌的手机,旁边还放着个手机,是江以北的。 孟朝朝自言自语:“去哪了?怎么没带手机?” 她走到楼梯口,抬头朝三楼叫道:“苏酥?在家吗?” 没人说话,她上楼查看。 三楼江以北的房间里,苏酥刚刚裹着被子滚到一边,想把欺负她的男人一脚踹下床。 听到孟朝朝的叫声,她紧张地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江以北靠在床头懒洋洋看她捉急,好玩得闷声直乐。 苏酥一着急,胸罩带子怎么也扣不上。 “苏酥,去哪了?” 苏酥听到孟朝朝的声音已经到了二楼。 她回头绝望地对江以北说:“帮忙啊。” 江以北笑着伸手过来,把苏酥肩上的长发撩到一边,帮她扣好内衣带子,顺道在她肩头亲了一下。 苏酥看他不疾不徐的样子,轻声吼他:“赶快穿衣服啊。” “苏酥……” 孟朝朝的声音到了三楼。 苏酥套上裙子,手忙脚乱地理理头发,快步走到房门前。 苏酥卧室门开着,孟朝朝见她没在房间,就来敲江以北的门。 咚咚咚,“江以北,在房间吗?” 苏酥握着门把手,回头看江以北不紧不慢地套上裤子。 苏酥用眼神催他,江以北套上 t 恤,忽然觉得地下情也蛮好玩的。 苏酥等江以北穿好衣服,硬着头皮打开了房门。 “什么事啊朝朝?” 她故作自然,脸颊却带着抹可疑的红晕。 孟朝朝身经百战,一瞬间就察觉到房间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目光玩味地看着苏酥凌乱的头发和歪歪拧拧的领口,还有若无其事坐在床上的江以北,确定自己堵到大八卦了。 她笑着问苏酥:“晚上陪我吃火锅去?” 苏酥点点头,被孟朝朝心照不宣的目光打量得脸上一阵阵发烫。 天刚擦黑,孟朝朝就开车带他们去一家开在小区里的火锅店,苏酥看到店名,正是她和江以北到成都第一晚上外卖点的那家。 孟朝朝最喜欢这家的麻辣锅底,还有洗脸巾那么大的毛肚和脆生生的鹅肠。 她噼里啪啦点了一堆,还特意加了个兔腰。 苏酥今天下午无端消耗了一场体力,晚上胃口大开,跟孟朝朝一样吃的津津有味。 兔腰上来,苏酥不认得,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孟朝朝笑着说:“兔腰,你俩多吃点,补肾。” 第五十九章 我不知道他喜欢你有多深,但我知道他喜欢你有多久。 吃完火锅回来,江以北一头扎进画室,孟朝朝刚刚只喝了两罐啤酒,没有尽兴,回家之后又打开一瓶珍藏的红酒,拉着苏酥陪她一起喝。 苏酥只喝一种酒不容易醉,两种酒掺到一起喝就很容易上头。 她喝了两杯红酒,整个人就感觉有点飘飘忽忽的,孟朝朝比她酒量稍微好一些,心里惦记的事一直没忘。 她忍了一晚上,最后还是没忍住,索性直截了当地问苏酥:“你们两个是不是谈恋爱了?” 苏酥被她问住了,端着酒杯发怔。 不挑明是一回事,当面向人撒谎是另外一回事,何况如果她和江以北一切顺利的话,孟朝朝早晚是要知道的。 苏酥正迟疑间,孟朝朝又笑着朝她眨眨眼,“你们下午是不是……” 苏酥:“……” 到底还是没逃过追问。 苏酥点点头,撩了一下头发,掩饰脸上的尴尬。 孟朝朝笑吟吟跟苏酥碰了一下杯,“成年人了,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只是很好奇你们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就……单纯的男女关系吗?” 苏酥以为地下情是件很简单的事,她本想点点头敷衍过去,可面对孟朝朝渐渐认真下来的眼神,苏酥忽然就迟疑了。 她想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就往前走走看吧,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孟朝朝:“你是不是对他没信心?” 苏酥点点头,姑且就这样承认吧。 其实她潜意识里对自己和江以北的以后依然是存几分迟疑态度的,她没办法一眼看到将来,也不知道能和江以北走多远。 她只是说服了自己不问前路,好好珍惜眼前人。 苏酥怔然间,孟朝朝忽然问她:“你想不想夜探画廊?” 苏酥一脸茫然地问:“为什么?” 孟朝朝:“好玩嘛,去不去?” 苏酥回头看一眼画室,“叫他吗?” 孟朝朝摇摇头,“他去就不好玩了。” 苏酥好奇心上来,冲孟朝朝点点头,“好啊,咱们怎么去?” 孟朝朝冲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悄悄说:“咱们打车去打车回,不让他知道。” 苏酥点点头,觉得还挺好玩的。 两个人说走就走,蹑手蹑脚出了院子,跑到巷子口打了辆出租车,二十分钟后到了画廊。 孟朝朝打开一层防盗门,再打开玻璃门,和苏酥一起走进画廊,随手打开店里的灯。 黑暗的长廊瞬间注满明亮的灯光,有那么一瞬间,苏酥觉得她们扰了墙上那些画的清梦。 “店里还有一幅非卖品,上次没来得及给你看。” 孟朝朝神秘兮兮地朝苏酥笑笑,“要看吗?” 苏酥:“要啊。” 孟朝朝带着苏酥走到画廊尽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笑吟吟地站定。 苏酥上次来时,没有走到画廊尽头这边,她随着孟朝朝一起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最后一幅画。 一盏射灯悬在画框上方,灯光静静笼着画里的女孩。 她穿着蓝底小白花的无袖连衣裙,浓密的长发扎在脑后,露出一张线条柔缓的鹅蛋脸,目光静静看着某个方向。 时间仿佛回到了大二那个炎热的夏天,知了在窗外不知疲倦地叫着,苏酥坐在画室里,看着坐在她对面专心画画的男生,脸渐渐红了。 苏酥仰头看着墙上的画,她人是安静的,内心五味翻涌。 孟朝朝笑着说:“我第一次见到这幅画是在刘亦云老师的画展上,他是刘老师的得意弟子,有三幅画被刘老师选中了,也在画展上亮相,其中就有这幅。” 苏酥朝孟朝朝笑了笑,忽然涌进脑海的回忆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孟朝朝:“我第一眼看到这幅画就很喜欢,对他说这女孩的眼睛会说话。” 苏酥笑了笑,柳昆池也评价过她的眼睛,和孟朝朝的评价差了一个字。 柳昆池说苏酥的眼睛会说谎,说她的目光常常给人又纯又深情的错觉,但宿舍的四个女生里,只有苏酥对爱情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她们寝室关系融洽,四个女孩无话不谈,苏酥坦言她高中毕业就发生过两次毫无意义的性关系,三个女孩听完简直惊掉了下巴。 可大四那年,她和江以北的一夜情却被她藏在了心里,只字未向任何人透露过。 当时以为是洒脱,而今才知是怯懦。 孟朝朝淡淡说:“后来我认识的一个搞收藏的看上了这幅画,出了个很好的价钱,如果顺利成交,这幅就是江以北靠画画赚到的第一桶金,可他没卖。” 孟朝朝看向苏酥,淡淡问道:“你觉得他为什么不肯卖呢?” 慢火炖离婚 第52节 苏酥怔怔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画上。 孟朝朝:“六年前我看到的这幅画,六年后他把画上的女孩带回了家,我不知道他喜欢你有多深,但我知道他喜欢你有多久,像我们这种单亲家庭长大的人,小时候尝过太多的失望和孤独,长大以后,一些人活成父母的翻版,一些人反而会更知道珍惜,他碰巧长成了第二种人。” 苏酥看向孟朝朝,听她淡淡说完最后一句话。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们都不肯向前再迈一步,可你能不能,相信他一次?” 苏酥和孟朝朝回到家时,江以北果然还在画室里,房门关着,丝毫没察觉到两个女人出去了一趟。 凌晨三点钟,江以北从画室出来去楼上睡觉,他怕吵到苏酥,径直去了自己房间。 刚躺下,房间的门就被人轻轻推开,苏酥穿着睡衣,窸窸窣窣钻进了他被子里,一言不发地抱住了他。 江以北很困,画一晚上画忘了喝水,嗓子是哑的。 “发春了?” 他淡淡问,声音带着丝撩人的哑。 苏酥抬起埋在他胸口的脸,有点郁闷地说:“我把领证的事告诉朝朝了。” 江以北轻轻笑了笑,“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苏酥:“酒后失言……” 江以北:“那你准备好见婆婆吧。” 苏酥:“朝朝向我保证,她一定会守口如瓶,暂时帮我们保密。” 江以北:“是吗?” 他声音淡淡的,苏酥却听出点一言难尽的味道。 苏酥:“怎么了?” 江以北忍不住牵了牵唇,“没事,睡吧。” 第六十章 要美女不要逼脸了 孟朝朝像一阵风,来得快也去得快。 牵心的事有了着落,再赖着不走就成电灯泡了,她第二天就麻利地飞回了北京。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苏酥收到孟朝朝发来的一个大红包,备注是给我生个大侄子玩。 苏酥无语地笑了。 说起大侄子,苏酥表姐的小孩马上半岁了,天天在朋友圈花式炫娃,让苏酥妈妈无比眼馋,天天在微信上催她回家,用苏酥妈妈的话来说,“你不趁着我身体还好的时候要个孩子,以后谁帮你带呢?” 对象还不知道在哪呢,她老人家已经惦记上孙子了。 苏酥一直都不理解上一代人对抱孙子的迷之执着。 江以北开车驶出机场高速,随口对苏酥说:“中午秦灿灿叫吃饭,你也去吧。” 他们来成都的第二天,江以北就去了秦灿灿的车行,后来孟朝朝背诵的那篇小作文里也提到了秦灿灿,苏酥其实对这个人还挺好奇的。 苏酥点点头。 江以北几不可查地扬起了唇角。 苏酥问江以北:“秦灿灿是你发小吗?” 江以北点点头,“他跟我一样小时候住成都,后来跟着父母去了北京,和我还读了同一所小学和初中,他不爱学习,只喜欢捣鼓车,高中毕业就回了成都,现在有家自己的修车行,在改车圈里名气还挺大的。” 苏酥觉得秦灿灿这个名字怪萌的,一听就是个很乖巧的大男孩。 离午饭时间还早,江以北直接把车开到了秦灿灿的车行,一进门就看到一辆被大卸八块的轿跑,一个铁塔似的肌肉男从车后走了出来,纹了两条花臂,个子比江以北还要高半头,造型和气质堪称街霸。 苏酥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觉得这人有种随时就要抄起扳手跟人干一架的气场。 钢铁男看了看江以北,又看了看苏酥。 “卧槽,什么情况?” 钢铁男难以置信地开了口。 江以北淡淡勾唇,伸手搭上苏酥的肩膀,一脸漫不经心地把人带进怀里。 然后,就在苏酥肝儿颤的注目礼下,钢铁男做出一个人类大脑没办法理解的动作。 他扔了扳手,捂着嘴跳了起来。 苏酥:“……”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跟着修车行的地面一起震颤了。 这个喜欢少女跳的钢铁巨汉就是秦灿灿,和他初次见面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被他乖萌的名字和街霸一般外表的反差震撼到。 中午他们在修车行的院子里露天烧烤,店里五个员工清一色的糙老爷们儿,跟江以北都很熟,见他带了女人来,都是既惊讶又兴奋。 秦灿灿外糙里不糙,小院子收拾得很有文艺气质,贴墙摆了个三层的木架子,上面养满了各式各样的多肉,露天餐桌上卧着一只晒太阳打盹的小黑猫,被人吵醒了,懒洋洋伸了伸爪,无视苏酥讨好的召唤,迈着四平八稳的小步子晃悠到别处去了。 秦灿灿穿着个和他那体型极不相称的小围裙,把烤好的开胃小串短摆上桌,然后又把一块超级大的战斧牛排放到烤炉上。 小黑猫闻到肉味,又慢悠悠溜达了回来,轻盈地蹿到了苏酥腿上。 苏酥挑了块肉,放在掌心里喂它吃。 “北哥,下午跑山去吗?” 说话的是小武,个子不高,长得眉清目秀。 江以北无语地看了小武一眼,没有接话。 苏酥接过江以北递来的鸡心串,好奇地问:“你们玩跑山?” 小武一脸嘚瑟地说:“北哥没跟你说过吗?他可是咱蒲虹路的秋名山车神。” 苏酥有点兴奋地问江以北:“晚上去吗?” 她看过头文字 d,还看过郑伊健和张柏芝主演的一个电影,都是讲赛车的,坐在大哥的副驾驶上跟他一起经历一场生死时速,简直不能再刺激了。 江以北看着苏酥闪闪发亮的眸子,无奈点了点头。 秦灿灿把烤好的战俘牛排切成块,还细心地切了一盘秀气的小块。 他端着肉过来坐下,把那一盘精致的牛肉放到苏酥面前。 “苏酥,尝尝我独门秘方的战斧牛排。” 苏酥朝他笑着说声谢谢。 秦灿灿笑着问江以北:“那辆房车是不是给人家改的?” 苏酥自己吃一块,给猫咪一块,听到秦灿灿的话,耳朵竖了起来。 江以北胡乱嗯了一声。 秦灿灿贱兮兮地笑了,还没等苏酥开口问,他就爽快地把江以北卖了。 他一脸得意地看向苏酥,“怎么样?我改的车你还满意吧。” 苏酥惊讶地说:“房车是你改的吗……” 那骚包的樱花粉,那清新的小雏菊,还有不胜枚举的贴心小细节,和眼前这个铁汉实在看不出半毛钱的关系…… 秦灿灿点点头,“江以北把车扔给我的时候,嘱咐我按照女人的喜好改,还只给一个月时间,改完就扔下他那辆越野,开着房车神秘兮兮的跑了,也不给我个用户反馈。” 江以北无语看了眼秦灿灿,这货还有脸提,他脑袋是被门夹了才会给车身喷那么个骚包的颜色,要不是因为赶时间,江以北打死都不可能坐进那辆车的驾驶室。 苏酥惊讶的目光转向江以北,掺杂着淡淡的五味杂陈,就像昨晚在孟朝朝的画廊里看到多年前那幅写生。 江以北看了苏酥一眼,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目光还带着平日里惯有的吊儿郎当,好像秦灿灿说的事跟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苏酥笑笑,低下头专心喂猫。 苏酥除了坐在江以北摩托车上去锦里那晚说了喜欢你之后,就再也不肯提这三个字。 江以北更是压根就没提过。 脆弱的自尊碰上骄傲的自尊,做起爱来火花四射,谈起恋爱却都犹抱琵琶。 下午四点秦灿灿就关了车行,江以北带苏酥回家换了摩托,一行人骑着摩托直奔都江堰,那里有条蒲虹路,穿越在高山峡谷中,一共 181 个弯,有成都秋名山之称。 到地方时,苏酥发现四周停了很多摩托车,赶大集似的。 秦灿灿跳下车,跑到江以北跟前,笑着骂了声操。 “听说你回来了,这帮人全他妈来凑热闹了。” 江以北淡淡嗯了一声,一条长腿支在地上,朝前面无数个望过来的面孔抬了抬手。 苏酥戴着头盔坐在江以北身后,忽然感觉自己像大哥的女人,不由得血脉喷张,脸都兴奋得红了。 她兴致勃勃地小声问江以北:“这些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吗?” 江以北点点头,踩了脚油门,发动机传来低沉的轰鸣,苏酥兴奋得头皮都要炸了,紧紧搂住江以北的腰,给她男人打气,“加油,灭了他们。” 江以北一脚油门开了出去,周围响起一片发动机的轰鸣。 然后,苏酥就看到一辆辆摩托像离弦的箭,甩开他们绝尘而去。 苏酥:“……” 她眼睁睁看着江以北的车被甩在了最后,以四十迈不到的速度,慢慢悠悠朝前开去。 这画风不对啊…… 苏酥着急地问江以北:“怎么这么慢?车胎有问题吗?” 江以北偏过头淡淡说:“不慢了。” 苏酥:“……” 生死时速呢?弯道漂移呢?大哥的女人呢? 她在江以北腰上摩挲一下,“快点行吗?” 江以北:“太危险。” 苏酥:“没关系,我不怕。” 慢火炖离婚 第53节 江以北淡淡笑了笑,没理她。 直到上山的人折返回来,江以北还在不紧不慢地过过弯。 这晚蒲虹路车神以他不到四十迈的时速谱写了一个崭新的神话,流传恒远。 要美女不要逼脸了。 第六十一章 他在黑暗的客厅里独自看完了电影的后半场。 一天傍晚,苏酥搭着个毯子蜷在沙发里看电影,外面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作伴。 苏酥看的是一部挺小众的法国电影,名叫单车男孩,这部电影是她硬盘里为数不多保存了好几年的电影之一,隔上一两年就会重温一回。 这部电影的故事情节特别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戏剧性的起伏,讲的是一个 11 岁的少年被单亲爸爸扔在了儿童福利院,后来遇到一个开发廊的女人,他问女人可不可以每个周末接他出来玩,女人同意了,每周如约把小男孩接到自己家里一起过周末。 小男孩一直骑着他那辆从家里带出来的单车,在小流氓的教唆下抽烟,偷东西,袭击路人,后来闯了个挺大的祸,需要赔偿。 女人有个交往对象,因为小男孩给两个人带来了麻烦,他让女人从小男孩和他之间选一个,他们那时正开车找闯了祸的小男孩,女人考虑三秒就选择了小男孩。 后来女人承担了赔偿金,并且领养了小男孩。 故事的最后是女人在家里开烧烤派对,小男孩骑车去杂货店帮她买东西,路上被他伤害过的男孩从树上扔了一块石头砸到了,摔倒在了地上。 其实剧情真的没什么波澜,可每次苏酥看到这里,心都会紧紧地揪在一起,紧张程度一点都不输美国队长拯救地球的最后时刻。 她真怕小男孩爬不起来,或是爬起来之后跟树上的男孩再打一架,错过家里的烧烤派对。 最后小男孩爬起来了,骑上单车回家了。 故事就这么简单,可这么多年过去,偶尔和人讨论起最爱的电影,这部片子总会第一个浮现在苏酥的脑海里。 她也想写出这样淡淡的又让人无比沉浸的故事,没有高潮迭起的剧情,却有一点浓稠的温暖像黄油一样慢慢融化开,给心灵永远铺上一层温暖的底色。 可这年头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坐下来,安安静静看完一部没有什么情节的电影,连苏酥都知趣的不会拉着别人和自己一起看。 电影没放多久江以北就从画室出来了,他连着熬了好几个大夜,黑眼圈有点重。 苏酥问他:“饿吗?” 江以北一屁股坐在苏酥旁边,闭眼仰靠在沙发上点了点头。 他下巴上冒出短短的胡茬,眼睛下面两片淡淡的乌黑,肉眼可见的疲惫,像被正在创作的东西吸走了全部精气神。 “我给你煮碗面去。” 苏酥按下暂停键,正要起身,却被江以北抱到腿上,一通臭不要脸的揉捏。 苏酥:“你不是饿了吗?” 江以北:“是啊,饿了。” 他声音哑沉,吊儿郎当挑眉看她,唇角带着一抹坏笑。 苏酥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无语地把他两只爪子从身上扒拉下来,起身去厨房煮面。 苏酥烧上水,洗了冰箱里剩下的三棵小油菜,又翻出两根火腿肠切成小段。 水开之后把油菜方便面和火腿肠一起下锅,快煮熟时再打两个鸡蛋进去,这样方便面煮好时,鸡蛋正好是糖心的。 苏酥把面端给江以北,在他一旁坐下。 江以北问苏酥:“你不吃吗?” 苏酥摇摇头,“减肥。” 她最近吃东西没有节制,孟朝朝走后一称体重胖了将近五斤,这几天不敢吃晚饭了。 江以北淡淡一笑:“胖了吗?” 苏酥有点郁闷地点点头,“五斤。” 江以北笑着揶揄:“手感变好了。” 苏酥:“那我胖成个球给你玩?” 江以北遐想一下,忍俊不禁,端起碗来边吃边乐。 苏酥:“……” 标准答案不应该是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吗? 苏酥感觉全体女性都被江以北这忍俊不禁的态度给冒犯了。 她抬起一边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懒洋洋托着腮,带着找茬的语气笑吟吟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所以女人才会容貌焦虑。” 江以北:“你们漂亮是为了给男人看吗?” 苏酥:“你们想得美。” 江以北:“那为什么说女人容貌焦虑是因为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苏酥:“……” 毒舌遇到毒舌,棋逢对手了。 苏酥拿起遥控器按了播放键,决定不理身旁这个嘴巴又毒又贱的人了。 江以北风卷残云扫荡完一碗方便面,放下碗,贱兮兮地跟身旁的冷美人搭讪。 “生气了?” 苏酥不理他。 江以北:“要不我胖成个球给你玩吧。” 苏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江以北看了几眼投屏的电影,随口问道:“这什么电影?” 苏酥:“单车男孩。” 江以北:“好看吗?” 苏酥:“我觉得很好看……差不多是我觉得最好看的一部电影,但是你看可能会觉得有点无聊。” 苏酥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简直像个卖保险的,语气却尽量收着,没表现出来有多渴望和人分享的意思。 江以北没走,坐沙发上看了起来。 苏酥见他没走,忍不住问他:“你不画画吗?” 江以北:“累了。” 苏酥:“那去睡觉吧。” 江以北:“还不困。” 他昨晚熬到凌晨三点,今天在画室一扎又是一整天。 苏酥看着他脸上的黑眼圈,迟疑着问:“真不困吗?” 江以北:“不看吗?要不干点别的?” 苏酥笑着跳起来,屁颠屁颠跑去拿来零食和啤酒,为了保证良好的观影效果,她还搬来一个脚踏,给江以北背后塞了个抱枕,还给他盖上自己喜欢盖的薄毯子。 江以北大爷似的享受着坐月子套餐,一个字不用她安利,也能明白她有多喜欢这部电影了。 刚刚还有点打架的眼皮突然就各归各位了。 他把毯子分一半给苏酥,打开她递来的啤酒。 苏酥撕开一包瓜子和一包薯片,仪式感这才到位。 江以北笑着问她:“不减肥了吗?” 苏酥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开心到想点个全家桶。 电影看到一半,外面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 苏酥喝了一罐啤酒,不知不觉枕着江以北的大腿躺在了沙发上。 然后,睡着了。 江以北看了眼女人渐渐规律而平缓的呼吸起伏,无语地牵了牵唇,把毯子盖在了她身上。 他在黑暗的客厅里独自看完了电影的后半场。 看到小男孩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骑上他的单车时,他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烧烤派对要开始了,有人在等他回家。 第六十二章 她今天吃素,明天要开顿大荤。 转眼过完夏天的尾巴,再过几天就是江以北的生日了。 这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生日,苏酥嘴上不说,心里却很当回事。 苏酥趁刘馨周二休息的时候,拉着她帮自己给江以北选礼物。 两个人逛了一天,最后选中一副卡地亚的袖扣。 选这个礼物,苏酥其实是带着一点私心的,她想看江以北穿上西装斯文败类的样子,以及这对袖扣衬托下那双修长禁欲的手。 稍加想象,苏酥全身皮肤就微微发烫。 苏酥回家后悄悄藏起礼物,然后就临时抱佛脚地刷起了美食博主的视频,她原本想自己动手做个生日蛋糕,刷了一会儿视频后就果断的知难而退了。 她继续研究了好几个美食博主的视频,最后决定做一顿难度适中的烛光晚餐。 江以北生日前一天,两个人吃早饭时,江以北忽然轻咳一声,貌似很随意地说道:“明天带你出去玩?” 苏酥假装什么都没想起来,随口问道:“你不画画了吗?” 江以北:“快画完了,那什么,休息一天。” 苏酥:“可以出去玩,不过下午四点钟之前要回来,我还有事忙。” 江以北这几天一直在昏天黑地的画画,不知道苏酥在忙什么。 慢火炖离婚 第54节 他随口问道:“忙剧本的事吗?” 苏酥点点头,心理却在笑呵呵地说:忙给你做烛光晚餐啊,笨蛋。 冰箱里冻着她提前网购的雪花牛排,还有煮意面的各种酱料,生日蛋糕也选好了,一会儿下单。 江以北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痞帅地笑了笑说:“那就四点之前回来……你想去哪玩?” 苏酥朝他笑出两颗浅浅的梨涡,“你定。” 江以北:“看大熊猫?” 苏酥笑着点点头,“好啊。” 两个人正说着话,江以北手机响了,苏酥看了眼来电显,是秦灿灿打来的。 江以北接起电话。 “喂,嗯,没空。” 对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江以北笑着骂了句滚。 挂了电话,苏酥问江以北:“秦灿灿找你有事吗?” 江以北淡淡说:“没事,他问我明天要不要一块吃饭。” 苏酥猜秦灿灿应该是想给江以北庆生吧。 她没再说什么。 江以北吃完饭又一头扎进了画室。 苏酥订好生日蛋糕,又溜达到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芦笋,土豆,小西红柿还有各种水果。 这些新鲜食材原本是计划明天早上再买的,可明天他们要出去玩,只好提前一天买了存放在冰箱里。 忙完这些事,苏酥带上蓝牙耳机,趴在客厅沙发上一边听歌一边写分集大纲。 老高那边还没有消息,苏酥玩了几天之后就闲不住开始动手写了,今天已经写到第七集 了,前两集边写边改,不是特别顺,写到第七集时分散的三条故事线拧成了一股,开始越写越顺。 两个人忙起来时都是茶饭不思的主,午饭只吃了简单的泡面。 吃完饭苏酥躺在沙发上准备午休半个小时再接着写,江以北从冰箱拿了瓶水,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女人,一条长裙裹着玲珑的身段,乌发像舒展开的海藻。 他往画室去的脚步顿了顿,旋即转了个弯,走到沙发前。 苏酥听到动静,还没睁开困倦的眼睛就被男人压在了身下。 她困兮兮迎合着他探进来的唇舌,吻着吻着渐渐察觉到他的意图。 苏酥挣扎开,圈住他的脖子小声说:“明天……” 江以北在她耳边吊儿郎当地说,“不耽误明天……” 苏酥:“明天好不好……” 她看着江以北暗沉沉的眸子,小声补充:“攒足了……玩尽兴……” 江以北被她一句话撩得更受不了了,却被她认认真真商量的表情搞得下不去手。 僵持一会儿,他翻到一边,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无奈地笑了。 苏酥没头没尾地问了个问题:“你柜子里有西装吗?” 江以北:“嗯……问这个做什么?” 苏酥浅浅一笑,“没什么。” 她今天吃素,明天要开顿大荤。 咳……跟斯文败类。 下午苏酥写大纲时分了一会儿神,心想老高那边到底什么时候能有消息,这人还真不禁念叨,没一会儿便发来了微信。 老高:“还在成都吗?” 苏酥眼皮突然跳了跳。 她回老高:“在呢。” 老高:“你来重庆一趟,我现在跟的这部剧的导演看上你那个剧本了,要跟你面谈。” 苏酥:“后天行吗?” 老高:“明天剧组歇工,等他再有时间就不知道是什么猴年马月了,别墨迹赶紧来。” 苏酥:“好。” 她订了张明天最早的高铁票,把车次信息发给老高,然后扔掉手机,躺在沙发上开始自闭。 自闭一会儿之后,苏酥起身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准备好的食材,打开收藏好的视频,照着视频上教的步骤,用红酒腌上牛排,然后洗菜,切菜备料,做沙拉,熬意面酱汁,熬黑胡椒汁,用黄油涂抹平底锅,把腌好的牛排两面煎一下,然后放进烤箱里…… 江以北从画室出来时,客厅只开着一盏壁灯,餐桌上点着蜡烛,摆着牛排沙拉和意面和红酒。 江以北恍惚间以为自己走错了时空门。 “什么情况?” 他一头雾水地问。 苏酥叹口气,郁闷地向他坦白:“原本想明天给你庆生的,我还订了蛋糕,下午老高联系我了,让我明天去重庆见一个导演,时间推后不了,只能明天去。” 江以北听到老高,本能的有点不爽,可他知道苏酥有多在意剧本的事,只能暗戳戳压下心里的不爽。 江以北:“你记得我生日?” 苏酥:“笨蛋,我没脑子吗?” 她紧接着又说:“可我明天没办法陪你了……抱歉……” 江以北浑不在意地在苏酥头上揉搓一把,说句没事,走到餐桌前坐下。 “你做的?” 他抬眼问苏酥,唇角淡淡牵起。 苏酥点点头,“哦对了,你等我一下。” 她屁颠颠跑到楼上卧室,拿了她买给江以北的袖扣跑下来。 “礼物,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苏酥把包装精致的礼物递给江以北,在他对面坐下,托着腮笑眯眯看他低头拆盒子。 江以北拆开包装,打开黑色的丝绒盒子,看到里面一对性冷淡风格的金属袖扣。 忽然想起中午她躺在沙发上,没头没尾问他有没有西装。 稍加联想,江以北就明白了她为什么想攒到明天再做。 江以北轻咳一声,觉得喉咙有点干。 苏酥:“喜欢吗?” 江以北点点头,“嗯。” 他平时对什么东西的评价基本上都是凑合,一个嗯字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苏酥:“那吃饭吧,尝尝我做的牛排。” 江以北突然问苏酥:“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苏酥:“赶早上七点的高铁,五点就要出发,快吃吧,吃完我还得理一下大纲,那个导演应该是想听听完整的故事。” 江以北点点头,默默无视了小腹下燃起的那团火。 第六十三章 某人还挺会装大尾巴狼。 苏酥定了早上四点的闹铃,起床后只简单洗漱了一下,给脸上涂了层防晒霜。 她看镜子里自己的嘴唇有点干,挑了个无色的润唇膏抹了抹。 衣服是昨晚就选好的,一条牛仔裤,上身是一件基础款的短袖黑衬衫,干净利落,弱化她身上女性特质的同时又不显得邋遢。 苏酥把头发扎了个低马尾,用几个小卡子把碎发固定在耳后,脸型没了碎发的修饰,少了一丝平时的温柔感。 她对着镜子打量一遍自己,感觉还算满意,她希望和这个导演的交流不被剧本之外的其他因素打扰。 她把一支平光的黑框眼镜塞进包里,然后下了楼。 一楼餐桌上摆着烤好的面包片,煮鸡蛋和热牛奶,江以北正大剌剌坐在桌旁低头玩手机,听到楼梯上的脚步,抬起头,看到一身干净利落的女人。 苏酥平时头发不是散着就是松松扎个花苞,喜欢穿长款针织裙,或是凹凸有致,或是慵慵懒懒,印象中不管是妩媚还是慵懒的穿搭,都是很有女人味的。 她走下最后两级台阶,有点惊讶地说:“你起来了……” 江以北看她走近,利落又清淡,像个陌生人。 他喉结动了动,不知道是因为昨晚那个袖扣带来浮想还在空气里飘散未尽,还是因为她今早的样子和平日里的慵懒妩媚反差有点大,江以北几乎是掀起眼皮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有了反应。 他心底突然起了把她按到沙发上弄得乱七八糟的恶趣味。 江以北扫了眼时间,忍了。 苏酥走到江以北身边,弯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生日快乐。” 她笑着说。 “吃饭。” 江以北淡淡说。 他没碰她,怕场面失控。 吃完早饭,江以北开车送苏酥去了高铁站。 苏酥在停车场下了车,依然还是很抱歉。 她伸手摸摸江以北的脸,“我一忙完就赶快回来。” 江以北在她手上轻轻一啄,漫不经心地一点头,“路上小心点儿,等他接到你了发个信息。” 慢火炖离婚 第55节 苏酥点点头,“那我走了。” 江以北:“嗯。” 苏酥走出去两步,突然停下脚步,转回身问懒洋洋坐在车里的男人。 “老高叫我过去,你不介意吗?” 江以北朝她痞帅地一牵唇,眼神里那抹戏谑好像在问介意两个字怎么写。 苏酥朝他笑笑,“算了。” 她转身进站,心想我有病…… 江以北没急着走,降下车窗点了支烟,低头玩手机。 顺便发了个朋友圈。 “老婆做的烛光晚餐,味道不错。” 配图是他在网上搜的几张烛光晚餐的图片,凑了个九宫格,最后一张是两只牵在一起的手,背景是一团朦胧暧昧的烛光。 浓浓的闷骚气息扑面而来。 仅老高一人可见。 苏酥下了高铁就给江以北发了条平安到站的信息,江以北回了个嗯。 走到出站口,远远看到穿一身马卡龙色系的老高在人群里朝她抬抬手,在扑面而来的热气里活像一杯人形草莓奶昔。 苏酥朝老高挥挥手,见面忍不住感慨,“重庆天气可真热啊。” 老高带着苏酥往停车场走,忽然低头看着手机乐了起来。 苏酥:“什么事这么高兴?” 老高:“你老公还挺爱显摆。” 苏酥脑门上降下一个问号,“显摆什么了?” 老高把手机伸到苏酥眼前,苏酥低头看了眼,头上的问号变成了一排黑线。 她干咳一声,解释说:“今天是他生日,昨天提前过了。” 她有点不高兴地想,不是说好先跟父母保密的吗? 转而又觉得奇怪,这不像那只花尾巴孔雀能做出来的事啊…… 上了车,苏酥刷了一遍朋友圈,刷到昨天晚饭前都没找到江以北发的那个朋友圈。 她靠在副驾驶上茫然片刻,渐渐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老高一脸茫然地看向苏酥,“笑什么呢?” 苏酥摇摇头,脑海里浮现出江以北在高铁站那一脸吊儿郎当的不屑,心想某人还挺会装大尾巴狼。 剧组包了一家宾馆,地方很偏,老高在迷宫一样的路上绕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地方,跟苏酥滔滔不绝地聊了一路她待会儿要见的这位导演。 苏酥昨晚也做了些功课,她要见的导演名叫闫明,比苏酥大十岁,最开始是拍文艺片的,一直没什么水花,直到去年拍了一部小成本的悬疑网剧,剧本演员都没拉胯,圈了一波自来水的粉丝。 苏酥觉得他去年那个剧本挑的确实很好,自己这个故事好像没能超越他去年拍的那部,这个想法让苏酥缺了些底气。 一见面,闫明果然开门见山地说:“你这个故事有点拧巴,又想要悬疑,又想要深度,最后还想上价值。” 苏酥被他一句话戳中心里最纠结的地方,坦白地说:“我确实一直在纠结悬疑和深度的问题。” 闫明:“我看上的是你三条故事线之间的呼应还有频率很高的反转,你需要把主要精力都放在打磨这两个方面的剧情上,其他不要花太多心思。” 苏酥没想到他们能聊这么多,上午三个人一起打磨剧情,中午随便吃了一口之后又继续聊,在她脑子里淤堵的好几部分剧情就这样一点点被梳理通了。 直到下午五点才结束这场见面,苏酥立刻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去高铁站的路上,苏酥惴惴不安地问老高:“你觉得闫导会要这个剧本吗?” 老高笑着说:“不要他干嘛跟你磨叽一天呢,你以为他闲吗?” 苏酥松了口气,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落地。 她风风火火地赶上了七点半的高铁,回去的路上接到孟朝朝打来的电话。 “喂,今天怎么过的?” 电话那边的声音笑吟吟的,旁边还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苏酥惊喜地问:“是久久吗?” 孟朝朝大概是把手机放在了闺女嘴边,苏酥听到小孩呼哧的鼻息,还有孟朝朝的声音。 “久久,叫舅妈。” 手机里传来小姑娘糯糯的声音,“舅妈。” 小姑娘嫩嫩的声音能把人的心给叫化了,苏酥听得眉开眼笑,不由得放柔声音答应了一声。 手机里又传来孟朝朝的声音,“今天去哪玩了?” 苏酥:“原本打算去看大熊猫的……” 她话还没说完,孟朝朝便笑了。 苏酥一头雾水,“怎么了?” 孟朝朝:“这小子气性还挺大的,有一年生日我妈答应回来陪他一起过,还答应带他去看大熊猫,结果她临时有事回不来,我暑假结束也走了,家里就只剩下外婆和他,后来我妈好多次要带他去看大熊猫,他都不肯去,没几年他个子蹿到一米八,去看大熊猫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苏酥眼皮跳了跳,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挂了电话,她想给江以北发信息,打完一行字又删了。 心想还是回去弥补一下吧。 嗯……尽力弥补。 她没给江以北发信息,下了高铁直接打车回了家,谁知江以北却没在家,餐桌上摆着她昨天订好的生日蛋糕。 苏酥抓紧时间去楼上冲了个澡,把头发吹得蓬蓬松松,画了个妩媚的妆容,手腕上喷点淡香水,轻轻擦到耳后。 然后她下楼去厨房,在黑暗里窸窸窣窣脱下身上的睡衣,穿上了初到成都那晚,江以北想让她穿在身上给他当模特的那件小碎花围裙。 只穿这一件…… 第六十四章 他是阳光,不是晦涩难懂的数学卷子。 苏酥刚换完衣服,门厅里就传来响动,她飞快地对着玻璃窗抓了抓头发,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到厨房门口,一手掐腰,一手扶在门框上,摆了个风情万种的姿势。 “嗨,画家……” 门厅的灯应声而亮,一个美艳的中年女人出现在苏酥眼前。 苏酥:“……” 林小枫:“……” 两个人女人面面相觑,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江以北拎着行李箱随后进来,然后就见证了让苏酥恨不得重新投胎的社死现场。 江以北放下行李箱,站在林小枫身后无声地笑了。 苏酥退回厨房,皮肤上的每个毛孔似乎都散发着热气,她换上睡衣,心里默默地想,这栋房子是被降了什么尴尬的符咒吗? “谢谢阿姨。” 苏酥接过林小枫送她的香水,尴尬地低下头,避开林小枫吸盘一样黏在她脸上的视线。 她和林小枫坐在客厅沙发上,江以北大剌剌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唇角那抹幸灾乐祸的笑还在。 “哈哈,还叫阿姨吗?是不是该改口了。” 林小枫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一张嘴就没有合拢过,两个唇角像是经不住耳朵的万有引力,控制不住地向两边牵扯。 苏酥诧异地看了眼江以北,对方一脸无辜。 林小枫笑着问道:“如果朝朝不说,你们还要瞒多久?” 苏酥:“……” 她终于明白江以北听到孟朝朝得知实情之后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孟朝朝是个资深大嘴巴。 苏酥轻咳一声,感觉林小枫凝视自己的眼神就像两盏高瓦数的探照灯,屏息凝神等一个让苏酥舌头打结的称谓。 苏酥口干舌燥,她对林小枫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现在这人却坐在自己面前,法律上和她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苏酥觉得自己有点心律不齐,血压飙升。 时间在林小枫的凝望下脚步变得冗长拖沓,苏酥终于解开了舌头上打的结,动了动发僵的嘴唇,轻轻朝林小枫叫一声:“妈。” 她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却清晰无比地落在了一旁江以北的耳朵里,像一片羽毛从心尖儿上撩过,引发的结果不比她真空穿一件小碎花围裙差。 林小枫展颜一笑,五官生动明媚。 苏酥忽然想到一句话:她一笑便如春花般灿烂。 她心里忍不住感慨,这比喻原来是真的。 尽管叫了妈,苏酥感觉依然很不真实,脑子里突然涌进来一堆娱乐八卦,排着队地跃跃欲试。 苏酥对自己很无语…… 一旁的江以北换了个坐姿,忽然就开始盘算这场寒暄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从今早到现在,他被惨无人道地撩了三次。 有句话不是说吗,再一再二不再三。 林小枫却一点都没察觉到她那宝贝儿子的生日愿望,眼睛里只有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儿媳妇,她有太多想问的,却不知从何问起。 孟朝朝在电话里绘声绘色地给她讲了很多江以北的糗事,林小枫却还是想象不出她这个脾气又臭又拽的儿子是怎么加入舔狗行列的。 看到这姑娘本人,她心里一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一个人人年纪大了,看人便能自带几分类似玄学的第六感,她一眼就察觉到这小两口很有夫妻相,掐指一算有白头偕老的兆头。 林小枫虽然千言万语无从问起,却还是东拉西扯的不肯放他们走,聊到十一点钟,江以北终于忍无可忍,轻咳一声打断了林小枫的滔滔不绝。 慢火炖离婚 第56节 “妈你累了吗?早点休息吧。” 林小枫眉飞色舞地说:“我不累啊。” 江以北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说:“我累。” 林小枫张罗着吃完生日蛋糕,继续毫无眼力价地闹到将近十二点才肯放过小两口,乐颠颠儿地上楼睡觉去了。 苏酥和江以北收拾完餐桌,也去楼上休息。 走到三楼,苏酥踮起脚尖环住江以北的脖子,在这一天结束前最后一次祝他生日快乐。 他小时候有过一个很失望的生日,心心念念的妈妈没能回来陪他一起去看大熊猫。 现在他想要一起去看大熊猫的人换了,可依然没能如愿。 苏酥不知道童年那一小片阴影是否还在他心里,她看不出来,因为这个人除了吊儿郎当就是臭不要脸,仿佛走到哪,阳光就追到哪。 连苏酥心里那些经年累月的苔藓都波及到了,被晒得无处遁形。 苏酥从他懒洋洋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失望的情绪,可苏酥却觉得难以释怀。 她抱着他,一丝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感觉就像期末考试对着她最不擅长的数学卷子,很想考个好成绩,可卷子上一多半的题她都不会写,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想,要考好啊。 江以北亲了亲苏酥,在她耳边说声晚安。 苏酥怔然看着江以北转身回了房间,心想就这样了吗...... 苏酥也回了自己房间,默默扑倒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 这一天过得满满当当,她心里却还有一丝意犹未尽,大概还是因为遗憾吧,她选了剧本,却也放不下没陪他过生日的遗憾,尽管他满不在乎,什么也没说。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快要响起了,一丝疲倦从心头盘旋而出,瞬间缭绕到四肢百骸。 算了,睡吧。 苏酥闷闷地想。 她正要起身去洗漱,房门却被人轻轻敲了敲。 苏酥半支着上身转过头来,看到房门被人推开,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闪了进来,轻轻把门反锁在身后。 缭绕到四肢百骸的疲倦被一阵酥麻狂风卷落叶了。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靠在门上,两条长腿悠然交叠,衬衣领口松了三颗扣子,冷淡里透着一丝痞气。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苏酥看到他手腕处的袖扣一闪而过的冰冷反光。 “还有点时间。” 江以北一抬眉头看向床上的女人。 苏酥:“做什么?” 江以北走到书桌前,拽开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上去。 “哄我啊,放我一天鸽子,能就这么算了吗?” 苏酥笑了,“怎么哄?” 江以北随手扯了扯领子,说出孟朝朝扔在家里那本霸总小说封面上三个羞耻的大字。 “取悦我。” 苏酥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衣冠禽兽,全身血液好似放在慢火上炖着,温度一点点透过血管,蔓延到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给她整个人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她起身下床,走到江以北面前。 江以北挑眉看她,虽然是坐姿,但那一脸桀骜加一丝轻佻的表情让他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场。 “自己脱。” 他声音低沉散漫,又冷又欲。 秋风乍起,吹开窗帘的一角,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每一帧旖旎的画面都被勾上了一层柔软的毛边。 苏酥很努力地取悦了霸总,可惜不得要领,坐在椅子上的衣冠禽兽最后忍无可忍,把人拎到了身上。 苏酥被撞得灵魂出窍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 他是阳光,不是晦涩难懂的数学卷子。 