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剃头匠功夫了得》 第一章 神秘理发人 “嗨,这鬼天气,刚刚还满天星,怎么下这么大雨?”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侬勿晓得啊?这夜里响勿要讲鬼,好伐啦?” “阿拉没去沪上白相过,勿晓得也勿怕鬼!” “侬噶杀猪佬,还讲鬼!” “上海阿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关键是你自己心里不要有鬼!” 剡城人民理发店里一群人在扯淡头。 扯淡头为剡城土话,意思就是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讲空话。 今天晚上人民理发店扯淡头的主角是杀猪佬和上海阿姨。 杀猪佬,顾名思义是以杀猪卖肉为营生的人。 上海阿姨,嘴上一口上海话,自然是上海人。 “喂喂喂,杀猪佬,侬骂啥宁啦?阿拉告诉侬,阿拉行得正坐得端,心里响踏踏实实,从来勿怕什么妖魔鬼怪!” “是是是,上海阿姨老结棍个,怎么会怕鬼呢?” “杀猪佬,侬一天到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平日里响多起拜拜菩萨,多做点好事体,积些德,否则侬下辈子超生勿得!” “哎,上海阿姨,都什么年代了?侬还相信迷信?九斤师傅,明年是千、千什么年?” “千禧年。” 正在给一位顾客刮胡子的剃头师傅唐青回应。 唐青出生的时候刚好九斤重,大家习惯称呼她为“九斤师傅”。 “九斤师傅”唐青的家世代理发,祖父唐剃头一年四季肩担剃头挑子走村穿巷为人理发,父亲曾为人民理发店的经理,唐青高中毕业顶职进入人民理发店工作。 人民理发店位于剡城市心街上,从字面可以想见属于黄金地段。 剡城的“剡(shàn)”有来头,传秦始皇当年东游到这个浙东小县城,见这里有天子气,下令火烧刀劈挖坑以泄王气,名为“剡坑”,剡城因此而来。 剡城老一辈对人民理发店深有感情,以前整个县城理发就这一家,门口廊下那两条长长的木头排凳上总是坐满等候理发的人。 二百多平米的店里面一字排开八条理发椅,八位男女理发师傅从开门营业忙到关门打烊,其中包括唐青。 唐青当时候刚出师没多久,在师傅中并不起眼,因为她貌相一般,五官端正而已。身材也不高,一米六三,属于标准的普通人。 如今剡城大街小巷各类美发美容店多的是,人民理发店那些师傅只剩下唐青一个人。 唐青父亲希望唐青能守住这块老牌子,因为他很看重店招上“人民”两个字。 现在人民理发店里面只剩两条老式理发椅,唐青一个人理发为什么要放两条理发椅?而且一条从不让顾客坐,一块塑料布遮得严严实实。 问原因,唐青笑而不答。 街坊邻居有事没事还是喜欢到人民理发店来坐一会,特别是那些念旧的老人,从小在人民理发店理的发,习惯坐在这里的木头长排凳上天马行空说古道今,东家长西家短,自有一番乐趣。 今日唐青与往常一样,只顾干自己手头的活,任由他们东扯西扯。偶尔问到她,简明扼要回答一句。 “喂,你们听说勿啦?那个李杂婆离婚了呀,还摆了十来桌酒呢。这结婚办喜酒正常,离婚还办酒,阿拉没见识过,稀奇勿啦?”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李杂婆十天半月不弄出点响动来,还是我们剡城李杂婆吗?” “倒也是,嘎种事体对伊来讲毛毛雨!” “九斤师傅,九斤师傅!” 理发店冲进一个人,浑身湿透。 扯淡头的主角——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的嘴立马闭上,其他人也齐刷刷盯住来人。 “理发吗?稍等一下,先擦把脸。” 唐青没有抬头,说话间顺手扔给来人一块白毛巾,自己还在想刚才杀猪佬和上海阿姨议论的那个李杂婆。 “九斤师傅,麻烦你给我们家老爷子去剃个头!” 来人没有接毛巾,走近唐青气喘吁吁说道。 “嗯。” 唐青依旧低头刮胡子。 “九斤师傅,你能不能现在过去?” 来人伸出手要去拉唐青。 “喂,你这个人懂不懂道理?九斤师傅正在忙呢!” 杀猪佬过来一把抓住来人的手臂。 “侬脑子坏塌来?” 上海阿姨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毛巾。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九斤师傅,你……” 来人欲言又止。 “有毛病!” “脑子搭牢!”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看了那个人几眼,重新坐回到木排凳上。 “九斤师傅……” 来人凑近唐青,在她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啊?!快走!” 唐青旋即放下剃刀,抓起剃头箱,飞奔出人民理发店。 “喂,九斤师傅,你带把伞!” 等杀猪佬追到门口,大雨中已不见唐青和那个人的影子。 “噶大雨,着急忙慌的难道去剃阴头?” 上海阿姨也走到门口张望。 “哎,你刚才还叫我夜里不要乱说话,自己怎么随便说九斤师傅去剃阴头呢?” “杀猪佬,侬啥辰光噶讲究了呀?阿拉觉得今朝夜里响勿对头。” “哪里勿对头?” “侬看看,这雨落得怪勿怪?勿闪电勿打雷,说落就落!” “侬勿是讲,六月的天孩儿的脸?有什么好奇怪?” “勿闪电勿打雷落噶大雨就是怪!” “咔嚓嚓……” “轰隆隆……” 上海阿姨话音未落,一道雪亮的闪电直刺人民理发店门口,一声闷雷炸响在剡城上空。 “哈色特宁哉(吓死人)!” 上海阿姨拔腿往店里跑。 “扑通!” 一位老人被上海阿姨撞倒在地上。 “喂,王师傅,侬做啥子撞阿拉?” “上海阿姨,是你撞的我,怎么埋怨起我来了?” “王师傅,侬是勿是一泡烂屎熬勿牢哉?外面打噶大雷还跑啥子?” 上海阿姨嘴上数落,手还是伸过去拉起王木匠。 “我是觉得今天夜里有些奇怪。” 王木匠边说边将头探出理发店门口。 “哎,侬也觉得奇怪啊?杀猪佬,侬听听,侬听听,阿拉讲的对伐?” 站在门口的杀猪佬没有回应上海阿姨,而是凑近王木匠轻声问道: “王师傅,刚才那个人和九斤师傅说了什么?九斤师傅怎么那么着急地走?” 王木匠也没有回答杀猪佬的问题,而是紧张兮兮地问他道: “杀猪佬,你刚才抓住那个人的手有没有特别的感觉?” “你先说。” “你先说。” “喂,那两个寿头弄啥物事?还是快想想哪能噶回起?” “上海阿姨,你刚才捡毛巾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王师傅,侬勿问,阿拉没在意。咦,这块白毛巾这么溚溚渧(湿漉漉)的呀?” 上海阿姨返身拿过刚才掉在地上的那块白毛巾。 “那个人明明没有擦过,怎么会这么湿?” “喂,你们以前见过刚才那个人吗?” “没有。” “从来没有见过。” “肯定不是我们剡城人。” “不是我们剡城人怎么大晚上找九斤师傅去剃阴头?” “王师傅,你怎么肯定那个人是请九斤师傅去剃阴头?” “我刚才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死’字。” 