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妾为后(双重生)》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1节 ?  媵妾为后(双重生) 作者: 乌度 简介: 前世,冯七娘无意中招惹了当朝豫王,京城第一浪荡子。 她惊惧之下,谎称自己是冯家嫡女。没过多久,豫王果然派人到冯家提了亲。 她本以为自己躲过了这场祸事,却没想到,嫡母将她作为嫡姐的媵妾一同嫁入了豫王府。 新婚当夜,豫王抛下王妃,进了她的院子。她才知道,自己成为媵妾是他的手笔。 她为此怨他恨他,他却加倍‘宠’她‘幸’她。 冯七娘自此成为豫王府一众姬妾的眼中钉,更成了嫡姐的肉中刺。 她千防万防,最后却还是落得个难产而亡一尸两命的下场。 临死前,她恍惚看到豫王急奔到她床前,满脸的悲痛欲绝。 她想,一定是她看错了,毕竟,他‘宠’她是为了报复她,‘幸’她是为了折辱她,又怎会因为她的死而伤心呢? 重生后,冯七娘不想重蹈覆辙,也不愿和豫王再有任何交集,可偏偏,她走到哪儿都能‘偶遇’他。 既躲不过,她索性挑个夫婿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正当她挑灯绣嫁衣时,他竟半夜闯进她的闺房,她匆忙抓起绣剪自保,他却握着她的手,将绣剪狠狠插入他的心口。 “你既要嫁人,就用我的心头血给你染嫁衣,可好?”他哑声道。 “你疯了?” “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不如,你先杀了我。”他深情的眸中满是疯狂。 后来,她才知道,从前世她死在他面前那一刻起,他便生了这疯病,无人可治。 对生了疯病的豫王而言,江山可以为聘,天下亦可作陪葬。 ———————— 男主版文案 前世冯堇死后,纪煊抱着她的尸体一夜白头,痛悔不已。 当他查出她的死几乎与后院所有妃妾都有关联,他一怒之下,亲手将她们全都斩于刀下,又一把火将后院烧了个干净。 而他自己,则抱着她躺进棺材,命人将棺材从外面钉死,陪她长眠于地下。 重生后,纪煊有三愿:一愿明媒正娶阿堇做豫王妃;二愿余生宠她在手心;三愿自己能死在她前面。 可没想到,还没等到他完成这三愿,他便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本想将她推得远远的,她却主动伸手,将他拉出那万丈深渊。 1.清灵玉雕师美人x疯批美强惨妖孽,1v1双c 2.前世嫡姐一直喜欢男主,并且将错就错嫁给男主 3.男女主非完美人设,会成长,不喜勿扰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冯堇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救赎+打boss 立意:从不同的角度看事情 第一章 “七妹,你还不知道吧?咱们那位好三哥早在一年前就死在流放的路上了,可怜啊,客死异乡,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不、不可能!”身下阵痛连连的冯七娘猛地坐了起来,抓住豫王妃冯蘅的袖子,目光乞求道:“五姐,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冯蘅却一把将她的手甩开,冷笑道:“骗你的可不是我,是王爷。不过你也别怪王爷,他也是怕你伤心,才下令让全府上下都瞒着你的。” 冯七娘失力地倒在床上,从傍晚在院子里‘意外’滑倒,到现在肚子里的孩子迟迟出不来,她知道,今天这一劫她多半是熬不过去了。 “既然王爷下了令,王妃又为何要现在告诉我这个消息?傍晚我在院子里滑倒,也是王妃您做的手脚吧?”冯七娘脸色苍白,抬头望着王妃,有气无力地问:“五姐,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恨到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七妹啊七妹,你还是这么天真,你应该问,这满府姬妾,有哪一个不恨你的?”冯蘅说着弯腰附到冯七娘耳边,低声狞笑道:“别说你今天生不下这个孩子,就算你生下来了,也不过是个畸形的孽胎。” 冯七娘闻言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五姐笑得有些狰狞的面庞,从进豫王府得了豫王的‘独宠’之后,她便知道自己成了满府姬妾的眼中钉,也是五姐的肉中刺。 可她没想到,她们竟这般恨她!恨到使出这般下作恶毒的手段! 身下又一阵剧痛传来,她紧咬牙关,双手紧抓床单,明明是盛夏季节,她却浑身直冒冷汗。 这时,床尾产婆突然惊叫道:“不好了,大出血了!” “王妃娘娘,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王妃身边的丫鬟秋月见情况不好,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夜深了,上哪儿去请郎中?眼下这情形,怕是请了也无济于事。”冯蘅淡淡道。 “可,等王爷回来,怕是不太好交待吧……”秋月迟疑道。 冯蘅瞥了她一眼,不以为意道:“王爷远在边关带兵打仗呢,等他回来,一切都晚了。” 今夜过后,该抹的痕迹她都会抹掉,只留几个线索指向府里那几个贱人,等王爷回来,便是那几个贱人的死期。 正想着,身后大门突然被人踹开,一回头,就见一个满面胡髯的高壮大汉闯了进来。 冯蘅正要斥问,仔细一看眉眼,才认出这大汉竟是王爷,她心下一慌,忙要上前行礼,却被他一把推开。 冯蘅跌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他直奔床前,握着冯堇的手,急切道:“阿堇,我回来了,你怎么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失血过多的冯堇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了豫王一眼,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他满脸的悲痛欲绝,布满红血丝的眼中竟还闪着泪花。 她想,应该是她看错了。 当初,他为了报复她的欺骗,暗示嫡母将她作为五姐的媵妾一同嫁入王府。 她为此怨他恨他,他却加倍‘宠’她‘幸’她,为的就是惩罚她折辱她。 她死了,他应该高兴才是,又怎么会伤心呢? 罢了,今日之果,皆是她昔日种下的因。 今日她死了,一切便都一了百了,她也算是彻底解脱了。 冯堇重又闭上眼睛,陷入无尽长眠…… 冯府。 一处种满三色堇的偏僻小院,一个圆脸小丫鬟急匆匆地从院外跑进来,直奔正房,绕过一扇竹屏风,来到床前,推了推床上睡得正熟的七小姐,焦急道:“小姐,快醒醒,快醒醒啊……” 冯堇皱了皱眉,仿佛有无尽的黑夜包裹着她,偏偏耳边一直有人在叫唤,她用力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珍儿的那张圆脸。 可珍儿不是早在三年前她出嫁之前,就被嫡母找由头赶出府去了吗?又怎会出现在她床前? 还有,她不是死了吗?难道她没死成,被救了回来? 珍儿见七小姐醒来后竟呆呆的不说话,忙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小姐,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冯堇转了转眼珠,打量了下四周,见自己躺在了出嫁前的闺房里,再看珍儿一如三年前的稚嫩面容,不由疑惑起来。 难道,她真的做了噩梦?那三年在王府的日子,都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可她分明,还能感受到难产时的剧烈腹痛,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或许,眼前的闺房和珍儿才是她的幻觉。 冯堇于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仍旧身处在这闺房里,眼前依旧是珍儿焦急担忧的稚嫩面庞。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珍儿很担心。 “我没事,有什么要紧事儿,你说吧。”冯堇坐了起来。 珍儿这才想起正事儿,忙道:“小姐,外院传来消息,说老爷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家了。可三少爷才出门去了平康坊,等老爷回来知道了,肯定要对三少爷动家法的。” 听了珍儿这番熟悉的话,冯堇才明白,自己竟重生回了三年前,她意外招惹豫王的那一天。 平康坊多青楼妓馆,三哥冯昌桦最爱去平康坊听曲儿,平日里有父亲管束,三哥不太敢去,前些日子父亲出京办差,三哥便隔三差五地往平康坊跑。 本来听说父亲过两日才会回京,没想到今日竟提前回来了。 “小姐,怎么办啊?咱们赶紧去平康坊把三少爷叫回来吧。”珍儿提议道。 冯堇回想了下,前世她得了消息,便是和珍儿一起扮上男装去了平康坊,两人分头到三哥常去的那几家妓馆找人。 最后珍儿在秋香院及时找到了三哥,而她却在醉春园意外招惹上了豫王。 如今她重生回来,便不用分头去找,也不必亲自去找,只需叫人直接去秋香院给三哥递个消息便是。 可她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玉不琢不成器,与其她事事帮三哥遮掩,还不如让父亲知道后好好责罚三哥一番,往后对三哥严加管束,省得他再和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也免得他日后再步入歧途。 冯堇于是摇了摇头说:“平康坊那么多家妓馆,咱们上哪一家去找?” “三少爷常去的就那几家,咱们挨个找过去不就行了,咱们从前不是都这么做的吗?”珍儿有些不解地看着小姐。 冯堇垂下眼睫,从前她是去平康坊找过三哥两次,且都没出事,谁知道这第三次偏偏就出事了。 “父亲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家了,咱们挨家去找,若是没能及时把三哥找回来,到时候别说三哥了,就连咱们,怕也逃不过一顿打。”冯堇解释。 “那、那咱们就这么不管三少爷了吗?”珍儿挠了挠头。 “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兴许三哥待会儿自己就回来了。”冯堇安抚地摸了摸珍儿的头。 珍儿苦着脸点点头,服侍小姐起床梳洗,等会儿好去前院迎接老爷回府。 冯堇梳洗好后,便到院子里转了转。时值三月,正是开春的季节,院子里种的三色堇只零星开了几朵,估摸着等到下个月才会盛开。 府里别的院子都是种的名贵花草,唯独她这偏僻的无尘院,只种了这随处可见如同杂草般低贱的三色堇。 冯家家主冯兴纶有一妻三妾,共育有三子四女。冯堇在小辈中排行第七,上面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 且不提大哥三哥四哥的名字,二姐冯蕙、五姐冯蘅、六姐冯苒的名字都是父亲用心起的,寓意美好。 唯独到了她这儿,因为她的生母宋姨娘生她时难产而亡,父亲嫌她克母福薄,便随口给她起了冯堇这个名字。 后来更是嫌她晦气,将生了重病还未满月的她送到城郊的庵堂里寄养,任由她自生自灭。 冯堇在庵堂长到快十岁才被接回冯府,冯府上下,除了和她一母所出的三哥,没有人在意她。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2节 回冯府时,嫡母只让人将这偏僻小院稍稍打扫了下,便安排她住下了,又从府里新采买的小丫头里,随手拨了一个给她,这个小丫头就是珍儿。 这偏僻小院本来破败不堪,也没有名字,是冯堇住进来后,在三哥的帮助下和珍儿一起一点点修整成如今的样子,还亲手写了‘无尘院’这三个字,找人做成牌匾挂了上去。 之所以给小院起名‘无尘院’,是因为冯堇在庵堂时,虽然不算正式出家,师父还是给她起了个‘无尘’的法号,不指望她能真的超尘脱俗,只希望她不再被这世间诸多苦难尘埃沾身。 本来这院中并没有种这三色堇,可自从回到冯府,五姐和六姐明里暗里的没少取笑她的名字低贱,冯堇起先还会恼怒,后来干脆在无尘院里种满了三色堇,堵住她们的嘴。 世人笑它低贱,她却喜它好养活,环境再艰苦,它也能顽强地活下去。 就像她,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在庵堂夭折,可她还是在师父的悉心照料下健康地长到了十岁。 回到冯府后,哪怕父亲厌恶母亲漠视,她还是凭着自己的一双手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还攒下了一笔体己。 被困在豫王府后院那三年,无论她有多么绝望多么痛苦,她都不曾有过一刻想要寻死。因为,她时刻谨记师父的叮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可惜,她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没躲过豫王府那些明枪暗箭,到底还是丢了性命,愧对了师父临终前的嘱托。 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这一次,她定然不会重蹈覆辙,也不会再和豫王有任何交集,她会好好地活下去,不再愧对师父的教养。 见快到时辰了,冯堇便带着珍儿往前院去了,只见中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坐在上首的是嫡母潘氏,袁姨娘和朱姨娘分别站在她两侧侍奉,大哥和四哥坐在左下首,五姐和六姐则坐在右下首。 除去已经出嫁的二姐,和去了平康坊的三哥,府里该到的都到齐了。 自从冯堇以媵妾身份嫁入豫王府后,便只在五姐回门时跟着五姐回过一次冯府。因而眼前众人里,除了五姐,其余人她几乎都有三年没见过了。 第二章 冯堇上前行了礼,又在右下首末座坐下,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亲人。 嫡母雍容,袁姨娘恭谨,朱姨娘娇艳,大哥沉稳,四哥文弱,六姐冯苒和她的生母朱姨娘一样娇柔惹人怜,而五姐冯蘅则继承了嫡母的美貌,生得明艳大方。 只是这张明艳大方的脸,冯堇今日看着却格外刺眼,她还清晰地记得前世她临死前五姐脸上那狰狞恶毒的笑容。 许是她的目光在五姐身上逗留太久,五姐竟察觉到了,回过头来问她:“七妹,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冯堇敛下心思,笑着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五姐今日戴的钗子挺别致的。” 冯蘅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牡丹金钗,略显得意道:“明日外祖母六十大寿,母亲特意让人给我新打了几样首饰,省得明日去了宣平侯府被人笑话。” 坐在两人中间的冯苒艳羡地看着冯蘅头上的牡丹金钗,拈酸道:“母亲可真疼五姐,有什么好东西都只紧着五姐,难怪七妹要盯着五姐头上的金钗看呢!” 时隔三年,冯堇险些忘了六姐这喜欢攀扯她的性子,分明是她自己羡慕五姐得了新首饰,却偏要扯到她身上。 “六姐说笑了,我只是觉得这牡丹金钗和五姐十分相称,这才多看了几眼。”冯堇说完便收回视线不再多看,却听到冯苒小声骂了她一句马屁精。 冯堇只假装没听到,这时小厮来报说老爷的马车进了巷口,一行人便匆忙赶到大门口去迎接。 很快,马车停在了大门口,冯兴纶从马车上下来,扫了眼站在门口的妻妾子女,见少了个人,不由皱了皱眉:“三郎呢?” 冯堇心头一紧,做好了父亲大发雷霆的准备。 却没想到,潘氏竟出声回道:“三郎不知道老爷今日回来,许是外出会友去了。” 冯兴纶想到三郎那群狐朋狗友,眉头皱得更紧了,却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带头往里走去。 冯堇立在后头,讶异地看了眼嫡母的背影,不明白嫡母为何要帮三哥遮掩,许是见父亲一路辛苦,不想让父亲刚回来就为了三哥生气吧。 不过等三哥从平康坊回来,这事儿多半还是瞒不过的。冯堇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只抬脚跟了上去。 一家人来到正院一起用晚膳,算是给老爷接风洗尘。 只不过众人坐下来用膳时,秦姨娘和朱姨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只能站在老爷夫人身边服侍。 大梁朝妾通买卖,亦可租赁,地位十分低下,哪怕为主家生育了子嗣,在主母面前,也还是同奴婢一样的待遇。 这也是冯堇曾立誓绝不为妾的原因之一,可惜前世阴差阳错之下还是当了媵妾。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再当妾,哪怕是嫁给乡野村夫,也一定要做正头娘子。 “老爷先前不是说要过两日才能回来吗?怎么今日提前回来了?”潘氏问道。 “岳母明日六十大寿,我不好缺席,这才紧赶慢赶地今日回来了。”冯兴纶答。 “多谢老爷惦记着我母亲,老爷一路辛苦了!”潘氏笑着夹了个蟹粉狮子头到他碟中表示感激。 这时,朱姨娘突然插嘴道:“夫人,明日寿宴可否带六娘一起去?六娘为了给外祖母贺寿,花了三个月时间,眼睛都快熬坏了才绣成一幅百寿图,又放在佛龛前供奉了十天十夜,日夜祈求外祖母能长命百岁呢。” 冯堇本来低着头专心吃菜,听到这话悄悄抬眼看向嫡母潘凌梦,果然看见她眼中闪过一抹冷嘲。 六娘是朱姨娘所出,潘老夫人算她哪门子的外祖母? 当初潘凌梦身为侯府嫡女,嫁给寒门出身的新科进士冯兴纶,本就是低嫁,偏还陪嫁了大笔嫁妆。就连她们现在住的冯府,都有一半是潘凌梦当初的陪嫁。 冯兴纶如今年过四十,却还只是个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所幸这差事油水足,前些年将临宅买了下来并到一起,才有了如今的冯府。 即便如此,冯兴纶在宣平侯府这个岳家面前还是不大能抬得起头的。 也因此,这些年潘凌梦去侯府赴宴从来都只带她亲生的大郎和五娘,冯兴纶也没对此表示过不满。 不过朱姨娘也算是有心机了,当着老爷的面向夫人提出请求,又把六姐对‘外祖母’的孝心说的感天动地,就算看在老爷的面子上,夫人怕是也不好拒绝。 果然,潘氏看向六娘,笑道:“六娘有孝心是好事,只是也要爱护眼睛,不然真把眼睛熬坏了就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了。明日你就随我一起去侯府,亲手把百寿图献给外祖母吧。” 说完,又看向六娘身边坐着的七娘,道:“七娘,明日你也一道去吧。” 冯堇万万没想到潘氏竟然会叫她一起去,不过想想也是,带一个庶女也是带,带两个庶女也是带,何不大显慈爱将两个庶女都带过去? 前世她从醉春园回来,许是惊吓过度面有病色,到门口迎接父亲时,父亲嫌她碍眼,直接打发了她回无尘院,也就没有到正院来用晚膳,潘氏自然也就没提要带她一起去宣平侯府。 冯堇其实并不大想去宣平侯府,明日潘老夫人寿宴,去贺寿的定然都是些世家贵族达官显贵,她一个从五品小官的庶女过去凑什么热闹? 何况,去贺寿就得送寿礼,她可什么都没准备。 只是,嫡母大发慈爱要带她去,她也不好拒绝,只能点头答应了。 冯兴纶见夫人如此贤惠,自是十分高兴。 朱姨娘和冯苒听到夫人答应本来很开心,又听夫人说要带七娘一起去,两人脸上的欢喜之意便不自觉地敛了几分。 冯蘅则先是不悦,随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明天是何等场合,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跟过去,只有出丑的份儿。 冯堇将众人的神色变化揽入眼中,想起前世冯苒去参加完寿宴回来就大病了一场,便提醒自己明日一定要多加小心。 用完晚膳,冯堇回到无尘院,有些发愁明日要送什么寿礼给潘老夫人,太贵的她送不起,太便宜的也拿不出手。 想了想,还是准备亲手刻一块如意观音菩萨玉佩当做寿礼。 冯堇自幼在庵堂长大,跟着庵主镜花婆婆学了如何雕刻各式佛像,只不过学的是石雕,后来慧心师父想到她迟早要回冯府,便让她转学玉雕,好让她有一技傍身。 也多亏了师父的远见之明,她回到冯府后才能靠着玉雕手艺挣些银子傍身。 想到慧心师父,想到她没来由的那场大病,想到她年纪轻轻就病逝,冯堇便有些神伤。 斯人已逝,冯堇能做的也就只有好好活下去了。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匣,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五块已经用砣轮磨制好的玉佩粗胚。 冯堇这几年一直和东市的苏氏珠宝行合作,由苏氏提供玉料粗胚,再由她雕刻成各式佛像玉佩或吊坠,甚至大的摆件,再放到苏氏珠宝行售卖。 大梁朝佛教盛行,上至皇室,下至民间,都笃信佛教,几乎是家家观世音,户户弥勒佛。 也因此,雕刻佛像比雕刻旁的花花草草更挣钱些,冯堇也就靠着这门雕刻佛像的手艺攒下一笔体己。 匣中这五块粗胚都是中等品质的独山玉,每块料钱约五两,冯堇刻一块的工钱也是五两,但刻好后放到苏氏珠宝则至少要卖二十两银子。 送这样一块玉佩给潘老夫人当寿礼,虽算不上贵重,却也不算丢人了。 冯堇从匣中取出一块粗胚,拿了刻玉刀坐到案前开始雕刻。 一旁珍儿见小姐要连夜赶制一块菩萨玉佩当寿礼,怕她伤了眼睛,忙多点了两盏灯,让屋子更明亮些。点完灯,便乖乖的坐在一旁看小姐刻玉。 只是刻玉是个细致功夫,珍儿看着看着上下眼皮便打起架来,她忙用手撑着上眼皮,免得自己犯困。 冯堇见她无聊,就让她去留心前院的动静,待会儿三哥听完曲儿回来定会被父亲发现,到时候少不了要大闹一场,她得第一时间赶过去。 珍儿得了吩咐瞬间清醒了,连忙跑了出去听动静。 冯堇看着她欢快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拨了拨灯芯,继续雕刻。 刻着刻着,冯堇竟不自觉地回忆起了前世这一天,她在醉春园意外招惹豫王的荒诞经历。 那日,因着时间紧急,她来不及裹胸和贴假喉结,只匆忙换上男装便和珍儿去平康坊找人。临走前,珍儿还匆忙帮她在腰间挂了一块玉佩。 到了平康坊,两人分头行动,冯堇连着找了两家妓馆都没找到人,眼见着时辰快到了,她心下焦急,以至于找到醉春园时,一个没留神,撞到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身上。 冯堇急着找人,忙道了句歉便要绕过他继续往前找人,却被那人一把拦住。 “这是哪儿来的小娘子,撞了人就想走?”那男人眼冒精光的看着她。 冯堇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是女扮男装,为免惹麻烦,她扭头就跑,可还没跑下楼,就被那人的两名侍卫抓了回来。 “还想跑?也不打听打听我陈槐是什么人?落在爷手里的小娘子,还没有一个能逃脱的。我劝你最好乖乖的,否则,看爷待会儿怎么收拾你!”陈槐说完一挥手,示意侍卫们带着人跟上。 冯堇霎时心都凉了,陈槐?临漳伯府那位恶贯满盈的二少爷? 陈家是当今圣上生母的娘家,当今圣上登基后对陈家多有优待,还特意赐了陈家临漳伯的爵位。 冯堇对陈槐欺男霸女的恶名素有耳闻,就算她现在说出自己的父亲是户部员外郎,陈槐也不会在意区区一个从五品小官,只会事后推说以为她在撒谎,把事情混过去。 对付这种混不吝的恶霸纨绔,唯有抬出比他恶名更盛的人,才能镇得住他。 而放眼整个京城,恶名最盛的,除了京城第一浪荡子豫王,别无二选。 第三章 豫王纪煊,乃是先帝第九子,也是太后和先帝唯一的嫡子,虽和当今圣上同父异母,但当今圣上生母早逝,少时就被养在了太后膝下,因而圣上对这位九弟很是恩宠。 听闻这位豫王殿下不学无术,风流薄情,穷奢极欲,脾气暴戾,甚至嗜杀成性,豫王府时不时就会有歌姬被横着抬出来。 好在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相好众多。即便冯堇冒名顶替,大概也不会被人怀疑。 冯堇眼看着就要被拖曳到走廊深处,她一咬牙,大声喊道:“你们不能抓我,我可是豫王殿下的人!” 走在前头的陈槐闻言回过头来,打量了她两眼,嘿嘿笑道:“就你?豫王殿下能看得上你?” 就他所知道的,豫王殿下可是只喜欢妖娆妩媚的女人,绝不会喜欢这种还没完全长开的小丫头。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3节 冯堇没想到陈槐居然不相信,她虽然不算多么美貌,可豫王那么多相好,难道个个都比她漂亮? 事已至此,冯堇不好改口,只冷哼道:“我生是豫王殿下的人,死是豫王殿下的鬼!今日你若敢强迫我,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儿,你就等着豫王殿下替我报仇吧!” 陈槐见她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一时也有些不太确定了,难道豫王殿下最近改了口味,喜欢上这种稚嫩小娘子了? 这时,右侧包厢的门被人从内打开,冯堇听到声音往右看了一眼,就见一名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当看到男子那张昳丽无双的脸时,她不禁呆了一呆,今日之前,她从不知道男子的相貌也可以用昳丽二字来形容,别说她从小到大所见过的男子了,就连女子,也没有能与眼前这位男子比美的。 他穿着一身绛紫广袖长袍,腰间只简单束了一条缀玉腰带,勾勒出挺拔的身形。绛紫色本有些暗沉,穿在这名男子身上,却显得贵气十足,仿似神君降世。 这样一个男子,理应不染尘埃超凡脱俗,怎会出现在妓馆这种腌臜地儿? 冯堇正疑惑着,就见男子用那双生而多情的漂亮桃花眼盯着她,似笑非笑道:“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 果然声音也是极好听的,冯堇心想。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什么?本王?难道他就是…… 冯堇震惊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传闻中脾气暴戾嗜杀成性的京城第一纨绔怎么会是他?那样一个恶名远扬的人怎么会长了这样一副好相貌? “怎么,本王都站在你面前了,你都认不出来?”男子戏谑道。 冯堇这才确认了眼前她惊为天人的男子就是传闻中的豫王。 难怪去年五姐偶然见了豫王一面后,就害了一场相思病,连宣平侯府的那位世子表哥都看不上了。 后来许是认清了以她的身份没有嫁进豫王府的可能,才重新将心思放在那位世子表哥身上。 想到自己刚才随口扯的谎话都被豫王听到了,冯堇脸皮就有些发热。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拉人当幌子却被正主当面揭穿来得更尴尬? “好啊,原来你是骗老子的!”一旁陈槐恼羞成怒,又冲豫王拱了拱手道:“豫王殿下,这小妮子胆敢冒充您的女人,简直是胆大包天!您放心,我这就好好收拾她一顿,给您一个交代!”说罢便要让侍卫将人带走。 冯堇见情况危急,一时来不及顾忌别的,只猛地从侍卫手中挣脱开来,挣扎中头上的木簪不小心被碰掉了,长发一下子散落开来。 她却顾不上这些,只扑通一声跪到豫王面前,抓住他的衣摆诉衷心道:“豫王殿下,民女倾慕您已久,日夜思念着殿下您,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来见您,求王爷怜爱!”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得到任何回应,冯堇缓缓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只见被她抓住衣摆的豫王殿下正神色莫测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要‘怜爱’她的意思。 难道他并不相信她的话? 冯堇咬了咬唇,既然他没有一脚将她踢开,就说明还有戏,她得让他相信她是真的倾慕于他。 她不知道女子看倾慕男子时会是什么眼神,但她想来,应该和庵堂里那些香客向菩萨祈福时的眼神差不多,毕竟香客们向菩萨祈福时的眼神一定是最真诚的! 冯堇回忆了下,模仿起香客们向菩萨祈福时的真诚眼神,‘深情’地望着豫王殿下,祈求他能‘怜爱’她。 许是她的真诚打动了他,他抽出衣摆转身走回包厢,临走前丢下了一句‘进来吧’。 简单的三个字,却是冯堇的救命良药,她如同大赦一般松了口气,连忙拾起掉落的木簪,起身跟着走进了包厢。 冯堇刚走进包厢,身后的包厢门就被关上了,见豫王已经坐在了靠窗的曲足案后,左右各有一名美艳女子斟酒相伴,房中还有一名女子抚着琴,数名女子跳着艳舞。 看到这满室香艳,冯堇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站在原地踟蹰不前。 “不是说倾慕本王么?还不过来伺候?”豫王一手撑在案上,一手转着酒杯,懒洋洋地催促了句。 冯堇咬了咬唇,只好缓步走上前去,正犹豫着要坐到哪儿,却见豫王放下酒杯摆了摆手,他身边的两名妓子便都起身离去,连房中弹琴跳舞的几名妓子也都跟着出去了。 “坐这儿来。”豫王指了指他左侧的空座。 房中只剩她和豫王两人,冯堇心里愈加不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绕过曲足案跪坐到豫王左侧的蒲团上,只尽量保持了些距离。 谁知豫王似是不满,竟直接伸手揽住她的腰,往他怀里一带,冯堇猝不及防扑进他的怀里,微一仰头,就看到他那张昳丽无双的俊脸放大在她眼前。 细一看,他那双瑰丽的桃花眼眼尾先是自然下垂又微微上挑,许是喝了酒,眼尾沾了一抹红,竟隐隐透出一丝妖冶来。 冯堇仿佛被摄住心跳,险些忘了呼吸,手中攥着的木簪一不留神掉到了地上,发出一点声响。 她这才回过神来,只觉脸颊烫得厉害,忙要伸手去捡,却见豫王先她一步捡起了那支木簪。 所幸豫王捡起木簪后松开了她,冯堇连忙坐直了。 见豫王打量了下木簪,又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帕子将木簪擦了擦,边擦边问:“你是哪家的姑娘?” “家父姓冯,现任户部员外郎。”冯堇不敢相瞒,堂堂豫王殿下想要查她是谁家的姑娘,简直轻而易举。 “哦?原来是冯大人家的千金,你是何时起倾慕的本王?”豫王漫不经心地问。 冯堇此前见都没见过豫王,又谈何倾慕?但谎话已然说出口,不得不编一个更大的谎言出来。 “去年十月在宣平侯府,民女有缘远远看了殿下一眼,自那时起,便心生倾慕了。”冯堇说的自然不是自己,而是借了五姐的经历一用,五姐就是去年十月在宣平侯府偶然见了豫王一面,才害了一场相思病。 冯堇说完,见豫王皱了皱眉,似是略回忆了下,又松开眉头,拿着擦干净的木簪隔空在她头上比了比,像是在琢磨这木簪插在她头上哪边更好看。 “不知姑娘在冯家排行第几?”豫王随口问。 虽然豫王连着几句问话都看似随意,但冯堇有一种直觉,若她说错一句话,他手中那根木簪就不是插在她头上,而是插在她脖子上了,于是她心惊胆战地回答道:“民女冯五娘。” 对不住了五姐,性命攸关,只能继续借你的名头一用了。毕竟,冯家的小姐里,只有冯五娘能去宣平侯府做客。 豫王唇间溢出一丝笑,抬手帮她捋了捋额前碎发,又稍稍侧身,动作十分轻柔地帮她挽起一个发髻,最后才将那根木簪插在她的发髻上。 这期间,冯堇悄悄抬眼看向他近在咫尺的俊容,见他一派专注,面上并无一丝戾气,只那双漂亮到妖冶的桃花眼自带风流,冯堇只多看两眼便觉心旌摇荡。 她忙默念了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才稍稍压下心里的旖思。 只是,他为何要亲手帮她挽发髻插木簪?是一时兴起,还是帮他那些相好挽发髻挽惯了? 想到豫王的众多相好,冯堇心头最后那点旖思也散了,她忙将腰间缀着的地藏菩萨玉佩取下来,双手捧到他跟前,微红脸道:“这枚玉佩是民女亲手所刻,还放在佛龛前供奉了十天十夜,愿殿下身体安康,椿庭长青。” 豫王接过玉佩看了看,有些意外:“这是你亲手所刻?” “民女自幼信佛,平素喜欢刻些佛像小物件。”冯堇佯作害羞道。 豫王闻言冷笑一声,随手将那玉佩扔到案上,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看着她的眼睛冷声质问:“难道你不知道,本王从不信佛,也不喜信佛的女子?” 冯堇瞪大眼睛,吓得‘结巴’起来:“民、民女并不知晓,请、请殿下恕罪!” 豫王本是面带微怒,却又突然展颜一笑,还俯首凑到她脖间嗅了一嗅。 男子独特的气息喷在她脖间,痒痒的,冯堇禁不住颤了一颤,不是说豫王从不幸信佛的女子吗? 她送他菩萨玉佩,故意告诉他她信佛,就是想让他厌恶她放她走,他怎么反而…… 作者有话说: 豫王,京城第一男菩萨(bushi) 第四章 男子身形高大,以至于他周身的气息铺天盖地似要将她整个人包裹,冯堇有些难以呼吸,只能微微后仰,想要呼吸点新鲜空气,他却抬手扶住她的后颈不让她乱动,指腹似是无意识地在她颈侧轻轻摩挲了下,冯堇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他究竟要做什么?为何要在她颈间嗅个不停?难道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就在冯堇难以忍受想要一把推开他时,他却松开手,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常人信佛,供奉佛龛,都要熏檀香、沉香、丁子香亦或是安息香以表虔诚,怎地姑娘身上,竟只有女儿香?” 冯堇闻言有些懊恼,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了?她虽在庵堂里长大,却并不信佛,平日里也不喜熏香,这下好了,彻底露馅了。 听到‘女儿香’三个字时,她脸色霎时一红,呸,果然是个偷香窃玉的浪荡子,惯会轻薄女子! 想到自己因着没熏佛香被他拆穿信佛的谎话,冯堇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呛道:“殿下既不信佛,手腕上又为何要戴着一串佛珠?” 刚才他帮她挽发髻时,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左手腕上戴着一串紫黑色的佛珠,看着似是小叶紫檀雕刻而成,很是名贵。 “姑娘是说这个?”豫王将左手袖子微微挽起,露出左手腕上戴着的那串小叶紫檀佛珠,轻声笑道:“此乃御赐之物,你的意思是,本王不该戴在身上?” 冯堇倏地闭了嘴,既是御赐之物,自当随身携带以谢圣恩,也容不得她置喙。 豫王漫不经心地转了转左手腕上的佛珠,淡淡道:“让本王猜猜,你其实早就知道本王不喜信佛的女子,刚才在门口你拉着本王求救时,就已经想好了要送那劳什子菩萨玉佩给本王,想要借此脱身?” 虽然被他猜对了心思,冯堇却不可能真的承认,只为自己辩解道:“殿下恕罪,民女今日过来,的确不是为了求殿下怜爱。” 冯堇说到这儿面露羞涩:“实是自宣平侯府惊鸿一瞥后,民女心里便迟迟忘不掉殿下的绝代风姿,偏偏那日隔得远,没能看清殿下的模样,实在遗憾。民女这才想着来醉春园偷偷再看殿下一眼,只是没想到还没看见殿下,就被陈二少爷抓了,民女迫不得已,只好大胆向殿下求救。” 冯堇说着悄悄觑了豫王一眼,见他面色淡淡看不出究竟,便硬着头皮继续道:“殿下慈悲救下民女,民女本该以身相报,只是民女毕竟是闺阁之女,若今日在妓馆失了清白,只怕,只怕……” 冯堇说到这儿泫然欲泣,忙以袖掩面,哀戚道:“只怕后半辈子都没办法抬头做人了,更会连累家中姐妹们的清白名声。” 冯堇这一番示弱扮可怜,总算是打动了豫王殿下,竟体贴地递过来一块帕子。 她心下一喜,面上却仍做哀戚状,接过帕子正要擦擦眼角刚才强挤出来的几滴泪,才想起来这帕子原是他刚才用来擦了木簪的! 冯堇拭泪的动作顿了顿,只在眼角虚按了按,打算再说些‘今日之恩来日再报’的虚话好脱身。 谁知还没等她开口,豫王竟先出声了。 “姑娘既是官家千金,本王自会顾惜姑娘的名声,今日之事,本王保证,绝无人敢说出去半个字!” 冯堇愣了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要占了她的清白并保证不会传出去?合着她刚才白演了? 许是她的演技不到家,若是换成六姐,都不用演,天然就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随便一哭,便如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冯堇于是不着痕迹地往后面窗口处挪了半分,包厢门口有侍卫守候,实在不行她只能跳窗而逃了。 她刚才看过了,从这里跳下去离醉春园大门很近,只要没摔断腿,她就有极大的希望能逃走。 这时,豫王却又开口了:“你我今日既然定情,改日本王自当遣媒人上冯府,明媒正娶将五娘你迎入豫王府,做本王的王妃!” 冯堇闻言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定情?她何时与他定情了? 明媒正娶?以豫王的身份,豫王妃即便不是世家贵女,也不该是区区从五品小官之女,不然五姐之前为何放弃了嫁进豫王府的心思。 “殿下说笑了,”冯堇强扯了扯嘴角,面露惶恐道:“民女身份低微,怎配得上豫王妃的尊位?” “本王的王妃,不拘身份,只要本王喜欢,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豫王说完,竟褪下手腕上戴着的小叶紫檀佛珠,牵起她的手,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冯堇看着手腕上大了好几圈的佛珠,有些傻眼:“殿下这是……” “你既送了本王菩萨玉佩做定情信物,本王便以这御赐佛珠回赠,算是你我今日定情的见证。这样,你总该相信本王的诚心了吧?”豫王说着冲她温柔一笑。 这灿若桃花的笑颜险些迷了冯堇的眼,她甚至想,他既说了不拘身份,那她此刻若是向他坦白她庶女的身份,想必他还是会明媒正娶她做豫王妃。 从一个小小庶女,到豫王妃,无疑是一步登天。何况豫王是这等出尘绝世的相貌,冯堇此时不是不心动的。 只是,想到豫王那些一箩筐都数不完的恶名,想到他数目众多的相好,想到豫王府时不时抬出的姬妾尸首,冯堇燥热的心一下子凉了许多。 到底,她还是惜命的。 记得镜花婆婆说过,这世间诸多恶鬼,并不是都以恶鬼相示人,反倒会披上一张漂亮的人皮,方便作恶。 一想到豫王这昳丽无双的皮相下极有可能藏着一具恶鬼,冯堇便不禁打了个寒颤,也彻底放弃了坦白身份的想法。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4节 “五娘可是觉得冷?”豫王说着竟要脱下外袍为她披上。 冯堇连忙摇头,制止了他,并将手腕上的佛珠褪下来还给他,道:“这佛珠是御赐之物,岂能随意相赠?民女不敢收,殿下还是收回去吧。” “皇兄赐我的东西多了,不差这一件,你就安心收着吧。”豫王不以为意道。 冯堇不敢再推辞,只好将佛珠重新戴回手腕上,道:“那就多谢殿下相赠了。天色已晚,民女该回家了。” “也好,本王这就派人送你回家。不过,”豫王话音一转,拿起案上的地藏菩萨玉佩,笑着说:“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该亲手为我戴上这块定情信物?” 冯堇脸色一红,从他掌中接过玉佩,弯腰将玉佩挂在他腰间的缀玉腰带上。 期间,她感觉到他似乎又在她发间嗅了一嗅,她心下羞恼,这人是属狗的么?这么爱在她身上嗅! 好在玉佩挂好后,豫王没再多留她,只派了一名皮肤黝黑的侍卫护送她回家。 冯堇在侍卫的跟随下走到巷口,见巷口珍儿正一脸焦急地原地转圈,便对黑脸侍卫说:“我的丫鬟就在那儿,你不必再送了,回去向王爷交差吧。” 黑脸侍卫没再坚持,转身回去了,冯堇则快步奔向珍儿。 珍儿看到她后也迎了过来,担心道:“小姐,你怎么才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没事。”冯堇摇摇头,问:“三哥呢?你也没找到他?” 之前她和珍儿约定好,到了戌时,无论找没找到三哥,都在巷口这儿汇合。她因着在豫王那儿耽搁了会儿,没能及时过来,珍儿迟迟见不到她,自然焦急。 “找到了找到了,三少爷急着回去换衣裳就先走了,让奴婢留在这儿等小姐。”珍儿答。 冯堇这才放下心来,带着珍儿匆匆赶回冯府。 今日这场经历于她而言太过荒诞,荒诞到让她觉得不太真实。 无论是豫王那张摄人心魄的脸,还是他那些温柔亲昵的举动,都让她有种做了一场异梦的错觉。 至于豫王最后说的提亲一事,冯堇更是没放在心上。豫王何等尊贵,怎么可能真的上冯府提亲?当是随口一说逗她玩的罢了,过几日许就忘在脑后了。 即便他真的遣人上门提亲,也是向五姐提亲。以五姐对豫王的相思程度,怕是会欣喜若狂。 而这一切,都与她冯七娘无关,等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只是她到底受了惊吓,到门口迎接父亲时,被父亲嫌恶地斥了一句:“病了就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待着,别老出来碍眼。” 冯堇被他训斥惯了,并不以为意,只给三哥递了个让他安心的眼神,就回无尘院了,也就没能到正院看到朱姨娘唱的那场大戏。 回忆戛然而止,冯堇定睛一看手中刻到一半的玉佩,只见本该眼皮低垂的如意观音,竟长了一副漂亮风流的桃花眼。 冯堇还以为是见鬼了,不免惊呼一声,接着听到窗外传来声响,难道是珍儿回来了? “珍儿、珍儿……” 冯堇唤了两声见无人应答,便推开窗往外看了看,院中却一片黑寂,并无半个人影。 许是野猫踩断枝桠闹出的动静,冯堇心想。 她关上窗户,拿起玉佩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玉佩上这双桃花眼,正属于她回忆里的男主人公,豫王纪煊。 冯堇这才意识到不是见鬼了,是她方才陷入回忆,刻玉刀下便不自觉地刻画出了豫王的眉眼。 她伸出指尖,轻触玉佩上这双含笑的桃花眼,就像她前世曾趁他睡熟时轻抚他的眉眼一样。 今晚她没有去醉春园,他此刻应该还在醉春园醉卧春宵吧,他不会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叫冯七娘的曾经欺骗过他。 这一世,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他会回到他原本的生活轨迹之中,娶一名世家贵女做王妃,继续过他风流恣意的日子,而不用再和她一起生活在彼此折磨的痛苦之中。 冯堇于是敛起心思,将手中这块刻坏了的玉佩放回抽屉里的木匣中,又拿出另一块粗胚回到桌边重新雕刻。 这一次,她集中精神雕刻,不让自己再出错。毕竟一旦刻错了,工钱赚不到就算了,还得倒赔玉料的费用。 窗外,方才刻意隐到暗处的纪煊重又走了出来,他看着窗户纸上映照出的佳人剪影,幽沉的眸中透出一抹挣扎,他多想立刻冲进去好好看看她,可理智告诉他,他这么做只会吓到她,甚至会把她推得更远。 一想到前世她在他面前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便心如刀割。 第五章 前世,他本可以做一辈子的富贵闲散王爷,可为了她,他决定去边关建功立业,做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做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实权王爷。 可没想到,这一去竟是永别。 幸而,老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本想着,这一世再不会弄错她的身份,更不会委屈她当什么媵妾。这一世,他要明媒正娶她做他的王妃。 可当他兴冲冲地跑到醉春园守株待兔时,却迟迟没能等到她的出现。 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她已经落在了陈槐那厮的手里? 纪煊于是直接让人找出陈槐所在,当看到陈槐正强压着一名女子行事时,他目眦欲裂,一把将陈槐掀下床,却见床上那女子并非是他以为的那人。 他松了一口气,看向地上形容不堪的陈槐,前世他取了陈槐的狗命,这一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于是他反手抽出侍卫腰间的剑,一剑削了陈槐的命根子,以示惩戒。 既然阿堇没来醉春园,难道是冯府有什么事绊住了她? 纪煊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人拉住了衣摆,他回头一看,竟是那被陈槐强迫的女子。 “多谢殿下今日相救,民女感激不尽。民女残破之身,不敢乞求能侍奉殿下,只愿能入府为婢,做牛做马,终身报答殿下!”女子乞求道。 纪煊打量了她两眼,能被陈槐看上,自是有几分姿色,还生了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只她的眼神并不干净,说是入府为婢做牛做马,却不过是在以退为进。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收进府里?只随手丢下一块银子便离开了。 离开醉春园后,纪煊直奔冯府,他很担心阿堇在冯府会出什么事,毕竟冯家那一大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潜进冯府,找到无尘院,正好听到阿堇和小丫鬟的对话,她让小丫鬟出去留心前院的动静,是为了等她三哥回来挨罚时第一时间赶过去。 在她心里,一直把她三哥看得比她自己还要重要。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没再去平康坊找她三哥? 纪煊想了想,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和他一样,也重生回来了。 不同于他重生后迫切地想要第一时间见到她,她重生后,却选择了不去醉春园,不再与他相见! 她对他竟没有半分留恋?在她心里,是否对他一丝感情也无? 想到前世种种,他苦涩地笑了笑,她对他当然有感情,只是不是爱恋,而是怨恨,她怨他使她成为媵妾,她恨他将她强留在豫王府。 她怨他恨他都没关系,重来一世,他会想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不过前提是,不能让她知道他也重生回来了,否则,她那般恨前世的他,又怎肯嫁给今世的他? 正是想到了这一点,纪煊才克制住想要冲进去看看她的欲.望,只默默地站在窗外看着她的剪影。 这一世还长,不着急,慢慢来,他有这份耐心。 其实前世,他是最没有耐心的人,他这份耐心,是在她身上慢慢磨出来的。 前世的这一天,他在醉春园包厢里喝酒,妓子们乐曲精妙,舞姿曼妙,斟酒的两名妓子也别有风情,偏偏这时候,有一道似玉石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传进来。 “你们不能抓我,我可是豫王殿下的人!” 声音虽好听,却很陌生,他很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声音的主人。看来,是有人拿他当幌子了。 他一时兴起,便起身往外走,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那女子又高喊了两句。 “我生是豫王殿下的人,死是豫王殿下的鬼!今日你若敢强迫我,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儿,你就等着豫王殿下替我报仇吧!” 若不知内情的,还以为这女子是个宁死不屈的贞洁烈妇。 只有他知道,他的一众‘相好’中,并没有这一号人物。 于是,他推开门走了出去,想要看看那胆大包天拉他当幌子的女子长什么模样,也想看看她被他拆穿后会是什么反应。 当他走出门时,那被人抓着的女子也扭头向他看了过来。 原是一个梳着男子发髻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同许多女子一样,她看到他后也呆了一呆,显然是被他的长相迷住了。 不过不同的是,她那张白净莹润的瓜子脸上并没有寻常女子见到他时的羞涩,那双大得像葡萄一样的眼睛里也没有半分爱慕,反倒有几分疑惑,似是在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妓馆这种地方。 不是他能读人心,而是她的眼神太过澄澈干净,以至于她心里想了什么都清晰地展现在她那双大眼睛里。 虽则她生了一双好眼睛,他却没打算放过她,故意开口拆穿她:“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 果然,她被他拆穿后,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本就大得像葡萄一样的眼睛这下瞪得溜圆,倒像是受惊的波斯猫一般,看起来更有趣了。 “怎么,本王都站在你面前了,你都认不出来?”他进一步拆穿她,想看看她的眼睛还能不能瞪得更圆些。 不过这回,她没有再瞪眼睛了,而是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颊微微发红,像是被拆穿后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正欣赏着她的有趣反应,却被陈槐那厮给破坏了,而她为了从陈槐手中逃脱,竟猛力挣扎起来,以至于头上的木簪坠落,满头的乌发如瀑布一般散了开来。 原本看起来有些稚嫩的小姑娘,头发散开后竟平添了几分女人味儿。 “豫王殿下,民女倾慕您已久,日夜思念着殿下您,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来见您,求王爷怜爱!” 她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说出来的话却大胆到令他咋舌。 他能看出来她是个良家子,却能为了求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一番露骨的话。 倾慕他的女子很多,却从未有一个人敢当着他的面对他说出这般不知羞的话来,别说是闺阁千金了,就是青楼妓子,在他面前,也惯做矜持状。 其实就算她不说这番话,他也不会眼看着她被陈槐拖走糟蹋了。 不过跪在他跟前的女子显然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她为了向他求救,竟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望向他,仿佛是在将他当菩萨一样祈求。 他眼角忍不住抽了抽,恐怕再不出言救她,她还会干出更惊世骇俗的事儿来。 他抽出衣摆,转身回了包厢,留下一句:“进来吧。” 方才他出来,包厢里弹琴跳舞的没经过他的允许都还不敢停。 他一回到案后坐下,两边两名美貌妓子便争相为他斟酒,他端起一杯酒,却没心思继续欣赏舞乐了,毕竟这日日都能赏的舞乐哪儿有今日遇到的小姑娘有趣? 偏偏方才在外面还胆大包天口出骇语的小姑娘,一进包厢反倒拘谨起来,竟踟蹰不敢上前。 许是得救之后,当着这么多妓子的面反而不好意思了吧。 “不是说倾慕本王么?还不过来伺候?”纪煊转动酒杯,故意逗弄她。 见她缓步上前,纪煊便摆了摆手,让妓子们都退下了,毕竟她是良家女子,他再逗弄她,也不可让她与妓子们为伍。 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下。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5节 她来到他身边坐下,却刻意跟他保持了些距离,倒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他心生不满,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这一揽,才发现,她的腰盈盈一握,身上还有一股子好闻的香味儿。 她抬头看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她,细看之下,她的肌肤似白玉般莹润无瑕,她的眼睛在灯光的照映下,竟似紫玉葡萄一般晶莹剔透,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这一看,便看出她眼中的惊艳,也看到她白玉般的脸颊染了一抹霞红。且,她好似看他看呆了,竟忘了呼吸。真是个傻姑娘! 纪煊头一次庆幸自己生了这样一副好相貌,若非如此,他如何能欣赏到她这般有趣的反应。 这时,地上传来“砰”的一声,原是她手中的木簪掉了。他仗着手长,先她一步捡起了这根木簪,而她则趁机逃离他的怀抱。 他不以为意,见木簪上沾了灰,便拿出帕子擦了擦,边擦便问:“你是哪家的姑娘?” 先前她为了求生拉他当幌子甚至说些骇语他可以不计较,但他既救了她,她若还敢撒谎骗他,他自有一百种法子叫她后悔。 “家父姓冯,现任户部员外郎。”她答。 竟还是个官家千金,虽然官小了点。 “你是何时起倾慕的本王?”他又问。 “去年十月在宣平侯府,民女有缘远远看了殿下一眼,自那时起,便心生倾慕了。”她答。 纪煊皱了皱眉,回忆了下,去年十月,华斌好像确实拉着他去了一趟宣平侯府,说是宣平侯府有一株山茶很是新奇,非要拉着他去看。 不过去了之后,发现那株山茶的‘新奇’之处竟是粉红花瓣上长了些红色斑点,还叫什么‘抓破美人脸’,美人脸自当好好爱惜,抓破了还有什么意思?更没什么美感了。 于是他只略待了一待,便离开了。 他去宣平侯府的事应该没什么人知道,看来,她是真的在宣平侯府见过他。 记得宣平侯府老夫人的嫡幼女就是嫁给了户部员外郎冯兴纶,她既是冯家千金,能去宣平侯府也不奇怪了。 既然她去年在宣平侯府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也就难怪她方才不认得他了。 纪煊将木簪擦干净,隔空在她头上比划了下,琢磨着插在哪边好看,又随口问道:“不知姑娘在冯家排行第几?” “民女冯五娘。”她答。 这就对上了,记得那日华斌跟他说,见着了潘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女冯五娘,生得很是美貌,可惜身份不高不低的,既不能娶来当妻,也不能强纳为妾。 纪煊打量了下面前的小姑娘,确实冰肌玉骨明眸皓齿,是个玉一样的美人儿。 重要的是,性子十分有趣,脑袋瓜儿也灵活,遇到危险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努力想办法自救。 第六章 近来皇兄和母后频频催他成婚,他既决定了做闲散王爷,便不打算和世家贵族联姻,因而一直拖着不肯松口。 不过,与其迟早被母后强塞一个淑婉贞静的世家贵女,倒不如娶了眼前这个冯五娘。 一来她是小官之女不会有过多牵扯,二来她性子这般有趣,与她成婚,至少婚后的日子不会太无趣。三来,她‘倾慕’于他,他看她也挺顺眼,他们俩这也算是‘两情相悦’吧。 既决定了要娶她,纪煊便准备亲手帮她挽个发髻。 不过,他上次帮人挽发髻还是少时不懂事帮母后挽的。时隔这么久,他早就忘了怎么挽女子发髻了。 所幸她今日穿的是男装,纪煊便侧过身子,简单地帮她挽了个男子常用的圆髻,又将木簪插上去固定住,略调整了下,觉得还算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 挽好发髻后,纪煊本准备告诉她他决定娶她的事儿,没想到她却从腰间取下一枚地藏菩萨玉佩要送给他,说是亲手雕刻而成还在佛龛前供奉了十天十夜。 他接过来看了一眼,雕工虽算不上特别好,但于一个闺阁千金而言,已是不错了。 只不过,她既倾慕他,理应打听过他的喜恶。难道她不知道,他不信佛,也不喜信佛的女子? 他冷笑一声,将玉佩扔到案上,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澄澈的大眼睛,冷声质问:“难道你不知道,本王从不信佛,也不喜信佛的女子?” 她瞪大眼睛,吓得‘结巴’起来:“民、民女并不知晓,请、请殿下恕罪!” 他却从她的眼中看出来,她在撒谎!她是故意送他这菩萨玉佩的,难道她是怕他轻薄她,想要借此脱身? 纪煊心中怒气一下子就散了,他笑了笑,为了拆穿她,他低下头,在她脖间嗅了嗅。 本只是打算闻一闻做个样子,可少女身上的香气清浅诱人,让他忍不住想要做个偷香窃玉的大恶人。 她仰头想逃,他自是不许,抬手扶住她的后颈不让她乱动,手下少女的肌肤滑如凝脂,让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下。 这样一个略显轻薄的举动,竟吓得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纪煊想着,她迟早是他的王妃,便不急于这一时,放开了她。 想到她骗他说自幼信佛,便故意逗她:“常人信佛,供奉佛龛,都要熏檀香、沉香、丁子香亦或是安息香以表虔诚,怎地姑娘身上,竟只有女儿香?” 她巴掌大的脸上反应精彩极了,先是懊恼谎言被拆穿,又被‘女儿香’三个字羞红了脸,最后恼羞成怒,像只被惹急了开始张牙舞爪的波斯猫,呛了他一句:“殿下既不信佛,手腕上又为何要戴着一串佛珠?” 可惜,她呛错了方向,当他告诉她他手腕上的佛珠是御赐之物时,她倏地闭了嘴,活像一只炸毛的猫被生生按住了不能动弹。 他心下好笑,面上却不显,只漫不经心地转了转左手腕上的佛珠,淡淡道:“让本王猜猜,你其实早就知道本王不喜信佛的女子,刚才在门口你抓着本王求救时,就已经想好了要送那劳什子菩萨玉佩给本王,想要借此脱身?” “殿下恕罪,民女今日过来,的确不是为了求殿下怜爱。自宣平侯府惊鸿一瞥后,民女心里便迟迟忘不掉殿下的绝代风姿,偏偏那日隔得远,没能看清殿下的模样,实在遗憾。民女这才想着来醉春园偷偷再看殿下一眼,只是没想到还没看见殿下,就被陈二少爷抓了,民女迫不得已,只好大胆向殿下求救。”她辩解道。 连脸都没看清就开始倾慕他了,还真是个痴儿! 这个说法纪煊姑且相信,毕竟她看他时眼中的惊艳是真的。 但他不为所动,毕竟她还没解释清楚为何要故意送菩萨玉佩给他。 “殿下慈悲救下民女,民女本该以身相报,只是民女毕竟是闺阁之女,若今日在妓馆失了清白,只怕,只怕……” 她果然是在担心这个,与他想的一样。既如此,他便原谅她这次撒谎,正准备开口安抚两句,却见她竟开始装哭。 “只怕后半辈子都没办法抬头做人了,更会连累家中姐妹们的清白名声。” 她泫然欲泣,可眼角的泪分明是强挤出来的。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姑娘?连哭都不会哭?流眼泪扮可怜不是姑娘家必备的技能吗?怎么就她做得这般拙劣? 纪煊哭笑不得,故意将先前擦过木簪的帕子递给她,她竟真的接了过去准备用来擦眼泪,好在正要擦时她似是意识到这块帕子是沾了灰的,只在眼角虚按了按。 看在她‘哭’得这么可怜的份儿上,纪煊不打算再逗弄她了,开口道:“姑娘既是官家千金,本王自会顾惜姑娘的名声,今日之事,本王保证,绝无人敢说出去半个字!” 她却误解了他的意思,还往窗口处挪了挪,这是打算跳窗而逃? 纪煊实在不理解女儿家这种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想法,分明倾慕于他,还特意跑到醉春园来偷偷看他,却又怕他轻薄她? 纪煊于是直言道:“你我今日既然定情,改日本王自当遣媒人上冯府,明媒正娶将五娘你迎入豫王府,做本王的王妃!” 他头一回向女子求亲,她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还惶恐地拒绝了他? 所幸她只是觉得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他,纪煊便将佛珠褪下,牵起她的手,却发现她手上满是薄茧,他微有讶异,看来她确实十分喜欢雕刻。 他将佛珠戴到她的手腕上,安抚她他择王妃,不拘身份。 她几番推辞,最后终于接受了。临走前,他让她帮他将那菩萨玉佩挂在他腰间,她羞涩地应了,他则趁机闻了闻她发间的香气。 毕竟,按照时下的规矩,他一旦下了聘,直到成婚,他可能都没机会再见到她了。 纪煊派了侍卫护送她回去,后来侍卫回禀说,她和丫鬟汇合后就打发了他回来,他一路暗中跟随,确定她平安进了冯府才回来。 听了侍卫的回禀,纪煊最后一点疑心也打消了。既然她确实是冯家的千金,那他择日便让媒人上门去提亲。 后来,他确实遣了媒人上门,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甚至还请皇兄下了一道赐婚圣旨好给她无上荣耀,可直到请期之前,他才意外得知她不是冯五娘,而是冯家庶女冯七娘! 可那时一切都晚了,他恼恨她的欺骗,也愤怒潘氏和冯五娘的刻意隐瞒,便暗示潘氏将她作为冯五娘的媵妾陪嫁到豫王府,还特意将大婚之日定在了她十六岁生辰那日。 再后来,新婚之夜,他进了她的院子,亲口告诉她,成为媵妾,是她胆敢欺骗他的代价!从那以后,她看他的眼神里,便只剩下怨恨…… 正沉浸在回忆里,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纪煊忙又隐入黑暗中,只见先前离开的那个圆脸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喊道:“小姐,三少爷刚才回来被老爷发现了,正要动家法呢!小姐,你快去救救三少爷!” 房中,冯堇手中的如意观音玉佩刚好刻完,只差用砂纸打磨抛光,听到珍儿的喊声,她忙将玉佩放下,提起裙摆匆匆走了出去,带着珍儿快步往正院去。 两人离开后,纪煊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先进了屋子,看到桌上雕刻好的如意观音玉佩,虽还未打磨抛光,他却一眼看出来,她的雕工,竟比前世他去边关带兵打仗前更精进了,且这块玉佩上的如意观音看起来,似乎多了一分神性。 纪煊本来还不确定阿堇是不是像他一样重生回来了,看到这块玉佩后,便十分确定她也重生了。 毕竟前世的时候,他是看着她的雕工一点点进步的。 旁的女子困在后院通常会做些刺绣打发日子,她却是一门心思地雕刻各式佛像物件。 只不过,她以为她雕刻出来的佛像玉佩吊坠都被送到了苏氏珠宝行去卖,却不知她雕刻的每一样佛像物件都到了他的手中。 他本意只是不想让她亲手雕刻之物流落在外,被别的男人拿在手中把玩。 可当她在他的书房偶然发现那一大箱子佛像玉雕时,却彻底崩溃了。 先前她再怨恨他,他再欺负她,她都不曾那样崩溃过。 可偏偏那一回,她先是歇斯底里地骂他打他,接着又嚎啕大哭,几欲昏厥。 他当时不明白她为何会崩溃,很久以后他才想明白,对于被困在豫王府后院的她而言,那些由她雕刻好拿出去售卖的佛像物件,是她和外界的唯一联系,是她心中唯一的憧憬与坚持。 而他,将她这唯一的憧憬给斩没了。 冯堇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有人登堂入室进了她的闺房,她赶到正院时,就看到父亲正拿着软鞭狠狠抽打趴在长凳上的三哥。 她心下一抽,正要上前求情,就想起前世三哥犯下的诸多混账事,想到他最后死在流放路上无人收尸,便生生忍住了,只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我打死你这个逆子,让你不听话,让你去听曲儿,让你去厮混……” 冯兴纶边打边骂,只是到底年纪大了又疏于锻炼,还没打上几鞭手下就没劲儿了,鞭子打下去这逆子连个声儿都不叫,还搁那儿笑,以为给他挠痒痒呢! 一想到三郎这个逆子趁他出京办差就跑去勾栏瓦舍厮混,冯兴纶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次绝不能轻饶了他,便直接把鞭子递给大郎,吩咐道:“昌毅,你来打,给我打足五十鞭,好好教训教训你三弟!” 冯昌毅点点头接过鞭子,板着脸走到长凳边,一扬鞭子便要狠狠抽下去。 “大哥!大哥我错了,大哥你下手可得轻点……”冯昌桦见大哥上来就打,吓得直嚷嚷。 冯兴纶见这逆子终于知道怕了,心下得意,本来对大郎弃文从武颇为不满,现下却觉得甚好,起码有一把子力气能教训弟弟。 见大郎鞭子停在半空,冯兴纶忙命令道:“别听他嚷嚷,快打,狠狠地打!” 第七章 冯昌毅闻言手中的鞭子便狠狠地落了下去,冯昌桦当即惨叫一声,大喊道:“爹,爹我错了,爹,还是你来打吧……” 冯兴纶哼哼两声,没搭理他。 不远处,冯堇看着大哥一鞭一鞭落下去,每一鞭都伴随着轻微的破空声和三哥越来越惨烈的叫声,可想而知大哥的力气有多大。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6节 大哥天生神力,自幼习武,身形高大魁梧,如今在右金吾卫任正六品虎贲郎将,他若是下狠手,别说五十鞭,十鞭子下去,就能让三哥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 冯堇看到三哥脸都痛变形了,心有不忍,很想上前求情,可转念一想,比起将来客死异乡,眼下多挨几鞭,多卧床几日又算得了什么? 冯堇忍下了,她身后的珍儿却看不下去了,扯了扯她的衣服,想让她去求情阻拦。 她狠下心来,没有理会,只微垂下眼,不去看三哥被打的惨烈场景,心下默默数着,想着等到了三十鞭再上前求情,总不能真的让大哥打足五十鞭,那样三哥怕是不死也瘫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几鞭之后,虽仍有鞭子落下的破空声,打在三哥身上的声音却仿佛小了一些,难道大哥暗中收了力道? 前十鞭时,三哥越叫越大声,十鞭之后,三哥有气无力只剩哀嚎声了,二十鞭之后,三哥渐渐没了声息,似是痛晕过去了。 冯堇强忍着冲动,数到第二十八鞭时,父亲却先出声制止了。 “怎么没声儿了?快,快停下,别真把三郎打坏了。”冯兴纶上前触了触三郎的鼻息,见气息微弱,断断续续的,他面上一慌,忙让人将三郎抬回院子,速请郎中来医治。 冯堇见父亲面色慌张,也担心三哥真被打坏了,连忙跟着去了三哥的院子。 冯昌毅一路指挥着下人将三弟抬回他自己的院子,再放到床上趴好,一扭头见七妹也跟了上来,还满脸忧色,便安抚了句:“七妹放心,我下手有分寸,不会有事。” 冯堇看着三哥衣袍上沁出的大片血迹,怎么可能放心?但大哥为人正直坦荡,他既这么说了,应当不会有性命之险。 “多谢大哥留手,这么晚了,扰了大哥休息,实在抱歉。三哥这里有我照顾,大哥快回去歇着吧。” “无妨,等郎中过来看过,我再回去。”冯昌毅说完在桌边坐下,耐心等待郎中到来。 冯堇只好到桌边陪坐,又给大哥倒了杯茶递过去。 冯昌毅接过茶喝了一口放下,见冯堇神色郁郁,便道:“父亲也是为了三弟好,希望三弟能够改过自新。” 冯堇有些讶异,大哥素来沉默寡言,通常一个月下来和她说不到三句话,今晚怎么突然话多了起来?难道是怕她因为今天的事对父亲心有芥蒂? “我明白,三哥这次的确不对,父亲罚他是应该的。” 冯昌毅见她不似有怨恨的样子,便闭上嘴不再多说,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七妹快十岁才被接回冯府,对府中众人都很疏离,唯独对三弟亲厚,此前还帮三弟遮掩了几次,因她心思敏感,他怕她多想便没有拆穿她。 今晚她却非但没有帮三弟遮掩,在他鞭打三弟时,还能忍住没有开口求情,看来是终于想通了。 冯堇正着急郎中什么时候能请来,就听见大哥又出声了。 “明日去宣平侯府,凡事跟着你五姐,谨慎而行。”冯昌毅提点道。 冯堇抬头看向今晚有些异常多话的大哥,不由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错,难道大哥并非沉默寡言之人? 这个念头让冯堇觉得有些好笑,她的记忆应当是没出错的,毕竟前世出嫁前夕,大哥帮她出逃时,也依旧是惜字如金,没说一句多余的废话。 他今晚跟她多说了几句话,应该只是好心罢了。 “多谢大哥提点,明日我会小心行事,不会给冯府丢脸。”冯堇感激道,本以为这场对话该到此为止了,谁知大哥竟又开口了。 “七妹说话行事素来谨慎沉稳,我是放心的,不像你六姐……” 冯堇见大哥说到一半就停下,心下疑惑,但仔细一琢磨便明白了,他说她谨慎沉稳不似六姐,不就是在说六姐不够谨慎沉稳吗? 想到大哥素来对弟弟妹妹们能关照就关照,颇有长兄的样子,便猜到他这话的意思是,想让她明日看着些六姐,别让六姐在宣平侯府出丑。 前世冯堇没去宣平侯府,对宣平侯府发生了什么也并不怎么关注,只从六姐回来后大病了一场、和五姐偶尔透出来的只言片语里猜到,六姐在宣平侯府应该是出了丑的。 看来大哥对六姐的性子颇为了解,才会事先提点她看着些六姐。 只是他为何不去同五姐说这些?又或者直接叮嘱六姐谨慎行事? 冯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五姐和六姐素来不对付,怕是巴不得六姐出丑,又怎会愿意看着六姐? 至于六姐那性子,即便大哥当面叮嘱了怕也没用。 一想到六姐那和朱姨娘同出一辙的性子,冯堇就有些头疼,且六姐费尽心思要去宣平侯府,为的不就是觅个好夫婿么?她如何能管得了? 这种棘手的事,冯堇本不想沾染的,但想到前世大哥在她出嫁前夕走投无路时助她出逃,尽管后来她又被潘氏派人抓了回去,但这份恩情她不得不报。 “大哥放心,明日我和六姐都会跟着五姐,小心行事的。”冯堇于是应了下来。 冯昌毅点点头,七妹果然聪慧,一点就透,有她看着,就不怕六妹明日胡乱行事了。 两人相坐无言,好在没一会儿成章带着郎中匆匆赶了进来。 成章是三哥身边的小厮,算算时间,他应该是在三哥刚被动家法时就去请郎中了,倒还算机灵。 见郎中给三哥看过说都是皮肉伤没有大碍,冯堇才放下心来,避到外间去,让郎中给三哥处理伤口。 等郎中上完药开好方子离开,大哥也跟着离开了,冯堇这才回到内间。 见三哥依旧昏迷着,身上透着药味儿都遮不住的血腥气,冯堇既心疼又内疚,想到前世他客死异乡无人收尸的凄惨境地,便难受得直落泪。 好在重活一世,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让他步入歧途…… 正想着日后该怎么规劝三哥走正途,就听见床头传来一句“大哥走了吗?” 冯堇忙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看向床头,见三哥竟然不知何时醒了,正眯着眼睛小心张望着,似是生怕大哥还在房间里。 “大哥已经走了,三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痛吗?”冯堇关心道。 冯昌桦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这才完全将眼睛睁开,一扫就发现七妹眼睛红红的,显是哭过了,便安抚道:“放心吧,你三哥我好着呢,躺几天就没事了,芝麻大点的事儿,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哭鼻子?” 冯堇闻言很是不满:“你都被打晕了,还说是小事?” “嗐,我那是装晕。”冯昌桦说。 “装晕?”冯堇有些傻眼,亏她还心疼了半天,他竟然一直在装晕? “我要是不装晕,爹哪儿能那么轻易就放过我?你是不知道,大哥那鞭子打得有多疼!”不提还好,一提冯昌桦就疼得龇牙咧嘴。 “活该,大哥已经留手了,要不然,半年你都别想下床。”冯堇恨恨道。 “嘿,这世上怎么就有你这么心狠的妹子,刚才在正院不帮我求情就算了,现在还咒我半年下不了床?”冯昌桦半开玩笑道。 “你要是不去平康坊听曲儿,也惹不来今天这顿打。”冯堇说到这儿,忍不住劝道,“三哥,你以后就听父亲的,别再去……” “行了行了,你怎么也变得跟爹一个样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三哥我就这点爱好。”冯昌桦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冯堇咬了咬唇,若只是爱听曲儿,确实没什么大碍,只是人若是自制力不够,染了一个恶习,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一发不可收拾。 但他眼下显然是听不进去这些的,她再规劝也没意义。 “对了,刚才听你和大哥说话,你和六妹明天都要去宣平侯府?”冯昌桦问。 冯堇点点头,将晚膳时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冯昌桦摸了摸下巴,难怪潘氏突然大发善心要带两个庶女去宣平侯府赴宴,原来是朱姨娘替六妹求来的,七妹不过是捎带的。 “六妹费这么大劲儿要去宣平侯府,肯定有所图,你明天记得离她远些,别听大哥的,省得自找麻烦。” 刚才她和大哥说话虽然拐弯抹角的,但他也听明白了,她是答应了大哥明天要看管着六娘,这种事儿别说沾不到半点好处,反会惹一身骚。 冯堇也想离六姐远些,只是她已经答应了大哥,便只能尽力而为。 “三哥放心,我有分寸的。” 冯昌桦点点头,想起今晚准备打赏歌妓时才发现囊中羞涩,便厚着脸皮道:“七妹,你最近手头有富余的银子没?能不能先借三哥一点,等下月发了月钱我立马还你。” 冯堇瞥了他一眼,不用猜就知道他借银子是要做什么,且他每回借银子都说等下月发了月钱就还,可他那点月钱,拿到手没几天就能花销干净,哪儿还有余钱还她? 这几年她赚的银子,有一多半都是这么‘借’给了他。 她倒不是心疼银子,只是如今既然决定规劝他走正途,自然不能再随意借他银子。 第八章 “三哥借银子做什么?”冯堇故意问。 “买书,还有纸笔。”冯昌桦随口答。 “我没记错的话,书纸笔墨公中都有定例,三哥应当不缺才是。” 冯兴纶虽然别的地方抠门,在三个儿子读书上却是舍得花银子的,只要是读书正常支出,公中都会批银子。 如今大哥弃文从武进了金吾卫,只剩三哥和四哥还在读书进学,公中就更不缺笔墨纸砚这些了。 冯昌桦愣了下,以前每次这么说七妹都会毫不犹豫地借他银子,怎么今天就不好忽悠了? “咳,我是想,买几本闲书,这段时间反正也下不了床了,只能靠看闲书度日了。好七妹,你就同情同情你三哥我吧!”冯昌桦卖乖道。 “眼下父亲正生气呢,三哥怎么还惦记着看闲书?卧床养伤这段时间,三哥还是多用功学习,若能大有长进,父亲知道了定会十分高兴,到时候说不定就不生三哥的气了。”冯堇道。 冯昌桦被她絮叨得头疼,这个七妹,怎么突然间这么喜欢把父亲挂在嘴边了?她先前分明并不怎么在意父亲,父亲再怎么训斥她她都能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冯堇之所以左一个父亲右一个父亲,自然是有缘由的。 历朝历代都是以孝治国,今上亦是以仁孝著称,对太后养母孝敬有加,民间自然也推崇孝道。 且自古以来,父亲管儿子是天经地义,哥哥管妹妹也是名正言顺,却从没听说妹妹能管哥哥的。 因而,冯堇想要规劝冯昌桦走正道,只能借父亲的名义,以孝道管制他。 “七妹,你不想借银子就直说,何必唠叨这许多?”冯昌桦面露不满。 “不是妹妹不想借,”冯堇垂下眼来,“只是近来也不知怎地,老是出错,刻坏了好几块玉料,工钱没赚到不说,还得倒赔玉料钱。往日里赚的又大都借给了三哥,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借给三哥了。” 冯昌桦闻言顿觉羞愧,他这是朝妹妹伸手要钱要习惯了,都忘了妹妹刻玉赚钱有多辛苦了。且妹妹自幼养在庵堂里本就够可怜的了,他不好好爱护她就算了,怎么还好意思跟她借钱? “刻玉耗神耗力,七妹许是最近累着了,不妨歇些时日,等精神养好了再刻也不迟。”冯昌桦于是说。 “三哥说的是。天色不早了,三哥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冯堇起身告辞。 两人在室内说话期间,冯昌毅走出三弟的院子,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却突然看到院墙处隐隐有人影晃动。 “谁?”他喝了一声,急奔过去,院墙后却空空如也。 他皱了皱眉,难道是他看错了?方才其实是树影在晃动? 冯昌毅围着院墙转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才转身离开。 纪煊坐在树上,看着冯昌毅离开,才从树上下来,却没跳到院墙外,而是跳到了院墙内。 方才有冯昌毅这个高手在,他怕被发现不敢进院子,只站在院墙外等候,却没想到还是差点被发现了。他紧急之下飞到树上,藏在繁茂的树冠里,才躲了过去。 现在冯昌毅离开了,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进院子了。 听到阿堇和她三哥的对话后,纪煊便明白了,她是打算汲取前世的教训,规劝她三哥走正途。 既然她有这个打算,他自然会想办法帮她。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7节 前世她三哥犯了事,他为了她向皇兄求情,皇兄碍于朝臣的意见,只免了冯昌桦的死罪,改判成流放千里,却没想到冯昌桦还是死在了流放途中。 他心知她将她三哥看成是她唯一的亲人,便不敢告诉她冯昌桦的死讯。 也是因此,他才决定去边关建功立业,争取能在朝中有话语权,确保出了事能护她周全,护她想护的人周全。 可没想到,冯蘅那个毒妇,先是做手脚让她滑倒早产,又在她生产之时故意告诉她冯昌桦的死讯刺激她,不止是冯蘅,还有俞氏、萧氏、刘氏…… 他的阿堇,连同她腹中的胎儿,就这么活生生的被那群毒妇给害死了! 想到这儿,纪煊满眼通红,恨不能将那群毒妇挨个再杀一遍。 只是那样一来,阿堇就会知道他也重生了。 他只能暂且忍下,且看阿堇打算如何复仇。她若要她们死,他便帮她下杀手。她若要她们活,他便让她们生不如死。 纪煊闭了闭眼,平息胸中怒气,这时,阿堇带着丫鬟从房中走了出来。他连忙隐到暗中,再一路跟随她回无尘院。 冯堇并不知道有人正暗中跟着她,回无尘院的路上,她见珍儿欲言又止,便道:“想说什么便说吧,别憋着。” “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小姐今日,有些变了。”珍儿吞吞吐吐道。 “哦?变在哪儿了?”冯堇问。 “三少爷那会儿挨打的时候,小姐为何没有像以前那样为他求情?还有刚才,三少爷跟小姐借银子,小姐也没有答应。以前三少爷借银子,小姐从来都不会不应。” 珍儿是知道小姐的钱匣子里还有不少银子的,刚才小姐撒谎骗三少爷时她就想说了,只是到底还是忍到了现在才说。 冯堇闻言心下叹了口气,从前她对三哥有求必应,带得珍儿也一心向着三哥。 “那会儿父亲盛怒之下,我若是开口求情,只怕会让父亲更加生气,甚至多罚几鞭子。至于借银子这事儿,你也知道,三哥借了银子也是去平康坊听曲儿,眼下父亲还没消气呢,我又怎能再借他银子,让他再去听曲儿惹父亲生气?”冯堇一一解释。 珍儿心知小姐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她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 冯堇见她闷闷不乐的,心知这丫头的心一时半会儿是掰不过来了,便不再多说,只加快脚步回无尘院,她还得赶紧回去将那块如意观音玉佩打磨抛光,明日好送给潘老夫人当寿礼。 走着走着,一阵清风袭来,冯堇仿佛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是前世豫王最爱用的龙脑香,她停下脚步,回头顺着风刮来的方向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珍儿,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香味?”冯堇问。 珍儿抽了抽鼻子,仔细闻了闻,摇摇头:“没有啊。” 风停了,冯堇亦没再闻到方才的香味,心想大概是她又产生了错觉,就像那会儿她的刻玉刀下刻出了那人的眉眼一般。 毕竟那人眼下应当还在醉春园醉卧春宵呢,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冯府。 她不再驻足,加快脚步回了无尘院。 险些被发现的纪煊嘴角勾起一抹笑,她还记得他惯用的熏香,看来她心里也并非全然没有他。 只不过以后他再想来看她,就不能再熏香了。 纪煊在无尘院里,一直守到冯堇忙活完熄了灯才离开,临走前他甚至动了偷走那块如意观音玉佩的念头,她辛辛苦苦刻的玉佩,凭什么送给一个不相干的人? 只是想起前世阿堇的那次崩溃,他生生按下了这个念头。 冯堇并不知道自己放在木盒中的玉佩险些被人偷走了,刻玉耗神,这一夜她睡得极沉。 第二日一早被珍儿唤起,她想了想,只挑了一身半新的竹青色襦裙换上,头上也只插了一根云纹青玉簪。 今日去宣平侯府她唯一的任务是尽量看好六姐,自然没必要打扮得多么鲜亮。 一切准备妥当后,见到时辰了,便带上装了玉佩的木盒到正院向母亲请安。 到了正院后,在偏厅等了一会儿六姐冯苒才过来,只见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纱裙,头上插着一根梨花白玉簪,打扮虽素净,却鲜嫩得像花骨朵一般。 冯堇心想,六姐今日到底是顾忌潘老夫人六十大寿有所收敛,若是往日,六姐最爱穿着一身素白去赴宴,只因她觉得穿白色最能显出她的俏丽。 其实照冯堇看来,她今日穿这身颜色鲜亮的倒比往日一身白更顺眼些。 “七妹今日来得这般早,看来是迫不及待想去宣平侯府呢。” 冯堇正欣赏着冯苒今日的打扮呢,就听到她来了这么一句,她刚才觉得她今日看起来顺眼果然只是错觉。 “不是我来得早,是六姐来晚了些,可是今日梳妆耽误了时间?”冯堇淡淡回刺了句。 冯苒噎了下,驳道:“今日去宣平侯府赴宴,梳妆自然要仔细些,若是出了差错,到时候丢的可是冯府的脸。” “但愿六姐到了宣平侯府后还能记得这句话,别丢了冯府的脸。”冯堇意有所指道。 冯苒惊了下,这妮子平时不声不吭的,怎么说她都不计较,今日怎么话里全是刺?还让她别丢了冯府的脸,难道她知道她今日要做什么? 因着心虚,冯苒没再跟她斗嘴,只瞪了她一眼后就坐到另一边去。 冯苒不主动找茬,冯堇自然也懒得再和她计较,只继续静坐等候。 没过一会儿,五姐冯蘅也过来了,她穿着一身烟红色牡丹纹锦裙,头上插了几根簪钗,其中就有昨晚那支牡丹金钗。整体打扮既贵气端庄,又不过于老沉,显是用了心了。 冯蘅进了偏厅后扫了二人一眼,见两人打扮一个比一个素净,便走到最前面坐下,不悦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一个个的打扮成这样,是要让人笑话咱们冯家穷得连姑娘的首饰都打不起吗?” 见对面冯苒听完撇了撇嘴,冯堇不用猜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定是在想五姐说得好听,怎么不把她头上新打的牡丹金钗送给她戴? 第九章 果然,冯苒开口道:“五姐见谅,不是妹妹不想打扮得好看些,实在是妹妹妆匣里那些首饰大都陈旧过时甚至褪色了,只有头上这根白玉簪材质好些,还是前年及笈时父亲送的生辰礼物,这才戴了这个。” 说着冯苒以帕掩面,难过道:“妹妹不像五姐有母亲心疼,时时有新首饰戴,五姐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冯蘅一口气堵在心口,究竟是她咄咄逼人,还是她在胡搅蛮缠? 若不是担心别人说她们冯府苛待庶女,她才懒得管她戴什么! 冯蘅当即命秋月回去取了一对蝴蝶金钗过来,这对金钗是她去年生辰时大哥送的生辰礼物,她嫌蝴蝶太过轻浮,并不曾戴过,今日便便宜了她二人。 “这对蝴蝶金钗样式还算新颖,并不过时,秋月,拿给六娘七娘戴上。” 秋月听命将这对蝴蝶金钗分别拿给了六小姐七小姐。 冯苒拿到后见这支蝴蝶金钗确实精致,便一改先前的难过模样,笑盈盈道:“多谢五姐相送,只是妹妹今日已经戴了白玉簪,再戴这个怕是并不相配,还是留着下次再戴吧。”说完便递给身边的丫鬟盼冬让她好好收起来。 冯蘅差点气了个倒仰,好在还有七娘这个听话的,乖乖地将蝴蝶金钗戴在了头上。 也罢,有一个戴也是戴,至少不会被外人诟病冯府苛待庶女了。 冯堇干脆地戴上这支蝴蝶金钗,纯粹是不想惹事端,至于好不好看相不相配的,并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过了一会儿,潘氏身边的汪嬷嬷过来唤她们去正厅用膳,潘氏许是已经听说了偏厅里发生的事,用膳前用锐利的视线扫了冯苒一眼。 冯苒缩了缩肩,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反正当着父亲的面,潘氏最会装仁慈,不会说她什么。 冯堇默默地用早膳,察觉到大哥的视线在她头上扫过,她先是不解,想了想才记起来她头上这支蝴蝶金钗是大哥去年送给五姐的生辰礼物。 五姐能随手将大哥送她的生辰礼物转送于人,自是仗着大哥是她的嫡亲哥哥,不会与她计较。 不过冯堇还是决定今日之后尽量不戴这根金钗,免得大哥看了心里不舒服。 冯昌毅其实并没觉得五妹将他送的生辰礼物转送给七妹有什么,更没觉得不舒服,他只是在想,他当初送给五妹的是一对蝴蝶金钗,七妹头上只戴了一□□另一支呢? 用完膳,一行人出发前往宣平侯府。 到了宣平侯府,男客被引到前院,女客则沿着抄手游廊去往后院。 见府中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冯堇能明显感觉到冯苒掩都掩不住的惊奇艳羡。 “七妹,这宣平侯府比咱们冯府富贵气派多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还这么平静?”冯苒激动得抓着冯堇咬耳朵道。 冯堇不好说比起豫王府的奢华,宣平侯府的富贵实在算不了什么,便道:“六姐淡定些,别堕了冯府的脸面。” 冯苒这才记起来今天的正事儿,忙强压下激动的心情,勉强恢复镇定。 不一会儿,几人被引到一处正厅,冯堇看到上首处坐着一名慈祥富贵的老太太,便知她就是今日寿宴的主人潘老夫人。 左右陪坐了两名中等年纪的贵夫人,应该是潘老夫人的两名儿媳。 另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应当都是些诰命夫人。 潘氏上前行了礼,便对老夫人介绍道:“母亲,这是我膝下三个女儿,五娘六娘七娘,快过来给老夫人行礼。” 冯堇和冯苒便跟着冯蘅上前,先向老夫人行完礼,又给两名舅母行了礼,最后再向在场各位诰命夫人微微屈膝行礼。 行完礼,便到了献寿礼的环节了。 最先送寿礼的自然是冯蘅,她送的竟是一尊约有一尺高的白玉观音像,这尊白玉观音像通体无瑕,一看就不是凡品。看来是潘氏帮冯蘅花了大价钱寻来的。 潘老夫人虔诚信佛,收到这尊白玉观音像自然高兴,亲切地拉过冯蘅的手,嗔怪道:“外祖母过个寿而已,哪儿值当送这么贵重的礼,蘅丫头破费了!” “给外祖母送寿礼,花母亲多少银子蘅儿都不心疼!”冯蘅调皮道。 这一句话顿时把潘老夫人逗笑了,她点了点外孙女儿的额头,无奈道:“你这个小机灵鬼,花你母亲的银子,你当然不心疼了。” 见在场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冯堇也低下头假装偷笑,不过,她此刻心里更多的是惊讶,她没想到,素来端庄的五姐竟也有这般娇俏调皮的时候。 仔细一想,五姐和六姐同龄,如今都只有十六岁,在嫡亲的外祖母面前露出女儿态也实属正常。 潘老夫人笑骂归笑骂,还是从腕上褪下一个沉甸甸的金镯子戴到冯蘅手腕上,冯蘅高高兴兴地谢了赏,却并未退下,只依旧依偎在潘老夫人身边。 冯蘅送完礼,就轮到冯苒了,只见她捧着她绣的那幅百寿图上前,柔声贺道:“外祖母,这是六娘亲手所绣的百寿图,又在佛龛前供奉了十天十夜,唯愿外祖母天赐遐龄、寿比松龄。” 冯苒这话一出,冯堇就看见冯蘅脸色变了变,倒是潘氏和潘老夫人仍旧面不改色,显然养气功夫要好得多。 毕竟冯苒虽是庶女,但既叫潘氏一声母亲,那么叫潘老夫人一声外祖母也算不得错。 这一次潘老夫人只让身边嬷嬷接了百寿图过去展开给她看了一眼,便道:“六娘有心了。” 接下来不用潘老夫人开口,身后的丫鬟就捧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事先就准备好的一只金镯子。只是这只金镯子同冯蘅得的那一只相比,显然轻了许多,成色也大大不如。 冯苒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姨娘一起辛辛苦苦绣出来的百寿图竟只得了潘老夫人一句‘有心了’,她心里再不甘,也只能笑着接了赏退下。 轮到冯堇时,她心里其实很平静,虽然她的寿礼既不如五姐的贵重,也不如六姐的用心,但她今日来此贺寿本就只是走个过场,并不像冯苒有所希冀,自然也能平常心对待。 第十章 “七娘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冯堇简单说了句便呈上手中的小木盒,她没像六姐那样厚脸皮叫外祖母,只叫了声老夫人。 潘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接过木盒,照旧拿过去打开给潘老夫人看了一眼。 冯堇微垂着头站在下面,安安静静的等赏,却听见潘老夫人‘咦’了一声。 她抬头一看,就见潘老夫人伸手将木盒中的如意观音菩萨玉佩取出,拿在手里仔细看了起来。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8节 潘老夫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问她:“这玉佩你是从何处购得的?” 冯堇心下讶异,潘老夫人活到如此年纪,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会对一块小小玉佩如此在意?难道她昨晚刻的时候没留神,什么地方刻错了? “回老夫人,这玉佩是七娘亲手所刻。”冯堇答。 “竟是你亲手所刻?”潘老夫人显然很是讶异,又低头看了两眼手中玉佩,才连声叹道:“好、好、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雕工竟如此精湛,更可贵的是,这枚如意观音菩萨玉佩竟有一分神性,可见你是个通了佛性的。了不得,了不得啊……” 众人难得听潘老夫人如此盛赞,又都好奇有神性的玉佩长什么样,便都朝潘老夫人手中的玉佩看过去,只是玉佩太小离得远看不太清。 所幸潘老夫人体贴,将玉佩传给众人一一赏看,众人看了之后也纷纷赞扬起来。 “难怪刚才看到这小姑娘就觉得有眼缘,原来是通了佛性的。” “小姑娘长得灵透精致,刻出来的玉佩也有几分灵性呢。” “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精湛的雕工,可见是日夜不缀练习而成的,是个刻苦努力的好孩子。” “别说雕工了,就这一分神性,多少玉雕大师都刻不出来。潘老夫人,您可真是有个好外孙女儿啊!” “潘老夫人有这么好的外孙女儿,以前怎么竟藏着不让我们大家看到呢?” …… 冯堇万万没想到这块玉佩能得到众人如此盛赞,其实她们说的玉佩有一分神性,她昨晚打磨完便发现了。 只是,这一分神性,并不是因为她通了佛性,而是她经了生死,历了轮回,才有的。 “好孩子,快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潘老夫人冲她招招手。 冯堇移步上前,微垂着眼眸任由潘老夫人打量。 潘老夫人见她确实生得如刚才刘老夫人夸的那般精致灵透,且看着就是个恭谨有礼的孩子,刚才这么多人夸她,她也没得意自喜,依旧不卑不亢的。 到了潘老夫人这个年纪,什么好看的小姑娘没见过,唯独没见过这样灵透通了佛性的孩子,她越看越喜欢,索性褪下另一只手腕上的大金镯子给小姑娘戴上,笑呵呵道:“好孩子,以后得闲了多来看看外祖母。” 本来依偎在潘老夫人身边的冯蘅见冯堇竟和她得了一样的金镯子,顿时脸色微变,又求救似的看向母亲。 潘氏接收到女儿的眼神,便用眼神安抚了下她,示意她别着急。 潘凌梦费了大价钱才帮女儿寻来那尊品相极好的白玉观音像给母亲当寿礼,却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七娘那丫头刻的一块小小玉佩给抢了风头。 再看在场的那些贵夫人里,竟有不少在夸了七娘之后,暗中打量起七娘来。 那打量的眼神潘凌梦再熟悉不过,显然是动了心思要将七娘娶回去当儿媳或是孙媳。 虽然七娘是庶女,配不上嫡长子,但被这些贵夫人看中,配个幺子或是庶子却是不难。 若是平日里,七娘被谁家看中她是不会在意的,但今天不行,今天是她母亲的六十大寿,今天只能她亲生的五娘出风头。 “母亲有所不知,七娘这丫头自幼身体不好,一直是养在城外紫云庵里的,终日与菩萨相伴,算是半个出家人了,能不通佛性么?只不过这孩子长到快十岁才接回府里,又体弱,才一直没带来见您。” 潘凌梦看似是解释了冯七娘为何通佛性,以及为何一直没带出来见人,但却将原因归结在她身体不好之上。 因为她身体不好所以只能养在庵堂里;因为住在庵堂里所以算是半个出家人;因为是半个出家人,通佛性也就不足为奇。 果然,潘凌梦这话一说,原本眼神热络的那些贵夫人一下子便都打消了心思。 在庵堂长到快十岁才接回冯府,说明自幼无人教养,是个野丫头。最重要的是身体不好,那就更不能娶回家当儿媳或是孙媳了。 原本众人最看重的通佛性这个优点,反被潘凌梦一句‘算是半个出家人’给打成缺点了,毕竟出家人最通佛性,可也没见谁家娶个尼姑回家做儿媳或是孙媳。 潘老夫人自然听懂了女儿这番话的用意,她瞥了女儿一眼,但到底没说什么。 潘老夫人的大儿媳,也就是如今的宣平侯夫人薛氏却看潘凌梦不大顺眼,本来一个低嫁的小姑子与她并不大相干,偏偏这小姑子竟起了要将女儿嫁给她家四郎的野心。 潘四郎是薛氏唯一的嫡子,也是宣平侯府的世子,今年十八,生得一表人才,又文武双全,这样的身份人品,什么世家贵女娶不得,凭什么要娶一个从五品小官之女? 那冯家不过是泥腿子出身,毫无根基的,潘凌梦自己低嫁就算了,还做梦把她的女儿再嫁回宣平侯府,她想得美! 这门亲事薛氏是万万不能同意的,偏偏老夫人宠爱幼女,竟默许了这桩亲事,她几次提及想给四郎聘世家贵女,都被老夫人给按下了,这不就是逼着她松口同意娶冯五娘进门么? 她偏不松口,反正四郎到了年纪娶不了媳妇着急的也不是她一个,她早就给四郎房里送了两个美貌丫鬟,委屈不了他。 见小姑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压庶女,薛氏便知道潘凌梦这是不满那个冯七娘抢她亲生女儿的风头了。 既然潘凌梦怕冯七娘抢风头,那她偏要抬举冯七娘。 “可怜的孩子,快到大舅母这儿来。”薛氏朝冯七娘招了招手。 冯七娘当然能感觉到潘氏那番话说出来之后,众人看她那热络的眼神瞬间凉了下来。 若是换成旁人,先是被盛赞,紧接着又被嫡母当众刻意打压,这一上一下的,心里指不定多郁愤了。 但冯堇先前被盛赞时便不觉欣喜,现在自然也不会有多失落。毕竟潘氏的为人如何,她前世是深刻体会过的。 见薛氏唤她过去,她心下狐疑,但还是走了过去,没想到薛氏握住她的手就开始掉眼泪。 第十一章 “可怜的孩子,刚出生就没了娘,这么多年被丢在庵堂里没有亲人照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丢出去自生自灭呢!好在,你这孩子福大命大,健健康康地长到这么大,还生得这般毓秀,可见啊,是个有后福的!” 薛氏说着攥了攥她的手,发现她手上都是薄茧,一时眼泪掉得更凶了:“瞧瞧这满手的茧子,在庵堂里定是做惯了重活吃惯了苦的,难为你辛苦之余,还能刻得一手好佛像,果然是个一心向佛的好孩子!” 说完,薛氏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通透的羊脂玉镯戴到她手上,道:“好孩子,大舅母第一次见你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只镯子就给你戴着玩,下次再来,大舅母一定给你把见面礼补上。” 经过薛氏这一番表演,屋中一众贵夫人看潘凌梦的眼神就有些异样了,就算再容不下庶女,也不至于把个刚出生没了亲娘的婴儿扔到庵堂里去自生自灭吧。 这冯七娘好歹也是官家千金,却在庵堂里做重活做得长了一手茧子,可见这些年冯家人对她是不管不问。 好不容易快到十岁把人接回府,却一直不带出来见人。 今儿个头一回带出来见人,却又见不得她出风头,当着众人的面就刻意打压她。 说什么身体不好,可这姑娘自幼做重活长大的,看着健健康康钟灵毓秀的,哪儿有什么体弱的样子。 还说什么‘半个出家人’,出家哪儿有出半个的,出了就是出了,没出就是没出,好好的闺阁千金,潘凌梦却说她是半个出家人,这是不舍得出那份庶女的嫁妆么? 再看冯七娘这孩子,打一进来就一直恭谨有礼,倒比冯府里长大的冯五娘冯六娘更规矩些。看来紫云庵里的女师父们比潘凌梦这个面慈心狠的更会教养女儿些。 于是,众人看冯七娘的眼神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怜悯,原本凉下来的心思重又热络起来。 相反,看冯五娘的眼神便不怎么和蔼了,毕竟有那样一个狠毒的亲娘,这冯五娘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潘凌梦如何察觉不到众人的异样眼神,她又气又臊,气的是大嫂竟然当众拆她的台,就算大嫂不想娶五娘做儿媳,也没必要抬举一个不相干的庶女来贬低她吧? 臊的是现在众人心里恐怕都把她当成一个容不下庶女的恶毒之人,偏偏她有口难辩,就算她现在说是她家老爷做主把冯七娘丢到庵堂的,众人也不会信。 更气人的是,这些年冯府也没落下给紫云庵的香油钱,七娘那丫头手上的薄茧分明是她自己刻玉刻的,跟做重活有什么关系? 冯堇虽然不知道薛氏为何要表演这一番,但她这番表演无疑是帮了她的,且她送的这个羊脂玉镯看起来价值不菲,冯堇于是真诚地向薛氏道了谢。 “多谢大舅母相赐!只是,大舅母千万别再为七娘伤心了,七娘幼时在庵堂里的日子虽苦,心里却是甜的。大舅母真心相待,七娘也没什么可回报的,只能回去再刻一块菩萨玉佩送给大舅母,望大舅母不要嫌弃。” “好孩子,大舅母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会嫌弃?回头大舅母挑两块好玉料给你送过去,也省得浪费了你的好雕工。”薛氏拍了拍冯堇的手转涕为笑道。 “那七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冯堇笑着应下。 众人听了冯七娘那句‘在庵堂里的日子虽苦,心里却是甜的’,纷纷联想到冯七娘如今在冯府里的日子是不是表面甜,内里却是苦的。 又听薛氏说送两块好玉料给冯七娘雕刻,便想到了冯七娘送给潘老夫人的那块菩萨玉佩,虽雕工好又有神性,玉料却算不上好。 可见,潘凌梦对冯七娘这个庶女果然是极其苛待的,不然也不至于不舍得给冯七娘一块好玉料刻潘老夫人的寿礼。 潘老夫人眼看着大儿媳和小女儿公然打擂台,小女儿还完败了,她自然不能让凌梦就此背上刻薄庶女的恶毒名声,当即开口转圜起来。 “诸位有所不知,七娘这丫头打从一出生就身体不好,请了好些郎中来看,可怎么都看不好,后来是慈济寺的善海大师来看了,说是七娘和她父亲命格相冲,十岁转运之前,不能生活在一起。没办法,才把七娘送到庵堂里去养着,快到十岁时便赶紧接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众人恍然,善海大师德高望重,既然是他说的,定然是没错的。 只不过七娘一出生亲娘就死了,又和亲生父亲命格相冲,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克父克母的命格。 如此一来,众人心中的那杆秤便又偏了个方向,也就彻底打消了娶冯七娘当儿媳或是孙媳的念头,毕竟都克父克母了,谁知道会不会克夫克公婆? 冯堇低头站在一边,听到潘老夫人随口编了一个谎言便将场中情势瞬间逆转,心下不由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什么命格相冲,她此前从未听说过。但这种话她是辩驳不了的,毕竟她那时刚出生,能知道什么。 她现在也不可能立刻把善海大师请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质问他是否说过这样的话。 看来这个克父克母的名声,她今天是背定了。 不过这样也好,都克父克母了,相信潘氏也没办法随意将她许配给她不想嫁的人了。 只是,这潘老夫人看着慈眉善目的,可亲口抬举她的是她,将她踩到泥里的也是她,说是虔诚信佛,可哪儿有半分菩萨心肠? 这母女俩,倒是颇为相像。 潘凌梦见母亲一开口便挽救了她的名声,自是感动不已,这么多年,终究只有母亲最疼她。 而薛氏见婆母扯谎维护潘凌梦,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否则的话,就不是和潘凌梦打擂台,而是忤逆婆母了。 只是可怜了冯七娘这孩子,平白背上了克父克母的恶名。 薛氏可怜归可怜,却并不打算做什么,毕竟一个冯家的小庶女,同她有什么相干。 冯蘅见情势逆转,不免得意地瞥了冯堇一眼,一个小小庶女,还想翻过天去不成? 冯苒则是暗自庆幸,幸好刚才出风头的不是她,不然被嫡母打压的便是她了,她才不想背上什么克父克母的恶名,那样还怎么嫁个好人家? 冯堇将众人的神色反应看在眼里,却依旧不悲不喜,想着寿礼既献完了,是不是该走了?这正厅里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贵妇人,可见年轻的女客另有去处。 这时,一名年轻男子风一般地大步走了进来,一进门便朗声道:“祖母,孙儿回来晚了,特来向祖母赔罪,祖母瑞蔼萱堂、寿征坤德,定不会怪罪孙儿吧?” 第十二章 因着男子进来得太快,冯堇姐妹三人来不及避到屏风后,只能匆忙站到母亲潘氏身后。 冯堇悄悄抬眼打量,见这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靛蓝长袍,生得仪表堂堂,虽不知他是潘老夫人哪个孙儿,但他在今天这种日子,贺寿来迟不说,还不经通禀直接就闯了进来,显然是极受宠的。 果然,潘老夫人笑骂道:“你个狲猴,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你母亲说你出去准备寿礼了,礼呢?” “祖母别着急,一个时辰之后,还请祖母亲临水榭,到时候鸿瑞自有一份大礼献上。” “什么大礼还得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潘老夫人很是好奇。 “到时候祖母去了水榭自然就知道了。” “好,那祖母就等着四郎的大礼。”潘老夫人笑着应下,又责道:“你这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冲撞了冯家三位表妹,还不赶紧向你三位表妹赔罪。”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9节 潘鸿瑞这才抬眼看向姑母身后的三位表妹,五表妹他是最熟悉不过的,另外两位表妹倒是头一回见,见她二人一个娇艳动人一个灵透精致,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不过,论起美艳,二人都不及五表妹。 “不知三位妹妹在此,无意间冲撞了妹妹们,是我的不是,给三位妹妹赔罪了。”潘鸿瑞冲三人揖了一下赔礼。 冯堇三人俱侧过身去,行了半礼。 潘鸿瑞赔完礼,便笑着看向五表妹:“蘅表妹可有些日子没来侯府了,最近在忙些什么?上次借给表妹的书可看完了?” 薛氏见儿子当着众人的面就跟冯五娘搭起话来,脸色顿时一变,忙道:“四郎,绛雨轩正在开诗会,三郎五郎都在那边,你还不快过去帮忙招待客人!” 潘鸿瑞见母亲不悦,知道母亲一直不喜他和蘅表妹来往,只好给蘅表妹递了个歉意的眼神,晚些时候再找机会和她说话。 关于自己的婚事,祖母和母亲意见相左他是知道的,不过他自己其实很无所谓,能跟青梅竹马花容月貌的蘅表妹成亲自然是好,能娶一个家世相当娴雅贞静的世家贵女也不错。 反正暂时轮不到他做主,在祖母和母亲分出个胜负之前,他自然要抓紧时间多和蘅表妹亲近亲近。 可惜蘅表妹不能给他做妾,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两难了。 潘鸿瑞离开后,潘老夫人便让婆子带冯堇三人去园子里的花厅玩去。 临走之前,有不少贵夫人拉着冯堇的手,说改日给她送些好玉料过去,其中意图再明显不过,便是想让冯堇也帮她们刻些佛像物件。 这些个贵夫人出手定是阔绰的,冯堇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一一应下。 从正厅出来,冯堇就看见冯苒有些发怔,这模样倒与去年五姐害相思病时有些像。 分明刚才还好好的,难道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她就喜欢上刚才那位侯府世子潘鸿瑞了? 难道前世冯苒就是在这一日见了潘鸿瑞一面,便起了要嫁给他的心思? 冯堇心下摇了摇头,看刚才薛氏的反应,显然是不赞同潘鸿瑞和冯蘅结亲,也难怪那会儿薛氏要帮她拆潘氏的台。 薛氏连冯蘅都看不上,更不会看上冯苒这个庶女了。 前世冯苒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最后竟真的嫁进了宣平侯府,当上了世子夫人。 只是嫁进去不到半年,便悄然病逝了。 好好一个人,突然就病逝了,要说里面没有猫腻,冯堇是不信的。 只是冯苒不过是一介庶女,连个同胞兄弟也无,死了便死了,又有谁会为她讨个公道? 对父亲冯兴纶而言,冯苒活着对他还有些价值,死了便一文不值了。 不,兴许还是有些价值的。 记得前世冯苒死后没多久,冯兴纶就官升半阶当上了户部郎中。 前世她没多想,只以为冯兴纶是沾了豫王这个女婿的光。现在想来,倒极有可能是用冯苒的死换来的。 这个可怕的猜测让冯堇一阵心寒,她不禁联想到前世她死后,冯兴纶会不会也从中获了利? 想到这儿,冯堇自嘲一笑,她不过是一个连玉碟都没上的媵妾,死了便死了,冯兴纶还敢用她的死和豫王要什么好处不成? 冯堇其实想象过前世她死后会发生些什么,可思来想去,都觉得她的死,怕是如同一粒沙尘落到湖面上,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死了,五姐、萧侧妃、刘侧妃,俞夫人还有豫王府那些姬妾应该都会很开心吧。 至于他,应该也很快就会忘了她…… 冯堇摇了摇头,将这些前尘往事甩到脑后,她看着冯苒袅娜的背影,到底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条鲜活的人命将来葬送在这宣平侯府。 哪怕她和冯苒关系并不好,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会想办法提点她,让她打消嫁给潘鸿瑞的念头。 冯堇三人一到花厅,便有许多闺秀千金打量过来,目光颇为奇怪。 冯堇心下正讶异,就听潘六娘开口道:“堇表妹,你可还带了别的玉佩过来?大家伙儿听说你刻的菩萨玉佩有神性,都心痒痒着想看上一看呢?” 冯堇这才明白,原来方才正厅里发生的事竟这么快就传到了花厅这边。 不过冯堇昨日重生之后,先前刻的玉佩吊坠便都看不上眼了,今日便没有戴在身上。 冯堇于是歉意地摇了摇头:“真是不巧,今日只带了一块如意观音菩萨玉佩过来,已经送给潘老夫人做寿礼了。” 潘六娘见众人俱都有些遗憾,便说:“没关系,待会儿我去同祖母把那块如意观音菩萨玉佩要过来,给大家看完了再还回去。祖母素来大方,不会不同意的。” “那还等什么,语萱你现在就去要,咱们大伙儿都等着看呢。”有那心急的便道。 “看什么这么着急?”一道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冯堇回头一看,就见刘佩珊手里拿着一枝桃花从外面走了进来,应是刚去园子里赏了花。 刘佩珊是靖远侯府的嫡女,也是豫王的倾慕者之一。前世豫王定下王妃后,她和吏部尚书的幼女萧念兰,都不顾一切,闹着嫁进了豫王府做侧妃。 冯堇没想到今日会在宣平侯府见到刘佩珊,不过想想也是,这些勋贵世家都是盘根错节的,自然多有来往。 至于萧念兰,其父萧尚书一直自诩清流,多半不会来凑这种热闹。 第十三章 “珊姐姐回来了,你不知道,刚才这位冯七娘送了潘老夫人一块亲手雕刻的如意观音菩萨玉佩当寿礼,潘老夫人喜欢得不得了,说是那玉佩有神性呢。这不,我们都撺掇着语萱赶紧去把玉佩要过来给我们看看呢!”有人解释。 刘佩珊闻言看了冯七娘一眼,见她不过长得精致些,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且从前从未见过或是听说过她,便说明她不是京城贵女圈的。 “什么神性不神性的,玉佩刻得再好,也不过是一块死物罢了,怕不是是传话时夸张其词了。”刘佩珊不以为然道。 “是不是夸张其词,拿过来看看就知道了。”一名妍姿绰态的女子开口道,看样子似是与刘佩珊不大对付。 这女子生得面若芙蓉,刘佩珊则是艳若桃李,论容貌二人倒是各有春秋,不过看场中众闺秀大半都隐隐簇拥在这女子身边,说明这女子出身应当比刘佩珊更尊贵些。 比侯府更尊贵,那便只有王公之家了。 “谢姐姐既开口了,那就请诸位在花厅稍候,我这就去找祖母借玉佩。”潘六娘说完便带着丫鬟匆匆离开了。 原来那女子姓谢,难道是镇国公府的千金?若真是谢家,也就难怪众闺秀隐隐以她为首了。 镇国公府谢家,是大梁朝最老牌的世家之一,谢家家主谢东篱任当朝左丞相,其子谢兴筵执掌京城十六卫,其幼妹谢千蕊乃是当朝太后,其长女谢迎霜是当朝皇后,其外孙纪询是当朝太子。 由此可见,谢家如今可谓是权势滔天。 不过,谢宰辅虽是豫王的亲舅舅,但豫王与他这位亲舅舅关系似乎并不亲厚,前世她三哥犯事后,她求豫王救救她三哥,豫王却没去求谢宰辅,而是去求了圣上…… 冯堇正想着前世的事时,听到角落里有几名闺秀小声聊起八卦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晚临漳伯府的二少爷陈槐在醉春园强抢民女,被豫王给撞见了。” “什么?陈槐又强抢民女了?这个色胚败类!” “那后来呢?被豫王撞见之后如何了?” “听说豫王大怒,当场拔剑阉了陈槐。” “天哪,豫王下手也太狠了吧,看来传闻果然是真的。” “传闻什么?”谢家千金淡声问。 “传闻、传闻豫王脾气暴戾,嗜杀成性……”先前那名闺秀吞吞吐吐地说。 “胡说八道!豫王殿下才不是那种人!”刘佩珊忍不住大声斥道。 “对,豫王殿下才不是那种人!”谢家千金身边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跟着附和道。 谢家千金亦不悦地皱了皱眉:“传闻如何能信?且不提陈槐这事是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豫王殿下也是为民除害,且陈槐还能留有一条性命,已经是豫王殿下仁慈了。” “没错,豫王殿下这是为民除害,你们不颂扬他就算了,竟还敢背后编排他!”刘佩珊横眉冷竖。 见谢凝香和刘佩珊都出言相护,其余人等哪还敢再谈论此事? 只有先前说豫王心狠的那名闺秀小声咕哝了一句:“就算保住了性命,怕也是生不如死罢。” 毕竟,对男人而言,命根子可比性命重要。 冯堇这才知道刘佩珊为何与那谢家千金不大对付,原来那谢家千金竟也是豫王的倾慕者,只不知她是谢家哪一位千金? 前世她倒未曾在豫王府见过她。 想到她们方才说的醉春园之事,冯堇有些讶异。 前世陈槐是在翌日清晨回家路上‘意外’坠马而亡,谁也不知道这事是豫王指使的,是后来豫王亲口告诉她的。 昨晚她没有去醉春园,可冥冥之中陈槐竟还是强抢了一个民女,也还是被豫王撞上了,这一次,豫王竟当场就阉了陈槐。 临漳伯府是今上生母的娘家,豫王就这么阉了陈槐,陈家定要到圣上面前去闹,当今圣上虽然恩宠豫王,怕也不得不重重惩罚豫王来给陈家一个交代吧? 豫王如何被罚还轮不到她才操心,冯堇心里想的是,原来无论昨晚被陈槐强抢的民女是谁,豫王都会出手相救。 只不知这一次豫王又会与那个民女发展出什么‘孽缘’来? 不管是‘孽缘’还是‘良缘’,都与冯堇无关,可她心里竟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 正当她琢磨这一丝异样从何而来时,谢家千金身边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却好奇地坐过来问她:“听说你自幼在庵堂长大,庵堂里生活可有趣?每日都要做些什么?” 冯堇见这小姑娘生得娇憨可爱,且一派天真模样,应该是真的好奇,便回想了下幼时在庵堂里的生活,答道:“每日除了诵经打坐,便是跟庵主婆婆学刻佛像,不过闲暇时间师父会带我去后山玩儿。” “后山?去后山玩儿什么?”小姑娘更好奇了。 “春日里摘野菜挖春笋,夏日里摘野果捞鱼虾,秋天下套逮些野鸡野兔,冬天天冷上山少,只有缺柴火烧时才会去拾些柴火。”冯堇说起幼时在山上的快乐时光,脸上便不自觉地带了笑。 “山上竟这么好玩,堇姐姐你可真幸福,不像我们,最多只能在园子里赏赏花。”小姑娘满心羡慕道。 不止是这个小姑娘,在场不少千金面上也露出艳羡之意。 冯堇心知,这些个世家贵女虽羡慕她所说的野趣生活,但若真让她们与她换,她们却未必肯换的。 “其实也没你想的那般好,山上也是有危险的。”冯堇便道。 “啊?还有危险?”小姑娘很惊讶。 “有时会遇上野狼野猪,运气不好还会被毒蛇咬到。”冯堇答。 “毒蛇?”小姑娘惊恐地张大了嘴,又问:“那你被毒蛇咬过吗?” “被咬过一回。”冯堇点点头,平时上山会带些驱虫药在身上,偏那次运气不好,药用完了,她又是一个人偷偷上山的,就被条毒蛇给咬了小腿。 “那后来怎么样了?”小姑娘追问。 第十四章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10节 后来,后来三哥偷偷来紫云庵看她,却没见着人,听师父说她可能又偷偷上山去玩了,便上山去找她。正好看到她被毒蛇咬伤,忙捡了根树枝将那条毒蛇打死了,又立马用嘴帮她吸出伤口里的蛇毒。 结果非但她没好,他也因中毒嘴巴肿了起来,所幸那蛇毒不算厉害,俩人一个肿着腿、一个肿着嘴巴,相伴回到庵中,吃了镜花婆婆给的解药,休息了两个时辰,才好了。 那次之后,两人才知道用嘴吸蛇毒是无用的。 那年冯堇才六岁,三哥只比她大三岁,却能不顾危险帮她吸蛇毒,她如何能不感动? 在庵堂那些年,被冯府众人遗忘的那些年,只有三哥一有机会便往紫云庵跑,给她送些点心吃食,还有城里新出的珠花香膏,且都是用他为数不多的月钱买的。 也因此,冯堇很珍视和三哥之间的兄妹之情,这些年她对三哥有求必应,刻玉赚的银子也多半都借给了他。 哪怕前世三哥犯下诸多混账事,她也还是念着往日的兄妹之情尽力帮他救他。 三哥用嘴帮她吸毒一事冯堇自然不好说出来,只道:“后来师父给我喂了解毒丸,便好了。” “幸好没事,刚刚可吓死我了。”小姑娘拍拍胸脯道。 这时,对面那名疑似是谢家千金的女子忍不住开口了:“雪雁,你又犯傻了是不是?她要是有事,现在还能好好地坐在你面前吗?” “是哦。”这个叫雪雁的小姑娘恍悟过来,却也不觉得羞赧,只缠着冯堇问:“堇姐姐,庵里还有什么好玩的事,你快说给我听听。” 冯堇回忆了下,说:“还真有一桩,有一回我一个师姐起夜,路过钟楼时发现里面的菩萨像眼睛竟然一眨一眨的在发光!” “菩萨像还能眨眼睛?还能发光?”雪雁先是惊叹,又猜测道:“难道是菩萨显灵了?” “我师姐也是这么以为的,她当时立马就跪拜下去向菩萨许了三个愿。可是,你猜后来怎么着?”冯堇卖了个关子。 “可是菩萨立刻实现了她三个愿望?”雪雁猜测。 冯堇摇了摇头。 “那是实现了两个?”雪雁又猜。 冯堇还是摇了摇头。 “那难道只实现了一个?”雪雁挠挠头。 冯堇依旧摇了摇头。 “啊?一个也没实现?这菩萨也忒小气了些!好不容易显灵一次连一个愿望也不帮着实现。”雪雁皱皱鼻子。 “不是菩萨小气,是菩萨啊,根本就没显灵。”冯堇不得不帮菩萨辩解了一句。 “没有显灵?那菩萨像怎么会眨眼睛,眼睛还会发光?”雪雁满脸不解。 “我师姐许完愿,抬头一看,见那菩萨眼中的光竟朝她飞过来,她还以为是菩萨对她的恩赐,忙伸手去接,这一接,才发现啊,那光竟是萤火虫!”冯堇说到这儿,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雪雁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萤火虫,哈哈哈,萤火虫怎么飞到菩萨眼睛上去了?哈哈哈,太好玩了……” 周围不少千金听完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不像她二人笑得这般随意,都是用扇子或是绣帕掩着面,笑得很是含蓄。 雪雁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拉着冯堇的手兴奋道:“堇姐姐,你快给我讲讲,还有什么好玩的事?” 冯堇正想着要讲哪一桩,就听旁边冯苒来了一句:“庵堂能有什么好玩的,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原来,冯苒自来到花厅后,见众人的焦点都聚集在冯堇身上,尤其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身份就不一般的小姑娘竟缠着冯堇问这问那,冯堇不过是讲些乡间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便引得这么多人关注。 方才献寿礼时她就大出风头,凭什么到了花厅还是她出风头? 雪雁见这位同堇姐姐一起过来的姐姐插了这么一句话,不免疑惑道:“庵堂不是同寺院一样,是上香拜佛的地方吗?怎么不是好地方了?” 冯苒拿帕子半掩着嘴,暗示道:“难道你不知道,有些庵堂表面上供着菩萨,其实啊……” 冯苒这话一出,冯堇脸色瞬间一变,她抬头一看,果然众人看向她的眼神也变了。 只有雪雁还懵懂不知地问:“其实什么?” 冯苒还没回答,谢凝香便朝雪雁喊道:“雪雁,快过来!” 雪雁见表姐神情严肃,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起身回到了表姐身边。 冯堇万万没想到自己前脚才想着要怎么提点冯苒这辈子别再跳进火坑,后脚冯苒就狠狠捅了她一刀。 她可以不在乎什么克父克母的恶名,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清白名声,更不能由着冯苒这蠢货玷污紫云庵的清名。 “其实我在庵堂养病的那些年,还多亏了五姐六姐时常过去与我相伴,否则山中日子清苦,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来呢!”冯堇微笑着向五姐和六姐投过去看似感激实则威胁的眼神。 冯蘅接收到了冯堇那威胁的眼神,也明白冯堇这句话是把她和冯苒都牵扯进去了,且她十分清楚,似女儿家清白这种大事,一家子姐妹都是息息相关的。 冯苒闻言却是一愣,她何时去紫云庵陪过她?就连上香都是去的慈济寺,从没去过紫云庵好吧? “你胡……” 见冯苒竟然还要开口辩解,冯蘅立马开口打断她:“七妹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姐妹,我跟六妹自然不能眼看着你一个人在山中养病无聊,这才央求了母亲时常带我们去紫云庵短住,好多陪陪你,也向菩萨祈求能让七妹快些好起来。所幸七妹如今身体大好了,可见是紫云庵的菩萨真的显灵了呢。” 说罢,冯蘅狠狠地瞪了冯苒一眼,警告她管好自己的嘴,别再乱说话。 冯苒听了冯蘅这一番话,又被冯蘅狠狠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吓得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她忙附和道:“五姐说得对,都是一家姐妹,七妹就别同我们客气了。” 冯堇淡淡一笑:“说起来妹妹有段时间没去紫云庵了,改天五姐六姐陪我一起回紫云庵看看吧,紫云庵的菩萨灵,五姐六姐有什么心愿也可以跟菩萨好好说说,兴许就实现了呢。” “好啊,回去我就同母亲说,到时候给紫云庵多捐些香油钱。”冯蘅应得干脆,冯苒也跟着点了点头。 厅中一众闺秀对冯苒之前暗示的其实并不大相信,毕竟冯家也是官宦之家,万没有可能把女儿送到那种地方去。 眼下见她们姐妹三人把这事儿盖了过去,便都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冯苒之前那句话的意思。 只是,众人心里到底还是膈应,有意无意地便都远离了冯家这三人。 第十五章 冯堇虽暂时化解了危机,可众人刻意远离的举动还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便借口花厅有些闷,带着珍儿去园子里赏花去了。 谁知,才到园子里没多久,冯苒便带着盼冬追了上来。 “七妹,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七妹,你不会怪我的吧?”冯苒小心试探道。 冯堇深吸一口气道:“六姐可知,你所谓的随口一说,很有可能将我们姐妹三人都打入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我、我当时就是、就是没想那么多嘛。”冯苒嗫喏了句,又道:“而且、而且现在不是都没事了吗?七妹,你就别同我生气了嘛!”说着还摇了摇她的胳膊。 冯堇心下更憋闷了,却也知道冯苒当时说那句话时怕是真的没过脑,或者说,她就根本没长脑子,跟这样一个人生气,实在是不值当。 “这次就算了,希望下次六姐说话做事前,先想清楚些。”冯堇于是平心静气道。 “我又不傻,下次肯定不会再犯这种错了。”冯苒笑嘻嘻地说完,拉着冯堇一起往前走。 冯堇本以为冯苒是拉着她一起赏花的,可慢慢地才发现冯苒竟越走越远,便停了下来,问:“六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赏花啊!”冯苒有些心虚道。 “这都快走出园子了,哪儿还有花可以赏?”冯堇质疑道。 “哎呀你说那么多做什么,跟着我走就是了。六姐还会害你不成?”冯苒说着便要拉着冯堇继续往前走。 冯堇自然不肯:“六姐不说清楚要去哪儿,我就先回去了。”说罢作势要往回走。 “哎,”冯苒连忙拉住她,“好吧,我说,那会儿进侯府的时候我不小心丢了一块帕子,这帕子万一要是被个男子捡了回去,我可就有嘴说不清了。七妹,你就陪我去把帕子找回来吧。” “可你又不知道帕子丢在了何处,侯府这么大,怎么找?还不如跟管事的说一声,让侯府下人们留意着,等捡到了自会还给你。” “这么点小事,怎么好惊动侯府?”冯苒攥着手中的帕子道。 冯堇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担心有嘴说不清的是她,说这点小事不好惊动侯府的也是她,这前后矛盾,必有蹊跷。 冯堇于是假装应下,跟着冯苒继续往前,却发现冯苒径直往东南方向去,显然是早有目的地。 想到冯苒今天来宣平侯府的目的,想到冯苒那会儿见过潘鸿瑞之后的异样反应,又想到那会儿薛氏让潘鸿瑞去绛雨轩招待客人,冯堇瞬间就明白了,原来冯苒竟是想去绛雨轩见潘鸿瑞! 可冯苒怎么知道绛雨轩的方位的?难道她事先看过宣平侯府的舆图? 眼下绛雨轩正在开诗会,定然有许多年轻男子,冯苒是疯了不成? 她自己疯就算了,还要拉着她一起疯?还说不会害她? 一个上门做客的闺阁千金,突然出现在男客聚集开诗会的地方,别人会怎么想? 若她真的跟着她去了绛雨轩,被侯府的诸多男客看到,怕是什么脸面都没了。 思及此,冯堇忙拉住冯苒,捂着肚子撒谎道:“六姐,我肚子疼,你陪我去趟茅厕吧。” 冯苒犹豫了下,她之所以拉着七妹一起去绛雨轩,一是因为去了可以谎称姐妹二人一起迷了路,免得别人怀疑她是故意寻去的,事后就算父亲母亲问责,也有七妹给她垫背。 二来,刚才在花厅里她说错话险些坏了七妹的清白名声,带她去绛雨轩钓个贵婿也算是补偿她了。 可看她这腹痛的模样,怕是去茅厕得耽搁好一会儿,到时候去晚了潘世子不在绛雨轩了咋办? 罢了,是七妹自己没福气,为了潘世子,她只能暂且撇下她了。 “七妹你自个儿去吧,我还得赶紧去找帕子呢。” 冯苒说完就带着盼冬一溜烟儿地跑了,冯堇拉都没拉住,一时错愕不已,没办法,只能带着珍儿往回走。 反正她拦也拦了,是冯苒自己非要去绛雨轩,事后大哥若是问起,她也只能照实说。 然而往回走着走着冯堇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来的时候她一路跟着冯苒走,压根没留意走的哪条路。 当第三次看到那丛凤尾竹时,冯堇确定自己真的是迷路了。 冯堇不由有些泄气,这宣平侯府的园子怎么修得跟迷宫似的?自己明明是一直往西北方向走的啊,怎么就又绕回来了? 她咬咬牙,她就不信了,她今天还连个园子都走不出去!就算走不出园子,只要能碰上一个侯府下人,让下人帮忙引路,也能回到花厅去。 然而,当冯堇第六次看到那丛凤尾竹时,她都怀疑她是不是青天白日的遇上鬼打墙了! 这时,珍儿指着那丛凤尾竹惊讶道:“小姐,你看,那儿好像有个东西。” 冯堇一看,那丛凤尾竹下果然多了个东西,明明刚才还没有的,且看着像是串紫黑色佛珠,还有些眼熟。 冯堇弯腰拾起这串佛珠,拿到手上一看,才认出来这竟是豫王那串御赐佛珠,一瞬间她脑海里关于这串佛珠的许多记忆都涌了上来…… 红烛下,他用这串佛珠挑起她的下巴,问她可愿承宠? 绮罗帐内,他捻着这串佛珠缓缓划过她身上每一处肌肤,似是要用这串佛珠在她身上烙印下他的气息…… 窗前塌上,他攥着她戴了佛珠的细嫩手腕,将她压在琉璃窗前,从身后扯掉她的亵衣…… 书房案上,他狂风暴雨,她摇摇欲坠,只能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以至于在他脖颈上留下了不浅的佛珠印子。 还有湖中水榭、水面游船、园中凉亭、山上藏书阁、树荫下的秋千架…… 几乎每一次承宠他都要她戴着这串他送她的‘定情信物’,大概是为了提醒她,是她先招惹他的。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11节 冯堇摇摇头,将前世这些不堪记忆强压了下去。 不过,豫王这串佛珠怎么会出现在这,难道他今天也来了宣平侯府给潘老夫人贺寿? 正疑惑着,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冯堇下意识地将这串佛珠攥在手心里藏在袖下,回过身一看,来人竟是豫王,身后还跟着那名叫苍山的黑脸侍卫。 算起来,她其实有大半年没看到豫王这张昳丽无双的脸了。 前世豫王去边关带兵打仗,一去就是大半年,她临死前见到他时,他脸上蓄了胡髯,彻底掩盖了他的俊美面容。 今日重见,冯堇才发现豫王的容色竟比记忆中更盛,只见他头上戴着玉冠,身穿一身月白长袍,长袍上以银线绣出银竹暗纹,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因而虽是一身白,却丝毫不显得素净,反倒清贵至极。 若冯堇今日是第一次见他,定要叹一句,好一个翩翩如玉的贵公子! 只前世的日夜相处中,她清楚的知道,他的性子,和翩翩如玉没有半点关系。 记得前世他总是喜欢穿绛紫玄黑等深色衣服,那样可以压一下他那过于昳丽的容色。 今日怎么穿了这样一身衣服出来招蜂引蝶? 第十六章 冯堇纳闷之时,纪煊也在细细打量她, 她自幼在庵堂长大,便不大穿鲜亮颜色的衣裳,今日也是只穿了一身半新的竹青色襦裙,头上除了青玉簪,还插了一支蝴蝶金钗。这蝴蝶金钗一看就不是她喜爱的款式,怕是临出门前冯家人临时让她插上的。 不过哪怕穿着简单打扮素淡,也掩盖不了她的天生丽质。 她白净的巴掌脸上微微泛红,应该是方才迷路绕了好些圈,又热又累所致。倒让他想起了她在他身下绽放的妍媚模样,那是独属于他的绝美风光。 她大大的葡萄眼中,有惊讶有疑惑有纳闷,还有一丝惊艳。 看来,他今天这身衣裳没白穿。 他知道,女孩子都喜欢翩翩如玉的公子,今日便刻意往这个风格打扮。 不求能扭转她对前世的他的坏印象,只求她能对今生的他有一个好的初印象。 许是因为各怀心思,两人竟这样隔着不过几步远,面对面地望着彼此,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珍儿头一次见到这样谪仙般的贵公子,自然看痴了,以至于忘了提醒冯堇。 苍山更不是个多嘴的,只低眉敛目跟在王爷身后。 不过很快,这份宁静就被打破了。 “七妹,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好半天了。”冯蘅从侧面快步走过来,一抬头,仿佛才发现这里有个外男,忙拉着冯堇跪了下去。 “不知豫王殿下在此,民女失礼了,请豫王殿下恕罪!” 见冯蘅突然出现,纪煊眸色瞬间转冷,却很快恢复如常,淡淡道:“本王不慎遗落了一串佛珠,你们可曾见到?” 冯蘅当然不是突然出现的,那会儿冯苒追着冯堇离开花厅后,她疑心她们是去做什么坏事儿了,便也跟了上去,只是怕被发现不敢跟得太近。 谁知跟到这儿时,冯苒却不见了,只看见冯堇一个人跟个傻子似的在园子里绕圈,她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只离远了些,找个凉亭坐了会儿,想着等冯堇多绕两圈再出现。 就在刚刚,她正准备露面,就看到冯堇从凤尾竹下捡到一串佛珠,紧接着豫王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 她看到七妹和豫王两人隔空相望、对视良久,谁都不曾开口说话,竟不像是初见面,反倒像是久别重逢。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七妹哪儿有机会见到豫王这般尊贵之人? 