第六十五章 可一个女人当做母亲被需要其实只有那么短暂的几年,剩下漫长时光里,她的角色其实就只是她自己。 和刚见面的婆婆住在一起,应该几点起床? 苏酥尽管结了个十分非主流的婚,却仍绕不开这个传统悠久的问题。 苏酥定了个六点半的闹铃,大概是因为精神不由自主的紧绷,她不到六点就醒了,身旁的男人尽兴过后睡得很香。 苏酥轻手轻脚下了床,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上衣服来到楼下。 餐厅吊灯亮着,厨房里飘出一阵特殊的香味,有点熟悉。 苏酥走进厨房,看到林小枫穿着很随意的居家服,手里拿着把勺子站在炉灶前,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好像是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林小枫回过头来,笑着对苏酥说:“这么早啊,怎么不多睡会儿?” 苏酥朝林小枫笑笑,舌头又打结了,一声妈实在叫不出口,在嗓子里百转千回,最后干巴巴地说:“您也好早……” 直到此刻,苏酥对林小枫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看过的那些电视剧里的美艳妇人,实在没办法把她和妈这个字联系在一起。 她不是矫情,是真的叫不出来,戳在厨房门边,尴尬到脚指头开始抠拖鞋。 林小枫很善解人意,笑着问她:“还不习惯叫妈吧?” 苏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小枫:“所以说结婚的仪式感还是需要的,一场婚礼过后,所有关系就能水到渠成地各归各位了。” 她思量着从朝朝那里得来的情报,状似随意地问:“婚礼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啊?” 苏酥:“……” 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表情一时间更加僵硬。 林小枫笑着说:“别紧张,我只是问一下,没有要干涉的意思,小北的所有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只不过结婚这件事涉及到你的家庭,你爸妈辛苦养大的闺女嫁到我们家,身为男方这边的长辈,我应该跟他们有个交代的。” 苏酥听了林小枫的话,紧绷的神经渐渐缓和下来,心里浮起一层暖意。 她想了想说:“谢谢阿姨……妈……我还没来得及跟家里说结婚的事……” 和江以北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苏酥觉得一言难尽,她没办法解释给林小枫听,可对上林小枫微笑关切的目光,苏酥又觉得自己是需要说些什么的。 她沉吟片刻,然后看向林小枫,目光不闪不避,一字一句地说:“虽然还没准备好跟家里说,但我和他是认真的,我们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林小枫点点头,通情达理地说:“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不会干涉,等到你们准备好了跟你父母那边坦白,我会上门拜访亲家,补上该有的礼数。” 苏酥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其实从她和江以北决定试着谈恋爱那天起,她的潜意识里就开始担心跟婆婆见面的这一天,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更没想到的电视上的豪门刁钻婆婆专业户是个这样体贴通透的人。 林小枫转回身搅了搅锅里煮开的米粥,笑着问苏酥:“你老家是西安的对吧,有没有喝过这种粥?” 苏酥走过来,看着煮开的大米粥里点缀着碧绿的菜屑,味道浓郁而独特。 她问:“莴笋叶粥?” 林小枫有些吃惊地看向苏酥,“你竟然认得。” 苏酥点点头说:“我妈妈老家是汉中的,外公外婆现在还在那边,他们煮出来的莴笋叶粥带一点点咸味,很好喝。” 林小枫笑着说:“我爸爸老家也是汉中的,他是个厨子,很会做吃的,这莴笋叶粥就是从他那学来的,我在外面的时候总想喝这一口,但是只有本地的莴笋叶才能煮出这种香浓的味道。” 林小枫的话让苏酥有点吃惊,她潜意识里一直以为林小枫是那种书香门第养大的人,皮囊下的气质让她五十多岁了却依然很养眼。 林小枫看着苏酥怔然的表情,笑着说:“愣什么,惊讶我会做饭吗?你们外公做饭的手艺,我全都继承了。” 苏酥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小枫说的是她自己的爸爸,江以北的外公,她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把苏酥纳入了这个家庭,没有任何过度,春风化雨一般让人觉得温暖。 苏酥忍不住说:“您和电视上太不一样了……” 林小枫笑了,“我演的恶婆婆是不是很传神?” 苏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小枫:“放心吧,小北长大的过程我缺席太多,现在也没资格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他喜欢谁,我就喜欢谁。” 她的话很豁达,苏酥却从中听到一丝几不可查的伤感,她忍不住说道:“江以北说他和您感情很好的。” 林小枫怔了怔,旋即展开笑颜,“真的吗?” 苏酥点点头,“真的。” 林小枫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说:“可我真的亏欠他太多。” 莴笋叶粥熬好了,配上林小枫一早去市场上买的咸菜和锅盔。 苏酥盛粥,林小枫把咸菜切成细丝,跟芝麻红油拌在一起,锅盔拿两个出来放在盘子里,剩下的放在电饭锅里保温。 苏酥忍不住问她:“是去菜市场买的吗?这么早。” 林小枫点点头,“年纪大了就没那么贪睡了,你们年轻人贪睡,我在家这几天你不用刻意早起,舒服相处最重要。” 苏酥点点头,有点八卦地问:“您去菜市场不怕被认出来吗?” 林小枫笑了,“我又不是顶流小鲜肉,没有那么多人关注,就算认出来也只是多几个人打招呼而已。” 尽管林小枫说自己年纪大了,苏酥却不觉得,大概是因为坚持运动的缘故,她皮肤紧致,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朝气勃勃的活力。 两个人坐下来一起吃早餐,林小枫好奇地问苏酥:“小北是怎么说我的?” 江以北其实就只在刚到成都那晚提起过林小枫,苏酥怕她失望,自己脑补了一些江以北没说出口的话,对林小枫说:“他说您是个很有自我的人,过的是自己追求的生活,尽管小时候他也怨过您,但年少的时光毕竟短暂,他成年后反倒开始欣赏您。” 林小枫:“真的吗?” 苏酥:“嗯,真的。” 没见到林小枫本人,苏酥并不能体会到江以北对她是种什么感情,等见到她本人之后,苏酥很快就心领神会了。 他们两个相处起来更像彼此欣赏的朋友。 她从前并没有什么契机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就在这个瞬间,她忽然福至心灵的有了一丝醍醐灌顶般的感悟。 母子或是母女关系虽然是贯穿一生的羁绊,可一个女人当做母亲被需要其实只有那么短暂的几年,剩下漫长时光里,她的角色其实就只是她自己。 慢火炖离婚 第57节 可孩子小的时候,意识不到妈妈也需要自我,得不到的爱成了怨憎,等孩子长大成人,很多妈妈也忘了自我是什么,给不出去的爱成了枷锁。 江以北大概是把这个问题看得太通透,所以他没有纠结过往,而是站在成年人的角度去欣赏林小枫洒脱的一生,给了她真真正正的理解和包容。 苏酥在想,这需要多强大的善良和理智呢? 吃完早饭,苏酥回到卧室,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把脸埋在了江以北的颈窝里。 突然就很想抱抱他。 江以北没睁眼,习惯性地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苏酥扬起脸在他棱角分明的唇上亲了亲,想对他说,其实你真的没有看上去那么完蛋唉。 下一秒钟却被男人翻身压住,一只大手上下胡乱揉搓。 “来送肉吗?” 江以北还没睡醒,闭着眼睛哑声问。 苏酥:“......” 她一脚踢开了这完蛋男人。 第六十六章 仿佛人到中年就是一筒燃尽了的烟花,再没有任何光芒可以照亮什么。 江以北下楼吃早饭的时候,林小枫问他:“你上午有时间吗?” 江以北:“嗯,你要干嘛?” 林小枫:“送我去你瞿阿姨店里一趟。” 江以北嗯了一声,继续喝粥。 苏酥在院子里浇花,林小枫走到房门口问她:“苏酥,你今天有时间吗?” 苏酥:“有啊。” 林小枫:“那你陪我去试结婚礼服吧。” 苏酥惊讶地转身看向林小枫,手里的水管也跟着调了个头,朝着房门口浇了过来,林小枫连忙灵巧地躲开。 苏酥说声抱歉,连忙把水管朝向花圃。 江以北差点没被一口粥呛住,咳了几嗓子,放下勺子问林小枫:“你要结婚吗?” 林小枫走到餐桌前坐下,点点头说:“嗯,这趟回来一件事是看看你老婆,一件事是找瞿美珍订做结婚穿的礼服。” 苏酥关了水龙头走进屋,满心八卦,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去厨房意意思思地切了盘水果,蹭到江以北身边坐下。 江以北倒是挺淡定,大概对林小枫精彩的男女关系已经见怪不怪。 他语气平静地问:“和谁?” 林小枫:“一个登山教练。” 江以北:“这人怎么样?” 林小枫翻出手机相册放到苏酥和江以北中间,“他叫单增,妈妈是藏族人,爸爸从前是开战斗机的,小时候生活在甘牧,是个康巴汉子。” 苏酥看着手机里身材健硕笑容晴朗的男人,看样子还挺年轻的。 江以北毫不留情地说:“老牛吃嫩草。” 林小枫不屑地挑眉一笑,“那也得有本事才能吃得到。” 苏酥终于明白江以北和孟朝朝那目空一切的刻薄挑眉是从哪传承下来的了,她忍俊不禁,却只能假正经地维持淡定。 江以北:“非要结吗?” 林小枫:“嗯,我俩是认真的,关系停不下来,只能奔着结婚去了。” 江以北轻嗤一声,“你哪次不是认真的。” 林小枫认真点点头,“我当然哪次都是认真的,不认真我还演戏不成,我上班演戏下班还演戏,想累死自己不成?” 苏酥暗戳戳忍住笑,这怼人的利索嘴皮子,是亲娘儿俩没错了。 江以北:“我先见见再说吧。” 林小枫:“你还越管越宽了。” 江以北:“我倒是想省心。” 林小枫看向苏酥,“管管你老公。” 苏酥懵了,感觉江以北和他妈拿错剧本了。 苏酥轻咳一声,出来和稀泥。 “那什么,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林小枫表情转晴,笑着对苏酥说:“我喜欢登山,有次登贡嘎山的时候遇到坏天气,然后就遇到了单增,他把衣服给了我,带我们找到避雨的地方,救了我们那一行人,后来我就请他做我的登山教练,慢慢就在一起了。” 苏酥:“他性格怎么样?” 林小枫:“很简单的一个人,有点粗线条,不擅长交际。他结过一次婚,因为总在外面跑,最后老婆跟别人跑了。哦对了,他还是民间救援队的,去过好多灾区……” 林小枫说起这个人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那光芒不比恋爱中的少女逊色,这让苏酥忽然有片刻恍惚。 苏酥对上了年纪女性的印象主要来自妈妈和老家的其他亲友,在她的固有印象里,他们穿着审美混乱的衣服,说话大嗓门,最大的骄傲是孩子有出息,最烦的人是一起生活了半辈子的男人。 她们也青涩娇嫩过,也风华正茂过,苏酥妈妈年轻时候盘靓条顺,美貌甚至并不输给林小枫,可她们却不知不觉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苏酥并不是看不起人到中年的平庸,也不觉得她妈妈的生活毫无意义,她只是觉得很迷茫,并且自己绝不想以这样的姿态老去。 在父母这辈人带给她的固有印象里,男人上了年纪就一无是处,女人上了年纪便和美再无关系,和爱情再无关系,和梦想再无关系,仿佛人到中年就是一筒燃尽了的烟花,再没有任何光芒可以照亮什么。 这让苏酥觉得时间是把杀猪刀,一度很害怕年龄的增长,而她身边的年长女性也在不遗余力给她灌输这个固有认知,她们最常说的有两句话,一句是你年龄也不小了,再不找对象就来不及了,另一句话就是离婚的女人再嫁就难了。 而此刻苏酥看着林小枫,对时间的认识发生了动摇,她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反例,这个女人青春已经不在,脸上已经能看到时间的风霜,可年龄在她身上并不是一件恐怖的东西,她依然美丽,依然熠熠生辉,依然有爱情的滋润,活得有滋有味。 苏酥不明白同样是时间,为什么对林小枫的雕琢下刀如有神,对很多女性却是砍瓜剁菜一般凶残。 是因为林小枫经济自由的原因吗? 苏酥见过把爱马仕背成地摊货的有钱人。 是因为她有事业吗? 苏酥也遇到过没办法相处的女强人。 是因为她生来就比别人幸运吗…… 林小枫去楼上换衣服时,苏酥小声跟江以北说:“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多?” 江以北:“她喜欢这样。” 苏酥有些吃惊,回想起来,林小枫跟江以北拌嘴时候似是一直笑吟吟的,并不是真的恼了。 苏酥好奇地问:“她很听你的话吗?” 江以北喝完最后一口莴笋叶粥,四平八稳地说:“不听。” 瞿美珍的店和孟朝朝的画廊一样开在一条旧街上,店门外来来往往的都是老街坊。 林小枫带着苏酥走进店里,看到瞿美珍正低头给一件旗袍缀扣子,她身上穿着水墨灰的旗袍,面容清秀,体态轻盈,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 瞿美珍抬眼看到林小枫,没啥惊喜,目光落在苏酥身上,放下了手里的针线。 林小枫推着苏酥走到瞿美珍面前显摆,“怎么样,我先有儿媳妇的。” 苏酥乖巧地朝瞿美珍喊了一声阿姨。 瞿美珍笑着问:“什么时候办婚礼啊?阿姨送你一身旗袍。” 林小枫替苏酥回答:“早晚的事,旗袍你先准备好吧。” 瞿美珍白了林小枫一眼,“看把你嘚瑟的。” 苏酥有点无语,看样子林小枫在到店里之前已经把领证的事告诉过瞿美珍了。 瞿美珍朝沙发那边努努下巴,“你们先等我一下,十点钟有个客人来取旗袍,我还剩几颗扣子没缀。” 林小枫便带苏酥走到沙发跟前坐下,自己动手泡功夫茶喝。 苏酥站起来看沙发后面一整墙的照片,大致一扫就看到很多张林小枫穿旗袍的照片。 她指着一张看上去很有年头的照片问林小枫:“那张照片上的人是您吗?” 林小枫起身走到苏酥旁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照片,笑着说:“是我啊,你眼神还挺好。” 照片上是两个梳着大辫子的姑娘,对着镜头青涩地笑,浓浓的时代感扑面而来。 林小枫说:“这应该是我和你瞿阿姨高中毕业那会儿照的照片,我们两个都没能上成大学,她双胞胎弟弟和她同时考上大学了,家里只能供一个。” 林小枫停了下来,苏酥好奇地问她:“那您呢?” 林小枫笑笑说:“我高一就不怎么好好读书了,勉强混了个高中文凭。” 苏酥又吃了一惊,混个文凭这四个字和林小枫这个人很不搭,苏酥见过林小枫卧室里满满当当一整面墙的书,她闲来无事那几天从书架上拿过几本张爱玲的书看,翻到金锁记的最后一页时看到一行娟秀的小字。 “是时代坏还是你坏?我该可怜你还是厌恶你?” 苏酥在接触到林小枫之前,觉得她是个从锦绣堆里走出来的人,又美又娇还很知性,见到她本人之后印象被颠覆了大半,她去菜市场买咸菜,自己煮莴笋叶粥,而且似乎并不是一个在温柔乡里长大的人。 第六十七章 其实并不是时间眷顾她们,是她们惊艳了时间。 “那时候还挺丑的……” 林小枫微微偏着头,打量着照片里的少女。 一旁戴着花镜穿针引线的瞿美珍不屑地说:“少来了,你什么时候丑过?” 林小枫回头对她说:“就高中这几年啊,最该漂亮的时候,我一个夏天只有两件衬衫可以换洗,一件还是我妈的。” 瞿美珍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说:“那些年是挺不容易的。” 苏酥好奇地看了眼林小枫,实在没办法将眼前的女人和苦日子联系在一起。 慢火炖离婚 第58节 林小枫看出了苏酥的好奇,想到江以北那正经话当放屁说的性格,估计也没跟苏酥讲过家里上一辈的事。 她其实是希望苏酥对她,对这个家多些了解的,于是不等苏酥问就开口解释道:“我爸这个人吧,做了一手的好饭,却打了一手的烂牌。他是入赘到我外公家的,娶了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继承了家里百年老字号的饭庄,我现在还有小时候锦衣玉食的记忆,可惜外公去世后我爸掌了家,不知从哪沾上了赌瘾,生意也不好好做了,没几年输了个抵掉,饭店被他盘了出去,又过几年,我们住的小洋房也卖了,那时候我外婆还在世,和我们一起挤进一个破破烂烂的出租屋,她手上还有些私房钱,偷偷接济我妈买米买菜,就这点钱一个看不好也会被我爸偷走拿去翻本。” 瞿美珍在一边插嘴说:“你婆婆拍电视有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房子又买了回来。” 苏酥怔然听着,她少女时代里唯一一次危机就是爸爸有了小三,和林小枫面临的危机相比,她其实算不上尝过真正的人间疾苦。 林小枫接着说:“我外婆跟我妈妈和那个年代的女性一样,思想都很保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日子过得好了是命,过得不好也是命,她们为了吃饱饭,在巷子里开了个炒粉摊子,从早守到晚,挣来的那点钱除了家用还得供我爸抽烟和打牌。” “我那时候想买裙子,没人给钱,于是就自己挣钱,每天放了学就跟着一个混社会的大姐大练摊,卖盗版光碟,还卖从广东趸来的衣服,高中上的稀松二五眼,你瞿阿姨学习很好,要不是有她每天帮我写作业,我大概连毕业证都拿不到手。” 瞿美珍一边缝扣子,一边慢悠悠地说:“学习好有什么用啊,一样上不了大学。” 她抬起眼看向苏酥,笑着说:“你婆婆那时候倒卖衣服挣了点钱,财大气粗地要供我上大学。” 林小枫笑着回头看向她,“你就是脸皮太薄了,花我点钱又能怎么样,大不了以后还我。” 瞿美珍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你那是供我一个人吗?你那是供我一家子。” 这时店门被人推开,一个女人拎着一兜青菜走了进来。 “美珍,我旗袍改好了吗?” 女人把青菜放在门边,走进来时一眼瞥见林小枫,惊喜得忘了迈步。 “你是林小枫?” 她眼睛睁得滚圆,声音提高了八度。 林小枫点点头,“你好啊,来取旗袍?” 女人忙点点头,兴奋地说,“我老喜欢看你演电视剧了,你看我这头发,就是罩着你的样子烫的。 林小枫笑着说:“挺好看的,很适合你啊。” 女人指着墙上林小枫的照片说:“我们都以为美珍墙上这些照片是盗版的,你们真的是朋友啊?” 林小枫点点头,“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 女人看向瞿美珍的目光充满了艳羡。 送走顾客,瞿美珍拿了软尺来给林小枫量身,边量边说:“这个登山教练有那么好吗?值得你再穿一次婚纱?” 林小枫抬起胳膊让她量胸围,笑盈盈地说:“心眼儿好,体力好,还很喜欢我。” 瞿美珍:“没出息,多大岁数了,说起男人来还跟小孩见到糖一样。” 苏酥心里打了个突,这么直眉楞眼的交心话,她大概只能对柳昆池才能说得出口,看得出林小枫和瞿美珍关系是真好。 林小枫果然没生气,浑不在意地反唇相讥:“岁数大怎么了,岁数大就不配谈恋爱了吗?” 瞿美珍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像我们这年龄,经不住再错一次了。” 林小枫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这个年龄只配经得住得过且过,凑合过,过一天算一天吗?” 瞿美珍一时无语。 林小枫:“二十岁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欢欢喜喜奔着结婚去了,得到的都是祝福,五十岁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欢欢喜喜奔着结婚去,得到的却多是奚落。美珍啊,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因为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而有所不同吗?你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更现实更稳重,可那团兴致勃勃的开心还是一样的啊,人这一辈子,就算明天死,今天也不能放弃让自己开心的事啊。” 瞿美珍凉凉地说:“谁能看得到你怎么想呢,大多数人只会觉得你一把年纪了还瞎折腾。” 林小枫:“这是社会对年龄的偏见,说到底还是觉得女人老了就和美好这样的字眼完全不搭边,所以什么都不配,大概只配围着孩子转完围着孙子转,晚上跳个广场舞,回家看两集家庭剧吧。” 瞿美珍把量好的尺寸记在小本子上,不咸不淡地说:“这是大多数人的情况啊,有几个上了年纪还能跟美好扯上边的,你以为都是你吗?” 林小枫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有时候会想到年龄这个东西,你们有谁认真想过年龄这个东西呢?” 瞿美珍忍不住笑了,“我看你是乱七八糟的书读多了,都快成哲学家了。” 林小枫的话却问在了苏酥的心坎上,苏酥忍不住说:“我很怕变老,一想到有天会老得跟荷尔蒙没半点关系,我就会觉得茫然,想象不出没有了女人的魅力,我的自信该从哪里来。” 林小枫:“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荷尔蒙一定会没有的,但魅力这个东西,也不是完全靠荷尔蒙。女人都恨年龄,可你们不觉得,年龄其实并不是一个简单粗暴的坏东西吗?是我们没和它相处好,曲解了它对我们的用意。” 苏酥觉得这话有点意思,微微睁大了眼睛等待下文。 林小枫努力组织语言,她其实也是灵感一动突然想到这些话的。 “你们想想,我们是个孩子的时候,年龄给我们无忧无虑的好,少女时代,年龄给我们青春的好,三十岁是初有女人味的好,四十岁是风情万种的好,五十岁风韵犹存的好,即使荷尔蒙逐渐消失,大半辈子的人生走过来,我们脑子里不应该是满满当当的智慧吗?身上不应该是年轻女人积淀不下来的气质吗?对人生不该有个越来越通透的认知吗?为什么我们就跟美好不沾边了,年龄从来没有要让我们变得不好,是很多人自己放弃了,跟着生活泥沙俱下沉到淤泥里,可总有些人会继续奋力往前流,越流越清澈,到死都是个美好的人。” 苏酥听得怔怔的,是啊,年龄不可抗拒,可在一天天老去的过程中,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却是自己的选择啊。 皮囊从来都不是一个女人魅力的全部组成部分,万物守恒,时间在夺走你皮囊的水分时,一定给过你对等价值的东西,只是有些人视而不见,有些人看到了也意识不到珍贵。 苏酥脑海里突然想起她高一时候的地理老师来,那时候她五十多岁,是个长相很普通的女人,性格也不张扬,衣着好像也都是基础款,扎进人堆里就不大能认得出来,可苏酥此时此刻却清晰地记起了她的面孔,她说话时的表情,还有她笑起来时候的样子。 那位老师撞到过苏酥同桌和男朋友放学后在教室偷偷接吻,同桌以为自己死定了,第二天班主任却没传唤她,过了两天,她桌斗里多了一本国家地理的精美画册,最后一页留言是:你们要走得更远才能一起看到这世界上很多美好的风景,所以要一起努力啊。 苏酥同桌和她那男朋友后来考进了同一所大学,毕业时抱着那位老师哭成了狗。 苏酥还记得有一天地理课时窗外下了一场暴雨,那雨来如山崩去如顿悟,课上到一半忽然就停了,窗外晴空万里,天边挂起一道清晰无比的彩虹。 有个女生看到了,然后就听不下去讲课了,很快更多的人看到了,教室里的气氛开始浮躁,那位老师放下手里的粉笔,打开教室门,索性放大家去走廊上看彩虹。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趴在栏杆上远眺彩虹天际的半节课仍然是苏酥高中时最美好的回忆。 苏酥还撞到过那位老师在林荫小路上走着走着,突然轻轻一跳伸手碰了碰头顶垂下来的枝丫,苏酥当时忍俊不禁,偷偷觉得地理老师好可爱。 可时隔这么多年,那个人浮现在苏酥脑海中时,苏酥却觉得自己窥到了她的秘密,她一定是在交出荷尔蒙的时候,从时间身上搜刮走了所有的好东西,要不然她怎么会那么招人喜欢呢。 就在苏酥的一念间,那个领着微薄薪水,过着普通人平淡生活的地理老师,和经济自由,过着光鲜恣意生活的林小枫重叠在了一起,在苏酥眼里成了一样的人。 其实并不是时间眷顾她们,是她们惊艳了时间。 第六十八章 骚话说多少都不知道羞耻的一个人,泰然自若地红了耳朵尖。 瞿美珍老公是搞石油管道建设的,还没到退休的年龄,每年大半时间都在施工现场,孩子也进了石油单位,还没有结婚,也是常年在外地。 她一个人懒得回家的时候就住在店里,久而久之,后面的那个小隔间被她收拾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林小枫和苏酥中午留在店里吃饭,瞿美珍做了林小枫在微信上念叨了好几天的麻辣烫,这是瞿美珍年轻时最拿手的饭。 两个人高中毕业后在一起倒腾服装,常常忙得正点吃不上饭,一天最享受的时候就是关了店,在院子里的蜂窝煤炉子上热起锅来,先炒一块麻辣牛油锅底,然后再把菜和肉一股脑扔进锅里,有什么扔什么,翻炒一下再加水煮,最后乱七八糟扔一堆调料进去,煮熟了就是一锅美味珍馐,林小枫年轻时候能就着一锅麻辣烫干掉三碗米饭。 “我不要米饭,早上碳水吃多了。” 林小枫馋兮兮对着一碗冒尖儿的麻辣烫,接过瞿美珍递给她的碗筷。 瞿美珍便只给苏酥盛了一碗米饭,给自己盛了小半碗。 “尝尝你瞿阿姨煮的麻辣烫,最好吃了。” 林小枫抄起筷子边吃边对苏酥说。 苏酥点点头,夹起一片土豆尝了一口,就是正常的麻辣烫味道,还微微有一点咸,但因为那段相互温暖的刻骨回忆,这碗麻辣烫就成了林小枫记忆里无法替代的味道。 “好吃。” 苏酥朝两个人笑笑,味蕾善解人意,也渐渐尝出了这碗麻辣烫不同寻常的美味。 瞿美珍:“喜欢吃就多吃点。” 说完看了眼林小枫,不紧不慢地开始抱怨。 “你婆婆这个人啊,自己疯疯癫癫不说,还拉着别人一起疯。” 她看到锅底躺着一颗鹌鹑蛋,用勺子捞起来放进林小枫碗里,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做人多累,她却跟个小鞭子一样,把人抽得不敢停下来。” 苏酥笑着说:“是吗?” 瞿美珍:“是啊,年轻那会儿上不了大学想找个人嫁了算了,她拽着我做生意,风里来雨里去的,累个半死。后来她去演电视了,我嫁了人,心想这下轻松了,闲着没事学着给自己做了身旗袍穿,她一看就非要让我开店,还介绍上海的老师傅手把手教我,硬是把我从一个业余选手逼成了专业八段。” 林小枫在一旁嘿嘿笑着说:“这样我多方便,每套嫁衣都找你缝,一分钱不用花。” 瞿美珍白了林小枫一眼,继续跟苏酥抱怨:“上了年纪以后一吃就胖,别人跟我说富态点好,她却逼着我减肥,说仙女二人组不能就这么解散了,搞得我现在晚饭不敢吃,甜食不敢吃,不运动就有负罪感,你说我们是不是两个神经病。” 苏酥忍不住笑了,“没有,你们是仙女二人组。” 瞿美珍也憋不住笑了。 她心想,什么仙女,明明就是神经病二人组,可是她何其有幸,能有这样一个神经病拽着她一起疯疯癫癫活到老。 晚上林小枫不吃饭,边贴着墙站体态,边和单增打电话,苏酥听了两耳朵老脸就有点红,拖着江以北和她一起出去遛弯。 江以北看到苏酥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笑,忍不住问她:“笑什么呢?” 苏酥:“你妈一直都这么可爱吗?” 江以北:“你指的是她一直都这么神经病吗?” 苏酥笑着嗔了他一眼,“看到她,我都不怎么害怕变老了。” 两个人牵着手走在秋意渐浓的老巷子里,街边有个大爷卖黄澄澄的枇杷,苏酥想起落霞村,停下来买了两斤,嘴里喃喃念叨:“不知道林远那边的改造工程顺不顺利。” 路过街边一家卖手工老布鞋的小店时,苏酥眼睛亮了亮,拉着江以北走进了店里。 苏酥爷爷就喜欢穿这种手工的老布鞋,千层底,黑布鞋面,穿了一辈子。 苏酥帮爷爷选了两双鞋,结账时对江以北说:“我爷爷快过生日了,礼物他从来都不喜欢,还不如买双舒服的鞋给他穿。” 江以北轻咳一声,问道:“爷爷什么时候生日?” 苏酥耳根一热,笑着看了江以北一眼。 男人专心扫码付款。 骚话说多少都不知道羞耻的一个人,泰然自若地红了耳朵尖。 两个人走出小店,苏酥说道:“正要跟你说这事儿,爷爷生日是中秋节的第二天,所以我每年都会把年假请在中秋节和十一期间,两个假连起来过,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回趟家。” “这不马上到了吗?” 江以北说完瞥了苏酥一眼,骄傲地绷起了嘴,等着苏酥心领神会。 苏酥心领神会地给他泼了一盆凉水,“你的画是不是快完成了?等我回来咱们走川藏线吧。” 江以北不说话。 苏酥笑着晃了晃他的手。 江以北:“......” 一脑门子的不爽瞬间被她晃成了稀泥。 慢火炖离婚 第59节 “随便吧。” 江以北语气漫不经心,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抄兜朝前走去。 苏酥挽住江以北的胳膊哄道:“你准备好见丈母娘了吗?” 江以北:“......” 其实还没有,不过她这避重就轻的态度就是让人很不爽。 苏酥:“我家亲戚特别多,跟我一起回家的话大概需要先做好被七大姑八大姨围观的心理准备,我大伯和两个姑姑都在西安,大伯母是一顿饭就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都打听个一清二楚的人,小姑离婚后至今单身,对男人抱有天然的阶级仇恨,大伯和二姑夫特别能喝酒,你如果跟我回去肯定会被他们灌倒,第二天爬起来接着灌。还有我妈,她盼乘龙快婿已经盼的快要魔怔了,估计见面会把你吞了。” 江以北听得眉心直跳,再不暗戳戳让苏酥揣摩他想要当个跟屁虫的圣意。 回到家里,林小枫已经打完电话了,在厨房里煲燕窝汤。 苏酥去厨房洗买回来的枇杷。 两个人一起走出厨房,林小枫吃了个枇杷,想起什么来,笑着让苏酥等她一下。 苏酥看着她笑吟吟走上二楼,不一会儿拿着一个黑色绒布面的小巧首饰盒回来,一屁股坐在苏酥旁边。 她把小盒子递给苏酥,笑着说:“外婆留了两件首饰,是她当年的嫁妆,家里最苦的那段时间她都偷偷藏着没有拿出来,一件给了朝朝,这件是你的。” 苏酥怔然一瞬,有些不知所措。 林小枫笑着说:“打开看看。” 苏酥依言打开有些发旧的黑色绒布面小盒子,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耳坠,水滴形状,挂在两枚小银钩上,轻盈灵动。 苏酥一抬头,讷讷地说:“这太贵重了,我......” 林小枫:“外婆留给小北媳妇的,收下吧。” 苏酥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她只从照片上见过那个慈祥的老太太,从林小枫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她活着时的一些人生片段,却从没想过自己和她会因为一个人的关系而穿越时空,连上了一条亲情的线。 苏酥点点头,轻声说:“谢谢外婆。” 林小枫忽然转向江以北,一脸不屑地说:“你一分钱不花把人家姑娘骗到手就算了,怎么连个结婚戒指都没有,还要不要脸了?” 江以北正在一边剥枇杷吃,无缘无故被林小枫扣下一顶臭不要脸的大帽子,简直没处说理。 两个人这婚结的是一言难尽,苏酥从没想过戒指的事,不过也乐得看江以北吃瘪,暗戳戳笑着朝他挑了挑眉。 第六十九章 般配是两个人各自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凑成一对时还能继续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晚上苏酥窝在沙发里,听林小枫讲她和单增的浪漫史。 江以北忙着画画的时候,六亲不认的状态用两句话就能总结下来,一句是关我屁事,一句是关你屁事。 他能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捏着鼻子旁听到现在,足见对林小枫的人生大事上心到了什么程度。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认真考虑过和他的关系要发展到什么程度,只是两个人在一起很开心而已,可是去年我们爬梅里雪山时晚上受凉有点感冒,第二天就突发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差点没活着回来。他在医院里守着我,不吃不睡,我醒了之后他竟然抱着头哭。” 江以北皱着眉头打断了林小枫的话,“出这么大事我怎么不知道?” 林小枫刚刚讲到动情处,被江以北十分没眼力价地横插一嘴,不满地看向江以北,“你能不能听重点?” 江以北冷笑:“你差点没活着回来,跟我说重点是那娘炮抱着头哭?” 林小枫额角跳了跳,抬手一指画室房门,“滚去画画。” 江以北拍屁股走人,出去抽烟了。 睡前江以北发现苏酥被林式传销洗脑了,裹着被子幽幽问他:“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多久?” 江以北嗤笑,觉得这问题的脑残程度堪比“如果有一天我跟你妈同时掉进河里你会先救哪个”。 他吊儿郎当地说:“科学研究表示人类悲伤的极限是五天,五天过后生活该怎么继续就怎么继续,别听你婆婆给你灌的毒鸡汤。” 苏酥:“……” 她抱起被子就要回自己房间,被江以北一把环住腰,不费什么力气地制服在怀里。 苏酥:“别抱我,咱俩的情分也就值五天,你以后抱枕头睡吧,荞麦皮不漏的话能陪你一辈子,比我要长久。” 江以北忍着笑跟她继续这个扯淡的话题,在她耳边低声问:“你希望我难过多久?” 男人的气息拂过耳廓,苏酥回头看他,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红晕,不是被他撩的,是被气的。 她凉凉说:“一天也不用。” 江以北自动将女人的话翻译成一辈子,笑着揉乱她的头发。 “我试试……” 他低头亲她白皙的颈子。 苏酥被他蜻蜓点水似的吻撩起颈间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然后一肘子把人顶开了。 江以北倒在枕头上,懒洋洋地想:床上好像也不怎么好哄啊。 好在烈女怕缠郎,哄到半夜总算软成一摊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两个人都起晚了,下楼时看到林小枫在对着电视里的中医讲座认真记笔记。 林小枫连忙冲苏酥招手,“快来听这个讲座,照着这个方子食补,女人的年龄会逆生长。” 江以北没管住嘴,一句话败光今天所有的人缘。 “这老中医这么厉害,怎么没捧个诺贝尔奖回来?” 林小枫觉得跟这货在同一屋檐下住上三天大概会折寿三年,于是第三天头也不回地拖着小皮箱上飞机了。 江以北的画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林小枫走后他又一头扎进了画室,有时候一呆就是一整天,饭也懒得吃,苏酥给他放了好多吃的喝的在手边,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饿死。 苏酥给自己订了中秋节前一天飞西安的航班,临走前一天准备出去逛逛,给家人买点礼物,她没麻烦睡眠不足挂着两个黑眼圈的江以北,上午一个人打车去了附近的商场。 谁知刚走没多久江以北电话就打过来了,问苏酥去哪了。 苏酥走进一家女装店,一边走马观花地看衣服,一边对江以北说:“我出来逛逛,你忙你的。” “在哪?” 手机里江以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和晚上在她耳边喘着粗气的男人判若两人。 苏酥:“就在附近的商场,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帮你带回来。” 江以北:“哪个商场?” 苏酥:“我没注意,就跟出租车师傅说去附近的商场,他就把我带这边来了。” 一旁热心的导购笑着提醒苏酥商场的名字,江以北听到后直接挂了电话,不一会儿就开车过来了。 苏酥给妈妈选了件面料很轻薄透气的针织上衣,拎着衣服走出女装店时,正好看到从扶梯上来的江以北,肩宽腿长的,一脸冷淡的拽样,每次冷不丁出现在她视野里,都会让她心跳突然快上半拍。 “我再逛下就要回去了,你还来干吗……” 苏酥无奈地说。 江以北随手牵起苏酥,看了眼她拎着的购物袋,“买礼物吗?” 苏酥点点头,“随便买点。” 江以北:“去太古里吧。” 苏酥笑了,“欺负我失业对吧?” 苏酥的经济情况只够她一年买一次奢侈品,今年的额度用在给江以北买的那对袖扣上了。 江以北:“用你掏钱吗?” 苏酥笑着说:“这么急着给丈母娘献殷勤?” 江以北凉凉瞥她。 苏酥笑着挽起他的胳膊,“在这里陪我逛逛就好。” 自从和江以北确定关系以后,自己的经济情况就成了苏酥潜意识里一个烦躁的点,她觉得自己跟江以北的收入差距有点悬殊。 她至今都不让江以北承担两个人所有的花销,好在目前两个人还不涉及到买房置业的问题,苏酥很想在这件事情提上日程前,自己手里至少已经有了一笔积蓄,可以让她拥有一部分话语权。 两个人在商场逛了一圈,苏酥选东西很利索,给爷爷奶奶各买了一件舒服的纯棉上衣,给堂姐满半岁的小孩买了一身小衣服,给大伯母和两个姑姑也各买了一件衣服。 江以北由着苏酥自己付款结账,只帮她拎东西。 逛到男装区,苏酥迟疑片刻,继而脚步不停地走了出去。 她还是没有停止跟苏文祥单方面的冷战。 江以北:“不给你爸买点什么吗?” 苏酥摇摇头,“不用。” 两个人回到家,苏酥上楼收拾东西,江以北回了画室,拿出他前两天在网上买好的礼物,上楼去找苏酥。 “这是什么?” 苏酥蹲在箱子前,抬头看着江以北拎过来的几个袋子。 江以北:“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随便买了点。” 苏酥:“……” 她接过袋子看了一下,一只某品牌的经典款包包,一条男士皮带,上面的 logo 也很扎眼,两个可以监测血压和心率的智能手环。 苏酥心情有点复杂,放下手里的袋子,坐在了地板上,抬头问江以北:“花了多少钱?” 江以北:“没多少。” 苏酥:“对你来说是没多少,对我来说买完就可以喝西北风了。” 江以北:“你非要计较钱吗?” 他忍她挺长时间了,一涉及到花钱的问题,她就格外敏感,不想欠他似的。 苏酥仰头看着江以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江以北索性也坐在地板上,面对面看进她的眼睛里。 “我是你什么人?” 他低低问。 苏酥:“不是什么人的问题……” 慢火炖离婚 第60节 她低头整理袋子,不想把心里那点烦躁说出口。 大概说到底还是自卑吧,两个人的般配,生理上占一部分,经济上占一部分,她想要的是旗鼓相当的爱情,可是跟这个人旗鼓相当是件很难的事,起码短时间是做不到的。 江以北:“那是什么?” 苏酥低头不语,他就冷冷盯着她的脸,盯得她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是我觉得跟你不般配,你一幅画能买二环里一个厕所,我现在失业,正在写的剧本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她吐出口气,说出来也好,至少不憋闷了。 江以北:“你觉得怎么才算跟我般配?一年卖十个剧本吗?” 苏酥还有精神自我揶揄,“头写秃了,够呛能般配。” 江以北抽了抽唇角,毫不留情地说:“你如果觉得经济上旗鼓相当才能跟我般配,那咱俩够呛能行,我至少十年内经济上肯定要压你一头。” 他轻咳一声,“不止一头,算不过来是几头。” 苏酥有点来气,但他说的是实话,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江以北手欠地轻轻捏了一下苏酥的脸颊,被苏酥一脸仇恨地打掉了爪子。 江以北收起欠揍的表情,目光直直看进苏酥眼睛里,开口说道:“如果你这么看重钱,咱俩或许不是一路人,但我看你对钱从来都不上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非要跟我较这个劲。” 苏酥:“谁跟你较劲了……” 江以北抓住苏酥的手,淡淡说:“般配从来都不是你挣多少我就要挣多少,般配是两个人各自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凑成一对时还能继续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不去从对方的世界里挖出东西来填补自己的空虚,这是精神上的旗鼓相当,比起你扒拉算盘数谁的铜子儿多,这才是般配。” 苏酥听得怔然,下意识回握住了江以北的手,不知道他这张擅长挖苦和讥讽的嘴今天是开了什么光,竟然听得她有种头上挨了一棒槌,蓦然回首看到知音就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她正组织自己七零八落的语言能力,就听江以北吊儿郎当地又补充一句:“你如果理解不了我的话,说明你胸大无脑,以后家里的掌舵人你就别想了,不然肯定被你带沟里去,你就扬长避短,床上多努力吧。” 苏酥眉心跳了跳,松开握着江以北的手朝门口一指,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滚。” 第七十章 想你了。 苏酥乘坐的飞机降落后,她打开手机回复了江以北几分钟前发来的微信,告诉他自己平安到达。 她还想说什么,觉得有点肉麻就没发。 这种感觉有点新鲜,从前飞机降落,手机上跳出来的第一条信息一定是妈妈的,不知不觉间,有个人渐渐侵入了她的生活,仿佛还顺走了她身体和精神的一部分,她人到了西安,却有一部分感官仿佛被扣留在了成都,迟迟不肯回归本体。 苏酥有点想跟人聊聊这种新鲜的感觉,可惜远在云南的柳昆池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她经历了什么,跟江以北分享更是不可能的事。 苏酥唇角不知不觉轻轻牵起,走到接机口,远远就看到站在人群里等她的爸妈。 苏酥妈妈李小燕个子很高,中年以后身材发福,站在人群里很抢眼,爸爸苏文祥戴着一副银边眼镜,五官周正,身量颀长,这些年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在慢慢变老。 苏酥和每次回来时一样,礼貌疏离地朝苏文祥叫声爸,然后就扑进李小燕怀里,和她一路叽叽喳喳地边聊边往停车场走。 李小燕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笑着说:“闺女变漂亮了,是不是谈男朋友了?” 苏酥一言难尽的看了李小燕一眼,心想您还是先别知道的好。 她摇摇头,说句没有。 李小燕:“没有就好,不然我还下不来台了,就上回电话里跟你讲的那个小伙子,人家还等着跟你见面呢。” 苏酥语气不容商量地说:“不行,我不是说不可能了吗?” 李小燕:“你这孩子怎么这这么轴呢,我跟你说,小江那孩子优秀着呢,你见见就知道了。” 苏酥脚步一个趔趄,表情仓皇地问:“江……什么小江?” 李小燕:“小江啊,给你介绍的这个。” 