理发店里的人紧张起来,想回自己的家,可外面的雨实在下的太大,店里没有那么多雨具。 “杀猪佬,你仔细看看,这地上怎么干干净净没有一滴水?” “没错,那个人全身湿透,怎么这地上没有一滴水呢?” “反而这白毛巾上全是水,哎呦呦,侬这个杀猪佬,阿拉叫侬夜里响勿要讲鬼,侬偏要讲!” “看来九斤师傅今天夜里凶多吉少啊!” 王木匠的这句话令理发店里的人更加紧张,胆小的人裹紧衣服,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无论如何我们今天晚上不能回去,一定要等九斤师傅回来再走!” “唉,想回去也回不去啊!” 第二章 李家剃阴头 “王师傅,你只听到一个‘死’字?” “那个人的声音比蚊子叫还要轻,根本听不清,那个‘死’字我还是通过嘴形分辨的呢。” “你厉害,通过嘴形能分辨出一个‘死’字。” “喂,杀猪佬,你抓他的手什么感觉?” “软绵绵,冷冰冰。王师傅,那个人看上去明明是个大男人,那手怎么那么软?比小姑娘的手还要软?” “杀猪佬?你抓过几个小姑娘的手?一天到晚抓猪蹄子的手有福分抓小姑娘的手吗?” “抓猪蹄子也总比你抓木头疙瘩好,多少还算是肉呢!” “不和你闲扯了,我也得回去了,明天还得去干活。” “还明天,你看看,几点啦?” “啊?快天亮啦?那我得赶紧回去!” 王木匠抬头一看人民理发店墙上的那只老钟,粗粗的短针刚好指向“3”字。 上海阿姨和其他几位街坊昨晚十点多趁雨小一点已经回去。 “我也要去屠宰场,今天得杀十几头猪呢。” 杀猪佬从长条排凳上坐起来,他一直躺着。 “杀,杀,杀,小心那些猪爹爹猪娘娘来找你算账!” “你还别说,下辈子我就想做头猪,吃吃睡睡多好?” “哼,想得美,一刀进去,成为我家桌上的红烧肉。” “谁还没个死?死了之后怎么处理你自己晓得吗?” “还没完全天亮呢,你死死死的有完没完?九斤师傅这阴头怕是剃的回不来喽!” 王木匠边说边走出人民理发店。 “王师傅,你今天早点过来店里看看,如果九斤师傅还没回来,赶紧报警!” 杀猪佬关上店门,拉下卷闸门。 “报警?怎么报?说九斤师傅去剃阴头,自己给剃没啦?” “那不能这样说,我们也不能确定九斤师傅到底是不是去剃阴头,那还是再等等看吧。” 杀猪佬和王木匠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自离开人民理发店。 剃阴头,是剡城的旧习俗。 一个人即将离世之前为他理最后一次发,让他清清爽爽地走,不留下人间一丝牵挂。 唐青还真的是去剃阴头了,但没有杀猪佬和王木匠他们想的那么玄乎,只是正常的一次为一位即将离去的老人理个发而已。 但要说正常也不正常,主要是那位老人不寻常。 老人姓李,九十有三,曾为剡城的风云人物,只是中青年一辈对他了解不多,甚至不知道他还健在。 老人身体一直康健,自己独居李家老宅。 等唐青赶到李家老宅时,老人已处弥留之际。 几个人围在老人床边,唐青有些面生。 急匆匆来找唐青的那个人是老人的小儿子,因为自幼外出求学,学业有成后在大城市工作落户,很少回剡城,难怪杀猪佬、王木匠他们不认识。 小儿子拨开围在床边的几个人,冲到老人面前大声喊道: “老爷子,九斤师傅到了,你可以说家产怎么分了吧?” “阿爸,你快说啊!” “再不说怕是没机会了呢!” “看你还能挺多久!” “……” 围着的人不住催促老人,话很难听。 唐青打开剃头箱,取出剃刀和围布。然后默默走到老人床头,俯身搀扶起老人,自己就势坐下,让老人上半身靠在她的胸前。 “嗯,嗯……” 老人口喘粗气,想要对唐青说什么。 “李爷,我有数。” 唐青为老人围上围布。 “阿爸,你快说,遗嘱在哪里?” “老爷子,你没有写遗嘱的话现在快说,这家产到底怎么分?!” 老人的两个儿子凑到床头。 “嗯,嗯……” 老人伸出干枯的手摇了两下。 “请你们退后一点。” 唐青手拿剃刀为老人理最后一次发。 老人花白的头发其实并不是很长,唐青上个星期刚来为他理过。 “阿爸,你自己走了难道还要让我们子女为争家产而闹得不可开交吗?” “老爷子,你不说的话,这家产就是我一个人的!” “老二,这家产凭什么是你一个人的?” “大嫂,我们李诚从小在外,没有得过家里一点好处,这家产难道不应该属于我们吗?” “从小在外?没得过家里好处?他从小能挣钱自己养活自己?还不是老爷子花大钱将他送到省城读书,供他大学毕业,否则他能有今天吗?倒是我家李忠,一直陪在老爷子身边受苦,日子刚好过一点,又因为这个家到边疆吃一辈子苦。这家产,我们全得也不脸红!” 两个儿子、两个媳妇争吵不休。 唐青耳聋一般,自顾自为老人理发。 “嗯,嗯……” 老人身子动了几下,嘴上嗫喏着想要说什么。 “李爷,马上就好。” 唐青为老人涂上发蜡。 “嗯,嗯……” 老人双唇微启,向面前的那些个亲人举起三个手指。 “李爷,一路走好!” 唐青将老人从胸前移开,安放在床上,摁紧被角。 “爸!” 一位年纪三十左右的女人跪倒在床前,嚎啕大哭。 这个女人看上去至少有一米七五高,一身黑色衣衫,上为一件黑色全棉短袖t恤,下为一条黑色全棉休闲长裤,更显她身材欣长。 她一头长发高高挽起,用一个红色蝴蝶发簪盘在头顶。 唐青从进屋起,唯有这位高个子女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冷眼观望。 “现在喊爸了?没用,家产没你的份!” “不是死也不进这个家门吗?分家产过来啦?脸皮不要太厚!” 老人两个儿子骂高个子女人。 “猫哭耗子哭什么呢?这眼泪怕是辣椒水抹的吧?” “黄鼠狼给鸡拜年,想分家产也用不着这样假惺惺的装什么悲伤!干脆明抢吧,你不是剡城大名鼎鼎的李杂婆吗?” 老人两个儿媳也骂高个子女人。 “呜呜呜……” 高个子女人没有理会四个人的谩骂,独自哭泣。 “各位,你们节哀,告辞。” 唐青整理好剃头箱,准备回店。 “九斤师傅,你不能走!” “对,你不能走!” 老人的两个儿子过来拦住唐青。 “还有什么事?” 唐青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痛哭的那个女人。 “你得留下来给我们作证!” 大儿子说道。 “作证?作什么证?” 唐青见那女人只是一个劲地哭,手抡剃头箱还是要走。 “我阿爸刚才是不是说三个子女中我最吃亏,家产全部给我?” “老大,你这样说就没有意思了,老爷子明明是说家产全部给我!” “老二,你没看到阿爸死的时候举起三个手指吗?” “看到了啊,那又怎么样?” “那你还废什么话,阿爸是说我们三个子女中,我为咱家牺牲的最多,家产由我一个人继承。” “凭什么你一个人继承?我也可以说三个子女中我最吃亏,家产由我一个人继承!” 不等唐青回话,小儿子和大儿子吵了起来。 “你们节哀!” 唐青面对躺在床上的老人一鞠躬,转身拉开房门要走。 “站住!” 高个子女人突然站起身来,喊住唐金。 “你,你有什么事吗?” 