担心他俩再这么看下去,真的看对眼了,冯蘅便匆忙走了出来。 她自信比七妹美貌许多,豫王若见了她,定然不会看上不如她的七妹。 因而,她假装没看到豫王在此,好在跪下行礼前能让豫王看清她的面容。 听到豫王问到佛珠之事,想到刚才看到冯堇捡了串佛珠,冯蘅忙转头问她:“七妹,你可捡到了殿下的佛珠?若捡到了,便快些还给殿下。” 冯堇只好将手中攥着的佛珠露出来,捧着呈了上去,低眉敛目道:“这串佛珠是民女方才在凤尾竹下捡到的,不知是否是殿下遗落之物?” 说完,冯堇看到豫王抬脚走到她跟前,拿走了她手中的佛珠,只不知有意无意,他拿走佛珠时,手指竟从她掌心擦过。 所幸,只是一瞬的事,冯堇连忙将手放下,收回袖中,尽量忽略手心那点酥麻感。 纪煊自然是故意的,若非有所顾忌,他又岂会满足于这一丁点触碰?只是眼下,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一点看似无意的触碰。 他假装看了眼佛珠,道:“的确是本王遗落的那串。平身吧。”说完,将手背到身后,用大拇指微微摩挲了下刚才触碰到她掌心的指尖,感受着她掌心熟悉的触感。 冯堇二人站起来后,正要告退,就听豫王开口道:“方才见姑娘神色惊惶,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你既帮本王寻回了佛珠,本王可以许你一件事。” 冯堇刚才神色惊惶是以为遇上鬼打墙了,现在既遇上了五姐,自然不用再担心迷路了。 她正要摇头,五姐却扯了下她的袖子,抢先开口道:“不瞒王爷,这园子甚大,民女和七妹二人恐迷了路,不知殿下可否带我们走出去?” 纪煊默了下,冯蘅抢话虽无礼,但却给他创造了和阿堇多相处一会儿的机会,于是他转了转手中佛珠,问:“你们要去何处?” “园子正中的凉亭。”冯蘅答,她可不想让豫王去花厅,花厅里那么多世家贵女,其中不乏豫王的倾慕者,若豫王去了花厅,哪儿还有她什么机会。 “那便跟着本王。”纪煊说完,带着苍山往园中走去。 冯堇二人带着丫鬟们跟在后头,闻到豫王身上传来的龙脑香,冯堇不自觉地落后半步。 五姐倾慕豫王想多和豫王相处,她却是不想再同豫王有过多接触。今日偶遇不过一场意外,以后便不会再有交集了。 快到园中凉亭时,却意外遇见了雪雁和那谢家千金,两人身边还跟着几名贵女千金。 雪雁瞧见他们,竟兴冲冲地跑过来,欢喜道:“九皇叔,你怎么也来了?早知道九皇叔要过来,就让九皇叔带我来玩儿了。” 冯堇心中一惊,雪雁叫豫王九皇叔,难道她是哪位公主或是郡主? 纪煊看到雪雁,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你这丫头,又偷偷溜出皇宫,小心你父皇知道了狠狠罚你一顿!” “父皇才不会罚我,我这次可是征求了母后同意,让凝香表姐带我来玩儿的。”雪雁吐了吐舌头。 原来雪雁竟是公主,冯堇想到那会儿跟她说的那些山间野趣,不免有些后悔了,若雪雁公主好奇之下偷偷跑到山上去体验那些野趣,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她便难辞其咎了。 叔侄俩说话间,谢凝香等人也赶了上来,纷纷向豫王行礼。 与其他贵女不同,谢凝香没喊豫王殿下,而是叫了声表叔。 冯堇见她虽叫着豫王表叔,眼中却隐有倾慕之情。 只是,谢凝香这个名字,她怎么觉着有些耳熟?好像前世时在哪儿听过似的。 第十七章 谢凝香看到表叔身后跟着冯家的两位千金,不由好奇道:“表叔怎么到这儿来了?还和冯家两位千金在一起?” 表叔即便今日来赴宴,也该在前院才是,怎么会到这后院园子里来? “你们来得正好,这两位姑娘方才迷了路,求本王帮她们引路,你们既来了,本王便将她们交给你们了。”纪煊说完,揉了揉雪雁的脑袋,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走前没再看冯堇一眼,毕竟是初见,她警惕心又强,绝不能让她发现他对她有什么企图。 豫王离开后,谢凝香有些嘲讽地看向冯蘅,冯七娘迷路就算了,这冯五娘可是潘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女,定然没少来这宣平侯府,起码她来宣平侯府赴宴时就遇见过这冯蘅几次,冯蘅若是都能在宣平侯府的园子里迷路,那她们全都得迷路了。 且刚才冯七娘老老实实地跟在后头,只有这冯五娘恨不能紧跟着表叔,这两人谁对表叔有企图显而易见。 谢凝香心下冷笑一声,以这冯五娘的身份,连个侧妃都不够格,更别提是豫王妃了! 不过这冯蘅倒确有几分好颜色,若入了表叔的眼,入府当个夫人或是侍妾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看刚刚表叔离开时的干脆利落,分明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可见表叔压根就没看上她。 “在自己嫡亲外祖母家都能迷路,这可真是一桩笑谈。”谢凝香讽了句。 冯蘅早在遇见谢凝香等人时就心知不好,见谢凝香毫不掩饰地嘲讽她,她又辩驳不得,一时面红耳赤。 谢凝香自恃身份,不屑与冯五娘这种人多说废话,只淡淡说了句:“二位且随我们回花厅吧。”说完便带着雪雁等人往回走。 不过走着走着雪雁便落在了后头,抱着冯堇的胳膊道:“堇姐姐,我刚才看了你刻的那块菩萨玉佩,果然刻得特别好,还有她们说的那个什么佛性,堇姐姐你可真厉害!” “微末小技而已,公主谬赞了。”冯堇恭谨道。 “堇姐姐,你再给我讲讲紫云庵别的好玩的事呗。”雪雁撒娇道。 冯堇之前只当她是小姑娘好奇才同她讲了那些事,如今既知道了她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哪儿还敢多讲? 且她既不打算再和豫王有任何交集,对雪雁公主这种皇室之人自然也要敬而远之。 “都是些乡间野事,公主千金之躯,民女万不敢再污了公主的耳。”冯堇于是说。 雪雁又缠问了几句,见冯堇愈发恭谨不肯讲,一时也觉得无趣,便松开她,又回到凝香表姐身边去了。 一行人一路回花厅去,冯堇跟在后头,听到几名贵女小声议论。 “看来传闻果然不可信,豫王殿下明明看起来温润如玉,怎么可能脾气暴戾嘛?” “温润如玉倒不一定真,不过豫王殿下今日看起来似乎格外俊美。”一名之前见过豫王的贵女道。 “岂止是格外俊美,分明是谪仙下凡!”另一名贵女捧心道。 谢凝香走在最前头,听到几人的议论声,她无奈地笑了笑,表叔那张脸本就招人,今日竟还穿了那样一身衣裳,正常女子见了,谁能不心动? 丝毫不知自己被划为不正常女子的冯堇此刻在想,也不知六姐找到了绛雨轩没?若真去了,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冯苒自是找到了绛雨轩,只是还没走近,远远地便被两个婆子给拦下了。 “这里是招待男客们的地方,你是哪家小姐?怎么大老远走到这边来了,还是快快回去吧。” 冯苒能看到潘世子就在绛雨轩中,自然不肯离开,偏偏两个婆子气力大,她根本闯不过去。 这时,一阵风袭来,她连忙松开手中帕子,就见那帕子顺着风刮到了绛雨轩附近,就在台阶下。 绛雨轩中似有几名男子注意到那帕子,也朝这边看了过来,冯苒忙做梨花带雨状,想求婆子们让她过去捡帕子。 谁知,还没等她开口,在台阶下守着的一名小厮便捡了帕子小跑过来还给了她。 冯苒一口气堵在胸口,只好另寻借口:“我寻我大哥有急事,你们快让我过去。”她虽没看到大哥,但这绛雨轩极大,又是招待年轻男客之所,大哥许是在里面也不一定。 “小姐有何急事,说与我们,我们自会替你进去传话。”婆子们毫不让步。 “这事十分紧要,我同你们说不清楚,你们快让开!”冯苒生气道。 “小姐见谅,那里头都是些年轻男客,实在不方便放小姐进去,奴婢们也是为了小姐的名声着想。”婆子们冷脸劝道。 就在冯苒和婆子们纠缠时,那潘世子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12节 冯苒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心里如何能不恨,且姨娘花了大价钱买的舆图,竟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她心下再恼恨,也只能跺跺脚转身离开。 她记得那会儿潘世子说待会儿要在水榭向潘老夫人献礼,她得赶紧回花厅去,到时候和众千金一起去水榭。 这厢,冯堇一回花厅,先前避她如蛇蝎的贵女们看向她的目光竟又亲和了许多,且三三两两地来同她搭话,请她帮忙刻些佛像物件。 这些个贵女自是不差钱的,冯堇有心将她们培养成自己的长期顾客,便陪着笑脸一一应了。 冯堇也大概能猜到贵女们转变态度的原因,大抵是看过那块如意观音菩萨玉佩之后,觉得她既能刻出有神性的玉佩,自是通了佛性的,她自幼长大的紫云庵就必定是正经上香供佛的地儿,而绝非先前冯苒暗示的半掩门子之所。 过了一会儿,冯苒带着盼冬回到花厅,冯堇见她神色微郁,便猜到她定然未能成事,心里便暂松了一口气。 而冯苒回到花厅后,意外地发现众贵女对冯堇又亲和起来,反倒都对她避如蛇蝎,一时心下更加郁愤了。 好在没一会儿便有婆子来通传,请她们移步湖中水榭,同潘老夫人一起看场表演。 冯苒这才心情好了些,总算又能见到潘世子了。 冯堇见冯苒一下子变得跃跃欲试起来,心里一下子警惕起来,想着待会儿在水榭得好好看着她。 众人来到水榭,见潘老夫人和一众贵夫人已经坐在水榭里了,便也一一落座。 既在水榭看表演,想来应是湖上的表演,只是眼下湖面一片平静,众人也就只能先吃会儿茶。 第十八章 这厢,纪煊同冯堇等人分开后,便回到了园子南边假山上的凉亭之中。 这处凉亭因着建在高高的假山之上,竟可以俯瞰整个园子。 纪煊站在凉亭中,远远地看着冯堇跟在几名千金之后往园子西北角的花厅走去,眼看着她背影越来越小,直到进了花厅后彻底看不到她的人影了才收回视线。 一旁薛华斌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摇扇一笑:“我说你今日怎么突然要同我一起来宣平侯府赴宴,原来是为了冯五娘。去年我同你说那冯五娘生得十分美貌时,你还不以为意,如今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可是在哪儿见了她,被她的美貌给折服了?” “庸脂俗粉罢了。”纪煊淡淡道。 薛华斌愣了下,以冯五娘的姿色,怎么都跟庸脂俗粉沾不上边吧? “不对啊,我刚才可是看见你在园子里同她说了话的,你敢说你刚才突然跑到园子里去不是为了冯五娘?” 纪煊瞥了他一眼:“你既喜欢她,我便将她赏给你做妾,如何?” 薛华斌先是一喜,随即摇头道:“我虽纨绔,可不敢像陈槐那样做出强抢民女的事,不然等我爹知道了,铁定要打断我的腿!” 纪煊见他怂成这样,便也没再坚持,似冯蘅那等毒妇,若给了薛华斌当妾,兴许反而会害了他。 前世请期之前,还是薛华斌在他的书房意外看到他为未来王妃画的画像,斩钉截铁地说画像中人绝非冯五娘,他才知道,他弄错人了。 可他分明在送聘礼之时顺道送了一块极好的玉料,让他那未来王妃刻一对鸳鸯玉佩,后来冯家将其中一块送到了王府,他看过确实与当初她在醉春园送他的那块菩萨玉佩是一样的雕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震怒之下派了人去调查,才知道她想娶的那位不是冯五娘,而是冯家庶女冯七娘。 至于那块鸳鸯玉佩,的确是她所刻,只不过是冯蘅指使冯七娘为她刻的添妆。 可见,冯家早就知道他想娶的其实是冯七娘,却一直刻意隐瞒,为的就是将错就错让冯五娘当上豫王妃。 其实那时虽然为时已晚,但若他不顾一切去找皇兄求情,求皇兄收回先前的赐婚圣旨,皇兄未必不会答应。 可彼时他怒火滔天,只想着她既然欺骗了他,那他也没必要给她豫王妃的位置,一个小小媵妾便足够了。 偏偏这一念之差,竟让他后来后悔莫及…… 薛华斌琢磨了下,惊讶道:“不是冯五娘,难道是另一位千金?那是哪家的千金,竟能入得了您的眼?” 当时他留在亭中俯瞰,只大概认出了冯五娘,却没能看清场中另一位千金具体模样,更不知道那是哪家千金。 纪煊自十岁出宫建府,便同薛华斌相交,前世薛华斌身为成国公府嫡次子,本可以做一辈子富贵纨绔,却义无反顾地跟随他上了战场,还为了保护他丢了一条胳膊,因而纪煊对其很是信任,便没打算瞒他。 “冯家七娘。”他说。 薛华斌见他说这四个字时眉眼分外柔和,显然是真的喜欢上了。 好兄弟终于有了喜欢的女人,薛华斌自然为他高兴,便道:“原来是冯家的小庶女,这还不简单,一顶小轿抬进王府做侍妾不就行了。” 他先前因着冯五娘的美貌打听过冯家的事,知道冯家只有冯五娘一个嫡女。 薛华斌为好兄弟高兴,好兄弟却瞥了他一记冷眼,到底是多年好友,薛华斌瞬间就明白了他这一记冷眼的意思,这是嫌侍妾身份低微,委屈了那冯七娘。 “那就给个夫人的名分,也简单得很。”薛华斌道。 见好友冷眼依旧,薛华斌有些惊讶:“你不会是想娶那冯七娘做侧妃吧?别想了,太后娘娘指定不会同意的。” “不是侧妃,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豫王妃。”纪煊语气坚定道。 “你疯了?”薛华斌惊得从石凳上弹跳起来,“侧妃太后都不会同意,何况是正妃?除非,除非你直接去求圣上,让圣上直接下旨,倒还有那么一点可能。” “不急。”纪煊却道。前世他是直接遣了媒人上冯府提亲,走了一些流程之后消息传到皇宫,母后大怒要废止这桩亲事,他才去求皇兄下了道赐婚圣旨,一是为了给未来王妃荣耀,二是为了避免母后从中作梗。 这一世,虽则七娘是庶女,但只要他坚持,皇兄应当还是会给他这道赐婚圣旨。 只是,阿堇如今对他避之不及,他得先扭转她对他的态度,再上门提亲,好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薛华斌自己急得原地直转圈,好兄弟却来了句不急,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行罢,你这会儿不急,等那冯七娘许了别的人家,我看你还急不急?”薛华斌重又坐下,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不会有那种可能。”纪煊眸色幽沉,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夫君都只能是他一个人。 薛华斌见他如此笃定,便也不再多说,又想起他之前说的那件正事,便颇有自信道:“你那会儿说的要建一个千机阁的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兄弟我虽然读书不行,但三教九流的人却认识不少,这偌大的京城里,只要我薛华斌想要打听的事儿,还没有打听不出来的。回头叫上逸洲、嘉琅他们几个,准保能把这千机阁建成。到时候看谁还敢说咱们是无用的纨绔!” “此事不可声张,只能暗中筹建,且万万不能让人知道背后是我在主使。”纪煊叮嘱道。 薛华斌闻言顿时神色严肃起来,试探道:“殿下建这千机阁,不会是想……”变天吧? “自然不是。”纪煊神色微冷,“这种话以后莫要再提。” 他之所以想要组建千机阁,是为了刺探一切需要的消息,一来可以帮皇兄监察百官掌控民情,二来可以保护她,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前世是他想岔了,只想着要去边关建功立业来获得在朝中的话语权,却不曾想,想要朝中那些倚老卖老的大臣听话,军功远不如手握他们的把柄来得有用。 毕竟是人都有弱点,只要掌握了他们的弱点,不愁他们不听话。 且一去边关少说半年,有了前世的教训,他实在不放心将七娘一个人留在京城那么久。 第十九章 薛华斌顿时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自己这位多年好友真的动了要变天的念头,毕竟豫王是先帝唯一的嫡子,只是因为出生得晚才没能承继大位。 他若是有这个想法倒也正常,可他这些年一直一副要做富贵闲散王爷的样子,甚至不惜给自己添上许多恶名,以示自己没有那等野心。 今天他突然拦住他的马车,要同他一起来宣平侯府贺寿。在凉亭里,还突然和他说起了要组建千机阁的事,他还以为他改变想法了呢。 好在没有,不过,即使他真的有了什么想法,他作为多年好兄弟,便是拼着与成国公府断绝关系,赴汤蹈火也要支持他。 “那咱们这情报网,是要遍布整个京城,还是……”薛华斌最后试探了一句。 “除了皇宫,我要这整个京城,甚至将来整个大梁,都遍布我们千机阁的探子。”纪煊沉声道。 “好!”薛华斌见他有分寸,便一拍大腿表示赞同,只是眼下他们身在宣平侯府,哪怕凉亭四周无人敢靠近,也依旧不是说话的地儿,只能等回头再寻个安全的地方详谈细节。 正经事儿不能说,薛华斌便记起今早听到的消息,问道:“听说你昨晚将陈槐那厮给阉了?就因为他强抢民女?” 纪煊没说话,他总不好说他之所以阉了陈槐,不是因为陈槐昨晚强抢民女,而是因为陈槐前世欺负了他的女人。 薛华斌见他默认了,不由好奇道:“那民女可漂亮?比你那冯七娘如何?” 纪煊想起昨晚那个民女不干净的眼神,淡淡道:“差之远矣。” 薛华斌瞬间就好奇起来,却不是好奇那个民女,而是好奇那冯七娘究竟有多美。 毕竟能让豫王一怒之下阉了陈槐,那个民女定然很有几分姿色。可豫王又说那个民女差冯七娘远矣,这不就说明冯七娘姿色绝美吗? 在薛华斌看来,冯五娘已经够美艳了,难道冯七娘比她嫡姐还要美上许多? 薛华斌暗自决定,日后定要找机会看看那冯七娘究竟生得何等美貌,竟能让豫王不顾身份也要娶她做正妃。 不过那是日后的事了,眼下却还有更要紧的事。 “你阉了陈槐,想那临漳伯定不会善罢甘休,今儿肯定会找圣上告状去,说不定这会儿闵公公已经在来找你的路上了。”薛华斌话刚说完,就见假山下不远处闵公公在侯府下人的带领下找了过来。 “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听说我那四表弟今儿给他祖母准备了一场新奇的表演当大礼,看来你是没机会看到了。不过没事,兄弟我替你瞧。”薛华斌的语气听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 纪煊熟知他的性子,并不以为意,只不动如山地坐在凉亭中继续喝茶。 等到闵公公气喘吁吁地爬上假山来到凉亭,说圣上传他立刻进宫见驾,纪煊才放下茶杯起身,弹了弹衣摆上微不可见的灰尘,闲庭散步地下了假山,往皇宫去了。 纪煊来到两仪殿时,正好看到临漳伯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跟圣上哭诉。 “老臣就这么一个嫡子,本想今年就请立他为世子,可现在,他都不能传宗接代了,还怎么让他当世子?” 临漳伯府庶子可不少,换个有出息的庶子当世子不比陈槐这种色胚蠢货强得多?纪煊心道。 “可怜我的槐儿,本来下个月就要成亲了,现在昌勇侯府听说了消息竟直接派人来退了亲!” 都不能人事了,昌勇侯又不傻,自然要退亲。且陈槐成亲前一个月还去妓馆厮混,显然没把这门亲事放在心上。 “我可怜的槐儿啊,还没成亲生子就被那心狠手辣的豫王给阉了,百年之后怕是连个香火都没有啊……” 陈槐虽未成亲,妾室通房却不少,这都没有孩子,说明他那方面不太行,阉了他还算是帮了他。 “陛下,您这次一定要严惩豫王!我儿分明与那民女是两情相悦,豫王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削了我儿的命根子,如此置天理何在?置王法何在?陛下您再不严惩他,还不知道他日后会怎样无法无天啊……” 把‘强抢民女’歪曲成‘两情相悦’,这临漳伯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景兴帝纪岷被临漳伯哭得头疼,却见九弟自来了之后便懒散地靠在后头的柱子上,一脸的不以为然,还用手指揉了揉耳朵,似是在嫌吵。 景兴帝当即板起脸来,呵斥道:“纪煊,你给朕过来解释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煊这才走上前去,懒洋洋道:“事情皇兄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昨晚臣弟意外撞见陈槐强抢民女,就顺手为民除害了!” 临漳伯听了立马大声反驳:“陛下,豫王他撒谎!我儿分明与那民女在醉春园包厢里两情相悦,是豫王突然闯进包厢伤了我儿,还诬陷我儿强抢民女,那民女老臣今日也带来了,就在宫外等候通传,还望陛下明察!” 纪煊闻言微微讶异,看来他是做了一回东郭先生啊,也不知临漳伯是用什么收买了昨晚那民女,竟让那民女同意反咬他一口。 不过他不以为意,只道:“臣弟与陈槐素无恩怨,若非是为民除害,又怎会出手伤他?”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13节 景兴帝见二人各执一词,只好让人去将那个民女带进宫来,又给二人赐了座。 临漳伯落座后一脸得意地看着对面的豫王,等那民女进来说出‘实情’,再同他一起控诉豫王,定让豫王这次吃不了兜着走,给他儿好好报仇! 纪煊却看都没看临漳伯一眼,只闭上眼睛养神,昨晚他在阿堇的无尘院待到深夜才回去,今天又一大早就起来挑衣裳,自然没睡足觉。 景兴帝见纪煊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九弟这是把这两仪殿当成他自个儿寝殿了么?他没管他,低头继续批阅奏折。 过了一会儿,那民女被带了进来,她一看到上首的明黄色,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磕绊绊道:“民、民女吴绿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兴帝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虽粗衣布服举止瑟缩,但的确有几分姿色,便道:“你就是昨晚事发时与陈槐在一起的女子?” “是。”吴绿柳仍旧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豫王和临漳伯眼下都在这儿,你且将昨晚之事如实说来,若有半句假话,定不轻饶。”景兴帝沉声道。 吴绿柳听见圣上说豫王也在这儿,便悄悄抬头看了眼,果然看见豫王坐在她左前方不远处。想到昨晚她说愿意入府为婢,做牛做马终身报答他,他却只丢下一块银子便走了。 既如此,他为何要救她?还削了陈槐的命根子!他削完就走了,她一介民女,如何扛得住临漳伯府的怒火? 思及此,吴绿柳便满心怨恨,准备将临漳伯教她说的那些话都说出来。 第二十章 吴绿柳正要开口,却见豫王朝她走了过来,他弯下腰来,用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嗓音极温柔道:“别怕,把真相说出来,本王自会护着你。” 他的脸好俊,他的手好温暖,以至于他收回手时她依依不舍地把脸往前递了递,希望他能多摸摸她。 他说他会护着她,她欣喜不已,只要进了豫王府,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更不必再怕什么临漳伯府了。 纪煊说完便回到座位上坐下,悄悄用帕子擦了擦刚才摸了那张脏脸的手。 吴绿柳自然没有看到豫王这一举动,他方才那句话给了她无上信心,她一下子不瑟缩了,当即挺直腰背,开口道:“回禀陛下,民女家中是做糕点生意的,昨晚民女女扮男装提着一篮子糕点去醉春园兜售,却不小心撞了陈家二少爷一下,陈二少爷一眼就认出民女是女扮男装,竟让手下抓了民女进包厢,还……” 临漳伯一听不对,连忙打断她:“你在胡说些什么?分明是你自愿跟我儿进包厢的。”说着威胁地看了她一眼,毕竟这民女的爹娘还在他手里。 吴绿柳却仿佛没接收到这威胁的眼神,辩驳道:“陛下,民女绝非自愿,当时陈二少爷强压着民女行事,民女一直在大声呼救,许是豫王殿下路过听到了,才破门而入,救了民女,见民女已被陈二少爷糟蹋了,豫王殿下愤怒不已,才拔剑伤了陈二少爷。” 说完吴绿柳趴伏在地,哭求道:“陛下,陈二少爷欺男霸女,恶贯满盈,人人皆知,豫王殿下实是为民除害啊!求陛下莫要怪罪豫王殿下!” “你个刁民,竟然句句谎言,陛下,您千万别信这刁民的话!”临漳伯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吴绿柳大骂。 “陛下,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若陛下不信,民女愿一死以证清白!”吴绿柳说完便一头往旁边柱子上撞去,却被闵公公手快给拦住了。 这可是两仪殿,怎能轻易见血?得到圣上的示意,闵公公匆忙让人将吴绿柳给架出去了。 “临漳伯,你还有何话可说?”景兴帝扬声道。 临漳伯心下再恼恨那吴绿柳临时反水,眼下也只能噗通一声跪下,喊冤道:“陛下,即便我儿真的强抢民女了,也该报官处置,豫王直接对我儿动用私刑,分明就是目无王法啊!” 景兴帝转头问纪煊:“豫王,临漳伯的指控你可认?” “臣弟昨晚只是一时愤怒才没忍住出了手,并非故意罔顾王法,望皇兄明鉴!”纪煊站起身来。 景兴帝沉吟了下,道:“豫王,你此次出手伤人虽情有可原,但毕竟与律不符,朕便罚你禁足豫王府一个月,好好自省!” 临漳伯万万没想到圣上对豫王的处罚竟如此之轻,区区禁足一个月,跟没罚一样,顿时不满起来:“陛下,豫王……” “临漳伯,你教子不利,致使陈槐强抢民女,念你有官职在身,便只罚俸一年以示警戒,你可心服?”景兴帝打断他。 临漳伯自然不服,凭什么他也要受罚? “陛下,老臣不服啊!若慈和皇太后还在……” “朕赐你临漳伯的爵位可不是让你纵容儿子欺男霸女欺市横行的,慈和皇太后若还活着,怕也不想认你这个弟弟!这临漳伯的爵位你若不想要,朕随时可以收回来!”景兴帝满脸不悦道。 “陛下息怒,老臣知错了。”临漳伯连忙求饶,儿子再重要,也没有爵位重要,再说他又不止这一个儿子。 景兴帝冷哼一声:“陈槐欺男霸女之事朕会交给大理寺调查,等陈槐养好伤,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你若再敢来替他求情,就去大理寺陪他一起受刑!” “老臣万万不敢!”临漳伯忙道。 景兴帝见他终于老实了,便摆摆手让他退下。 临漳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生怕走晚了圣上就改变主意了。 临漳伯退下后,景兴帝却没有松下一口气,因为走了一个让人头疼的,还有一个让人更头疼的。 果然,一扭头,就见纪煊正一脸不满地看着他。 “皇兄,您罚我什么不好,非得罚我禁足?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烦禁足了。”这会儿没有外人,纪煊连臣弟二字都不说了。 景兴帝气得一拍桌子:“就是知道你不喜欢禁足,才罚你禁足一个月,好好灭灭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皇兄,不是您教我要行善积德多做好事吗?我这好不容易大发善心做了一回好事,您不赏我就算了,怎么还要罚我?”纪煊语气很委屈。 景兴帝更气了:“朕是教你要行善积德,可没教你随意动手伤人,何况你伤他哪儿不好?非要伤在那种地方,朕想帮你开脱都开脱不得!” 纪煊自知理亏,便打商量道:“要不,皇兄您也罚我一年俸禄算了?” “你想都别想!”景兴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豫王府经营了那么多产业,富得流油,罚他一年俸禄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可一个月也太久了,要不,只禁足半个月?”纪煊讨价还价。 “朕金口已开,岂能随意更改?”景兴帝冷脸拒绝。 却见纪煊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一副他不同意他就坐在这儿跟他耗上一天的无赖模样。 景兴帝一时头更疼了,这九弟今年都十八了,怎么在他面前还是跟个长不大的孩童一般喜欢耍无赖? 看来母后说得对,是该给他娶个王妃了。等成了亲,自然就长大了。 景兴帝总不能真让纪煊在这儿坐上一天,那样他还怎么处理政事?没办法,他只好稍稍妥协。 “朕禁你的足是为了明面上给臣子们一个交代,你自己私下里偷偷跑出去,不管跑去哪儿,只要不被人看到告到朕这儿来,朕也懒得管你!” “皇兄若早这么说,我也不会坐在这儿烦您了。”纪煊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景兴帝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忙摆摆手赶他走,见他快走到殿门口,又记起来一件事,忙唤住他,叮嘱了句:“你这禁足一个月也没法进宫,趁着今日在宫里,去瞧瞧母后,跟母后说会儿话,她心里惦记着你呢。” 纪煊点头应下,出了两仪殿,却正好撞见太子纪询。 第二十一章 “见过九皇叔!”纪询微低头唤道。 纪煊有些日子没见过这位太子侄儿了,纪询虽是他侄子,却只比他小个两三岁,小时候皇兄因为照顾他忽略了纪询这个亲儿子,纪询为了同他争皇兄的宠还和他打了一架。 不过纪询那时候还是个小萝卜头,自然打不过他。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萝卜头都长成大人了,纪煊心下感慨。 见纪询不复小时候的可爱调皮,变得既规矩又无趣,纪煊一时恶作剧心起,像那会儿摸雪雁的头一样,也抬手摸了摸纪询的头。 “嗯,太子如今长高了。”说完纪煊便收回手、背在身后,缓步离开了。 直到纪煊走远后,纪询都依旧一脸不可思议地呆愣在原地。 好一会儿,他才回头问身边的小春子:“九皇叔刚才是不是摸孤的头了?” 小春子张了张嘴、答:“好、好像是的。” 纪询脸上顿时跟翻了染缸似的,恨恨道:“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但他到底是太子,很快恢复镇定,警告小春子:“今日之事,绝对不许说出去!” “奴才万万不敢!”小春子忙道。 纪询深呼吸一口气,彻底平静了,才抬脚跨进两仪殿。 其实换做前世,纪煊心有顾忌,怕别人误会他有不臣之心,是不会做出摸太子头这种举动的。 但许是重生了一回,除了阿堇相关的事情,在其他事情上,他仿佛一下子豁达了许多,也就没了那诸多顾忌。 就像方才在两仪殿,前世他虽在皇兄面前颇为随意,却也不会这般公然耍无赖。 纪煊来到母后所住的嘉寿宫,见到实际上是半年多未见到的母后,便不自觉地比往常亲昵许多。 “母后今日这身打扮好看,说是双十年华都不会有人怀疑。”纪煊笑着吹捧。 “净胡说,哀家都快四十了,如何能同那些年轻小姑娘相比?”太后嗔责道。 “母后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又岂是那些个小姑娘能比的?”纪煊反驳道。 太后见他今日净说好听话,显然是心情不错,便摒退宫人,只留了一个鲁嬷嬷在身边,问:“听说你伤了临漳伯的儿子?” 纪煊自母后摒退宫人,眼中笑意便收敛了些,只面上仍还带了笑:“不错,今日皇兄传我进宫便是为了这事儿,还罚了我禁足一个月,这一个月怕是都不能进宫来看母后了,母后切记要保重身体。” “你啊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懂些事了。你行事如此荒唐,以后还怎么结交大臣?”太后语重心长道。 纪煊闻言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些:“结交大臣等同结党营私,这种话母后以后莫要再说!” “你怕什么?这皇位本就该是你的!”太后扬声道。 “母后!”纪煊彻底冷下脸来,“当初父皇既将皇位传给了二哥,这皇位便是二哥的。且二哥即位这十年来国泰民安,待母后您也孝顺有加,母后您还有什么不满的?便有不满,也该藏在心里,万不可说出口让人听见。” “你知道什么?”太后激动起来,“我说这些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母后若真是为了儿臣好,就请收起这些心思。儿臣只想做一辈子富贵王爷,至于别的,儿子从未想过。”纪煊冷声道。 “你……”太后指了指他,气得胸口直起伏。 一旁鲁嬷嬷忙上前拍了拍太后的背,劝太后冷静些。 纪煊心中亦有怒气,明明小时候母后还同他说做皇帝没什么好的,让他做个富贵王爷平平安安一辈子就行了。 可偏偏近些年,母后竟跟魔怔了似的改了主意,总是想让他去争那不属于他的皇位,他怎么劝她也不听,渐渐地便甚少进宫看她了,免得一见面她就说那些谋逆之言。 母后深居后宫,突然改变主意,定少不了身边这些刁奴的挑唆。 想到这鲁嬷嬷就是近些年新到母后身边侍候的,纪煊便掀起眼皮看了鲁嬷嬷一眼。 鲁嬷嬷被他眼中的幽冷杀意给吓到,忙后退半步,低下头去减少存在感。 太后顺过气来,看着儿子这副样子,知道他自幼和他二哥亲厚,几乎把他二哥当成父亲一样看待,自然不会生出去夺纪岷皇位的心思。罢了,这件事只能徐徐图之。 但另一桩,却要抓紧了。 “刚才的事先不提,开春了该选秀了,你可有喜欢的贵女,或是你喜欢什么样的千金,说给母后听听,母后到时候帮你好好挑几个。”太后和缓语气道。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14节 纪煊没有喜欢的贵女,只有一个喜欢的千金,那就是冯七娘。可眼下还不是把她娶回家的时候,更不能说给母后听。否则,母后非但不会同意,还会设法为难阿堇。 前世就是因为他独宠阿堇,母后便将阿堇宣进宫,罚跪了两个时辰,若不是他得了消息及时赶进宫,他的阿堇怕是连膝盖都要跪坏了。 “儿子暂时不想成亲,母后就别操心儿子的婚事了。”纪煊于是道。 “哀家怎么能不操心?你都十八了,换成别人,孩子都生出来了。”太后不满道。 “儿子又不是别人,儿子只想多逍遥些日子。母后千万别自作主张帮儿子选妃,便是选了儿子也不会同意的。到时候闹将起来,母后可别嫌丢脸。”纪煊半含威胁道。 虽然前世这场三年一次的选秀还是照例被皇兄取消了,但为了防止母后私下给他相看贵女,他只能话说得重些。 “你,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你给哀家滚出去!”太后终于忍不住道。 纪煊也没多留,转身就离开了。只刚走出来,心下便隐隐有些后悔。明明今日是想同母后好好说会儿话的,却又跟从前一样闹得不欢而散。 只能等下次进宫再向母后好好赔罪了。 嘉寿宫内,太后保养极好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疲惫无力。 “哀家心口闷,陪哀家去御花园走走吧。”她说。 承天门,吴绿柳一看到豫王从宫里出来,便满心欢喜地走上前,面带羞涩地看着他的俊容,等待他的夸赞。 她自认刚才在两仪殿表现不错,果然,豫王现在毫发未伤地出了宫,可见圣上相信了她的话,没有罚他。 她帮他免去了责罚,这回他总该带她回王府了吧。 第二十二章 可没想到豫王竟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看都没看她一眼。 眼看着豫王就要踏上豫王府的马车,吴绿柳连忙跑过去,讨好道:“殿下,请容民女随您一起回王府吧。” 纪煊闻言瞥了她一眼,似是才记起还有她这么个人似的,淡淡道:“陛下罚本王禁足一个月,本王带你回王府作甚?” 吴绿柳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圣上还是罚了豫王,好在罚得还算轻。既然只是禁足,她正好可以跟进王府去好好伺候他。 “殿下您忘了,您答应过会护着民女的。”吴绿柳委婉提醒道。 “本王是说会护着你,可只是护着你不被临漳伯府欺压,如今临漳伯要夹起尾巴做人,应是没有闲心找你麻烦了。你自回家去吧。”纪煊说完便上了马车,临走前往车外丢下一块银子算是补偿了。 吴绿柳捡起地上的那块银子,一时面容有些扭曲,又是银子,他又想用一块银子打发了她!凭什么?他这分明是过河拆桥! 吴绿柳站在原地,面色变幻了好一阵,等到豫王府的马车走远了,她才记起来她爹娘还在临漳伯手里,她忙追了过去,却到底没追上,只能沮丧地回到家里。 一回到家,才发现爹娘竟然已经被放回来了。 她正要问他们是怎么回来的,可是被豫王派人救回来的?她就知道,豫王殿下心里还是有她的! 可没想到,爹娘竟抢先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 “你这个死丫头,让你别去勾栏瓦舍卖糕点,你非得去,就为了贪图那一点银子!现在好了,咱们全家都差点被你给害死了!” “就是,本来说好了收钱家三十两银子聘礼把你嫁过去,现在好了,你被人糟蹋了身子,倒贴银子人家都不要。你弟弟下年的束脩钱都没着落了!” “个扫把星,早知道一出生就该把你给掐死,省得你祸害咱们全家!” …… “她爹,还是赶紧把她给嫁出去,免得待在家里坏了咱家的名声,都说读书人名声最重要,别最后影响了光儿读书科考。”吴娘骂完又担心道。 “行,我回头去找邱二麻子说说,五两银子把柳儿嫁给他,他定能同意的。”吴爹点点头。 “五两是不是太少了些?”吴娘小声道。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嫌少了,能嫁出去就不错了。”吴爹说。 …… 吴绿柳一时万念俱灰,她不顾脸面女扮男装跑到妓馆去卖糕点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银子贴补家里? 以前能多拿银子的时候他们笑得多开心,现在一出事便只会骂她怪她! 听到他们商量说要五两银子把她嫁给邱二麻子那个又穷又丑的老鳏夫,吴绿柳满心绝望。 不行,她不能嫁给邱二麻子,她要嫁给豫王殿下那样俊美又尊贵的男人,起码豫王随手扔给她一块银子都比五两要多。 吴绿柳攥着手里的那块银子,趁爹娘不注意,扭头就跑了出去。她要去找豫王,她要给自己挣一份前程,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纪煊并不关心吴绿柳回家后是什么境遇,似这种被他救了便想缠上来,见巴结不上便要反咬他一口,临到跟前又经不住他一句话诱惑的女人,他没找她麻烦已经是仁慈了。 他此刻在想,阿堇在宣平侯府如何了?可别又迷了路。 冯堇倒是没迷路,而是觉得相当迷惑,就在刚刚,潘世子站在一叶扁舟上出现在湖面,明明没有人划船,也没有刮风,那艘小船却慢慢地来到了湖心。 紧接着,潘鸿瑞手持绿笛开始吹奏,伴随着悠扬的笛声,水面竟出现了九名波斯舞女,她们在水中起舞,推举旋转,倒立弯曲,九人时而排成一列两列,时而连成各式花形,时而变成方形圆形,最后竟连成一个寿桃形。 舞女们衣着虽略显暴露,但因有湖水遮掩,反倒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整场表演精彩绝伦,伴奏的笛声也优美悦耳,水中舞与舟上笛可谓是相得益彰。 这样新奇的表演,在场众人何曾见过? 贵夫人们还好些,定力足够。年轻女孩子们却嫌坐在后头视野不够好,都挤到栏杆边上去观看。 冯堇也被冯苒拉着往前挤,她看到舞女们表演后从另一边离开上了岸,而潘鸿瑞则脚尖一点上到小船上的桅杆上,两个袖子一抖,顿时两条长长的贺寿联展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贺寿联上写着“天朗气清延晷景,辰良日吉祝慈龄”。 场中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绵延不绝。 等掌声稍小一些时,潘鸿瑞才开口朗声道:“孙儿祝祖母瑶池春不老,寿域日一祥!” “好、好、好!”潘老夫人激动得站了起来,“鸿瑞有心了……” 这时,噗通一声有人从水榭掉进了水里,场中顿时一片慌乱,只有冯堇呆愣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她方才明明是拉着冯苒的,怎么冯苒突然就松开她的手,自己个儿跳进湖里去了? 她疯了不成? 这突来的变化让踩在桅杆上的潘鸿瑞愣了一愣,他下意识地想要跳下水救人,却听到母亲喊了他一声,见母亲给他递了个眼神,又见已经有会泅水的婆子跳下水救人,潘鸿瑞便改了主意,只收起贺联回到船上,将船往另一边划去。 而水榭这边,冯苒被两个婆子救上来后有些奄奄一息,侯夫人薛氏连忙让人给她盖上衣裳送到最近的院子里去换身干净衣裳。 出了这种事,众人看向冯家几人的眼神便颇有些异样了。 潘氏气到不行,却还是耐着性子用完午膳,才带着冯堇姐妹三人回冯府。 回府的马车上,冯堇见冯苒还有些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冻到了还是被即将面临的怒火给吓到了。 冯堇当然知道冯苒此举是为了让潘世子下水救她,等两人当众有了肌肤之亲,潘世子便不得不娶她。 若成功了也就算了,偏偏那会儿潘世子划着船溜得比谁都快。 冯苒这一冒险之举这回算是彻底失败了,既险些毁了宣平侯府的寿宴,又出了大丑,连带着她们姐妹几人都被人看轻了。 也不知道待会儿回府后冯苒打算如何开脱,这回就算朱姨娘再得宠再巧舌如簧,怕也挡不住父亲的怒火了吧。 果然,一回到冯府,姐妹三人便被带到正院,一起出现在正院的还有今日也赴了宴的大哥,和闻讯赶来的朱姨娘。 第二十三章 “你好大的胆子!”冯兴纶气得一拍桌子,指着冯苒问:“你老实说,你究竟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冯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突然一扭头拿手指着冯堇道:“是七妹,是七妹推我下去的!” 冯堇本来站在后头,想着待会儿如果父亲惩罚太重就帮冯苒求下情,可她万万没想到,一转瞬的功夫,冯苒就将矛头指向了她! 见冯兴纶怒目看过来,冯堇不慌不忙道:“六姐说是我推的,可有证据?” “当时离我最近的就是你,不是你推的还能有谁?且我掉下去前回头看了一眼,虽没看到推我的人的脸,却看到她头上戴了一支蝴蝶金钗!”冯苒说着眼神瞟向冯堇头上的蝴蝶金钗。 冯兴纶立马信了,质问冯堇:“七娘,你还有何话可说?” “父亲莫急,且不说今日在场诸多人里,少说也有三四个戴了蝴蝶金钗,就连六姐你,不是也有一支蝴蝶金钗吗?今早出门前,五姐可是送了我们一人一支。”冯堇提出疑问。 “你什么意思?我又没戴那支金钗,就算我戴了,难道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把自己给推下去的?七妹,你不觉得你这话很可笑吗?”冯苒反问。 “自己当然是无法将自己给推下去,却能自己跳下去,你说是不是,六姐?”冯堇意有所指。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自己跳下去?我跳下去对我有什么好处?”冯苒激烈反驳。 “若今日救你上来的不是会泅水的婆子,而是潘世子,六姐不就可以如愿嫁进侯府做世子夫人了?”冯堇点明道。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想做世子夫人了?你这是在污蔑我,父亲,就是七妹推我下去的,您一定要严惩七妹,是她害得我在侯府出了大丑,是她害得咱们冯府失了面子……” “说起让咱们冯府失了面子的事儿,今日可不止这一桩。”冯堇打断她。 “什么?”冯兴纶勃然变色,“还有什么事儿?快说!” “回父亲,今日在花厅,六姐当着众贵女的面,就说女儿自幼长大的紫云庵,是半掩门子。”冯堇答。 冯苒面色一变,连忙否认:“你胡说,我根本没有这么说过!” “六姐当时不就是这个意思吗?父亲,这事五姐可以给我作证。”冯堇道。 冯兴纶闻言看向冯蘅,冯蘅本来坐山观虎斗,见冯堇把她也扯了进来,只好扯了扯嘴角道:“六妹确实说过类似的话,被女儿警告之后,才不敢再说了。当时花厅里大家看我们姐妹三人的眼神都变了,幸好女儿后来用话圆了过去,还说日后要陪七妹回紫云庵看看多捐些香油钱,大家才不再怀疑了。” 冯堇对五姐这揽功的行为不以为意,只要她能站出来作证就行。 “好你个孽女,竟如此口无遮拦!”冯兴纶气得直接起身给了冯苒一巴掌,冯苒这话要是传出去,他这官还要不要做了? 冯苒惨叫一声,随即捂着脸道:“父亲,女儿承认,女儿是一时口误说错了话,就是因为说错了话得罪了七妹,七妹才故意将女儿推下水,她这是要报复女儿要了女儿的命啊!” 朱姨娘见女儿挨打,忙抱住女儿,怒视冯堇,嗓音凄厉道:“好你个七娘,六娘不过一时口误并非存心,你竟要将她推进湖里害了她的性命,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毒?若是六娘有个好歹,我定要你偿命!” 冯堇心下冷笑,究竟是谁狠毒?今日这桩桩件件本都与她无关,到头来却一个两个都拿她当软柿子,将脏水都泼到了她头上。 冯堇心里越是愤怒,面上便越是平静,她看向冯苒:“六姐,不知你今日去绛雨轩找到你丢失的帕子没?” “什么帕子?”冯苒面露慌张,“我就没丢过帕子,更没去过什么绛雨轩,你别想再污蔑我!” “是吗?那会儿可是六姐亲口告诉我,你的帕子丢了,非拉着我陪你一起去找,且一路往园子东南方向去。当我意识到不对劲,借口腹痛想拉着你回去时,你却甩下我自己去了。”冯堇说到这儿,看向嫡母潘氏,问:“母亲,不知绛雨轩可在宣平侯府园子东南方向?” 潘氏回想了下,说:“确在东南方向。” 冯堇便又看向大哥冯昌毅:“大哥,今日您可在绛雨轩?是否看到六姐过去找帕子?” 冯昌毅闻言默了下,没出声。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15节 冯堇见此心下一突,难道大哥今日不在绛雨轩,又或是他不愿意帮她指认六姐? 毕竟论起和大哥的兄妹之情,她这个半道回来的远远比不上六姐这个从小在府里长大的,不然大哥也不会拜托她今天帮忙看着六姐了。 冯昌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今日六妹来绛雨轩找我,被婆子给拦了回去。” 冯苒见大哥这么说,连忙点头道:“对、我是去绛雨轩找大哥的。” “这就怪了,六姐究竟有什么急事,非得去侯府年轻男客开诗会的地方找大哥?且,六姐今日头一回去侯府做客,怎么就如此清楚绛雨轩的方位?难不成,是事先买了侯府的舆图?”冯堇笑着质疑道。 冯兴纶和潘凌梦听完脸色俱是一变,当即命人去朱姨娘和冯苒院中搜查,果然在朱姨娘院中搜出一张简易舆图来。 潘凌梦一看,竟当真是宣平侯府的舆图,顿时大怒,好啊,手都伸到她娘家去了! 潘凌梦当即命人将朱姨娘拖出去打三十大板,冯兴纶平素最宠朱姨娘,这次竟一声也没吭。 冯苒见姨娘被拖了出去,忙跪爬到父亲跟前,哭着求情道:“父亲,父亲,都是女儿的错,父亲放过姨娘吧,姨娘身子弱,三十大板打完,姨娘哪儿还能活命?女儿求您了,您放过姨娘吧,要罚就罚女儿,都是女儿做的……” “这么说,六姐承认是你自己跳进湖里的了?”冯堇插话道。 冯苒猛地一回头,怀恨的目光射向冯堇,姨娘都被拖出去打板子了,她竟还在这儿咄咄逼人! 第二十四章 “都怪你,你这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现在又来克我和我姨娘,我打死你!” 冯苒再也忍不住,起身就朝冯堇扑过去,却还没碰到冯堇就被大哥给捏住手腕制住了。 “大哥你放开我,让我去打死她,打死她这个丧门星……”冯苒拼力挣扎状似癫狂。 “你疯够了没有?”冯昌毅低吼一声。 冯苒眼中顿时盈满泪水,“大哥,竟连你也帮她不帮我,我还活着做什么?还不如和姨娘一起死了去!”说罢一头便要往墙上撞。 冯昌毅抬手在她后颈一劈,将她劈晕之后交给婆子送回去。 见院中朱姨娘被打得渐渐没了声息,他开口求情道:“父亲母亲,看在六妹的份上,还是饶朱姨娘一命吧。” 潘凌梦有些讶异地看向儿子,不明白他怎么会帮朱姨娘求情,但儿子既然难得开口一次,她不好不应,当即摆了摆手,让打板子的人停了下来。 朱姨娘被抬回去请郎中后,一场闹剧总算是收场了。 冯堇正要告退,却被潘氏唤住,还让丫鬟取了香膏赏给她。 “这香膏抹在手上,可以使手变得嫩滑,你且试试看,能不能去掉手上的茧子,免得再被人笑话咱们冯府的千金做重活做得长了一手茧子。” 冯堇心下好笑,就知道潘氏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冯兴纶本来以为今日之事已经完了,没想到这又冒出来一桩,顿时怒不可遏:“以后不许再刻玉了!” “父亲之令女儿不敢不从,只是今日大舅母、薛夫人刘夫人,还有许多贵夫人都拜托女儿帮她们刻些佛像物件,女儿在侯府时已经答应她们了,现在临时反悔怕是不太好吧。”冯堇为难道。 冯兴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大舅母是宣平侯府的侯夫人,又想到薛夫人刘夫人的身份,还有她说的许多贵夫人,虽不明白她刻的佛像怎么突然间得了这么多贵夫人的青睐,但总归是能结交就结交。 冯兴纶于是轻咳一声:“既答应人家了,便好好刻,别给咱们冯府丢脸!” “是,女儿告退。”冯堇说完转身离开,路过院中还残有血迹的地方,她脚步微顿,可今日之事,怪不得她。她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回到无尘院后,冯堇才终于松了口气,今天这半天,简直比凿十天石雕都累,早知道今天早上就该装病不去侯府的,也就不会有这许多麻烦事了。 珍儿是亲眼目睹了小姐今天的遭遇的,也心疼得不行,忙去烧些热水给小姐洗洗。 冯堇心神俱疲,梳洗后便歇下了,想着略睡一会儿再去看望三哥,谁知这一睡竟深陷噩梦之中,迟迟不得醒来。 噩梦里,每个人的脸都似罗刹一般,向她张开血盆大口,欲食她血肉,索她性命。 “你竟敢逃婚?你逃了一了百了,可你三哥呢?你别忘了,我身为冯家主母,拿捏一个小小庶子便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明日你若不乖乖嫁去豫王府,改日我便让你三哥背上不孝嫡母的罪名,到时候,别说读书科考了,全天下都会唾弃他!”潘凌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七妹,你接连两晚拒绝承宠,就不怕真的惹恼了王爷,到时候降罪整个冯家?五姐知道,你向来不在乎家里其他人,可你不能不管你三哥啊!”冯蘅面带担忧,眼神却闪烁着恶芒。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死都不能帮为父加官进爵,真是白死了,早知道当初你一出生就该把你掐死!”冯兴纶满脸嫌弃。 “冯七娘,你这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现在又来克我和姨娘,我姨娘要是有个好歹,我咒你不得好死!”冯苒目光怨毒。 “七妹,我让你看着六娘,你非但没做到,还把罪责都推到她身上,她可是你亲姐姐!”冯昌毅厉声责怪。 越来越多的人向她围了过来,朱姨娘,潘老夫人,刘佩珊、萧念兰…… 甚至连三哥也怨恨地看着她:“都怪你,要不是你克死了娘,娘一定还活着,我又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话音刚落,一只黑乌鸦竟俯冲下来啄走了他一只眼睛,他的身体也迅速腐烂…… “不要!”冯堇从梦中惊醒,看到眼前熟悉的帐顶,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噩梦。 “小姐,怎么了?”珍儿听到声音从外面跑进来,见小姐脸上全是冷汗,忙掏了帕子帮小姐擦汗。 “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冯堇接过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啊?又做噩梦了?昨天就做了噩梦,今天怎么又做了噩梦?该不会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吧?要不请个大师来看看?”珍儿提议。 “不必了。”冯堇连忙摇头:“许是夜里没睡好,白天就容易做噩梦,以后不再熬夜刻玉便是了。” “可……”珍儿还想再劝。 “把上次婉柔送我的补品多装些,我去看看三哥。”冯堇吩咐道。 珍儿一听小姐说要去看三少爷,忙出去准备了,也就把法师这事儿忘到脑后了。 冯堇暗自松了口气,她还真怕珍儿一根筋非要她请法师。她这重生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真请了大师来看,被戳穿了就麻烦了。 她回想了下刚才噩梦里的那些罗刹,不,那些人里,竟没有一个是豫王。 她前世分明最恨豫王强逼她为媵妾、强留她在王府,今天又在宣平侯府意外遇见他,论理他该化作她梦里最凶恶的那头罗刹才对。 可他偏偏没有出现在她梦里。 不过这并非坏事,许是说明她和他恩怨已了,她可以彻底忘掉他了。 纪煊丝毫不知自己就因为没有化身罗刹入梦就要被冯堇给忘掉,他此刻正在东阳湖上的一艘游船里,与薛华斌、卫逸洲、姚嘉琅三人一起赏景游湖。 “圣上让您禁足一个月,您就这么公然出来同咱们一起游玩,就不怕惹恼了圣上多关您几个月?”薛华斌摇摇扇子问。 “皇兄罚我禁足不过做做样子,只要没有人告到他跟前,他自然会睁只眼闭只眼。”纪煊说着扫了三人一眼,“你们三个,总不会无聊到去圣上面前告我一状吧?” “我和逸洲自然不会这般无聊,至于华斌会不会,就很难说了。”姚嘉琅一开口便给自己的表兄薛华斌上了回眼药。 薛华斌难得见纪煊被罚禁足,自然想多看看热闹,眼下被姚嘉琅说中心思,他把折扇一合,指着姚嘉琅骂道:“你个姚嘉娘,长得像女人就算了,还学着女人挑拨离间起来了?” 姚嘉琅个子娇小,容貌似女,从小到大不知被多少人以此取笑,生平最恨别人说他像女人。 偏偏他幼时有一次在学堂将自己名字里的‘琅’误写成了‘娘’,从那以后薛华斌便总是故意叫他姚嘉娘,两人也因此结了死仇。 后来是遇上豫王,有豫王从中调停,两人关系这才缓和了些,薛华斌也就许久没再这么叫他了。 “姓薛的,你再这么叫我试试!”姚嘉琅拍桌而起。 薛华斌见姚嘉琅生气了,便重又展开折扇摇了摇,悠哉悠哉道:“不叫你姚嘉娘,难道要叫你要嫁郎?” ‘要嫁郎’便是姚嘉琅的另一个外号了,也是他最厌恶的外号,他怒急攻心,面上反倒平静下来。 “你敢说你刚才没有告状的心思?若没有,你又何必故意拿外号激我?你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姚嘉琅狐狸样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薛华斌手中折扇一顿,随即恢复如常:“随你怎么说,殿下定然是相信我的,是吧殿下?” 他说着看向豫王,却见豫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显然是并不怎么相信他。 薛华斌自知理亏,连忙转移话题道:“殿下今日召我等过来,定是有要事相商吧。” 纪煊知道他心里有鬼,却没同他计较,只看着卫姚二人道:“我欲组建千机阁一事,华斌应当已经同你们说了吧?” 卫逸洲和姚嘉琅二人俱是点了点头,刚才等豫王过来时,薛华斌便先同他们说了这事儿,两人虽惊讶,却无不赞同。 薛华斌天生纨绔就不说了,他们二人有如今的纨绔之名却多少有些不得已。 卫逸洲虽是昌远侯嫡子,但却是继夫人所出,前头已经有两个原配所出的哥哥,昌远侯之位自然落不到他头上。如此情形下,他本可以自己努力挣个前程。偏偏他母亲是个胆小怕事的,自幼就教导他不能出风头,不能表现得比两个哥哥更出色。 长此以往,哪怕卫逸洲在武道上极有天赋,也只能做个平庸的纨绔了。 至于姚嘉琅,他虽是家中唯一嫡子,父亲却只是翊国公的庶子之一,母亲则出自江南富商之家,当年翊国公府急需一大笔钱财,才给庶子聘了富商之女,图的便是那丰厚的嫁妆。 也因此,姚嘉琅虽不缺钱花,在京城世家子弟圈里却有些不入流,再加上他的个子相貌频频惹人嘲笑,时间长了,便也成了一名纨绔。 他们四个常被人戏称是京城四大纨绔,容貌一个妖冶一个俊朗一个俊逸一个柔美,偏偏名声一个比一个差,否则,无论哪一个走出去都能迷倒万千少女。 四人里,除了薛华斌和姚嘉琅是姑表兄弟,从小就认识,其他两个却是素不相识,之所以会凑到一起,还是年少时,有一回薛华斌和姚嘉琅两人发生口角打了起来,恰巧被豫王看到,强行将两人分开,却挨了薛华斌一拳,同时被姚嘉琅咬了一口。 巧的是,卫逸洲当时正好经过,他认出豫王身份极为尊贵,当即大施拳脚将薛华斌和姚嘉琅制住,他想借此攀上豫王,那样就不必再假装平庸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攀上的这个,后来成了京城第一纨绔。既上错了贼船,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而薛华斌和姚嘉琅伤到豫王之后,豫王非但没治他们的罪,反倒好心调解起两人之间的矛盾来。 两人起初碍于豫王的身份,只能不情不愿地假装和解。 后来时间长了,倒真的和豫王玩到一起去了。 这些年来,三人都跟着豫王当纨绔,表面上胸无大志,实则心里都想干出一番大成就来。 如今见豫王终于改变想法,要组建千机阁,三人如何能不激动。 第二十五章 “要建千机阁,最重要的便是‘钱’跟‘人’,这两样咱们应该都不缺。这些年,咱们跟着殿下投了不少生意,上至钱庄、下至妓馆,甚至连漕运海贸咱们也有涉及,赚的银子虽然没有殿下那么多,也不在少数了。这样,我和华斌逸洲每人各出五万两,当做千机阁的起始资金。” 姚嘉琅说完,见薛卫二人在出资上都没有异议,便继续道:“至于人,就更不缺了,这些年殿下暗中资助的善堂不知养大了多少孤儿,还有咱们经营的那些产业里,也有不少得用的人手,只要合理调配,应当是够了。殿下,您觉得呢?” 纪煊听完却摇了摇头:“不、还远远不够。千机阁的探子,不但要够忠心,还要有一定的身手,而且,派到不同地方的探子该有不同的技能,譬如警惕性观察力甚至过目不忘的能力,这些都是需要培养的。” 薛卫姚三人闻言俱是点了点头,姚嘉琅当即财大气粗道:“培养人才就得花更多的钱,这样,我多出十万两。” 卫逸洲则开口道:“我可以负责挑好苗子训练他们的身手。” 薛华斌见这两人都这般积极,自然也不甘落后:“我负责打通各个关节,把培养出来的探子送到咱们想送的地方去。” 纪煊见这三人不遗余力地帮他,想起前世三人都义无反顾地跟着他上战场,薛华斌为他断了一只胳膊,卫逸洲为他瞎了一只眼睛,姚嘉琅因为水土不服险些丧命,却坚持留在军营给他做军师,有这样三个能托付后背的好朋友,他何其幸运! 重活一世,他不会再为一己之私让他们上战场涉险。 他之所以决定组建千机阁,除了为阿堇为皇兄,其实也是为了他们。前世直到上战场,他才知道他这几个纨绔朋友其实是想做一番事业的。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16节 战场上太过凶险,这一世,他要带着他们换一种方式做一番事业。 纪煊于是先看向姚嘉琅:“千机阁要长期发展,哪儿能光靠你一个人多出银子?不过,眼下有一桩极赚钱的生意,嘉琅,你可感兴趣?” “什么生意?”姚嘉琅很好奇。 纪煊回想了下前世生丝价格大涨的事,说:“听闻今年生丝减产,湖州当地的商人准备联合苏杭两地的生丝大户,大量囤积生丝,意图抬高生丝价格。你带两船生丝过去,低价卖给去湖州进生丝的外地商人,将生丝价格压下来,等当地囤积生丝的大户坐不住了,再从他们手中低价收购。” “可这样一来,不就亏了?且低价收购的生丝若砸在手里怎么办?”卫逸洲不解道。 薛华斌和姚嘉琅二人闻言皆笑着摇了摇头,卫逸洲成日里钻研武艺,在生意之道上,却是没啥天赋,往日里不过跟着他们盲赚银子罢了。 “卫兄过虑了,只要我再找人假扮外地商人高价收购生丝,那些当地商户自然后悔莫及,到那时,我再把低价收购来的生丝高价卖回去,这一进一出的,收益想必极为可观。只要做成这一回,咱们千机阁起码两年内都不差银子使了。”姚嘉琅说着眼冒精光,恨不能立马回去收购一大批生丝赶往湖州去。 卫逸洲听他这么一说,才想明白关窍,一时有些懊恼,论脑子他是远远比不过薛姚二人,怕是帮不上豫王什么忙了。 纪煊此时却看向卫逸洲:“逸洲,有一桩事恐怕不得不让你走一趟。” 卫逸洲闻言立马精神了:“何事?” “听闻鄯州上个月突发雪灾,鄯州去年收成不好,当地刺史倪建又多加苛税,百姓们本就食不果腹,雪灾发生后,更是居无蔽所,倪健非但瞒报雪灾,还迟迟不肯开仓放粮,甚至勾结当地粮商,将官粮高价卖给百姓,如今许多百姓都买不起粮,怕是再过些日子,就要饿殍遍野了。”纪煊沉声道。 “什么?”卫逸洲大惊:“这等大事怎么京城里没有半点风声?” “消息还没传到京城,我也是偶然得知。”纪煊解释。前世消息传到京城时,鄯州不但饿殍遍野,还发生了许多诸如易子而食的残忍事件。 “那咱们还不快些禀报圣上!”卫逸洲着急道。 薛华斌虽不知纪煊是从何得来的消息,却也知道,这消息并非正规来源,豫王身份又敏感,绝不能由他们禀报给圣上,便开口阻拦道:“不可,此事干系重大,就算要捅出来,也不该是由咱们捅出来,更不能直接禀报圣上。” “那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鄯州百姓受苦吗?”卫逸洲怒道。 薛华斌见卫逸洲这个死脑筋想不明白,正要再劝,就见纪煊开口了。 “即便我们现在就禀报圣上,等朝廷开完议会从各地调集好赈灾粮也要耽误许多天,且等赈灾粮送到鄯州,怕也层层盘剥剩不下多少了。为今之计,咱们只能先在京城周边收购些粮食,送到鄯州去,暂解燃眉之急。”纪煊眉眼冷肃道。 “可要想不惊动京城,咱们怕是收购不了多少粮食,即便送到了鄯州,怕也无济于事啊。”卫逸洲提出质疑。 “这就是我想让你走一趟的原因,你认识不少江湖朋友,必要时,可以开仓放粮!” 几人见豫王说到‘开仓放粮’这四个字时眸中利芒一闪而过,便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卫逸洲听明白后当即应下:“殿下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 纪煊点点头:“等你出发后,我会安排一些人假扮从鄯州逃出来的流民,届时鄯州雪灾的消息自会传到朝中。” 听了豫王的安排,卫逸洲无有不服,忙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全,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准备。” “不急,生丝和粮食我已经派人去秘密收购了,你二人到了地方之后,切记要小心,一切以自保为上。我会各派两名暗卫随你们一同去,确保你们的周全。”纪煊叮嘱。 “谢殿下。”卫姚二人感激道。 纪煊想了想,又道:“鄯州临近边关,百姓多善武。如今发生这等祸事,想必有许多卖儿鬻女的。逸洲,你赈灾之余,可多挑些习武的好苗子带回来。” 卫逸洲点头应是,姚嘉琅则不必豫王开口,抢先道:“江浙之地钟灵毓秀,应当有不少貌美的好苗子,到时候我也带些回来。”毕竟送到官员后宅的探子不需要多好的身手,反倒需要姣好的容貌。 卫逸洲和姚嘉琅两人乘小船离开后,薛华斌满目期待地看向豫王:“殿下给他二人都指派了任务,想必一定有更艰难的任务留给我吧!不管多艰难,我都保证完成!” “你?”纪煊瞥了他一眼,道:“你的任务不就是组建千机阁?” 薛华斌一口气堵在胸口,但转念一想,眼下最重要的任务,确实是组建千机阁,顿时心气顺了,开始嘚瑟道:“不瞒殿下,今日我已经挑了两个忠心得力的送进了一位官员府里。” “哦?是哪家?”纪煊挑眉问。 “殿下不妨猜上一猜?” 纪煊见他挤眉弄眼的,便猜测道:“是冯家?” 薛华斌没想到他一下子就猜到了,顿觉没意思,点头道:“没错,今日上午冯六娘在宣平侯府意外落水,晌午冯家一家人才回冯府,下午冯府就发卖了好些奴仆,又找人牙子新买了些奴仆,我便趁机塞了两人进去。” 意外落水?发卖奴仆?纪煊皱了皱眉:“你可知冯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薛华斌卖了个关子:“听说冯府大闹了一场,你那位冯七娘也被卷入其中了。” “说清楚些。”涉及阿堇,纪煊便懒得和他绕圈子。 薛华斌难得见纪煊有如此心急的时候,便没再吊他胃口,笑道:“放心,你的那位冯七娘最后可谓是大获全胜。”说着便将冯府今日发生之事都告诉了他,就连冯七娘在宣平侯府被潘老夫人扣上克父克母的恶名一事也没隐瞒。 纪煊听完怒火中烧,好个冯府,好个宣平侯府,他捧在心尖上的人,他们竟敢这般糟践她! 潘老夫人污蔑她克父克母,冯六娘先是当众诋毁她的清白、后又诬陷她推她落水,潘氏和冯蘅亦是见不得她半点好,还有冯兴纶这个只会攀龙附凤心眼又偏到天上去的狗东西,今日若非七娘机智为自己辩解,恐怕冯兴纶就要信了冯六娘的诬陷,将所有罪责都安到七娘身上! 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薛华斌见纪煊满脸怒气,便知道冯府和宣平侯府都要遭殃了,他忙为亲娘和姑母辩解了两句:“今日冯七娘被她嫡母当众打压时,可只有我姑母可怜她帮她说了几句好话。我娘在侯府做客不好出头帮她说话,却也没有奚落她,还拉着她的手好生夸赞了一番呢。” “本王看起来像是不辨是非的人么?”纪煊压着怒火道。 薛华斌心道完了,连本王两个字都出来了,可见他这会儿有多愤怒,这些年豫王在他们面前很少说这两个字,只有很生气的时候才会自称本王。 “我突然间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殿下您接着游湖,我就先回去了。”薛华斌说完便让船家再放下一条小船送他回岸边。 “不必了,本王同你一起回去。”纪煊冷声道。 既知道阿堇受了委屈,他哪儿还有心情游湖? 先前想着阿堇最不喜被人监视控制,他便没有派人守着她。 现在看来,为了确保她的安全,他还是得派几名暗卫过去暗中保护她。否则,以冯家这群人的秉性,下次还不知道会怎么糟践她。 第二十六章 晌午,宣平侯府的寿宴结束,刘佩珊跟着母亲离开,却借口要去买香粉跟母亲分开,让车夫绕路从豫王府门前走。 车夫心下叹了口气,小姐每回出府,都必要从豫王府门前绕两圈,就是为了偶遇豫王,可往往十回里也未必能见到豫王一回。 心下再腹诽,车夫也还是熟门熟路地驾着马车往豫王府方向去。 快到豫王府时,远远地却看见一个粗衣布服的年轻女子正与豫王府门前的守卫纠缠不休。 “大哥,求求你帮我通传一声,豫王殿下若知道是我,一定会见我的。”吴绿柳说着将银子塞给守卫。 “王爷被圣上禁足一个月,在此期间概不见客,姑娘还是回去吧。”门卫没接银子。 “可王爷答应过我,要带我进府的。”吴绿柳坚持道。 “你是何人?王爷何时说过要带你进府?”守卫质问。 “不瞒大哥,昨晚王爷就是为了我才伤了陈家二少爷的。王爷因为我被禁足,我自然要进府侍奉王爷了。”吴绿柳急切道。 守卫打量了她一眼,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放行:“姑娘见谅,没有王爷的吩咐,我等不敢放任何人进去。” 事实上,早在这姑娘来之前,王爷就出府了,因而在王爷回来之前,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人进府的。哪怕这姑娘很有可能是王爷的新相好。 吴绿柳见好说歹说守卫都不肯放她进去,便一闪身打算从旁边溜进去,可没走两步,一把锋利的刀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闲杂人等胆敢强闯王府者,杀无赦!”守卫冷声道。 吴绿柳吓得连忙后退,不敢再硬闯,只是到底不甘心,便在巷子拐口寻了个角落待着,打算晚些时候再找机会混进王府。 马车里,刘佩珊皱了皱眉,让人去打听了下,才知道豫王被圣上禁足了,而害豫王被禁足的,正是这个粗衣布服的民女。 刘佩珊让车夫将马车驶近些,掀开车帘打量了下这个民女,见她不过略有姿色,便鄙夷地放下帘子。 区区一个普通民女,凭什么引得豫王为她出手?她害得豫王被禁足,竟还有脸来豫王府纠缠? 豫王既然没放她进府,便说明昨晚之事,豫王不过是一时心善,并非是瞧上她那点姿色。 一旁丫鬟梅香见小姐面色不渝,当即善解人意道:“小姐,这女子害了豫王,还敢来王府纠缠,恁地厚脸皮,就该给她点颜色看看,看她下次还敢不敢纠缠豫王?” 刘佩珊心中本就有气,听梅香这么一说,便点了点头:“是该给她点教训。” “是,奴婢这就去办。”梅香主动请缨。 蹲坐在角落的吴绿柳先是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近前,车帘掀开,只见里面一名艳若桃李的美貌千金朝她看了过来,不过只一眼,车帘便放下了。 紧接着,马车上下来一名年轻漂亮的姑娘,看发髻像是丫鬟,可看衣着打扮,却比往日里见的商户小姐还贵气。 吴绿柳心想,这是哪家的丫鬟,竟能穿这么好的衣裳?若她能进豫王府做个侍妾哪怕是通房,也一定能穿上比这丫鬟更好的衣裳。 马车离开后,那名穿着贵气的丫鬟走到她面前,问她:“豫王殿下就是为了你阉的陈家二少爷?” 吴绿柳虽纳闷,却还是点了点头,谁知下一瞬,她颈后一痛,晕了过去。 纪煊下午回府后,听下人禀报说吴绿柳来王府求见过,他皱了皱眉,难道临漳伯那老东西还不收敛,又找她麻烦了? 他本不耐烦管吴绿柳的事儿,但想着救人救到底,便让人去吴家看看,省得吴家真的因此遭了难。 对纪煊而言,吴家的事不过是小事,阿堇的事才是大事。 为免阿堇再被人欺辱,他派了四名暗卫去冯府轮班守护,确保阿堇的安全。 至于他自己,只能等天黑了,再过去看看她。 冯府,冯堇带着上次婉柔送她的补品去看三哥。 到了前院却碰巧遇上刚从外面回来的大哥,想到刚才在梦里大哥质问她的那些话,冯堇略带歉意道:“大哥,七娘今日有负所托,没能看好六姐,让您失望了。” 冯昌毅见她微低着头,似是怕他责备她,便放缓语气道:“七妹不必自责,今日之事是六娘过激了,不过她也有她的苦衷,我代她向你道歉,希望七妹不要怪罪她。” 冯堇心下好笑,六姐做的恶事,大哥凭什么代为道歉?说六姐有苦衷,有苦衷就可以随意诬陷她么?六姐今日那般诬陷她,她怎么可能轻易就原谅? 冯昌毅见她默不作声,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只好道:“父亲已经罚了六娘禁足,命她好好反省,等她反省好了,我让她亲自去跟你赔礼道歉。” 冯堇知道大哥是想要一家姐妹和睦,只她和六姐如今彻底翻了脸,和五姐更是有前世之仇,怕是永远都没办法和睦了。 “赔礼道歉就不必了,只要六姐日后别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再同她计较。”冯堇说完微微行礼,抬脚离开了。 冯昌毅看了眼她的背影,心下有些讶异,七妹以前脾气最软和,今日怎么好像变了许多? 转念一想,七妹今日受了委屈,有些脾气倒也正常。等她气消了,他再好好同她说一说。一家子姐妹,哪儿有隔夜仇? 冯堇来到三哥的院子,刚进房间,就见三哥兴奋地朝她招手。 “听成章说正院晌午闹了好大一场,快来跟三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堇见他一脸八卦,心下叹了口气,但还是走到床边坐下,将今日之事,连同在宣平侯府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冯昌桦本来趴在床上,听了不到一半,便要搂袖子下床找那些人算账,被冯堇硬生生给按住了。 等到全部听完,冯昌桦气得背后伤口都疼,咬牙切齿道:“一个两个的,是欺负我现在趴在床上不能动么?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冯堇闻言瞥了他一眼,凉凉道:“给我扣上克父克母恶名的是潘老夫人,当众打压我的是母亲,诋毁诬陷我的是六姐,偏听偏信险些冤枉我的是父亲,这些人里,你能收拾哪一个?”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17节 冯昌桦一时有些讷讷,这些人里,不是父母长辈就是他亲妹妹,还真不是他说收拾就能收拾的。 冯堇见他这副模样,心下叹息一声,所幸她也从未指望过他能帮她报仇,只道:“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六姐虽诋毁诬陷我,她自己也没讨到好。” 冯昌桦顿时急了:“怎么能就这么过去了?别的事就算了,潘老夫人污蔑你克父克母,这件事咱们必须得澄清!” “这种事如何澄清得了?还是别白费功夫了。”冯堇不以为意。 冯昌桦见她一脸不在乎,只好等过些日子他养好伤再去想法子澄清。 想到今日七妹受了这么多委屈,被这么多人联合起来欺辱,他这个做哥哥的,却毫不知情,更别提当场护着她了,冯昌桦心里便十分愧疚。 冯堇见他面露愧疚,心想这倒是个规劝的好机会,便开口道:“三哥,你可曾想过,为什么是我?” “什么为什么是你?”冯昌桦不解。 “为什么潘老夫人要给我扣克父克母的恶名,为什么母亲要当众打压我,为什么七妹不挑别人而专挑我来诋毁诬陷,为什么父亲宁愿信七妹也不愿意信我?” “因为、因为你好欺负?”冯昌桦猜测。 “为什么我好欺负?难道我长了一张软弱老实任人欺的脸?”冯堇又问。 冯昌桦连忙摇头,七妹长得精致灵透,和软弱老实没有半点关系。 “既然我没长一张软弱老实任人欺的脸,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好欺负?”冯堇循循善诱。 冯昌桦仔细想了想,恍然道:“因为没有人护着你!” “不,”冯堇摇了摇头,“我有三哥相护。在冯家,三哥是我唯一的依靠。三哥若能有出息,别人看在三哥的面子上,便不会欺负我。” 冯昌桦这才明白她兜了一大圈子的目的,原来又是劝他上进,若是往日他定会觉得不耐烦,可现在,他想通了。 七妹说得对,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只有他出息了,那些人才不会再轻易欺负她。 “七妹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争取考中进士当上大官,到时候我看谁还敢欺负你!”冯昌桦认真道。 冯堇见他终于想明白了,心里十分欣慰,笑着纠正道:“我劝三哥多读书,只是因为读书能明理,并不是一定要三哥考中进士当大官。要想有出息,也并非只有科考这一条路子。” 冯昌桦有些迷惑:“除了科考当官,还能有什么路子?” 冯堇心想,科考当官虽是一条青云路,可对三哥这样不喜读书的人而言,却未必是一条好路子。 前世她耐不住三哥的请求,求豫王给三哥谋了个官。可后来三哥却陷入别人的圈套,收了别人贿赂的金银和美人,又办砸了差事,最后还成为别人攻讦豫王的工具。 第二十七章 重活一世,冯堇再不敢让三哥去当什么官了。 她想了想,三哥精通音律和算学,便可以从这两方面着手。 这两样技能在世人看来一个是附庸风雅,一个只能算是小道,都不适合官家子弟用来谋生。毕竟官家子弟总不能自降身份去当乐师或是账房吧。 前世她在父亲的影响下,觉得只有读书是上品,旁的比如经商只能算是下下品。 如今却觉得,三哥若能经商也没什么不好,起码生活富足,不至于像前世那样,因为缺钱跑去赌坊豪赌,被赌坊设套欠下大笔赌债。 毕竟这一世她不可能再去求豫王帮他还债谋官了。 “三哥觉得,经商如何?”冯堇于是试探道。 冯昌桦先是皱了皱眉,但见七妹一脸期冀,只好委婉道:“经商并非那么容易,且父亲恐怕不会允许。”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三哥这般聪明,又精通算学,经商这种小事又怎么难得倒三哥?至于父亲那边,只能先瞒着。等父亲听说了问起来,便只说是让底下人出去置的产业。”冯堇劝道。 冯昌桦被她一阵吹捧,不免有些飘飘然,便道:“那就、试试?” 冯堇点点头,想着三哥迟早是要出去自立门户的,便多劝了一句:“三哥就算经商,也不能把读书落下。若能考个秀才功名,不仅能免税赋,在外行走时别人也能高看你一眼,还能讨得父亲开心,对你在外面置产业的事也能睁只眼闭只眼。再者,商人多奸猾,三哥多读些书,也省得被人给骗了。” “七妹放心,你三哥我是什么人?岂能轻易被人骗?”冯昌桦拍拍胸脯保证,拍完又有些苦恼道:“只是,咱们要做什么生意呢?” 冯堇想了想说:“不妨先做玉器生意?今日在宣平侯府,许多贵夫人都夸我雕工精湛,刻的菩萨像还有神性,想来我刻的佛像物件应当是不愁卖的。” “可你不是已经和苏氏珠宝行合作了吗?”冯昌桦不解。 “三哥糊涂了,我和苏氏只是合作,并没有签死契。且苏氏主要做珠宝生意,玉雕生意只是顺带,而玉雕生意里,佛像玉雕又只占一小部分。我和苏氏结束合作,对苏氏并无什么影响。”冯堇解释。 冯昌桦一想也是,便没再纠结这个,只同冯堇商量起本金、店铺选址、玉料来源等具体事宜。 两人这一商量,竟商量到了天黑,冯堇便同他一起用了晚膳,才起身回无尘院。 一路上她都在想,前世三哥的悲惨下场其实也和她脱不了关系。三哥犯了错她帮他兜着,三哥缺钱了她给他银子花,她对他一味纵容,他自然就立不起来。 今天她故意在他面前示弱,他才记起他作为兄长的责任,也同意要上进了。 既然这一招有用,以后她便不必再在三哥面前事事逞强了,该扮可怜就得扮可怜。 回无尘院后,冯堇本打算熬夜刻一会儿玉,却被珍儿把刻玉刀给夺了。 “小姐今晚可不能再熬夜了,不然明日还做噩梦怎么办?”珍儿理直气壮。 冯堇没办法,只好梳洗了躺到罗汉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闭着眼睛,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豫王今日那副翩翩如玉的样子。 她想,他真的是长了一张好脸,一张让人信任的脸,一张让人轻易就会陷进去的脸。 冯堇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守在窗外的纪煊,竟似与她有默契一般,同时回忆起了前世新婚那几天的事情。 前世,纪煊特意将大婚之日定在了冯堇十六岁生辰那天,婚宴上高朋满座热闹非凡,纪煊却只露了一面便躲进书房喝闷酒,只因他今日迎娶的王妃,并非他想娶的那个人。 等到宴席终于散了,耳边安静了,华斌他们几个醉醺醺地找到书房来,嚷嚷着要闹洞房。 他扫了他们一眼,凉凉道:“闹洞房有什么意思?来人啊,将薛公子送到洞房里去,代本王同王妃圆房!” 薛华斌本来只是装醉,一听这话顿时吓清醒了,忙不迭地开溜了。 没有薛华斌带头起哄,卫逸洲和姚嘉琅二人便也不敢再闹,告辞离开了。 纪煊被他们这么一闹,酒意散了些,也记起来,今晚,是洞房花烛夜。 于是,他起身,往玉清院走去。 玉清院这三个字是他亲手提的,因为在他眼里,她是个玉一样清灵的女子。 这个院子,也是他专门挑的,虽然不是最大的,却离他的前院书房最近,且有一条小路可以直达,方便他随时去看她。 玉清院里的诸多布置摆设,都是他亲自挑的,家具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打制,摆件是从库房里挑的最好的贡品,锦被是找宫中绣娘用云锦缝制的,院子里种的是最名贵的花草,就连假山也是搜罗的奇石堆砌而成。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分明恼恨她的欺骗,却又如此精心地布置她的院子。兴许是觉得在名分上委屈了她,便想从物质上补偿她。 去往玉清院的路上,他想,虽然她之前欺骗了他,但若是她今晚能诚心认错,他便会给她一份恩宠,让她在他的后院安稳地度过后半辈子,享一世荣华富贵。 而冯堇在十六岁生辰这日,作为五姐的媵妾,被一顶小轿抬进豫王府的玉清院后,便满心绝望。 她后悔不已,早知道昨晚杨柏轩不来赴约,她便会放弃同他私奔的念头,独自逃跑。哪怕是逃回紫云庵剃了头发做真尼姑,也比嫁进豫王府做个媵妾要好得多。 一想到豫王,她便想到他的诸多恶名,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恐惧。 好在今晚是大婚之夜,他应该不会来玉清院,而是去正院同王妃洞房。 只不知,当他掀开盖头,发现迎娶的王妃不是她时,会作何反应? 是将错就错和王妃圆房,还是来玉清院向她问罪? 冯堇正猜测时,就见豫王踏进了玉清院。她心里一突,他这是来找她问罪了? 她悄悄打量了下他那张昳丽无双的脸,见他面色平静,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暗松一口气,想到上次在醉春园他救了她,便天真地想,兴许他是个心善之人呢?若她向他求救,兴许他会答应也不一定。 于是她再次扑通一声跪到他面前,请求道:“豫王殿下,民女并非自愿嫁入豫王府,求殿下放民女离开。” 纪煊本指望她能诚心认错,可没想到,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求他放她离开? 他心下恼怒,面上却故作疑惑:“是吗?可本王怎么记得,上次在醉春园,你我二人是定了情的?” 接着,不等她回答,他便恍然道:“是了,与本王定情的是冯五娘。那么,你又是谁?” 听到豫王明知故问,冯堇心里有些奇怪,却顾不得多想,只苦苦哀求:“我、我是冯七娘。我知道我不该骗您,可我真的不想当媵妾,王爷大人大量,求您放了我吧。” 既知错了,为何还敢求他放了她?看来她对他颇有些误解。 “任何人胆敢欺骗本王,都要付出一些代价。”纪煊弯腰抬起她的下巴,笑得格外残忍:“成为媵妾,便是你骗本王的代价。” 冯堇闻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原来,原来她成为媵妾竟是他的手笔! 她一时又怒又恨,一把拍下他的手,蹭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冯五娘,你要报复我大可以用别的法子,为什么非要让我当媵妾来作践我?” 他还没怪她欺骗他导致他娶了一个陌生女人做王妃,她反倒先怪起他来了? 纪煊气极反笑,冷声提醒她:“这都是你自找的,你本可以做本王的王妃,是你自己,把自己作践成了最卑贱的媵妾!” 冯堇无可反驳,只能恼羞成怒地指向门外,骂道:“滚,你给我滚!” 纪煊冷笑一声:“这世上敢叫本王滚的,你是第一个!”说罢,他一步步逼近她,好让她知道,敢叫他滚,应该付出什么代价! 冯堇眼看着豫王一步步向她逼近,见他桃花眼中闪烁着凶兽般危险的光芒,她吓得转身就往内间跑,想要把隔扇门关上,他却抢先一步挤了进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扔到罗汉床上,欺身压了上来。 她抬手便想扇他一巴掌,却被他捉住双手,用腰带捆住手腕按到头顶,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层层剥下她身上的妃色婚服,看着他红着眸子埋到她颈间啃咬,看着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而她却无力反抗。 她索性闭上眼睛,任由眼中泪水滑落。 纪煊今晚本就喝醉了,来到玉清院后又被她气到失了理智,这才怒火中烧想要给她一个教训。 好在耳侧传来的湿意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堂堂豫王,再纨绔再浪荡,也不至于强辱一名小女子! 只他到底拉不下脸来同她道歉,只翻身下床大步离开了。 冯堇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了下来,也不明白他为何一言不发地就离开了。 她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帐顶,满心疑惑,难道是因为她落了泪,他才会突然放过她? 不知过了多久,新燕和春岸两人进来服侍她沐浴,帮她解开手腕上缠着的腰带,假装没看到她手腕上勒出的印记,还称赞了她一句:“夫人今晚做得极对,哪儿有媵妾在王妃前头承宠的道理?” 这两个丫鬟是临出嫁前潘氏塞给她的,为的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只当没听到她们的话,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浴桶里的水中,直到快要不能呼吸才浮出水面。 她想,她不能死,即便暂时不能离开王府,可来日方长,总能找到机会。 纪煊从玉清院离开后,径直回了前院,洗了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清醒。 他想,她今晚定是被他吓到了。他明明是想去安抚她,给她头一份恩宠的,偏偏她那张嘴,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能气得他肝疼。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18节 等明日他再去看她,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要忍着不发作,实在不行就堵住她的嘴,看她还怎么气他! 作者有话说: 求预收求作收~ 《追婢》 燕王世子赵辞幼时便极喜爱新来的婢女小姐姐,觉得她抱起来又软又香,因而特意给她赐名云梨。 当云梨告诉他只有纨绔才随意抱女孩子时,他当场立下‘长大要当纨绔’的宏愿。 然而,在云梨的悉心教导下,赵辞非但没变成纨绔,还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赵辞本打算成婚后就纳云梨为妾,却没想到,她在他大婚之夜功成身退悄然离去。 赵辞目眦欲裂,将她教他的种种道理抛之脑后,撕开温润如玉的外壳,发誓不择手段不远万里也要将她追回来…… (姐弟恋、男主前期天真小奶狗、后期黑化小狼狗) 第二十八章 翌日, 冯堇还没起就听到新燕和春岸两人在外面嘀咕。 “王爷昨晚离开咱们院子后,竟然哪个院子都没去,也没去同王妃娘娘圆房。” “什么?那王爷昨晚歇在哪儿?” “听说是歇在前院书房里了。” …… 冯堇听了有些惊讶, 却并不怎么在意, 他歇在哪儿又与她何干? 辰时, 她去正院给王妃请安, 见到了昨日一同嫁进豫王府的刘侧妃和萧侧妃,还有早就进了王府的俞夫人等姬妾。 许是知道王爷昨晚去过她院里,她们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异样。她微低下头,避开她们的打量。 等王妃出来后,刘侧妃便公然嘲笑起王妃来:“还以为王爷不顾身份也要娶王妃是有多喜爱王妃呢, 没想到大婚之夜, 王爷连王妃的院子都没踏进去一步,反倒去了王妃这位庶妹的院子, 难怪王妃要效仿古制带个媵妾一起嫁进王府, 原来是早就知道不得王爷喜爱,打算靠着庶妹来争宠呢!” 刘侧妃这一番话既挑拨了她和五姐的关系,又成功引起在场所有人对她姐妹二人的敌视。 冯堇并不打算在王府久留,更没有争宠的心思,也就没有把刘佩珊这番话放在心里。 不过她看到五姐寇红的指甲掐到手心里, 显然是极为生气,偏偏面上仍旧挂着端庄的笑容:“刘妹妹说笑了, 王爷想去哪个院子就去哪个院子, 咱们既嫁进了王府, 便都是自家姐妹, 一切以服侍好王爷为上, 万不可心生嫉妒。” “就怕王妃没有机会服侍王爷呢。”刘侧妃讽笑道。 冯蘅强压怒火:“刘妹妹若能得王爷专宠, 我自会为你高兴。”一句话便又将仇恨拉到刘侧妃身上。 刘侧妃却丝毫不惧:“那就承王妃吉言了。” 两人争锋相对时,萧侧妃只一脸清高地坐在一边,显然是不屑于与她们相斗。 而一众旧人中,那位容色最出众的俞夫人也是一声不吭,只时不时地扫冯堇一眼。 冯堇看在眼里,心里却平静如水。 王妃明艳似牡丹,刘侧妃艳若桃李,萧侧妃清高如兰,俞夫人清丽如梅,还有其他许多美貌姬妾,豫王坐拥如此多风格各异的美人,想来很快就会将她抛到脑后,那时她便有机会逃出王府了。 请完安,其他妃妾都离开了,五姐唯独把她留了下来。 “七妹,我也是昨天出嫁前才听母亲说,原来王爷想娶的人是你。我占了你的王妃之位,你不会怪我吧?”冯蘅握着她的手,满脸歉疚道。 冯堇摇摇头:“是我当时用五姐的名字骗了王爷,要怪也是五姐怪我才对。” “傻七妹,我怎会怪你呢?我感谢你都还来不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就喜欢上王爷了。”冯蘅笑着道。 “五姐不怪我就好。”冯堇松了口气,她骗了豫王,才引来这一场婚事,算起来,是她愧对五姐,幸好五姐是真的想嫁给豫王。 “七妹,我知道你不想嫁给王爷,可咱们既然已经嫁进来了,就没有回头路了。你也看到了,刚才刘侧妃仗着出身有多嚣张,以后咱们姐妹可要守望相助,不然如何敌得过刘侧妃她们。”冯蘅劝解道。 冯堇虽不想争宠,却不好直说,冯蘅若是知道了她想逃出王府,潘氏也就知道了,到时候定会以三哥做要挟。 “是,都听五姐的。”冯堇于是乖巧道。 新婚第二晚,冯堇本来早早熄了灯准备睡觉,却没想到豫王又来了。 房中只留了起夜的灯,隐隐绰绰的,她看到他袍摆上的四爪金龙似要飞出来一般,就如他桃花眸中那头凶兽,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将她吞吃干净。 眼见他一步步靠近,她吓得坐了起来,将锦被拥在身前,声音微颤道:“你别过来!” 纪煊知道自己昨晚吓到了她,可没想到将她吓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没走近,她竟怕得开始发抖了。 她这副惊恐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林间被围猎的麋鹿。 她身上只着了寝衣,乌发柔顺地散落在肩上,称得雪肤桃腮、清灵绯丽。 她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看起来娇小柔软,让他有种揽她入怀的冲动。 但他怕吓到她,便没再上前,只停下脚步,远远地欣赏着她的美丽。 冯堇没想到豫王竟真的伫了足,不过,他虽停了下来,却仍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猜,他应该是吃软不吃硬的,否则昨晚她流泪时,他也不会停下来放过她。 既如此,兴许她可以同他好好讲道理,而不是像昨晚那样顶撞他。 冯堇于是咬了咬唇,柔声道:“殿下昨日与王妃大婚,理应先同王妃圆房才是。” 纪煊听了有些不敢置信,她在说什么?他好心来看她,想给她头一份恩宠,她却让他先去同王妃圆房? “你的意思是,让本王今晚去王妃院里过夜?”他压着怒火问。 朦胧的烛光下,他神色难辨。且他嗓音低沉,冯堇听不出喜怒,便点了点头道:“王妃见了殿下,一定会很开心。” 早上五姐说她们姐妹在豫王府要守望相助,她也帮不了五姐别的什么,劝王爷去同她圆房便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她只管王妃开心,怎么就不想想他会不会不开心? 纪煊心中怒火更盛,却仍旧压抑着,只突地笑了一声:“你和你五姐,还真是姐妹情深。” 冯堇不明白他这一笑是什么意思,便小心翼翼道:“五姐素来端庄贤惠,定能服侍好王爷,帮王爷打理好王府。” 她现在帮五姐多说几句好话,希望他们夫妻能够幸福美满,日后她有机会逃出王府时,希望五姐也能给她行个方便。 纪煊气极,他堂堂豫王,还轮不到她一个媵妾来做他的主!她五姐再端庄贤惠,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本不相干的陌生人。她说的这些,他通通都不需要。 他沉下声来:“你是不是还想说,祝本王和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冯堇听他嗓音压得极低,似是在压抑着什么,她没多想,只有些惊讶他竟然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当即点头奉承道:“王爷和王妃郎才女貌,乃是天作之合,相信日后一定能琴瑟和鸣、瓜瓞延绵、鸳鸯璧合……” 纪煊见她竟丝毫没发觉他在生气,还绞尽脑汁地想着更多的祝福语,他胸口的怒火一时压抑到了极点,当即大步上前,伸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再也无法说出那些气人的话来。 冯堇突地被扼住咽喉,倒在床靠上,抬眼一看,只见豫王满面怒火,那双桃花眼里有愤怒、有不屑、有嘲讽、还有几分杀意。 脖间的手越收越紧,她几乎难以呼吸,她清楚地知道,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可,到底为什么?就因为她骗了他那一次?他不但要让她做最卑贱的媵妾,还要夺了她的性命? 她不能死,她不想死,她用尽全力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却如蚍蜉撼树根本掰不动。 她只能放弃掰手指,用力挥拳头打他。可拳头打到他身上,非但没伤到他半分,反倒愈发激怒了他,以至于他手下加力,几乎掐断了她的最后一丝呼吸。 濒死之时,她两只手胡乱挥打,一不小心摸到了床头的瓷枕,她凭着求生的本能,抓起瓷枕便往他头上砸去。 这一砸救了她的命,瓷枕破碎的那一瞬,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倏地一松,她重获呼吸,连忙大喘了几口气,又怕他缓过来会继续要她的命,她立马抓了块碎瓷缩到床角,警惕地盯着他。 他站在床边,身形依旧挺拔如松竹,仿佛那一砸丝毫没伤到他,只他的面色阴沉如水,像是随时能掀起一场暴风雨。 她惊慌不已,连握着碎瓷的手都开始发抖,她想,若他一定要杀她,她便是不能和他同归于尽,也至少要带走他一只眼睛。 所幸,他盯着她看了几瞬后,竟忽地转身大步离开了。 她不敢放松,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防着他派人来抓她,可盯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过来。 她这才松了口气,一低头,看到满床碎瓷,想到新燕和春岸那两个惫懒丫头可能早就歇下了,便自己收拾起来。 收拾着收拾着,竟看到有几块碎瓷上沾着血,原来,她竟砸伤了他! 可他为何没有表露半分,也没有暴怒之下杀了她,反而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难道他是回去包扎伤口了?等伤口处理好再来收拾她? 冯堇被这个念头惊了下,连忙穿好衣裳,又带了些金银细软在身上,悄悄躲到院子里的一处假山中,想着他若是带人来抓她,在房间里找不到人时,一定会以为她逃出去了,绝对想不到她还躲在院子里,到时候她再趁着王府人荒马乱偷偷逃出去。 偏偏冯堇在假山里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等到他带人来抓她,反倒等来了一大群蚊子。 七月底,正是蚊虫最泛滥凶残之时,最后,她实在扛不住,灰溜溜地又回了房间,把床上收拾干净,放下帐幔,隔绝蚊虫的侵扰,合上眼睛睡着了。 纪煊一路回到前院书房后,才觉察到头痛,他伸手一摸,便摸到一手的血,他面不改色,只让人取来一些冰块,用帕子包着冰块按住头上的伤口止血。 回想到刚才在玉清院发生的事,他既后悔又庆幸。 后悔的是,他又没控制住自己的怒火,还险些掐死了她。 庆幸的是,紧急之时,她用瓷枕砸了他一下,把愤怒到失去理智的他砸清醒了,救了她自己的性命。 想到自己已经接连两晚愤怒到失去理智,纪煊有些惊疑不定。 他虽有脾气暴戾嗜杀成性的恶名,可那都是他故意做给外人看的,省得朝中那些立嫡派还对他心存妄想,冀望着他能夺回皇位,也省得那些立贤派视他为眼中钉,总想着法子要他的命。 从何时起,他竟变得这般暴躁易怒了? 难道这些年他扮演纨绔久了,竟真的变成了暴戾嗜杀之辈? 不行,他不能任由自己变成那样,他要想法子克制这暴戾脾气。 第二天早上,睡得正沉的冯堇被两个丫鬟叫醒,洗漱后匆忙赶往正院。 到正院时,其他妃妾已经都到了。不知是不是冯堇的错觉,她感觉今日大家看她的眼神更异样了。 “这么热的天儿,冯妹妹还穿着高领衣裳,不觉得热得慌么?”刘侧妃意有所指道。 刘侧妃这话一出,冯堇瞬间感觉大家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似是既羡慕又嫉妒还有几分恨意。 她愣了下,她们嫉妒她做什么?难道她们也想体验下险些被豫王掐死的滋味? 不过她突然间想到,昨天早上她照镜子时,发现脖间有几处红痕,都是被豫王咬出来的。只不过昨天那几处红痕位置低,印子浅,她多扑了些粉也就遮住了。 但今天照镜子时,脖间那一大片深红的掐痕是怎么扑粉也遮不住的,她这才穿了高领的衣裳遮掩。 冯堇这才明白众妃妾误解了什么,只是这事儿实在不好解释,她只好轻咳两声道:“昨晚妾身贪凉在院子里多吹了会儿冷风,今日早起便感觉好似着了风寒,冷得慌,这才穿了高领衣裳。”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19节 刘侧妃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嫌弃地用帕子掩住口鼻:“既着了风寒,便老实在院子里待着,可别把病传给了咱们。” “侧妃教训得是,等给王妃请完安,妾身便立即回去。”冯堇应道。 说话间,王妃走了出来,冯堇见她眼下隐有乌青之色,虽用粉遮了,也还是有些明显,显然是昨夜没有睡好。难道昨晚豫王离开后,来了王妃的正院? 很快,刘侧妃的话解答了她的疑问。 “这都两天了,王爷既没有踏进正院一步,也没有带王妃进宫给太后皇上请安,明日回门,王妃难道要一个人回去?”刘侧妃不掩嘲讽道。 冯蘅寇红的指甲再次掐进手心里,她微微一笑:“刘妹妹是羡慕我明日可以回门么?其实侧妃妹妹若能讨得王爷宠爱,让王爷破格允你回门,本王妃也会为妹妹感到高兴的。” 这下轮到刘侧妃不高兴了,她恨恨地看了王妃一眼,毕竟她刺王妃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回刺她自己。 众妃妾请完安后退下,冯堇再次被王妃单独留下进内室说话。 “听说昨晚王爷进了玉清院后,没一会儿就离开了。难道七妹你昨晚又拒绝王爷了?”冯蘅担心地问。 冯堇点点头:“昨日五姐说咱们姐妹要守望相助,我便劝了王爷来正院同五姐圆房。” 冯蘅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恼怒,她握住冯堇的手,感激道:“七妹心里能记着我,五姐很是感激。只是王爷显然厌恶于我,七妹还是别再顾忌我了,抓紧机会先承宠才是。” 冯堇微微低头,没有回应,她劝王爷与五姐圆房,不仅是为了五姐,更多的,是因为她自己不想承宠。 冯蘅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劝解道:“七妹,我知道你不想嫁进王府,可你接连两晚拒绝承宠,就不怕真的惹恼了王爷,到时候降罪整个冯家?五姐知道,你向来不在乎家里其他人,可你不能不管你三哥啊!” 冯堇本想说不至于因为她一个人牵连整个冯家,可想到昨晚豫王掐住她脖子时的狂怒眼神,她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毕竟豫王昨晚是真的打算杀了她,对豫王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来说,降罪整个冯家,似乎并非不可能。 她一时意气惹怒豫王,很有可能连三哥的命也搭上。 “真的有这么严重么?”她不死心地问。 “七妹,豫王身份何等尊贵,你拒绝承宠忤逆王爷,便等于以下犯上,他怎么降罪都不为过的!”冯蘅说。 只是拒绝承宠便算是以下犯上了? “那要是伤了豫王,会怎么样?”冯堇小心试探了句。 冯蘅脸色陡地严肃起来:“胆敢行刺豫王,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便是豫王不计较,太后和皇上也不会轻饶。七妹,你没有伤到王爷吧?” 冯堇一听如此严重,连忙摇了摇头道:“我怎么敢伤害王爷?” “那就好。”冯蘅松了口气,“你我姐妹二人既嫁进了王府,切记要谨慎行事,否则一旦行差踏错,全家都要受牵连。” “七娘记住了。”冯堇点点头。 回到玉清院后,冯堇越想越后怕,昨晚她用瓷枕砸伤了豫王的头,若他拿头上的伤来说事,说她是刺客,定她一个逆贼之名,再牵连整个冯家,连带三哥也丢掉性命,那该如何是好? 一整天下来,冯堇都悬心吊胆的,眼见着天色转黑,她才终于下定决心,沐浴后从箱子里翻出那身妃色婚服换上,对着镜子精心妆扮了一番。 又让新燕去把前天晚上没用完的红烛找出来重新点上,再准备一壶清酒摆到桌上。 一切准备妥当后,冯堇端坐在床前,等候豫王驾临。 可一直等到戌时末,也没见豫王过来,新燕等得不耐烦了,抱怨道:“折腾这么大一通,王爷也没过来啊。” “我看王爷今晚不会过来了,夫人还是早些歇着吧。”春岸打了个哈欠道。 “你们俩困了便先去睡,不必管我。”冯堇道。 虽然她们都说这么晚了他不会过来了,但她总有一种预感,他一定还会过来。 两个丫鬟便真的没管她,自去睡了。 冯堇独自坐在红烛下,一直等到亥时三刻,外面才传来脚步声,她连忙起身迎到门口。 看到门外的人果然是豫王后,她的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既安定,又忐忑,更多的,是惧怕。 “妾身恭迎王爷。”她躬身行礼道。 纪煊今晚本不想过来的,他怕自己又像前两晚那样,被她几句话就气到失去理智,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可他在书房迟迟睡不着,便想着过来看看她脖颈上的伤,偏偏她今晚竟又穿上了前天那身妃色婚服,这婚服领子高,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到。 见她妆容精致,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他微微讶异,她这是突然想通了? 冯堇见豫王迟迟没有应声,只站在门口看着她,正忐忑时,就听见他出声道:“平身吧。” 纪煊说完越过她进了内间,见房中竟点着新婚夜才会用的红烛,便问:“今晚并非新婚之夜,为何燃起了红烛?” 冯堇她咬了咬唇,答:“为了应景。” 纪煊回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应什么景?” 冯堇有些羞涩,走到他身前,柔声道:“妾身先帮殿下宽衣。” 纪煊没有拒绝,任由她帮他脱了外衣。只见她先将外衣放好,又来到桌前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他。 纪煊没接,喝酒会使人失去理智言行无状。前天晚上他就是喝醉了酒,又被她激怒,才差点强要了她。今晚,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理智了。 冯堇见他没接酒,以为他是担心她下毒,便主动喝了自己的那杯酒。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接,看来他是真的怕她下毒毒死他。 纪煊知道她是误会了他,正犹豫着要如何解释,就见她将递给他的那杯酒收回去自己喝了,动作之干脆,他甚至来不及开口阻拦她。 俗话说,酒壮人胆,冯堇接连两杯酒下肚,终于有胆量提起昨晚的事了。 “昨夜妾身一时不慎,伤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她恳求道。 纪煊恍然:“原来,你今晚又是穿婚服,又是点红烛,还殷勤地给本王斟酒喝,就是怕本王追究昨晚的事?” 冯堇被他说中企图,一时红了脸:“那、殿下还打算追究吗?” 纪煊见她面色酡红,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便故意道:“本王追不追究,只取决于你的表现。” 冯堇本就下定了决心,听到他这么说,便主动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到床边坐下。 本以为到了这一步,就该轮到他主动了,可他偏偏不动如山地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准备做。 她无奈之下,只好羞红着脸凑近他。 纪煊本意只是逗逗她,没想到她竟真的主动献起宠来,他连忙头一偏避了过去。 冯堇本是闭着眼睛亲过去的,却没料到亲了个空,她睁开眼睛,才看到他把头偏了过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冯堇心下正疑惑,就听到他在她耳边问了句:“本王送你的定情信物呢?” 定情信物?她怔了下,才记起来他说的是他在醉春园送她的那串御赐佛珠。 本来那晚她一回无尘院便想将那串佛珠销毁的,可顾忌到那串佛珠是御赐之物,便没敢真的销毁,只寻了个木盒收了起来,这次嫁到豫王府便也带了过来。 冯堇只好起身从首饰箱里翻出那串佛珠,回到床前双手递给他。 纪煊接过佛珠,见佛珠还是同他数月前送给她时一样,没有多一丝痕迹,便知道这几个月来,她从未戴过这串佛珠。 他要她取来这串佛珠,自是有缘由的。 她是他的侍妾,她主动向他献宠,他没有推拒的道理。但前提是,她必须是自愿的。 纪煊于是陡地沉下脸来,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冒身份蒙骗御赐之物!” 冯堇猝不及防就被扣上了这样一顶罪名,吓得当即跪了下去:“妾身并非有意蒙骗,求殿下恕罪!” “既然你诚心认错,本王便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且说说,那晚在醉春园同本王定情的,究竟是何人?”纪煊问。 若她承认是冯七娘,便代表她认可了那日,她和他是定了情的。 相反,若她坚称是冯五娘,那他便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冯堇直觉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可能决定了她的生死,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低下头去,温顺道:“是冯氏七娘,冯堇。” 她听到头顶传来他愉悦的笑声,紧接着,他用佛珠挑起她的下巴,低沉的嗓音带了一点沙哑:“冯氏七娘,你可愿承宠?” 她眼睫微颤,心里剧烈挣扎了一番,到底还是张口道:“妾身愿意。” 纪煊从未如此愉悦过,刚刚她承认和他定情的是冯七娘,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竟泛起了一丝甜。 他问她可愿承宠,她说愿意,那他还有什么推拒的理由?她是他心心念念了数月的女人,今晚,他终于可以彻底得到她了。 “既如此,便宽衣罢。”他说。 冯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故意羞辱她!偏偏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从。 于是,她当着他的面,一件一件地将妃色婚服脱下…… 纪煊没想到她看起来娇柔保守,行事却如此大胆奔放。他只是让她宽衣,可没让她当着他的面宽衣。 见她一件一件地将婚服脱去,玲珑的身体曲线越来越明显,露出越来越多的雪白肌肤,他喉咙滚了滚,突然觉得热得慌。 所幸她脱到只剩亵衣时停了下来,不然他真怕他身体里那把火会将他烧成灰烬。 冯堇正准备从豫王身边爬上床,却不知怎地绊了一下,竟恰巧摔进了他怀里。 纪煊本来费了极大力气才压制住身体里的那把火,谁知她竟主动投怀送抱。 她如此主动,他又岂能落后? 冯堇正要从他怀里爬起来,谁知一个天旋地转便倒在了床上,而他压在她身上,眼神明亮得吓人。 他眸色如墨,藏着浓到发稠的暗欲,可他却不慌不忙,只捻着那串佛珠缓缓划过她的肌肤,带起她的一阵阵颤栗,似是要用这串佛珠在她身上烙印下他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她才明白他这么做的真意,他竟是在试探她的… 冯堇险些没忍住,忙咬住唇,暗骂自己没出息,只是轻抚几下竟就让她丢了盔甲。 纪煊没想到她身体如此敏感,见她羞耻地咬唇,便轻笑一声,用手指摩挲了下她的唇瓣,诱哄道:“乖,别咬!” 冯堇松开唇,他却趁机吻了下来,偏偏他吻的时候神色极为认真,似是在做极重要的功课,又像是在细品什么佳肴一般。 她被他吻得头脑发晕,便忍不住去想,他不知是吻过多少女子,才练得这么熟练的吻技。 不过很快,她推翻了自己的判断,因为他似乎迟迟不得法,等到终于成功了,却又片刻间丢盔卸甲了。 她背过身去,强忍着笑,原来京城第一浪荡子也有如此生涩的时候。 虽然她是背着身笑,可她肩膀的抖动却是隐藏不了的,纪煊一时既气恼又迷茫,他以前虽没幸过女子,可他身为纨绔,什么没见识过?这次大婚前,还特意找了避火图来看。 明明前面都还好好的,他成功地找到了她肌肤的敏感处,也吻得她动了情,怎么到了后面,竟…… 为了证明自己没问题,纪煊重新将她揽进怀里……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一阵阵急风扑打着窗棂,欲从窗缝处挤进来,给这满室旖旎降降温。 冯堇是累到极致时,才在急风的呼啸声中闭上眼睛睡着了。 纪煊之前在妓馆偶然撞见别人行事时,只觉得丑陋恶心,也不明白为何天下男人都喜好那档子事儿。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20节 今夜看着她在他身下荼蘼绽放,他才明白,这的确是一件极美妙,且令人上瘾的事。 见她睡着了,纪煊不得不偃旗息鼓,叫了水亲自给她擦洗干净,才拥着她一起睡了。 纪煊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睡觉时有美人在怀,以至于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醒了。 见她清灵精致的面庞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酡红糜艳,他喉头微动,但到底没忍心吵醒她,只亲了亲她的脸颊,便侧躺在一旁欣赏这海棠春眠的美景。 等到冯堇自然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看到豫王正单手侧撑在她身旁,嘴角还挂着餍足的笑容,她便瞬间回想到昨晚的靡乱,忍不住耳根一红。 察觉到身上是干净清爽的,她有些疑惑,难道昨晚她睡着后是他帮她擦洗的? 想到这点,她耳根的红一下子蔓延到了脸上。 纪煊是眼看着她从耳根红到脸上的,他既惊奇又好笑,她行事那般大胆奔放,却又如此容易害羞,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既然她醒了,他便不必再忍了。 冯堇见他凑过来似要吻她,忙道:“今天不是回门之日吗?殿下怎么还在这儿?” 纪煊抓住重点,挑眉问:“你想回门?” 冯堇其实从未想过回门一事,毕竟连侧妃都没资格回门,更何况区区媵妾? 但他既然主动提了,她自然就心动了。 前些日子三哥被嫡母找借口支回金州老宅去了,因而并不知道她被嫡母逼作媵妾,她之前托人给三哥递了信,算算时间三哥也该回来了。她想回冯府看看三哥回来了没。 “可以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纪煊肆意一笑:“本王说可以,谁敢说一个不字?” 他本没打算今日陪王妃回门,但她既然想回门,他便勉为其难去冯府走一趟。 就这样,冯堇顶着许多人、包括五姐的异样目光,跟着豫王上了最前头那辆马车。 她心知这不合规矩,回门之日本该王爷和王妃同乘一辆马车,但她身为媵妾跟着王妃回门本就不合礼仪,便顾不得那许多,硬着头皮握住了豫王拉她上马车的手。 马车上,纪煊察觉到冯堇的紧张忐忑,便捏了捏她的手表示安抚。 冯堇看了眼身侧矜贵俊美的男人,心里莫名安定了些。 到了冯府,纪煊本想拉着冯堇一起下马车,她却将手抽了出去,他知道她心有顾忌,便没勉强她。 冯堇松了口气,若他牵着她的手下车,真不知道冯家众人会怎么想。 她跟在他后头下了车,扫了眼门前迎接的一众人等,却没发现三哥,心下不免有些失望。三哥若是收到她托人递的信,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救她,可他到现在都没回来,难道是遇上什么事耽搁了? 冯家众人见王妃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而本不该出现的冯堇却跟着豫王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俱都吃了一惊。 冯兴纶和潘氏都假装没看见冯堇,只热情地招待豫王和豫王妃。 纪煊见他们对两个回门女儿如此区别对待,便没搭理他们,回头问冯堇:“七娘,你出阁前住在哪间院子?” 冯堇虽有些惊讶,还是答道:“回王爷,是无尘院。” “带本王去看看。”纪煊今日来冯府,唯一想看的,就是她出嫁前的闺房。 豫王发话,其他人自然不敢阻拦,冯堇便带着他一路往无尘院去了。 到了无尘院门口,纪煊顿足,看了眼上方的牌匾,问:“这三个字是你题的?” 冯堇有些惊讶:“王爷如何猜到的?” “这中间的尘字,和你刻在菩萨玉佩上的尘字几乎一样。” 冯堇更惊讶了,她所刻的每一块物件上都会刻一个尘字,只是刻得极小,且都刻在隐蔽处,若不注意根本看不到,他是怎么发现的? 纪煊之所以能发现,自然是因为他自得了那块菩萨玉佩做定情信物后,便每天随身佩戴,时不时的就拿到手里把玩。 不像她,竟然从没戴过他送她的佛珠。看来以后,他得让她多戴戴那串佛珠,毕竟,那是他送她的定情信物。 纪煊抬脚跨进了无尘院,一路来到她的闺房,扫了眼房中的物件摆设,皱眉道:“怎地如此简陋?冯家就是这么养女儿的?” 冯堇不好说她最初搬进来时这里更加简陋破败,只道:“陋室小院,自然比不得王府奢华。” 纪煊听出这话的不满,便长臂一揽将她揽入怀中,低头一笑:“阿堇这是在怪本王没能早些将你迎入王府?” 阿堇?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唤她。 在紫云庵时师傅师姐们都唤她无尘,回到冯府后冯家人多唤她七娘。堇这个名字,通常只有五姐六姐取笑她时拿出来说一说。至于旁的时候,没有人会唤她的名字。 冯堇蓦地一羞,低头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纪煊见她又害羞了,便忍不住调笑道:“那就是怪本王没能早些遇见你?本王若是早些遇见你,定不会看着你住在这样的陋室小院里,一定早早地将你娶回去做童养媳。” 冯堇听到他这番胡言乱语,一时又羞又臊,什么童养媳,那都是平民小户里才会有的,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还是先帝唯一嫡子,怎么可能娶什么童养媳? 她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王爷莫要拿妾身取笑。” “傻阿堇,本王怜你都来不及,又怎会取笑你?”纪煊说着便低头吻了下去。 冯堇惊了下,这里可是冯府,今天还是王妃回门之日,他怎么能…… 她吓得连忙要后退,却被他掐住腰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地承受这一吻。 她虽然不想嫁进豫王府,但在昨夜之后,她才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抵触与他亲热。 毕竟他是神君降世谪仙下凡一样的人物,她同他亲热,反倒有种自己玷污了神仙的感觉,昨天晚上她还仿佛有种自己吃了神仙肉的错觉,飘飘欲仙,似浮在云彩上一般。 纪煊察觉到她有些情动,便撬开她的牙关,加深了这个吻…… 第二十九章 正当两人意乱情迷时, 门外新燕唤道:“王爷、夫人,冯老爷派人来请王爷和夫人去正院用午膳。” 冯堇连忙推开豫王,见他还意犹未尽想要上前,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制止了他, 又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见嘴唇明显有些红肿, 她忙涂了层淡红口脂略做遮掩。 纪煊见她涂上口脂后, 嘴唇更红艳了,像刚摘下来的樱桃一样鲜嫩,诱得他想立即咬上一口。 不过看她那抵触又警惕的样子,他只能暂行忍耐,和她一起去了正院。 正院膳厅中分了男女两桌, 中间以屏风相隔。 冯堇坐到女桌, 正准备用膳,就听见六姐意有所指道:“七妹今日气色可真好, 看来在王府的日子很是滋润呢。” 冯堇没搭理她, 低头用膳,冯苒却不依不饶道:“七妹一定是日夜烧香拜佛才求得了这么好的姻缘,日后可别忘了向菩萨还愿啊!” “那就祝六姐日后也能求得这么好的‘姻缘’!”冯堇没忍住道。 “这么好的‘姻缘’,我可高攀不上……” 冯苒话还没说完,就被潘氏出言打断了。 “食不言!”潘氏扫了冯苒一记冷眼, 冯苒才不敢再多说。 用完午膳,冯堇被潘氏留下说话, 纪煊则被冯兴纶等人引到前院略做休憩。 潘氏要对冯堇说的无非就是那几句话, 训诫她要老实听话, 提醒她她作为媵妾唯一的用途是帮王妃固宠, 最后还警告她要恪守礼仪, 不能恃宠而骄, 像今日这种和豫王同坐一辆马车回门之事,以后最好不要再发生了。 冯堇一一应了没有反驳。 这厢,纪煊到了前院,实在不耐烦与冯兴纶等人多舌,便借口累了要休息,到冯家安排的厢房里坐了坐。 正闭目休憩时,却听门外两个丫鬟经过。 “哎,你听说了吗?那个杨柏轩又来了,就在大门口附近晃悠。” “什么?他来做什么?难道还想带七小姐私奔?” “谁知道呢?十九那天晚上,七小姐差点就和他私奔了。幸好夫人及时派人把七小姐抓了回来,不然真让七小姐逃了婚,豫王知道了,咱们冯府肯定要遭殃。” “兴许、他只是想再看七小姐一眼。毕竟他和七小姐也是一对有情人。” “再有情,七小姐也嫁进豫王府了,他现在来,只会给七小姐、给咱们冯府惹大麻烦。” …… 纪煊猛地一睁眼,她们在说什么?阿堇在嫁给他的前一天险些与人私奔?阿堇明明是与他定了情的,又怎会与别的男人有私情? 纪煊的第一反应是那两个丫鬟在胡说八道,可想到阿堇在新婚第一夜求他放她离开,在新婚第二夜劝他去同王妃圆房,在新婚第三夜,也就是昨天晚上,她虽然主动献宠,却是害怕他追究她砸伤他一事。 他本以为她头两晚只是暂时不能接受媵妾这个身份,毕竟昨晚她亲口承认,她和他定过情,也亲口说她愿意承宠,且她和他一夜缠绵,分明是动了情的。 可现在看来,她分明是因为有了情郎,才求他放她离开。 更甚者,她之所以行事那般奔放,是不是因为,她早已和那个叫杨柏轩的私定终身了? 一想到她的糜艳风光曾被另一个男人看到过,纪煊就怒不可遏,恨不得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 但想到自己前两天愤怒到失去理智的样子,纪煊告诫自己,不能冲动行事,这才稍稍冷静下来,派了苍山出去查证此事。 那两个丫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在外面说那些话,纪煊不用想便知道是冯家人故意安排的,大抵是看他今日偏宠阿堇,才使出这等手段想要离间他和阿堇的感情。 只是,冯家人不会蠢到用一戳就破的谎言来挑拨,那两个丫鬟说的,多半是真的。 一想到这一点,纪煊心都凉了半截。 不一会儿,苍山回来,禀报道:“回王爷,确实有一个书生打扮的在冯府大门附近徘徊,还收买了角门的一个婆子,托婆子给冯家七小姐递一封信。属下擅自做主,将这封信拦了下来。”说完双手将信呈上。 纪煊接过信,展开一看,见上面写着:“堇妹,十九日晚吾非有意失约,实是因事耽搁了一个时辰。吾匆匆赶去渡口时,汝已离去,吾悔之莫及。若堇妹肯原谅愚兄,便设法递信与苏氏,届时柏轩定设法带汝远走高飞!” 好一个远走高飞!还一口一个堇妹!纪煊气得将信揉成一团。她既嫁进了豫王府,便永远是他的人,想和情郎双宿双飞,简直是痴心妄想! 纪煊随手将揉成一团的信纸丢给苍山,让他拿去烧掉。 冯堇并不知道前院发生的事,到了该回王府的时辰,潘氏才放了她从正院出来。 她来到前院,却见那会儿还对她温柔怜爱的豫王,此刻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严霜气场。 他那双生来多情的桃花眼总是天然带着笑意,此刻却非但没有一丝笑意,还透着几分冷漠疏离。 冯堇有些发怵,不知道是冯府哪里没招待好,还是自己什么地方又得罪了他。 上了马车后,她刻意坐在边角,离他远远的。 纪煊既知道了她有个情郎,她这副刻意躲避的样子就格外刺眼,他不悦道:“坐那么远做什么?” “天儿热,妾身坐远些,省得妨碍到王爷。”冯堇心想自己说的可是实话,如今正值盛夏,现在又是晌午最热的时候,两人若坐近了肯定热得慌。 都是借口,纪煊心下冷哼,长臂一捞,使她跌坐在他怀里,紧接着低头含住她的唇瓣,将她的惊呼声堵了回去。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21节 他疯了?这可是在马车上!冯堇忙要推开他,他却一手扣住她的后颈,一手扯下她的下衣,强行与她融为一体。 天气本就炎热,他身体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身上,她呜咽两声,很快就化作一摊泥瘫软在他身上。 与冯堇的意乱情迷相反,纪煊此刻十分冷静,还故意挑起车帘一角,让车外那个叫杨柏轩的好好看看,他口中的堇妹,此刻正在他怀里绽放妍媚。 冯堇感觉身后吹来一缕热风,以为是车帘被风给吹开了,她忙将脸埋进豫王怀里,免得被路人看见。 豫王府的马车虽豪华,但路上难免有颠簸的时候,冯堇怕自己叫出声来,便干脆咬住豫王的肩膀,谁让他是始作俑者? 等马车到了王府,厮缠了她一路的豫王却突地一把将她推开,整理好衣袍,自顾自地下了马车。 冯堇跌坐在马车里,满脸惊愕,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变了脸。难道因为她刚才咬他时太用力了? 她穿好衣裳,腿脚发软地下了马车,靠着丫鬟搀扶才勉强走回了玉清院。 回到玉清院后,她想到豫王那会儿的态度倏变,才明白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所幸她昨晚同意承宠,只是为了求豫王不追究她砸伤他的事,并不是真的想就此认命留在王府当媵妾。 他这样阴晴不定,反倒坚定了她离开的决心。 看今日他对她的态度,他应该很快就会厌了她,或者说他已经厌了她,看来她很快就可以找机会离开王府了。 入夜,冯堇想着豫王今日应该不会再来了,便早早地熄了灯睡觉。 纪煊今晚本来不打算再去玉清院,可一想到那个杨柏轩,他便如鲠在喉。 白天他已经让人去彻查了杨柏轩一番,知道他今年二十又二,是个京郊的秀才,父母双亡,家境贫穷,刚为母亲守完孝,在永崇坊租了个小院,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 这样一个又老又穷的秀才,她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纪煊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准备去玉清院找冯堇问个清楚。 谁知到了玉清院,却见玉清院已然熄了灯,他进到内间,见冯堇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因为她的事气得肝胆都疼,她却睡得这般香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没心肝的女人!纪煊咬牙切齿。 冯堇被豫王给闹醒时,很是惊讶:“王爷怎么来了?” 纪煊从她胸前抬起头,反问道:“本王还没来,你怎么敢熄灯?” 冯堇噎了下,他倒打一耙,她却不能直言顶回去,只能假装伤心道:“今日在马车上,妾身不知怎么惹了殿下生气,还以为殿下厌了我,不会再来玉清院了。” 纪煊默了下,说:“你就不问问,本王为何会生气?” “殿下为何会生气?”冯堇从善如流地问。 纪煊犹豫了下,开口道:“今日在冯府,本王听说你在大婚前夜,曾试图逃婚与人私奔,可有此事?” 冯堇心中一紧,这件事怎会传到豫王耳中?难道是潘氏见她今日越矩回门,怕她恃宠而骄,才故意将此事透给豫王,想让豫王厌恶于她? 正好,她也想让豫王早些厌了她,便没有否认,点头道:“确有此事。” 纪煊没想到她竟毫不辩解,直接就认了,他脸色瞬间变冷:“你想要与之私奔的,是何人?多大年纪?何方人士?” “是个京郊的秀才,二十二岁。”冯堇答。 “你和他是何时定的情?”纪煊又问。 “大概两三个月前。” 原来是在和他定情之后,纪煊声音冷了几分:“你和他可有肢体接触?” “牵过手。”冯堇小声答。 “还有呢?”纪煊追问。 “还有,”冯堇想了想,说:“有一次我险些摔倒,他扶了我一把。” 那便是抱过了?纪煊额头青筋直冒,接着问:“还有更亲密的吗?” 冯堇见他神色不对,咬了咬唇,不敢再说。 纪煊见她不肯说,便知道定然有更亲密的了。比抱更亲密的,也就只有亲吻和…… 他面色猛地一沉,怒吼一声:“本王这就去杀了他!”说完转身便要下床。 冯堇吓得连忙拉住他:“殿下不可,他才华横溢,来年春闱必能高中,且他正直善良,将来一定会成为国之栋梁。” “区区一个老秀才,也敢说是国之栋梁?”纪煊讽笑道。 冯堇怔了下,杨柏轩今年才二十二岁,怎么就老了?转念一想才明白豫王的意思,便解释了句:“他是为母守孝耽搁了一届,不然,现在至少也是个举人了。” 纪煊见她维护那厮,心下更加不悦:“就算他将来能高中,甚至成为国之栋梁,那又如何?本王想杀便杀!” 冯堇瞪大眼睛:“就因为他曾经用我喝过的水囊喝水,殿下便要杀了他?” 纪煊愣了下,问:“你刚才难以启齿的,便是这件事?” “殿下以为是什么?”冯堇反问。 “本王还以为……”纪煊说着顿了下,睨了她一眼,“即便如此,本王还是要砍了他的手!” 他哪只手牵过她抱过她,他便砍掉他哪只手。 “不行,”冯堇强拉住他,“他是读书人,殿下砍了他的手,他以后如何握笔写字,如何科考为官?” “你在为他求情?”纪煊眯了眯眼。 “我只是不想看殿下随意伤人。”冯堇辩解。 “随意伤人算得了什么?难道你没听过本王嗜杀成性的恶名?”纪煊不以为意。 冯堇当然听说过,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放弃做豫王妃,眼下听他自己提起,她心里不是不害怕的,却仍旧坚持道:“殿下杀别人我管不着,但是不能因为我随意伤人。” 纪煊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暗示道:“你想保住他的手,总要付出些代价。” 冯堇咬了咬唇,到底还是克服了羞涩,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对着他的薄唇亲了上去。 起先,她只是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他却毫无反应。 她只好含住他的下唇,轻轻吮吸。他却依旧没有反应。 没办法,她只好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试图用舌头叩开他的牙关,他却一把推开了她。 “你竟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纪煊又惊又怒。 冯堇羞愤至极,骂了句:“你、你不可理喻!” 暗示她讨好他的是他,等她不顾羞耻去讨好他,他却又不满了。 纪煊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别扭地摸了摸鼻子:“你、和他,最后为何没有私奔成功?” 冯堇默了下,答:“那晚,他没有来。” “你现在可恨他?还是仍惦记着他?”纪煊试探地问。 冯堇摇摇头:“他既无情,我又何必还惦记他?至于恨,也谈不上,他有大好前途,我本不该妄想他放弃前程与我私奔。如今他和我两不相欠,再无关系,殿下还要找他的麻烦吗?” 纪煊心想,他非但不会再找那个老秀才麻烦,还要祝他早日高中前途似锦,最好再被哪个富家小姐榜下捉婿给捉回去。 至于那个老秀才并非故意失约、甚至还妄想带她远走高飞的事,他永远都不会让她知道。 误会既解开,纪煊心情瞬间愉悦起来,他将放在床头的那串佛珠戴在她细嫩的手腕上,以此提醒她,她既和他定了情,便不许去想别的男人,尤其是那个老秀才。 这次的事之后,两人很是‘甜蜜’了一阵子,纪煊几乎夜夜都宿在玉清院里,直到后来…… 夜深了,冯堇终于在辗转反侧中睡着了,纪煊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后,悄悄进了房间,看了会儿她的睡颜,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才悄然离去。 第二日,冯堇早起后照旧去正院给嫡母请安,冯苒被禁了足,偏厅里如今便只剩她和冯蘅两人。 冯蘅指甲上染着她惯用的红色蔻丹,她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道:“七妹昨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要不是你模样一点没变,我都要怀疑你是被什么人给冒名顶替了。” 冯堇心下一突,面上却镇静道:“五姐说笑了,我身无长物,谁会来冒充我?” 所幸冯蘅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埋怨起冯苒来:“六娘也真是的,干出那等丑事来,以后我都没脸再去侯府了。幸好侯府专门养了会泅水的婆子,才没让六娘奸计得逞。” “六姐不过是意外落水罢了,哪儿来的什么奸计?”冯堇纠正了句,这也是父亲昨天特意发了话的,对外一律只说冯苒是意外落水,免得牵累了冯府的名声。 冯蘅噎了下,她不过是在家里说说罢了,这七娘也忒谨慎了些。 “对了,七妹,你还记得昨日我们在侯府见到的豫王吗?”冯蘅问。 冯堇不知道她突然提起豫王是何意,便道:“当然记得,那样俊美的男子我还是头一次见。不过豫王身份尊贵,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 冯蘅见她虽然夸着豫王俊美,面上却并没有羞涩之意,显然是并没有对豫王动情,便暗松了一口气。她的情敌已经够多了,可不想再多一个自家姐妹。 本来去年偶然见了豫王一次后,她便害了一场相思病,如今好不容易想通了,知道没有嫁进王府的可能,决定好好笼络住世子表哥,却又见到了他。 