苏酥心虚地抽了抽唇角,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落了回去,这才感觉到整张脸火辣辣的烧。 她不尴不尬地说:“哦……他姓江啊。” 李小燕:“回家休整一下,我帮你们约时间。” 苏酥:“等爷爷过完生日再约吧。” 然后她立刻闪人,下次争取带个正版小江回来。 苏文祥开车带娘儿俩直接去了翠华路上的大清花饺子,虽说苏酥是个地地道道的老陕,但她从小就对羊肉没什么兴趣,反倒喜欢吃其他地方菜,她最近有点馋大清花饺子。 菜单不用看,苏文祥直接点了鲅鱼虾仁饺子,酸菜大肉饺子,锅包肉,黄豆炖猪蹄,拔丝地瓜,苏酥最爱吃的五样。 还没动筷子,苏酥突然一反常态地拿起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配了一句话:回家第一顿饭是熟悉的大清花饺子,终于又吃到这家的拔丝地瓜了。 苏酥放下手机,笑眯眯地拿起筷子,忽然对上李小燕狐疑的眼神。 她不动声色地扯平唇角,夹起一块拔丝地瓜放进李小燕碗里,有点心虚地问:“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李小燕:“你跟谁发信息呢?笑这么甜。” 苏酥无语地把手机递给她看,“发了个朋友圈,嘚瑟一下回家第一顿饭不行吗?” 吃完午饭回去的路上,苏酥低头看手机,刚刚发的那条朋友圈好多人同学朋友点赞,苏酥没看到江以北的点赞。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恋爱脑了,还暗戳戳的发朋友圈给某人看。 好羞耻…… 苏酥的一条朋友圈炸出了沉寂一段时间的大学舍友群,柳昆池率先发难,陶欣和蔡琳琳紧跟着跳了出来。 柳昆池:“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某人竟然发朋友圈。” 陶欣:“事出反常必有妖。” 蔡琳琳:“有奸情?” 苏酥无语地想:这三位都是狗鼻子吗? 苏酥回复:“晒个美食,你们至于吗?” 柳昆池:“关键是你从来都不晒美食。” 陶欣:“别人旅行天天发朋友圈,发微博,发小红书,你旅个行可好,连在咱们这个群里也不冒泡了,快说,你是搞什么地下活动去了吗?” 苏酥简直无语了,不愧是在律所工作的人,逻辑思维就是缜密啊。 蔡琳琳:“还是你被什么人挟持了?苏宝你别害怕,用咱们寝室的暗语交流。” 苏酥:“……” 蔡琳琳的工作性质和苏酥比较接近,是搞公众号的,每天脑子里有都无数个小剧场,是个妥妥的戏精。 柳昆池:“姐妹们,这是巧合还是巧合?” 她甩了张图片上来。 苏酥点开看了眼,不知不觉笑得眉眼弯弯。 柳昆池发来的是一张朋友圈截图,图片里只有一瓶水和一个咬了一口的面包,配文两个字:午饭。 发朋友圈的人是江以北。 四个人的微信群炸开了锅。 柳昆池:“卧槽,江以北发朋友圈了。” 陶欣:“男神下凡了。” 蔡琳琳:“太巧了吧。” 三个人一起@苏酥。 苏酥笑着发了个一脸懵的表情包,然后翻开朋友圈,在江以北那张纯净水配面包的图片下点了个赞。 柳昆池:“苏酥,你跟江以北还有联系吗?” 苏酥:“问这个干嘛?” 柳昆池:“我回云南前你俩还是已婚状态,从来没见你俩联系过,现在怎么样?你俩联系过吗?” 陶欣发来一串晕厥的表情,“柳柳不提我特么都忘了这事了,对哦,你俩现在还是已婚状态吗?” 蔡琳琳:“魔幻夫妻。” 苏酥回了一串省略号,一石激起千层浪。 三个舍友一齐追问:“卧槽,有情况?” 苏酥:“已婚状态可能要保持了。” 她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三个舍友关于她和江以北惊世骇俗的酒后领证事件,即使是毕业后和她同住了两年半的柳昆池,也没能从她牙缝里翘出过半个字来。 这句话一出,效果堪比彗星撞地球。 消息太过劲爆,苏酥回到家还在被三个舍友狂轰滥炸。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从箱子里拿出江以北让她带回来的礼物,还有自己给李小燕买的针织衫。 苏文祥接过苏酥递来的皮带,愣在原地局促半晌,最后干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钱够花吗?” 苏酥比她爸还要局促,她惜字如金地说了声:“够花。” 然后低头合上箱子。 李小燕拿着苏酥递给她的包,背到肩上跑到穿衣镜前左照右照,美滋滋地打趣她:“怎么买这么贵的包?你是不是傍上大款了?” 苏酥工作后给她买过一个奢侈品包包,她当个宝贝一样背到现在。 苏酥抬头一言难尽地看了李小燕一眼,要笑不笑地说:“是啊。” 李小燕笑着跟她闺女一起瞎扯淡:“宝贝咱们卖艺不卖身。” 跟李小燕又胡扯了一阵子,苏酥才回了卧室,群里的未读信息已经一百加。 她躺在床上打字到手抽筋,才把疯了的三个人安抚住。 群里刚刚消停下来,柳昆池的电话旋即就打开了。 “喂,细节,立刻马上。” 柳昆池兴奋得破了嗓。 苏酥起身去客厅转了一圈,确认苏文祥在书房休息,李小燕在卧室睡午觉,她回到自己房间,关好卧室门,重新躺回床上,放低声音跟柳昆池煲起了电话粥。 慢火炖离婚 第61节 晚上睡觉前,苏酥想发信息给江以北,问问他今天都做了什么,虽然不问也知道他应该是在画室里关了一天。 她对着两个人的微信聊天界面,手指动了动却没打字。 上次主动发信息给他还是旅行前,她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来北京把离婚办了。 苏酥放下手机,去客厅溜达了一圈,浇了浇阳台上的花,收拾起晚上和李小燕一起看电视时掉在地上的瓜子壳,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塞满了她爱喝的酸奶和饮料。 只要苏酥在家,苏文祥都会把冰箱塞的满满当当。 苏酥看了眼苏文祥睡觉的书房,两口子嫌弃彼此睡觉打呼噜,已经分房两年多了。 李小燕洗完澡,穿着睡衣从卧室出来,看到叼着酸奶在客厅里晃悠的闺女。 “多晚了还不睡。” 苏酥:“热身。” 李小燕笑着骂了句神经病,径直进了厨房。 苏酥屁颠颠跟了进去,“大晚上的,做什么好吃的?” 李小燕:“把面泡上,明天早上给你烫面皮吃。” 苏酥:“费那劲干嘛,出去吃得了。” 李小燕:“外面跟我做的不是一个味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我愿意费这事呢?” 苏酥便靠在流理台上看李小燕拿出个不锈钢盆,倒进去半盆面粉,放在净水器细小的水龙头下,一边接水一边用长筷子搅合。 苏酥清清嗓子,忽然不咸不淡地问道:“你跟我爸还好吧?” 李小燕白了苏酥一眼,“过日子有什么好不好的?倒是你,怎么跟他越来越生分了,没事跟你爸多说说话,你小时候不爱搭理我,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现在可好,一整天跟他说不了两句话。” 苏酥默默听着李小燕唠叨,不打断,也不接茬。 她大多数时候觉得自己很了解李小燕,可偶尔也有恍然间猜不透这个人的时候。 就好比此刻,她猜不透那场毁掉她十八岁前所有美好记忆的家庭危机,为什么在李小燕这个当事人身上没留下半点痕迹,仿佛随着那场劫难灰飞烟灭的就只有苏酥自己。 苏酥回到床上,热身完毕,她准备给江以北发信息了。 微信里却静静躺着他十分钟前发来的一句话。 “睡了吗?” 苏酥裹进被子里,随手拍了拍枕头,躺成舒服的姿势,就像看电影之前要把爱吃的薯片拿在手上一样。 她回复:“还没有呢。” 江以北:“下午做什么了?” 苏酥:“出了个柜。” 江以北发来一个问号。 苏酥边笑边打字:“放心吧,我性向正常。” 江以北:“......” 他正坐在房前的台阶上抽烟,明灭的火星勾勒出他唇角牵起的一瞬。 性取向正不正常他能不知道吗? 草丛里小虫断断续续叫两声,一轮即将圆满的月亮挂在夜空,江以北把烟头按灭在台阶上的烟灰缸里,起身回到画室,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房子大了住着有点空。 苏酥:“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江以北:“画画。” 他放下已经拿在手里的画笔,低头又补充一句。 “大体上已经画完了,正在调整细节,三两天大概就完活了。” 苏酥:“太好了,对了,餐桌上有月饼,你明天记得吃。” 她问了孟朝朝,得知江以北只爱吃纯莲蓉的月饼,临走前给他买了点。 江以北:“嗯。” 苏酥:“傍晚我跟我妈去附近的夜市溜达了一圈,从前那个卖炒面的奶奶不在那边了,听说是年纪大身体不太好了,卖夹馍的那个大叔还在,可惜我晚上不敢吃面食了,我们这条街也有钟楼小奶糕,我吃了根红豆的,我妈吃了根绿豆的......” 苏酥在微信里东拉西扯了一堆鸡零狗碎的话,却扯不动她想告诉他的那句话。 “我们这边比成都干燥,从机场出来时降下车窗,一下子就感觉到秋高气爽了。” “隔壁家那个小孩养的狗长大了,看见我就摇尾巴,好像还能记得我......” 她越扯越远,江以北那边一直安静。 苏酥扯到最后困了,发了句晚安。 安静了好半天的江以北回了三个字。 “想你了。” 第七十一章 可实际上那个付出多少都无所谓的人才是真的在主导着这段关系吧。 苏酥爷爷退休前是个国营企业的厂长,奶奶是小学老师,两个人退休后帮晚辈带了几年孩子,等孙辈陆陆续续长大后,老两口便不肯在城里住了,回到了长安区下辖的一个小村子里安度晚年。 村子傍着翠华山,老宅房前屋后都是灯笼柿,家家都种着猕猴桃。 苏酥小姑前年把孩子送进大学之后就回去和老两口一起住了,一边照顾老人,一边打理老家的一个猕猴桃果园。 果园不算大,以前交给了同村的一户人家打理,不收租金,只在每年秋天猕猴桃成熟的时候,苏酥大伯或是爸爸回来摘些果子放到苏酥爷爷奶奶家里,几个兄弟姐妹谁想吃谁就去老两口那拿。 四个兄弟姐妹里,苏酥小姑的经济情况是最差的,她回老家之后每年在微信上卖猕猴桃能挣点零花钱,起初还想分给三个兄姐一些,结果谁都不肯要,每年还是照常贴补她。 苏酥虽然在很多事上跟大伯母三观不合,但在处理大家庭的关系上,苏酥对她是很认可的。 自从爷爷奶奶回老家住之后,苏酥家中秋节的传统便成了回老家团聚。 早上吃完李小燕烫的面皮,一家人便收拾好东西出发了,苏酥得知堂姐会带着小侄子回去,兴奋地准备了红包,带上了给他买的小衣服。 上车之后,苏酥给江以北发了条信息。 “出发了。” 江以北画画的时候手机开静音,苏酥没指望他能立刻回复,她正要看下热搜,江以北的回复就来了。 “嗯,好好玩。” 苏酥手指下意识蜷缩一下,她昨晚到底还是没把那句“我也想你”回复过去。 四个字敲下来,羞耻感就像炉灶上的平底锅,把她煎得外焦里嫩。 苏酥把我也想你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改成了一个笑眯眯的表情包。 此刻她低头看着手机,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疑问,在两个人的关系里,江以北大剌剌地由她予取予求,相比之下她却显得有些吝啬了,看上去仿佛是她占上风,可实际上那个付出多少都无所谓的人才是真的在主导着这段关系吧。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里刚刚冒出头来,就被堂姐苏茜连续发来的几张照片打断了,这一天就再没有续上。 苏酥和苏茜的微信对话框被小侄子在车上的萌照刷屏了,苏酥笑着给她发信息:“小家伙今天是我的。” 苏茜回复她:“快领走,我可谢谢你。” 老家离市区只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苏酥一家到了时,二姑和小姑正在院子里洗菜,二姑父在院子里支起的案板上切肉。 苏酥下车就朝两个姑姑跑过去,小姑在衣服上蹭干手,笑逐颜开地摸了摸苏酥的脸蛋,“又好看了。” 二姑一脸嘚瑟地说:“姑姑好看,侄女能差吗?” 苏酥点点头,“何况我有两个好看姑姑。” 两个姑姑开心地笑了。 苏酥问二姑:“斌斌呢?” 苏子斌是二姑的儿子,比苏酥小三岁,今年刚刚大学毕业,留在广州工作了。 二姑:“斌斌今年刚工作,事情太多了,我就没让他回来。” 苏酥点点头,又向二姑父问了好,屋子里的两个老人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一起走到门口迎接宝贝孙女。 “爷爷奶奶。” 苏酥朝他们扑了上去。 爷爷笑着训她,“快三十的人了,还没个稳重样。” 奶奶就没那么含蓄了,恨不得把苏酥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看看她有没有缺斤短两。 “瘦了,在外面不好好吃饭,光吃零食。” 说完一指茶几上摆满的零食,丝毫没察觉到零食有多无语。 “都是你跟苏茜爱吃的,快去吃吧。” 苏酥忍俊不禁,跑到茶几跟前检阅她的零食,有手工月饼,地瓜干,龙须酥,石子馍,蜂蜜凉粽子,猕猴桃,小灯笼柿子。 苏酥掰了块月饼吃,这种月饼是小作坊里手工打的,只有五仁这一种馅,她小时候一点都不喜欢吃,工作以后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爱吃了,虽然每次都吃不多,但是中秋节如果少了这一口五仁馅的月饼就感觉没过圆满。 大伯母一家不一会儿也到了,苏酥去院子里迎接他们,刚从屋里走出来就听到大伯母夸张地大呼小叫,“哎呦快看谁回来了。” 苏酥向大伯两口子问好,然后默默等大伯母第二句话。 “怎么还不带个男朋友回来啊......” 苏酥搪塞她的话换都懒得换,笑一笑说:“下次吧。” 她说完转向苏茜,不由得惊了一下。 苏酥上次见苏茜还是春节的时候,那会儿她怀孕七个月,被大伯母和老公养的白白胖胖的,每根头发丝都闪着养尊处优的光泽。 多半年不见,苏茜基本上已经瘦回了苗条的体型,穿衣打扮也像从前一样讲究,头发染成浅栗色,贴着美甲片,脸上画着透明装,从头精致到脚。 苏酥辞职前有个同事休了三个月产假,回来后简直变了个人,脸上永远带着睡眠不足的憔悴,也不像从前那么爱打扮了,周身像上紧了发条,对比之下,苏茜好像没生过孩子一样。 苏酥不由得惊叹:“苏茜,你瘦得好快啊,状态真好。” 苏茜笑着说:“我还有十斤没减下来呢。” 苏酥顾不上跟苏茜讨论身材,迫不及待地弯腰看向婴儿车里的小侄子,六个月大的小婴儿,粉团子似的,啃着小拳头,腿一蹬掀了盖在身上的小薄被。 慢火炖离婚 第62节 苏酥把被子重新给他盖好,声音不知不觉轻软了下来,“王启明,叫姨。” 小家伙眼睛又圆又亮,真就朝苏酥张嘴哼唧了两声。 苏酥乐得眉开眼笑,李小燕凑上来逗孩子,在旁边眼馋的不行。 苏酥随口问道:“姐夫呢?” 苏茜一脸不满地说:“加班呢,明天才能过来。” 苏酥:“还是这么忙啊。” 苏茜叹了口气:“没办法,提上办公室副主任之后更忙了,以前只是熬夜写报告,现在还要负责公务招待,他文字业务又没人能替,经理的大大小小发言稿还得是他来写。” 苏酥笑着说:“姐夫提干了?恭喜啊。” 苏茜:“唉,有什么好喜的,忙都忙死了。” 正说话间,小姑从厨房走出来喊道:“开饭了啊,臊子面,晚上吃烤肉,中午简单吃一口。” 小姑专门煮了一小锅软烂的面条,浇上臊子,给两个老人送进堂屋里。 剩下的人都习惯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苏酥帮苏茜端了两碗面出来,一碗给苏茜,一碗自己吃,两个人坐在房檐下的水泥台上,边吃边逗婴儿车里的小家伙。 大概是被臊子面的香气馋到了,小家伙开始哼哼唧唧,又把小拳头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啃上了。 苏茜伸手扒拉开他的小拳头,忽然想起什么,“忘了给他带牙胶。” 她连忙放下碗,拿起手机给老公王崇拨了个电话,信号通了之后等了半天对方也没接。 苏茜脸上现出一丝不悦,低头给王崇发了条微信。 “怎么不接电话?” 十分钟后对方还是没回信息。 苏茜再次把电话拨了过去,依然没人接。 她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把手机搁在一边,吃了一半的面条也不碰了。 苏酥见苏茜不高兴了,宽慰她道:“他是不是在睡午觉啊?” 苏茜看了眼时间,沉着脸说:“他昨晚熬夜写稿子,这会儿可能是在补觉。” 苏酥:“你找他干嘛啊?” 苏茜:“我想提醒他明天过来的时候给孩子带上牙胶。” 苏酥:“你给他发微信说一下不就行了。” 苏茜没说话,伸手又扒拉开王启明放进嘴里的小拳头。 第七十二章 他宠我,我为什么不能宠他? 吃完午饭,苏酥把带来的礼物分给大家,然后和抱着孩子的苏茜一起上楼休息。 苏茜给小家伙冲奶粉的时候,苏酥把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小侄子抓着玩。 苏茜回头叫儿子的小名:“启启,谢谢姑姑。” 小家伙抓着红包就往嘴里塞,苏酥连忙伸手捏住,把红包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奶粉冲好了,苏酥从苏茜手里抢过奶瓶,趴在床上喂王启明吃,小家伙闭着眼睛起劲儿地裹着奶嘴,吃得津津有味。 苏酥好奇地问苏茜:“你怎么不喂母乳啊?” 苏茜轻轻叹了口气,“别提了,坐月子时候生了一场闷气,然后奶就突然少了,想了各种办法都没救回来,只好搭着奶粉喂了几个月,现在彻底放弃母乳了。” 小家伙没吃完就睡着了,大伯母掐着时间进屋来,抱起小外孙给他拍嗝,拍了两下小家伙又醒了,大伯母便把他抱走哄睡觉。 苏酥和苏茜躺下来休息,她和苏茜每次回来都一起住在二楼朝北开窗的这间小屋里,窗外有颗灯笼柿,冬天叶子落光的时候,漆黑虬结的枝丫看上去有点恐怖。 苏茜比苏酥大两岁,小时候回到老宅,两个人喜欢在这间屋里玩王子救公主的游戏,窗外的那棵柿子树被她们想象成恶龙,苏茜把被单披在身上扮演公主,苏酥扮演百折不挠的王子。 大点以后苏茜扮演紫霞仙子,苏酥扮演踩着祥云来救她的至尊宝。 房间里还是小时候的味道,窗外的柿子树却吓不到她们了。 苏酥面朝苏茜侧躺着,长发在枕头上铺散开。 她问:“你坐月子的时候生什么气了?” 她和苏茜从小一起长大,基本上无话不谈。 苏茜长叹一口气,翻身面朝苏酥躺着,重重心事再也遮掩不住,从她一瞬间褪去骄矜的眼神里尽数泄露出来。 她问苏酥:“我生完孩子变丑了吗?” 苏酥被她问得一头雾水,摇摇头,“没有啊,我看你皮肤还变得更好了。” 苏茜:“你是不是安慰我呢,我胖了十斤,发量也少了。” 苏酥:“没有安慰你,你个子高,胖的这十斤平摊下来,一点都看不出来。” 苏茜:“我肚子上的肉松了,还长了一点点妊娠纹,用多贵的修复膏都不管用。” 她又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觉得王崇变了。” 苏酥心头咯噔一下,她真的不想再听到男人变心这个字眼了,如果身边每个人的爱情不管有多美好的开始,最后都以一个暗淡的结局收场,那她有什么依据对自己说,你的爱情和她们不一样,你的爱情会善始善终? 苏酥嗓子里泛起苦涩,很不情愿地问道:“他怎么了?” 苏茜:“我觉得他对我不像从前那么好了。” 苏酥揪紧的心猛地放松下来,忍不住给了苏茜一个大白眼,“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苏茜却很认真地问苏酥:“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吗?” 以苏酥对苏茜的了解,她所谓的不好,需要用苏酥的度量衡换算一下。 她问苏茜:“怎么个不好?” 苏茜翻身躺平,看着天花板,有些惆怅地说道:“今天中午你也看到了,他没接我电话,到现在也没回过来,这种事搁在我们刚处对象那会儿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苏酥提醒她:“你说他昨晚熬夜写稿子,中午应该是在补觉,不接电话挺正常的吧。” 苏茜摇摇头,“从前他就算熬通宵也不会不接我电话。” 苏酥直言:“他熬通宵,中午补个觉,你不应该别打电话让他好好休息吗?” 苏茜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瞥了苏酥一眼,“你还没男朋友,怎么就恋爱脑了?” 苏酥被她训的一愣一愣的,直言道:“让人好好睡个午觉就是恋爱脑?” 苏茜:“睡午觉只是表象,本质是他到底有多在乎你。” 苏酥无语地闭上了嘴,她发现苏茜的公主病生完孩子好像更严重了,到底谁是恋爱脑呢? 苏茜想起聊天刚开始的话题,对苏酥讲道:“启启生下来第二十八天,是我和他的结婚纪念日,那天一早他照常上班,什么话也没有,我以为他是要给我惊喜,结果他那天加班到很晚才回来,直到睡觉的时候也没想起来,我生了一晚上的闷气,第二天奶水就回去了。” 苏酥轻轻叹了口气,劝苏茜:“他应该是真的太忙了,一时没有想起来。” 苏茜:“我知道他很忙,可忙就应该忽略老婆的感受吗? 这话如果是另外一个人说,苏酥会立刻附和,可她这些年开导苏茜的时候,往往是站在王崇的立场上,因为苏茜从和王崇谈恋爱时起就挺作的,有时候作到苏酥都有点看不下去。 苏茜叹了口气,“男人啊,喜欢你的时候,大半夜去给你买可乐,不喜欢你了,连个电话都懒得接了。” 说起可乐,苏酥就更无语了。 那还是苏茜刚怀孕的时候,有天半夜她醒了就睡不着了,特别想喝可乐,王崇就凌晨三点跑出去给她买。 小区院子里的超市都关门了,王崇开车在大街上遛了好大一圈,终于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几瓶可乐回来。 苏茜一看买回来的可乐都是经典口味的,她控制体重不敢喝,要喝无糖的。 王崇又开车跑了一趟,给她买回来一堆无糖可乐。 苏茜第二天给苏酥打电话讲这个事,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苏酥听完却觉得无语,她觉得自己就算再馋这瓶可乐也不好意思让人大半夜跑出去给自己买,不管这个人是自己的什么人,不管这个人有多喜欢自己。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苏茜拉苏酥陪她去逛东大街,回家的时候打车或是坐公交都很方便,苏茜却喜欢让王崇来接她们,从王崇单位到东大街再回家,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从超市采购出来,王崇大兜小兜拎两手,苏茜抄着兜悠悠闲闲走在旁边。 节假日的时候王崇如果有应酬,都是先给苏茜做好晚饭或是点好外卖才出门。 苏茜被宠的容光焕发,喜欢在朋友圈晒恩爱,每天都不带重样的,生完孩子之后,她朋友圈的内容变成了晒娃,除此之外就是些女人要自立自强的鸡汤。 不论得意还是失意,她的注意力似乎永远都在王崇这一亩三分地上,苏酥不知道苏茜认为的自立自强是什么。 午睡醒来,院子里已经热闹上了,大伯架好了烤羊肉串的炭炉,跟夜市里的一样专业,二姑夫坐在院子里串羊肉串,一个大脸盆里盛着切好的肉块,一个大脸盆里盛着穿好的肉串 苏文祥和两个姑姑穿其他菜品,大伯母在厨房里搬凉菜,李小燕抱着启启在院子里溜达。 苏酥和苏茜起床后去帮奶奶准备晚上给月亮上供的摆盘,红花绿叶的搪瓷大盘子,从苏酥记事起就开始用了。 一个盘子盛板栗,核桃,大枣,花生,瓜子,还有其他各种炒货。 一个盘子盛水果,大石榴要掰开,露出里面红艳艳的石榴籽,还有香蕉,猕猴桃,苹果和葡萄。 一个盘子盛月饼,苏酥把手工月饼的油纸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块月饼摆在盘子里,摆成个宝塔的形状。 等夜幕降临,圆月初升,她和苏茜把贡品搬到院子里的方桌上,搬着小板凳坐在爷爷奶奶身边看月亮。 每到这个时候,苏酥总能从夜风里真真切切感觉到秋天的触摸,可这个中秋的夜晚,苏酥还真真切切感觉到一丝别的东西,她好希望江以北也能搬把小板凳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陪爷爷奶奶看月亮。 羊肉串烤好了,香气飘满整个小院,还有烤肠,鱼豆腐,虎皮鹌鹑蛋,适合牙口不好的爷爷奶奶吃。 一家人围着大圆桌坐,边喝酒边吃烧烤,月亮慢慢爬高了些,挂在柿子树枝繁叶茂的梢头。 苏酥和苏茜吃饱了之后带着启启重新回到供桌旁坐下,苏茜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启启嘴边,让小家伙舔舔味道。 苏酥抬头看着树梢上的月亮,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发给江以北。 “吃月饼了吗?” 她问江以北。 “吃了。” 江以北回她。 慢火炖离婚 第63节 苏酥:“和秦灿灿他们一起过的中秋吗?” 江以北:“在家呢,今晚应该能完活。” 苏酥:“要不要一起看会儿月亮?” 江以北:“嗯。” 片刻后,苏酥看到江以北发来的一张照片,黑漆漆的夜空里缀着一轮遥远的月亮。 苏酥:“忽然想到你的微信头像了,黑漆漆的,是什么啊?” 江以北:“随手拍的夜空,好像是个阴天,没星星。” 苏酥把自己的微信头像改成了挂在柿子树梢头的这轮月亮。 不一会儿,她发现江以北的微信头像也改了,依然是黑漆漆的底色,不过上面多了一小块柔软的光,是他们此刻同时仰着头在看的月亮。 苏茜也抬头看月亮,幽幽地有感而发:“女人啊,还是经营自己重要。” 苏酥看向苏茜,一瞬间把她当成了一面镜子,看镜子里的自己有多少苏茜的影子。看镜子里的自己是否也在索取无度中榨取幸福感。 她忽然问苏茜:“怎么经营,去美容院吗?” 恕她再也忍不了,苏茜刚刚这句话只能让她联想到美容院推销充一万赠五千的优惠套餐时忽悠人的话。 苏茜看向苏酥,表情带着一丝怔然。 苏酥:“去美容院经营自己,变得更好看,然后让男人继续来爱你吗?” 苏茜想反驳,可她没有苏酥嘴皮子利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且这句经营自己,好像真的是从美容院听来的…… 苏酥看着苏茜,今早在车里闪过脑海的那个疑问忽然就有了答案。 她对苏茜说:“我从前抵触恋爱,但我如果谈恋爱了,就会把那个人当成宝贝去对待,我不会让他凌晨三点去给我买无糖可乐,也不会在他补觉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从超市出来会和他一人拎一边购物袋,不耽误他的时间堵在下班点绕道接我回家,我要跟他一起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不是他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到手的真经。他宠我,我为什么就不能宠他?我不觉得这是恋爱脑。你要男人宠你,姿态高高在上,可我总觉得索取的姿态本身就是低人半头的,我觉得你才是恋爱脑。” 第七十三章 要说她人生里遇到的第一个知己,不是苏茜,也不是哪一个同窗好友。 苏茜一晚上没理苏酥。 启启晚上跟大伯母睡,苏酥和苏茜姐俩还和从前一样睡在一张小床上。 闹别扭也和从前一样,苏酥说完大逆不道的话之后就会低眉顺眼地讨好苏茜,茜茜公主至少要跟苏酥闹一个礼拜别扭。 苏酥躺床上刷到一个视频,欠兮兮地给苏茜看,“姐,这条裙子你也有吧,你看这个网红还没你穿得好看。” 苏茜翻身给了苏酥一个后脑勺。 苏酥能屈能伸,陪着小心说:“不生气了行吗?我还不是希望你过的好。” 苏茜依然不理苏酥,苏酥便在她身后念叨王崇的好,就像每次遇到苏茜准备要作的时候,苏酥总会想方设法的把她按住。 第二天苏茜还是不理苏酥,但王崇中午赶到时,苏茜难得没跟他摆出冷战的架势,而是随口问了句:“你早上吃饭了吗?” 王崇都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了,没想到迎面刮来的竟然是和风细雨,他本能觉得有诈,如坐针毡地等了半天,苏茜还是没发招。 王崇忽然想到什么,感激地望向苏酥,看到她正笑眯眯地逗启启玩。 其实除了苏酥妈妈盼着苏酥回老家,王崇对苏酥基本上也快到盼星星盼月亮的程度了。 因为苏茜的公主病只要遇到苏酥,十次里面有八次发作不了。 苏茜喜欢大话西游,像很多女孩子一样,幻想有个至尊宝那样的盖世英雄踏着七彩祥云来救自己。 王崇陪她看一遍,她就哭倒在王崇怀里一遍。 王崇觉得苏酥是自己的至尊宝。 苏老爷子的生日连着中秋,热闹一波连着一波,是这个大家庭一年里最红火的几天。 除了四个子女和晚辈,还有些关系很好的亲戚朋友,一大早就在小院里扎上堆了。 家里的男人招呼客人,女人在厨房忙碌,红红火火的气氛直冲云霄。 中午在院子里摆了两大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男人桌上喝酒,女人桌上喝饮料,大家纷纷给老寿星拜过寿之后,聊天的话题就南辕北辙了,男人们聊天南海北,女人们聊家长里短。 每到这个时候,苏酥便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修罗场。 先是大伯母带头发难,开场白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苏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啊,优秀的小伙子越往后越不容易遇到,你再这么不紧不慢地就只能从别人挑剩下的这些里找了。” 苏酥毕业之后连着听了三年,之前每次听到这话,她心里总会无端想起某个人,然后再若无其事地把那人从心头轻轻扫出去。 那时她在长辈们的喋喋不休里淡淡地想:他遇到了吗? 大伯母还在絮絮叨叨个不停,苏酥默默低头吃东西,唇角忍不住轻轻弯起。 苏酥妈妈是个十分要强的人,唯独在女儿的婚姻大事上落了下风,脸上虽然挂不住,还要强撑着故作若无其事地说:“着什么急啊,大城市三十好几不结婚的有的是,优秀的女人不用考虑年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好。” 苏酥偷偷瞥了李小燕一眼,忍俊不禁地垂下头啃鸡翅,能把她老人家逼得跟自己一条战线,大伯母居功甚伟。 大伯母操心完苏酥嫁不出去的问题之后,进入了一年一度的凡尔赛时间,今年的主题是王崇因为提干变得更忙了,小两口时间紧张,照顾外孙的重担全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李小燕脸上的笑容更加牵强。 她一辈子活得掐尖儿,当姑娘的时候漂亮得掐尖儿,进了剧团以后能力掐尖儿,没两年就跳上了 c 位,嫁人嫁的是有本科学历的干部,结婚后日子也过得掐尖儿,孩子学习不用操心,考上了重点大学。 她优越惯了,宁可咬碎银牙往肚里咽,跟苏文祥相看两厌地耗到老,也不肯在婚姻上认栽。 没想到一把年纪了,会栽在女儿的婚恋问题上。 下午送走亲朋,打扫完请客的战场,傍晚时三家人陆陆续续地返回了市里。 李小燕一上车就干脆利落地扯下戴了一天的假面具,冲着苏酥劈头盖脸地发起了脾气,逼着苏酥明天必须去相亲。 苏酥边开车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搪塞李小燕。 “妈你歇会儿吧,说这么多话不渴吗?” 李小燕:“渴什么渴,我眼泪倒着流进肚子里,灌都灌饱了。” 苏酥忍不住笑出声,李小燕一巴掌掴在苏酥头上。 “笑什么笑,你还有脸笑。” 苏文祥喝了酒,在后排车座上仰靠着,终于听不下去了。 他声音沉沉地开了口:“你老催她干什么?” 李小燕:“催她还这么不紧不慢的,不催她得是什么样子?” 苏文祥不紧不慢地说:“嫁人就能幸福吗?你自己的女儿你还不了解吗?我看她没什么不靠谱的地方,喜欢怎么生活是她的自由,你少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李小燕调转炮口朝向苏文祥。 苏酥在两个人一疾一徐的相互叫板里陷入沉默,回忆却像挡不住的洪水,瞬间把她吞没了。 要说她人生里遇到的第一个知己,不是苏茜,也不是哪一个同窗好友。 她人生里的第一个知己是苏文祥。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苏酥家和大伯家一起回老宅摘柿子,苏酥和苏茜闹着要爬树,大伯母说女孩子就应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让苏茜爬树。 李小燕跟着附和,也不让苏酥爬,苏文祥看苏酥实在想爬,不顾李小燕的反对,护着苏酥攀着梯子爬到了柿子树一条粗壮的枝丫上,仰头看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只手臂始终张开着,守护着树上的小姑娘。 后来苏酥和苏茜长大了些,对穿衣有了自己的审美偏好,开始一起抵触衣柜里的芭比粉和碎花裙。 大伯母坚持女孩子就应该打扮得像个公主,李小燕变着花样儿跟她攀比,小姐俩被打扮得像两个芭比娃娃。 苏酥想要剪短发,只喜欢黑白两色,被李小燕无情拒绝。 苏文祥有天趁李小燕不在家,带苏酥去剪了短发,然后带苏酥去商场让她自己选衣服,一连买了好几身,回来没把李小燕气死。 李小燕给苏酥报舞蹈班,其实苏酥想学跆拳道,苏文祥就给她把课程换成了跆拳道。 在苏酥恍如隔世的年少时光里,苏文祥既是爸爸,更是知己。 苏酥小学时写过一篇作文,题目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没有写同桌,而是写了苏文祥。 后面有车喇叭响,苏酥恍然回过神来,发现前面的绿灯已经亮了,她走着神没有看到。 苏酥踩下油门,继续心不在焉地开车,天色不知不觉完全黑了下来,路两旁的街灯也不知什么时候亮了。 “你现在充什么好人?闺女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想找对象,是什么原因你心里没点数吗?” 李小燕脾气上来了,忍不住翻出那些本不想在女儿面前提起的陈年积怨。 苏文祥被他一句话掐住了七寸,铁青着脸闭上了眼睛。 车里忽然一片死寂,李小燕重重靠回副驾驶的靠背上,脸颊的肌肉轻轻抖动,强弩之末地压抑着这些年毒蛇一般盘踞在心头的怨愤。 她实在是太恨这个男人了,心头瞬间涌上一万个不解,为了别人眼里的光鲜面子,她要跟这个行尸走肉一样的男人纠缠到死吗?在他的冷暴力里过完余生吗? 她每天回家对着个大活人,却连几句话都说不上,为什么别人家的灯光看起来那么暖? 李小燕忽然悲从中来,忍不住捂着脸哭了。 苏酥连忙安慰她:“妈,好好的你哭什么?” 李小燕却兀自只是哭,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苏酥脑子一热,忍不住说:“你们别吵了,我其实……” 她的话没来得说完,斜刺里突然打来一道刺眼的强光,他们的车被横穿路口的一辆大货车撞飞了出去。 安全气囊碰的爆开,直直打向了苏酥,电光火石间,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被一把拽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第七十四章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肝胆俱裂的恐惧,现在他知道了。 苏酥小时候只要午睡时间一长就很容易被魇住,随着年龄的增长,被魇住的时候少了很多,即使偶尔魇住,也没有小时候那种被沉沉压在床上连喘气都困难的感觉了。 她陷在久违的梦魇里,偶尔意识聚拢片刻,感觉自己要睡醒了,下一秒却又陷入更沉的睡梦里。 等到一觉终于由深到浅时,她耳畔会出现一些声音,时远时近,时而嘈杂,时而安静。 偶尔能感觉到有人帮她翻身,给她按摩擦洗,手指轻轻抚过她脸颊,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 苏酥在浅眠里感觉到一丝温柔缱绻,可来不及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摸她的脸,意识就又陷入一团浓稠的混沌里。 慢火炖离婚 第64节 后来她就开始做梦了。 梦里她走在马路牙子上,苏文祥牵着她的小手,两个人的影子被橙黄色的夕阳拉得好长。 她坐在补习班的教室里,抄黑板上的解题步骤,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黑云压顶来势汹汹的,同桌郁闷地说:“没带伞啊。” 下课时门卫大叔从窗口给苏酥递来一把雨伞,说是她爸爸送来的。 放学时雨却停了。 李小燕把她从沙发上提溜起来,让她贴墙站着看电视,肩胛骨要尽可能多地和墙面接触,拉长颈部线条,挺起胸部。 她站得好累,李小燕横卧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监督苏酥有没有偷懒。 房间里的暖气让人昏昏欲睡,苏酥和苏茜趴在床上看漫画,窗外零星炸响一个烟花,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从门缝飘进苏酥的卧室,还有长辈们聊天的声音。 大伯母说:“女孩啊,学得好不如嫁的好。” 李小燕附和:“就是,瞧瞧我,高中都没毕业,但我们家老苏是大学生啊。” 苏文祥:“女孩要学得好过得好......嫁得好......随便吧。” 苏酥眼皮轻轻跳动,努力想睁开,一瞬间疲倦铺天盖地涌上来,她像在洪流里抓着一根稻草,很快就沉入了水底。 额头感觉到轻轻的触碰,有点凉。 手被小心翼翼拿起,包裹在一团温暖里。 “不对啊......” 偶尔一个梦境结束时,苏酥会恍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似的。 她心里好难过,好像有个特别特别重要的东西,她却怎么想不起来了。 她来到黄岛的银沙滩,太阳把沙子晒得烫脚,她光着脚丫顺着延绵的海岸线奔跑,跑远了就转过头,朝身后的爸妈挥挥手。 那是他们一家人最后一次一起旅行。 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远处海天交接的那条线,不知是晴空有些刺眼,还是海风太咸涩,她看着看着,忽然泪如雨下。 一块青蓝色的湖水忽然闯进脑海,樱花粉的房车,洒满雏菊的窗帘。 她提着长裙在湖边跑着,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停下脚步,望向身后,看到车头上靠着的男人,个子好高,穿着宽松的黑 t 恤,手指间夹着只烟。 男人朝她说了句什么,可是风太大,她听不清楚。 她远远看着他,看了好久。 最后她忽然开口朝他喊道:“江以北,我们不离了行吗?我好喜欢你啊。” 苏酥在梦里醍醐灌顶,是他呀,她怎么能忘记。 她连忙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她的手被人牵住,轻轻摩挲,然后一个凉凉的东西套在了她无名指上。 再后来她开始说梦话,因为时不时有人吵她清梦,在她耳边叫她起床,还毛手毛脚地捏她耳垂,玩她头发。 苏酥发出低低的梦呓,那个人好像没有听清楚,让她再说一遍。 苏酥便在梦魇里艰难地重复:“给我手机。” 耳边的声音问她:“要手机干什么?” 苏酥:“发微信。”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也想你。 如果一直这么睡下去了,那该有多遗憾啊。 额头落下一个吻,有个人在她耳边轻声说:“醒了再发吧。” 那个声音低低的,好温柔。 苏酥在昏睡七天之后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在个大清早,病房里静悄悄的,一道帘子隔出一方小小的空间,晨光透过绿色的帘子照进来,视野里仿佛有个薄荷般清凉的梦境。 苏酥头晕目眩,沉沉哼了一下,重新闭上了眼睛。 身旁一阵兵荒马乱,折叠床在窄仄的空间里被不小心踢了一脚,撞在隔壁的床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苏酥被吵得再次睁开眼睛,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苍白里带着丝倦容,目光却像一个穷汉中了五千万大奖,陷入癫狂的喜悦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对一遍彩票上的数字。 江以北俯身捧住苏酥的脸,沉声问她:“醒了?” 苏酥想伸手摸摸他,可手上却像坠了铅球,抬不动只好放弃。 她又有点晕,不过比刚睁眼的时候感觉要好些了,她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江以北起身去叫护士,一脚又踢到折叠床,再被帘子绊了一下,手机叮呤咣啷掉地上,一个人制造出了鸡飞狗跳效果。 两个护士跟着他快步走回来,给苏酥测血压,听心率,量体温,检查眼底,伸出两根手指让她数。 江以北戳在一边,脸上挂着两个大黑眼圈,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依然挡不住身上的帅气。 “怎么样?” 江以北沉声问。 张护士收起血压计,笑着松了口气,“指标正常。” 李护士笑着对江以北说:“昨天丁医生怎么说来着,像她这种情况睡七到十天都算正常,一定会醒过来的,这下放心了吧。” 江以北几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向两个护士道了谢,又问她们现在需要做什么。 张护士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等八点钟丁医生查房的时候再看吧。” 江以北点点头,两个护士走后,他拽过折叠床,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苏酥的脸颊。 江以北和护士说话这会儿工夫,苏酥的眼皮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坠下来,险些睡着,被江以北的小动作勉强唤回了神智。 苏酥慢慢转过脸看向他,她一见到这个人就本能地高兴,可心情还来不及腾空而起,就被一块大石头牢牢压回了地上。 江以北见苏酥怔怔的,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什么失忆的狗血剧情,更狗血的是他背上竟然冒出一层冷汗。 他牵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啄了下,声音带着丝沙哑低低问道:“我是谁?” 苏酥觉得有什么事情在揪着她的心,可她的脑子却好像慢了半拍,只剩一点本能的促狭还在。 她语言功能荒废好几天,开口说话时竟有些生疏,嗓子也是哑的,带着丝有气无力回答道:“失散多年的弟弟。” 江以北搓了搓脸,低头闷声笑了,抬起头来时,眼尾带着一抹薄红。 苏酥抬起手,看到无名指上套着一枚硕大的钻戒,夸张到像鸽子蛋。 苏酥无语看着手上的鸽子蛋,心想画家也有直男审美的时候吗…… 一阵眩晕袭来,苏酥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出事前电光火石的一瞬。 她背上窜起一层凉意,兀地睁开眼睛,“我爸妈呢?” 江以北握住她忽然间冷汗涔涔的手,“妈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一会儿会过来送饭。” 苏酥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嗓子一紧,“我爸呢?” 江以北迟疑片刻,还是如实说道:“爸在后座没有系安全带,被甩飞了出去,胸腔受伤比较严重,已经做过手术了,在 icu 观察。” 江以北说得轻描淡写,苏酥却听出了里面生死万钧的惊心动魄。 “我去看看他。” 苏酥说着就要起身,一阵眩晕袭来,只好重新闭上眼睛。 江以北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icu 不让探视,今天是他手术后第三天,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你先不要急。” 