唐青身子一震,手上的剃头箱差点掉到地上。她回头问那女人,但不敢正眼看她。 “青团,你告诉他们,我阿爸刚才举起三个手指,是不是说家产全部留给我这个排行第三的女儿?” 高个子女人抹去脸上的泪水,大声问唐青,语气中有着令唐青无法抗拒的威严。 “李杂婆,你不要自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让九斤师傅说假话!” “九斤师傅,你不要多管闲事,走!” 唐青刚想回话,大儿子过来挡在中间指责女人,小儿子要推她出门。 “今天你们谁说也不算,她当时候离阿爸最近,她说了才算!” 高个子女人过来一把抓住唐青的手。 “你……” 唐青身体触电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第三章 兄妹争家产 “李杂婆,你一个私生女想分我们李家的财产?白日做梦!”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大儿子的脸上。 “李丽,你,你……” 唐青见高个子女人甩开她的手,给大儿子一个耳光,本来空白的大脑瞬间被一片惊诧塞满。 这个叫李丽的高个子女人是唐青的同学,从幼儿园到小学,从初中到高中,两个人一直同班。 李丽和唐青同龄,出生于六十年代末,属鸡,今年虚岁三十一岁。 幼儿园李丽为园花,小学、初中、高中当仁不让是校花,而唐青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校草。 李丽现在站在唐青面前,足足高出她一个头,这让唐青有一种压迫感。 “九斤师傅,你不要掺和我们家的私事,快出去!” 小儿子过来推唐青。 “你们刚才不让我走,一定要我留下来作证,现在又赶我走,这,这……” 唐青望望李丽,有些为难。 “九斤师傅,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干完活快走人,我们谢谢你为我阿爸剃阴头。” 大儿子推唐青。 “噢,还没给九斤师傅利事钱呢。老大,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小儿子提议。 “没问题,九斤师傅,现在剡城什么行情?剃个阴头多少钱?” 大儿子从裤袋里取出钱包捏在手上,但并不打开。 “不,不用……” 唐青推辞。 在剡城,给即将死去的人理发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主人家一般会包一个大红包给理发师傅,算是去晦气,称为“利事钱”。 “九斤师傅,你不用客气,该多少就是多少。老大,我们每个人给九斤师傅二十元吧。老爷子指名道姓要她过来剃阴头,说明九斤师傅的手艺不错,应该多给她一点。” 小儿子边说边从裤袋里挖出一张二十元纸币递给唐青。 “好,九斤师傅,给你钱。” 大儿子也从钱包里取出一张二十元纸币递到唐青面前。 “真不用,李爷一次性付了全年的理发钱。” 唐青没有接那两张二十元纸币。 “我阿爸已经付过?那好,你慢走!” 大儿子收起钱,推唐青出门。 “九斤师傅,你等等。” 小儿子叫住唐青。 “老二,你还是让九斤师傅快点走吧,免得多生是非。对了,九斤师傅,出门嘴巴严一点,不该说的不要乱说啊!” “老大,老爷子既然一次性付了全年的理发钱,那现在才过去半年多,剩下那几个月的钱是不是应该退还给我们?九斤师傅,你说呢?” “我……” “九斤师傅,我家老二说的没错,我阿爸他总共预付了多少理发钱?” “这……” “九斤师傅,作为一个手艺师傅要光明磊落,是多少就是多少。这样,你少退一个月吧,算作是你的利事钱。” “你们……” 唐青一下子不知该如何解释。 “青团,你今天晚上无论如何回不去了,这账你不算清楚,他们两个是不会放你走的。再说,我也需要你在这里给我作证。” 李丽拿过唐青的剃头箱。 “李杂婆,你不要痴心妄想!要不是碍于外人在,我早还你几个大耳刮子!” “就是,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她一个外人作的了什么证?私生女就是私生女,还想入正房?哼!” “啪!” 小儿子鼻孔那一声“哼”还没有“哼”完整,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你凭什么打我家李诚?” “刚才打我家李忠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李家两位儿媳过来讨伐李丽。 “我还打你们呢!” “啪!” “啪!” 随着两记清脆的声响,李丽左右开弓,打两个妇人各各一个大巴掌。 “你?!” 两个儿子两个媳妇张大嘴巴僵在原地。 “你什么?是不是还想再来一巴掌?好,我给你们每个人的另一面脸也来一巴掌,平衡平衡!” 李丽举起手。 “冷静,冷静一些。” 唐青拦住李丽。 “你先到一边凉快去,等一下给我好好作证就是!” 李丽举起的手伸过来推开唐青。 “我还是回去吧,你们先好好操办李爷的后事,再平心静气分家产,彼此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唐青抡起她的剃头箱要走。 “九斤师傅,你慢走,过几天等空下来我会和阿弟到你理发店来退我阿爸预付的理发钱。” 大儿子还是希望唐青走。 “青团,你必须留下来作证!” 李丽喊住唐青。 “作证?我们大家都在这里,一切明明白白,需要她作证吗?” “我们李家的事情我们李家人自己解决,不需要她这个外人作什么胡七乱八的瞎证!” “她说破天也没用,家产我们宁愿平分也不会给你一厘一毫!” “老大,我们两个也不要争了,平分吧!” “好,就这样决定!” “九斤师傅,你还不走?在我们面前你替她作证有用吗?我们会听你的吗?” “九斤师傅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完全一神经病!” 两个儿子推搡唐青出门。 “她作证有没有用你们不用操心,自然会有人听她。” 李丽拦住门口不让唐青离开。 “叮铃铃……” 李丽的手机响起。 “喂,你们到大门口啦?好,我出来接你们。” 李丽走出老人房间,回头警告两位兄长道: “你们给我好好等着,一切由法律说了算!” “法律?她要做什么?” “甭管她,我们抓紧清点老爷子的遗物。” “我们已经算过了,存款一共三百五十万。” “还有这两盒子的金器玉器。” “老爷子他自己整理好了?” “估计觉着自己差不多要咽气,提前将这些存折和金器、玉器准备好给我们分。” “存款这个数应该差不多,可金器、玉器应该不止这一点。” “对,我们家以前可是剡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不可能只有这么点金器、玉器。” “你们两个快找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你们刚才和那个杂婆争吵的时候,我和大嫂已经翻遍角角落落,什么也没有。” “弟妹连那尿壶也查看了,确实没有。