她一腔情思无处可诉,知道七妹是个嘴紧的,便忍不住道:“七妹,原来你也觉得豫王是世间第一俊美的男子,你说,豫王以后,会娶一个什么样的王妃?” 冯堇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只说豫王俊美,可没说他是世间第一俊美的男子。 “豫王身份尊贵,想来应该会娶一名世家贵女罢。”冯堇说。 “正妃我是不敢妄想了,不过,侧妃我应该是有希望的吧?”冯蘅心里有些没底。 冯堇想到前世豫王的两个侧妃,一个是侯府嫡女,一个是尚书幼女,论身份,都比冯蘅高了许多,便道:“以豫王的身份和相貌,即便是侧妃,出身应当也不会低吧。昨日在侯府时,不就有好些贵女倾慕豫王吗?” 冯蘅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她到底不甘心:“也不能只看出身吧,若论容貌,我自认不输给那些贵女。” 冯堇见她有些魔怔,不由暗骂豫王这个妖孽祸水,他招完蜂引完蝶就甩甩袖子走了,她却得在这儿帮他挡下这朵烂桃花。 “豫王的婚事,应当是由太后娘娘做主,太后娘娘挑儿媳,又怎会先看容貌呢?”冯堇耐着性子道。 冯蘅本是想让冯堇说些好话安慰她,没想到她却一句比一句扎她的心,她只好暂时揭过这个话题:“听说豫王因为伤了陈家二少爷,被圣上罚了禁足一个月呢。” 冯堇有些讶异,她知道豫王很得圣上恩宠,可没想到,圣上竟这般纵容他。豫王这次可是阉了圣上亲舅舅的唯一嫡子,圣上竟只罚了他一个月禁足? 也难怪豫王脾气那般暴戾易怒,行事也无法无天,这都是被圣上给纵容出来的。 这倒与她前世纵容三哥一样,看似是为了他好,实则反而害了他。 不过豫王被罚了禁足也好,她这段时间出门就不用担心再偶遇他了。 “豫王禁不禁足的,与咱们又有何干呢?”冯堇于是道。 冯蘅没忍住瞪了她一眼,这个七妹,今日怎么如此扫兴,全然不像以前那般善解人意! 冯堇假装没看到她的不满,正好潘氏梳洗好了,派人来叫她们进去用膳,这一场关于豫王的对话才总算是结束了。 冯堇在正院用完早膳,便回了无尘院。 每逢初一十五,潘氏都会带着冯蘅去慈济寺上香,平日里潘氏还会隔三差五地出去赴宴,她便趁着潘氏不在家的时候,去苏氏珠宝交货拿货。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22节 后日便是十五了,她得趁这两天把剩下几块玉佩雕刻好,后天好送去苏氏,跟苏氏把帐给结了。 第三十章 上午, 冯堇正刻着玉呢,正院那边就送来了两块上好的和田玉料,说是宣平侯夫人派人送过来的, 还交待了要刻一块如意观音菩萨玉佩, 一块地藏菩萨玉佩。 冯堇见这两块玉料虽不大, 但足够刻二十来块玉佩了, 便知道多的算是给她的辛苦钱。 接连两天,薛夫人刘夫人,还有许多贵夫人甚至是贵女千金,都送了玉料过来,请她帮忙雕刻。只不过, 要求各不一样, 有要刻弥勒佛、释迦牟尼佛的,也有要刻如意菩萨地藏菩萨文殊菩萨的, 甚至还有要刻送子观音的, 还有的连菩萨捏什么手印都有要求。 冯堇见她们送来的玉料都品质上好且绰绰有余,便一一都接了。 不过这些玉料她暂时是没法刻的,毕竟她院子里没有砣轮,没法对玉料进行切割,得拿去苏氏珠宝的工坊切割好了再带回来细雕。 三月十五这日, 潘氏照例带着冯蘅出城去慈济院上香去了。冯堇便换上男装,带着刻好的三块菩萨玉佩和一箱子玉料, 从角门出了府。 因着那箱子玉料太沉, 便花钱雇了辆马车, 去往东市的苏氏珠宝行。 到了苏氏门口, 冯堇让珍儿留在车里守着那箱玉料, 自己则抱着装了玉佩的木匣下了马车。 铺子里, 苏佑安一边招待着客人,一边分神留意着门口。见冯堇走进来,他连忙迎了上去:“丰公子,你终于来了,在下候你多时了。” 冯堇看到前世的故人,便笑了笑道:“苏少东家,别来无恙啊。” 苏佑安愣了下,分明六日前才见过的,怎么听她这话的意思像是许久未见过似的? “在下一切都好,有劳丰公子关心了。丰公子呢,这几日过得可好?” 前天他听说冯家一个庶女在宣平侯府的寿宴上意外落水了,很是担心,好在打听了下,知道落水的是冯六娘,而不是冯七娘,他才放心了些。 “嗯,有好有坏吧。”冯堇卖了个关子。 “有好有坏?”苏佑安瞬间提起心来,他就知道,冯六娘落水的事肯定还是牵连到了她。 冯堇见店里客人很多,便道:“咱们去内室说吧,免得站在这儿打扰了掌柜的做生意。” 苏佑安一拍额头,懊恼道:“是在下失礼了,丰公子请随我来。” 两人去了里面招待贵客的一间内室,只是没有关门,毕竟男女有别。 冯堇虽是女扮男装,且化名‘丰敬’,但因着和苏氏合作久了,苏佑安便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到了内室坐下后,苏佑安吩咐伙计赶紧沏壶茶送上来。 冯堇可不是来喝茶的,今日时间紧任务重,她便打开木匣,推到苏佑安面前。 “坏的是,上次拿了五块粗胚,不小心刻坏了一块,给潘老夫人贺寿用了一块,便只剩三块了。”冯堇解释了句。 原来她说的坏事是这个,苏佑安松了口气:“那好的呢?” “苏少东家看看匣中的玉佩就知道了。”冯堇笑了笑。 苏佑安狐疑之下,取出一块玉佩看了看,只一眼,便大吃一惊,她的雕工他是知道的,虽然算得上不错,但跟玉雕大师还是有差距的。 可眼前这块菩萨玉佩,无论是面部表情还是身体细节都刻得栩栩如生,还有一分极难得的神性,活似菩萨显灵了似的。连他所认识的那几位玉雕大师,都刻不出这样的玉佩来。难道京城里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位更出色的玉雕大师? 唯一可惜的是,这玉佩只是用中等品质的独山玉雕刻而成,有些配不上那位大师的好雕工。 “这是丰公子请哪位大师雕刻的?”苏佑安好奇地问。 冯堇眨眨眼:“苏少东家以前可从未唤过我大师!” 苏佑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玉佩是你刻的?” 冯堇点点头:“三块都是我刻的,底下还有我刻的‘尘’字。” 苏佑安忙对着光看了眼玉佩底部,果然发现有一个她惯刻的‘尘’字,他又看了看木匣中另外两块玉佩,都是一样的精湛雕工,且都有一分神性。 “短短几天之内,丰公子的雕工是怎么突飞猛进的?”苏佑安很是惊奇,明明她六日前交的货还没有这样的雕工。 重生的事太过离奇也不好解释,冯堇便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有天晚上观世音菩萨给我托了个梦,醒来后雕工就精湛了许多。” 这是她为防别人怀疑特意编的说辞,至于别人信不信就是他们的事儿了。 托梦之事实在荒诞,但她既然这么说了,苏佑安便不再追问,只笑着恭喜道:“这说明丰公子福泽深厚,连观世音菩萨都庇佑着你呢。” 冯堇笑了笑没说话,其实她一直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佛? 如果有,那为何她幼时向漫天神佛所祈求的大事小事,一样也没有灵验? 即便她是被神佛所弃之人,可那些年她在紫云庵,见过太多有着各种悲惨经历的香客,她们到庵堂祈求菩萨许她们一些慈悲,助她们脱离苦海。 可再高大再精美的菩萨像也不过是死物,许不了她们慈悲,也不能帮她们脱离苦海,最多最多,也只能给她们一丁点心理上的安慰。 大梁朝虽佛教盛行,可许多人看似信奉佛教,实际上并非真心信佛,而是各有所求,求功名利禄、求姻缘子嗣、求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也是冯堇前世一直不信佛的原因,如今经了生死历了轮回,她心里才对神佛有了敬畏。 “苏少东家见多识广,可否帮忙看下,这几块玉佩,作价几何?”冯堇问。 苏佑安这才记起正事儿来,他拿起一块玉佩细看了看,略琢磨了下,道:“以我的经验,一块应该至少能卖到一百两。” “一百两?”冯堇很是惊讶,她之前刻的玉佩,通常是卖二十两,这一下竟翻了五倍? “这还是用的玉料不太好的缘故,若是用好玉料雕刻,一块起码值二百两银子。”苏佑安补充道。 冯堇更惊讶了,她没想到自己如今刻的玉佩如此值钱,难怪那些个贵夫人都送玉料过来请她雕刻,她看她们送的玉料绰绰有余,还以为是自己赚了,没想到这么一算,她其实是有些亏的。 不过亏点就亏点,毕竟那些贵夫人若用得好,帮她把名声传扬出去,她以后赚的,便不止这一丁半点了。 苏佑安估完价后,便让人取来三百两银票要递给冯堇。 冯堇连忙推了回去:“苏少东家还是按照之前的价格结给我吧。”按照之前的价格,这三块的工钱是十五两,再去掉她刻坏的和用掉的那两块粗胚的料钱十两,他只需要给她五两就够了。 “这三块玉佩放到苏氏里卖,只会卖出更多的银子。这三百两是丰公子应得的,丰公子实在不必跟在下客气。”苏佑安坚持。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还想跟苏少东家解除之前的合作关系。”冯堇有些不好意思道。 “可是别家出了更高的价钱挖你过去?不管那家出多少钱,我都可以出双倍。”苏佑安连忙挽留道。 冯堇摇摇头:“前几日我去宣平侯府赴宴,送了潘老夫人一块如意菩萨玉佩,许多贵夫人见了,便都送了许多玉料给我,托我帮她们也刻些佛像物件,所以这段时间我恐怕没有闲暇接贵店的单子了。那些玉料就在外面马车上,待会儿恐怕还要借苏氏工坊的砣轮一用。” “借砣轮的事好说,不过等这阵子忙完,丰公子还是可以和鄙店继续合作啊。”苏佑安不解。 “不瞒苏少东家,我三哥最近正准备开一间玉器铺子,等这阵子忙完,我恐怕要帮我三哥雕刻玉器了。”冯堇坦承道。 “原来如此!”苏佑安恍然,“既如此,在下也就不勉强丰公子了。只不过,这些银票丰公子还是收下吧,开铺子少不了用钱的地方。若是银钱不足,或是有什么其它需要帮忙的地方,丰公子尽管开口。” 冯堇没想到他非但因为她擅自结束合作而生气,还这般义气,便更不好意思收银票了。 “丰公子若不收银票,便是没把在下当朋友,那苏氏工坊的砣轮也没法借给你用了。”苏佑安佯装生气道。 冯堇没办法,只好收下银票,就当是跟他借的,毕竟三哥要开铺子确实有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等赚了钱再加倍还给他。 其实冯堇对前世的苏佑安是有所愧疚的,前世她被困在豫王府后院,便想法子和苏氏重新联系上,将刻好的佛像物件托人送到苏氏去售卖。 可直到在豫王的书房发现一大箱子她刻的物件后,她才知道,原来苏氏珠宝行早就被豫王给收购了。 哪怕豫王坚称他是高价收购的,可苏氏珠宝行是苏家的祖传家业,若非豫王势大,便是出再高的价格,苏家恐怕也不会卖。 这份愧疚冯堇只能等有机会了再想办法弥补。 两人各乘马车来到苏氏工坊,苏佑安帮忙把那箱玉料搬了进去,又找了两个熟练的工匠帮忙切割玉料。 “我自己来就好了。”冯堇实在过意不去。 “他们都是做惯了的,丰公子实在不必跟我客气。你若实在过意不去,旁边院子里有一尊石佛还差眉眼没雕刻好,你帮我去画龙点睛一下,如何?”苏佑安请求道。 冯堇幼时便是学石雕的,之前也经常帮苏佑安刻石佛眉眼,便点头应了。 走之前交待了工匠们每块玉料要如何切割,其中有几块大的玉料,要用来刻佛像摆件,只需按照她事先画好的刻线将多余的边角切割掉。 见工匠们听明白了,冯堇才和苏佑安一起去了旁边的院子。 苏氏工坊地处偏远,几乎快要出京城了,但占地极广,分了好些个院子,有的院子专做金银首饰,有的院子专刻玉雕,他们现在要去的院子,则专刻石雕。 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供奉佛龛,有的供金佛,有的供玉佛,有的供木佛,但也有许多大户人家喜欢供奉石佛,只因石佛看起来更大气古朴。 到了石雕院,只见院中立着一尊一丈来高的石佛,石佛两侧还留有用来刻佛经的石板,一名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正挽着袖子踩在木梯上,手执毛笔在右侧石板上挥墨泼毫。 冯堇其实知道今天来工坊,会遇上杨柏轩。前世的今日,她刻完石佛的眉眼爬下木梯,最后一阶时踩空摔了下来,是他及时扶住了她。 从那以后,杨柏轩看她时便总会脸红,正好他也是她为自己择定的夫婿,便主动告诉他,她其实是女儿身。 之后,两人自然而然地,便定了情,也约定好,等他八月考完秋闱,就请媒人上门来提亲。 可没想到,还没等到八月他来提亲,她便嫁进了豫王府。 那时她被潘氏逼做媵妾,三哥又回了金州老宅,走投无路之下她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能带她私奔。可那晚,她在大哥的帮助下逃到约定的地点,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反倒等来了潘氏派来抓她的人手。 从那一刻起,她便彻底心灰意冷了。他既无情,她便也斩了这份情。 嫁进豫王府后,她本无意关注他的消息,偏偏豫王为了试探她,总是主动跟她说一些杨柏轩的消息,譬如他秋闱中了举人,不过名次不大好;譬如他春闱高中状元,游街时很是风光;譬如他当了翰林成为皇帝近臣,很得皇帝信任;再譬如他得了座师青眼,将女儿许配给了他…… 彼时她对他无爱亦无恨,听到这些消息唯一的反应就是祝福他。 重活一世,冯堇自然不会再选他做夫婿,也不会耽误他日后的大好姻缘。 杨柏轩善书法,苏佑安这才经常请他来在石佛上写佛经,写完再由工匠进行雕刻。 苏佑安将冯堇引到石雕院后,记起来还有点事,便先去处理了。 冯堇留在院子里,见杨柏轩写得正认真,便没有打扰他,只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见他一篇佛经写下来如行云流水笔走龙蛇,冯堇心想,仅凭他这手字,便不愁没饭吃,更何况他前世是真的中了状元,可见她前世的眼光还不错。 杨柏轩写完爬下木梯,转身看到冯堇后,他眼睛一亮,连忙放下袖子走了过来,热情地打招呼道:“丰贤弟,你也来了?” 冯堇打量了下他,见他和记忆中一样,浓眉大眼,皮肤微黑,看起来不像是秀才,反倒像个朴实的庄稼汉。 “应苏少东家之托,来雕刻石佛。”冯堇点点头道。 “那好,等你刻完了,我们一起去喝一杯。”杨柏轩笑着提议。 “我今日还有事,怕是不能陪杨兄喝酒了,杨兄既忙完了,便先行回去吧。”冯堇其实并不擅长饮酒,只是前世她为了考察杨柏轩的品行,才同他喝了几次酒,后来发现他酒品不错,才考虑择他当夫婿。 “那丰贤弟你先忙,我把笔墨收拾收拾就走。”杨柏轩没再坚持。 冯堇见他收拾好笔墨离开,便在院中找到凿锤等工具,让珍儿帮忙扶住木梯,爬上去后再让珍儿将工具递给她,开始雕刻石佛眉眼。 铿铿锵锵、石屑四飞,凿捶下的石佛眉眼逐渐成型…… 雕刻完下木梯时,冯堇有了前世的教训,自然格外小心,谁知踩到最后一阶时脚下一滑,还是摔了下去,幸好有人扶了她一把,她才将将站稳。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23节 冯堇本以为扶她的是珍儿,没想到回头一看,竟是杨柏轩,见他的手还搭在她腰间,她连忙后退两步避开他的手。 杨柏轩正觉得丰贤弟的腰过于柔软时,手中就一空,一抬头,见丰贤弟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神色疏离地看着他。 他有些疑惑,怎么丰贤弟今日待他像陌生人一般?难道是他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刚才情况紧急,愚兄失礼了,贤弟莫要见怪。”杨柏轩主动开口道。 “杨兄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冯堇问。 “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忘了同贤弟说。”杨柏轩道。 “何事?”冯堇问。 “书院学子们相约去京郊踏青,不知贤弟可愿一同前去?届时愚兄也可为你引荐几名同窗认识认识。”杨柏轩邀请道。 原来是这件事,前世他也邀请过,她没有答应,因为她毕竟是女儿身,不好同那么多外男一起出游。 不过这一次,冯堇却有些心动,杨柏轩品行正直,同他交好的,品行应当也差不到哪儿去,她可以去考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夫婿人选。 “约在哪一日?”冯堇问。 “就定在五日后,不知贤弟那日可有空闲?” 冯堇想了想,三月二十那日张大人家有喜宴,潘氏应当要去赴宴,便点了点头:“我那日应当有空。” “太好了,我那几位同窗若是见了丰贤弟,一定也会觉得相见恨晚。”杨柏轩喜出望外,又问:“不知贤弟家住何处?到时候我雇了马车过去接你一起出城。” “不必了,那日杨兄在城门口等我便是。”冯堇拒绝道。 “也好,那五日后辰时正,愚兄在延平门恭候贤弟了。”杨柏轩说完便拱手准备告辞,不过临走前他抬头看了眼雕刻完眉眼的石佛,忍不住夸赞道:“贤弟的雕工如今愈发精湛了,这石佛刚才看着还只是一具粗笨之物,经你刻上眉眼,便仿佛画龙点睛似的,一下子活了起来。” “哪儿有杨兄说得那般玄乎,不过是微末小技罢了。”冯堇谦虚道。 两人说话间,院门口站着一对兄妹,正是苏佑安和妹妹苏婉柔。 “大哥,你既然喜欢七娘,又为何频频安排她和杨秀才见面?”苏婉柔很是不解。 “杨秀才才华横溢,来年必能高中,而我只是个商户子,自然不能心存幻想。” 苏佑安自从发觉杨柏轩是冯堇挑中的夫婿人选,便总是趁初一十五邀两人到工坊,表面上是请他们雕刻石佛书写佛经,实则是为他们创造见面机会。 她虽是官家千金,但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婚事上只能自己多费心思,而他能帮她的,也就只有这一点了。 苏婉柔也知道,自家虽是富商,想要与冯家通姻却是不太可能。想到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见杨柏轩准备离开,苏佑安便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杨兄,今日辛苦你了,下次若还有需要,望杨兄能拨冗过来。” “苏兄客气了,苏兄能看上在下的这手字,是在下的荣幸。” 杨柏轩对这位苏少东家很有好感,不但长得玉树临风,还为人知礼,说话和气,脸上总是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最重要的是,出手大方,接一次苏氏的活计,抵得上接别家两三次了。 不过说起玉树临风,丰贤弟虽个子娇小了些,却比这位苏少东家更像一块美玉,平时华光内敛,但一笑起来,便华光自现。 “杨兄过谦了,来日杨兄高中,杨兄的墨宝怕是千金难求。让杨兄来苏氏做这种粗活,实是委屈杨兄了。”苏佑安吹捧道。 别看眼前这人长得像个庄稼汉,却饱读诗书才高八斗,又是个通实务的,不像别的秀才那样一身酸腐气,将来高中进士后必定大有出息。 即便不是为了七娘,他也该趁杨柏轩如今微末时好好与他结交。 “哪里哪里,苏兄过誉了!”杨柏轩愧不敢当。 冯堇眼看着这两人客套了半天,又见杨柏轩全程目不斜视,没有看一眼苏佑安身侧的苏婉柔,只告辞离开时才冲苏婉柔也拱了拱手。 苏婉柔是冯堇为数不多的闺中好友,她容貌柔美婉丽,寻常男子见了少不得会多看两眼,杨柏轩却从来恪守礼节,一眼也不会多看。这也是前世冯堇挑中杨柏轩的原因之一。 杨柏轩离开后,冯堇便带着珍儿跟着苏家兄妹来到玉雕院。 见院子里工匠还在用砣轮切割那些玉料,冯堇站在边上看了看,见他们都是做熟了的,没有出半点差错,便放下心来。 苏婉柔见她干站着也是无聊,便拉着她到屋里喝口茶,苏佑安却是不好跟进去,只留在外面看着工匠做事。 苏婉柔一进屋子,就帮自家大哥问了句:“七娘,听说你六姐前几日落水了,可牵连到你?” 家丑不可外扬,且冯堇不想让她担心,便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苏婉柔放下心来,又惦记着心里想的那个人,便问:“那你家里人,也都还好吧?” 冯堇闻言打趣地看了苏婉柔一眼,见她面色羞红,便故意道:“都好,我大哥也挺好的。” 苏婉柔顿时羞得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谁问你大哥了?” “好好好,”冯堇连忙求饶,“你没问,都是我自己主动要说的。” 苏婉柔这才罢休,又小声打听:“你大哥这两日怎么没有上街巡卫啊?” “前日我大哥被调进了皇宫做侍卫,以后便不能上街巡卫了。”冯堇解释。 苏婉柔有些失望,那她以后岂不是再也不能在街上偷偷看他了? 她第一次见他,是去年她在街角被几个地痞调戏,正好他在街上巡卫,便将那几个地痞揍了一顿押了回去。 从那以后,她便对他动了心,等打听到原来他就是七娘的大哥,她才知道自己的身份根本配不上他,只到底忘不掉他,便总是趁他上街巡卫时偷偷躲在茶楼看他,也总是从七娘这儿问些关于他的消息。 冯堇见她神色落寞,便在心里叹了口气,婉柔性子温柔可亲,若能做她大嫂,是再好不过的。 只是大哥早已与洛宁伯府的六小姐订了婚,本来以冯家的家世,是攀不上伯府这门亲的,是洛宁伯欣赏大哥的武功人品,才将孙女许配给了他。 本来两年前两人就该成婚的,偏偏那位唐六小姐的母亲两年前急病去世,唐六小姐要为母守孝,只能推迟了婚期。 前世大哥没等到唐六小姐出孝,在景兴帝十一年,也就是今年年底便去了西南边关效力。等到景兴帝十二年,大哥从西南边关回来,却大病了一场,还坚持取消了和唐六小姐的婚约。 冯堇并不知道前世大哥坚持取消婚约的原因,只听五姐说当时潘氏很是生气,但大哥却不管不顾,取消婚约后转头又去了西北边关,直到前世冯堇身死之前,他都没再回来过。 想到前世豫王后来也去了西北边关,也不知道两人是否在西北边关碰过面。 第三十一章 纪煊前世在西北边关确实见到了冯昌毅, 彼时冯昌毅颓废寡言,在军中很不受重视,但他记得阿堇提过, 说她大哥天生神力武艺非凡, 便破格提拔了冯昌毅, 后来冯昌毅也的确屡立奇功, 没有辜负他的重用。 只不过,冯昌毅虽受了他的提拔,却总是对他没个好脸色,大抵是因为他娶了他两个妹妹,却偏宠七娘, 冷待了他的嫡亲妹妹, 才心有不满吧。 纪煊此刻正坐在苏氏工坊对面的一间茶楼里,自得知冯堇今日出门来了苏氏工坊, 他便猜到她是来见杨柏轩了。 虽然前世他屡次试探她, 她都表现得对杨柏轩毫不在意,但那是因为她误以为杨柏轩为了前程抛弃了她。 可他却知道,杨柏轩对她用情至深。 私奔那晚杨柏轩是因故而迟到,后来还想带她远走高飞,是他把信拦了下来。 阿堇被母后宣进宫里罚跪那日, 是身为翰林在宫中伴驾的杨柏轩知道后想法子递了消息给他,他才及时赶进宫救下阿堇。 杨柏轩的座师袁昶, 也就是当朝右丞相, 看中杨柏轩的资质, 要将女儿许配给他, 他却婉言谢绝了, 就是因为他心里还记挂着冯堇。 重活一世, 若是阿堇发现杨柏轩对她的心意至诚,很难保证她不会对他旧情复燃。 纪煊正是有此担心,才急忙赶了过来。 他先是看到冯堇跟着苏佑安进了工坊,过了许久也不见出来,便派了暗卫潜进去查探。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杨柏轩独自一人出来,神色还有些沮丧,便猜到冯堇可能因为前世的事没给杨柏轩好脸色。 刚松了一口气时,就见杨柏轩竟又折了回去。等他再次出来时,神色已经由沮丧变成兴奋了。 正好暗卫回来禀报,说是杨柏轩邀冯堇五日后去京郊踏青,并引荐她与同窗结识,冯堇答应了。 纪煊只一想便明白了,冯堇之所以答应,不是为了杨柏轩,而是为了杨柏轩那几名同窗。 才刚重生没几天,她竟就开始物色起夫婿人选了? 纪煊胸口直发闷,转瞬便决定,她既要挑夫婿,他便光明正大地站到她面前让她挑。 他就不信,有他在,她还能看得上那些歪瓜裂枣。 冯堇并不知道纪煊的打算,她见婉柔对大哥一腔情深,便不好出言打击她。 前世她因为大哥有婚约在身,对婉柔的这份相思是不支持的。 如今既知道了大哥迟早会取消婚约,便没有理由再反对。哪怕潘氏绝不会同意大哥娶个商户女,但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 只她也帮不了婉柔什么,只能顺其自然了。 等到玉料都切割好装进箱子后,冯堇便告辞离开。 准备上马车时,她隐约察觉到一股炽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可扫了眼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之处,便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回到冯府后,得知潘氏还没回来,冯堇松了口气。 去前院看望三哥时,冯堇特意告诉他她如今刻的佛像物件很值钱,成功的让他开玉器铺的信心大涨,甚至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行动起来,只是他身上的伤还不允许,便只能再多等几日。 同三哥一起用完午膳,冯堇便回到无尘院开始抓紧时间雕刻。除去给各位贵夫人和贵女千金刻的,还要将那些多余的玉料也刻成各式佛像物件,等三哥的玉器铺子开张,便能摆进去售卖。 如今珍儿还管着她不许她熬夜,只能白天进行雕刻,这一大箱子,真不知道要刻到什么时候去。 冯堇刻玉时喜欢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便放了珍儿出去找小姐妹玩儿。 傍晚,天色将将变黑时,冯堇正要点灯继续雕刻,就听到珍儿从外面跑回来,还一边跑一边喊她。 冯堇手下一抖,险些烧到自己的手,忙将火寸条放下,心想,这珍儿回来得也太准时了些?难道是掐着点回来的吗? 却见珍儿跑进房间,喘着粗气道:“小姐,不好了,夫人刚回来就大发脾气,摔了一屋子东西,还派了蓝莺姐姐来叫你过去,奴婢跑得飞快才赶在蓝莺姐姐前面跑回来,小姐,你快躲起来吧,夫人现在找你肯定没好事儿。” 冯堇有些惊讶,潘氏今日不是去了慈济寺上香吗?这是遇上了什么事,气成这样?在她的记忆里,潘氏很少会气得摔东西。 既叫了她过去,必是和她有关了。 “傻丫头,我能躲到哪儿去?”冯堇摸了摸珍儿的头,安抚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珍儿还是有些担心:“要不奴婢去跟三少爷说一声,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让三少爷赶过去救小姐。” “三哥他自己都起不来床了,怎么来救我?”冯堇摇了摇头,即便潘氏真的有气要朝她身上发,她也只能受着,何必把三哥也牵扯进来。 两人说话间,蓝莺已经来叫她了,冯堇便整理了下衣裳,跟着蓝莺去了正院。 正院里,潘凌梦即使是摔了一屋子东西,也还是难消怒气,雍容端庄的脸上满是怒色:“往日里倒是小看了这个七娘,竟算计到了我的身上!” 一旁冯蘅难得为七妹说了句话:“七妹她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吧?” “那今日之事如何解释?”潘凌梦怒声道。 冯蘅想到今日发生之事,一时也沉默了。 原来,今日潘凌梦照例带着女儿去慈济寺上香,还去偏殿见了善海大师,悄悄塞给他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想要拜托他放出风声,说冯七娘是克父克母的命格,好把那日母亲说的话坐实,也免去日后再有人说她苛待庶女。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24节 这本是一件小事,无论是冯府,还是宣平侯府,以前都没少给慈济寺捐香油钱,两家跟善海大师也素有交情,这也是那日母亲抬出善海大师名头的原因。 可没想到,往日里只要见了银子就好说话的善海大师,今日竟然翻脸不认人,非但没收银票,反倒扬声道:“老衲乃是出家之人,岂能随意出言害人?老衲从未见过冯家七娘,也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更从未说过她命格与父母相克之言,潘施主还是快快将银票收回去吧。” “善海大师,你、你这是何意?”潘凌梦当时有些懵。善海大师虽然‘德高望重’,却绝非人品高尚之辈啊。 “阿弥陀佛,善业得乐报,不善业得苦报,潘施主,老衲劝你多行善事,少做恶事,好自为之!”善海大师说完便将她们赶了出来。 凑巧的是,今日成国公夫人姚氏也在慈济寺,姚氏,也就是薛夫人,那日在宣平侯府的寿宴上是亲耳听到潘老夫人说的那番话的。 当时她就看着冯七娘这小姑娘挺讨喜的,潘氏当时当众打压冯七娘,她还准备帮冯七娘说两句好话,不过她的小姑子,宣平侯夫人薛氏,为了跟潘凌梦打擂台,抢先帮冯七娘说了好话,她便没有开口。 之后,潘老夫人扯出善海大师,说冯七娘克父克母,她想着善海大师德高望重,成国公府又跟宣平侯府是亲家,那日又是潘老夫人的寿宴,便没有说什么,只事后拉着冯七娘的手好生夸赞了一番,第二天又给冯七娘送了两大块好玉料,请她帮忙雕刻一尊如意菩萨,好日夜供奉,求菩萨保佑她那走丢的女儿华裳能够平平安安。 今日她来慈济寺上香,本想去侧殿问问善海大师说没说过冯七娘克父克母的话,谁知道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善海大师跟潘凌梦的对话。 见潘凌梦被善海大师赶出来,薛夫人当即就讽刺了一句:“冯夫人为了对付一个小小庶女,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见潘凌梦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薛夫人想着到底沾着姻亲关系,便没再讽刺她,只抬脚离开了,不过她决定,将潘氏今日干的这番‘好事’好好传扬出去。 今日是十五,来慈济寺上香的有许多家,经过薛氏的传扬,善海大师说的那两番话便飞快地传到了众人耳朵里,众人看潘凌梦的眼神便难免有些异样,对宣平侯府那位素有慈善之名潘老夫人也有了新的认识。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之下,潘凌梦一刻也待不下去,匆忙带着冯蘅下山去了。 潘凌梦回城之后,没有立刻回冯府,而是先去了宣平侯府,把慈济寺发生的事告诉了母亲。 母亲虽然生气,却也没有法子,就算现在砸更多的银子让善海大师改口,大家也不会再信了。 只能先低调一阵,等过段时间,事情自然就平息了。毕竟大户之家,谁家没点龌龊事儿?冯家‘苛待’庶女这点小事儿,根本算不得什么。 因着这事儿,母亲狠狠斥责了她一番,骂她连个小小的庶女都管挟不住,竟让个庶女狠狠算计了一回。 今日之事,很明显只有冯七娘一人得利,因而潘凌梦和母亲都认为,是冯七娘花了大笔银子收买了善海大师。 不过,能让善海大师放弃宣平侯府和冯府日后捐的香油钱,这笔银子数额该有多大? 冯七娘一个亲娘早死的庶女,这些年不过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刻玉赚些零花钱,哪儿来的那么大一笔银子? 正因着有此疑惑,潘凌梦才让人把七娘叫到正院来,想要问个清楚。 冯堇来到正院时,潘凌梦脸色已经平静下来,开门见山地问她:“你最近可去慈济寺见过善海大师?” “七娘从未去过慈济寺,也不认识什么善海大师。”冯堇摇头。 潘凌梦见她不肯承认,便换了个问法:“你这些年刻玉,可是赚了不少银子?” 冯堇怔了下,再次摇头:“七娘从前雕工不佳,刻玉只是挣些辛苦钱。还是几日前观世音菩萨给我托了个梦,我的雕工才突然精湛了许多。这几日统共也就刻了三块玉佩拿出去卖,实在没赚多少银子。” 潘凌梦一想也是,毕竟七娘从前的雕工如何她是知道的,要不然她也不必费大价钱帮女儿寻来那么一尊白玉观音像给母亲做寿礼,直接让七娘雕一尊不就得了。 不过这丫头竟能得观世音菩萨托梦,难怪雕工一下子精湛了许多。 只是,若不是靠银子,她既无权又无势,是怎么收买善海大师的? 潘凌梦满心疑惑:“你这几日当真没见过善海大师?” 冯堇虽然不知道潘氏为什么这么问,但也知道今日自己出门的事瞒不住了,便道:“七娘这几日都在家刻玉,也就今日把各家夫人小姐送来的玉料拿去工坊切割了下,城都没出呢,如何见得善海大师?” 潘凌梦见她不似说谎,心里更疑惑了,不是七娘,难不成是三郎捣的鬼?可三郎还在床上躺着呢! 除了三郎和七娘,还有谁会帮七娘澄清克父克母的恶名? 难道是七娘这丫头在外面认识了什么有钱有势的情郎,那情郎帮她出的头? “以后未经我的允许,不得私自出府!若让我知道你做出了什么有损名节之事,牵累了冯府名声,定不轻饶。”潘凌梦敲打完,才放了冯堇离开。 冯堇回到无尘院后,亦是满心疑惑,便让珍儿出去打听下消息。 等珍儿出去打听完回来一说,冯堇才明白了潘氏刚才为何要问那几个问题,原来潘氏是怀疑她靠刻玉赚了一大笔银子,拿去收买了善海大师,害得她今日名声扫地。 得知她没赚多少银子也没有见过善海大师后,潘氏便又怀疑她在外面有了情郎,最后才敲打了她那一句。 冯堇心想,她要是真有个能这般帮她出头的情郎,哪儿还用答应杨柏轩去踏青考察他那几个同窗?直接就让情郎上门来提亲了,也省得以后潘氏随意将她许配给个鳏夫什么的。 潘氏疑惑的事,冯堇比她更疑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善海大师确实德高望重,不肯出言害人,才拒绝了潘氏的贿赂。 豫王府。 纪煊正听人回禀今日慈济寺安排之事的结果,得知潘氏如计划之中一般名声扫地,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早就猜到潘氏会趁今日去慈济寺上香时给善海塞银子,坐实冯堇克父克母的恶名,便提前做了准备。 论起来,今日之事,大半都是薛华斌的功劳,他打探到善海那老秃驴年轻时竟然有过一个私生子,便以此做要挟,让他今日在潘氏去找他时说下那些话。 另外,薛华斌还撺掇了他娘今日去慈济寺上香,又在恰当的时机让仆妇带他娘去偏殿听到了善海大师的那些话,以他娘的性子,自然会将那些话传扬开来。 不过,今日之事对纪煊来说,只能算是开胃菜,那日欺负过阿堇的,他一个接一个,都要帮阿堇报复回去。 “后面的事都安排好了?” “王爷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纪煊点点头,见暗卫还站在那儿欲言又止,便问:“还有何事?” “禀报王爷,属下等已经找到了吴绿柳,不过,”暗卫说到这有些犹豫。 “不过什么?” “吴绿柳被靖远侯府刘小姐的丫鬟梅香卖到了城南的一处窑子里,不知是否要将其解救出来?”暗卫问。 纪煊闻言微微皱眉,前几日他派人去看看吴家是否遭了难,得知吴家一家人都好好的,唯独吴绿柳失踪了,便疑心是临漳伯那老东西把人给绑走了,吩咐手下去查探吴绿柳的下落。 可他万万没想到,吴绿柳的失踪竟与临漳伯府无关,而是刘佩珊那个毒妇所为,连将人卖进窑子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简直毒如蛇蝎。 纪煊虽然厌恶吴绿柳,却也看不得这种行为,便吩咐道:“把人救出来,顺便,把那个窑子端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暗卫说完便退下了。 过了两个时辰,暗卫回来禀报:“王爷,人已经救了出来,不过,吴绿柳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纪煊问。 “她想知道,卖她进窑子的人是谁。”暗卫答。 纪煊有些惊讶,那吴绿柳是个给根棍子就往上爬的,他还以为她要狮子大张口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没想到求的竟是这个。 “如实告诉她。” 至于能不能成功报仇,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即便她无法成功,他迟早也是要收拾刘佩珊的,不过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阿堇。 冯堇并不知道冥冥之中和她有着相似遭遇的吴绿柳,在这几日经受了多少折磨和痛苦,也不知道吴绿柳此时正恨意滔天,誓要将害她之人千刀万剐! 接连几日,冯堇都窝在无尘院里刻玉,不过,这几日冯府里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 本来慈济寺之事过后,冯府和宣平侯府都打算低调行事,尽量少出门,免得出去了被人指点耻笑。 可没想到,没过一天,宣平侯府已故老侯爷的一位老姨娘竟跑去京兆府击鼓鸣冤,状告潘老夫人虐待妾室,残害庶子。 京兆尹本没打算接这桩棘手的案子,可那个老姨娘不知托谁写了一沓状纸,贴得到处都是。 许多人揭了状纸一看,才知这老姨娘姓王,是从猪圈里跑出来的。 说是自老侯爷去世之后,潘老夫人便将府里的一众老姨娘都赶到郊外庄子里去了。起先还有吃有穿,后来却直接将她们都赶到猪圈里,每日只给一点猪食吃。 有的老姨娘当时就受不了一头撞死了,还有的时间长了被饿死了或是冻死了,原先十多个人如今只剩七八个了。 这位姓王的老姨娘实在不想坐以待毙,今日便趁仆人不备偷偷跑了出来。 众人见这位王老姨娘确实瘦得皮包骨头,身上还一股子猪骚味儿,便对状纸上的说辞信了一大半。 见状纸上还说,潘老夫人曾经多次给老侯爷的姨娘们下药,使她们流产或是难产而死,即使有一两个成功生下来的庶子,也都没满月就夭折了。 众人恍然,难怪老侯爷年轻时身强体壮的,膝下却只有潘老夫人生的二子一女。 这潘老夫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没想到心肠竟如此歹毒。 京兆尹吕大人见事情闹大了,便直接将王老姨娘抓进牢里看押起来,又和宣平侯通了气,最后只说王老姨娘是得了失心疯才来诬告潘老夫人,打了王老姨娘一顿板子就将她赶出京兆府。 但这个结果显然并不能服众,于是,猪圈姨娘一事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潘老夫人为了破除谣言挽回声誉,给庄子上的姨娘们放了良籍,又给了每人一笔钱财,放她们各自归家去了。 但此举在大家看来只是欲盖弥彰。 不止是京城百姓不信,连冯兴纶都不信,他气冲冲地跑到正院质问潘氏:“你说!宋姨娘是不是你害死的?” 潘凌梦正为母亲的事烦忧呢,见冯兴纶冲进来就质问她,当即冷眉一竖:“你胡说些什么?宋姨娘分明是难产而死!” “有其母必有其女,你母亲虐待妾室残害庶子,难保你没有跟她学那些毒辣手段!” 冯兴纶越想越怀疑,且不说宋姨娘难产而死一事,宋姨娘死后,他虽为了官声没再纳新姨娘,可睡过的通房却不少,但这些年竟然一个子嗣都没有生下,定是潘凌梦在其中做了手脚。 “冯兴纶,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我要是想害宋姨娘,还用等她生七娘时下手吗?早在她生三郎时我就动手了!”潘凌梦气得够呛。 冯兴纶一想也是,那宋姨娘就还是被七娘给克死的呗,他张嘴便要骂七娘几句,但话还没出口就想到了慈济寺之事,只好硬生生地把话给咽回去了。 但到底还是对子嗣之事有所怀疑,便试探道:“那这些年,府里为何一个子嗣都没添,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潘凌梦气极反笑:“老爷若想要子嗣,不如好好保重身体,可别再纵欲过度伤了根本!” 冯兴纶气了个倒仰,她她她竟敢讽刺他身体不行,真是岂有此理,她要不是侯府嫡女,他现在就休了她! 想到近来同侪们频频拿慈济寺和猪圈姨娘的事笑话他,冯兴纶便气得把屋子里刚换的新摆件都摔了个遍,摔完之后一甩袖子就离开了正院。 正院这场动静传到无尘院后,冯堇沉默了片刻,其实重生之后,她也怀疑过宋姨娘是被潘氏害死的,但如今看来,宋姨娘应该确实是难产而亡。 想到这儿,冯堇便对宋姨娘心怀愧疚,但也没办法弥补了,只能下次给她多上两炷香。 这几日京城里沸沸扬扬的猪圈姨娘一事,她也听说了。 先是慈济寺善海大师帮她澄清了克父克母的谣言,使潘氏名声扫地,现在又是污蔑过她的潘老夫人名誉大毁。 且听说最近隐有传言,冯六娘生母朱姨娘曾是扬州瘦马,所以冯六娘在宣平侯府的寿宴上是故意落水想要勾引世子。 发生这么多事,冯堇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 难道是有人在暗中为她报仇? 可想要做到这两件事,光有钱怕是不够的,还得有势。 冯堇想来想去,也不记得自己结识了什么有钱有势之人。 唯一认识且关系匪浅的,还是前世的豫王,前世时,也只有豫王会不管不顾地为她出头。 但那是在前世,这一世的她于豫王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25节 冯堇实在想不出来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便干脆抛到一边,不再多想。 第三十二章 冯堇脑海里的神秘人, 此刻正和薛华斌在湖中凉亭对坐饮酒。 “哈哈哈,高,实在是太高了!”薛华斌笑得前俯后仰, “也就是您能想得出这么损的主意!猪圈姨娘?哈哈哈, 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 纪煊转动着手中的酒杯, 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笑够了没有?” “就这事儿, 够我笑十年了!”薛华斌一边笑一边道。 纪煊懒得理他,其实这次的事,虚虚实实有真有假。 潘老夫人虐待妾室残害庶子是真的,把妾室养在猪圈饿死冻死却是假的,不过也没假到哪儿去, 因为那些被圈养在一个小破院里的老姨娘们确实缺衣少食, 有好几个生了病没请大夫病死了。 若只是寻常的虐待妾室,世人只会习以为常。而残害庶子又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如今即便要查也没有证据。 为了让潘老夫人名誉扫地, 纪煊只好在这件事上添了一笔‘重墨’。 那位击鼓鸣冤的王老姨娘曾经生下过一名庶子却被潘老夫人给害死了,因而她对潘老夫人极为仇恨,才答应了他们的提议,去京兆府鸣冤,鸣冤前还特意去猪圈里滚了一圈。 “那位王老姨娘可好好安置了?”纪煊见薛华斌笑得差不多了, 便问了句。 “给了一笔钱财送回老家去了。”薛华斌点点头。 纪煊想到前两日卫逸洲已经带了两船粮食赶往鄯州,是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便问:“鄯州的‘流民’可准备好了?” “流民已经进城, 应该已经有几位大人发现了, 想来最迟明天早朝, 圣上就会知道了。”薛华斌正色道。 “户部那边, 可安排好了?”纪煊又问。 “都安排好了, 等到圣上下令户部筹集赈灾钱粮,户部账册上的错漏被人挑出来,户部这些年的亏空便瞒不住了,到时候,别说冯兴纶一个小小的户部员外郎了,就连户部尚书,都要想办法自个儿掏银子填补亏空,否则,圣上怪罪下来,户部那帮人怕是身家性命都难保。” 薛华斌说到这儿,有些好奇:“冯兴纶这次怕是要把他的全部身家都填进去了,您就不怕这么一来,那位冯七娘也跟着过苦日子?” 纪煊想到冯堇住的那间偏僻小院,便冷哼一声道:“冯兴纶有再多身家,也不会花到她头上。何况,我的女人,何需别人来养?” 薛华斌闻言啧了两声:“人还没娶回家呢,你怎么养?” 纪煊自然有法子,她和她三哥既然打算开一间玉器铺,他便会设法让那间玉器铺财源滚滚日进斗金,如此一来,她自不会缺银子花。 鄯州雪灾的消息传开之后,冯堇听了既懊悔又惊讶,懊悔的是,她重生以来竟只顾着一己私事,全然忘了这等国家大事。 惊讶的是,前世鄯州雪灾的消息传到京城时,鄯州已经饿殍遍野。这一次,消息竟提前了快一个月传到京城。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冯堇不得而知,不过消息能提前传到京城是好事,只要朝廷尽快赈灾,便不会再发生前世那种惨事了。 宣平侯府为了挽回一败涂地的声誉,先是给逃难到京城的灾民施粥,又带头募集赈灾钱粮想要献给圣上。 不过,京城一众世家勋贵都没给宣平侯府面子,而是去赴了成国公府举办的募集宴。 潘老夫人彻底失了面子,不得不在大儿子的劝说下颐养天年,将侯府中馈放手给大儿媳薛氏。 薛氏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掌了中馈,便扬眉吐气地带着一笔钱粮回娘家去赴宴了。 这场募集宴冯堇是没资格参加的,不过她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心。 上次成国公府的薛夫人送来了两大块玉料,请她帮忙雕刻一尊如意菩萨像,另一块玉料便是给她的酬劳了。 冯堇将另一块刻成一尊地藏菩萨像,连同那尊如意菩萨像,着人一起送去了成国公府,请托薛夫人将那尊地藏菩萨像放到宴上拍卖,拍卖所得捐给鄯州灾民。 成国公府的这场宴会办得很是成功,募得的大笔钱粮献到圣上面前,圣上龙心大悦,好生褒奖了成国公府一番,还命皇后过几日办一场宫宴,将这次出钱出力的世家勋贵及其家眷都请到宫里酬谢一番。 与圣上的龙心大悦相反,冯兴纶此时却是心急如焚。 这两日圣上命户部筹集赈灾钱粮,户部的账册竟被人挑出一处极大的错漏,这错漏一旦被捅到皇上面前,户部这些年的亏空就瞒不住了。 虽然比起他的上峰们,他这些年贪的不过是毛毛雨。但哪怕是毛毛雨,也是一大笔银子,这些年又是养家又是买宅子,都花销了一大半。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去找银子堵这个窟窿? 冯兴纶想来想去,还是厚着脸皮去了正院。 潘凌梦一听到他是来跟她讨嫁妆的,便发脾气要将他撵出去,冯兴纶好说歹说,跟她剖析清楚其中利害,潘凌梦念及夫妻一体,这才勉强同意了。 三月二十这日,冯堇一早到正院请了安,借口要去工坊借用砣轮处理玉料,才得了潘氏的允许出门。 冯堇照旧换上男装出府,上了马车后,先让马车往城南工坊方向行驶了一段路,再往右转,往城西延平门去了。 到了延平门与杨柏轩汇合,又一同出了城,来到了渭水河畔。 如今正值初春,河畔小草嫩绿,细柳垂枝,春风中,学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吟诗作对,高谈阔论。 冯堇还是头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拘束之余,又有些羡慕,若她真的是男儿身便好了,那样就可以像他们一样,读书科考,随意出游,自由自在。 杨柏轩看出她有些拘束,便带着她去见了自己关系最好的四名同窗,介绍他们互相认识。 介绍冯堇时,杨柏轩特意夸赞道:“你们别看我这位丰小弟体格娇小,力气却不小,能拿着凿捶刻石佛呢,且雕工精湛,刻出来的石佛威严慈悲,跟活了似的。” 几名同窗本来看冯堇长得精致灵美,还以为她是女扮男装的,听杨柏轩这么一说,便都打消了怀疑,毕竟寻常女子谁会抛头露面去刻石雕,也没有那个力气去手执凿捶。 冯堇见杨柏轩的这四名同窗长相都还算端正,便在交谈时旁敲侧击地打探他们的情况。 很快,就知道了一个家中有严苛寡母,一个有青梅竹马的表妹未婚妻,便剔除了这两人。 另外两人中,一个虽是耕读之家父母健全,且没有定亲,不过是为了等来年高中被榜下捉婿,好攀上高枝。 剩下一人叫齐修竹,今年十七,是家中次子,父亲是个举人,在他们就读的七星书院任教,家境还算殷实,家里关系也简单。 齐修竹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脾气也温和,闲聊之中,还得知他闲暇时喜欢刻木头。 冯堇平素虽刻的是玉石,但雕刻一道,本就相通,便借着聊雕刻,同他攀谈起来。 齐修竹难得遇到同道之人,也很兴奋:“除了木雕,我还尝试过竹雕,根雕,其中根雕最有意思,丰兄可知道,每一棵树的树根都不一样,可以根据树根本来的形状来决定将其雕刻成什么样子。” “哦?竟如此神奇?齐兄当真是见多识广。”冯堇吹捧道。 “嗐,这算什么?”齐修竹被她吹捧得有些害羞,又有些向往道:“听说昨日成国公府的宴会上,有一尊羊脂玉刻的地藏菩萨像拍出了一万两银子的天价,听闻那尊地藏菩萨像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真想看看那尊菩萨像长什么样子!” 冯堇听了心里一惊,地藏菩萨像,难道是她刻的那尊?居然拍出了一万两的高价? 但转念一想,并非是她刻的菩萨像真的值一万两,而是拍下菩萨像的人想为鄯州灾民多尽份善心。 “对了,丰兄也是玉雕师,可曾听说过尘大师的名头?听说那尊菩萨像就是出自尘大师之手。”齐修竹问。 冯堇这下确定了那就是她刻的那尊,因为那尊菩萨像上照旧有她留下的尘字。 她不好说这位尘大师就是自己,便道:“之前倒是未曾听说过,许是一位隐世大师吧。” “连丰兄都没听说过,看来那位尘大师确实神秘。若有机会能跟尘大师讨教一下雕刻之术就好了。”齐修竹难掩遗憾道。 “会有机会的。”冯堇笑了笑。 一旁杨柏轩见冯堇和齐修竹相谈甚欢,虽然是他介绍他们做的朋友,可他心里一时竟有些酸。 好不容易等到齐修竹被另一名书院学子叫走,杨柏轩走到冯堇面前,忍不住问道:“丰贤弟,可是愚兄最近做了什么错事惹了你不快?” 冯堇正想着这位齐修竹不失为一个好的夫婿人选,就听到杨柏轩的问话,她愣了下,问:“杨兄何出此言?” “我只是觉得,从上次见面,到今日出游,你都对我有些生疏。”杨柏轩答。 冯堇这两次确实有意疏离他,其中缘由却不好同他说,便只道:“杨兄是不是想多了?我一直都把你当兄长看待,并无疏远之心。” “是吗?那或许是我想多了吧。”杨柏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为表歉意,杨柏轩主动道:“走,我再为你多引荐几名书院同窗。” “那就多谢杨兄了。” 冯堇跟着杨柏轩去往河边的一个草庐,有十几名学子此刻都聚集在草庐里玩飞花令,刚才齐修竹便是被人叫到这儿来了。 齐修竹见他二人过来,忙冲他们招手道:“杨兄,丰兄,快过来一起玩飞花令。” 冯堇正要跟着杨柏轩一起进去,就见草庐中原本热热闹闹玩飞花令的众人突然集体噤了声,且都十分惊讶地朝她身后望去。 冯堇转过身,就见不远处豫王纪煊和他的好兄弟薛华斌相伴而来,只见纪煊穿着一身织金孔雀羽的云锦长袍,称得他本就昳丽的容色张扬夺目、耀眼至极。 冯堇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怎会来此?他不是被圣上禁足了吗?他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来找她的?可她这一世分明没有招惹他,只上次在宣平侯府见过他一面、说了一句话而已。 正满心惊疑时,却见豫王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抬脚进了草庐。 冯堇这才松了口气,想到自己今天是女扮男装的,便准备离开,毕竟豫王目力过人,难保他不会认出来她。 偏偏杨柏轩硬是拉着她一起进了草庐。 草庐里,围坐在草席上的众学子一见豫王进来,便自觉地起身给他让了地儿。 纪煊毫不客气地挑了个干净位置坐下,看见杨柏轩拉着冯堇的胳膊进了草庐,他眼睛眯了眯,却不好发作,只问众人:“看你们刚才欢声笑语的,是在玩什么?” “回豫王,是在玩飞花令。”有见过豫王的学子回答。 “那便坐下来,接着玩罢。”纪煊淡声道。 众人听命坐了下来,冯堇既进来了,便不好贸然出去,只好挑了个角落坐在了草席边上。 借着身前杨柏轩的身形遮掩,冯堇悄悄打量了下今日的豫王,见他虽姿态慵懒地坐在简陋的草席上,却仿佛是置身于琼楼玉宇之中,依旧光耀照人,将满草庐的年轻学子们都称成了乡野村夫,就连她刚刚还觉得清秀尚可的齐修竹,在他的华光映衬下,竟也成了歪瓜裂枣。 冯堇本还想将齐修竹列入夫婿人选,这下子,心思一下子淡了许多。 “今日既凑巧遇上了,本王便出个彩头,与诸位同乐。”纪煊说着便将手腕上的佛珠褪了下来,道:“这串佛珠乃是御赐之物,今日本王若是没能接上谁的飞花令,这串佛珠便归了谁。” 冯堇见此惊了下,他怎能随意将这串佛珠拿出来当彩头?不过转念一想,前世他也是随意就将这串佛珠送给了她当‘定情信物’。 而众人见豫王一出手就是御赐之物,一时兴奋起来,纷纷效仿豫王,从身上取出值钱的物件放到草席上。 冯堇没办法,只好也从腰间取下一块地藏菩萨玉佩放到草席上,这块玉佩是她这几日新刻的,今日女扮男装出门便戴在了身上。 今日这飞花令倒也简单,假如以‘花’字为令,每人说一句包含‘花’字的七言绝句,第一句第一字带‘花’,第二句第二字带‘花’,以此类推…… 每个人说完后,转动草席当中的酒壶,壶口对着谁谁就接下一句,若接不上,便要罚酒。 “本公子不通诗文,就不同你们比了,为了不扫诸位的兴,就由我来帮你们转动酒壶吧。”薛华斌摇摇扇子提议。 众人自无不可。 飞花令开始,先是以‘水’字为令,从豫王开始。 “水边韶景无穷柳。”纪煊不假思索道。 纪煊说完,薛华斌转动酒壶,壶口停下后竟对准了齐修竹,齐修竹略一思索,说:“汉水楚云千万里。” 齐修竹说完,薛华斌便再次转动酒壶……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26节 冯堇坐在角落,心下祈祷薛华斌最好不要转到她这儿来,因她自知不善诗词,也不想平白输一块玉佩给个陌生男子。 所幸,接连几局,酒壶都没转到她这儿来,倒是齐修竹有些惨,被转到了好些次,有几次都没答上来,除去第一次赔上彩头,后面每一次都是罚了酒,醉得都开始说胡话了,有与他交好的便扶了他出去醒酒。 齐修竹出去后,惨的人又轮到了杨柏轩,不过杨柏轩饱读诗书,这种简单的飞花令压根难不倒他,反倒赢了不少彩头。 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赢下豫王的那串佛珠。 冯堇正有些出神时,这次壶口竟转向了她,所幸这一局是以‘玉’字为令,她绞尽脑汁想了想,说:“金锤玉蓥千金地。” 冯堇说完,薛华斌转动酒壶,壶口竟对准了豫王纪煊。 纪煊假装思索了一阵,没答上来,便随手将那串佛珠向冯堇抛了过去:“归你了。” 冯堇见他随手一抛,怕佛珠摔坏了,便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可接到手之后,却觉得十分烫手。 前世她嫁进豫王府之前,也以为豫王如传闻中一般不学无术,可相处久了,她才发现,他其实天资聪颖,文武双全。以他的才学,没道理接不上这一句的。 冯堇正疑惑时,就听纪煊开口道:“下一局便以‘春风’为令,本王先来,‘春风无限潇湘意’。” 纪煊说完,薛华斌再次转动酒壶,壶口竟又对准了冯堇。 这回冯堇苦思冥想,也想不到答案,这时杨柏轩冲她使了使眼色,冯堇正要侧耳去听,就见豫王不满道:“怎么,你们七星书院的学子玩个飞花令都要作弊?” 一时其他学子都看了过来,冯堇面露羞愧,只好承认答不上来,将那块地藏菩萨玉佩递了过去。 纪煊满意地接过玉佩,看了看说:“这块玉佩用料雕工都很不错,本王今日一输一赢,倒也不算亏了。”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草庐。 冯堇攥着手中的佛珠,见豫王越走越远,到底还是没忍住,起身追了上去,偏偏豫王身高腿长,她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只好大声喊道:“豫王殿下请留步!” 纪煊早就猜到她会追上来,才故意将步伐迈得大了些,听到她的喊声,他这才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着她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见她虽穿着男装,此时容色却比春日里的花都娇艳,她微喘着气,裹了胸的胸口一起一伏,纪煊神思一时有些缥缈,回到前世他命她换上男装在书房侍奉的那天…… 那日,她穿着男装,兴高采烈地来到前院书房,兴奋道:“殿下可是要带妾身出府?” 可惜,他让她失望了,他慢条斯理地给她戴上那串佛珠,她瞬间便红了脸,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下,这里是读圣人之书的地方,岂可在此白日宣淫?”她推拒道。 “是吗?可本王在这书房里,想过阿堇你很多次,怕是早就亵渎了圣人了!”他附到她耳边道。 她显然明白了他说的‘想’是什么意思,面上的嫣红一下子蔓延至了耳根,他忍不住低头含住她红透了的耳垂。 “殿下不要!”她仍旧推拒。 没办法,他只好提议道:“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她抬头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今日你答应了本王,明日本王便带你出府游玩,如何?”他诱惑道。 她犹豫了下,问:“当真?” “本王何时骗过你?”他反问。 她咬了咬唇,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他见她点头,却松开了她搂在她腰间的手,走到书案后坐下,吩咐道:“还不快来给本王研墨?” 她愣了愣,转瞬明白了什么,羞红着脸上前给他研墨。 他饶有兴味地在‘新书童’的侍奉下写下一首诗。 “玉楼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堇今日欢。” 这是牛峤的《菩萨蛮》,只不过最后一句‘尽君今日欢’被他改成了‘尽堇今日欢’,意思自然也就大不相同了。 原意是指女子拼尽一生的精力,来博得郎君一宵欢畅。 他将君改成堇,意思是他今日定会使尽浑身解数,使她欢愉畅快。 她看到他写下的这首艳诗,以及最后一句里改的字,羞得扔下墨锭转身便要跑,他岂能让她如愿?长臂一捞便掐住她的腰,将她放到书案上,又将书案上的杂物推到一边去,连诱带哄地成了事…… 许是因为头一回在书房,她没有安全感,紧紧抱着他的脖颈,手腕上的佛珠便在他后颈烙下深深的印记…… 冯堇全然不知纪煊此时想到了什么,她呼吸平息下来后,便递上佛珠道:“豫王殿下,这串佛珠乃是御赐之物,在下实在不敢收,还请殿下将佛珠收回去。” 纪煊回过神来,瞥了眼她手中的紫黑色佛珠,淡声道:“本王给出去的彩头,哪儿有收回来的道理?” “可……” “你让本王收回佛珠,可是想将你的玉佩也收回去?”纪煊打断她,见她要开口辩解,便抢先道:“愿赌服输,小兄弟不会连这点赌品都没有吧?” 冯堇被他堵得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离去,不过,他身侧的薛华斌却在临走前冲她眨了眨眼。 冯堇愣了愣,这一世薛华斌应当还不认识她,为何要冲她眨眼? 想到刚才在草庐里玩飞花令时的种种巧合,冯堇不由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那就是豫王也和她一样,重生了! 所以今日他就是冲她来的,难怪薛华斌那会儿转动酒壶时,先针对齐修竹,又针对杨柏轩,最后又恰巧让她和豫王交换了彩头。 而这两样彩头,分明与前世她和豫王交换的‘定情信物’是一样的,虽然玉佩不是同一块,却都是地藏菩萨玉佩。 这么看来,前几日帮她报仇,让潘老夫人和潘氏名誉扫地的神秘人,就是豫王了! 还有鄯州雪灾的消息,恐怕也是在他的安排下提前传到京城的。 可他怎么会和她一起重生呢?她死的时候,他分明还活得好好的。 难道在她死后,他遭遇了什么意外? 无论他是如何重生的,他这几番举动究竟是何意?又为何要假装不认识她? 难道他还想像前世那样,把她困到王府里,报复她折辱她? 作者有话说: “玉楼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堇今日欢。” 引自牛峤的《菩萨蛮》 第三十三章 回程的路上, 杨柏轩见冯堇忧心忡忡,便安慰道:“只是一串佛珠而已,豫王应当不至于因为一串佛珠就事后找你麻烦。且我今日看豫王还算和气, 全然不像传闻中那般暴戾凶残。贤弟实在不必太过担心了!” 冯堇如何能不担心, 前世收了豫王这串佛珠当‘定情信物’, 便把自己的一辈子都给赔进去了。重活一世, 这串佛珠竟又到了她手里,这辈子,她是万万不能再把自己赔进去的。 只这些事无法同杨柏轩说,冯堇便只胡乱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 要找机会同豫王说清楚。哪怕念在前世的三年‘情分’上, 他也总该留她一条活路吧。 纪煊并不知道薛华斌偷偷朝冯堇眨眼睛引起了冯堇的怀疑,他此刻正坐在酒楼包房里, 把玩着手中的地藏菩萨玉佩。 这块玉佩比起她前世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无论玉料还是雕工都要好上太多,玉佩中隐隐蕴含的那丝神性,更是见证了两人的前世之情。 一旁薛华斌见纪煊连看一块玉佩的眼神都能溺死人,不免啧啧两声道:“您这么喜欢那位小娘子,何不直接告诉她?非得装不认识, 倒让我转了半天酒壶,累得我手都酸了!” 纪煊连眼皮都没抬, 淡声道:“不过是转会儿酒壶都累了, 看来是时候让成国公把你扔进军营里锻炼锻炼了。” 薛华斌闻言顿时不满了:“兄弟我好歹帮你和心上人交换了信物, 您不感激我就算了, 还想恩将仇报?” 纪煊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就是因为感激, 才希望你锻炼好身体, 以后也好帮我打理千机阁。” 薛华斌气得直摇扇子:“得亏您生在皇家,要是生在寻常商家,那活脱脱就是个大奸商!” 纪煊没搭理他,把玩够玉佩后,就珍重地将玉佩挂在腰间,决定以后每天都随身携带。 薛华斌生气的同时,更多的是惊讶,今日见到冯七娘之前,他一直以为冯七娘比她五姐更美艳。 今日一见,才知道有一种美不能以艳来形容,而只能以‘灵’字来形容,就像是山间的麋鹿在朦胧的晨雾中成了精,又像是一块通透无暇的美玉吸尽了人间的灵气化作了人形。 他想,难怪此前豫王从未有过喜欢的女子,原来他喜欢的是冯七娘这样独一无二的清灵美人。 这厢,冯堇回冯府后,照例去前院看望三哥,见他伤势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下床了,便同他议起玉器铺的事儿。 两人算了算手中的银子,在东市租铺子肯定是不够的,可西市又不大适合开玉器铺。 冯堇想了想,提议道:“咱们也不必在东市正街上租铺子,酒香不怕巷子深,咱们就在东市旁边的小巷子里先租个小铺子,三哥你善音律,到时候便在铺子里弹些佛曲,一来吸引客人过来,二来也使铺子里的佛像沐浴佛音,多沾些佛性。” 冯昌桦眼睛一亮,拊掌道:“这倒是个好法子,还是七妹聪明。不过,咱这铺子该叫什么名字呢?” “就叫玉佛铺吧,简单明了,反正咱们只经营玉佛生意。”冯堇道。 “也好,就听七妹的。明日我就去东市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合适的铺子。”冯昌桦说。 冯堇点点头:“除了铺子,还得租个偏僻价廉的小院做工坊。另外,短期内用的玉料,还可以去玉料市场上挑,长期的话,还是得有熟悉的玉料商人。三哥,你明日出去看完铺子,可以托苏少东家帮忙介绍几个玉料商人,跟他们谈些长期合作。” 冯昌桦点头应下,苏佑安他也是认识的,交情也还算不错,应该会帮他这个忙。 冯堇想了想,又道:“咱们手里的钱,虽能支撑一阵子,可若是一时周转不灵,就麻烦了。三哥不若去找大哥和四哥商量商量,让他们也出些钱凑个份子?” 冯堇这么提议的主要目的,自然不是因为缺钱,而是想着三哥迟早要出去自立门户,到时候他若身无功名,如何能护住铺子不被人夺走? 反观大哥,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正六品武将,以后前途定然差不了。至于四哥,虽文弱酸腐了些,可如今已有秀才功名,以他的资质,多读几年书,至少能中个举人,再在父亲的举荐下做个小官。 有大哥和四哥入股,一来可以为铺子添些保障,二来父亲若知道了三哥经商,法不责众,也不好真的把三哥怎么样。 冯昌桦本不欲将这一本万利的生意分给别人,但听七妹这么说,便也同意了:“行,我回头去找大哥和四弟商量商量。” 商量完了,冯堇便回了无尘院,她想了想,还是让珍儿出去打听了下,看看在成国公府宴会上花了一万两银子拍下那尊地藏菩萨像的人是谁,经过今日的事,她很怀疑那人就是豫王。 果不其然,珍儿打探回来告诉她,说是豫王委派成国公嫡次子,也就是薛华斌拍下的。且圣上见豫王对灾民如此有善心,便解了豫王的禁足。 冯堇恍然,难怪今日豫王敢光明正大地出门游玩。 不过这圣上对豫王也太纵容了些,才禁足没几日竟就放了他出来。若豫王没被放出来,哪儿还有今日这些事? 那串令她心烦意乱的佛珠,她一回来便收在了木匣中,只等改日和豫王说清楚了便还给他。 第二日,三哥从外面回来,兴高采烈地来到她的院子,喜不自胜道:“七妹,你都不知道我今日有多顺,先是凑巧遇到东市旁边安罗巷里的一家香粉铺急着转让,便当场低价签了五年的租契。去拜访苏佑安介绍的几名玉料商人时,又意外遇到一名手里积压了不少好玉料的云南商人,他不但同意低价卖给我一部分,还主动要把一处库房租给我,里面砣轮砣机什么的都是现成的,正好可以当做工坊用。” 冯堇听完蹙了蹙眉:“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三哥你不会是叫人给骗了吧?” “绝无这个可能。租契是拿去官府盖了章的作不了假,至于那些玉料,你三哥我还不至于连玉料的好次都分不出来。”冯昌桦自信道。 冯堇眉头一时蹙得更深了,若不是被骗,那就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而这个人,除了豫王,别无二选。 他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是觉得前世对她有所亏欠,想要弥补她?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27节 她不需要! 他若真的为她好,就该和她井水不犯河水,今生各过各的,互不干扰。 看来,她得尽快找他说清楚了。 凑巧成国公府来信,薛夫人邀请她一起去赴三日后的宫宴,说是上次的筹集宴能大获成功,要多亏了她捐赠的那一尊地藏菩萨像。 若放在往日,冯堇定会为了低调小心而称病推拒,不过这次,她答应了。 一是想着豫王应当也会去进宫,正好找他说清楚;二是玉佛铺将开,她可趁机为铺子宣扬一二。 一连三日,冯昌桦都在外面跑铺子和工坊的事儿,装潢、货架、牌匾、伙计、工匠等等,事情虽繁琐,他却跑得劲头十足,因为这间铺子,不但是他以后安身立命之本,还得为七妹赚够嫁妆,让她嫁人后能挺直腰杆做人。 冯昌桦白天在外面跑,晚上回府还抽空找大哥四弟谈了入股的事。 大哥确定他这回是认真的想把铺子开好,便大方地借给了他二百两银子。 四弟虽不赞同他经商,但得知入股后会有丰厚的分红,便去找生母袁姨娘借了些,凑够一百两入了股。 再加上七妹给的七百两银子,加在一起,便足足有一千两银子了,足够铺子周转一段时间。 冯昌桦忙活的同时,冯堇也没闲着,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刻玉,直到宫宴这日下午,她特意换上一身年前新裁的湖水蓝锦裙,先去正院给嫡母请了安。 恰巧五姐也在,见五姐眼中隐有艳羡,面上却没说什么,冯堇心下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她们会使计阻拦她进宫赴宴。 坐上成国公府派来接她的马车,冯堇一路往宫门而去,在宫门口见到了薛夫人,见薛夫人身边跟着一名妙龄女子,便猜测此女应当是成国公府庶女薛五娘。 果然,薛夫人一见了她,便热情地向她介绍:“七娘,这是我家五娘,比你略大一岁。” “见过国公夫人,见过薛五小姐。”冯堇客气地见了礼。 “你这孩子,叫什么国公夫人,怪生疏的,叫我薛伯母就行。”薛夫人说完,又对薛五娘介绍道,“华蓉,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雕工特别好的那位尘大师,冯家七小姐。” “原来母亲说的尘大师竟如此年轻!”薛华蓉有些讶异,又抱着薛夫人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母亲,您没忘记答应过我什么吧?” 冯堇早就听说过薛夫人因为嫡出的四娘幼时走失,便极宠爱庶出的五娘,眼下见了薛五娘这副撒娇模样,便知传闻不虚。 “放心吧,娘记着呢。”薛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对冯堇道:“我家五娘过些日子就要嫁人了,想拜托你帮忙刻一对鸳鸯玉佩做嫁妆,不知你近来可有时间?” 冯堇听到‘鸳鸯玉佩’四个字时愣了下,记得前世五姐出嫁前,也让她帮忙刻一对鸳鸯玉佩,彼时她并不知道那是豫王特意指定让未来豫王妃刻的,只当是给五姐做添妆,便认真仔细地刻好送了过去。 后来,那对鸳鸯玉佩被豫王当着她的面摔了个粉碎,那日他对她说的那句话,她哪怕现在想起来,心口也还隐隐作痛。 许是心有抵触,冯堇略带歉意道:“承蒙薛夫人抬爱,不过七娘平素都是刻的佛像,并不擅长刻旁的,只怕要让薛五小姐失望了。” 薛华蓉一听不乐意了:“连那么难刻的佛像都能刻好,怎么就刻不好小小的鸳鸯了?你要多少工钱可以直说……” 薛夫人脸色一变,立时出声斥道:“华蓉,不得无礼!尘大师的作品,岂能以工钱而论?” 薛华蓉这才不敢再说了,只不满地嘟囔一句:“再大师不也还是个工匠嘛!” 薛夫人瞪了她一眼,又向冯堇道歉:“我家五娘不懂事,你别同她计较。怪伯母考虑欠周,让你帮忙刻鸳鸯玉佩确实是大材小用了。” 冯堇听薛夫人这么说,心下不免有些愧疚,毕竟薛夫人是个和气心善之人,还帮过她几次,她开口求她帮忙,她本不该拒绝的。 “若薛夫人不嫌弃七娘的雕工,七娘或可一试。”冯堇于是道。 薛夫人有些犹豫,毕竟她能看出来她并不想刻鸳鸯玉佩,可华蓉摇了摇她的胳膊,她想着华蓉就要出嫁了,虽然夫家就是她的娘家翊国公府,绝不会苛刻华蓉,但女子一旦嫁人了,总会有许多不得已。 想到这些,她一时心软,便冲冯堇感激的笑了笑:“那就有劳七娘了,回头我挑好玉料给你送过去。” 冯堇笑着应了,跟着薛夫人一起进了宫。 宫宴设在临华殿,殿中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冯堇在宫人的引领下落了座。 她悄悄扫了眼殿中众人,看到了刘佩珊和萧念兰,却没找到豫王,不过也没见到薛华斌,想来应该是还没到,便低头用起膳来。前世她只被太后召进宫罚跪了两个时辰,连口水都没喝到,更别提吃御膳了。 冯堇尝了两样菜,才发现这御膳不过是样子好看,味道却不怎么样,远不如前世玉清院小厨房那位董厨娘的手艺。 刚放下筷子,就听见有人问薛夫人:“听说薛夫人今日邀了那位尘大师一起入宫赴宴,不知哪位是尘大师?” “就是我身边这位,冯家的七小姐。”薛夫人笑着回答。 坐在薛夫人身边的冯堇抬起头,冲众人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众人的目光打量。 众人先是一惊,谁都没想到尘大师是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又都有些疑惑,冯家?京城里的世家勋贵好像没有哪家姓冯。 不过有的人联想起前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慈济寺一事,才知道原来是户部员外郎冯家,也才知道这位冯七娘就是被潘老夫人和潘凌梦故意扣上恶名的那个小庶女,也难怪薛夫人那日会在慈济寺为冯七娘说话,原来二人早有交情。 殿中有些贵夫人是之前在宣平侯府见过冯七娘的,还送了玉料托冯七娘帮忙刻佛像。可也没想到,她就是那位尘大师。 “原来冯七小姐就是尘大师,我之前托你刻的菩萨玉佩,不知何时能刻好?”靖远侯府的刘夫人忙问。 “已经刻好了,明日便派人给刘夫人送过去。”冯堇说完,见其他贵夫人也询问地看着她,便一并回复道:“诸位夫人要的佛像都刻好了,明日七娘会派人一一送到诸位府中。” “先前不知道七娘你就是尘大师,只托你帮忙刻了两块玉佩。不知七娘可还能帮忙刻一尊弥勒佛像?那日你捐的那尊地藏菩萨玉像,雕工堪称神技啊,乍一看去,跟菩萨显灵了似的。”一位江夫人不住嘴的夸。 “江夫人盛赞了,不过七娘近日与东市安罗巷的玉佛铺定了合作,这玉佛铺五日后便会开张,江夫人若需要佛像,可去玉佛铺购买。”冯堇微露歉意道。 “五日后就开张?那好,到时候我一定去捧场。”江夫人笑道。 有了这一出,其他想开口请冯七娘帮忙刻佛像的便都住了嘴,只等玉佛铺开张,再去铺子里购买。 不过,延津伯世子邵鑫就不大乐意了,他才出钱与陈槐合开了一家玉器铺,若这冯七娘的玉佛铺开张,他的玉器铺势必会少许多生意。 邵鑫当即嗤笑道:“什么尘大师,原来是名女子。女子能刻出什么好佛像,怕不是虚有其名吧?” 冯堇虽不知这突然开口找茬的男子是谁,但看他面相有些奸诈,便知不是什么好惹的,她正要委婉为自己辩驳一句,就听旁边薛夫人抢先开口了。 “邵世子,冯七小姐刻的佛像若是不好,岂能拍出一万两银子的高价?且那尊地藏菩萨像的雕工之精妙,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她雕工再精妙又如何,佛像岂是女人能刻的?诸位想想,女人连祠堂都不能进,那么女人刻出来的佛像,若放到佛龛或是祠堂供奉,不就是亵渎神佛,不孝祖宗吗?”邵鑫鄙夷道。 薛夫人听完愣了下,殿中众人也有些面面相觑。 冯堇见众人竟隐隐有些赞同邵鑫那番狗屁不通的话,一时气得脸色直发红,她咬咬唇,正要直言反驳,却听殿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邵世子的意思是,本王花一万两银子买下那尊女子刻的地藏菩萨像,是做了冤大头?” 冯堇抬眼一看,只见纪煊面色冰冷地从殿门口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水蓝色云纹圆领袍,本是像水一样柔和清新的颜色,此刻却因着他周身的严寒气场,便似结了冰一般透出几分冷冽之意。 而纪煊身后跟着的薛华斌却恰好相反,不但隐隐有些兴奋,脸上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邵鑫没料到豫王会突然出现,想到好兄弟陈槐的下场,一时下股有些发凉,直到豫王落座后,他才回过神来,连忙解释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担心,殿下被人蒙骗了。” 薛华斌闻言有些不满:“那尊菩萨像是殿下托我拍下的,邵兄这话的意思,是我薛华斌有意蒙骗了殿下?” 邵鑫惧怕豫王,却不怕薛华斌这个纨绔,当即意有所指道:“是不是有意我不清楚,不过若是薛兄明知那尊菩萨像是出自女人之手,还出高价拍下,那你可就愧对殿下的嘱托了。” “女人怎么了?” 薛华斌‘唰’地一下把手中折扇展开,猛地摇了几下,骂道,“若没有女人,你邵鑫难道要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女人刻的佛像若是不能放进佛龛祠堂供奉,那你每次进祠堂难道都是光着身子进去祭拜的?别忘了你身上穿的衣裳可都是女人织出来的!还有,你邵家的祠堂里,难道只供奉男人的牌位,一块女人的牌位也没有?” “你……”邵鑫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薛华斌却还没骂够:“佛曰众生平等,这些年京城各家都是子女一起序齿,唯独你邵家,子女分开序齿,依我看,不敬佛祖的分明是你邵家。哦,我差点忘了,倒不一定是邵家不敬佛祖,而是你邵家人丁太过兴旺,不得不分开序齿,要不然,你那几十个弟弟妹妹,怕是排都排不过来了吧!” 殿中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毕竟延津伯府的众多子嗣也是京城一大笑谈。 邵鑫一张脸瞬时涨得通红,他爹能生又不是他的过错,要不是有那么多庶弟跟他分家产,他也不至于天天想法子挣钱置私产。 “皇家不也是皇子公主分开序齿吗?你的意思是,皇家也不敬佛祖?”邵鑫急中生智反驳道。 薛华斌手中折扇一顿,心下暗道糟糕,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了?这下他岂不是连皇家也一起骂进去了? 邵鑫见薛华斌一脸懊悔,不免得意地笑了起来,胆敢辱骂皇家,即便他薛华斌与豫王关系好,怕也难逃一顿责罚! 谁知,豫王抬手就将手中的酒杯扔了过来,砸到了他脑门上,他抬手一摸,酒里竟还混着血,显然是头被砸破了。 邵鑫气极,就算他是豫王,也不能如此公然伤人,却听豫王此时开口了。 “邵世子好大的胆子,竟将邵家等同于皇家,莫非邵家早有谋逆之心?” 只轻飘飘的一句,便吓得邵鑫立马跪下磕头求饶:“下官不敢,邵家绝无谋逆之心,都是下官一时口误,求豫王殿下恕罪!” 邵鑫头抵在地,也就没看到豫王看他的眼神,和看死人一样没什么区别。 “念你是初犯,下不为例。”纪煊冷声说完,便将眼神从他身上挪开,扫了一圈殿内众人,淡声敲打道:“圣上仁孝,对大梁子民也是一视同仁,希望诸位也能效仿圣上,做仁善孝悌之辈,莫要学邵世子那般,随意轻贱女子。” “是,谨遵殿下教诲。”众人纷纷应声。 纪煊点点头,收回视线前朝阿堇所在方向扫了一眼,见她葡萄大的眼睛亮晶晶的,面上有感激,还有一丝疑惑,也不知是在疑惑什么。 一旁薛华斌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今日口无遮拦要惹来祸事,好在好兄弟及时救了他的小命! 薛夫人看了看坐在豫王身旁的二儿子华斌,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冯七娘,一时若有所思。 冯堇没有留意到薛夫人的打量,她此刻确实有些疑惑。坐在上首的那人,当真是重生后的豫王吗? 前世豫王分明脾气暴戾,视人命如草芥,别说女子了,就是朝中大臣世家显贵,他也从没放在过眼里。 这样的他,又怎会说出‘莫要随意轻贱女子’这种话来? 难道是她想岔了,豫王并没有像她一样重生? 第三十四章 就在冯堇困惑时, 皇后娘娘驾到,冯堇跟着众人起身行了礼。 “诸位平身吧,圣上政务繁忙, 今晚就不过来了, 由本宫代圣上, 敬诸位一杯, 感谢诸位为鄯州灾民尽的一份善心。”皇后谢迎霜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冯堇跟着众人一起,也举起酒杯喝了一杯酒。 才喝完酒坐下,就听皇后开口问:“不知哪位是尘大师?” 冯堇连忙起身行礼:“民女冯七娘见过皇后娘娘。” 谢迎霜打量了她两眼,笑道:“如此年轻就有精妙绝伦的雕工,实是为我们女子争光啊。” 冯堇这才知道皇后原来已经知道殿中刚才发生的事了, 这话是在抬举她, 也是在敲打邵鑫之流。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天下所有女子的表率, 民女若能学得娘娘一分才德, 便心满意足了。”冯堇于是吹捧道。 皇后面上笑意更深了:“下个月浴佛节,皇上欲在法门寺举办一场善会,此次善会除了诵经问道放生结缘,还会办一场佛像大赛,由皇上和法门寺的大师们一起评选出一尊最通神的佛像, 放到法门寺正殿日夜受人祭拜。你若有意,本宫可以帮你向皇上讨一个参赛的名额。” 这是大好的机会, 即便不能中选, 能参与一下, 看看自己与其他雕刻大师的差距, 也是一件幸事。 “多谢皇后娘娘抬爱, 民女乐意之至。”冯堇感激道。 回到座位上坐下后, 冯堇仍旧心潮澎湃,开始琢磨该刻一尊什么佛像去参赛。离浴佛节只剩十余天,她得尽快了,不然怕是来不及。 皇后与几位熟识的命妇说了会儿话,一回头,发现豫王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她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就看到了眉目清灵的冯七娘。 她心下恍然,难怪豫王前几天会花一万两银子拍下那位尘大师的雕像,原来是为了讨小美人欢心。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28节 可惜了,她还以为那位冯七娘的雕工当真如众人吹捧的那般精妙,还答应帮她讨一个参赛的名额。 不过,话已出口,她身为皇后,也不好反悔。 许是怕被那冯七娘发觉,豫王只看了一小会儿便收回了视线,皇后心下惊奇,这九弟平日里无法无天不管不顾的,竟还有知道收敛的时候?看来是当真对那小姑娘用了几分心思了。 “九弟,前些天母后着了风寒,太医虽开了药,可母后精神一直不大好,你今日既进了宫,便去看看母后吧,母后见了你,兴许病就好了。”谢迎霜劝道。 纪煊眉头拧了拧,母后病了?什么时候?怎么没人告诉他?前世母后似乎并没有生这一场病,难道是上次他说的那些话把母后气病了? “多谢皇嫂告知,我这就去看望母后。”纪煊说完匆匆离开了。 冯堇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该刻什么,便干脆等回去再想,她悄悄抬眼打量了下皇后,见皇后正与豫王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豫王急匆匆地起身离开了。 她今日进宫,本就是为了找机会同豫王说清楚,当即借口如厕离开临华殿,悄悄跟了上去。 冯堇本想趁无人时唤住豫王同他说清楚,可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莫要随意轻贱女子’,她便有些犹豫,若她猜错了,便等于暴露了自己重生一事,难保不会被当成妖怪烧死。 于是,冯堇想了想,开口唤道:“幽郎。” 豫王名纪煊,字九幽,不过这字是他自己私下起的,少有人知道。 前世两人欢好时,他便让她唤他幽郎,这是她对他独一无二的称呼,每每她这么叫他时,他都会格外兴奋。 若豫王当真和她一样重生了,他听到她这般喊他,一定会有反应。 可偏偏她这么喊了之后,他非但没有丝毫反应,也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大步往前走,像是压根没听见似的。 冯堇没办法,只好抬高音量又喊了一声:“幽郎!” 冯堇喊第一声时,纪煊确实没听见,他正急着去嘉寿宫看望母后,脑子里正想着该怎么劝解母后,让母后想开些,以身体为重。 不过第二声纪煊听见了,他先是一喜,她这般唤他,是还记着两人的前世之情,要来与他重续前缘么? 但他瞬间清醒过来,以她的性子,躲他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找上来?除非,她是来试探他的。 纪煊来不及去想她为何会突然怀疑他,只加快脚步,继续往前,又故意拐了个弯,躲在拐角阴暗处。 冯堇跟着拐到小道上,却没看见豫王的身影,她正疑惑时,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不知冯七小姐跟踪本王到此,究竟有何企图?” 她吓得回过身一看,只见豫王缓步从暗处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冯堇连忙躬身行了一礼,解释道:“殿下恕罪,民女并非故意跟踪殿下,民女只是有几句话想同王爷说。” 纪煊背着双手,一步步逼近她,直到将其逼到墙角,才止住脚步,笑道:“能让姑娘孤身一人跟上来,一定是很重要的话吧?莫非姑娘心慕于本王,是来向本王倾露心意的?” 冯堇惊了下,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脸皮这般厚? “殿下误会了,民女只是心中有些疑惑,希望殿下能够解答一二,并非、并非倾慕王爷。”她连忙摇头否认。 “原来是本王误会了。”纪煊笑了笑,“什么疑惑?你说。” 冯堇捋了捋思绪,说:“第一个疑惑,民女嫡母和六姐,还有潘老夫人近来名誉扫地,是否与殿下有关?” 说完她看了眼豫王,见他丝毫没有回答的打算,只好继续讲下去。 “第二个疑惑,殿下为何要花一万两银子拍下民女刻的那尊地藏菩萨像?第三个疑惑,那日渭河踏青,殿下是否认出了民女,并使计与民女交换了彩头?” 纪煊听到这儿挑了挑眉:“还有别的疑惑吗?” 冯堇点点头:“第四个疑惑,民女的三哥近来筹备玉佛铺异常顺利,可是殿下出手相助?还有最后一个疑惑,方才在殿中,殿下为何要出声为民女解围?” 纪煊打量了下少女认真的面孔,天色将黑,灿丽的晚霞在她如玉的脸庞上映下一抹虹彩,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不过他到底忍住了,只微微俯身,凑近了些,少女吓得直往后退,偏偏后面便是宫墙无处可退,她只能紧贴着宫墙,微侧过头去不敢看他。 纪煊轻笑一声:“其实姑娘的这五个疑惑,只有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冯堇忙扭过头来问道。 纪煊直起腰来,没再吓她,认真道:“姑娘如此聪慧,难道没看出来,本王做这么多,都只是因为倾慕于你?” 冯堇惊得瞪大眼睛,他刚刚说什么?他倾慕她?这怎么可能?什么时候开始的? 纪煊看懂了她眼中的疑惑,主动解答道:“自那日在宣平侯府一见,本王便总是时不时地会想起你。后来才知道,这叫做一见钟情。” 冯堇听到‘一见钟情’四个字时,脸‘腾’地一下红了,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这世上哪儿有什么一见钟情? 前世豫王设计使她成为媵妾,并非是对她一见钟情,而是因为男人的那点劣根性,没得到的才会惦记,且被个小女子骗了失了面子,才要报复回去。 至于后来她嫁进王府后,两人日夜相处后,兴许他对她产生了那么一点感情,可那一点感情,也在彼此折磨中消耗没了。 纪煊眼看着她脸色变幻,大致猜到了她的心思变化,一时恨不能回到前世去将前世的自己狠狠揍上一顿。 “民女身份低微,不敢高攀殿下,殿下也不必再为民女做那些事。”冯堇这次直言拒绝了,不再像前世在醉春园那样,因为惧怕而与他虚与委蛇。 纪煊并不意外她的答案,也并不沮丧,只依旧笑着道:“本王择王妃,并不拘身份高低。你可以拒绝本王,不过,本王会继续对你好,直到你改变主意,同意嫁给本王做豫王妃。” “可……”冯堇正要反驳,却被他打断了。 “本王还有要事,就先行一步了。”纪煊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一丝流连,以免她再说些拒绝他的话。 冯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满心焦恼地回到临华殿。 正好宴会散了,冯堇便跟着薛夫人一起出了宫。 出宫路上,冯堇落在后头,耳边却突然传来薛华斌的问话。 “姑娘刚才可是出去见豫王殿下了?” 冯堇一抬头,才发现薛华斌不知何时也落在了后头。 “不错,我有些话想要向豫王问清楚。”她点了点头。 “那、姑娘可问清楚了?”薛华斌很好奇。那会儿他本想跟上去凑个热闹的,但看到刘佩珊也准备跟过去,便拦住了刘佩珊,免得被她发现什么。 冯堇心里其实还未完全打消对纪煊是否重生的怀疑,便试探道:“殿下说他倾慕于我,才帮我做了许多事。可这对我来说太突然了,薛公子,你与豫王相熟,不知你可察觉到他近些日子有何不同之处?” 薛华斌怔了下,豫王最近最大的不同,就是改变主意要建千机阁插手官场,但这一点是需要保密的。至于还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突然喜欢上了眼前这位冯七娘,还没将人娶回府,就已经成了护妻狂魔,不允许别人伤害到她半分。 “殿下自从那日在宣平侯府见了姑娘你一面,便对姑娘一见钟情,每日都在想如何讨姑娘欢心,好早日将姑娘迎回王府做豫王妃。若叫京城里那些贵女们知道了,不知道要多羡慕姑娘你呢!”薛华斌摇摇扇子道。 冯堇沉默了下,她并不需要那些贵女的羡慕,重活一世,她只想让自己和三哥,都过上小富即安的平淡生活。 “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豫王殿下,公子与殿下交好,不妨劝劝他,去讨别的姑娘欢心罢。”冯堇说完加快脚步走到前面,以免旁人误会她与薛华斌有什么私情。 薛华斌愣在原地,她刚才的意思是,她拒绝了豫王,不愿意做豫王妃? 以豫王的绝代风姿,但凡见过豫王的小娘子,没有不动春心的。偏偏豫王喜欢的这个冯七娘,竟不同常人,不动春心就算了,竟还隐隐有些嫌弃豫王的喜欢。 不知为何,他突然间想狂笑三声,豫王啊豫王,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第三十五章 冯堇在宫门口和薛夫人分开, 薛夫人一回成国公府,便将薛华斌叫到上房,审问道:“你老实交待, 你和那冯七娘, 究竟是何关系?” 薛华斌愣了愣:“没什么关系啊。” “没有关系你今天在宫宴上帮她出头?没有关系出宫路上你跟她凑到一起说什么悄悄话?你老实说, 你是不是喜欢她?”薛夫人质问道。 “没有没有, 绝对没有!”薛华斌直摇头。 薛夫人一拍桌子:“薛华斌,你还不说实话是不是?娘问这些可不是为了棒打鸳鸯,若你真的喜欢她,娘明日就遣媒人上门提亲,正好这个小姑娘是个好的, 娘也挺喜欢, 娶回来也好管管你的懒散性子。” 薛华斌吓得直跳脚:“娘,您可千万别害我啊!我都说了我不喜欢她了。喜欢她的另有其人, 您千万别乱来!” 薛夫人见他这副样子不似作假, 细一想便明白了:“你是说,喜欢她的,是豫王殿下?” 薛华斌点点头,反正豫王今日已经和冯七娘表明了心意,应当也不怕被人知道了。 薛夫人一时眉头紧蹙:“这怎么行?那样一个好姑娘, 可不能被豫王给霍霍了。” 薛华斌两眼一昏,他娘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我的亲娘哎, 豫王这次可是认真的, 他是打算娶冯七娘做正妃的, 您就放心吧, 他不会亏待冯七娘的。” 薛夫人眉头这才松了些, 若是正妃, 倒勉强可以接受。 纪煊并不知道薛府发生的小插曲,他在嘉寿宫等了半个时辰,母后都不肯见他。他知道,上次他说的那些话,惹了母后生气。 但若要他迎合母后心意去谋逆,他实在做不到。只能坐在嘉寿宫静等母后消气,好歹让他看一眼她病得怎么样了,才能安心些。 又过了半个时辰,鲁嬷嬷出来劝道:“殿下还是先回去吧,太后娘娘今日精神倦怠,已经歇下了。” 纪煊扫了她一记冷眼,他对这个鲁嬷嬷没啥好印象,母后今日不愿见他,难保不是她在中间挑拨,他当即失了耐心,不顾阻拦,大步迈进内殿,却见母后当真躺在床上睡着了。 不过,哪怕睡着了,她眉心依旧微蹙着,面上还带着一抹病色,显然是郁郁致病。 他抬手抚平母后眉心,想着她或许是久居深宫心思才愈加狭隘,等他娶了阿堇做王妃,便向皇兄求情,带母后一起去封地,母后出了宫,看到大好河山,郁气想必会消散许多。 纪煊放轻脚步走出内殿,让鲁嬷嬷拿来太后医案,见只是普通风寒,且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精神总是不济,便稍稍放下心来,不再多留,赶在宫门下钥前出了宫。 纪煊出宫后,皇后谢迎霜带着亲手做的羹汤来到甘露宫,见皇上还在批奏折,英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疲惫,便柔声劝道:“陛下累了一天了,先歇歇吧,臣妾炖了鱼羹,陛下可要尝尝?” 景兴帝纪岷‘嗯’了一声,将手中的奏折批完,才抬起头,接过皇后手中盛好的鱼羹,舀起一勺尝了,见和记忆中的味道差不多,便笑了笑道:“辛苦皇后了。” “陛下喜欢,臣妾再辛苦也值得了。”谢迎霜见皇上高兴,便趁他喝鱼羹时将今晚宫宴上发生的事说了。 纪岷听到纪煊是别有所图才高价拍下那尊菩萨像时,不免笑出声来:“难怪九弟突然做起善事儿来,原来又是为了讨美人欢心啊。” “臣妾见九弟对那女子甚是上心,便自作主张,允了她参加浴佛节的佛像评比,请陛下见谅!”谢迎霜趁机求情道。 “允了便允了,一桩小事而已。”纪岷不以为意。 谢迎霜松了口气,又道:“九弟刚才出宫前去嘉寿宫看望了母后,不过母后似是精神倦怠早早歇下了,便没有见他。” 纪岷皱起眉头,将手中的玉碗重重地放到案上,怒道:“母后身体还没养好?太医院那群废物!明日让他们会诊,必须拿出一个章程来,让母后早日康复!” 谢迎霜肩膀微颤了下,很快镇定下来,恭敬道:“臣妾明日便召集所有太医,给母后会诊。” 纪岷点点头,拿起一旁的奏折,继续批阅,过了一会儿,察觉到皇后还没走,便抬头问:“还有何事?” 谢迎霜犹豫了下,道:“今年的选秀,是否还和往年一样取消?” “鄯州雪灾的事还没解决,这个时候选秀,是生怕百姓们不骂朕昏君吗?”纪岷不满道。 谢迎霜连忙跪下请罪:“是臣妾思虑不周,求陛下恕罪!” 见陛下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她退下,谢迎霜满心失望地起身离开,可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被陛下唤住了。 “等等,”纪岷沉吟了下,道:“宫里是许久没进新人了,今年便简办一次吧,切记不可铺张。”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29节 “臣妾遵命。”谢迎霜按捺住欣喜,待离开甘露宫,才露出几分喜色来。 她身后的韩嬷嬷更是喜不自胜道:“娘娘,这么多年了,您终于熬出头了!” “嬷嬷慎言!”谢迎霜瞬间板起脸来。 韩嬷嬷立即噤了声,不敢再多言。 无尘院,冯堇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想着该刻一尊什么佛像参加浴佛会的评比,一会儿又想着该怎么打消豫王的‘倾慕’之心。 终于,她上下眼皮打架,入了梦乡…… “殿下带我来这藏书阁做什么?” “来藏书阁自然是为了看书,不过阿堇若是想在这里做些别的什么,本王也乐意奉陪。”他用拇指在她手心摩挲了下,暗示意味十足。 她羞得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一个人在藏书阁里转了转。见藏书阁有两层楼,光是一楼就摆了数十排大书架,每排书架上都整齐有序的放满了书。 她随手抽出几本翻了翻,见书页都是崭新的,既无批注,也没有一丝脏污的痕迹,像是从未有人翻看过一般。 她心下诧异,这么多书,他竟一本都没看么?许多贫穷学子没钱买书只能抄书,他倒好,买回来全当摆设。 “想看什么书?本王帮你找。” 听到他的话,她有些不以为然,这么多书,他看都没看过,如何帮她找? “有没有好看的游记之类的?”她随口问,她不用读书科考,也不喜诗词歌赋,平日里看得最多的便是游记话本一类的闲书。 他牵着她的手上到二楼,很快就从书架上翻出两本游记递给她,她有些讶异,难道他也和她一样喜欢看游记一类的闲书?不然怎么这么快就能找到这两本游记? 二楼靠窗有一张软榻,她抱着两本游记来到塌边坐下,借着窗外的阳光,翻开其中一本看了起来。 游记内容生动丰富,还配有写实的彩图,她很快就看入了迷。 直到有些口渴,正准备倒茶喝,才发现,他竟躺在塌几另一边睡着了! 大白天的跑到藏书阁里来睡懒觉,难怪外面传言他不学无术。 虽然她只是个媵妾,但也该尽一尽劝夫君上进的义务。 “殿下、殿下,”她低声唤醒他,“殿下不是说来看书的么?怎么睡起觉来了?” “这里的书,该看的本王都看过了。”他微阖着眼睛,懒洋洋道。 她不信,这么多书呢,看着都跟新的似的,他怎么可能都看过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随意抽几本书过来考校本王。”他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 他既这么说了,她便真的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书过来,随意翻开一页开始考校他。 “学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是哪四失?” “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她有些讶异,接连考校了他好几本书,没想到,无论是史书经书,还是律书地理志,他竟都能轻易就答上来,且一个字都没错。 她一时震惊不已,他这样博学多识,怎会有不学无术的传言? “殿下是怎么做到的?”她很好奇,她考他的那几本书,若他时常翻看背得滚瓜烂熟,不可能还像新书一样。 阳光下,他双手枕在脑后,桃花眼半阖,唇角微翘,笑得有些自得:“本王自幼便过目不忘,区区几本书,自然难不倒我。” 她见过他温柔多情的模样,见过他愉悦惬意的时候,也见过他冷漠无情的样子,更见过他狂怒暴戾的面目,唯独没见过他像眼前这样,少年自得的模样。 她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豫王,也会像少年一样,洋洋得意。 和煦的阳光透过棱窗在他脸上投射出俏皮的阴影,为他矜贵俊美的面容添了几分少年气。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漏了半拍。 “纪煊。”她鬼使神差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睛,惊喜地望着她:“你刚才喊我什么?再喊一遍!” 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直呼了他的姓名,堂堂豫王的姓名岂是什么人都能喊的?她一个媵妾,直呼他的姓名,便有以下犯上的嫌疑。 于是,无论他怎么说,她都不肯再喊出那两个字。 他没再勉强她,而是取来纸笔,从身后环住她,握住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九幽’两个字。 “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字,少有人知道,你不愿叫我的姓名,以后便叫我九幽吧。”他在她耳边温声道。 她看着纸上遒劲有力的‘九幽’二字,心想,先帝给他起名‘煊’,寓意光明,他却给自己起了‘九幽’为字,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九幽可是指地底最深处最幽暗的地方。 他似是猜到了她的腹诽,解释了句:“不至九幽,又怎知光明之可贵?” 她恍然,原来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他身为豫王,出身尊贵,又得太后皇上恩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又怎会有‘至九幽’的机会呢,他这一生,都注定是光明煊烂的。 他掰过她的脸,问她:“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遵从他的吩咐,开口唤他:“九幽。” 他听了却皱了皱眉:“听起来怎么有些生疏?” 她只好放柔声音,又喊了一遍。 他却仍不满意:“听着还是不够亲昵。” 她换着音调喊了几遍,他竟都不满意,她正纳闷要怎么喊才算亲昵时,就瞥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才明白他是在捉弄她。 她心下气恼,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试着用最柔媚的声音唤了他一声:“幽郎!”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眼神就幽暗下来,她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贴着她腰后的某处有些发烫。 上次在书房就够羞人的了,这次千万不能再在藏书阁亵渎圣人了,她连忙要从他怀里起来,却被他抢先一步按倒在软塌上。 他俯身压了上来,桃花眼中闪烁着危险的欲芒:“今日本没打算在这藏书阁要你,是你自己非要勾我的。” 她一时欲哭无泪,她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早知道就不那么喊了! 他却与她想得正好相反,每到关键处,便故意停下,诱她喊他‘幽郎’,偏偏每每她喊完之后,他都会格外兴奋。 这样循环往复,很快她便支撑不住了,哭着求饶道:“殿下,我错了,求您放过我吧……” …… 从藏书阁回到玉清院,她正在浴室泡澡,却听见外面新燕和春岸窃窃私语。 “上次是书房,这次又在藏书阁,啧啧,王爷对咱们夫人可真是宠爱呢!” “这算哪门子宠爱?白日宣淫,又在书房藏书阁这种地方,我看啊,王爷根本没把夫人当侍妾看。” “不当侍妾是当什么?” “当个低贱的玩物罢了,不然又怎会如此轻贱她?咱们夫人也是,竟由着王爷胡来,怕是连府里养的那些歌姬舞姬都比她知廉耻些!” “嘘,小声点,别被夫人听见了……” 浴桶内,她看着身上的红痕,突然觉得厌恶至极。 她本以为男欢女爱不过是顺应天理自然,因而并不十分抵触,可如今才知道,原来,他很有可能只是把她当成低贱的玩物一样对待。 更可笑的是,今日在藏书阁,她险些对他动了心。 这样也好,他把她当玩物,她也不会对他动心,等他腻了,她就可以找机会逃离王府了…… 深夜,无尘院,纪煊因着母后的事情发愁,便想来看看阿堇,哪怕只是看一眼她的睡颜,也能让他心里平静许多。 他来到她的床前,却见她嘴唇翕动,似是在说梦话,他凑近了才听清楚,她是在重复‘放过我’三个字。 这三个字,前世她刚嫁进豫王府的时候求过他,后来她偷偷逃出王府被他抓回来时也求过他,再后来她被他困在王府后院,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时,却再未对他说过这三个字。 如今重活一世,她竟连做梦都在求他放过她?可见前世他对她的伤害之深。 纪煊一时悔恨又自责,前世他伤了她,今生他本该放她自由,可他实在无法将她交给别的男人,她是他的执念,他永远都不可能放手。 也许,是他今日说倾慕她把她吓到了,他帮她报仇帮她出头帮她三哥开铺子,虽然都是为了她好,却也逼她太紧了。 看来,他这段时间,不能再出现在她面前了,以免给她太大压力,适得其反。 翌日,冯堇一醒来就开始忙碌,先是派人将各府的佛像物件送了过去,又帮着三哥筹备玉佛铺相关事宜,包括挑选玉料,指点工匠等等。 玉佛铺仅靠她一个人雕刻佛像物件显然是不可能的,她和三哥约定好,‘尘大师’的作品限量出售,店里大多卖的,还是普通工匠用寻常玉料雕刻的物件,不过有了她的指点,工坊的工匠们手艺也有所进步。 此外,她挑了一块绿色的岫岩玉,准备雕刻一尊弥勒佛像,参加浴佛会的评比。 本朝佛像雕刻,多以华丽雕饰为主,许多雕刻大师都在佛像的衣褶上下大功夫,佛像面目上则多平板无精神。 冯堇的刻法则相反,衣着雕饰尽量简朴,佛像面目则精雕细琢,以展现其庄严慈悲。 一眨眼,五日过去了,玉佛铺开张,冯堇女扮男装去了铺子里,却不敢在前厅待,只待在后面厢房里。想着若有什么意外,也好及时出面解决。 不过,让她惊讶的是,一整日,非但没有人来找麻烦,还生意火爆,许多贵夫人都过来捧场,好在事先就说好了尘大师的作品限量出售,不然怕是不到半天时间,她这些天刻的玉佛便要卖光了。 许多百姓见铺子生意火爆,也都进来凑热闹,见开张第一日有优惠,便争先抢后的购买。 于是,铺子打烊之后,冯堇看到三哥算完账,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才一天时间,就赚了三千一百六十两银子,那一个月岂不是能赚近十万两银子?七妹,咱们发财了!”冯昌桦激动得两眼直冒精光。 “今日是头一天,生意自然好些,且今天卖了九枚我刻的玉佛,以后每日限量三枚,便没有这么多的收益了。何况,还要扣掉玉料租金工钱这些。”冯堇毫不留情地泼了他一盆冷水。 冯昌桦这才稍稍冷静了些:“店里卖的多是吊坠玉佩这类小物件,今日好多贵夫人都想下定,托你给她们刻些大的佛像摆件,我知道你最近没时间,便都推了,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七妹,你要是能像六臂观音一样,长六条手臂就好了。” 冯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物以稀为贵,卖得多了便不值钱了!” “也是。”冯昌桦赞同地点了点头。 “今日玉佛铺生意火爆,怎么没有人过来捣乱?”冯堇提出疑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提前托大哥打了招呼的,有金吾卫当靠山,哪个瞎了眼的敢来闹事?”冯昌桦得意道。 冯堇恍然,原来是大哥帮了忙。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本来打算来找茬的邵鑫,半道上‘意外’坠马,摔伤了腿,得跟他的好兄弟陈槐一样,卧床静养数月了。 接连几日,玉佛铺的生意都异常火爆,自然而然也就传到了冯兴纶耳朵里。 这晚,一家人,除了被禁足的冯苒和朱姨娘,都在正院用晚膳。 刚用完晚膳,冯兴纶便发作了:“三郎,你好好的书不读,竟然跑出去开铺子!谁给你的胆子!” 冯昌桦不慌不忙地起身:“父亲息怒,儿子并没有放弃读书,只是见父亲辛苦,想帮父亲分担下养家的重担,才和大哥四弟合开了玉佛铺。先前没告诉父亲,是怕铺子亏本让父亲担心,不过这几天下来,铺子生意还算不错,儿子正打算跟父亲禀报呢。这是这几日赚的,先交给父亲做家用。” 冯昌桦说着取出一张五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冯兴纶本来打算大发怒火的,一看银票面值是五百两,三郎那铺子才开没几天,竟能赚到五百两! 想到自己最近手头拮据,还因为用了夫人的嫁妆在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便厚着脸皮收下银票,板着脸教训道:“为父知道你有孝心,但精力还是要多放在读书上,下次考校,你若是退步了,这铺子你就别想再开了!”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30节 “父亲放心,儿子一定用心读书,绝不让父亲失望。”冯昌桦心里松了口气,这套说辞是跟七妹提前商量好的,银票也是提前准备好的,没想到真能应付过去,还是七妹有先见之明。 冯堇并非真的有先见之明,只是对冯兴纶唯利是图的秉性略有了解而已。 翌日是四月初一,冯堇一大早去给潘氏请安,趁机请求道:“母亲,女儿许久没回紫云庵了,今日想回去看看,望母亲准许!” 潘凌梦皱了皱眉,把庶女自幼寄养在庵堂里这件事到底不太光彩,最近府里又闹出了这许多丑闻,她和老爷都想尽力掩盖这件事,这七娘怎么如此不懂事,还想着回紫云庵? 一旁冯蘅却撒娇道:“娘,今儿是初一,您就带我和七妹一起去紫云庵上香吧,我都好久没出门了。” 潘凌梦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本来每逢初一十五她是要带蘅儿去慈济寺上香的,如今慈济寺是去不得了,去别的大寺院遇到熟人也难免被人指点嘲笑,也只能勉强去紫云庵了。且她带着庶女回紫云庵上香,多少也能挽回一下她苛待庶女的名声。 冯堇见潘氏点头,不由松了一口气。今日即使潘氏不同意,她也要偷偷溜出府去的。 因为前世的这一天,净莲师姐在后山意外坠崖身亡,她得回去救净莲师姐。 第三十六章 去紫云庵的路上, 冯堇和冯蘅同乘一辆马车。 “七妹,我帮你求了母亲同意,你该怎么感谢我?”冯蘅问。 “五姐想要什么谢礼?”冯堇反问。 “听说豫王花一万两银子拍下了你刻的佛像, 可是真的?”冯蘅问。 这种事稍一打听就能知道, 冯堇便没有隐瞒:“确有此事, 不过豫王也只是为了给灾民尽一份善心罢了。且并非是他亲自拍下的, 而是他托薛三公子拍下的。” “我知道,听说那日宫宴,薛三公子还为你仗义执言了?你老实交代,你跟薛三公子,是什么时候有的私情?”冯蘅笑着揶揄。 冯堇大吃一惊, 私情?她何时与薛华斌有过私情? “五姐说笑了, 我和薛三公子素不相识,哪儿来的什么私情?”冯堇连忙澄清。 “不承认就算了。”冯蘅撇撇嘴, “我也不要别的谢礼, 你就帮我刻一对鸳鸯玉佩吧。” 又是鸳鸯玉佩,上次答应薛夫人的那对鸳鸯玉佩她都还没来得及刻,而且,不用问冯堇也知道冯蘅要这鸳鸯玉佩是准备送给谁。 若豫王当真重生回来了,看到冯蘅送他的鸳鸯玉佩是出自她的手, 怕是又要暴怒了。 “五姐见谅,我最近忙着准备浴佛节的评比, 实在没有闲工夫, 且我只擅长刻佛像, 你还是找别人刻吧。”冯堇推脱道。 冯蘅想了想, 她要这鸳鸯玉佩是打算送给豫王的, 若是让七妹刻, 反倒给豫王和七妹牵了红线,那可就不好了。 “也好,那这谢礼就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有需要了再找你,到时候你可不许抵赖!” 冯堇松了口气:“五姐放心,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抵赖。” 一个时辰后,马车来到城外小青山山脚处的紫云庵。 一行人下了马车走进紫云庵,许是来得早,庵里还没有什么香客,正殿里是慧雅师伯在当值,冯堇便将嫡母和嫡姐交给慧雅师伯招待,自己则匆匆去了后院。 正好看到净莲师姐从房间里走出来,她忙跑了过去。 净莲师姐看到她时十分惊喜:“无尘,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你们啊。”冯堇笑道,见她背着个竹篓,忙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今天不是初一嘛,待会儿香客就要多起来了,我正准备去后山避避呢。”净莲答。 冯堇看了看师姐不施粉黛却胜似粉黛的娇美面容,心下叹了口气,就因为师姐生得花容月貌,曾经被一名男香客调戏,后来每逢初一十五香客多的时候,师姐就只能避到后山去。 本来后山她们是去惯了的,山里的凶兽也早就被附近的猎户打干净了,应是没什么危险的,可前世这一天,师姐竟意外坠崖身亡了。 论理,师姐不是那样不小心的人啊。怎么会意外坠崖呢? 无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这一世,她只要阻拦师姐,不让她今日上山就是了,等熬过了今天,再叮嘱她日后上山时千万要小心。 “我好不容易回紫云庵一趟,师姐你就别上山了,好好陪陪我呗。”冯堇撒娇道。 “好好好,我留在庵里陪你就是。你也是,这么久都不回来看看我们!”净莲笑着埋怨了一句。 冯堇不是不想回来,而是一回来总会想到慧心师父的死,难免伤心。且紫云庵地处偏远,一来一回颇费时间,她平日里很难溜出来这么长时间,这才很少回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冯堇打了个哈哈,拉着她回到房间,细问紫云庵的近况。 得知紫云庵最近一切都好,镜花婆婆身体也还康健,冯堇便放下心来。 “你呢,你最近在冯府怎么样?”净莲问她。 冯堇对于自己在冯府的境况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便道:“我最近和三哥合开了一家玉佛铺,生意特别好,赚了许多银子。喏,这张银票你先收着,回头交给镜花婆婆。” 冯堇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她,又从珍儿手里拿过事先准备好的大包裹打开,说:“这些是给庵中的姐妹们的,你到时候分给她们。” 庵里的姐妹们都是出了家剃了发的,既用不上簪钗绢花,也用不上香粉锦缎,因而她只准备了几匹细布,还有汗巾帕子面脂手膏等小物件。 这些小物件净莲是见惯了的,毕竟师妹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不过当她接过银票,一看面额是五百两,顿时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往常师妹也会塞银票给她,可金额都不大,最多也就五十两,这次一下子给了五百两,她哪里敢收? 她忙将银票递了回去,摇头道:“不行,我不能收。回头镜花婆婆知道了又要生气。” “我不是说了吗?我三哥开的玉佛铺赚了许多银子,这一点不算什么的,师姐你就收下吧。”冯堇劝道。 紫云庵没什么名气,来上香的多是附近的村民,给不了多少香油钱。镜花婆婆又是个心善的,收养了许多被遗弃的女婴女童,还收留了许多走投无路的孤女。因而,光是庵里这么多人的口粮就得费许多银子。 再加上紫云庵年代久远,定期需要修葺,又是一大笔银子。 因而她每次来,都要塞些银票给师姐,回头再由师姐交给镜花婆婆。 “真的赚了许多银子?”净莲半信半疑。 “真的,不信我回头把我三哥叫来,让他亲口跟你说。” “不用了不用了,我信了就是。”净莲不再推托,收下银票。 冯堇见她这副紧张模样,讶异道:“你不会连我三哥都怕吧?” 自从之前被男香客调戏后,净莲师姐就对陌生男子十分惧怕,可三哥来过紫云庵许多次,不算是陌生男子了啊。 “我、我没怕他,我就是,就是……”净莲一时也说不出个究竟。 冯堇心下叹息,知道师姐这是心理恐惧,一时半会儿无法克服,所幸师姐生活在紫云庵里,很少见男子,应当没什么大碍。 “对了,镜花婆婆呢?”冯堇问。 “应该是在院后菜地里呢,我陪你去找她吧。”净莲说罢拉着她的手往院后去了。 两人来到院后,果然看见镜花婆婆正拿着把锄头在锄菜地呢。 镜花婆婆今年六十又八,身子骨却还算结实,看她还有力气锄地就知道了。 冯堇连忙走上前去,想要接过她手中的锄头:“婆婆,让我来吧,您先歇会儿。” 镜花婆婆看到她后把脸一板:“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别再回来吗?” 冯堇心知镜花婆婆脾气虽古怪,心却是好的,便笑着解释道:“今日是我母亲带着我和五姐一起过来上香的。” 镜花婆婆这才没再说什么,只不肯把锄头递给她,坚持自己锄地:“老太婆我还没到拿不动锄头的时候。” 冯堇没办法,只能和净莲一起,在旁边帮忙拔些野草。 拔着拔着便想起了慧心师父,冯堇忍不住问了句:“婆婆,师父临终前可曾跟您说过什么?” 她始终觉得师父的死有蹊跷,不然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之间就病死了?连大夫也看不出病症,只说是师父忧思过虑。可师父平日里为人豁达,在紫云庵生活平淡,哪儿来的什么忧思? 偏偏师父临终前什么也不肯跟她说,她压根不知道师父在忧思什么。 “你师父还能说什么?无非是放心不下你们几个。去去去,别在这儿碍眼。”镜花婆婆说完便拿锄头赶她们走。 净莲只当是婆婆怪脾气又犯了,拉着冯堇回后院了,冯堇却明白,镜花婆婆一定是有事瞒着她们,才故意赶她们走。 只是,镜花婆婆不愿意说,她也没办法逼问,只能以后慢慢查了。 中午,慧雅师伯安排潘氏和冯蘅冯堇三人一起用了顿精致的素膳,用完素膳又安排了最好的几间厢房给她们住,毕竟庵里难得来一位给大笔香油钱的香客。 冯堇没住师伯安排的厢房,而是去和净莲师姐挤了一张床,俩人躺在床上说着私话,大抵是在庵堂里格外安心的缘故,冯堇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小青山西面,纪煊刚救下险些摔断腿的崔太傅,不过崔太傅还是不小心崴了脚,只能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休憩。 过了一会儿,纪煊坐得不耐烦了,提议道:“太傅,不如我让侍卫直接背您下山送您回府?” “不用了,等老臣休息一会儿,自己下山,豫王殿下请便吧。”崔太傅毫不领情。 纪煊没办法,只好改了提议:“这西面的山路不好走,太傅待会儿不如从东面下山,免得再摔伤了。” “东面山脚有个尼姑庵,老臣不便从东面下山,豫王殿下不必管老臣了,自行下山便是。”崔太傅再次拒绝。 纪煊今日好心来救崔太傅,免得他像上辈子那样摔断腿只能提前致仕,也免得皇兄失去一位贤臣,可没想到,这崔太傅非但不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反倒处处防着他。 “太傅执意一个人从西面下山,是想摔断腿好提前告老还乡吗?”纪煊故意道。 “好啊,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这下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崔太傅吹胡子瞪眼道。 “本王若是不安好心,崔太傅现在还能好好地坐在这儿吗?”纪煊没好气道。 “这小青山一无秀景,二无名寺,殿下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定是一路跟踪老臣来此。殿下不妨说说,您跟踪老臣,究竟有何目的?”崔太傅目露精光。 纪煊噎了下,重生之事难以解释,只好反问道:“这小青山既然一无秀景,二无名寺,那崔太傅又为何会来此游玩?” “老臣素来不喜欢游名山胜地,只爱爬些像小青山这样毫无名气的野山,清静,自然。”崔太傅哼哼道。 “巧了,本王也不喜欢名山。”纪煊道。 崔太傅震惊于豫王的厚脸皮,干脆挑明道:“殿下不说,老臣也知道殿下的目的!” 纪煊心下好笑:“那崔太傅说说,本王究竟是何目的?” “殿下的目的,无非是想借‘救命之恩’胁迫老臣支持殿下。可惜,殿下要失望了,老臣是绝不可能像两年前俞太师那样,为了支持殿下,而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崔太傅斩钉截铁道。 听到俞太师三个字,纪煊心下微沉。 两年前,他刚满十六岁,初进朝堂历练,一日早朝,俞太师突然携数十官员一同下跪,慷慨陈词,逼迫皇兄禅位于他。 彼时他震惊又不解,他明明跟俞太师说过他没有登顶的野心,可俞太师竟自作主张,陷他于不义。 记得当时皇兄神色不大好看,却没有当场发怒,而是将‘选择权’交给了他。 “九弟,你觉得呢?”皇兄当时问他。 且不说他没有谋逆之心,即便有,大梁的皇位也不是数十个文臣这样当朝逼迫就能轻易变更的。 他别无他法,只能跪下恭敬道:“圣上英明神武、千秋万代,臣弟绝无谋逆之心,望圣上明察!”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31节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说出这句话后,俞太师竟站起身来,指着皇兄破口大骂:“贼子昏君,必将亡国!”说完竟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后来,他再三求情,皇兄才免了俞太师一家的死罪,只判了男丁流放,女眷充为官妓。而那数十名同党,则没有重罚,只是贬官外放。 可惜的是,俞太师一家老小在流放路上遭遇了山崩,无一生还。俞太师的儿媳不堪受辱自尽身亡,他只来得及救下俞太师唯一的孙女俞绮梅,收在府里做了侍妾。好在皇兄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怀疑他什么。 他却因为俞太师临死前的话对皇兄起了一丝疑心,还派人去查了那场山崩,确定只是意外后,才打消了对皇兄的疑心。 在那之后,他干脆不再上朝,只领了个虚职,以免再徒惹事端。 其实从小到大,他为了安立贤一派的心,让立嫡一派死心,都故意装出一副不学无术的纨绔样,甚至不惜给自己扣上诸多恶名。 可立贤一派始终对他不放心,不是派人来刺杀他,就是派人监视他。 府里的众多姬妾,几乎都是别有目的,他没有杀她们,也没有赶她们出府,反而故意留下她们,任由她们监视刺探,好安一些人的心。 他本以为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却没想到,连崔太傅这样的中立派都在怀疑他有野心。 纪煊一时心中愤懑:“崔太傅何出此言?本王不过是一介纨绔,满身恶名,怎敢求太傅支持,更无任何野心!” 崔太傅讶然,他摸了摸有些发白的胡子,打量了下豫王,见他神情不似作假,才幽幽道:“殿下可知,‘过犹不及’这四个字?” 纪煊一时如醍醐灌顶,原来如此,难怪这些年无论他怎么做,都没有人相信他,一切竟只因为‘过犹不及’这四个字! 他越是装做纨绔,越是‘不学无术’,越是‘暴戾嗜杀’,越是‘好色风流’,就越招人怀疑! 既如此,他便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纪煊站起身来,朝崔太傅拱了拱手,郑重道:“多谢太傅,一语点醒了学生,学生感激不尽!” 崔太傅在豫王幼时是教过他的,也记得他是个天资聪颖之人,也因此,豫王这些年的不学无术,才使他有所怀疑。不过眼下看来,倒极有可能是他误解了他。 “看时辰都过了午时了,老夫也饿了,咱们还是尽快下山吧。就依殿下所言,从东面下山吧。”崔太傅说着捡起一根树枝当拐杖,准备绕到东面下山。 纪煊一路跟随,只在山路难走时扶他一把。 紫云庵,冯堇睡得迷迷糊糊时,手往旁边一搭,却搭了个空,她瞬间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师姐果然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匆忙起床出门,正好看到净岚师妹经过,忙拉住她问:“净岚,你可看到净莲师姐了?” “净莲师姐说你难得回来一趟,特意去后山摘野果给你吃呢!”净岚指了指后山道。 冯堇心道糟糕,一时也顾不上叫人,自己匆忙就出了后院,一路小跑着上山找人,生怕去迟了一步师姐就跟上辈子一样坠崖身亡。 所幸山上就那么几棵野果树能在这个月份结果,冯堇记得那几棵树的位置,挨个找了过去。 偏偏找完了都没找到人,冯堇想了想,还有一棵野果树就在崖边,虽然还没到果子成熟的时候,但难保师姐没有过去碰运气。 于是,她提起裙摆,快步往崖边去。 果然,远远地,就看到师姐踮着脚尖去够树上的果子,她心下一喜,还好师姐还没出事。谁知,下一瞬,就见一个陌生男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师姐身后,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师姐小心!”冯堇连忙大喊,却还是没来得及,那人竟一伸手将师姐推了下去。 “师姐!”冯堇嘶喊一声冲了上去,想要跟那害了师姐的男子拼命,可到了崖边一看,师姐竟抓住了一根树枝没有掉下去,但那根树枝很细,眼看就要断了,她忙趴到地上,伸手抓住师姐的手腕,想要把她拉上来。 这时,身后却传来那人恶狠狠的声音:“想要救人?一起下去吧你!” 冯堇连忙用另一只手扒住旁边的一截树根,免得被那人推下去。 “师妹,你快松开我,不然连你也要丢了性命。”净莲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掰她的手指。 “不,我不松手!”冯堇直摇头,哀求道:“师姐,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能拉你上来。” 这时,余光处白光一闪,竟是那人要拿刀砍她的手。 不过,她依旧没有松手,因为一旦松手,她和师姐的性命就都难保了。 当那把刀砍向她的手时,突然一个暗器飞来弹掉了那把刀,紧接着一个黑衣人出现,与那人缠斗起来。 冯堇庆幸不已,连忙用最大的力气去拉师姐,却还是拉不起来,正沮丧时,一只大手覆在了她手上,一个用力,将师姐提了起来。 见师姐被甩上来后跌坐在地上,冯堇正要上前看看她有没有受伤,才发现她的手还被人握着,她抬眼一看,才知握着她的手的人,不是刚才那个黑衣人,而是豫王! 她惊诧不已,连忙挣脱他的手,行礼道:“多谢豫王殿下相救,民女感激不尽!只是,殿下怎会在此?” 纪煊方才陪着崔太傅一起绕到东面下山,途中突然听到阿堇的声音,猜到她有危险,他连忙循声赶了过来,却远远地看见有恶徒拿刀砍向她的手,他心口一窒,就见暗卫及时出现弹掉了那把刀。他暂松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帮她把人拉了上来。 面对她的质疑,纪煊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段时间他刻意没再出现在她面前,可没想到,今日竟在这小青山上偶遇了。 仔细回想了下,她幼时生活的紫云庵,好像就是这小青山脚的那座尼姑庵。 偏偏这时,苍山竟背着崔太傅出现了,他将崔太傅放到地上后,立刻跪下请罪道:“属下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这时,那恶徒见势不妙,不再缠斗,匆忙逃跑了。 “去把人抓回来,要活的!”纪煊冷声道。 苍山立马和暗卫一起追了上去。 崔太傅看了眼场中的情形,了然道:“难怪殿下刚才一下子跑没影儿了,原来是为了英雄救美啊!” 冯堇见这老头衣着朴素胡须发白,但气势却不弱,不免疑惑道:“这位老人家是?” “老夫姓崔,小娘子叫我崔老伯便是。”崔太傅和气道。 姓崔?冯堇一时心中大惊,难道是崔太傅?前世只听说崔太傅摔断了腿,提前致仕回乡,却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摔伤的,难道就是在今天? 眼前这位崔老伯虽然拐着根树枝,却不像是摔断了腿的样子。 莫非,豫王真的同她一样重生回来了?她来救师姐,他则来救崔太傅? 纪煊眼见着冯堇脸色变幻,便知道被她猜到了。 他心思急转,今日之事,他既不能让她知道他是重生的,也不能说自己是跟踪她来的,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 “本王今日与崔太傅相约,一起来这小青山游玩,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姑娘,真是巧了。”纪煊说罢,给崔太傅使了个眼神。 崔太傅虽不知究竟,却还是顺着他的话道:“不错,今日天气晴好,老夫便和豫王约着一起来爬山了。” 冯堇心下狐疑,前世没听说豫王跟哪个朝中大臣有结交啊,但崔太傅既然这么说了,应该不是作假。 “原来是太傅大人,太傅大人既伤了脚,这些日子可要好好休养,别再出门爬山了。”冯堇委婉地提醒了一句,因为她只记得崔太傅前世是在这段时间摔断腿的,却不知具体是哪一天。 “多谢小娘子关心。”崔太傅笑呵呵道。 纪煊听出了冯堇话里的委婉之意,却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崔太傅今日这一劫算是已经过了。 冯堇见师姐还坐在一旁没有起来,忙走了过去,关心道:“师姐,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在哪儿了?” “左脚好像扭伤了。”净莲师姐小声道。 冯堇忙帮她挽起裤脚,脱了鞋袜察看伤势,见脚踝处虽红肿一片,但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便略放下心来。 正要伸手帮师姐揉揉脚踝,却见师姐突然把脚缩了回去,一脸惊恐地看向她身后。 冯堇心下讶异,回头一看,只见豫王正目光灼灼地往这边看,明明师姐吓得把脚缩回了裤脚下,他竟还不知收敛! 想到师姐花容月貌,万一被豫王这登徒子觊觎上了,落得她前世的下场,那就惨了。 冯堇于是两臂一张,挡在师姐面前,怒视豫王,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色胚!” 第三十七章 纪煊见她明明身形娇小一派柔弱, 却偏要做出一副凶兽护崽的模样吓唬他,当真是可爱极了。 不过,他并非对她那位师姐起了色心, 而是偶然一瞥看见她师姐脚踝上似乎有一朵莲形胎记, 可惜脚踝红肿看不太清楚, 才多看了几眼。 他没记错的话, 薛华斌走丢的那位亲妹妹薛四娘脚踝上就有一朵莲形胎记。 姚嘉琅和卫逸洲都以为薛华斌是天生纨绔,其实不然,薛华斌是因为幼时和妹妹出去玩,不小心把妹妹弄丢了,自责后悔, 才整日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 记得前世在战场上, 薛华斌有次遇险险些身亡,唯一的遗愿, 就是希望他能帮他找回他的亲妹妹。 他将这事记在了心上, 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上哪儿去找一个幼时就走丢的小姑娘。 不过没想到,薛家这些年找遍各州都没找到的薛四娘,竟然就生活在京郊的尼姑庵里。今日, 还险些被歹人给害了。只不知,害她的是究竟是谁?等苍山将那歹人抓回来一审, 便能知晓真相了。 这件事还没确定之前, 纪煊不好解释, 便只看着眼前这只可爱的小凶兽, 轻笑一声道:“姑娘的美色, 确实胜过繁花秋月, 也胜过山川胜景,是本王唐突了。” 冯堇愣了下,她明明骂的是他偷窥她师姐,怎么被他一说,反倒成了他唐突她了? 她不再搭理他,见师姐已经穿好鞋袜,便扶起师姐准备下山。 却见豫王一直跟着她们,她忍不住回头质问:“殿下跟着我作甚?” “太傅受了伤,想到紫云庵暂做休憩,不知姑娘可否准许?”纪煊询问。 冯堇不好拒绝,只能点了点头应下。 “姑娘下山之后打算怎么做?”纪煊又问。 “什么怎么做?”冯堇不解。 “你这位师姐今日险些被害,再住在紫云庵怕是不大安全,不如让本王带她回……” 纪煊还没说完,就被冯堇打断了。 “不行,不许你打我师姐的主意!”冯堇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纪煊没办法,只好改口道:“姑娘也可以带她回冯府小住几日,等本王查清真相,抓住幕后害她之人,姑娘再送她回紫云庵也不迟。” 冯堇想了想,点头同意了:“那就有劳殿下了。” 回到紫云庵,冯堇将豫王和崔太傅交给慧雅师伯招待,自己则扶了师姐回房上药。 “师姐,你最近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冯堇边上药边问。 “没有啊,我最近都没见过什么陌生人。”净莲一脸困惑。 冯堇心下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豫王那边的调查结果了。她一直以为师姐前世是意外坠崖身亡,今天才知道,原来师姐前世是被人给害死的。 “师妹,那位豫王今日救了我,我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他啊?”净莲提议。 “师姐想要怎么感谢他?”冯堇问。 “我也拿不出什么贵重东西当谢礼,要不,就送他一些我在山上摘的野果?也不知豫王会不会嫌弃?”净莲发愁。 “豫王身份尊贵,什么贵重东西没见过?我看野果挺好的,就送野果吧。”冯堇安抚她。 “可我实在不敢见陌生男子,要不,师妹你帮我送过去吧?”净莲请求道。 