苏酥不放心地问:“手术成功吗?” 江以北:“很成功,放心吧。” 江以北的声音仿佛有镇定效果,苏酥全身乍起的寒毛被他三言两语抚平了些,困意又来势汹汹地把她吞没了。 江以北叫不醒她,连忙找来护士,检查之后一切正常,江以北却觉得哪都不正常,好不容易睡醒了,为什么又睡过去了? 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江爷有朝医闹发展的苗头,逮到个护士就不让人走了。 小护士对他耐心翻倍,一方面是因为帅哥太养眼,跟他多聊几句有益身心健康,另一方面是见过他吓破胆的样子,心软了。 他曾经开车独自走一条横穿天山的科考路线,翻越一个打板时遇到山体滑坡,他的车堪堪快过轰然滚落的一块巨石半秒钟,和死神来了个惊心动魄的擦肩而过。 他有一点点后怕,叼着烟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就没事了,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肝胆俱裂的恐惧。 现在他知道了。 第七十五章 我不会把喜欢的人变成这辈子的唏嘘。 丁医生硕士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之一是孟林深,但孟林深并不知情。 他们那届毕业生很多都像他这样,把客座教授孟林深的大名署在毕业论文上,这么做其实也没白给孟老师扣个劳模的帽子,因为他们这些心脑血管专业的毕业生都钻研过他的论文,学习过他不胜枚举的临床疑难案例。 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孟林深同上一台手术,并且和他一起经历了十个小时的并肩作战,硬是把一个没有希望的人从鬼门关里抢了回来。 他这几天吃睡都在医院,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苏文祥,如果这个病例能够成功治愈,他参与的这台手术大概也会成为无数医学生钻研膜拜的对象。 病床上的男人昨天醒过来一小会儿,各项生病体征正常,此刻他睡得安详,清醒了大概也体会不到自己和死神那场贴面舞跳得是怎样惊心动魄。 丁医生习惯性地回顾了一下这个病人被送进急诊时的情况,内脏多处出血,最致命的一处损伤在心房部位,幸运的是心包伤口被血栓堵塞,没有立即造成大出血,即便如此,他给出的结论和专家会诊之后结论一致,救过来的可能性太小了。 他给了病人家属两个治疗方案,一个是保守治疗,实际上就是等死,另一个是转到北京上海的医院,联系国内屈指可数的几个心脑血管专家,冒险做开胸手术,死马当活马医。 这个方案说了等于没说,因为可行性几乎为零。 首先伤者情况不适合长途转院,很可能没到地方就不行了,其次医疗资源顶尖的医院伴随着顶尖的稀缺,一床难求,最后即使转去顶尖医院,没有业内那几把神级的手术刀救治,他这种情况还是九死一生。 苏文祥入院第三天,孟林深坐晚上的航班赶来了,当晚医院组织了第二场专家会诊,天亮直接上了手术台,十个小时手术做下来,丁医生默默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了个阶段性圆满的句号。 孟林深走之前还去普通病房看了眼苏文祥女儿的情况,亲口向那小伙子保证了伤者一星期到十天就会醒来,那个人身上似乎才有了丝人气儿,丁医生才从他脸上看到一丝罕见的表情,像是释然,又像是崩溃,只那么半秒钟不到,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再此之前,他有条不紊地安慰家属,照顾病人,和医护人员沟通,靠在住院部走廊冷冰冰的墙上打电话,丁医生从他身边经过,仿佛从一个会人类语言的人工智能旁边经过,看不出他身为家属的一丝慌乱,也看不出一丝人气儿。 丁医生和他擦肩而过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在打电话联系孟林深。 丁医生从 icu 出来,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是江以北的。 慢火炖离婚 第65节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但还是接了电话。 这些天接触下来才知道,这男人当初不是稳,而是吓傻了,神经细胞集体阵亡了,现在他的神经细胞渐渐苏醒,电话就有点多了。 他直接去了苏酥的病房,女孩的妈妈也来了,一脸忐忑激动,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他忽然想起在 icu 外向她交代苏文祥治疗方案时的情形,她茫然又疲倦,似乎还有些无动于衷。 直到第二天这个叫江以北的小伙子赶到之后,苏文祥似乎才有人在乎。 丁医生看了看清早护士给苏酥做的各项检查记录,一切正常,只需要耐心等她脑震荡造成的眩晕和嗜睡慢慢减轻就可以。 “她是被安全气囊击中头部,脏腑没有受伤,也没有骨折,只是颅脑有一定损伤,不过也没到脑出血的地步,主要还是脑震荡的后遗症,你们不要紧张。” 看了眼李小燕和江以北的神色,丁医生觉得自己说了句屁话,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明天会比今天醒着的时间长些,一天会比一天好,放心吧。” 正说话间,苏酥吃力地抬起眼皮,又醒了过来。 李小燕激动地扑到床边,丁医生也凑过去和她沟通,江以北站在不远处,看着苏酥迷迷瞪瞪应对过分激动的李小燕和一板一眼问她一加一等于几的丁医生。 看了一会儿,他转身出了病房,乘电梯去一楼的小超市买了包烟,穿过狭长的走廊从一扇小侧门里出来,站在还算清净的墙根下点上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他朝天空吐出一口烟,鼻子一酸,眼眶红了,哭笑不得地骂了声操。 不久前还嘲笑林小枫找了个娘炮。 说脸打脸了。 烟抽到一半,江以北接到孟朝朝打来的电话。 苏酥出事到现在,她基本上每天几个电话问情况。 “怎么样今天,醒了吗?” 江以北:“早上醒了一小会儿,睡了一觉,现在刚醒。” 孟朝朝:“怎么样?意识清醒吗?” 江以北想起苏酥那句好死不死的“失散多年的弟弟。” 他鼻子是酸的,眼睛里那点羞耻的水汽还没吸收回去,唇角却控制不住上牵,跟个神经病似的。 真他妈疯了,他心想。 “嗯,”他说:“还会扯淡。” 电话那头孟朝朝的声音明显松了下来,笑着说:“可算醒了。” 她又问:“你老丈人今天怎么样?” 江以北:“一切正常。” 孟朝朝:“那就好。” 江以北:“这次谢谢你了。” 孟朝朝:“哎呦会说人话了。” 江以北:“等我回北京以后好好谢他。” 孟朝朝:“谢他有点难度,不知道什么猴年马月才能堵到他,你还是谢我吧。” 江以北干脆利落地说:“行。” 孟朝朝:“算了你还是继续浑蛋吧,冷不丁说人话我有点怕。” 江以北:“孟叔跟你说什么没有?” 孟朝朝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没有。” 江以北也沉默了片刻,然后嘱咐孟朝朝:“这事你别跟妈说。” 孟朝朝:“我知道。” 江以北这次没有怀疑她的大嘴巴靠不靠得住,因为孟林深和林小枫离婚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这件事的深浅他和孟朝朝都知道,这次如果不是苏酥的爸爸命悬一线,江以北也硬不下头皮向孟朝朝开这个口。 没想到孟林深一句话没有就来了,在医院见到江以北时严肃而平淡,甚至连江以北感谢的话都没接茬,下了手术台就走人了。 江以北却从他刀刻般古板的面孔和冷淡疏离的不苟言笑里看到了一丝余情未了。 孟林深是林小枫第一任老公,林小枫陪老人看病时认识的他,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可惜两个人在最意气风发的年华一头扎进各自的事业里,渐行渐远。 江以北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有过很深的情缘,后来也有过很深的伤害,不然孟林深这个名字也不会成了林小枫的逆鳞,直到现在也不能当着她的面提起,孟林深那边似乎亦是如此,且他至今都没有再婚,把自己忙成了个从死神手里抢人的陀螺。 相比之下,林小枫后来的两次婚姻似乎就没那么刻骨铭心了。 她因为荷尔蒙的碰撞嫁给了江征,江征帅是真帅,渣也是真渣,喜欢林小枫是真喜欢,管不住下半身也是真管不住,离婚时林小枫平静洒脱,江征却酗酒了很长一段时间,喝醉了时经常抱着和林小枫的结婚照痛哭流涕。 后来她又嫁了个有钱人,帮那人变得更有钱了,可她像甩一块破抹布一样甩了那个人,说那个人味同嚼蜡。 江以北掐灭烟蒂扔进垃圾桶里,慢慢往回走。 她现在找的这个……长得算不上好,看样子也没什么钱。 大概是找对了吧。 江以北抄着兜走到电梯前,伸手按了上行键。 他们都爱她,却都不好好留住她。 电梯门缓缓打开,江以北迈腿走了进去。 闪着金属冷光的电梯门缓缓关上。 他看着对面刷了绿漆的墙在视野里窄成一条竖直的缝,继而消失,心里淡淡地想,我不会把喜欢的人变成这辈子的唏嘘。 第七十六章 你吓死我了。 苏酥醒来第一天因为眩晕,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睡过去,一天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想和江以北说话,说不了几句就迷糊着了。 第二天她的精神好了很多,早上八点多醒来,被江以北推出去做了个脑部核磁,回来的时候手脚零活了些,就身残志坚地非要去卫生间洗漱。 江以北去楼下的超市给她买了牙刷和漱口杯,护着刚会走路的小猫一样跟着她到了卫生间门口,靠在门外的墙上等她洗漱完,再陪她慢慢走回病房。 苏酥洗漱完神清气爽地又睡了过去,来不及好好跟他说一会儿话,中午李小燕送饭过来,江以北试着叫了她几声就醒了。 李小燕这一周吃不下睡不着,丰腴的脸颊肉眼可见瘦了一圈,竟显出几分年轻时周正的轮廓线条。 她把煮好的粥和两样清淡的小菜放在小桌板上,心疼地摸了摸苏酥的头发。 “你刚恢复饮食,这两天只能吃清淡的,过两天妈就给你烧排骨,炖猪蹄儿。” 苏酥点点头,问李小燕:“我爸怎么样了?” 李小燕把勺子放进粥碗里,又给苏酥摆了双筷子在餐巾纸上,随口回道:“挺好的。” 江以北昨天提到可以让丁医生帮忙带她进 icu 看一看苏文祥,她摇摇头说不用。 家里还小火煨着坛子肉呢,她还要去菜市场买一把新鲜的小油菜,用开水一抄,等坛子肉出锅以后拿浓稠的汤汁那么一淋,就是一道鲜美的青菜。 然后她再把坛子肉和小油菜装进饭盒,盛一盒蒸的软硬适中的东北大米,给她的宝贝姑爷送来。 这孩子太懂事了,每天都让她别跑了,说医院有食堂,她就是不听,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至于这两个二百五已经领证的事,唉,她等到第三天头上,一肚子长枪短炮教训苏酥的话全都就地解散了。 只要她快点醒过来,别说悄悄领证了,就算给她领回来个小外孙她也高高兴兴地认。 苏酥喝了一口白粥,看到李小燕从另外一个兜子里掏出三个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回过头热络地对江以北说:“小江啊,快吃饭吧,吃完别洗碗,医院没有热水洗不干净,留着我晚饭过来的时候拿回家洗。” 苏酥心虚地偷偷瞄了李小燕一眼,她从醒来到现在还没机会跟李小燕亲口介绍江以北。 那个......咳......也不知道江以北是怎么自我介绍的。 正忐忑间,就见江以北无比自然地开了口。 “妈,您以后做她的饭就行,我在食堂买点吃就可以。” 苏酥:“......” 她一口粥还没咽下去就被呛了一下,猛地咳嗽两声,脑袋一阵眩晕。 江以北伸手扶住苏酥的头,吓得肝都颤了,生怕她把脑震荡又咳回来,再一头睡死过去。 李小燕也吓了一跳,伸手捧住苏酥的脸,急哄哄地说:“慢点咽,吃个饭怎么也毛手毛脚的。” 见苏酥没有晕得太厉害,两个人这才松了手。 李小燕想起江以北刚才的话,朝他摆摆手说:“你这孩子,以后见外的话就别说了。” 她说完暗戳戳扫了苏酥一眼,颇有几分秋后算账的意思。 苏酥不敢相信偷偷领证的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翻篇了,李小燕竟然没有扬言要打死她,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 苏酥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长了。 她旋即又担心起李小燕和江以北相处的怎么样,李小燕平时有点倚老卖老,江以北又不是个尊老爱幼的人,苏酥觉得这两位大概会八字不合。 唉,睡了七天,不知道错过了什么。 苏酥晃神间,李小燕已经收拾好东西,对她和江以北说:“你们趁热吃,我回去了。” 苏酥和江以北同时说:“路上慢点。” 苏酥微微吃惊地看向江以北,额角不由自主地一抽,心想这男人什么时候站有站相了。 李小燕点点头,手里卷巴着袋子往外走,刚刚走出两步就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一脸懵的女儿和一脸乖的姑爷。 两人一站一坐,凑成一幅岁月静好。 她张了张口,忽然涌到嘴边的千言万语发生了交通堵塞,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末了她摆摆手,朝他们说:“快吃吧。” 说完转身走出了病房。 她其实已经不信什么白头偕老了,却在此刻迷了心窍,想要倾尽后半生的所有福气,向神佛换一句承诺。 许这小两口善始善终,相看永不厌。 苏酥目送李小燕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转头看向江以北,有点无语地说:“你倒是挺会坦白从宽的。” 江以北笑笑,拽把凳子在苏酥床边坐下,伸手打开饭盒。 慢火炖离婚 第66节 扑鼻的鲜香差点没把苏酥拍倒在床上,重新让她脑震荡一回。 苏酥:“你......” 她本来是想问他这几天跟李小燕相处得怎么样。 她目光落在整整齐齐码了一满盒的皮皮虾上,剥好的,她小学以后就没享受过这份待遇了。 另一个饭盒打开,苏酥看到她过年时候才能吃到的炸茄盒...... 炸茄盒是道普通的家常菜,可在李小燕这里却是最不普通的做法,茄盒里的肉馅一半是鲜虾一半是猪肉,鲜虾必须是一大早从市场买回来的活虾,个头不能太大,否则不够甜嫩,挑干净虾线后剁成馅儿,和猪肉馅儿混在一起,葱姜要剁得很细很细,还要加上其他各种调味料。 总之看到这个茄盒,苏酥就明白李小燕给江以北送来的这顿午饭在她家算是国宴标准了。 “什么?” 江以北见苏酥没了下文,以为她脑子又断片了。 “哪不舒服?” 他神情又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 苏酥回过神来,朝江以北笑了笑,“没事。” 算了,好像用不着问了。 苏酥喝着没滋没味的白粥,江以北在她旁边吃皮皮虾。 苏酥喝了小半碗粥就没胃口了,笑着指指饭盒里的皮皮虾,跟江以北商量:“见面分一半吧。” 江以北瞥她一眼,“狮子大开口啊,你先要一只试试吧。” 苏酥从善如流地说:“给我一只。” 江以北:“不给。” 他不但不给,还挑了只又大又肥的皮皮虾在苏酥眼皮子底下晃了一圈,然后扔进自己嘴里。 苏酥:“......” 这是塑料夫妻情吗? 江以北伸手敲敲小桌板,大爷似的一挑眉,开始数落人。 “你驾照怎么考的?交通规则用脚后跟背过的吗?开车时候是不是除了不看路其他什么都看......” 苏酥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脑子本来还木着,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被他花样百出一通奚落。 等他好不容易闭了嘴,苏酥郁闷地说:“我不就问你要只虾吗,哪这么多废话......” 苏酥住的是间双人病房,隔壁床位住着一个中年的男人,很安静,早上醒来之后不是看手机就是闭目养神,有个护工在照顾他。 护工大概是去买午饭了,男人闭目靠在床头,手上打着点滴。 江以北刷地拉上帘子,狭小的空间里仿佛立刻充满了薄荷绿的空气。 他探身向前,堵住了她的嘴。 良久之后,他抵着她的头,低低地说:“你吓死我了。” 第七十七章 我也想你 吃完午饭,江以北去卫生间洗饭盒,苏酥靠在床头,把玩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江以北选戒指的眼光简单粗暴,标准大概只有一个字,壕。 戒面是椭圆形,外圈是细细密密的小碎钻,众星拱月一般托着中间一颗耀眼的大钻,好在底托是暗银色,钻石反射出来的光便没那么刺眼,乍一看还有点复古的味道。 江以北回来后,苏酥把手背伸给他看。 “好看吗?” 她问。 江以北点点头。 苏酥:“其实用不着买这么大的……” 江以北:“衬你手细。” 苏酥:“你花了不少钱吧,这个克拉数,是不是超过五十万了?” 苏酥心想虽然提钱就俗了,可她就是个俗人啊。 江以北笑了笑,没说话,从床头柜抽屉里掏出苏酥的手机递给她。 “柳昆池给你打过电话,我接了,把你情况跟她说了一下,还有老高的电话,我也接了。” 苏酥点点头,打开微信,看到舍友群里翻不到头的聊天记录,柳昆池她们早上还在七嘴八舌问她醒了没。 苏酥在群里说:“我醒了。” 低头在群里跟柳昆池她们聊了会儿天,苏酥又点开老高给她的微信留言,跟他聊了几句。 微信里还有几个前同事的留言,都是平时关系比较好的,苏酥一一回复。 江以北大剌剌坐在床边,剥开一个香蕉给苏酥递到嘴边,随口问:“什么人的信息这么惦记回复?” 苏酥咬了口香蕉,一脸茫然地昂了一声。 江以北:“你睡着这几天说梦话,问我要了好几次手机,我问你为什么要手机,你说要回微信。” 苏酥看着江以北,表情渐渐变得有点耐人寻味。 江以北:“老高吗?” 苏酥摇摇头,仍是不说话。 见苏酥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江以北便也不问,起身拎着暖瓶出去接开水。 刚走到开水间,手机有微信提示音,江以北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苏酥:“我也想你。” 他戳在水龙头前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手机,身后等着接开水的小张护士终于忍不住了,探身问道:“你还接水吗?” 江以北像是被人突然叫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旋即说声抱歉,向一侧迈了一步让开水龙头。 小张护士一边接水一边笑着问他:“什么好事儿啊?笑这么开心。” 江以北:“有吗?” 他试了试压住上扬的唇角,没有成功,眼睛跟着唇角微微弯起,竟然有了一丝桃花眼的味道,像是仓促间把一个舍不得给人看的秘密揣进了胸口,结果胸口盛不下,顺着他的眼角眉梢溢了出来。 小张转过头,认真看着热水一点点注满保温杯,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卧槽槽槽槽槽,帅死老娘得了。” 苏酥下午又做了两项检查,一直坚持到三点才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看到江以北被大伯母和李小燕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低低在聊着什么。 江以北偶尔淡淡一笑,冷淡桀骜的唇角和眉目被他精准控制着扬起和舒展的幅度,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既有种深沉内敛的成熟感,又不失棱角分明的少年气,干净蓬勃得像雨后阳光下的一棵小白杨,是妈妈们最喜欢的一款乘龙快婿。 大伯母笑眯眯地说:“小江啊,我前几次过来看你都没心情说话,现在苏酥醒了,我们也放下心来了,你也别紧张了。” 江以北朝大伯母微微一笑,点头说好。 大伯母:“我听你岳母说,你和苏酥是大学同学?” 江以北点点头,声音温润地嗯了一声。 大伯母:“在大学谈了几年啊?” 江以北:“一年。” 大伯母转头看向李小燕,“嘿你说苏酥这孩子,怎么瞒这么严实啊?害我们白操心。” 李小燕笑得一脸无奈,目光却是挡不住的神采奕奕,“谁说不是呢,你说说你们俩,还怕我们不同意是怎么的?” 江以北脸上现出适当的赧然,暗戳戳地黑了苏酥一把,“我早就想来见您了,苏酥觉得我要出国,两个人变数太大,说什么都不肯带我回来。” 李小燕:“这孩子太没谱了,你们是出国前领的证吗?” 江以北点点头,“我怕把她弄丢,所以用结婚证把她栓住了。” 他顿了顿,一脸真诚地冲李小燕说:“对不起,妈,我这么做有点自私,但是当时真的不想和她错过。” 李小燕一点都没觉得江以北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她母爱泛滥了,将眼前这个温柔又真诚的大男孩疼在了心坎里。 大伯母顺着出国这两个字,不动声色地打探道:“出国留学费用很高吧,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啊?” 江以北从有社交活动时候起就刻意避免提到父母的具体职业,直到现在这个习惯还是没有改,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含糊其辞道:“我父母是搞文艺的,我出国留学的费用一半是自己攒的,一半是靠全额奖学金,没让父母资助。” 话一出口,他其实就有点后悔,毕竟他是在和苏酥的至亲交谈,自己的家庭背景不应该藏着掖着,况且他父母迟早是要和苏酥家人见面的,瞒得越多,见面的时候越尴尬。 大伯母:“他们在什么单位啊?” 江以北迟疑片刻,还是选择了继续含糊其辞,“他们没有单位。” 从小到大形成的顽固心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他就是很抵触跟别人谈自己的父母。 他忽然想到一个补救措施,就是栽赃给苏酥,等以后瞒不住时,他就跟丈母娘说是苏酥宁死不让他说实话的。 江以北对自己灵光乍现想出来的借口很满意,继续打点起精神应付大伯母查户口。 大伯母哦了一声,心想没有退休金啊,这一点不如王崇,父母都在体制内工作,有五险一金,老了不会是两个孩子的负担。 她又问江以北:“你是做什么的啊?” 江以北:“画画。” 大伯母:“在什么单位啊?” 江以北:“自由职业。” 大伯母又哦了一声,尾音延绵得长了那么一点点,正好够得着在李小燕心头轻轻戳一下。 那就是没工作呗…… 李小燕果然感觉到了,脸上却挂起笑容,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条件差点就差点吧,反正她瞧着这孩子相貌好,人也稳重,对苏酥更是没得说。 她和苏文祥在西安有两套房,一套可以给他们住,存款也够轻轻松松给他们买辆车,小两口不会有房贷和车贷的负担,只要他们好好过日子,哪怕需要他们这边多贴补点也没问题。 李小燕笑着护短:“自由职业好啊,你看现在这些网红,好多都赚得盆满钵满,在体制内工作哪有精力搞这些啊。” 大伯母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又一脸好奇地问道:“听说给苏酥爸爸做手术的那个孟医生是你的亲戚?那个医生很了不得的,跟你是什么亲戚关系呢?” 慢火炖离婚 第67节 江以北:“我妈的前夫。” 大伯母再次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单亲家庭长大的啊,性格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李小燕继续护短,“有个这么厉害的前夫,你妈妈也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江以北点点头,“还好。” 他假装没有察觉到李小燕目光里隐隐的好奇和期待,没再说什么。 大伯母又查了半天户口,江以北全都耐心回答,苏酥妈妈只要听到大伯母暗戳戳的不满意,就会插话进来暗戳戳地护短,江以北便在一旁笑得人畜无害。 苏酥简直看不下去了,觉得这男人大概要成精。 第七十八章 家人的感觉是最不受外物左右的,不管他一幅画是卖三位数还是七位数。 苏酥两天后出院,苏文祥也转入了普通病房,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再过十天就可以出院了。 由于苏文祥还不能下地,大小便需要有人护理,李小燕便调整了她和江以北的分工,坚决不让江以北和苏酥留在医院陪床。 江以北便请了个二十四小时的护工帮李小燕照顾病人,这样的话李小燕每天晚上就可以回家休息,第二天带早饭到医院,苏酥和江以北负责给他们送午饭和晚饭,等苏文祥吃完晚饭以后再和李小燕一起回家。 苏文祥经历这场车祸,醒来后似乎变得没那么沉默寡言了,前几天在 icu 的时候,江以北每天都会跟着丁医生进来陪他一会儿,他和李小燕一样,第一眼就很钟意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姑爷,从丁医生那听到他是怎么从鬼门关晃了一圈又回来时,他理所当然地更喜欢这个姑爷了。 转到普通病房后苏文祥见到了苏酥,女儿破天荒地坐在病床前陪了他一会儿,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是她削了一个苹果,切成很薄的小片,放在了他手边。 以后每天她都坐在他病床前削水果,听他和江以北说话,走的时候还会跟他说一句:“爸,我们走了。” 他像守着一只小小的蜗牛,等啊等,终于等到蜗牛软软的触角从壳子里探出来一点点,他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父女俩这段时间在医院的费用很多都是江以北缴的,保险赔偿还需要一定周期,李小燕取出一笔还没到期的理财,把请护工的钱连同江以北在医院花的钱一股脑在微信上转给了苏酥,苏酥不收,李小燕便趁江以北没在跟前的时候给苏酥算了笔帐,硬是让她收下了。 “你从前一个人的时候花钱大手大脚,也没个存钱的计划,这次回来又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钱都花完了吧?” 苏酥点点头,她银行账户上的存款确实不多了。 李小燕:“你现在有家了,花钱可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没计划了,你们两个都没有稳定的工作,过日子什么都需要钱,以后你们还得养孩子,所以从现在起就得学会节俭了,该花的钱要花,不该花的钱就不要浪费,我跟你爸有工资有存款,不需要你们花钱。” 苏酥一时有点语塞,忽然想到一句话:领证一时爽,解释起来真的是火葬场啊。 她轻咳一声,委婉地向李小燕交代了一下江以北的经济情况。 “妈,其实江以北画画挺赚钱的,比我收入要高很多。” 李小燕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也不稳定啊,你俩都没个编制,抗风险能力太低了,养老也没有保障。” 苏酥:“……” 对于父母这一辈的人来说,宇宙的尽头果然是编制。 李小燕这个人一辈子要强,苏茜找了个在国企工作的老公,她就特别希望苏酥能找个公务员,这两年相中的小伙子不是机关大院就是政府部门的。 得知江以北没有正式工作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有那么些失望的,可她只要一想起那天这孩子走进病房蹲在苏酥床边的样子,心里那些要强和攀比就偃旗息鼓了。 其实这孩子当时也没有做什么,甚至整个人有点木然,但李小燕只要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就觉得心尖儿都是疼的。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更是别无所求了,只求他们能一直这么好。 苏酥忍不住心里的促狭,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介意他没编制吗?” 李小燕凉凉瞥了苏酥一眼,“你证都领了,我介意还管用吗?” 她抓起苏酥的手,看着她无名指上的鸽子蛋,哭笑不得地说:“这戒指是你挑的吗?你说说你们,钱不够哪怕买个小一点的钻戒,一克拉不行买半克拉,实在不行买个白金的也行,整这么个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跟过家家似的,哪有结婚的稳重样啊。” 苏酥:“......” 她不敢跟李小燕讲实话,怕她一惊一乍。 李小燕:“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事呢?” 苏酥被李小燕问住了,她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其实不想办婚礼,感觉不管什么样的仪式都配不上当初两个人领证的中二气质。 她试探着问李小燕:“不办行吗?我们有点想旅行结婚。” 李小燕:“缺多少钱妈妈给你们,这件事可不能委屈自己。” 苏酥觉得站在台上被一群人观礼才是委屈自己,可李小燕目光坚定,苏酥一看就知道她会不依不饶。 她只好先和稀泥,“等一阵子再说吧,办婚礼太累了,我爸现在这样儿也不方便操劳啊。” 李小燕忽然有些欲言又止,她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却是:“等你们办完事,我跟你爸合资给你们买辆车,咱们家还有一套房,你们要是在西安生活,房和车都不用愁,在北京的话压力就大了,我的意思是你和他慢慢商量商量,最好还是回西安生活。” 苏酥点点头,心想还是等等再跟她说实情吧,因为她很了解李小燕的好强心,李小燕爱和大伯母攀比,是因为有的比,一旦这个攀比对象的条件超她太多,她的好强心则会以另一种方式体现出来,那就是敬而远之。 李小燕从前有个关系很要好的姐妹,两个人轮流跳 c 位,后来那个女人的老公做生意赚了大钱,住豪宅买奢侈品,坐头等舱去马尔代夫,去香港扫货,过的再也不是普通人的生活。 李小燕和那个人的关系渐渐就淡了,也不让苏酥找她的女儿玩了,苏酥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李小燕简单地解释说:“因为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要做那种踮着脚尖去够别人的事。” 苏酥还是不懂,但是他们两家住的好远,李小燕不送她去玩,她也没办法。 小时候的一段友谊就这戛然而止了,苏酥当时也没觉得多难过,因为她玩伴太多了。 对柳昆池和宁涛这一对,李小燕一直都不看好,她觉得男方家太有钱了,柳昆池嫁过去不一定有好日子,还嘱咐苏酥别想着傍大款什么的,找个门当户对的最好。 如果现在把江以北的实际情况和盘托出,李小燕的第一反应肯定会觉得他们不般配,继而会产生各种担心和疑虑。 还没好好了解江以北这个人,她就背上了包袱,不知道该怎么跟江以北相处了。 苏酥喜欢李小燕现在对江以北的态度,暗戳戳地在大伯母前护短,即使他的家庭和工作不尽如人意还是喜欢他,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苏酥觉得这样的相处应该继续下去,直到李小燕把江以北真正看作了自己的家人,家人的感觉是最不受外物左右的,不管他一幅画是卖三位数还是七位数。 所以当江以北提出让林小枫来西安正式拜访苏酥爸妈时,苏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给他听,正好和江以北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他从少年时起,人生每一站几乎都是一个人,父母没有给他足够的陪伴,也没有给他多余的干扰,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这种彼此自由的相处模式让他觉得很舒服。 在结婚这件事上,如果不是出于对女方家长的尊重,他甚至压根不希望他们参与。 苏酥和江以北商量好了暂且缓一缓,等水到渠成的时候再介绍两个家庭认识。 至于男方父母不出面的原因,苏酥给李小燕的解释是江以北家庭关系比较复杂,她还没做好和婆婆相处的准备,所以结婚的事暂且没让江以北告诉他父母。 李小燕尽管很不赞成苏酥的做法,可是这孩子从小就很有蔫儿主意,她反对无效后就也只能顺其自然了,再看江以北时又多了几分心疼,心想难怪这孩子比同龄人看着稳重可靠多了,应该是因为欠缺家庭的温暖,性格早早地就独立了。 李小燕母爱继续水涨船高,对江以北更好了。 第七十九章 今晚你翻我牌子? 苏酥家位于小寨,小区有点旧了,但是很有生活气息。 西门口一排饭店,有开了十多年的梆梆肉葫芦头,有一到饭点就人满为患的麻辣烫小店,有卖凉皮和肉夹馍的早餐店,还有苏酥从小吃到大的面馆。 隔着一条街有个很热闹的夜市,从小区南门出去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就是一个菜市场,坐一站公交车就能到一家很大的人人乐超市。 今天是周末,苏酥大伯要在医院陪苏文祥一天,李小燕在家准备做顿大餐。 苏酥和江以北一早溜达到菜市场采购。 最近他们两个经常逛菜市场,一进去就熟门熟路地拐进卖生肉的摊档,到一位胖大哥摊子上买了五斤精排和两斤五花肉。 苏酥看了眼李小燕列的单子,挽着江以北的手走到水产区,买了两斤活蹦乱跳的竹节虾。 她有点不忿地说:“你昨天提了一句炸藕合好吃,我妈今天就要做这个,我从前只有逢年过节才有这个口福。” 江以北笑了笑说:“没办法,谁让我是万人迷呢?” 苏酥:“要点脸吧。” 不过这货说的也没错,他们家昨晚接待了一波亲友团,大伯母还有两个姑姑都来了,车祸的事一直瞒着爷爷奶奶,两个姑姑是昨天才知道他们家最近出了这么大的事,祸从天来,喜从天降。 两个姑姑当天就跑到医院看了苏文祥,又叫上凑热闹绝不掉链子的大伯母晚上一起去了苏酥家。 她们到的时候苏酥和江以北正趴在床上翻家里的相册,手机扔在了客厅沙发上,没看到苏茜发来的预警信息。 江以北翻到苏酥小时候在大雁塔公园门口拍的一张“艺术照”,小姑娘穿着一身花红柳绿的古装,头上花团锦簇,眉心还点了个小红点,对着镜头屈膝道了个万福。 江以北笑得肩膀直颤,朝苏酥说:“爱妃平身,朕今晚就翻你的牌子,只要你表现好,明天封你个皇后当当。” 苏酥掀起眼皮看向江以北,对方忽然收起一脸吊儿郎当的笑容,眉目收敛下来,藏在里面的暗潮便涌了上来。 “今晚翻你牌子?” 他声音仿佛带着细小的倒钩,在苏酥最敏感的耳廓颈间刮起一层酥麻。 这段时间苏酥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江以北还是能感觉到她一颗心悬在苏文祥身上,所以一张床上睡了这么多天,他也没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举动,眼看苏文祥恢复得越来越好,过两天差不多就能出院了,他也快熬不住了。 苏酥朝江以北要笑不笑地一挑眉,江以北立刻换了个说法。 “今晚你翻我牌子?” 苏酥:“……” 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就在那时客厅门响,李小燕放进来一波组团来观光的七大姑八大姨。 满脑子都是禽兽想法的江总只好披上衣冠,暂且做回个人来。 苏酥带着他认了姑姑,一家人在沙发上坐下,李小燕正在看健康讲堂,大伯母也爱看,开场白就成了讨论中医。 李小燕指着电视里老中医的示范对江以北和苏酥说:“唉这段你们两个好好听听,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低头族,颈椎早早就有毛病,这个一分钟的颈椎操最好啦,快学一下,专家说还能缓解视疲劳,促进头部血液循环,预防心脑血管疾病。” 大伯母和两个姑姑都是中医讲堂的忠实听众,立马跟着电视上的老中医晃起了脖子。 苏酥觉得这动作有点社死,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李小燕催促,你们两个也试试啊。 苏酥:“不用不用,我俩颈椎好着呢。” 她话音刚落,就见江以北面不改色地跟着老中医的口号晃起了脖子。 苏酥:“......” 这大尾巴狼为讨丈母娘欢心也是拼了,简直没眼睛看了。 慢火炖离婚 第68节 姑姑们满意地离开后,江总抽了抽笑得发僵的唇角,感觉身体被掏空,只想睡一大觉。 买完活虾,两个人又逛到蔬菜区,照着李小燕的单子买了藕节,荸荠,土豆,胡萝卜,鹌鹑蛋,绿豆芽,还有一把韭菜。 逛到熟食区正好看到刚出锅的麻团,苏酥买了两个,和江以北一人一个边走边吃。 麻团表皮裹着一层芝麻,里面是香甜的豆沙馅,一口咬下去又糯又甜还有熟芝麻浓郁的香味,好吃极了。 苏酥唇角粘了粒芝麻,自己却没察觉,把最后一口麻团塞进嘴里,脸颊被塞得鼓鼓的。 江以北瞟了眼她鼓鼓的脸颊,忽然低头飞快地在她唇角上啄了一下,顺道舔走了那粒芝麻。 苏酥连忙看了眼周围,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 江以北却跟没事人一样,牵起苏酥的手,慢慢溜达出了菜市场。 苏酥在家的时候,每到李小燕周末做大餐,她都需要给李小燕打下手。 现在李小燕多了个帮手。 李小燕在厨房里烧排骨,苏酥和江以北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一个低头挑虾线,一个低头摘韭菜。 苏酥想起李小燕刚才教育江以北的样子,忍不住又暗戳戳笑了起来。 江总的时间就是金钱,不理解韭菜是要一根一根摘的,李小燕让他摘韭菜,他就去找菜刀。 李小燕一脸疑惑看着江以北挑了把菜刀走到水槽前,对着挂满泥土的韭菜根就要一刀切下去,慌得李小燕连忙阻止。 “傻孩子,韭菜不是这么摘的。” 她抓起韭菜在水槽沿上磕了磕,抖下一部分泥渣,然后捏起一根韭菜,仔细剥下根部裹了泥的一层薄皮。 “看到了吗?这样摘,照你那个法子,韭菜不得吃一半扔一半啊。” 她在餐桌上铺了一个大塑料袋子,把韭菜放在上面,笑着对江以北和苏酥说:“你们两个啊,要学着过日子了,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们也不能顿顿饭买着吃啊。” 于是江总坐下来,按照李小燕教他的方法摘起了韭菜,很有点过日子的样子。 苏酥笑完江以北,脑海里忽然没来由地闪过李小燕刚才的话。 “我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 苏酥和江以北都在北京工作,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苏酥就是觉得这话听上去怪怪的,正常的说法不应该是你们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吗? 这句话听上去就好像李小燕准备好了去很远的地方,临行还是很不放心他们似的。 李小燕忙活了一上午,做了糖醋排骨,炸藕合,酸辣土豆丝和韭菜炒豆芽。 饭菜提前打包好两份,李小燕吃完就出去打牌了,苏酥和江以北去医院送了趟饭,大伯笑着对他们说,今天早上查房的时候,丁医生说再有两天苏文祥就可以出院了。 回来的路上江以北状似无意地问苏酥:“你姐下午还来吗?” 苏茜这几天经常带着孩子来,一呆就是一下午,晚上还拉着两个人跟王崇一起吃烧烤,把两个人可怜的独处时间瓜分了大半。 苏酥也状似无意地说:“我问问。” 她发信息给苏茜。 “姐,我下午跟江以北要去看看车修得怎么样了,启启睡醒以后你别急着过来,等我们回家以后发信息给你。” 苏茜很快回了个 ok。 苏酥收起手机,若无其事地说:“启启睡晚了,四点之前出不了门。” 江以北看了眼时间,不动声色地想:凑合够用吧。 两个人下了出租车,一言不发地往家里走,脚步越来越快。 到了家,连鞋都没来得及换,江以北便把苏酥按在墙上低头吻了上去,苏酥抬手圈住江以北的脖子,踮起脚尖迎了上去。 将近一个月没有热烈碰触的身体,手感带上了一层陌生的刺激,血脉喷张直达头皮上的毛细血管,时间好像回到四年前那个下雨的傍晚,两个涉世未深的肉体在江以北家的门厅里被荷尔蒙摆布得走投无路。 两个人边亲边踉踉跄跄走到客厅,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江以北把苏酥背对他按在沙发靠背上,撩起她的半身裙。 身后的房门突然敲了敲,江以北停在一半,简直要骂娘了。 苏酥惊得脸都白了,大气都不敢喘,回头看向客厅房门。 敲门声响了两下,继而是钥匙碰上锁眼的声音。 苏酥二话不说,拉起江以北就往客厅里面跑,她的卧室在一入户的视野区,只好往李小燕卧室的方向跑,好在有个狭小的衣帽间,两个人慌不择路地躲了进去。 家门打开,李小燕自言自语地走了进来。 “还没回来吗?” 她径直走到卧室,拿起自己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出门太急了,手机忘在了家里,打完三圈赶紧回来拿。 李小燕走出卧室,想了想还是给苏酥拨了个电话,她想起医院外面有家糖炒栗子很好吃,想让苏酥带两斤回来。 一旁是安安静静的衣帽间房门。 苏酥趴在房门上,江以北从身后圈住了她,漆黑的狭小空间里,江以北在苏酥耳边的呼吸声被放大了很多,热气撩拨着她耳后的皮肤。 江以北伸手摸了一下她,忍不住低低笑了一下,苏酥赧然地抬起胳膊肘捅他一下,江以北挨了一下疼,却贴得越来越近,最后近成了负的距离。 她像一片泥泞的沼泽,江以北觉得自己可能会溺死在里面。 他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苏酥耳朵贴在房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没推开身后的男人。 太刺激了,酥麻从头皮直贯她的脚趾。 电话打通了,李小燕在嘟嘟嘟的待机声里听到了音乐的手机铃声,她寻声找了过去,看到苏酥的包扔在门厅的鞋柜上。 李小燕挂了电话,嘟哝一句:“这马虎孩子,出门连包都能忘。” 算了,她还急着再打三圈。 苏酥屏着气息,听到客厅房门关上的声音,嗓子里那声喘息才终于溢了出来。 两个人在漆黑一团的衣帽间胡闹完了第一轮。 第八十章 我支持你,妈妈。 两天之后苏文祥出院了。 江以北开着修好的车,带着李小燕和苏酥一起去医院接的人。 李小燕忙着收拾东西,没听丁医生讲什么,苏酥和江以北对照着丁医生递过来的一张出院医嘱单,听他逐条解释。 “你爸爸现在只是可以出院了,真正康复还需要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每天要按时吃药,适当活动,注意休息,不能跑不能跳,饮食要清淡,一个月之后来复查一次,三个月之后再来复查一次……” 苏酥边听边点头,看着单子上一条条的医嘱,不懂的就仔细问明白。 回到家之后,苏酥根据医嘱单上的膳食搭配建议,搜了几个一周七天的营养食谱,抄在李小燕的记事本上,李小燕看了也没说什么,晚上给一家人做了臊子面,吃完就出去跳广场舞了。 苏酥从家里搜出一个小巧的透明置物箱,对照医嘱单给苏文祥每天吃的药标上时间和剂量,然后编上序号,整整齐齐码进小箱子里,吃什么怎么吃一目了然。 这些事原本都是李小燕在做,可她回来之后忙的都是家里的事,压根没管苏文祥,吃完饭又跑出去跳广场舞,还是没有要关心一下苏文祥的意思。 苏酥觉得李小燕好像有哪里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李小燕跳了一身大汗回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清清爽爽地去厨房泡黄豆,准备明天早上打豆浆。 