你们说这老爷子是不是老年痴呆了?现在都什么年代,还用这破尿壶。咦,真臭!” 大儿媳提起床前的一个瓦罐尿壶,凑近壶口往里张望,生怕小儿媳瞒报。 “既然老爷子自己整理好了存折和金器,那肯定只有这一些了。即使还有其他的硬通货他也隐藏掉了,我们不可能找到。这样,老二,大哥毕竟比你多吃几年苦,为这家里付出的也比你要多一些,家产我三分之二,你三分之一,怎么样?” “大哥,你这样说可是吵架的话了。刚才不是明明说好我们两兄弟平分吗?再说,我已经让步。否则,干脆反过来,我三分之二,你三分之一。” “就是,我们一直在外,吃这家里的饭几餐几粒也数的清,按理家产应该全部由我们继承。” “弟妹,你这话也好意思说出口?几十年也不回来看老爷子一趟,还想全部继承家产?按照你们的这个行为,家产一点也不给你们也可以!” “你?!” “我怎么?想动手?!” “动手怎么啦?我怕你不成?” “你动手啊?你动手试试,试试!” 两个儿媳剑拔弩张,刚才那么消停,没有参与对李丽的争吵,是因为在翻箱倒柜寻找老爷子的硬通货。 “我说你们能不能平静一下,李爷他还躺在那里呢,办后事要紧。无论如何死者为大,得先让他入中堂啊。” 唐青实在看不下去。 “你怎么还没走?” “快走,那利事钱我们不会少你!” 老人的两个儿子过来推唐青。 “她不能走!” 李丽返回老人房间,身后还跟随十多个人,其中有穿制服的警察。 第四章 李丽请外援 “李杂婆,你是不是脑子真的有病?这个时候怎么往家里带外人?” “李杂婆,我告诉你,老爷子平时最注重自己的形象,你可不要瞎胡闹,给他抹黑!” “老二说的没错,影响老爷子办丧事是小事体,破坏我们李家几世几代在剡城的良好形象可是大事,你这样做对的起列祖列宗吗?你这样做能让老爷子含笑九泉吗?” “各位,你们请回吧,我们家的事情我们自己处理。” “我们也没有什么事情,我阿爸刚刚过世,家里人心情悲痛,没有精力招待你们,请谅解。” “回吧,回吧!” 老人的两个儿子挡在门口不让李丽带来的那些人进房间。 “你们两个这么激动做什么?心里没鬼还怕各位领导来祭奠阿爸吗?” 李丽推开两位兄长,请那些人进屋。 “李杂婆,你不要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你还不是想分家产吗?” “李杂婆,我告诉你,家产你一分也甭想要!” 老人的两个儿子面对那么多外人一点也不收敛,气势汹汹警告李丽。 “你们谁是李忠,谁是李诚?” 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妇女问道。 “我叫李忠,你是谁?怎么?想兴师问罪?” “李杂婆,你叫那么多帮凶没用。我们知道你在剡城有一些人脉,但我们是大城市的文化人,你们小县城这种野路子吓不到我们!” 李忠、李诚两兄弟根本不把那妇女放在眼里。 “呦呵,大城市人?既然你们看不起我们小县城的人,那还死皮赖脸的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回你们的大城市去?” 一位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走到李忠、李诚面前。 “你,你想干什么?!” “我警告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不要乱来,警察就在这里,信不信我立马报警!” 李忠后退了几步,李诚比李忠要骄横,与络腮胡子对峙。 “大毛,一边去,先听刘主任的安排。” 年轻警察说话。 “李忠、李诚,我是你们老宅居委会的刘菊花,你们先为李爷设灵堂,等一下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 那位五十多岁的妇女原来是居委会主任。 “灵堂我们自然会设,不用你多说。要不是你们进来,三柱香早已点完。” “好好谈谈?有什么好谈?我们家不需要你们过来添乱!” 李忠、李诚嘴上没好气地回应刘主任,但还是过去将老人抬到外面客厅里。 剡城旧风俗,死去的人移动地方必须由死者子女抱头、捧脚。家里如果有好几个儿子,那由大儿子抱头、小儿子捧脚,其他儿子抻腰。如果只有一个儿子,那由儿子和孙子分别抱头、捧脚。如果只有一个女儿,那由女儿和女婿抱头、捧脚。 李丽已经和几个她请来的“材脚”布置好灵堂,就等李忠、李诚抬老父亲出来。 “材脚”,是剡城对专门从事殓尸的人的称呼,从字面上也能理解这个意思。材脚,材脚,棺材的脚。 “不能见光!” 唐金见李忠、李诚将老人抬到客厅时,没有遮住老人的脸,赶紧从剃头箱里拿出一块崭新的白毛巾盖在老人脸上。 按照剡城旧的风俗,家里有人过世,得让他(她)在客厅上首入中堂,停放两个晚上,供亲朋好友祭奠,到第三天选择吉利的时辰出殡。 虽然现在城里人大多在殡仪馆举办丧事,但也必须让死者入过中堂后再送到殡仪馆。 “李老板,你上香吧。” 一位材脚将三柱香递给李丽。 “你这个材脚懂不懂规矩?香怎么能有女儿先上?何况她是一个私生女!” 李诚过来一把推开李丽,从材脚手中夺过三柱清香。 “老二,你也不懂规矩吗?头香应该由大儿子上!” 李忠抢过李诚手里的三柱清香,点燃,面向老人的遗体拜了三拜。 “你们三位子女上过香后到这边来,我们先谈一谈。” 居委会刘菊花主任坐在客厅的一角,招呼李忠、李诚和李丽。 “谈谈谈?你有完没完?我说过,我们家的事情不需要外人参与!” 李诚一脸怒气。 “我弟说的没错,我们遵照阿爸的遗愿,丧事简办,不举办酒席,你们还是快走吧!” 李诚的态度要稍好一些。 “李忠,李诚,我明确告诉你们,我们是受李爷生前委托,前来协助你们处理他的后事。” “我们派出所接到李丽女士的报警,上门处理家庭纠纷。” 居委会刘主任和那个年轻民警先后说道。 “谁稀罕你们家的酒席?这大半夜的要不是李老板招呼,谁操这个闲心?” “就是,下这么大的雨赶过来,没一句好话听且算了,还摆什么大城市人的臭架子?” “我们几个做材脚那么多年,还第一次见你们这样的儿子!” “走,回家睡觉去!” 几位材脚表达不满。 “各位师傅,辛苦你们,我们这边先处理点家庭内部事情,你们按规矩抓紧为我爸办后事。” 李丽从挎包里掏出几包烟分给材脚。 “还是李老板有道理。” “李老板,你放心,我们一定规规矩矩送李爷入土为安。” 材脚们接过香烟各自去忙。 “呸,小婊子,收买人心倒有一套!” 李诚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这位大城市来的先生,请你注意语言文明和行为举止,不要随意侮辱李丽女士!” 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提醒李诚。 “你是谁?到我们家来充什么大瓣蒜?这大热天的穿一套破西装也不怕捂出痱子来,小县城的人就是矫情!” 李诚鼻子孔出气,根本不把这个中年男人的话当回事。 “李诚先生,我是李丽女士的法律顾问,请你注意自己的措辞!” 中年男人不卑不亢说道。 “哟呵,还请来律师了啊?好,算你有两下子!” 李诚牙一咬,差点又吐出一口痰,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居委会刘主任、派出所年轻警察和中年律师,还是咽了回去。 “李忠,李诚,你们明白自己名字的意义吗?” 刘主任说话。 “我们的名字什么意思不用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吧?干脆点,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忠有些不耐烦。 “李忠,李诚,李爷希望你们一生忠厚诚实,心底无私天地宽。唉,你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刘主任摇头叹息。 “希望我们忠厚诚实?是不是一声不响任人欺负?” “心底无私天地宽?是不是不要一分家产,全部让给这个私生女?” 李忠、李诚没好气地反问刘主任。 “李忠,李诚,李爷生前曾托付于我,他百年之后希望我能过来帮他料理后事,说只要将他用席子一卷,送到殡仪馆火化后,骨灰随便往哪棵大树下一埋就可以。我当时候以为他和我开玩笑呢,想不到今天差点……” “你们不是提倡丧事简办吗?我看我阿爸的想法完全符合你们的要求。” “老爷子还挺有创意的么,我也觉得这样很有意义。大哥,我们就尊重老爷子的遗愿,等天亮你直接拉老爷子去殡仪馆火化,我去旁边山上找一棵可以埋骨灰的大树。” 李忠、李诚没有等刘主任把话说完,一唱一和真的决定准备那样做。 “李忠,李诚,这种话你们也说的出口?” 年轻警察火气上来,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你拍什么桌子?我告诉你,我们没有犯法,你管不着我们!” “对,我们家庭私事不属于你们警察管,你还是请走吧。” 李诚与年轻警察对峙,李忠作出一个送客的动作。 “两位大兄弟,冷静一点,李爷临去时候关于家产分配的话我全听清了,你们不用着急。” 站在一边的唐青插话。 第五章 唐青提要求 “九斤师傅,你真的听清老人遗言了吗?” 律师问唐青。 “李爷靠在我的胸前离去,我自然听的清清楚楚。” 唐青回答。 “这样子的话事情就简单了,九斤师傅,你把老人的遗言完完整整说一遍。” 律师打开公文包,拿出纸、笔和录音机,准备记录。 “不急,不急。” 唐青往后退。 “九斤师傅,人家快打起来了,你还说不急?来,过来坐下。” 年轻警察招呼唐青。 “警察同志,我想这个真的不急,还是操持李爷的后事要紧。” 唐青站在原地。 “九斤师傅,你必须马上说,我和我哥想听听老爷子他到底什么意思?这遗嘱也不写一张,还必须等你过来后才肯开口说分家产的事情,真是奇了怪了!” “九斤师傅,你也看到了,我阿爸他当时候根本说不出话来,只伸出三个手指,这家产究竟怎么个分法?” 李忠、李诚一听唐青当着警察和律师的面说自己清清楚楚听到了老人的遗言,有些紧张。 “家产怎么分还用问吗?老爷子不是伸出三个手指吗?意思就是所有家产全部给我这个排行第三的女儿。青团,你说是不是?” 李丽倒是对唐青愿意作证很高兴。 “李杂婆,你还要不要脸?全部家产给你?你当我们两个儿子不存在?” 小儿子李诚立马跳了起来。 “老二,不要急,家产由儿子继承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女儿本来就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何况她是一个私生女,那有资格和我们分家产!” 大儿子李忠慢条斯理地说道,目光故意扫了一下居委会刘主任、律师和年轻警察。 “现在什么年代?亏你还算是个知识分子,完全属于谬论!” 刘主任轻蔑地看了李诚一眼,想不通这个大学教授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人两个儿子的文化程度都不低,老大师范毕业后先是在剡城的一所中学教书,后来支边去内地,现在为内地一所高等职业学院的教授,今年五十九岁,即将退休。 “李忠先生,我再次提醒你,你不能这样侮辱李丽女士,我们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同时我告诉你,法律明确规定继承权男女平等。就是说,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女儿也不论已婚或者未婚,在继承父母遗产时,都享有平等的权利。” 律师警告李忠。 “侮辱?你不要乱扣罪名。生她的那个戏子只是我家老爷子的姘头,名不正言不顺,她难道不是私生女吗?我告诉你,我也懂法!” 李忠被刘主任和律师说的低下头,李诚过来反驳律师。 李诚八岁的时候,老人送他到省城上私立学校,一直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现在为省城一家研究机构的研究员,今年五十一岁。 李忠和李诚兄弟俩看上去文质彬彬,都戴副眼镜,瘦高的身材颇具知识分子风范。 “李诚,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李丽和李爷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上面写的关系明明白白为女儿。倒是你们两个,一年到头回来看过李爷几次?有好几年一次都没有回来吧?这次李爷病重,你们也是得知他不行了才赶回来的吧?” 刘主任责问李诚。 “我们平时工作忙,那有时间回来看老爷子?” “工作忙?过年过节回来一趟也很难吗?现在交通那么方便,省城过来也只要一个多小时,你这是理由吗?难怪李爷每次在填写家庭情况的时候只填他自己和李丽,根本没有填你们两个儿子。”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想剥夺我们作为儿子继承遗产的权利?” 李忠和李诚一听居委会刘菊花主任这么说,急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协助派出所过来解决家庭纠纷,同时受李爷生前所托,为他善后。” “协助派出所解决家庭纠纷?我们有什么家庭纠纷?需要派出所来解决?” “就是,我们两兄弟好好的,根本不需要派出所来解决什么问题。” “李忠,李诚,我们接到李丽女士的报案,说她受到人身攻击,老人的正常丧事办理也受到干扰。” 年轻警察说话。 “笑话,她受到人身攻击?我们的人生安全才受到了威胁呢!” “警察同志,她刚才打我们几个巴掌,我们现在报案!” “对,我这脸上还有手指印呢!” “九斤师傅可以给我们作证,她在现场全看到了的。” “九斤师傅,你快过来给我们作证!” 李忠、李诚和他们的老婆吵吵嚷嚷过来拉扯唐青。 “你们能不能安静一点?