冯堇看着师姐眼中的恐惧,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应下了。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32节 从师姐背下山的竹篓里挑了一盘品相好的野果洗干净,便端着去往豫王暂歇的厢房。 谁知,快到时,却被突然出现的五姐给拦住了。 “七妹,听说豫王来了,可是真的?他怎会来这小小的紫云庵?”冯蘅好奇地问。 “豫王殿下与崔太傅一同游山,崔太傅不小心伤了脚,才来紫云庵暂做休憩。”冯堇简单解释道。 冯蘅顿时眼睛一亮,看到七妹手中端着一盘果子,忙问:“那七妹你这是,要去给豫王送果子?” 冯堇点了点头。 “要不,我帮你送过去吧?”冯蘅提议。 冯堇犹豫了下,她本来打算帮豫王拦下五姐这朵桃花,那样对两人都好。可五姐既然如此执着,她又何必再阻拦呢? 兴许这辈子没有她挡在中间,豫王能和五姐结一段良缘也说不定。 冯蘅见冯堇不出声,只当她不同意,便道:“七妹,你没忘记你还欠我一份谢礼吧?你把这次机会让给我,就当是还了我的谢礼,如何?” 冯堇回过神来,直接将手中的果盘递了过去,道:“那就有劳五姐了,豫王就在那边左手第二间厢房里。” 冯蘅接过果盘,喜滋滋地往豫王所在厢房去了。 冯堇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但愿豫王能被五姐美色所吸引,从而放弃对师姐的觊觎。 厢房里,纪煊本来站在窗前,看到冯堇端着果盘过来时,他本来很开心,可当看到她把果盘交给冯蘅时,他心情一下子坠到谷底。 虽然没听清她们姐妹俩说了什么,但她竟再一次,将他推给了她五姐! 他本该满心愤怒,却怒不起来,因为他没资格愤怒。 前世他伤害了她,今生她避他嫌他都是应该的。 但,他可以容忍她疏远他拒绝他,却不能容忍冯蘅借机亲近他。 敲门声传来,纪煊走到门口,亲手打开门,只见冯蘅一脸娇羞地行礼道:“殿下,民女冯五娘,是来给您送果子的。” “哦?是什么果子?”纪煊问。 冯蘅愣了下,她哪儿知道这是什么果子,她之前见都没见过,只好道:“应是山间摘的野果罢。” 却见豫王陡地沉下脸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野果也敢往本王跟前送?若这野果中有毒,你担待得起吗?” 冯蘅吓得连忙撇清道:“殿下息怒,这果子是民女的七妹让我送来的,我并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毒,望殿下明察!” “既如此,就将你七妹传来,本王一审便知。”纪煊沉声道。 冯蘅点点头,端着果盘就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传来豫王的声音。 “慢着,把证物留下!” 冯蘅只好把果盘交到豫王手中,又急匆匆地去找七妹。 冯堇走在半路上,就被冯蘅追上来拦住了。 “七妹,不好了,豫王怀疑你让我送的野果有毒,让我传你过去呢。”冯蘅气喘吁吁道。 冯堇皱了皱眉,好好的野果怎么会有毒呢? “好,我这就跟五姐一起过去。”冯堇点点头。 “这,我就不跟你一起过去了。殿下只传了你过去。”冯蘅有些心虚,她从前只当豫王那些恶名都是假的,可刚才豫王当着她的面发火,她才知道传言可能并不为虚。 冯堇如何不知冯蘅在推卸责任,却没有同她计较,毕竟那盘野果确实是她交给她的。 冯堇于是一个人来到豫王所在厢房,见房门开着,豫王就坐在桌旁,桌上就摆着那盘野果,便走到门口行了礼。 纪煊瞥了她一眼,道:“进来。” 待她走到近前,便问:“这些野果都是你叫人送来的?都是些什么野果?” “回殿下,这种红色的是羊奶果,黄色的是黄泡果,还有这个绿色的,是茶泡。殿下放心,这几种野果都是无毒的。”冯堇恭谨道。 “你要如何证明,这些野果都是无毒的?”纪煊故意问道。 冯堇不知道豫王为何会突然怀疑这些野果有毒,但她知道,若她不能证明这些野果无毒,那么不光是她,就连师姐也要落下个毒害豫王的罪名。 没办法,她直接拿起一个羊奶果,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后吞了下去,道:“这下殿下总该相信这野果没毒了吧?” “这只能证明这一种野果无毒,另外两种……” 纪煊话还没说完,就见冯堇从另外两种果子里一样拿了一个,一起塞进嘴里,试吃起来。 见她吃野果时脸颊微鼓,像松鼠一般有趣极了,他不禁回想起前世,他也是觉得她吃东西看起来特别有食欲,便依着她的口味,高价从江南聘了个厨娘,专门在玉清院的小厨房伺候她的吃食。 冯堇好不容易把口中的两个野果都吞了下去,看向豫王,问道:“这三种野果我都试吃过了,殿下现在总该放心了吧?” 纪煊一时逗弄心起,故意道:“难保剩下的野果里,没有被抹上什么毒.药。” 冯堇这下确认了,他就是在故意刁难她!她气急之下,直接抓了一把野果,大口吃了起来。 纪煊见她吃得急,以至于有一滴红色汁水溅到颊边,便抬手准备帮她擦掉,却见她猛地后退两步,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纪煊只好收回手,提醒道:“姑娘脸上沾了果汁。” 冯堇忙掏出帕子擦了擦脸,却仍旧警惕地盯着他。 纪煊心口刺痛,抬手拈了个羊奶果丢进嘴里,尝了下,酸酸甜甜的,倒是她喜欢的味道,便道:“这野果味道确实不错,是在小青山上摘的?” “殿下不是怀疑这野果有毒么?”冯堇不答反问。 纪煊轻笑一声:“方才不过是同姑娘开个玩笑,姑娘怎么当真了?” 哪儿有这么开玩笑的?分明是在故意耍她! 冯堇一时气得牙痒,却也只能忍耐下来:“这些野果是我师姐在山上摘的,特意让我送过来,以感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纪煊点点头:“你师姐的谢礼本王收下了,姑娘的谢礼呢?” 冯堇怔了下,许是由于前世的纠葛,她只想着不再和他产生瓜葛,竟没想到谢恩一事。 那会儿救她的那个黑衣人,应该是跟在豫王身边的暗卫,豫王派暗卫救了她,她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才是。 “殿下救了民女和师姐,民女理应好好报答殿下,不知殿下可有什么想要的谢礼?”冯堇于是问道。 纪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姑娘可还记得上次在宫里,本王说过的话?” 冯堇当然记得,还为着如何打消他的‘倾慕之心’发愁了好几天,这些天他都没再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渐渐不再担心了,可没想到,今日却又在小青山上偶遇了。 “殿下一时戏言,民女并未放在心上。”冯堇低眉敛目道。 “本王那日所说,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绝无半句戏言。”纪煊说完,又道:“姑娘刚才问本王想要什么谢礼,本王其实只想请姑娘给本王一个追求你的机会,不知姑娘可同意?” 冯堇一时有些困惑,不大明白他这是什么路数,先是刻意刁难她,现在又说要追求她,哪儿有这么追求人的? “殿下身份尊贵,民女不敢高攀。”冯堇直接拒绝了。 “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都不肯答应,看来姑娘并非诚心要报答本王的救命之恩了?” 纪煊心知自己这般挟恩相迫有些无耻,但他若不这么做,恐怕她永远不会给他机会。 冯堇闻言心下十分气恼,这根本不是一码事,难道就因为他救了她,她就要以身相许吗? 她心念急转,终于想到一个好法子让他知难而退。 “殿下见谅,民女虽是一介庶女,却也希望能与未来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殿下贵为王爷,府中姬妾众多,请恕民女无法接受。” 纪煊闻言沉默下来,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前世倒是从未对他说过这种话,若她前世跟他提了,他未必不会满足她的要求,哪怕那么做有些困难。 可惜她前世一心想逃,根本没有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打算。 冯堇见他不吭声,便知自己这一计策成功了。 他是不可能为了她遣散豫王府众多姬妾的,即便别的姬妾他不在乎,但他青梅竹马的那位俞夫人,他是绝对舍不得送走的。 前世豫王府一众妃妾都以为得豫王‘盛宠’的她是豫王所爱,却不知那位俞夫人才是豫王真爱,只不过那位俞夫人是罪臣之女身份见不得光,豫王才委屈她做了侍妾,又怕俞绮梅遭人嫉恨,平日里对俞绮梅很是冷落,反倒盛宠于她,就是为了把她当‘靶子’,好保护俞绮梅。 冯堇正暗自庆幸,却见豫王开口了。 “若本王将王府姬妾尽数遣散,姑娘可愿给本王一次机会?”纪煊问。 冯堇震惊不已,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还真打算为了她遣散满府姬妾?这不可能,难道他是打算把俞绮梅养到别院里去? 纪煊见她满脸震惊,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便道:“姑娘若是不信,大可拭目以待!” 其实今日他被崔太傅点醒后,本就打算将府中姬妾逐渐分批遣散出去,但她既然提了这个要求,他便一次性将她们全都遣散,哪怕这样做很可能引人怀疑,他也不在乎,反正那些人无时无刻不在怀疑他。 “殿下莫要开玩笑了。民女还有事,先告辞了。”冯堇说完匆匆离开。 这时,隔壁的厢房门打开,崔太傅从里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见豫王站在门口望着那小娘子的背影,不由感慨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那位小娘子的姐姐喜欢豫王,豫王却只喜欢那位小娘子,那位小娘子偏偏又不喜欢豫王,这豫王是既当了落花,也当了流水啊。 纪煊只当崔太傅是在讥讽他,便道:“难为太傅受了伤还这么有闲情逸致偷听墙角,不过太傅还是快些歇息吧,歇息好了也好尽快启程回京。” 崔太傅摸了摸胡子,也不与他争辩,转身回屋去了。 这厢,冯堇一路脚步虚浮地回到师姐的房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豫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净莲见她脸色不大好看,不免担心道:“可是豫王不喜那些野果?” 冯堇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有,豫王挺喜欢吃的。” “那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净莲问。 “没有,我就是担心会有歹人再来害师姐。”冯堇扯谎道。 “那我还是不跟你回冯府了吧,免得给冯府带来什么麻烦。”净莲担忧道。 “冯府家丁众多,我父亲怎么说也是朝廷官员,歹人不敢来犯的。”冯堇安抚道。 待嫡母潘氏午睡醒来,冯堇便去求见,把要带师姐回府小住的事儿说了。 潘凌梦只当她和她师姐感情好,且时人经常会请一些大师师太回府小住,以示向佛之心,便同意了。 听说豫王也在紫云庵,潘凌梦便决定立刻启程回京,那可是一尊煞神,冯家招惹不起。最重要的是,不能再让蘅儿对豫王起了什么心思。 冯堇从潘氏房间出来,被冯蘅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你刚才去见豫王,他可有降罪于你?”冯蘅小声问。 冯堇摇摇头:“我向豫王证明了那些野果都无毒,他便放我回来了。” “你是怎么证明的?”冯蘅好奇。 “就、一样野果试吃了一个。”冯堇答。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33节 冯蘅闻言后悔莫及,这么简单的事,她怎么就没想到呢?早知道豫王这么好说话,她就自己试吃了。 真是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可惜母亲一得知豫王在这儿,就要启程回去。她知道母亲很反对她嫁给豫王,因为她如果能嫁给豫王,最多也是个侧妃,侧妃也是妾,母亲不许她自甘下贱做个妾室。 冯堇帮师姐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同镜花婆婆告辞了。 一行人一路乘马车平安回到冯府,一路上并无歹人来犯。 回府后,冯堇带着师姐回到无尘院,让珍儿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师姐住,自己则带着她参观了下无尘院。 傍晚,冯堇正在房中刻玉,却听外面传来师姐的尖叫声。 师姐不是在外面赏花吗?难道歹人又来了? 冯堇连忙跑了出去,却见把师姐吓得尖叫的‘歹人’竟是三哥! 她忙走上前去挡在师姐面前,质问三哥:“三哥,你到底对我师姐做了什么?” “这是你师姐?我说怎么无尘院突然冒出来个小尼姑。我真没对她做什么,就说了两句话,她就吓成这样。” 冯昌桦自觉十分冤枉,他傍晚从铺子里回来,本来是来无尘院跟七妹报下帐,顺便一起用个晚膳,没想到一进无尘院就看到花丛边蹲着一个漂亮的小尼姑,便上前搭讪了两句,谁知这小尼姑竟吓得尖叫起来,叫得他耳朵都疼! “你到底对她说什么了?”冯堇皱眉问道。 “我就从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问,这是哪儿来的漂亮小尼姑,怎么不在尼姑庵里待着,跑到咱们家化缘来了?”冯昌桦复述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看来就是拍肩膀惹的事,冯堇没好气地瞪了眼三哥,又扭头看了眼师姐,见师姐面上还残留着惊恐,便安抚道:“师姐,没事的,这是我三哥,你以前见过的,他不是什么歹人,你别害怕!” 净莲点点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三哥,我不该尖叫的,是不是惊扰你刻玉了?” “没事的。”冯堇摇摇头,又对三哥介绍道:“三哥,这是我净莲师姐,我今日跟母亲去紫云庵上香,特意请净莲师姐来家里小住几日。” “原来是净莲啊,几年不见,竟出落得如此花容月貌了!”冯昌桦惊讶道。 冯堇见三哥惊艳的眼神落在师姐脸上,而师姐很不习惯地往后缩,便抬手把三哥推出了无尘院,叮嘱道:“这几日我师姐在这儿,三哥若无要事,就不必来无尘院了。” 冯昌桦却小声问她:“你师姐她,可有还俗的打算?” “别说我师姐没有还俗的打算,就算有,你也没机会。”冯堇没好气道。 “你三哥我好歹也是一表人才,怎么就没机会了?”冯昌桦不服气道。 “因为我师姐啊,她恐男。”冯堇小声把师姐之前被男香客调戏的事说了,又道:“我劝你啊,趁早打消这个心思。” 冯昌桦却道:“你让我同她多接触接触,准保让她打开心结,不再恐男。” 冯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自信,当即不再和他多说,转身回了院子,顺便把院门关上,免得他再往里偷看。 不过,三哥虽过分自信,但师姐这恐男症确实过于严重了,是得想法子缓解一下。只是她在这种事上并无经验,只能改日托人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翌日一大早,冯堇陪师姐用完早膳,在想该不该带师姐出府转转,毕竟师姐一直待在紫云庵,从没进过城上过街,如今难得有机会,理应带她上街好好逛逛的,可她又怕师姐逛街时看到陌生男子会惊恐失控。 正犹豫时,成国公夫人突然来访,还径直来了无尘院。 冯堇正要起身迎接,却见薛夫人直接扑到净莲师姐跟前,抱着师姐嚎啕大哭起来。 第三十八章 “华裳, 我可怜的华裳啊,娘终于找到你了!都是娘对不起你,让你被拐子拐了去, 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还险些被人给害了!都怪娘不好啊……” “你放心, 娘一定给你报仇, 绝不让你受委屈!华裳,你这就跟娘回去,娘以后一定加倍补偿你,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 冯堇在一旁满脸错愕,听薛夫人话里的意思, 净莲师姐竟是她幼时走丢的那位嫡出女儿薛四娘? 但这怎么可能呢?记得慧心师父说过, 在野外捡到师姐时,师姐一身伤痕, 还穿着粗布烂衫, 身上也无贵重物品,便以为是寻常人家丢弃的,又因着师姐脚踝处有一朵莲形胎记,给师姐起名净莲。 胎记?冯堇恍悟过来,难怪昨日在山上豫王盯着师姐的脚踝看, 今天薛夫人就找来了,难道师姐真的是薛夫人的亲生女儿? 薛夫人哭了好一会儿, 终于停下来后, 净莲虽然看着眼前这位夫人很面善, 却还是提醒道:“夫人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叫净莲, 不叫华裳。” 薛夫人听了这一句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但她也知道眼下不是哭的时候,便擦了擦眼泪道:“乖孩子,是我吓到你了,我的华裳自幼走失,年纪和你差不多,她左脚脚踝上有一朵莲形胎记,你可愿脱了鞋袜让我看看,你脚踝上的胎记是不是跟我女儿脚上的胎记一样?” 净莲下意识地看了师妹一眼,见师妹点点头,便脱下左脚鞋袜,露出脚踝上的胎记。 因着昨日扭伤了脚,脚踝上还有些红肿,但那朵莲形胎记依旧很显眼。 薛夫人抓着她的脚仔细看了看那朵胎记,与记忆中的形状比对了下,终于确定,她没有认错,眼前这个穿着粗布法衣的小尼姑,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没错,我女儿的胎记跟你脚上这朵莲形胎记一模一样,你就是我的女儿,你就是我的华裳,我没有认错,天可怜见,这么多年了,娘终于找到你了!”薛夫人喜极而泣,又拉着她的手激动道:“华裳,快,跟娘回家去,你爹还有你三哥都在家等着你呢!你大哥在外带兵,暂时回不来,只能等过年再回来看你了。” 净莲却抽出自己的手,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华裳,你这是不想跟娘回去?娘知道这些年对不住你,可你得给娘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啊!”薛夫人着急道。 见眼前这位夫人又要流眼泪了,净莲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求助地看向师妹。 冯堇只好走上前劝道:“薛夫人,这件事太过突然,师姐恐怕一时难以接受,不如让我和师姐说几句。” 薛夫人点了点头,冯堇便拉着师姐到内间去了。 “师姐,外面那位夫人是成国公夫人,她是个心善之人,应当不会蒙骗于你,你应该真的是她走丢的亲生女儿。她现在想接你回家,你是怎么想的?”冯堇问。 “我,我不想跟她回去。”净莲小声答。 “为什么呀,师姐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想找到家人吗?我记得你那时候做梦都在喊娘亲呢!”冯堇不解。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净莲面露羞赧,“现在紫云庵就是我的家,我不想去别的地方,也不想还俗,而且,而且成国公府肯定有很多陌生男子,师妹,我害怕。” “可成国公府好不容易找回亲生女儿,应该不会再让你流落在外了。”冯堇提醒。 “那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去紫云庵找麻烦?”净莲担忧道。 “以我对薛夫人的了解,找麻烦应该不至于,但她若是去跟镜花婆婆说想把亲生女儿接回家,婆婆怕也不好再收留你了。”冯堇说。 “那、那我该怎么办?”净莲很是苦恼。 冯堇心知师姐回成国公府一事已成定局,只能想法子让她尽快接受这件事,便问:“师姐,我问你,你刚才看着那位薛夫人,可有亲切之感?” “那位薛夫人看起来是挺亲切面善的,跟我小时候想象的娘亲的模样挺像的。”净莲答。 “刚才听薛夫人说,她找了你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却不愿意跟她回去,她该多伤心啊。师姐就忍心看着她伤心流泪吗?”冯堇问。 净莲摇了摇头,她当然不想看着那位薛夫人伤心流泪。 “那师姐不妨先跟薛夫人回家看看,薛夫人现在一心想弥补你,只要你跟她说清楚,她未必会逼你还俗。至于害怕陌生男子,师姐怕是不知道吧,高门大院里,女眷都生活在后院,伺候的都是丫鬟婆子,平日除了家里的父兄子侄,很难见到陌生男子的。”冯堇劝解道。 净莲这才被她说动了,点点头同意了。 冯堇带着师姐回到正厅,见薛夫人正一脸焦急,便道:“薛夫人,我师姐同意跟您回去了。不过,她有两个条件。” 薛夫人面上一喜,忙问:“哪两个条件?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第一,我师姐不想还俗,希望夫人日后莫要逼迫她还俗嫁人。”冯堇说。 薛夫人愣了下,随即点头道:“我可以给她建个家庙,只要她不想嫁人,我养她一辈子。” 见一旁师姐松了口气,冯堇才提出第二个条件:“我师姐曾被男香客调戏,从那以后就惧怕陌生男子,夫人可能保护好我师姐,不让陌生男子接近她?” 薛夫人一听怒拍桌子:“是哪个狗娘养的竟敢调戏我的女儿,华裳,你告诉我,回头我让你三哥去打断他的腿!” 净莲摇摇头:“不用了,那人好像已经病死了。” “当真已经病死了?”薛夫人询问地看向冯堇。 冯堇点点头,那人不但病死了,还是浑身生满烂疮病死的,听说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只能说是恶有恶报了。 薛夫人这才相信了:“算他走运!华裳,你放心,娘以后一定好好护着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一根毫毛。” 净莲方才还有些抵触跟她回去,现在听她这么说,心里不自觉地生出几分暖意,也就没有那么抵触了。 冯堇亦是放下心来,薛夫人这般护女,师姐跟她回去,应该不会再受苦了。 薛夫人看出自己女儿和冯七娘关系好,便厚着脸皮道:“七娘,能不能请你陪你师姐一起去趟成国公府?” 冯堇本不想去,但看到师姐依赖的眼神,只好点头应了。 接下来,冯堇帮师姐把带来的衣物收拾好,跟着薛夫人去了正院,薛夫人开口请她二人去成国公府做客,潘凌梦虽觉得奇怪,却没有多问,点头同意了。 冯堇和师姐跟着薛夫人一路出了冯府,见成国公府的马车正在门口等着,几人正要上马车,薛华斌却突然从马车里跳了下来,抓着师姐的肩膀,激动道:“四妹,你就是我四妹,对不对?” 冯堇心道不好,果然,师姐立时尖叫起来。 冯堇连忙一把推开他,安抚师姐道:“师姐别怕,他是成国公府的薛三公子,也就是你三哥。” 一旁薛夫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冯七娘那会儿说的华裳惧怕陌生男子,竟到了这般地步。 见女儿吓成这副模样,薛夫人一巴掌拍到薛华斌身上,斥道:“不是让你在家等着么?谁让你跟过来的?看你把你妹妹吓的,去,滚远些去!” 薛华斌不敢叫屈,连忙退到三丈远去。 薛夫人这才扶了女儿上马车,一路回成国公府去了。 薛华斌则骑着马远远地跟在后头,一路上他都想不通,他长得也还算英俊了,至于把妹妹吓成这样吗? 到了成国公府,冯堇跟着薛夫人来到前院正厅,却见豫王也在,而厅中跪着几个人,其中就包括昨日推师姐下崖的那个歹人。 只见薛夫人牵着净莲师姐的手,先给豫王行了礼,又走到厅中一名中年男子跟前,介绍道:“华裳,这是你爹,成国公。” 成国公打量了下净莲师姐,眼眶湿润道:“好好好,找回来就好。” “老爷,华裳虽找回来了,可害她之人却还没处理。”薛夫人出声提醒。 成国公擦了擦眼角,冷声吩咐下去:“来人,去把五小姐请来。” 冯堇听了有些讶异,难道害师姐的幕后之人竟是那个薛五娘? 不管是不是薛五娘,这才不到一天时间,豫王就查出了真相,显然是用心了。 冯堇于是感激地看了豫王一眼,不料,豫王竟也在看着她,见她看过去,他挑了挑眉,目光却更放肆地落在她身上。 色胚,冯堇暗骂一句,落座时特意坐了末座,离坐在上首的豫王远远的。 不一会儿,薛五娘款款而来,她进来后,一看到厅中跪的人,便惊讶道:“父亲母亲,邹嬷嬷她们犯了什么错,要让她们跪在这里?” 薛夫人见她还在惺惺作态,便命令道:“邹嬷嬷,你来说,一五一十地都给我说清楚。” “是,夫人。”邹嬷嬷埋着头,声音颤抖道:“老奴有个侄媳妇住在小青山附近的村子里,一个月前,她上山摘野果,意外看到一个小尼姑在小溪边脱了鞋袜抓鱼,而那小尼姑脚踝处有多莲形胎记,后来她来府里看老奴,便把这事当成新奇事儿与老奴说了,老奴一听立时就联想到府里走丢的四小姐身上。” “老奴将这事儿禀报给了五小姐,五小姐先是惊慌,又让老奴去查证一下,看看那小尼姑年纪是否对得上。老奴便和侄媳妇去了趟紫云庵,见那小尼姑不但年纪对得上,连眉眼也与夫人有些相似,便知道那个叫净莲的小尼姑应当就是府里走丢的四小姐了。”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34节 “老奴回来将猜测跟五小姐说了之后,五小姐非但不让老奴禀报给老爷夫人,还让老奴去雇杀手杀了四小姐,且最好做成是意外身亡。老奴哪里认识什么杀手,就找了外院的方管事,许以重金,托他去找了杀手,后来的事,老奴就不知道了。” 一旁的方管事听到这儿立马磕头求饶:“求老爷夫人恕罪,奴才要是知道五小姐要杀的人是四小姐,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帮她请杀手啊!” 薛五娘则立时跪下大声喊冤:“父亲母亲,邹嬷嬷所言之事,女儿半分也不知情,一定是邹嬷嬷陷害于我,望父亲母亲明察!” “你还敢抵赖!”薛夫人怒极,“邹嬷嬷可是说了,你为了凑够雇杀手的一千两,拿了许多首饰给她去当铺当掉。” “母亲,女儿冤枉啊,一定是邹嬷嬷偷了女儿的首饰拿去卖,女儿首饰那么多,就算丢个几件,女儿一时半会儿也察觉不到啊。”薛五娘辩解道。 “还不承认?金萍,你来说。”薛夫人点名薛华蓉的贴身丫鬟。 “回夫人,那些首饰确实是五小姐亲手交给邹嬷嬷拿去卖的,奴婢亲眼所见。”金萍道。 薛夫人抬手示意下人将那几样当掉的首饰抬了上来,喝道:“薛华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事已至此,薛华蓉知道无可辩解,只好挤出几滴眼泪,乞怜道:“父亲母亲,女儿一时鬼迷心窍,女儿知错了,女儿其实只是害怕四姐回来后会把属于她的娃娃亲抢回去,好在,好在四姐没事,女儿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求父亲母亲饶恕女儿这一回。” 薛夫人闻言震惊不已,她万万没想到,薛华蓉竟是为了那桩娃娃亲才雇杀手去害华裳,当初华裳走丢后,她将对华裳的愧疚都转移到了华蓉这个庶女身上,这些年对她是宠爱有加,有求必应,后来更是把华裳和她娘家侄子的娃娃亲也给了华蓉。 可她这么做换来了什么?只换来了个白眼狼! 薛华蓉明明知道,她日夜乞求神佛保佑华裳平安,却还狠得下心来下这个狠手,华裳可是她亲姐姐! 薛夫人再也忍不住,上前就狠狠扇了薛华蓉一巴掌:“下作东西!你以为你四姐在乎那什么娃娃亲么?她压根就不想还俗!要不是七娘及时救下华裳,她就真的被你给害死了!” “就算她现在不想还俗,可以后呢?母亲那般疼爱四姐,一旦四姐回府,母亲怕是巴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包括那桩娃娃亲,到那时,我在这府里就成了个笑话!”薛华蓉冷笑道。 这时,一旁薛华斌冷声说了一句:“那些东西本就不该属于你!” 他早就对娘过分娇宠这个庶妹有所不满了,那些宠爱本该属于他的嫡亲妹妹,凭什么都给了这个庶妹? 薛华蓉听了猛地一抬头,恶毒道:“所有人都有资格怪我,唯独三哥你没有,你别忘了,当初亲手把她弄丢的人是你!” 这句话可谓是往薛华斌心口插刀子了,他紧张地看了对面的四妹一眼,生怕四妹知道后会更加厌恶于他,见四妹神色依旧呆呆的,便微松一口气,吊儿郎当地笑道:“还要托五妹的福,‘帮’我们找回了华裳,圆了全家人的心愿。” “你!”薛华蓉气极,偏偏他说的是事实,如果不是她雇了杀手去杀薛华裳不成事情败露,或许直到她出嫁,薛家都找不到薛华裳,毕竟他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 冯堇此时心里却有些不好受,薛华斌能够吊儿郎当地笑着说托了薛华蓉的福,是因为他不知道,前世师姐真的被薛华蓉给害死了,且伪装成‘意外死亡’,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死后也无人发现真相为其报仇。 花一样的年纪,就那么化作一粒尘埃,风吹烟散。 坐在上首的纪煊见阿堇脸色不好看,便出声打断这一场闹剧:“成国公,今日之事是贵府家事,本王本不该参与,只不过那杀手当着本王的面杀人,本王不得不将其移送官府处置。至于其余人等,成国公您就看着处置吧。” 成国公听出豫王话里的敲打之意,不过今日之事他本就没打算轻饶,当即发话道:“华蓉,你胆敢谋害亲姐,成国公府是容不下你了,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朔州老宅,托族老给你在老家寻一门亲事,至于和翊国公府的婚事,就此作罢。” 薛华蓉一听大惊失色:“不,父亲,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朔州苦寒之地,能有什么好人家,女儿不想回去,女儿不能回去!” “我意已决,来人,把五小姐带下去看押起来,明日就启程。”成国公冷声道。 还没等下人进来拿人,薛华蓉突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师姐所在方向扑了过去。 “师姐小心!”冯堇连忙喊道。 看到成国公薛夫人还有薛华斌都第一时间冲到师姐跟前相护,冯堇刚松一口气,却见薛华蓉方向一转,匕首竟朝她刺了过来! 事发紧急,冯堇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只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看着那匕首刺向她的脸,却见一个扳指飞过来,砸开那把匕首,紧接着,豫王出现在她眼前,狠狠踹了薛华蓉一脚。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他抓着她的肩膀,语气紧张道。 冯堇抬头看了他一眼,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担心和惧怕,刚才所有人包括她都以为薛华蓉的目标是师姐,都想去保护师姐,只有他,在她遇险时,第一时间出现保护了她。 短短两天时间,她已经欠了他两次救命之恩,哦,还欠了他一个玉扳指,他刚才用来弹开匕首的那个玉扳指摔成了几截,拼也拼不回去了。 “我没事,多谢豫王殿下相救。”冯堇说完后退一步挣脱了他的手,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她会用别的方式报答,而不是以身相许。 这时,净莲师姐跑过来拉着她打量了下,确定她没受伤,才怒瞪被踹倒在地的薛华蓉:“你恨的人是我,为什么要伤我师妹?” 薛华蓉被踹得心口发疼,吐了一口血道:“若非她多管闲事救了你,我雇杀手的事又怎会败露?更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她就该死……” 成国公看出豫王对冯七娘的特殊之处,便没让薛华蓉说下去,一摆手让下人将薛华蓉带了下去。 薛华蓉被带下去后,冯堇见净莲师姐依旧气得脸鼓鼓的,便安抚道:“师姐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么?” 薛华蓉如此执迷不悟,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看来她欠下的那对鸳鸯玉佩是不用刻了。 一旁薛华斌为了调节气氛,朝冯堇揖礼道:“多谢姑娘救了我四妹,以后姑娘就是我薛华斌的亲妹妹!” 说完见豫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薛华斌才意识过来,他如果认了冯七娘当妹妹,那他不就成了豫王的大舅子吗?豫王的大舅子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薛华斌于是连忙改口道:“不,以后姑娘就是我薛华斌的亲姐姐!” 大舅子当不成,当个小舅子总可以吧。 冯堇沉默了,什么姐姐妹妹的,她跟他可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这时,薛夫人把薛华斌推到一边,笑着道:“七娘,你和我家华裳关系亲厚,又救了她一命,我想收你做个干女儿,以后也好请你经常过来陪陪她,你看如何?” 净莲听了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师妹,如果有师妹相陪,她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这成国公府也太吓人了些,今日刚回来,就发生了这等事,她怎么都没想到,害她的人,竟是她血缘上的亲妹妹。 冯堇却无意攀附成国公府,只道:“只要夫人不嫌弃我上门叨扰,我以后会经常过来看望师姐,不过干亲的事就算了吧。” “我是真的喜欢你这孩子,才想认你当干女儿,要不,你再考虑一下?”薛夫人拉着她的手道。 一旁薛华斌也帮腔道:“姑娘还是答应了吧,也好破除近来京城里的流言。” “什么流言?”冯堇不解。 纪煊亦询问地看向薛华斌。 薛华斌只好硬着头皮道:“近来城中有许多流言说,说我和你有,有那个私情。” 刚说完,就感觉到豫王看他的眼神里带了寒刀,他忙劝道:“只要姑娘认了我娘做干娘,这流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冯堇只好点头答应了,不然岂不是会让人怀疑她对薛华斌别有心思? 第三十九章 奉了茶认了干亲后, 冯堇先去参观了薛夫人给师姐准备的院子,见屋中一应摆设都精致华丽,没有亏待师姐, 便放下心来告辞离开。 出了成国公府, 却见豫王正站在门口, 似是在等她出来, 便上前行了礼。 “殿下两次相救,民女感激不尽,日后殿下若有什么需要民女做的,民女定不会推辞。还有今日摔碎的那个玉扳指,不知作价几何, 民女愿加倍赔偿。”冯堇诚恳道。 纪煊见她虽口上说着要报答, 实则疏离警惕,心口便如针扎一样疼。 “本王在此等你, 是想告诉你, 豫王府所有姬妾,本王已经尽数遣散。” 纪煊说完看着她的眼睛,想要从她眼中看到哪怕一丝喜悦,可惜,她眼中有震惊有不解有质疑, 唯独没有喜悦。 冯堇怎么也没想到豫王动作会这么快,他昨天不是在调查师姐的事吗?怎么还有闲工夫遣散姬妾?那么多姬妾, 他当真都遣散了?他青梅竹马的俞绮梅呢, 是遣散了还是养在了什么别院里? “姑娘昨日提的要求本王已经做到了, 不知姑娘现在可否给本王一个机会?”纪煊忍着心痛问。 冯堇脑子一片混乱, 应也不是, 不应也不是, 只好使出拖字诀:“殿下容我再考虑一下。”说完便带着珍儿落荒而逃。 回到无尘院后,珍儿再也忍不住问道:“小姐,豫王那会儿说的让你给他一个机会,是什么机会啊?” 昨日她去找豫王时,并没有带上珍儿,上次入宫珍儿也只是在宫外候着,因而许多事珍儿并不知道。 冯堇也没打算告诉她,珍儿是个傻丫头,知道了对她并无好处。 “豫王只是想请我帮个忙。”她随口诌道。 “小姐骗人,帮什么忙要把府中姬妾都遣散啊?而且那会儿我悄悄抬头看了豫王一眼,您是不知道,豫王当时看您的眼神,那叫一个深情,都能拧出水来了。”珍儿语气夸张道。 冯堇不以为意,豫王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看谁都是一派深情。 “莫要胡说,你只需记住,我同豫王绝无可能就是了。” 珍儿撇撇嘴,她明明没有胡说,不过小姐担忧的也不无道理,豫王再喜欢小姐,以小姐的身份,和豫王终究是齐大非偶。 隔日,冯堇收到成国公府的请帖,得知成国公府这次宴会是为了庆祝找回亲生女儿,便欣然应下。 出门赴宴前,冯堇先去正院请示了嫡母,恰巧五姐也在,她只能假装没看到五姐欣羡的眼神,请帖上只邀请了她一个人,她也不好自作主张带五姐一起过去。 冯堇离开后,冯蘅终于忍不住道:“没想到七妹带回家小住的那个尼姑竟然是成国公府走失多年的嫡女,七妹还真是运气好,不但借此攀上了成国公府,还被薛夫人认作了干女儿。” “怎么,嫌你娘我丢人,想去认别人当干娘?”潘凌梦不满。 “娘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能投胎到娘的肚子里做娘的女儿,是女儿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冯蘅说着走上前去给母亲按起肩来,又撒娇道:“女儿只是好久没出门赴宴了,有些羡慕七妹罢了。娘,大舅母也是薛家女,能不能求她带我去成国公府赴宴啊?” “你大舅母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摆着看不上咱们家,你去求她,就是上赶着讨没趣!” 潘凌梦一想到自己那位大嫂,就觉得恼火,若非大嫂迟迟不松口,她的蘅儿早就跟鸿瑞定了亲,流程走快些,今年就能发嫁了。 不过,七娘被薛夫人认作干女儿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可以借七娘的关系,和薛夫人打好交道,让薛夫人帮着说几句好话,兴许大嫂就能松口了。 冯蘅并不知道她娘的打算,只想着今日豫王应当会去成国公府赴宴,她又错失了一次和豫王相见的机会。 早知那个叫净莲的尼姑是成国公府的嫡女,她就好好结交了,那样她也能收到请帖去赴宴了。 纪煊今日确实来了成国公府赴宴,一是给薛华斌一个面子,二是来见阿堇一面。 上次她留下一句要再考虑一下就跑掉了,现在过了两天,她总该考虑好了吧。 冯堇此刻正陪着师姐见成国公府的一大堆亲戚还有各府的贵夫人。 师姐今日仍然穿着一身法衣,只不过材质从粗布变成了上好的细布。 薛夫人拉着师姐,挨个给她介绍来客,诸位客人知道薛夫人有多宠爱这个失而复得的嫡女,给的见面礼都极其大方,且都考虑了她的出家人身份,没有出现发钗簪子一类的见面礼。 等到认完人,薛夫人才放了她俩离开,让人带她们去和年轻姑娘们一起玩耍。 两人一路来到成国公府后院的湖边,只见湖心修了两个亭子,虽相隔不远,中间却并无通道。也就是说想去这两个亭子,得分别从一南一北两座桥过去。 今日这两个亭子,日居亭用来招待年轻男客,月诸亭用来招待年轻女客。两人自然是被引到了招待女客的月诸亭。 冯堇到了亭中一看,除了刘佩珊,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凝香也来了,倒是萧念兰今日没有过来。 两人到时,亭中众人正跟对面亭子里的年轻男客们斗诗。 冯堇跟师姐都不擅长诗词,便躲在角落里说起悄悄话来。 得知昨日薛夫人带着大批谢礼去了紫云庵一趟,还捐了一大笔香油钱时,冯堇好奇地问了句:“镜花婆婆可有说什么?” “婆婆说我既然尘根未断,就自还俗去,以后不必再回紫云庵,也不必再叫净莲这个法号了。”净莲言语间很是伤心。 “婆婆就是那么个脾气,当初我被接回冯府时,她不也是让我没事不要回去吗?但我后来回去了好些次,她也不过是唠叨几句,也没有拿锄头赶我走。以后你要是想回去看看,我陪你回去便是。”冯堇安抚。 净莲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35节 “那师姐,你现在打算还俗吗?”冯堇问。 “我才不想还俗呢。”净莲直摇头,“母亲她也没有逼我,还说要给我建座家庙,被我拒绝了,我想着,在哪里修行不是修行?何必浪费银子,有那银子还不如多做些善事。” 冯堇知道师姐自来心善,并不讶异她的选择,只关心道:“除了薛夫人,府里其他人对你怎么样?” “父亲虽只在用膳时见过几面,但对我还算和气,二哥也只见过一面。倒是那位三哥,总是送些新奇玩意儿过来,说是要补偿我,我本来还挺怕他的,现在熟悉了竟不那么怕了。”净莲答。 “这是好事啊。说不定过些日子,见到陌生男子,师姐你也不会害怕了。”冯堇为她高兴。 日居亭中,纪煊本来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月诸亭中的情形,偏偏好不容易看到冯堇来了,她却和她师姐缩在后面角落说起悄悄话来,半个眼神都没往这边递。 耳边各位年轻公子们正慷慨激昂地和对面的千金们斗诗,吵得他耳朵疼,他揉了揉耳朵,起身去角落清静处寻了个位置坐下,闭目养起神来。 薛华斌虽然也不喜欢斗诗,但奈何这是自家宴会,他没法学豫王那样闭目养神,得留神看着场中动静。 等到斗诗终于结束,双方打了个平手,却又互相不服气。 “光是斗诗有什么意思?我们这边不但有书法大家,还有丹青圣手,还有好几个中了进士,才华是圣上都夸赞过的,你们那边有什么?”一名公子叫嚣道。 “书法丹青我们也有名手,至于进士嘛,我们女子是考不了。不过我们这边有一位刻玉的尘大师,是皇后娘娘亲口夸赞过的,还特意允了她参加浴佛节的评比呢!”月诸亭一名千金回呛道。 “就是,我们尘大师刻的玉佛能通神性,你们比得了吗?”另一名千金附和道。 坐在角落的冯堇没想到自己会莫名其妙被提及,一旁净莲瞬间联想道:“师妹,你不会就是那个尘大师吧?” 冯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心里清楚尘大师之名有些过誉,但为了玉佛铺,也只能顶着这个名头了。 日居亭,薛家二公子薛华卓本来心中郁愤,前日华蓉被处置时他正好不在府中,等他回来时华蓉已经被送走了。他和华蓉一母同胞,感情素来不错,华蓉落得这个下场,都怪那个尼姑四妹,还有那个冯七娘。 尼姑四妹他眼下招惹不起,但那个冯七娘,虽有尘大师的名头,但不过是个小官庶女。要给华蓉报仇,也只能先朝那个冯七娘下手了。 听到对面千金们吹嘘尘大师刻的玉佛有神性,薛华卓灵机一动,扬声道:“你们吹嘘得这么厉害,不如请尘大师现场刻一尊欢喜佛给我们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神性?” 此话一出,两个亭子里都安静了一瞬。 冯堇一时脸色涨得通红,正欲大声骂回去,没想到有人比她先开口了。 “所谓仁者见仁、淫者见淫,薛二公子这么想看欢喜佛,平日里读的怕不是圣贤书,而是淫词艳曲吧!” 冯堇抬头一看,才知这为她说话之人,竟是谢凝香! 日居亭,角落里纪煊缓缓睁开眼睛,幽冷的目光射向薛华卓,若非时机不合适,他已然将其大卸八块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公然帮阿堇出头,只好给薛华斌递了个眼神。 这时,有谢凝香的追求者抢先应和道:“谢姑娘所言有理,我等耻于与这等淫徒为伍!”说完便离薛华卓远了些。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都自觉地远离了薛华卓,免得被对面的贵女千金们误以为他们也是淫徒。 薛华卓先是被奚落,又被众人孤立,正觉难堪时,却见三弟指着湖心道:“二哥,你看那湖里有什么?” 薛华卓忙走到亭边去看湖心,却什么也没看到,正疑惑时,身后有人狠狠踹了他一脚,他一个没留神就被踹进了湖里。 薛华卓在水里扑腾叫骂时,薛华斌朝对面月诸亭的千金们拱了拱手,致歉道:“我二哥一时失言冒犯了诸位,我在此给各位赔个不是,请各位见谅!” 刚才大家都亲眼看到是薛华斌将薛华卓踹进了水里,一时对这位薛家纨绔添了些好感。 净莲更是对自己这位三哥好感大升,她刚才正气恼自己没本事帮师妹出头呢,三哥就帮她实现了心愿。 见薛华卓还在水里扑腾,净莲开心得拍起手来,还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活该,骂完又赶紧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一旁刘佩珊见对面许多公子都倾慕地看向谢凝香,就连豫王,也赞许地看了谢凝香一眼。而女客这边,越来越多的千金们簇拥在了谢凝香身边。 本来她和谢凝香勉强能分庭抗礼的,这下子,谢凝香彻底成了贵女之首。 刘佩珊心里十分不悦,忍不住讽刺了句:“有些人就是会出风头。” 冯堇听到刘佩珊的话,只觉十分刺耳,当即走到谢凝香跟前,感激道:“刚才多亏了谢小姐仗义执言,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冯小姐不必客气,我们女子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的。”谢凝香说完,又笑着开了句玩笑:“你若真的想感谢我,不如通融我一个名额,我家下人去玉佛铺排队买尘大师刻的玉佛,总是抢不到呢!” 冯堇被她逗笑了:“谢小姐想要什么玉佛,我直接帮你刻一块便是。” “那敢情好,大家都听见了,你可不许抵赖啊。”谢凝香笑道。 “我要是抵赖啊,就罚我自己跳到这湖里去。”冯堇开玩笑道。 众人想到薛华卓在水里扑腾的狼狈样子,顿时笑成一团,谢凝香亦是笑得弯了腰。 冯堇其实没想到谢凝香性子这般和善又有趣,因为她刚刚才记起来,上次为何会觉得谢凝香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前世她确实听过这个名字,还是从豫王口中听到的。 彼时,谢凝香被圣上赐为太子妃,豫王顺嘴跟她提了一句。 谢凝香虽比太子大上一两岁,但她出身名门,又品性俱佳,还生得面若芙蓉,当太子妃是绰绰有余了。 而且她这样心善和气之人当太子妃,日后再当上皇后,也是百姓之福。 至于她对豫王的那点心思,等她当上太子妃,自然而然就会消失了。 和谢凝香商议好要刻什么佛后,冯堇就陪着师姐回去了,师姐到底不大习惯这般热闹的场合。 谁知走到半道上,薛华斌突然出现,说是薛夫人找她有急事,冯堇只好托薛华斌把师姐送回去,自己则带着珍儿去正院见薛夫人。 路过一片竹林时,却看到豫王正站在竹林中,冯堇下意识地想掉头就走,偏偏一回头苍山就堵在她来时的路上。 冯堇只好硬着头皮走到豫王跟前行了一礼。 纪煊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想到她刚才在亭中受的委屈,便安慰道:“薛华卓胆敢出言冒犯你,本王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教训。” 冯堇本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那薛华卓显然是个心眼小的,他今日能出言对付她,难保日后不会对师姐做些什么,便厚着脸皮道:“那就多谢殿下为民除害了。” 纪煊挑眉一笑,为民除害就为民除害吧,只要她心里清楚他是为了她就行。 “上次姑娘说要再考虑一下,不知姑娘现在考虑得如何了?” 第四十章 冯堇这两日其实仔细想过, 却怎么也不相信他真的把俞绮梅送走了,就算现在送走了,婚后也一定会接回来。 “殿下虽然现在遣散了姬妾, 可难保婚后不会再纳妾……” “本王可以保证, 婚后绝不纳妾。”纪煊打断她。 “人心易变, 若殿下将来改变主意, 执意要纳妾,民女如何阻拦得了?即便殿下真的信守诺言婚后不纳妾,也还可以有红颜知己,有通房美婢,甚至去勾栏瓦舍消遣。民女福薄, 只想嫁一个普通男子携手到老, 实在不敢高攀殿下。”冯堇明确表态。 “即使你嫁给一名普通男子,难道就可以保证他一辈子不变心不纳妾, 没有红颜知己没有通房美婢?依本王看, 你这分明就是杞人忧天因噎废食!”纪煊质疑道。 冯堇震惊地抬起头,他刚才说什么?他居然说她因噎废食? 纪煊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找补道:“本王的意思是,姑娘警惕心如此之重,可是被什么男子给骗过?本王要怎样做, 姑娘才肯相信本王的一片诚心?” 冯堇咬了咬唇,骗她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前世她初进王府时, 本是一心想着找机会逃走的, 可他的盛宠和温柔逐渐迷了她的眼, 以至于她对他动了心, 甚至动摇了逃走的心。 可就在她心思动摇时, 却得知他真爱的另有其人, 而她不过是他立在府里的一个靶子。 这对当时的她而言,无疑是当头一棒,狠狠敲醒了她。 她何尝不知道天下男子皆薄幸?也并非真的相信能有男子一心一意不变心不纳妾,不交红颜知己不收通房美婢更不去勾栏瓦舍。 只是,她前世在豫王这个坑里跌倒了一次,今生自然不愿再在同一个坑里跌倒第二次。 但这不叫因噎废食! 她若嫁与普通男子,至少不会生杀大权都握在对方手上,也不至于全然失了自由。 想到这儿,冯堇冷声道:“殿下说我杞人忧天也好,说我因噎废食也好,总之,我对殿下并无一丝恋慕之情,更没有嫁给殿下的打算,还请殿下以后莫要再打扰民女。” 纪煊眼看着她冷漠地说出这些伤人之语,他明明心痛至极,却还要厚着脸皮道:“可姑娘先前答应过本王,要给本王一个追求的机会。” “民女只答应要给殿下一个机会,却没答应要嫁给殿下。无论殿下如何追求,民女都不会改变主意,还望殿下莫要做些无用功。”冯堇淡声说完,便带着珍儿快步离开了。 纪煊站在竹林里,看着她无情绝然的背影,心里仿佛被人扎了一刀,血淋淋的。 前世他对她说过太多狠话,如今轮到她对他说狠话,他才知道,这些狠话有多伤人。 纪煊心里一时有股子邪火无处发泄,只能好好帮她‘为民除害’了。 冯堇到了正院,见到薛夫人之后得知她并无要事找她,便趁机请辞回家了。 她刚才对豫王说了许多狠话,她怕再待在这成国公府,会惹来他的报复。 今日之后,只要她不再和豫王见面,等豫王气消了,想必就不会再纠缠于她。 毕竟豫王心高气傲,三番两次被一个小女子拒绝,失了面子,又怎么可能再纡尊降贵来追求她? 回到无尘院后,珍儿忍不住问道:“小姐,您跟豫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两人说话时她虽退得远了些,没听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可从神态上来看,大抵能猜到小姐是说了什么伤人之话,她跟着小姐离开时,偷偷往后看了一眼,豫王那副失魂心伤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以后都再无关系了。”冯堇淡淡说了句,便拿起刻玉刀继续刻玉,刻玉能使她心平静气,忘却许多烦忧。 翌日傍晚,三哥从铺子回来,来无尘院找她用晚膳时,兴高采烈道:“成国公府那个薛华卓,昨日冒犯你,今日就遭了报应,活该!” 冯堇一愣,忙问:“什么报应?” “今日一大早,成国公出门上朝时,一名女子突然冲出来找他讨债,你猜猜,是讨什么债?”冯昌桦卖了个关子。 冯堇想了想,成国公府几代富贵,不可能买东西付不起银子,便猜测道:“难道是赌债?” “错,是嫖债!那女子是做半掩门子生意的,薛华卓数次去光顾,都没有付银子,那女子这才上门来讨债。” 冯堇有些惊愕,听说过欠酒债欠赌债的,还从没听说过欠嫖债的! “那后来呢?” “听说成国公当时脸色就变了,让下人付了银子之后,对薛华卓严刑拷打,得知他不但偷偷出去嫖,还养了好几个外室,气得亲自打了薛华卓几十鞭子,还下了令,等薛华卓养好伤,就把他扔到军营里去,从小兵做起,要好好磨练他。薛华卓那细皮嫩肉的,一旦扔到军营里去,还不得脱掉一层皮!” 冯堇早就听闻成国公治家严格,薛华卓胆敢嫖妓养外室,也就活该被打鞭子。 只是这报应来得太快了些,难道是豫王出了手? 夜晚,珍儿睡觉前照旧检查了下院门的锁,又提着灯在院里里照了一圈,却发现院角的树下凭空多了一个木匣子。 她打开一看,差点被闪瞎了眼,只见匣中摆满了鸽蛋大小的南珠,匣底还放着一封信。 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她连忙抱着木匣子去找小姐。 冯堇刚准备入睡,看到珍儿抱着这一匣子南珠进来,不用想也猜到是谁的杰作。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36节 她拆开信封,信上果然是豫王的笔迹。 “不负姑娘重托,已为民除害。日后若再有所托,可于树上系一红绸,本王自会出现。另附南珠一匣,愿姑娘好梦。” 冯堇先是惊愕,她昨日话到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他竟还能厚着脸皮来追求她?这还是她认识的豫王吗? 不过,一想到这木匣子是什么时候放到树下的都无人察觉,说明豫王手下的人进自己的无尘院如入无人之境,冯堇就气得牙痒。可豫王手下的暗卫武功高强,冯府就算多聘几个家丁怕也无济于事。 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这匣子是出现在树下,而不是她的闺房中。 “将这匣南珠放回树下去。”冯堇吩咐道,至于这封信,绝不能留下,她直接将信放到烛火上点燃,烧成灰烬。 第二天一早,冯堇刚醒来,就见珍儿抱了个匣子进来,她皱了皱眉:“昨晚不是让你把匣子放回去么?” “小姐,这不是昨晚那个匣子,昨晚那个已经不见了。这是新匣子。”珍儿解释。 冯堇讶异,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不是南珠,而是放着一本书。这本书她前世曾在豫王府的藏书阁里见过,里面绘制了许多佛像,还详述了历朝历代佛像的变化。 前世她对这本书爱不释手,也是靠着这本书对佛像雕刻有了更深的理解。 昨晚的南珠她可以拒收,可这本书她实在无法拒绝。 后日就是浴佛节了,她准备参加评比的玉佛还剩最后一些细节没有完成,正好可以参考一下这本书。 冯堇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留下这本书。天黑前,她取出二百两银票放入匣中,让珍儿拿去放到树下,算是跟豫王买下这本书。多的就当是赔偿上次的那枚玉扳指。 一夜过去,早上珍儿又抱了个新匣子进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包糕点。 “哇,是福香楼的翠玉糕!听说这翠玉糕要卯时排队才买得到,奴婢还从来都没吃过呢!”珍儿惊叹道。 这福香楼的翠玉糕冯堇前世倒是吃过几次,味道确实不错,重生后就没吃过了,一是要排许久的队,二是价贵不划算。 匣中的这翠玉糕还温热着,显然是刚出锅不久的。 冯堇本想让珍儿把匣子放回去,可看到珍儿馋得都快流口水了,且这翠玉糕放回去多半也是浪费了,便一时心软改了主意,将翠玉糕拿了出来,放了一锭十两的银子进去。 “这翠玉糕你拿去吃吧。晚些时候再把匣子放回去。”冯堇吩咐道。 珍儿忙摇头:“小姐先吃,给奴婢留一小块就行了。” 冯堇没办法,拈起一块吃了,还是前世的味道,只她已经过了为食欲左右的馋猫年纪了,便道:“不大合我的口味,剩下的你都拿去吃了吧。” 珍儿这才如珍似宝地把剩下的糕点包好,准备拿回房间慢慢吃,还可以分些给小姐妹们吃。 冯堇看出她心中所想,叮嘱道:“这糕点你留着自己吃就好,就别分给你那些小姐妹们了。不然她们问起这糕点是打哪儿来的,你该怎么说?” 珍儿一拍脑袋,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要是小姐不叮嘱,她差点就要暴露了小姐和豫王的事了。 早上,冯堇去正院请安,在偏厅等候时,见五姐神色有些异常,便问了句:“五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没歇息好?” 冯蘅不是没歇息好,而是得知了那个消息后,昨晚彻夜难眠。想到七妹和成国公府走得近,应该能知道些什么,便试探道:“七妹,你可知豫王前几日突然把府中姬妾都遣散了?” “没听说过。”冯堇摇摇头假作不知。 “初一那日在小青山,是不是豫王救了你师姐?”冯蘅又问。 冯堇不知冯蘅是从哪儿听说的,但这是事实,她也不好否认,只好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那你可看出,豫王对你师姐,有什么不同之处没?”冯蘅问。 “什么不同之处?五姐问这个做什么?”冯堇警惕道。 “外面都传言说,豫王是救下薛四娘之后,对薛四娘一见钟情,才为了她遣散了豫王府的姬妾。”冯蘅解释。 冯堇怔了下,随即严辞否认道:“这不可能,我师姐是出家之人,豫王怎么可能对我师姐一见钟情?”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师姐生得花容月貌,又是成国公嫡女,日后定然会还俗。而且,怎么就这么巧,豫王救下你师姐的当天,就遣散了所有姬妾。还有,听说豫王为了帮你师姐报仇,把薛五娘都踹得吐血了。”冯蘅越说,越觉得传言就是真的,也就越觉得伤心。 除了伤心,冯蘅更多的是不服气:“明明我才是先见到豫王的,为什么豫王偏偏喜欢上了你师姐?论美貌,你师姐还不如我呢!你师姐究竟有什么好,能迷得豫王为了她遣散所有姬妾?” “这一定是误会,我师姐压根就没打算还俗。我也没看出来豫王对我师姐有什么不同之处。五姐,这些传言你都是从哪儿打听到的?”冯堇问。 “这还用打听么?满京城传的都是。”冯蘅没好气道,又有些雀跃:“你师姐当真没打算还俗?” “千真万确。”冯堇道。 冯蘅心下微安,只要薛四娘不还俗,豫王还能娶个尼姑当王妃不成? 冯堇心里却焦灼万分,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人把豫王遣散姬妾一事和师姐联系到一起,还编纂出这么个一见钟情的戏码来。 豫王倾慕者众多,若是听到了传言,难免不会有人对师姐不利。 给潘氏请完安后,冯堇匆匆回到无尘院,想着解决计策。师姐胆子小,这事儿告诉她也只会惹她恐慌。若是告诉薛夫人,薛夫人恐怕也没什么好办法。 这件事,归根究底,解铃还须系铃人。 冯堇犹豫再三,还是找出一条红绸,系在了院角的树上。 这件事,用书信说不清楚,只能当面和豫王商谈。 作者有话说: 豫王,京城第一代购(^_-) 第四十一章 是夜, 冯堇让珍儿先去睡觉,自己则点着灯,在窗前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响起叩窗声, 冯堇心中一紧, 知道是他来了。 半夜相‘约’, 实在不合礼仪规矩,也太过冒险,可事情紧急,她只能这样隔窗与他商谈。 “殿下?”她试探了唤了一声。 “不知姑娘有何要紧事?”纪煊自得知她真的在树上系了红绸,便担忧不已, 因为以她的性子, 除非真的遇到什么难事,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殿下可曾听说京城中近来有一流言, 说是殿下之所以遣散姬妾, 是因为对我师姐一见钟情?”冯堇问。 纪煊心中一松,原来她是为了她师姐找他。 “关于本王遣散姬妾,京中有许多流言,这应当是其中一种罢。”纪煊答。 不同的人群里流传着不同的流言,因为不同的人会选择相信各自认定的流言。像那帮恨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的大臣们, 就以为他遣散姬妾是终于装不下去了,要有什么大动作。 冯堇不好直说担心豫王的倾慕者对师姐不利, 只委婉道:“这件事与我师姐毫无关系, 她毕竟是出家之人, 如今传出这种流言, 难免对她的清名有损。不知殿下可有办法澄清这个流言?” 纪煊何尝不知道她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他没有戳穿她, 只温声道:“姑娘所言有理,这件事本王会想办法解决,争取还你师姐清名,也不会牵扯到姑娘半分。” 冯堇只觉今晚的豫王似有读心术一般,连她未说出口的担忧都顾及到了,她忙感激道:“那就有劳殿下了。” 本以为事情说完了,豫王便该走了,谁知他挺拔的身影依旧立在窗外。 “明日便是浴佛节了,姑娘可准备好了?”他问。 “参加评比的佛像已经雕刻好了,还要多谢殿下昨日送的那本书,有些细节之处本有些拿不准,幸好有那本书做参考,才得以完成。”冯堇感谢道。 “能对姑娘有所帮助,那本书也算是不辱使命了。何况,姑娘不是付了本王银子了么?”纪煊笑道。 虽然知道她取走书放银票进匣子是为了不欠他什么,但此举着实可爱,他便只当是两人互送礼物了。 冯堇听出他的调笑之意,脸色顿时一红,所幸隔着窗他看不到,她忙道:“天色已深,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既发话了,他自不好久留,否则怕是以后再有什么难事,她也未必会再系红绸向他求助了。 “也请姑娘早些歇息,预祝姑娘明日佛像评比能一举夺魁。”纪煊说完,才施了轻功,离开无尘院。 窗外没了那人的身影,冯堇关好门窗,回到内间歇息。这一觉,她睡得意外的安定。 四月初八浴佛节,一大早,冯堇起床后,珍儿照旧捧进来一个木匣,打开匣子一看,里面竟放着一支盛开的红色芍药。 眼下还没到芍药开花的时候,也不知豫王是怎么弄来这支芍药的。 无论如何,一大早起来就看到这么漂亮的花,心情也会好上几分。冯堇让珍儿拿了个瓷瓶,装了些水,把这支芍药插养起来。 用过早膳,冯堇在三哥的陪同下,带着刻好的那尊释迦牟尼玉佛去往城东法门寺。 一路通过盘查,来到望云殿,只见殿中已经摆了数十尊大小不一的佛像,最大的是金塑的,有一丈来高,最小的是核雕,只有一个核桃大小,其余还有玉雕木雕象牙雕等。所刻佛像多为弥勒佛和释迦牟尼佛。 冯堇看了一圈,觉得最出色的,是一尊根雕的弥勒佛像,能明显看出来这尊佛像没有太多人工雕刻的痕迹,而是依托树根本来的形状随机发挥创作,因而所刻佛像不似大多数人刻的佛像那般死板,而是独有一股鲜活之气,看起来自然又古朴。 将自己带来的释迦牟尼玉佛取出放在空置的台子上,冯堇便被小沙弥引到偏殿去等候评比结果。 偏殿中坐的都是男子,见她一名女子进来,小沙弥报的名号还是尘大师,俱都朝她看了过来,这些眼神中,有敌意的有不屑的,也有好奇打量的。 冯堇正准备挑个无人的角落坐下,却见一名长着朝天鼻的中年男子嘲讽道:“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敢自称是大师,真是可笑!” “不知阁下是哪位大师?”冯堇顿下脚步问。 “免贵姓汪,汪某素有自知之明,不敢妄称大师。”朝天鼻哼声道。 “倒的确没听过汪大师之名,可见大师之名,是靠人们口口相传叫出来的,而不是靠自封的。”冯堇讽刺回去。 “竖子嚣张……” 朝天鼻瞪大眼睛,还要接着骂时,一名白发老头出声打起圆场。 “今日是浴佛节,各位都少说几句吧。”白发老头说着朝冯堇招了招手,“小姑娘,来这边坐。” 冯堇见这白发老头还算和善,便走到他身边的空座上坐下,一问,才知道那尊根雕就是出自这位白发老头之手,便热情地与他攀谈起来,讨教了许多雕刻上的问题。 正殿,景兴帝纪岷正与法门寺的住持正德大师等人一一品鉴参与评比的数十尊佛像。 最后,纪岷在两尊佛像之间犹豫不决,一尊是释迦牟尼玉佛,一尊根雕释迦牟尼佛。 “这尊玉佛胜在有神性,这尊根雕胜在古朴自然,正德大师,您以为这两尊佛像哪一尊更胜一筹?”纪岷问。 “阿弥陀佛,这两尊佛像各有所长,老衲不敢妄断。陛下若是无法裁决,不妨将雕刻这两尊佛像之人传唤过来,听他们分别阐述一下创作灵感,或许就能分出胜负了。”正德大师道。 “大师所言有理。”纪岷转头问一旁的闵公公,“这两尊佛像分别是何人所刻?” “回陛下,那尊根雕是出自云大师之手,这尊玉佛则是出自尘大师之手。”闵公公答。 纪岷皱了皱眉,云大师他此前见过,还收藏了几件云大师之作,尘大师却是从未听过。 闵公公看出圣上的疑惑,连忙补充道:“尘大师就是皇后娘娘举荐的那位冯家七小姐。” 纪岷这才想起来,原来是皇后所说,九弟喜欢的那名女子。 纪岷于是又细细打量了下那尊玉佛,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玉佛的服饰线条仔细看来,还是太过简单。罢了,今日魁首,就定云大师刻的根雕罢。” “陛下英明!”众大师附和。 魁首既定,接下来便是浴佛斋会结缘放生等环节,其中浴佛,便是将获得魁首的佛像置于水中,再由民众争舍钱财,祈求佛祖保佑。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37节 偏殿,冯堇得知结果后,心下虽有些失望,却还是第一时间向身边的云大师道了贺。 至于那位朝天鼻说几句酸话,她只当是耳旁风。待到拿回自己刻的玉佛,冯堇便出了法门寺,在三哥的陪同下回家去了。 她不知道,纪煊在得知结果后,第一时间去求见了圣上。 “皇兄,尘大师所刻玉佛究竟哪里比不上那尊根雕?”纪煊一见面就提出疑问。 “那尊玉佛服饰线条过于简单,不够华丽大气。”纪岷解释。 “什么时候佛像的好坏要靠服饰是否华丽来评断?佛祖普度众生,服饰简单朴素有什么错?”纪煊辩解道。 “你突然跑过来,就是为了给你的意中人鸣不平?”纪岷有些不悦道。 “臣弟只是就事论事,听说皇兄您本来很欣赏那尊玉佛,却在听说尘大师是女子之后改了主意,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她所刻的佛像就不配摆在法门寺供百姓膜拜吗?”纪煊大声质问。 “放肆!”纪岷大怒,“这是你该跟朕说话的态度吗?佛像魁首是朕与诸位大师一同选定,今日是浴佛节,这里是法门寺,容不得你在这儿撒野!你要撒野,滚回你的豫王府去!” 纪煊怔了下,自记事以来,这还是皇兄头一次真的对他发火,也是头一次用这般严厉的语气呵斥他。 他一时有些低不了头,顶撞道:“皇兄若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哪儿也不去!” “豫王,你好大的胆子!”纪岷满脸怒色,“看来是朕这些年把你宠坏了,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许州近来闹匪,朕命你即刻带兵前去剿匪,不剿完不许回京!” 纪煊满心不忿,可皇命难违,他只能低下头来,领命道:“臣弟遵旨。” 出了法门寺,他一路快马回城,点好兵将后,薛华斌急匆匆赶来。 “殿下要去剿匪,怎么能不带上我呢?”薛华斌一副凑热闹的样子。 纪煊想到前世薛华斌在战场上为他受伤之事,便道:“你舍得下你新找回家的妹妹?” 薛华斌顿时犹豫起来,他这几天每天都想尽办法讨好四妹,好不容易让四妹不那么抵触他了,这一走起码半个多月,到时候回来,四妹肯定又把他当陌生人了。 “你就坐守京城,千机阁还需要你打理,还有,帮我保护好阿堇。她若是出了什么事,等我回京,唯你是问!”纪煊吩咐道。 “殿下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七娘妹妹出事。”薛华斌笑嘻嘻道。 薛华斌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就认了个干亲,整日七娘妹妹七娘妹妹的叫,成心刺激他。 临出发前,纪煊到底不放心,悄悄潜进冯府,来到无尘院。 冯堇正在院子里赏花呢,突然院子里就多出一个人来,哪怕这个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她还是吓得后退了两步。 “别怕,本王临时领命出京剿匪,放心不下你,才过来同你说两句话。”纪煊安抚道。 剿匪?冯堇有些诧异,前世没听说豫王出京剿过匪啊。 “殿下有什么话就快说罢,要是被人看到了就不好了。”冯堇担心道。 “本王离京之后,你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去找薛华斌,他会帮你解决。另外,传言之事,本王已做了安排,你不必忧心。”纪煊说。 “民女知道了,殿下还是快走吧。”冯堇催促道,见豫王转身准备离开,她没忍住唤了他一声。 他回过头,惊喜又期盼地看着她。 “殿下一路平安,保重身体。”冯堇真心道,这一世他救过她两次,也帮了她许多次,她虽然不想嫁给他,却也不想看着他出事。 短短十个字,对纪煊而言,却胜过千言万语。她关心他的安危,说明她心里也并非全然没有他的位置。 “姑娘放心,本王一定早日回来……” 至于早日回来做什么,他没有说,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冯堇被他盯得脸颊有些发热,一转身回了屋,听到外面没了声响,她知道他走了,心跳才渐渐平缓下来。 佛像评比没能拿到魁首,京中很快就有了尘大师不过如此的闲言碎语,玉佛铺的生意也差了许多。 冯堇见三哥发愁,便安抚他细水方能长流,若一直像先前那样烈火烹油被人追捧,怕是一旦跌下来只会摔得更惨。 过了两日,冯堇去成国公府做客,才从薛华斌口中得知,圣上之所以突然命令豫王出京剿匪,是因为浴佛节那日,豫王为了她顶撞了圣上。 她既惊讶又困惑,前世豫王和圣上兄弟之间关系极好,因为豫王幼时先帝便驾崩了,所以豫王几乎是把今上当父亲一样敬重。 他怎么可能为了她去顶撞圣上? 圣上对豫王一向恩宠,又为何会因为豫王一次顶撞,就罚他出京剿匪? 紧接着,又一件更令她惊讶且困惑的事发生了。 这日早上冯堇去正院请安,在偏厅,见五姐有些魂不守舍,便问道:“五姐这是怎么了?” 冯蘅失魂落魄道:“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一定是假的。” 冯堇听得有些迷糊:“发生什么事了?” 冯蘅猛地抓住她的手,倾诉道:“七妹,原来你上次说的是真的,豫王不是因为对你师姐一见钟情才遣散姬妾的,而是,而是……” 冯堇见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忙追问道:“而是什么?” “而是,豫王他患了难言之症。大夫说再也治不好了,他才,才遣散了所有的姬妾。”冯蘅小声道。 难言之症?冯堇愣了下才明白过来,这难言之症是什么。 她大为震惊,豫王怎么可能会有难言之症,前世他明明…… 不对,冯堇突然反应过来,难道说,这就是豫王临走前说的,他已经做了安排? 他竟不惜给自己扣上这样的污名,来澄清流言? 他到底在想什么? “七妹,你说这病还有没有治好的可能啊?”冯蘅小声嘀咕。 “这种事我哪里知道。”冯堇敷衍道,见冯蘅愈加哀愁,活似打了焉似的,不由暗叹这一流言的威力。 一时之间,豫王患上难言之症的流言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听说临漳伯府的陈槐得了消息后,高兴得大肆宴请宾客,来庆祝这个好消息。 不过很快,有一桩更大的事情震惊了整个京城。 那就是时隔近十年,圣上终于举办了登基以来的第二次选秀。 第四十二章 此次选秀由皇后主持, 一切从简,只从京城以及京畿四洲六品以上官员家适龄千金中选。 皇后懿旨声称,此次选秀, 不仅是为了充盈后宫, 还会选出一些贤良淑德的女子赐予宗室。 得了消息后, 冯堇十分惊讶, 前世分明没有这场选秀,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圣上改变主意? 圣上勤俭爱民,只在登基后进行过一次选秀,此后近十年, 都没再选过一次秀, 为什么偏偏今年在发生了雪灾这种事后,还要选秀? 无论圣上是怎么想的, 冯堇在选秀名单里是既定的事实。 不止是她, 连六姐冯苒,也被父亲解了禁足,为选秀做起准备来。 倒是五姐前两日因豫王难言之症的流言伤怀,大病了一场,起了一身疹子, 竟意外逃过一劫。 如果可以,冯堇希望自己也能起疹子逃过选秀, 可五姐这起疹子的毛病是幼时就有的, 等疹子消了也不会留下印记, 她就算想效仿也效仿不了。 没办法, 她只好去了成国公府, 想找机会请薛华斌帮忙, 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口,师姐一听说她不想参加选秀,便主动把她三哥叫来帮忙。 “放心吧,我跟负责此事的礼官有些交情,回头请他吃顿饭,让他把你的名字从名单里划掉就行。”薛华斌满口保证。 得了薛华斌的保证,冯堇自然就放宽了心,没再烦心选秀之事。 谁知过了几日,选秀之期临近,成国公府都没传过来一个准信,冯堇只好又去成国公府走了一趟。 “实在不好意思,七娘妹妹,今年选秀管得严,我跑了几条路子都没能把你的名字从选秀名单上划下去。”薛华斌一脸歉疚道。 冯堇虽失望,却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了。 “没事,还是要多谢薛三哥,为我的事跑前跑后,不知花费了多少银子?” 尽管事情没办成,花费的银子也该由她来出才是。 “没花多少银子,七娘妹妹就别跟我客气了。”薛华斌摆了摆手,又问:“离选秀还有两天,要不我再去跑跑别的路子?” “不必了,反正以我的姿色,未必能中选,何必杞人忧天呢?”冯堇摇了摇头。 薛华斌有些惊奇,看来这位七娘妹妹对自己的姿色有很大的误解,能把豫王那样万花丛中过的浪荡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可见她的美貌。 其实今年选秀虽然管得严些,但他只要多使些力气,划掉她的名字还是轻而易举的,但他故意没使力气,也是故意拖延到今日才告诉她的。不仅如此,他还会帮她打通关系进殿选。 原因嘛,当然是为了豫王了。 豫王对她的一片痴心他是看在眼里的,偏偏这个七娘妹妹油盐不进,再这么下去,豫王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抱得美人归。 选秀的消息一出,他就飞鸽传书给豫王,让豫王剿完匪快马加鞭赶回来。 等豫王回来,差不多也该殿选了。 到时七娘妹妹就会面临两个选择,要么被圣上看中选入后宫,要么嫁给豫王当正妃。 他相信,只要是正常人,都会选择第二条路。 冯堇全然不知薛华斌的小心机,选秀这日,她和六姐一起进了宫。 经过几日初选复选,她和六姐,还有刘佩珊、萧念兰等人都进了最后一轮殿选。而谢凝香不知是什么原因,并没有参加此次选秀。 殿选前一日,同屋的六姐用完早膳就没回来,冯堇一个人在屋中坐着无聊,便在秀清宫外的小园子转了转。 谁知,没过一会儿,竟看到大哥冯昌毅送六姐冯苒回来,见大哥一张冷脸上带了些怒意,而六姐则是一脸的不情不愿,便猜到是六姐又做了什么事惹大哥不快了。 果然,大哥看到她后带着六姐走过来,请托道:“七妹,明日就是殿选了,今天你务必看好你六姐,万不能再让她做出偷偷去御花园之举!” 冯堇有些惊讶,难怪六姐用完早膳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偷偷去御花园了。至于去御花园做什么,无非就是想在御花园和圣上来个偶遇什么的。 没想到被父亲禁足了这么长时间,六姐非但没有收敛,胆子还愈发大了,在宫里都敢如此行事,实在是勇气可嘉! 冯堇默默在心里给她鼓了个掌,面上则是为难道:“大哥实在太高看我了,上次在宣平侯府我都没看住六姐,何况这次在宫里?” 冯昌毅一想也是,只好扭头厉声威吓道:“六妹,刚才我是看在你是我亲妹妹的份上才把你送了回来,再有下次,直接扣押,按宫规处置!” 冯苒被他这么一吼,眼睛立时红了,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委屈极了。 冯堇在一旁看着有些惊奇,禁足了这么些时间,六姐瘦了些,也比之前更楚楚可怜了。 这副娇弱惹人怜的模样,她想,应该没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吧。只不知,圣上是不是喜欢这一款? 冯昌毅一看六妹哭,就有些心软,冷声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就转身匆匆离去。 冯昌毅一走,冯苒便收了眼泪,瞪了冯堇一眼,回秀清宫了。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38节 冯堇早就领教了六姐的变脸术,丝毫不觉得惊讶,六姐现在心情不好,她也不想现在回去触她霉头,便继续在园子里逛。 逛到偏僻处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捂住她的嘴将她带到旁边的假山里。 什么人竟敢在皇宫里撒野?她张嘴便要咬那人捂她的手,那人却及时松手了,她正要往外跑,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 她扭头一看,果然是豫王,她心下一喜:“豫王殿下,您回来了?” “昨晚就回来了。”纪煊说着仔细打量了下面前的心上人,大半个月没见,她仿佛瘦了些。 “殿下剿匪可顺利?”冯堇问。 “许州山匪已尽数剿尽,今日早朝,圣上还嘉奖了本王。”纪煊笑道。刚才早朝,皇兄除了嘉奖他,还要委任他重职,他假意要去户部,一众大臣强烈反对,皇兄便让他先去工部历练历练。 “恭喜殿下。”冯堇道了句贺,想到难言之症的流言,便忍不住问:“殿下走后,京中关于殿下遣散姬妾有了新的流言,不知可是殿下安排的?” “没错。”纪煊点点头,“那日在成国公府,姑娘所说担心之事,本王后来想了想,觉得唯有这样,才能打消姑娘心中的顾忌。” 试问,有哪个正常姑娘会喜欢一个有难言之症的男人?又有哪个正常人家会把自己千金嫁给一个有难言之症的男人? 冯堇一时沉默了下来,这流言确实威力极大,连五姐都大受其伤,还病了一场。 纪煊见她不说话,便道:“明日就是殿选了,姑娘可想入后宫?若想,本王从此以后再不会纠缠姑娘。若是不想,本王可以去求皇嫂,明日殿选直接将你赐予本王为正妃。” 冯堇闻言生气地抬起头:“你在威胁我?” 知道她不想进宫,故意用这种方式威逼她嫁给他? 纪煊一看便知她并不吃这套,连忙解释道:“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姑娘切莫当真。其实这都是薛华斌瞎出的主意,他本来是可以帮你把名字从选秀名单中划掉的,是故意骗了你说不行,就是为了逼你做选择。刚才那番话,也是他教本王说的。” 他毫不犹豫地把薛华斌给出卖了,谁让他自作主张出了这么个骚主意? 冯堇恍然,难怪薛华斌故意拖延时间,许是怕她另找别的门路吧。 想到自己之前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事情没办成也诚心地感谢他,冯堇就气得牙痒。 纪煊见她脸色不好看,连忙补充道:“不过姑娘放心,本王是绝不会强迫姑娘的,待会儿本王就去找皇嫂求情,请她明日让你落选。” “那就多谢殿下了。”冯堇松了口气,薛华斌那个坏胚,险些就害了她,好在豫王是个坦荡的。 翌日殿选,太后竟没有露面,全权由皇后娘娘主持。 冯堇有些惊讶,这次选秀,是太后赐贵女给豫王为妃的大好时机,太后怎会错过呢? 她不知道的是,昨日纪煊见了皇后之后,又去求见了太后,为的就是求太后不要给他赐婚。 太后没有见他,只隔着帘子骂了句:“你都有难言之症了,哀家还怎么给你赐婚?” 纪煊因着心虚,怕母后追问他‘难言之症’是怎么来的,便匆匆告退了。 得知太后没有露面,刘佩珊和萧念兰两人俱都失望不已,因为她们来参加选秀就是为了豫王。 秀女一批批到芳汀殿面见圣上和皇后,冯堇和六姐冯苒是最后一批。 每到一批,公公会挨个报名号,报到名号的上前,中选的会赐一朵红色绢花,被赐给宗室的则是赏一朵紫色绢花,什么花都没拿到的便代表落选了。 见刘佩珊和萧念兰从芳汀殿回来时,都面带喜色,手中还都拿着一朵紫色绢花。 难道圣上和皇后打算将刘佩珊和萧念兰都赐给豫王为妃?毕竟她二人对豫王的痴情是众人皆知的。连豫王难言之症的流言都没能彻底打消她们的心思。 冯堇怀着疑惑到了芳汀殿,低眉敛目地等候。 一连几个秀女,都没有被赐花,直到六姐被叫到名字,身形袅袅地走上前,她今日打扮得很是素净,头上只簪了一朵白色的兰花。 冯堇其实知道六姐是打着搏一搏的心思,一旦她中选,入宫受宠,便可以狠狠地把她们踩在脚底下,父亲也会重新善待朱姨娘。 不过六姐中不中选,冯堇其实并不在意,因为无论她中不中选,都与她无关。 第四十三章 皇后谢迎霜看着下面款款走来的娇弱美人, 见她虽然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独有一股楚楚惹人怜的气质。 今次选秀她是用了心办的,为的就是多选些风格不一的美人充入后宫, 争取让后宫百花齐放。 前面几批皇上虽选了些美人, 却还没有一个跟台下这位冯六娘风格相似的。 谢迎霜于是笑着问皇上:“这位冯六娘看着倒是挺惹人怜的, 陛下以为如何?” 一连看了许多秀女, 纪岷有些疲惫,闻言往下瞥了一眼,点评道:“太素净了些。” 这就是没看中了?谢迎霜可惜地看了眼台下的冯六娘,道:“退下吧。” 谁曾想这位冯六娘非但没有退下,还身形微晃似摇摇欲坠, 眼眶含泪泫然欲泣, 好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怜样。 谢迎霜看着便有些心软,可扭头一看, 却见皇上皱了皱眉, 似是不喜台下女子这副做派。 一旁闵公公察言观色,连忙呵斥道:“还不赶紧退下!” 冯苒被这一声吓得不敢多留,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退下了。 “下一位,户部员外郎冯兴纶之女冯七娘!” 冯堇见六姐被呵斥, 当即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恭谨循礼不能出错,见轮到自己了, 连忙低着头走上前。 “民女冯七娘, 参见皇上, 参见皇后娘娘。” 刚行完礼, 却听见上面传来一声稚嫩的“萤火虫姐姐!” 冯堇惊得抬头看了一眼, 才发现雪雁公主今日也来凑热闹了, 就坐在皇上身边。 只一眼,冯堇便匆匆低下了头。 纪岷本来选到最后一批没什么兴致了,听见雪雁的话,不免好奇道:“什么萤火虫姐姐?” 雪雁便将之前在宣平侯府听到的萤火虫的故事复述了一遍,说完问父皇:“父皇,这个故事是不是很好笑?就是台下那个姐姐讲给我听的。” “确实有趣。”纪岷勾了勾唇角,看向下面的冯七娘,“抬起头来。” 冯堇只好微抬起头,只依旧垂着眸子。 “长得也不错。”纪岷点点头,“那便赐红……” 听到这话,冯堇一时心都快跳出来了,幸好皇上话没说完,皇后便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这个冯七娘就是臣妾之前跟您说过的,九弟喜欢的那个姑娘。”谢迎霜说。 纪岷听完有些惊讶,扫了眼台下那个冯七娘,原来她就是那个尘大师,看着倒是娇小乖巧,竟能引得九弟为了她顶撞于他。 “那便赐紫……”纪岷改口道。 “不可。”谢迎霜再次打断他,小声解释道:“九弟昨日特意来求了臣妾,让冯七娘落选,说是要先求得美人心,再上门求娶。” “胡闹!”纪岷拧了拧眉,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谢迎霜于是赶紧对台下的冯七娘道:“快退下吧。” 冯堇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下了。 在她之后,一连几个秀女都没中选,直到一名叫张诗琴的秀女上前,场中竟一片寂静。 冯堇心下奇怪,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却见那会儿还慵懒地靠着座椅的皇上此刻竟身体前倾,近乎痴迷地看着那个张诗琴。 而皇后脸色则是有些惨白,她张了张嘴,似是小声劝了句皇上什么,皇上却没有理会,仍旧痴痴地看着张诗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赐红花。”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喜悦和兴奋。 皇后的脸色一时愈发惨白,却不得不扯起嘴角保持微笑。 这个叫张诗琴的秀女冯堇有些印象,虽只是个县令之女,但容貌却与皇后有两三分像。 听闻皇上和皇后成亲十余年来一直相敬如宾,恩爱甚笃,皇后所出的太子和雪雁公主,也最得皇上宠爱。 可看今日这情形,难道皇上终究是喜新厌旧,嫌皇后老了,才执意留下和皇后有几分相像又年轻许多的张诗琴? 但皇后也不过三十出头,又保养得好,看起来依旧明艳照人,气质更是比张诗琴强上许多。 冯堇不免在心里为皇后感到不值,皇后用心为皇上操持选秀,可见不是个善妒之人,皇上却偏要选个和皇后长得像的年轻秀女进宫,这不是明摆着打皇后的脸么? 选秀结束后,冯堇和六姐一道出宫乘马车回家,路上见六姐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显然是之前把全部希望都寄托于选秀之上,现在没中选,自然失望至极。 过了几日,冯堇才得知,刘佩珊竟被指给了渭南王世子,萧念兰则是指给了延川王次子。而此次选秀,竟没有一名贵女千金被指给豫王为妃。 听说圣旨下来后,刘佩珊和萧念兰很是哭闹了一场,但圣旨已下不得更改,两人都被拘在府中等待嫁人。 这日,冯堇去成国公府看师姐,凑巧薛华斌也在,想到薛华斌之前故意蒙骗她,便忍不住当场质问道:“我自问没有得罪过薛三公子,之前选秀名单一事,薛三公子既不想帮忙,直说便是,何必假装应下,再故意拖延时间?” “七娘妹妹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薛华斌装傻充愣道。 “豫王殿下已经都告诉我了,薛三公子又何必再装傻?”冯堇直接道。 薛华斌万万没想到豫王竟然出卖了他,不由暗骂豫王没义气,见一旁四妹虎视眈眈,连忙解释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和豫王好么?” “我和豫王之间的事和薛三公子无关,也请薛三公子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冯堇冷声道。 净莲虽没全部听明白,却也听清楚了上次师妹托三哥办的事,三哥是故意拖延时间不给办的,想到师妹险些被三哥所害入了后宫,而一入深宫,很有可能再也出不来了,顿时气得把他赶了出去:“没想到三哥竟是这样的人,以后你都不要再来我的院子了。” 赶出去后还不解气,把他之前送的纸鸢等新奇物件都找出来丢了出去。 薛华斌被赶出去后,看到冯七娘站在四妹身后,冲他得意一笑,便知她是故意报复他了。 好,很好,打蛇打七寸,这个冯七娘,算是捏住他的软肋了! 他讨好四妹这么久,就因为她的一句话,就都付诸东流了。 想到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豫王出卖了他,薛华斌便气冲冲地去了豫王府,找豫王算账。 谁知到了豫王府,却见豫王独自坐在书房,神色阴沉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薛华斌忍不住问。 纪煊沉默了一会儿,才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开口道:“帮我查一份名单。” 薛华斌接过来一看,才知是两年前跟随俞太师当朝逼迫圣上禅位,后被贬官的那批官员名单。 “怎么突然要查他们?他们不是都被贬到偏远之地了吗?”薛华斌不解道。 纪煊脸色沉了沉,之前他出京剿匪,却意外在山匪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名单中一名戚姓官员之子戚波。堂堂官员之子,怎会沦落为山匪? 当时他得了薛华斌的飞鸽传书,知道阿堇参加了选秀,便急着剿完匪回京,没有闲工夫审问戚波,只留了他一命将其带回京城。 回京后,他先是入宫向皇兄交差,又去见了皇嫂和母后解决选秀之事,确定阿堇落选后,他才有闲心审问戚波。 这几日细审之下,戚波从最初的抵触仇恨,到最后终于扛不住刑罚,说出真相来。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39节 原来,两年前他们一家随父亲贬官出京,却在外任路上遭了水匪,不但钱财被抢,一家十余口人也都被活活淹死,只有他水性好逃了出来,他一路逃到许州,隐姓埋名做了山匪。 戚波坚称,害他全家的不是普通水匪,而是有人要杀他们灭口,至于要杀人灭口的,不是当今圣上,就是他豫王。 所以,戚波初见到他时,才那般仇恨。 纪煊当然没干过这种杀人灭口之事,否则当初就不必替他们求情,让他们免除一死,只贬官外任。 既然不是他,那么,就很可能是皇兄了。 纪煊打心里不愿意相信,皇兄会干出这种杀人灭口之事,可事实摆在眼前,他只能一一调查之后,再做推断。 薛华斌听完,立时严肃起来:“殿下是怀疑,名单上的人,都……” “本王要知道他们是死是活,若死了,要查清死因。若活着,要知道处境如何。”纪煊沉声道。 “殿下放心,我一定挨个查证清楚,且保证不惊动外人。”薛华斌领命道。 纪煊点点头,又问:“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薛华斌本来是来找豫王算账的,但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哪儿还有心思算这笔小帐?他只怕,手中那份名单一旦查明,便要算一笔大帐了。 但愿名单上的人,除了戚大人,都还好好活着。 无尘院的树下每天都会多一个新匣子,匣子里装的都是些小物件,虽不贵重,却都是用了心的。冯堇很想让豫王别再送了,偏偏豫王这些日子都未曾露面。 冯堇便想着让薛华斌帮忙传个话,可去了成国公府几次,都没再见到薛华斌,听师姐说是薛华斌这些天不知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的,冯堇只好作罢。 这日,冯堇三姐妹跟着嫡母一起到户部侍郎吴大人家做客,二姐冯蕙数年前嫁给了户部侍郎吴大人做续弦,去年才终于怀上了,三日前产下一女,今日是办洗三礼。 吴大人年近五十,比冯兴纶年纪都大,膝下已有二子一女,因而今日的洗三礼只是简办。 冯兴纶当初为了讨好吴大人这位上峰,不惜将如花似玉的二女儿嫁给吴大人做续弦,可谓是脸皮都不要了。 也正因此,冯堇和冯苒两人才苦心积虑,自己寻摸亲事,就是怕有朝一日,冯兴纶也会将她们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当续弦,更甚者将她们送给某个权贵当妾室。 第四十四章 到了吴府, 看到二姐生的女儿,虽皮肤有些皱皱的,但从眉眼看, 这孩子长大后一定跟二姐一样是个美人胚子。 冯堇很想抱一抱这个孩子, 可一想到前世她未出世的那个孩子, 她就心口一疼, 这才罢了,只趴在摇篮边上细细打量,还伸出手指轻轻地摸了摸。 “看七妹这副样子,是巴不得早些嫁人,好和二姐一样, 生个漂亮的闺女儿吧。”冯蘅见状调侃道。 冯堇脸色一红, 忙收回手指,回到座位上坐下, 笑着解释道:“都怪二姐把女儿生得太可爱了, 我才忍不住多看了看。” 冯蕙却叹了口气道:“再可爱也只是个女儿,你们以后嫁人了,可不能像我一样,肚皮不争气!” 冯堇闻言很是惊讶,又见二姐神色郁郁寡欢, 便大概猜到了她这么说的原因。 二姐本就是续弦,前面原配生的两个儿子如今已经成年, 她在这吴府难以立足, 吴大人又渐渐年迈, 她才急着生个儿子来站稳脚跟。如今生的是个女儿, 自然失望不已。 “二姐这是说的什么话, 女儿不比儿子更贴心更讨人喜欢?咱们姐妹几个, 不都是女孩子?”冯堇安慰道。 “七妹说的不错,女儿未必不如儿子,前些天中选进宫的那个张诗琴,一进宫就封了欣嫔,极得圣上宠爱,连带着她的父亲也官升一级,还给她的兄长也授了官。等她以后生下皇嗣,怕是还得给她父兄加官进爵呢!”冯苒语气里满是羡慕,恨不能中选受宠的人是她。 “那个张诗琴难道生得美若天仙,竟能得圣上如此宠爱?”冯蘅好奇道,之前选秀她因着起了疹子没参加,也就没见过那个张诗琴长什么模样。 “不过有几分姿色罢了,离天仙差远了。”冯苒撇撇嘴道。 “能得皇上盛宠,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冯蘅反驳,”听说啊,自她进宫以来,皇上就没再翻过别的妃嫔的牌子,这般独宠,怕是连皇后娘娘当年都没有过。不仅如此,听说皇上对她有求必应,什么绫罗珠宝稀奇贡品,都跟不要钱似的往欣嫔宫里抬。” “可这般盛宠,难道不是在害她?”冯堇下意识地质疑道。 “七妹在说什么,盛宠怎么会是害呢?”冯苒不解道。 “我的意思是,皇上独宠欣嫔,就不怕别的妃嫔心生嫉恨对欣嫔不利吗?”冯堇解释道。 冯蘅听了笑出声来:“七妹,你该不会是话本子看多了吧?以为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该冷落她?真那么做,那些下人们就先磋磨死她了。圣上九五之尊,若非真的喜欢她,又怎会盛宠于她?有圣上恩宠,其他妃嫔除非是不要命了,不然谁敢对欣嫔不利?” 冯堇震惊地看向冯蘅,前世她可不是这么对她说的! 前世,当她得知豫王很可能是把她当做玩物之后,便十分抵触再与他欢好,因而故意泡了会儿冷洗澡水,让自己着凉,以躲避侍寝。 本以为她生了病,他就会去宠幸别人,可没想到,他非但没去别的院子,还每□□不解带地照顾她。 她被他的体贴和温柔所打动,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他,甚至动摇了要离开的念头,想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 病好之后,一日她去正院给王妃请安,被五姐单独留下来说话。 “七妹,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话你可能不会相信。可王爷如果真的喜欢你为你好,又怎会如此盛宠于你?这些天来,刘侧妃萧侧妃还有那许多姬妾看你的眼神几乎要把你活剐了。” “五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王爷盛宠于你,只是为了把你当靶子,好让后院妃妾把你当成眼中钉,来保护他真正喜欢的女人。” “真正喜欢的女人?是谁?” “就是那位俞夫人,听说她是俞太师的孙女,和王爷从小青梅竹马,如果俞太师没出事,她就是原定的豫王妃。俞太师出事后,王爷冒着被圣上疑心的风险,也要把她救回府里当侍妾。可想而知,王爷对她有多喜欢。” “可平日里,王爷似乎并不宠爱她啊。”她提出质疑。 “这恰恰说明王爷对她才是真爱,若非王爷冷落她盛宠你,满府妃妾的眼中钉就不是你而是她了,王爷这么做就是为了保护她。若非我意外得了这消息,也绝对想不到,原来她才是藏在王爷心里的女人。” “藏在心里的女人?”她呢喃了一句,心口如针扎一般疼。 “我还听说,俞绮梅因为俞太师之事,对王爷心存怨恨,初进府时趁着侍寝想要刺杀王爷,王爷被她狠狠刺了一刀,却非但没有怪罪她,反而继续留她在府里。有一次,一名歌姬想对俞绮梅下手,第二天就意外暴毙了,可见王爷有多护着她。可俞绮梅却丝毫不领情,总是不给王爷好脸色看……” 五姐后面说什么她都记不太清了,她浑浑噩噩地回到玉清院,呆坐在窗前,细想着入府以来的日子,怎么也不敢相信他这般宠爱她是为了拿她当靶子,好保护他真正心爱的女人。 可事实如此,容不得她不信。 只是,后院这么多妃妾,他挑谁当靶子不好,为何偏偏要挑她? 她想来想去,只想出一个解释,那就是他还在记恨她在醉春园欺骗他之事,才故意报复她。 入夜,豫王在外吃完酒席,一身酒气地来到玉清院,她见他眼尾泛红,连路都走不稳,便知他是醉酒醉得狠了。 她心里实在不甘心,想着醉酒吐真言,便试探了一句:“殿下,假如我和俞绮梅同时掉进了湖里,殿下只能救一个人,会选择救谁?” 他勾起她的下巴,笑得邪气又肆意:“这还用问,当然是救她了!”说完便松开手指,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看着他哪怕醉酒也依旧绝美的睡颜,彻底死了心。 那日之后,她假装如常,实则悄悄收拾细软,一日趁着外出逛街,在成衣铺试衣时,悄悄从后门跑了,又乔装打扮一路逃出京城。 可还没等到她逃到岐州,就被他手下的人抓了回去。 被抓回王府后,他脸色阴沉地来到玉清院,只问了她四个字:“为何要逃?” 她当时满心绝望,只想着她不能再留在王府,便丢掉所有自尊,跪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摆,哭着哀求他放她离开。 她的哀求没有使他心软,反而激怒了他:“本王自以为对你已经够宠爱了,你究竟为何要逃?” 他这一声怒吼将她从绝望中唤醒过来,她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反驳道:“殿下宠爱我,不就是为了报复我折辱我吗?” “报复?折辱?” “难道不是吗?就因为我骗过你一次,你就故意宠爱我拿我当靶子,还把我当玩物一样折辱,为的不就是报复我吗?殿下这般恨我,何必费这些心思,不如直接一刀杀了我!”她气冲冲道。 他先是讶然,接着冷笑两声:“不错,本王宠爱你就是为了报复你折辱你!还没折辱够,又怎会让你逃走,更不会允许你死!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本王都会把你抓回来!” 她绝望至极,正准备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他却看出了她的意图,残忍一笑道:“本王劝你不要寻死,否则,本王保证,会让你三哥给你陪葬!” 她震惊地看着他,他竟然拿三哥来威胁她!他明知道三哥是她心里唯一的亲人! “纪煊,纪九幽,我恨你,我恨你!”她盯着他咬牙切齿道。 “你最好恨我一辈子!”他丢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走到一半却又转了回来,看着她满眼失望道:“本王原以为你是一块美玉,没想到,你不过是一块顽石!” 说完他从袖中取出一对鸳鸯玉佩,狠狠地摔碎在她面前,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后,她跌坐在地,痛哭不止。 等到眼泪终于流干,她随手拾起几块玉佩残片拼凑了下,才认出这是她之前给五姐刻的添妆。五姐的添妆怎会落在他手里?又为何要摔碎在她面前? 这些疑问一晃而过,她只记着他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 原以为是美玉,没想到是一块顽石! 她自嘲一笑,她本就是一块长于山间的顽石,是他瞎了眼,才会把她当成什么美玉。 美玉易碎,顽石却得经风吹雨打…… “七妹,七妹,你在想什么?”冯蘅见她发呆,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下。 冯堇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心口仍旧隐隐作痛,她忙扯起嘴角笑了笑:“在想二姐府里有什么好吃的呢。” “七妹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贪吃?罢了罢了,我也不留你们说话了,快开膳了,你们去用膳吧。”冯蕙一脸无奈道。 “那二姐你好好休息,等养好身体,再生个儿子也不迟。”冯蘅说完,带着冯苒冯堇一起往宴厅去了。 刚出门,却意外撞见吴大人,冯堇能明显地感觉到他色眯眯的眼光在她们三人身上缓缓划过,尤其在冯苒身上停留最久。 冯苒自从上次选秀被圣上嫌弃太过素净,便一改先前的素净打扮,喜欢穿鲜亮颜色的衣裳了,今日出门还戴了之前冯蘅送的蝴蝶金钗,看起来十分的娇艳动人。 这姓吴的看冯苒的眼神,全然没有顾及她是他的妻妹。 双方互行了礼,错身离开。 待走远后,冯苒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老不要脸的!” “老色胚!”冯蘅也骂了句。 冯堇见两人都骂了,便跟着骂了句:“老流氓!” 骂完,三人对视一笑,往宴厅去了。 第四十五章 从吴府回到无尘院后, 冯堇一直在想,为何五姐前世和今生的说法截然相反,难道五姐前世是骗她的?可前世豫王是当着她的面, 亲口承认宠爱她是为了报复她折辱她, 后来更是为了加倍折辱她而…… 想到那些不堪的回忆, 冯堇连忙止住念头, 无论前世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只需过好今生就够了。 “小姐,今日送来的是个漂亮的瓷娃娃哎。”珍儿捧着个木匣子过来,很是惊奇道。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40节 冯堇从匣中拿出那个瓷娃娃看了眼, 不但烧制得五颜六色的, 眉眼也漂亮精致,神情憨态可掬, 长得还颇有些像她。 若她的女儿活下来, 大概就是长这个样子吧。酸儿辣女,她怀胎时嗜辣,因而认定怀的是个女儿,还亲手做了好多女孩儿穿的小衣裳,可那些小衣裳, 终究没能派上用场…… 一旁珍儿见小姐愣怔地盯着手中的瓷娃娃看了半晌,证觉得奇怪时, 就见小姐突然将瓷娃娃狠狠地摔在地上。 那名漂亮的瓷娃娃, 就这么摔成了碎片, 珍儿一时心疼不已:“小姐, 您好好的摔这瓷娃娃做什么?这么好看的瓷娃娃, 摔了怪可惜的。” 冯堇闭了闭眼, 平复下情绪,才吩咐道:“把这些碎瓷片扫起来,装进木匣里,放回去。” “啊?”珍儿很是不解,但见小姐脸色不大好看,只好照做了。 深夜,纪煊正挑灯查看卷宗时,却见暗卫捧着个木匣子进来,欲言又止。 “怎么,又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纪煊随口问,这些天他送过去的小物件,她大都原样退了回来,只有极少数收下了,但放了银子在匣中,算是跟他买下来。 暗卫不敢说话,只打开匣子,递到王爷面前。 纪煊抬眼一看,却见匣中只有一些碎瓷片。 “怎么回事?”纪煊皱眉问。 “回禀王爷,属下送过去时还好好的,刚才拿回来时就成这样了。听值守的暗卫说,那个叫珍儿的丫鬟把木匣捧进屋里不久,屋里就传出了碎瓷的声音。”暗卫答。 纪煊拧了拧眉,阿堇就算不喜欢这个瓷娃娃,也应该和之前一样原样放回去,怎么会把瓷娃娃摔碎了再放回去? “她今日去了何处?”纪煊问。 “吴侍郎夫人,也就是冯二小姐三日前平安产女,今日冯夫人带着冯家三位小姐去了吴府参加洗三礼。”暗卫答。 洗三礼?纪煊愣了下,难道她是看到了她二姐的女儿,触景生情,想到了她未出世的那个女儿? 今日那个瓷娃娃,他本来只是觉得长得与她颇有些相像,才让人送了过去。可没想到,竟弄巧成拙,勾起了她前世的伤痛。 想到他和她的那个女儿,他心口亦隐隐作痛。 前世,他出征前并不知她怀有身孕,但依旧留了一批人手保护她,在边关得到飞鸽传书得知她有了身孕,他本想立刻回京,但彼时突厥来势汹汹,他身为领帅,无法脱身,便加派了人手保护她。 等到他终于大败敌军,敌军伤亡惨重短时间内不敢再犯,他因为急着见她,便只带了小队人马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谁知,却在京郊遭了敌军间谍埋伏报复,他带的小队人马为了保护他死了大半,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有一批援兵出现。 而这批援兵竟是他留在王府保护阿堇的人手,他心知不好,拼尽一切突出重围,等到终于赶回王府,阿堇已然奄奄一息了。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打算借着军功求皇兄允他改立她为王妃;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给他们的女儿取了好几个名字供她挑选;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有多爱她,她就在他面前永远地阖上了眼睛…… 后来他多番审问,才知他留在王府的人手是得了他在京郊遭遇埋伏的消息,自作主张前去救他,这才给了后院那些女人可趁之机。 想到前世失‘妻’失女之痛,纪煊痛苦不已。 “俞绮梅呢?”纪煊冷声问。 暗卫见王爷眼睛发红,似是在压抑着极端的怒火,连忙低下头:“回王爷,在地牢。” 地牢里,俞绮梅满身伤痕的靠在墙角,不明白一直优待她的豫王为何突然将她打入地牢。 刚进府时,她确实是恨他的,因为她全家人都因他而死,而她也一度沦为官妓,哪怕被豫王救下,也只是豫王府的一个侍妾。 她假装感激他,讨好他,甚至献媚于他,终于有一次,趁他不备,狠狠刺了他一刀,可惜他躲得及时,只刺中了他的肩膀。 她本以为他会一怒之下杀了她,可他非但没有,还继续好吃好喝的养着她。 这两年,她在府中备受优待,若非顶着个侍妾的身份,她几乎以为自己是王府的半个女主人了。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爷竟突然将她关进地牢,还任由属下对她严刑拷打,拷问她什么间谍外敌的事,她一句都听不明白。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下人自作主张,王爷怎么舍得这么对她? 俞绮梅于是起身来到门边,疯狂地拍起铁门来,大声喊道:“我要见王爷,来人啊,我要见王爷!” 就在这时,豫王竟真的出现了,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俞绮梅顿时委屈极了:“殿下,您终于来了。” 纪煊淡淡扫了她一眼,无视她身上的累累伤痕,转头问狱卒:“她招了吗?” “回禀王爷,俞夫人一直不肯招。” 纪煊这才回过头来看向俞绮梅,他本来只是因为对俞太师之死有所愧疚,才救下她收进府里做侍妾,她刺杀他他也没有怪罪她,继续养着她,只当是还俞太师当年的教导之恩了。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与外敌勾结,故意透露他遭埋伏的消息,引府中人手赶去救他。 前世他审问她时,她亲口承认,她这么做是为了打时间差,等府中人手赶去救他时,他已经死了。而府中空虚时,不用她动手,后院里别的女人自然会对阿堇下手。如此一来,他便断子绝孙了。 “说,你究竟是何时勾结外敌的?”纪煊冷声问。 “殿下,妾身冤枉,妾身真的没有勾结外敌,祖父他是何等正直爱国之人,妾身怎么可能勾敌叛国?”俞绮梅辩解道。 纪煊见她神色不似作假,难道她现在还没有与外敌奸细勾搭上? 可后院这群女人,一个比一个会演戏会伪装,他前世就是吃了她们的亏,才失去了阿堇。重活一世,她们再怎么扮可怜扮好人,他都不会再相信了。 “继续用刑,直到她松口为止。”纪煊说完,无视她伤心震惊的眼神,冷漠地转身离开。 冯府,今日是潘氏生辰,特意办了生辰礼,不过来的人不多,只有些潘氏平日交好的官夫人,还有宣平侯府的几名小辈,其中就有潘六娘和世子潘鸿瑞。 园子里的牡丹芍药开得正好,冯堇陪着潘六娘等年轻女客在园子里赏了会儿花,待回到花厅,却见本该陪着别的女客喝茶的冯苒不见了。 一问,才知道是和五姐冯蘅一样,衣裳不小心弄脏了回去换衣裳了。 冯堇只好一个人陪着众人说笑喝茶,就连内急也只能暂时忍着,好不容易等到五姐换完衣裳回来,冯堇这才借着更衣去方便了。 方便完,想到今日潘鸿瑞过来做客,六姐招待女客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现在又回去更衣半天不回来,冯堇好奇之下,打算去六姐的院子看一看。 谁知,才到六姐的院门口,就看了一场大戏。 只见大哥冯昌毅正一脸愤怒地拎着衣冠不整的潘世子,怒声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私闯我六妹的院子!说,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大表哥,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是你六妹派人引我来的,还点了迷情香,我一时不慎着了道,才把她误当成……幸好我及时清醒过来,我发誓,我真的没做什么,顶多摸了她两下,大表哥,你今日放我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行不行?”潘鸿瑞请求道。 这时,冯苒衣衫散乱地追了出来,喊道:“大哥,你千万不能放他走,他是骗你的,是他自己闯进来,对我意图不轨的,我如今清誉已失,大哥若是就这么放跑了他,我就不用活了!” 两人各执一词,冯昌毅一时不知该听谁的,他鼻子抽了抽,闻到一丝奇怪的香,才明白,很有可能潘鸿瑞说的是真的。 他一时愈加愤怒,怒吼潘鸿瑞:“她派人引你来你就来,这里可是冯府后院,你敢说你没有半点不轨的心思?” “那下人说的是蘅表妹找我我才跟着来的,谁知道是骗我的?”潘鸿瑞辩解道。 “你……”冯昌毅气极,把潘鸿瑞狠狠往地上一摔,怒斥道:“谁找你你也不能私闯后院!” 说完他扭头看向冯苒,质问道:“六妹,你如此不顾清誉,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为了什么大哥难道不清楚吗?我只是不想像二姐一样,嫁个糟老头子。我知道潘表哥喜欢的是五姐,可五姐压根就不喜欢潘表哥,既如此,为什么嫁给他的人不能是我?”冯苒哭喊完,哀求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求求大哥,就允我这一次吧。” 冯昌毅见她满面泪痕,眼中藏着无限的期冀,他知道,一旦他拒绝她,她眼中的期冀就会化为无限的绝望。 他明知她这么做是不对的,他也不该纵容她,可他还是心软了。 第四十六章 潘鸿瑞被狠狠摔到地上, 好不容易爬了起来,正准备悄悄逃走,却被冯昌毅发觉, 一把抓住他, 卸了他一条胳膊, 痛得他哇哇大叫。 “表哥, 有话好说,您有什么要求,咱们好商量,您就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吧。”潘鸿瑞求饶道。 院里, 冯苒则是泪眼朦胧地看着冯昌毅:“大哥, 六娘今日是死是活,就在您一念之间!” 冯昌毅闭上眼睛, 又猛地睁开, 冷眼看着潘鸿瑞,威胁道:“你私闯冯府后院,毁我六妹清誉,必须立下字据,承诺娶她为妻对她负责, 否则,我饶不了你!” 潘鸿瑞顿时垮了脸, 这大表哥武力惊人, 今日他要是不答应, 怕是没法全须全尾的走了。可让他娶冯六娘, 他怎么跟祖母和母亲交待啊? 冯苒则是面露喜色, 感激地看着冯昌毅, 她就知道,大哥对她是最好的。 看了这一出戏,冯堇才明白前世冯苒是怎么嫁进宣平侯府当世子夫人的,她是利用了大哥的心软啊。 只不过,前世冯苒是在她和五姐出嫁之后,才使出的这一计。这一世,也不知是不是被上次选秀刺激到了,竟提前用了这一计。 冯堇没想到,大哥竟会如此心软,前世好歹五姐已经嫁进了豫王府不再需要宣平侯府这门婚事,但现在,潘世子分明还是潘氏给五姐择定的夫婿,五姐可是大哥的嫡亲妹妹,就算为了五姐,大哥也不该心软啊。 想到前世六姐嫁进宣平侯府没多久就死了,冯堇连忙从树后走了出来,劝阻道:“大哥,齐大非偶的道理您难道没听过吗?若六姐和潘世子是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可今日六姐对潘世子用出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就算您威逼潘世子同意娶她,可之后呢?您觉得六姐嫁进宣平侯府之后,能过得幸福快乐吗?宣平侯府上下能善待六姐吗?” 冯昌毅听完有些动摇,抓着潘鸿瑞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 冯苒见状不妙,连忙说道:“大哥,我不知道嫁进宣平侯府能不能过得好,刻如果不能嫁给潘表哥,我宁愿现在就去死!” 冯昌毅连忙又抓紧了潘鸿瑞,却用眼神问冯堇该怎么办。 冯堇笑了笑:“大哥,您还不了解六姐么?她手上蹭破点皮都要掉眼泪,怎么可能真的寻死?” 冯苒闻言立即起身,作势要往墙上撞。 “六姐,您可多用点力气撞,别到时候人没撞死,毁了容就难看了!”冯堇故意道。 冯苒立时止了步,摸了摸额头,不敢想象毁容的后果。 冯昌毅见此情形,才知道七妹说的没错,六妹真没那个胆量去寻死,不过是拿话诈他,逼他心软。 潘鸿瑞见冯昌毅彻底动摇了,顿时松了口气,嬉皮笑脸道:“还是七表妹明事理,若表哥今日非要逼我娶一个庶妹,我倒宁愿娶七表妹。” 冯堇闻言收了笑,面无表情道:“大哥,我刚才都是瞎说的,六姐这么可怜,您还是按六姐说的做吧。” 说完扭头就走,她就是闲的,才来多管这么摊子烂事儿。这潘鸿瑞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真当冯府三个姐妹任他挑拣么? 身后潘鸿瑞犹不自知,叫唤道:“哎,七表妹,你别走啊……” 见冯堇不理他,正要追上去,却被冯昌毅一把拉了回来。 冯昌毅虽改了主意,却没打算直接放了潘鸿瑞,而是把他带回前院,让他立下字据,对今日之事保密,又揍了他一顿,才放他走了。 当然,他有分寸,不会留下明显的外伤。 两人走后,冯苒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恨意,她辛辛苦苦筹谋之事,都快成功了,偏偏七妹要出来坏她的好事,还有大哥,竟被七妹三言两语就煽动了! 冯堇回到花厅,不免遭了五姐一顿埋怨:“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六妹也是,到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六姐爱美,许是挑衣裳耽搁了些,待会儿就过来了。”冯堇遮掩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冯苒果然换好衣裳过来了,从神色看,没有半分异常,对着冯堇也是笑意盈盈,看不出半分怨恨。 不过她越是这样,冯堇越是警惕,虽然她是为了六姐的性命着想,可六姐只会以为她坏了她的好事。 所幸,一场生辰宴下来,六姐都规规矩矩的,没再有什么异常。 翌日,冯堇陪师姐回了趟紫云庵,又一起去后山摘果子。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41节 谁知在半山腰遇到一只脏兮兮的小白兔,不但不怕人,还往师姐脚边蹭,师姐喜欢得不得了,抱着小白兔就去下面小溪边给它清洗了。 冯堇只好坐在大石头上等师姐,今日出来师姐身边带了两个会武功的丫鬟,她倒不用担心师姐的安全。 正百无聊赖时,却见一只小花猫朝她跑了过来,冲着她喵喵的叫。 冯堇虽不像师姐那么喜欢小动物,但见这小花猫长得可爱,又叫得奶声奶气的,便从腰间荷包里掏出几片肉干来喂它。 正弯腰喂猫时,眼前却突然多了一双六合靴来,她连忙直起身来,抬头一看,才知来人是豫王。 冯堇只好起身行了一礼。 “这只猫你可喜欢?”纪煊眸光柔和地看着她,多日不见,她似是长开了些,少了些少女的稚嫩。 “这是殿下的猫?”冯堇反问。 纪煊点点头:“你若喜欢,送给你养可好?” 冯堇沉默了,看来刚才那只兔子也是他放出来的,为的就是把师姐引走,好跟她单独见面。 她不明白,明明前几日她把那个瓷娃娃砸碎了放回去之后,这几天,无尘院的树下都没再出现木匣子了,她还以为他终于放弃了,没想到今日竟又来送她小花猫? 冯堇于是抬起头来,直言道:“民女先前虽然答应殿下给殿下一个追求的机会,不过这些天下来,民女以为和殿下并不相合,还请殿下就此作罢,也不要再送民女任何东西了,民女不会再收,包括这只小花猫。另外,希望殿下不要再派人随意进出无尘院,那样只会给民女带来困扰。” 纪煊眼神黯了下,道:“本王可以不再派人进无尘院送东西,不过这只小花猫怪可怜的,本王近来公务繁忙没有闲心照料它,姑娘可否帮本王照顾它几日?” 冯堇只觉好笑,他堂堂一个王爷,照顾一只猫哪里需要亲自动手?便是找借口,也该找个合理一点的。 “殿下既公务繁忙,又怎么有闲心来这小青山上游玩?”冯堇讥讽道。 “本王只是想,”纪煊本想说他想她了,但那样太过直白,便改口道:“想来看看你。” “够了,究竟要怎么样殿下才能不再纠缠?”冯堇忍不住道。 “那究竟要怎么样,姑娘才肯接受本王?”纪煊一脸受伤。 冯堇实在不想日后再和豫王有任何感情纠缠,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戳穿他这副‘深情’的样子。 “听闻豫王府有一名宠妾姓俞,不知殿下上次遣散姬妾,将那位俞夫人送到何处去了?”冯堇于是问道。 纪煊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问起俞绮梅,但他总不能告诉她,他把俞绮梅关进地牢里了,只好道:“王府并无什么宠妾,遣散姬妾这事本王都是交给管事办的,许是给了一笔银钱送回老家去了吧。” “哦?不知俞夫人老家在何处?离京城有多远?”冯堇又问。 “在潭州湘陵县,离京城大概一个月路程。”纪煊答完暗自庆幸,幸好他记得俞太师的祖籍在何处。 “殿下方才不是还说是交给管事办的吗?怎么又对俞夫人老家在哪儿记得这般清楚?”冯堇讽笑道。 纪煊一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只好找补道:“许是听管事提起过,本王记性向来不错。” 冯堇心下冷笑,并不相信他真的把俞绮梅送回老家去了,便道:“殿下可敢发誓,那位俞夫人眼下不在京城,而是送回了潭州老家?” “姑娘既然如此关心此事,待本王回去问问管事,再给姑娘确切答复。”纪煊轻咳两声道。 冯堇见他心虚,便加了一把火道:“听闻那位俞夫人十分美貌,若她还在京城,民女倒想见上一见。” 纪煊一时更加心虚了,俞绮梅现在那副样子,他怎么敢让她瞧见? “若管事还没把她送出京城,本王可以安排你见她一面。”纪煊假装淡定道。 “那就有劳殿下费心了,民女告退。”冯堇说完转身离开,去溪边找师姐去了。 纪煊则是快速下山回城,想着该怎么处理俞绮梅之事,才能让阿堇满意。 回城路上,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府中那么多姬妾,阿堇为何独独提到了俞绮梅?还用了‘宠妾’二字形容? 难道她前世误会了什么? 想了许久,才记起来,前世他有次醉酒,她好像问了他一个问题,问的是如果她和俞绮梅同时掉入湖中,他只能救一个人的话,会选择救谁? 这种事如果真的发生,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阿堇。 可恰巧那日酒席,薛华斌跟他提过这个问题,还说这个问题不能这么答,得答选择救另一个人,然后和真爱一起沉湖,同生共死,那样才叫浪漫。 于是当他醉醺醺地回到玉清院,听到阿堇那么问,便下意识地说了句选择救俞绮梅。 说完他便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也全然忘了这回事。 之后,阿堇也从未在他面前再提起过俞绮梅。 可现在想来,阿堇逃离王府,好像就是在那之后不久。 难道,阿堇是误以为他真爱俞绮梅,才伤心之下选择逃离王府? 第四十七章 纪煊满心猜疑地回到豫王府, 听下人说薛华斌在书房等他,便脚步一拐去了书房。 见薛华斌正笑呵呵地赏玩他书房里那些藏品,纪煊没有进去, 只站在门口道:“出来。” 薛华斌虽觉疑惑, 还是走出了书房, 谁料, 一出书房,却听豫王来了一句:“打一架吧。” 薛华斌愣了下,打一架?为什么要打一架?跟谁打一架?在哪儿打一架? 还没等他想清楚,一道拳风便朝他耳侧袭来,他匆匆一避, 却还是没能避开, 脸上狠狠挨了一拳。 他捂住脸,震惊地看向眼前的豫王:“你疯了?无缘无故打我作甚?你看清楚, 我是薛华斌啊!” “打的就是你!”纪煊咬牙切齿道。前世若非他误导他, 他又怎会在醉酒之下误以为阿堇是在同他玩什么浪漫的小游戏?更不会脑抽说出那样的答案来! 一想到这个问题很有可能就是他和阿堇之间误会的根源,纪煊就懊悔不已,出拳也就一拳比一拳狠。 薛华斌虽然也学了些拳脚功夫,但跟豫王的武功完全没法比,因而被豫王打得一路逃窜,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豫王只用了三分力,便也趁机回了豫王几下, 不过不敢往脸上招呼。但豫王打他就无所顾忌了, 没一会儿, 薛华斌就被打得鼻青脸肿。 好在, 最后豫王及时收了手, 不然, 他就逃到书房里去,把他那些珍贵藏品都给碎了。 打了这么一场,纪煊心里的那股郁气总算散了些,便让下人拿药过来给薛华斌处理。 薛华斌上完药,见豫王恢复正常,这才忍不住抱怨道:“殿下刚才是哪门子疯?嘶,我这脸,怕是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得人了。” 纪煊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什么,一时手痒,切磋一下。” “切磋?”薛华斌一激动,脸上的伤更疼了,龇牙咧嘴道:“您要切磋,找侍卫们去啊,实在不行,等逸洲回来,找他切磋也行啊。” “逸洲那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纪煊转移话题。 “说是一切顺利,在收尾准备回京了。还有嘉琅,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估计过几天就到了。”薛华斌答。 纪煊点点头:“今日来找我,可有要事?” 薛华斌这才记起正事来,忙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了过去。 “殿下之前让我查的名单,已经查到了一小半,请殿下过目。”薛华斌说完,紧张地看着他,不敢想象他看到信上内容的反应。 纪煊打开信,一字一行地看完,脸色也一点点阴沉下来。 光是查到的这一小半,尚存者就没有几个,有的在贬官外任途中遭遇山匪水匪或是翻车沉船等意外,有的赴任之后惨遭意外或是突然病逝,更甚者,有的主动辞官归乡,却在家里被盗贼给害了…… 一个两个尚能说是巧合,这么多个,只能说明有人不想让他们活。 而那个人,哪怕纪煊心里不愿意相信,此时此刻,也只能承认,皇兄他,恐怕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般仁善。 皇兄表面上答应他的求情,只将那些人贬官,背地里,竟将他们赶尽杀绝! 纪煊脑袋里一时有两个声音在争吵,一个声音想为那些惨死之人伸冤,另一个声音却在为皇兄辩解。 “没想到你皇兄竟是如此狠辣之人,如此赶尽杀绝不留后患,哪儿有半点仁君之相?” “皇兄他非嫡非长,要坐稳这皇位本就不容易。那些人挑衅皇权意图造反,皇兄他只是为了维护皇权,他这么做情有可原!” “可他们都是因你而死,你应该为他们伸冤报仇!” “如今国泰民安,要为他们伸冤报仇,难免会引起战火内乱,到时候,苦的还是老百姓!” “你全心信任敬重的皇兄竟是这样一个人,你难道就不觉得心寒吗?” “起码,皇兄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当初若非我苦苦求情,皇兄大可将那些人全都下狱抄家,也就不必事后再做追杀之事。” “你如此为他辩解,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跟他的兄弟之情!” “何止是兄弟之情?他在我心里,似长兄,似慈父,亦似严师……” 薛华斌眼看着豫王神色变幻,眸中满是痛苦,连抓着信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就知道这个真相对豫王来说,太过残忍。 “殿下,您现在打算怎么办?”薛华斌主动问。 纪煊回过神来,沉默片刻后,点了灯,将手中的信放到灯盏上烧成灰烬。 薛华斌明白了豫王的意思,也暗中松了口气,又问:“那剩下一半名单,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查。”纪煊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将还活着的,还有那些幸存的家眷,好好安顿。至于死因,就不必查了。” “是,我这就去办。”薛华斌没再多话,起身离开,现在这种情况,他安慰也没用,只能靠豫王自己去消化。 冯堇从紫云庵回来,心情舒畅了许多,今日之后,短时间内豫王应该不会再来骚扰她了。 她敢打赌,豫王绝对不敢真的安排她和俞绮梅见面,因为他不敢让她知道他对俞绮梅的真正安排。 只不过,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还是得尽快给自己物色一名品性俱佳的夫婿,好尽快把自己嫁出去,那样才算彻底斩断和豫王之间的孽缘。 而且,算算时间,姑母一家也要来京城了,她得尽快给自己,还有三哥都物色一门好亲事才行。 只是,她自己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上哪儿去物色合适人选? 嫡母是不用指望了,除非威胁到她的利益,潘氏素来是对庶子女们不管不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的。 至于父亲,那更是个唯利是图之人。 想来想去,只能改日托薛夫人帮忙物色一个,薛夫人心善,又认了她做干女儿,应该会同意帮她。 翌日,早上去正院请安,冯苒竟一反常态,走到她和五姐面前深深行了一礼。 “往日是我行事多有不对,给姐妹们添麻烦了,一直都想跟你们赔礼道歉,只是我身无长物,唯有刺绣手艺还说得过去,就给你们绣了两块帕子算是赔礼。五姐的是凤穿牡丹,七妹的是宝仙花纹,望你们不要嫌弃。”冯苒说着先后将帕子递给冯蘅和冯堇。 冯蘅虽喜欢牡丹,但区区一个帕子而已,也不值当什么,便随手收下了。 冯堇接过帕子,见帕子上的宝仙花纹是以莲花为主体,中间镶嵌着几种其他的花叶,配色很是好看,绣工也很不错,看起来是用了心绣的。 虽然知道以六姐的秉性,未必是真心悔改,冯堇还是笑着道了谢:“谢谢六姐,六姐费心了。” “七妹喜欢就好。”冯苒微微一笑。 一回到无尘院,冯堇便让珍儿把这帕子收了起来,六姐送的帕子,她还真不敢随便用。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42节 冯堇本以为短时间内豫王不会再来骚扰,当她收到豫王的信,邀她明日去城外送俞绮梅离京时,她惊讶又气恼,惊讶的是豫王竟然真的要送俞绮梅离开京城,气恼的是他竟然真的想安排她和俞绮梅见面。 不过第二日,冯堇还是出城赴约了,她实在是好奇豫王在玩什么小把戏。 出城后十余里处有条夹道,夹道两边各有一座小山丘,左边山上还有一个亭子。 冯堇到的时候,豫王已经在亭中等她了。 见除了豫王和苍山,亭中没有别人,冯堇不免奇怪道:“殿下的那名宠妾呢?” 什么宠妾?他碰都没碰过! 纪煊忍了忍,才没有辩解,只道:“待会儿她会乘马车经过此处离京,你若是想当面见她,本王可以让苍山拦住马车,带她上来。” 冯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她在亭中坐下,盘算着待会儿见到俞绮梅后该问些什么问题,好揭穿豫王的真面目。 纪煊则是有些忐忑,他之所以放俞绮梅离京,一是因为俞绮梅迟迟不松口承认勾结外敌之事,他也没有查到她目前有勾结外敌的证据。二是因为,他不想让阿堇看到他今生有任何恶劣之处。 不过,他放走俞绮梅的条件是,让俞绮梅配合他,和阿堇见上一面,澄清一些事情。 不一会儿,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待到马车驶近时,纪煊给了苍山一个眼神,苍山便下去拦马车了。 谁知,苍山刚下去,对面山上却突然冲下来几名蒙面杀手,直冲马车而去。 苍山武功虽高,但那几名蒙面杀手身手似乎也不简单,苍山一个人根本拦不住他们所有人。 眼看有杀手朝马车逼近,俞绮梅性命攸关,冯堇连忙催促还站在亭中不动身的豫王:“殿下快去救人啊!” “你要本王去救她?”纪煊惊奇地挑了挑眉尾。 “不是殿下去救,难道要我去救?”冯堇反问。 纪煊默了下,他之所以没有动身,一是想留在亭中保护她,二是在琢磨那几名杀手的来历。 但阿堇既然让他去救人,他若是不去救,难免给她落下一个心狠的印象,说不定还会鄙视他连自己的‘宠妾’都不救。 所幸阿堇身边还有他之前安排的两名暗卫隐在暗处,纪煊不再犹豫,施展轻功下山救人去了。 冯堇见豫王下了山,便和珍儿悄悄躲到亭后,她们虽没有能力救人,却也不能给豫王倒添麻烦。 看到豫王下山后神勇地打趴两名杀手,又和苍山相互配合,把剩下几名杀手解决,成功救出马车里的俞绮梅,冯堇刚松一口气,一把刀就搁在了她脖子上。 第四十八章 纪煊解决完蒙面杀手, 将俞绮梅交给苍山保护,正要回亭中找阿堇,就见阿堇被人用刀劫持, 一步步走了下来。 他心中一沉, 看来保护阿堇的那两名暗卫已经死了, 而且还没来得及示警就被人给杀了, 可见眼前劫持阿堇之人武功极高。 这样的人劫持阿堇,难道是冲他而来? 看到阿堇脖间那把锋利的刀,仿佛稍有不慎就会割断她的喉咙,纪煊眯了眯眼,淡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紧张, 因为这个时候,他越是紧张, 阿堇就越危险。 冯堇还在试图说服劫持她的那名杀手:“大哥, 你看你只剩一个人,他们还有两个人,你打不过的,还是赶紧跑吧。而且我都跟你说了,我今日只是路过, 我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你劫持我又有什么用呢?” “那可未必, 你的那位情郎, 可未必舍得让你死。”蒙面杀手嘿嘿一笑。 冯堇愣了下, 什么情郎, 这杀手难道是误以为豫王是她的情郎? “大哥, 您误会了, 我跟豫王什么关系也没有,今日只是偶遇,您就饶了我吧……” “聒噪!” 冯堇连忙闭上嘴,不敢多做解释。 来到山下,见豫王气定神闲的,竟像是没看到她被劫持似的,冯堇气得咬了咬牙,早知道今日就不来赴约了,一来就没好事儿。 这时,身后杀手扬声道:“豫王殿下,您现在一定很紧张吧?放心,只要你把俞绮梅交给我,我就饶了我手中这位小姐。” 纪煊怔了下,他还以为这名杀手是冲他而来的,没想到竟是为了俞绮梅,俞绮梅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幕后之人如此费心?先前那几名杀手身手就不弱,再加上眼前这位,看来幕后之人身份不简单。 冯堇心里虽然早有预料,但见豫王这般沉默,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在她和俞绮梅之间,他果然还是只会选择俞绮梅,就像前世那样。 冯堇心口虽疼,面上却轻松一笑:“我没骗你吧大哥,我都跟你说了你劫持我没……” 话还没说完,就见豫王开口道:“你要的人本王可以给你,但本王的人,你也必须毫发无伤地还给本王。”