苏文祥在看亮剑,嗅着沐浴露的香味转头看向李小燕,恍然发现她瘦了很多,竟依稀有了些年轻时候的轮廓。 他到鬼门关晃了一圈,有些事情似乎想通了。 他昏迷那段时间里,偶尔会梦到梁媛慧,他和她牵着手走在高高的城墙下,背离妻子和女儿,越走越远。 有句话说中年男人的爱情就像老房子着火,没得救,他当时就是这样。像中了蛊,着了魔,被那样一个年轻美好的女人喜欢着,他就像捡回了逝去的青春,前半生所有强烈的渴望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他想和她在一起的欲念,哪怕他的世界坍塌倾覆,最后只剩一个孤岛,只要她在岛上,他就不后悔。 可他的愿望没有实现,这个世界有千头万绪挟持着他,到头来他才发现能困在一个孤岛上不是悲壮的牺牲,而是美好的白日梦。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妻子,可他真的不爱她了,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匍匐在了另一个女人的脚下,生命的意义只剩下和那个女人长相厮守。 所以他一边愧疚,一边用冷战逼妻子妥协,可李小燕像是把心掏出来扔了,只要日子能继续,婚姻能保住,她可以不痛不痒地生活在他造的活死人墓里。 她每天照常操持家务,照顾老人,走亲访友,操心女儿,起初像个唱独角戏的笑话,可时间一久,溺死的不是她,而是他和他的爱情。 僵持的第一年,他和梁媛慧继续你侬我侬。第二年,梁媛慧开始对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有了抱怨,风花雪月的事情做多了渐渐没了新鲜感,梁媛慧给他做的爱心餐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他的心变了,味蕾却没变,依然喜欢吃李小燕做的臊子面。第三年,梁媛慧开始隔三差五跟他发脾气,她身上迷人的书卷气没有了,城墙下眼波盈盈的会心一笑也没有了,她烦躁,抱怨,发起火来横眉立目,跟李小燕发起火来的样子竟有几分神似。第四年,他眼睁睁看着她找了个更加位高权重的男人,不声不响调走了。 他奇迹般地坦然接受。 李小燕用四年时间给他上了一课,再美好的爱情也经不住现实的磋磨,到头来梁媛慧变成了另一个李小燕。 他昏迷的时候只是偶尔梦到梁媛慧,更多时候,他梦到的是李小燕和苏酥,是跟他纠缠半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这是他余生里的全部了,他在梦魇里拼命挣扎,只想再看她们一眼。 “忙什么呢?” 他朝李小燕笑笑,这笑容近乎生涩,他从在普通病房见到李小燕的时候就开始试着缓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李小燕没给他什么机会,每天在医院忙完就回家,宁可跟他的病友和护士聊个没完也不会跟他多说一句话。 七年冷战积重难返,可他还是想试试找到回去的路。 李小燕撇了眼苏文祥,跟看神经病一样。 “泡黄豆。” 她说完径直去了厨房。 苏酥和江以北从外面遛弯回来了,在门厅里换鞋。 李小燕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他们,随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北京?你爸身体还没恢复好,不能带你们回去看爷爷奶奶,你们在这边呆着也没什么事了,也该回去上班了吧。” 自从苏酥出院以后李小燕就时不时催他们走,她的注意力从苏酥的婚姻大事直接跳到了她的事业前途上,过渡得那叫一个无缝衔接,反正就是不能让苏酥耳根清净。 苏酥无奈地跟她解释:“你别催了,我在家写剧本什么事都不耽误。” 李小燕瞪了苏酥一眼,“你不耽误,那人家小江呢?你爸今天也出院了,这回你们总放心了吧,赶紧麻利点从哪来回哪去吧。” 苏酥:“前阵子没时间,你总得让我带他在西安逛两天再走吧。” 李小燕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扔下一句:“别玩荒了,工作要紧。” 说完朝卧室走去。 苏酥在门厅橙黄色的灯光里看向李小燕,忽然间,她的心头莫名咯噔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那是她十年前的妈妈,虽然皮囊不再夺目,但她目光里那一丝光彩照人的骄傲又回来了。 苏酥抬脚跟着李小燕进了卧室。 慢火炖离婚 第69节 李小燕看到苏酥跟来了,随手打开衣柜。 “来闺女,帮妈把衣服拾掇拾掇,不好看的就不要了。” 苏酥笑着说:“太阳从西边出来,铁公鸡舍得一身毛了。” 李小燕在苏酥脑袋上拍了一下,笑着骂她:“没大没小的。” 骂完又喃喃自语:“不合适的,留着只是占地方,放到死也不会穿了。” 苏酥:“您可总算想通了。” 娘儿俩把柜子里的衣服抱出来,一件一件过眼。 苏酥:“这件裙子得有十几年了吧,还是带垫肩的款式,我跟苏茜小时候在家拍电视剧的时候还穿过。” 李小燕拎起来看了看,随手扔到不要的那堆衣服里。 苏酥心里忽然升起一丝莫名的不舍,趴在那堆衣服里,脸埋了进去,闻着衣服里的味道,忽然就想起了罗大佑那首光阴的故事。 她闻到了光阴的味道。 “妈......” 苏酥脸埋在衣服里,翁声翁气地说:“我在医院睡着的那几天,梦到好多小时候的事。” 李小燕:“嗯”。 她把苏酥上班以后给她买的一件黑色羊绒针织衫叠得方方正正。 苏酥:“我放不下他。” 李小燕怔了怔,旋即明白过来苏酥说的是谁。 她拍了拍苏酥陷进衣服里的后脑勺,笑着说:“废话,你们是血亲,他又那么疼你,放得下才怪。” 苏酥:“但我一辈子都原谅不了他。” 李小燕:“那就别原谅了,不耽误遇到事了你心疼他。” 苏酥从衣服堆里抬起头来,脸枕在交叠的手臂上,偏着脑袋看向李小燕。 “那你呢?” 她和李小燕从来没有正面谈过这个话题,她其实想问的有很多,比如你当初不离婚是因为舍不得吗?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现在过得好吗?会不会一直这样凑合过下去? 这些话从她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化成了笼统的三个字:“那你呢?” 李小燕叠着衣服的手停了下来,深深看向苏酥。 “妈妈问你个事......” 苏酥动动脑袋,当做点头。 李小燕:“妈妈要是遇到合适的人了,跟你爸爸离婚,你能接受吗?” 苏酥鼻子一酸,她的第六感从来就没错过。 不管是当年爸爸出轨,还是现在妈妈心里有了别人。 “不介意。” 她看着李小燕,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没那么伤感。 她当然介意了,世界上没有哪个孩子不介意父母找到新的伴侣,不管这孩子是几岁,十几岁,还是几十岁。 可她一边介意,一边替李小燕感到高兴。 李小燕紧张的眉目舒展开,轻轻松了口气。 苏酥:“是谁啊?” 李小燕:“你还记得张叔叔吗?” 苏酥回忆张叔叔这个人,奇迹般的,几乎是一秒钟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孔。 她点点头,“是小时候给我买过一台电子琴那个张叔叔吗?” 李小燕点点头,垂下眼帘,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还没答应他,怕你不乐意。” 苏酥坐起来,抓住李小燕的手。 “你能过得高兴我就乐意。” 她的家终究还是要散了,可这次不是山崩,而是潮汐带走了岸边的沙堡,夕阳把她的影子拉成了长长的一条,她静静看着沙堡一点点消失,心情像海岸线一般怅然延绵。 李小燕:“他比我晚两年参加工作,对我算是一见钟情,可我那会儿已经跟你爸好上了,后来我跟你爸爸结婚,他就调到了教委。去年他跟你王阿姨打听我的情况,你王阿姨多嘴说了我跟你爸的事,他就问她要了我的微信,这一年我们一直在微信上聊着,他老婆没了快五年了……” 苏酥忘了这个张叔叔具体长什么样子了,印象里是个温柔和煦的人。 她问李小燕:“我爸知道了吗?” 李小燕摇摇头,“我顾虑很多,一方面是怕你不乐意,另一方面也担心我跟他离婚会影响你以后在婆家的面子。看到你和小江这么好,而且他是离异家庭出来的孩子,也没啥能挑咱们家的,所以我顾虑就少了一层。” 苏酥枕在李小燕肩上,鼻子又是一阵酸涩。 “我支持你,妈妈。” 第八十一章 劳烦这位美女掀起眼皮看看,你老公还没死,你怎么就没家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爸说呢?” 苏酥问李小燕。 李小燕轻轻笑了笑,“我其实一天都不想跟他过了,可好歹夫妻一场,等他身体好点再说吧,这段时间顺便把家里的琐碎事交接给他。” 苏酥点点头,李小燕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这些年苏文祥在家就是个甩手掌柜,一点生活能力都没有,没有李小燕操持这个家,苏酥不知道苏文祥会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好在他还有两年时间才退二线,可以在单位食堂吃饭,平时也有大伯和二姑一家照应,生活上落魄不到哪去。 也许有一天他蓦然回首,意识到自己弄丢了什么,人生却是一趟单程的旅途,他回不去将它捡回来了。 那是他生命的落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谁都照应不了他。 苏酥替他感到难过,但并不可怜他。 睡前苏酥躺在床上,把李小燕的决定告诉了江以北,在李小燕面前拼命忍住的眼泪滚落下来,顺着眼角淌进枕头里。 江以北伸手把人圈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苏酥:“我没家了。” 江以北在她耳边低低地说:“劳烦这位美女掀起眼皮看看,你老公还没死,你怎么就没家了?” 苏酥又哭又笑,轻轻凿了江以北一下。 她在他的纯棉 t 恤上蹭干净眼泪,瓮声瓮气地说:“我妈刚才说,她没想到自己心还挺狠的,医院告诉她我爸情况凶多吉少时,她心里甚至都没感觉到难过,她忽然就很羡慕那些把爱情熬成亲情的两口子,她说那得需要多好的相处啊。” 李小燕还羡慕地说,苏酥醒之前,隔壁病床住了一个七十一岁的老头,中风了动弹不得,她老伴一看就是真心疼他的样子,每天给他擦脸擦身子,过一会儿就要给他翻翻身怕他躺累了,怕他便秘,把香蕉泡在酸奶里一口一口喂给他吃,老头不爱喝酸奶,他老伴非要他喝,闲下来的时候她还给他剪指甲,剪到脚指甲的时候笑着说好臭啊。 后来那个老头出院了,李小燕却时不时想起他们,她就想啊,如果跟苏文祥和和睦睦过到老,她也愿意这样对他啊。 可惜他没这个福气。 苏酥吸吸鼻子,对江以北说:“我从前觉得爱情最后变成亲情是件很无奈的事,听我妈那么一说,我的想法好像变了。” 江以北:“现在怎么想。” 她咽下了后半句话,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好想最后和你变成亲人啊。” 江以北:“嗯?” 苏酥:“我会帮你剪指甲的。” 江以北:“……” 苏酥:“还有啊……” 江以北:“什么?” 苏酥抬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谢谢你救了他。” 江以北抬手摸摸苏酥的脑袋,把她抱得更满怀了。 如果她的心结还没打开就变成死结,他都没法想象该怎么才能把她哄好,好在他足够幸运啊。 第二天吃完早饭,李小燕就轰苏酥带江以北出去玩,苏酥给苏文祥倒了杯水,看他吃完药之后才和江以北出了门。 江以北之前来过西安几趟,陕博和碑林来一次去一次,还在华清池和兵马俑写过生,连回民街里的清真寺都去过好几次,作为一个地头蛇,苏酥决定带江以北看点没看过的。 于是她带江以北去了自己读过的小学和中学。 小学离苏酥家不算远,天空晴朗,风和景明,两人溜达着到了地方。 正赶上课间十分钟,两个人站在学校的一段铁栅栏围墙外,看着教学楼前面的塑胶小操场上满地跑的熊孩子们。 苏酥笑着说:“我小时候操场还是水泥地,每学期都要磕破几回膝盖。” 她指着一楼最西边的一扇窗户说:“我在那个教室呆过,窗外面那个大槐树一到夏天就有吊死鬼儿,一爬就是一窗台,我胆子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江以北无声失笑,抄着兜看着那扇远远的窗户,这感觉有点奇妙,就好像他认识她的时间提前了二十年一样。 如果他当时也读这所学校,大概会往她书桌上放吊死鬼儿吧,然后嬉皮笑脸地看她吓得炸毛,转身逗她追着自己满操场跑。 他一定会是班上男生里她最讨厌的一个。 两个人逛到苏酥的高中时正赶上放学,穿校服的少男少女三三两两说笑着从学校大门走出来,有的骑上自行车回家吃饭,有的钻进了校门口旁边的小饭店里。 苏酥指着一家炸鸡汉堡店说,“上学那会儿我们最爱来这家吃了,初中没有晚自习,我和同桌放学以后经常来这家店里,边喝可乐边写作业。” 江以北重点听偏了,随口问道:“男的女的?” 苏酥朝他促狭一笑,“吃醋吗?那边还有家酸辣粉,让你一次吃个饱。” 江以北没忍住笑了,唇角轻轻牵起,那双冷淡的眼睛里有温柔一闪而过。 “你请客。” 他笑着说。 苏酥牵着江以北走进店里,正是午饭时间,桌子几乎被占满了,只有靠墙的角落里还有一张空着。 慢火炖离婚 第70节 苏酥让江以北过去等,自己到前面排队,不一会儿端回来两份套餐。 江以北正饶有兴致看着旁边的留言墙,花花绿绿的便签纸一张盖着一张,乱七八糟贴了半墙,老板大概是怕时间久了便签纸会掉落,又细心地用图钉固定了一遍。 苏酥把托盘放桌上,在江以北对面坐下来,笑着说:“我好像也写过。” 江以北眼睛一亮,伸手去翻。 苏酥把吃的推到他面前,又笑着说:“七年了,怎么可能还找得到。” 江以北:“贴哪了?” 苏酥:“好像就是这一块吧,记不太清了。” 江以北:“你写的什么?” 苏酥想了想,“记不得了。” 炸鸡裹了店里自制的调味汁,酥脆的外壳是酸甜味的,一口咬下去汁水丰盈,江以北尝了一口就说好吃。 苏酥笑着说:“没骗你吧,就是很好吃。” 江以北的心思却仍在留言墙上,不太死心。 苏酥和他一起边吃炸鸡边歪着脑袋看墙上密密麻麻的便签纸。 在这面墙上留言的基本上都是处在中二病高发期的学生,五花八门的留言大致可以分成四类风格。 第一种走的是逗比路线,比如:“我想穿回三国去找诸葛亮,为全体高中同学的福祉而战,阻止他写出师表。” 第二种是走的是校霸风,比如:“王 xx 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第三种走的是励志风,比如:“我一定要考上清华。” 第四种走的是文艺小清新路线,比如:“再等你一天,不来我就走了。” 江以北锲而不舍地翻到最后,终于在一叠便签纸下面看到一行熟悉的字迹。 他眉头一挑,逐字念了出来:“都敏俊,我要当你老婆。” 言简意赅,可以归入励志类。 苏酥轻咳一声,讪笑着说:“谁啊,还挺奔放。” 江以北:“好像是你。” 苏酥:“不能吧。” 江以北:“你的字是四十五度斜着的,一般人写不出这么放飞自我的字体。” 苏酥:“……” 江以北要笑不笑地问:“这个姓还挺少见,你同学?” 苏酥感觉自己说错一句话,今晚怕是不能善终,于是毫无节操地背弃了她痴迷三年的偶像。 “是个外星人。” 第八十二章 看在我灭了黑弧王的份上,好歹赏个笑脸儿吧。 苏酥和江以北三天后飞回了成都。 苏茜开车送他俩去的机场。 离开家时,苏酥不让李小燕和苏文祥下楼,她站在门厅里抱了抱李小燕,也抱了抱苏文祥。到走廊的楼梯口时,苏酥停下脚步回望一眼家门的方向,看到李小燕和苏文祥并肩站在门口,笑着朝她摆手。 苏酥笑着朝他们挥挥手,转过头走下了楼梯,一滴眼泪悄无声息落下。 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眼看到家了。 飞机穿破云层,冲进一片金色的阳光里,苏酥头靠在窗户上,眼睛被阳光刺得生疼。 一旁的人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苏酥转头看过来,江以北递给她一本小册子,厚厚的,形状像连环画。 “这是什么?” 苏酥好奇地问了一句,目光旋即落在小册子的封面上,有一行手写的美术字,《中华小子》。 四个字跳进眼睛里,带着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苏酥从前看这部动画片的时候,随着片头曲结束,便会有相同字体的四个大字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苏酥翻开封面,看到第一页画着唐小龙、陈小虎和花小兰三个人经典的出场动作,空白处写着三个字:大结局。 苏酥忽然想起在雅丹魔鬼城时,她跟江以北聊到过这部没有结尾的动画,想不到他还记得。 惊喜来得太突然,苏酥脸上还带着一丝怔然的神色,喃喃问到:“你画的吗?” 江以北一脸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苏酥:“什么时候画的啊?” 江以北:“你在医院睡着那几天,反正闲着也闲着。” 反正他也睡不着,熬得头重脚轻还是睡不着,索性趴在她床边,一边给她画连环册一边等她醒来。 苏酥惊讶到目光有点呆,怔怔看着江以北。 就见他唇角轻轻一提,吊儿郎当地开了口,“看在我灭了黑弧王的份上,好歹赏个笑脸儿吧。” 苏酥闻言轻轻笑了出来,眼角眉梢舒展开,被阳光镶上一层暖洋洋的金边儿。 她飞快地四下一扫,然后在江以北脸颊上亲了一下。 亲完笑吟吟去看中华小子的大结局了,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的大结局。 下午到了成都,走出机场时,迎面吹来的风有了一丝晚秋的凉意。 苏酥出院后在家完成了一部分剧本大纲,回到成都后没日没夜地将剩下一部分赶完了。 苏酥赶剧本这段时间,江以北找物流把他画完的这幅敦煌背景的岩彩画寄给了杜灵,然后把房车开到了秦灿灿那做保养。 他们准备抓紧时间忙完手上的活,然后进藏。 江以北选了最大众的川藏南线,也就是网上很热的此生必驾 318 国道。 这条路对于走过川藏中线和无数小众路线的江以北来说,开发的过于成熟了,但很适合苏酥这种初次进藏的人。 海拔虽然最高可以到达五千米,可沿途也能找到很多海拔低于三千米的地方过夜,可以渐渐适应高原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这条路跨越横断山区,海拔落差很大,沿途需要翻越十三座高山,全程跌宕起伏,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指的就是这里。 一路开到拉萨,可以看到雪山,草原,冰川,雨林峡谷,还要跨越很多大江大河,一路景色不带重复的,却个个都能让人心醉。 临近十一月份,进藏车少了很多,也避开了沿途的拥堵。 一周后苏酥把剧本大纲发给老高,和江以北去超市采购了一大堆旅行路上用的东西,大到电热毯,小到手套暖宝宝,还有足够塞满一整排橱柜的储备零食。 房车保养回来就一直停在江以北家不远处的路边,两个人当天就把采购来的东西搬到了房车里。 车门打开的瞬间,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闷骚的小雏菊窗帘映入眼帘,苏酥忽然有种回家的感觉。 是啊,她有自己的家了,从此不管外面是什么狂风暴雨天,她都有个可以安心听雨的地方了。 从超市买来的东西堆了一车,两个人听着歌,不知不觉收拾到天黑。 地上堆着的东西一点点被归置起来,冰箱里塞满水果和饮品,餐桌上面那排柜子里全是零食,其他生活用品也逐渐各归各位。 苏酥拾起地上一个快递盒,朝江以北晃了晃,“这是什么?” 江以北低头看一眼,有点记不得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秦灿灿说车上有他送我的脱单礼物。” 苏酥拆开包装,然后看到满满一小箱套子,什么牌子都有,琳琅满目的。 苏酥:“……” 江以北:“……” 车里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他们在平谷那晚暧昧又炽烈的味道,遇到一点小火星,啪的一下就点燃了。 路灯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餐桌上,江以北起身刷地拉上帘子。 苏酥拾起一盒套子,看了看包装上的小字,冰火两重天,魔法四合一。 她朝江以北淡淡一笑,撕开包装,冰与火各拿了一支。 当晚两个人睡在了车里,苏酥的床理所当然被江以北分走一半。苏酥从柜子里给他拿自己带的那套枕头和被子,藏在橱柜里那只大脸猫被枕头带了出来,滚落在江以北手边。 他刚冲了澡,裸着上身靠在床头看苏酥披着半干的头发帮他找被子,一垂眼看到手边毛茸茸的猫脸,没等苏酥一把抓走就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 “有点眼熟。” 他把猫脸捏扁又搓圆,笑吟吟看向苏酥。 苏酥伸手来抢,江以北胳膊向后一台,苏酥便扑了个空。 江以北顺手把人带进怀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真丝面料,两具身体的热度慢慢交融。 江以北:“这么多年还留着?” 苏酥跨坐在他腿上,整个人被他面对面按在结实的胸膛上,脸枕着他线条硬朗的颈窝,忍俊不禁道:“五百块抓这么一个破玩意儿,扔不下去。” 江以北原本逮着机会想揶揄苏酥,没想到反被揶揄了,他大爷似的轻哼一声,宁死不认。 “我记得是五十块钱,不可能再多了。” 苏酥伏在他肩上,却只是笑。 江以北:“笑什么笑……” 苏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其实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可两个人的爱情和他们的一夜情一样开始得不求甚解,时间隔得越久,相处越自然,这个问题便越是难以问出口了。 江以北沉默,苏酥便拿指甲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轻轻划着,痒痒的。 关于这个问题,江以北在追到苏酥之前从未正视过,因为他不能想,想起来就会后悔,后悔在那个荷尔蒙暴走雨夜前没有向她坦白,以至于两个人蹉跎四年。 现在老婆软软趴在他怀里,像只粘人的猫,他心里的后悔早就跑没影儿了,于是他记吃不记打,又变回一个顶天立地的棒槌。 他轻笑一声,“记不得了。” 苏酥觉得人啊真是个贪心的动物,从前两个人只睡不谈的时候,她从不考虑江以北喜不喜欢自己这个问题,现在知道他是喜欢自己的了,又不由自主想知道喜欢了多久,好像把时间向前推上一天,他们爱情的分量就会重上一点似的。 慢火炖离婚 第71节 “想想。” 苏酥不准备就这么算了。 江以北闷笑,胸口震了震,“真记不得了。” 苏酥:“抓娃娃送我的时候吗?” 江以北宁可认下自己是个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禽兽,都开不开嘴跟她说些腻腻歪歪的情话。他顺着苏酥光洁的小腿一路向上摸。 苏酥:“……” 她拍开江以北的手。 “那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她锲而不舍地追问。 “耐干。” 江以北吊儿郎当地一笑,翻身压住了苏酥。 第八十三章 说起来,这趟进藏好像是两个人的蜜月啊…… 苏酥昨天被江以北折腾到很晚,第二天睡到九点多才起床,两个人溜达到菜市场吃了早饭,回来收拾一下家,又盘点了一遍物资装备,然后就出发了。 今天是他们走川藏线的第一天,晚上订了海螺沟的温泉酒店,行程很轻松,只需要五个小时的车程。 随着房车驶出城市,窗外的视野渐渐变得新鲜起来,苏酥随手将车窗推开一条小缝,清新的空气忽的灌了进来,小雏菊窗帘跟着随风舞起。 她心情随着窗外的风景逐渐开阔起来。 穿过二郎山隧道便进入大渡河峡谷之中,窗外的山色被阳光分成了两个世界,向阳的一面明媚耀眼,背阴的一面好像阴天,沟底有几颗枯死的大树仍旧保持着参天伫立的姿态,仿佛还有很强的生命力。 再往前开,偶尔转过一道弯,便会有晴空下的雪峰映入眼帘,苏酥兴奋地指着那些遥远的雪峰让江以北看,江以北被她大惊小怪的样子逗得直乐。 “那应该是四姑娘峰。” 他笑着说。 苏酥:“你去过吗?” 江以北:“嗯,走川藏中线可以路过,里面还不错,有可以徒步的路线,还可以攀登冰川。” 苏酥:“我们怎么不走那边啊?” 江以北:“那条线没有国道,路很难走,房车开不进去,海拔也升得很快,不适合初次进藏的人。” 他顿了顿又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带你去。” 苏酥笑着嗯了一声。 江以北把车停在了泸定县,带苏酥去泸定桥上走了走,感受了一下当年石达开没能过得去,而红军向死而生强渡过去的大渡河有多惊心动魄。 中午在县城找了家面馆,简单吃了个午饭,然后继续出发,一个多小时后到了磨西古镇。 古镇是通往海螺沟的必经之路,旅游旺季已经过去,古镇上游客寥寥,显得很安静。 他们开车慢慢穿过小镇,在贡嘎雪山平静的凝视下到达了海螺沟。 江以北订了一个温泉酒店的独栋别墅,可以泡私汤,两个人昨天睡得很晚,下午就留在了酒店里休息。 苏酥一扑到酒店床上,眼皮就开始打架,昨晚放纵的后果找上门来,她全身骨头好似散了架,陷进软绵绵的被子里,一动都不想动了。 昨晚的体力活主要是江以北干的,今天又开了一天的车,他也四仰八叉躺在了床上。 雪山脚下气温很低,房间里没开暖气,呼出来的气竟然有点冒白雾,江以北三下五除二把两个人扒干净,裹进松软的被子里,不一会儿就和苏酥一起沉沉睡了过去。 睡之前他忽然有些促狭地想,难怪蜜月行程不能太紧张,体力消耗……那什么……随时随地都有可能。 说起来,这趟进藏好像是两个人的蜜月啊…… 苏酥睡得很香,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江以北还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沉缓。 他睡着的时候睫毛垂着,棱角分明的鼻梁和唇线就添了几分柔和的感觉,没有了欠揍又嚣张的眼神和表情,看上去像个乖乖的大男孩。 苏酥一睁眼就看到旁边的睡美人,心情很不错。 她身上睡得松泛,蹑手蹑脚起身去柜子里找了浴袍穿上,走到浴室的镜子前把头发高高挽起,再抓成蓬松的花苞形状,看到洗手台上有一朵绒布做的雪莲花,白色的花瓣,嫩黄的花蕊,瞧着很漂亮。 苏酥随手把花别在了发髻边,对着镜子满意地照了照,然后轻手轻脚走到客厅,端上酒店送的两盘水果,去院子里泡温泉。 独栋别墅的私汤取景很绝,正对着群山错落拥簇着的贡嘎雪山,外面空气清冷,青绿色的温泉水冒着悠悠的白烟,苏酥脱下睡袍走进汤池里,光洁的皮肤一寸寸被温暖的泉水包裹了起来。 她趴在池边,看着远处静静矗立的雪山,悠然吃着水果。 自从向柳昆池她们坦白和江以北的事之后,四个舍友的聊天群热闹了很长时间,这几天刚刚有点消停。 柳昆池怀孕的反应很大,苏酥隔两天就会发信息或是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好点,她正准备给柳昆池发信息,刚打开微信就看到了舍友聊天群九十九加的未读消息提示。 她连忙点进去,从头看起,发现柳昆池一个小时前甩上来的一张图片,是一张孕期保健手册的照片。 柳昆池刚发现怀孕就把这事告诉了 苏酥,所以苏酥并不惊讶,另外两个舍友就没苏酥这么淡定了,直接在群里跳脚。 陶欣:“先是苏酥,再是柳柳,蔡琳琳你有没有事情要告诉我?我做好迎接第三波惊喜的准备了。” 蔡琳琳:“到是有一个。” 陶欣:“什么?” 柳昆池:“加一。” 蔡琳琳:“我今天一称体重涨了五斤,不活了。” 陶欣:“去死。” 蔡琳琳:“柳柳,你要奉子成婚了吗?婚礼时间定了吗?提前通知啊,我请假要提前好久。” 陶欣:“对啊,我也得提前安排好时间,你们婚礼日期定了吗?” 柳昆池:“正要跟你们说这个事,婚礼定在一个月以后,那时候我早孕反应应该就能好点了,现在吃点东西就吐,好烦啊。” 陶欣和蔡琳琳一边七嘴八舌祝贺柳昆池,一边发了好多缓解孕吐的小贴士。 苏酥也发信息说:“下午睡觉了,刚看到,祝贺你啊柳柳。” 苏酥刚发完信息,柳昆池的电话就打来了,电话那边的声音病恹恹的。 “喂苏酥,好想你啊。” 苏酥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问:“你怎么了?声音有气无力的。” 柳昆池:“没事,我刚才想吃薯片,吃了几口又吐了,烦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苏酥安慰她:“我表姐前三个月的时候也是吃什么吐什么,过了三个月突然就好了,你再熬几天应该就好了。” 柳昆池:“嗯,你跟江以北玩到哪了?” 苏酥:“刚进川藏线,走的 318 国道,今天住在海螺沟。” 柳昆池:“羡慕你,我也想无拘无束地出去玩。” 苏酥:“等孕期反应结束后你就可以出来玩了。” 柳昆池:“你能不能……” 她话说道一半停了下来。 苏酥:“什么?” 柳昆池:“没事。” 苏酥听出她语气里的犹豫,连忙追问道:“到底什么事啊?” 柳昆池:“真没事,你们好好玩,但是不能耽误给我做伴娘啊。” 苏酥:“那是当然的。” 柳昆池:“我现在鼻子特别灵敏,跟警犬一样,闻到车里的味道就要吐,现在根本出不了门,只好在网上看婚纱,回头在群里发婚纱的图片,你们帮我选选。” 苏酥:“好。” 柳昆池轻轻叹了口气,“好羡慕你们的蜜月,我从前还想着蜜月旅行去马尔代夫,买好多度假风的漂亮裙子穿,一天换一个发型,现在全成泡影了,结了婚我也没有蜜月了。” 苏酥一下子怔住了,呆了片刻才说:“我们就是出来玩,哪有什么蜜月啊。” 挂了电话,苏酥心里觉得惴惴的,总觉得柳昆池好像有什么话没说。 她趴在池沿上呆了一会儿,脑子里不知不觉浮起蜜月两个字,然后就挥之不去了。 柳昆池不提她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忽然这么一想还真有点蜜月的意思。 苏酥脸颊不知不觉微微发起烫来。 忍不住在手机上搜索蜜月要怎么过才浪漫,看了几个建议,觉得一个比一个更羞耻,万能的大数据以骇人的行动力给她的搜索引擎上推送了好几个情趣内衣的广告链接。 苏酥看得眼皮直跳,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连忙把手机倒扣着放在一边。 她回过头,看到江以北刚脱掉浴袍,睡眼惺忪地走下汤池。 苏酥靠在池壁上,看着温泉水没过他修长健硕的双腿,然后是漂亮的人鱼线。 她唇角勾起一丝笑,心想:这男人长得可真好看啊。 第八十四章 下一刻,他牵住了她的手,揣进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汤池边上亮起一盏八角水晶灯,把一池温暖的泉水照得波光粼粼。 远处的雪山变成黑魆魆的轮廓,池子外面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空气里带着冷冽的寒意。 池水温暖舒服,蒸腾起丝丝缕缕的雾气。 苏酥沉进水里,只露一截白皙的脖颈,鹅蛋脸被池子里的热气蒸得白里透粉。 “蜜月唉……”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又浮起这两个字,笑着叼住一颗圣女果喂进江以北嘴里。 江以北觉得她鬓边的花很漂亮,忍不住伸手拨弄一下。 慢火炖离婚 第72节 苏酥跟他说起柳昆池婚礼定在下个月。 江以北点点头,“刚刚宁涛也给我发信息了,叫我过去给他当办伴郎。” 苏酥笑着说:“好巧,我是伴娘唉。” 江以北笑了,把苏酥抱到自己腿上,“不如让伴郎先认识一下伴娘。” 他先用手跟她柔软丰满的地方打起了招呼,滑腻的温泉水让手感变得更加丰富。 苏酥下午睡了一大觉,好不容易解了些乏,其实只想泡个柏拉图式的温泉,架不住江以北招呼打得有点花样百出,她渐渐有些把持不住,转过头和他缠缠绵绵地吻在了一起。 苏酥发现江以北是个悟性很高的人,体现在方方面面,画画悟性很高,玩车悟性很高,怼人悟性很高,讨丈母娘欢心悟性很高,下流起来简直天资过人。 他一心三用,嘴和手忙着跟苏酥打招呼,其他地方也没闲着,硬是把苏酥一身懒肉招呼成了痒痒肉。 然后他就靠在池边,唇角挑起一抹得逞的笑,懒洋洋地坐享其成了。 汤池里热气氤氲,苏酥在一泓碧波里沉沉浮浮,脸上也氤氲起一层旖旎的薄红。 好在她背对着他,只露出一点颈子上的薄红。 池水以两个人为原点,泛起一一圈涟漪,一波未平,另一圈涟漪便又轻盈地漾起,清冽的空气揉进了破碎的水声和暗潮汹涌的呼吸声。 涟漪浅浅淡淡,温泉水荡漾在皮肤上,轻盈似羽毛撩过心头。 江以北在一池柔软沉溺里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女人花瓶般凹凸有致的腰臀轮廓上,目光渐渐深了下来。 他被一层层柔软漾开的涟漪搞得有些无处着力,默默看了一会儿她窈窕晃动的背影,然后伸手掐住了她柔软的腰。 池水忽然变了天,像被狂风卷过,瞬间浊浪翻滚。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风平浪静,苏酥披上浴袍,去房间里上卫生间。 刚走一小会儿手机就响了,江以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李小燕打来的电话,于是就帮苏酥接了。 李小燕是要问苏酥那套保险理赔的材料放哪了,这事正好是江以北办的,他告诉李小燕就在苏酥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李小燕又叮嘱他们要学着在家自己做饭,别老在外面吃,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江以北正要放下手机,无意间看到了苏酥搜索的词条,往下翻了翻,看到情趣内衣的广告时,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出来。 苏酥回到温泉池里,看到江以北埋头在玩手机,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舍友聊天群里正好有柳昆池刚刚发的婚纱链接。 苏酥便和陶欣,蔡琳琳一起品头论足起来。 两个人抱着手机各玩各的,泡到晚上八点多,苏酥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两个人穿上衣服,溜达到镇子上找吃的。 小镇街上很安静,路上的行人基本上都是住在这里的游客,黄黄的灯光打在木质的小楼上,竟有一丝洪崖洞那种世界之外灯火奇异的感觉。 夜里凉风透骨,苏酥打了个寒颤,缩进冲锋衣里。 她想吃点暖和的,于是两个人找了家卖牛肉汤锅的店,店里有三桌食客,烧开的汤锅咕嘟咕冒着热气,香味扑鼻而来。 他们点了一个牦牛锅,配菜要的土豆,白菜,冬瓜,粉条还有豆皮,还点了小镇里的特色山笋炒腊肉。 牦牛锅煮开后,江以北盛了碗汤递给苏酥,苏酥捧着碗喝了几口,顿时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牦牛肉味道很浓厚,一点膻味也没有,苏酥和江以北都吃得很香,中途有个陌生电话打来,江以北起身走到店外去接的。 回来以后苏酥忍不住问他,“干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你有事瞒着我吗?” 江以北:“是啊。” 他一脸开玩笑的样子,苏酥懒得听他胡掰,低头专心干饭。 回到酒店,江以北去前台问明天早上看日照金山的最佳地点,苏酥仰在沙发上,继续和柳昆池她们聊天。 陶欣提起自己的近况,说她和徐兆明大概走不下去了。 徐兆明是陶欣大一时就开始谈的男朋友,两个人都是学霸型,性格又都沉稳低调,不像柳昆池和宁涛那一对儿狗血剧情天天上演,他们两个大学恋爱几乎是在自习教室和图书馆谈下来的。 苏酥她们惊讶死了,因为徐兆明和陶欣这一对儿虽然谈得不温不火,但一直都很稳定,虽然两个人还没领证,可感觉太像老夫老妻了,苏酥一直觉得他们领证是迟早的事。 柳昆池:“为什么?” 陶欣:“也没什么具体的问题,就是互相没有吸引力了。” 蔡琳琳:“可能只是一时不坚定吧,老徐对你那么好,你可别犯傻啊。” 陶欣:“其实我觉得他对我也没那么好,我们两个到现在一直是 aa,上回他到国外做一个项目,一走就是三个月,我每天也很忙,不知不觉跟他半个月没联系也不觉得奇怪。” 蔡琳琳:“你俩掉钱眼儿里了。” 柳昆池:“说句题外话,陶欣,我太羡慕你了,经济上不仰仗男人,你完全可以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陶欣:“我的重点是,两个人在一起,其实是需要一个持续不断的吸引力的。” 苏酥:“这个太难了吧。” 陶欣:“当然难了,但也不是没有,就我们律所有个女合伙人,她每天比我还忙,可据我们观察,她跟他老公的感情是真的很好,不是赵颖每天在群里秀恩爱的那种好。” 赵颖是苏酥班上一个女生,也是她活到现在为数不多几个没办法相处的女生,不光苏酥,班里几乎没有女生能跟她相处得来,她们毕业实习时和赵颖分在了一个组,一起做了个社会专题的采访节目,过后四个人全都攒了一肚子苦水。 柳昆池:“是不是那个人的老公比她挣得少,所以对她格外好啊。” 陶欣:“她老公是个刑警,工作价值不能用钱来衡量,反正他俩之间还真没有那种经济悬殊带来的差距感。” 苏酥:“还是说你吧,你准备怎么办?” 陶欣:“我也不知道,再走走看吧。” 苏酥定了清晨五点的闹铃,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能看到日照金山,弥补一下他们在七彩丹霞没看到日出的遗憾。 第二天一早被闹铃叫醒,苏酥第一件事就是拉开帘子看外面的天空,终于是个大晴天。 两个人按照酒店前台的建议,走到距离三号营地附近的一处公路上,这里视野开阔,雪山和冰川尽现眼前。 苏酥和江以北裹了羽绒服,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等天光一点点亮起。 等了一会儿她开始眼皮打架,靠在江以北的肩膀上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好像才睡了一小会儿就被叫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漫天灿烂的霞光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入眼帘,万道金光从长空中直射群峰,一瞬间,洁白的雪峰披上了一层金碧辉煌的夺目光芒,目力所及,灵魂震颤,有那么一秒钟,苏酥几乎触摸到了宗教的秘密。 她突然很想许个愿望,好像在这一刻只要虔诚无比地求些什么,神山就能听到。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希望我的家人平安健康,希望我和他之间最后没有遗憾。” 苏酥看了身旁的江以北一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苏酥有些好奇他在想什么。 下一刻,他牵住了她的手,揣进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 第八十五章 从前的日子要不回来了,好在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吗? 海螺沟位于贡嘎雪山脚下,晶莹的冰川从高峻的山谷铺泻而下,蓝天,白云,雪峰,冰川,触目所及都是饱和度极高,清冽无比的画面。 江以北带苏酥坐观光车直接到了干河坝,乘缆车去四号营地,一路仿佛漫步云端,巨大的冰瀑在阳光下以最具视觉冲击的效果展现在眼前,两个人看完一号冰川后返回三号营地,然后开始森林徒步。 一路上空山深林,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踩在铺满落叶的泥土上,说话声音大一些就能听到自己环绕在山间的回音。 苏酥忽然看到路旁高高的草丛里点缀着几点红色,跑过去一看是熟透了的野草莓,竟然还没被往来的游客摘完,她兴奋地摘了一颗尝了尝,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 她摘了几颗,跑回来给江以北吃。 身后忽然有窸窸窣窣的草动声,苏酥回头一看,竟然是两只小松鼠在草丛里窜来窜去。 两个人在原始森林徒步到了下午,又步行到了四号营地再次看了一会儿冰川,清晨和午后的冰川在不同的光照角度下是不一样的感觉,但都一样的摄人心魄。 两个人从四号营地直接坐缆车回到了干河坝,从那里打车回了磨西古镇,饥肠辘辘地找了家饭店,午饭和晚饭并成一餐吃了。 吃完饭,苏酥想回去睡觉,江以北却拉着苏酥找了家咖啡馆,听着店里昏昏欲睡的慵懒音乐,和她联机打了几局王者荣耀,直到黄昏时分才晃悠回了酒店。 平时到什么地方,都是江以北习惯性的走在前面开门,今天进了别墅小院,他却抄着兜不紧不慢走在她身后。 苏酥打开房门,一阵花香扑面而来,幽暗的客厅被一盏盏香薰蜡烛笼上了一层朦胧摇曳的光晕,面前有一条白玫瑰和纱幔搭成的甬道蜿蜒着通往主卧。 苏酥吃了一惊,第一反应是走错地方了。 她正要转身去确认一下门牌号,江以北却从身后抱住了她,下巴轻轻磕在她肩上,低低在她耳边说:“蜜月快乐啊,老婆。” 苏酥惊呆了,一动不动戳在原地,像块木头。 她其实到现在都不清楚和江以北究竟算是从哪天开始的,是四年前的一夜情?还是三年前的酒后领证?还是一个月前决定不离了? 大概是因为太多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上不下,她至今对和他已经结婚这件事也没什么深切的感知,潜意识里其实把他当男朋友更多一些。 所以她从来没想过婚戒,没想过婚礼,直到昨天在柳昆池的提醒下脑子里才蹦出蜜月这两个字。 白玫瑰簇拥出一条向前的路,苏酥却忍不住蓦然回首,惊觉他们两个牵牵扯扯,磕磕绊绊,一路走来委实一言难尽,几乎每一站都需要补票。 苏酥眼睛有点热,嘴上却说:“婚礼的票补了吗?你就蜜月了。” 江以北搭着苏酥的肩,把她转过来面朝自己,低下头认真看进她眼睛里。 “等回了北京,或是回西安,你要什么样的婚礼就给你什么样的婚礼。” 苏酥看着江以北,从他沉沉的目光里看出一丝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珍之重之,过往的一幕幕恍然间走马灯似的从脑海里略过,他这目光如此熟悉,她却仿佛今天才看到。 她忽然笑了,扬起脸对他说:“不等了,就现在可以吗?” 江以北怔然看着苏酥,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从前的日子要不回来了,好在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吗?” 苏酥很少看到他表情认真说正经话,多数时候他表情认真说的都是玩笑话,表情玩笑的时候有可能说的是正经话。 她心想,我很喜欢这场婚礼啊。 她点点头,朝他莞尔一笑。 “我只嫌日子不够长啊。” 走进卧室,烛光暧昧,大床上有个玫瑰花瓣拼成的桃心,里面有两只绸布叠成的交颈天鹅。 苏酥恍然间以为自己误闯了马尔代夫的蜜月套房。 花瓣围成的桃心太漂亮了,苏酥舍不得破坏,江以北却大剌剌躺了上去,枕着双臂靠在床头看苏酥,唇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苏酥忽然反应过来,脸忽地热了。 “你是不是看我手机了?” 江以北笑着解释:“嗯,昨天在温泉池里,你回房间那会儿妈打电话来了,问保险理赔的材料在哪,挂了电话不小心看到你的搜索记录了。” 