李爷尸骨未寒你们就这个样子,他能安心闭上眼吗?” “要吵也得等李爷入土为安后再吵,那有现在就吵着分家产的?” “唉,李爷可是我们剡城的一位有学识有风度的老先生啊,想不到身后竟然这个样子!” 几位“材脚”忍不住议论。 李家以前在剡城可是赫赫有名,清末曾为第一大户,经营药铺、酱坊、酒庄、茶馆、戏院等等。 老人儒雅谦逊,喜欢戏曲,爱看戏,是有名的票友。 剡城是越剧的发源地,李丽的生母为越剧团旦角演员,她的那一段“我家有个小九妹……”让老人的后半生痴迷其中,不能自拔。 “青团,你还认我是同学的话,现在就将我爸那三个手指的意思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李丽将唐青拉到众人面前。 “九斤师傅,你快说吧,实事求是地说!” “九斤师傅,你不要怕她,这里有警察,她不敢胡来!” 李忠和李诚反而变的很冷静。 “两位大兄弟,李丽,李爷的遗言我一定实话实说,但不是现在。” 唐青不急不慢地说道。 “不是现在?”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端什么臭架子?” 李忠、李诚、李丽同时向唐青发问。 “等你们好好地办完李爷的后事我再说。” 唐青说话依旧不急不慢。 “不行,你必须现在就说!” “对,现在就说!” “你到底说是不说?” 李忠、李诚、李丽不依不饶。 “你们不好好地送李爷走,我是坚决不会说的。而且我告诉你们,李爷生前还有另外的事情交待我,这比那三个手指的意思还重要,我得看你们送李爷的表现再决定是不是说。” 唐青干脆一屁股坐到旁边的一条竹椅上,卖起关子来。 “好你个青团,敢在我面前摆架子?!” “哼,你不就是个剃头的吗?摆什么臭架子!” “尊重你,称呼你一声师傅。不尊重你,你什么都不是,你一个女剃头匠有资格在我们面前摆架子吗?” 李丽、李忠、李诚前所未有的一致对外,指责唐青。 “反正你们不把李爷好好送走,我什么也不会说!” 唐青上了火。 “九斤师傅,我看这样好不好?李忠、李诚、李丽三个好好送李爷走,你呢,把李爷的遗言完完整整说出来。” 居委会刘主任和稀泥。 “不行,我必须看着他们兄妹好好地送走李爷,否则,我什么也不会说!” 唐青使上了呆劲。 “九斤师傅,我请你说呢?” 年轻警察冲唐青笑笑。 “你可以传唤我进派出所,但说与不说,怎么说,在我。” 唐青依然态度强硬。 “九斤师傅,你还知道‘传唤’啊?我告诉你,如果派出所传唤你,性质可不一样了,问题没有那么简单了呢!” 律师说话。 “只要能让李爷在子女的护送下好好地走,你们现在拘留我也可以!” 唐青脖子一梗,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呵呵,这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小王警察,高律师,我看还是尊重一下九斤师傅的意见吧。” 刘主任打圆场。 第六章 三兄妹平分 “哎呦呦,九斤师傅,侬哪能噶结棍来?伊拉李家兄妹争家产都被侬摆平来!” 唐青刚到店没多久,上海阿姨兴冲冲走了进来。 “九斤师傅是谁?我说你们不用担心她么。吉人自有天相,她自己完好无损不说,还做下一桩大好事!” “九斤师傅,这下你可成为剡城的大名人了,菜市场里谈论的都是你呢!” “喂,杀猪佬,九斤师傅伊本来就是剡城的名人,伊剃头手艺总归剡城第一。” “上海阿姨,你没听说我名人前面加了一个‘大’字吗?” “杀猪佬没讲错,九斤师傅从前是理发行业的名人,现在是整个剡城的名人!” 唐青刚想回应上海阿姨,王木匠和杀猪佬一前一后走进店里,就自己继续搞卫生,任由他们海阔天空。 唐青已经四天没有来理发店,椅子、案几、条凳都要好好擦一擦,她喜欢清爽。 两天前,在唐青的坚持下,李忠、李诚、李丽按照剡城风俗,为老人举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当天晚上,李忠、李诚急不可耐地要求唐青说出老人的遗言。 “这三天两夜下来,你们不累,我是累了,得回去好好睡一觉。这样,明天早上八点半,你们让你妹妹叫上刘主任、小王警察和高律师,我准时过来宣布李爷的遗言。” 唐青说着走出李家老宅。 李家老宅位于剡城鹿胎山上,原来只是李家的一处避暑小院,三进两层,一个小道地,占地大概五百多平米。 老宅周边原先为郁郁葱葱的树木,后来被附近村民砍伐改种蔬菜。 老人最后的二十多年,独居老宅,除了早晚人少之时到周边菜地散一会步之外,闭门不出。 唐青回到家顾不得洗漱,倒头便睡。 平时唐青不洗澡决不上床,那怕是三九严寒天。 唐青的家在剡城西门边,房子面积不大,只有五十多个平方,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个小阳台。厅既是饭厅也是客厅,放下一张餐桌和一台冰箱后,没有宽余的地方。 唐青现在一个人住,丈夫前年夏天去河里摸螺蛳的时候,不小心溺亡。 剡城前面有一条宽阔的河,叫剡溪。 这条剡溪很有名,唐代大诗人李白吟咏的“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的剡溪就是剡城的剡溪。 剡溪水清凌凌如一条绸带飘过剡城南面,剡城人喜欢到剡溪里洗洗涮涮,夏天剡溪里游泳更是一件美事。 唐青多次劝过丈夫,不要到深水区去摸螺蛳,要摸就在岸边摸。 可丈夫为了多摸一点,总是游到深水区去,结果出了事。 当时候唐青的儿子还不满三周岁,爷爷奶奶将小孙子接过去抚养,一直到现在。 唐青的这一次婚姻完完全全是父母包办,丈夫的父亲也曾是一个剃头师傅。 唐青情商不高,等结婚也没有正式谈过恋爱,懵懵懂懂中有了儿子,才明白自己已经是一个母亲。 不知为何,唐青从没有对男人产生过冲动,倒是会经常梦见李丽。 学生时代,李丽那两条大长腿总是在唐青的梦中晃来晃去,唐青认为自己的思想不干净,太龌龊! 那天李丽在李家老宅抓住唐青的手,唐青大脑瞬间空白,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触电般直击她的心脏。 唐青自己解释是因为李丽她太漂亮,自己这棵小草一直向往成为她那样的花儿,才会产生那样的感觉,或许就是眼红、嫉妒、恨吧。 在操持老人丧事期间,唐青更加不敢正眼看李丽,可李丽总是有意无意接近她,这让她很煎熬。 要知道,同学那么多年,李丽从来没有主动和唐青说过一句话,也从没有正眼看过她,却总是奚落她,“青团”就是李丽给唐青所取的绰号。 “青团”为剡城的一种小吃,由糯米加艾草做成,圆乎乎甜糯糯的很好吃。 奶奶个熊,你这个李杂婆的眼睛和脑子也太毒太聪明了点吧?我唐青圆圆的脸还真像那青团! 唉,即使你没有见过和吃过青团,也完全可以想见,这圆乎乎的“青团”无论如何不可能与婷婷玉立的“校花”相提并论。 高中毕业步入社会,李丽,李杂婆,在剡城不能说人人皆知,但至少家喻户晓。 从个体服装店干起,李丽现在可是一家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旗下拥有一家服饰设计所,两家领带服装加工厂、五家服装直营门店。 