说完亲手将俞绮梅朝他们这个方向推了过来。 冯堇瞪大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豫王竟真的会用俞绮梅的命来换她的性命。 方才他沉默时,她心里失望难过。现在他同意以命换命,她竟又觉得他心狠。 她是想好好活着,可也不想用别人的命来换自己的性命。 冯堇正要开口,身后杀手却也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眼见俞绮梅满脸绝望地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冯堇犹豫了下,还是抬脚朝对面走去。 待到两人走近,即将错身而过时,冯堇猛地搂住俞绮梅的腰,扑倒在地上,大喊道:“殿下快出手!” 事实上,没等到她喊出声,在她大胆地扑倒俞绮梅时,纪煊就已经朝对面的蒙面杀手甩出一件暗器,接着一个飞跃来到杀手跟前,一剑斩了下去。 杀手躲过了暗器,却没完全躲过这一剑,被斩断了一条胳膊,又被豫王和苍山围攻,心知不敌,连忙施展轻功逃走了。 纪煊见那杀手轻功极好,很快就没了身影,便没让苍山去追,以免幕后之人还有什么后手,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护阿堇的安全。 冯堇见杀手跑了,忙扶了俞绮梅起来,见她神色有些痛楚,忙关心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俞绮梅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事。”说着把胳膊从她手中抽了出去。 冯堇心觉奇怪,难道是刚才她扑倒她时摔伤胳膊了,便抓住她的胳膊,卷起她的袖子,这一看,冯堇惊呆了。 只见她白嫩的胳膊上满是伤痕,且伤痕大小形状不一,有鞭伤,有刺伤,还有烫伤…… 有些伤口许是还没愈合,被她刚才一扑,蹭到地上,已经开始流血了。 “这、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冯堇震惊道,俞绮梅不是一直在豫王府吗?以她豫王宠妾的身份,谁敢这么伤她? 俞绮梅咬了咬唇,见豫王走过来,她面色一变,连忙抽出胳膊,把袖子放了下来。 冯堇见俞绮梅这般怕豫王,顿时明白了什么,除了豫王,谁敢这么伤她? 她还以为自己前世在豫王府受的折辱已经够难堪了,没想到这俞绮梅竟比她过得更艰难! 看这些伤痕,豫王怕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冯堇心里一抖,她前世怎么没发现豫王还有这癖好。 纪煊眼见着阿堇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心知她误会了什么。 今日本来是打算让俞绮梅帮忙澄清一些事情,现在好了,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旁俞绮梅察觉到了冯堇眼神的异样,连忙解释道:“之前王爷给了我一笔银钱将我遣散出府,我本想拿着那些银钱回老家,没想到刚出京城就被一伙歹人抢了银钱,还把我抓起来要把我卖到妓院,我找机会悄悄逃走,却被他们抓了回去,这些伤就是他们打的。” 俞绮梅说着感激地看了豫王一眼,接着道:“多亏前两天豫王派人找到我,把我救了出来,还派人护送我今日出京,没想到,那伙歹人竟还不死心,连累了姑娘,实在抱歉!” 冯堇怔了下,原来是她误会了,不过那些歹人也太可恶了! “天子脚下,这些歹人竟如此猖狂,依我看,就该报官,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冯堇恨恨道。 纪煊心知那些杀手来历不简单,轻易查不出来,但还是点头道:“好,本王回头就让人报官。” “在那些歹人全都抓起来之前,俞姐姐还是不要出京了吧,要不先回城避上一段时间?”冯堇提议。 俞绮梅闻言飞快地抬眼看了豫王一眼,她何去何从,都是豫王一句话的事。 冯堇只好看向豫王,等他发话。 纪煊想到刚才俞绮梅机敏地编了个谎言帮他遮掩,又想到那些杀手抓俞绮梅的目的不明,便开口道:“本王会带她回城,暂时将她安顿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冯堇这才放下心来。 俞绮梅却是垂下眼帘,前两日豫王将她从地牢放出来,还请了大夫给她疗伤,她还以为豫王终于相信了她的清白。可直到昨日,她才知道,豫王之所以放她出来,是因为一个女人。 他让她在那个女人面前澄清一些事情,之后,便会派人护送她回老家。 她这才知道,在她倨傲的这两年,豫王已经有了心上人,而他的心上人,就是眼前这个还有些稚嫩的小娘子。 她本来还抱着一丝幻想,幻想着豫王只是故意刺激她,让她从仇恨中清醒过来。 可刚才,豫王先是毫不犹豫地用她的性命来换眼前这个小娘子的性命,现在又对这个小娘子言听计从,他看她的眼神里,爱意藏都藏不住。 俞绮梅这才彻底相信,眼前这位长相灵美的小娘子,确实是豫王的心上人。 回城时,冯堇和俞绮梅共乘一辆马车,两人都有些好奇地悄悄打量着对方。 冯堇前世对俞绮梅了解其实并不多,因为俞绮梅因着罪臣之女的身份总是深居浅出的,与后院所有妃妾都不大往来。 她只从五姐口中得知俞绮梅是豫王青梅竹马的真爱,便刻意避着她,不去打听她和豫王的事情,免得让自己更受伤。 俞绮梅则是好奇,眼前这个姓冯的小娘子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豫王对她动了心。 世人都以为豫王风流多情,府中姬妾众多,但她却知道,府中那些姬妾都各有来历各有目的。 这两年,她从未见过豫王对哪一个女人用过情,哪怕她自己,也只是得了豫王一些优待罢了。可眼前这位,毫无疑问是特殊的。 想到之前豫王的交待,俞绮梅开口道:“很多人都以为,我是豫王的宠妾,其实豫王只是怜我身世,留我在豫王府,给我一口饭吃罢了,这两年,豫王从未真的让我侍寝过。” 冯堇没想到俞绮梅会突然说这些话,想到前世豫王和她圆房时,好像确实是第一次。可那应该是因为俞绮梅对豫王有恨,不愿意侍寝才对,不然也不会刺杀豫王。 她后来在豫王肩上,确实找到了对应的伤痕。就凭这一点,豫王对她,就是特殊的。 想到这儿,冯堇好奇地问:“听闻俞姐姐和豫王殿下是青梅竹马,殿下对你,应该不止是可怜吧?” 俞绮梅怔了下,随即解释道:“什么青梅竹马?俞家没出事之前,我确实一直恋慕豫王,不过豫王对我很是冷淡,直到俞家出事之后,豫王才救下我,收了我做名义上的侍妾,这不是可怜是什么?” 冯堇有些傻眼,怎么事情与她想象中的全然不一样呢? “那你现在,还恋慕豫王吗?”冯堇试探着问。 俞绮梅沉默了下,道:“刚进豫王府时,我对豫王其实只有恨。可这两年,豫王一直善待我,就连我刺伤了他他也没有计较,我便没有那么恨他了。且当年之事,也不能全怪他,他已经做了他力所能及之事了。” “至于恋慕,”俞绮梅说着看了眼冯堇,“如果你没有出现,也许我真的会重新爱上豫王。” “这、这同我有什么关系?”冯堇不解。 “难道你没看出来,豫王如今心里眼里全是你。刚才他还用我的性命去换你的性命,这让我还怎么去喜欢他?”俞绮梅说。 提到刚才的事,冯堇难免有些愧疚,连忙道:“刚才是事出紧急,豫王并非不顾你的性命,只是为了骗过那个杀手罢了。你看,我们现在不是都没事吗?” 俞绮梅知道她这么说是为了安慰她,便没有戳穿她。 但身上的疼痛还在提醒她,她在地牢里所受的那些酷刑。豫王给她安别的罪名她都可以不在乎,唯独勾结外敌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便愧对了祖父的清名,也愧对了俞家一家老小在天的冤魂。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43节 想到豫王莫名的怀疑,想到刚才那批来历不明的杀手,俞绮梅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些谜团围绕着她,亟待她去解开。 第四十九章 冯堇对俞绮梅很是愧疚, 若不是因为自己,豫王就不会遣散姬妾,俞绮梅就不会被歹人伤成这样。 在城门口分开前, 冯堇跟俞绮梅约好了改日去探望她。 俞绮梅满口答应, 想着有冯堇这一层保证, 豫王应该不会再把她打入地牢了。 纪煊见两人分开时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心中疑惑不已,只是共乘了一段马车而已,怎么关系就这么好了? 而且,阿堇应该因为前世的事,对俞绮梅很是介怀才是, 怎么这么快就姐妹相称一派融洽了? 她一点都不吃醋, 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对他毫不在意了? 纪煊心下郁沉, 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只在分别时关心道:“今日让姑娘受惊了,改日再好好向姑娘赔罪。有苍山暗中护送姑娘回府,姑娘不必担心再有歹人来犯。” “赔罪就不必了,俞姐姐一身伤痕,殿下还是快些找个好大夫给她疗伤吧。”冯堇说完便放下了车帘。 一路回到冯府, 冯堇走回无尘院时,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珍儿今日眼看着小姐在自己面前被杀手劫持, 虽然最后平安无事, 但她还是被吓得半死, 此刻见小姐似乎心情很不错, 忍不住问道:“小姐, 今日发生了这么危险的事, 您怎么还这么开心?” “我不是开心,而是心里有一根扎了很久的刺终于拔了出来,觉得整个人松快了许多。”冯堇解释。 “刺?小姐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儿?”珍儿担心道。 “傻丫头!”冯堇笑着摇摇头,回到房间准备刻玉,今日拔了一根心刺出来,虽然早已不会流血了,但心里松快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她说不清这种感觉是因为什么,但唯有刻玉能让她摒弃杂念,觉得充实又宁静。 纪煊将俞绮梅安排在一处安全隐蔽的别院里,先是问了她马车里发生了什么,才让阿堇态度转变得那么快。 俞绮梅本以为豫王会先问别的事,没想到豫王第一个关心的,竟还是那位冯七娘的事情。看来,对他来说,那位冯七娘,才是最重要的。 若说先前俞绮梅因为淡忘仇恨对豫王重新恋慕起来,但经过地牢酷刑和今日以命换命之后,她对他便再没有一丝旖念了。 想到今日冯七娘救了她一命,俞绮梅便开口道:“冯妹妹误以为殿下和妾身是青梅竹马,妾身同她解释清楚了,说殿下对妾身只有怜,没有爱。” 当然,现在连怜都没有了,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青梅竹马?纪煊皱了皱眉,前世阿堇到底都误会了些什么?为什么从来没问过他? 所幸今日误会解开了一些,纪煊打量了俞绮梅两眼,见她经过这么多事还能在他面前保持神色镇定,且迎着他的打量不卑不亢,倒有几分从前俞太师的风骨。 他大概能猜到,俞绮梅是有意结交阿堇,以免他再将她打入地牢。 但看在她今日还算机敏,在阿堇面前帮他遮掩解释的份上,他可以不计较。 “今日那些杀手冲你而来,你可知是因为什么?”纪煊问,他虽然已经让人去查那些杀手的来历了,但心里很清楚,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 俞绮梅摇摇头:“妾身不知。但妾身猜测,应该是与祖父有关。妾身除了曾是殿下的侍妾,也就只有祖父的孙女这一个还算特殊的身份。” 纪煊当然猜到和俞太师之事有关,但俞绮梅在豫王府两年,都没有什么异常,偏偏他刚要派人送她回潭州老家,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派了杀手过来,还偏偏要当着他的面动手,甚至劫持阿堇做威胁。 “俞太师,可曾在潭州老家给你留下过什么东西?”纪煊问。 俞绮梅细想了下,摇了摇头:“两年前,祖父行事前并未告知家里人,也没有事先留下过任何嘱托。” 纪煊拧了拧眉,看来幕后之人也不确定俞太师是否留下过什么东西,这才故意让杀手当着他的面动手,借此来试探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只不过,幕后之人竟连阿堇的事都提前打探好了,故意劫持阿堇来试探他,看来,他得多派些人手保护阿堇了。 冯堇丝毫不知自己身边的暗卫换了一批新的,翌日,她去了成国公府,先是拜见了薛夫人,请薛夫人帮她和三哥,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薛夫人听明她的来意,有些吃惊道:“你三哥的亲事,我可以帮你寻摸。可你和豫王不是……” “我和豫王并无关系,我也自知高攀不上豫王,干娘,您就帮帮我吧。”冯堇请求道。 薛夫人犹豫了下,豫王那个煞星,从他手里抢人,只怕会惹怒他。 但看到七娘可怜兮兮的样子,想到她和华裳的关系,便一咬牙答应了:“行,干娘一定帮你找一个如意郎君。你喜欢什么样的?有什么要求,都跟干娘说说?” “七娘要求不高,家世简单,品行端正就行。我三哥也是一样的,不过我三哥喜欢音律,若是对方也能通音律,那就再好不过了。”冯堇说。 薛夫人一听,家世简单就是不图富贵了,这样的话,倒是不难找,通音律的千金小姐也有很多。 “那你呢,你就没有别的要求?”薛夫人问。 冯堇想了想,说:“若有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人家,自然是最好了。如果没有,也没关系。” 反正她也只是打算找个合适夫君搭伙过日子,经过前世之事,她早就没有心力去再爱一个人了。 薛夫人心下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小姑娘,接受不了未来的夫君纳妾,想当年,她和成国公还不是感情甚笃,可在她怀了大郎后,婆母就塞了个妾室到她房里,相公也没有拒绝,从那以后,她的一片少女心就死了。 “行,干娘记着,一定帮你好好寻摸。”薛夫人笑着答应了。 “多谢干娘。那我去找师姐了。”冯堇告辞道。 “去吧,你几日没来,她正念着你呢。”薛夫人笑呵呵道。 冯堇去到师姐院中,正陪着她喝茶,就听她神秘兮兮道:“师妹,我昨天交了个新朋友,她见识广又有趣,去过好多地方,还跟我讲了好多趣闻。” “哦?是哪家千金?”冯堇好奇地问,能去很多地方的千金小姐,应该是跟随父亲外任一起去的吧。 “是我娘娘家侄女,姓姚,不但长得柔美,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不过,她不让我跟家里人说跟她交朋友的事,所以我只能跟你说。”净莲小声道。 冯堇听了觉得奇怪,既然是薛夫人的娘家侄女,那跟师姐就是表姐妹的关系了,表姐妹交朋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师姐,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你在哪儿遇到她的?”冯堇皱眉问。 “我是昨天在花园里见到她的,她说是来我家做客。而且她看着不像是坏人,应该不是骗我的吧,她既没骗我钱财,也没骗我别的什么啊。”净莲不解道。 冯堇一时也困惑起来,能到薛家做客逛花园的,应该不会是什么骗子。但她还是想不明白,交朋友这事儿,为什么不让师姐告诉家里人? “她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冯堇问。 “我想想,她长得特别白,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净莲大致描述了下新朋友的长相,又道:“她好像说她叫姚嘉。” “噗!”冯堇听到这儿一个没忍住,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去。 “哎呀,师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呛到?”净莲连忙掏帕子帮她擦脸。 恰巧这个时候薛华斌从外面走了进来,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师妹喝茶不小心吐了出来。”净莲解释了句。 薛华斌闻言惊疑地看向冯堇:“你该不会?豫王他还没有这般禽……” “住嘴!”冯堇没好气地打断了他,这人脑子里还能不能想点好的。 薛华斌只好闭上嘴,可眼神里依旧藏着惊疑。 冯堇咳了两声,才觉得好受了些,抬头问薛华斌:“你那里,可有姚嘉琅的画像?” “我怎么可能有他的画像,我又没病。不过,你要他的画像做什么?”薛华斌狐疑地看着她。 “那你就现画一幅!”冯堇说。 薛华斌见她态度强硬,虽觉奇怪,还是让下人取来纸笔,飞快地画了一幅姚嘉琅的画像。 冯堇见他虽画得简单,但画工还不错,不过比豫王还是差了许多。她拿起画像,问师姐:“师姐,你看看,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好朋友?” 净莲本来还觉得奇怪,师妹为什么要让三哥画画像,这一看,瞬间便明白了,当即点头道:“确实是她,原来她真的骗了我,她叫姚嘉琅,不叫姚嘉,可她骗我这个做什么呢?” 冯堇见师姐还没明白,只好委婉提示道:“这个姚嘉琅,师姐你应该管他叫表哥。” 净莲愣了下:“表哥?” “没错,他,是个男的。不信,你问你三哥就知道了。”冯堇道。 薛华斌听得有些糊涂:“虽然姚嘉琅长得像个女的,我以前还经常管他叫姚嘉娘,但他货真价实是个男的啊。等等,你刚才说,好朋友?” 薛华斌瞬间明白了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四妹:“你、你跟他交了好朋友?你,你不是看到陌生男子就害怕吗?” “我、我以为他是个女孩子。他也没说他是男的啊。难怪,难怪他不让我跟家里人说起他。”净莲呐呐道。 薛华斌气得一把撕了画像,好个姚嘉娘,刚回京城,竟然就趁他不备,装成女孩子蒙骗四妹,他等着,他跟他没完! 第五十章 薛夫人行事向来雷厉风行, 没两日就帮冯昌桦寻摸到了一门好亲事。对方是国子监孟博士家中独女孟星笛,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最重要的是, 这个孟星笛也是个音痴。 国子博士是正五品的官衔, 比冯兴纶还要高半阶, 对方又是家中独女, 冯堇有些担心对方会看不上三哥。毕竟三哥只是庶子,连个秀才功名也没有,还走了商路。 于是,冯堇千叮咛万嘱咐,让三哥去了兴教寺, 一定要好好表现。 冯昌桦虽然不知道七妹为什么急着让他去相亲, 但他打定主意,要是对方长得不好看, 他就坚决不从。 这日, 冯堇好不容易等到三哥从兴教寺相看完回来,连忙问道:“怎么样?那位孟小姐有没有看上你?” 冯昌桦闻言不乐意了:“你怎么不问问你三哥我有没有看上她?” 冯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你这条件,只有别人挑你的份儿,哪儿有你挑别人的份儿?” “你三哥我好歹也是仪表堂堂风流倜傥,怎么就只能被别人挑了?今日那位孟小姐, 就被我迷得失了魂,说是非我不嫁呢!”冯昌桦得意道。 “当真?”冯堇狐疑地看着他, 三哥虽然还算仪表堂堂, 但也没英俊到那个份儿上啊。 “咳, ”冯昌桦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解释道:“其实, 她是之前去玉佛铺听到过我的琴音, 再加上你三哥我确实相貌不俗,才对我表示了欣赏。” 冯堇恍然,这样才说得通,不过那位孟小姐之前去玉佛铺听过三哥弹琴,倒也算是有缘了。 “那三哥你呢,你觉得那位孟小姐如何?”冯堇问。 “她性子落落大方,谈起音律来比我还痴迷,长得吧,虽然比不上你师姐,但也还算可以,就是……”冯昌桦说到这停顿下来,很是犹豫。 冯堇很清楚三哥说长得还算可以,那一定是长得很不错了,再加上性子好,聊得来,那就是再合适不过了。 “就是什么?”冯堇不明白他还在犹豫什么。 冯昌桦犹豫了下,开口道:“你想啊,她爹是国子博士,我要是娶了她,她爹肯定把我弄到国子监去,天天监督我读书,这我怎么受得了?” 冯堇知道他不喜欢读书,但有个监督他读书的岳丈,似乎也不错,起码能让他考个秀才功名。 “既然受不了,那我明日就去跟薛夫人说,回掉这门亲事,重新给你找一门别的……” “等等,我又没说不同意,你着啥急啊?”冯昌桦连忙打断道。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44节 冯堇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怕是真的瞧上那位孟小姐了,便故意道:“一家好女百家求,你要是不想要个博士当岳父,就趁早说清楚,免得耽误人家。” 冯昌桦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道:“待会儿我就去同父亲说,让他请媒人去上门提亲。” 冯堇笑了笑,这门亲事以父亲的性子,应当不会不同意。姑母一家就要来京城了,只要三哥定了亲,她这颗心便放下一半了。 不出所料,冯兴纶虽然冀望着子女们都能高攀,但对于三郎这个最不出息的儿子,能娶到孟博士的独女,已经是烧高香了,因而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只是不舍得多出银子。 好在玉佛铺赚了不少,彩礼的钱,他们还是出得起的。 三哥这边提亲纳彩时,薛夫人也帮冯堇寻摸了两门亲事,一个是从四品太府寺韦少卿的次子,一个是成国公旧部正四品忠武将军雷大人独子。 韦家家风清正,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这样的人家本是香饽饽,但韦夫人一心向佛,欣赏她的刻玉手艺,因而很想聘她做二儿媳。 雷家人口简单,雷大人对雷夫人一心一意至今未曾纳妾,因而膝下仅有一名独子。雷夫人因为相公是成国公旧部,才同意相看。 这两家,冯堇选择先和韦少卿次子相看,因为韦家看中的是她的刻玉手艺,而不是她和薛夫人的干亲关系。 这日,冯堇随着薛夫人去到兴教寺,见到了韦夫人和其次子。韦夫人面目和善,韦二公子也算文质彬彬。 就在薛夫人和韦夫人刻意制造机会,准备让两个年轻人单独说会儿话时,韦夫人身边的丫鬟却突然朝冯堇跪了下来,拉着她的衣摆哭求道:“二少夫人,求您大发慈悲,留下奴婢腹中的孩子,奴婢以后一定当牛做马服侍您和二少爷!” 冯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韦夫人身边的这个丫鬟怀了韦二公子的孩子。 她连忙扯开衣摆,冷声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二少夫人。你如果真的怀了孩子,应该求你家夫人和少爷才对。” 那丫鬟果然转向韦夫人跪求道:“夫人,奴婢知道不该勾引二少爷,可奴婢已经怀了二少爷的孩子,夫人您一心向佛,一定不会忍心让奴婢打掉这个孩子吧……” 眼见着韦夫人脸色铁青,韦二公子神色慌张,就知道这丫鬟所言不虚。 薛夫人气得一刻也待不下去,直接带冯堇离开了兴教寺。 马车上,薛夫人气得直骂:“我呸,什么家风清正,那个韦二公子,看看文质彬彬的,还没成婚呢就跟自个儿母亲身边的丫鬟私通,现在有了孩子,却只知道慌张,一点担当都没有!” 薛夫人骂完,又安抚道:“怪干娘眼瘸,不过你放心,雷家那孩子是干娘从小看着长大的,除了长得黑些,没有别的毛病,明日干娘就安排你跟他相看。” “是那韦二公子不知检点,与干娘何干?干娘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多不值当?”冯堇劝慰道。 “还是七娘贴心,你三哥也是个知礼的,孟家那边对你三哥很是满意。不像我家那个三郎,给他相看谁他都不满意,这几天又跟他姚家表弟闹起来了,也不知道在闹什么。”薛夫人埋怨道。 冯堇有些心虚,薛华斌跟姚嘉琅为了什么闹起来她再清楚不过,却不敢跟薛夫人说。 翌日,冯堇随着薛夫人去到福昌寺,却迟迟没等到雷家母子过来,好不容易等到了,却见雷公子腿一瘸一拐的。 “这,锐儿这腿是怎么了?”薛夫人关心道。 “早上晨练,不小心崴了脚,这才来迟了,实在抱歉。”雷夫人歉意道,又朝雷锐招了招手,“锐儿,还不快过来,跟薛伯母还有冯七小姐道歉。” 雷锐不情不愿地上前,闷声道:“薛伯母,冯七小姐,我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不碍事,事出意外,也不怪你。”薛夫人笑呵呵道。 “薛伯母见谅,我其实不是晨练崴的脚,而是……” “锐儿!”雷锐话还没说完,就被雷夫人打断了。 雷锐却是个倔性子,坚持道:“薛伯母,侄儿早就有意中人了,今日出门时,是为了意中人跟人打了一架才伤了腿。今日这场相看,依侄儿看,就算了吧,侄儿实在不想耽误这位冯七小姐。” 雷夫人拦都没拦住,气得狠狠打了雷锐一巴掌,又匆忙跟薛夫人解释道:“锐儿这孩子就是个死脑筋,他喜欢的那人早就被圣上赐婚给渭南王世子了,他本来也死了心,答应相看别人的,谁知道今天早上出门时听了点闲言碎语,就又开始犯病了!” 冯堇记得赐婚给渭南王世子的是刘佩珊,原来这个雷锐喜欢的是刘佩珊? 哪怕雷夫人再三道歉,薛夫人还是很生气,只是碍着雷大人是成国公旧部,不好当场发脾气,只气冲冲地带着冯堇离开了。 马车上,薛夫人跟冯堇道歉:“都怪干娘不好,没打听清楚就带你跟人相看,让你受委屈了。” “相看哪儿有那么顺利的,而且提前知道了总比相看完甚至定亲成婚后才知道要好得多。”冯堇摇了摇头道,心里却有些纳闷,这两日的相看,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昨日韦夫人身边的丫鬟早不说晚不说,非要相看时当着她的面说出她怀了孩子。 今日雷锐也是恰巧,临出门听了闲言碎语跟人打了一架伤了腿。 这很难不让她怀疑,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薛夫人见冯堇看得开,也松了口气道:“你放心,下次干娘一定方方面面考察清楚,再带你去相看。” “多谢干娘。”冯堇笑着感谢道,心里却打定主意,有机会要找薛华斌问一问,看看是不是他和豫王从中搞的鬼。 十五日晚,冯堇和师姐相约去放河灯,到了地方才发现薛华斌和姚嘉琅也在。两人脸上都带着伤,一看就是刚打过一架。 不过奇怪的是,师姐对姚嘉琅却并不抵触,反而有些亲近,倒像是真的把姚嘉琅当成手帕交了。 见师姐和姚嘉琅说说笑笑的,一旁薛华斌脸都快气绿了。 冯堇心下好笑,把薛华斌拉到一边,问他两场相看是不是他和豫王搞的鬼。 “豫王这么做,也是怕你被人蒙骗,他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要是定亲成婚后才发现他们不是良人,那可就晚了。”薛华斌理直气壮道。 冯堇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人无完人,这天下的男人有几个是真正的良人,且以豫王的性子,就算她相看到了真正的良人,恐怕他也会给人弄点毛病出来。 “是不是良人我自己会判断,不用你们插手!”冯堇生气道。 薛华斌摸了摸鼻子,见不远处四妹和姚嘉琅越聊越投契,实在忍不住,上去就给了他一拳。姚嘉琅自然不甘示弱,回了他一拳。 两人很快扭打到一起,越打越远,净莲为了劝架也追了上去,珍儿则是去买河灯了。 不知不觉间,竟只剩下冯堇一人坐在河岸边。 河里,漂浮着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河灯,给黑寂的夜染上了一抹抹奇异的色彩。 冯堇正低头看河灯呢,突然河里传来声响,她抬头一看,只见有人穿着一袭红衣,托着一盏灯,从河中央踏波而来,待走近了,才发现他踏的不是波,而是那一盏盏河灯。 而这穿着一袭红衣的,不是别人,正是豫王。 第五十一章 他身形颀长, 手中托着一盏红莲河灯,脸庞在河灯的映照下,昳丽到妖冶。 他衣摆随风飘动, 一步步向她走来, 像是河心的红莲化作了惑人的妖, 要来勾走岸上人的心魄。 他来到岸边, 却没有上岸取人心魄,而是双手捧着红莲河灯递到她面前,他神色极为虔诚,像是一只莲妖把自己的本体红莲献给自己的主人,从此任其生杀予夺。 一瞬间, 冯堇有种自己置身于神话志怪世界的错觉。 乌云骤散, 皓白的月光沉甸甸地洒下来,给眼前人披上一层朦胧的纱衣, 给妖冶的红添上一分圣洁的白, 矛盾到极致,却也魅惑到极致。 一阵微风袭来,冯堇的心,如同那河间的水波一般,被吹起一圈圈涟漪。 鬼使神差地, 她抬手接过了那盏红莲河灯。 她看到他那双桃花眼,刹那间盈满笑意, 像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像沾上了一滴晶莹的露珠。 她忍不住俯下身, 抬手想要拭去那一滴露珠…… 这时, 身后传来师姐的声音:“师妹, 你在做什么?” 冯堇匆忙站起身来,回身一看,果然师姐和薛华斌他们都回来了。 薛华斌感觉到冯堇身后豫王指责的眼神,不禁有些心虚,他承认,他是想偷偷看看豫王和冯七娘进展得如何了,这才提前回来,可谁知道四妹天真不谙世事,竟直接喊出声来了,多美的场景啊,就这么被她一声给喊没了。 没办法,薛华斌只好上前惊讶道:“哎呀,豫王殿下,您怎么掉水里了?哎呀,脸上怎么还沾水了?”说着,便要伸手拉他起来。 纪煊没搭理他,手在岸边一撑,跃了上来,顺便带起一蓬水雨,淋了薛华斌一身。 薛华斌莫名其妙就被淋成了落汤鸡,顿时一脸怨念。 纪煊无视他的怨念,见阿堇抱着红莲河灯站在她师姐身边,静寂无声地看着他,面上俨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痴迷。 好不容易使她动容,关键时分却功亏一篑,只淋薛华斌一个落汤鸡,算是便宜他了。 冯堇看着豫王一身红衣,何尝不明白,今日这一场相遇,是他精心设计的。其实前世她最喜欢看他穿红衣,但他偏偏极少穿这个颜色的衣服,她也就没有表现出来。 今生他几次在她面前穿白衣,打扮成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虽然以他的容色当翩翩公子是绰绰有余,但她总觉得有些违和。 今晚他这一身红衣的打扮,才算是契合了他自身的气质,妖冶又魅惑。 她方才就是一时不慎,被他这副皮相给蛊惑了,眼下手里的这盏红莲河灯,总觉得捧着有些烫手。 好在这时珍儿买了几盏河灯回来,冯堇便和师姐一起,划着小船去河心放河灯。 薛华斌身上湿哒哒的难受,回马车上换干净衣裳去了。 岸上,纪煊一边看着河心那艘小船,一边听姚嘉琅讲此次去湖州的收获。 眼见着阿堇将他送给她的那盏红莲河灯随手放进河里,没有丝毫留恋,他心里一阵失落。 这盏红莲河灯是他亲手设计,也是亲手制成的,只为了在今晚,亲手交到她手上。 他还以为,最起码,她会留着这盏灯最后再放,没想到,她最先放的就是这盏。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以后还想放,他还可以为她做千盏万盏。 见阿堇放完河灯,和她师姐有说有笑的轮流划桨准备往回划,划到一半时,她师姐手中的桨似是勾到了水草,她将自己的桨放到一边,去帮她师姐用力把桨从水草中扯出来。 纪煊心道不好,果然,桨扯出来的那一瞬间,小船翻了,两人一下子都跌入水中。 来不及思考,纪煊直接跳进水里,以最快的速度游了过去。 一旁姚嘉琅愣了愣,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见薛华斌还没换好衣服回来,他一咬牙,也跟着豫王跳下了水。 冯堇落水的一瞬间,既害怕又庆幸,害怕的是她和师姐都不会泅水,庆幸的是,她们手上都抓着船桨,应该能支撑一会儿,等到岸上的人来救她们。 可很快,她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把她和师姐往下拉扯,要将她们拉到水底去。 她低头一看,才知是水草缠住了她们的脚。 冯堇几乎没有犹豫,松开船桨,拔出腰间的匕首,沉到水里去砍那些水草。 可水草太多了,她闭着气,只来得及将缠着师姐的水草砍断,便失了力气,被水草拉扯着一点点往水下沉去。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师姐凄厉的喊声,心想,她这一世本就是平白多出来的,或许上天不允许这种不公之事发生,才要让她葬身河底。 突然,下坠之势骤停,有人搂住了她的腰,接过她手里的匕首,削断了缠着她的那些水草,他俯身渡了她一口气,才带着她浮到水面,又迅速带着她回了岸边。 躺到岸上,冯堇猛地咳出几口水来,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纪煊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看到她这副难受的模样,忍不住责备道:“你知不知道刚才那种情况,本王只要稍微来迟一点,就险些救不了你了!”就算她和她师姐感情好,也不该为了救她师姐而放弃她自己的性命。 冯堇看到不远处姚嘉琅把师姐救了上来,心里暗松一口气,面对豫王的指责,她浅浅一笑:“殿下不也是不顾危险,来救我吗?” 纪煊噎了下,正要辩驳,却一下子被人挤到一边,只见薛华裳扑到阿堇身上,嚎啕大哭道:“师妹,你怎么这么傻?总是不顾自己的性命!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有多害怕,呜呜呜……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也不会独活!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不许你再这样了呜呜呜……” 纪煊本来有些不悦,见薛华裳说的也是他的心声,这才忍了下来。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45节 薛华斌换好衣服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愣了下,才从丫鬟口中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得知把四妹救上来的是姚嘉琅,薛华斌一时间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姚嘉琅跟四妹有了肌肤之亲,如果让姚嘉琅负责,简直便宜了他。可如果不让他负责,又有损四妹的清誉。 怪只怪他刚才去马车上换衣裳了,不然哪轮得到姚嘉琅下水救人? 薛华斌心下暗恨,却也只能待会儿问问四妹的意思。 冯堇被珍儿扶回马车,换好衣裳准备离开时,她犹豫了下,还是掀开了车帘,见豫王就站在马车不远处,便轻声唤道:“殿下,不知俞姐姐安顿在何处,改日我好登门拜访。” 纪煊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委婉地和他约定下次见面,他连忙将地点告知。 见她点点头放下车帘,马车逐渐远去,纪煊心里竟有种惶惶不安的喜悦,明明期待已久,可当她真的态度有所松动,他却又十分惧怕她对他的这一点好感会突然随风消散。 马车里,冯堇闭上眼睛,回想到那会儿濒死时豫王的突然出现,以及他贴近她给她渡的那一口气,她那穿着厚厚铠甲的心仿佛一下子就丢盔卸甲,坚硬不起来了。 她不停地说服自己,今生的豫王和前世大不相同,他不再脾气暴躁,不会威逼于她,想方设法讨好于她,甚至屡次救她性命。 与其随意嫁给一个不知根底的所谓‘良人’,还不如接受豫王,至少他愿意为她遣散姬妾,甚至背上难言之症的污名。 就当她今晚被他蛊惑到了吧。人哪儿能敌得过妖呢?她想。 另一边,薛华斌和四妹同乘马车回府,路上,他试探地问道:“四妹,今日姚嘉琅救了你,你有什么想法没?” 净莲想了想说:“不知表哥喜欢什么,我好给他准备谢礼。” “除了准备谢礼,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薛华斌又问。 “什么别的想法?”净莲疑惑道。 薛华斌只好直接道:“他跟你有了肌肤之亲,你是想让他娶你,还是……” 净莲吓得连忙打断他:“三哥,你在胡说什么?我可是出家之人!” “那我就去杀了他!”薛华斌说完便要下马车。 “等等,为什么要杀他?他救了我啊!”净莲十分不解。 “他玷污了你的清名,当然要杀了他!”薛华斌理直气壮道。 “三哥,你糊涂了,我是化外之人,这点肌肤之亲又算得了什么?我的清名也不是这点肌肤之亲就能玷污得了的。再说了,他救我时我们都穿着衣服的呀,压根算不上是有肌肤之亲啊。你可千万不要胡来!”净莲劝解道。 薛华斌见她当真毫不在意那点肌肤之亲,一时也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四妹在庵堂长大,他的确不该拿约束京城女儿家的规矩来约束她。 净莲见他冷静下来,才松了口气,想了想,请求道:“三哥,我想学泅水和武功,你能找人教教我吗?” “你学这些做什么?”薛华斌惊讶道。 净莲眼神黯淡下来:“我不想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时,让师妹不顾性命来救我。等我学会了泅水学会了武功,我就可以救师妹了。” 薛华斌恍然,点头道:“这个简单,回去我就跟母亲说,让母亲帮你请几个女师傅。只不过,泅水还好学些,但你这个年纪,学武功恐怕有些难了。” “我不怕难,只要能保护师妹,多难我都愿意学。”净莲眼神坚定道。 薛华斌一时有些艳羡,她们师姐妹倒是感情深厚,他这个亲哥哥怕是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了。 第五十二章 翌日, 冯堇带着药材补品去往豫王说的那处别院探望俞绮梅,到了别院,见豫王和俞绮梅坐在亭中不知在商议什么。 俞绮梅见她过来, 连忙朝她招手道:“冯妹妹, 快过来, 我刚刚还在问王爷你什么时候过来呢,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冯堇来到亭中,先低头向豫王行了一礼。不知为何,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接受豫王,但今日面对豫王时,她竟有些不自在, 全然不像之前那般无所顾忌随心所欲。 纪煊看出她有些拘束, 主动道:“你们先聊,本王还有些公务, 要回书房处理一下。” 说是回书房, 但别院的书房离这亭子不远,甚至打开窗子就能看清亭中景象。 豫王走后,俞绮梅拉着冯堇在亭中坐下,冯堇见石桌上摆着一盘残棋,不由眼睛一亮, 重生后,她倒是许久都未曾与人对弈了。 俞绮梅见冯堇看着棋盘眼睛发亮, 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不免惊讶道:“冯妹妹还会下棋?我正愁没人与我对弈呢, 冯妹妹要不要陪我下一局?” 她今日摆出这副残棋本是想在离京前和豫王下上一盘, 可惜被豫王拒绝了。 “好呀, 不过我棋艺不精, 若是下得不好,还请俞姐姐见谅。”冯堇点点头道。 俞绮梅笑了笑:“下盘棋而已,冯妹妹太谦虚了,我的棋艺也只是一般而已。” 俞绮梅虽然这么说,下棋时却只用了三分心思,毕竟她的棋艺是经过祖父指点的,别说是寻常闺秀了,就是那些所谓大名鼎鼎的棋手,也未必能下得过她。 唯独豫王,棋路诡谲,简直是她的克星。入府这两年,豫王偶尔会与她对弈两局,不过她从未赢过。 和俞绮梅不同的是,冯堇一开始就全心全意地扑在棋局上。她本就棋艺不精,自然要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马虎。 前几步俞绮梅都占着极大优势,因而她只是漫不经心地下着,下着下着,她发现自己的优势在一点点减少,她不得不凝精聚神,认真地对待起这盘棋来。 可她殚精竭虑之下,却只能勉强和冯堇势均力敌,本以为要以平局收场,冯堇却突然出其不料下了一步诡棋,紧接着一点点将她蚕食干净。 眼见胜负已定,俞绮梅连忙认输,却到底不甘心,觉得是自己刚开始没有用心下的缘故,于是提出再下几盘来。 冯堇也没想到自己能赢过俞绮梅,只觉得自己是一时侥幸才赢的,便点点头答应了。 俞绮梅于是打起精神来,可没想到接连几局,竟都输给了冯堇,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冯堇悄悄地觑了俞绮梅一眼,她曾听说俞太师是棋艺大手,还以为俞绮梅也很厉害呢,没想到她还真如她说的一样,棋艺一般。 俞绮梅注意到冯堇的眼神,一时愈加尴尬,有些气闷道:“冯妹妹棋艺如此高超,先前又何必故作谦虚呢?” “没有没有,我是真的不善棋艺。”冯堇连忙摆手道。 俞绮梅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她把她打得落花流水还说不善棋艺,那她这个俞太师的孙女岂不是对棋艺完全不通了? 但见冯堇神色不似作假,俞绮梅不免好奇道:“冯妹妹当真不知,以你的棋艺,已然可以胜过外面那些大名鼎鼎的棋手了?” 冯堇愣了下,迟疑道:“不可能吧?我之前与人下棋,从来没赢过的。” 俞绮梅回想到刚才几局,冯堇下棋的诡谲路数,竟与豫王如出一辙,不禁猜测道:“同你下棋的,该不会是豫王殿下吧?” 冯堇呆了呆,她的棋艺确实是前世豫王手把手教的,也只和豫王下过棋,但每次都会输豫王一子。 若是寻常的输赢也就罢了,可每次都输一子,不就摆明了豫王是故意让她的吗?还让得那般精准,可见她的棋艺有多差! 偏偏每次和豫王下棋下输了之后,总要输些‘彩头’,起初她还不服输想要精进棋艺赢豫王一局,后来干脆放弃了,对下棋也不大感兴趣了。 今日是看到石桌上的残棋,加上久未曾下棋,才一时起了兴趣。 不过,俞绮梅怎会知道同她下棋的是豫王? 是了,她的棋艺是豫王所教,下棋路数一定多有相似,才被俞绮梅看了出来。 但这一点,她是坚决不能承认的,毕竟她今生从未跟豫王下过棋。 “没有没有,我是同我三哥下的棋。”冯堇连忙否认道。 俞绮梅有些狐疑:“没想到你三哥竟是隐世的棋艺大手,下次若有机会,定要领教领教。” “我三哥近来忙着成亲的事儿呢,这段时间怕是没有闲心下棋了。”冯堇心虚道,若真让她和三哥下棋,怕是不到一局,就会知道她在撒谎了。 “那实在是太可惜了,过两日我便要离开京城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俞绮梅惋惜道。 冯堇先是松了口气,又担心道:“上次的杀手可查出来历了?现在离开京城,不怕会有危险吗?” “正是因为没有查出来历,才要离开京城,若能把杀手钓出来最好,若钓不出来,也要回潭州老家看看,那批杀手阻拦我回潭州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俞绮梅说。 “可这么做太过危险了呀?”冯堇着急道。 “再危险又如何,我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别院里哪儿也不去,而且,我已经做好了丢掉性命的准备。”俞绮梅语气十分坚定,见冯堇还要再劝,便制止道:“冯妹妹不必再劝了,我意已决,即便真的丢掉性命,临死前能看看大梁的大好河山,也不算亏。” 冯堇见俞绮梅这般说,也不好再劝,只是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若不是因为她,豫王也不会遣散姬妾,俞绮梅也不会因此遭受许多磨难,眼下更是不惜性命也要回潭州老家走一遭。 想到除了俞绮梅,豫王府别的姬妾也都被遣散了,冯堇咬咬唇,小声问:“俞姐姐可知道,豫王府其他姬妾,都被遣散到何处去了?” 俞绮梅有些讶异:“你想知道,为何不直接问豫王呢?” 冯堇默了下,她总觉得直接问豫王那些姬妾的去处有些奇怪,之前她问起俞绮梅,还是打定主意要借俞绮梅之事让豫王知难而退才问的。 俞绮梅见她沉默,猜到她为何难以启齿,想了想,开口道:“其实豫王府那些姬妾真正意义上,并不算是豫王的姬妾。” “不是姬妾是什么?”冯堇不解地问。 “她们其实各有来历,进豫王府,有的是为了刺探消息,有的是为了监视豫王,还有一些是刺客杀手,更甚者……” 冯堇先是震惊,见俞绮梅说到这儿停顿下来,心下不由疑惑起来,还有什么比刺客杀手更甚? “更甚者,是为了挑拨离间。”俞绮梅压低声音道。其实,她也曾经想过为了报仇挑唆豫王,但豫王对他皇兄感情深厚,压根不是她三言两语就挑唆得了的,只好放弃了。 冯堇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刺客杀手都只能算是蛮力,但若是挑拨离间成功,豫王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前世她一直以为豫王生来就高高在上,他的一生也注定是光明煊烂的,可没想到,豫王身后,也有这么多的黑暗之处。 “豫王既然知道她们的身份,为何还要留她们在府里?”冯堇不解道。 “自然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安心。”俞绮梅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这次豫王能下定决心遣散所有姬妾,无论是对豫王还是对那些姬妾都算是一件好事。对那些姬妾而言,大多都可以结束做探子的生活,做回普通人。而对豫王来说,豫王府如今终于清静了,豫王也不必再时时刻刻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中了。” 冯堇心里既惊讶又有些怜悯,惊讶的是前世她时常见到的那些姬妾竟然都另有身份,怜悯的是豫王这么多年,竟然都是过的这样的日子,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不过,他有这么多不得已,前世却从未跟她说过一句。 前世她被他抓回来,两人大吵之后,他一连多日都召了许多姬妾莺歌燕舞纵情享乐,现在想来,他恐怕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冯堇本来还担心那些姬妾被遣散后的去处,现在知晓了她们的真实身份,便不再担心了。 俞绮梅今日和冯堇说这些,一是为了解开她和豫王之间的一些误会,二是为了让她对豫王产生怜悯。女人一旦对男人产生怜悯,就离沦陷不远了。 俞绮梅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无耻,但她帮豫王,是为了让豫王多派些人手保护她,此去潭州,路远迢迢,她实在不想就此死在路上,最后落得个埋骨异乡的下场。 见不远处豫王站在窗前执笔画着什么,很是入神,俞绮梅连忙拉着冯堇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谁知,还没走到窗边,豫王就察觉了,直接将桌上的画藏到了身后。 “殿下画了什么,这么怕被我们看到?”俞绮梅好奇道。 冯堇也有些好奇地看向豫王,豫王擅丹青,对自己的画作也向来自豪,今日画了什么,竟不敢让她们看到?难道是没画好? “没什么。”纪煊颇有些不自在道。 “哦,我知道了,殿下刚才一定是看我和冯妹妹在亭中对弈,便悄悄画了一幅亭中对弈图,不过,殿下因为眼里只有冯妹妹一个人,所以画中只画了冯妹妹一人,这才不敢让我们看,对不对?”俞绮梅猜测道。 冯堇被俞绮梅一调侃,便不想再看豫王画的是什么了,连忙提出告辞,匆匆离开别院。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46节 第五十三章 纪煊的确是被阿堇对弈时兴奋又沉静的样子勾起了作画的兴致, 只是画着画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前世他手把手教她下棋时的场景。 他赢了她时她会不服输地瞪着他,他讨要‘彩头’时她会害羞地不敢看他, 她举棋不定时总是轻皱眉头, 他为她指点迷津时她樱唇微张恍然大悟…… 这许许多多生动可爱的神情最终化为她隔着棋盘在他眼前巧笑盼兮的模样, 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笔下。 因而, 这幅画他不敢让她看到,一旦看到,她便会知道他和她一样是重生回来的。 见阿堇匆匆告辞离开,纪煊连忙将画放下,从书房追了出去。 冯堇见豫王追了上来, 便放慢了脚步, 毕竟她今日来,除了探望俞绮梅, 也是为了见豫王一面, 同他说会儿话。 可想到刚才俞绮梅说的那些话,想到豫王这些年一直活在监视刺探之中,她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才见你在亭中和俞绮梅对弈,不知战况如何?”纪煊主动开口道。 冯堇闻言脚步一顿,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非今日被俞绮梅提点,她都不知道, 她的棋艺居然已经算是高超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前世棋艺很烂, 才会每次都被他赢一个子。 细想想, 他好像从未说过她棋艺不精, 是她自己被他打击到了, 才有了这样错误的认知。 不过他每次故意只赢她一个子, 分明就是在耍她,故意让她觉得自己棋艺不行。 如果不是他耍她,她刚才也不至于在俞绮梅面前险些露馅,还被俞绮梅说她是故作谦虚。 想到这儿,冯堇忍不住狠狠瞪了豫王一眼。 纪煊被她一瞪,猜测道:“姑娘难道输了?” 不应该呀,前世经过他手把手的教导,她的棋艺怎么也比俞绮梅强啊。 冯堇一口气梗在心口,却又不好解释,更不好因为他前世耍她而怪罪今生的他,便没有理他,快步往前走,却一不小心撞到一样东西,说柔软又有些坚硬,说硬又有些温软。 她抬头一看,才知道这既温软又坚硬的东西,竟是豫王的手。 原来,纪煊刚才见她闷头往前走,连前面有棵树都没看到,一时来不及提醒,只好将手挡在树前,以免她伤了额头。 “姑娘小心些!”纪煊收回手,温声提醒道。 冯堇懵了下,看到眼前的树,才知道自己险些撞了树,一时尴尬不已,虽然豫王没有嘲笑她,但她还是觉得太过丢脸,以至于脱口而出找补了一句:“这树怎么种在路中间?一不小心就容易把人撞到。” “姑娘说得没错,本王回头就让人把这棵树移走!”纪煊点头道。 冯堇见他一本正经的,便故意指了指脚下的路:“还有这路,七拐八拐的,跟迷宫似的,走着多费劲。” 这别院是一处少有人知的安全居所,路是故意设计成这样的,但纪煊还是毫不犹豫道:“确实费劲,回头本王就让人重修一条好走的路出来。” 冯堇眨眨眼,又指着园子里的花木道:“这园子里的布局也不太对,看着怪别扭的。” 虽然这园子是他亲手设计,里面种的全是名贵花木,但纪煊还是眼都不眨道:“是有些别扭,回头本王就让人全都拆了重修。” 冯堇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这副样子,让她怀疑,无论她现在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满足,哪怕她说要摘星捉月,他也会想办法满足她。 换做前世的豫王,早在她撞树的那一刻,就会哈哈大笑起来,压根不会拿手去护她的额头,还会特意看她出糗。 她若是对园子里的布局有什么不满,他非但不会改,还会跟她讲园子设计的精巧之处,以审美碾压她,从而让她打消改布局的念头。 “我刚才不过是在跟殿下开玩笑,殿下可千万别当真了!”冯堇眨眨眼道。 纪煊看着她难得俏皮的模样,忍不住唇角微翘,他何尝不知道她是在同他开玩笑,但哪怕是开玩笑,他也愿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姑娘迟早会成为豫王府的女主人,到时候,无论是王府还是别院,都依姑娘的心意来改建。”纪煊直白道。 冯堇愣了下,亏她刚才对他有了一丝好感,他竟然这么快就恢复本性说出这般自恋的话来!她是下定决心准备接受他,可还没答应要嫁给他! “殿下慎言!”冯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快步离开了。 纪煊唇角弧度加深,她没有直接纠正他的话,就说明她并不抗拒这个说法,看来,豫王府确实很快要迎来它的女主人了。 纪煊一时心情愉悦得难以言表,比吃了几罐蜜还要甜,见她脚步匆匆,怕她待会儿又撞树或是迷路,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这厢,俞绮梅进到书房,看到那副刚才被豫王藏在身后的画,果然,她猜得不错,画的果然是亭中对弈图,也的确只有冯堇一人。 只不过,亭子是那个亭子,石桌是那张石桌,棋盘是那张棋盘,唯独人,却不是今日的冯堇。 画中的冯堇梳着妇人头,笑吟吟地看着画外之人,眸中盛满柔情蜜意,眉间却藏着一丝哀愁。 这幅画古怪之处甚多,其一,冯堇尚未出嫁,怎会梳着妇人头?其二,冯堇分明对豫王有所抵触,怎会这般柔情蜜意地看着作画的豫王?其三,这两次接触下来,冯堇性子伶俐豁达,并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她眉间怎会出现这样一丝哀愁?她在哀愁什么? 俞绮梅正觉着奇怪,突然手中一空,她抬眼一看,才知豫王不知何时回来了,他将画拿走,眼神颇为戒备地盯着她,还警告道:“这幅画的内容,本王希望你彻底忘掉,更不希望传到阿堇耳中,否则,不用幕后之人派出杀手,本王现在就可以给你寻一处埋骨地。” 这话中的森寒之意让俞绮梅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连忙应下,匆匆转身离开。 她刚才只猜测是不是豫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画出了这样一幅画。可豫王这副表现,让她推翻了这个猜测。 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可惜,她马上就要离京了,无法挖掘这其中的隐情。 俞绮梅离开后,纪煊才展开画,痴痴地看了起来,他伸手描摹着画中人的眉眼,就像前世无数次轻抚她的脸庞一样。 他本该立刻将这幅画烧掉,可看着画中冲他嫣然而笑的阿堇,他终究没舍得。只将画卷起来收到画筒中,珍藏起来。 傍晚,冯府一家人都聚在正院一起用晚膳,突然,丫鬟上菜时差点摔了一跤,手中的菜汤半数都洒在了离得最近的冯昌毅身上。 冯昌毅皱了皱眉,却没怪罪那丫鬟,只自己拿出帕子擦了擦。 丫鬟匆忙告罪退下,这时,冯苒‘哎呀’一声,指着冯昌毅手里的帕子惊讶道:“这不是我送给七妹的帕子吗?怎么会在大哥手里?” 冯堇闻言抬头一看,见大哥手中的帕子果然和上次六姐送她的帕子很像,上面都绣着一样的宝相花。 “怎么回事?”潘凌梦皱眉问。 “回禀母亲,前些日子六娘绣了两条帕子,分别送给了五姐和七妹,送给五姐的帕子上绣的是牡丹,送给七妹的帕子上绣的是宝相花。大哥手里拿的,好像就是我送给七妹那条。”冯苒说完,眼神在冯昌毅和冯堇两人之间瞟来瞟去,一副俩人有猫腻的样子。 潘凌梦蹙眉看向冯昌毅,见他神色有些异样,不由心下一突,问道:“大郎,你手中这帕子是从何而来?” 冯昌毅看了眼冯苒,又看了眼冯堇,最后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帕子,没有吭声。 潘凌梦见冯昌毅不说话,只好转向冯堇,问道:“七娘,你六姐送你的帕子呢?” “回母亲,六姐送我的帕子绣工很是精美,我怕弄脏了,便用木盒收了起来,平日里并不怎么用,今日也没有带在身上。”冯堇答。 “去取过来。”潘凌梦下令。 冯堇只好让珍儿回无尘院一趟,把那条帕子取过来。 不一会儿,珍儿苦着脸回来,小声禀道:“那、那条帕子不见了,奴婢怎么找也没找到。” 冯堇并不惊讶,刚才让珍儿回去找帕子时,她就已经猜到那条帕子应该不见了。 “无缘无故地,一条帕子怎么会丢呢?难道家里闹贼了不成?可一条帕子,也不值几个钱啊。莫非,是七妹你自己将这条帕子送给大哥的?送便送了,何必遮遮掩掩的呢?”冯苒意有所指道。 冯堇有些迷糊,她能看出来今日冯苒是故意针对她,甚至从之前送她那条宝相花帕子时就开始给她下套了,可她想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冯苒绕这一大圈,就为了指责她把她送给她的帕子转送给了大哥? 对面冯昌桦却是神色一变,随即笑呵呵道:“六妹送给七妹的帕子,七妹又怎么会转送给别人呢?想来,一定是七妹不小心弄丢了,恰巧被大哥捡了去罢了。一点小事,也值得六妹如此大惊小怪!” “可大哥若是捡了七妹的帕子,还给七妹就是,为何不还与七妹,反而要随身携带呢?”冯苒质疑道。 “许是刚捡到,还没来得及还呢。”冯昌桦说着,给冯昌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点什么。 可惜,冯昌毅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一动不动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收到他的眼神。 第五十四章 因着冯昌毅不说话, 厅中气氛愈来愈凝重,冯堇察觉到潘氏看她眼神的不善,也接收到三哥紧张担心的眼神, 虽然不知道今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她还是站起身来, 走到大哥跟前, 问:“大哥可否把这帕子给我看一眼?” 冯昌毅恍若没听到,依旧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帕子。 冯堇只好又问了一遍,冯昌毅这才回过神来,神色落寞地将帕子递给她。 冯堇接过帕子看了看,见左下角那朵宝相花上并没有自己后加的那只小蜜蜂, 不由松了口气道:“这并非六姐送我那块帕子。” “怎么可能?这分明与我送你的那块帕子一模一样, 这上面的宝相花是我自己画的绣样,又自己搭的配色, 外面根本买不到!”冯苒质疑道。 “上次我不小心溅了滴墨点在那帕子上, 洗也也不干净,怕六姐责怪,就去找五姐帮忙,五姐教我在墨点处绣了一只小蜜蜂。可这帕子上,并没有那只蜜蜂。”冯堇说着走到五姐跟前, 将帕子递给冯蘅,道:“烦请五姐帮忙看看, 这是不是六姐送我的那条帕子?” 冯蘅也是经冯堇提醒才记起这么一回事, 她接过帕子看了看, 见帕子上果然没有那只小蜜蜂, 便道:“这的确不是七妹那条帕子, 七妹当时拿不准那只小蜜蜂怎么绣, 我还帮她绣了两针呢。” 一旁潘凌梦从冯蘅手中拿过那条帕子,见上面果然没有她们说的小蜜蜂,五娘也没理由帮着七娘欺瞒众人,看来,今日之事,纯粹是六娘这个搅事精在搞鬼! 潘凌梦于是狠狠瞪了冯苒一眼,冯苒顿时脸色惨白,她怎么就没发现七妹那条帕子上多了只小蜜蜂呢?为免上次舆图之事重现,她一拿到七妹那条帕子,简单看了眼便烧了干净。 潘凌梦见冯苒一副心虚的模样,心下冷哼,想着事后再慢慢收拾她,现在却是得先把这事儿遮掩过去。 “既然这不是七娘那块帕子,大郎,你这帕子应当是在外面铺子里买的吧。”潘凌梦看着冯昌毅暗示道。 冯昌毅默了下,还是点点头道:“是在铺子里随手买的。” 冯兴纶一直旁观没有说话,见事情尘埃落定,便道:“行了,一点小事也值得闹这么半天,晚膳也都甭吃了,散了吧。” 众人闻言俱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冯苒,惨白的脸色恢复了些红润,心下正暗自庆幸呢,就听冯堇出声了。 “等等。” 大家都想尽快将这事蒙混过去,可冯堇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囫囵过去,她看着冯昌毅,问道:“不知大哥这帕子是在哪间铺子买的?刚才六姐还说,这帕子上的宝相花是她亲手画的绣样,也是她自己搭的配色,外面买都买不到……” 冯堇话还没说完,就被冯昌毅轻吼一声打断了:“我说了是在外面买的就是在外面买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问了!” 冯堇被他突然一吼吓得打了个哆嗦,她本来不服气还要再问,但见大哥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她,她心下一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一旁冯昌桦见此情形,连忙将冯堇拉出了正院,一路送她回无尘院。 路上,冯堇想了又想,都没想明白今日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问三哥:“你说六姐今日闹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指责我把她送我的帕子转送给了大哥?就算大哥手里那块帕子真的是六姐送我那块,又能怎么样呢?” 冯昌桦见七妹还没闹明白,不免叹了口气道:“我的傻妹妹哎,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她是为了污蔑你和大哥之间有私情?” 冯堇吓了一跳:“你说什么?私情?我和大哥之间怎么可能有私情?那不是乱……” “嘘!小声些!”冯昌桦提醒,又压低声音道:“你想想,一旦这罪名坐实,父亲母亲虽不会拿大哥怎么样,但你就惨了,怕是让你落发为尼都是轻的。而且这丑闻一旦传出去,大哥的前程也彻底毁了。她这是报复你和大哥呢!” 上次潘鸿瑞的事冯昌桦事后听冯堇说起过,也就猜到冯苒会伺机报复,但没想到,冯苒会使出这么毒的手段,还是一箭双雕的毒计! 想到这儿,冯昌桦一阵后怕道:“幸好你机灵,提前在她送你的帕子上做了手脚,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以后你千万要多加小心,她送你的任何东西,最好都不要收。还有,无尘院就珍儿一个丫鬟,平时连个看守门户的人都没有,东西被人偷了都不知道,反正咱们现在也赚了不少钱,回头我给你买两个丫鬟,月例咱们自己出……” 听三哥喋喋不休的唠叨,冯堇心里却在琢磨,大哥手里那块帕子,看绣工绣样,一定是出自冯苒之手。冯苒很可能故意绣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帕子,一条送给了她,一条暗中送给送给了大哥,再转过头来污蔑她。 可大哥为何不辩解?还任由冯苒污蔑?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47节 “三哥,你不觉得大哥今日的表现有些奇怪吗?那条帕子肯定是六姐送给他的,他为什么不解释呢?”冯堇说。 冯昌桦想了想,大哥今日确实有些奇怪,那会儿他暗示他那块帕子是捡来的,大哥但凡应一声,也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你的意思是,大哥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还任由六娘污蔑你?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丑闻一旦传开,他的前程也毁了啊。”冯昌桦很是不解,“除非……” “除非什么?”冯堇问。 “除非他为了保护六娘连自己的前程也不顾。”冯昌桦猜测,“难怪你刚才追问他是在哪儿买的帕子时,他要发脾气吼你,没错,他一定是为了保护六娘。” 冯昌桦越想越气愤:“大哥怎么能这样?六娘是他的妹妹,你就不是他的妹妹吗?为了保护六娘,他宁愿毁了你的一辈子,甚至毁了他自己的前程?” 为了保护六姐?冯堇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有了答案。 刚才她一直有些迷糊,不明白冯苒为何要给她设这么个套,就是因为,她完全没有把‘送帕子’这事和‘私情’二字联系起来。 虽然帕子是贴身之物,寻常兄妹间很少相送,但即便送了,也只会觉得是兄妹之间关系好,而绝不会联想到私情上去。 小时候她在紫云庵,三哥每次去看她,送她的那些小物件里,就有帕子香囊这些,她也从没觉得有什么。 所谓淫者见淫,冯苒之所以会想到用这种事来污蔑她,而大哥在冯苒刚发难时,就变得异常的沉默呆滞,这就说明,真正有私情的是大哥和冯苒。 若非如此,冯苒怎会想到用这一点来对付她?冯昌毅又怎会那般难以启齿? 想到大哥对冯苒的种种相护,想到上次大哥险些帮冯苒抢了潘鸿瑞这门亲事,想到大哥刚才看她那哀求的眼神,冯堇彻底明白了。 难怪前世冯苒嫁进宣平侯府之后不久,大哥就去了西南边关。等从西南边关回来,许是得知冯苒的死讯后悔莫及,这才大病一场,病好后就解除了原定的婚约,为了逃离伤心地,又去了西北边关,一直没再回来。 冯堇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大哥那样沉稳坚毅之人,怎会对自己的亲妹妹起这样的心思?还有冯苒,一定是察觉到了大哥对她的心思,这才利用这一点来设了今日这个局。因为她打定主意,大哥不敢说出那块帕子的由来,就像大哥绝不敢吐露半分对她的心思。 而大哥明知被冯苒利用,却依旧选择保护她。可见,大哥对冯苒用情至深。 听到三哥还在骂大哥行事偏颇,冯堇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的这一发现说出来。一来,她没有确切的证据;二来,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天气渐热,晚上又没吃几口晚膳,冯堇躺在床上实在睡不着,就爬起来,找了一匣子糕点出来,坐在窗前一边吹风一边啃糕点。 突然,窗前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冯堇吓得噎了下,猛地咳嗽起来。 纪煊听她咳得难受,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心下一急,直接翻窗进来了。见她手里还拿着半块糕点,才明白她是不小心呛到了,忙伸手帮她拍了拍背。 冯堇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便立刻起身拉开距离,戒备道:“深更半夜的,殿下来此作甚?我今日并没有在树上挂红绸。” 之前为着师姐的事她在树上挂过一次红绸,可也只挂过那一次而已。 “本王听说冯府出了事,十分担心,这才过来看看你。”纪煊解释。 晚膳才发生的事,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 “殿下怎么知道冯府出了事?”冯堇试探道。 纪煊自然是听暗卫禀报的,但暗卫之事不能告诉她,便只道:“本王在冯府下人里安插了几名探子。” 冯堇恍然,却已经没有放松警惕:“一点小事,已经无碍了,殿下还是快回去吧。” “这怎么能是一点小事?冯昌毅竟敢对你起不该起的心思,简直禽兽不如,本王一定要杀了他!这冯府也不能再待了,只要姑娘同意,本王明日便派人上门提亲,早日将你迎娶过门!” 纪煊一想到连冯府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正派的冯昌毅都对阿堇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便一阵后怕,这冯府简直堪比狼窝,没一个好东西! 第五十五章 冯堇先是愣了下, 才反应过来,豫王是误会了。听到后面那句,不由好笑道:“怎么听殿下这语气, 把冯府当狼窝似的, 冯府再怎么着, 也不会比殿下的豫王府更危……” 冯堇说到一半, 想到豫王这些年一直是过着被监视的日子,连忙住了嘴。 纪煊却是瞬间回想到前世她在他面前永远闭上眼睛的场景,他心痛难耐,默了下,才沉声道:“本王保证, 在你嫁进豫王府前, 把王府彻底肃清,绝不让你有半分危险。” 冯堇听他语气认真, 似是真的在给她承诺, 但她犹豫了下,还是转移话题道:“殿下误会了,我大哥手里那条帕子并不是我丢的那条,他对我也没有您说的那种心思。” “他专门买一条和你用的一模一样的帕子,还举止怪异遮遮掩掩, 难道还不能说明他对你的龌龊心思吗?”纪煊怒道。 冯堇见他一脸愤怒,恨不能立刻去杀了冯昌毅的样子, 没办法, 只好解释道:“殿下真的误会了, 我大哥喜欢的其实, 应该是我六姐。那条帕子应该是我六姐送给他的, 他为了保护我六姐, 才有所遮掩。” 纪煊愣了愣,有些不大相信:“当真?”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没有证据,殿下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冯堇说。 纪煊倒不是不信,而是这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阿堇在他们同在屋檐下,她的直觉应该不会有错。 再联想到前世在西北边关遇到冯昌毅时,冯昌毅整个人都很颓废,难道就是因为冯苒死了,他才变成那副样子? “难怪本王刚才去冯昌毅的院子没看到人。”纪煊说。 冯堇惊了下:“殿下刚才去了我大哥的院子?你去他院子里做什么?” 纪煊阴沉一笑:“当然是为了杀了他。不过现在看来,倒可以留他一命了。” 只要冯昌毅那份龌龊心思不是对阿堇的,他便无所谓。 冯堇一阵后怕,看来豫王这嗜杀的性子还是没变,若非大哥今晚凑巧不在院子里,豫王就算杀不了他,也会闹个鸡飞狗跳。 不过,这么晚了,大哥今日又休沐,他不在自己院子里会在哪儿呢? 纪煊猜到她在疑惑什么,主动道:“不如我带你去看场戏?” 冯堇瞪大眼睛表示不解,大半夜的,上哪儿去看戏? “如果本王猜得没错,你大哥现在,一定在你六姐院子里。”纪煊道。 冯堇被他一提醒,觉得不无这个可能。不过,大半夜的去看戏,不大好吧?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猜测是不是真的?”纪煊引诱道。 冯堇咬了咬唇,这件事如果不弄清楚,怕是脑子里会一直念着,于是,她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纪煊问明方位,便施展轻功,带着冯堇一路去往冯苒的院子,站在院外的一棵树上,清楚地看到院中冯昌毅沉默地站在屋前,而看守院门的婆子昏倒在地,应是中了迷.药。 冯堇见院中房门紧闭,也不知冯苒知不知道冯昌毅就站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冯昌毅终于开口了:“六娘,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送我那块帕子?又为什么要污蔑我和七妹?” 屋内一片静寂,没有人应答。 冯昌毅继续道:“如果是因为上次潘鸿瑞的事,我已经答应过,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也答应过我,以后不会再做那些糊涂事了。你送我那条帕子时,我还以为你真心悔改了,可你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觉得你恶心!”屋内突然传出冯苒略显尖利的声音。 “说什么为我寻一门好亲事,什么好亲事能比得过当宣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你敢说,你不是因为对我有龌龊心思,才阻挠我的好亲事?” 冯昌毅惊得后退了半步,摇头道:“我、我没有……” “别否认了,我早就察觉到你的龌龊心思了,我送你的东西,你都会好好珍藏起来,我不小心掉的帕子坠子,你也会悄悄捡了收藏起来。这次我送你帕子,你更是满心欢喜,还将帕子随身携带。你以大哥的名义为我好,其实心里全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屋内冯苒激动道。 冯昌毅又退了半步,摇摇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我、我以为我已经藏得够隐蔽了,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但我自认行得正坐得端,从不敢对你有任何妄想,只想好好守护你,直到你出嫁……” “守护我?哈哈,真是个笑话!如果你真心守护我,那日就不该帮七妹指认我,害得我被关禁闭,还害得我姨娘受罚到现在都没好利索!如果你真心守护我,在宫里你就不应该阻拦我去见圣上,不该妨碍我的锦绣前程!还有上次,若非你听信七妹的鬼话,放走了潘表哥,我现在已经跟潘表哥定亲了!”冯苒讽笑道。 “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冯昌毅辩解。 屋内冯苒笑得更大声了:“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你就不该对我起那种心思!你可知,一旦你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被人发现,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与其走到那一步,不如我先让你和七妹尝尝这滋味!” 屋外,冯昌毅痛苦地抱着头,好一会儿,他放下手,声音嘶哑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起那种心思,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会离你远远的,不会多看你一眼,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我对你的心思,你的那些东西,我也会一一销毁。对不起!” 说完冯昌毅转身准备离开。 冯堇见冯昌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想,事情果然与她猜测得差不多,冯昌毅对冯苒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冯苒则利用这一点给她设套。今晚冯苒对冯昌毅说了这些话,他应该会彻底死心了。 谁料,冯昌毅还没走远,房门突然打开,只见冯苒泪流满面地从里面冲出来,从身后抱住了冯昌毅。 “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说的那些都不是真心的,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世上,除了姨娘,就只有大哥你对我最好了!如果你不是我大哥,那该有多好……” 冯堇坐在树上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本以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没想到竟是一对苦命鸳鸯! 一旁纪煊啧啧两声:“本王现在如果弄出点什么动静来,你猜会怎么样?” 如果被人看到他俩现在抱在一起,俩人恐怕都会身败名裂。不同的是,冯兴纶和潘氏会极力帮冯昌毅遮掩,但冯苒怕是真的会如她所说,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可千万别乱来!”冯堇于是劝阻道。 “他们一个给你设套想置你于死地,一个甘当伥鬼任由你被污蔑,你还帮他们求情?”纪煊不解。 冯堇只是想到前世他们一个身死宣平侯府一个远走边关,有些可怜罢了。 “我只是不想冯府闹出丑闻来,那样对我的名声也不好。”冯堇随口道。 纪煊其实也是顾忌这个,才没有真的闹出动静来,不过,他看了眼躲在院外贴着耳朵听完动静又悄悄溜走的那名仆妇,心想,不用他动手,自然会有人收拾冯苒。 至于冯昌毅,冯苒如果出了什么事,他怕是会跟前世一样,颓废不堪吧,甚至比前世更痛苦。毕竟前世,冯苒应该没有像今晚这样跟他告白。 院中,冯昌毅被冯苒从身后抱住后,他先是震惊,接着狂喜,最后却还是痛苦地掰开了冯苒环在他腰间的手。 “我这一辈子都是你大哥!”说完他抬脚准备离开。 走出几步后,听到身后冯苒哭着喊了一声:“如果有来世,但愿我们不要再做兄妹!” 冯昌毅脚步顿了顿,却到底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 冯苒蹲下身来,捂着嘴呜呜哭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屋了。 冯堇有些讶异,她印象里,六姐为了哭得好看,从来都是梨花带雨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她哭得这么伤心。 戏看完了,纪煊把冯堇送回无尘院,临走前交待了句:“东市星音铺有一把古琴叫‘鹤鸣’,是本王给你三哥成亲准备的贺礼,你这几日找时间过去,掌柜的会低价卖给你。”说完,也不容她拒绝,就直接离开了。 冯堇一时有些纠结,‘鹤鸣’是三哥梦寐以求的名琴,若是能送给三哥当贺礼,他一定会高兴到发疯。但这把琴极其名贵,以她现在的身家,要买下来恐怕也有些吃力。豫王说是低价卖给她,可她并不想占他这个便宜。 翌日,冯堇到底还是取了五千两银票去了东市。她想着,三哥成亲是大喜事,送再贵的贺礼也是值得的。银子花出去了,迟早还能再赚回来。 到了星音铺,见到那把‘鹤鸣’,见琴身古朴大雅,又试了下音色,的确不同寻常,便当即决定要买下它。 掌柜的死活只肯收一百两银子,冯堇没办法,放下五千两银票,抱起‘鹤鸣’就走。 没走多远,竟恰巧遇到了婉柔,被她拉到了苏氏珠宝行去喝茶。 “七娘,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来坐坐,忙什么呢?”苏婉柔问。 前段时间又是浴佛节又是选秀还有和豫王的事,冯堇确实有段时间没来苏氏了,不免抱歉道:“前段时间忙,以后一定多来看你。” 苏婉柔温婉一笑:“瞧你说的,我又不是什么苦守空闺的怨妇,每日等着你来看我。我只是看你这么久没来,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我能出什么事,你就别瞎担心了。”冯堇笑着安抚道。 “那,”苏婉柔咬了咬唇,“那你家里人,也都还好吧?” 冯堇知道她是想问大哥的事儿,之前她还打算任其自然,觉得大哥迟早会退婚,婉柔未必没戏。可经过昨晚,她才知道,不管大哥退不退婚,婉柔都没戏。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48节 只是大哥这事儿太过复杂,也不好宣之于口,冯堇实在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劝婉柔打消喜欢大哥的念头。 第五十六章 冯堇想了想, 说:“都挺好的,我三哥跟孟博士家的千金定了亲,过两个月就成亲。我大哥那边, 只等未来大嫂明年过了孝期, 就把她迎过门。” 一说完, 就见婉柔脸色白了白, 婉柔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来了她话里的暗示之意。 果然,苏婉柔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那要恭喜你了,马上就要有两个好嫂嫂了。” 冯堇点到为止,转而跟她聊起一些别的趣事来, 聊起自己那两场失败的相看时, 苏婉柔先是安慰了她两句,接着犹豫了下, 小声道:“那位杨秀才, 来苏氏找过你好些次,还想从我哥那儿打听你的住处。不过我哥口风紧,任他怎么问都只说不知道。” “他来苏氏找我做甚?”冯堇问。 “说是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想约你一起喝酒。”苏婉柔道。 冯堇想到前世杨柏轩的背叛,道:“喝酒就算了。他以后若是再来苏氏找我, 你就让你哥说我搬去外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 她现在有薛夫人这杆大旗, 不用偷偷摸摸地出门, 也不必再女扮男装了。所以丰敬这个名字, 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用了。 苏婉柔听她这么说, 便明白了杨柏轩不再是她未来夫婿的人选, 虽觉得可惜, 但还是点头应道:“好,我回头跟我哥说一声。” “要跟我说什么?”伴随着清朗的声音,苏佑安推门进来,先向冯堇揖了一礼。 冯堇回了一礼,道:“是想请苏少东家帮忙,下次杨秀才若是再来找我,你就跟他说我搬去外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另外,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是女子。” 苏佑安虽有些讶异,但还是点头应了:“冯小姐放心,在下一定保密,不会在杨兄面前透露半分。” “那就多谢苏少东家了。”冯堇说完。 “区区小事,何必言谢?”苏佑安说完,目光扫到桌上的长木盒,见盒上刻着鹤鸣二字,不免好奇道:“这盒中装的,可是那把叫‘鹤鸣’的名琴?” 冯堇记起来苏佑安也通音律,跟三哥也算是琴友了,便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那把古琴,笑道:“确实是鹤鸣,我买来是想送给我三哥当新婚贺礼的。苏少东家也善音律,不如帮我品鉴品鉴?” 苏佑安看着盒中的古琴,眼里满是惊艳,却还是推拒道:“在下一介商人,就不上手品鉴了,免得在下身上的铜臭味玷污了这把名琴。” 冯堇见他太过自谦,便直接取出琴递给他,说:“爱琴之人,哪里有贵贱之分呢?苏少东家这般自贬,才是真的辱没了这把琴。” 苏佑安犹豫了下,还是接过琴,放到桌上,先是拨了拨弦试了下音色,叹了句“好琴”,接着,情不自禁地弹了起来。 冯堇听出他弹的是比较常见的春风曲,只不过,本该春意盎然勃勃生机的春风曲竟被他弹出一种伤春悲秋之感。 冯堇不免有些讶异,这苏少东家向来乐观开朗笑面迎人,年纪轻轻就接手了苏氏珠宝行,且经营得十分出色,正该是春风得意之时,怎么反而多愁善感起来? 正疑惑时,门外突然传来杨柏轩的声音:“苏兄,听到这琴声就知道是你了。掌柜的还骗我说你不在店里……” 冯堇还没来得及躲到屏风后,杨柏轩一只脚就迈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着急的掌柜。 杨柏轩进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冯堇,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苏佑安之前被杨柏轩追问得烦不胜烦,却不好当面说什么,只交待了掌柜的下次杨柏轩再来就说他不在,可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巧,竟恰巧让杨柏轩撞见了冯七娘。 没办法,苏佑安只好摆了摆手让掌柜退下,准备编个说辞先将杨柏轩蒙混过去。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杨柏轩就三两步走到冯堇跟前,激动道:“丰贤弟,终于又见到你了!不过你今日怎么穿着女装?还别说,你穿女装还挺漂亮的!” 苏佑安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他实在没想到,杨柏轩这样才华横溢之人,竟然是个愣子。 冯堇却知道,杨柏轩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个聪明人,等回过头来细一想便会想明白。 与其继续欺骗他,等他事后反应过来,还不如现在跟他说清楚。 冯堇于是开口道:“杨兄,你误会了,我并非男扮女装。” 杨柏轩听她这么一说,再仔细打量了下她,瞬间明白过来:“这么说,你以前都是女扮男装了?” 冯堇点点头,抱歉道:“之前不得已,才不得不以男装示人,丰敬也是化名,我本姓冯,名堇。瞒骗杨兄这么久,多有得罪,望杨兄见谅!” 杨柏轩倏地脸红了,拱手道:“之前不知丰贤弟,哦不,冯小姐是女子,是愚兄多有得罪才是。” 冯堇见他没有生气,便放下心来,杨柏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她并不想与他交恶。 谁知,杨柏轩话风一转,突然问道:“不知冯小姐可有婚配?若没有,可否告知门庭,容愚兄改日上门提亲?” 此话一出,苏佑安和苏婉柔脸色都变了变,冯堇亦是大为惊讶。 自从重生回来,她只同杨柏轩见过两次面,也尽量保持了距离,而在那之前,她和杨柏轩一直是兄弟相称,他怎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杨柏轩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突然,却还是红着脸解释道:“其实,我这段时间频繁来苏氏找你,是因为我总是梦见你,我差点,差点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幸好,幸好你是女子……总之,我心悦你,你可愿嫁与我为妻?” 冯堇有些震惊,原来前世刻意引诱他之前,他就已经对她起了心思,还误以为自己是断袖之癖。 苏婉柔则是震惊于杨柏轩的大胆,毕竟在她印象里,杨柏轩是不会多看闺阁女子一眼的人,性子十分持重,今日却如此直白热烈地向冯堇告白。 苏佑安却是受到杨柏轩此举的鼓舞,想到刚才冯堇说的“爱琴之人没有贵贱之分”,想着与其暗恋无疾而终,不如像杨柏轩一样,大胆一次,他当即破釜沉舟道:“冯小姐,其实,我也心悦你已久,只是碍着商户身份不敢宣之于口,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明明相思成疾,却畏手畏脚不敢吐露半分。但我现在想明白了,即便你我门户有别,但我对你的心意一片赤诚,若你能嫁与我,我定一心一意待你,一生一世对你好,永不纳妾,伴你到老!” 苏婉柔先是惊讶,随即为兄长感到高兴,他终于有勇气说出这些话了。这么久以来,他表面上帮七娘撮合物色合适的夫婿人选,其实心里不知有多苦! 想到自己的一腔相思,苏婉柔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勇敢一些,找机会向冯昌毅告白一次,无论成与不成,只要尝试过了,不留遗憾就行。 一旁杨柏轩闻言诧异了下,随即不满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苏兄这么做就太不厚道了。” “若论先来后到,我认识冯小姐可比杨兄你早多了,也早在你之前,就喜欢上了冯小姐。”苏佑安不甘示弱道。 杨柏轩噎了下,随即反击道:“认识得早却不敢表白,可见你对她的喜欢还不够深!” “那也比杨兄断袖之癖来得强,谁知道你是不是生来就喜欢龙阳之好?”苏佑安攻击道。 杨柏轩气极,举起右手道:“我杨柏轩敢发誓,我这辈子,只喜欢过冯小姐一人,无论她是男是女,我都只会喜欢她一人。将来无论她生老病死,我对她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哼!读书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们这些读书人,当负心汉当得还少吗?”苏佑安讽刺道。 “谁不知道商人最善口舌,论奸滑论逢迎论见利忘义,谁能比得过你们商人?”杨柏轩讽刺回去。 “商人怎么了?商人起码能赚足够的银钱,保她一世生活富足!你一个穷秀才,能给她什么?让她跟着你一起吃糠咽菜吗?”苏佑安激动道。 “我现在虽穷,但等我来年高中,便可以给她挣一个诰命夫人,让她享半生荣华富贵。这岂是区区商妇能比得了的?”杨柏轩争辩道。 …… 苏婉柔眼见着两个平日里都彬彬有礼之人,竟为了争夺冯堇,互相挖讽对方,言语越来越刻薄,简直不可思议。她连忙冲冯堇递过求救的眼神,再让他们这么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冯堇一时有些头疼,她竟不知道苏佑安是何时对她起的心思,前世她分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难怪他刚才弹琴时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原来是藏有心事,还藏得这般深。 而杨柏轩这样向来沉稳持重之人,竟也会像个愣头青一样与人争吵不休,说些尖酸刻薄之语。 眼见着两人话赶话到彼此攻击,吵得脸红脖子粗,就差动手打架了,冯堇连忙出声制止道:“好了,别吵了,都是朋友,何必伤了和气?” 谁知,争吵中的两人竟同时扭头看向她,异口同声道:“所以你选谁?” 冯堇面对俩人炽热的目光,一时头大如麻,一咬牙道:“家里已经为我张罗了亲事,择日便会定亲。你们俩,还是另寻佳人吧。” 说完,冯堇将琴放回木盒,抱起来带着珍儿就往外走。 谁知,刚走出房间,就看到豫王倚在墙边,神色莫辨。 见她出来,他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第五十七章 冯堇心下一慌, 不知豫王是何时来的?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明明她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可被他那双桃花眼一扫,她竟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殿、殿下怎会在此?”冯堇紧张道。 “听说苏氏出了一批新品, 本王过来挑几件送人, 没想到凑巧听了一场好戏。”纪煊慢悠悠道。 “那殿下慢慢挑, 民女先告辞了。”冯堇说完便准备开溜, 谁料豫王横迈一步挡在了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成国公夫人若是知道姑娘有这么多追求者,也就不必每日发愁该帮你挑个什么样的才俊了。”纪煊叹道。 冯堇心道,果然,他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殿下说笑了, 论追求者, 满京城谁能比得过殿下您呢?听说殿下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凭美色迷倒万千少女呢。”冯堇压低声音反刺了一句。 本以为豫王听了这句就会收敛一些把路让开, 谁知他非但没有让路, 还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那姑娘你呢,可有被本王的美色所迷倒?” 微热的气息喷到她耳侧,冯堇脸颊微红,连忙后退了两步, 一抬头,却见他眼尾上挑, 笑得有些肆意, 显然是在故意调戏她。 冯堇心下暗恼, 正琢磨着该怎么反击回去, 身后厢房里, 苏佑安等人听到动静后走了出来。 苏佑安见豫王和冯堇两人隔空对峙, 还以为豫王见冯堇美貌故意调戏于她,当即走上前拱手赔笑道:“不知豫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豫王恕罪!”说完给婉柔使了个眼色,示意婉柔带冯堇先去厢房里避一避。 杨柏轩亦有些担心地看着冯堇,毕竟上次春游踏青见到豫王时,她是女扮男装的,也不知豫王会不会因此治她的罪? 苏婉柔接收到哥哥的眼神,正准备硬着头皮拉冯堇回厢房,却听豫王开口了。 “本王来挑几件首饰送人,冯七小姐,素闻你品味高雅,不知可否帮本王掌掌眼?” 当着众人的面,冯堇没办法,只好点头应了,又给婉柔递了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 苏佑安没想到豫王和冯堇早就认识,只好将两人引入贵客厢房,又让掌柜的把新出的一批珠宝首饰送过来,任由豫王挑选。 苏氏新出了八套头面,分别以‘牡丹、山茶、海棠、水仙、桃花、梅花、兰花、荷花’为主题,以金为底,镶嵌上各色珠玉。因着工匠手艺出色,用料极佳,每一套头面看上去都华贵又精致,头面上的每一朵花,都栩栩如生。 八套头面这么一摆,冯堇眼睛都看花了,更不知该从何挑起,只好转头问豫王:“不知殿下是打算送给长辈还是?” 纪煊没有回答,随手拿起一根桃花簪往冯堇头上比了比,说:“这桃花簪倒是适合姑娘,兴许戴了之后能帮姑娘多招几朵桃花也不一定。” 冯堇见豫王还在为刚才的事阴阳怪气,便也拿起一支梅花簪,道:“这梅花簪跟俞姐姐正相配,殿下若是买来送给她,她一定会喜欢。” 纪煊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梅花簪只有一支,这桃花簪却有两支,不知姑娘更喜欢哪一支?” 冯堇见他没完没了,不由咬咬牙道:“梅花簪虽只有一支,却还有兰花和珊瑚呢!若非靖远侯和萧尚书两家的千金被圣上赐了婚,殿下现在应该正纠结,该娶谁做正妃吧?” 纪煊勾唇一笑,低声道:“你猜,是谁帮她们求的赐婚?” 冯堇愣了下,难道是他捣的鬼?难怪刘佩珊和萧念兰都那么巧,被圣上赐婚给了宗室。 “殿下还真是心狠,听说她们被赐婚后,每天都在闹绝食呢!”冯堇指责道。 “比不过姑娘你,有人为你成了断袖,有人为了你相思成疾,还有人为了你,”纪煊说到这儿,嗓音低沉道:“夜不能寐!” 冯堇脸色一红,什么夜不能寐,自己做多了亏心事失眠竟还怪到她头上,她眼珠一转,开口道:“说起来,我家五姐上个月还为殿下大病一场,错过了十年难得一次的选秀呢!” 纪煊不为所动,说:“本王的好友薛华斌,因为和姑娘的事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近来连亲事都不好说了,本王实在为他感到担忧。” 冯堇见他连犄角旮旯的事都翻出来说,一时气恼,便道:“可惜民女门第配不上成国公府,不然薛三公子的确是如意郎君的好人选。” 纪煊薄唇微抿,冷声道:“连薛华斌那样的纨绔都看得上,姑娘的眼光着实令人担忧。”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49节 冯堇瞪大眼睛,这个人,刚才还说薛华斌是他好友,转眼却又骂薛华斌是纨绔,他就是这么对待好友的吗? “论纨绔之名,满京城里,殿下若认第二,谁敢认第一呢?”冯堇讽刺道。 纪煊轻声一笑:“这不就更说明,本王比他要强上许多?” 冯堇惊了,他怎么还笑得出来?不过转念一想,能坐稳纨绔第一名,确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听说成国公治家严,薛三公子连青楼都不敢进,不像殿下您,在各家妓馆都有相好。在这一点上,殿下确实比薛三公子强上许多呢!”冯堇继续讽刺道。 纪煊噎了下,本想说她也没少去妓馆,但转念一想,他在醉春园遇上她是前世的事,只好忍下了。 他拿起一支牡丹步摇,若无其事道:“这支步摇倒是做得精致,姑娘觉得呢?” 冯堇见他终于偃旗息鼓,这才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在这苏氏跟他一直打嘴仗,当即点头道:“确实华贵精致。” 纪煊又拿起一支山茶金钗,道:“这支钗子还算用了心思。” 冯堇看了眼他手中的钗子,见钗头上的那朵粉色山茶,每一朵花瓣都是用薄薄的粉晶制成的,层层叠叠地镶嵌在一起,既剔透又不失光泽,确实是用了心思,便道:“看起来确实别致。” 纪煊放下钗子,又拿起一支荷花金钗,问:“这支钗子呢,姑娘觉得如何?” “清贵雅致。”冯堇点评道。 纪煊放下荷花金钗,扫了眼其他几套头面,却没再伸手去拿。 冯堇见此,连忙问道:“殿下可挑好了?” 纪煊点点头,苍山这才从门口让开,放了苏佑安和掌柜等人进来。 苏佑安等人刚才被挡在外面,不敢直接往里看,只隐约听到里面豫王和冯堇似是在争吵什么,心里正担心呢,现在见冯堇没事,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知这几套头面哪一套入了殿下的眼?”苏佑安恭敬地问道。 “把牡丹、山茶还有荷花这三套都包起来吧。”纪煊说完看向冯堇,微微一笑道:“今日有劳姑娘帮忙掌眼,改日再好好答谢姑娘。” 冯堇听出他在说‘答谢’二字时音有些重,便知道他这答谢不怀好意,但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反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苏佑安看到豫王离开后却大松一口气,豫王财大气粗,随手买下三套苏氏最贵的头面本就不算什么,他也不用担心豫王赖账,等将这三套头面送去豫王府,管事自然会结账。 “七小姐,刚才豫王可有对你……”苏佑安担心地问道。 “豫王只是请我帮忙掌掌眼而已,苏少东家不必担心。”冯堇摇摇头道。 苏婉柔却还是不放心地将冯堇拉回厢房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她确实衣裳发髻都没有乱,才放下心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招惹的豫王?那样的浪荡子,你怎么也不离他远些?虽然他现在未必浪荡得起来,但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冯堇和豫王之间的事实在不好解释,只好道:“豫王和成国公府的薛三公子是好友,我又认了成国公夫人当干娘,这才见过几次面而已。你放心,看在我干娘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苏婉柔听她这么说,才彻底放了心,放了她离开。 冯堇带着珍儿走出苏氏,却见杨柏轩还等在苏氏门口,一副有许多话要同她说的样子,冯堇却不敢同他多说,谁知道豫王有没有留下什么耳目在这儿。 “该说的我都已经和杨兄说清楚了,望杨兄早日高中,觅得佳人。”冯堇说完便直接上了马车。 回冯府的路上,冯堇想到今日和豫王这一场斗嘴,觉得既气恼又好笑。 前世豫王便醋性极大,若是她和哪个男人有什么牵扯,他恨不能立刻提刀去砍了对方。 相比起来,今日他只是阴阳怪气和她斗嘴,没有直接动手,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不知道,他说要好好‘答谢’她,是准备怎么‘答谢’她? 回到冯府,冯堇将鹤鸣送给三哥当贺礼,果然,他高兴得语无伦次道:“七妹,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这亲我不成也罢,以后就守着七妹你过日子!” “这把琴是送给你做新婚贺礼的,你若是不成亲,那把琴还给我好了。”冯堇故意道。 冯昌桦赶紧把琴抱住,讨好地笑道:“我就是说说而已,只要你一句话,让我明天成亲也行!” “你想明天成亲,我那未来嫂嫂还未必愿意呢!”冯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警告道:“我可警告你,你既然定了亲,以后可不许再去妓馆听曲儿了,要是让孟家知道了,一准跟你退亲!” 冯昌桦很是犹豫,不让他去听曲儿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但见七妹眼睛一瞪,他只好点头同意了。大不了他先忍过这两个月,等成亲后带夫人一起去听曲儿,到时候七妹也说不了什么。 冯堇见三哥老实了,这才放下心来,不枉她花大价钱买回这把琴。 第五十八章 是夜, 冯堇正要入睡,窗外突然响起叩窗声,她吓得爬了起来, 抓了烛台悄声往窗边走。 一片黑寂中, 窗外之人却仿佛听到了她放得极轻的脚步声, 开口道:“是我。换身衣裳, 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原来是豫王,冯堇顿时松了半口气,却还是警惕道:“夜深了,我要歇息了,殿下请回吧。” “是你自己换, 还是本王进去亲手帮你换?”窗外豫王语气强硬道。 冯堇还穿着寝衣, 怎敢真的让他进来?又怕他真的犯浑,忙问道:“殿下总得先告诉我, 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做什么吧?” “本王白日里不是说过, 要好好答谢姑娘么?” 冯堇心一沉,他白日里说的答谢,可不是什么真的答谢,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他要干出什么混账事来。 冯堇于是试图拖延道:“殿下不是说改日再答谢么?这一天时间都还没过去呢!” “你确定要跟本王咬文嚼字?” 冯堇听出他的声音隐含威胁, 没办法,只好应道:“殿下稍候。” 说完回到里间, 点了灯, 找了套男装换上, 又挽了个男子圆髻, 用木簪固定。为防万一, 她还给自己贴了个假喉结和两片八字胡。 待到纪煊等得不耐烦时, 就看到冯堇一身男装地出现在了他面前,看着她唇上的八字胡和喉间的假喉结,他嘴角忍不住抽了下,却到底没说什么,只施展轻功带她出了冯府。 待到上了马车,冯堇特意坐得离豫王远了些,毕竟前世他犯起浑来连乘马车都不会放过她。 马车里点着灯,冯堇唇上的两片八字胡看得更清楚了,好好的一个清灵妍美的小姑娘,嘴巴上却贴着两片劣质的八字胡,看起来别提多怪异了。 纪煊忍了又忍,才忍住了伸手撕掉那两片八字胡的冲动。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冯堇见豫王闭目养神,不由松了一口气,也暗下决定,若他今晚做得太过火,她便改变主意,还是求薛夫人帮她物色一门亲事好了。 一路平安无事,待到马车停下,冯堇下了马车,才发现他们来了泾河边。 都戌时末了,这泾河却依旧灯火通明,岸边有许多戏台,上面或是唱着戏或是演着歌舞,河中则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画舫。仅看哪家戏台边上聚集的画舫最多,就知道哪一家最受欢迎。 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冯堇心里颇有些羡慕,若她也是男子,便也可以这样夜游泾河看戏赏景了。 不过,想也知道,哪怕一艘最小的画舫,一晚上也得花费不少银子。不然以三哥的秉性,肯定经常来此,而不是囊中羞涩只能去寻常妓馆听曲儿。 冯堇跟着豫王,上了停靠在河边最大的一艘画舫。 画舫里富丽堂皇,桌上摆满了酒菜,冯堇随豫王一起坐下,一边吃着酒菜,一边欣赏岸边戏台上的表演。 因着这艘画舫大,所过之处别的画舫都自动避让,因而总能占据最好的位置。 冯堇玩心一起,专挑那聚集画舫多的戏台去,一连看了好几场戏和歌舞,都极为出彩。 突然,见许多画舫都往一处戏台划去,冯堇连忙让船夫也划过去,占了前排最好的位置。 一看才知这个戏台表演的是鼓上舞,那舞女身形玲珑赤足在鼓上起舞,不仅舞姿优美,还能发出悦耳的鼓乐声。舞女虽蒙着面,可光看眼睛,就知道是一名绝色美女。 冯堇情不自禁地便鼓掌喝起彩来,见众人还往戏台上扔赏钱,冯堇往腰间一摸,才意识到刚才出门忘记带钱袋了。 她看向豫王,讨好一笑道:“殿下可否借我些银子?” 纪煊瞥了她一眼,见她兴奋得像个孩子,到底没说什么,让苍山给了她一个钱袋子。 冯堇打开钱袋子一看,里面除了些碎银,还有一小把金锞子。 她本想扔几两碎银意思意思,可随着舞女在鼓上旋转得越来越快,四周喝彩声越来越大,扔到戏台上的赏钱越来越多,她一兴奋,一激动,直接把整个钱袋子扔了上去。 待到手里一空,她才反应过来,立时心虚地看向豫王,小声道:“这些银子,我回头一定还给殿下。” 见豫王不以为意,冯堇稍稍放下心来,她知道,这袋银子对豫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对才花了五千两买下鹤鸣的她,就是一大笔了。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她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她现在算是知道之前三哥听曲儿为什么那么费银子了,这简直就是销金窟啊。 一舞毕,一个老鸨打扮的走到戏台上,笑咪咪道:“还是老规矩,请诸位贵客举牌吧。” 冯堇虽不明白举牌是啥意思,但看到旁边有个木制牌子,便拿起来举得高高的。 纪煊眼角一抽,眼疾手快地夺走了她手中的牌子,同时下令让画舫去河中央去。 冯堇是被豫王夺了牌子才反应过来举牌竞价是什么意思,一时有些讪讪的。 但见画舫往河中央去,她不由纳闷道:“殿下,怎么不接着听曲儿看戏了?” 她一说话,嘴巴上的八字胡便跟着抖动,纪煊手指微动,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淡声道:“放心,少不了你听曲儿的。” 冯堇闻言放下心来,趴在船边看夜景。 夜风徐徐,月明星稀,黑寂的河面上映着一轮圆月,与岸边的灯红酒绿喧闹鼎沸相比,河中央的静寂幽然亦别有一番滋味。 冯堇倚在船边,心里的兴奋和激动渐渐被抚平,难得地宁静下来。 感觉到画舫停了下来,冯堇回头一看,才发现刚才还在船舱中的豫王和苍山都不见了,周围一片寂静,仿佛整艘画舫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豫王?苍山?船夫?”她试着喊了几声,却都没有回应。 一下子,冯堇心里升起几分恐惧。 刚才一路看戏听曲儿赏歌舞,她险些忘了,今晚豫王带她出来,是要‘答谢’她的,不是带她来享乐的。 难道,他是故意把她骗到这河中央,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过一晚上,想以此惩罚她? 一瞬间,冯堇觉得河中的暗影成了鬼影,不知何时就会攀爬上画舫来索她性命。 她双手抱肩,瑟瑟发抖,正准备关紧门窗,却突然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从甲板上传来。 冯堇心下疑惑,这年头恶鬼都会吹笛子引人过去索命了? 她心下愈加害怕,连忙捂住耳朵不去听那笛声,偏偏那笛声幽幽,总能钻进她耳朵里。 她干脆放下手略听了一会儿,仿佛是一支相思曲,曲中相思之情如浓墨般粘稠,又如狂风般激烈,渐渐地,又化成淅沥沥的春雨,润物细无声。 什么恶鬼死了还能这么情深?一定是生前有过一段极为刻骨铭心的爱情罢。 冯堇好奇之下,不受控制地,迈开脚步,来到甲板上,见一名穿着红衣身形高大的男子正背着她吹着笛子,看身形跟豫王很像,可刚才豫王穿的分明不是这身红衣。 穿着红衣的恶鬼,难道是成婚当夜就死了? 待一曲完,男子回过身,她才发现,他就是豫王,不是什么恶鬼。 即便这一曲十分好听,但想到自己刚才受到的惊吓,冯堇心里难免有些怨怼,正要开口抱怨几句,突然,嘭的一声,天上升起一朵朵绚烂至极的烟花。 她仰着头,惊喜地看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燃放,黑暗的天穹瞬间变得五彩斑斓,好看极了。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50节 不知何时,豫王走到了她面前。 他拿出白日里那支粉晶山茶金钗,抬手拔掉她头上那根木簪,将手中的金钗插了上去。 他低眸看着她,桃花眼在绚丽烟花的照映下,透着一股温柔的色泽。 他开口,嗓音蛊惑又温柔:“冯氏七娘,我纪九幽,心悦你,愿许你生生世世,永不相负!若违此誓,便让我永坠阿鼻地狱,永世不得……” 冯堇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哪有自己咒自己的?且对着神佛许愿,往往好的不灵坏的灵,可不能乱说。 他拿开她的手紧紧握住,低低一笑道:“阿堇,你终究还是心疼我的,对不对?” 冯堇心中一震,他叫她什么,阿堇? “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样叫更亲近些。”他询问地看着她。 冯堇松了口气,咬咬唇道:“只能无人时叫。” “可我想日日这般叫你,阿堇,嫁给我,好吗?”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问。 他一凑近,昳丽的容貌便放到在她眼前,冯堇心中一颤,连忙偏过头去,不自在道:“等、等我三哥成亲后再说。” 纪煊心下虽失望,但想到离冯昌桦成亲只剩两个月了,也不算太久。而且,她总算是松了口同意嫁给他,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好,等你三哥一成亲,我便亲自上门提亲。”纪煊高兴道。 烟花还在继续,映在他带笑的桃花眼里,格外的绚烂,许是被他的喜悦所感染,她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本以为今晚他的‘答谢’是不怀好意要惩罚她,没想到他只是不甘示弱,跟她告白来了,而她竟也糊里糊涂地应了他。 回程路上,冯堇摸了摸头上的钗子,总觉得自己这身妆扮簪这支钗子有些不伦不类。但这是他刚才亲手帮她插上去的,她也不好现在就拔下来。 一旁纪煊开口道:“荷花那套头面是送给母后的,牡丹那套是送给皇嫂的。” 冯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怕她误会了,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爱送谁送谁,跟我说什么。” “不说清楚,我怕你又像白日里那样吃飞醋。”纪煊挑眉一笑。 第五十九章 他不提白天的事还好, 一提她就想起白日里在苏氏,两人话赶话斗嘴的事,心里突然就来了气, 抬手就捶了他一拳:“以后你要是再敢像今日那样, 阴阳怪气乱吃醋, 就再也别来找我了。” 这一拳对纪煊而言不过是痒痒挠, 他趁机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宠溺一笑道:“好,我保证以后一滴醋都不沾。” 不吃她的醋,也不给她机会吃醋。 冯堇听他语气有些肉麻, 想把手抽出来, 却又抽不动,想起刚才惊喜之前的惊恐, 便故意开玩笑道:“刚才殿下背对着我吹笛子的时候, 我还以为是哪个红衣恶鬼上了船呢!” 冯堇说完见豫王眸色一沉,她禁不住颤了下,勉强维持笑容道:“我只是开个玩笑,殿下别生气。” 纪煊自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 好端端的,她怎会联想到红衣恶鬼上去? 他细一想, 便明白了, 她今晚被他带出来, 没有想到他是给她告白的, 而是以为他会因为白天的事情报复她惩罚她, 所以, 当她发现船舱中空无一人时,她第一反应是他将她一个人留在了船里。 深夜里独自在空寂无人的河中央,她胆子小,难免会联想起一些鬼怪之事吓唬自己。 追根究底,尽管她答应了两个月后让他上门提亲,也尽量把今生的他和前世的他区分开来,但她其实还是笼罩在前世他带给她的阴影下,以至于他刚才眸色稍沉,她便不自觉地颤了下。 她表面上或许会张牙舞爪,但骨子里,她在怕他。 纪煊一时心如针扎一般疼,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想她怕他。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里,紧紧抱住,嗓音低哑道:“阿堇,你相信吗?即便我化作恶鬼,也永远不会伤害你!” 前世她死后,他杀尽所有害她之人,一把火烧了后院,给自己和她都换上大红婚服,抱着她躺进棺材里,让人从外面将棺材钉死,希望能和她在黄泉路上做一对真夫妻。 他不知道是如何重生的,但睁眼醒来后,他时常会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具恶鬼。 她说他是红衣恶鬼,其实也没说错。 冯堇乍然被他抱进怀里,连忙挣了下,却没能挣脱,听到他问她的那句话,她觉得十分莫名,哪儿有恶鬼不伤人的?再说他活得好好的,怎会化作恶鬼? 画舫即将靠岸,见附近大小画舫里有不少人目光投射过来,冯堇连忙道:“好了,我相信就是了,快放开我,有人看着呢。” 纪煊怕被她发现端倪,只好敛起心思,放开了她,一路神情镇定地送她回了冯府。但他心里其实在滴血,他前世带给她的伤害,他会尽其一生去弥补,绝不让她再活在阴影之下。 翌日清晨,珍儿在梳妆台上发现那支山茶金钗,惊讶道:“这不是昨日豫王在苏氏买的吗?怎会出现在这儿?” 冯堇昨晚回来得晚,钗子卸下后直接放在了梳妆台上,这会儿听珍儿惊叫,连忙让她找个小木盒把钗子装起来放在最底层,免得被人发现了。 珍儿听命将钗子收了起来,却又看见床边挂着一套男装,她瞬间猜到了真相:“小姐,你昨晚女扮男装和豫王殿下约会去了?” “嘘!”冯堇瞪了她一眼,“小声些,别被人听见了。还有,这件事你要咽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包括三哥。” “知道了,奴婢心里有数。”珍儿吐了吐舌头,将那套男装收起来准备回头悄悄洗了。心里却十分讶异,明明昨天在苏氏小姐还和豫王吵架呢,怎么晚上又和豫王出去约会了? 唉,可怜的三少爷,还一直惦记着找个老实的妹婿,好当大舅子威风威风,要是三少爷知道自己未来妹婿是豫王,怕是吓都要吓个半死。 冯堇梳洗好后,去正院给潘氏请安。 冯苒今日告了病没来,因而偏厅里只有冯堇和冯蘅一起喝茶等候。 冯蘅先是抱怨了一句:“大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皇宫侍卫不当,居然自请调去城外军营里当兵,以后恐怕一个月也未必能回来一趟了。” 知道原因的冯堇只能低头默默喝茶,大哥这么做无非是为了避嫌。 冯蘅见冯堇不做声,便继续道:“都怪六妹那个惹祸精,肯定是因为她的污蔑,大哥才去军营的。她倒好,惹了祸直接装病不来请安了。” “六姐许是真的生病了呢?不然待会儿咱们去看看她?”冯堇提议。 “我才不去呢,晦气!”冯蘅撇撇嘴。 冯堇只好作罢,她一个人是不敢去看望六姐的,不然又被她下了套就麻烦了。 “哎,你听说了吗?昨晚豫王和一名男子同游泾河,有人看见他们公然抱在一起。”冯蘅突然压低声音八卦道。 冯堇险些一口茶喷了出去,忍了又忍才艰难地把口中的茶吞了下去,假装惊讶道:“当真?男人和男人怎么能在一起?” “七妹,你在庵堂里长大,这世上的很多腌臜事你没听过也正常。这男人和男人在一起,那叫断袖之癖,也叫龙阳之好,许多富贵人家,还兴养娈童呢。啧啧,没想到豫王患上难言之症后,竟也好了这一口,可惜了!”冯蘅语气极为惋惜。 冯堇忍住想笑的冲动,转移话题道:“五姐不是和潘表哥准备议亲了吗?怎么还这么关心豫王?” 潘氏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竟让舅母松了口,同意议亲了。 “七妹,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冯蘅叹了口气道。自从今早得知豫王断袖的消息后,她就扼腕叹息,那般俊美的人,怎么就这般自甘堕落呢?唉,世事无常啊! 她说她不懂,冯堇便也没有追问。心里却暗自庆幸,幸好她昨晚穿的是男装,不然被人发现了就惨了。 晌午,冯昌桦带着一对双胞胎丫鬟来无尘院,说:“七妹,给你买了两个丫鬟,你看看得不得用,要是不好用就跟三哥说,我重新给你买两个。” 他没说,其实是昨天七妹送了他‘鹤鸣’,他感动之下,今日上午一得闲,就去给她挑丫鬟了。凑巧,遇到这么一对双胞胎,看着利落能干,又都会些拳脚功夫,便买了下来。 冯堇见这对双胞胎一个看着机灵一个看着憨厚,知道她们会些拳脚功夫,便留了下来,免得豫王再往她院子里跑,也免得院子里再遭贼。 不过,想到前世在新燕和春岸两个丫鬟手下吃的亏,冯堇决定先让这对双胞胎当粗使,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信任她们。 得知机灵的是姐姐,叫铜锣,憨厚的是妹妹,叫铜鼓,冯堇便没给她们改名,让珍儿带她们下去安排住处了。 冯昌桦把两人的身契留下,便又匆匆离开了。 傍晚,冯府突然来了三个不速之客,原来冯兴纶的姐姐冯萍,在丈夫死后二十七个月孝期刚满,就带着一双儿女来京城投奔亲弟弟了。 冯兴纶出身寒门,父母又死得早,是靠着姐姐冯萍辛苦供养才能读书进学的。冯萍因着供养弟弟,年近二十才嫁人,还只嫁了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冯兴纶出息之后,少不了贴补自己的亲姐姐,冯萍一家也就在当地开了个杂货铺,日子也还算富足。 谁料两三年前,冯萍的丈夫患了重病身亡,冯萍也就守了寡。 冯兴纶对这个守寡的亲姐姐自是百般孝顺,当即让潘氏收拾出最好的一间院落给她们住,又召集全家人一起用晚膳,对冯萍三人表示欢迎。 因而,除了调去军营的大哥和已经出嫁的二姐,冯家一家人都聚集到了正院,连病还没好利索的朱姨娘,还有装病的冯苒也来了。 席间,欢笑晏晏,冯堇却心情有些沉重,姑母一家,终于还是来了。 众人只以为冯萍只是守寡后在老家过不下去了才来京城投奔弟弟,冯堇却知道,冯萍此来,为了彻底在京城站稳脚跟,为了和冯家人享一样的富贵,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的。 冯萍有一儿一女,儿子叫赵强,今年二十,女儿叫赵彤,今年十七。 前世,对于冯萍亲上加亲的想法,冯兴纶是毫不犹豫就同意了的。只不过,冯兴纶向来重男轻女,与其牺牲儿子的前程,不如舍掉一个女儿。 而彼时,冯家四个女儿里,二姐冯蕙早已出嫁,五姐冯蘅和豫王定了亲,也就只剩六姐和她了。 在六姐和她之间,冯兴纶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舍弃她。一来六姐的生母朱姨娘前世并未失宠,二来,她自生来就不得冯兴纶喜爱,不然也不会把她送到庵堂里去。 赵强生得尖嘴猴腮,每日色眯眯地盯着她,甚至动手动脚调戏她,全然把她当成了他未过门的娘子。 她当时恐慌又无措,本打算让杨柏轩提前来冯府提亲,希望冯兴纶看在杨柏轩的才华上,能把她许配给杨柏轩,而不是赵强那个恶心人的色胚。 可三哥却拦住了她:“就算杨柏轩来提亲,父亲恐怕也不会改变主意。要想让父亲改变主意,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她问。 “只要我主动求娶赵彤,姑母自然会放弃打你的主意。” “不行,不能因为我毁了你的姻缘前程。” “有什么不行的?至少和赵强比起来,彤表妹长得还算标致,性子也娴静温良。” 她当时太过厌恶赵强,太过恐惧嫁给那样一个恶心之人,竟一时自私同意了三哥的提议。 可她万万没想到,婚前娴静温良的赵彤,婚后没多久就露出了贪婪的真面目。 若非赵彤贪婪无度,一味贴补娘家,三哥也不会被逼到去赌坊赌钱,导致被人设了局欠下大笔赌债。若非赵彤撺掇,三哥也不会张口跟她讨官当,也就不会最后落个身死异乡的下场。 可笑的是,三哥被下狱后,赵彤第一时间留下和离书卷包袱跑路了。 想到这儿,冯堇扫向冯萍三人的目光里,便带了几分寒意。 第六十章 重活一世, 冯堇本着前世恩怨已了的原则,从不曾动过报复别人的念头。 知道姑母一家要来,她也只是提前为三哥和自己筹谋亲事。三哥眼下已经定了亲, 不会再与赵彤结为夫妻。 而姑母一家若是想和前世一样打她的主意, 她自有法子对付他们。 席间, 冯兴纶再三叮嘱他们兄妹几个, 要把赵强赵彤当自家兄弟姐妹对待。 潘凌梦知道冯兴纶对这个寡姐的孝顺,也乐得给他这个脸面,不但将赵家三人安顿妥当,隔日还让冯蘅姐妹三人设小宴,专门款待赵彤, 以示对赵家人的看重。 这日小宴, 姐妹三人陪着赵彤在亭中小酌。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51节 冯堇一边小口喝着桃花酒,一边悄悄打量赵彤, 见她一如前世表现得娴静知礼, 全然不像是小镇商户家的女儿,倒像是个大家千金。 冯蘅冯苒见赵彤不似小家小户的做派,便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好生和她结交起来。 冯堇却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看起来温良娴淑的女子, 怎么成婚后没多久,就大变脸, 不仅自己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 还源源不断地要金银财宝孝顺娘家母兄。 前世三哥不过是一介庶子, 也没有开玉佛铺, 哪里满足得了赵彤的需求?而赵彤一不满, 就大骂他无用, 逼他去向已经嫁进豫王府做妾的亲妹妹要钱。 三哥拉不下脸面跟她要钱,才被逼无奈去了赌坊,最后欠下一大笔赌债要被砍手了,才求到她面前。她一时半会儿如何拿得出那么大一笔钱,只能厚着脸皮求到豫王跟前…… “七表妹,我脸上是长了花儿了还是沾了灰了,你怎么总是盯着我看?”赵彤突然问道。 “表姐说笑了,我只是看表姐的妆容和京城去年流行的妆容很像,有些好奇罢了。难道京城里时兴的东西,这么快就传到金州老家了?”冯堇好奇道。 冯蘅冯苒二人何尝没有注意到赵彤的妆容有些过时,不过是假装没看到罢了,没想到素来谨言慎行的七妹,竟直接出言点了出来。 不过两人都没有出声,想看看赵彤会作何反应。 一般女子初到京城,被自家表妹嘲讽妆容过时,难免会生气难过。 可赵彤听了既不生气,也不难过,脸上甚至连一丝尴尬窘迫都没有,只微微一笑道:“镇上有个侯府里出来的嬷嬷,是去年从京城告老还乡的,母亲担心我和兄长来京城后不知礼数冲撞了贵人们,特意请了那位嬷嬷教我和兄长礼数。这妆容也是我和那嬷嬷学的,没想到已经过时了,让三位表妹见笑了。” 冯堇恍然,原来是专门找嬷嬷学过的,难怪前世把她们都骗过了。 冯蘅记着母亲的叮嘱,连忙圆场道:“妆容哪有过不过时的?不过是今年流行这个,明年流行那个,依我看,画着好看合适就够了。” “不错,今日这妆容就挺适合表姐。”冯苒附和道,心里却加了一句,得亏这妆容把她修饰得标致了些,不然怕是会丑上许多。 妆容这话题算是过去了,不过没过多久,冯堇又开口问了句:“听说姑父以前是个卖货郎,表姐可曾跟着姑父走街串巷过?” 这话一出,冯蘅都忍不住悄悄瞪了冯堇一眼,今日是设宴招待赵彤的,不是来嘲讽挖苦她的。回头赵彤去父亲那儿告上一状,父亲难免要怪罪她们不够友爱。 冯堇假装没看到冯蘅在瞪她,只依旧观察着赵彤的表情变化。 一般人听了这话多少会有些挂不住脸,可赵彤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在舅父的帮助下开了间杂货铺,也就不用再走街串巷了。” “太可惜了,我还以为表姐走街串巷过,还想听表姐讲讲走街串巷时的见闻呢!”冯堇语气十分惋惜,又道:“表姐生得这般貌美,赵家的门槛怕是都要被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吧?” “七表妹说笑了,这两年我正在孝期,怎会有人上门提亲?”赵彤眼眶微红,一副提起去世的父亲有些难过的样子。 “呀,怪我失言了。”冯堇话音一转,道:“不过算算时间,表姐是不是还没出孝,就出发来京城了?” “怎么会呢?是出了孝才出发的。”赵彤辩解道。 “刚出孝就出发?为何这般着急?”冯堇问。 “母亲多年未见舅父,才急着来京城和舅父见面。”赵彤勉强扯了扯嘴角道。 “这倒是,父亲和姑母的确是姐弟情深呢。”冯堇笑了笑道。 “是呢,父亲总说,若非姑母照佑,他根本念不了书进不了学,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了。”冯苒圆场道。 冯蘅则举起酒杯:“来,我敬表姐一杯,感谢姑母对我父亲的恩德!” “二位表妹客气了,舅父能有今日的出息,靠的是他自己的聪明才智。何况,兄弟姐妹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的。”赵彤意有所指道。 冯堇听出赵彤话里的指责之意,却并不在乎,她今日屡次出言激她,就是想激出她的真面目来。可惜,赵彤忍耐力十足,只勉强没挂住笑容罢了。 小宴结束,赵彤告辞离开后,冯蘅冯苒二人都盯着冯堇,目光十分异样。 冯堇忍不住摸了摸脸颊:“你们盯着我做什么?” “七妹,你今日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屡屡出言嘲讽彤表姐?就不怕她回头去跟父亲告状?”冯蘅问道。 “我只是好奇多问了几句,何谈嘲讽?”冯堇装傻道。 冯蘅见她不承认,也懒得多问,哼声道:“父亲有多看重姑母一家你是知道的,你且好自为之吧。”说完抬脚离开了。 亭中只剩冯苒和冯堇,自上次冯苒污蔑冯堇后,两人便没怎么说过话。 冯苒本不想搭理冯堇,却又觉得她今日这出绝非无的放矢,便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冯堇依旧装傻。 冯苒盯着冯堇看了半晌,到底没再说什么,抬脚离开了。 这厢,赵彤一回到院子,面上的笑容便彻底消失了。 “怎么样?你冯家这几个表妹性子如何?”冯萍急切地问道。 “五表妹和六表妹还好,唯独七表妹,言行无状,嚣张狂傲,全然不知礼数为何物!” 一提起冯堇,赵彤的表情就隐隐有些狰狞。 “不应该啊。”冯萍有些疑惑,“不是说这个七娘是在庵堂长大,行事最是谨小慎微吗?” “什么谨小慎微,分明就是个乡野长大的野孩子!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罢了,有本事,她就投到她嫡母肚子里啊,一个小小庶女,还敢这么嚣张!”赵彤气冲冲道。 冯萍皱了皱眉:“这七娘竟是这么个不好拿捏的性子,看来不能选她了。” “娘,为什么非得让哥哥娶几个表妹,而不是让我嫁给几位表哥?”赵彤不满道。 “你不懂,你舅父那个人,最是重男轻女,让他舍一个女儿容易,让他舍一个儿子,可就难了!”冯萍摇摇头道。 “可一个女儿能有多少嫁妆?只有嫁进冯府,才能真正的享冯家的富贵啊。”赵彤试图说服母亲。 冯萍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好道:“等你哥喝完酒回来,我问完他再做决定。” 今日冯家三姐妹在府中设小宴招待赵彤,冯昌桦和冯昌翰兄弟二人则是带着赵强出府喝酒去了。 冯昌桦喝完酒回来,去到无尘院,叮嘱冯堇道:“我观赵强此人品行不端,以后你在家里见到他,千万要离他远些。” 冯堇有些讶异,前世三哥可没跟她说过这番话,看来开玉佛铺见多了人,他看人的眼力见长。 “三哥也是,不光离赵强远些,更要离赵彤远些。”冯堇说。 “彤表妹看着还好啊,为何要离她远些?”冯昌桦不解。 “三哥忘了,你都是订过亲的人了,当然要和彤表姐避嫌了,不然瓜田李下,传到孟姐姐耳朵里,看你怎么办?”冯堇故意道。 三哥和赵彤到底是前世的夫妻,她很怕一不小心命运又把三哥和赵彤牵连到了一起。 “你说得对,是得好好避嫌。”冯昌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隔日,冯堇带着珍儿去园中逛了逛,却意外看见赵强将冯苒拦在假山前。 “表哥,你拦着我做什么?”冯苒蹙眉道。 “六表妹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你增进一下感情。”赵强说着便伸手去摸冯苒的脸。 冯苒连忙退了两步,斥道:“请表哥自重!” “嘿嘿,我摸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怎么就不自重了?”赵强□□道。 “谁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儿?请表哥慎言!”冯苒怒斥道。 “舅父和舅母都答应我娘了,要把你许配给我,不信,你回头问问他们就知道了。”赵强一步步逼近冯苒。 “不、不可能,父亲怎么可能把我许配给你?”冯苒一脸的不敢置信。 “表哥还能骗你不成?六表妹,你长得可真美,就是身子弱了点,也不知道洞房时受不受得住?来,先给表哥摸摸解解馋……”赵强说着便朝冯苒扑了过去。 冯苒连忙要躲,却还是被赵强抓住拖往假山里去了。她身边的丫鬟则被赵强身边的小厮按得死死的。 冯堇一时惊呆了,这一幕何其眼熟,前世她就是这样被赵强调戏欺辱的,只是这一世,怎么换成了冯苒? 细一想,她便明白了,前世朱姨娘正得宠,父亲为着朱姨娘也不会轻易舍了冯苒。 而这一世,朱姨娘彻底失宠,连带着冯苒也不那么得父亲宠爱了。而她认了薛夫人当干娘,看在薛夫人的面子上,父亲也不敢轻易舍弃她。 第六十一章 前世, 冯堇被赵强动手动脚欺辱时,是拔了头上的簪子狠狠扎了他一下才趁机逃走的。 可六姐身形孱弱,显然是无力反抗的, 眼看着六姐快被赵强拖到假山里去, 冯堇灵机一动, 转过身朝着前方小路大声喊道:“大哥, 你回来啦!” 正将冯苒往假山里拖的赵强一听到这句话,吓得连忙松开冯苒,带着小厮匆匆跑了。 冯堇连忙走到假山前,见冯苒躲在假山里不肯出来,便安抚道:“六姐, 大哥没回来, 我刚才是故意吓唬赵强的。你快出来吧。” “大哥当真没回来?赵强为何这般怕大哥?”冯苒小声问。 “听说三年前大哥代父亲回金州吊唁姑父,看到赵强在孝期狎妓, 便狠狠收拾了赵强一顿。若是让大哥看到他欺负你, 绝不会轻饶他,他当然吓得赶紧跑掉了。”冯堇解释道。 其实赵强怕大哥这一点,她是前世知道的。因为前世赵强有一次调戏她时,被大哥撞见了,狠狠训斥了赵强一顿, 赵强才收敛了一段时间。 冯苒这才整理了下衣衫,擦了擦眼泪, 从假山里走了出来, 冷眼看着冯堇, 问:“我屡次害你, 你为何还要救我?” “咱们姐妹间的恩怨是咱们姐妹间的事, 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外人欺负你吧?”冯堇答。其实无论赵强今日欺负的是谁, 她都会相救。 冯苒嘴唇微动,却到底没说出一个‘谢’字,只道:“你救得了我这一次,却救不了我下一次。你刚才应该也听到了,父亲母亲已经将我许给了他。” 冯堇想了想,提议道:“六姐不如传信给大哥,大哥一向护着你,只要大哥为你求情,父亲母亲一定会改变主意。在大哥回来之前,你就先装病,尽量少出院子,赵强胆子再肥,也不敢闯到你院子里去。” 冯苒眼神闪烁了下,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说完,便匆匆带着丫鬟回去了。 冯堇回到无尘院,想了想,还是让珍儿在树上挂上一根红绸。 她本来是想着,赵强若是打她的主意,她就想法子废了赵强,报两世之仇。 