慢火炖离婚 第73节 苏酥:“……” 江以北忍着笑卖乖,“真不是故意的。” 苏酥干巴巴地解释:“我是帮柳柳看的,她那什么,不是要结婚了吗?” 瞎话编一半,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江以北忍俊不禁,“这么紧张,怕我看到什么?” 苏酥:“谁紧张了……” 江以北扫视房间一圈,在床边的贵妃榻上看到自己要找的东西,网购的,还没拆包装,快马加鞭,专人专送。 他下了床,走到贵妃榻边拿起小纸箱递给苏酥。 “送你的。” 苏酥:“什么啊?” 江以北重新蹿上床,靠在床头低低一笑。 “打开看就知道了。” 苏酥拆开箱子,低头翻了翻,脸简直绿了。 “你还说不是故意的……” 她气急败坏地朝江以北扑了过去,江以北笑得肩膀直抖,张开双臂把人接住了。 两个人在床上嬉闹一通,苏酥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地滚到了一边,她伸手拉过箱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过目。 古风,民国,萝莉,欲女,绳带式,蕾丝式,开档式,风格款式应有尽有。 苏酥:“……” 眼睛被辣疼了。 她忍不住吐槽:“买这么多干嘛……” 江以北:“买少了对不起从从成都到这儿的跑腿钱。” 苏酥:“……” 这货还学会过日子了。 江以北:“试试吗?” 两个人第二天睡到很晚才醒,吃完早饭就退了房,继续往下一站出发。 江以北担心苏酥不适应高反,计划一路上慢慢走,他们今天的目的地是新都桥。 沿着 318 国道一路向西,经过雅家埂山时,苏酥看到漫山遍野的红石头,还有大大小小的玛尼堆,随风飞舞的经幡,随着海拔的不断提升,窗外渐渐飘起一层濛濛的雾气,车像是在云海中穿行,人像是在放飞到了天空里。 车在折多山上攀行时,随着海拔越来越高,苏酥果然开始有了高原反应,江以北找地方停下车,拿了出发前准备好的氧气瓶给她。 苏酥吸了一会儿氧气感觉才好些,江以北重新发动车子,缓缓驶入车道,一路开的很慢。 折多山的观景台是这段路海拔最高的地段,远眺群山可以看到谷底和山顶四季变换似的不同风景,江以北没有停车,由此一路下山,海拔又渐渐降了下来。 快到山脚时忽然下起一阵小雨,晶莹的雨点落在车窗上,画出一条条斜斜的串珠,不一会儿雨声变大了,乒乒乓乓地敲打着车窗,苏酥这才发现外面原来下起了冰雹,小小的,像花生米那么大。 好在天气没有影响路况,他们很快到了新都桥。 新都桥是康定市的一个小镇子,江以北没有在镇上停留,而是先带苏酥去了塔公草原。 他们骑着马并肩而行,湛蓝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草场和雪山,远方佛寺的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苏酥忽然有些明白江以北为什么可以一个人孤独地自驾了大半个中国,壮美的景色入怀,心是真的可以一点一点被拓开的,凡尘琐事似乎再也不能困扰到你了。 从草原出来,江以北开车直接向距离新都桥不远的黑石城驶去。 中秋过后正是这里最浪漫的季节,柏杨林的叶子都变成了金黄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山谷都闪着金灿灿的光。 苏酥坐在副驾驶,感觉阳光下金灿灿的山谷像是朝他们张开了怀抱,毫无保留地将他们拥进了怀里。 黑石城坐落在四川雅江与康定两县交界处的高尔寺山上,向东可以远眺贡嘎雪山,还可以看到雅拉雪山和折多山。 苏酥猜想这个地方名字的由来是山上遍布的黑色石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漆黑如墨的石头,无数的玛尼堆,还有飘扬的经幡,冷峻的黑色调让这个神秘而苍凉的地方充满了肃杀感。 这里没有客栈和商店,江以北把房车停在了一处视野极佳的空地上,太阳下山时能看到落日染红一望无边的群山,夜里能看到极美的星空。 他们出发时买了些土豆,胡萝卜,洋葱之类方便保存的蔬菜,这两天没有住在车里,水电还都很充足,苏酥于是洗洗切切,煮了一锅简单却好吃的浓汤咖喱。 电饭煲里的大米饭也蒸熟了,苏酥找了两个大盘子,盛出两盘卖相极佳咖喱米饭。 刚要叫江以北过来吃饭,就听到江以北在车外喊她。 苏酥跑到车门口,就见江以北指着远处翻滚的云海间一排颜色瑰丽的群山说:“太阳下山了。” 他唇角那抹笑容像少年人一样赤诚。 清冽的晚风吹来,苏酥把脸颊上的乱发别到耳后,笑着说:“是啊。” 他们坐在车梯上,一边吃着咖喱米饭,一边看了场轰轰烈烈的日落。 第八十六章 金碧辉煌的雪峰像一双洞彻人间的神目,慈悲地遥望着人世间渺小的悲欢离合。 夜里苏酥和江以北走到车外面去看星空,没想到天气说变就变,傍晚时还蓝天白云的,此时却乌云压顶,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了。 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两个人正要回车里,却看到远处有一束亮光朝他们这边缓缓靠近,被浓稠的黑暗将吞未吞,在乍起的狂风呼号里显得有些诡异。 苏酥本能地紧张起来,抓住江以北的胳膊小声问:“那是什么啊?” 江以北朝光的方向看了看,不甚在意地说:“没事,应该是露营的人。” 两个人没有回车里,等着远处的光越来越近,渐渐看到黑暗里一团庞然大物朝他们这边移动过来,等那庞然大物再靠近一些,苏酥隐约看清了对方的轮廓。 原来是一个人推着一辆负重满满的自行车在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这两天苏酥时不时看到沿途骑行的牛人,原本不会感到惊讶了,可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看到独自骑行的人,又是这样山雨欲来的天气,苏酥还是震惊到了。 那人终于推着车子走到他们面前,声音有些沙哑地开了口。 “你们好,我今晚帐篷搭在你们房车边上吧。” 江以北朝他点点头,“好啊。” 那人就停稳自行车,开始麻利地从车上卸装备,江以北和苏酥走过去帮忙,谁知道刚刚卸了一地东西,冰雹便噼里啪啦从天而降。 三个人连忙抓起地上大大小小的包,躲进了车里。 借着车里的灯光,苏酥这才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他个子不高,体型很精壮,皮肤被晒得黝黑,大概是为了方便打理,头发剃得很短,贴着头皮只有一层短短的毛寸。 苏酥看到他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忙拿了瓶纯净水给他。 男人接过水,说声谢谢,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 苏酥问他:“你吃饭了吗?” 他摇摇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今天走得有点赶,还没顾上吃。” 苏酥便去给他烧水煮面。 这个人也不推辞,在川藏线上不管你是开车,骑行还是徒步,相互之间都会很自然地搭把手,帮忙和被帮的都一样坦然。 苏酥煮面的时候,江以北和这个人就坐在餐桌前聊上了。 这人自我介绍说他名叫陈淮,广西人,一年前开始骑行的,最开始是在广西骑行,然后是云贵和四川,接着是川藏线,走得地方越多,骑行的瘾头就越大,现在根本就停不下来了。 苏酥前两天还好奇路边骑行的人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一日三餐是怎么解决的,江以北当时跟她解释说,负重骑行的人装备都带得很全,别看骑的是自行车,车上有帐篷,有煤气罐和锅碗瓢盆,有菜有肉还有柴米油盐,但是这些家当装卸都很麻烦,所以骑行穿过荒郊野外时,他们一般都是早上一顿饱饭,晚上扎下帐篷之后再做一顿晚饭吃。 苏酥想到他现在应该是饥肠辘辘的,于是煮了两包方便面,里面卧了四个荷包蛋,车上没青菜了,苏酥把胡萝卜切成丝煮了进去,又打开一盒午餐肉罐头,一盒茄汁沙丁鱼。 陈淮果然吃得风卷残云,连口汤都没剩下,吃饱了之后脸上的颜色好多了,整个人也舒展了些。 江以北又拿来几瓶冰镇啤酒,三个人边喝边聊,陈淮讲起骑行途中很多有趣的经历,有些在苏酥看来已经超出有趣的范畴,直奔惊悚去了,陈淮却浑然不觉,好像那些跟死神擦肩而过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陈淮:“我在羌塘的时候,有一天推着车走路,突然发现前面有几只狼,离我就不到十米远,我赶紧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死死盯住离我最近的那只狼,那几只狼也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还冲我龇牙咧嘴的,喉咙里嗷嗷地低吼,我当时就觉得这条命有可能要交代在狼肚子里了。” 苏酥紧张地问:“那后来呢?” 陈淮笑着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僵持了一会儿之后,那几只狼掉头走了,刚开始还慢悠悠的,走出去一段之后就撒丫子跑了,其实我怕它们,它们也怕我。” 外面的冰雹下了一阵就变成了大雨,狂风吹得车身摇摇晃晃,苏酥听到陈淮的自行车好像倒在了地上。 苏酥好奇地问陈淮:“你做自媒体吗?” 陈淮摇摇头。 苏酥挺吃惊的,因为这年头专职出来玩的基本上都会做自媒体。 一旁的江以北也忍不住认真看了陈淮一眼。 苏酥忍不住问道:“骑行又苦又累还很危险,你又不靠这个做自媒体赚钱,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呢?” 陈淮笑了笑说:“因为我想出家,跑到庙里呆了几天就跑了,我不适合在庙里修行,还是跑到自由天地间修行吧,好山好水的,也是佛法无边。” 苏酥和江以北都知趣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个人想要出家,不管是基于什么原因,都是不想再继续从前的生活了,想来也是一段并不愉快的往事。 大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陈淮下车去搭帐篷,苏酥和江以北也下车去帮忙。 陈淮的自行车果然被大风刮倒了,车上的行李被雨浇得湿淋淋的,苏酥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陈淮不紧不慢地扶起车子,笑了笑说:“这种雨不算大,有一次我帐篷搭了一半开始下暴雨,那次可真麻烦。” 他一边说一边卸下帐篷,在房车旁找了块比较平整的地方将帐篷搭了起来,然后一件件检查地上的其他行李。 苏酥和江以北跟他一起把浇湿的家当摆在石头上晾起来,锅碗瓢盆里进了雨水,苏酥拿到房车上冲了冲,然后再抱下车,帮他摆在石头上。 她把一棵湿淋淋的白菜晾在石头上,无意间一抬眼,整个人就被头顶的星空震撼住了。 她蹲在地上,呆呆望向夜空。 江以北和陈淮也抬头望向夜空,都不约而同呆住了。 水洗过的夜空澄澈得没有一丝尘埃,星河灿烂得难以言喻。 苏酥不禁联想起史前这片星空的样子,或许和他们此刻看到的是一个样子吧。 天文学家说我们所看到的星光是几万年前的光,甚至是几亿年前的光,苏酥都忘了自己在晨昏莫辨的城市里几曾看到过星星了,她此刻却觉得头顶的繁星里一定会有那些几亿年前的星星,穿越了浩瀚无边的时空,照进了她的眼睛里。 慢火炖离婚 第74节 第二天早上苏酥没有做早饭,因为陈淮昨晚说他带的那小半袋面粉进水了,没办法再放,早上摊煎饼请他们吃。 苏酥欣然同意,能蹭一顿川藏线上骑友的饭,也是不小的造化。 他们约好了早晨七点钟开饭,苏酥把闹铃定在了六点钟,准备帮陈淮收拾一下行李,没想到从房车里出来时,陈淮基本上已经把行李打包好了。 地上一个小煤气灶上架着口万能小锅,陈淮正蹲在锅前摊煎饼,旁边一个不锈钢盘子里放着几张已经摊好的,香味在早晨清冽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苏酥热了三盒奶,又洗切了几个橙子,切了一盒午餐肉,江以北在车外面支起便携桌椅,三个人看着霞光万道的雪山,一起吃了顿悠闲的早餐。 吃完早饭,苏酥去车上帮陈淮洗了锅盆,又从车上拿了些泡面和午餐肉给他带上,江以北帮陈淮把剩下的东西打包装车。 收拾停当,陈淮没急着出发,而是开始从地上捡石头。 他捡的很仔细,看形状,看大小,看颜色,看花纹,每块被他捡到手上的石头都像宝贝似的,被他抱在怀里,搬运到正对贡嘎雪山的一块旷地上。 日照金山的光芒落在他逐渐垒起的黑石堆上,将他一块块精心挑选的石头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 苏酥渐渐明白了,他是在垒一个玛尼堆,以虔诚无比的态度。 江以北走过去要帮忙,被陈淮摇头制止了。 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抱着石头的双臂在重压下微微抖着,他朝江以北笑笑说:“我听说黑石城的经石都是早年在当地修行的喇嘛背过来的,我自己动手,用这些石头给我老婆垒个玛尼堆。” 苏酥闻言心头一酸,她终于明白陈淮眼睛里那丝遗世独立的孤单源自何处了。 她和江以北对望一眼,然后站在原地,看陈淮把一块块石头搬到空地上,最后垒成一个很美的玛尼堆。 然后他盘着腿坐在玛尼堆旁,对着神山唱起歌来。 他用的应该是广西方言,低低的,没什么旋律,几乎没有一句在调上。 歌声在旷野里回荡,被晚秋的寒风吹散在四面八方,苏酥一句都听不懂,却听得泪流满面。 金碧辉煌的雪峰像一双洞彻人间的神目,慈悲地遥望着人世间渺小的悲欢离合。 第八十七章 可是和你一起做无聊的事怎么这么好玩呢? 在清晨的寒风里告别了陈淮,苏酥和江以北继续踏上了旅程,今天的目的地是香格里拉镇,他们准备在镇上住一晚,给房车做补给,第二天去十公里外的稻城亚丁玩。 这一路要翻过三座大山,海拔一直会很高。 出发前江以北准备了好几罐氧气,一路开得小心翼翼,车开到高尔寺山脚下时,江以北就让苏酥用上了氧气瓶。 车里放着郑钧的歌,苏酥坐在副驾驶上,一边吸着氧,一边看着窗外的草原和雪山,还有阳光下随风猎猎舞动的经幡,不知不觉就翻过了第一座高山,竟然没有太大的高原反应。 江以北不敢大意,上山的时候车速始终控制得很慢,翻越剪子湾山时,有一段天路十八弯,爬到山顶时有个观景台,苏酥不听江以北的话,非要下车去远眺刚刚走过的十八弯。 山风猎猎作响,千沟万壑的瑰丽色彩尽收眼底,苏酥兴奋地朝着千回百转的山路和蓝天下五颜六色的风马旗挥了挥手,想要朝山谷里喊一嗓子,被江以北煞风景地一把捂住嘴,拖回车里吸氧去了。 没想到就下车这么一小会儿,苏酥还真嘚瑟大劲儿了,回到车上不一会儿就开始头晕胸闷,抱着氧气罐难受成了一棵打了蔫儿的小白菜。 江以北又好气又好笑,翻过剪子湾山,苏酥渐渐适应了高反,又开始啧啧地赞叹起窗外的风景来。 江以北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翻卡子拉山时遇到了交通管制,足足堵了四个小时,好在他们是堵在山脚下,海拔没那么高。 堵车很无聊,江以北让苏酥去后面睡觉,苏酥觉得让他一个人守着方向盘有点不仗义,于是她盘腿坐在副驾驶座上,撕开一袋鱼皮花生,自己吃一颗,喂江以北吃一颗,等着车子过一会儿像蜗牛似的向前爬一点。 不到半个小时苏酥就快无聊死了,于是提议玩游戏。 江以北一只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懒洋洋问:“怎么玩?” 苏酥想了想说:“猜时间吧,距离下一次车往前挪有多长时间,谁猜的接近谁就有鱼皮花生吃。” 江以北:“……” 这游戏,还真是无聊得别出心裁。 神奇的是他玩着玩着还较上真了。 前面几轮双方各有胜负,接着苏酥猜十五分钟,江以北猜二十一分钟,结果十八分钟的时候车动了。 两个人都无语了,感觉天上有个神仙大概闲得蛋疼,偷偷在他们背后出老千。 于是两个人为了一颗鱼皮花生,开始一秒一秒地掰扯。 江以北手机连着车载监控视频,可以随时调阅,他打开刚刚那段监控视频,听两个人闲极无聊的对话,将游戏开始时间锁定在下午两点二十三分零五秒,游戏结束时间锁定在下午两点四十一分零三十四秒,也就是从游戏开始到车子启动用了十八分二十九秒。 最后江以北以两分三十一秒比三分二十九秒的微弱优势胜出,获得了一颗宝贵的鱼皮花生。 他捏起战利品扔进嘴里,嘎嘣一声嚼碎了,洋洋得意地朝苏酥挑起一边俊朗的眉头。 苏酥:“无聊。” 江以北磨拳霍霍地说:“再来。” 是啊,真够无聊的。 可是和你一起做无聊的事怎么这么好玩呢? 下午四点的时候道路才疏通,他们到达香格里拉镇时天已经黑了。 香格里拉镇的海拔在三千米左右,晚上住在这里不会有高反,休息好了明天才有体力去海拔高的稻城亚丁玩一整天。 江以北把车停在了一个有水有电的收费停车场,两个人溜达到街上,看到一家腊排骨火锅就进去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吃完饭他们在街上逛了逛,找了一家超市,买了些方便储存的水果和蔬菜,慢慢溜达回停车场。 苏酥回到车里去洗漱,江以北在外面给车充电,他正靠在车头抽烟,就看到一辆小轿车在夜色里拐进了停车场,停在了离他们房车不远的地方。 江以北听到这辆车发动机里类似哨声的异响,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头,跟着就有点手痒。 这是他这些年泡在秦灿灿和老魏的修车店里养成的习惯,不能碰见有毛病的车,碰见了就想动手捣鼓好。 他忍了忍,抽完一支烟后还是没忍住,抄着兜溜达到了那辆车跟前,没想到开车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而且是一个人。 那女人从后备箱搬出一把小折叠桌支起来,正在把烧水壶和便携电源连上,看到江以北晃悠过来,脸上立刻绽开和煦的笑容。 “你也是来旅游的啊?” 她说话带点云贵那边的口音,脸扁扁的,五官好像被案板拍平了似的,瞧着有点喜感。 江以北点点头,直接问道:“您这车是不是经常有哨子一样的响声,油门踩着发软,速度提不上去?” 女人不知道这帅小伙是打哪来的大仙儿,三句话就把她这辆小破车的所有毛病给点出来了,像极了给人算命的世外高人。 她一脸诚惶诚恐地点点头,“可不是噻,响了好一阵子了。” 江以北:“怎么不去修一下,这毛病时间长了安全隐患挺大的,我看看行吗?” 女人连忙点点头。 江以北轻车熟路地打开车前盖,用手机上的照明灯看了看,果然是发动机进气部分漏气了,江以北又看了眼传送皮带,发现已经老化得挺严重了。 他抬头问道:“您这车多久没保养了?” 女人想了想,犹犹豫豫地说:“一年还是两年,我记不太清了。” 江以北有点无语,起身对她说:“您等一下,我去车上拿点工具。” 他走到房车后门,打开盛放杂物的后备箱拿出修车用的工具箱,苏酥听到车后面的动静,从车窗探出头来问道:“你在给车加水吗?” 江以北:“明早再加水。” 他走到车窗下,低声对苏酥说:“有个作死的老阿姨,我帮她修一下车。” 苏酥裹上冲锋衣,下车跟过去看。 江以北叼着手电筒弯腰检查进气口和空滤盒,苏酥和女人站在一旁攀谈了起来,两个人三言两语就互相认识了。 女人叫宋娟,今年五十九岁,贵阳人。 她问苏酥:“你们是哪里来的啊?” 苏酥:“我们是从成都走 318 国道来的。” 宋娟:“我是走滇藏线过来的,已经去过拉萨了,想走 318 去成都。” 苏酥:“您一个人开车吗?” 宋娟点点头。 苏酥由衷地说:“好厉害。” 宋娟:“算不得厉害,就是在外面跑的时间久了,胆子越来越大。” 苏酥:“您出来多久了?” 宋娟:“一年半了。” 苏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这辆车况不佳的小轿车,好奇地问:“您晚上住在哪呢?” 宋娟:“我在车顶搭帐篷,晚上就睡在帐篷里。” 苏酥点点头,她其实不懂在车顶怎么搭帐篷,感觉有点难,还有吃饭洗澡上厕所的问题,应该都很麻烦。 宋娟烧的水开了,她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盒方便面泡上,问苏酥要不要吃。 苏酥摇摇头,“我们刚才吃过晚饭了,您吃吧。” 宋娟从车上搬出一把折叠椅,坐下来大口大口吃起了泡面,苏酥去车上洗了两根晚上刚买的黄瓜给她。 宋娟笑着接了,咔嚓咔嚓咬着吃。 “你们是要去拉萨吗?” 宋娟问苏酥。 苏酥点点头。 宋娟:“明天你们去哪里?” 苏酥:“准备去稻城亚丁。” 宋娟笑着说:“我也要去那里,咱们可以一路。” 苏酥笑着点点头。 江以北捣鼓了半个多小时,把节气门和进气管道的卡扣和卡箍重新安好了,又用塑胶保护剂喷了一遍老化的皮带,顺手把空气滤芯也清理了,车子发动起来之后声音顺耳多了。 他合上车前盖,嘱咐宋娟:“传送皮带需要尽快换,机油也该换了,您找时间给车做个全面保养吧。” 慢火炖离婚 第75节 宋娟点点头,感激地连声谢过江以北,从后备箱拿出一包在拉萨买的酥油茶,不由分说地塞给苏酥。 苏酥只好收下。 江以北回去洗手了,苏酥留在车旁,看宋娟手脚麻利地支起了车顶帐篷,收拾起桌椅。 苏酥边给她搭把手,边好奇地问:“您都去过什么地方啊?” 宋娟笑着说:“西南,西北,江南,我都走过了。” 苏酥:“一路很辛苦吧。” 宋娟笑声更爽朗了,“心里高兴,不觉得苦。 第八十八章 宋娟那句话也戳中他了。 江以北之前来过稻城亚丁一次,知道景区里虽然海拔很高,但是因为植被丰富,含氧量相对比较充足,只要爬山时适当控制速度,不跑不跳,基本上是不会出现高原反应的。 安全起见,他还是背了两瓶氧气,带足了一天的水和食物。 他只让苏酥和宋娟包里带了些几乎没有重量的食物,其他负重都在自己身上。 宋娟脖子上挂着一个长镜头的单反,是她最大的负重,苏酥没想到她摄影玩得这么专业。 三个人在游客接待中心乘坐大巴到了扎灌崩,然后从扎灌崩步行二十分钟到了冲古寺。 海拔 3880 米的冲古寺位于仙乃日雪峰脚下,对面即是千年不化的三座神山,脚下是漫山遍野的草甸,身后是险峻雄浑的亚丁峡谷。 苏酥他们到的时候正有喇嘛熏香诵经,低沉悠扬的诵经声和法鼓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回响,空气里充满了神秘和庄重的气氛。 宋娟拍了几张风景照之后,镜头不知不觉就转到了苏酥和江以北身上。 两个人今天正好穿了一黑一白,小伙子是黑色的冲锋衣,戴着顶白色鸭舌帽,高高帅帅的,姑娘穿了件白色冲锋衣,腰部一收,身材玲珑窈窕,头上戴着顶黑色的遮阳帽。 镜头里的两个人在蓝天白云和山谷绚烂缤纷的色彩里显得恬淡从容,竟然给她镜头里的风景添了一分灵动的色彩。 她旅行一年多,从摄影小白到略通一二,拍的几乎都是风景,今天却突然对拍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把抓拍的几张照片给苏酥看,苏酥都看呆了。 “这大片是我不花钱就能拍的吗?” 苏酥开心地说。 宋娟笑着说:“你俩给我当一天模特,费用互免。” 苏酥觉得这提议不错,拽着江以北摆拍了几张,江以北就开始撂挑子了。 他觉得自己被苏酥摆来摆去像个猴。 于是果断不配合了。 苏酥十分无语,宋娟笑得见牙不见眼,被阳光晒黑的面孔泛着蓬勃的光。 三个人坐电瓶车到了下一个观景点,洛绒牛场,那里是附近村民放牧的高山牧场,而且背靠三座神山,贡嘎河从草场穿过,林间溪流潺潺,牛羊在阳光下悠然漫步,让人心情生出几分宁静旷远。 苏酥和宋娟仍没放弃拍大片的事,江以北蹲在河边时,苏酥就屁颠颠站在他身边,弯腰和他拉近距离,抬手一指远处一只低头吃草的牦牛说:“快看那边。” 江以北顺着苏酥手指的方向转头望去,宋娟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快门。 她拍到了他们眼里亮晶晶的光。 江以北:“......” 他们骑马去舍身崖的路上,宋娟先是走在后面,对着两个人的骑马的背影抓拍到了几张满意的照片,然后策马走到他们前面,不顾自己的老腰,拧着身子拍他们策马并肩而行的画面。 苏酥笑得灿若春花,江以北脸臭的不行。 宋娟哭笑不得地想:也是奇了,这小伙子脸越臭上镜就越带感,而且两个人一冷一暖,一黑一白,在镜头里好般配啊。 苏酥见江以北臭着脸装酷,忍不住想逗他。 她从马上伸长胳膊,够到江以北的下巴,勾过他的脸来。 “美人,给爷乐一个。” 她色眯眯地朝江以北挑眉一笑。 江以北果然绷不住乐了,斜睨了苏酥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忍俊不禁。 宋娟将这画面定格在了相机里。 她忽然发自肺腑地感慨,谈恋爱可真好啊。 青春美好得肆无忌惮,就该谈一场肆无忌惮的恋爱啊。 可惜她活到这个岁数才想起肆无忌惮一把。 从舍身崖再往五色海和牛奶海走就只能步行了,江以北问苏酥和宋娟还走不走得动,苏酥觉得还可以,宋娟历经大半个中国的风吹日晒,早就练就了一身扛造的筋骨,也说没问题。 于是他们吃了些东西,略作休整之后就继续出发了。 在高海拔真正徒步上山,苏酥才知道有多累,可她在照片上看到的五色海实在太美了,都走到这里了,说什么也要亲眼去看看啊。 对于要拍照不要命的宋娟来说就更是非去不可了。 两个人迈着灌了铅的腿,走一小段路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江以北背的氧气瓶有了点用处,苏酥和宋娟走一会儿吸几口氧,能稍微缓解一下胸口发闷的感觉。 江以北选的路线是先陡后缓,他们要先翻过陡崖去看五色海,然后再沿着缓坡慢慢向下去看牛奶海。 一公里的上山路,苏酥觉得自己走得苟延残喘,沿途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是荒芜的石头,越走越让人绝望。 苏酥一边半死不活地往上爬,一边半死不活地想,等到了五色海她要看个够,因为没有下次了。 江以北把宋娟的单反挂在了自己脖子上,对苏酥就差直接扛着走了,就在苏酥觉得自己再多走一步就要死掉时,五色海终于在眼前了。 苏酥的眼睛被阳光下纤尘不染的湖水闪了一下,好像浑浊的视网膜点了疗效神奇的眼药水,视线瞬间就澄澈见底了。 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用在五色海上,都比不上亲眼来看看,苏酥忽然就觉得这一路累死累活全都值了。 湛蓝剔透的湖水就像一块蓝宝石镶嵌在雪山之间,纯粹得让人词穷,由于湖水太清澈了,阳光在湖面上折射出深浅不同的色彩,肉眼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正值午后时分,骄阳当空,湖水在强烈的光线下变成了一种淡淡的青蓝色,湖底的石头清晰可见,一个人在这样干净清透的环境里呆得久了,不知道沉在心底的那些石头会不会同样变得清晰可见。 宋娟一言不发地拍了一会儿风景,然后坐在湖边,忽然感慨道:“这一辈子可真快啊,一眨眼我都快六十了,上小学时候每天早上要走一条石板路,经过一个桥头时,有个老头卖糯米团,里面包着酸萝卜和脆哨,一毛钱一个,吃一个能顶半天饱,现在想起那个摊子上的味道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苏酥在宋娟身旁坐下,她还没到喜欢回忆的年龄,牵肠挂肚的东西还都在明天。 她问宋娟:“您为什么一个人出来旅行呢?” 宋娟:“不想做饭了。” 看到苏酥茫然的目光,宋娟笑了笑说:“我是年轻时候就是家庭主妇,给家人做了一辈子饭,谁都没跟我说过一声谢谢。女儿有小孩之后,我帮她把孩子带到六岁,一下老了十年。” 她看着澄澈见底的湖水,慢慢地说:“我家男人太懒,孩子只有我帮衬,好在女儿是支持我的,我这次一走就是将近两年,她一句抱怨也没有。” 苏酥点点头,“其实谁的时间都是时间,年轻人的时间并不比年长的人时间珍贵,我也理解你。” 宋娟笑着举起单反,将苏酥和他身后的江以北圈进镜头里。 “这地方很适合拍婚纱照,你们结婚了吗?” 她笑着问两人。 苏酥点点头。 宋娟:“可惜了,早点遇到的话,我一定会帮你们拍与众不同的婚纱照。” 这句话不知怎么就戳中苏酥了。 她们休息够了,绕着五色海慢慢散步,宋娟的镜头总是拍几张风景之后便又找到了这对年轻人。 他们之间有她从未享受过的美好,她站在远处,笑着羡慕。 苏酥不知道此生还会不会再回来这个绝美的湖畔,她很想和江以北多留几张合影,就当是他们与众不同的婚纱照了。 江以北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认命了,竟然由着苏酥摆布,让看镜头就看镜头,让举高高就举高高。 宋娟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块白纱巾,抖落开朝苏酥和江以北扔了过去。 山风吹过,纱巾漫卷飞扬,轻轻落在苏酥头上。 江以北突然掀开她头上的薄纱,在单反的镜头前低头吻住了苏酥。 像新郎在亲友的祝福下吻住了他的新娘。 宋娟那句话也戳中他了。 宋娟稳稳按下快门,把这一幕永远定格了下来。 雪山,冰川,深谷,幽湖,还有路途中温暖的邂逅。 他们收到的祝福此生难忘。 第八十九章 祝她什么前程似锦?追上去把人扛起来就走,哪还需要绕这么远一大圈...... 从亚丁出来之后,他们住在了稻城,宋娟回去就把照片导进了电脑里,和苏酥一起精挑细选出几十张苏酥跟江以北的合影。 宋娟问苏酥给文件夹起个什么名字好。 窗外天色有些暗了,电饭煲里炖着梨汤,淡淡的甜香弥漫在房车里,像从前无数个傍晚苏酥推门回家时扑面而来的味道。 苏酥笑了笑说:“婚纱。” 江以北看出宋娟经济不宽裕,钱大概都花在旅行和摄影这两件事上了,可旅行途中车况是不能含糊的。 宋娟和苏酥在房车里挑选照片的时候,江以北就开着宋娟的车在小城里转悠了一圈,最后找了家修车店。 江以北跟修车店的老板聊了一会儿,对方看出他是半个行家,也没有漫天要价,两个人边聊边给车做了个基础的检查和保养,更换机油,老化的零件也都换了一遍。 回来后宋娟坚持要给江以北转修车费,江以北让她转了一百,说是更换了老化的皮带。 第二天一早,他们在小城外的国道旁互道珍重,重新踏上了旅程,宋娟继续向东去往成都,苏酥和江以北继续向西行。 从稻城出发,驶过海子山进入峡谷,一路急下到金沙江边的巴塘县,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继续前行,跨过金沙江大桥,前面就是芒康县了,也是进藏的第一个县城。 江以北没有把车开进县城,而是拐进了一条通往牧区的乡路上,他们今晚要住在牧区一户藏民家里。 房车经过一段乡镇小路,路面平整干净,两旁是整齐的小白楼,偶尔看到穿着藏袍的当地人,有的藏民很开朗,看到他们的房车时还笑着朝他们挥手。 驶出镇子之后,视野渐渐开阔起来,窗外的天色阴沉了下来,头顶大团大团的浓云好像堆到了远处的地平线上。 慢火炖离婚 第76节 苏酥发现这里的山和土都是红色的,深秋的旷野里枯草匐地,在彤云密布的天幕下显得冷肃又萧索。 苏酥有点担心地说:“会不会又要下冰雹了。” 话音刚落,几片雪花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挡风玻璃上,苏酥惊呼:“下雪了。” 江以北淡定的说:“藏地十一月份下雪很正常。” 苏酥却淡定不下来,她兴奋地降下一点车窗,冷风便裹挟着雪花灌了进来,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清冽的空气涤荡肺腑。 不一会儿,天地间便扯起一张白茫茫的雪幕。 苏酥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忽然就有点感慨。 “这好像是我们一起看的第一场雪啊。” 她笑着说。 江以北:“是吗?” 苏酥:“是啊。” 江以北淡淡牵唇,没再说什么。 通往牧区的小路蜿蜒起伏,两边是大片大片的旷野,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这辆在雪中穿行的小房车。 他印象里其实还有一场雪,那是在他们最后一个学期刚开始不久,空气里来了场惊天动地的倒春寒,大雪从傍晚时候下起来,扯棉絮似的漫漫卷卷下了一整夜。 江以北很久没有去画室了,那天他收到了国外那所美术学院的 offer,宁涛他们把他拽到火锅店庆祝了一顿。 吃完饭他回了学校,晃到好久没去的画室。 画室里有几个低年级的同学,其中一对貌似是小情侣,共用一个热气腾腾的保温杯,两个人看廊檐下的雪积起来了,扔下画笔一起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窗台上便摆了一排圆滚滚的小雪人。 江以北坐进画室有些心不在焉,索性也扔了画笔走进外面的茫茫大雪里。 他在教学区晃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图书馆前面。 他从前为数不多的晚自习基本上都是在这个图书馆上的,习惯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从明净的玻璃窗向外望去,能看到林荫路上的分叉口,一条路通向图书馆,一条路通向前面树荫下的一间阶梯教室。 江以北站在大雪里,抬头看向图书馆一扇扇亮着的窗,手抄进棉衣口袋里,摸到手机冰凉的外壳。 他指尖动了动,最后摸向了烟盒。 图书馆和美术学院的画室都是有年头的老建筑,方砖堆砌的墙面,半拱形的高大窗户,楼外面有个长长的游廊,隔几米就是一个砖砌的四方柱子。 江以北走到游廊下,靠着一根背风的柱子点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吞云吐雾。 他抽完一支烟,准备回画室去,转身就看到图书馆大门里走出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生,梳着低马尾,大半张脸缩在浅灰色的羊绒围巾里,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江以北喉咙紧了紧,向前走了一步,听到女生身后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苏酥。” 江以北停下脚步,看到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从图书馆大门追了出来。 苏酥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人,“什么事啊冯程?” 距离他们在江以北家一言难尽的那晚已经有半年时间了,这还是江以北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他喉结动了动,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就听到那个叫冯程的男生问道:“有时间吗?有些话想跟你说。” 苏酥点点头,往大门旁边走了两步,跟江以北隔了一根黑魆魆的柱子,廊檐外乱舞的雪花落在她头上,她把脸往围巾里埋的更深了。 男生追上苏酥,有些紧张地站在了她面前。 江以北在黑暗里掏出烟盒,低头又叼出一根,笼着摇晃的火苗低头点上。 他听那男生紧张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开了口:“听说你毕业以后留在北京,我在四大找到工作了,也会留在北京。” 江以北听到苏酥嗯了一声,带着一丝茫然。 “这傻逼表白呢,听不出来吗?” 他唇角牵起一丝讥讽的笑,心里淡淡地想。 男生顿了顿,鼓足勇气问道:“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 江以北仰脸吐出一口烟,听到苏酥惯常没什么语调起伏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想。” 男生失魂落魄地走后,苏酥也走进了漫天大雪里。 她平时下了晚自习回寝室只需要在图书馆前面的岔路口转一个弯,然后沿着笔直的林荫道走出教学区,那晚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鬼使神差地绕了个路,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走到了半年没去的画室那边。 明净的玻璃窗依旧洒了廊前一地的灯光,她走到那扇熟悉的窗下,看到画室廖廖几个还在埋头画画的人。 窗台上摆了一排圆滚滚的雪人,苏酥伸手在一个雪人脑门上轻轻点了点,然后转过身看向廊檐外的大雪。 看了一会儿,她裹了裹围巾,朝教学区门口的方向走去。 羽绒服里的手机响了,苏酥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是个意想不到的来电。 苏酥站在大雪里,低头看着来电显,手指仿佛冻僵了,挪一下都很困难。 铃声是朴树的那首平凡之路,在安静的林子边上兀自唱着,越唱越有一丝遗憾的味道。 苏酥觉得自己接不起来,可铃声响到最后一句时,她还是接起来了。 “喂?” 她低头看着鞋子在踩在崭新的雪上。 电话那边片刻后才传来声音,“在哪呢?” 苏酥随口说;“学校。” 江以北沉默,他脑子一热把电话拨了出去,其实也不知道想要跟她说什么。 苏酥却主动开口了,“柳昆池说你拿到了国外学校的 offer,祝贺你啊。” 傍晚柳昆池叫苏酥一起聚餐,苏酥借口肚子不舒服,一个人去了自习教室。 江以北:“嗯。”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苏酥不尴不尬地说:“祝你前程似锦。” 江以北:“......” 想说的话像是被一块冷冰冰的板砖拍回了肚子里,沉默片刻,他不咸不淡地说:“也祝你前程似锦。” 房车越往牧区深处开,路就越颠簸,江以北看着风里越来越难辨的路,心里却是一条清晰明朗的坦途。 他不无遗憾地想:祝她什么前程似锦?追上去把人扛起来就走,哪还需要绕 这么远一大圈...... 第九十章 你才是二逼。 房车又向前走了一程,风雪里迎面来了一人一马,奔到房车跟前时,马上的男人一勒缰绳,膘肥体壮的骏马扬起前蹄调转方向,带着房车朝风雪深处继续前行。 马上的男人穿着藏袍,长发在风中猎猎飞舞,扬起抓着马鞭的手朝身后的房车挥了挥,江以北按了一下车喇叭回应。 苏酥好奇地问:“他是来接我们的吗?” 江以北点点头,“他叫多吉,是吉桑家老三,我大三那年暑假跟秦灿灿一起自驾到这边时认识的吉桑一家,他们是地道的牧民,一家人都很善良。” 他们跟着吉桑向前开了一段路,然后拐进了一个低缓的山坳里,远远看到风雪里一处白墙圈起的石头房子,像绘本里的童话世界。 房车停到围墙外面,江以北从车上抱下一箱从成都出发时就准备好的茅台,带着苏酥下了车,刺骨的寒风裹着雪片兜头刮来,苏酥立刻觉得身上的冲锋衣薄得像纸。 多吉跳下马,朝院子里喊了句藏语,不一会儿就有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走出院门,一人手里捧着一条洁白的哈达。 男人就是吉桑,把手里的哈达戴在了江以北脖子上,女人是吉桑的妻子卓玛,把手里的哈达戴在了苏酥脖子上,苏酥双手合十对卓玛说:“扎西德勒。” 卓玛眉开眼笑地也对苏酥说:“扎西德勒。” 吉桑和卓玛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有个身材敦实的汉子张开双臂朝江以北走来,给了他一个熊抱。 苏酥听到江以北叫那男人甲央老师。 甲央笑着介绍他的妻子格桑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给江以北认识,格桑走过来笑着拉起苏酥的手,带他们往屋里走。 石头房子里很暖和,屋子中央有一个长长的铁皮炉子,上面并排有四口灶眼,炉膛里面燃着熊熊炉火,灶眼上烧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两个大铝壶,另一个灶上封着炉圈,上面烤着一堆土豆。 炉子旁边坐着一个年长的老奶奶,头发全白了,脸皱得像包了浆的山核桃,身旁有个笑容腼腆的少女。 江以北带着苏酥到老人面前行了个礼,老人笑着说了句藏语,苏酥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看她的手势,应该是招呼他们在火炉旁坐下。 苏酥和江以北在吉桑一家人的簇拥下坐在了炉火旁,身上的寒意瞬间被温暖的炉火驱散了。 格桑递来热气腾腾的油茶,苏酥说声谢谢,接过来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里带着茶香和一点淡淡的咸味,暖意瞬间从胃部蔓延到了四肢,苏酥真心觉得风雪交加的旅途中能喝上一口热乎乎的酥油茶真是太幸福了。 苏酥一边听着江以北和吉桑一家人聊天,一边好奇地打量房子里的家具和装饰。 房子外部是石头结构的,从里面看却像是间木屋,房顶是错落的木质横梁,还有木制的柱子,上面都画着色彩鲜艳的图案,房间摆着红金两色的雕花家具,每一件都像是艺术品。 江以北介绍苏酥跟吉桑一家人认识,苏酥渐渐弄明白了这些人的关系,那位年纪最长的老奶奶是吉桑的母亲,有八十岁高龄。江以北在门口拥抱的甲央老师是吉桑的大儿子,今年三十岁,是个藏式装饰画师,江以北跟着甲央给新装修的藏民家画过房梁,所以称呼他老师。 苏酥看着房子里炫彩夺目的雕梁画栋,心想原来这些都是甲央自己画的,难怪画工这样精致繁琐,就跟不要钱似的。 苏酥还认识了多吉,就是骑马来接他们的小伙子,他是吉桑的二儿子,今年二十五岁,跟着吉桑夫妇一起放牧,上个月刚刚订了一门亲事,准备明年春天把姑娘娶回家。 多吉给江以北和苏酥看手机上未婚妻的照片,女孩穿着传统的藏袍,头上缀满了色彩明艳的宝石,笑容阳光爽朗。 多吉还热情地邀请江以北和苏酥到时候来参加他的婚礼。 吉桑和卓玛的大女儿名叫拉姆,在县城的电力部门工作,每个月都会回家住两天,拉姆谈了个汉族男朋友,已经带回家见过父母了。 坐在苏酥对面一直朝她腼腆笑着的女孩是吉桑和卓玛最小的孩子,名叫央拉,小姑娘今年刚刚高考结束,成绩不太理想。 除了吉桑的二女儿自己住在县城,吉桑一家其他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天冷的时候,炉火旁始终热热闹闹地有一大家子围坐。 苏酥家虽然也是一大家子亲戚,可只有在中秋和春节的时候才会聚到一起,这种古老传统的家庭关系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吉桑家待客的晚宴很丰盛,有牦牛肉,烤土豆,凉拌人参果,血肠,藏包子,为了招待远方来的贵客,多吉今早还去县城买了水果回来,小妹央拉把橙子香蕉和苹果做成了一盘沙拉。 牧民吃东西很豪放,血肠和牦牛肉直接用刀切下来吃,甲央的妻子格桑很喜欢苏酥,给苏酥切完血肠又切牦牛肉,小妹央拉把自己做的沙拉递到苏酥面前,苏酥吃得应接不暇。 吃完饭,老人到另一间房休息,女人们坐到一起吃零食喝酥油茶,男人们的酒才刚开始喝,吉桑看到江以北拿来的茅台,整个人简直笑开了花。 汉人所有的好东西里,吉桑最认的就是茅台,青稞酒今晚受到了冷落,吉桑三杯茅台下肚,整个人便开始幸福地摇头晃脑,哼起了一首悠扬的牧歌。 慢火炖离婚 第77节 草原汉子的酒量委实吓人,江以北和吉桑父子三人喝完两瓶茅台之后,吉桑便舍不得再开江以北送他的茅台了,被冷落半晚的青稞酒这才被端了上来。 江以北酒量在一般人里算厉害的了,今晚却被灌得找不到北了,多吉也喝多了,傻笑着给江以北又看了一遍他手机上未婚妻的照片。 江以北起身摇摇晃晃走到苏酥跟前,掏出手机对着苏酥拍了一通。 苏酥无语地看着他摇摇晃晃走回去跟多吉显摆。 牛粪烧的炉子暖烘烘的,苏酥她们坐在炉子边的一块手工地毯上,另一边是不醉不休的男人,甲央竟然弹起了六弦琴,和着吉桑悠扬的歌声,透过厚厚的门帘,飘到外面雪花簌簌的夜里。 格桑用略显生疏的汉语问苏酥:“你们有小孩了吗?” 