唐青一个普通剃头匠根本不可能入李丽这个霸道总裁的法眼,李丽之所以接近唐青,肯定是为了家产。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在人民理发店里议论李丽离婚的事情,唐青当时候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幸灾乐祸?着火看热闹?哈哈,想不到你李丽,李校花,李杂婆,也会和我青团一样成为一个寡妇! 李爷离去关于分家产的遗言只有唐青听的清清楚楚,只要唐青实话实说,李丽对她肯定感激不尽,她或许能与李丽在同学关系上更进一步,说不定还能成为好朋友。 可唐青在宣布李爷遗言的时候,没有实话实说,她平生第一次撒了谎。 当着居委会刘主任、派出所小王警察、高律师以及李忠、李诚、李丽三兄妹的面,唐青说: “各位,李爷伸出三个手指的意思是家产由李忠、李诚、李丽三兄妹平分。同时李爷希望我转告李忠、李诚,这老宅无论如何不能卖,这是李家在剡城唯一的根,他平时会常回来看看,需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青团,你没有说实话!” 李丽一脸怒气指责唐青。 “我实话实说。” 唐青回应,但声音很轻,明显底气不足。 “九斤师傅,你愿意承担法律责任吗?” 高律师问唐青。 “我愿意!” 这下唐青回答的非常响亮,底气十足。 “好,李忠、李诚、李丽,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居委会刘主任问道。 “平分就平分,但这老宅得请评估公司前来估价。” “大哥,这老宅不是不能卖吗?评了有什么用?还得多花一笔评估费。” “可老宅怎么分?总不能分成三份吧?” “按照遗嘱,过户房产证,户主为我们三个人不就成了吗?” “老二,这你早想好了呀?” “我估计会是这个结果么。” 李忠、李诚对家产平分没有意见,不但能接受,还很乐意。因为他们心里本来虚的很,从没有尽过一份照顾老人的义务,一旦上了法庭,理亏的是他们。 李丽则独自坐在一边,低头沉思。 “如果你们三个没有意见,那就按老人的遗嘱执行。李爷生前给过我们居委会一份清单,包括他的所有存折和一些金银玉器,你们三个拿去看看。” 刘主任边说边从一个老式公文包中取出一张纸来,摊在桌子上。 “我对一下。” “应该一样。” 李忠、李诚迫不及待抓过那张纸和老人原先放好的那些物件进行比对。 李丽还是一声不响坐在一边。 “钱好分,金银玉器怎么分?” “是啊,金银玉器贵重程度可不一样,特别是那玉器,好坏、真假可很难鉴别。” 李忠老婆和李诚老婆各自手捧两个木漆盒子,不想放手。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李爷生前早就想到这一点,已经请专家作过鉴定,每一样金器、银器和玉器上面都标好价格。” 刘主任手指木漆盒子。 “老爷子还想的挺周到,大哥,那我们开始分?” 李诚有些等不及。 “好,李杂婆,过来分吧!当着你叫来的这些人分,你总得消停了吧?” 李忠呼喊李丽。 “不用分,要分你们两个自己去分!我不要钱和金银珠宝,我只要这间老宅!” 李丽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第七章 李丽要老宅 “你说什么?你不要钱和金银珠宝?” “你确定只要这老宅吗?” 李忠和李诚早就算的清清楚楚,老人留下的存款和那些金器、银器、玉器加起来上千万,可这老宅顶多值五十万。 剡城当时候的房价黄金地段还不到一千一平方,李家老宅不在闹市区,属于城郊,又有些破旧,周边暂时不可能开发。 何况李家老宅闹鬼的事情在剡城已经传了很多个年头,一般人根本不敢进去,路过也往往绕道走。 “高律师,你帮我们拟一份家产处置方案吧。” 李丽没有理会李忠、李诚的问话,走到桌边站在高律师的身边。 “李老板,你可要想清楚啊。” 高律师提醒李丽。 “你抓紧写吧,我等一下还有事情去。” 李丽催促高律师。 “好,我马上写。” 高律师在笔记本电脑上书写李家的资产分配方案。 李诚见李丽站在高律师身边看他写方案,就将李忠拉到一边轻声问道: “大哥,你说这神经病怎么突然不要这么多钱,而只要这老宅啊?” “谁晓得她发哪门子神经?这样不是更好吗?我们得大头!” “大哥,你说这老宅会不会藏有稀世珍宝?” “不可能,你大嫂和你媳妇这些天角角落落翻了个遍,只差掘地三尺。” “掘地三尺?大哥,我们应该对地下也进行检查。” “嗯,可怎么检查?” “我这次带回来一个金属探测仪,可以探测地下和墙缝里有没有藏有金银珠宝。” “那快去拿来啊,马上进行探测。” “好。” 李诚向站在高律师身后的妻子招招手。 李诚老婆和李忠老婆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高律师的电脑屏幕上,没有看到李诚招手。 “喂,你老公叫你呢。” 李丽用手掌捅了一下李诚老婆。 “啊?噢!” 李诚老婆迅即跑向李诚。 “喂,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不过去和他们一起寻宝贝?” 李丽见李忠老婆还盯着电脑看,也用手掌捅了她一下。 李忠、李诚夫妻四个这些天来的一举一动都没有能逃过李丽的眼睛,她清楚他们现在心中肯定纳闷,为什么自己只要这老宅,于是怀疑这老宅是不是藏有什么宝贝? “你确定每一寸地都探测过?” “我和大嫂反反复复探测了好几遍,不信,你问她。” “我看这老宅肯定没有什么宝贝,我们还是不要白费气力了。” “大嫂,你怎么确定这老宅没有藏着宝贝?” “那杂婆刚才叫我过来和你们一起探测呢,怎么可能会藏有宝贝呢?” “她真那样说?” “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 “她既然这么说,那这老宅看来是真的没有什么宝贝了。” “那她为什么不要钱和金银珠宝,偏偏只要老宅呢?” “她杂呗!” “……” 李忠、李诚夫妻在墙角交头接耳,李丽手拿资产分配协议书走过来说道: “签字吧!” “你,你真的只要这老宅?” 李诚再次向李丽求证。 “自己去看协议书!” 李丽将一式五份的协议书递到李诚、李忠面前,她今天还请来了公证处的工作人员。 “你到底图什么?” 李忠接过协议书,一边仔细阅读,一边问李丽。 “我杂呗!” 李丽学着李忠老婆刚才骂她的腔调,回答李忠。 “你……” 李忠、李诚夫妻无言以对。 “看完没有意见的话,抓紧签字,我没时间和你们杂!” 李丽返身回到高律师身边。 李忠和李诚夫妻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抓紧签了吧,这杂婆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反悔。” “有可能,她可是想一出是一出,说不定来个全盘推翻。” “没错,这些存款和金银珠宝我们能够平分已经远远超出预期。” “那抓紧过去签了吧,等她回过神来,可又有得闹!” 