可她没想到,今生今世,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赵强一家竟然改打冯苒的主意了。 哪怕她和冯苒有龃龉,她也不想让冯苒代她受罪。 或许等大哥回来替冯苒求情之后,父亲母亲会改变主意,但冯家这几个儿女里,一定会有一个被舍弃。 冯堇不想因为自己,害了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 要想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只能从根上解决。 夜里,冯堇候在窗前,终于等来了豫王。 “几日不见,可是想我了?”他隔着窗户调笑道。 冯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殿下莫开玩笑了,我找殿下是有正经事。” “阿堇不想我,可我对阿堇,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窗外之人深情道。 冯堇一阵肉麻,面无表情道:“那要恭喜殿下,痴长十来岁了。” 窗外,纪煊嘴角抽了抽,痴长?她这是拐弯抹角地骂他呢! “好了,不同阿堇开玩笑了。你今日找我,可有什么要紧事?”纪煊问。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52节 冯堇先将今日赵强欺辱冯苒一事说了,然后请求道:“不知可否麻烦殿下派人去金州查一下我姑母一家,他们品行不端,在金州老家一定也没少惹事,只要查出他们之前做的恶事,便可以让父亲母亲改变主意,不再将我六姐许配给赵强了。” “你六姐屡次害你,你为何还要如此帮她?”纪煊十分不解。 冯堇默了下,说:“不是我六姐,也会是冯家其他人。” 纪煊皱了皱眉,按她的说法,冯家子女里必有一个人与赵家结亲。那前世为何会是冯昌桦娶了赵彤?以他对冯兴纶的了解,他应该会嫁一个女儿到赵家,而不是把赵家侄女娶做儿媳。 细一想,他便明白了,以前世阿堇在冯家的处境,冯兴纶首先舍弃的一定是她。看来,冯昌桦是为了保护冯堇,才主动求娶的赵彤。 他其实对冯昌桦没什么好印象,觉得此人无用且贪婪,一味向阿堇索求,不是要钱就是要官,最后还中人圈套获罪入狱。 他一直不明白,阿堇为什么对她这个三哥这般爱护。现在看来,冯昌桦再无用,起码对阿堇这个妹妹是爱护的。 一想到前世赵强像是欺辱冯苒那样欺辱过阿堇,纪煊就满心怒气,恨不能现在就让赵强生不如死。 但他还是忍住了,阿堇心善,显然不会喜欢他那些血腥残忍的手段,他也不能再给她留下一个嗜杀的印象。 “好,我会尽快派人调查清楚。”纪煊沉声道。既然阿堇对冯苒今日的遭遇感同身受,那看在阿堇的份上,他便暂且帮她一把。即便查不出赵家兄妹的把柄,他也可以凭空捏造几桩。 “那就多谢殿下了。”冯堇感激道。只凭她自己,或许可以想法子废了赵强,却没办法彻底把赵家三人赶走。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纪煊说完,想了想,从半开的窗口下递了一块令牌进去,道:“这是我的信物,见令牌如见我,日后你若有急事来不及挂红绸,可拿着令牌去豫王府或是上次的别院,还有东风楼、白云阁、浮金铺等地寻求帮助。” 冯堇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令牌。既然她已经决定接受豫王,那么遇到事情找他帮忙也不算逾矩。 隔日下午,赵彤在自己院里设小宴,回请冯堇姐妹三人。 为防万一,冯堇特意带了珍儿和铜锣一起赴宴。 宴上,冯堇滴酒未沾,杯中之酒都被她悄悄倒掉了。哪怕赵彤说,赵强为避嫌早早地就离开了院子,她也依旧保持着警惕,因为她对赵家兄妹二人实在无法信任。 姐妹三人中,冯苒只浅酌了两杯,倒是冯蘅今日兴致足,多喝了几杯。 冯蘅许是喝醉了,一不小心撒了杯酒在身上,赵彤便扶着她去厢房换衣裳了。 厅中只剩冯堇冯苒二人,冯堇见冯苒面带笑容,不复前日被欺辱后的悲愤,便问道:“六姐可给大哥递了信?大哥可说了啥时候回来?” 冯苒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没给大哥递信。” 冯堇有些惊讶:“为何不给大哥递信?难道六姐有别的法子解决这件事?” 冯苒弯起嘴角笑了笑:“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哦?是什么好法子?”冯堇很是好奇。 冯苒朝她勾了勾手,冯堇连忙附耳过去,只听冯苒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告诉表哥,我只是一介庶女,便是出嫁也没多少嫁妆。但五姐就不同了,她是嫡女,有母亲贴补嫁妆,母亲当年从宣平侯府出嫁,那可是十里红妆。连如今的冯府,都是母亲的嫁妆。你说,表哥听了这些,会怎么选择?” 冯堇心中大惊,又见冯苒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她瞬间猜到了什么,正要往厢房去,却听身后冯苒道:“七妹,你可想清楚了,不是她,便是你我!” 冯堇回过身,见冯苒一脸笃定,笃定她会和她做出一样的选择,笃定她不会去救冯蘅。 从某种程度上,冯堇能够理解冯苒的选择,一个庶女,在这样吃人的宅门里,往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但重活一世,冯堇总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前世她自以为聪明,又惧怕豫王的恶名,便在醉春园谎报五姐的姓名,后来五姐嫁进豫王府成为豫王妃后特意感谢了她,她还觉得庆幸,庆幸五姐是真的想嫁给豫王。 可后来的事证明,五姐口中的感谢未必是真的感谢。五姐当上梦寐以求的豫王妃,也未必会过得开心。而豫王,更是因为她的一句谎言,而错娶了王妃。 还有,前世她不想嫁给赵强,因着一时自私同意了三哥的提议,导致三哥娶了赵彤,后来死在了赵彤的贪婪之下。 这两桩事,足以让她明白这个道理。 “六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我不想嫁给赵强,也不能将五姐推进火坑。”冯堇说完,带着珍儿铜锣快步赶往厢房。 冯苒愣了下,也就没来得及拦住她。 冯堇来到厢房,一开门,果然看见五姐的丫鬟晕倒在地上,而屏风后,传来五姐呜呜的叫声。 冯堇扫了一圈,抓起桌上的烛台便绕过屏风,狠狠砸在了趴在五姐身上的赵强头上。 冯蘅吃醉了酒,刚才又被赵强捂住嘴,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现在看到冯堇过来,连忙抓住她的袖子,求救道:“七妹,救救我!” 冯堇点点头,先给她披上一件外袍,然后扶着她往外走,谁知还没走出房门,就见赵彤带着两个体型健壮的小厮守在门口,而身后,赵强也捂着头摇摇晃晃地追了上来。 “七表妹,你是个聪明人,把人放下,我自会放你离开。”赵彤冷声道。 冯堇正想着该怎么解决眼下的困境,谁知一旁铜锣突然拔出匕首挟持住赵强,威胁道:“让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赵彤脸色变了变,只好不情不愿地让开房门。 有赵强当人质,冯堇和珍儿扶着冯蘅总算是平安出了院子。 不过,出了院子冯堇也没有让铜锣放掉赵强,而是一路将他带到正院,交由潘氏处置。 冯蘅一见到潘氏,便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潘氏一看这情形,如何能不猜到是出了什么事。 她怒极之下,反而冷静下来。 “今日之事,多谢七娘了。接下来的事,我自会好好处置。也希望你能保守秘密,约束好下人,不要泄露半分出去。”潘氏道。 “母亲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冯堇点头应下,带着两个丫鬟离开正院。 她万万没想到,赵家三人竟然有这样的胆量,敢对五姐下手。这么一来,潘氏绝不会饶过他们。看来,她可以告诉豫王,让豫王不必再派人去查了。 第六十二章 正院, 潘凌梦看着眼前的冯兴纶,不敢置信道:“那个贱畜差点糟蹋了蘅儿,你还让我放了他?” 冯兴纶一脸为难:“强儿毕竟是我大姐唯一的儿子, 你总不能真的弄死他吧。” 傍晚回来后得知今日之事, 他本来也很惊怒, 但大姐来找他哭诉了半天, 念着往日大姐对他的养育之恩,他也不能不管。 “那贱畜是你大姐的儿子,蘅儿难道就不是你的女儿吗?”潘凌梦质问道。 “这、五娘现在不是没事儿吗?强儿今天这事做得是不对,你打他骂他都行,但不能要了他的命绝了赵家的后, 否则以后谁给我大姐养老送终?”冯兴纶辩解道。 潘凌梦一时气愤填膺, 也彻底对眼前这个男人失望了。她冷眼看着他,冷声道:“要我放过他, 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 “哪两个条件, 你说?”冯兴纶连忙问道。 “其一,让他们一家立刻从冯府搬出去;其二,三日之内,把六娘嫁给他。”潘凌梦答。 第一条倒还好说,第二条冯兴纶就不太理解了。 “为何要把六娘嫁给强儿?”冯兴纶不解道。 “老爷不是想和赵家亲上加亲么?之前不也同意了将六娘许配给赵强?”潘凌梦说。 冯兴纶之前是答应过, 但出了今日之事,他本想将此事作罢的, 没想到潘氏还是坚持要将六娘嫁给赵强。 “可三日时间, 未免太着急了些?”冯兴纶疑惑道。 “老爷还不知道吧, 赵强赵彤兄妹之所以对蘅儿下手, 是六娘从中挑唆的。她如此歹毒坑害亲姐, 我一日都不想多留她在府里。且, 今日之事未必能瞒得密不透风,为了蘅儿的声誉,唯有尽早把六娘嫁给赵强,只有这样,才会让外人以为,今日险些被糟蹋的,是六娘,而不是我的蘅儿。”潘凌梦解释道。 冯兴纶被她说服了,又问:“可这一时半会儿的,让他们搬到哪儿去?” “后巷那排矮屋还空了不少,挑两间给他们住便是。”潘凌梦道。 “这怎么行?那都是给仆人住的!”冯兴纶大声反驳,但见潘凌梦脸色不好看,只好暂且忍了,大不了他自己出钱,在城南买一进小宅子,给六娘当嫁妆,让大姐一家住进去便是。 冯兴纶离开后,潘凌梦失力地坐到椅子上,她之所以急着把六娘嫁出去,不止是跟冯兴纶说的那两个理由,更重要的是,她怕夜长梦多。 那晚大郎去了六娘的院子,她派人悄悄跟过去听了墙角,才知道,大郎竟然与六娘有私情! 这桩丑闻一旦传出去,大郎的前程就彻底毁了,冯家也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她绝不允许此事发生,趁现在大郎调到城外军营,暂时不会回来,她得赶紧将六娘嫁出去,好彻底绝了大郎的心思。 冯堇得到消息时,冯苒已经被关押了起来,而赵家一家人也已经搬到了后巷的矮屋里。 她先去找冯兴纶求情:“父亲,赵强做出这种事来,你怎么能将六姐嫁给他?” “没大没小的,他是你表哥,谁让你直呼他姓名的?”冯兴纶先是斥了她一句,又睁眼说瞎话道:“六娘和强儿两情相悦,为父将六娘嫁给强儿,是成全他们。” 冯堇万万没想到冯兴纶脸皮竟这般厚,连两情相悦这种谎话都能随口编出来。 冯兴纶是靠不住了,冯堇只好又去找潘氏求情:“母亲,六姐只是一时糊涂,您怎么罚她都行,能不能别把她嫁给赵强?这样会毁了她一辈子的!” “她险些害了我的蘅儿一辈子,我为何不能毁了她的一辈子?”潘凌梦淡声反问,又质疑道:“你如此为六娘求情,难道坑害蘅儿一事,你也有参与?” 冯堇没办法,只好放弃了求情这条路。 回到无尘院后,冯堇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别的法子,只好派人给大哥递了信。 眼下这情形,也许唯有大哥能救六姐。 冯苒出嫁前夜,冯昌毅终于赶了回来,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冯苒求情,言称若父亲母亲不同意,他便长跪在院子里不起来。 冯堇在无尘院,只知道大哥回来了,却不知正院里具体情形如何。 正心焦地在院中踱步时,豫王突然出现,笑着对她说:“走,我带你去看场好戏!” “什么好戏?”冯堇好奇道。 “到了就知道了。”纪煊说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一路飞檐走壁,来到了正院,寻了个隐蔽处看戏。 正院里,冯兴纶和潘凌梦得知冯昌毅在院中长跪不起,不得不披了衣裳起来。 “大郎,你才刚回来,很多事情还不清楚,且先回去休息,明日娘再同你细说。”潘凌梦好声劝道。 “赵强此人品行不正绝非良配,求父亲母亲收回成命,不要将六娘嫁给他。”冯昌毅大声请求道。 潘凌梦心下恼怒,她已经命人将六娘严加看守,她是怎么给大郎递的信? 冯兴纶也很纳闷,虽然大郎素来爱护弟妹,但匆匆忙忙地赶回来给六娘求情,也过于爱护了些。 “大郎啊,六娘是和强儿两情相悦,为父才将她嫁给强儿的。”冯兴纶敷衍道。 “父亲可敢让人将六娘带来,让我当面问问她,是不是真的和赵强两情相悦?就算他们真的两情相悦,可父亲这么急匆匆地把她嫁出去,究竟是在掩盖什么?”冯昌毅质问道。 “大胆,这是你和为父说话的语气吗?”冯兴纶很生气,又道:“六娘已经与强儿有了苟且,为父不尽快把她嫁出去,难道要等她肚子大起来再发嫁吗?” “这不可能!”冯昌毅不敢相信,红着眼睛道:“即便他们真的有了什么,也一定是赵强强迫她的,那就更不能把她嫁给他了!” 冯兴纶见好说歹说他都不听,当即瞪了潘凌梦一眼:“你养的好儿子,你自己劝吧。”说完一撩袍摆坐在了下人搬来的椅子上。 潘凌梦却没有出声相劝,而是开口问道:“是谁给你递的信让你赶回来的?” 暗处,冯堇瞬间提起心来,虽然她是匿名递的信,但难保大哥不会看出她的笔迹来。 “谁给我递的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六娘不能嫁给赵强!”冯昌毅语气坚定道。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53节 冯堇闻言松了口气,还好大哥还算义气,没有出卖她。 一旁纪煊见她这副样子,捏了捏她的手心,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奇异的是,冯堇竟然读懂了他的眼神,他是想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他做她的后盾。 她咬了咬唇,到底没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扭过头去继续看戏。 潘凌梦看在场的仆妇都是她信任之人,便没有顾忌,直接道:“若我告诉你,险些被赵强糟蹋的是你的嫡亲妹妹蘅儿,而六娘正是罪魁祸首,你还要为六娘求情吗?” “不、不可能,”冯昌毅连连摇头,不敢相信道:“六娘平日行事是糊涂了些,但这么恶毒的事她做不出来的,她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潘凌梦正要再说,身后冯兴纶却不耐烦了,吩咐道:“来人,去把六娘带来,和大郎当面对质,也好让他死心。” 潘凌梦想要制止,却一时想不出制止的理由。 待到冯苒被带来,冯昌毅见她短短几日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当即心疼道:“六娘,六娘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受了什么委屈,快跟我说,大哥给你做主。” 冯苒看着他,却只说了一句:“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潘凌梦闻言眼睛眯了眯,不是冯苒给大郎递的信,那会是谁? “我、我回来救你。”冯昌毅见冯苒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脸,却到底还是忍住了,只问道:“六娘,娘刚才说你险些害了五娘,可是真的?” 冯苒没有否认:“没错,是我挑唆的。谁让父亲母亲不经我的同意就把我许配给了赵强,我不想嫁给他,也不想受他欺辱,我只能这么做。我想让母亲尝尝,她嫡亲的女儿被人糟蹋是什么感受!” 冯兴纶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道:“大郎,你也都听到了,六娘心思歹毒,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你也别在这儿跪着了,回去好好歇着,明日给六娘送嫁。” 冯昌毅脸色变了又变,到底还是开口求情道:“父亲、母亲,六娘这么做,也、也是情有可原,求父亲母亲宽恕她这一回,莫要将她嫁给赵强。” “你、你竟然还为六娘求情?你这么做,对得起五娘吗?”潘凌梦一时气得直发抖。 “五娘,我回头自会补偿她。但六娘,不能嫁给赵强!”冯昌毅语气坚定道。 冯兴纶气笑了:“除非你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六娘明天就必须嫁给强儿!” 冯昌毅抬头看了眼父亲母亲,又仰头看了眼漫天的星辰,最后低下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冯苒,他低笑一声:“理由就是,我喜欢六娘,我不能眼看着她嫁给一个宵小败类!” 冯兴纶顿时惊得从椅子上站了了起来,他是不是老了,听岔了?大郎刚才说什么?他喜欢六娘,他的亲妹妹? 潘凌梦则是一个没站稳后退了半步,她万万没想到,大郎竟喜欢六娘至此,竟如此不管不顾! 冯苒吃惊地看了冯昌毅一眼,见他坚毅的脸庞上挂着一抹释然又决然的笑,她闭了闭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泪来。 在场的几位仆妇们则是面面相觑,听到了这样大的秘密,她们该不会被灭口吧? 躲在暗处的冯堇也有些惊讶,尽管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看到大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件事,难免觉得震撼。 能说出这句话来,大哥是极有勇气的,但这样一来,事情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第六十三章 “你, 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冯兴纶气得指着冯昌毅道。 “我说,我喜欢六娘……” 冯昌毅话还没说完,就被冯兴纶冲上来狠狠甩了一巴掌。 “孽障!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冯兴纶气得手直发抖, “来人啊, 给我上家法, 打死这个孽障!” 就在下人取来鞭子, 冯兴纶挥鞭甩下去时,冯苒猛地扑了上来,求情道:“父亲,你要打就打我,是我勾引大哥在先, 都是我的错, 大哥他只是怜惜我,他没有做错什么!” “好啊, 我说大郎素来沉稳, 怎会生出这种心思来?原来是你搞的鬼,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冯兴纶说着一脚将冯苒踹翻在地,抓着鞭子便要狠狠地朝她背上抽下去,谁知,鞭子挥到半空, 却被人牢牢抓住了。 冯昌毅抓着鞭子,哑声道:“父亲, 是我单恋六娘, 她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您要打要罚, 都冲我来, 只求您放过她。” “事已至此,你还想让我放过她?我告诉你,你们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一旦传出去,我冯家还有何脸面?今天,她不死也得死!至于你,你要是现在悬崖勒马,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冯兴纶威胁道。 “如果您一定要让六娘死,那就让我代她去死!”冯昌毅直接拔出腰间的刀横在脖间。 “不,要死也应该是我去死!”冯苒尖叫道。 “你!你这个不孝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去死?你还对得起为父这些年的教导吗?好,好,你要死,现在就去死!”冯兴纶气极道。 “不可,大郎,难道你就忍心抛下娘和蘅儿吗?”潘凌梦试图劝解道。 “爹、娘,儿子不孝,你们的养育之恩,我只能来世再报了!”冯昌毅歉疚道。 眼见冯昌毅当真要自刎,潘凌梦连忙威胁道:“大郎,你若是死了,六娘也别想活!” 冯昌毅惨然一笑:“可我活着,她照样还会死。”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趴伏在地上的冯苒,抬手便要用力刎颈。 暗处,冯堇紧张地抓住豫王的手,求救地看着他,她递信给大哥,可不是想看大哥和六姐丧命的。 纪煊捏了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放心吧,没事的。” 冯堇将信将疑,却见千钧一发之时,潘氏身边的庄妈妈猛地扑到冯昌毅跟前,哭着劝道:“大少爷,你其实不是老爷的儿子,你跟六小姐也不是亲兄妹,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寻死啊!” 冯昌毅脖间的刀一个没拿稳掉到地上,他上前一步,抓住庄妈妈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庄妈妈,你说什么?我不是父亲的儿子?那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庄妈妈正要回答,却听身后潘氏怒斥一声:“庄妈妈,休要胡说!” 冯兴纶却是满面惊疑,开口道:“让她说!大郎不是我的儿子,那是谁的儿子?” 庄妈妈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当年夫人与永定侯青梅竹马,本想等永定侯出征回来就成亲,谁知永定侯刚出征没多久,就传回了战死边关的消息,当时夫人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却又不愿打掉孩子,老夫人没办法,只好从新科进士里挑了个寒门出身即将外任的,陪嫁了大笔嫁妆,把夫人迅速嫁了出去。” 冯兴纶一时面如锅底,那个寒门出身即将外任的,不就是他吗?难怪宣平侯府当年会挑中他,难怪潘凌梦会陪嫁一大笔嫁妆,难怪她生大郎时会早产,难怪大郎天生神力不喜习文…… 冯兴纶越想越来气,抬手就甩了潘凌梦一巴掌,气极道:“好你个贱妇!竟敢欺瞒于我!让我白白养了这野种二十年!” 潘凌梦反手就回了冯兴纶一巴掌,冷笑道:“冯兴纶,你说谁是野种?毅儿的亲生父亲,可是当今定国公!” 冯兴纶惊得后退了半步,他怎么就忘了,当年的永定侯险死还生,立下赫赫军功,被先帝亲封为定国公。这些年,定国公一直镇守在西南边关,手握十万大军,深得今上信任。 这样的人,他如何惹得起?他脸色变了又变,到底忍了下来。 潘凌梦则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若非阴差阳错,她如今便是定国公夫人,而不是跟这个窝囊废在一起。 可惜,当年魏郎得知她嫁人后,也另娶他人了。她因为有愧于他,这些年也从未与他联系,更没告诉他,她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冯昌毅乍然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就是自己慕名已久的战神定国公,一时又惊又喜,他连忙将冯苒从地上扶了起来,狂喜道:“六娘,你听到了吗?我们不是亲兄妹,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冯苒却喃喃道:“原来大哥是定国公的儿子,这样一来,我就更配不上你了。” 冯昌毅闻言,当即牵着她的手一起跪了下来:“我和六娘两情相悦,求父亲母亲成全!” 潘凌梦眼神闪烁了下,她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妇?她正要开口行缓兵之计,冯兴纶却抢先开口了。 “你做梦!老子只要活一日,你们就一日别想在一起!不知廉耻的狗东西!”冯兴纶骂道,他可以迫于定国公的威名忍下这件事,却万万不能将这件事情传扬出去,那样所有人就都知道他戴了二十年的绿帽子。 冯昌毅还要再求,冯苒却冲他摇了摇头:“大哥,带我私奔吧,我一天都不想在冯府多待了。” 私奔?冯昌毅从未想过这件事,可当他看到她眼中的绝望和坚定,他当即不再犹豫,点了点头道:“好,我带你私奔!” 接着,他看向父亲母亲,歉疚道:“父亲母亲,请恕儿子不能再在你们膝前尽孝了!” 说完,他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准备带她离开。 冯兴纶见势不妙,连忙下令道:“快,快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 莫说在场的只有几个仆妇,就是全府的家丁加起来,也敌不过冯昌毅的一身神力。 于是,冯兴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冯昌毅带着冯苒几个飞跃就跑没影儿了。 他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想要召集家丁把人追回来,却又怕把事情闹大传扬出去。 结果没多久,先是传来冯昌毅把朱姨娘也带走了的消息,后又传来冯昌毅去后巷把赵强一刀阉了的消息,冯兴纶气急之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潘凌梦却已经冷静下来,私奔便私奔吧,她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但背叛她的人,她绝不轻饶。可她正要问罪时,庄妈妈却直接咬舌自尽了! 见庄妈妈还有一口气在,潘凌梦连忙吩咐道:“快,快去请大夫!” 正院里兵荒马乱时,纪煊已经带着冯堇悄悄回到了无尘院。 冯昌毅把赵强一刀阉了这消息,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看来他可以派人过去添一笔,至少要让赵强落个半瘫生不如死才算解气。 冯堇却越想越生疑,那会儿她担心大哥真的自刎,便向豫王求救,他却告诉她没事,恰恰那时候,庄妈妈突然冲出来说出了真相。这也太巧合了些! “今日这一场戏,可是殿下提前安排的?”冯堇问。 纪煊摸了摸鼻子道:“之前你不是请我帮忙调查赵家兄妹吗?我一时兴起,便让人将冯府所有人都调查了一遍,这一调查,便查出冯昌毅是定国公之子的秘密。恰巧今日冯昌毅回府求情,我猜到今晚会有一场好戏,便让那个庄妈妈找个恰当的时机,把秘密说了出来,也算是为这场戏,添点彩头。” 冯堇心道果然,庄妈妈是被豫王收买了才会说出潘氏的秘密,否则,以庄妈妈对潘氏的忠心,是不可能轻易出卖潘氏的。 “这么大的事情,这么惊人的秘密,在殿下眼里,就只是随手可添的彩头?”冯堇淡声问。 纪煊意识到说错话,小心翼翼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你生气了?” 冯堇倒也谈不上生气,只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虽然对大哥和六姐而言,私奔或许是眼下最好的结局。但私奔就意味着他们从今以后得隐姓埋名,流浪天涯。 大哥一身神力,将来或可像定国公一样,为国立功,成为战神将军,如今却是没了用武之地。还有六姐,身体孱弱,注定是养在深宅大院里的菟丝花,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一路私奔之苦。 虽然和六姐多有龃龉,但看到她今日和大哥彼此舍命相护,冲破重重阻碍,不惜抛弃一切私奔也要在一起。冯堇心里多少有些触动。 “若有一日,殿下和我之间,也因为一些阻碍不能在一起,殿下会怎么做?”冯堇抬头问他。 纪煊认真地想了想,答道:“除非你是我的亲妹妹,否则,没有什么能够阻碍我娶你。” 她自然不可能是他的亲妹妹,他这意思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一定会娶她。 冯堇白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只留下一句:“夜深了,殿下请回吧。” 纪煊站在院中一脸迷惑,难道这个问题他答错了? 纪煊离开后,冯堇深深叹了口气,不是他答错了,而是她不够相信他。 她如何看不出来他现在对她是一片真心与深情?只是这真心和深情就像是无根的浮萍,她找不到来源,也不知道将来会飘向何处。 比起不相信他,她更不相信她自己,她可以肯定,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她不会有六姐的勇气,也不会坚定地选择他。 比起冲破阻碍抛弃一切坚持在一起,她更愿意选择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第六十四章 翌日, 冯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照常去正院请安,在偏厅和五姐闲聊, 才知道昨晚之事府里对外是什么说法。 “昨夜六妹生了一场急病, 被连夜送到城外庄子上养病去了, 朱姨娘也跟着去照顾了。六妹跟赵强的婚事, 也就此作罢,还真是便宜她了。”冯蘅恨恨道。 “六姐病得可严重?”冯堇担心道。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54节 “她素来喜欢装病,谁知道她这回是不是又在装病?”冯蘅不悦道。 冯堇沉默了,她心知,六姐这一病, 恐怕过段时间就要报个‘病亡’了。至于大哥, 恐怕府里会帮他告假,暂时遮掩过去。 “生个病也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昨天夜里府里闹了好一阵子, 扰得我觉都没睡好。”冯蘅揉了揉额头抱怨道。 “是吗?许是我住得偏,什么动静也没听到。”冯堇说。 冯蘅看了她一眼,想到上次她救她的事,便道:“你那院子确实偏了些,要不我同母亲说说, 让你搬到六娘的院子,反正她现在已经挪去庄子上了, 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哪怕冯堇知道冯苒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也不可能去抢她的院子, 她连忙摇头道:“六姐也不知生了什么急病, 搬过去若是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无尘院其实挺好的, 虽偏僻,但也安静。” 冯蘅见冯堇不接受她的好意,便也没再坚持,只取笑道:“瞧你胆小的,六娘是生了急病,又不是染了时疫。你爱在无尘院住,那就接着住吧。” 待潘氏洗漱完毕,两人便去正厅给潘氏请安。 潘凌梦扫了眼冯堇,见她一脸的若无其事,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怀疑她。 庄妈妈虽救了下来,但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想要查出是谁指使她背叛她,简直难上加难。 不过,给大郎递信之人,潘凌梦想来想去,总觉得最有嫌疑的,只有冯堇。 毕竟六娘定下和赵强的婚事后,只有冯堇为六娘求情。 令潘凌梦惊讶的是,冯堇怎么会想到给大郎递信来救六娘?莫非她早就知道大郎和六娘的私情?兴许上次六娘用帕子污蔑她时,她就觉察出了什么? 若递信的人是冯堇,那指使庄妈妈的,很有可能也是她。否则,昨晚的事怎会那般巧?就像是一场预排过的大戏似的。 能够知道她二十年前的秘密,还能指使得动她的心腹庄妈妈,冯堇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何时变得这般有能耐? 还有,冯堇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报复她,让她最倚仗的大郎忤逆她与六娘私奔,好看她的笑话? 算上上次慈济寺之事,她已经在这个小庶女身上栽了两次跟头了。 偏偏她眼下没有证据,冯堇身后又有成国公夫人撑腰,一时半会儿的,她也奈何不了她。 罢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让蘅儿和鸿瑞定亲。她好不容易让大嫂慢慢松口了,若是大郎的事哪天没瞒住,大嫂怕是又要反悔了。 等蘅儿出嫁了,她腾出手来,还怕收拾不了一个小庶女么?归根究底,庶子女的婚事,都捏住她手心里。 冯堇察觉到潘氏视线落在她身上许久,知道潘氏可能猜出了什么,她面不改色,一如往常地给她请安,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潘凌梦想了想,虽然她现在不能收拾冯堇,但为免她作乱,还是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行。 “昨夜六娘生了急病,朱姨娘陪她去庄子上养病去了。我想着,六娘生病,虽有她自己不爱惜身体的缘故,但也怪下人侍奉不利。”潘凌梦说着看向冯堇,“七娘,当年接你回府时有些匆忙,只临时给你买了小丫头。那小丫头看着不大伶俐,怕是伺候不周,这样吧,我给你添两个丫鬟,免得像你六姐那样,好端端地生出一场病来。” 潘氏无缘无故赐丫头给她,定没安什么好心。冯堇连忙推辞道:“多谢母亲关心,只是前几日三哥刚给我买了两个丫鬟,要是母亲再赐两个给我,无尘院怕是住都住不下了。” “外面买的哪儿有家生子可靠?再者,丫鬟们挤一个通铺就行,有什么住不下的?你要是嫌无尘院小,那就给你换间大院子。”潘凌梦说。 冯堇没办法,只好应道:“那七娘就多谢母亲相赐了。不过无尘院七娘已经住惯了,就不必换院子了。” 潘凌梦心下微微得意,一个小小庶女,还想翻过天去不成? 晌午,潘氏赐的两个丫鬟被送到无尘院来,冯堇一看,果然是新燕和春岸两人。 前世这两个丫鬟替潘氏监视她,平日里偷奸耍滑不说,还对她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她顾忌着三哥在潘氏手底下生活,才一直忍着她们。豫王发现她们冒犯她要重罚她们时,她还替她们求了情。后来,她们意图勾引豫王,惹了豫王大怒,直接将她们杖毙了,她求情也无用。 这几日,冯堇经过观察,觉得铜锣和铜鼓俩人性子忠诚值得信任,眼下来了两个新丫鬟,便将铜锣铜鼓调到屋里侍候,而新燕春岸则代替她们做粗使。 见新燕春岸面露不满,冯堇没有理会,只叮嘱珍儿,不许她们进她的屋子。 傍晚,一家人一起在正院用晚膳,用完膳,冯兴纶突然开口道:“三郎,你准备准备,过几日迎你彤表妹进门。” “什么?我已经和孟家娘子定了亲,怎能另娶她人?”冯昌桦反驳道。 “咳,又不是让你娶彤儿做正妻,纳个偏房而已。”冯兴纶解释。 “这,哪儿有正妻还没进门,先纳偏房的?这要是传到孟博士耳朵里,肯定不愿意再把女儿嫁给我了。”冯昌桦辩驳道。 冯兴纶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怪只怪大郎临走前去把强儿给伤了,现在大夫说强儿后半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了。大姐找他哭诉,说后半生没了依靠,他实在没办法,才想出这么个主意。 四郎还要读书当官,不能有这么个拖后腿分心的。五娘就不说了,七娘如今有成国公夫人撑腰,他也没办法把她嫁给一个半瘫。想来想去,只能让三郎纳彤儿当个偏房。 “男儿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回头我跟孟博士说说,他会理解的。”冯兴纶坚持道。 冯昌桦张了张嘴,实在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时,冯堇开口了:“听说孟博士爱女如命,这般欺侮他女儿,他定然不会同意的。还请父亲三思!”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冯兴纶嫌恶地瞪了她一眼,拍板道:“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孟博士要是不同意,大不了退亲,我冯兴纶的儿子,还不愁娶不到好娘子。” 从正院出来,冯昌桦见冯堇闷闷不乐,便安抚道:“七妹,你也别不开心了。不就是纳个偏房么?彤表妹看着也还算标致,你三哥我不亏。” “三哥就不怕孟姐姐知道了会生气么?”冯堇抬头问他。 冯昌桦哼了一声:“哪个男人不纳妾?她要是为这点小事就跟我闹别扭生气,那就退亲好了。” 冯堇一口气堵在心口,哪怕明知这世道男人纳妾很正常,她也还是希望三哥能做个专情之人,日后和孟姐姐夫妻和睦白头偕老。即便三哥真的要纳妾,也绝不能是赵彤。 “你说得轻松,回头孟姐姐要是真和你退亲,看你不后悔!”冯堇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我要是后悔我就是孙子!”冯昌桦先放了句狠话,又小声道:“问题是现在父亲逼我纳妾,我也没法子啊。要不,七妹,你给我出个主意?” 冯堇一时半会儿的哪儿来的主意,潘氏又派了两个丫鬟到无尘院监视她,她想系红绸求豫王帮忙都不行。 想来想去,冯堇第二日拿上豫王给她的令牌,去了东风楼喝茶。 东风楼是京城最大的茶馆,她此前都没想到这间茶馆是豫王的产业。 到了东风楼,掌柜的看到她手中的令牌,直接将她引到楼上的一间包厢,让她稍等片刻。 包厢里空无一人,冯堇刚坐下,突然身后传来动静,她回头一看,身后的木墙竟然缓缓移动开来,露出木墙之后的豫王来。 见豫王缓步从隔壁厢房走了过来,冯堇很是吃惊:“这两间厢房竟是相通的?” 纪煊看了她一眼,无奈道:“若非你说要隐瞒你我之间的关系,我何至于此?” 冯堇听他语气有些哀怨,连忙转移话题道:“殿下今日怎会在此?” 纪煊走到她身旁坐下,答:“冯府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也猜到你会来此找我,这才提前在此等候。” 冯堇记起来豫王之前说过在冯府安插了探子一事,便道:“那殿下可有法子帮我三哥?” “你三哥的事简单,倒是你院子里新来的那两个丫鬟,你可想好了怎么打发她们?”纪煊问,有那两个丫鬟在,他都不好去无尘院看她了,实在不便。 “便是打发了她们,母亲也还会送两个新的来。只能先忍耐一些时日了。”冯堇说着悄悄瞥了他一眼,心想,有那两个丫鬟在,也省得他总是往无尘院里跑。 纪煊微皱眉头,好在铜锣铜鼓是他的人,又有功夫在身,有她们看护着,那两个丫鬟应当翻不出浪来。 “若哪天你不想忍了,告诉我便是。”纪煊说。 冯堇点点头,问:“殿下还没告诉我,我三哥的事该怎么解决呢?” 纪煊朝她勾了勾手指,轻笑道:“你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冯堇只好附耳过去,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侧,她先是有些害羞,可听完之后,却是大惊失色。 第六十五章 冯堇从东风楼回到冯府后, 下午特意派人请了赵彤过府,又派人请了五姐来无尘院吃点心。 冯蘅来到无尘院,一看到赵彤, 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扭头就要走。 赵彤连忙上前拉住她, 连声赔罪道:“五表妹, 上次的事是我猪油蒙了心,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千万别和我生分了。” “是啊,五姐,都是自家表姐妹, 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再者, 表姐很快就要嫁进冯府,以后咱们就更是一家人了。”冯堇附和道。 “嫁进来也不过是个妾室, 谁跟她是一家人?”冯蘅冷声道。 赵彤脸色一时有些难看, 却还是勉强笑道:“五表妹来都来了,还是坐下喝口茶吧,也给我个机会好好向你赔罪。” “是啊五姐,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坐下吃点点心。”冯堇亦道。 冯蘅瞥了冯堇一眼, 不知道她在玩什么名堂,但还是坐了下来。 赵彤见冯蘅态度松动, 连忙亲手给她斟了一杯茶:“五表妹, 快喝茶!” “彤表姐斟的茶, 我可不敢喝。”冯蘅讽刺道。 赵彤一时有些讪讪的, 只好落了座, 低着头一副难过伤心的样子。 “五姐不想喝茶, 那就吃点心吧。”冯堇笑呵呵道。 一盘盘点心上上来,冯蘅见点心做得精致,想着七妹素来抠门,今日难得大方请她吃点心,便拿起一块点心小口吃了起来,嗯,味道确实不错。 这时,又一盘鱼形点心送上桌,放在了赵彤跟前,冯堇亲手拿起一块鱼形点心,递到赵彤嘴边,劝道:“表姐,别难过了,快吃块点心。” 赵彤闻着这点心气味有些奇怪,但冯堇都递到嘴边了,她还是接过来咬了一口,谁知,这一咬,一股鱼腥气瞬间盈满嘴间,她一个没忍住,扭头就吐了起来。 “哎呀,彤表姐,你没事吧?莫不是吃坏了肚子?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冯堇说完,便让铜锣铜鼓强行将赵彤架到厢房里去躺下。 冯蘅被赵彤这一吐,一时也有些反胃,连忙将手中的点心扔到桌上,拿帕子擦了擦手,来到冯堇跟前,暗中掐了一把她的腰,小声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冯堇冲她眨了眨眼:“待会儿大夫来了就知道了。” 大夫很快被请了过来,赵彤本不想诊脉,但被铜锣铜鼓按着,又被冯蘅冯堇看着,只能让大夫诊了脉。 大夫诊完脉,笑道:“恭喜恭喜,这是喜脉啊,这位夫人已有两三个月的身孕了。” 冯蘅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赵彤还没进门,哪儿来的孩子? 冯堇面色微冷,今日在东风楼,豫王告诉她,他飞鸽传书到金州,查到赵彤曾多次与人私通。又从赵家人身边的丫鬟仆妇下手,得知赵彤很可能已经有了身孕。她这才请了赵彤过府一试,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难怪前世赵彤和三哥成亲后没多久就小产了,此后一直没再有身孕。现在想来,赵彤是怕被发现,才用了虎狼之药堕了胎,也因此伤了身体。 潘氏闻讯赶了过来,又另请了一名大夫诊脉,同样诊出两三个月的身孕来。 傍晚,冯兴纶回府,得到消息后,差点气了个倒仰。这次冯萍再怎么哀求哭诉,他都没再心软,只给了笔银子,打发她们回老家去了。 若是之前,冯兴纶或许还会心软,可经过前夜之事,他对戴绿帽子一事恨到了极点。他自己被潘氏戴了绿帽子就算了,现在还想让他儿子跟着戴绿帽子,没门! 赵家三口被打发走,冯堇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潘凌梦却愈加怀疑冯堇了,前一天冯兴纶刚发话要让赵彤嫁给冯昌桦当偏房,第二天冯堇就试探出赵彤有身孕,轻而易举就解决了这件事。 这个冯堇,能耐可不是一般的大!甭管是她自己的能耐,还是她身后什么人的能耐,都不容小觑! 这日,潘凌梦带冯蘅宣平侯府贺大嫂生辰,想了想,还是把冯堇一起带上了。 宣平侯府之前因为潘老夫人之事声名涂地,如今老夫人颐养天年,宣平侯府是侯夫人薛氏当家做主,也就逐渐恢复了往日荣光。 今日薛氏生辰,虽只是小办,但来的宾客却不少,成国公夫人也特意来给小姑子做面子。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55节 冯堇今日临时被潘氏带来祝寿,也来不及准备别的礼物,只拿了一块玉佛吊坠当做贺礼。 看到冯蘅送的生辰礼是一条镶了宝石的马鞭,冯堇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明白过来。薛氏出自成国公府,成国公府也算是将门,薛氏自幼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冯蘅送马鞭,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果然,薛氏看到这条马鞭,脸色明显和软了些:“五娘有心了。可惜舅母老了,好些年没骑马了。” 一旁薛夫人打趣道:“你要是老了,那我岂不是更老得走不动路了?” “怎么会,大嫂看着还是英姿飒爽呢!”薛氏连忙道。 轮到冯堇送礼时,薛氏拉着她的手好一顿夸赞:“这么好的姑娘,竟叫大嫂抢了先认了干闺女,凭白多了个好闺女孝敬,我是没大嫂这么好的福气了!” “谁让你下手晚了呢?不过你也不亏,好歹是七娘的舅母,沾着亲呢。”薛夫人得意道。 “那倒也是,我这沾着亲的,未必比你这个干亲差。”薛氏笑道。 这时,潘氏插了句嘴:“五娘和七娘一起长大,以后都会好好孝敬大嫂的。” “我有这么两个好侄女,也算是有福了。”薛氏难得没有驳潘氏的面子。 一旁潘二夫人趁机道:“照我说,侄女哪有儿媳妇来得亲?大嫂真这么喜欢五娘,不如把她娶进家里做儿媳妇,让她以后日日都在身边孝顺你。” “弟妹说得有理,五娘生得如花似玉,若是娶回家,日日看着,心情也是舒畅的。”薛氏接茬道。 潘氏见薛氏终于在众人面前松口,一时喜笑颜开,不枉她这些天来做的努力。 接下来的事,小辈就不适合听了,冯蘅羞红着脸跑了出去,冯堇亦快步跟了出去。 两人到了招待年轻女客的花厅,冯堇扫了一眼,没看到谢凝香刘佩珊等人,师姐今日也没来,便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厅中一众千金们正闲聊呢,其中一个突然道:“哎,你们听说了吗?临漳伯府的陈槐过几日就要成亲了!” “陈槐,他不是被豫王给阉了吗?哪家千金还愿意嫁给他?” “听说是他当日在醉春园强辱的那个姓吴的民女,那个民女前几日查出身孕了,陈槐为了能留后,说是要纳她当妾,不过那个民女死活不同意,说如果不娶她做正妻,就把孩子打掉。临漳伯府没办法,只能同意了。” “看来那个民女也有几分气性。” “不光有气性,还颇有几分运气呢。若她能一举得男,临漳伯就可以为陈槐请封世子,到时候,她可就是临漳伯世子夫人了。听说她家就是个市井卖糕点的,如此一来,可算是平步登云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这一嫁进去,后半辈子就都得守活寡了,也糟蹋了当初豫王救她的一片好心。” …… 冯堇听了这消息有些难受,如果不是她重生之后没有去醉春园,那个姓吴的民女也就不会被陈槐糟蹋,更不会怀有身孕,也不用赔上后半辈子嫁进临漳伯府。 不过,冯堇也知道自己是钻牛角尖了。那个吴姓民女生得美貌,日日出入妓馆卖糕点,即便不是陈槐,也难保不会被别人欺辱。且,嫁给陈槐,是她自己的选择。 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说起豫王,听闻太后娘娘近来愈加跋扈了。” “怎么个跋扈法?” “听说太后娘娘昨日逛御花园时,看到欣嫔穿着鲛云纱制的衣裙,一怒之下打了欣嫔两巴掌,还罚她在太阳底下跪了三个时辰呢!” “鲛云纱?” “听说这鲛云纱极其轻薄柔软,还能泛着珍珠一样的光泽,很得太后娘娘喜爱,不过鲛云纱产量极低,先帝在位时,每年进贡的鲛云纱全都赐给了太后娘娘。今上即位后,也是依着旧例,鲛云纱只供太后娘娘宫里。不过,欣嫔怎么会有这鲛云纱?”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前些日子欣嫔仗着圣上的宠爱,跟圣上讨要了一匹鲛云纱,特意制成衣裙穿出来显摆,谁知道恰巧被太后娘娘瞧见了,显摆不成反倒挨了罚。啧啧,挨了两巴掌不说,在烈日下跪了三个时辰,怕是脸都要晒坏了。”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圣上那般宠爱欣嫔,岂不是心疼坏了?” “圣上再宠爱欣嫔,也敌不过对太后娘娘的孝顺,得知欣嫔被太后娘娘罚跪,圣上非但没有免了欣嫔的责罚,还直接把欣嫔降为贵人,罚了禁足,还不许太医给欣嫔、哦不欣贵人医治呢。欣贵人那张脸,怕是保不住了。” “常言道,色衰而爱驰。欣贵人毁了脸,怕是复宠无望喽。” “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从中挑唆,不然欣贵人小门小户出身,怎会知道鲛云纱这东西,还开口跟圣上讨要?又恰巧被太后撞见她显摆?” “这么说来,确实像是有人眼红欣贵人受宠,故意借刀杀人呢。” “即便是有人借刀杀人,太后娘娘也太过跋扈了些,就为了一匹鲛云纱,至于吗?论起来,太后娘娘也只是先帝继后,不过是仗着对圣上有养育之恩,才整日里作威作福罢了。” “嘘……” 众人之后的讨论,冯堇全都没听进去,脑海里一时只剩下‘鲛云纱’三个字。 第六十六章 记得当年慧心师父生病前半个月左右, 接待过一名女香客。 看到那名女香客手里拿的帕子不大寻常,便赞了一句:“施主这帕子瞧着不似凡物。” “那当然,这帕子可用鲛云纱做的!鲛云纱稀有得很, 每年只进贡个三四匹, 唯有太后娘娘才能享用。我这是托了关系, 才弄来一块边角料做了帕子, 平日里都不敢用呢,生怕弄脏了。”女香客吹嘘道。 “难怪贫尼从未见过这样的面料,原来是贡品。”慧心师父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贡品,师太没见过也实属正常。师太摸摸,这鲛云纱是不是比别的料子更柔软些?”女香客说着地将帕子递给了慧心师父。 慧心师父轻轻摸了摸帕子, 便还给了女香客, 笑道:“确实更轻薄柔软些,看着既没织金线银线, 也没洒珍珠粉, 却能发出珍珠般的光泽来,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 “听说是用一种特殊的丝线织成的,具体是什么丝线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就是因为这珍珠般的光泽,才起名鲛云纱呢。”女香客解释道。 …… 现在回想起来,师父当日主动去夸赞香客手里的帕子本就有些蹊跷, 而师父得知那帕子是用鲛云纱做的之后,神色也隐隐有些异样。 半个月后, 师父突然一病不起, 大夫只说是忧思过重, 她却不知道师父是在忧思什么, 更没有把师父的病和半个月前的一场小插曲联系起来。 现在想来, 师父的病很有可能和那鲛云纱有关。 香客们不清楚, 她却知道,师父年轻时是在宫里做宫女的,到了年纪才被放出宫来。 师父在宫里做了多年宫女,寻常的贡品应该没少见,为何唯独对鲛云纱反应异常? 难道师父曾经因为鲛云纱洞悉过太后的什么秘密?难道师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太后派人害死的? 这个猜想让冯堇浑身发冷,她寻找了两世的师父死因,却怎么也没想到,师父的死,竟然与太后有关!而太后,是豫王的亲生母亲。 一旁冯蘅见冯堇脸色发白,担心道:“七妹,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冯堇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许是昨晚没休息好吧。” “我有一阵子也睡不好,后来熏了安神香才好的。回头我给你送点安神香过去。”冯蘅说。 “那就多谢五姐了。”冯堇感谢道。 想到师父的事,冯堇隐隐有些头疼,便带着珍儿离开花厅,去园子里转了转。 谁知转着转着,豫王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冯堇吓得后退半步道:“殿下怎会在此?” “我陪华斌来给他姑母贺寿。”纪煊随口道。 冯堇有些无奈,薛华斌的姑母又不是他的姑母,他今日来宣平侯府,怕是又打的跟她‘偶遇’的主意。 想到师父的死很有可能跟太后有关,而太后久居深宫,有些不方便的事应该是让豫王帮着办的,冯堇犹豫了下,试探道:“殿下可有什么事瞒着我?” 纪煊闻言心中一惊,他瞒着她的事可不止一件,其中最大的一件便是他也是重生的,难道她发现什么了? 这种时候,如果矢口否认只怕会更加惹她怀疑,纪煊想了想,道:“的确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冯堇睁大眼睛,难道师父的死真的和豫王有关? 纪煊迟疑了下,道:“那个,潘鸿瑞最近染了病。” 冯堇愣了下,潘鸿瑞染没染病跟她有什么相关?他是跟五姐议亲,又不是跟她议亲。 等等,若是寻常的病,豫王也不会特意提起。 “什么病?”冯堇问。 “是、花柳病。”纪煊小声道。 “怎么会?”冯堇大惊。 “之前你六姐不是给潘鸿瑞设了个套吗?还点了迷情香。虽然最后在你的帮助下,你大哥放了潘鸿瑞一马。但他离开冯府后,许是心急,就近去了一家小妓馆,这才……” 纪煊说到这儿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好端端地跟她说这个做什么?万一她翻他旧账,他可就百口莫辩了。 冯堇一阵无语,男人可真没一个是好东西!她那日都帮潘鸿瑞解了围了,他却…… 现在好了,染上了花柳病,竟还瞒着与五姐议亲。难怪薛氏近来突然松了口同意了这场亲事,她还以为是潘氏走了什么门路打动了薛氏,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别家贵女若是嫁进去后发现潘鸿瑞得了这病,定能闹个天翻地覆。但五姐就不一样了,一来身份低,二来是潘鸿瑞青梅竹马的表妹,便是发现了,也好拿捏。 潘氏天天想法子走门路讨好薛氏,想给女儿求来一桩好亲事,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讨来的是一个火坑。 潘鸿瑞之事暂且放到一边,冯堇眼下最心急的,还是师父的死因。 她想了想,还是试探道:“听说昨日太后娘娘看到欣嫔穿了鲛云纱做的衣裙,很是生气,还重罚了她?” 纪煊眼睛一亮:“你喜欢鲛云纱?回头我跟母后讨两匹,给你做衣裳可好?” 冯堇无语地看着他,这是重点吗? 纪煊察言观色,猜测她可能是在担心婆媳问题,怕母后过于严苛,日后嫁给他会受罪。 纪煊连忙帮母后澄清道:“母后素来大方,绝不会因为一匹鲛云纱就重罚欣嫔,定是因为欣嫔言行无状触怒了母后,母后才会罚她。” 冯堇见他说起鲛云纱时,眼神坦荡,不像是有所隐瞒的样子,只能暂时按捺下来,另寻机会查探。 从园子里回到花厅,正好看到冯蘅在潘家几位娘子的打趣之下,羞得满脸通红。 冯堇心里有些犹豫,尽管有前世之仇,她还是不想看着冯蘅跳进火坑。但上次她可以从赵强手下救下冯蘅,这次却不好救她出火坑。 毕竟这桩亲事是潘氏千辛万苦求来的,冯蘅和潘鸿瑞又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她要是直接说潘鸿瑞染了病,恐怕冯蘅非但不会相信,还会以为她在嫉妒她的好亲事。 想来想去,冯堇决定匿名写一张小纸条给冯蘅,至于信不信就看她自己了。 翌日,冯堇趁着早上到正院请安,将改换了字迹的小纸条悄悄塞在冯蘅随身携带的香囊里。 上午,冯堇借口去看望师姐出了门,却没有去成国公府,而是拿着令牌去了豫王的别院。 她现在想要查师父的死,没有别的渠道,只能先通过豫王来调查。 豫王府她眼下不好去,那间隐秘的别院却可以去查探一二。 到了别院,冯堇出示了令牌,一路去往豫王的书房,路上见园子里有些工匠在忙活,似是在改建园子。 她脚步顿了顿,上次她不过是开个玩笑,豫王竟真的要改园子的布局? 见有工匠看过来,冯堇连忙迈开脚步往前走,心下庆幸她今日来别院特意戴了帷帽。不然人多眼杂发现她和豫王的关系,就麻烦了。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56节 到了书房,冯堇让珍儿在外面守着,自己进去四处翻找,却只翻到一些她看不懂的机密书信,丝毫没有发现与紫云庵鲛云纱还有慧心师父相关的信息。 找着找着,冯堇发现暗阁最里头那一格里放着一幅卷起来的画。 她心下纳闷,什么画这般重要?要藏在最里头? 她伸手把画拿出来,展开一看,却见画上画着一名女子,而这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不过,不是今生的她,而是前世在豫王府的她。 乍然看到前世的自己,冯堇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只是,豫王怎会画出前世的她来?难道,豫王同她一样,也是重生的? 一时间,冯堇握着画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难怪、难怪…… “见过豫王!” 身后传来珍儿刻意抬高音量的声音。 冯堇猛地回过身来,看到大步踏进书房的豫王,他的眼神很快落在她手中的画像上,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中出现了慌乱和惶恐。 “阿堇,你听我解释!”他急忙道。 “解释什么?”冯堇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气,“解释你这几个月来是怎么欺骗我、戏耍我、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我没有……”他摇头。 “纪煊,你看着我每天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看着我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看着我天真地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你是不是很得意?很自豪?”她嗓音嘶哑地喊道。 “我没有戏弄你,我只是害怕……” “害怕我发现你的真面目?害怕我不会再上你的当?还是害怕我会出卖你揭发你?” “我、我害怕,你会继续恨我。” 冯堇怔了下,看到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溢满深情,若是之前,她或许会感到羞涩,可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恨你,上辈子恨你,这辈子,我只会更恨你!”她咬牙切齿道。 “我知道你恨我,我只求,求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哀求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做什么?再给你一次机会作践我吗?”冯堇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没想作践你,我只是想好好补偿你,好好……” “我不需要!”冯堇说完看了眼手中的画像,画中的她笑盈盈地看着棋盘对面的人,那是前世她刚对他动心的时候,那时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王府,所以她虽然在笑,眉宇间却隐隐带着一丝哀愁。 豫王擅丹青,这幅画也画得栩栩如生,可她此刻看着,却十分刺眼。 她手下一用力,将画像撕成两半丢在地上,抬头看着纪煊,冷声道:“从今以后,你我两不相干!请殿下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这块顽石!” 说完,她抬脚准备离开,经过他身边时,他试图伸手拉住她,她厉声制止他:“别碰我!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下,最后失力地垂了下去。 冯堇将他给她的那块令牌扔到桌上,然后不再停留,带着珍儿快步离开。 第六十七章 冯堇离开后, 纪煊捡起地上被撕成两半的那幅画,他努力将画拼到一起,可拼得再严丝合缝, 中间也始终有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 就像她和他之间一样, 那条裂缝可能永远都无法再愈合。 想到她刚才离开时的决然, 纪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让眼中的泪水流下来。 他想过有一天她发现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可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 她说要与他两不相干,要他不要再去骚扰她…… 等等, 她刚才自比顽石? 纪煊搜寻了下前世的回忆, 才记起来,他曾经对她说的气话里有这么一句:“本王原以为你是一块美玉, 没想到, 你不过是一块顽石!” 记得那时两人感情渐深,他能明显感觉到她对他也动了心,于是他决定去求皇兄,允他与王妃和离,另立阿堇做豫王妃。 在那之前, 他特意去冯蘅那儿,把她手中的那块鸳鸯玉佩要了来, 准备到时候物归其主。毕竟他当时将玉料给冯府时说了, 请未来王妃雕刻一对鸳鸯玉佩, 做为两人真正的定情信物。 可没想到, 鸳鸯玉佩是阿堇亲手所刻, 却成了她刻给冯蘅的添妆。 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时机去求皇兄, 就听到了她失踪的消息。他先是担心她的安危,查到她是自己逃跑后,他既愤怒又伤心。 难道那些天她对他的‘动心’都是刻意演出来的?就是为了能够放松他的警惕好借机逃走? 等到终于将她抓回王府,他在连日的担心、愤怒、猜疑和难过下,险些有些崩溃。 当他问她为何要逃时,她只哭着哀求他放了她。 他再三逼问,她竟然指责他,说他宠爱她是为了报复她折辱她? 他堂堂豫王,何至于用‘宠爱’这种手段来报复一个女人?他承认,最初他让她当媵妾,确实有让她付出一点代价的意思。 可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那她欺骗他的代价就只有一个字——“死”,而不是把她迎进府里,百般宠爱。 还有她说的折辱,他本以为,他和她鱼水之欢,都是两厢情愿,彼此都能感到愉悦的。可没想到,在她眼里,那些欢愉竟然都成了‘折辱’! 他待她一片真心,她却如此误解他背叛他! 于是,他彻底压抑不住暴戾的脾气,冷笑道:“不错,本王宠爱你就是为了报复你折辱你!还没折辱够,又怎会让你逃走,更不会允许你死!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本王都会把你抓回来!” 她听了之后意图寻死,他却残忍道:“本王劝你不要寻死,否则,本王保证,会让你三哥给你陪葬!” 她说她恨他,他丢下一句“你最好恨我一辈子!”便扭头就走。 只是走到一半,心里那股怒气实在无处发泄,便又折了回去,对着她说下了那句美玉顽石的气话。 那本是一句气话,本意是指她在感情上不开窍,没想到,竟伤她至此! 她方才与他决裂时都不忘自比顽石,可见这句气话,她有多么在意。 不行,他得告诉她,她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一块无价的稀世美玉! 这厢,珍儿一脸困惑地跟着小姐回到冯府,刚才她听小姐和豫王吵架,说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听得她迷惑不已。 人活一世,即便有上辈子,喝了孟婆汤也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呀。 难不成小姐和豫王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渡劫来了?才会像茶馆里说书先生说的那样,会有什么三生三世? “小姐,你不会真的打算跟豫王决裂吧?”珍儿小心翼翼地问。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他!”冯堇生气道。 一想到她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还像个傻子一样被他欺瞒了这么久,她就气得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早前她分明是对他有所怀疑的,可渐渐的,她竟然被他的‘柔情’所骗,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她本来还很奇怪,这世上当真有一见钟情这件事吗?为何豫王只见了她一面,便对她一片深情,还千方百计地对她好? 所以她才觉得他对她的深情像是湖中的浮萍,没有根源。 现在好了,根源找到了,却成了彻头彻尾的一场笑话! 说什么为了补偿她,她前世活着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肯放过她?非要等到她死了重活一世,才假惺惺地借着欺骗的名义来补偿她? 说是补偿,谁知道他又安着什么坏心思?她可没忘记,前世的豫王就是一个脾气暴戾睚眦必报的人,这几个月他费尽心思,伪装成脾气温和的翩翩公子,究竟是为了图谋什么? 她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图谋的? 冯堇待在无尘院,时刻让珍儿探听着外面的消息。不过,冯府一天下来都没什么动静,也不知她写的那张小纸条五姐发现了没有。 比起五姐的事,冯堇更挂心的,还是师父的死因。 第二日,她带着珍儿出城,一路去往紫云庵。 到了紫云庵,在院后菜地里找到镜花婆婆,心急地问道:“婆婆,慧心师父的死可是与鲛云纱有关?” 镜花婆婆手中的锄头一顿,她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将她带到了静室。 “你都知道些什么?”镜花婆婆问。 “师父是因为鲛云纱,知道了太后什么秘密,被太后派人害死了。”冯堇说出自己的猜测。 “胡说!慧心是自己病死的,哪儿有什么人害她?”镜花婆婆生气道。 “婆婆怎么会如此确定?”冯堇不解。 “因为婆婆我懂医,是病死的,还是被人害死的,婆婆我一眼便知。”镜花婆婆声音沙哑道。 “婆婆懂医?”冯堇很是惊讶,这么多年从未见婆婆行医治病啊,倒是偶尔会用些土方制药,幼时她和三哥被蛇咬,就是用的婆婆做的土药才好。 镜花婆婆见她不信,慢悠悠道:“你以为,之前调戏欺辱你师姐的那个男人,是怎么死的?” “他不是生了恶病浑身生满毒疮死的吗?”冯堇说完,立时反应过来,震惊道:“难道是婆婆对他用了毒?” 镜花婆婆点了点头道:“天下医毒不分家,比起医术,婆婆我更擅长用毒。也只有用毒,才能守护紫云庵一方和平。” 冯堇恍然,难怪这么多年,紫云庵都能平安无事,要知道,紫云庵收留了许多无处可去的女子,难保会有人意图不轨,从前有好几个胆敢上门欺扰的,不久后都染病而死。 于是,就有了传言,说紫云庵是受菩萨庇护的。在那之后,就没什么人敢上门欺扰。 至于不长眼调戏师姐的那个,似乎是个外乡人,没有听过这个传言。 原来,一直庇护紫云庵的不是什么菩萨,而是眼前这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镜花婆婆。 从前只当镜花婆婆心善,收留了许多人,却不会强迫她们出家,而是给她们一个安全的暂居之地,等到她们有了去处,便会任由她们离开。 现在看来,若非有几分真本事,镜花婆婆如何能守得住这座紫云庵。 想到镜花婆婆默默地守护了紫云庵这么多年,给许多可怜人提供了世外桃源一样的暂避之所,却从来没说过什么,冯堇心中对她的敬意一时升到了顶点。 冯堇当即起身,朝镜花婆婆深深拜了一礼。 镜花婆婆摆了摆手,道:“慧心是忧思过重而病死,这一点我很确定。至于是在忧思什么,是否与鲛云纱有关,婆婆就不知道了。不过慧心临死前说过,她知道的那个秘密,会引来灭门之灾,所以,她只能带着那个秘密去地府。” 镜花婆婆说着看向冯堇,浑浊的眼中陡然射出锐利的视线:“如果你坚持要去查,就要做好葬送性命,牵累家人,甚至给紫云庵带来灭顶之灾的后果。” 灭门之灾?冯堇心中大惊,师父到底知道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她本来想将师父的死因调查到底,可听镜花婆婆这么说,她还怎么调查?稍有不慎,她就会成为整个紫云庵的罪人。 “婆婆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牵累紫云庵。”冯堇承诺道。 镜花婆婆看出她还没死心,便从怀里掏出几瓶药来,说:“你如今已经不是紫云庵的人了,婆婆也护不了你了。这几瓶药,就送给你防身吧。以后,如无必要,这紫云庵你就不要再来了。” 冯堇犹豫了下,还是接过药,见药瓶上都写了名字,有痒痒粉、化骨水、毒疮散等等。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57节 “多谢婆婆!”冯堇真诚地感谢道。有了这些药,日后若是遇上什么歹人,也能勉强有自保之力。 将这些药分毒性轻重分别放在腰间的两个香囊里,冯堇起身告辞。 婆婆让她不要再来紫云庵,是为了紫云庵考虑,她都明白。只是,这到底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临走前,冯堇决定去后山转一转,毕竟以后都无法再来了。 一路爬山,一路摘了些野果,交给珍儿抱着,突然,冯堇看到地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红色石头,她捡起来一看,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赤琼,也就是红色玛瑙。这块玛瑙颜色赤红纯正,又没有瑕疵,价值应当不菲。 冯堇满心疑惑,这后山里怎么会出现这样一块红玛瑙?难道是有人遗落在这里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发现了一块橙色石榴石,再往前走,相继发现了田黄石,绿翡翠,青玉和蓝宝石,走到这儿,她已经大概猜到是有人故意放了这些玉石引她过去。 谁会这么无聊做这种事? 冯堇不用猜,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豫王。 她当即将捡到的六块玉石放到地上,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就见豫王前方不远处的大树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托着一块烟紫玉。 第六十八章 见豫王托着那块烟紫玉朝她走过来, 冯堇连忙后退两步,警惕道:“殿下又在玩什么把戏?” 纪煊脚步一滞,她的警惕和戒备像是一柄利刃, 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扯起嘴角, 讨好道:“我只是想告诉你, 你在我心里,不是什么顽石,而是稀世美玉无价珍宝,是踏着七色飞虹出现在我面前的九天玄女,从前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 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七色飞虹?难怪他弄出这七种不同颜色的玉石来, 只是,什么稀世美玉无价珍宝九天玄女, 她此刻听着, 都只觉得讽刺。 “是吗?我若是九天玄女,那殿下又是什么?”冯堇问。 纪煊默了下,弯腰从地上捻起几粒尘土,道:“我是这地上尘土,日夜盼着玄女的降临。” 不知为何, 他越这样放低姿态,她就越是来气, 冯堇当即冷笑道:“巧了, 我法号无尘, 殿下若是尘土, 就请离我远些。” 说完, 她转身就走, 谁知他猛地蹿到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 “阿堇,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未必会信,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纪煊目露哀求道。 “让开!”冯堇冷声道。 “阿堇,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你就给我一柱香,不,半柱香的时间就够了……”纪煊急切道。 冯堇见他不肯让路,还纠缠不休,一时心下恼火,从腰间香囊里摸出那瓶痒痒粉,抬手就洒在了他身上,然后拉着珍儿迅速后退。 纪煊怔了下,不知道她在他身上洒了什么,不过很快,他发觉自己脖间有些痒,他抬手抓了抓,却越抓越痒,紧接着,浑身都痒了起来。 冯堇趁着纪煊挠痒时,连忙带着珍儿绕过他,准备尽快下山去。 谁知,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纪煊喊道:“阿堇,你之前答应我,许我在你三哥成婚后上门提亲,可还作数?” 冯堇回过身,见纪煊表情十分痛苦,就知道那痒痒粉有多厉害了。 都这种时候了,竟还惦记着提亲的事? 冯堇心下好笑,回了一句“自是做不得数”,便匆匆下山了。 一路乘马车回城,冯堇想了想,没有直接回冯府,而是去了苏氏珠宝行。 今日豫王提醒了她,若她不吃软的,他完全可以来硬的,直接上门提亲。以父亲的秉性,哪怕豫王是要纳她为妾,他也会巴巴地把她送到豫王府去。 且,若豫王时常来纠缠她,她还能次次撒他痒痒粉不成? 想来想去,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而她认识的,品行端正,愿意娶她的,她又信得过的,恐怕只有苏佑安。 虽然苏家是商户,可她如今不图荣华富贵,小富即安便可,不然也不会撺掇三哥开玉佛铺经商。 到了苏氏,找到苏佑安,两人来到内室,为着避嫌,门照例是敞着的。 “不知冯七小姐今日来此,有何吩咐?”苏佑安紧张地问,自上次他向她表白后,她便再也没有来过,他还以为,她再也不会来了。 “苏少东家,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你可还愿娶我?”冯堇直言道。 苏佑安先是愣了下,随即狂喜道:“愿意,我当然愿意。七小姐当真愿意嫁我?” “苏少东家先别急,如果我告诉你,如果娶了我,很可能会得罪一位权贵,甚至引来杀身之祸,更甚者,可能会牵连家人,这样,苏少东家还愿意娶我吗?”冯堇问。 苏佑安怔了怔,权贵?难道是豫王?上次他便隐隐看出来,她和那位豫王,关系不简单。想起豫王的那些恶名,他犹豫了。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可他还有父母亲人,他不能拿家人来冒险。 “我,”苏佑安张了张嘴,到底羞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我做不到……” “苏兄做不到,我却无妨。”杨柏轩突然闯了进来,兴奋地看着冯堇,毛遂自荐道:“丰贤弟,哦不,冯小姐,苏兄有父母亲人,我却是孤家寡人一个,我不害怕什么权贵,更不怕什么杀身之祸。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冯堇打量了杨柏轩两眼,见他面色诚恳,不似作假,不由有些疑惑,若他当真是这种不惧权贵之人,前世又为何会失约呢?还是说,前世之事另有隐情? 她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毕竟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太好了,那我该何时上门提亲?聘礼几何?要做何准备?”杨柏轩激动地问。 “杨兄先别急,先随我去一个地方。”冯堇说完,带着杨柏轩,一路前往成国公府。 杨柏轩如今只是个穷秀才,贸然上门提亲,冯兴伦绝不会答应。 只有求薛夫人从中做保说和,方有几分可能。 到了成国公府,冯堇让杨柏轩在府外稍候,自己先进去拜访了薛夫人,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薛夫人先是惊讶,随即道:“能让七娘看中的,必不会差。” 说完便让人将杨柏轩请了进来,一番考察后,发现这个杨秀才虽然其貌不扬,但富有才华,性子也正直憨厚,最难得的是,他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书呆子。 因而,虽然觉得他家世差了些,薛夫人还是点头同意帮这个忙了。 冯堇再三感谢后,和杨柏轩一起告辞离开。出了成国公府,杨柏轩回去准备提亲事宜,冯堇则乘车回了冯府。 冯堇离开后,得了消息的薛华斌立马赶往豫王府,给豫王通风报信。 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前些天豫王和那冯七娘还好好的,那日在宣平候府,两人还私会了。怎么短短两天时间,就又闹掰了。不仅闹掰了,冯七娘还飞快地跟杨柏轩这个穷秀才好上了,择日就要上门提亲? 到了豫王府,只见豫王端坐在椅子上,脖子上胳膊上都有红色的挠痕,旁边大夫正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薛华斌大惊:“殿下这是被哪个小野猫给挠了?” 纪煊闻言扫了他一记冷眼,什么小野猫?他这都是自己挠的。他怎么也没想到,阿堇竟会随身带着痒痒粉!哪怕他强行忍耐,回府第一时间沐浴更衣泡了药汤,身上也还是挠了好些印子出来。 其它地方还好,脖间的挠痕却是不好遮掩,得尽快恢复好才是。否则,连门都不好出了。 薛华斌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摇开折扇扇了扇,慨叹道:“亏我急匆匆地赶来给你报信,还以为是我那干妹妹先给你戴了绿帽,没想到,殿下也已经有了小野猫。罢了罢了,怪我多事了。” “等等,什么绿帽?”纪煊神色陡然变冷。 “也没什么,就是我那干妹妹,方才带着那个姓杨的穷秀才来成国公府,请我娘帮着做媒说和,帮那个杨秀才上门提……” 薛华斌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只见豫王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桌子上,好好的黄花梨木桌子一下子被拍了个粉碎,他的手心却开始滴血。得,大夫又得多处理一个伤口了。 “殿下何必如此动怒?您都有小野猫了,我那干妹妹另寻新欢也很正常啊。”薛华斌不解道。 纪煊忍无可忍,冷声道:“本王这是被人撒了痒痒粉!” “什么?”薛华斌惊得站了起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您下毒?” 纪煊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薛华斌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能近豫王的身,敢给他撒痒痒粉,还让他甘于吃瘪的,怕是只有他那位干妹妹了。 “哈哈哈哈……”薛华斌顿时笑得前仰后合起来,“我那位干妹妹可真是个人才啊,哈哈哈……” “笑够了吗?”纪煊冷眼看着他,斥道:“笑够了就滚出去!” 薛华斌见豫王脸色十分难看,连忙收了笑,提议道:“要不,我帮您把那个杨秀才套麻袋揍一顿?” “这件事不用你插手!”纪煊摇头道,他很清楚,她是为了与他彻底决裂,才这么快就要另嫁他人。不是杨柏轩,也会是别的男人。 薛华斌满心不解:“前日在宣平侯府不还好好的么?怎么这么快就闹掰了?殿下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七娘妹妹的事?” 纪煊回想起前世对阿堇的种种伤害,还有重生后对她的诸多隐瞒,想到她发现后与他决裂时的毅然,一时心如刀绞。 “太多了。”他闭上眼睛道。 薛华斌从豫王府离开后,苦思冥想,都想不出豫王到底怎么对不起冯堇了。总不能是兽性大发把她给强了吧?豫王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不管是什么原因,薛华斌觉得自己作为好兄弟,还是不能看着豫王这样功亏一篑,前面九十九步都过来了,临了最后一步反倒让个穷秀才给截了胡了,这事儿连他都忍不了,何况豫王? 想来想去,薛华斌还是决定让华裳去冯府试探一二,她们师姐妹关系好,应该能问出点什么来。 冯府,无尘院。 珍儿见小姐一回来就净手开始刻玉,她旁观了下,见小姐下刀依旧稳准狠,不由满心钦佩,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小姐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刻玉,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不知道,冯堇就是因为心绪不宁,才要靠刻玉来静心凝神。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他今生温煦风雅和前世暴戾霸道的两副模样,若非亲眼看到了那幅画,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们会是同一个人。 骗子!她心下恨得咬牙切齿,这么会演戏,怎么不干脆扮上妆上台唱戏去呢! 第六十九章 翌日清早, 冯堇照例去正院给潘氏请安,在偏厅见到冯蘅时,见冯蘅神色恹恹的, 不免怀疑自己塞的那张小纸条已经被她发现了。 “五姐可是昨夜没睡好?”冯堇关心道。 冯蘅揉了揉额头, 自艾自怜道:“七妹, 你说我这是什么运道?先是喜欢豫王, 结果豫王又是不举又是断袖;最近跟表哥议亲,结果他又得了花柳病。我这亲事,也太坎坷了些!” “什么?花柳病?这、这怎么可能呢?”冯堇故作惊讶道。 “起先我也不信,可母亲查证过了,表哥确实是害了这病。不过这事儿, 七妹你可不能往外说啊。”冯蘅叮嘱道。 冯堇点了点头, 又问:“那五姐你现在,还要和潘世子议亲吗?” “怎么可能再议?”冯蘅白了她一眼, “为着这事儿, 娘跟大舅母险些撕破脸,这桩亲事,是万万不可能了。你五姐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嫁个得了花柳病的男人?” “那倒是,以五姐的相貌, 便是嫁给皇家宗室,也不无可能。”冯堇吹捧道。 “说起这个我就后悔, 上个月选秀我怎么就恰巧病了, 不然兴许也能被指给哪个宗室, 也就不用在这儿发愁了。”冯蘅懊悔道。 “五姐何必心急, 以五姐的相貌, 只要放出消息, 上门提亲的怕是要把冯家的门槛都踏破了。”冯堇安抚道。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58节 冯蘅却是叹了口气,提亲的人再多,门第不够也是枉然。本来潘表哥是她能够得着的条件最好的,可谁能想到,竟出了这么个岔子。 冯堇猜到她在为什么叹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人各有志,五姐想高嫁,只能看她自己的运道了。 冯蘅却是突然间想起什么,问她:“对了,你那个师姐,是不是有个哥哥?” 冯堇惊了下,她这是把主意打到薛华斌身上了? “师姐有三个哥哥,不知五姐说的是哪一个?”冯堇问。 “七妹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大哥二哥如今不是都不在京城了吗?”冯蘅不满道。 “原来五姐说的是薛家三公子啊。”冯堇道。 “对、就是他,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冯蘅问。 “我跟薛三公子只见过几次面,也没打过什么交道。他这个人怎么样,我实在不太清楚。”冯堇答。 “你跟他不是干兄妹吗?而且,你之前不是和他有过那什么传闻吗?怎么会不清楚呢?”冯蘅急了。 “瞧五姐这话说的,我和薛三公子虽然是干兄妹,但毕竟男女有别,怎么可能过多接触?再者,传闻都是假的,信不得。”冯堇解释道。 冯蘅微微沮丧,却还是不肯死心,小声请求道:“七妹,你能不能帮我和那薛三公子偶遇一回?” 兴许薛三公子见了她的容貌,就对她动心了呢。虽然薛三公子素有纨绔之名,但论起门第,成国公府比宣平侯府还要高些,只可惜,薛三公子不是世子。 冯堇记得前世豫王好像提过,薛华斌曾经赞过冯蘅的美貌。她想了想,答应道:“下次有机会我邀师姐来府里做客,薛三公子不放心师姐一个人出门,通常都会陪她一起出门。到时候,五姐你自己把握好机会吧。” 冯蘅眼睛一亮,兴奋道:“那还等什么,七妹你快发邀帖啊。” “这、无缘无故的,我用什么理由发邀帖啊?”冯堇迟疑道。 “这还不简单,就说邀她来赏花不就行了吗?”冯蘅道。 冯堇心下无奈,只好道:“行,我待会儿回去就写帖子。” 今日给潘氏请安时,冯堇能明显感觉到潘氏看她的眼神里,少了些审视的敌意,而多了几分和气。 难道潘氏猜到了那张小纸条是她塞的? 用完早膳,冯堇带着疑惑回到无尘院,正准备写邀帖,谁知道师姐竟自己主动上门了。 冯堇猜到薛华斌应该还没走远,忙让新燕去给冯蘅递了个信,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她自己了。 师姐不会无故上门,冯堇将师姐引到内室,又摒退下人,才开口问道:“师姐今日来,可是有何要紧事?” “师妹,听说你昨日回紫云庵了?你怎么没叫上我一起呢?”净莲问。 “我昨日只是一时兴起才回去看了看,就没叫师姐一起。”冯堇笑了笑道。师父的事事关重大,她并不想将师姐也牵连进去。 她不知道师父口中那个惊天的秘密是什么,也不敢贸然去查,只能暂时按捺下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待合适的契机。 “这次就算了,下次回去,可必须得叫我一起啊。”净莲嗔怪道。 “知道了,下次一定叫师姐一起。”冯堇点头应道,心下却想,下次去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兴许,她永远都回不去了。 “对了,你跟豫王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杨秀才,还让我娘帮你做媒说和?”净莲说出今日来的真实目的,她本来不想来的,但耐不住三哥一直求她,她想着师妹和豫王确实相配,分了可惜了,才过来的。 冯堇一猜就知道是薛华斌撺掇师姐过来的,毕竟师姐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若是旁人来问,她肯定随口敷衍过去,但师姐来问,她只能挑能说的说了:“我只是才发现,他骗了我许多事情,他为人,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和善。” “怎么会呢?他不是还救过你几次吗?”净莲不解道。 “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不能与感情之事混为一谈。”冯堇道。 净莲是出家人,也不懂感情之事,只好跳过这个话题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随随便便把自己嫁给另一个男人啊。” “我是怕豫王纠缠,才想尽快把自己嫁出去。”冯堇坦承道,“那个杨秀才,我认识已久,品行还算端正,师姐就别担心了。” 净莲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多问了。师妹行事比她稳重谨慎,师妹选中的人,应该也错不了。 冯堇不知道五姐成事了没,就留师姐多说了会儿话,才送了她出门。 净莲一上马车,见三哥正发呆,还一脸回味,不由好奇道:“三哥,你这是想啥呢?” 薛华斌回过神来,刚才他在马车上等候四妹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哎呀’一声,他掀开车帘一看,竟是那冯五娘上自家马车时不小心踩滑了摔了一跤。 他连忙下车,上前扶了她起来,近距离看,冯五娘的美艳简直直击他的心灵,他好生关怀了她一番,确定她没事后,还扶了她上马车。 冯五娘乘冯府的马车离开后,他回到自家马车,脑子里却迟迟忘不掉她的倩影馨香。 哪怕他明知道,那冯五娘是故意摔跤引他下车,但这点小伎俩,实在算不了什么,他甚至还隐隐有些自豪,她这么做,说明他有足够的魅力啊。 且,美人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只要不是太过火的。 他之前远远地见过冯五娘一次后,就被她的美貌惊艳到,只是碍于她门第低,便没想过要娶她。 不过,既然豫王都能不看出身对冯七娘一片痴情,他又何必拘泥于身份呢?母亲也不是太过看重门第之人。他只是嫡次子,无需肩负家族重任,娶妻娶低些想来也无妨。 想到这儿,薛华斌开口问道:“华裳,你想要三哥给你娶个什么样的嫂子?” 净莲想了想,说:“最好是善良贤惠又孝顺的,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三哥你自己喜欢。” 薛华斌一听,心道自己这段时间总算没有白疼这个妹妹,还知道他自己喜欢最重要。 不过,冯家这三姐妹没一个简单的,虽然几次事端冯五娘都没怎么掺和,但她很明显,和善良贤惠这四个字不大沾边。 罢了,美人千千万,失而复得的亲妹妹却只有一个,薛华斌于是打消了想娶冯五娘的念头。 “那要是我给你娶了个恶嫂子回来,她欺负你怎么办?”薛华斌故意道。 净莲呆了呆:“我一个出家人,她如何能欺负得了我?” 薛华斌一时失笑,有这么个呆呆的妹妹,他挑娘子时可得睁大眼睛瞧仔细了,免得真的娶了个恶人回来。 “放心吧,三哥日后一定给你找一个善良贤惠又孝顺的嫂子,要是她敢欺负你,我就直接一封休书休了她!“薛华斌当即承诺道: “哪儿有那么严重?要是我未来嫂子真的欺负我,我回紫云庵去住便是,三哥可别动不动就提休书。”净莲说完,想到师妹的事,又道:“嫂子的事先不提了,我刚刚问了师妹,她说是怕豫王纠缠她,才找了那个杨秀才,想尽快把自己嫁出去。三哥,你可得帮帮我师妹,千万不能让豫王纠缠她!” “这、豫王的事,我如何管得了?”薛华斌推脱道,他还得帮豫王追回七娘呢。 “三哥!你怎么能这样?七娘她可是你的干妹妹,你不能不帮她!”净莲很是生气道。 “问题是,这种事,我怎么帮她?”薛华斌一脸为难。 “你跟豫王不是好兄弟吗?你去劝劝他,让他另寻芳草,不要再纠缠我师妹了。”净莲说完,见薛华斌有些不情愿,当即威胁道:“你要是不帮这个忙,我以后就不认你这个哥哥了。” 薛华斌一听这话,哪儿还敢再推脱,连忙应了下来。可心里依旧为难得很,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亲妹妹,他这是帮谁都有错啊! 罢了,大不了他两不相帮,束手旁观,总行了吧。 第七十章 翊国公府老国公六十大寿, 姚嘉琅特意花重金从江南请了个戏班子过来,给老国公贺寿。 老国公是薛夫人的父亲,薛夫人特意提前从玉佛铺订了一尊佛像作为给父亲的寿礼, 希望佛祖能保佑父亲长命百岁。 听说娘家侄子重金从江南请了个戏班子, 薛夫人想着小辈都爱看热闹, 七娘过些日子嫁人了便难得有这样的自由, 便让华裳邀了七娘一起,陪她回娘家,给父亲贺寿。 冯堇受邀出门前,见五姐眼巴巴地望着她,只好答应帮她找机会试探下薛华斌的反应。 到了翊国公府, 冯堇和师姐跟在薛夫人身后, 在戏台前排坐下了,先后看了《踏谣娘》《西厢记》《兰陵王》等戏, 果然十分精彩, 不愧是花重金聘的戏班子。 不过接下来上演的《白蛇传奇》,却与冯堇之前看过的不太一样。 前世,白官人娶了许娘子,初时夫妻恩爱,渐渐地, 夫妻感情淡薄,生了间隙, 白官人另纳了几名妾室, 致使许娘子被几名妾室联手害死。许娘子死后, 白官人痛悔不已, 殉情而去。 转世后, 许娘子投胎成了男子叫许宣, 白官人却转世成了一条蛇妖,它找到许娘子的转世许宣,化成人形白娘子,与许宣结为夫妻,弥补前世的亏欠。 夫妻情浓时,法海出现,让许宣拿雄黄酒回家,给白娘子饮下,白娘子现出原形,许宣受惊,不肯原谅白娘子,法海于是将白娘子镇压在雷峰塔。 故事的结尾,白娘子向许宣忏悔了自己前世的恶行,诉说了对许宣的衷情,字字如泣,感人至深…… 这场戏结束后,许多人都被感动得抹起了眼泪。 师姐亦激动地拉着她问:“师妹,你说许宣最后会不会原谅白娘子?” 冯堇正疑惑着这场戏为何改动这般大,她之前看过的那版,并没有所谓的前世,也没有什么转世后性转,而是白娘子为报许宣救命之恩,才与他结为夫妻。还有故事后面,也有几处改动。 且,冯堇总觉得扮演白娘子的那位看着有些面熟,当看到“她”下台前朝她所在方向深深看了一眼之后,那熟悉的眼神让她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她”其实是“他”。 堂堂豫王,竟然放下身段登台唱戏,还反串旦角?这若是说出去,怕是都没有人会信。 难怪,难怪这场戏会改动这般大! 他这是在借这场戏,向她解释,向她忏悔,向她诉衷情。 前几日发现豫王欺骗她之后,她的确是有些过激,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她身上其实无利可图,他这几个月辛苦在她面前演戏,也许真的只是为了弥补前世的亏欠,而不是想图她什么。毕竟,他如果想要作践她,大可以直接强行纳她为妾,而不用费这许多功夫。 刚才那场戏里说,前世许娘子死后,白官人痛悔不已殉情而去,难道说,前世她死后,豫王也殉情而去了?所以,他才会和她一样重生回来? 听到师姐问她许宣会不会原谅白娘子,冯堇想了想,说:“不会。” “为什么?白娘子都那般痴情了,为何不原谅她?”净莲不解。 “人死之后才知道痛悔,又有什么意义?白娘子借弥补之名,行欺骗之实,可见,并非真心悔改。”冯堇淡声道。 净莲一脸纠结,一边觉得这场戏唱得实在感人,一边又觉得师妹说的有道理,便干脆不想了,反正她是出家人,对感情一事不懂也罢。 想到出门前五姐的嘱托,冯堇问师姐:“听说上次你三哥送你来冯府那天,在冯府外见到了我五姐,不知他对我五姐是什么印象?” 净莲一脸茫然:“没听三哥提起过啊。” 冯堇只好换了个问题:“那他可曾说过,想给你娶个什么样的嫂子?” “这个倒是说过,说是要娶一个善良贤惠又孝顺的,就是我去找你的那天。”净莲答。 冯堇听了有些疑惑,按五姐的说法,薛华斌那日分明有被她的美貌所惊艳,应该是动了心的,可为何又跟师姐说要娶一个善良贤惠又孝顺的? 难不成薛华斌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好色,是个更看重内在品德的? 冯堇一时对薛华斌刮目相看。 参加完寿宴回到冯府,面对五姐急切的询问,冯堇不好直言,只说:“师姐说,薛三公子喜欢善良贤惠又孝顺的。” 冯蘅没有明白她话里的真意,反而面露喜色,感激道:“多谢七妹!”既然知道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她努力让自己传出这些美名便是。 冯堇猜出了她的打算,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五姐若能一心向善,也是好事。 当夜,冯堇正要入睡,窗外却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叩窗声,她心下一惊,连忙穿好衣裳起身,来到窗前,小声道:“殿下怎么还敢来?就不怕被人发现吗?”这院子里可还有潘氏给的两个丫鬟。 “放心,这一整晚,她们都不会醒来。”纪煊安抚道。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59节 冯堇微松了口气:“殿下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纪煊哑声道。 冯堇想了想,有些事终归还是要跟他说清楚,便走出房间,见月光下的他憔悴不已,不知是不是连日排练白蛇传奇那场戏所致。 她被他带出冯府,坐上马车,一路来到豫王府。 夜半时分,豫王府却灯火通明,且不知是不是提前安排好的,进府后,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他带她来到豫王府的正院,可眼前的正院,却全然不同于前世,反倒像是一个放大版的玉清院。 山石树木,桌椅箱柜,灯盏纱帘……几乎每一样,都与前世的玉清院一模一样,让她有种恍若回到前世的错觉。 冯堇手指轻轻抚过这些旧物,脑海里不停浮现出与这些旧物相关的记忆,她闭了闭眼,转过身看着豫王,冷静道:“殿下今晚带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些?” 纪煊点了点头:“有些细节处可能还做得不够像,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完善的。” “殿下有没有想过,你怀念的这些东西,你怀念的这个院子,对我而言,也许只意味着痛苦。”冯堇淡声说。 纪煊怔了下,他只想着玉清院容纳了她和他的许多回忆,酸甜苦辣都有,所以一心想着复原记忆里的玉清院,却没想到,原来对她而言,这间院子竟只意味着痛苦! “你若是不喜欢,我可以将这间院子改成无尘院,或是紫云庵……”他急忙道。 “殿下为何还不明白?重要的不是院子,而是院子里的人。”冯堇打断他,“今日殿下演的那场戏我看了,也明白了殿下想说什么,可我只想告诉殿下一件事。无论前世之事如何,都不过是前尘往事,我已经忘掉前尘走了出来,殿下也该试着从过去的那些事里走出来了,而不是继续沉迷于那些虚妄的前尘往事里,那样反倒会迷失自己,徒生妄念。” 纪煊手指紧紧攥着手心,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竟然让他走出来?那些往事,在她眼里竟都成了虚妄? 他宁愿她继续恨他骂他,甚至再给他撒痒痒粉都行,而不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就把所有往事都揭过去。 她如此淡然,如此冷静,足以说明,她当真如她所说,已经从前尘往事里彻底走了出来。 而他呢,他是否已经如她所说,渐渐迷失了自己?他想要和她再续前缘,难道真的只是妄念,永远无法实现? “殿下不是白娘子,我也不是许宣,更没有什么法海将殿下镇压在雷峰塔下,殿下只要忘了前尘,忘了我,好好过日子,就还是从前那个恣意潇洒的豫王。”冯堇诚恳道。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纪煊闷吼一声,有些人,有些事,早已烙印在他的心里,一旦想要剜除,极端的痛苦便似蛛网一般从他的心口向全身蔓延,让他全身都麻痹起来。 冯堇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豫王府。 纪煊站在原地,松开攥了许久的拳头,掌心刚刚愈合的伤口重又裂开,鲜血滴到檀木地板上,给地板浸染上了暗红的纹路。 他闭了闭眼,还是追了上去,将她安全护送回冯府。 到了无尘院,纪煊将手中的灯笼递给她,看着她提着灯笼一步步走进屋中,那盏灯笼始终照耀着她脚下的一方土地,光亮却离他越来越远。 他有种预感,她将向着她眼中的光明逐步前进,而他,将永远被她留在黑暗中。 冯堇走到屋内,反手关门时,看到站在黑暗里满身孤寂的纪煊,她忽然有种错觉,一旦她将这扇门关上,他将永远置身于暗夜之中。 冯堇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最后说了句:“莫怀念,莫执妄,今日别,永不见。”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将门关上,隔绝掉他那幽寂直击人心底的目光。 不要怀念往事,不要执着于妄念,今日一别,永不相见! 纪煊嘴里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的含义,却越嚼越苦涩,忽而,那苦涩转为了腥甜。 他苦笑一声,抹了抹嘴角溢出的血丝,最后看了眼屋中透出的光亮,转过身,脚步蹒跚地离开了无尘院。 前世,她唯一所求就是让他放过她,他没有答应,反将她困于王府后院,最后害死了她。 今生,她唯一所求是永不相见再不相干,他真的不想答应,可,前世今生,他总该应一次她的请求吧,不然,他就当真畜牲也不如了。 只是,转身的那一刻,心彻底空了,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就算活着,也只能活得像具行尸走肉了。 第七十一章 六月里, 烈日灼灼,闷热难当,冯堇扇着扇子在屋中踱步, 心里紧张不已, 只因今日是杨柏轩上门提亲之日。 尽管有薛夫人作保, 冯堇还是担心父亲母亲不会同意这桩亲事。毕竟杨柏轩眼下只是个穷秀才, 嫁给他,不会给冯家带来任何利益。 如她所料,冯兴纶确实不满意这桩亲事,只是当着薛夫人的面,他不好直言拒绝, 便给潘氏递了个眼神, 妇人之间,总是好说话些, 且她们之间多少还沾着几分亲故, 便是拒绝了,也不会太过得罪薛夫人。 若是以往,潘凌梦兴许不会介意做这个恶人,不过如今她已经和冯兴纶撕破了脸,冯府的兴衰利益, 她其实不怎么在乎了。 薛夫人作保,说明这个杨秀才, 是七娘那丫头自己看上的。 她本来对七娘多有怀疑, 预备在她的亲事上做些文章。可七娘给五娘塞纸条, 帮五娘跳出了火坑, 她得记她这份人情。 “薛夫人作保, 想来这桩亲事绝不会有错了。”潘凌梦于是笑呵呵道。 她帮七娘应下这桩亲事, 一是可以还七娘一份人情;二是如果七娘嫁给一个穷秀才,就越不到五娘头上去。 冯兴纶闻言大为吃惊,连忙给潘氏悄悄使眼色。 潘凌梦却无视他,笑着拉起薛夫人的手,同她商议起亲事细节来,什么生辰八字、三书六礼具体时间等等。 薛夫人之前虽不大看得上潘凌梦,但为了七娘的请托,自是摆出笑脸,和声和气地同她商议起来。 冯兴纶一时间插不上话,只能眼看着这桩亲事这两个妇人的商议下定了下来,罢了,反正他也没指望七娘那死丫头真能攀上什么高枝儿,只是,他到底心有不甘,于是狠狠瞪了一眼站在薛夫人身后的那个杨秀才。 杨柏轩察觉到未来丈人看了过来,连忙咧开嘴,回了他一个憨厚真诚的笑容。 冯兴纶气得两眼一翻,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待到冯堇得了消息,她心里虽有些惊讶,但还是松了口气。不管潘氏是因为什么应了这桩亲事,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倒是冯蘅听到消息后,不顾炎日,急匆匆地来到无尘院,问冯堇:“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就看中了一个穷秀才?听说还是个无父无母家无恒产的?” “无父无母也没什么不好,等嫁过去也不用侍奉婆母,想来会自在许多。”冯堇笑着答道。 “可你嫁过去住哪儿?难道要跟他一起住那赁的小破屋,跟乱七八糟的人挤一间破院子?”冯蘅问。 “我这些日子刻玉也攒了些银子,到时候可以赁间小院子住,五姐不用担心。”冯堇道。 冯蘅正想问她这么倒贴到底图什么,但想到母亲当初嫁给父亲也是倒贴了大笔嫁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只恨铁不成钢道:“你啊你,迟早会后悔的。” 冯堇笑了笑,不予回答。 冯蘅见她似是认定了那个穷秀才,便也懒得再劝,随她去了。 而冯昌桦得了消息后,先来无尘院狠狠骂了冯堇一通,却不是骂别的,而是骂她这么大的事竟瞒着他这个亲哥哥。 骂完之后,冯昌桦又去找到杨柏轩,试图跟他比划一番,可没想到,杨柏轩怎么说都不肯跟他动手,只被动地挨他的打,挨了打还笑呵呵的。 冯昌桦瞬间没脾气了,这个杨秀才虽然穷了些,脾气却很好,人看着也憨厚,也就不用担心日后七娘嫁给他会被欺负了。 既然认了这个妹婿,冯昌桦就开始帮七妹准备嫁妆了,毕竟这件事上父亲母亲是肯定靠不住的。 虽然自己婚事将近,但冯昌桦还是决定在自己的婚事上省些银子,好给七妹多备些嫁妆。最重要的,是得给七妹买一间院子做陪嫁,总不能让七妹日后真的赁个小破屋住。 关于冯堇的嫁妆,薛夫人也知道冯兴纶和潘凌梦不会上心,她作为冯堇的干娘,自然义不容辞,要帮她操办起来。 这一操办,免不了要支使自己的儿子,可谁知往日还算听话的三郎,这次却怎么也支使不动。 想到三郎和豫王交好,而豫王也喜欢七娘,薛夫人便猜到三郎不听指使的原因了,干脆绕过他,直接让下面的管事去办。真让他去办,她还怕他故意给她捅几个娄子呢。 薛华斌眼看着母亲每日风风火火地帮冯七娘准备嫁妆,还有华裳,也兴致勃勃地准备起添妆来,他心里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他真心为豫王感到不值,都屈尊降贵扮上旦妆上台唱戏给冯七娘看了,她却还这般无情,说嫁人就嫁人。 这几日他去了豫王府好几次,却都没能见到豫王。 听下人说豫王把自己关在书房好些日了,不让任何人进去,也不让下人送饭菜进去。倒是中间让人送了两次颜料和水到门口。 薛华斌猜测,豫王应当是在作画,且是没日没夜地在画,不然颜料不会那么快就用完。 这么不吃不喝地折磨自己,就为了一个小娘子,何必呢? 再这么下去,他真怕豫王会出事。 想来想去,薛华斌决定趁夜里强闯书房,想着兴许豫王在夜里会小憩一会儿,那他正好可以把豫王从书房弄出来。 以防万一,薛华斌还是叫上了卫逸洲,毕竟豫王武艺高强,他可打不过。但卫逸洲去鄯州历练了一遭,武艺比从前还要精进许多。 可没想到,到了豫王府,发现不止卫逸洲,连姚嘉琅也来了。 “嘉琅点子多,有他在,兴许能有法子劝劝豫王。”卫逸洲解释道。 “他那些歪点子,能有什么用处?”薛华斌没好气道,但来都来了,他也不可能再把人赶回去。 难得的是,这次姚嘉琅竟然没有和他呛嘴,只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往书房去。 薛华斌没有多想,只当是姚嘉琅在为豫王之事担心,才没心情和他吵架斗嘴。 到了书房,三人一致决定,先派一个人进去探探路,而薛华斌毫无疑问地当选了。 薛华斌暗骂这两个不讲义气的,但今夜之行的确是他提出来的,他先进去就先进去。 不过,进去前,他再三叮嘱两人,一旦听到他呼救,一定要及时进去救他,不然,他担心豫王一怒之下,会直接把他灭了口。 书房窗户被豫王给封死了,无法从窗户处探查里面的动静,只从门缝透出一缕昏暗的烛光。 薛华斌把耳朵贴在书房门上,里面什么声响也没有,寂静得可怕。 他心有惴惴,却还是鼓起勇气,抬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谁知,才迈进去半只脚,就听里面豫王低吼一声:“滚出去!” 薛华斌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只见豫王竟披头散发地坐在书案后作画,一盏灯摆在旁边,微弱昏黄的灯光将将照亮了那张书案和书案后的一小块墙壁。 这一小块墙壁上贴满了画,画中人,毫无疑问,全是冯七娘,且神态各有不同。 可以想见,这整个书房,全都已经贴满了冯七娘的画像。 薛华斌心中大为震惊,正要走进去仔细看看,谁知豫王抬手一个砚台朝他扔了过来,他连忙退了出去。 退出去前的最后一瞬,薛华斌看到了豫王散发下的脸,白得毫无血色,他那一双发红的眼睛里,杀意与柔情并存,那是极致的疯狂。 薛华斌摄于这眼神,连忙将门关上,心里一阵后怕。这样的豫王,太陌生了,他甚至觉得这不是豫王,而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一具恶鬼。 身后两人围上来悄声问他什么情况,他摇了摇头,带着两人走远了些,来到一处正厅,薛华斌才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卫逸洲着急道。 薛华斌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要一想到那一屋子神态各异的画像,他心里就瘆得慌。 “书房里可是挂满了那冯七娘的画像?”姚嘉琅问道。 薛华斌有些惊异:“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猜到的,豫王关在书房这些日子只要了颜料和水,除了作画别无它用。而豫王刚刚受了情伤,除了画心上人,还能画什么?”姚嘉琅道。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60节 薛华斌不解,为何受了情伤就得画心上人的画像?他还以为豫王会画些山水画纾解心情,可没想到…… “现在该怎么办?豫王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再这么下去,怕是真的要出人命了。”薛华斌征询意见。 “要不,我进去把他强绑出来?”卫逸洲提议。 “你确定你能打得过他?”薛华斌质疑。 卫逸洲沉默了,平日里切磋豫王从未展现过他真正的实力,所以看似切磋时他略胜豫王一筹,实则真的对上,他未必是豫王的对手。 “不如请示一下太后娘娘?豫王再怎么受情伤,也还是孝顺太后娘娘的。”姚嘉琅提议。 “听说豫王和太后闹了别扭,太后娘娘已经许久不曾接见豫王了。”薛华斌摇了摇头道。 “那你说怎么办?”卫逸洲问。 薛华斌想了想,说:“要不,我们直接把冯七娘绑来,给豫王做娘子,这样,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 话刚说完,就见卫逸洲和姚嘉琅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豫王若是想要强抢,早就下手了,哪儿还轮得到咱们来做?”姚嘉琅道。 “我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吗?”薛华斌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三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只好各回各家,明天白天再想法子。 可谁知,就在三人准备踏出豫王府大门时,身后书房方向竟冒起了熊熊的火光。 第七十二章 糟糕!三人急忙往回赶, 远远地便看到书房里烧起了大火,火舌直往外冒。 三人正要往里冲,却被突然出现的苍山拦住了。 “王爷有令, 任何人不得入内!”苍山面无表情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再不让我们进去救他, 他就真的没命了!”薛华斌心急道。 “我只听王爷的命令!”苍山不为所动。 “你, 你这是愚忠!”姚嘉琅气急道。 见苍山依旧不肯让开, 两人当即给卫逸洲使了个眼色,卫逸洲当即出手劈向苍山。 趁苍山被卫逸洲缠住时,两人连忙往书房里冲,谁知,突然出现两名暗卫拦住了他们。 几人缠斗之间, 眼看着书房烧成一片火海, 顿时心生绝望,难道, 豫王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不, 不可以! 姚嘉琅当即大声喊道:“王爷,您快出来啊!想想太后娘娘,您要是就这么死了,她该多伤心!” 薛华斌则是故意喊道:“王爷,您要是今日死了, 我保证,让她给您陪葬!” 书房里却依旧没有传出豫王的一字半句, 只有烈火熊熊燃烧的声音。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薛华斌满脸沮丧, 豫王八成已经死在里面了, 不然不可能对他这句话没有反应。 都怪这几个愚忠的暗卫, 薛华斌迁怒他们, 一时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打算跟他们拼了! 就在这时,书房门砰的一声倒下,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发梢燎起了火星,长袍被烧出几个洞来,袍摆上还粘着火苗,惨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红得可怕,眼底闪烁着烈焰的诡影,似是刚从最底层的地狱里爬出来。 姚嘉琅和卫逸洲瞬时惊住了,薛华斌因着方才见过豫王这副模样,只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连忙从旁边捞起一个仆从提来的水桶,兜头倒在了豫王身上,想要浇灭他身上的火苗。 一桶水淋下来,纪煊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薛华斌见他久久不睁眼,试探地问了句:“殿下?您没事儿吧?” 只见豫王睁开眼睛,眼中的猩红已然消失不见,替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纪煊回过身,看着书房在火海中崩塌,这些天他画的每一幅阿堇的画像,都将燃烧成灰烬,彻底埋葬在烈焰之下。从此以后,关于她的回忆,他也将彻底埋葬在记忆的坟墓之中。 一旁薛华斌见豫王似乎正常了许多,顿时后怕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殿下真要为爱殉情呢!” 纪煊自哂一笑,殉情吗?他前世已经殉过一次情了。如今,他已经没有资格再殉一次情了。 薛华斌听到豫王的笑声,刚松一口气,却见豫王突然转过身来,出手如电般掐住他的咽喉。 “本王刚才,仿佛听到你说要让她陪葬?”纪煊缓声问。 薛华斌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我,我那是为了刺激您,并,并非,真心想那么做……” 卫逸洲和姚嘉琅连忙上前劝解。 “殿下,华斌只是一时情急才说了那句话,他是为了救您啊。” “是啊殿下,您就宽恕他这一次吧。” 纪煊却依旧没松手,而是加大力度,直到薛华斌险些闭过气去,才松开手来,警告道:“这次暂且饶过你,再有下次,哪怕只是说一说,也休怪本王不念兄弟之情!” 薛华斌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听到这句话,险些又闭过气去。他想不明白,从前潇洒恣意百花丛中过的豫王,怎么就为了一个小娘子,变得丝毫不顾兄弟之情了?这简直就是见色忘友! 不过,薛华斌心下再腹诽,也不敢在这当头再刺激他,只能等日后有机会再找补回来。 见书房烧得差不多了,纪煊才命人开始灭火。 灭完火,三人跟着豫王去到一处偏厅商议事情。 “逸洲,你回去准备准备,明日跟本王出京剿匪。嘉琅,你也一起去。”纪煊沉声吩咐。 姚嘉琅顿时心生喜悦,剿匪却带他一起去,那就是要顺路敛财了?当然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卫逸洲则是有些疑惑:“没听说最近哪里匪患闹得特别严重啊。” “虽无大匪患,小匪窝却不少,本王欲一路荡平南北所有匪窝。”纪煊解释。 几人明白了,原来豫王是为了出京散心游玩啊,剿匪不过是顺带的。 薛华斌却意识到不对:“等等,那我呢!” 纪煊扫了他一眼,道:“你留在京城,镇守千机阁。” 薛华斌一张脸瞬间耷拉下来,报复,这绝对是豫王在赤.裸裸地报复他! 一旁姚嘉琅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表哥你就安安心心留在京城吧,我们会给你带回来足够的钱财和人手,帮你壮大千机阁的。” 薛华斌没忍住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听,有本事,他俩换换? 等等,他刚才叫他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叫了我表哥?”薛华斌惊疑地看着姚嘉琅。 姚嘉琅一脸无辜:“你本来就是我表哥啊。” “那你以前怎么不这么叫我?”薛华斌质疑。 “以前……不是,我刚才就是一时叫顺了嘴,你一个大男人,为一个称呼纠结来纠结去,有意思吗?”姚嘉琅鄙夷道。 薛华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再纠结这件事。 姚嘉琅则是暗中松了口气。 纪煊察觉到了姚嘉琅的异常,也猜到了他为何会在华斌面前异常,但他没打算揭穿他,便什么也没说。 翌日,久未上朝的豫王突然出现在朝堂上,公然向圣上讨兵五百出京剿匪,自然遭到了一众大臣的反对。 纪岷已经知道了昨晚豫王府的那场大火,对纪煊这些日子为情所伤的情况也略有了解,见纪煊脸色仍旧有些惨白,便知他是吃了不少苦。 罢了,权当是让他出去散散心吧。 纪岷于是力排众议,允了九弟这个请求。 眼见着豫王领命后大摇大摆地走出大殿,许多大臣气得恨不能跺脚。 就知道这豫王突然遣散满府姬妾收心养性没安什么好心,看吧,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这次是要五百兵,下次就敢要一万,十万! 偏偏圣上过于仁慈,又对豫王过于溺宠,竟然轻易就应了豫王的请求! 不行,他们得把豫王盯紧了,一旦豫王有异心,就立刻禀报圣上。 豫王带兵离京后,冯堇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豫王也和她一样,终于走了出来。 这日,冯堇去成国公府看师姐,意外遇到薛华斌,见他大热天的还穿着高领衣裳,不由纳闷地多看了他一眼。 谁知,薛华斌竟用一种极幽怨的眼神看着她,活似她是个骗了他感情的负心汉! 冯堇一阵肉麻,连忙避开他要往前走,却被他拦了下来。 听到薛华斌说豫王把自己关在书房,连日连夜不吃不睡画了一屋子她的画像,最后却一把火全给烧了时,冯堇心下微有触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薛华斌顿时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指责道:“冯七娘,你还有心吗?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无情的人!” “那要恭喜你,你现在见到了!”冯堇淡声回应。 薛华斌气极,一把拉下高领,露出脖间的勒痕:“你看看,我不过是为了刺激他故意说了句要你给他陪葬的话,他就差点掐死我,他对你用情如此之深,你究竟为什么要负他?” 冯堇目光扫过他脖间的勒痕,反问道:“他都差点掐死你了,你为何还要视他为好友,为他打抱不平?” 薛华斌梗了下,哼声道:“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懂什么?” 冯堇笑了笑:“那我和他之间的事,似乎也与薛三公子您无关。” 薛华斌噎住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一晃眼,一个月过去了,冯昌桦成功迎娶孟博士之女孟星笛,夫妻俩新婚燕尔,院子里时不时就传出琴笛合奏声。 冯蘅几番努力,终于给自己打造了善良贤惠又孝顺的美名,上冯府提亲的媒人明显变多了,可惜里面没有她想要的那个人。 冯堇则在新嫂子的催促下,不得不拿起绣针,开始准备绣嫁衣。 只是,她到底不善绣工,于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拖则拖,一直拖到月底她生辰这天,杨柏轩托人送了一套文房四宝进来给她做生辰礼。 材料虽不贵重,却都是他找师傅学了自己亲手做的。 杨柏轩快要秋闱了,却花这么多时间给她准备生辰礼,这份沉甸甸的心意让冯堇莫名有些心虚。 傍晚,赴完三哥三嫂给她办的生辰宴,冯堇回到无尘院,想了想,觉得不能愧对杨柏轩的一片心意,便挑了灯,准备好好绣一会儿嫁衣。 夜深了,冯堇正觉疲惫,放下嫁衣,准备熄灯睡觉时,突然,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门外闯了进来。 她正要惊呼,待看到来人是豫王时,才没有喊出声。 见他一身风尘仆仆,脸上亦布满疲惫,唯独一双桃花眼,明亮得吓人。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61节 冯堇心下惊讶,不是听说这次豫王出京前放言要荡平南北所有匪患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他改变主意了? “别怕,我只是、只是回来给你送生辰礼,还好赶上了。”他嗓音干哑,想来是连日奔波所致。 生辰礼?冯堇很是惊讶,他连夜赶回来,就为了给她送生辰礼? “殿下还是请回吧,你我早已了断,殿下的生辰礼,恕民女不敢收。”冯堇直言拒绝道。 纪煊眼中飞快地划过一抹受伤,却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放到桌上,正要转身离开,就看到桌后那绣到一半的红嫁衣。 第七十三章 冯堇见他脸色倏然一变, 眸色也隐隐变红,正是他前世发怒的前兆,正心生警惕时, 却见他拿起那块黑色的石头, 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石头吗?” 她摇摇头。 “这是一块天外飞石, 是我这次出京, 在路上亲眼见到它划过天空砸到地上,骑快马赶过去捡到的。”纪煊说着低头笑了笑,“当时我就想,要把这块石头送给你做十六岁的生辰礼。” “这一路我紧赶慢赶,总算及时把这份生辰礼给你送了回来。可你为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 低吼道:“为什么要在十六岁生辰这一晚,给他绣嫁衣?你就这么爱他吗?啊?你难道忘了, 前世的今晚, 是我们新婚之夜?凭什么,凭什么,这一世你要嫁给他!” 见他越说越激动,冯堇吓得伸手就从箩筐里抓出一把修剪放到胸前自保。 看到她这一戒备的举动,纪煊笑了笑, 绕过桌子,一步步朝着她走过去:“我本以为, 我可以忘了你, 可以放你自由, 可以做到让你另嫁他人。可近两个月来, 我离京城越远, 这里, 就越思念你。” 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继续道:“可再思念又能怎样呢?你很快就要嫁给别人了。于是我以最快的速度,一路剿匪,远离京城,想要将过去那些往事都抛在身后,学你一样,走出来。” “我真的以为,我能像你一样走出来,可就在刚才,看到你亲手为他绣的红嫁衣时,我才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出来,我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 “阿堇,对不起,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无法放你自由。” 冯堇一步步后退,直到无路可退,身后就是床榻,而他眼中充斥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她只能将绣剪横在胸前,做自己最后一道堡垒。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连同她手中的绣剪。 “你,你想做什么?”她惊恐道。 他笑了笑,将身体稍稍贴近,接着,握着她的手,猛地,将绣剪往他自己的胸口狠狠一刺。 “你要嫁人,就用我的心头血给你染嫁衣,可好?”他哑声道。 “你疯了?”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满心不解和惊恐。 “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不如,你先杀了我。”他深情的眸中满是疯狂。 见他握着她的手,还要把绣剪再往里刺,她连忙挣开他的手,看着血一点点从他心口往外流,她惊慌不已。 她知道他疯,可没想到,他疯起来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 若他今日因她而死,恐怕,不止是她,还有整个冯家,都将承受圣上和太后的怒火。 三哥和三嫂刚成亲没多久,她不能牵累他们。 且,如果他今日真的死了,她恐怕也会内疚一辈子,她不想害死任何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他。 “好,我可以不嫁人。” 冯堇抬头看着他,见他眼中冒起光亮,她继续道:“但我也不会嫁给你。我可以立女户,或是剃了头发做姑子,保证一辈子都不嫁人。这样,殿下总该满意了吧。” “我不是……”纪煊想要辩解。 “好了,殿下该回去治伤了。若殿下因我而死,这个罪责,我担不起。”冯堇冷声赶客道。 纪煊眼神黯淡下来,是他一时激动考虑不周了,他即便要死,也不该死在她手里,给她带来麻烦。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他走后,冯堇失力地坐到了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收拾了下地上的血迹。 而那件红嫁衣,她随手收了起来,反正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穿上了。 翌日,当冯堇找到杨柏轩,让他主动退亲时,杨柏轩先是不解,见她坚持要解除亲事,便道:“即便要退亲,也该是由冯小姐你来退,以免损了你的清名。” 冯堇见他到了这种时候还在为她着想,一时更加愧疚,便道:“我自己提出退亲,恐怕父母不会答应。杨兄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她反正是不会再嫁人了,被退亲损点清名没什么。但杨柏轩将来还要入仕,不能因为她的过错,而让他清名有损。 杨柏轩见她这般说,便当真了。 隔日,杨柏轩上门退亲,言称自己最近才知道自己幼时定有娃娃亲,为了守信,不得不来退亲。 冯兴纶本就不满这个女婿,于是假模假样地斥责了他一通,才答应解除婚事,将杨柏轩赶出冯府。 退亲的消息传到纪煊耳中时,他很是愧疚,但心里终究还是自私占了上风。若她不愿嫁他,那便她不嫁,他不娶,由他在背地里守护她一辈子,他也心满意足了。 冯堇退亲后,则是暗中打听立女户的相关事宜,好慢慢筹谋。 八月初,冯堇刚从工坊出来准备回家,就见大街两旁挤满了人,而远处,一架牛车缓缓走来。 黄牛拉的车板上,盘坐着一名麻衣僧人,他坐姿端正,似屹立的松竹,丝毫没有因为路面的颠簸而摇晃失态。明明坐的只是牛车,却仿佛置身于仙驾之上,飘然欲仙。 听到周围人窃窃私语,说是从西域的圣僧来了,冯堇这才记起来,前世那位来自塔希尔的觉明大师,仿佛就是这几日入京的,入京后没多久,便因为佛法高深,被圣上奉为国师。 前世觉明大师入京时她刚刚嫁入豫王府,也就没有机会见到他入京的盛况。是后来有一次觉明大师当众讲佛法时,她才远远地瞻仰了一次。 冯堇不自觉地驻了足,想要再瞻仰一次觉明大师的风姿。 等到牛车慢慢驶近,冯堇站在人群里,踮起脚尖,往牛车上那道风姿绝尘的身影看过去,然而,下一瞬,她就惊得睁大了眼睛。 在她的记忆里,觉明大师年过四十,肤色微黑,脸颊干瘦,许是历经了太多的风霜,额头眼角满是细纹。 而眼前这个人,虽然一看就知奔波了一路,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但他神色淡然,肤色如玉,即便是烈日当头,也不见他额头冒一滴汗,更无一丝狼狈。 他高眉深目,冷白色的面庞上,一双碧蓝的眸子似汪洋大海,能容纳百川。 他的神情不喜不怒,端坐在牛车上俯视一众围观之人,目中却既无高高在上的睥睨,亦无虚假的慈悲,有的只是,平静与平等。 他容色俊美无铸,气质清冷出尘。是她两世见过的,唯一能与豫王的绝色容貌相媲美之人。 不同的是,豫王是烈火深处的红色妖莲,而他,则像是开在万丈雪山上的一朵雪莲。 然而,眼前这人看起来最多只有二十来岁,怎么会是前世那个觉明大师?哪怕他和前世的觉明大师一样,容貌有些混血,也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听到周围有些人唤车上之人觉明大师,而他非但没有否认,还微微颔首示意,冯堇一时困惑极了。 重活一世,虽然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但至少,人没有变过。 可眼前的觉明大师,为何偏偏与前世的觉明大师长得不一样呢?难不成,眼前这位,是觉明大师年轻时的模样?觉明大师返老还童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她历过一次重生,也绝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人真的能返老还童。 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眼前这位觉明大师,戴了□□。 能把□□做到这种以假乱真的程度,还做得如此俊美,冯堇满心佩服。若有机会,她也能弄来一张就好了。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异样,与周围那些人或虔诚或膜拜或敬畏或好奇的眼神不太一样,觉明大师竟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却也只是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眼神依旧如古井无波。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哭声,冯堇朝哭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见是一名五六岁的男童被挤得跌倒在地,正哭着喊娘。 牛车在男童身前缓缓停下,只见觉明大师稍稍弯腰,朝男童伸出了手。 他皓白的手腕上戴着一串菩提佛珠,随着他的动作撞击出轻微的声响,似仙乐一般,令那男童瞬间止住啼哭,转而为笑。 男童正准备抓住他的手,人群里突然冲出一名年轻妇人,抱住男童就跪到地上给觉明大师磕了个响头。 