苏酥笑着摇摇头,这个问题离她好似还很遥远。 格桑指指自己的肚子,带点高原红的脸上似乎又添了一层红晕。 她说:“第三个,我想要个女孩。” 苏酥笑着说:“女孩好,生下来像你一样漂亮。” 格桑细长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脸上有一层满足的光,看得人忽然就不纠结什么理想和远方了,守着个暖洋洋的火炉,听着身边的人闲话家常,想着一点执着的小心愿,这样的人生似乎也是满满当当的。 卓玛坐在一边搓一小筐牦牛毛,炉火熏得她有些昏昏欲睡,她听到格桑的话,抬头说了句藏语。 苏酥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小妹央拉跟苏酥解释说:“我妈妈说等雪化了带桑格去拜一拜神山。” 不知道是炉火太暖还是氛围太温馨,一股松散的困意袭了上来,苏酥一瞬间也忘了诗和远方,觉得炉前一方小小的温暖可太安逸了。 央拉给苏酥看她制作的短视频,她从去年开始拍些牧区藏民生活日常发在社交平台上,起初只有个位数的粉丝,现在已经有将近七万粉丝了,是个妥妥的小网红。 央拉腼腆地说:“我没想到自己发的短视频有这么多人喜欢,等拍完了牧区的日常,我还想去北京和上海,拍藏族女孩在大城市生活的日常。” 卓玛却不这么觉得,她一边搓毛绳,一边不悦地对央拉说了句藏语。 央拉朝苏酥吐吐舌头,小声说;“妈妈让我早点嫁人,我才不愿意,我要坐飞机,坐高铁,去很远的地方。” 苏酥笑着想,原来这方暖暖的炉火也有留不住的人啊。 直到深夜才宾主尽欢,男人的酒终于散场,苏酥和江以北被安排在奶奶隔壁的客房里,房间和聚餐的客厅一样是木质的内部结构,有绚丽的雕梁画柱,还有雕花的实木柜子。 藏族人传统的床有点像榻的形状,不过没有两侧的扶手,长度差不多有一面墙,也有两面墙那么长的,大概有一米多宽,上面堆着厚厚的铺盖卷,晚上把铺盖卷放下来就可以睡觉,白天卷起来就可以当沙发。 格桑帮苏酥铺好两床被褥,央拉贴心地给苏酥送来一个簇新的便盆,两个人走后,苏酥关上房门,无语地看向身后的跟屁虫。 这还是苏酥第一次看到江以北真正喝醉的样子,平时帅酷狂拽的江总醉酒后不耍酒疯,只想当一片安安静静的狗皮膏药。 刚才格桑帮苏酥铺床的时候,江以北就亦步亦趋地黏上了苏酥,苏酥往左他就往左,苏酥往右他就往右,苏酥送格桑和央拉出房间,江以北还是跟着,苏酥转身回到床边,江以北就跟着苏酥回到床边,逗得格桑和央拉捂着嘴偷偷笑。 苏酥又好气又好笑,伸出一根手指问他:“这是几?” 江以北一脸淡然地说:“别闹,我没醉。” 看他波澜不惊的眉眼,苏酥差点信了他的鬼话,下一秒就听他冷哼一声:“想离婚,做梦。” 苏酥:“......” 她捧住江以北俊朗的脸揉了揉,笑容温柔下来:“睡觉了,醉鬼。” 江以北一脸不悦地纠正:“叫老公。” 苏酥笑着把他轰进被子里,帮他掖好被角,弯下腰仔细看他毫不拖泥带水的眉眼,忍不住逗他:“你老婆是谁?” 江以北看傻逼一样看着苏酥,皱着眉头轻轻说:“你啊。” 苏酥笑着问她:“我好不好?” 江以北点点头。 苏酥觉得这男人喝醉酒之后好乖啊。 她继续问他:“有多好?” 江以北皱着俊朗的眉头想了想,然后一脸认真地说:“像 2b 铅笔一样好。” 苏酥:“......” 你才是二逼。 第九十一章 小姐姐已婚,别惦记了。 苏酥一早就醒了,江以北昨晚醉得厉害,此刻睡得仍旧很香。 她轻手轻脚卷好自己睡过的被褥,然后去了昨晚聚餐的房间。 家里的四个女人都起床了,醉酒的男人们都还在睡觉。 卓玛和格桑正在准备早餐,央拉正举着手机直播奶奶给火炉里添牛粪,嘴里念念有词:“牛粪是牧民的燃料,谁家牛粪墙堆得高,说明这家人勤快富裕,有粉丝问我牛粪会不会很臭,其实牛粪真的不臭,烧起来一点怪味也没有。” 看到苏酥,卓玛热情地招呼她来炉边烤火,央拉的镜头转向苏酥,笑着说:“我们家昨晚来客人了,你们想不想看漂亮姐姐穿藏装?” 苏酥猝不及防入了镜,只好朝央拉的镜头绽开一个笑容。 央拉结束了直播,苏酥走到央拉身边,小声在她耳边问了一句话。 央拉笑着说:“我去倒就可以。” 苏酥连忙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自己来。” 央拉便带着苏酥走到院子外面的旱厕去倒了便盆。 苏酥的洗漱用品都在房车上,她带着央拉进了房车,央拉好奇地四处参观,苏酥去卫生间洗漱,两个人一起回到房子里时,卓玛烧好了酥油茶,格桑把早饭摆了出来。 五个女人围坐在炉边的地毯上,央拉一边录视频一边教苏酥做糌粑。 “糌粑是我们的早餐,吃法很简单......” 苏酥学着央拉,用小刀切了一块酥油放进茶碗里,冲入热腾腾的酥油茶,抓了一把青稞炒面进去,然后用手不断抓捏,沿着碗沿按压,把糌粑粉捏成块就可以配着酥油茶吃了。 苏酥吃了一口自己好不容易捏成块的糌粑,觉得有点干,配上酥油茶就好多了,酥油的醇厚,茶的清香再加一点淡淡的咸味,配上青稞粉炒熟的味道,很是独特。 苏酥吃了一块糌粑,喝了一碗酥油茶就饱了,全身暖烘烘的。 吃完早饭,央拉把苏酥拉近自己睡觉的房间。 格桑不一会儿也进来了,怀里抱着个雕花的精致木盒子,她打开盖子给苏酥看,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饰品,有鲜红的玛瑙和鸡血石,还有黄澄澄的蜜蜡,绿松石,红玛瑙。 “这是我的嫁妆。” 格桑笑容里有些小骄傲,“我来给你梳头发。” 苏酥笑着点点头,觉得很好玩。 央拉先给苏酥找了一身白色内袍换上,袍子是绸缎的面料,有白色的提花暗纹,领口,衣襟和袖口上镶着一道彩色的花边。 然后她选了一条镶纯白毛边的栗色外袍给苏酥穿在了身上,用一条七彩腰带系上袍子,再帮苏酥褪下一边的袍袖,露出里面雪白的内袍。 穿完藏袍,格桑用牛角梳把苏酥额头两边乌黑的长发辫成了很多条细细的小辫子,然后用彩绳把宝石一颗颗编进辫子里,再把一串红珊瑚和绿松石做成的额饰挂在了苏酥额前,最后选了一对鸡血石和白银打成的耳环给苏酥戴上。 盛装完毕,央拉忍不住赞叹:“太好看了。” 苏酥开心地让央拉帮她拍了好多照片。 江以北起床后推门走进昨晚吃饭的房间,看到吉桑家的几个女人都在炉火旁边坐着,却没找到苏酥的身影。 跟她们问了声早,正要出去找人,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一张笑吟吟的面孔上,那女人眉眼含笑看着他,脸庞白净,五官清丽脱俗,额前的绿松石把她一双长长的眼睛衬得像夜空里璀璨的星星。 江以北站在门口怔了好一会儿,才朝苏酥勾唇笑了笑。 他险些没认出自己的老婆。 昨晚雪虽然下得很大,但上午被烈日一晒就化得差不多了,多吉要去山上放牧,苏酥他们也跟着去了。 高原的海拔让人走路变得很艰难,苏酥穿着沉沉的藏袍,沿着缓缓的草坡,走一小段路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央拉一边走一边录视频,走到一处积雪未消的山脚下,帮苏酥拍了好多雪地里的照片。 江以北远远看着,她的衣服和发饰让他得有点陌生,可远远望向他的目光却又熟悉的要命,两种感觉混合在一起很奇妙,让他几乎移不开视线。 牦牛渐渐爬上了远处的山坡,多吉找了块阳光很足的草地,用石头搭起一个简易的炉灶,在里面烧起牛粪,煮起一壶奶茶。 央拉教苏酥怎么扔乌朵,没教会苏酥,把江以北教会了。 乌朵是藏族人的放牧工具,扔得好的牧民能把乌朵里的石子打到一两百丈远,苏酥看着江以北挥几圈毛绳,一块石头便以潇洒的抛物线飞到了远处的枯草里,帅气得要命。 两个人在晴空下相视而笑,趁多吉赶扔乌朵赶牦牛,央拉背对他们倒奶茶喝时,争分夺秒地接了个吻。 央拉叫他们过去喝奶茶,江以北牵着苏酥走了过去,多吉也从半山走了回来,四个人捧着奶茶边喝边取暖,苏酥和江以北目光偶尔相遇又分开,不知道哪来一股暧昧的情愫。 他们在吉桑家吃完中午饭,告别草原上的藏族朋友之后就继续出发了,当晚住在了左贡,第二天一早出发,翻越横断山最大的天险业拉山,经过惊心动魄的怒江七十二拐,晚上抵达了八宿。 两个人在县城找了家可以停房车的酒店,给房车做了补给,然后去街上找吃的。 他们准备在这里停留两天,因为这里值得看看的风景很多,有然乌湖,来古冰川,来古村,想要细细游览的话两天时间是远远不够的,可考虑到柳昆池和宁涛婚礼的时间,他们不能在路上耽搁太久。 他们找了家菌汤火锅店,吃得身上暖洋洋的,吃完饭牵着手在县城里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夜晚的风很冷,苏酥和江以北都穿上了羽绒服,苏酥发现经过芒康之后,路上的风土人情有了明显的变化,八宿街头的当地人大多数都穿着传统的藏族服装,街上的摩托车都套着色彩艳丽的流苏,人骑在车上,流苏随风飞舞,相当拉风。 晚上两个人回到酒店,苏酥想要洗澡,江以北却不让,怕她洗完感冒,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感冒不是闹着玩的。 苏酥拉开毛衣领口闻了闻自己身上,郁闷地说:“我都臭了。” 江以北躺在床上,没正经地说:“原味儿的好。” 苏酥真想缝上他这张没正经的嘴。 睡前苏酥靠在床头刷视频,她关注了央拉的账号,打开短视频平台时,正好看到她今天新发布的视频。 “大家看我的朋友穿上藏装漂不漂亮?” 江以北听到央拉的声音,凑过来跟苏酥一起看了起来。 苏酥没想到自己和江以北一起上镜了,在雪后初霁的晴空下,她穿着簇新的藏袍,头上戴着色彩明丽的宝石,朝他远远绽开笑脸。 他站在镜头边缘,高高帅帅的,还是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样子。 她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自己望向他的眼神,忽然想到从前看过的一句话,你可以藏起喜欢一个人的心,却藏不住你喜欢他的眼睛。 苏酥注意力起初都在视频上,没感觉到什么不妥,她看完视频顺手翻了一下留言,整个人就有点不好了。 央拉这条视频的播放量很高,留言也很热闹,苏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不认识的网友品头论足。 留言大部分都是善意的,很多人感慨也想去央拉家里做客,有人夸小姐姐穿藏袍很漂亮,还有很多人嚎叫着想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还有一部分留言就不怎么好看了,有些撩闲的问央拉要小姐姐的联系方式,还有人问视频里的小姐姐是不是招手上车的背包客,有人用很委婉的语言表达了猥琐的想法。 慢火炖离婚 第78节 苏酥看了一会儿就尴尬地关了视频,睡前还郁闷地跟江以北说:“难怪你那些旅行视频一张露脸的都没有,想露脸就要做好当活靶子的心理准备啊。” 江以北笑着问苏酥:“要不要我帮你怼回去?” 苏酥郁闷地说:“算了吧,跟那些无聊的人较什么劲。” 两个人关灯睡觉,苏酥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虽然告诉自己别在意那些无聊的人随口调侃解闷的话,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她后悔自己考虑不周,开始一遍遍在心里放马后炮,当时提醒央拉给她用马赛克挡一下脸就好了。 第二天早早地醒来,苏酥忍不住又打开视频,找虐似的点开留言,没想到一晚上留言好像炸了锅,那些猥琐的留言沉了底,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 up 主粉丝们的狂欢。 “江爷是你吗?” “我眼睛没有出现幻觉吧,在别人家 up 主的视频里搜寻到了自己家 up 主的足迹。” “江爷你还记得你有一群嗷嗷待哺的粉丝吗?” “这位就是少奶奶吗?” “站在边上那个是不是江爷你本人?” “你果然是去追老婆了。” “就是你,你和我想象中的江爷完美重合。” “我是不是大半夜被喂了口狗粮。” “这年头要去别人家找自己家 up 主的行踪吗?” “江爷,你既然在旅行为什么不顺手发些视频给我们看?” 苏酥竟然还看到了小样儿和黑熊的留言。 “哈哈哈哈,我们可以作证,就是江爷,我们前阵子在青海湖遇到他了。” 苏酥:“......” 她顺着留言往下翻,终于看到七个小时前一个叫长江以北的大 up 主在央拉这个视频下的一句留言。 “小姐姐已婚,别惦记了。” 第九十二章 她听到无名指骨折的声音,嘎嘣脆的。 苏酥和江以北从芒康继续往西行,穿过惊险刺激的怒江七十二拐,游览了号称天堂掉入人间眼泪的然乌湖,藏地最美的蓝色冰河世纪来古冰川,一路走走玩玩,喜欢的地方就多待几天,悠悠闲闲地玩够了再继续上路,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到了拉萨。 两个人住在八廓街的一家酒店里,去完布达拉宫和大昭寺这些闻名遐迩的地方之后,每天就在拉萨的大街小巷转悠,吃当地人吃的小馆子,逛当地人逛的市场,玩得不亦乐乎。 江以北在当地有个画唐卡的朋友,开了一间唐卡教室,两个人在拉萨大街小巷里逛的差不多了,就把时间消磨在了他朋友的唐卡教室里,白天和慕名而来的游客一起学画唐卡,晚上跟着江以北的朋友去拉萨的小酒吧消遣。 时间一晃离柳昆池的婚礼不远了,两个人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拉萨,沿川藏线原路返回芒康,从芒康拐上滇藏线,边走边玩,又走了五天,终于在柳昆池婚礼前一周抵达了昆明。 从十一月末的西藏来到十二月初的昆明,苏酥觉得这里的气候简直是人间天堂。 柳昆池的早孕反应基本上已经好了,和宁涛一起给苏酥和江以北接的风,四个人许久未见,各自的生活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再见面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酥发现宁涛的发际线向后退了一点点,有些大老板的派头了,而柳柳只是气色差了一点。 她今晚穿着一件宽松版的长裙,看不出一点孕肚,依然是削薄的肩膀和尖尖的下巴,高挑纤细的身材在人群里还是很出挑。 吃饭时柳昆池把江以北调侃了个遍,苏酥想帮他引开些火力,结果被柳昆池一记眼刀封住了嘴。 小样儿,瞒了我这么久,还没跟你算账呢。 柳昆池震慑完苏酥,继续调侃江以北,非要让他说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惦记上苏酥的。 苏酥在一旁淡淡笑了笑,这个问题她都问不出来,旁人就更别想了。 苏酥起初还有点纠结,后来就稀里糊涂地翻篇了,她觉得江以北应该是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个问题,所以每次苏酥问起时,他都不正经地扯开了话题。 果然,江以北三纸无驴地扯了一大篇,听完跟没听一样。 苏酥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口果酿,柳昆池自己不能喝,专门给苏酥点的,酸酸甜甜的果汁掺着醇厚的酒香,落口还有一丝淡淡的清苦。 苏酥看向窗外,黄昏的小路洒满斜阳,路两旁一树树淡粉色的花开得正好。 她问:“外面开的是樱花吗?” 柳昆池也看向窗外,不由有些感慨,“樱花开了呀,都没看到是什么时候开起来的。” 苏酥心想,是啊,都没看到什么时候开起来的。 反正,花开就好吧。 宁涛家在昆明有很多套房产,柳昆池从北京回来后一直和他住在斗南镇的一套房子里,宁涛白天去花卉市场跟着爸妈做生意,柳昆池就在家里复习准备考公。 吃完饭宁涛把柳昆池和苏酥送到了花园湖畔的别墅里,等陶欣和蔡琳琳到了以后也住在这边,江以北跟宁涛住在花卉市场那边的房子里。 宁涛把车停在别墅小院门口,柳昆池下车后趴在车窗上,朝坐在副驾驶的江以北笑着说: “老婆不在身边,你可别跟着宁涛瞎混啊。” 宁涛在柳昆池胳膊上亲了一下,嬉皮笑脸地说:“瞎扯什么,老江能跟我瞎混吗?” 他笑着看向柳昆池身旁的苏酥,“要混也是我跟老江混啊。” 柳昆池:“滚吧。” 宁涛笑着调转车头,苏酥朝江以北挥挥手,就听柳昆池朝江以北喊道:“守身如玉啊江总,小别胜新婚知不知道。” 江以北哭笑不得地朝她们摆摆手,跑车一溜烟拐出了小区花团锦簇的车道。 宁涛家这套别墅目测面积有四五百平,装修得富丽堂皇,柳昆池进门却皱起鼻子一脸嫌弃。 “丑吧?” 她问苏酥。 苏酥:“什么?” 柳昆池:“这房子的装修和家具啊,暴发户土老帽,有钱也不会花。” 苏酥笑着说:“积点口德吧。” 柳昆池踢掉高跟鞋,换上软底拖鞋,拉起苏酥走进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笑着垂下眼睛,目光落在苏酥戴在无名指的钻戒上。 “江以北给你买的?” 她笑容很是意味深长。 苏酥点点头,自嘲地说:“先上车后补票。” 柳昆池终于绷不住了,眼珠子一骨碌做出个死不瞑目的表情。 “卧槽江以北出手也太大方了。” 苏酥尴尬地笑了笑,这戒指就像个大写的壕字,戴在手上有点现眼。 她问柳昆池:“你对戒指也有研究吗?” 柳昆池很喜欢名牌包包,对一线奢侈品的包包和衣服可以做到如数家珍,在北京的时候苏酥陪她去逛过一次星光天地,当时被一个天价马桶刷震碎了三观,感觉自己实在理解不了有钱人的想法。 柳昆池盯着苏酥手上的戒指,神魂颠倒地摇摇头。 “也没有太了解,主要是前阵子我们一起看钻戒来着。” 她忽然抬起眼睛看向苏酥,“你知道你手上这个戒指多少钱吗?” 苏酥打了个折,含糊说:“大概三四十万吧,他没说具体多少钱。” 柳昆池:“......” “你认识这个戒指的牌子吗?” 她一脸无语地问。 苏酥:“卡地亚?” 柳昆池:“......” 苏酥又说了两三个知道的珠宝品牌。 柳昆池的表情简直哀其不争,她打断了苏酥,提了一对明星的名字,两个人去年刚刚结婚,问苏酥知不知道。 苏酥:“知道啊。” 柳昆池:“你手上的戒指跟他们的婚戒是一个品牌。” 她说出品牌的名字,好像是法语,反正苏酥是没听懂。 苏酥:“我没听过。” 柳昆池:“你个土老帽。” 苏酥忽然觉得这丑戒指的存在感更强了,她小心问道:“这戒指多少钱?” 柳昆池白了苏酥一眼,“再加一个零吧。” 苏酥:“......” 她听到无名指骨折的声音,嘎嘣脆的。 第九十三章 那根针忽然间好像刺到了一块海绵上,刺得再深也不是她的疼了。 两天后陶欣和蔡琳琳也到了,四个人毕业后第一次重新聚到一起,大家都惊呼彼此身上的变化。 变得更好看了。 陶欣在上海的大律所工作三年,褪去了读书时娴静温婉的气质,变得成熟干练,连说话的语速都比从前快了很多。 蔡琳琳倒没什么变化,还是缺了一个魂儿的样子,上学时候沉迷二次元不能自拔,苏酥看到她背着的帆布包上印着一款火出国门的游戏人物,就知道这丫头工作三年,爱好依然没变。 当晚四个人在别墅里开起了单身派对,宁涛听说了非要来凑热闹,陶欣抢过柳昆池手里的电话,在王菲那首半途而废的背景歌声里对宁涛喊道:“女生的单身派对,你们凑什么热闹?” 宁涛笑着挂了手机,娴熟地倒车入位,转过头笑着跟江以北传授经验:“你现在也是栓了链子的人了,别说哥们儿没教你,出来玩之前一定要先给媳妇打电话,她越忙你就越不挂电话,她不让你去找她你就偏要去找她,把她磨叽烦了她就会让你滚,然后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出来玩了。” 江以北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唇角一勾像个衣冠禽兽。 慢火炖离婚 第79节 上大学那会儿宁涛就是个玩咖,最爱去工体的酒吧玩,叫十次江以北,九次都叫不动,偶尔一次叫来了,这人喝两瓶啤酒就觉得无聊,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宁涛想不通对着一群穿低胸吊带的美女,这人是怎么感觉到无聊的。 大概是被十八线小明星掏空了身体。 宁涛:“走吧,尝尝我存的酒。” 别墅这边,苏酥她们已经换上了伴娘的裙子,这是前阵子四个人一起在网上选的,当时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选了浅藕荷色的抹胸薄纱群,发饰是水钻做的蔷薇花,别在高高挽起的发髻旁,晶莹剔透很是好看。 柳昆池也换上了婚纱,她本就高挑纤细,脖颈修长,像个美丽的天鹅,换上婚纱整个人美得简直光芒万丈。 蔡琳琳帮她把长发盘起来,用几枚水晶发卡把白纱固定在头发上。 打扮停当,四个人学着老友记里的桥段,坐在沙发上边喝啤酒边看电视。 柳昆池没有啤酒喝,苏酥给她榨了一杯橙汁,柳昆池不满意,要吃爆米花,苏酥在外卖平台上搜了一下,没有专门卖爆米花的,她要给江以北打电话让他开车去电影院买一份,柳昆池却说:“找个跑腿儿的吧,他们应该出去玩了。” 苏酥:“去哪玩?” 柳昆池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酥一眼,“酒吧,ktv,夜总会,男人还能去哪玩。” 三个女生同时说:“不是吧。” 柳昆池笑而不语。 苏酥:“你怎么知道的?” 柳昆池喝了一口橙汁,不紧不慢地说:“你现在也被戒指套牢了,别怪姐们儿没提醒你,男人对你殷勤的时候,不是心虚就是琢磨干坏事呢,你想和他天长地久,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酥:“......” 这个话题像根锋利的针,直刺她内心血淋淋的那道伤口,那是苏文祥在她最无忧无虑的年华撕出来的一道口子,至今未曾痊愈。 这段时间和江以北过得太开心,她几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悲观又多疑的自己了,可沉疴之所以是沉疴,就是因为它可能被忽略,却从来没有消失,只消一句轻描淡写的提醒,所有痛苦的记忆便能卷土重来,继续给你持之以恒的折磨。 苏酥忽然就很想打电话给江以北,问问他正在做什么,可这样可能会让柳昆池尴尬,她决定晚一点再打。 她在外卖平台找了个跑腿的,请对方帮忙在附近的电影院买了一大桶爆米花送来。 刚下完单,苏酥就收到一条微信,江以北发来的。 “单身派对好玩吗?” 苏酥怔了怔,然后回复他:“挺好玩的。” 江以北:“我在酒吧,有个大胸妹一直朝我抛媚眼。” 苏酥无语地笑了,那根针忽然间好像刺到了一块海绵上,刺得再深也不是她的疼了。 她问江以北:“有多大?” 江以北:“比你大一倍吧。” 苏酥:“再多看一眼试试。” 江以北:“......” 柳昆池见苏酥低头聊微信,好奇地问:“跟谁聊呢?” 苏酥放下手机,笑笑说:“爆米花在路上了。” 关于宁涛这个人有多不靠谱,苏酥这些年没少在柳昆池面前死谏,可一点作用也没有,柳昆池就是认准了宁涛这个人,说来也是神奇,一个花心大萝卜,一个娇病小做精,两个人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竟然奇迹般地坚持了下来,走到了结婚这一步。 苏酥觉得时至今日,她只有祝福的话可以说了。 陶欣却不是太明白个中原委,也没亲眼见到柳昆池和宁涛两年的异地恋是怎么轰轰烈烈坚持下来的,她对柳昆池这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理论很是不以为然。 “柳柳,宁涛还是跟上学那会儿一样贪玩吗?” 陶欣关切地问。 柳昆池笑着说:“当然了,狗改得了吃屎吗?” 她说话经常跟个炮仗一样,大家都没听出她话里的情绪。 陶欣:“既然选择结婚,他就应该收收心了,你也不能一味纵容他,不然万一哪天给你搞个大事怎么办?” 柳昆池却笑了笑说:“已经搞了个大事了。” 陶欣呛了口酒,苏酥和蔡琳琳也惊讶地看向柳昆池。 苏酥艰难地开口问道:“什么大事?” 柳昆池淡定地说:“他把一个 ktv 公主的肚子搞大了,给了对方一笔钱才把这事摆平。” 三个女人顷刻间炸了锅,陶欣把酒瓶子重重墩在茶几上,一脸不可思议地问柳昆池:“都这样了你还跟他结婚?” 蔡琳琳一脸凝重地说:“是啊柳柳,你这是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啊。” 苏酥也接受不了这件事,他对宁涛花心的认知还停留在爱泡酒吧,爱跟美女撩骚的层面上,从没想过宁涛会真的出轨。 她跟陶欣蔡琳琳站在了一条阵线上,斩钉截铁地对柳昆池说:“柳柳,我觉得你应该及时止损。” 柳昆池却笑了,“我有什么损失?” 苏酥被她问得一怔,旋即说道:“喜欢一个不知道珍惜你的人,不是损失吗?” 柳昆池:“谁说我喜欢他了?” 苏酥她们三个齐刷刷惊呆了。 苏酥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着问道:“你不喜欢他?” 柳昆池:“刚在一起时肯定是喜欢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觉得我对他的喜欢还能剩下多少?” 苏酥和陶欣都不说话了,蔡琳琳却天真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柳昆池:“为钱啊,不然还能为什么?” 蔡琳琳哽住了,像在大风天里刚要说话就吃了一嘴的扬沙,话被沙子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蔡琳琳是她们四个女孩里家境最好的一个,却又是活得最不物质的一个,上大学时不修边幅,整天套着宽宽大大的 t 恤到处晃悠,沉迷二次元帅哥,路上见到走在一起的帅哥就希望人家成双成对。 她哽了好一会儿,才一脸茫然地问:“柳柳,你缺钱花吗?” 柳昆池斜倚在沙发扶手上,一根手指点着太阳穴,若有所思地说:“你要觉得背个帆布包就挺好的,那你肯定不缺钱,但如果香奈儿的新款包包你都想要,那你八成是缺钱的。” 苏酥明白柳昆池的意思,她们在一起合住两年,她清楚地知道柳昆池对物质生活的要求有多高。 柳昆池声音平静地说:“其实跟宁涛在一起这些年,我也三心二意过很多次,可比来比去,都再没有一个能比他综合条件好的。” 看大家仍是一脸迟疑,柳昆池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我是个很理智的人,很明白自己要什么,我记得从前有句大家都认为很毁三观的话,就那句宁可在豪车里哭,也不想坐在自行车上笑,不瞒你们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宁涛花心,但是对我很大方,而且这些年不管他怎么花,我都是他的正牌女友,现在我怀孕了,他也肯负这个责任,我生孩子可以住几十万的月子中心,小孩出生以后就没有前途的压力,我想要的他都能给我,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如果我在意的话,他第一次跟别的女生搞暧昧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他结束了。” 苏酥听着柳昆池平静地娓娓道来,发现她的话其实是逻辑自洽的,她很清楚自己在这段关系里能得到什么,得不到什么。 苏酥忽然觉得,原来无欲则刚的另一面是有欲则刚,她的价值世界里压根没有爱情这一项,简直是另一种层面的无坚不摧。 门铃突然响了,苏酥跑去开门,抱回来一大桶爆米花。 “喏,你的。” 柳昆池接过爆米花,笑着理了理头上的白纱。 王菲的歌正好唱到但愿人长久。 柳昆池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搂着怀里的爆米花提议:“我们说个十年后的理想吧,不算家人健康长命百岁什么的啊,那些去庙里说。” “我先说。” 她清了清嗓子。 “我公婆能把生意交给我们,交不了全部,交一半也行。” 陶欣想了想说:“合伙人我是当定了,所以许个感情的愿吧,希望我能遇到一个能给我持续吸引力的男人。” 大家听出了陶欣的弦外之音,惊讶地问道:“你们真的分手了?” 陶欣点点头,“我以为很难,没想到不难。” 轮到蔡琳琳了,她想了想说:“那我希望大黑长命百岁可以吧?” 大黑是蔡琳琳捡的流浪狗,养了三年了。 轮到苏酥了,她想了想说:“我希望我写的剧本能拍成电影。” 然后和他一起去看。 第九十四章 我选大冒险 接下来的几天,柳昆池和宁涛两边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大学同学,宁涛把从五湖四海赶来的同学都安排在了一家五星级酒店里,婚礼会在酒店漂亮的草坪上举办。 婚礼前夜,宁涛和柳昆池请大家吃饭,宁涛订了个能容下两张酒桌的大包厢,一张坐宁涛的同学,一张坐柳昆池的同学。 柳昆池孕期荷尔蒙异常,和四个舍友重聚后突然就变得特别容易怀旧。 她让宁涛搞了个 ktv 搁在包厢里,连位置都是在房间的东北角上,跟他们三年前毕业聚餐时那台 ktv 的位置一样。 柳昆池和苏酥她们班五个班委来了三个,班长老韩从一个斯文小白脸变成了个皮肤黝黑的糙汉,大家十分好奇这三年他们那个比绣花枕头还精致的班长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三言两语就把三年来卧底黑煤矿,混迹毒瘾圈,和走私犯为伍,到三无小作坊打工的经历草草带过了,曾经出去吃饭都会找服务员要开水烫一烫筷子的精致男人,为了让黑煤窑的人把他捡走,在火车站假扮了一星期的乞丐,从垃圾桶掏东西吃,捡地上的烟头抽。 苏酥忽然想起毕业聚餐时老韩在一群吵闹着要玩下流游戏的二逼青年里自顾自说他毕业后的理想,他说他要做真真正正的新闻,不俯视也不仰视,只把这人间一层层剥开来给人看。两个互相暗恋的同学在一桌人的撮合下接吻了,他的话被起哄声盖过了。 三年后重聚,当年的二逼青年不玩下流游戏了,大家聊房聊车聊讨厌的上司,有人聊起了养孩子。 大家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老韩体型越来越骨感了,他的理想一年比一年丰满。 一桌人竟然有一半还依稀记得当年坐自己旁边的是谁,大家依照记忆中的顺序落座,苏酥左边是陶欣,右边是柳昆池,斜对面是老韩,她身后隔了一桌坐着美术系的人,头稍稍向左偏,眼角的余光就能扫到有个人坐没坐相斜靠在椅子上,闲得无聊,手里时不时转一下打火机。 苏酥向左转头看向宁涛班上那一桌同学,没来得及用到眼角的余光,她和他的视线就在热闹的包房里相遇了。 他依旧坐没坐相,朝她勾起唇角笑了,带着一丝英俊逼人的少年气,她的少年。 三年前那场散伙饭其实是个巧合,临近毕业,学校附近的饭店家家爆满,苏酥他们班几个班委找了一圈,相中的饭店全都订出去了,最后只订上了一家酒楼堂食的大桌子。 酒楼大堂是办婚宴用的,临近毕业那几天大堂里的桌子全都被毕业班订走了,苏酥他们班订了五桌,江以北他们班也订了五桌,还有建筑学院的一个班,共同把大堂瓜分干净了。 苏酥那晚穿了条白裙子,头发挽了个松散的花苞,黑色的发圈上有一朵黄水晶做的小雏菊。 她一进大堂,就在乱乱哄哄的人群里撞上了他的目光。 两个人淡淡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慢火炖离婚 第80节 吃饭的时候,她颈子后面偶尔莫名发热,潜意识里有一束目光偶尔漫不经心地落在她的背影上。 她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求证。 聚餐是从晚上七点开始的,吃到十点多还没散,大家好像憋足了劲,要在一夕之间把四年的青春挥霍干净,那天晚上会喝酒的,不会喝酒的都喝了很多。 有人开始哭,有人开始笑,有人站在大学的尾巴尖儿上想起了只争朝夕,争分夺秒地跑去向暗恋多年的人表白。 有人跑到办婚礼的台子上,将投影和音响捣鼓了出来,开始一首歌接着一首歌地嚎。 苏酥那晚对所有举到面前的酒都来者不拒,越喝越觉得脚底下轻飘飘的,一颗心也像氢气球一样浮了起来,很想飞到什么地方,却不知道可以飞去哪里。 她想,四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啊,好可惜。 那丝盘桓在心头的意犹未尽,时间久了,变成了意难平。 她开始自顾自喝起了啤酒,心想,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应该说句结束的话吧,虽然压根也没开始过。 可她就是觉得需要一句结束的话,好让她心无旁骛地往前走。 时间已过凌晨,大堂里聚餐的同学走了一半,剩下的都是些疯批,有人疯得全世界都知道,有人疯得暗潮汹涌,只有自己知道。 苏酥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了,可身后那束目光还没走,她也黏在了椅子上不走。 留下来的人开始想别的法子消磨时间,苏酥听到江以北他们班开始玩天黑请闭眼,苏酥班剩下的同学凑成了一桌,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后来越玩越疯。 啤酒瓶在桌子中央旋转,停下来时瓶口指向了柳昆池,她才不要玩什么真心话,她上来就要玩刺激的大冒险。 坐在她右手边的是蔡琳琳,一肚子坏水地朝她笑了笑,“大冒险是吧,和现场一个男生法式热吻一分钟。” 柳昆池白了蔡琳琳一眼,“就这?” 大家都以为她要去美术学院那桌找宁涛,没想到柳昆池起身走到班长老韩跟前,捧起他的脸就亲了上去,法式热吻,激情似火,没到一分钟就被宁涛气急败坏地给拎走了,老韩的初吻就这么没了,整个人像块遭了雷劈的木头。 酒瓶子再转,瓶口指向了苏酥。 游戏规则是坐在她右手边的人来提问,苏酥看向磨刀霍霍的柳昆池,觉得她都出现重影了。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说,玩什么真心话,要玩就玩大冒险。 她起身喝完杯子里剩下的啤酒,摇摇晃晃地说:“我也要玩大冒险。” 柳昆池兴奋地转动脑筋,最后一拍桌子,大声喊道:“你去跟现场一个男生求婚。” 一桌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嗷嗷地开始起哄。 “求婚,求婚。” 身后那束目光像万有引力,她终于抵挡不住,转过身朝他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一步步走近,最后站在了他面前。 新闻学院的起哄声在她身后此起彼伏。 “求婚,求婚。” 苏酥像踩了一团棉花,明明站稳了,却还是觉得晃。 江以北大喇喇斜靠在椅背上,掀起眼皮看向她,唇角带着一丝揶揄。 苏酥清了清嗓子,话到嘴边,酒突然醒了一半。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她忽然就想打退堂鼓了。 “求婚,求婚。” 周围叫闹声一片,连美术系的人都开始跟着起哄了。 苏酥心一横,飞快地对江以北说:“咱俩结婚吧。” 完成任务转身就走。 身后忽然传来江以北不咸不淡的声音。 “好啊。” 苏酥脚步忽然顿住,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江以北。 他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挑起一边眉毛看向她,唇角那丝揶揄更明显了。 大学四年,有一朵桃花如影随形,不是好桃花,也不是烂桃花,是朵没办法形容的桃花。 勾他心神,扰他清梦。 好在他想起花开堪折直须折,知道晚了,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它折下。 时隔三年蓦然回首,他后怕得心惊肉跳。 好在他伸了手,好在他没蠢到最后一刻。 时隔三年,一群人酒过三巡之后又嗨了,大家起哄让宁涛和柳昆池合唱一首歌助兴,宁涛选了一首广岛之恋,男声部低沉平缓,宁涛唱得深情款款,女生部高了八度,柳昆池唱得声嘶力竭。 一曲终了,柳昆池一脚蹬了宁涛,自己选了一首莫文蔚的电台情歌,唱舒坦了。 麦霸们轮流献唱,时间仿佛倒流回三年前那个疯了的夏夜,大家又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玩玩闹闹,谁也没逃过一句真心话的拷问。 老韩承认自己大学时有过暗恋的经历。 陶欣坦言自己意淫过律所新来的一个实习生。 轮到苏酥了,柳昆池生怕她和江以北的事还有人不知道,鸡贼地问苏酥:“你跟江以北什么时候开始假戏真做的?” 话一问出口,整个包间都炸了。 苏酥在大家或震惊或唏嘘的围观下坦然地说:“今年九月,和他一起旅行到成都的时候。” 其实这个答案并不准确,时至今日,她终于不再自欺欺人,她喜欢他,从那个暖洋洋的午后,她在画室对着他脸红时起就开始喜欢他了。 可这个问题需要两个人作答,她不知道他的答案,只好选了个清楚明了的时间节点。 旋转的瓶口最后对准了江以北,大家一起欢呼,等着男神被拷问。 拷问男神的光荣使命理所当然地被柳昆池抢走了。 她邪魅一笑,毫不客气地问道:“你俩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江以北看向苏酥,唇角那丝漫不经心的笑容忽然有了丝温柔缱绻的味道。 他开了口,淡淡说:“我选大冒险。” 柳昆池一拍桌子,“算你有种。” 对于江以北的尿性,柳昆池是再清楚不过的,这装逼货就是那种头可断血可流,拽酷人设不能倒的货色。 背着她勾搭走了她最好的朋友,这梁子结的可谓不共戴天。 柳昆池就想看他高冷男神的人设碎一地,于是她轻轻一笑,吐出两个字。 “表白。” 包间里气氛再次被点燃,大家一同起哄。 “表白,表白。” 像极了三年前苏酥一步步走向江以北时,身后那一浪高过一浪的“求婚”。 柳昆池还准备了 planb,如果江以北放不下脸皮,不肯当着大家的面表白,她要让他跳一段艳舞,或者光着膀子去街上跑一圈,反正不能轻易饶了他。 江以北却吊儿郎当地笑了,脸是什么,能帮他追到媳妇吗? 他看向苏酥,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大一军训的时候,我们班在羽毛球馆后面那个篮球场站军姿,跟我们班共用一个操场的是新闻学院的一个班,第一天上午休息间歇,一个女生跑到我们班的休息区,拿起我的水壶灌了一气,我跟她说,同学这是我的水壶,她茫然看了一圈操场,发现自己跑错休息区了,她红着脸跟我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蹦跶跑了,我笑得不行,笑完觉得那姑娘眼睛长得很好看。” 柳昆池以为江以北又要跟上次一样三纸无驴地扯一堆废话,于是不耐烦地打断他,“说重点。” 苏酥却已经怔住了,那个跑错休息区,抱起别人的水壶灌了一气的人就是她自己,回去以后她还兴奋地跟刚认识的柳昆池说:“我刚刚看到一个帅哥,超级超级帅啊。” 江以北:“军训几天后,教练偶尔把操场上的两个班凑到一起搞活动,那姑娘有一次被她朋友拉着一起唱歌,她是个跑调大王,自己还不觉得,她朋友刚刚把调拽回来,轮到她唱又跑出去十万八千里。” 苏酥:“......” 江以北:“军训结束后我就见不到她了,偶尔在食堂看到梳长马尾的姑娘,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一眼,没有一个是她,后来有一天我去画室迟到了半个小时,坐下来抬头一看,那姑娘就坐在我正对面,是临时替同学来当一次模特,我抓画笔的手比平时生硬了些,好在作品没受什么影响,军训时没机会好好看清楚她的长相,那回我看得很仔细,后来一个同学发信息给我,说她看到我就脸红了,其实我也看到了,忍着没笑出来。” 苏酥怔怔看着江以北,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认真,一旁的柳昆池表情也渐渐认真了起来。 江以北:“后来我一个哥们儿和她同一个寝室的好朋友谈恋爱了,我和她也就顺其自然地认识了。” 他笑着看向宁涛,“能使唤动你大爷我,不是因为你长得帅,是因为你让我捎给你老婆的东西,偶尔是她到寝室楼下拿。” 宁涛笑着抓了把头发,“我操。” 江以北:“有一次我那哥们儿跟她媳妇吵架,俩人折腾到半夜,我跟她被卷了进来,给俩人当传话筒,他们和好以后要请我们吃饭,那天我其实刚熬了两个大夜,黑眼圈看上去像肾虚,不知道她对我的误解是不是从那时候就根深蒂固了。” 江以北:“我在画室原来坐最角落的位置,因为窗前走来走去的人很烦,有一次接水回来看到她站在窗下朝画室里张望,我把位置换到了窗边。” “瘸腿那段时间,有天晚上她下了晚自习从画室窗外经过,问我吃没吃饭,我吃过了,跟她说没吃,她就跑到食堂帮我买了蛋炒饭和海带排骨汤。” “那天我其实有事必须去画室处理,平时都在家,后来我每天都去画室,她就每天下了晚自习帮我带一份蛋炒饭和海带排骨汤,姑娘脑子大概有点轴,不知道买点别的。” 苏酥鼻子一酸,却笑了出来。 江以北:“坐在图书馆二楼靠南窗的位置能看到一个岔路口,她不是拐到图书馆,就是拐到路尽头的阶梯教室,我对上自习没什么兴趣,偶尔心血来潮会和她偶遇,问她借一只耳机,她应该很喜欢朴树,我借了几次耳机,她听的都是朴树的歌。” “我最想她的那一次,跟她一起站在廊檐下看了半天的雪。” 江以北望向苏酥,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不见了。 “我这人挺操蛋的,一个人独惯了,喜欢那姑娘,却不想着多花些时间把人追到手,明明有一百种方式可以向她表白,我却用了让她最没安全感的那一种,在她那碰一次钉子就拍屁股走人了,这大概就是所谓傻逼的迷之自负吧,我用四年时间为当年的自负和骄傲买了个教训,明白了要媳妇就不能要脸这个人生道理。” 柳昆池异常的荷尔蒙又发作了,她忽然抓起一把面巾纸捂住了脸。 江以北顿了顿,朝一直怔怔看着她的苏酥勾唇笑了笑。 “我错了,媳妇。” 苏酥在柳昆池如丧考妣的哭声里朝江以北挑起眉头轻轻笑了。 要说错,苏酥觉得自己也曾经错得离谱。 她想起江以北补结婚那张票时向她说过的话,“从前的日子要不回来了,好在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她是真的很期待余生将要和他一起走过的每一天啊。 慢火炖离婚 第81节 只嫌日子不够长。 第九十五章 100 半年后,苏酥在李小燕和孟朝朝的双重施压下还是披上了婚纱。 苏酥那边有一大家子亲戚,所以婚礼是在西安办的,江征再不靠谱也把自己收拾出个成熟稳重的慈父形象,和林小枫一起登门见了亲家。 李小燕和苏文祥已经办了离婚手续,财产平分,李小燕没要她生活了半辈子的这套房子,搬到了另一套房子里。 为了面上好看,李小燕去了苏文祥那边,和他一起在家里接待了江以北的爸妈。 李小燕见到林小枫,原地变成个结巴,很没出息地对林小枫说:“你你你是我的偶像啊,我留了好几年你那个发型,就是在那个什么电视剧里的发型。” 送走林小枫两口子之后,李小燕对自己刚才的谈吐很不满意,坐立不安,恨不得重来一次,把女方家长该有的矜持和雍容华贵彰显出来,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于是李小燕迁怒在了苏酥身上,扬言要把她打死。 婚礼前林小枫和江征宴请苏酥这边一大家子亲戚,苏酥后来听苏茜说,大伯母回家以后失眠了好多天。 婚礼是孟朝朝一手策划的,苏酥不懂她一个生意人怎么那么闲,不过也幸亏有她,苏酥和江以北这边的同学朋友被她安置得井井有条,柳昆池挺着硕大的孕肚跑来凑热闹,陶欣和蔡琳琳一同瞧上了江岚,可惜小狼狗那阵子有女朋友。 婚礼办完,苏酥和江以北累成了两条狗,孟朝朝却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苏酥觉得孟朝朝是把她和江以北当芭比娃娃摆弄着过瘾了。 一年后,苏酥的剧本拍成了网剧,成绩不温不火,她的新剧本也在那时完工了,是讲一个农村女孩大学毕业以后回到家乡,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把一个穷山沟沟变成幸福家园的故事。 这个题材很新颖,老高把剧本卖了个好价钱,苏酥拿到一笔还算丰厚的稿费,嘚里巴瑟地请江以北去米其林餐厅吃了一顿,两个人吃了五千多块,愣是没吃饱,从饭店出来后又找了家烤串店,一边撸串一边喝啤酒,这才慢慢安抚住被创意菜矫情哭了的胃。 