冯堇看到他的手微微一滞,接着轻轻摆了摆,牛车继续往前驶去。 冯堇心下惊奇,能令少儿止哭的,她之前也见到过一个,就是豫王,前世有一次她和豫王去逛灯会,也是遇到一个孩童走丢了摔倒在地嚎啕大哭。 当时豫王只是弯下腰朝那个孩童微微一笑,那个孩童便被吓得不敢再哭了。也不知是豫王自带吓人的气场,还是他的恶名,都已经传到了一个孩童耳中。 而这一次,眼前这位西域来的觉明大师甚至连笑都没笑,只是面色稍稍柔和了些,就令那孩童止哭为笑。 别说那个孩童了,就连她,也在觉明大师面色柔和下来的那一瞬,觉得如沐春风,极为亲切。 冯堇认识的所有人里,只有苏佑安笑起来会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但苏佑安毕竟是迎来送往的商人,他的那种如沐春风,是长期锻炼下来的技能,多少带了几分功利性。 而眼前的觉明大师却不一样,他不用笑,只面色稍稍柔和些,便仿佛有一股最轻柔的春风吹过,令初春的残雪融化。 冯堇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既能清冷若霜雪,又能和煦似春风?难道这便是圣僧的魔力? 第七十四章 觉明大师入京, 圣上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见他,只命鸿胪寺好生招待。 大梁国力强盛,虽谈不上万朝来贺, 但每年来自西域各国, 西南诸蛮, 还有来自东方以及海路的各国, 都有不少使臣来贺。 因而,觉明大师在鸿胪寺并没有得到什么厚待。 觉明大师不以为意,直接便在鸿胪寺门口开坛讲法。 因觉明大师佛法高深,又会说大梁语,能将佛法讲得通俗入理, 而大梁佛教盛行, 很快,鸿胪寺门口就聚集起大批民众, 听觉明大师公开讲法。 鸿胪寺迫于无奈, 只好寻了城中一座已经破败没什么香火的蒲因寺,让觉明大师迁居过去。 觉明大师迁到蒲因寺后,亲自动手砍了茅草修葺屋顶,然后继续开坛讲法。 一时间,蒲因寺虽依旧破败不堪, 但香火却越来越甚,每日前往蒲因寺听法的民众越来越多。 以防万一, 鸿胪寺不得不设置限量官票, 以免聚集的人太多, 发生危险。 一时间, 蒲因寺的官票被炒到极高的价格。 京城及京郊诸家大寺院被一个外来的和尚抢了香火, 又见觉明年纪轻轻, 却被民众如此追捧,便认定觉明是个靠脸的沽名钓誉之辈。 于是,各家寺院推举出了几名公认的大师,前往蒲因寺,欲和觉明当众辨论佛法,想要揭穿其真面目。 这场佛法辩论广受关注,本就被炒到高价的蒲因寺官票,这下更是千金难求了。 冯堇亦对这场辩论很感兴趣,想要看看今生这个觉明,和前世的那个觉明大师相比,谁的佛法更精深。 只是她也清楚,这次的官票,非权贵不能拿到。 令她惊喜的是,师姐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两张票,拉着她一起去蒲因寺。 到了蒲因寺,冯堇才发现师姐弄来的这两张票,竟然还是前排,因此,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坛上的情形。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62节 只见觉明大师依旧一身灰白麻衣,容色却比初入京那日更盛,只是简简单单地盘坐在那里,却似浑身都散发着柔白的佛光。 他神色淡然,面对一众久负盛名的大师也丝毫不惧,只平常以待。 佛法辩论很快开始,今日辩论的主题是“苦自何来”。 大梁的几位大师纷纷开口表达自己的观点。 “生老病死,人生四苦。可见苦来自人的身体。从生至死,每一个阶段,都会给人带来痛苦。” “老衲以为,苦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来自人心,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都是心苦。心若苦,哪怕身体健康,依旧会苦。而身体若有病痛,只要心中常乐,便不会觉得苦。” “不,依老衲看,苦其实来自人的五感,人通过眼中所见、耳中所听、脑中所想等等,认识到了苍生皆苦,便会感同身受,亦感觉到苦。” “正德大师所言有理,正是因为这世间天灾人祸不断,造就了这世间的诸多苦难,令众生皆苦,所以,苦的源头,应当是外在的天灾人祸。” …… 听到众大师的论点,冯堇在心下暗骂他们无耻。 《中阿含经》里有言,人生八苦,即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这几位大师的论点等于把这人生八苦都囊括了,还让觉明大师说什么? 若另说一苦,多半是比不上这人生八苦的。 而若附和他们的论点,就更是不辨而输了。 也就是说,现在无论觉明大师现在说什么,都等于必败了。 没想到这几个大师平日里德高望重的,真到了辩论佛法的时候,反而耍起了心眼。 老秃驴!冯堇一边暗骂,一边又替觉明大师担心,不知道他要怎么样才能化解这场困局。 正在冯堇担心时,觉明大师开口了。 “贫僧以为,诸位说得都有理。” 果然,几位大师面露得意,年纪轻轻的,就算是外来的又怎样,还不是得在他们面前做小伏低? “不过,”觉明大师话音一转,“在贫僧看来,世间苦,多来自执着。” “胡说,你这么说可有什么依据?”一位大师斥道。 “方才诸位说的,囊括起来,大概便是人生八苦。这八苦,每一苦,都可以用执着二字解释。譬如,老苦,身体衰老,却执着于年轻,自会觉得苦。再譬如,死苦,将死之人偏偏执着求生,活着之人却执着求死,便会觉得苦。又譬如,怨憎会,执着于怨憎之人见面,怎能不觉得苦?还有说苦来自五感的,若非执着于感受苍生之苦,便不会感到苦。至于其余几苦,也都可以用执着二字解释,诸位觉得呢?” 觉明大师不紧不慢地说完这番话后,一众大师都沉默了。 很快,坛下众人疯狂地鼓起掌来,为觉明大师高声喝彩,其中,以坐在前排的冯堇和净莲二人最激动,声音最大。 古有世尊七处征心,今有觉明八处伐苦,冯堇满心佩服! 觉明似是无意地往二女这边瞥了一眼,二人瞬时鼓掌更用力了。 “这只是小僧一家之言,让诸位大师见笑了。”觉明冲诸位大师双手合十道。 众大师见觉明胜了之后非但没有趁机奚落他们,还依旧客气有礼,便再也没有脸待下去了,当即起身纷纷离开。 而坛下众人则留下来,听觉明大师继续讲法。 讲到苦来自执着,想要不苦,就得学会放下时,有人举手问:“若放不下该怎么办?” “既放不下,为何还会觉得苦?”觉明大师反问了句,又淡声道:“苦亦为乐,乐亦为苦,端看各人选择。” 冯堇听了似有所悟,有些事,既然选择了便不要后悔,而是争取苦中作乐。 就像她,虽然被豫王以死相逼,不得不选择终生不嫁人,心里难免有些抑郁。但既然选择了立女户,那便把立女户独自生活当做一件快乐的事情去享受,坚定地走下去。 她此时甚至觉得,豫王也该来听听觉明大师讲法,那样说不定,他就可以想通了。 觉明大师讲完便退了场,众人也纷纷散场。 一路上,师姐都抱着她的胳膊,大赞觉明大师的佛法与气度。 “以后,觉明大师便是我最崇拜的大师了。而且,他是我见过最俊美的人了,比豫王都俊呢!”净莲十分兴奋道。 连师姐这样有些天然呆的,只听了觉明大师一次讲法,便如此崇拜觉明大师,还夸赞起觉明大师的俊美来。 可以想见,很快,觉明大师不仅会被民众崇仰权贵追捧,还会成为一众京城贵女的崇拜心仪对象。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京城贵女中,就刮起了一股疯狂迷恋崇拜觉明大师的热浪,比之前倾慕豫王更大胆更奔放更广泛。 毕竟,豫王虽俊美,却满身恶名。 而觉明大师却受万众景仰,还来自西域,又是混血,自带一种神秘感。 这帮京城贵女,抢起官票来,一个比一个舍得出价。 就连师姐,也花高价抢了几次票。本还有些心疼银子,一听说官票所得收益全都会用来救济贫民,便再也不心疼了。 私库受损严重的薛华斌此刻,正对着姚嘉琅等人强烈谴责觉明大师。 “这个觉明,身为出家人,却以美□□骗无辜少女,何其可恶!” “就是,说他沽名钓誉都是轻的,分明就是个招摇撞骗的花和尚。”姚嘉琅附和道。 “花和尚?你的意思是,他还会?”薛华斌一脸惊疑。 “那是当然,表哥,你最好把表妹看紧些,千万别让她被那个花和尚骗了心又骗身。”姚嘉琅提醒道。 薛华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即狐疑地看着姚嘉琅:“你怎么又叫我表哥?还有,你这么关心华裳做什么?难不成,你想打她的主意?” “我哪儿敢呢,表妹不是出家人么,我想打她主意也打不着啊。”姚嘉琅连忙辩解道。 薛华斌一想也是,这才放下疑心,转头撺掇豫王:“殿下这京城第一美男的名号还有那些个倾慕者都被那个外来的和尚抢了,就不打算做点什么?” 纪煊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道:“抢便抢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他便是。” 薛华斌没办法,只好下了剂重药:“听华裳说,她师妹也和她一样,自听了那次佛法辩论后,很是崇拜欣赏那位觉明大师呢。” 纪煊平静的脸色陡然变了变,他怎么就忘了,这世上许多女子比男子更喜美色,而阿堇就是其中之一。他也很清楚,前世许多次,她都是被他的美色所迷。 他虽没见过这一世的觉明,却也听说过他的容色不输于他。那么,阿堇像其她贵女一样,因美色迷恋上觉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早知如此,他前些日子就不搜罗那两张票,借薛华斌之手,送给她和她师姐了。 他当时只是想着,那官票稀罕,佛法辩论她可能也会感兴趣,才想法子弄了两张票。 可没想到,就因为那两张票,就让她崇拜欣赏起那个觉明了。假以时日,崇拜变成迷恋,也很有可能。 纪煊一时懊悔不已,还有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之前阿堇和杨柏轩定亲他都没这么紧张过,因为他很清楚,阿堇不会真的喜欢上杨柏轩。 但这次这个觉明,就不一定了。 纪煊想了想,要让阿堇不再见到觉明,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觉明再公开讲法。 “觉明此次来访大梁,可带了什么东西?”纪煊问。 “听说从塔希尔带了两箱子佛经还有一些佛像画。”薛华斌答。 纪煊闻言勾了勾唇,既然带了那么多佛经,那就先安心翻译佛经吧。 作者有话说: 文中佛法辩论相关内容纯属作者胡诌,请勿当真~ 第七十五章 圣上接见觉明大师后, 将其封为大梁国师,并赐长明宫与其居住的消息传出后,京城一片哗然。 将一名异国僧人封为国师, 还允其住进皇宫, 大梁从未有过先例。 但受过觉明大师点化或是恩惠的百姓们, 则是欢天喜地地庆祝起来, 有这样一位国师,百姓们必将深受恩泽。 一众贵女则是既喜且忧,喜的是她们迷恋之人被封为国师,证明她们的眼光极好。忧的是,觉明大师被封为国师后, 第一个任务便是, 将带来的许多佛经典籍进行翻译,这便意味着, 短时间之内, 觉明大师不会再公开讲法了。 对贵女们来说,无法再亲眼瞻仰觉明大师的圣容,简直就是生命之痛。 与贵女们相反,冯堇却将日夜与觉明大师同处。 原来,圣上不止命觉明大师翻译佛经典籍, 还准备挑几名工匠,将觉明大师翻译出来的佛经刻在玉板上, 将觉明大师带来的佛像画刻成玉佛像, 以作珍藏。 不过, 觉明大师在朝上随手指了指成国公腰间戴的玉佩, 言:“此玉佩雕工甚好。” 成国公腰间的玉佩, 正是出自冯堇之手。 于是, 圣上下令,封冯堇为正六品司宝,辅佐觉明大师,雕刻佛经与佛像。 冯堇接到圣旨后,既惊讶又惊喜。 她正发愁该怎么立女户呢,圣旨便来了。 大梁立女户的条件很是苛刻,要么是无夫无子的寡妇,要么是有固定职役的女官。 如今得了这样一道圣旨,冯堇自然欣然应允。 收拾好行装,冯堇便立刻进宫,到长明宫当值。 被宫人带到长明宫偏殿时,见觉明大师正伏在案前翻译佛经,他神情专注,旁若无人,似乎眼前的佛经便是他的全世界。 冯堇跪坐在一旁,没敢打扰,只从案边捡起一张翻译好的经稿,看了一遍后,正准备动手雕刻,却听旁边传来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 “此乃废稿,冯女官莫急。” 冯堇惊讶地抬起头,见觉明大师伸出一根修长如玉的手指,点在她手中的经稿上,道:“这个‘寤’贫僧用错了,应当用‘牾’。” 他的声音如清泉击石,悦耳动听,冯堇呆了一瞬,连忙道:“这两个字时常混用,国师也不算用错。” 觉明大师摇了摇头:“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说完,亲手整理了一册文稿递给她,交由她雕刻。 “多谢国师。”冯堇心中感叹国师的严谨,也打起精神,争取刻玉经时不要刻错。 日头西斜,两人一个坐在案前撰写经稿,一个跪坐在玉板前雕刻玉经,斜阳洒在两人身上,渡上一层金光,和煦又静谧。 不知为何,冯堇心中竟无比的安宁,仿佛觉明大师身上,自有一股让人心平气和的力量。 冯堇手下越刻越快,下刀越来越稳,不知不觉间,殿外天色已暗,而殿中,已有宫人点上了烛灯。 再看案后,觉明大师不知何时已经盘坐起来,在闭目养神。 “国师?”冯堇唤了一声,想要问他要下一册文稿,却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是睡着了?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63节 冯堇想了想,悄声挪动到觉明大师跟前,近距离看着他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却怎么看也看不出,这张脸究竟是不是□□。 她犹豫了下,还是被好奇心驱使,抬手摸向他的脸侧。听说□□边缘做不到完全平整,可以用手摸出来。 可就在她的手触到他的脸时,冯堇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瞬间大变样。 她不再是在长明宫的偏殿,而是回到了豫王府玉清院。眼前之人不再是觉明大师,而是满脸胡髯的豫王,以及,他怀里抱着的,她? 这是,她死后的场景? “阿堇,你怎么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阿堇,你知道吗?这大半年,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你可有想我?哪怕一瞬?” “阿堇,我这次立了许多军功,看在这些军功的份儿上,皇兄也一定会同意让我改立你为王妃。” “阿堇,你知道吗?我给我们的孩子起了好些名字,你睁开眼睛,我全都写给你看,你喜欢哪个,就用哪个,好不好?” “阿堇,我好恨,好恨我自己,没有早些跟你说清楚,我是因为爱你,才不肯放你走,不是因为什么报复,我害怕放你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就像现在这样……” “阿堇,只要你睁开眼睛,我现在就放你走,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保证,绝不会抓你回来……” “阿堇,你如果再不睁开眼睛,我就杀了所有人,所有害你的,所有和你的死有关的,还有所有你关心的,以及你所有的亲人朋友,我要他们全都给你陪葬……” …… 冯堇像是一道离体的游魂,飘浮在一旁,听着纪煊说了半宿的心里话,看着他痛苦嚎哭了半宿,又枯坐了半宿,直到天明时分,他一头黑发已经全然变白。 一夜白头的他,终于放下她僵硬的身体,走出了玉清院。 而她不能离体太远,又惧阳光,只能留在玉清院。 待到傍晚他回来时,满身浓重的血腥气,不知杀了多少人。难道,他真的如他所说,杀了所有人? 他重新抱起她的身体,嗓音沙哑道:“阿堇,她们都该死,是她们联手害死了你,她们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我已经把她们全都杀了,给你报了仇。还有后院,我也一把火全都烧了。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杀你的亲人朋友,因为那样,就算到了地底下,你也会怪我的,对不对?” “阿堇,我知道你怕黑。不过这次你别怕,黄泉路远,我陪你一起去……” 紧接着,她看到下人抬来一具金丝楠木,他给她和他自己都换上红色婚服,然后抱着她躺进了棺木,又命人从外面把棺木钉死。 他这是要把自己给活埋?她大惊。 果染,下人们把棺木抬到深山里,挖了个大坑,埋了起来,又竖上一块墓碑。 墓碑上是豫王的字迹,写着纪九幽与妻冯堇之墓。 “不要!”她疯狂地阻拦,却触碰不到任何人,也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纪煊活生生地便埋在地下的棺材里,一点一点流失生命。 她曾听人说过,有人被活埋后,因空气耗尽窒息而死,死状极为凄惨,死前,会因为求生的本能疯狂地抓挠棺材板,抓得手破血流也不在乎。 可纪煊没有这样,他抱着她的尸体,始终安详的闭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仿佛能这样抱着她死去,他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不想让他死,于是疯狂地找人求救,偏偏,没有一个人能听到她的求救。 直到第七天,前世的觉明大师路过,听到了她的求救,跟着她来到了坟墓前,挖开了坟墓,可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纪煊和她一样,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好大的煞气!”觉明大师惊叹,连着念了几遍佛经都无法度化。 他闭上眼睛,掐指一算,顿时脸色大变,仔细推敲了一番,才道:“世事错乱,唯重来一世,方可拨乱反正。” 接着,觉明大师问她:“能救他之人,只有你,你可愿救他?” 她点了点头。 “那便忘掉不该记得的事。”觉明大师一指点在了她的额头,她的意识彻底消散。 意识重聚,冯堇重新置身于长明宫,眼前人也从前世的觉明大师变成了今生的假觉明大师。 她脑中回想起前世觉明大师的话,为何要救纪煊,就得忘掉她死后的那段记忆?难道要救纪煊,就得远离他,不再与他产生关联?那为何她一摸到假觉明的连,就又记起了这段记忆?还有,世事错乱是什么意思?怎么才算拨乱反正? 回想到前世她死后纪煊的种种疯狂之举,回想到他抱着她的身体一夜白头说的那许多心里话,回想到他在棺材里那安详的笑容,冯堇不知不觉地,落下泪来。 这时,柔软的指腹贴到她脸上,帮她拭去一滴眼泪。 冯堇抬眼,原来觉明大师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认真地看着她,碧蓝的眸中映着她的倒影。 “施主看到了什么?”他问。 “我,我看到了前世。”冯堇含泪说,又问:“国师,您相信这世上有前世今生吗?”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他道。 冯堇似有所悟,把一切都当成虚妄,不去执着,许多心结自然迎刃而解。 殿外,纪煊赶过来时,正好看到两人互抚脸颊这一幕。那一瞬间,他如遭雷击,浑身痛到麻木,他捏了捏拳,想要冲进去把他们分开,想要狠狠揍上觉明一顿。 可然后呢?他还能做什么?难道要再以死相逼一次? 凡事可一不可二,再来一次,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何况,若非他向皇兄提议翻译佛经的事,皇兄就不会提前接见觉明封其为国师,觉明就不会指着成国公腰间的玉佩夸赞,皇兄也不会封阿堇做女官入宫辅佐侍奉国师,也就不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说来说去,是他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七十六章 阿堇今日当是第一次与觉明同处一室, 却能一见如故,甚至,互相触碰…… 相比她对他的种种抵触, 纪煊头一次有了深深的挫败感。 但, 她既然已经答应他, 永不嫁人, 那么,即便她喜欢觉明的容色,甚至想要与觉明发生些什么,他都不该管,也管不着。 至于世俗伦理, 他自会替她挡着。 若是觉明不从, 哪怕他如今当上了国师,只要她想, 他自有法子, 让觉明乖乖地给她做男宠。 想通了这一点,殿中两人互抚脸颊的暧昧一幕便更刺眼了,纪煊再也看不下去,转身悄悄离开了。 冯堇并不知道纪煊曾经来过并有所误会,她回过神来, 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抚在觉明脸侧,连忙收回手, 往后退了些。 觉明大师为她拭泪的手落在空中, 却丝毫没有尴尬, 十分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 捻起腕上的佛珠来。 冯堇回想到自己刚才一时失神, 竟说出了前世之事, 便抬起头,语气肯定道:“你不是觉明。” 他那双风平浪静的碧蓝眸中,终于起了一丝涟漪,却又很快平息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觉明是吾师法号,他临行前突然圆寂,托我承他法号,代他出使大梁。”他平静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难怪此觉明非彼觉明。可这一世的觉明大师为何临行前突然圆寂了? 冯堇满心疑惑,又问:“不知国师本名是?” “吾名那罗延。”他答。 那罗延?冯堇默念了一遍,总觉得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国师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您不是觉明大师的吗?”冯堇问。 “吾师圣名远扬,冯女官有所耳闻,也不稀奇。”那罗延淡声道。 冯堇默了下,还是没有多做解释,毕竟转世这种事,实在不好随意与人说。 一连多日,冯堇都在长明宫雕刻玉经,虽然枯燥,但国师带来的那些佛像画却十分精美,她很感兴趣。且,与国师待在一起,总有种安宁感,遇到不懂的经句,还可以随时请教。这让她有一种开了小灶的心虚感。 这日傍晚,国师去与圣上讲经,冯堇也得以松乏松乏。 宫廷是非多,她不敢走得太远,只在长明宫外面转了转,谁知,竟凑巧遇见了豫王。 “见过豫王。”冯堇恭恭敬敬地行礼。 千机阁不在宫中设探子,纪煊试图通过她的气色来判断她这些天过得怎么样,但她这般低着头,他便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光洁的额头。 “冯女官初进宫,不知可适应?”纪煊问。 “有劳殿下关心,下官一切都好。”冯堇低头答。 “你与国师……”纪煊本想问问她和国师发展得怎么样了,但问到一半,却怎么也问不下去。 冯堇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他把话说完,不由疑惑地抬起头:“下官与国师怎么了?” 看着她清澈的眼神,以及略憔悴的神色,纪煊不得不怀疑,她还没有成事。 纪煊皱了皱眉,难道觉明并不上道? “若他不从,本王或可助你一臂之力。”纪煊直接道。 不从?什么不从?冯堇满脸疑惑。 见她还不懂,纪煊只好将话说得更直白些:“似国师这般绝色,冯女官该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冯堇一时瞪大眼睛,他在说什么?他是想让她玷污国师的圣洁,还要助她一臂之力? 以死相逼求她不要嫁人的是他!让她与别的男人欢好的也是他!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 本来她还因为看到了前世死后发生的事情,对他有种莫名的情愫,现在好了,那一点情愫,彻底没了。 冯堇懒得再搭理他,扭头就要回长明宫。 纪煊见她扭头就走,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还以为是她不满觉明,忙道:“若国师不入你的眼,我可以帮你另寻一个。” 冯堇听到这话,气得回过身,怒冲冲地走到他面前,咬牙切齿道:“好啊,若你能找到比国师更绝色的,我便按你说的做。”说完狠狠踩了他一脚,快步离开。 纪煊震惊地看着她的背影,从脚背上的疼痛,他充分地感受到了她的怒气有多重。 只是,要找到比国师更绝色的,未免太难了些。 冯堇快步往长明宫走,谁知,刚拐了一个弯,就见国师站在一丛竹林下,背影比青竹更清矍,他眺望着西北方向,似是在想念他的家乡。 想到国师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来到大梁,只为弘扬佛法散布恩泽,冯堇心中既佩服又怜悯。 正在冯堇犹豫该怎么安抚他国师时,他突然开口道:“冯女官和豫王,是旧相识?” 冯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原来国师听到了她刚刚和豫王的对话。 想到她和豫王之间的对话都是与国师相关的,甚至是把国师当“男宠”一样谈论,冯堇一时羞得面红耳赤。 “国师大人,您千万别误会,豫王刚才都是随口胡说,并非真的是那个意思。”冯堇连忙辩解。 “天色已晚,回吧。”国师淡声说了句,抬脚往前走,步伐缓慢,却自带韵律。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64节 既然国师不追究了,冯堇便不再辩解,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虽然这件事就此揭了过去,但冯堇再与国师同处时,心里总会有些不自在,刻玉时也不如从前那般专心了,时常悄悄打量他,脑子里总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说,国师是远道而来的圣僧,佛法精深,品性高洁,她怎么能用这种不敬的眼神看他?更不能用龌龊的念头来玷污他! 另一个小人说,国师如此绝色养眼,若真的能诱他下凡尘,似乎也不错。即便不能真的引诱他,多看几眼也不犯法。 因着不够专心,冯堇一不小心,刻刀划在了手指上,她痛呼一声,顾不得手指还在流血,连忙拿帕子去擦身前的玉板。 这一板玉经已经刻了一大半,若因为沾了血而不能用,就太可惜了。 正擦拭玉板时,一旁突然伸过来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抓住她受伤的左手,先用帕子帮她将手指上的伤口按住,又褪下腕上的菩提佛珠,随手捏碎一颗,将其中的药粉洒在她手指上,血很快就止住了。 冯堇暗自惊奇,她没想到国师一直戴在腕上的菩提佛珠竟是中空的,里面还藏了止血的药粉。止血效果这么好,恐怕不是一般的药。 “多谢国师。只是国师这佛珠少了一颗,该怎么办?”冯堇担心地问。 “回头补上一颗便是。”国师不以为意道。 “不如我来帮国师刻一颗吧。”冯堇自告奋勇道。 “那便有劳冯女官了。”国师淡声道。 “国师放心,我尽量刻一颗跟原来一模一样的。”冯堇说完,便寻了张纸,照着国师腕上的佛珠,画出大致形状,又写下被捏碎的那颗佛珠上的梵文。 不过,佛珠好刻,里面的药却难以复原,她可没有止血效果那般好的止血药。 想来想去,冯堇决定到时候在中空处装上将镜花婆婆上次送她的一种迷.药。 毕竟国师生得绝色,难免遭人觊觎,有迷.药护身,也可多一分保障。至于别的毒.药,毒性过猛有伤天和,就不给国师了。 正琢磨这些时,耳畔突然传来国师清冷的声音。 “我很绝色?”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疑惑。 “啊?”冯堇惊讶地抬起头,随即反应过来,难道国师是打算秋后算账? “绝色到冯女官只顾着看我,以致伤了手指?”他问。 当差时偷懒不说,还为了看国师美色伤了手指,又被国师当面点穿,冯堇一时羞得满脸通红,连忙低头道歉:“对不起国师,我以后不会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 “下次再想看,记得先放下手中刻刀。”国师语气和缓道。 冯堇正满心忐忑,听到这话,震惊地抬起头,不明白国师这样性子清冷之人,怎会说出这种话来。她还以为他会教她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样的大道理,没想到他竟然让她光明正大地欣赏他的美色。 想到佛祖曾割肉喂鹰,那么国师这样的圣僧,牺牲色相犒劳下属,似乎也没那么难理解了。 国师舍己为人,冯堇再对他起什么心思,就太过分了。她当即告诫自己,日后若是再被国师的美□□惑时,就想想豫王那张脸,毕竟论美色,豫王并不输给国师。 很显然,这般想的,并不止她一个人。 这日夜里,她下差回到房间,正准备打水洗漱,却见有人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冯堇还以为是哪个小太监,正准备给他几个赏钱,却见铜盆后露出来的,竟是豫王那张脸。 她吓了一跳,一不小心便把铜盆打翻了,一盆水都泼到了他身上,他只着了一层薄薄的单衣,衣服打湿后,白皙精瘦的身体隐隐若现。 冯堇连忙别开眼去,质问道:“殿下怎么会在这儿?” “上次冯女官不是说,要寻一个比国师更绝色的人做男宠么?我想来想去,除了我,没有别人了。这才前来侍奉女官!”纪煊说着朝她暗送秋波。 冯堇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脸皮这般厚之人。 第七十七章 虽然气恼豫王的厚脸皮, 但看着堂堂一个王爷,摆出一副男宠的姿态,也挺有意思的。 冯堇眼珠一转, 伸手挑起他的下巴, 调戏道:“看着姿色是不错, 不过, 想做本官的男宠,光是长得好看可不行。” 他眼睫颤了下,很快配合起来,低眉敛目道:“官人想要奴家做什么,奴家便做什么。” “倒是个听话的。”冯堇收回手指, 吩咐道:“那便宽了衣, 去床上躺着吧。” “那官人呢?”他羞怯地问。 “本官嘛,当然要先看会儿公文, 再去好好宠幸你了。”冯堇勾唇一笑道。 “那奴家便去里间等着官人。”他羞涩一笑后, 扭着腰款款往里走去。 冯堇强忍着笑,看着他绕过屏风走到里间,脱了湿衣裳,散了发,侧躺到床上, 薄被半盖,妖娆的身形若隐若现, 十足一副侍寝的姿态。 “等本官看完公文, 就来好好怜惜你!”冯堇说完便往外走, 一副要往书房去看看公文的样子。 不过, 冯堇刚走出房门, 便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 有刺客!快来抓刺客啊……” 里间,纪煊早就知道冯堇是要捉弄他,却也心甘情愿地配合她演了这一出戏。不过,他本以为她只是想要晾他一晚上,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喊起抓刺客来。 面对这种情况,他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轻松解决,但,既然她起了玩心,他便配合她演一演又如何,只当是逗她一乐便是。 于是,纪煊故意愣了半晌,才着急忙慌地捞起地上的湿衣裳往身上一裹,又从袖子上扯了块布蒙到面上,赤着脚,披头散发地跳窗而逃。 门口,冯堇看着豫王衣衫不整,遮头捂脸地被侍卫们追得逃的狼狈模样,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两世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笑得这般畅快! 然而,正当她叉着腰,笑得前仰后合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国师的身影。 她连忙收了笑,揉了揉笑酸了的脸颊,整理了下仪容,快步走到国师跟前,恭敬地问道:“这么晚了,国师怎么来了?” “听说有刺客,冯女官可有受惊?”国师问。 冯堇有些赧然,她刚才笑得那般失态,国师定然瞧见了,却没有揭穿她,果然是慈悲为怀。 “谢国师关心,下官无事。”冯堇答。 本以为这么说了,国师就该回去了,谁知,国师突然问了句:“方才的刺客,是那日的那位豫王?” 冯堇惊了下,国师和豫王应当没见过几次吧,方才豫王那副遮头捂脸的狼狈模样,国师竟也能认出他来? “刺客蒙着面,下官并未认出他是谁。”冯堇硬着头皮撒了句谎。 在国师这样的圣僧面前撒谎,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定力。他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她便立时有种想要坦白从宽的感觉。 正当她满心忐忑,纠结要不要说出实话时,国师突然抬手,从她头上捻起一片落叶,说了句:“秋天要来了。”说完竟转身漫步离开了。 冯堇站在原地一脸懵,她还以为国师会继续审视她直至她说出实话,没想到他竟这般轻易地就放过了她。 转念一想,国师本就是圣僧,又怎会理会这种俗事呢。 冯堇这才放下心来。至于豫王,她对他有信心,绝对不会真的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纪煊若是知道了她的想法,怕是会欲哭无泪,她真是高估了他。 这里可是皇宫,宫里高手护卫何其之多,他好几次都险些被抓住了。 其实,被抓住就被抓住了,只要显出身份,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但问题是他今晚是从她的屋子跳窗而逃的,一旦被抓住,她的清名便毁了,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也暴露了。 纪煊见身后护卫穷追不舍,没办法,只好调头,往皇兄的寝宫方向去。 侍卫们发现他的目的地,以为他是要去刺杀皇帝,吓得侍卫首领立马召集了更多的侍卫,坚决要拦住他,或者,在他去刺杀皇帝之前,就先杀了他。 纪煊一路遭遇了不少凶险,好不容易凭借一身武功突破重围溜进皇兄寝宫,好巧不巧,皇兄竟然正在偏殿临幸嫔妃。 纪岷临幸嫔妃正到关键时刻,就见纪煊闯了进来,险些吓得不举,气得他抬手就拿起一个瓷枕朝他扔了过去。 “滚出去。”纪岷怒吼道。 纪煊身形灵活地躲了开来,道:“外头一大群侍卫堵我呢,我现在不能出去。要不,皇兄您继续?我保证,闭目塞听,绝对不影响您。” 纪岷怎么可能真让他在殿中‘闭目塞听’,再说,现在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思临幸嫔妃?当即穿了衣裳下床,带着纪煊去到正殿,细问事情的具体情况。 待得知纪煊只是为了逗那冯七娘一笑,便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还跑到他的寝宫来让他帮他擦屁股,纪岷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胡闹!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你看看你都胡闹多少回了?”纪岷指着他的鼻子骂,细数道:“上次你说要带兵出去剿匪,放言要荡平南北所有匪患,结果呢,剿匪剿到一半就回来了。如此半途而废,你让朕以后,还怎么委以你重任?上上次,你为了她,绝食几天几夜,还差点把自己活活烧死!还有这次,满宫的侍卫都被你惊动了,你让朕怎么给你收场?” “这我不管,反正皇兄肯定有办法解决。”纪煊耍无赖道。 纪岷一口气堵在心口,口不择言道:“朕是没这么大的本事了,要不,这个皇位换你来做?” “那哪儿行,我要是做了皇帝,这天下还不得大乱?还是皇兄您多劳累些吧。”纪煊不假思索道。 纪岷听他这么说,心里更加来气了,却也拿他没法子,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想办法替他收尾了。不然事情传出去,堂堂豫王半夜里大闹皇宫,怕是又要成为京城的一大笑料了。 只是,收尾归收尾,纪岷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即教训道:“你如今年纪也大了,也该务点正业了。朕有意为国师兴建一座神音寺,你既领着工部的闲职,这件事,朕便交给你办,务必要办得漂漂亮亮的,让国师满意。” “京城这么多寺庙,随便拨给他一间不就得了,何必另建一座?”纪煊不解道。他记得前世皇兄并没有为国师新建寺庙,怎么这一世,觉明换了个人,皇兄也干起这种铺张之事来了? “国师背井离乡远道而来,难免思乡,这神音寺需按照国师家乡的寺庙样式修建,好一解国师的思乡之情。”纪岷解释。 纪煊狐疑地看了皇兄一眼,发问道:“皇兄,您该不会被国师美色所迷,好了龙阳……” 纪煊话还没说完,纪岷一个茶壶就扔了过来,他连忙躲开,却还是被茶水泼了一身,才干的衣裳这下又被淋湿了。 “当我没说。皇兄千万别生气。这桩差事,我应了便是。”纪煊连忙认错道。 这种督建寺庙的差事,繁琐又麻烦,换作往日,他定然不会答应。但,这既然是为国师修建的,那么,督建过程中,少不了跟国师的长明宫打交道,也就少不了和阿堇有交集。 为了能多见阿堇几面,便是再麻烦,纪煊也不怕。 纪岷见他老实地答应了,一猜便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却也没说什么,只想着回头让户部少拨些银子,反正纪煊名下产业多不差银子,他要假公济私追那冯七娘,想必是倒贴银子也要当这个差。 这么一想,纪岷心里的气儿一下子顺了不少。他当即命人抬了具假尸出去,告诉外面那些侍卫,刺客已经伏诛,让侍卫们各回岗位,继续值守。 纪煊并不知道皇兄打的如意算盘,事情既解决了,他便换了身衣裳,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皇宫。 修建寺庙,第一件事,便是勘址。 当冯堇跟着国师去到城外乌蒙山,看到豫王身后站着一名手拿八卦盘的道士,她险些惊呆了。 让一名道士来堪舆寺庙选址,也就是豫王能做得出这种事了。 冯堇当即紧张地瞄了一眼国师,却见国师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生气,不由暗叹国师的养气功夫。 一行人跟着道士手中八卦盘所指方位,一路进了山。 不过,接连两个选址,国师都没有点头,一行人只能继续往深山里去。 冯堇虽有些疲累,但还是坚持着跟着队伍后头。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65节 纪煊注意到这一点,连忙命队伍停下来歇息。 “王爷,下一个风水宝地离得远,咱们得尽快赶过去,不然怕是晚上出不来了。”道士劝道。 “出不来,便在山里歇一晚。”纪煊不以为意道。 “可这深山里豺狼虎豹多,在山里露宿,怕是不大安全啊。”道士继续劝道。 纪煊有些不耐烦,正要让道士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却听国师开口了。 “依贫僧看,这里就不错,不用再往里走了。” 道士听国师这么说,只好托着八卦盘,在附近转了转,看看这块地风水如何。 趁着道士勘测的功夫,纪煊拿着水囊朝冯堇走了过去。 “冯女官口渴了吧,快喝口水。”纪煊将手中水囊递给她。 冯堇没有接,只眼神在四周梭巡了一圈,看有没有平整些的石头可以坐下来歇息一下。 纪煊只好收回水囊,帮忙找石头,正好发现一块大石头侧面比较平整,便用力将大石头翻了个面,唤她过来坐下。 冯堇刚准备坐下,就见那道士拿着八卦盘回来说:“不可不可,这块地是凶地啊!” 道士话音刚落,冯堇就感觉脚下一空,只见地上突然裂开一个大洞,就在她惊呼一声往下坠时,豫王一伸手拦腰抱住了她,同她一起,掉了下去。 第七十八章 漆黑又窄小的密闭洞坑里, 冯堇被迫和豫王挤靠在一起,眼前一片漆黑,耳边除了两人的呼吸声, 只有小虫爬来爬去的窸窸窣窣声。 起先冯堇还能双手抱肩保持镇定, 等待上面的人来救他们,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眼前的幽暗和泥土的湿腻,以及泥土里钻来钻去的虫子,无一不让她感到恐惧。 最令她害怕的,是她压根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也不知上面的人能不能发现这个洞, 及时救他们出去。 两人身上没有食物, 只有豫王身上带着一个水囊,这个水囊, 不知能支撑他们活多久。 越想这些, 冯堇越觉得口渴,她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拧上后,想到豫王自掉下来,还没喝过一口, 便将水囊递给他,让他也喝一点。 纪煊接过水囊, 假装拧开喝了一口, 其实滴水未沾, 便重新拧上了。 冯堇没有起疑, 只是越来越寒冷, 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以至于她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纪煊察觉到她身体在发抖,便不再忍耐,直接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安抚道:“别怕,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知是他的安抚,还是他身体的温度,亦或是他宽阔的胸膛,竟平缓了冯堇心中的紧张,让她觉得不那么恐惧了。 想到前世他曾将自己活生生钉死在棺材里,在幽暗中一点点窒息而死,与此时的情形颇有些像,她今日只是掉下来没多久便熬不住了,而他,却能在棺材中安详地熬过那么多天,平静地迎接最痛苦的死亡。 “殿下不怕么?”冯堇问。 “闭上眼睛,多想想那些美好甜蜜的事情,便不会害怕了。”纪煊温声引导。 “殿下心中,最美好甜蜜的事情是什么?”冯堇好奇地问。 纪煊默了下,答:“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回忆起来,都是美好甜蜜的。前世我在边关的大半年,便是靠这些回忆支撑下来的。” 冯堇一时有些心酸,他竟是靠这些,撑过边关那半年,熬过棺材里的那些天。 细想想,前世那三年,抛开那些争吵,抛开身份的干扰,抛开猜疑和愤恨,其实,那些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里,的确不乏甜蜜。 冯堇想着前世的那些点点滴滴,想到前世她死后他的疯狂之举,想到重生后他为了弥补她讨好她所做的种种努力,便渐渐忘却了眼前的处境,心里的恐惧也渐渐消弥。 困意渐渐袭来,她竟安稳地在他怀里睡了一觉。 就这样,冯堇醒着时,便回忆些美好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困了便睡上一觉,渴了便喝一口水,偶尔和豫王说两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被声响吵醒时,眼前出现一抹光亮时,她先用手挡了下,待到适应之后,才放下手,高兴道:“殿下,我们终于要得救了。” 说完,却没有听见豫王的回应,她回头一看,才发现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得可怕,而毫无血色的嘴唇,早已干得起了皮,似是许多天都不曾沾过一滴水。 但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每次都有喝水的啊! “殿下,殿下,快醒醒!”冯堇晃了晃他,却依旧不见他醒来。 她心里一下子就慌了,连忙打开水囊,见还有一点水,便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喝,可他却根本喝不进去。 冯堇没办法,只好自己将剩下的水喝了,唇对唇,全都渡给了他。 见他依旧没有声息,冯堇连忙朝着光亮来源的洞口,大喊道:“快来人啊!我们在这儿!豫王快不行了,快来救救他……” 当小小的洞口彻底被挖开,冯堇被国师一把拉了上去。 见豫王被抬上来后,国师主动伸手给他把脉,还面露凝重之色,冯堇满心忐忑:“豫王殿下他,怎么样了?” “他摔下去时受了内伤没有及时医治,又严重脱水,眼下没有医药,怕是危险了。”国师道。 内伤?定是摔下深洞时他给她垫背所致。可他为何,竟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还有,他这些天,竟滴水未沾,难道就是为了把水都留给她? 冯堇着急地拉住国师的袖子,哀求道:“国师,您一定有法子救他的,对不对?” “莫急,先给他喂些水,将这颗珠子里的药喂给他保命。我带人去寻些草药,看能不能给他治伤。”国师有条不紊地安排道,从腕上的佛珠串上摘下一颗菩提珠递给她。 冯堇接过菩提珠,又接过侍卫给的水囊,先用帕子沾了水,一点点给他润唇,待到润得差不多了,再慢慢给他喂水,又将菩提珠捏碎,将其中的药粉和水喂给他。 如此这般,豫王面色总算没那么惨白,只鼻息依旧十分微弱,冯堇一时心急如焚。 好在,国师很快寻了草药回来,动手给豫王诊治。待伤势稍稍稳定后,一行人快速回城,寻了太医给豫王医治,彻底脱离生命危险后,冯堇才放下心来,跟随国师回了长明宫。 翌日,国师翻译佛经,冯堇便照例跟着刻玉经,只是没刻几刀,就听国师道:“心不静,便不要刻了。” 冯堇只好放下刻刀,侍立在旁,为国师铺纸研墨。 “此次受困,可有何感悟?”国师问。 冯堇正忧心豫王的伤势,骤然被考校,一时有些答不上来,惭愧道:“下官愚钝,受困时,只知惶恐不安,连身边人受伤都不曾发觉,更无甚感悟。” 国师抬眼看了她一眼,道:“豫王为神音寺勘址才意外受伤,长明宫当有所表示。你且代长明宫,去豫王府走一遭,好生照料豫王几日,待他病愈,再回来复命。” 冯堇有些惊讶,但她正愁没有正经名义出宫去看望豫王,国师便交给了她这样一个差事,好似他能看透她的心似的。 “诺。” 冯堇当即带了一车礼品,出宫前往豫王府。 到了豫王府,却没见到豫王,而是见到了薛华斌姚嘉琅卫逸洲三人。 冯堇站在三人面前,仿佛有种面临三堂会审的感觉。 果然,卫逸洲冷着脸斥问她:“你今日来此做甚?是嫌害得豫王还不够惨么?” “我奉国师之命,前来探望豫王,不知豫王现下病情如何?”冯堇道。 “哼哼,我就说,你这样无心无情之人,怎会主动来看豫王?原来,不过是领命前来。”薛华斌嘲讽道。 冯堇默了下,道:“国师命我在此照料豫王几日,不知几位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怎敢劳冯女官照料豫王?若损了冯女官清名,待豫王醒来,怕是又要责怪我等了,冯女官还是请回吧。”姚嘉琅假笑道。 冯堇见他们这副态度,竟像是对她积怨已久,想起豫王为她受的伤,她无从辩驳,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听身后薛华斌道:“瞧瞧,不过说了两句便走,果然没有一点诚心。” “也不知她就这么回去复命,国师会不会责罚于她?”姚嘉琅‘担心’道。 “她把豫王害得这么惨,就该让她留下来当牛做马地伺候豫王。”卫逸洲哼声道。 冯堇止住脚步,这三人是怎么回事?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们究竟想要她做什么? 她回过身,直接问道:“三位公子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阴阳怪气?”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一抹被揭穿的尴尬,薛华斌只好摸了摸鼻子道:“七娘妹妹,我们呢,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豫王如今昏迷不醒,我们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什么?豫王昏迷不醒?”冯堇脸色一变,“昨日太医不是说,豫王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说是脱离生命危险也没错,可豫王迟迟无法醒来,似是陷入一场没有尽头的梦境之中,按太医的说法,豫王若是三日内醒不来,就很有可能,永远昏迷不醒,做一辈子活死人。”薛华斌说。 活死人?冯堇惊得后退半步,怎么会,怎么会这般严重? “那,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在三日内醒过来?”冯堇连忙问道。 “太后和圣上都来过了,都没能让豫王殿下醒过来。我们想着,他心里最惦记的是你,也许,只有你,才能唤醒他。”薛华斌期冀地看着她。 “刚才多有得罪,其实,我们只是想拿话激你,让你尽全力照顾豫王,争取能在三日内将他唤醒。否则,他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姚嘉琅致歉道。 “请冯女官看在豫王救了你的份上,也救他一命!”卫逸洲说着突然弯腰朝她鞠了一躬,大声道:“拜托了!” 薛华斌姚嘉琅二人亦跟着鞠躬喊道:“拜托了!” 冯堇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却不是因为她不肯答应,而是她没有这个信心,能真的将豫王唤醒。 但对着三人期冀的眼神,她实在没办法说一个不字,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来到豫王寝殿,见豫王面色比昨日红润了许多,只双目紧闭,嘴角微翘,像是置身于一个安详的睡梦之中。 冯堇乍看到这一幕,惊得险些叫出声来。只因,这一幕,十分眼熟。她触碰国师脸庞时看到的前世自己死后的场景,豫王躺在棺材里时,就是这副模样。 或许,她知道,他在做什么梦了。也知道,他为什么会醒不过来了。 第七十九章 薛华斌注意到冯堇的异样, 连忙问她:“你知道豫王为何会变成这样?那你也一定有法子唤醒他,对不对?” 冯堇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这是何意?”薛华斌不解。 “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醒不过来, 可我不知道, 该怎么唤醒他。”冯堇说。 若她没猜错的话, 豫王应当是因为受重伤和脱水, 导致神志不清,又因幽闭的洞穴和幽闭的棺材环境有些相像,怀里又同样都抱着她,以至于神思混淆,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那具棺材之中。 而前世他躺在那具棺材里时, 唯一的心愿, 便是陪她长睡不醒。 睡梦中,他回忆着那些美好又甜蜜的事情, 所以, 他的嘴角始终微翘着,宁静又安详。 他现在陷入无止境的睡梦之中,她要如何才能唤醒他? 冯堇想了想,唯一的办法,应该是让他认清, 他现在不是在前世的棺木之中,而是重活了一世。 冯堇摒退所有人, 确认房中只剩她自己后, 才坐到床边, 跟豫王说话, 告诉他, 他和她都已经重活一世, 他们现在不是在棺材里,也不是在洞穴中,而是在豫王府里,活得好好的。 可没想到,她说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66节 兴许,他现在陷入沉睡中,压根就听不见她说话。 这可怎么办?冯堇一时有些无措。 接连两日,冯堇一有机会就趴在他耳边跟他说话,盼着或许他有片刻清醒时能听到她的声音,从而醒过来。 为了能唤醒他,她试了许多方法,包括骗他只要他醒来她便同意嫁给他,威胁他他若再不醒过来她便立刻嫁人,甚至脱了外衣与他同卧一床,可他始终没有丝毫反应。 冯堇心下既惶然又挫败。还有一天时间,他若再不醒过来,怕是要做一辈子活死人了。 和她一样心急的,还有薛华斌等人,她因着愧对他们的嘱托,这两日都尽量躲着他们。 第三日时,冯堇没再躲,最后和豫王说了会儿话,便起身要走。 薛华斌三人得了消息赶过来,出言阻拦她:“三日之期还没过,你现在不能走。” 冯堇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尽力了,我劝你们,还是尽快为豫王准备后事吧。” “你胡说些什么?豫王他活得好好的,办什么后事!”卫逸洲愤怒道。 “豫王何等高傲,你们觉得,他会愿意像个活死人一样毫无尊严地苟活着,任人摆弄,被所有人看笑话吗?”冯堇反问。 “你!”卫逸洲气极之下要冲过来打她,却被薛华斌姚嘉琅二人拦住了。 “冯女官,你说的这些,并不能代表豫王的真正想法,是死是活,只有他自己说了才算。”姚嘉琅冷下脸道。 薛华斌亦满脸不悦:“七娘妹妹,你若不愿意继续救他,可以直说,我们也不会强留你在这儿。只是,你大可不必当着我们的面,说这些丧气的话。” 冯堇闻言沉默了下,又突地笑出声来:“你们以为,我这几日当真在救他?哈哈,你们也太天真了些,他屡次纠缠于我,我巴不得他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可能会救他?” “可,可他救过你啊!”薛华斌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救过我又如何?若非受他牵连,我这次也不会掉进洞穴中受那许多苦。”冯堇说到这笑了笑,:“不瞒你们说,这两日,我非但没有尝试救他,还日夜咒骂他,让他早些去死,最好投个畜牲道,省得再祸害人间……” “你!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恩将仇报、颠倒黑白的恶毒女人!别拦我,让我去杀了她!”卫逸洲激愤道。 “冯女官,你此言此行,未免太过了些!若豫王当真因为你的诅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休怪我们不念旧情,让你去给豫王陪葬!”姚嘉琅冷声斥道。 “七娘妹妹,我叫你一声妹妹,才这般信任你。可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辜负我们的信任?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啊!”薛华斌满脸失望。 冯堇讽笑一声:“三位公子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你们敢说,你们心里,从未对豫王有过任何不满?若非因为豫王,你们也不会身负纨绔之名,若非受他牵连,你们也不至于,到现在都不曾入仕。我若是你们,现在就弄死豫王,这样,就再也不用受他牵累了。” 三人沉默了一瞬,随即变了脸色。 “你这般挑拨我们和豫王的关系,究竟所图为何?”姚嘉琅质问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样随意挑拨两句,就真的能挑拨成功吧?我告诉你,我们几个,誓死效忠豫王,永远都不可能背叛他!”薛华斌坚定道。 而卫逸洲,则趁两人不备,挣脱了他们,一个箭步来到冯堇跟前,怒吼一声:“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毒妇!”说完便拔刀朝她砍了下去。 “不要!” “逸洲住手!” 薛姚二人吓得连忙出声阻挠。 冯堇眼睁睁地看着卫逸洲手上那把刀朝她落下,而薛姚二人根本无法及时赶过来制止他,她闭上眼睛,将生死交给天意。 耳边响起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可她身上却没有感到疼痛,她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只握着刀,血淋淋的手,而手的主人,正是不知何时醒来的豫王。 她腿脚一软,险些跌倒,他却用另一只手及时接住了她,并顺势将她搂入怀里。 想到这几日的惶恐和担忧,还有刚才命悬一线的惊惧,她再也忍不住,趴在他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纪煊拍了拍她的背,待她止住哭声,便将她扶到床上坐下,然后转过身,怒视卫逸洲,厉声道:“我记得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决不允许伤害她!” “王爷,您刚醒来还不知道,不知道她刚才说了多少恶毒的话!”卫逸洲试着辩解。 “她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可我一个字都不信,我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好刺激我醒过来。”纪煊沉声道。 “故意的?”卫逸洲一时有些茫然。 薛华斌和姚嘉琅二人则是面露恍然,又赶紧上前劝阻道:“王爷,逸洲是信以为真,才一时心急出了手,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纪煊不为所动,反手夺过卫逸洲手中的刀,放到他脖间,说:“你险些伤她性命,念你初犯,我可以饶你一命,但,你仍需挨上一刀,至于这一刀挨在哪儿,你可以自己选择。” 卫逸洲动了动嘴唇,正要说出自己的选择,却见冯堇走过来,抓住豫王的胳膊,将豫王放在他脖间的刀,一点点拿了下来。 “不知者无罪,是我故意刺激卫公子动的手,殿下不能伤他。”冯堇直视豫王的眼睛,语气认真道。 纪煊看出她眼中的执着,只好松了手,将刀丢到地上,冷声道:“出去吧,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卫逸洲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薛姚二人强拉了出去。 三人出去后,纪煊一个失力,瘫坐到了床上。 冯堇才知,他方才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要为她出头罢了。 想到他内伤未愈,又添新伤,且多日未曾进食,身体定然吃不消。忙拿了干净帕子系到他手上给他止血,又命人去传太医过来给他诊治。 等待太医过来时,他突地用力,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她想推开他,却又怕牵动他的伤势,只能老老实实趴在他怀里。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问:“殿下可饿了?要不,我去给您做些吃食来?” 他非但没有松开她,还闷声一笑:“还是算了,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可不想再被你给毒死。” 冯堇一时红了脸,她的确不善厨艺,但也没到能毒死人的地步。前世她一时兴起给他下厨做甜汤,误把盐当成糖,险些没把他给齁死。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竟还记着。 “那殿下想吃什么?我让厨娘给您做。”冯堇问。 “你让我多抱一会儿,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纪煊笑着说。 冯堇没办法,只好任由他抱着,直到太医过来,才得以脱身。 待到太医诊完脉,确定豫王已经无碍,只需慢慢养伤,冯堇便提出告辞。 “国师还在等我回去复命,改日我再来看望殿下。” 纪煊虽满心不舍,却也不敢强留她,她现在对他态度松动,他已经心满意足了。短时间内,不敢再奢求过多。 冯堇回到长明宫,向国师复命,提及自己为了唤醒豫王,故意刺激卫逸洲对她动手,险些亡于刀下时,素来云淡风轻的国师突然开口讽刺道:“没想到冯女官于佛道上竟有如此高的造诣,已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继续留在长明宫,怕是太委屈冯女官了。” 冯堇吓得连忙告罪道:“下官知错,请国师责罚。” “你错在何处?”国师淡声问。 “错在不该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冯堇答。 “若是重来一次,你会作何选择?”国师又问。 冯堇想了想,答:“若是重来一次,我想,我还是会这么做。豫王救了我,我理应回报他,也只能这么做。” “不,你还有一个选择。你可以事先与卫薛等人商量好,一起做一出戏,而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国师纠正道。 这个法子冯堇不是没想过,可豫王是何等聪明之人,哪怕他在昏迷之中,太过伪劣的戏码怕也骗不过他,所以她才自作主张,演了这么一出戏。 “下官以为,只有最真实的境况,才能真的唤醒豫王。”冯堇坚持道。 国师见她执迷不悟,摇了摇头道:“去将这篇《心经》抄上十遍,再回来当差。” 冯堇虽不懂国师为何还要罚她,但还是接过经文回房,老老实实地抄了起来。 抄到“三世诸佛”时,她笔下微微一顿,过去现在皆已明了,唯未来仍旧模糊不清。 第八十章 这日, 冯堇刚抄完佛经交上去,就被国师带出宫,一路前往上次被困之地。 她本来有些困惑, 那地方有那么深的洞穴, 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还是道长勘测出来的凶地, 难道国师还打算在那里建神音寺不成? 到了之后,冯堇瞬间就打消了心里的疑惑。 原来,就在上次她掉下去的洞穴附近,竟有几处洞窟,洞窟的墙上, 画满了壁画, 另有一些佛洞,里面刻了一些佛像经文。 初步判断, 这几处洞窟应是前朝所建。大梁立朝前, 这片土地曾经分崩离析了百余年,五国纷战,战火连绵,许多珍贵的书画典籍都丢失在了战火中,甚至五国的林立更替, 都没能全然记录在史书上,这一段历史, 也就有许多空白。 令人惊喜的是, 许多丢失的书画典籍, 竟画在了石窟的壁画上。还有那一段丢失的历史, 竟也在壁画上有所展现。譬如, 数百年前吴魏两国之间那场邯郸大战, 史书上只记载了死伤数十万人,吴魏两国也因此被其它几国兼并,却没人知道,这场大战的由来,又为何会战得那般惨烈。 但壁画上,却记载了那场邯郸大战的前后始末。 原来,当年吴国国主纳了一名绝色美女幽姬为妃,很是宠爱,两人先后诞下了一子一女。 两年后,吴国国主偶然发现,幽姬竟是魏国派来的奸细,窃取了吴国许多机密,导致吴国在与魏国的对战中几度失利。 吴国国主愤怒至极,却终究不忍心下杀手,只将幽姬囚禁起来。可没想到,幽姬竟趁他不备,将他们的儿子活生生地掐死了。 吴国国主伤心悲愤之下,派杀手去魏国刺杀了魏国国主最疼爱的幼子。 两国因此开始恶战,每一战都是死战不休。直到邯郸大战,两国都派出了几乎所有的兵力,且都是国主亲自带兵出战。 那一战,战得天昏地暗血染长空,两国几乎都是全灭。少数侥幸活下来的兵士逃回家乡,却将瘟疫带了回去,传染给了城中留守的老弱妇孺。瘟疫席卷,两国就此消亡,国土之后则被他国兼并。 而那位引发两国大战的幽姬,却早在邯郸大战开始前,抱着女儿消失不见了。 仅是看壁画,冯堇都觉得触目惊心,可以想见,那场大战究竟有多么惨烈。 数十万人活活战死,两个国家就此消亡,还有死在瘟疫下的许许多多的人,仅是想象一下,冯堇都觉得头皮发麻。 因而,关于这场大战的壁画,冯堇只匆匆看了一遍,便不敢再看了。 反观国师,竟站在壁画前,反复观摩,也不知是在研习画法技巧,还是从这场大战中,有了什么感悟。 冯堇心下感叹,国师不愧是国师,看到这般惨烈的大战,都能如此平静。 正当她暗自佩服时,国师突然转头问她:“这幅壁画,冯女官看了有何感想?” 冯堇心道,又来了,这国师平日里对别人都挺正常的,怎么一对上她,就不是考校就是训导呢?再这么下去,她会怀疑自己不是他手下的女官,而是他教的学生了。 国师既然问了,冯堇不能不答,她想了想,那些战争与和平的大道理便是说了也只是空话,便道:“下官看完有些疑惑,其一,那名幽姬是否真的是魏国派来的奸细?若她是魏国派来的奸细,为何在身份暴露后,还要亲手掐死自己的儿子激怒吴国国主?其二,史书记载,吴魏两国国主都非昏庸之辈,为何会不顾两败俱伤死战到底?这其中应当另有原因,可壁画却将一切祸源归咎在幽姬一名女子身上,未免有些失真。” “你是觉得,这世上不会有一国之主,甘为一名女子丢掉江山?”国师问。 “或许有。但大多数,应该只是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又或是后世之人觉得亡国需配妖姬才算有趣,刻意夸大事实编纂出来的故事。”冯堇答。 “豫王殿下,你觉得呢?”国师看向她身后问道。 冯堇回身一看,才知豫王不知何时跟过来了。 纪煊听了她刚才那番话,赞许地点了点头,她说得不错,这世上许多男人,都习惯将自己的失败归咎在女人身上,何况是丢掉江山亡国这样的大事呢! 听到国师的问话,纪煊毫不犹豫道:“本王觉得,冯女官刚才说的,十分有理。” 国师默了下,问:“豫王殿下大病初愈,理应留在府里好好养伤,怎么来了此处?”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67节 “本王听说国师有意将神音寺建在这附近,便过来看看,毕竟这是圣上亲□□给本王的重任。”纪煊说完,又道:“对了,还没感谢国师赠的保命药,太医说,若非国师的药,本王未必能支撑到回城。为表感谢,本王愿意花高价向国师收购保命药的配方,将来也好推广出去造福百姓,为国师积攒功德。” 冯堇在一旁听得嘴角抽了抽,他怎地如此厚脸皮?想要收购配方就直说,何必扯这么大一杆旗子?还美其名曰为国师积攒功德? “豫王殿下慈悲为怀,我本不该拒绝。只是那药只有一粒,是他人所赠,我并不知其配方。”国师面带歉意道。 “原来如此,是本王强人所难了。”纪煊惋惜道。 洞窟中的壁画都极为珍贵,国师决定将其一一临摹下来,今日来时还特意带了几名画师过来。 不过,因着任务繁重,豫王也临时被抓了壮丁。 冯堇因着不善书画,只能在一旁打下手。 待看到国师临摹出来的壁画丝毫不输豫王时,冯堇由心赞了一句:“国师画得真好!” 毕竟豫王犹善丹青,一画值千金。能画得不输豫王,可见国师的功底。 纪煊见她只夸国师而不夸他,心里难免不平,当即开口道:“单单临摹,甚是无趣。且这么多壁画,慢慢临摹不知要临摹到何日去?不如国师同本王比试一场,看谁临摹得更快,且不出差错?” 那罗延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不知豫王殿下想要怎么比?” “就比一个时辰内,谁临摹的壁画更多,如何?”纪煊道。 “比试通常要有彩头,不知豫王想以什么为彩头?”国师问。 纪煊想了想,说:“若我输了,便答应国师一件事,反之亦然,如何?当然,要在能力范围之内,也不会违反佛门戒律。” “可。”国师点点头。 直到比试开始,冯堇都还有些懵,怎么好端端地,就比起试来了?还加了彩头? 若是比试谁画得更好,冯堇或许还评判不出来。但若是比试谁临摹得更快,毫无疑问,豫王一定会赢,她可没忘记,他那过目不忘的能力。 冯堇一时有些担心,豫王待会儿赢了比试后,会不会对国师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好在,比试正式开始后,两人临摹的速度竟然差不多,冯堇很是惊讶,难道国师也是生来便过目不忘么? 无论是不是,冯堇都暂时放下心来,暗自盼着两人能比个平局,那样会少许多麻烦。 一个时辰过去,冯堇作为裁判,用尺分别量了两人的画,然后惊讶地发现,两人临摹的壁画长度几乎一模一样。 冯堇正准备判两人打平时,豫王却突然指出国师临摹的画中,有一处青色衣带画成了绿色衣带。 青绿两色本就相近,又是这么细的一条衣带,豫王是何等的火眼金睛,连这都能发现。 冯堇一时有些为难,实在开不了口宣判豫王获胜。 这时,国师主动开口道:“愿赌服输,不知豫王殿下想要贫僧做些什么?” 纪煊毫不犹豫道:“本王见冯女官自从到了长明宫当差,便日日辛劳,憔悴了许多,不知国师可否每旬允她一日假,让她能好好休息?” 冯堇闻言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她今日看着很憔悴吗?定是昨晚熬夜抄佛经所致。 国师显然对豫王提出的这个要求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应下了,并对冯堇道:“若你感到疲惫,可随时向我告假。” “不疲惫不疲惫,”冯堇连忙摇头,“能在国师手下当差,是下官的荣幸,再辛劳下官也乐意,绝不会感到疲惫。” “可……”纪煊正要再为她说两句话,却见她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纪煊摸了摸鼻子,止住话头,不敢再阻拦她拍上峰马屁。 冯堇拍完马屁,更殷勤地为国师铺纸研墨了。 而纪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羡慕不来,只得自己动手做这些杂事。 不怪冯堇这般厚此薄彼,实在是她若不想嫁人,就得立女户,要想立女户,就得当好这个女官,而要想当好这个女官,就得讨好国师。 国师地位尊崇,只要讨好了国师,便是冯兴伦,也不敢插手管她的婚事。 冯堇正帮国师准备颜料,突然听到国师问她:“你对丹青很感兴趣?” 冯堇怔了下,还是点了点头,若她能学会丹青,也能帮他们临摹一些壁画了。 “若你想学……” 国师话还没说完,豫王突然插嘴道:“本王可以教她。” 纪煊临摹时一直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听到国师准备教阿堇丹青时,才抢先开了口。毕竟教丹青少不了要肢体接触,就算国师真的是心无旁骛的圣僧,他也不放心。 见国师和阿堇齐齐朝他看了过来,纪煊轻咳一声道:“国师地位尊崇,教丹青这种小事怎么能麻烦国师呢?交给本王便是了。” 国师碧蓝的眸中露出一丝笑意:“谁说我要教她丹青?” 纪煊愣了下:“那国师刚才的意思是?” 国师从一旁拿起一本书递给冯堇,说:“这本书上有数十种基本的技法,冯女官可拿回去自行研习。以冯女官的聪慧,想必不用人教,也能轻易学会。” 冯堇眼角余光瞥见豫王一副吃瘪的模样,当即忍了笑,接过国师手中的书,感谢道:“多谢国师!” 纪煊忍不住磨了磨牙,好个国师,看着清冷淡然与世无争的,竟也会给人下套子! 第八十一章 冯堇心知豫王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因而暗自警惕豫王对国师使出些什么阴损手段。 可没想到,当天下午,豫王就紧急召来了上次那个老道士, 让老道士开坛做法, 去去此地的凶气, 以免日后神音寺开建不顺。 看着那个老道士到处贴符, 冯堇心想,这下完了,便是国师脾气再好,怕也容不得一个道士一而再地挑衅,还侵占自己的地盘。 可没想到, 国师竟丝毫没有动怒, 还友好地与老道士探讨起佛道两家的渊源来。 如今道家没落,老道士见国师这样的圣僧待他如此客气, 不免心生感动, 探讨之余,还互相吹捧了一番。 冯堇见豫王在一旁听得极不耐烦,正要发飙时,国师却突然话风一转道:“道长设坛做法,怕是只能祛除此地的凶气。但豫王上次沾染了此地的凶气, 险些丧命,不知该如何祛除呢?” 老道士一听便明白了国师的意思, 他若把凶气全都祛除了, 那国师岂非没有用武之地了?国师待他客气, 他自然也该卖国师一个面子。 于是, 老道士本着佛道两家共同发展的美好愿景, 摸了摸胡子, 配合道:“此地曾经枉死了许多人,亡魂不愿转世,戾气越聚越多,才渐渐成了凶地。豫王上次遇险,想来正是那些亡魂戾气作怪。听闻佛家经文对超度亡魂平息凶戾有奇效,看来,还要麻烦国师诵经,为豫王祛除身上沾染的凶戾之气了。” “也好,”国师点点头,转向豫王道:“事不宜迟,贫僧先为殿下诵一篇地藏菩萨本愿经,希望能够帮殿下祛除身上的凶气。” 纪煊:“……” 他找这老道士来明明是为了隔应国师这秃驴的,怎么现在这老道士反倒帮国师坑起他来了? 纪煊忍不住瞪了老道士一眼,却见他摸着胡子冲他点了点头,一副仙风道骨高深莫测的模样,看来,这什么地藏菩萨本愿经,他是非听不可了。 “那就有劳国师了。”纪煊沉声道。 老道士去地上继续设坛做法,国师则留在洞窟内,为豫王诵经。 纪煊本就不信佛,更不耐烦听什么佛经,偏偏国师诵经的声音极有穿透力,他想闭上耳朵不听都不行。 一连听了小半个时辰,纪煊耳朵都起茧了,想要发火,偏偏胸口的火气似是被国师诵的经给镇压了一般,想发也发不出来。 好似他真的是什么恶鬼亡魂,被国师给一点点超度了,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心思来。 纪煊没办法,想找阿堇求救,却见阿堇早就抱着国师给她的那本书躲得远远的,专心研习去了,全然没有管他死活的打算。 哀伤之下,纪煊又耐着性子听了一柱香的经,正当他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要没了时,国师终于停了下来。 纪煊刚松一口气,就听国师道:“今日便到此为止,明日卯时,贫僧再为殿下诵经。连诵七日,想来,再强的凶戾之气,也该消散了。” 卯时?还连诵七日?纪煊脸色变了又变,却到底没有说什么。他现在身心无力,等明日养足了精神,再与国师斗。 不过,即便再身心无力,纪煊也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护送阿堇回帐篷。 此地在深山中,附近连一户可以借宿的人家都没有,只能原地搭几处帐篷以供休憩。 他特意给阿堇搭了个最大最舒适的帐篷,又将自己的帐篷搭在了阿堇旁边,一旦有危险,可以第一时间去救她。 回帐篷的路上,冯堇见豫王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心下只觉好笑,豫王从前无法无天,连圣上都敢顶撞,如今遇到国师,却似遇到克星一般,屡屡吃瘪。 不过这样也好,就让国师好好杀杀豫王这性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作非为。 纪煊看出她在暗笑,不免幽怨道:“你就看着国师这般欺压我,一点都不管我的死活?今天听一次经就要了我半条命,再听七天,你就得帮我收尸了!” “多少人想要聆听国师讲法而不得,连圣上都要定期听国师讲经,殿下能得国师七日诵经,理应心怀感恩好好感悟才是。”冯堇说完一脚踏进帐篷,反手就将帘子拉上,拉上前最后善意地提醒了一句:“明日卯时,殿下可莫要起晚了。” 纪煊被关在帐篷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不管他的死活就算了,竟还往他心口补两刀! 罢了,靠人不如靠己,他还是自己想法子对付国师好了。 反正他不去听国师诵经,国师也拿他没法子。 于是,第二日卯时,纪煊依旧睡得沉沉的,丝毫没有要起床的意思,下人们自然也不敢去唤他。 可没想到,一刻钟后,国师竟来到了豫王的帐篷前,就地打坐,高声诵起经来。 这诵经声便如魔音入耳,纪煊睡得再沉,也被吵醒了。他假装没听见,继续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那种被超度到无法反抗的感觉好像又来了。 旁边帐篷里的冯堇也被国师的诵经声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起床,出了帐篷一看,见天还没亮,而国师竟坐在豫王的帐篷外面,还是席地而坐,豫王却连个人影都没露。 如此不敬国师,未免太过分了些。 冯堇当即走上前去,斥责帐篷外的护卫:“你们好大的胆子,国师特意前来为豫王诵经,你们竟对他如此不敬?还不快快将国师请进去!”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颇为为难。不是他们不敬国师,实在是豫王还没起呢,他们哪儿敢放人进去? 帐篷里,纪煊本来捂着耳朵装死,听到阿堇的声音,他连忙起床穿好衣裳,走出帐篷,见阿堇神色不悦,他扭头就斥了两名护卫一通:“谁给你们的狗蛋,国师来了都不通报一声?怠慢了国师,本王拿你们人头谢罪!” 斥责完,他客气地请了国师入内,见国师进了帐篷,才回过身来,对着冯堇讨好道:“天色还早,你再回去睡一会儿,这次保证不会再吵到你了。” 冯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警告道:“觉明大师是圣上亲封的国师,殿下若是不敬国师,传到圣上耳朵里,难免会降下责罚,望殿下慎重!” “冯女官放心,本王保证,将国师供到天上去,绝不会对他有半分不敬!”纪煊承诺道。 冯堇噎了下,什么供到天上去?怎么听着这么像骂人的话? “殿下心里有分寸便好。”冯堇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纪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回过身,深呼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掀开了帐篷的门帘,缓步走了进去。 冯堇睡了个安稳觉起来,在洞窟见到豫王时,他神思倦怠,仿佛神游天外了,半天都没动笔。 她摇了摇头,只当他是有所感悟,便没有打扰他,去到国师身边侍奉,见国师依旧神思清明,下笔如神,不免心生佩服,站在一旁默默观摩国师的画法,回头自己研习时也可少走些弯路。 国师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特意画得慢了些,画到关键复杂处时,还会略讲解几句。 冯堇许多不懂之处,被国师这么一点,便明了许多,于是心里愈发感激,并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不能辜负国师的点拨。 当晚,冯堇正挑灯研习作画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了什么声响,她走出帐篷一看,见动静是从国师的帐篷方向传来的,连忙拎起裙摆往那边跑。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68节 跑到国师的帐篷前一看,只见几名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子正跪在国师的帐篷外哭嚎不止。 “奴身世凄怜,迫不得已才堕入烟尘,今日被贵人以财相诱,竟猪油蒙了心冒犯了国师,奴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只盼着奴死后,国师能诵经将奴超度,保佑奴转世投个好胎!” “奴家今日也是受权贵所迫,不得已才冒犯了国师,望国师明鉴!奴家不求转世,只求能剃了头发留在国师身边侍奉!” “奴也愿意终身侍奉国师,赎今日之罪,求国师收留!” …… 冯堇听了这些,如何不明白今晚这场闹剧是从何而来,这几名女子口中的权贵,不是豫王,还能是何人? 不过眼下不是找豫王麻烦的时候,而是要先看看国师有没有事,若国师出了什么事,她作为侍奉国师的女官,怕是难逃其责。 冯堇心急之下,直接掀开帐篷门帘走了进去,却见国师正裸着上半身盘坐在床上。他的身体白到发光,似是一尊神圣的雕塑,完美如玉,让人忍不住想要欣赏,却又半分不敢亵渎。 “国师,您没事吧?”冯堇关心道。 国师睁开眼,碧蓝的眸子平静如初,他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我无事。” 冯堇松了口气,又请罪道:“下官办事不利,致使国师被扰,请国师责罚!” “区区小事,何须责罚?冯女官言重了。”国师道。 “那,外面那些女子,要怎么处理?”冯堇忐忑地问,那些女子险些亵渎了国师的圣洁,若是传出去,国师的圣名恐怕会大损。 “洞窟的开采保护缺人手,就暂留她们在此做帮工吧。”国师道。 冯堇闻言很是惊讶,她本以为,若是国师在意清名,会处理了那几名女子,轻则赶出京城发配得远远的,重则要了她们的命。 亦或者国师为显慈悲,会让她为她们赎身,还她们自由身,送她们归乡。 可她万万没想到,国师既没有轻饶了她们,也没有重责她们,而是让她们留下做帮工,以双手赎罪。 冯堇对国师的胸襟气度有了新的认识,她恭敬地退出帐篷,向那几名哭得妆都花了的烟花女子宣布了国师的决定,而后不顾几人的愕然,安排人把她们都带下去休息,明日再具体安排活计。 闹剧解决了,自然要去解决引发闹剧的人,冯堇于是直奔豫王的帐篷,不经通传,便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帐篷里还点着灯,冯堇走到床榻前,见豫王盖着被子闭着眼睛在睡觉,看起来睡得很沉,仿佛对外面闹起来的事一无所知。 “殿下?”冯堇轻唤一声,豫王却没有反应,她只好加大音量又喊了一声。 这回,豫王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她后很是惊喜:“阿堇?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可是找我有事?” 冯堇见他演得还挺像,便故意道:“什么大半夜?殿下莫不是睡迷糊了?都卯时了,殿下该起来听国师诵经了。” 纪煊愣了下,随即道:“是吗?那阿堇你先出去一下,待我更完衣,再请国师进来诵经。” 冯堇见他还在演,当即伸手掀开他身上的被子,果然,他身上还穿着外袍。 看来刚才那场闹剧发生时,他就躲在一旁看戏呢。见她要找他算账,才抢在她前面回了帐篷装睡,却没来得及脱外袍。 “原来殿下还有和衣而睡的习惯?”冯堇讽刺道。 纪煊心知事情败露,只好坦白从宽:“我只是想试探一下国师是否是真正的高僧,会不会为美色所诱,才高价从城里请了几名花魁过来……” “殿下成日里在烟花地鬼混,便以己度人,以为国师像殿下一样,也是风流浪荡子?”冯堇生气道。 纪煊一听大感冤枉:“那都是陈年旧事了,我早就改过自新了,不信阿堇你来验一验?” 冯堇顿时气得脸色通红,验什么验?拿什么验?怎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好啊,我这就把殿下高价召来的几名花魁请过来,让她们好好给殿下验一验!免得殿下白花了这么大一笔钱!”冯堇气极道。 纪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阿堇消消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花银子了。何况,她们来了,也验不了啊。” 冯堇气笑了,这件事情的重点难道是乱花银子么?还有,什么叫她们来了也验不了? “何以验不了?难道花魁的姿色都入不了殿下的眼?”冯堇冷笑道。 “哪怕她们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我也不会让她们验。因为,”纪煊说着有些羞涩,扭捏道:“因为,我要为阿堇你,做贞洁烈男。” 冯堇瞪大眼睛,贞洁什么?什么烈男?这个词,她前所未闻,亏他说得出口! “殿下要做贞洁烈男,何以要毁了国师的贞洁?”冯堇下意识道。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得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她真是被他给带歪了,什么贞洁不贞洁的,呸呸呸,人国师那叫圣洁!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冯堇连忙默念了几遍,祈求佛祖原谅她的一时口误。 纪煊则是愣了下,诚实道:“我也不是有意想毁了国师的贞洁,只是想让他夜里辛苦些,免得他卯时就过来诵经折磨我,扰得我睡不好觉。” 冯堇默了下,说:“殿下还是早些歇息吧,不然明日卯时,殿下就真的起不来了。下官先告退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快步出了帐篷。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贞洁二字了。 翌日,冯堇带着那几名卸了妆的花魁娘子们下了洞窟,有善书画的便安排她们临摹壁画,不善书画的则帮忙裁纸研墨做些杂事。 有人帮忙做杂事,冯堇空出手来,便带着材料去了一个佛洞,想将佛像旁雕刻的佛经拓印下来。 先将坚韧的薄纸浸湿,敷在石刻上,然后用刷子轻轻敲打,待纸嵌到字口里,干燥后,均匀地刷上墨,最后把纸揭下来,石刻上的经文便烙印在了纸上。 冯堇先将低处的经文拓印完,又寻了块石头踩上去,拓印高处的经文。 正当她拿刷子刷完墨准备下来,却一个没站稳跌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将手护到脸前,以免伤了脸。 谁知,预感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跌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她抬眼一看,只见眼前人顶着两只大黑眼圈,鼻子和脸上则沾了乌黑的墨水,显然是接住她时被她手中的墨刷给刷了两道。 冯堇努力辨认了下,才认出来眼前这个大花脸竟是豫王。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殿下这是又要扮上妆上台演戏了?不知这次准备唱哪一场戏?” 纪煊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小生不才,准备唱一出刺杀国师的新戏,不知冯女官可能配合一二?” 冯堇惊了下,国师怎么他了,他怎就要刺杀国师了? 纪煊指了指自己的大黑眼圈,控诉道:“你可知国师今日几时来为我诵的经?寅时啊,我刚睡着没多久他就来了。连诵了一个多时辰!他非但不口干舌燥,还越诵越神清气爽,简直不是人!” 冯堇见他这副模样,觉得他可怜又可笑,说:“活该!谁让你昨夜召来那几名花魁的?你扰了国师清修,国师扰了你清梦,你俩也算是扯平了。” 纪煊顿时急了,“这怎么能算是扯平呢?我只扰了他一晚清修,他却要连扰我七日清梦。” “哦?那殿下打算怎么办?是再请几个花魁过来扰国师清修,还是……”冯堇问。 “他又不喜美色,再请花魁也无用,自然是要另寻法……”纪煊说到一半,注意到冯堇略带杀意的眼神,连忙住了嘴,掩饰道:“自然是要认真聆听国师诵经,好好感悟佛法才是。” 冯堇心知他没说实话,却懒得与他分辨。只转过身去,放下墨刷,重新踩上石头,将拓印好的纸张掀了下来。 纪煊担心她再摔倒,便留下来帮她,拓印完一个佛洞,便去下一个佛洞。 中午,两人出洞窟用膳,有一道溜菘菜,冯堇刚吃一口,就被酸到眉头直皱。 “今日这厨子怎么了?怎么加了这么多醋?酸死了。”冯堇疑惑。 纪煊见此连忙派了人去厨房,看是哪个厨子做事如此不尽心。 不一会儿,下人来报,原来是那几名花魁中的一位,说是要好好侍奉国师,才自告奋勇下的厨,一不小心倒多了醋。 冯堇听了忍不住横了纪煊一眼,纪煊自知心虚,连忙低下头扒饭。 一点小事,冯堇并没有放在心上,用完膳,便继续下洞窟干活。 翌日,冯堇醒得早,便准备去山上散散步,顺道看看日出,谁知路过豫王的帐篷时,非但没听到国师的诵经声,还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 冯堇心下诧异,难不成,豫王为了不听国师诵经,强行给国师灌了酒? 她连忙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只见国师坐在案前,玉白的面庞上染上了一抹酡红,他将茶杯哐地一声放到案上,吩咐道:“倒茶!” 一旁豫王竟老老实实地提起茶壶,给国师斟了一杯茶。 冯堇鼻子嗅了嗅,不对,这不是茶,是酒! 她连忙走上前,对着国师行了一礼,国师却没有理她,而是迅速将茶杯中的酒喝完,再次将茶杯放到案上,重复道:“倒茶!” 见豫王准备倒‘茶’,冯堇赶紧拉住他,小声问:“什么情况?” 纪煊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先给国师倒了杯‘茶’,然后拉着她到一旁,小声道:“我发现国师没有味觉,分辨不了酸甜苦辣,今晨他来诵经,我便故意以酒代茶,想灌醉他……” “等等,殿下怎么知道国师没有味觉?”冯堇问。她侍奉国师这么久,都没发现这一点。 “昨日那道放多了醋的溜菘菜,常人吃一口便酸得受不了,国师却将一盘菘菜都吃完了,还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所有我推测,国师没有味觉。”纪煊解释道。 冯堇恍然,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他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不停地要‘茶’喝。”纪煊说。 “他要‘茶’,殿下就真的给他‘茶’?”冯堇指责地看着他。 “不是我非要给他‘茶’,是一旦不给,他就……”纪煊辩解。 “他就什么?”冯堇问。 不过,不等纪煊回答,冯堇便知道了答案,只见国师要不到‘茶’喝,竟直接起身动手宽衣,还边脱边跳舞。 难怪她进来时看到国师只穿了两层里衣,原来外衣是这么脱掉的! 冯堇吓得连忙上前按住国师的要宽衣的手,纪煊则是立刻给倒了一杯‘茶’递到国师手中。 见国师一喝‘茶’便老实地重新坐下了,冯堇大为不解,悄声问纪煊:“国师喝了多少‘茶’?” 纪煊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三杯?”冯堇疑惑,才三杯就醉成这样了? 纪煊摇了摇头。 “三壶?”冯堇惊吓道,国师看着不像是喝过酒的,一下子喝三壶,不会出什么事吧? 纪煊仍旧摇了摇头,小声道:“是三斤。” “三斤?”冯堇吓得弹跳起来,“殿下是疯了么?竟然给国师喝了三斤酒?” 纪煊一脸无辜:“我能有什么办法,不给他喝,他就要当着我的面跳脱衣舞。” 冯堇想象了下国师跳脱衣舞跳到衣衫脱光的场景,顿时打了个冷颤。 比起国师跳脱衣舞,确实还是让他醉晕更合适些。 冯堇于是不再阻拦,任由纪煊继续给国师斟‘茶’。 许是之前喝了太多,国师只喝两杯便不再喝了,而是站起身来。 正当冯堇和纪煊提起警惕防止国师脱衣时,他却张口唱起歌来。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69节 唱的应该是国师家乡塔希尔的歌,歌词冯堇听不懂,却能从悠扬的歌声中,听出一股浓浓的悲伤之意。 冯堇不由得被这歌声感染了,眼眶不一会儿便湿润了。 然而,冯堇很快便把泪意憋了回去,只因国师唱到一半,竟又开始跳脱衣舞了。 今日之前,冯堇怎么也想不到,国师这样清冷淡然的世外高僧,醉酒后竟然会载歌载舞,还跳的是脱衣舞! 为免国师清醒后将他们灭口,冯堇连忙道:“快敲晕他!” 纪煊本不想背上伤害国师之名,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做了,当即上前,赶在国师将衣服脱光前一掌将他劈晕。 见国师瘫软在地上,纪煊和冯堇心里俱都松了一口气。 第八十二章 将国师的衣裳穿好, 命人将国师送回他自己的帐篷,冯堇和纪煊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决定将此事咽到肚子里, 不透露给任何人, 包括国师。 想到今日之事皆由纪煊引起, 冯堇忍不住责怪了一句:“殿下日后还是收敛些, 若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闹到圣上面前,看你如何收场!” “也罢,看在他是你上峰的份儿上,我便暂且不跟他计较了。”纪煊嘴硬道。 冯堇心下翻了个白眼, 他早怎么没想过国师是她的上峰? “殿下还是先祈祷下国师清醒后不会记得这件事吧。”冯堇说。 纪煊被她这话一提醒, 不由暗忖,要不要再去给国师补一刀, 最好能让他彻底失去刚才那段记忆。 冯堇一看便知他在打什么歪主意, 当即警告道:“殿下若是再敢伤害国师,休怪我不客气!” 纪煊见她一张小脸气得鼓鼓的,虽可爱却‘威慑性’十足,只好暂时打消了主意。 傍晚,国师终于清醒过来, 得到的说辞是在豫王帐中误饮了酒,才昏睡了一整天。他摸了摸有些疼痛的后颈, 沉默了片刻, 终究没有说什么, 似是默认了这个说辞。 冯堇得了消息后彻底放下心来, 幸好国师不记得, 不然就算国师的胸襟再宽广, 怕也忍不住要动怒。 接下来几日,豫王刻意收敛了些,而国师则声称豫王身上的凶戾之气已除,没再早起为其诵经。 两人相安无事,冯堇也宽心了不少。 一转眼又到了国师为圣上讲经的日子,冯堇便跟着国师回了宫。 纪煊则借口要到工部述职,也跟着回了京城。 回宫后,国师去为圣上讲经,冯堇则备水沐浴,准备好好松乏松乏,在野外帐篷住久了,浑身都有些酸疼。 谁知刚沐浴完没多久,就来了一名小太监传她去觐见太后。 若是别的脸生的小太监,或许她还会有所怀疑,是不是遭遇了后宫里什么宫斗手段。 但眼前这个小太监,她印象极为深刻。 前世便是这个小太监传她进宫觐见太后,但她还没见到太后一面,就被罚在太后宫外跪几个时辰。 若非后来豫王及时赶来,她的膝盖怕是都要跪坏了。 前世太后传她入宫,许是因为豫王独宠于她。 这一次太后传她觐见,难道是她和豫王的事,终究传到了太后耳中? 太后有野心之事,她前世略有耳闻。 在太后眼里,豫王耽于儿女私情,不顾大业,恐怕都归咎于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官庶女。 太后传召,冯堇不敢不去,只临行前吩咐宫婢,等国师回来,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他。国师心善,若知道她有危险,必不会坐视不管。 一路心情忐忑地来到太后宫前,本以为这一次会和前世一样,先被晾上半个时辰,再罚跪几个时辰。 可没想到,她只在殿外略站了一会儿,太后便宣了她进去。 入殿后,冯堇一路低着头,直到行礼,都规规矩矩的,不敢抬头直视太后尊容。 “臣长明宫司宝拜见太后,太后娘娘万安。”冯堇行礼道。 察觉到太后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冯堇愈加恭谨,不敢在规矩礼仪上有任何差错。 半晌后,太后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她想象中要年轻许多:“你便是冯氏七娘?” “回太后,臣姓冯名堇,确在家中排行第七。”冯堇答。 “吾儿便是为了你,屡次险丧性命?”太后又问。 冯堇心下一突,随即答道:“豫王殿下慈悲为怀,屡次救臣性命,臣心中感激不尽,愿做牛做马,报答豫……” “哀家无需你做牛做马,今日传你来,是要给你三个选择。”太后打断她。 三个选择?冯堇心下纳闷,忙道:“臣谨听太后娘娘吩咐。” “其一,哀家将你赐予豫王为正妃。其二,哀家赐你为豫王侧妃。其三,一顶小轿将你抬进豫王府做侍妾。这三条路,你可以自行选择一条。”太后道。 冯堇听完心下大惊,她本以为太后今天传她来,是为了阻止她和豫王在一起,以免她阻碍了豫王的雄图大业。 可她万万没想到,太后今日传她来,竟然是为了逼她嫁给豫王,不然何以会给她这样三个选择?如果必须嫁给豫王,相信没有人会选择做侧妃或是侍妾,而不是做正妃。 “臣愚钝,不知太后娘娘给臣这三个选择,究竟是何意?”冯堇问。 “冯女官又何必装傻呢?吾儿对你情根深种,为了你屡受情伤,还险些自绝。既如此,哀家便成全他。若你不想选这三条路,兴许,哀家会有第四条路供你选择。” 太后说到第四条路时语气带了些寒意,不用说,冯堇便知道这第四条路是什么了。 冯堇当然不想死,却也不想就这般被太后威逼嫁给豫王,她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 看到太后的尊容后,冯堇怔了一瞬,只因太后比她想象中要年轻许多,也要貌美许多。 此前她以为太后会是像皇后那样端庄大方国色天香的长相,毕竟太后是皇后的亲姑姑。可没想到,太后的容貌虽与皇后有两分相像,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不同于皇后的端庄明艳牡丹国色,太后的容貌更似一支清艳的芙蕖,清丽绝伦,岁月虽在她眼角眉梢留下些许痕迹,却仍能看出来,她年轻时有多么绝色。 难怪传言当年先帝年近中年,偶然见到还是少女的太后,便一见钟情,力排众议,直接将她迎入宫中,做了中宫皇后。 哪怕太后入宫数年无子,太医诊断太后体质不宜有孕,先帝也依旧宠爱她,还让她从皇子中选一位养在膝下。太后从一众皇子中选择了幼年丧母的今上,今上也因此被立为太子。 哪怕后来太后生下豫王,也没有让先帝改立太子。 只是不知道先帝去世后,太后为何渐渐改了主意,生出野心来。 冯堇压下脑中的思绪,开口道:“太后娘娘可曾想过,以豫王殿下的权势,若是想强娶臣女,臣女现在恐怕早已嫁进了豫王府,但豫王殿下为何偏偏没有这么做?” “自然是因为他对你用情过深,不忍强迫于你。”太后答。 “那太后娘娘以为,若是豫王知道您今日威逼臣女嫁与他,他会开心吗?”冯堇问。 “便是一时不开心,能娶得心上人,后半辈子都过得幸福,也足够了。”太后不以为意道。 “臣女既不是心甘情愿嫁给豫王,豫王又何谈下半辈子的幸福?”冯堇质疑。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嫁到豫王府,能闹一时别扭,却未必能闹一世别扭。”太后笃定道。 冯堇默了下,太后此言其实有理,若她嫁进豫王府做正妃,再怎么不甘不愿,也终究还是要妥协顺从,好好过日子的。 别说是正妃了,前世她嫁到豫王府做侍妾,卑微低贱,最后不也还是认命了么? “臣女心知,太后娘娘今日威逼臣女,只是因为一片爱子之心。但太后娘娘可曾想过,您认为对豫王殿下好的,未必是他自己觉得好的。豫王如今已经成人,凡事自己会做主,太后娘娘又何必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头上,惹得母子离心呢?太后娘娘您如此独断跋扈,让豫王殿下如何自处?”冯堇大胆直言道。 冯堇说完,就见太后脸色陡然一变,一旁道嬷嬷当即怒斥道:“放肆,敢对太后娘娘无礼,来人啊,快将她拉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冯堇既说出这番话,便没想过能全身而退,太监来拉她下去时,她丝毫没有反抗。 这番话,她不止是为了反抗太后今日的威逼而说,更多的,是为豫王而说。 前世豫王独宠她,太后便不分青红皂白让她罚跪。今生,豫王为她受情伤,太后便又逼她嫁给豫王。还有,太后为了自己的野心,让豫王左右为难,豫王不听从,便长时间不肯见他,不惜让豫王多背一条不孝的罪名…… 太后做这些,只凭自己的心意行事,却从未想过豫王的感受。 冯堇今日不吐不快,便做好了要受重罚的准备,只盼着国师为圣上讲完经,能尽早赶过来救她一命。不然,三十大板打完,她怕是真的要性命不保了。 正当冯堇认命地被押下去打板子时,身后却突然传来太后的声音。 “放她走吧。”太后的声音有气无力,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太监们按在她肩上的手骤然松开,冯堇回过头看了太后一眼,见她面色惨白,像是刚生了一场重病似的。 冯堇正疑惑,太后身边的嬷嬷便斥道:“太后娘娘开恩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冯堇不敢再看,连忙谢恩告退了。 回长明宫的路上,冯堇反复琢磨着太后娘娘刚才的异常反应,即便太后娘娘被她那番话点醒,意识到不该再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豫王身上,也不该是这种反应啊。 正当她苦思不解时,迎面便撞上了一脸焦急担心的豫王。 第八十三章 豫王一看到她, 便大步上前,语气极为紧张道:“你没事吧?母后可有为难你?” 冯堇摇了摇头:“太后娘娘只是传我问几句话,问完了便放我回来了。” 无论她和豫王将来会如何, 冯堇都不希望因为她, 而影响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纪煊不大相信, 母后近来脾气愈发怪异, 连他进宫求见,十次里最多也只见他两三次,还总是说不了几句话便赶他走。 怎么今日偏偏召了阿堇觐见?定是他和阿堇的事没瞒住,叫母后知道了。 以母后的脾性,定然不会允许他对一名小官庶女用情, 为了绝掉他这份心思, 难保母后会对阿堇做出什么过分之举。 可看阿堇的样子,的确不像是被责罚过。 “母后问了你什么?”纪煊于是问道。 “太后娘娘是关心神音寺的修建进度, 才召我去问了几句。”冯堇随口诌道。 纪煊闻言皱了皱眉, 母后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了神音寺修建之事?又为何不直接来问他?毕竟神音寺是由他来负责督建的。 难道母后是打算借神音寺修建之事来拉拢国师?所以才绕过他去问阿堇?阿堇是长明宫的女官,母后若想拉拢国师,礼待阿堇也不足为奇。 只是,近来母后再未提过皇位之事,他还以为她已经打消了这份心思, 没想到,母后依旧没放弃这份野心。 纪煊一颗心忍不住沉了沉, 只能等有机会再好好劝劝母后了。 冯堇并不知道自己随口编的一句谎话竟引起了豫王如此多的猜疑, 宫中耳目众多, 她不宜和豫王多说话, 当即行礼告辞。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70节 正准备绕过豫王回长明宫时, 豫王却突然拦住了她。 “为何今日母后传召, 你宁愿向国师求救,也不向我求救?连国师都知道派人通知我去救你。”纪煊站在她面前,提出疑问。 若非他刚好在工部,而国师又派人通知了他,他恐怕还不知道她被母后召了过去。母后若是责罚她,他也来不及去救她。 冯堇恍然,难怪她求助的是国师,来的却是豫王。 “时间紧急,我又不知殿下在何处,只能向国师求助。”冯堇解释了句。 其实哪怕豫王当时就在宫里,她也未必会派人去找他,因为她不想豫王因为她和太后有任何不睦。 纪煊拧了拧眉,之前因为他的坚持,千机阁在宫里没有设探子。阿堇如今在宫里,一旦出了什么事,他就鞭长莫及,看来,得改变一下想法了。 “其实,即便你知道我在何处,也不会派人向我求助吧。”纪煊语气有些受伤,“你打心底就没有真正相信过我,对吗?” 冯堇先是惊讶他怎么会猜到她的心思,听到后面那句她才明白,他误会了。 见他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小鸟自艾自怜,冯堇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本该是翱翔展翅的雄鹰,却因为和她的这段纠葛将自己降到了尘埃,每日都患得患失自怨自艾。 她突然理解了太后今日的威逼之举,若她是太后,恐怕会做得比太后更过分些。 “殿下屡次救我,若我真的遇到危险,或是什么过不了的难关,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殿下您。”冯堇难得柔下声音,又解释道:“今日是因为太后娘娘传召,我不希望你与太后有丝毫不愉,才没有派人向殿下求助。” 不说清楚,恐怕这根刺会一直在他心里。 纪煊黯淡的眸子重又亮了起来,她肯与他说这番话,是不是代表他还有希望? “为免引起误会,以后殿下在宫里,还是尽量离下官远些。”冯堇叮嘱了一句。 纪煊一颗心又凉了半截,也罢,时日还长,他有耐心,慢慢感化她。 冯堇回到长明宫,见到国师,不免好奇:“国师为何会派人给豫王报信?” “听闻太后若是发脾气要罚人,连圣上都阻止不了。豫王是太后亲子,太后若要为难你,豫王出面最有用。”国师淡声道。 冯堇听完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国师看出她和豫王的关系,故意给豫王报信撮合他们,吓得她以为国师除了醉酒后会载歌载舞,还有爱当媒婆的毛病。 想到豫王在她面前的卑微,冯堇心里其实很纠结。 她希望豫王能活得潇洒些,但那样她就得给豫王明确的回应,否则,他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 可她现在对豫王情愫不明,也没有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嫁给豫王,毕竟,她觉得现在这样当女官的日子十分充实,也算逍遥自在,实在不想放弃这份官职。 自己想不清楚,冯堇便决定求助于国师,她斟酌了下,问:“国师,若有人受了重伤,十分需要我的帮助,但帮助他会让我自己付出许多代价,您觉得,我该帮他吗?” 国师忖了下,道:“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救不救全看你自己心意。” “下官正是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才征询国师您的建议。”冯堇苦恼道。 “你只需问自己,救与不救,事后哪一种选择会令你更后悔。”国师说。 冯堇听了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 “近来在山中劳累,你可以回家休息两日,待想明白了,再回来。”国师道。 冯堇的确许久没回去过了,当即谢过国师,收拾行囊出宫去了。 刚回到冯府,冯兴伦便迫不及待地把她叫到书房,旁敲侧击地让她帮忙在国师面前说说他的好话。国师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只要国师能在圣上面前提他一嘴,他便升官有望了。 冯堇只觉可笑,从前冯兴伦是从不会让她踏进他的书房的,不仅因为她是庶女,还因为觉得她晦气。 如今见她在国师跟前侍奉,却又厚着脸皮舔了上来,当真是厚颜无耻! “父亲见谅,国师是方外之人,从不过问红尘俗事,请恕女儿不能从命!”冯堇冷声道。 冯兴伦当即发火大骂:“你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女,让你帮着递两句话都推三阻四,老子真是白养你十几年了……” “望父亲知,女儿自幼是在紫云庵长大的,父亲并没有养女儿十几年。”冯堇面无表情地纠正了一句,见冯兴伦骂声截然而止,脸色憋得通红,她没再多说,直接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书房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她假装没听到,去三哥院里同三哥三嫂一同用了晚膳。 得知玉佛铺因为她被国师钦点为女官的关系,再次水涨船高,日进斗金时,冯堇再三提醒三哥,要低调一些,以免太招人眼,更不能打着国师的名号来敛财。 “七妹,你就放心吧,你三哥我是什么人?哪儿能干出那种事让你为难,放心吧,我都有分寸。倒是你,进宫这么久,可还习惯?”冯昌桦关心道。 “国师待人宽厚,我在宫中一切都好。”冯堇答。 “那就好,我跟你嫂子,都怕你孤身一人在宫里受欺负呢。你嫂子因为担心你,怀着孕夜里都睡不安生呢!”冯昌桦笑道。 冯堇怔了下,随即惊喜道:“三嫂有了身孕?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也没给我递个信儿?” “上个月刚查出来,本来想着过段时间胎坐稳了再给你递信,没想到你今天突然就回来了。”孟星笛笑着说。 冯堇看了眼三嫂的肚子,一下子想到了自己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重生以来,她一直刻意忘却这件事,因为只要一想起,她便会觉得疼痛至极,甚至难以呼吸。 她按了按发闷的胸口,暂时将孩子的事忘到脑后,从腰间解下一枚菩萨玉佩递给三嫂,说:“这是我闲暇时亲手刻的,还特意让国师念经加持过,希望能保佑三嫂母子平安。” “竟是国师念经加持过的?那我就替你未来的侄女谢过你了。”孟星笛高兴地接过菩萨玉佩。 冯堇讶异:“怎么这么早就知道是侄女了?” “出嫁前我娘找人给我算过,说我会先产女后产男,凑成一个好字。”孟星笛笑着解释。 冯堇虽不信这个,却也笑着恭贺了几句,又说了会儿闲话,便告辞了。 刚回到无尘院,五姐却来做客了。 她拉着她问了半天国师的事,冯堇只挑能说的说了些。 “对了,听说你们前几日在山里时,有几名花魁险些冒犯了国师,可有此事?”冯蘅好奇地问。 冯堇心下无奈,没想到这件事还是传了出去,看来国师的清名多少有些受损了。 “确有此事。”冯堇答。 “可那几名花魁怎么会出现在山里?”冯蘅不解。 冯堇闻言沉默了下,她该说是豫王为了试探国师才高价召的,还是说豫王为了睡懒觉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想了想,冯堇还是决定给豫王泼一盆污水:“其实是豫王山中无聊,才召了几名花魁过去陪他。但那几名花魁见国师绝色,竟意图不轨,幸好没有酿成大错,国师已经罚了她们在山里帮工赎罪。” 冯蘅惊了下:“豫王,豫王他不是不举吗?怎么还能召花魁相伴?” 冯堇心下叹了口气,果然一个谎言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圆。 “许是有别的玩法吧。”冯堇说了句。 见冯蘅一脸懂了的恶心表情,冯堇不得不在心下给豫王道了声歉,他在冯蘅心里这形象,经此之后,怕是愈发不堪了。 第八十四章 冯蘅打听完心满意足地离开, 冯堇终于空闲下来,见一旁珍儿欲言又止,便问:“可是我不在的这些天, 新燕和春岸两人有何动作?” 珍儿连连摇头:“有铜锣铜鼓在, 她们俩想偷懒都不行。听说她们俩还给管事塞银子, 想调出咱们院子呢。” “她二人若想调出去, 便由她们去吧。”冯堇不甚在意道,又问:“你刚刚可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珍儿犹豫了下,问:“小姐,您以后就一直在长明宫做女官吗?” “应该是吧。怎么了?”冯堇不解。 “没什么,就是长时间见不到小姐, 想小姐了 。”珍儿闷闷不乐道。 “傻丫头,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若实在想跟着我,回头我去求求国师, 让你随我一起进宫, 这样不就可以日日跟我在一起了?”冯堇笑着说。 “啊?不不不,奴婢不想进宫,宫里怪吓人的,奴婢胆子小,就不进宫侍奉小姐了。”珍儿吓得连忙拒绝道。 冯堇见她这么说, 便也不勉强她,只道:“行, 那你就留下来帮我看好无尘院, 等过两年你长大了想嫁人了便告诉我, 到时候我帮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小姐说什么呢?我才不嫁人呢!我去打水给小姐梳洗。”珍儿羞红着脸跑了出去。 冯堇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想到国师此次放自己回家休息, 是为了让她想清楚那个问题的答案,她想了想,从箱底翻出豫王之前赠她的那串小叶紫檀佛珠。 前世今生,这串佛珠都落到了她手里,而她拿到之后,都没有仔细看过,只藏到了箱底。 不同的是,前世嫁给豫王之后,这串佛珠被翻出箱底,成了…… 冯堇看着眼前这串佛珠,脑海里霎时浮现出许多与这串佛珠相关的回忆,她摇摇头,按照国师的建议,分别设想了救与不救的后果,以及若干年后她会不会后悔。 若‘救’,就意味着她要嫁给豫王,与他共度后半生。无论她和豫王会不会幸福和睦,她的后半生都将困在王府后院,且身份的不平等,意味着她一旦嫁进豫王府,就会变得极为被动,没有退路。 若不‘救’,将豫王拒于千里之外,就得眼看着他陷在泥沼之中,终日笼罩在前世的阴影之中,迟早有一日,他将被阴影和泥沼彻底吞噬。 这两条路,她兴许都会后悔,但选择哪一个更后悔,却让她难以判断。 豫王眼下看着虽可怜,但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选择了执迷,就该自己承担后果。她没有必要为了拯救他,而付出自己的后半生。 从这一点看,她似乎应该选择‘不救’。 但她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些什么,她拍拍脑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才在三哥院里三嫂说怀了身孕时的喜悦,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若她不嫁给豫王,她前世没能出世的那个孩子,便再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了。 虽然心里清楚,就算嫁给豫王生下孩子,也不大可能是前世那个孩子,但万一呢?万一前世那个孩子还愿意投胎到她肚子里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恨不得立刻嫁给豫王。 珍儿端了水进来,见小姐坐在桌边看着手中的佛珠发呆,喊了她几声都没听见,只好将水盆放到桌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大声道:“小姐,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冯堇被她这一喊,陡然回过神来,手下一松,手中的佛珠便掉到了水盆里。 “呀,这佛珠不能沾水的!”珍儿惊叫一声,便要伸手去将佛珠从水盆里捞起来。 “等等!”冯堇制止了她,神情严肃地看着浮在水面上的佛珠。 她记得小叶紫檀是沉水的木材,为何这串小叶紫檀雕刻的佛珠竟能浮于水面? 难道,这串佛珠和国师腕上戴的那串菩提佛珠一样,是空心的? 为何她前世从未听豫王提起过? 想到这串佛珠是御赐之物,哪怕圣上宠爱豫王,也难保不会有别人在这佛珠上做文章。 若这佛珠当真是空心的,里面会藏着什么? 冯堇一时心切,也顾不上这佛珠是御赐的了,当即找借口让珍儿退下,自己则取下一颗佛珠剖开,见里面竟藏着一粒黑色药丸。 她拿到鼻下嗅了嗅,除了长期浸染上的紫檀香,还隐隐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这是什么药?藏得这么隐秘,难道是什么慢性毒.药?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71节 一想到豫王戴了这佛珠许多年,不知沾染了多少毒性,冯堇便觉得心惊不已。 这颗药她分辨不出来,也不敢贸然找大夫问,只能等明日找到豫王,交给他去打听。 翌日,冯堇去东风楼找到豫王,将黑色药丸递给他,问:“殿下可知这是何药?” 纪煊接过药丸闻了闻,皱眉道:“这种药我从未见过,你是何处得来的?可是有人给你下药?是谁?” 冯堇这才确定,他确实不知道那串佛珠里藏了药,见他一脸紧张,她连忙道:“是我意外得来的,不知殿下可否帮忙查一下?一定要暗中打听,千万不能走漏消息让外人知道。” 纪煊见她这般谨慎,只当是她又在替国师办事,虽然不大乐意,但还是应承了下来。 隔日,冯堇再次来到东风楼,却见豫王神色极为凝重。 “怎么了?可是查清了这是何药?”冯堇忙问。 “此药名为‘夏至’,出自南疆,极为少见,服用后会使人变得十分暴躁,像是忍受不了极热的酷暑一般,而且,据说还能放大人心的欲.望,使人产生一定的幻觉。”纪煊沉声道。 冯堇听了一下子腿脚发软,她连忙扶住桌子,声音颤抖地问:“那若是没有服用,只是贴身佩戴呢?” 纪煊见她情况不太对,忙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说:“若是贴身佩戴,便等同于慢性毒.药,一日日潜移默化地让人脾气越来越暴躁,行事偏激执拗,产生轻微的幻觉,最后变成被心中欲.望操控的傀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冯堇不断呢喃。 难怪前世豫王以这串佛珠调.情时,两人总是格外激烈; 难怪豫王的脾气时而温柔,时而又暴躁到失去控制; 难怪前世刚嫁进豫王府,她总是惊恐惧怕,轻易就受人挑拨;后来被抓回豫王府,则是无法控制心中对他的恨意; …… 许多当时一闪而过觉得奇怪的地方,而今都有了解释! “什么原来如此?这药你究竟从何处得来的?是谁用这么歹毒的药害你?”纪煊着急道。 冯堇抬眼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纪煊看到她这副神情,心下仿佛明白了什么,原来,这药害的人不是她,而是他。难怪他得知这药的药效后,便隐隐觉得有些熟悉,现在仔细一想,脾气暴躁,偏激执拗,不正是说的他自己么? 冯堇见他似乎明白了,便从袖中取出那串佛珠递给他。 纪煊只扫了一眼,便认出这是他送她的那串小叶紫檀佛珠,且上面少了一颗佛珠。 那么,那粒药丸的由来,便很明显了。 不,不可能,纪煊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这串佛珠是皇兄特意赐给他,希望他能平心静气研习佛法修身养性的,这串佛珠里,怎么可能会藏有这般歹毒之物? 之前俞绮梅归乡,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俞太师给她留下什么遗物。而幕后之人也一直没再出手。 他为了诱出幕后之人,故意让俞绮梅假装找到遗物,又找了两人假冒俞绮梅,三人分三路归京,故布疑阵,引人怀疑。 果然幕后之人按捺不住再次出手,这一次,他准备万全,却仍然只得到了极少的线索。 他让人顺藤摸瓜,前几日才终于查出些眉目来,原来,幕后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位好皇兄。 可即便如此,他也忍了,甚至为皇兄找了借口,兴许他有什么苦衷,兴许俞太师手中有他什么把柄…… 但今天,阿堇告诉他,他的好皇兄,早在他幼时赐给他的佛珠里藏了那般歹毒之药,他既惊又怒,伸手接过那串佛珠,狠狠地摔到地上。 佛珠瞬间散了一地,有几粒佛珠裂开,里面的黑色药丸滚了出来。 纪煊弯腰拾起一颗,果然与阿堇之前给他的那颗一模一样。 一旁,冯堇紧张地看着他,见他自捡起药丸后,先是沉默了一阵,接着低声笑了起来,眉梢眼角全是自嘲,笑意愈来愈癫狂,笑声听着甚至有些渗人。 冯堇明白,他对他皇兄感情深厚,如今乍然得知他皇兄从很久以前就暗中加害于他,定然十分伤心,甚至觉得崩溃。 “兴许圣上并不知情,是旁人做的也不一定。”冯堇试图安抚。 纪煊闻言止住笑,凄然地看了她一眼,问:“你知道这串佛珠的由来吗?” 冯堇被他那极度悲凄的眼神吓到了,一时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不、不是、御、御赐之物吗?” 第八十五章 “严格来说, 这串佛珠并非御赐之物。因为,”纪煊说着停顿了下,接着道:“皇兄将其赐予我时, 还是太子, 尚未登基。” “什么?那殿下当年还是个孩童, 圣上就将这串佛珠送给你了?”冯堇大为惊讶, 对一个幼童下手,未免太狠毒了些。 纪煊点点头:“当年我才六岁,本是该好好进学的年纪,但我为了掩盖天生聪慧这一点,时常逃学贪玩……” “等等, ”冯堇打断他, “殿下当时才六岁,为何就要藏拙?是谁让殿下藏拙的?” “没有人让我那么做, ”纪煊说着自嘲一笑, “是我自己那么做的。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对不对?” 冯堇摇摇头,她不是觉得可笑,只觉得十分不解。 纪煊想了想,回忆道:“我自记事起,父皇身体便不大好, 又要操劳国事,因而, 经常是太子皇兄陪我玩耍, 教我认字明理。因而, 皇兄于我, 不仅是兄长, 也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直到我五岁进学读书, 因为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被誉为神童,又得父皇大力夸赞。我本来很得意自豪,有一日我和皇兄一起逛园子,却听到有两名宫人闲话,说我天资聪颖,又是嫡子,很有可能会取代皇兄的太子之位。” “当时我气得要冲出去狠狠斥责那两名碎嘴宫人,却被皇兄拦住了。还安抚我说,他本就不是嫡子,这太子之位不过是暂时代我坐坐,等我长大了,便要还给我。” “我自是不肯,他却摸着我的头笑着说,我天资聪颖,胜过他许多,将来会比他更胜任太子之位。” “那时我才知道,我的天资聪颖,会威胁到皇兄的太子之位。于是,从那之后,我便时常逃课,做一个不学无术的顽劣皇子。” 冯堇心中微震,她没想到,豫王当时小小年纪,竟已经会为他人考虑,甚至为了不威胁到他皇兄的太子之位而藏拙。 “那后来呢?”冯堇问。 “后来,父皇见我顽劣,渐渐对我失望。我六岁时,父皇病情开始加重,宫中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一日,我又听到两名宫人碎嘴,说父皇有意临终前改立我为太子。我愤怒之下,为了杀鸡儆猴,便命人将那两名宫人狠狠责打五十大板。” “就在那两名宫人险些被打死时,皇兄出现救了他们,也狠狠责骂了我一顿。那之后,宫里宫外便出现了我小小年纪就脾气狠戾的传言,我却不以为意,因为一个残暴狠戾的皇子,就威胁不到皇兄的太子之位了。” “皇兄听了传言后却很是不悦,先是整顿后宫抓了几个传播闲言的宫人,后又寻了这串佛珠赠予我,让我务必戴在身上,时刻谨记要心平气和宽仁待人,绝不能再做出残暴狠戾之行。” “我表面应下,老老实实将佛珠戴在手腕上,实则并没有将皇兄的吩咐放在心里,甚至打算再做几次‘暴戾’之举,彻底落实自己的恶名。” “我七岁时,父皇驾崩,皇兄即位。我以为我终于可以不用藏拙,可以不用再做一名暴戾的皇子,可以好好读书将来辅佐皇兄。” “可我没想到,即便皇兄登基了,也还是有一些大臣心存妄想,想让我长大后取而代之。于是,我只能继续藏拙,继续背负恶名,直到十岁出宫立府后,才能暗中做些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 纪煊说到这儿笑了笑:“那一整座藏书阁的书,就是这么看完的。那些大臣却只以为,我是在藏书阁睡觉,因为那些书,无一不是崭新的。” “其实这些年,还有前世和你在一起的那三年,我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容易动怒,脾气越来越容易失控,但我只以为是自己伪装久了便真的变成了暴躁易怒之人,因而竭力想要压制自己的脾气,但却总是压制不住。” 纪煊说到这儿脸色陡然一沉:“我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有一种药,可以渐渐改变一个人的脾性!更没想过,我信赖深重的皇兄,竟将这种药用在了我身上!” “难怪,难怪,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将佛珠赠予你之后,皇兄见我手上没了佛珠都会关心地问上一句。” 冯堇听了很是紧张:“那圣上可有再赐类似之物给你?” 能对当时才六岁的幼弟下手,可见当今圣上的仁善之名都是伪装出来的,难保他不会再对豫王下手。 “这倒没有,许是我多年佩戴这佛珠,中毒已深,即便不戴了,也无关紧要吧。”纪煊说。 冯堇松了口气,又问:“那这毒可有法子能解?” 纪煊摇了摇头:“脾性既已改变,便只能靠自己修身养性来压制了。” 冯堇想到自己前世不过与这佛珠接触短短时间,便大受影响,而豫王贴身佩戴这佛珠十余年,大多数时候仍能保持冷静,显然是他竭力压制过了,可见他心性其实足够坚韧。 且,豫王当时小小年纪就一心为皇兄考虑,不惜自毁,可见其本心纯善。因而,这些年,豫王再暴戾,也没有真正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来。 与豫王相反,圣上能在豫王五岁时就利用豫王对他的濡慕之情言语诱导他藏拙。在豫王六岁时,为了保住太子之位,又赠给豫王一串藏了毒的佛珠。她甚至怀疑,豫王幼时先后两次听到的闲言碎语,都是圣上刻意安排的。 圣上对豫王心思的了解,对豫王言行的操控,足见其城府之深,心思之歹毒。 不过,圣上的城府再深,她也只能在心下感叹几句,什么也做不了。眼下应该担心的,是豫王解毒一事。 “不如,以后殿下常去听国师讲经,定能心性平和不少。我这些日子侍奉在国师身边,就觉得心平气和安宁许多。”冯堇小心提议道。 纪煊看出她的小心翼翼,便道:“既这般有用,我去听听也无妨,只怕国师不甚欢迎我。” 以他对国师的了解,国师那日醒来后,定然没有忘记醉酒之后的事,否则,以国师的性子,应该会刨根问底,而不是就这般轻轻放过。 正是因为记得清清楚楚,才更要假装不记得,如此才能维持一些颜面。 冯堇见他应下,顿时开心道:“殿下放心,我回头去跟国师说一说,国师心怀慈悲,不会不欢迎殿下的。” 纪煊见她如此乐观,便也没有打击她的热情,只点了点头,又道:“这串佛珠,我会找人刻一串一模一样的给你,以免露出马脚。” 冯堇见他非但没有冲动到去找圣上算账,而是冷静地想着掩盖这件事,不由暗自佩服,能够在骤然发现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伤害时保持冷静,可见他养气功夫并不差。 佛珠之事既已解决,冯堇便准备告辞,长时间待在东风楼,哪怕有两间包厢做掩饰,怕也容易被人发觉。 正当冯堇准备离开时,却见刚才还脸色平静的豫王突然脸色大变,放在桌上的手都攥成了拳头,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喃喃道。 “殿下想到什么了?”冯堇讶异地问。 “原来压根没有什么外敌间谍,前世俞绮梅不是和外敌勾结,而是受皇兄指使,还有城外拦截我的杀手,根本不是外敌间谍,而是皇兄派来的。”纪煊说着猛地抬起头看着她,声音发颤道:“就连阿堇你,也是被皇兄害死的!而我竟然,竟然天真地以为你只是死于那些毒妇手上,却忽略了真正的幕后主使!” 冯堇听得有些迷糊,什么外敌间谍?什么城外拦截?还有,她前世不是被五姐她们害得难产而死吗?怎么又和圣上扯上了关系。 听纪煊解释了一遍,冯堇才知道,原来前世他在边关带兵打仗时,就屡次遇险,是薛华斌和卫逸洲为他挡了,因而一个断了条胳膊一个瞎了只眼睛,他当时只以为是战场凶险,如今回想起来,才觉得那几次遇险颇为奇怪,应是圣上派人混在战场暗中所为。 还有,豫王凯旋回京,在城外遭到‘外敌’埋伏,王府暗卫得了消息赶出城相救,她身边没有了护卫,五姐她们才有了可趁之机。他九死一生回到豫王府,见到她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多番审讯,只审出了俞绮梅勾结外敌,估算着他快死于埋伏时,才给府中暗卫透了消息,府中空虚,王妃等人自会联手害她。他因此将她们全都杀了。 如今才知道,俞绮梅不是勾结外敌,而是受圣上指使。目的不仅是杀了他,还要杀了她腹中的孩子。 冯堇一时腿脚发软,她甚至不知道前世豫王在她身边留了暗卫保护她,也不知道前世她见到他最后一眼时他是九死一生才赶回来的,更不知道这中间竟然还藏着这么多事情。 豫王自幼就藏拙,一心为圣上,圣上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甚至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放过?且圣上身为一国之主,竟不顾国本,在战场上动手脚,对一军之帅下杀手? 冯堇满心震惊时,见豫王一脸怒气地往外冲,她连忙拦住他:“殿下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杀了他,给你报仇!”纪煊咬牙切齿道。 第八十六章 冯堇刚才还觉得他遇事冷静, 没想到一转眼他竟如此冲动!张口便是要弑君! “殿下先冷静些,你现在冲到宫里去,别说轻易杀不了他, 便是侥幸成了, 殿下可曾想过后果?”冯堇劝阻道。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72节 “只要能杀了他, 哪怕朝堂震荡又如何?等太子即位, 朝堂很快就会安定下来。”纪煊沉声道。 “那殿下呢?殿下背上弑君之名,你觉得太子会放过你吗?会放过和殿下关系密切之人吗?到时候整个豫王府,还有薛家卫家姚家,甚至凡是和殿下有过往来的,怕是都逃不了干系。还有太后娘娘, 太子或许会遵循孝道留太后娘娘一命, 可殿下若死了,你让太后娘娘后半生该怎么过?”冯堇苦苦劝解。 纪煊额头愤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沉默片刻, 终究还是冷静了些:“你说的没错,此事,确实该从长计议。” 见他终于不那么冲动了,冯堇不由松了一口气。 “等等,我在宫外建府都没能逃过他的毒手, 那母后在宫里……”纪煊一想到纪岷很有可能表面孝敬母后,实则恶待母后, 他便满心惊慌愤怒。 难怪, 难怪母后早些年一直是让他做个富贵王爷, 近些年却渐渐生出野心, 总是劝他夺位。 定是母后在宫里受到欺凌, 暗里吃了许多苦, 识出纪岷的真面目,才会如此。 见纪煊又要往外冲,冯堇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提了下来,她连忙拉住他:“殿下冷静些,本朝以孝治国,圣上应该不会对太后怎么样的。” “你让我如何冷静?纪岷人面兽心,母后在宫里不知吃了他多少苦,受了他多少欺凌,不行,我得立刻进宫救她出来。”纪煊激动道。 “殿下要以什么名头接太后出宫?”冯堇质问,“太后不仅是殿下的母后,也是圣上的母后,他绝不会允许殿下接太后出宫,让自己落下个不孝的罪名。” “就算不能立即救母后出宫,我也要进宫看望母后,确认她现在的处境!”纪煊坚持道。 “殿下担心太后急着入宫我能理解,只是千万不能让人察觉到殿下有任何异样,否则太后在宫里的处境怕会愈发艰难。”冯堇劝阻道。 “那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不被人察觉到任何异样?”纪煊妥协道。 冯堇想了想,让人上了一壶滚烫的热茶,拉着他坐下来,告诉他喝完三盏茶才许离开。 纪煊因着心急,喝第一盏茶时被烫了好几下,嘴里险些烫起了燎泡,喝第二盏茶时他便多吹了吹,仍旧很是烫嘴,到第三盏茶时,他终于心平气静下来,等茶晾到温热才入了口。 冯堇见他神色终于恢复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才放了他从隔壁包厢离开,自己则多待了一会儿,才一个人离开东风楼。 