两年后江以北那幅以敦煌题材为背景的岩彩画在一个国内外知名的画展上获得了关注,他画的全是名字,却给那幅画定名为“无名”,那幅画后来在香港拍出了一个可观的数字。苏酥刚刚觉得自己在经济上有点扬眉吐气了,就被江以北轻松碾压,只好更加努力地码字。 三年后两个人迎来了婚后第一次矛盾,起因是苏酥在江以北手机上发现了一条暧昧短信,苏酥看了一眼就把他手机扔到一边,胃里忽然像吞了一块大冰坨。 她在写字楼加班到晚上十二点,江以北发信息她不回,打电话她也不接,江以北开车到写字楼下等她到半夜,她却叫了辆出租车直接回了家。 江以北莫名被冷暴力了一天,气得也不想理苏酥了,索性睡在了沙发上。 早上苏酥去卫生间洗漱,门突然被推开,江以北顶着一头山雨欲来的起床气把苏酥从卫生间扛了出来,扔在床上不由分说压了上去。 苏酥死活不让,一边推他一边说:“你跟别人搞去。” 江以北目光沉沉的,压着怒火问她:“跟他妈谁搞,你推荐一个。” 苏酥:“你手机上不是有现成的吗?” 江以北跳下床拿来手机扔给苏酥,“哪个?” 苏酥翻出那条微信,冷笑着念了出来:“想念你的微笑,回味你的味道,脱掉你的外套,抚摸你的粗狂,控制我的心跳,压抑我的狂躁。” 苏酥读到这里已经想把手机摔到江以北脸上了,冷冷说:“还读吗?” 江以北冷笑,“读,干嘛不读。” 苏酥往下翻,继续读道:“想想我的需要,还是把你干掉......啊我的蜂蜜小枣,啊我的甜腻红豆,啊我的蛋黄鲍鱼干贝肉粽,端午快乐!” 苏酥:“......” 江以北三天没理苏酥。 美食诱惑,言语撩拨都融化不了家里这个大冰坨,苏酥心一横,穿上了三年前在海螺沟死活不肯穿的一块面料,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推开了次卧的房门。 好在第二天是周末,苏酥睡得昏天黑地,被子外面一截细腻的脖颈上全是昨晚疯狂的痕迹,快中午时江以北进来叫她起床吃饭,苏酥裹着被子滚到床边,睁开眼睛第一句就是:“以后我们不冷战了行吗?” 江以北蹲下来,正色道:“尝够冷战的滋味了?” 苏酥点点头。 江以北:“好吃吗?” 苏酥摇摇头。 江以北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他们以后真的没有再冷战过。 五年后江以北去日本交流岩彩画,和杜灵,叶佳朋同行,在那边呆了三个月,这天叶佳朋在酒店附近发现了一个酒吧,做了一天画之后想拉江以北和他一起去找点乐子,江以北收拾起画具,起身说:“不去。” 叶佳朋:“我跟你说,里面好多妹子都很卡哇伊。” 江以北朝他不屑地一挑眉,“单身狗去的地方,有什么稀罕的。” 叶佳朋:“那你说说你们这种已婚人士去哪里消遣?” 江以北:“回酒店房间啊。” 叶佳朋:“干嘛?” 江以北扔下一句 sex phone,转身晃悠走了。 别以为他忘了在敦煌时,这小兔崽子想要勾搭他老婆的狼子野心。 对阶级敌人的降维打击,他从来都不手软。 十年后,江以北和苏酥一起送女儿去小学报到,两个人站在学校门口,看着他们家小姑娘背着小书包,一步三回头地汇入了一群小豆丁里,背影消失在了教学楼门口。 苏酥想起什么,忽然嘿嘿乐了。 江以北:“乐什么呢?” 苏酥:“有个顺口溜你听说过吗?一年级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二年级的小辣椒,专打小豆包。” 江以北不放心地问:“那怎么办?” 苏酥笑着说:“你女儿是个例外,她是个小菜刀,不给你惹事就不错了。” 两个人忍不住笑了,江以北突然说:“赶紧的。” 苏酥:“干嘛?” 江以北:“回家,我都多久没听你放声叫床了。” 苏酥:“......” 怀孕的时候,她总听李小燕说,等这孩子一出生,所有人对你来说都就不重要了,你的全部精力都会放在这个小东西身上。 也是奇了,苏酥直到现在还没体会到李小燕跟她说的这番话,她最喜欢的人还是江以北,最想一起消磨时间的人也还是他。 十五年后,老高跻身制片人行列,在影视圈玩起了大钱,苏酥有了自己的剧本工作室,好剧本都是先紧着老高挑。 老高的资产成几何倍数增长,有次跟苏酥一起吃饭时还调侃她有没有后悔错过了一座金山。 苏酥笑着说:“你可拉倒吧,就你那些小四小五小六小七,金山还不够瓜分的呢。” 老高的金山没来得及被小四小五小六小七瓜分,就在一次错误的投资决策里打水漂了,砸了上亿拍出来的破玩意,在网上收获铺天盖地的群嘲,成本连一半都没收回来。 电影立项时苏酥就劝他剧本扛不起来,老高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迷信顶流小鲜肉的号召力,结果赔了个底掉。 苏酥的工作室那阵子搞了一个剧本,很适合拍成动画电影,故事讲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小提琴家和一个单亲家庭小孩在一个暑假相识,成为忘年交的故事。 剧本好到苏酥半夜想起来就睡不着觉。 她把剧本给了老高,江以北客串了一把宫崎骏,给电影做了最初的动画设计。 老高把所有身家投了进去,孤注一掷,这回真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电影最后票房口碑双丰收。 老高感慨他当年没看走眼,笑着调侃苏酥,你还真成了我的摇钱树。 苏酥笑了笑,心想,士为知己者死啊。 二十年后,苏酥在健身房看到了一个超级顺眼的男人,晚上睡觉前,她发现自己还在想那个人荷尔蒙四溢的躯体,她决定闭上眼睛意淫那个人一小会儿。 江以北到杭州讲学去了,大床空了一半,苏酥还是觉得心虚。 她想起老爸老妈浪漫史里的一个经典桥段,马修有阵子对送披萨来的一个女孩有感觉,想意淫一下跟那女孩翻云覆雨,可他跟老婆莉莉感情太好了,于是意淫之前要先在脑海里演一段戏,戏里莉莉在弥留之际,嘱咐悲痛欲绝的他,一定要跟那个送披萨的女孩爽一把,他哭着点头答应了莉莉的遗愿,然后才能放下心里的愧疚去意淫那个女孩。 苏酥也学着马修,幻想江以北在弥留之际,嘱咐她一定要睡到那个小鲜肉。 苏酥哭着接受了他的遗愿,然后,她就真的伤心了,想到他们总有一天会先后离开,她就难过的要命。 她再也没想起意淫那个小鲜肉的事。 三十年后,他们又走了一趟川藏线,在五色海边的同一个位置留了一张合影,回来后洗出照片装进相框,和三十年前两个人在白纱下接吻的那张一起摆在床头柜上。 苏酥郁闷地说:“我不好看了。” 江以北靠在床头,笑着说:“关上灯一模一样。” 苏酥:“你就不能正经安慰我一句吗?” 江以北:“关上灯正经一模一样。” 他笑着看苏酥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在我眼中,是以一分一秒的流速慢慢变老的,我其实真的不大看得出你的变化啊,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四十年后,苏酥开始写些女性话题的小说,她总想让江以北拜读一下自己的作品,里面有很多对两性,对婚姻独到的见解,苏酥觉得简直是妙语连珠。 江以北觉得太磨叽了,翻两页就扔一边去了。 五十年后,苏酥有天在院子里摆弄一盆绣球花,眼前突然一黑没有知觉了,醒来时她躺在医院病床上,江以北坐在床边,看到她睁开眼睛时,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让苏酥依稀回忆起年轻时候她在西安出了场车祸,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睁开眼睛时看到他的样子。 她想,他好像没什么变化啊,除了头发白了,脸上皮肤没那么平展了。 苏酥的心脑血管疾病是家族遗传,年龄到了,好也好不到哪去了。 她记得自己说过会帮他剪指甲,没成想是他帮她剪指甲。 弥留之际,她说不出话来了,却仍有什么特别想告诉他的。 她在他掌心画下一个竖,两个零。 是个阿拉伯数字的一百。 年轻时候她说自己这人特别小气,别人给他一百的喜欢,她只能给对方五十,后来江以北讨价还价到七十。 她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给他一百了。 五十五年后,江以北有些记不太清事情了,有一天他翻开自己年轻时自驾大半个中国拍下来的那些照片,指着自己在无人区的一张自拍照,纳闷地问儿子:“你妈呢?” 他闲来无事,开始戴着老花镜翻看苏酥写的那些女性小说,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还是觉得磨叽。 不过在他终于可以去找她前,还是一字一句地看完了。 慢火炖离婚 第82节 第九十六章 番外一 嘉铭小区大门外一排饭店这些年走马灯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其中有家火锅店却不温不火地开了挺多年,经济不景气,餐饮业也跟着萧条,这家店在一茬茬倒闭的饭店里能够苟延残喘这么久,靠的既不是口碑也不是营销,而是老板的心大。 刚过晚上八点钟,店里已经没客人了,施韵收拾完一桌狼藉,抬头朝店门外看了一眼,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了。 王萍萍出去把电动车挪到房檐下,回来一连声叫着外面好闷热。 施韵:“下雨还这么热吗?” 王萍萍点点头,“闷得很。” 她看了眼施韵身上的长袖 t 恤,忍不住问道:“韵姐,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穿长袖啊?” 施韵笑笑,“胳膊上有疤,不好看。” 今天是月底盘账的日子,他们这位做生意跟闹着玩似的老板八成会来店里晃一圈,浮皮潦草地看一眼这个月的流水,然后拍屁股走人,第二天工资会准时打到两个厨师四个店员的账户上,下个月继续老板带头,大家伙开开心心混日子。 平时到了这个点钟,两个大厨已经喝上小酒,王萍萍已经骑上她的小电驴会男朋友去了,两个住在店里的大姐这会儿已经打开大堂的壁挂电视,边看连续剧边嗑上了瓜子了。 施韵每天晚上十点钟下班,一天也没有早退过,她打心眼里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没活也会找点活干,上星期把后厨的油烟机擦得锃亮,这星期把灶台上顽固的油污拿小刀和钢丝球一点点清理干净了。 今晚老板过来的可能性很大,大家难得支棱起精神,两个厨师没喝小酒,两个大姐也没嗑瓜子,王萍萍最后一遍核对电脑上的账目,施韵擦地擦到柜台边,听王萍萍长长叹了口气, “这月比上月亏得还多,咱们是不是该找工作了?” 施韵心里一哆嗦,这是她最担心发生的事,尽管才来不到三个月,她打心眼儿里舍不得这家店倒闭,活少钱不少拿,还没老板盯着,就算被老板撞见偷懒摸鱼,好像也没什么事儿。 上个月就有两回,老板来店里时王萍萍都早退了,也没见他有什么不满,施韵甚至觉得老板压根都没注意到有人早退,嗑瓜子的声音在冷冷清清的大堂里回荡,施韵看到他晃悠到两个大姐跟前,伸手抓了一把瓜子,一屁股坐在饭桌上,跟两个大姐有说有笑地嗑完了一把瓜子。 这样人傻钱多脾气好的老板,出了这个门大概再难遇到了。 等到九点钟不见老板来,却等来几个食客,施韵递给他们菜单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略扫一眼,三男两女,年龄不大,都像喝过酒的样子,一个女孩手臂上有刺青,一个女孩打着鼻环,坐下来就从一旁男孩身上摸出盒烟来。 他们点了个中辣的锅底,又要来一箱啤酒继续喝。 九点半时王萍萍呆不住了,见老板这个时候还没到店里,今天八成是不来了,她跟施韵几人打了招呼,提前半小时走了。 过了十点钟,那桌人仍喝得起劲,两个大姐哈欠连天,施韵让她们回宿舍了。 最后店里只剩施韵和厨师老吴。 施韵坐在柜台后面,给她妈李美琴发微信问孩子睡着没有。 李美琴回信息说早就睡着了。 施韵又问李美琴:“馨馨睡前说什么没有?” 李美琴:“你闺女说明早想吃杭州小笼包。” 施韵笑着回了句好。 馨馨说的杭州小笼包仅指她们家小区门外那家,也不知道是哪一味调料合了她的胃口,小家伙只爱吃这一家的包子,一屉包子能吃掉大半。 施韵:“妈你先睡吧,有桌客人刚喝上,我今天得晚回。” 李美琴:“太晚就别骑电动车了,叫个出租。” 施韵:“知道。” 发完信息,施韵看了一会儿手机里收藏的帖子,渐渐有点犯困。 “美女,再来一箱啤酒。” 施韵靠在柜台里昏昏欲睡,被大厅里的声音叫得一个机灵,她起身到库房搬出一箱啤酒送到那桌,然后又回到柜台里。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二点多了。 老吴从后厨出来,端了碗炒面给她。 施韵接过炒面,对老吴笑笑,“谢了。” 老吴一只胳膊搭在柜台上,朝施韵挤挤眼。 施韵拿筷子翻了一下油亮亮的炒面,发现面条下面卧着一个荷包蛋,还有两只鲍鱼。 她吃面,老吴就靠在柜台上,随手打开电视。 大堂里那桌客人便喝酒便吞云吐雾,老吴忍不住也点了一支烟。 “吃完回去吧,我盯着就行。” 老吴低头对柜台里的施韵说。 施韵点点头,“桌子不用收,我明天早上来了再收。” 老吴吐出口烟,点头嗯了一声。 施韵:“鲍鱼没荷包蛋好吃,下回加个荷包蛋就行。” 老吴笑她,“好东西你倒吃不惯。” 施韵:“没这舌头。” 她风卷残云把炒面吃得干净,起身去后面洗了盘子,出来从柜台里拿出包。 “那我走了。” 她刚说完,那桌客人就朝这边喊,“美女,过来结下账。” “来了。” 施韵放下包,拿起柜台上的消费单走了过去。 “一共四百零七。” 施韵把单子递给一个染了一头黄毛的男孩。 对方接过单子,正要起身,坐他旁边的人突然叫了一嗓子。 “操,这是什么?” 施韵:“怎么了?” 那人把手里的漏勺举到施韵眼前。 “你们怎么做生意的?喂客人玻璃渣吃吗?” 施韵:“不会吧。” 她从客人手里接过漏勺仔细看,一勺花椒辣椒里露出埋了一半的玻璃碎片,有大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 “怎么会有玻璃......” 施韵茫然地说。 老吴察觉到不对劲,也走了过来,看到漏勺里的玻璃块 锅底是我配的,牛油是我们店里自己熬的,花架辣椒过手时也没问题,不应该有玻璃渣啊。” 他话一出,黄毛男孩便抄起啤酒瓶子跳了起来,稚气未脱的脸上现出狰狞的恶相来。 “怎么着,你的意思是我们在锅底里动手脚了?” 他个子很高,手里抓着啤酒瓶,一副不要命的样子,老吴被少年唬得向后退了两步,却仍坚持说:“锅底是真的没问题啊。” 黄毛一个同伴叫嚣:“报警,打 110,让警察来评评理。” 老吴慌了,正要陪着笑安抚对方,一旁却传来施韵不高不低的声音。 “好,报警。” 她拿出手机就要拨 110,黄毛一把抢过她手机拍在桌上。 “话都还没说清楚,报什么警?” 施韵也不急,声音还是不紧不慢的。 “你们不是要报警吗?我也觉得报警合适,咱们都不知道这玻璃是怎么来的,吵也吵不出个结果,还是让警察来处理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有意无意看了眼斜上方的摄像头。 黄毛顺着她的目光往天花板一角看了一眼,表情呆了一瞬,旋即一屁股坐下来,故作镇定地说:“太晚了,你不困我们还困呢,私了得了。” 施韵:“你们想怎么私了?” 黄毛:“各让一步吧,我们也不要赔偿了,你给我们免单。” 施韵:“老板不在,免单的事我们做不了主。” 黄毛起身,一踢凳子,“怎么着?还不讲理了是吧? 施韵:“不讲理的是你们。” 几个小混混纷纷抄起瓶子站了起来,老吴扯了扯施韵的衣袖,在她耳边低声说:“几个小逼崽子,手上没个轻重,别跟他们较劲。” 施韵点点头,转身去了柜台。 黄毛朝同伴挤挤眼,一脸得逞的表情。 老吴明知这几个小混混要吃霸王餐,却也不想给自己惹事,一顿饭钱免就免吧,反正老板也不会在意。 他正想着,就见几个小混混表情突然不对了。 老吴连忙看向身后,只见施韵从柜台折返回来,手里拎着他们平时通门口下水道粗棍子。 “关门,报警。” 施韵对老吴说。 老吴急了,小声对施韵说:“你这是干什么?” “你去外面打 110。” 施韵没看老吴,目光落在手臂上有刺青的女孩身上。 老吴站着没动,几个小混混也被施韵的举动给震懵了,跟老吴一样站着没动。 施韵看了老吴一眼,见他指望不上,只好走到桌前拿起自己的手机要拨 110。 几个小混混见她来真的,一下子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轮着啤酒瓶子朝施韵冲了过来。 施韵没想着躲,他们朝她轮酒瓶子,她就拿棍子去挡,黄毛手里的酒瓶子被她一棍子敲碎,玻璃渣飞溅,施韵胳膊旋即被另一个小混混手里的啤酒抡到了,瓶子竟然被敲碎了,施韵疼得差点松开手里的棍子。 老吴见没法退了,索性抄起凳子冲了上去。 慢火炖离婚 第83节 几个人在店里打做一团。 江岚今晚在酒吧喝多了,叫的代驾送他回家,路过嘉铭小区时迷迷糊糊朝街边看了一眼,转过脸继续打盹。 车开过嘉铭小区,江岚突然睁开眼。 “我操,哥们儿,掉个头。” 他脑子里那根被酒精泡塌方的反射弧刚刚跑完全程,意识到刚才瞥见的群架发生在他开的那家半死不活的火锅店里。 第九十七章 番外二 江岚跑进店里,见自己的店员被打,不问青红皂白也抄起把凳子加入了混战,三个成年人打五个小混混,那边两个女孩还没什么战斗能力,不一会儿就被江岚他们制服了。 江岚这才顾得上认真看一眼身旁的女人,他没想到这女的还挺会打架,动起手来比老吴利索,棍子抡得又稳又准,专捡那几个小混混手腕敲,还知道不打对方身上的要害部位,一看就是在打架斗殴方面经验丰富的人。 “没事吧?” 他问施韵和老吴。 施韵摇摇头。 老吴扶着腰,疼得嘴里直抽气。 江岚看了眼施韵被酒瓶子划破的 t 恤袖子,破口处染了血,又掀起老吴上衣看了看他的侧腰,上面一大块青紫。 “先去医院。” 江岚掏出手机打车。 老吴朝他摆摆手,“我不去我不去,困得要死了。” 施韵也说:“不急,先报警处理这几个小崽子。” 她一指蹲在地上的一排小混混。 黄毛一听小崽子,本能地要发火,听到报警两个字立刻又怂了,跟同伴交换了一下慌张的眼神。 “不报警行吗?” 他看向施韵,虽然最后进来的男人很能打,但他更害怕这个打起架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女人。 施韵:“不行。” 黄毛:“求你们了。” 江岚踢过来一把长条凳子,三个人坐下,低头看着对面五个蔫头耷拉脑的小混混。 江岚今晚没少喝,困得直打哈欠,他摸出烟盒递给老吴,老吴摆摆手,“你那烟太好了,抽着没劲。” 江岚自己点上一根,他吐出口烟,耷拉着眼皮开了口,“说说怎么回事。” 他把烟盒往短裤兜里揣,突然顿了顿,礼貌性地递到施韵那边。 一只细长的手伸过来,食指轻敲烟盒,敲出一根烟来。 动作意外地娴熟。 江岚看到她手上粗糙的纹路,常年干粗活留下来的,手指却是单薄而纤长的。 那手轻巧地把烟夹走,衔在两片棱角分明的薄唇间,朝江岚转过头。 江岚有点发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啪一声,打火机窜起一簇幽蓝的火苗,递到施韵面前。 施韵垂眼,叼着烟凑到火苗前。 江岚注意到她睫毛垂下来还挺长的,右眼眼尾处有一颗小黑痣,打眼儿一看像滴没擦干的眼泪。 施韵转过头看向小混混,轻巧地吐出口烟。 “问你们呢?” 她冷淡地开了口。 黄毛还想努力一下,一脸委屈地说:“真不是我们放的。” 江岚:“放什么?” 老吴:“碎玻璃,放锅底里。” 江岚看向老吴:“锅底你配的?” 老吴点点头。 江岚:“能保证没问题吗?” 老吴点点头,“牛油是我们自己熬的,花椒和红辣椒都筛过,肯定没问题。” 几个小混混七嘴八舌地据理力争:“那也不一定吧,什么事也不是绝对的。” 江岚:“不是有监控吗?看看不就知道了。” 五个小混混登时哑火了。 施韵:“还等什么,报警吧。” 几个小混混齐声央求:“别。” 施韵:“那叫家里人来领。” 江岚困了,懒得跟小混混纠缠,他提议:“饭钱和药费留下,人滚蛋。” 施韵:“不行,报警和通知家里人,必须选一个。” 江岚打了一半的哈欠生生憋了回去,有点无奈地瞥了施韵一眼,又不好意思给她拆台,只好沉默表示配合。 又僵持了一会儿,五个小混混见不可能轻轻松松地脱身,只好不情不愿地报出了家长的手机号。 为防止他们耍滑头,施韵亲自用小混混的手机给他们家里人打过去电话。 一圈电话打下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四个小混混的家人都赶来了,只有黄毛给的手机号打不通。 江岚强打起精神跟小混混的家人谈好仨瓜两枣的赔偿金,眼瞅着终于能打发走四个了,施韵却叫住了手臂上有刺青的那个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施韵个子比小姑娘高了一头,垂眼晲向她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小姑娘的爸爸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两人。 男人穿着一件老头衫,被汗浸了太多遍,已经洗不干净了,站在人身边时汗味很刺鼻。 施韵瞥了眼他脚上的凉拖,劣质橡胶的鞋底快断了,走路啪嗒啪嗒响。 小姑娘朝施韵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他爸爸看到她这个态度,气得长喘两声,却好像不敢骂她,只好走过来继续跟施韵赔不是,脸上谦卑又小心的笑很娴熟,习以为常对所有人陪着小心。 他一走过来,小姑娘就嫌弃地皱起眉头。 男人对施韵说:“她叫王灿。” 小姑娘瞪了她爸一眼,“用你多嘴吗?” 施韵问男人:“她妈妈呢?” 男人叹口气,“没妈了,我每天忙着挣钱,没管好她,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姑娘听不得他爸那口土里土气的家乡话,不想让他在丢人现眼。 “钱都给你们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抬脚就要往门外走。 施韵一把抓住她,将人拽回自己跟前。 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一巴掌已经甩在了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所有人都懵了,连同老吴和江岚。 男人心疼女儿,本能地要来挡,碰上施韵的目光,抬起的手臂忽然僵住,然后慢慢落下了。 小姑娘被打懵了,捂着一边脸颊,眼睛里蓄满泪水,愤愤然看着施韵。 施韵对男人说:“你不舍得管教她,我替你管教。” 她看向女孩,淡淡说:“我要是你爸,干脆现在就不管你,躲你远远的,免得看你以后遭罪。” 四个同伴走后,店里只剩黄毛一个还没人来认领,老吴扛不住了,回后面的宿舍睡觉去了。 施韵见江岚也困得眼皮子直耷拉,便叫江岚也走。 江岚:“你还是打一针破伤风吧,以防万一。” 施韵点点头,“我一会儿去。” 江岚便不再说什么,耷拉着眼皮困兮兮地走了。 虽然只剩施韵一个,黄毛却不敢造次,刚才那一巴掌把他镇住了,他觉得这女人好可怕。 施韵坐下来,问黄毛:“手机号是假的对吧,我说了,警察和家里人选一个。” 黄毛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捧给施韵,“钱都给你,能让我走了吗?” 施韵:“听不懂我说话吗?” 黄毛烦躁起来,“你有病是吧。” 施韵拿起手机就要拨 110。 黄毛:“别,我刚找到一个送外卖的活,不能有案底。” 施韵:“你家电话。” 黄毛:“真没有,我爸妈都死了。” 两人僵持住了,谁也不让步。 施韵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快到凌晨三点了。 慢火炖离婚 第84节 她看了眼门口,却见一个人又晃悠进来。 是她老板,手里抱着一大份从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的关东煮,边吃边往店里走。 他走到施韵跟前,递给她关东煮。 “吃吗?” 施韵摇摇头。 江岚又把关东煮递到黄毛面前,“吃吗?” 黄毛:“……” 他伸手拿起一串牛肉丸,看到施韵的眼神,又唯唯诺诺地放下了。 最后还是江岚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要不这么着,小黄毛,你是主犯,身上的钱又不够赔偿我们店里的损失,你把身份证留下,这个月每天过来店里干活。” 黄毛:“我白天要送外卖。” 江岚:“那就晚上,六点到十点。” 黄毛想了想,点头答应。 施韵:“你要敢耍滑我们就报警。” 处理完最后一个小混混,两人关灯锁了店门,施韵跟江岚说了声回见,弯腰给她停在廊檐下的电动车开了锁,就要回家去。 江岚把人叫住:“你去医院吗?” 施韵怔了怔,“医院?” 江岚指指她胳膊上的伤口,施韵低头一看,血把袖子染红了一片。 她摇摇头,不甚在意地说:“没什么事,回家处理一下就行。” 江岚:“还是去打一针破伤风吧。” 万一出什么差错,小事就变成大事了。 施韵正要说不用,江岚叫的出租车已经停在路边,江岚不由分说,把施韵赶上了出租车。 凌晨四点的医院急诊室出奇热闹,什么人都有,伤哪的都有,江岚在里面呆了十分钟就觉大开眼界了。 施韵的伤在急诊室确实算不上紧急的,等了一会儿才有护士来给她处理伤口。 护士小心撸起施韵受伤那条胳膊的衣袖,露出一条花臂来。 急诊室值夜班的护士见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去了,并没有觉得惊讶,一旁的江岚惊讶了一下,忽然明白大热天的她为什么穿长袖 t 恤了。 等护士走了,江岚问施韵:“你穿长袖是为了遮花臂吗?” 施韵放下袖子,抬眼看向江岚。 “是为了遮案底。” 江岚:“……” 施韵笑了笑,“应聘时你没问我就没说,这些日子还是觉得说一下比较好,有些老板比较介意这个。” 江岚摸了下鼻子,没说什么。 打完破伤风,两个人走出医院,江岚看了眼手机,四点多了。 他熬得都不困了。 两个人上了出租,江岚回头问施韵:“你家住哪?” 施韵:“北四环,安慧小区。” 江岚便让出租车先送施韵。 他降下些车窗,在尚未沾染暑气的凉爽晨风里打开一局消消乐,没玩两分钟就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 施韵看着窗外,一会儿的工夫,天色就亮起来了。 夏天的夜可真短啊。 江岚在出租车上竟然做了个梦,梦里自己也有了一条花臂,他正纳闷怎么有的,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拍。 “我到了。” 江岚猛地转过身,睡眼惺忪地朝施韵点点头。 施韵下了车,朝他摆摆手。 江岚把车窗降到底,对她说:“放你几天假,伤养好了再来上班吧。” 施韵怔一怔,然后笑了,朝江岚点点头说:“谢谢老板。” 出租车开走之后,施韵径直走到馨馨爱吃的那家杭州小笼包店门口。 这家店早晨五点钟开门,还有二十分钟,包子的香味已经从油腻腻的窗户缝里飘了出来。 施韵决定等一会儿,买了包子再回家,省得一会儿再出来。 她在包子店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困倦渐渐袭来,她胳膊肘支在膝盖上,用手撑住额头。 过了一会儿,一道人影笼罩下来。 施韵抬头,看到老板。 熬到现在,施韵脑子有点木了,表情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江岚指指街对面的出租车,说道:“我从车上看到你扶着头,你头受伤了吗?” 施韵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困。” 江岚左右看了看。 “你在这儿干什么?” 施韵:“等包子。” 江岚:“好吃吗?” 施韵点点头。 江岚便朝街对面的出租车挥了挥手,让对方先走了。 他也在台阶上坐下来,“我也尝尝。” 施韵没好意思说她买了就走,想一想老板跟着她折腾一晚上,挺够意思的。 于是她说:“我请你。” 江岚笑了笑,混不吝的,眼睛下面挂着熬出来的两块乌黑。 他笑过之后突然说:“霸王餐这种事,以后再遇上了不用和对方硬刚,一顿饭钱,无所谓的。” 施韵点点头,没说什么。 第九十八章 番外三 吃完小笼包,江岚打车回了家,一觉睡到中午,被电话给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接起,被电话那边震耳欲聋的背景音吵得皱了皱眉头。 “干嘛?” 他还没睡够,没好气地问。 宋齐在电话那边朝他扯着嗓子喊:“过来玩啊。” 江岚:“玩你妈。” 他挂了电话,把脸埋在枕头里继续睡,翻腾一会儿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他揉了揉眼睛,抓过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上除了宋齐那好几个未接来电,还有他哥江以北的,打了两个就不打了。 不像宋齐,没人接就会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直到打通为止。 他有点懒得回电话,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一个事,晴天霹雳似的戳进他混混沌沌的记忆里。 “我操。” 江岚突然从床上窜起来,兵荒马乱冲进了浴室,边跑边给江以北回拨过去电话。 “喂喂,哥,你们结束了吗?” 电话那边传来江以北的声音,“都这个点儿了,你说呢?” 江岚:“这不才两点吗?你们有那么快就结束吗?唉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江以北:“我们真吃完了。” 江岚:“操,你们怎么不等我啊。” 江以北:“打两个电话你都不接,你还有理了?” 江岚:“那什么,昨晚忙生意上的事,熬了个大夜,睡过头了。” 江以北那边用沉默表示他听到一句扯淡的话。 江岚:“那你们现在去哪?” 江以北:“动物园。” 江岚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幼不幼稚。” 江以北:“滚蛋。” 江岚:“我也去,等我啊,我过去找你们。” 江以北声音忽然掺进一丝不怀好意,“来吧。” 江岚打开花洒,结束通话前忽然想起什么。 “先帮我跟嫂子说句生日快乐。” 慢火炖离婚 第85节 江岚飞快地冲了个澡,一路十万火急地飙去了动物园门口,却找不到停车位。 绕啊绕,绕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停车。 买了门票,颠儿颠儿地跑进动物园里,找了好半天,终于在大象馆门口找到他哥和他嫂子。 “姐。” 江岚在人群里看到苏酥,远远地就跳着朝她挥手。 苏酥笑着朝江岚挥手。 江岚跑到苏酥跟前,嬉皮笑脸地说:“生日快乐啊姐。”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绒布小袋子递给苏酥,“喏,礼物。” 苏酥接过小袋子打开来看,是枚漂亮的水晶发卡。 “真漂亮,谢谢啊。” 苏酥笑着看向江岚,笑容有些不忍。 江岚朝她摆摆手,“客气啥。” 话音刚落,苏酥身后忽然跳出个很可爱的小姑娘,穿一身小黑裙,头顶还架着副墨镜,朝江岚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小舅舅,你怎么不来给舅妈庆生?” 江岚眉心跳了跳,后退一步,还是没躲开朝他发射过来的人体炮弹。 “久久也来了。” 江岚伸手接住久久,把小家伙高高抱起来,笑得像个逼良为娼的天涯沦落人。 “嗯,我要看大象,所以就来了。” 江岚:“你妈呢?” 久久:“出去啦。” 江岚看向江以北,对方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他跟江岚解释:“孟朝朝去杭州了,久久跟我们住几天。” 江岚讪讪一笑,感觉自己像个自投罗网的扑棱蛾子。 他最怕孟朝朝家这个小混世魔王了,跟块狗皮膏药一样,而且只要看到他就不粘别人了。 偏偏江岚最头疼跟小屁孩玩。 久久像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缠在江岚身上,朝大象馆里面一指,“看大象去。” 江以北把久久的水壶挂在江岚脖子上,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去吧。” 江岚只好抱着小姑娘往里走,走了几步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忽然回头找他哥和嫂子。 哪还找得到人。 太阴险了。 江岚愤愤地想。 江以北牵着苏酥往大熊猫馆的方向走,两个人边走边乐。 苏酥问江以北:“你说江岚怎么这么招小朋友喜欢呢?” 江以北:“心智比较接近,有共同语言吧。” 苏酥笑了,忍不住八卦一下,“上次吃烧烤的时候,他带来的那个女孩是女朋友吗?” 江以北:“不知道。” 苏酥:“他玩心还挺重。” 江以北:“跟我爸一样,基因的力量。” 苏酥一脸无语,“说得好像你不是你爸亲生的。” 江以北:“我不一样,我是我们老江家百年才出一个的情种。” 苏酥懒得听他瞎扯淡,笑着附和:“是是是,你是老江家的珍稀动物。” 江以北想了想,“也不能这么说,老江家其实还出过一个情种。” 苏酥好奇地问:“谁啊?” 江以北:“我三爷,在南京,有机会带你去见他。” 苏酥点点头,好奇地问:“他有什么故事?” 江以北:“这故事可长了,三言两语讲不明白,回家慢慢讲给你听。” 苏酥:“嗯。” 江以北想到什么,忽然情不自禁地笑了。 苏酥拿胳膊肘撞了撞他,“笑什么。” 江以北:“你知道我三爷叫什么吗?” 苏酥:“叫什么?” 江以北:“他叫江南岸。” 苏酥:“是从那句诗里取的名字吗?” 阳光洒下一地碎金,湖畔的垂柳像随风飘起的长发,悠悠扬扬的,在水面划出一波波涟漪。 “春风又绿江南岸。” 江以北点点头。 苏酥:“挺诗意的名字。” 江以北:“我三奶奶叫李春风。” 苏酥点点头,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哭笑不得地看向江以北。 江以北:“我三爷爱情有点坎坷。” 江岚这边,抱着久久走进大象馆,立刻被里面的味道熏出一脑壳子的酸爽。 小姑娘指挥他停在一只大象家门口,晃了晃两条腿示意自己要下地站着。 江岚把她放下来,小姑娘把头上的墨镜往下一顺,遮住了半张脸,然后抱着肩,面无表情地对着大象看了半天。 江岚站在她身后,无聊地玩了两局消消乐。 “好了吗?” 他腿站酸了。 久久:“好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晃悠,久久看到有个饲养员进了大象的房间,给里面倒了一桶蔬菜和水果。 她又拽下墨镜,站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 江岚:“看什么呢?” 久久转过头,隔着墨镜给了他一个神秘莫测的表情。 两个人出了大象馆,买了两个甜筒,坐在树荫下吃。 久久的墨镜推到了头顶,凑过来小声跟江岚说:“小舅舅,一会儿看猴子的时候,你不要那么大声问我在干嘛。” 江岚咬了口冰淇淋,一脸茫然地问:“为什么?” 久久:“我在观察地形和饲养员进出的习惯。” 江岚:“观察这个做什么?” 久久:“我要救它们。” 江岚:“谁?” 久久:“关在这个园子里的动物啊,你不觉得它们太可怜了吗?” 江岚:“……” 久久舔了口冰淇淋,一脸郑重地问江岚:“小舅舅,你在想什么。” 江岚:“我在想,我也就沾了比你早生下来十几年的光,不然我得管你叫老大。” 久久:“你可以做我的助手。” 江岚:“我还是做你小舅舅吧,你有没有想过把大象老虎和狮子救出来之后,再把他们放到哪去吗?” 久久忽然皱起小眉头,“我还没考虑这个问题。” 江岚乐笑出声,一抬头看到一个身影,大热天的穿着长袖衬衫,衣摆掖在牛仔短裤里,露出一双笔直的长腿。 “嗨。” 他朝她摆摆手,打了声招呼。 对方牵着个小女孩,正低头跟小女孩比划什么,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人朝她挥手。 “嗨。” 江岚又朝她摆了摆手,对方还是没有看到。 江岚放下手,看着女人牵着小女孩,走过离他不远处的小路,背影越行越远。 他记得早上一起吃小笼包时,施韵说要给女儿带一笼回去。 他看着施韵牵着的小姑娘,心想那小孩应该就是她闺女了。 吃完冰淇淋,江岚带久久去看猴子,久久又戴上墨镜,跟个特务一样在猴山上东张西望,江岚有点心不在焉,不看猴子,目光不知不觉落在来来往往的游客身上。 路过金丝猴馆时,他看到玻璃墙外站着的母女。 久久也走到玻璃墙外勘察地形,江岚跟着走过去,和施韵并肩站在了一起。 “你闺女?” 慢火炖离婚 第86节 冷不丁一声吓了施韵一跳,她忙转过头,看到江岚那张睡眠不足的脸。 “老板。” 施韵脱口而出。 江岚觉得这个称呼有点显老,对施韵说:“叫我江岚吧。” 施韵嗯一声,目光落在久久身上,小姑娘穿着小黑裙,带着墨镜,一脸冷酷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搞笑。 “你闺女?” 她问江岚。 江岚摇摇头,“我姐的。” 久久闻言,抬头朝施韵叫了声阿姨。 施韵朝她笑笑,嗯了一声。 江岚又指指施韵身旁的小女孩,“你闺女?” 施韵点点头。 他们两个正说话间,久久走到施韵女儿身旁,大大方方自我介绍:“我叫宋久久,你呢?” 小姑娘专心看着玻璃墙后面的金丝猴,没理久久。 宋久久轻轻拽了拽她裙子,小姑娘这才有了反应。 她猛地转过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向久久,看了几秒钟,忽然朝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却仍是没有说话。 施韵蹲下来,伸手朝小姑娘比划,嘴里跟着说:“馨馨,这小朋友向你介绍说,她叫宋久久。” 馨馨笑着向久久点点头。 施韵看向久久,笑了笑说:“她叫张馨然,听不到声音,也不能说话,我给你们两个做翻译好不好?” 久久问施韵:“那她认识字吗?” 施韵点点头。 久久:“那我们自己说吧。” 她说完拉起馨馨的手,跟她一起蹲在地上,找了个小石子,在地上一笔一划写起字来。 施韵起身,遇上江岚的目光。 她笑笑,淡淡说:“先天的。” 江岚一脸惊讶,耷拉的眼皮都抬了起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沉默下来,两个人看着两个小朋友用小石子写写画画,一堆错别字和拼音,聊得热火朝天。 宋久久和张鑫然两个小朋友结伴在动物园玩了一下午,在动物园门口告别时难分难舍,比划着说好了以后再约着一起玩。 江以北和苏酥把久久带走了,江岚看着施韵带着馨馨坐上了公交车,自己才溜溜达达去找自己的车。 被久久那个小魔头遛了一下午,江岚好不容易恢复人身自由,却突然有点百无聊赖。 他降下车窗,叼着烟翻了翻手机微信,看到蔡晴雅一小时前给他发来的一张图片。 一双光溜溜的大长腿。 江岚正要关掉图片,发现大长腿下面的床单有点眼熟,浅灰色的,还有灰格子的夏凉被。 江岚骂了一声操,这姑娘自己跑他家去了。 两个人交往过小半年,江岚觉得没那么来电,两礼拜前刚跟她提了分手,姑娘也干干脆脆的,据说隔天就和江岚认识的一个富二代好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又来找他。 江岚给姑娘回了条信息,说他今晚不回来,发完信息直接去了宋齐的酒吧,玩了一会儿,估摸着蔡晴雅已经走了,这才开车回了家。 没想到一进家,发现客厅灯亮着,电视也开着,蔡晴雅穿着他的 t 恤,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听到门响,蔡晴雅放下手机,笑嘻嘻看向江岚。 “回来了。” 她从沙发上下来,t 恤下摆掀动,里面什么都没穿。 江岚一脸无语地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蔡晴雅:“等你呗,万一回来呢?” 江岚看她身上的 t 恤,“我的衣服?” 蔡晴雅点点头。 江岚:“我没记错的话,咱俩已经分手了吧。” 蔡晴雅笑了笑,问他:“你交新女朋友了吗?” 江岚摇摇头。 蔡晴雅:“帮你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江岚笑着走到沙发跟前坐下,懒洋洋向后靠,抬眼看她。 “你不是跟李响好了吗?” 蔡晴雅:“分了。” 江岚:“这么快?” 蔡晴雅:“不太和谐。” 江岚嗤笑,“跟我和谐?” 蔡晴雅:“废话。” 说着一台腿,跨坐在了江岚腿上。 蔡晴雅也是个富二代,比江岚还爱玩。 江岚原本有点累,架不住蔡晴雅这么个撩法,他无所谓地顺着她白腻的大腿摸到根部,用上了一根手指。 蔡晴雅夸张的哼唧起来,低头在他喉结上啃了一口。 江岚二十岁出头,床上的经验却已经很丰富,两人都不急,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逗弄。 他用拇指和中指,把蔡晴雅伺候得喘息连连,腰扭得像蛇。 最后她突然全身绷紧,身子向后仰,叫得江岚想戴上耳塞。 江岚等她终于安静下来之后才抽回手,在她身上那件 t 恤上蹭了蹭手。 “满意了吗?” 他问蔡晴雅。 蔡晴雅从他腿上下来,光着脚走到酒柜旁,翻出一瓶喝了一半的红酒,倒了两杯端过来。 江岚接过酒,拿起电视遥控换了个台,目光没往蔡晴雅身上扫。 刚刚有那么一小会儿,他起了些兴致,过一会儿却又没有了。 蔡晴雅抬脚在他小腿上踢了踢,“想什么呢,少了个魂一样。” 江岚朝她吊儿郎当地笑了笑,“反正不是你。” 蔡晴雅一口喝掉杯子里的红酒,伸手把江岚拽进了卧室。 一番起劲的撩拨,江岚感觉终于来了,反剪住蔡晴雅的两只手,让她背对自己。 两个人节奏很合拍,江岚沉默不语地动作,蔡晴雅扭着腰呻吟,像演戏一样夸张。 江岚觉得这姑娘大概是有点表演欲,每次都要追求小黄文里的刺激画面,这次也不例外。 江岚却越做越觉得没意思,看她还在兴头上,只好耐着性子配合,又换了两次姿势,直到她酣畅淋漓了,江岚才结束了战斗。 两人躺在床上,蔡晴雅滚进他怀里,语气带上一丝撒娇。 “爽吗?” 江岚没说话,心里却觉得差点意思。 他也不知道差什么。 蔡晴雅见江岚没有复合的意思,冲了个澡就走了,心想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虽然有点可惜,因为这傻逼在床上还挺带劲的。 蔡晴雅走后,江岚也冲了个澡,洗完澡一头扎到床上,困倦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又百无聊赖地晃悠了一天,晚上不知不觉晃到火锅店。 这家店是江岚三年前开起来的,当时刚高中毕业,不愿意上大学,跟宋齐他们搞起了乐队,整天在酒吧唱歌,把他妈气得够呛,隔三差五打电话吵他。 江岚草草开了个火锅店,说是想好好做生意,其实就是为了堵住他妈那张唠叨的嘴。 她妈当初是江征的脑残粉,家里有钱,又把她宠得没边,直到她未婚先孕。 生下江岚之后,他妈的中二少女病也治好了,心甘情愿嫁了门当户对的生意人家,把江岚丢给了江征。 说丢给江征也不完全准确,因为她用钱向江岚表达了十足的母爱,以至于江岚从小到大除了他哥,就只剩下钱了。 直到江岚没考上大学,他妈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些年除了给钱几乎没管过这孩子,以至于他长成了自己一看就头疼的样子。 她开始反思自己,后悔没给他母爱,想要亡羊补牢,可惜已经晚了。 江岚把车停在路边,朝火锅店里望了一眼,店里灯光明亮,只有两桌客人。 两个年长的店员靠在柜台边,不知在聊什么。 小黄毛端着盘子从后厨走出来。 除此之外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他转回头,踩了脚油门,把车开走了。 真没劲啊。 他百无聊赖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