纪煊一路直奔皇宫,到了母后宫里,见母后竟在亲手缝制给婴儿穿的小衣裳,他不由纳闷:“母后这是在给谁缝衣裳?没听说宫里最近有妃嫔诞下皇嗣啊。” “傻孩子!当然是给哀家未来的孙儿孙女们缝啊。”太后抬头笑道。 纪煊愣了下才明白母后原来是给他未来的孩子缝的,可他尚未成婚,更不知何时会有孩子,母后现在就缝上了,难道是自知命不久矣,才特意提前预备上? 纪煊心下一沉,当即摒退下人,将鲁嬷嬷也赶了出去,确认殿中没有外人了,才坐到母后跟前,小声问道:“母后,皇兄这些年可是对您非常不好?” 太后手中拿的针线微顿,只是一瞬便继续缝制起来,不解道:“你皇兄待我素来孝敬,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纪煊看着母后带笑的面容,试图从她脸上分辨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可她神色如常,他实在分辨不出来,只好继续问道:“皇兄这些年,当真没有欺凌于您,暗地里让您吃苦头?或是给您下毒?” “下毒?”太后停下手中的针线活,紧张道:“你这么问,可是他给你下毒了?还是他欺负你了?” 纪煊自然不想让母后担心,连忙摇头道:“没有,皇兄怎么可能给我下毒?他一向最是宠爱我,您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今日为何突然进宫,问这些奇怪的话?”太后一脸狐疑。 “儿臣只是突然想到,母后在儿臣幼时总是告诉儿臣做个富贵王爷就好,为何近些年突然改了主意?可是皇兄表里不一恶待母后,使母后在宫里处境艰难?”纪煊问。 “你皇兄是不是表里不一哀家不清楚,不过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哀家不孝,不然哀家拼死也要让他落个不孝的罪名,让他被全天下人唾弃!”太后说完,又道:“这些年是哀家生了妄心,不过上次冯家那个小姑娘倒是点醒了哀家,不该将自己的妄念强加在你身上,哀家这把岁数了,该颐养天年了,也折腾不起了。哀家现在没有别的念想,只盼着你能快些将那个小姑娘娶回家,多生几个孩子,哀家便心满意足了。” 纪煊见母后又提起生孩子的事,不免有些不自在,即便阿堇有一天真的同意嫁给他,他也不会再让她生孩子了。女子生产太过凶险,他不想再一次失去她。 “母后您还这般年轻,怎么就急着抱孙子了?您若真想抱孙子,皇兄那么多孩子,您直接抱一个到膝前养着,皇兄绝不会不同意。”纪煊于是道。 太后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皇兄又不是哀家肚子里生出来的,他的孩子跟你的孩子,那能一样吗?” “好好好,您愿意等我娶妻生子,那就等着吧。”纪煊敷衍了一句,心里到底还是不放心,又问了句:“母后身体近来如何?可有任何不适之处?要不儿臣下次带几名宫外的大夫进宫来给您好好诊个脉?” “去去去,宫里太医三天两头地请脉就够烦人的了,还用得着你从宫外请大夫?宫外的大夫医术再好,还能比得过宫里的太医?”太后直摆手道。 纪煊不好明说怀疑皇兄暗中给她下了慢性毒.药,只好换了个说法:“皇兄可有特意送母后什么随身之物?” “这宫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皇兄派人送来的,你指的是哪一件?哀家吃的住的用的,你是不是想一样样挨个查过去?”太后有些生气道。 “以防万一,确实应该挨个查验一遍。”纪煊点了点头。 “你查得了一日,还能查得了一世么?哀家乏了,你且退下吧。”太后颇为不耐烦道。 纪煊没办法,只好先退下了。等回头找个信得过的大夫,伪装一下带进宫,再给母后诊脉。 冯堇从东风楼出来后,先在东市逛了逛,买了些东西,便又回到东风楼。 等到纪煊从隔壁包厢出现,她连忙问他:“太后娘娘怎么说?” “母后说纪岷对她素来孝敬,没有恶待之处。不过,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兴许纪岷也对母后下了什么慢性毒.药,回头我找机会带一名大夫入宫给母后诊脉,若无碍便罢了,若母后脉象有异,我必加倍奉还!”纪煊冷声道。 冯堇稍稍放下心来,她就说圣上再怎么样,为了仁孝之名,也会好好孝敬太后。 “殿下若实在担心,等我明日回宫,可以去求见太后,帮你探问一二。有些事可能太后怕你担心不好开口,兴许会愿意跟我说说呢。”冯堇提议。 毕竟皇宫那种地方,若想让一个人过得不舒服,有时候不必大费周章,只需从一些细枝末节处下手即可。比如夏天多给些冰能让你着凉,少给些冰又能让你酷热难耐。再比如吃食上故意做得不合口味,本该吃清淡的,偏要给你上大鱼大肉。 凡是吃的穿的住的用的,甚至是屋里熏的香,院里种的花,总能想到法子让你感到不适。 这些细枝末节的,太后娘娘许是好面子不好跟豫王开口讲,但跟她一个小姑娘讲却是没事的。 纪煊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应下了。 翌日,冯堇休完假回到长明宫,先请示了国师,才带着自己亲手雕刻的一块菩萨玉佩去求见太后。 意外的是,太后非但没有故意晾着她,也没有赶她走,而是很快就宣了她进去。 太后见到她很是惊讶:“冯女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上次臣一时失言多有得罪,今日特意来向太后娘娘赔罪。”冯堇说完,取出装玉佩的匣子呈了上去,“这是臣亲手雕刻的菩萨玉佩,希望菩萨能保佑太后娘娘健康安泰,长命千岁!” 鲁嬷嬷接过匣子,见匣中确实只装着一块菩萨玉佩,便呈给太后。 太后取出玉佩看了看,笑道:“早就听闻冯女官一手雕工出神入化,今日一看果然不虚。更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哀家便收下了。” 孝心?冯堇心想太后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却又不好开口解释,只好道:“太后娘娘谬赞了!不过太后娘娘若是喜欢,臣日后刻了好的,便再给娘娘您送过来。” “哀家怎能偏你一个小姑娘的东西?”太后说完吩咐鲁嬷嬷,“你去哀家私库里挑些好东西,甭管是珠宝首饰还是布匹香料,都多挑一些过来,哀家记得今年还有一匹鲛云纱没裁,也拿过来,还有哀家带进宫的那套红翡翠头面,都一起拿过来。” “那套头面可是太后娘娘您当初嫁进宫时的嫁妆……”鲁嬷嬷惊讶道。 “哀家让你拿过来你就拿过来!”太后不悦地打断她。 冯堇站在殿下没有出声,只听到鲛云纱时眼睫颤了下。不过今日无论太后赐她何物,她都不会拒绝,因为,很有可能太后不好说出口的话,会通过给她赏赐来暗中传达给她。 第八十七章 趁鲁嬷嬷出去取东西, 殿中无人,冯堇便趁机上前,委婉试探道:“太后娘娘近来身体可还安泰?” 太后笑了笑说:“哀家虽到了年纪, 身子骨倒还算硬朗。” “那太后平日里吃穿用度上, 可有什么不舒心之处?”冯堇又问。 “这宫里谁若是敢克扣哀家的吃穿用度, 便是不知死活了。”太后轻笑一声道。 冯堇仍旧不死心, 见只有两个宫婢候在殿门口,便压低声音问道:“那宫人们呢,可有奴大欺主的?” 像刚才那位鲁嬷嬷,就屡次违背太后之意想要自作主张。 太后摇了摇头:“宫人们伺候得都还算尽心,哀家一切都好。” 冯堇一时有些困惑, 究竟是太后娘娘真的在宫里过得十分舒适, 还是太后不信任她不愿意跟她说实话? 冯堇咬了咬唇,小声吐露:“不瞒太后娘娘, 今日其实是豫王殿下派臣过来的, 太后娘娘若有不方便对豫王殿下说的话,大可以跟臣说一说。” 太后沉吟了下,道:“哀家倒确实有些话只能跟你说。” 冯堇一听瞬间竖起耳朵,生怕自己漏掉一个字。 “外面都说豫王脾性暴戾,只有哀家知道, 他本性纯善,且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日后你嫁给他, 遇到事情, 记得要好好与他分说, 别直接顶撞他。若他实在不讲理欺负你, 你便进宫来, 哀家一定给你做主。”太后眼神慈爱道。 冯堇听完有些傻眼, 她还以为太后要与她说些‘悄悄话’,万万没想到太后要同她说的竟是这些。 她正要辩解两句,就见一名宫婢进来奉茶,她只好闭了嘴,坐下喝茶。 本想再找机会试探几句,偏偏那奉茶的宫婢进来就不走了,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鲁嬷嬷之命特意进来看着。 冯堇想了想,试探的话不能再说,免得打草惊蛇,便换了个自己心中困惑已久的问题:“不知太后娘娘可认识一名叫繁星的宫婢?” 太后仔细回想了下,摇了摇头道:“没有印象,她是何人?你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冯堇一时有些失望,繁星是慧心师父做宫婢时的名字,她一直以为师父的死和太后有所关联,没想到太后竟对师父毫无印象。 “臣幼时听一个老妪吹嘘自己曾经伺候过太后娘娘,还以为是真的,特意把荷包里仅剩的两颗糖给了她,只为了听她讲讲宫里的趣事,没想到竟是骗人的,连小孩子的糖都骗,当真是可恨!”冯堇气恼道。 太后被逗笑了:“区区两颗糖,也值得你记这么多年!”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臣自幼在庵堂长大,深山里头,一颗糖都是极稀罕的,那两颗糖,还是臣的三哥特意从城里带给臣的,臣装在荷包里许久都舍不得吃呢!”冯堇解释。 “是吗?听起来你跟你三哥感情倒是不错。你三哥大你几岁,可成亲了?”太后好奇地问。 “回太后娘娘,臣三哥只比臣大两岁,数月前成的亲,臣的三嫂现下已经有了身孕呢。”冯堇答。 “这可是件大喜事,你可也得抓紧了,早些嫁给豫王,也好早些给哀家生个大胖孙子,孙女也行。”太后笑眯眯道。 冯堇脸色一红:“太后娘娘说笑了。” 这时,鲁嬷嬷回来,将从库里取来的东西一样样给太后过目。 太后随手翻了几样,翻到那套红翡翠头面时,有些感慨道:“想当年,哀家嫁给先帝时,也不过二八年华,一眨眼,已近不惑了。当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太后娘娘风华正茂,长命千岁,怎会变老呢?”冯堇连忙道。 太后将手从头面上拿开,道:“哀家一时感慨,让你见笑了。这样鲜亮的首饰,还是像你这样的年轻小姑娘戴着更合适。” 冯堇看出太后对这套头面的不舍,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硬着头皮连同其他赏赐一起收了下来。 带着赏赐回到长明宫,冯堇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一一检查这些赏赐。 最先检查的便是装着那套头面的匣子,却什么也没发现,她甚至将头面拿了出来,将匣子敲了又敲,都没发现什么夹层暗格。 她又检查了其他匣子,还把那匹鲛云纱都散了开来,却都没发现有什么小纸条或是刻字之类的。 冯堇一时有些气馁,难道太后压根没打算通过赏赐给她传递什么消息?只是单纯的要给她赏赐? 翌日,冯堇跟着国师再次去到山里,见到豫王后,冯堇找机会跟他说了自己昨日毫无收获的事,并表示了抱歉。 纪煊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因而并没有太过失望,只安抚道:“等过几日我带大夫进宫诊完脉,一切便可知分晓。” 冯堇点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一连几日,豫王和国师都在商议神音寺的具体修建方案,冯堇则是照旧在洞窟里忙活。 五日后,豫王回了次城,再回来时,却是一脸沮丧,冯堇一问才知,太后非但没让他带去的大夫诊脉,还把他痛骂了一顿赶了出来。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73节 “太后娘娘愈是如此,倒愈像是在掩盖什么。”冯堇分析道。 就像上次她求见太后,太后只说一切都好,可就算圣上再孝顺,宫人们伺候得再尽心,也难免会有不舒心之处,以太后昔日对圣上的不满,总能挑些刺出来,为何偏偏什么都不肯说? “母后应当是顾忌纪岷,又怕我担心,才刻意掩饰。”纪煊神色凝重道。 “那殿下现在作何打算?”冯堇问。 “我仔细想过了,要将母后从宫里救出来,只有一个万全的法子。”纪煊说到这儿看了她一眼,沉声道:“那就是,尽快成婚就藩,带母后一起去藩地。” 冯堇看懂他那一眼的含义,他想尽快成婚就藩,却不愿意娶别人。唯一的法子便是,她嫁给他。 她本就打算为了前世的孩子嫁给他,现下又是这种情况,于是没有犹豫,直接道:“我愿意。” “愿意什么?”纪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嫁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冯堇说。 纪煊怔了下,忙问:“什么条件?” “殿下必须先给我一封和离书,就算是给我一条退路。”冯堇答。 “好,我给你和离书。”纪煊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他本来打算带着她和母后就藩后,再安排后手刺杀纪岷,争取不背上弑君之名。但事情万一败露了,或是太子起了疑心,那他自然要给她和母后都安排好退路。 既做下决定,纪煊便回城准备提亲相关事宜了。 冯堇留在山里,继续帮国师做事,却迟迟没等到豫王提亲的消息,也没有等到豫王传来任何消息。 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终于,又到了国师回宫为圣上讲经的日子,冯堇跟国师回了城,又向国师告了假。 她先回冯府放下行囊,听珍儿说这几日压根没有人上门提亲,她不由纳闷,豫王到底在磨蹭什么?提个亲而已,用得着准备这么久么? 她想了想,还是去了趟东风楼,却等到天黑,都没等到豫王露面。 她问掌柜的,掌柜的却不肯说出豫王的下落,没办法,她只好又去了趟成国公府,找到薛华斌,逼问道:“你一定知道豫王现在何处,对不对?” “豫王的下落,我怎么会知道?”薛华斌眼神闪烁道。 “好,你若不肯说,我便直接去豫王府等他,我就不信,他还能夜不归宿不成?”冯堇气恼道。 “那个、也许、可能、说不定,他真的会夜不归宿呢。”薛华斌弱弱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冯堇不解,豫王不是早就不再流连花丛了么?怎么可能会夜不归宿? 薛华斌到底迫于一旁四妹的眼神威压,泄气道:“豫王他,今晚应该在醉春园。” 冯堇闻言忍不住后退半步,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醉春园么? 她当即离开成国公府,一路赶往醉春园,挨个厢房找,果然,在其中一间最大的厢房里找到了豫王。 和前世一样,厢房里有歌姬在唱曲儿,有舞姬在跳艳舞,还有两名妖娆女子一左一右地依偎在他身侧,而他,一手执着酒杯,另一手捏着一名女子的下巴,正肆意调笑着。 他笑得风流恣意,动作轻佻,一身倜傥,却又掩不住周身的贵气。 此时此刻的他,竟像是她前世初见到他时的模样。 冯堇一时有些恍惚,好似前世那三年,还有今生重生后的这大半年,都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她从未见过他,他也不曾认识她,两人没有过任何交集。 但,这怎么可能呢?发生过的事便是发生过了。一个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倒退回从前的模样。 冯堇走近前去,轻唤了一声:“豫王殿下?” 他似是没听见,继续与那女子调笑。 “豫王殿下!”冯堇加大音量又喊了一声。 他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却带了几分不悦。 第八十八章 “还道是谁这般无礼?原来是国师跟前的冯女官, 冯女官来找本王,可是有何急事?”纪煊转着酒杯,态度散漫道。 冯堇见他明知故问, 还一副对待陌生人的口吻, 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还是开口问道:“下官此来, 是想问问,殿下此前与下官的约定,可还作数?” “约定?什么约定?本王怎么不记得,与冯女官你有过什么约定?”纪煊轻皱眉头道。 冯堇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好戳穿道:“殿下之前曾答应过下官, 要到冯府提亲, 难道殿下忘了?” “提亲?”纪煊仔细回想了下,恍然道:“啊, 本王记起来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本王好像不止对一个女子这么说过。” 纪煊说着放下酒杯,扭头看向旁边的烟姬,问:“烟姬,你说说, 本王是不是也对你说过这种话?” “当然了,殿下可是说过不止一次, 要娶奴家进门的?殿下, 您说的话到底还算不算数嘛?”烟姬媚声撒娇道。 另一边的芙姬不满了, 拉着豫王的胳膊道:“殿下, 您也说过要娶奴家进门的, 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纪煊拍了拍她的手安抚, 然后看向冯堇,无奈地耸了耸肩:“冯女官看看,不是本王不守约定,实在是本王有心无力。这般多相好若是都抬进门,只怕是豫王府装都装不下。” 他竟将她和那些‘相好’相提并论,冯堇顿觉羞辱,当即质问道:“殿下若是反悔了不想遵守约定,大可以直接同我说,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纪煊闻言轻笑一声:“反悔?不,从一开始,本王便只是想试探一下,日日侍奉国师的女官,是否和国师一样,清心寡欲淡泊名利,不过,本王没想到,本王只是随口哄骗两句,冯女官竟就信了。看来,冯女官和其他凡尘女子并无什么不同,真是堕了国师的名头。” 说到这儿,纪煊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故意道:“也不知国师是不是也如冯女官这般,空有虚名呢?” 他羞辱她便也罢了,竟还当众诋毁国师,冯堇一时被激怒了,愤声道:“国师乃当世圣僧心怀天下,殿下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纪煊非但没生气,反倒笑着反驳道:“是吗?那怎么冯女官没习得国师半分圣心,反倒心里只装着本王呢?若本王今日不同意娶你进门,冯女官还要站在这里纠缠多久?你不会真的以为,以你的姿色出身,本王会娶你进门吧?” 此时门外聚集了许多人,都对着冯堇指指点点,她便是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无论她现在说什么,怕是都会被众人看成是对豫王的纠缠,她咬了咬唇,当即挤开人群,快步离开了。 回到无尘院,冯堇心里仍旧又气又怒,但更多的是疑惑,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短短几天时间,豫王便大变样,好似她和他之间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似的。 之前他在她面前那般卑微,护她护到了手心里,可今日,他竟当众羞辱她! 他求了那么久求她嫁给他,她好不容易答应了,他却又突然反悔了? 难道是因为圣上之事?他想报复圣上,却怕连累到了她?这才故意与她撇清关系? 可数日前他还不是这样,还说要带她和太后去封地,她当时其实猜到了他的想法,等去了封地,圣上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便牵扯不到他们身上。 若仅仅只是想报复圣上,他大可不必像今日这般行事。 难道是,这几日里,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可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该,不该如此背叛她羞辱她! 正当冯堇心下气恼时,珍儿突然进来,扑通一声跪到她跟前,大哭道:“小姐,奴婢对不起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先起来回话。”冯堇道。 “奴婢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小姐……”珍儿直摇头道。 冯堇没办法,只好起身去扶她,她却仍旧不肯起来,也不肯说原因。 “你若不愿意说,我便叫铜锣铜鼓进来问,她们总该知道一二吧。”冯堇威胁道。 珍儿连忙拉住她的袖子,小声道:“小姐,奴婢,奴婢与三少爷……” 冯堇见她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一时心急道:“你同我三哥究竟怎么了?” 珍儿松开她的袖子,猛地朝她叩了个头,哭求道:“小姐,奴婢知道做错了事对不起小姐,奴婢不求小姐原谅,只求小姐能将奴婢送给三少爷,奴婢会一辈子感谢小姐的恩德……” 冯堇听到这儿大概明白了,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在她不在冯府的这些日子,珍儿竟与三哥有了首尾?可三哥才娶新妇没几个月,三嫂还刚有了身孕,三哥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做? 自己的贴身丫鬟,在三嫂有孕期间,和三哥有了首尾,这让她如何与三嫂交待?且这件事传出去,怕是都会以为是她故意指使的! 冯堇难以置信地看着珍儿,质问道:“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奴、奴婢倾慕三少爷已久,想要终身侍奉三少爷,才……本来上次小姐回来,奴婢想着小姐日后长住宫中,便想求小姐将奴婢送给三少爷,可奴婢没好意思开口。前两日,三少爷来无尘院取东西,奴婢见到三少爷,一时情迷,犯下大错,求小姐原谅!”珍儿说完又叩起头来。 难怪上次她回来时,冯堇见她额头都磕红了,心有不忍,便制止了她,又命铜锣去三哥院里把三哥请过来。 并非她看她磕几个头就想原谅她,而是这种事,她再怎么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若非三哥起意,便成不了事。 不一会儿,铜锣把三哥请过来,他走进来时甚至都没有看到地上跪着的珍儿,而是一看到她便高兴道:“七妹,你终于回来了。我正想请你帮忙,送两尊玉佛给国师开个光呢。” 冯堇冷眼看着他,冷声道:“今日请三哥过来,是想问问,三哥和珍儿之间,是怎么回事?为何今日我一回来,她便哭着求我把她送给你?” 冯昌桦这才注意到旁边跪着的珍儿,笑了笑道:“原来是为这个,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前两日我来你院里取点东西,恰好撞见珍儿这丫头蹲在树下唱小曲儿,还别说,珍儿这丫头虽是我看着长大的,却从没想过她还有这样一把好嗓子,跟黄鹂鸟儿似的,唱曲儿好听极了。你三哥我一时心痒,便……” “虽然这事做得有些不合规矩,她又是从小服侍你到大的。但这丫头我还真挺喜欢的,七妹你就把她送给我做通房,回头我再给你多买几个丫头,如何?”冯昌桦打商量道。 冯堇见他不但不觉得羞愧,还厚着脸皮张口跟她讨要,当即发火道:“三哥这么做,可曾想过三嫂的感受?她才刚有身孕!” 冯昌桦愣了下,说:“你三嫂刚查出身孕时,说要把她的陪嫁丫鬟给我做通房,我不喜那丫鬟的嗓子,就给拒了。如今我自己看上了一个嗓子好的,也同她说过了,她并没有生气啊,还主动要帮我张罗呢。” 冯堇有些震惊,三嫂和三哥感情甚笃,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呢?但转念一想,女子出嫁后以夫为天,丈夫要纳通房,她除了帮忙张罗,还能做什么? “就算三嫂大度,你做出这种事来,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冯堇气恼道。 “羞愧?我为何要羞愧?”冯昌桦很是不解,“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我如今不过是纳一个通房,又没有纳妾,更没有做什么宠妾灭妻之事,七妹你为何气成这样?” 是啊,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只是她被豫王的承诺吊高了胃口,觉得只有一心一意对待妻子,永不纳妾的才算是好男人。 她也将这个要求用在了三哥身上,可今日才发现,三哥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男人一样,是要三妻四妾的。 而吊高她胃口的豫王,今日也一改往日的态度,又成了流连花丛的第一浪荡子。他对她的那些承诺保证,也都成了一场笑话! 冯昌桦见她不说话,想了想,说:“我知道七妹你为何生气了。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动了你的贴身丫鬟,你生气也正常。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七妹,你也只能把珍儿送给我了。” 冯堇抬眼:“谁说我一定要把珍儿送给你?” 冯昌桦很是惊讶:“不会吧,我好歹是你亲哥,你不会连个丫鬟都不舍得给我吧?你如今都进宫了,珍儿留在无尘院也是空守着,这样你都不舍得把她给我?” “我便是把她卖了,也不会给你!”冯堇斩钉截铁道。 冯昌桦见她当真动怒了,虽不舍珍儿那把好嗓子,却也不好继续讨要,只道:“那送玉佛给国师开光的事儿……” “滚!”冯堇忍无可忍,将他赶了出去。 冯昌桦离开后,冯堇看了眼还在地上跪着的珍儿,道:“你也看到了,三哥他不过把你当成一只会唱曲儿的宠物鸟,能讨要到最好,讨要不到便罢了。这样,你也还是坚持要给他做通房,终身侍奉他?” 珍儿脸色白了白,却还是给她磕了个头,语气坚定道:“只要三少爷喜欢,奴婢愿意做他一辈子的宠物鸟,求小姐成全!” 冯堇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她自幼跟着她,怎地如此没出息? “你我主仆多年,你应该明白我的性子。我是绝不可能把你送给三哥做通房的,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心思吧。”冯堇说完摆摆手,让铜鼓把她带下去看押起来。在她想清楚如何处置她之前,不能再让她和三哥有接触。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74节 珍儿被带下去之后,冯堇在屋中坐着,越想心里越难受。 短短一日之内,她便接连遭受了三个人的背叛。三哥和珍儿是她至亲至近之人,而豫王,则是她决定要生儿育女共度一生之人。 她对他们一片诚心,而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背叛她! 冯堇心里实在憋闷,便推开窗户想要透下气,却从窗外飘进几粒雪花,原来,不知不觉,窗外下起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她用手接住,雪花很快便化在手心里。 一瞬间,她心中的郁气散了许多,再多的伤心难过,终将如这雪花一般,消散在时间里。 第八十九章 翌日, 冯堇去正院给潘氏请安,一进偏厅,就见冯蘅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冯堇假装没看到, 照常叫了声五姐, 便径直坐下了。 冯蘅却按捺不住, 开口嘲讽道:“七妹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还假装对豫王殿下没有倾慕之情,暗地里,却不声不响地和豫王有了私情。如今全京城都传遍了,冯家七娘, 贪图名利攀附豫王, 却被豫王始乱终弃了,昨夜还不知廉耻地跑去醉春园那种地方苦苦纠缠。七妹, 你如此不知羞耻, 牵累我们冯府名声,就不曾想过后果么?” “后果再严重,也不过是声名败坏嫁不了人,不过我不在乎,大不了立个女户自己过一辈子。倒是五姐受我牵连, 本就婚事不顺,若再蹉跎下去, 跟我一样嫁不出去, 就当真是我的罪过了。”冯堇不以为意道。 “你!”冯蘅气极, 眼珠一转道:“怪只怪我做不到像七妹你这样不要脸, 为了荣华富贵, 连身有隐疾的豫王殿下都能刻意出手勾引。不过这么做倒也有好处, 即便被豫王抛弃了,七妹你应该也还是完璧吧?” 冯堇顿时冷下脸来:“五姐既然听了那么多传言,也应该知道,是豫王言语哄骗在先,言而无信在后,何来我刻意勾引一说?五姐这么着急往我身上泼脏水,是连自己的清名也不想要了?” 冯蘅噎了下,随即道:“那你身边那个叫珍儿的丫鬟呢?我可是听说,前两日,三哥和她在你的无尘院暗通款曲。她如此不知廉耻勾引主子,难道不是授了你的意?” 冯堇见她拿这件事戳她,正要反驳,却听三嫂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五妹误会七妹了,前几日七妹都不在家,谈何授意?这件事说起来都怪三郎,一时冲动枉顾规矩,与七妹实在没有半分关系。” 见三嫂走进来,笑着帮她辩解,冯堇心下愈发愧疚,是她管束下人不力,才害了三嫂。 “即便不是七妹授意的,那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做主子的不知廉耻攀图富贵行勾引之举,当丫鬟的自然也是有样学样了。”冯蘅依旧嘲讽道。 “五妹,我都说了,是你三哥自己一时冲动,珍儿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她懂什么?更别提什么勾引不勾引的了。你一个闺阁千金,对自己的亲妹妹说话都这般难听,传出去就不怕被人笑话么?”孟星笛蹙眉道。 冯蘅有些不敢置信,区区一个庶媳,竟也敢端嫂子的架子教训她? 冯蘅正要反驳,却见母亲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还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住了嘴。 三人一同去给潘氏请安,潘氏审视地扫了冯堇两眼,到底没多说什么,只简单说了两句,便让她们回去了,连膳都没留。 冯堇和孟星笛携手离开,冯蘅则是留了下来用早膳。 “母亲,刚才在偏厅,为何不让我与她们好好分辨?三嫂她凭什么教训我?”冯蘅不满道。 “你懂什么?”潘氏斥了她一句。她早前就怀疑,冯堇找了个有权势的情郎,原先她以为是成国公府那个薛华斌,如今才知道,竟是豫王!如果是豫王,那一切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虽然昨晚豫王说是因为国师才刻意试探哄骗冯堇,但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早在国师来京城之前,冯堇和豫王应该就有了私情。 昨晚豫王虽当众羞辱冯堇,但以豫王之前暗中为冯堇做的事,他对冯堇用情应当不浅。 不管两人是因为什么误会才导致昨晚的事,但误会一旦解除,豫王很有可能真的会登门提亲。 在事情明了之前,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且,即便没有豫王,冯堇身后可还有国师这座大靠山,轻易得罪不起。 担心冯蘅再口无遮拦去得罪冯堇,潘凌梦再三叮嘱冯蘅,以后对冯堇要客气些,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嘲讽奚笑于她。 冯蘅满心不乐意,但见母亲耳提面命十分严肃,也只能暂时应下了。 这厢,冯堇见三嫂一路拉着她的手,还跟她一起回了无尘院,心想:该来的总会来,她对不起三嫂,三嫂登门问罪也是应当的。 因而,一进屋,冯堇就主动道歉:“三嫂,实在对不住,是我没有管好珍儿,让她和三哥做出、做出那种事来,您要打要罚,我绝不反抗,只是您千万别动气,免得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孟星笛噗嗤一笑:“傻七妹,你在说什么呢?三嫂今日来,可不是来跟你问罪的。” “啊?那三嫂今日来是为了……”冯堇不解地问。 “我今日来啊,是想代你三哥跟你道句歉,他一时冲动做了错事,现下已经知道错了,你就看在他是你亲哥的份儿上,原谅他这一回,好不好?”孟星笛诚恳地请求道。 冯堇一脸不可思议,她怎么也没想到,三嫂今日不是来问罪,而是来代三哥道歉的。 “他自己犯的错,怎么好意思逼着三嫂你来替他道歉?”冯堇生气道。 “七妹,你误会了,不是你三哥逼着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且我今日来,不单是代他跟你道歉,还想厚颜跟你讨个人。”孟星笛笑着说。 “三嫂该不会是想跟我讨要珍儿吧?”冯堇不敢相信地问。 “听你三哥说,珍儿嗓子极好,唱得一手好曲儿,他吹得天花乱坠的,我都好奇想听听了。七妹,你就将珍儿舍给我,如何?”孟星笛商量道。 冯堇一听便明白,三嫂说是让她把珍儿舍给她,实则还是给三哥做通房。否则想听珍儿唱曲儿有许多法子,何必非要把珍儿讨过去? 只是她不太理解,三嫂遇上这种事,为何非但不生气也不嫉妒,反倒如此大度,主动替丈夫张罗通房?就不怕这个通房纳进门后会与她争宠么? 转念一想,冯堇大概明白了,三嫂其实和三哥一样,只把珍儿当成一只会唱曲儿的宠物鸟,谁会将一只宠物鸟真正放在眼里,担心它会与自己争宠呢? “三嫂且容我想一想,等我想好了,再给你回复。”冯堇说完,客气地将她送了出去。 送三嫂离开后,冯堇去到关押珍儿的耳房,将今日三嫂来的目的告诉了她,然后说:“你以为你给三哥做通房,是给他唱曲儿侍奉他一辈子,实则,你要唱曲儿侍奉的,不止是三哥,还有你未来的主母。这样,你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么?” “奴婢愿意侍奉三少爷、和三少奶奶。”珍儿坚持道。 冯堇彻底失望了,自她十岁回到冯府,珍儿便一直陪着她,至今已有六年,这六年里,珍儿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亲手将珍儿送给三哥做通房,葬送她的一辈子。 冯堇闭了闭眼,说:“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多劝你,今日你我主仆情谊已尽,待会儿我便去跟母亲讨回你的卖身契,放你自由。出了无尘院,无论你作何选择,都与我无关,一切后果,都由你自己承担。” “奴婢愧对小姐,今生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小姐恩德。”珍儿说完用力磕了三个头。 冯堇没等她磕完,便转身离开了耳房,带上两锭金子去了正院,向潘氏讨要珍儿的卖身契。 潘氏对她心有忌惮,便干脆地将珍儿的卖身契给了她。 冯堇要将两锭金子递过去,潘氏却摆了摆手道:“当初买珍儿那小丫头时,不过花了二两碎银。你拿两锭金子来赎她,也太抬举她了些,这卖身契你拿去便是。不过,你当真要将她送给三郎做通房?” “母亲误会了,我要这卖身契,是想给珍儿放良。”冯堇解释道。 潘氏惊讶之余,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这七娘头脑还算清醒,没有糊涂到直接把贴身丫鬟送给三郎当通房。这样一来,就算那丫鬟后面被抬进了三郎的院子,起码明面上,七娘不会太过难堪。 冯堇拿到卖身契,回去便让人带着珍儿去办了脱籍,又取了三锭金子,连同潘氏没收的那两锭,都给了珍儿,放她归家去了。 办完这些,冯堇便懒得关心后续,直接回了长明宫当差。 因着下雪天寒,山里神音寺的修建停了下来,等明年开春再继续动工。乌蒙山洞窟,也暂时封存了起来。 这就意味着,这个冬天,冯堇不必再往深山里跑,只需留在长明宫当差。 这日,冯堇正将洞窟里拓印的经文分类整理时,突然听见国师突然开口道:“冯女官自上次休假回来,好似沉静了不少。” 冯堇这几日本来将事情都埋在心底,不想表现出来分毫,没想到还是被国师看破了,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句:“国师可曾被人背叛过?” 她看到国师琉璃般的碧蓝眸中升起一层迷雾,迷雾里仿佛有重重时光在回溯,半晌后,迷雾散去,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后来呢?国师是如何对待背叛您的人呢?”冯堇好奇地问。 “我每年都会按时祭奠她。”国师说。 冯堇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背叛国师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她张了张嘴,想要问背叛他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又是因何而死,却到底没有问出口。那是国师的伤心事,她又何必戳人旧伤呢? 不过,国师的话倒是给了她启发,背叛她的人,她只需在心里祭奠一回旧日之情,便可以彻底埋葬了。 第九十章 冯堇不是不明白, 豫王可能有什么苦衷,但无论他有什么苦衷,都不该这样不同她商量便自作主张, 疏远她羞辱她背叛她。 还有三哥, 她知道他压根不觉得睡她一个丫鬟有什么错, 他心里也并非没有她这个妹妹, 他只是和这世间许许多多其他男人一样,对三妻四妾习以为常,把丫鬟通房当个玩意儿罢了。 就连珍儿,她也清楚,她并非有意背叛她, 她只是性子倔, 又一根筋认定了三哥,才会做此选择。 但无论他们有什么理由, 他们到底还是选择了背叛她, 给了她重重一击。 既如此,她也没必要再为他们伤心难过。 将和三哥的兄妹之情,和珍儿的主仆之情,还有和豫王前世今生的恩恩怨怨,全都埋葬在心底之后, 冯堇瞬间觉得六根清净了许多。 她甚至有种看破红尘,剃发为尼, 一辈子追随国师修习佛法的冲动。 但一头青丝蓄起不易, 她到底还是没能舍得斩掉青丝, 只裁了几身法衣换上, 权当是带发修行了。 十一月初一, 太后生辰, 圣上特意为太后举办了盛大的千秋宴。 冯堇跟着国师一起去赴宴,在宴会上看到了多日不见的豫王,还有已经出嫁的刘佩珊和萧念兰,以及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谢凝香。 不过,冯堇只扫了一眼,便没再关注他们。 见师姐今日也随着薛夫人进宫赴宴了,冯堇本想上前问候一声,但她随侍国师不好擅自离开,只好隔空跟师姐打了个招呼。 千秋宴办得很隆重,不止宗亲勋贵,内外命妇,连番邦使臣,也纷纷献上寿礼。 有献曲献舞的,有献稀奇珍宝的,甚至有人献了一部血经,说是每日取自己的鲜血为墨,耗时七七四十九日才抄完的一部经书。 圣上则是当场宣布了几项减税政令,为太后积福。 而轮到豫王献礼时,他只献上了一顶镶满宝石的金冠,美则美矣,却有些俗气,最重要的是,这份贺礼既不特殊,也看不出任何用心之处。 比起圣上的贺礼,豫王的这份贺礼,就显得太过敷衍了。 冯堇立在国师身后,看到金冠后心里难免有些惊讶,她记得前世豫王是亲手给太后画了一幅画像做寿礼,这次怎么变成了一顶金冠? 冯堇惊讶的同时,众宾客也在窃窃私语地小声议论,豫王却恍若未觉,只笑着说了几句祝寿之语,便将金冠呈了上去,又道:“母后四十千秋,不知可有什么心愿?儿臣一定倾尽全力帮母后实现。” “哀家如今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早日看你成婚生子。”太后笑呵呵道。 一旁景兴帝纪岷开口帮腔道:“九弟,你喜欢哪家小娘子,说出来,朕今日便给你赐婚,也好圆了母后的心愿。” 纪煊却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太后见此补充了一句:“便是家世低些也无妨,只要煊儿你喜欢,哀家都会应允。”说着,她意有所指地扫了国师身后的冯堇一眼。 冯堇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回避太后的目光,距离上次豫王当众羞辱她已有十余日,太后居于深宫,怕是还没听到这消息。 太后见冯堇回避她的眼神,心下有些疑惑,便询问的看向纪煊。 纪煊突地勾唇一笑:“母后,儿臣确实有一个极喜欢的小娘子,只是她与儿臣在身份上不太匹配,儿臣怕说出来,母后和皇兄都会反对。”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75节 太后松了口气,道:“你只管说,哀家绝不会反对,你皇兄也不会反对,是吧,皇上?” 太后说着扭头询问地看了眼纪岷,纪岷笑着点了点头:“只要母后同意,朕自然不会说一个不字。九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说出来吧。” 纪煊眸中笑意更盛,他看了眼冯堇,见她站在国师身后,恭谨地低着头,仿佛殿中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既不关心,也不在乎。 冯堇确实不关心也不在乎,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些,心里竟生出几分忐忑来。虽然他上次当众羞辱了她,但他脾性反复无常,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抽风当众向圣上求娶她?否则,他为何会说身份不匹配这种话? 却听纪煊轻笑一声道:“臣弟有意迎娶谢家二娘为妻,求皇兄为臣弟赐婚!” 这句话传到冯堇耳中,如耳畔响起一道惊雷! 他说什么?谢家二娘?谢凝香?皇帝皇后择定的太子妃? 不止冯堇,景兴帝纪岷,皇后谢迎霜,太后谢千蕊,还有谢家一众人等,连谢凝香本人,都惊得变了脸色。 殿中静寂了一瞬,左丞相谢东篱当即起身来到殿中,强烈反对道:“圣上,此事万万不可,豫王乃是凝香的表叔,两人错着辈儿呢,如何能结为夫妻?” “舅父此言差矣,大梁建朝以来,宗亲勋贵里的,莫说是表叔侄这种差着一辈儿的,就是差着两辈儿结亲的,也不在少数。凝香虽是我侄女,但年岁却与我相当,我喜欢她,她心慕于我,我和她成亲,有何不可?” 纪煊笑着说完,话音陡然一转,“还是说,舅父做着谢家连出三位皇后的美梦,才迟迟不给凝香说亲,也不许她嫁给我?只等太子明年成年,便将凝香嫁进东宫?” 谢东篱老脸一红,谢家确实有这个打算,但这也是皇上和皇后默认的,只是这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谢东篱当即摆起脸色:“豫王殿下说凝香心慕于你,当真是胡言乱语。凝香自幼知书达理,温婉贞静,怎会心慕于殿下这样日日流连花丛的风流浪荡子?殿下信口胡说,毁凝香清誉,所欲何为?” “凝香是不是真的心慕于我,问问她本人便知。”纪煊说完看向坐在谢东篱身后不远的谢凝香,笑着问:“凝香,你可心慕于我?” 谢凝香一对上表叔那双漂亮带笑的桃花眼,心里便砰砰地跳,她正要点头,却见祖父威胁地瞪了她一眼,她瞬间清醒了些。 她是要进东宫当太子妃的,她自幼便是被谢家当做未来的皇后来培养的。若她今日违逆了祖父,毁了谢家的安排,后果怕是会不堪设想。 纪煊见她犹豫,眸中笑意加深,语似深情道:“凝香,你不必顾忌其他人,只要你心慕于我,皇兄自会为你我赐婚。” 谢凝香对上他那双桃花眼,见他眼中盛满深情,似是对她情深似海,她曾无数次期待他用这种深情的眼神看她,如今,这个不可能实现的梦竟然成真了。 她一时被他蛊惑,大胆道:“表叔,我、我心慕您已久,嫁给表叔为妻,是我最大的心愿。” 谢东篱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谢家其他人也顿时变了脸色,坐在上首的景兴帝和皇后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太子纪询脸色则隐隐有些发绿,他早就知道凝香表姐是他未来的太子妃,却不知,她心里装的,竟然是九皇叔!她喜欢谁不好,为何偏偏是九皇叔? 冯堇却不觉得意外,谢凝香喜欢豫王这事,她早就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她能无视豫王的隐疾传言,依旧心慕豫王。 纪煊欣赏了一遍众人的神色变化,而后才向圣上请求道:“皇兄方才答应臣弟,要给臣弟赐婚,不知可还作数?” 纪岷盯着纪煊看了两眼,琢磨着他为何突然求娶谢凝香,见他再次提出请求,他沉吟了下,太子可以换一个太子妃,他却不能当众出尔反尔,于是,他点了点头道:“也好,既然你和凝香两情相悦,那朕便成全……” 纪岷话未说完,太后突然出声打断了他:“这桩亲事,哀家不同意!” 纪岷闻言惊讶地看向太后,纪煊则是愣了下,随即开口争辩道:“母后方才还说,只要儿臣喜欢,您就绝不会反对。现在为何又突然……” “没有为什么,哀家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太后说完直接起身离席了。 殿中众人都有些傻眼,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连圣上都同意了,太后却又突然反对起来。太后是谢家女,对这门亲事应该是乐见其成才对啊,怎么会反对呢? 纪岷轻咳两声道:“九弟,既然母后不同意,那赐婚的事便就此作罢吧。”说完也起身离了席,只留下皇后主持宴席。 纪煊看着纪岷的背影,眼神沉了沉,一甩袖子,满脸不悦地离开了。 离开前,他似是无意地瞥了冯堇一眼,见她依旧低着头立在国师身后,一身和国师如出一辙的粗麻法衣,在喧闹的大殿中,唯独她和国师两人,像是超脱红尘一般寂静淡然,仿佛俗世的一切纷争,都与她二人无关。 这样也好,纪煊平静地收回视线,大步离开大殿。 谢凝香痴痴的眼神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才回过神,一抬眼,就见祖父一脸怒容地看着她,她心里一个激灵。 她本来以为可以嫁给表叔才大胆违逆祖父、当众告白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太后会不同意。 如今赐婚不成,还扰乱了谢家的安排,也毁了自己的闺阁清誉,等回去后,她该如何承受祖父和父亲的重罚? 冯堇瞧见谢凝香隐隐发白的脸色,不由心生同情,她本来是未来的太子妃,今日却因为豫王绝了自己的前程,回去后怕是还要挨罚,甚至会被家族所弃,当真是可怜。 豫王又亲手毁了一个女子的婚事前程甚至清誉,而他却只甩甩衣袖,就轻飘飘地离开了。他的心里,可曾有过半分愧疚? 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九十一章 无论豫王想做什么, 都与冯堇无关,她每日整理经文雕刻佛像之余,也跟随国师研习佛法。 这日, 雪雁公主突然来访, 冯堇只当她是来看国师的, 因为自她到长明宫当差以来, 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贵女都会借着拜访她的名义来长明宫,只为见国师一面。 起先她还耐心接待,后来烦不胜烦便直接闭门谢客。 但今日来的是雪雁公主,冯堇不好将她拒于门外,只能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到自己屋中, 准备等公主一开口, 便去禀报国师,看国师是否愿意抽时间见公主一面。 没想到, 雪雁公主拉着她说了好些家常话之后, 才羞赧地说出真实意图:“冯姐姐,听说太后前些日子赐了你一匹鲛云纱,能不能给我看一眼?我还从未见过鲛云纱,还不知道鲛云纱是什么样子呢。” 冯堇很是惊讶:“难道你从未见过太后穿鲛云纱制的衣裳?” 雪雁公主摇了摇头:“听说鲛云纱面料极为柔软,祖母向来是用鲛云纱做里衣的, 所以我从未见过鲛云纱长什么样子。” 冯堇闻言更惊讶了:“鲛云纱是用来做里衣的?那之前欣贵人穿鲛云纱制的衣裳,是怎么被太后娘娘发现的?” “不知道是欣贵人故意炫耀, 还是没见识, 把用来制里衣的鲛云纱裁了外裳, 这才被祖母发现。”雪雁公主说着叹了口气, “可怜的欣贵人, 先是被祖母责罚, 又被父皇贬斥幽禁,听说已经病得不成样子了。虽然她让母后不开心了好一阵子,但就这么病死,也太可怜了些。” 冯堇还记得张诗琴长得有两分像皇后,进宫没多久就封了欣嫔,获圣上盛宠,皇后因为张诗琴不开心倒也正常。 只是,当初盛宠不衰风光无限的欣嫔,竟然这么快就要病死了? 而起因,仅仅是一身鲛云纱制的衣裳? 冯堇满心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只笑着道:“太后娘娘确实赐了我一匹鲛云纱,我这去取出来,请公主稍候。” 说完,冯堇进库房将那匹鲛云纱从长木盒里拿了出来,抱到正厅里,呈给雪雁公主。 雪雁公主看到鲛云纱后,惊奇地赞叹道:“这鲛云纱果然跟传言中一样,能散发出珍珠一般细腻柔和的光泽,真好看!” 说完还用手摸了摸:“这手感确实极好,难怪这么多年,祖母只穿鲛云纱制的里衣。” 冯堇见她如此喜欢,便提出要将这匹鲛云纱转赠给她,上次太后赐她的东西,她本来派人送去了豫王府,却被豫王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说太后赏了她,便是她的东西。 这些东西她留着也无用,还不如送给喜欢的人。 雪雁公主却直摇头道:“不行不行,祖母赐给你的东西,我不能要。”说完便放下鲛云纱,匆匆告辞了。 雪雁公主离开后,冯堇将鲛云纱放回库房,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过了两日,冯堇奉命送一卷经文去皇后宫里。 皇后似是心情不佳,只说了两句话,便端茶送客了。 冯堇告退后,本该直接回长明宫,但她想了想,还是绕路去了趟欣贵人被幽禁的昭福宫。 师父的死与鲛云纱有关,欣贵人也因鲛云纱被幽禁即将病死,她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和师父的死相关的线索。 昭福宫守门的太监本来拦着不让她进去,说是欣贵人得了失心疯,皇后下命不让任何人探望,以免欣贵人伤人。 冯堇谎称是奉国师之命,来为欣贵人诵一段祈福驱病的经文,守门太监才放她进去了。 她进到殿内,见冰冷的殿中无一人侍奉,只有欣贵人一人卧在病榻上,面容枯槁,目光涣散,显然是命不久矣了。 见她嘴唇干裂,应是许久没喝水了,冯堇便倒了一杯茶准备喂给她喝,虽是冷茶,但屋中没有碳,也只能将就一下了。 没想到茶喂到欣贵人嘴边,她却突地抬手将茶杯打翻了,还激动道:“你这个贱婢,你想毒死本宫,好趁机抢走皇上的宠爱是不是?本宫告诉你,你休想,等本宫养好身体复宠,一定要你们这些贱婢好看!” 冯堇见她形容有些狰狞发狂,才知守门太监说她得了失心疯应当是真的。 虽然不抱希望,冯堇还是问了句:“欣贵人,你可还记得,是谁让你向圣上讨要鲛云纱?又是谁让你将鲛云纱制成外裳?” “鲛云纱?鲛云纱?”欣贵人突然翻身滚下床,趴倒在地上,猛地磕头道:“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把鲛云纱制成外裳,臣妾不该让太后娘娘瞧见惹太后娘娘生气,臣妾知错了,臣妾真的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皇上,您就原谅臣妾这一次,臣妾以后一定好好伺候您……” “欣贵人,欣贵人,你看清楚些,我不是皇上,我是……” 冯堇还没说完,就见欣贵人恶狠狠地瞪着她:“都怪你,是不是你拦着皇上不让皇上过来看我的,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冯堇吓得连忙后退,却见欣贵人根本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见欣贵人骂了几句后,便有气无力地停了下来,闭上眼睛流眼泪,冯堇便走上前,将她扶回床上。 欣贵人这副样子,冯堇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正要转身离开时,却听欣贵人小声呢喃了句:“原来是新不是欣。” 冯堇疑惑地回头:“欣贵人,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是新不是欣?” 欣贵人似是清醒了一瞬,说:“原来皇上宠幸我时,叫的不是我的封号,而是心爱的心。皇上,您的心上人,您口中的心心,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欣贵人说完,突然又疯癫起来:“皇上,我就是您最爱的欣欣啊,您为什么还不来看臣妾,臣妾等您等得好苦啊。皇上,您终于来了,臣妾就知道,皇上您心里还是疼臣妾的……” 心心?心心是谁?圣上竟有个不为人知的心上人,小名叫心心? 她一直以为,圣上是因为欣贵人长得有两分像皇后,才选欣贵人入宫,把欣贵人当成皇后的年轻版替身,盛宠于她,难道,是她想岔了? 欣贵人其实不是皇后的替身,而是那个叫心心的替身?所以圣上才给欣贵人赐了个‘欣’字做封号?所以当初圣上看中欣贵人,要选欣贵人入宫时,皇后才会试图阻拦? 冯堇仔细看了看欣贵人,见她虽蓬头垢面形容枯槁,面容比当初选秀时所见要苍老许多,但还是能看出眉眼处和皇后有两分相像。 不过,细看之下,她总觉得,欣贵人有些面熟,不是因为像皇后而面熟,而是因为…… 冯堇猛地直起身,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摇摇头想把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个人影甩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是那个人?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但想到国师说过圣上有很深的执念,想到豫王的突然改变,想到师父的死…… 所有的一切,汇聚到一起,交织成了那唯一的答案。 冯堇用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情绪,面色恢复正常,平静地离开了昭福宫。 回到昭福宫后,冯堇静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向国师告了假出宫。 出宫后,冯堇一路直奔豫王府,不顾阻拦,径直去到书房,碰巧看见一个脸生的男子从书房走出来,而豫王竟然亲自送了他出来。 那男子离开后,豫王才转头看向她,冷漠道:“冯女官今日私闯豫王府,难道也是奉了国师之命?” 冯堇没有与他争辩,直接抬脚进了书房。 纪煊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眼神不禁柔和了几分,脸色却暗了暗。 他摆摆手挥退侍卫们,抬脚跟着进了书房,反手将书房门关上后,他走到她面前,冷声问:“究竟要怎么样,冯女官才能放弃纠缠本王?是要金银珠宝,还是功名利禄?只要你说出来,本王会尽力满足……” 纪煊话还没说完,就见她突然垫起脚来,直接抱住了他。 纪煊身体僵硬了一瞬,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在寒冰之下封冻了多日的身体瞬间感觉温暖了几分。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76节 他不自觉地贪恋这温暖,想要她抱他抱得更紧些,但理智唤醒了他,他闭了闭眼,一把将她推开,嘲讽道:“冯女官该不会以为,像这样投怀送抱,本王就会娶你吧?” 冯堇看着他的冷脸,知道他冷漠的神情之下,藏的是无尽的痛苦。 她眼眶不禁湿润起来,声音带着哭腔道:“我,我都知道了。你,你不必再瞒我了。” 纪煊脸色陡然一变,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知道了什么?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应该知道!你在诈我对不对?你一定是在诈我!” 冯堇含着眼泪摇了摇头:“我没有诈你,我,我是真的知道了。” 纪煊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度惨白,这些天藏在心底的疼痛仿佛一瞬间翻滚出来,蔓延到全身,让他每一寸血肉都似被烈火烧灼、又似被寒冰裹挟,剧痛不已! 第九十二章 良久之后, 纪煊才压制住血肉痉挛的剧痛,哑声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冯堇沉默了下,若非昨日她去昭福宫看望欣贵人, 意外从她口中听到那句话, 又细看了下她如今略显苍老的面容, 她怎么也不会将欣贵人口中的‘心心’, 和太后联想起来。 太后闺名谢千蕊,蕊字里恰好有三个心。 若说名字太过牵强,但欣贵人比起皇后,其实与太后更相像。 之前她没发现这一点,许是因为选秀时的少女张诗琴与太后年轻时更相像, 而如今张诗琴失宠将死, 容貌不复少女,沧桑了许多, 她才从她眉眼处看出和太后的相像之处。 这也就解释了选秀时, 皇后看到张诗琴时的异样。皇后与圣上夫妻多年,又执掌后宫,对这件事,一定是知情的,不然她不会公然阻拦张诗琴入宫。 仅是名字和容貌这两点, 其实还不能证明什么。 但联想到师父的死,许多事情便有了解释。 师父出宫前, 据说只是东宫里的一名寻常宫婢, 她出宫十多年都平安无事, 为何偏偏看到了一块鲛云纱做的帕子就忧思过重而死? 她起先一直以为是因为鲛云纱藏着太后的秘密, 认定师父的死应该与太后有关。 如今看来, 鲛云纱藏着的不是太后的秘密, 而是当时住在东宫的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秘密。 太后向来只用鲛云纱制里衣,因而连雪雁公主都没见过鲛云纱的样子。 师父当年只是东宫里一名寻常宫婢,为何会见过鲛云纱?为何时隔十多年,发现当年自己见过的是鲛云纱,就忧惧而死?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发现了昔日太子的惊天秘密。 兴许,她当年意外在东宫太子的床榻上,发现了一件女式里衣,还没来得及分辨那是谁的里衣时,就被斥退了。这么多年,她始终不知道自己被呵斥的原因。 直到看到那条鲛云纱帕子,才意识到当年那件里衣是鲛云纱制的,而整个皇宫,只有一个人会穿鲛云纱里衣,那就是当年的皇后。 太子的床上,怎会出现皇后的里衣? 是太子私自偷取,还是太子和皇后……无论是哪种原因,对师父而言,都是惊天的大秘密。 因为,当年的太子,是如今的圣上,当年的皇后,是如今的太后。 师父一辈子谨小慎微,发现涉及太后皇上的惊天秘密,如何能不恐惧惊惶? 偏偏这种事,她根本无人诉说,也不敢告诉任何人,最后只能自己惊惧而死,把这个秘密一起带到黄土里。 师父不了解太后,她却通过豫王对太后略有了解。 她知道,在豫王出生后,直到圣上登基几年后,太后一直都是支持圣上当皇帝的,也一直教导豫王做个寻常的富贵王爷。 但自从豫王十岁出宫建府,太后独自留在宫里,才渐渐改了性子,生了野心,对圣上愈加不满,开始劝豫王夺位。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豫王以前丝毫不知,只当是刁奴挑唆,如今,他应该是都知道了。 否则,他不会前脚和她商量好成婚后带着太后就藩,后脚就态度大变改了主意。 难怪,无论她和豫王怎么试探,太后都不肯吐露半分,也不肯让大夫诊脉,还替圣上说起好话来。 被自己信重宠爱的养子,被有着仁孝之名的当今圣上,被自己亲生儿子最敬爱的兄长,觊觎、甚至侵犯,这让太后如何说得出口,又如何敢说出口? 圣上这些年,一定在用豫王威胁太后就范。太后为了豫王的性命安全,只能一边委屈求全,一边寄望于豫王能夺位解救她。 偏偏豫王对此一无所知,不但不理解太后,还一心敬爱效忠于圣上,甚至为了绝掉自己登位的可能,故意背上一身恶名。 如今豫王骤然得知真相,她甚至不敢想象,他有多后悔,又有多痛苦! 冯堇将自己的这些推测发现,还有国师无意透露出圣上有很深的执念一事,全都告诉了豫王。 纪煊一边听一边后退,听到最后,他无路可退,只能捂着脸蹲坐在墙角,剧痛又开始在体内翻腾,每一寸血肉都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听到纪岷有很深的执念时,他再也忍受不住,怒吼一声道:“他有执念,就要欺辱母后?他简直禽兽不如!” 冯堇见他极为痛苦,上前安抚道:“殿下别太自责了,谁也想不到,有着仁孝之名的圣上,竟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之人。” “不,”纪煊摇摇头,放下捂脸的手,露出痛到几近狰狞的面孔,嗓音干哑道:“我比他更禽兽不如!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母后生了野心让我夺位,是受刁奴挑唆,是欲壑难填,而实际上,她是在向我求救!她是在向我求救啊!” “可我做了什么?我作为她的亲生儿子,作为她唯一的指靠,我究竟做了什么?我不但无视了她的求救,还屡屡顶撞她反抗她,还将欺辱她的那个畜生当成最敬爱的父兄一样信任!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在宫里,该有多么绝望!而我的每一次敷衍每一次顶撞每一次反抗,都加深了她的绝望!” “所以,她最近不再劝我夺位,反倒催我快些成婚生子,还提前缝起婴儿的衣裳来,她一定是坚持不下去了,想看到我成婚生子后,就追随父皇而去。是我,是我摧毁了她最后的希望。” “你说,我是不是比纪岷那个畜生还要禽兽不如?”纪煊惨然一笑道。 冯堇见他眸色血红,脸色却比纸还惨白,额头青筋抽搐,嘴角挂着比哭更难看的笑,知道他现在一定痛悔难过到了极点,她摇了摇头,愧疚道:“不,摧毁太后最后希望的,是我。是我告诉她,不要将她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她才放弃的。殿下要怪,就怪我吧。” 一想到自己那日冠冕堂皇自以为是地在太后面前讲那些大道理,让她不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豫王身上,还指责她独断跋扈,她就愧疚不已。 表面上看,她好像是劝服了太后,让太后改了性子,不再强迫豫王做不愿意做的事。 而实际上,她的那番话,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让太后彻底放弃了向豫王求救这条路,生了求死之心。 所幸,现在还不算太晚,还有补救的机会。 “殿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打算怎么做?”冯堇问。 “母后在他手里,我能怎么做?我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我只能假装不知情,眼睁睁地看着母后继续留在宫里受苦。否则,我怕母后性命不保。”纪煊沉声道。 冯堇点点头,以纪岷的禽兽程度,一旦他对太后的不伦传出一丝风声,难保他不会为了维护自己的仁孝美名,而让太后殡天。 “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尽快将太后从宫里救出来?”冯堇问。 “之前我以为,只要我成婚就藩,就能找借口带母后一起就藩。现在看来,纪岷绝对不会让母后随我一起就藩,这是一条死路。而若是强行将母后抢出皇宫,即便成功了,也会背上逆贼之名,后半生都将在逃亡的路上度过,母后身体不好,如何受得了逃亡的颠簸之苦?要救母后,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只有当我手握足够的权柄,足够到和纪岷谈条件,才能光明正大把母后接出来。等到平安将母后救出来,我再从头跟他算这笔账。”纪煊咬牙切齿道。 “所以千秋宴那日,殿下才提出要迎娶谢凝香,是为了能得到谢家的支持?”冯堇问。 纪煊闻言冷笑一声:“谢家家主谢东篱是备受纪岷器重的左丞相,谢东篱的亲生儿子谢兴筵深受纪岷信任统领京城十六卫,谢东篱的亲生女儿是当朝皇后,谢东篱的亲生外孙是当朝太子,谢家只需扶持太子上位便可更上一层楼,怎么可能转而支持我?母后虽是谢东篱的亲妹妹,却早就被谢家所弃了!” “那殿下为何还……”冯堇不解。 “我之所以在千秋宴上当众求娶谢凝香,是知道我那位舅父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而不管纪岷同不同意赐婚,以他的多疑,都不会再如从前那般信任谢家了。”纪煊沉声道。 冯堇恍然,原来他是为了离间纪岷和谢家之间的关系。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出现一丝裂痕,迟早有一日,会彻底崩塌。等到纪岷对谢家开刀,谢家绝不会坐以待毙。 “可光凭谢家,如何扳得倒纪岷?”冯堇提出质疑。 “我从未想过要靠谢家来扳倒纪岷,我之所以挑拨他们,只是想看谢家彻底败落,到时候,谢家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明知我母后在宫中受了何等的欺辱,却一个两个,全都视若不见!明明母后才是他们的亲人,他们非但不帮母后,还帮着纪岷掩饰隐瞒,他们都该死!”纪岷愤恨道。 想到皇后那样和容悦色之人,竟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欺辱自己的亲姑母,不施救便罢了,还帮着掩饰隐瞒,冯堇便觉得恶心透了。 千秋宴那日她还有些同情谢凝香前程被毁,现在却半点也同情不起来了。谢凝香生在谢家享谢家荣光,而整个谢家的荣华富贵,几乎都是踩在太后的血泪上得来的。 “不靠谢家,那殿下打算跟谁合作?”冯堇问。 纪煊默了下,说:“刚才你在门口看到的那个人,是庞太尉派来与我谈合作的。太尉一职本该统领天下兵马,但父皇在位时便削了太尉一半兵权,纪岷即位后,又想法子卸了他另一半兵权,如今太尉已然成了一个虚职。上次千秋宴,庞太尉许是猜到我有反心,才派了人来试探我,想要通过和我合作,重获兵权。” “那殿下答应他了?”冯堇问。 “我的确答应了。不过,”纪煊说着讽笑一声,“庞太尉这只老狐狸,谁知道他是真的想和我合作,还是假借和我合作,转头就将我出卖给纪岷,参我一个谋逆之罪?又或者,他本就是纪岷派来试探我的,也不一定。” “殿下既然知道他不可信,为何还要答应与他合作?”冯堇紧张地问。 纪煊冷声一笑:“为防他出卖我,我决定,先出卖他。若他真的是纪岷派来的,那正好可以拔掉纪岷一颗暗钉。即便他不是纪岷派来的,也多半没存好心,我借他立功,也理所应当。” 冯堇想了想,这么做确实可行,只是,太过危险了些,时机的把握极为重要,否则,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看出来她的担心,纪煊开口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也不必替我担心。今日你走出豫王府的大门,便永远不要再来了。以后你我,就算是陌路人。国师地位超然,你只要好好待在他身边,往后任何纷争,都不会波及到你。” “可……”冯堇正要反驳,却被他打断了。 “若有一日我能成就大业,只要你还愿意给我机会,我一定迎你做皇后。反之,若我功败垂成,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不要牵连到你。”纪煊认真道。 冯堇见他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她帮不了他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按他说的,和他撇清关系,不让他担心,同时,给他留一丝念想。 离开豫王府时,她故意面露伤心之色,坐实被豫王始乱终弃之名。 今日之后,她和他,就真的是陌路人了。 第九十三章 午时, 冯堇刚回到长明宫,就得知欣贵人今晨病亡了。 冯堇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昨日她见到欣贵人时, 欣贵人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 她也知道欣贵人命不久矣了, 但这才不到一天时间, 也太快了些。 不过,对欣贵人来说,这也许是一种解脱。 冯堇心下默念了一段地藏经为欣贵人超度,念完才想到一件事,欣贵人早已失宠, 被幽禁在昭福宫自生自灭无人关心, 她便是死了,应该也是悄无声息无人关心的, 怎么消息这么快就传到长明宫了? 长明宫介于内宫外宫之间, 这消息若能传到长明宫,那就说明,整个内宫都传遍了。 也就是说,太后应该也知道了。 欣贵人之死虽与太后无关,但起因却在太后身上。 当初欣贵人穿着鲛云纱制的外裳被太后瞧见, 被太后罚跪,后来又被圣上贬斥幽禁, 缠绵病榻几个月, 才落到今日这个结局。 不过, 所有人都以为太后是不满欣贵人穿鲛云纱制的衣裳出来炫耀, 而实际上, 太后应当是看到了欣贵人那张和自己年轻时有几分相像的脸才动了怒气。 太后若是得知欣贵人的死讯, 一定会觉得十分愧疚。 而故意将消息传遍内宫,好让太后知道这个消息的人,目的应当就是让太后感到愧疚,从而对本就精神长期压抑的太后造成进一步打击。 若太后稍稍脆弱些,兴许就会……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77节 冯堇想了想,最有可能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后。 圣上和太后之间的事情,皇后一定心知肚明,却不敢劝阻圣上,也不敢真的对太后下手,只能通过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打击太后的精神,最好能让太后自己坚持不下去,一死了之,那样,便算是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这桩丑事。 冯堇很担心太后,却不敢去嘉寿宫看望太后,一是怕露出什么马脚,二是因为她答应了豫王,和他撇清关系,不再参与此事。 戌时,纪岷通过暗道来到嘉寿宫,却没在寝殿见到母后,一问才知母后今日一整天都待在佛堂,为欣贵人念经祈福。 他蹙了蹙眉,去到佛堂,果然看到母后跪坐在佛龛前,手持佛珠默念着佛经。 “母后,戌时了,该歇息了。”纪岷温声道。 见她依旧闭着眼睛不理会他,纪岷面色微冷,扭头看向一旁侍候的宫人们,斥道:“天气寒凉,你们竟任由太后跪在地上,若是太后着了凉,你们几个,全都不用伺候了。” 宫人们心里清楚,她们既进了嘉寿宫伺候,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那么除了死,再没有第二条离开嘉寿宫的路。 圣上说不用伺候了,意思就是,要她们死。 几人吓得连忙扶了太后起来,架着太后回了寝殿,服侍太后洗漱后便自动退下了。 纪岷见母后手中的佛珠始终未曾放下,便走到她身边坐下,牵起她的手,想要将她手中的佛珠拿下来,没想到她却紧紧捏着不肯松手。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死了便死了,值得你为她念经祈福么?”纪岷微恼道。 “她是因我而死。”太后平静道。 纪岷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便柔下声音道:“怎么会是因为母后呢?分明是她自己不知死活,穿着那身衣裳到母后面前晃荡,惹了母后生气,她便是死一万遍也不足惜。若非母后为她求情,儿臣早就赐死她了,哪儿能容她活到现在?” 太后扭头看着他:“你应该清楚,我生气的不是那身衣裳,而是那张脸。” 纪岷一时有些心虚:“那阵子母后不惜作践自己的身体,也不让我碰,我是想让母后快些好起来,才选了她入宫,不过是个一时新鲜的玩意儿罢了,母后就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选新人入宫了。” “你想选多少新人入宫都随你,但你最好不要再选第二个欣贵人进来。否则,一旦被人察觉到什么,你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仁孝之名,可就保不住了。”太后淡声提醒道。 “便是被人察觉到又如何,只要他想活命,自然不会吐露半个字。母后担心的是,消息传到九弟耳朵里吧?”纪煊笑着说。 “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太后声音骤冷道。 “我是答应过,不过,他最近好像发现了什么,竟起了反心。”纪煊道。 “煊儿一向敬重你,怎么可能起反心?我每一次劝他夺位,他都严词拒绝了。鲁嬷嬷应该都告诉你了吧。”太后说。 “那是之前,兴许他如今长大了,也想尝尝坐上龙椅的滋味呢?上次母后千秋宴,他公然求娶谢凝香,不就是想要获得谢家的支持吗?可惜啊,谢家绝不会支持他。”纪岷自信道。 “谢家是不会支持他,但也未必绝对忠诚于你。”太后意有所指,又道:“煊儿向来对龙椅不感兴趣。他求娶凝香,应该是真的喜欢凝香,而非为了谢家的支持。” 纪岷先是眼神闪烁了下,又质疑道:“九弟先前还为冯家那个小娘子要死要活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转而喜欢上谢凝香?” “煊儿本就是个风流性子,移情别恋,再正常不过。”太后坚持道。 “既如此,母后为何不肯同意赐婚?”纪岷问。 “谢家从根子上就是烂的,我自然不会再让她迎娶谢家女。”太后冷声道。 纪岷心知她这是对谢家彻底心寒了,不过,这对他而言,却是一件好事。他要她变成一座孤岛,只有那样,他才能做她唯一依赖的人。 “都依母后的。不过,九弟似乎真的起了反心。今日我让太尉派人去和他谈合作助他夺位,他竟毫不犹豫就同意了。或许很快,我就可以治他一个谋逆之罪了。”纪岷说。 太后闻言脸色微变:“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么多年,我看在母后的面子上,让他平安长大。如今他长大了,还起了反心,母后以为,我还能留他性命吗?”纪岷笑着问。 “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他?”太后声音微颤。 “他能不能继续活命,全在母后您一念之间。”纪岷说。 “你到底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太后沉声问。 “前些日子看母后亲手缝了些婴孩穿的小衣裳,既然九弟短时间内成不了婚,这些小衣裳留着也是浪费,不如……”纪岷说到这儿停顿下来。 “不如什么?”太后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如,”纪岷咧开嘴角笑了笑,“母后为我诞下一个孩子,如何?” 太后惊得当即站了起来,指着他骂道:“你疯了?哀家是太后,怎么能,怎么能……” “只要操作得当,并非不可能。等母后有了身孕,我便送母后去杜水行宫养胎,待到胎儿平安产下,再接母后回宫。到时候将孩子记在一个低等嫔妃名下,再抱到母后跟前养着。咱们一家三口,便可以生活在一起了。”纪煊展望完,又柔声道:“只是要辛苦母后一些日子了,不过母后放心,我一定会命最好的太医随侍,保你们母子平……” “别说了,此事绝无可能!”太后怒声打断他。 “母后能为父皇生孩子,为何就不能为我生儿育女?还是说,母后不想让九弟活命了?”纪岷面色微沉。 “你,你……”太后气得连退几步,胸口直起伏:“当初我就不该收养你!你这个孽子,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你父皇废了你!” “可惜,母后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父皇也早就化作一抔黄土了。”纪岷起身一步步走近她,“良宵苦短,母后还是快些随我歇下吧,也好早日为儿臣孕育一个孩子,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 “你……你这个畜牲,你会被天下唾弃的!呜……” “嘘……只要母后能为我生一个孩子,就算被全天下唾弃,我也认了。” …… 中宫,皇后谢迎霜独自坐在灯下,一身寂寥。 不一会儿,韩嬷嬷匆匆走进来,小声禀报道:“娘娘,圣上今晚,还是没有翻牌子,也没有出甘露宫。” 谢迎霜闻言冷笑一声:“看来,他是又去嘉寿宫了。” 韩嬷嬷低了下头,没敢说话。 “嘉寿宫那位今日听了欣贵人病亡的消息,作何反应?”谢迎霜问。 “听说在佛堂里跪坐了一日,也没用什么吃食。”韩嬷嬷答。 “看来她还算有几分愧疚之心。不过,也仅此而已了。”谢迎霜冷声道。 “那娘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韩嬷嬷问。 “本宫能怎么办?皇上将她护得密不透风,本宫想传个消息进去都费劲,还能做什么?”谢迎霜很是气恼,“若她还有几分羞耻心,就该早些追随先帝而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苟活着!” “依老奴看,娘娘不如找人透些消息出去,一旦有了风声,皇上为了掩盖丑闻,势必会让那位仙逝,到时,娘娘就再也不必为此事苦恼了。”韩嬷嬷提议道。 “不可。”谢迎霜想也不想便直接否决了,“若真的传出风声,皇上的圣名将毁于一旦。况且,以他对那位的痴情,未必舍得让她仙逝。” “那,难道就这么任由不管么?”韩嬷嬷问。 “前几日千秋宴,豫王当众求娶凝香,不知究竟是何意图?且等着看吧,若豫王有意谋反,到时我与父亲兄长商议一下,定要将那位牵扯进来。涉及谋逆大罪,本宫就不信,皇上还能护着她!”谢迎霜寒声道。 之前她为了皇上,一直苦苦忍耐,直到今年,皇上突然松口同意选秀,她还以为,皇上终于想通了,可没想到,皇上竟然选了一位和太后年轻时有几分相像的秀女入宫,这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 就连圣上都以为,欣嫔讨要鲛云纱穿鲛云纱制的外裳,又恰巧被太后瞧见,是茂嫔因为嫉妒欣嫔得宠所为,却不知,是她让人给茂嫔出谋划策的。 为的,就是让太后看到欣嫔那张脸! 可惜,她实在高估了太后的羞耻心。 既然她不肯自己去死,就别怪她心狠,送他们母子二人一起去死了。 第九十四章 寒冬凛凛, 冯堇每日待在烧了地龙的长明宫里,雕刻佛像,研习经文, 练习作画……平淡又宁静。 京城的暗潮涌动波云诡谲仿佛都被隔绝在了长明宫外, 长明宫仿佛是一处世外桃源, 没有阴谋诡计, 没有名利纷争,有的只是一片祥和。 偶尔会从宫外传来些许消息,冯堇也只是听过便算,没有试图去从那些或真或假的消息里分辨什么。 除夕前夜,外面突然响起兵马刀剑的喧闹声, 似是起了兵乱, 隐约间还听到有人在高喊,豫王联同太后造反了。 长明宫大门紧闭, 兵乱自然也没有波及到长明宫, 冯堇也无从得知这场兵乱的结果。 翌日除夕宫宴,冯堇随国师一同赴宴,在宴上见到意气风发的豫王,才知道,这第一步, 他成功了。 倒是太后没有露面,说是身体抱恙, 也不让任何人前去探望。 而主持宫宴的皇后, 不知为何, 脸色看起来颇有些难看, 即便敷了厚厚的妆粉, 也掩不住浓浓的疲态。 宫宴上歌舞升平, 有许多人给豫王敬酒,恭贺他除掉反贼立下大功,换作从前,豫王不屑与大臣们结交,大臣们也视他为煞神躲他都来不及,但今日,大臣们却上赶着巴结豫王,豫王也放下身段喝了他们敬的酒。 冯堇心中有些惊讶,听到有人议论,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豫王带着王府侍卫,联同太尉及其心腹右卫佟大将军,里应外合攻进皇宫,一直攻到圣上所在的甘露宫,就在佟大将军险些杀了圣上时,豫王及时出手杀了佟大将军,又快速拿下太尉,其麾下侍卫也立时反水拿下其它反贼头领。 也就是说,豫王非但立下救驾大功,还拿下反贼阻止了这场宫变。 而圣上震怒之下,当场将太尉斩首,又封豫王为骠骑大将军,领兵三万,除夕一过,便前往隋荆等地都护府清剿太尉余孽。 知道了这些,冯堇便不奇怪豫王今日为何会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了,也难怪那些大臣会开始巴结他。 不过,以豫王对圣上的仇恨,怎么可能真的救驾?应该是知道圣上有什么保命的底牌,轻易杀不了他,才会转而出手杀了佟大将军。 但,按豫王之前的猜测,太尉应该是圣上故意派来试探他的,怎么到了最后关头,佟大将军竟真的要杀圣上,太尉也真的成了反贼? 冯堇虽然不清楚其中缘由,却也知道,应该是豫王暗中做了什么,才导致这些。 觥筹交错里,冯堇视线偶尔与豫王的视线相撞,却一触即分,仿佛真的是毫无关系的两个陌路人。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春天,三年一次的春闱开始了。 杨柏轩同前世一样,高中状元,入了翰林,做了天子近臣,冯堇偶尔会在宫中见到他,却默契地装作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春闱过后,豫王清剿太尉余孽成功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回京城。 紧接着,南逻入侵,豫王带兵前往西南边关支援定国公,共同抗敌。 击退南逻后,豫王本该凯旋而归,却迟迟未归。 景兴帝连续几道召令下去,却都召不回豫王。 正当纪岷疑心豫王是不是有意谋反时,京中突然传出他弑父的流言,说是先帝临终前本来有意废掉他改立豫王为太子,却被他抢先下手害死了,说他登基时连个遗诏都没有,不够名正言顺等等。 纪岷强行压下流言,朝堂上却又突然政斗加剧,以左丞相谢东篱为首的世家勋贵一派,和以右丞相为首的袁昶为首的寒门清流一派,每天在朝内朝外斗得你死我活,还牵扯出好几件陈年旧案。 虽然右丞相是纪岷一手扶植起来牵制谢家的,但两派突然斗成这样,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纪岷焦头烂额之余,只能传密诏给定国公,让定国公拿下豫王,卸了他的兵权。 但密诏刚传过去,豫王却突然带着三万兵马启程回京了。 纪岷心下疑惑,只等豫王回京再卸了他的兵权,可没想到,豫王的三万兵马行到半程便停了下来。 纪岷失了耐心,传令隋荆等地都护府,出兵围剿豫王,但却迟迟没得到回应。 纪岷好不容易按下左右丞相之争,腾出手来准备全力解决纪煊之事,却得知,纪煊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势如破竹地拿下了丰江以南几乎一半的城池。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78节 若这二十万大军跨过丰江,兵临京城,那后果不堪设想。 纪岷连忙调集了三十万兵马,前往丰江,阻拦纪煊。 五十万大军隔江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京城里虽暗潮涌动,表面上却仍旧一片祥和。 神音寺建成,国师奉景兴帝之命,在神音寺闭关潜修三个月,为大梁祈福。 国师闭关潜修,景兴帝另派了十余名小沙弥侍奉,冯堇则被迫放了假,回到冯家。 恰逢冯蘅出嫁,嫁的竟是渭南王,刘佩珊的公公。 渭南王早年丧妻,如今年过四十都未续弦,偶然见了冯蘅一面,便被她的美貌所迷,不顾子女反对,执意要迎娶冯蘅为正妻。 而冯蘅婚事蹉跎至今,高不成低不就,见渭南王身份尊贵,又诚心求娶,竟松口同意了。 冯堇虽与冯蘅有些旧怨,但冯蘅出嫁,她还是为她备了一份添妆。 这次回家,冯堇没见到三哥三嫂,听说是玉佛铺在金州开了分号,三哥三嫂带着孩子去了金州,珍儿也跟着去了。之前她给珍儿脱了奴籍,珍儿是以良家妾的身份嫁给了三哥。 冯蘅出嫁前几日,冯堇突然被关在了无尘院,铜锣铜鼓消失不见,而已经调离的新燕春岸则又回来看押她了。 冯堇意识到不对,夜深时用迷药迷倒新燕春岸试图逃出去,却没逃多远,又被人抓了回来。 抓她的人武功极高,显然不是冯府的普通家丁。 是谁要抓她?要抓她做什么?为何不将她抓去别的地方,而是将她关押在无尘院里? 一连几日,冯堇想尽各种办法自救,可她身上的毒.药都被搜走了,想往外递消息也递不出去,又有许多高手时刻看守着无尘院,她只能暂时按捺下来,静待其变。 到了冯蘅出嫁当日,新燕春岸突然给她换上一身粉红嫁衣,她才知道,今日她竟要同前世一样,给冯蘅做陪嫁的媵妾。 不同的是,前世,两人嫁的是豫王,今生嫁的却是渭南王。 她如今是侍奉国师的女官,尽管国师暂时闭关,但潘氏只要没有失智,绝不敢强制她给冯蘅做陪嫁的媵妾。 想到院外看守的那些不知来历的高手,冯堇终于明白了,是圣上要用她来诱惑豫王孤身入京。 可豫王如今手握二十万大军,即便不能跨过丰江,也能暂退一步,和景兴帝分江而治,借此和纪岷谈条件,解救太后。 若此时孤身入京来救她,那么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但凡他还有一丝理智存在,都不会这么做。 可那是豫王,他什么都可能做出来。 坐在轿子里,听见外面吹锣打鼓的喜乐声,冯堇知道,这一路上,不知藏了多少高手,只等豫王一出现,就置他于死地。 此时此刻,冯堇宁愿嫁给渭南王做媵妾,或是被景兴帝处死,也绝不希望豫王孤身入京来救她。 且,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她和豫王早就成了陌路人,所有人都以为她被豫王始乱终弃了,景兴帝为何就笃定豫王会为了她孤身入京? 喜轿来到闹市,突然,外面的声响骤停,冯堇乘坐的轿子也被放了下来,一队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冯堇掀开轿帘,果然看见为首的高头大马上,豫王穿着亮银铠甲,一身凌厉气息如寒冰般摄人,那是在沙场上千淬万炼出来的杀气。 马行到轿前,豫王勒绳下马,大步走到轿前,朝轿中的她伸出了手。 “我来了。”他说。 那一瞬间,冯堇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她恼他气他,更多的却是感动。 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不计得失,可以舍弃一切,可以孤注一掷,可以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只为了救她。 随着感动滋生的,是一股莫名的情愫,在这股情愫的驱使下,她伸出手,放在了他手心里。 他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轻松地将她抱下马车。 就在她被他抱下马车的那一瞬间,无数只箭支的破空声响起,他将她牢牢地护在怀里,抽出剑来飞快地斩掉那些箭支,他带来的死士们也飞快地围了过来保护他。 就在暗藏的弓箭手准备再射第二批箭时,却被不知什么地方射出来的暗箭给射死了。 四面八方,不断地涌出平民打扮的兵士,同他带来的死士汇聚到一起。 冯堇这才知道,他此次过来,并非没有一点准备。 当他要将她交给死士带走时,她牢牢握住他的手,随他一起去往皇宫。 出奇意料的,皇宫守卫竟没有阻拦他们,而是直接放了他们进去。 第九十五章 太极殿, 景兴帝纪岷高坐在龙椅上,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们走进来,高声斥问:“九弟, 你持剑进太极殿, 是想要谋反篡位么?” 纪煊抬剑指向他, 沉声道:“纪岷, 今日本该是你的死期,不过,只要你把母后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方才他带人去嘉寿宫,却搜遍了也没有找到母后。 “你想要母后, 可以, 来人,把太后抬出来。”纪岷笑着说。 抬?纪煊心里陡然一沉, 难道母后已经…… 见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担架出来, 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俨然是个女子的身形。 怀疑有诈,纪煊没有走近,只用剑挑开白布,露出的竟真的是母后那张脸, 她穿着袆衣,画着盛妆, 一如往常, 唯独眼睛紧紧闭着, 像是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 “不, 不可能, 母后怎么可能会死?这不是母后, 这绝对不是母后……” 纪煊一边摇头,一边挽起她的袖子,却见她臂弯处有着和母后一模一样的痣。 冯堇见他一下子跌坐在地,满脸都是绝望,连忙上前,想要安慰他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轻轻揽住他的肩以作安抚。 “我来迟了,我还是来迟了……”他呢喃几句,突然挣脱她,跪倒在担架前,恸哭道:“母后,儿臣不孝,儿臣终究还是没能及时救您出来,是儿臣无用。不过请母后放心,所有害你的人,儿臣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罢,他猛地抬起头,怒瞪龙椅上的纪岷,大骂道:“纪岷,你这个畜生,你为什么要杀了母后?你难道忘了,是母后收养了你,是母后让你做上太子,是母后让你坐上这把龙椅,没有母后,你早就死了!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杀了她?” “朕为什么要杀她,你应该最清楚。只有死人,才不会暴露任何秘密。”纪岷淡声道,“朕既然能弑父,自然也能弑母。何况,她本就不是朕的母亲。” 纪煊瞳孔微震,纪岷弑父的流言是他故意放出来,好给自己一个起事的正当理由,但其实他并没有任何证据。 可他万万没想到,纪岷竟亲口承认了弑父一事。 “纪岷,你弑父弑母,必遭天谴!今日我便代天行道,杀了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纪煊拎着剑便朝龙椅冲了过去。 谁知,纪岷一拍龙椅扶手,竟从龙椅中射出几道暗箭,直冲纪煊射去。 纪煊以剑格挡闪避开来,却见殿中突然凭空出现数十名黑衣护卫,那是,只效忠于大梁皇帝的黑龙卫,每一个都是绝顶高手。前世在战场上暗伤他的,便是他们。 不过,无论今日是谁拦在他身前,他都一定要杀了纪岷,为母后报仇! 冯堇眼看着纪煊带着十余名死士与那些黑龙卫拼死搏杀,浑身沐血,而殿外也响起刀剑交击声,似是有大批人马在围剿纪煊带来的兵士。 为免自己再被人抓起来威胁纪煊,冯堇悄悄从地上捡起一把短剑藏在袖中,躲到一根廊柱后。 纪煊浴血奋战,却终究有所不敌,倒在了地上。 纪岷下了龙椅,缓步走到他面前,微笑道:“你以为皇城空虚,又策反了几位将领,朕就真的会束手无策坐以待毙么?朕的底牌,永远比你想象的更多。这天下,终究还是朕的!” 纪煊血红的双眼怒道着他,厉声道:“纪岷,即便今日我杀不了你,他日,天下人也不会容忍你这个畜生继续坐在皇位上!” 纪岷冷下脸来,一脚蹬在他胸口上:“九弟,你知道吗?从你一出生,朕就差点掐死你。朕能容忍你活到今日,已经够仁慈了。今日朕便送你下地府,去和父皇母后团圆。” “纪岷,你不得好死……”纪煊口吐鲜血满脸愤恨道。 “还敢嘴硬!”纪岷冷哼一声,脚下猛地用力,准备直接踩碎他的五脏六腑。 冯堇躲在廊柱后,又有一具死尸做遮挡,见纪煊口中鲜血直流,就快要被踩死,她猛地冲了过去,将短剑抵在纪岷脖间,要挟道:“放了他,不然,我杀了你!” 纪岷这才想起来,这个叫冯堇的小娘子还在殿里,他不过是利用她把纪煊引回来,全然没将她看在眼里,却没想到,临了,他竟栽在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手里。 他举起双手,挪开踩在纪煊胸前的手,提醒道:“他已经快死了,你确定要为了他冒险么?就不怕,朕诛了你的九族?” 冯堇闻言非但没有松手,反倒将短剑抵得更紧,冷声道:“少废话,要么放他走,要么你死!” 正好这时卫逸洲等人带着残存的兵士杀了进来,冯堇连忙喊道:“快,快带他走!” 卫逸洲等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上前将纪煊搀扶起来,护住他一点点后退,谨防有人偷袭。 “不、阿堇,我不能丢下你……”纪煊虽伤到神志不清,还是坚持着不肯离开。 卫逸洲等人一时犹豫地停了下来,冯堇连忙大声喊道:“不用管我,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等到纪煊被卫逸洲等人救走,冯堇却仍旧不敢松开手中的短剑,她知道,一旦她松手,便是她命绝之时。 尽管刚才她凭着一腔勇气冲了出来,但真的面临死亡,她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生出几分恐惧来。 纪岷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轻笑一声道:“即便你挟持了朕,放走了纪煊,又有什么用呢?他身中剧毒,就算逃出去了,也绝对活不成了。” 冯堇听了心里一惊:“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 纪岷趁她一时不备,直接反手制住她,冷笑一声道:“不然你以为,朕会这么轻易地放他走吗?等他一死,叛军群龙无首,也就不足为惧了。这还要感谢你,若非有你做诱饵,他也不会轻易进京,朕也杀不了他。” “不,他不会死的,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冯堇连连摇头,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纪岷懒得与她废话,直接抬剑便要杀了她,却听殿外传来一句“剑下留人”,他往殿门口一看,竟是一身僧服的国师。 “差点忘了,这小娘子是国师座下女官,不过她方才胆敢挟持朕放走反贼,理应处死,国师就不必为她求情了。”纪岷说。 “贫僧并非来为她求情,而是,她现在还不能死。”国师道。 “哦?还请国师说明缘由。”纪岷问。 “灵州发生地动,地动平息后,贺兰山脉里,一座山竟隐隐现出佛形。此乃天降吉兆,若能将这座山雕刻成一座真正的佛像,必能彰显圣德,使万民归心。”国师说。 “竟有此事?”纪岷心中一喜,纪煊放出的那些流言使他圣名大损,他正愁该如何恢复圣名,竟天降吉兆了,看来,他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国师所谏甚好,不过,这与她又有何关系?”纪岷不解。 “冯女官雕工是贫僧生平所见最佳,所刻佛像自带神性,只有由她来雕刻那尊大佛,才能达成圣上所愿。”国师解释道。 “非她不可?”纪岷问。 “非她不可。”国师点点头。 “既如此,便依国师所言。”纪岷说完看向冯堇,威胁道:“若你能好好雕刻大佛,朕可以考虑赦你弑君之罪。反之,朕非但要诛你九族,你自幼长大的紫云庵,也会被彻底移平。” 冯堇本来心灰意冷,但国师突然出现救了她,纪岷又拿紫云庵来威胁她,她只好强打起精神应了下来。 回到长明宫,冯堇向国师道完谢,正准备回自己的屋子,却听国师在身后说了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她惊讶地回过头,却见国师已经闭上了眼睛在打坐。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79节 她想了想,难道国师的意思是,纪煊并不一定会中毒身亡?可国师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不论是不是真的,冯堇心里都有了些许安慰。 几日后,却还是听到了纪煊身亡的消息。 她心里悲痛至极,却还是只能随国师出发去往灵州。 一路颠簸,又心神俱伤,每日都变得更加消瘦,只怕到了灵州,她连拿凿捶的力气都会没有了。 不过,就在这时,竟得知纪煊非但没死,还因西北边关空虚、突厥趁机入侵,和纪岷谈和了。双方各出十万大军前往西北边关支援,共同抗敌。 冯堇一颗心瞬间又活了过来,这才没再继续消瘦下去。 等到了灵州,来到贺兰山脉,看到那座初具佛形的大山,她不由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给震惊到了。 若能将这座大佛雕刻完成,便可传世千年,还能在史上留下青名。 本来她并不想帮纪岷雕刻这尊大佛,成就他的‘圣德’,只想着拖延敷衍一下,但看到这座初具佛形的大山时,她犹豫了。 她自幼学习雕刻佛像,若能用自己毕生所学完成这样一尊旷世大佛,将是她此生最大的成就,这对她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无关名利,无关皇权,无关恩仇,亦无关信仰。 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人类的智慧结晶融合到一起,成就天地间的艺术,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无法拒绝的事情。 冯堇当即决定,全心全意,好好完成这一尊大佛。 此行,纪岷指派了许多工匠随他们一起过来。 冯堇带着工匠们忙活了好些天,才完成丈量,绘下图纸,又和国师一起商量,几经修改,根据大山本来的样子,最终定下了这尊大佛的形制。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后,由工匠们进行粗刻,再由她来做精细的雕琢。 纪煊亲自带着十万兵马赶往西北边关,途径灵州时,他让人暂时冒充他,自己则带着一队精兵去了趟贺兰山脉。 他刚解完毒清醒过来时,第一时间想要冲回京城,但得知阿堇非但没死,还被国师保了下来,将要前往灵州雕刻大佛,才按捺下来,将计就计,放出自己身亡的消息,准备暗中布置,打纪岷一个出其不意。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五十万大军在丰江对峙,导致西北边关空虚,突厥提前入侵,他思虑再三,还是选择了和纪岷暂时谈和,先共同抗敌,等击退突厥,再来解决彼此的恩怨。 到了贺兰山脉,纪煊远远地便看到,那初具佛形的百丈高山上,一名身形瘦弱的女子正背着竹筐攀着绳索从山顶而降,一阵风吹来,绳索轻晃,女子也跟着摇晃起来,像是大海里一艘飘摇的孤舟,又像是孤零零悬挂在夜空上的一轮弯月。 但她紧紧握着绳索,待到风停,才缓速降到大佛的肩上,拿出竹筐里的凿捶开始凿刻起来。 纪煊骑马飞奔到山下,提起轻功攀着绳索登上大佛的肩膀,他看着她消瘦的背影,一时心疼不已,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用冒这么大的险吃这么多的苦来雕刻这座大佛。 冯堇察觉到有人爬上来,还以为是下面哪个工匠上来了,一回头,却看见风尘仆仆的豫王。 她心下一喜,连忙放下凿捶,快步走了过去,仔细打量了下他,见他脸色虽有些疲惫,但气色还不错,便问:“殿下身上的毒可都解了?” 纪煊点点头:“说来也怪,那毒当时看着凶险,但过了一夜,竟无碍了。听大夫说,许是我的体质与那毒相克,或是我之前服过解药,才会如此。” “看来是天佑殿下了。”冯堇庆幸道。 “不是天佑我,是你救了我。”纪煊永远不会忘记那日她为了救他大胆挟持纪岷的样子。 冯堇不欲再提当日之事,毕竟那日他亲眼看到太后的亡体,她转移话题道:“殿下怎么来了这儿?” “我带兵去凉州抗敌,途经灵州,便过来看看你。”纪煊说着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句:“你,可愿跟我走?” 他本是想来带她走,把她藏到一个纪岷找不到的安全之地,但看到她身上那蓬勃的生命力和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时,他才知道,她来刻这尊大佛,并非全然被逼迫,她是真的发自心底地喜欢做这件事。 冯堇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这尊大佛她既然开始刻了,便要有始有终。 纪煊明白了,没再劝她,既然这是她真正想要做的事,他就应该支持她。 军情紧急,纪煊没有停留太久,两人说了些话,临走前,他将她抱进怀里,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才松开她,顺着绳索下了山。 冯堇站在大佛肩头,遥望着山下他骑着马渐行渐远的背影,默默挥了挥手。 他此去是放下深仇大恨,去沙场保卫国家,而她留下来,也是抛下一切恩怨,追寻自己的艺术之路。 他们各自为了自己的追求而努力,即便相隔甚远,但心却是在一起的。 两个月后,豫王被围困凉州的消息传来,而原因,竟是纪岷临时变卦,突然撤兵,只留了豫王那十万兵马对战突厥三十万铁骑。突厥铁骑本就骁勇善战,如今以三对一,豫王如何抵挡得住? 冯堇一时心急如焚,却又想不出法子来救他,她痛恨纪岷的无耻,却根本无能为力。 想来想去,她只想到了一个办法。 大佛虽未雕刻完成,却已初见雏形,附近的村民过路的商客每到初一十五都会过来朝拜。 今日是十五,许多村民商客正在山下烧香朝拜时,突然,大佛的双眼开始流下血红的眼泪。 此乃大凶之兆啊! 香客们顿时乱成一团,这时,人群里有人高呼:“今上弑父弑母、残杀忠臣、勾结外敌、坑害大梁无数子民,今日大佛流下血泪,是佛祖降下神谕,警示天下人,失德暴君不配为帝!” “失德暴君不配为帝!” 渐渐地,许多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冯堇站在人群中,双手合十,心下暗自祈求佛祖的宽恕。 其实,大佛没有流下血泪,而是她提前放了两窝红蚁在大佛的两只眼眶内,又提前在大佛眼下抹了红蚁喜欢的汁液,这才有了今日众人所见之景象。 待人群散去,将消息传开,纪岷派人来查,红蚁早就散去了,留不下丝毫痕迹。 十五之后,冯堇如常雕刻大佛,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大佛流血泪一事飞速地传到大梁各地,一时间,民怨沸腾,甚至有许多平民结伴赶往凉州支援豫王。 而冯堇终于等来了纪岷派来调查的人,她十分平静,别说他们查不出来什么,即便真的查出来什么,她也不在乎。 纪岷的人调查了几日都没有查出来什么,便离开了。 但,几日后的深夜,突然,地动山摇,她匆忙从山下的木屋里跑出来,跟着国师等人跑到远处,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为之辛劳了数月的大佛轰然倒塌。 “这是,地动了?”有工匠问。 “不,这不是地动,像是有人用炸药炸塌了这座山,我闻到了硫磺的气味。”另一名工匠答。 “确实,我见过地动,跟这个不太一样。不过,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炸了大佛?”又一名工匠疑问道。 这名工匠说完,众人全都沉默了,大家都猜到了是谁这么大胆。 冯堇亦猜到了,大佛流血泪一事对纪岷影响甚大,她早就猜到他会有所举措,不过,她万万没想到,他会选择直接炸掉大佛! 第九十六章 大梁尚佛, 这座天然佛山早就成为了万千百姓心中的神谕和寄托。纪岷竟然敢直接炸掉这座佛山,哪怕他昭告天下说是地动所致,百姓们也未必会相信。 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他能压得了一时的流言, 还能压一世么? 看着自己和国师工匠们数月的心血一点点崩塌, 冯堇感觉自己的心也在滴血。 大佛崩塌, 冯堇和国师被宣召回京。 回京的路上,冯堇能明显感觉到,民怨愈发沸腾,让纪岷遵循佛祖谕旨退位让贤的声音越来越多。 等到了京城,冯堇和国师被纪岷召见, 问询了大佛血泪和地动之事, 两人‘如实’答了之后,纪岷竟没有为难他们, 放了他们回长明宫。 但随着民间声音愈演愈烈, 甚至多地佛教信众造反起义后,纪岷竟一怒之下,将佛教归为□□,关闭了全国大大小小许多寺院,大肆搜集佛经典籍进行烧毁, 甚至下令不许民间再信佛,若发现有私设佛龛的, 全都按谋逆之罪论处。 就连国师也被褫夺国师封号, 下了狱。 侍卫们来抓国师时, 冯堇正和国师一起在山里挖坑藏佛经典籍, 看到侍卫们过来, 国师第一时间让她躲了起来。 国师临走前, 对着她所在的方向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几个字,之后便被抓走了。 冯堇大概能看出,国师说了鲛云纱三个字。 鲛云纱是太后之前赏她的,一直放在长明宫。国师被抓前突然提起鲛云纱是何意?难道鲛云纱里藏着什么东西?可她上次分明检查过,里面什么也没有。 冯堇现在不敢露面,更不敢进宫,否则一定会被抓起来。她只能悄悄找到杨柏轩,请他帮忙去长明宫找到那匹鲛云纱带出来。 杨柏轩不负所托,冯堇将鲛云纱打开仔细检查了一番,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百思不解,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装鲛云纱的长木盒,这个木盒她之前敲过,没发现什么暗格。难道是什么更精巧的机关? 冯堇想了想,直接找了把斧子将木盒劈开,才发现其中藏着一道圣旨,而这道圣旨竟然是先帝遗诏!遗诏中写明要废黜太子,将皇位传给九皇子纪煊! 原来,先帝临终前真的立了遗诏,只是不在他们先前以为的俞太师手中,而是将遗诏交给了太后保管。 可太后当时许是心软,不想废黜养子纪岷的太子之位,便没有将遗诏拿出来。 等到纪岷露出真面目时,纪煊尚未成人,太后为了保护纪煊平安,更不敢告诉任何人先帝立有遗诏之事,而是想等到适当的时机再将遗诏拿出来。 可惜,太后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只借着赏赐名义,将遗诏暗中交给了她。 有了这封遗诏,或许就可以解除纪煊被围困凉州的困境,也可以救国师出来。 不过,这份遗诏虽是真的,但能不能让百官相信,让天下人相信,关键得看拿出这份遗诏的人。 冯堇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最合适,那就是崔太傅,他是三公之一,虽已半退,但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在天下学子心中,都有很大的影响力。最重要的是,他为人正直,如今这种情形,有了先帝遗诏,兴许他愿意出来振臂一呼。 冯堇让于是假扮成杨柏轩身边的小厮,随他一起去了太傅府。 见到崔太傅后,她没有试探,直接将先帝遗诏拿了出来,崔太傅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直接应了下来。 翌日,当崔太傅在朝堂上拿出那道遗诏时,纪岷竟直接将崔太傅下了狱,连同为崔太傅求情的数十位大臣,也被抓了起来。 正当冯堇忧心接下来该怎么做时,本该被围困在凉州的豫王,却突然带着五万大军兵临城下。而因着遗诏之事,一些守城将领直接打开城门放了豫王进来。 纪岷得知纪煊带着兵马长驱直入,心知抵挡不住,只能带着人仓皇而逃。 纪煊一路追击,将保护纪岷逃跑的谢兴筵一箭射死,一直追到杜水行宫。 正当他疑惑纪岷怎么会逃到这避暑的杜水行宫时,却见纪岷拿剑挟持了一名妇人出来,而这名妇人,竟然是他以为早已经死去的母后! “纪煊,朕劝你立刻退兵,否则,朕就真的杀了你的母后!”纪岷威胁道。 纪煊手中的弓箭正要放下,却听母后大声喊道:“煊儿,杀了他,不要管我,杀了他!” 正当纪煊犹豫时,却见母后直接将脖颈往纪岷手中剑一撞,他心中一惊,千钧一发之时,纪岷竟主动将剑挪开了。 纪煊抓住时机,一箭射向纪岷的咽喉,而后飞奔过去将母后救下。 纪岷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他试图往母后方向爬了爬,她却在纪煊的保护下退远了些,她看他的眼神里,没了慈爱,也没了柔情,只剩下仇恨、警惕、嫌恶、恶心…… “千蕊,临、临死前能见到你一面,我真、真的很开心。我死、罪不足惜,只求你,能留下我们的孩子。好不好,心心……”他哀求道。 纪煊看到母后微微隆起的小腹,顿时大怒,抽出剑来,走过去狠狠刺向纪岷胸口。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80节 “第一剑,是报当年弑父之仇;第二剑,是报辱母之仇;第三剑,是报杀妻之仇;第四剑,是为代我受伤的兄弟们;第五剑,是为那些被你残杀的忠臣;第六剑,是为被你坑害在沙场的大梁儿郎……” 纪煊一剑又一剑,将他扎得满身窟窿,也溅得自己满脸是血。 皇后谢迎霜见此走上前,没有阻拦他,只拔下纪岷咽喉处的箭矢,猛地刺在了自己的胸口,和纪岷倒在了一处。 被谢东篱捂着嘴巴不让发出声音的太子纪询再也忍不住,挣脱开来,拔剑砍向纪煊,纪煊直接一剑回刺,却没刺中纪询,而是刺死了挡在纪询身前的谢东篱。 许是一日之内见了太多人死,纪询彻底崩溃,扔下剑,趴到父皇母后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纪煊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投向纪岷的嫔妃子嗣,还有谢家剩下的女眷,他提着剑,一步步向她们走去…… 薛华斌等人明白他心中的恨,都没有阻止他。 这时,突然有人冲过来从身后抱住纪煊,不让他再上前。 这人正是冯堇,纪煊一路追击纪岷,她也骑马跟了上来。 看到纪煊杀红了眼,她很怕他迷失心智,这才冲上来阻止了他。 “你可以下令处死他们,但是,不要再亲自动手了。”冯堇小声劝道。 纪煊的理智稍微回来了些,回过身来,紧紧搂住了她,似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尽管数月未见,她很想他也很担心他,但当着众人的面,冯堇还是不好意思让他多抱,便小声道:“太后娘娘受了惊,殿下还是先安抚下太后吧。” 纪煊这才松开她,和她一起将太后扶回寝殿休息。 到了寝殿,没了外人,太后第一句话竟是:“请一个大夫过来,打掉我腹中胎儿。” 冯堇和纪煊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纪煊让人带来一名大夫,大夫把脉后却说,太后年纪已长,又怀胎六月,现在打了,只怕太后性命也有危险。 纪煊哪怕再憎恨母后腹中胎儿,也不想让母后有半分危险,只能留了母后在行宫养胎,只等孩子一生下来便掐死它。 京城的残局还需收拾,纪煊临走前将行宫侍奉的下人全都清洗了一遍,换上一批新人,确保母后的安全和自由后,才带着冯堇回京去了。 回京的路上,冯堇细问之后,才知道纪煊为什么能逃脱围困,回转京城。 原来,他因为前世突厥入侵之事,重生后便派了人去突厥潜伏,关键时刻,杀了突厥可汗,挑起几名王子的争斗,突厥军队得了消息,自己便先乱了起来,内斗大量伤亡后,又相继撤了兵,他才得以逃脱围困。 纪煊说完这些,拉着她的手感激道:“还要多亏你让大佛流下‘血泪’,不然,我未必能支撑下来。” 冯堇心下一惊:“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大佛血泪,和你之前讲过的菩萨显灵一事如出一辙。再者,除了你,还有谁会为我这么做?”纪煊笃信道。 冯堇想到被炸掉的大佛,自责道:“大佛因我而毁,我无论做什么,恐怕都弥补不了了。佛祖若是降罪于我……” “不,”纪煊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即便要降罪,也该降罪于我,你记住,你是因为我才这么做的。何况,毁掉大佛的人不是你,而是纪岷,你无需自责。” 冯堇摇摇头想要反驳,他却松开手,直接用唇堵了上来。 这一吻,承载了太多东西,从前世到今生,从生离死别到久别重逢,从诸多误解到解除误会,从历经苦难到苦尽甘来,从互相折磨到如今的两情相悦…… 直到冯堇快喘不过气来,才推开他,脸红着看向车窗外,也就忘了和他分辨佛祖该降罪谁的事了。 回到京城后,纪煊以雷霆之速收拾了残局,放了崔太傅和国师等人出来,被百官拥上帝位,称景成帝。 纪煊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封冯家七娘冯堇为皇后,婚期就定在三个月后。 第九十七章 三个月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纪煊忙着平定天下安抚民众, 冯堇则在纪煊的支持下, 决定效仿前朝, 在乌蒙山建造洞窟, 保存一些珍贵的佛经典籍。 纪煊虽废除了禁佛令,也着人整理编撰被销毁的佛经典籍,可一经战乱,或是遇上像纪岷这样的君主,纸质的佛经终究是保存不住, 但洞窟里的雕刻和壁画却能存留千年。 冯堇为了赎罪, 也为了传承,每日都同国师一起, 在乌蒙山忙着开拓洞窟之事。 一日, 冯堇正和国师合作画一幅壁画,记起来国师之前被抓时对她说的鲛云纱,不由好奇道:“国师怎知太后将先帝遗诏放在了装鲛云纱的木盒里?” “什么鲛云纱?”国师有些疑惑。 “就是国师之前被抓时用口型提醒我的。”冯堇解释。 “许是你看错了,我当时说的是,让你好好活下去。”国师道。 冯堇一时有些困惑, 难道她当时真的看错了?也幸亏她看错了,若没发现遗诏, 纪煊也没办法这么顺利地攻进京城。 临近大婚, 冯堇为免耽误进度, 每日早出晚归, 除了用膳, 几乎都在洞窟里忙活, 主要是雕刻佛像和佛经,偶尔也会帮国师画些壁画。 这晚,她忙完回到神音寺,因为太过疲惫,她几乎沾床就睡。 这一睡仿佛睡了很久很久,中间半睡半醒时好像有人给她喂过几次水,等到她彻底清醒时,眼前竟然是茫茫一片戈壁。 “这是哪儿?”她问。 “穿过这片戈壁,便到了羌国。”国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冯堇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靠在国师怀里,身下是一匹骆驼,还有一些沙弥也骑着骆驼跟在后面。 “国师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冯堇从他怀里离开,疑惑地问道。 “我带你一起回塔希尔。”国师答。 塔希尔?冯堇更加疑惑了:“国师怎么突然要回塔希尔?为何又要带我一起?” 她都要和纪煊大婚了,怎么能跟国师回塔希尔?不对,从乌蒙山到这里,少说也要月余时间,大婚之期恐怕早已经过了。 她这是沉睡了多久?是谁让她沉睡的?难道是国师给下了药? 果然,听到国师回答:“你在我座下侍奉,理应随我一起回国。” 冯堇瞬间觉得国师仿佛变了一个人,明明看起来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圣僧模样,但却莫名透出一股阴鸷之气。 与国师相伴这两年,她竟从未发现他还有这一面。 意识到自己许是看错了人,她连忙要推开他,他却锢住她的腰,让她动惮不得。她本就觉得有气无力,这下更没办法推开他了。 “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你中了我下的毒,只有到了塔希尔才能解。若你想活命,便只能随我一起回国。”国师淡声道。 冯堇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他竟给她下了致死的毒.药?就为了带她回塔希尔? 可他带她回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还没有天真到以为国师深深恋慕于她,才要将她一起带回去。 想来想去,她唯一值得他利用的,是她即将成为大梁的皇后,他想利用她,来要挟纪煊做些什么。 不过,塔希尔远在大梁万里之外,他究竟想要纪煊做什么? 大梁皇宫。纪煊是在冯堇消失了十日后才发现的,因为她留下亲笔信说要和国师去一趟岐州观摩云岐洞窟,他想着大婚后她无法再像婚前那般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便没有干涉。 等到发现冯堇和国师非但没有去到岐州,反而凭空消失了时,他以为他们是被纪岷余孽抓走了,可将纪岷余孽清洗一番之后,却什么线索也没发现。 这时,他才怀疑到国师身上,之前因为国师是圣僧,又曾保过阿堇性命,他才十分信任他,放他出来后还恢复了他的国师之位。 但,阿堇性子机灵,除非是毫无戒备,否则,不会被抓后没有留下丝毫线索,而只有和她日日相伴的国师,才不会让她有所防备,也只有国师,才能临摹出她的笔迹,写下那封亲笔信。 想明白后,纪煊刚准备派人去查找国师下落,就收到一封来自国师的信。 他看完信,才知道国师竟然带着阿堇出了关外,一路回塔希尔去了。 若想救回身中剧毒的阿堇,就必须借他三十万雄兵,助他夺位。 原来,国师不仅是圣僧,还是塔希尔王朝的王子之一。 信末,国师写了句,以三十万雄兵换冯堇一人性命,是否值得,全凭他自己抉择。 从大梁到塔希尔,远隔万里,中间又隔了许多沙漠戈壁等艰险之地,三十万雄兵过去,光是路上便要折损不少,等到了地方,水土不适,好好的雄兵就都变成了老弱病残,还怎么打仗? 最重要的是,大梁本就受外敌觊觎,一旦抽出三十万雄兵,兵力空虚,别说是突厥南锣这些旧敌,就是昔日臣服大梁的番邦小国,恐怕也会狠狠扑上来咬上几口。 因而,不是以三十万雄兵换阿堇性命,而是以整个大梁来换! 戈壁上,冯堇细问之下,才知道国师暗中都做了些什么。 之前,纪煊之所以能发现太后被纪岷欺辱一事,其实是国师暗中派人透露的,为的就是让纪煊为了复仇而夺位。 纪煊利用太尉立功一事中,国师也暗中帮过纪煊,所以纪煊才会那般顺利。 而纪岷之所以让她给冯蘅做陪嫁的媵妾,以此诱惑纪煊回京,就是因为她曾经无意间在国师面前说漏嘴过,让国师知道了她和纪煊之间最大的心结,才给纪岷出了这个主意。 纪岷给纪煊下的剧毒,也是国师提供的。而国师早就给纪煊服过解药,所以纪煊凶险一场,最终却逃过一劫。 还有,国师之所以知道太后将先帝的遗诏藏在装鲛云纱的盒子里,是因为他趁她不在时,一一检查过太后赐给她的东西。 纪岷要杀死她时,国师其实就藏在殿后,所以才能及时出现保住她的性命。 她做的大佛血泪的手脚,国师其实一清二楚,却非但没有阻拦也没有揭发,反而暗中帮她推动了流言的扩散。 …… 如此种种,甚至连最初,国师选她入宫侍奉,雕刻玉经,也不是因为欣赏她的雕工,而是因为,他通过一些细节,发现了她和纪煊之间的不同寻常。 “所以,从一开始国师来大梁,就是抱着‘借兵’的目的来的?可你为何不直接向纪岷借兵,反而要费尽心思帮纪煊夺位,再向他借兵?”冯堇不解地问。 “纪岷本质自私,他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而放弃皇位,借我三十万雄兵。哪怕是太后,也不足以让他这么做。”国师解释道。 “那你怎么就能肯定,纪煊会同意借兵给你?”冯堇又问。 国师看了她一眼,说:“因为,他足够疯,为了你,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性命、名声、皇位、甚至江山,他都可以放弃。” 冯堇张口便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因为纪煊,确实是这样一个不管不顾之人,他为了她,甚至甘当一具恶鬼,又怎会在乎皇位,在乎江山,在乎那三十万将士的性命? 但今时不同往日,纪煊已经登基,肩负整个大梁,不再是一个可以肆意妄为的闲散王爷,他绝对不能这么做。 以三十万将士,甚至以整个大梁,来换她一个人的性命?若他真的这么做,她便是万死,也无法赎罪了。 大梁皇宫,纪煊最初看了信,确实打算不管不顾,无论付出什么,三十万雄兵也好,整个大梁也罢,都一定要救阿堇回来。 但,阿堇心地善良,就连觉得那座大佛是因她而毁,她都自责不已,一心想着要赎罪。若整个大梁因她而葬送,她定然会自责到以死赎罪。 阿堇重生后,连直接害死她的冯蘅,都不忍出手报复;对屡次栽赃她的冯苒,也不忍下狠手回击;她对害她之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无辜之人?所以,别说是三十万雄兵了,他连一兵一卒都不能借。 纪煊再三思量,决定不带兵将,只带上百名死士,前去相救。临走前,他放出自己重病的消息,将朝政交给崔太傅、袁昶、薛华斌等信任之人打理,并交代,如果一年之后他还没回来,便让幽禁皇陵的纪询接任皇位。 纪询自幼接受的便是皇位继承者的教育,他的才能学识勉强能够支撑他坐好这个皇位。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性,比他的畜生父亲要纯善许多。 一个月后,纪煊带着死士出关,来到冯堇曾经走过的戈壁上,找到她暗中留下的印记,印记里只有一个‘勿’字。 勿相救,这是她唯一留给他的信息。 数月后,冯堇途径几个西域小国,终于踏上了塔希尔王国的领土。 媵妾为后(双重生) 第81节 这一路来,她除了最开始暗中给纪煊暗中留下了几个印记,后面一直都表现得很安分听话,因为,在得知国师的真实目的是借兵夺位后,她才突然想起来,那罗延这个名字,为什么隐约有些耳熟了。 前世她死后,被纪煊连同他自己一起埋进了深山里,她的亡魂游荡于山间想要寻人救他,在寻到前世的国师觉明大师前一日,曾听见有过路的商人提起过那罗延这个名字,说是他以一己之力,挑起西域诸国大战,这场大战太过吓人,不但各国死伤惨重,还有几个西域小国直接被灭国了。 她本来不记得前世死后的记忆,是见到那罗延,摸到他的脸才想起来,自然对其中一个小插曲没什么印象,以至于现在才记起来那罗延前世的事迹。 将前世今生的事情串到一起,冯堇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前世,觉明大师得知徒弟那罗延在西域挑起诸国大战,想要赶回塔希尔阻止这一切,却在途径深山时见到了她的亡魂,被她哀求救纪煊一命,但那时纪煊已经死在了棺木内,便是觉明大师法力高深也无力回天。 许是冥冥中看到了什么,又想到自己即使赶回西域,也为时已晚,觉明大师才施展了什么回溯时空的法术,试图改变这一切,而代价则是他的全部修为甚至性命。 那之后,她和纪煊重生,而远在西域的觉明大师则突然病逝,那罗延于是代师东行,出使大梁,传扬佛法。 觉明大师兴许以为,那罗延东行后,会有所改变,也没有机会再挑起西域纷战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罗延东行,竟起了借兵的心思。 而不管借没借到兵,以那罗延的城府,西域这一场血战怕是免不了了。 冯堇路上其实有机会寻死,从根源上遏止纪煊借兵,但她没有这么做,一是因为她相信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纪煊不会再那般不管不顾;二是觉明大师对她和纪煊有救命之恩,她有责任完成觉明大师的遗志,阻止那罗延挑起大战。 想要阻止那罗延,就要了解他心中的症结。他说是借兵夺位,实则并非真的想要坐上王位,而是想要复仇。否则,前世他就不会挑起诸国大战。 至于那罗延复仇的对象,冯堇很快就知道了是谁。 被那罗延带回塔希尔王宫后没多久,就有下人来报说大王召见。 冯堇跟随那罗延去见大王,这个塔希尔大王看起来年过三十,面容粗犷,身材结实,怎么看和那罗延都不像是亲兄弟。 来塔希尔的路上,冯堇跟那罗延学了些塔希尔语,虽不多,却大概能听懂这个大王对着那罗延狠狠嘲讽了一通,骂他是杂血孽种,又指着她问她是谁。 “她是来自东方的神女,能雕刻出有神性的佛像。”那罗延答。 “当真?”大王问。 冯堇只好取出贴身佩戴的一枚菩萨玉坠呈了上去,大王看了之后,才没再为难他们,将玉坠还给了她,放了他们离开。 冯堇能隐隐感觉到那罗延对大王的仇恨,不过也是,被人指着鼻子骂杂血孽种,能不恨才怪。 但,能让那罗延恨到不惜挑起诸国大战的地步,绝不是一般的仇恨。 当晚,冯堇故意以酒代茶,灌醉那罗延,才从他口中套出他心中仇恨的来源。 原来,那罗延生母早逝,自幼就因杂血,被几位身材高壮的兄长虐待欺凌,主要以大王子法尔哈德,二王子法尔希德和三王子法尔扎德为首。 大王子法尔哈德,就是如今的大王。 那罗延有一位一母同胞的姐姐,叫妮娜,为了保护他,总是主动挡在他身前,但妮娜不可能时时刻刻护在他身边,每当妮娜不在他身边时,那罗延都会被打个半死。 妮娜害怕那罗延迟早有一天会被活生生打死,于是,她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一次,三位王子再次虐打那罗延时,妮娜挡在那罗延身前,混乱之中,将大王子贴身戴的匕首插进自己的胸口,也因此,失去性命。 先国王一直对三位年长的王子欺凌年幼的那罗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闹出人命,才严厉斥责了三位王子。三王子法尔希德为免大王子遭到重罚,坚称是自己用大王子的匕首杀了妮娜。 先国王便斩了三王子一条左臂作为惩罚,又将那罗延送到寺庙出家当了僧人,那罗延才得以平安长大。 知道了这些,冯堇才明白,原来之前那罗延说的,背叛他的人,是他的亲姐姐妮娜。她为了保护他,自作主张,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她这么做,虽然成功保护了那罗延,却被他视为背叛,不可原谅。 了解了那罗延心中的症结,冯堇便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翌日,王宫举办宴会,冯堇随那罗延出席。 席间,二王子和三王子也嘲讽了那罗延一通,嘲讽完,二王子问她:“听说东方有炼丹士能练神丹,可使人长生不老,可有此事?” 冯堇灵机一动,答道:“可以使人长生不老的药兴许有,但我没见过,我只见过能让人延寿安康的神丹。” “那神女可会炼制此种神丹?”二王子问。 冯堇摇了摇头,见二王子面露失望,她微微一笑道:“我不会炼制神丹,但我雕刻出来的玉佛,若能诚心供奉七七四十九天,里面或许会孕出神丹。” “当真?”二王子惊讶道。 “玉质越好,供奉之心越诚,佛祖赐药的可能性就越大。”冯堇语气高深莫测道。 二王子将信将疑,当即要取来最好的美玉给她雕刻,说是玉佛中若真能孕出神丹,便要献给大王。 大王则是表示,若真有神丹,自当三兄弟共享。 二王子和三王子听了自是感激涕零。 见他们三兄弟感情甚好,冯堇心下冷笑,既然感情这般好,那么神丹自然是人人有份。 冯堇于是开始雕刻玉佛,其间利用镂雕手法,将藏在玉坠中的三粒‘夏至’,放进了玉佛里,又将□□巧妙地填补起来。 当初从豫王的小叶紫檀佛珠里取出的夏至,冯堇特意要了三枚,藏在玉坠中,以备不时之需。夏至这种药,虽贴身佩戴也能释放毒性,但放在玉里,却可以隔绝毒性。这也是她敢将装有夏至的玉坠贴身佩戴的原因。 玉佛雕刻完成,二王子果然将玉佛取走日夜供奉,不仅自己供奉,还让子民一起供奉。 七七四十九日后,王宫专门设大宴,宴上,大王亲自持刀劈开玉佛,玉佛腹中果然露出三颗神丹来。 大王欣喜之下,分了两颗神丹给二王子和三王子,见二人服下后立马精神一新,便信了这当真是神丹,当即服下了最后一颗神丹。 口服‘夏至’,可使人精神暴躁失常,甚至产生幻觉。而表面关系再好的三兄弟,彼此之间也难免有龃龉。 于是,冯堇眼看着三人说着说着话,便开始发生争吵,互相指责,甚至拔刀相向。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前,三人竟死在了彼此的刀下。 别说其他人了,连冯堇自己也没预料到,这毒的效果会这么好。 本以为他们只是酒后切磋的众人,瞬间反应过来,他们是中了毒,而下毒之人,正是她这位来自东方的神女。 冯堇既然敢下毒,就做好了被处死的准备。 当王后派侍卫来抓捕她时,冯堇本打算束手就擒,那罗延却挡在了她身前,抓着她的手想要带她逃跑。 但重重王宫侍卫包围之下,那罗延很快就身中数刀,满身鲜血。 冯堇下毒并没有提前告知他,也不愿意牵连他,当即用塔希尔语冲众人大声喊道:“毒是我下的,与那罗延王子无关。” 又对那罗延说:“下毒之事与你无关,你真的不用管我。” 他却摇了摇头道:“你是为了我才下的毒,我如今仇人尽死,留下性命也无用,唯一能做的,就是救你出去。” 冯堇知道劝不动,便不再相劝,而是捡了一把刀与他并肩作战。 但即使这样,也无济于事,那罗延为了保护她又挨了几刀,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下去了,正当冯堇满心绝望只能等死时,纪煊带着死士突然出现,将被那罗延护在身后的她拉到了自己怀里,接着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她和那罗延一起逃出了王宫,又一路逃出了塔希尔。 冯堇本想劝那罗延随他们一起回大梁,但他却拒绝了,说是想去更远的西方看一看,用自己的余生来游历修行。 他还告诉她,他其实并未给她下什么剧毒,只是拿话诳她罢了。 不过,她早在给他灌酒那日,便知道了这一事实。 与那罗延分开后,冯堇和纪煊踏上归程,经过漫野黄沙、越过巍峨雪山、穿过原野绿洲,跨过茫茫戈壁…… 去时觉得艰苦难耐的漫长之路,归程时,许是因为有纪煊相伴,她竟有了赏风景的闲心。 她在赏风景,而他却始终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这么好的风景不看,看我做什么?”她问。 “我怕我一不留神,便又把你弄丢了。何况,在我眼里,你是唯一的风景。”他答。 她浅浅一笑:“若是弄丢了,再找回来不就行了。” 他也笑了:“好,以后无论你去了什么地方,我一定能像这次一样,把你找回来。” 她点点头,主动靠进他怀里,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即便他找不到她,她也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回去找他。 从前世到今生,他们之间已经错过许多次,不能再错过了。 天地为证,永不相离!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