李忠、李诚夫妻过来签了字,四个人急不可耐地到一边去分属于他们的存款和金器、银器、玉器。 “各位,辛苦你们,周末我做东,请你们大酒店走起。” 李丽送走居委会刘主任、派出所小王警察和高律师等人。 “李丽,那我也走了,你忙。” 唐青向李丽告辞。 “哼!” 李丽鼻孔出气,看都没看唐青一眼,径直走到还在认真分金器、银器、玉器的李忠、李诚夫妻面前,大声说道: “要分到外面去分,我要关门!” 说着,重重地踢倒一条椅子。 “你翻脸怎么比翻书还要快?” 李忠回应,但头依旧低着细细挑选那些金器、银器、玉器。 “我什么时候和你们有个脸?你们给过我脸吗?我数三个数,如果你们还不滚出去,你们这些东西我得抓一把!” 李丽边说边过去伸出手。 “走,快走!” “算你厉害,李杂婆!” 李忠、李诚夫妻忙不迭将那些金器、银器、玉器装进木盒子里,离开老宅。 “哈哈哈……” 唐青现在想起李丽当时候的笑声依然有些后脊背发凉,她想不通李丽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只要老宅。 “九斤师傅,侬讲李杂婆是勿是真噶杂?噶许多钞票和金银珠宝勿要,只要破屋。” “上海阿姨,这个侬就勿晓得来,我们剡城人说‘杂’可不一定是傻的意思,这个‘杂’字更多的是指疯癫。而疯癫可不是一般人能疯得起来的,那是要有本事疯的!” 唐青本来就不想接上海阿姨的话,一听王木匠接过话茬,干脆闷头磨起剃刀来。 “王木匠,‘杂’么就是傻,侬哪里来噶多讲究啦?” “上海阿姨,侬虽然到剡城居住了十多个年头,可我们的一些土话所蕴含的深意你不可能全理解。大家背后给李丽取绰号叫‘杂婆’,其实更多的是说她做人办事不按常规的套路出牌,自己有自己的行为准则。” “王木匠,侬了勿得么。” 唐青一边磨剃刀一边听上海阿姨和王木匠闲聊,她从心底里赞同王木匠对这个“杂”字的解释,尤其是对“李杂婆”的解释,怎么那么贴切那么形象呢? 李丽不正是这样一个人吗? 做人办事不按常规的套路出牌,自己有自己的行为准则。 学生时代如此,步入社会后如此,这次分家产更加如此。 老人的遗言唐青根本没有听清,当时候她那有心思去听李爷在说什么?只顾自己专心理发。 李爷可是一个对自己形象苛刻到极致的人,他每半个月必须理一次发,雷打不动,每次理完后要对着镜子照半天,如果发现哪里还有一丝乱发,一定要求唐青处理好。 所以唐青为李爷理发不敢有丝毫马虎,李爷向李忠、李诚他们伸出三个手指的时候,她正在为老人上发蜡,而李丽站在窗边。 当时候即使唐青把耳朵贴到李爷的嘴边,也不可能听清老人说什么。老人那个时候已经气如游丝,发不出声音来。 按理,唐青不管有没有听清李爷的遗言,她都应该坚决站在李丽的这一边。 李丽,唐青从幼儿园起的同班同学。 李忠、李诚,唐青没有任何交情。 李丽,不是老人原配所生,从小寄养在外,眼下又刚刚离婚,八岁的女儿跟了她,孤儿寡母,真正弱势的一方。 李忠、李诚,大城市的知识分子,高高在上,优越感十足。 唐青第一眼就看不惯李忠、李诚的做派,但她还是说了谎,说听清了老人的遗言,家产三个子女平分。 唐青从小不会撒谎,也不敢撒谎,祖父和父亲管教的严。 可这次唐青撒谎撒的心安理得。 第八章 唐青要遭劫 “九斤师傅,今朝夜里响李杂婆大酒店请客呢,侬哪能噶勿起?” “我为什么要去?” 唐青没好气地回答。 这上海阿姨今年四十多岁,喜欢听戏,十多年前跟随剡城的一位包工头来到这边。 她人虽然在剡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可打扮做派还是老上海的腔调。 那包工头常年在外跑工程,上海阿姨一人闲着没事,就天天到人民理发店来报到。 “哟哟哟,侬做啥啦?伊勿请侬冲阿拉发啥没事火?” 上海阿姨嘴上虽然责怪唐青,可脸上依然挂笑,她明白唐青不会真的发火。 唐青确实很少发火,在理发店还从来没有和顾客红过脸,包括来这里闲坐的街坊邻居。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唐青心情很不好,可以说极差。 早上起来莫名其妙打碎了刷牙的茶缸,手上还划出一道手丝来。 手对理发师来说重要的很,与那钢琴师的手、手术医生的手一样重要。 这是唐青父亲说的。 唐青父亲也是唐青的理发师父,父亲教他理发手艺上道后才正式退休。 那只刷牙的茶缸唐青用了十多年,一直舍不得丢弃。 唐青学生时代世事还很单纯,高中毕业时候同学们相互临别赠言赠物。 赠言写在各自的一个小本子上,有豪言壮语,有日常祝福…… 赠物为十元以内的小东西,一支钢笔,一个八音盒,一本相册,一件小饰物…… 毕业典礼上,班长将所有写有赠言的小本子以及赠物收集起来,然后装在一个大纸箱里,打乱,同学们排队领取。 有同学领到的小本子和赠物刚好是自己心仪同学所写所赠,禁不住一阵欢呼! 有同学领到的小本子和赠物刚好是平时和自己有过小过节或者不太讲话的同学所写所赠,这一刻也心情愉悦地接受,小隔阂化为乌有。 有同学领到自己所写所赠的小本子和赠物,大喊这辈子看来只有自己对自己好一点了。 唐青领到的小本子和赠物居然全部是李丽的。 同学们起哄,要唐青念出李丽小本子上的赠言。 李丽警告唐青,如果敢念,将她这颗青团揉碎了活吞! 唐青自然不敢,到如今,李丽的赠言写了什么没有第二个同学知道。 小本子唐青一直随身携带,以前连丈夫也不让看。 李丽的赠物是一只搪瓷小茶缸,洁白的杯身上一枝怒放的腊梅,红艳艳,艳的夺目。 唐青本来也和小本子一样珍藏小茶缸,可小茶缸毕竟属于易碎品,又比较大,随身携带不方便。 后来唐青干脆将小茶缸作为刷牙杯,用了十几年。 早上小茶缸滑落摔破后,唐青顾不得手指出血,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用胶水将小茶缸补好。 本来每天早上唐青都要去鹿胎山上跑步,不管刮风下雨。 今天早上唐青连早饭也没吃,补好小茶缸后,眺望一眼鹿胎山匆匆来店里。 剡城依鹿胎山而建,唐青家在鹿胎山脚。 鹿胎山为剡城的母亲山,传说,当年有一只梅花鹿中箭受伤奔跑到此,因流血过多,奄奄一息。 山上一位老者救活梅花鹿,同时救活的还有它腹中的三只幼鹿。 梅花母鹿与三只小鹿从此与老者形影不离,直至老者离世,还相守他的墓前。 现在,鹿胎山顶上塑有梅花母鹿,膝下三只小鹿,唐青跑步时一定绕此三圈。 “九斤师傅,你大酒店大餐不去吃,在店里啃萝卜头?” 杀猪佬吃过晚饭照例来唐青的理发店扯淡头。 理发店一般晚饭后比较热闹,尤其是这样的大夏天,坐在店里冷气吹吹,淡头扯扯,何等惬意。 “杀猪佬,侬勿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上海阿姨向杀猪佬使了个眼色。 “青菜萝卜,营养丰富!” 唐青边说边咬下半根腌萝卜条。 “九斤师傅,侬勿生气啦?” 上海阿姨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进来的时候,唐青可还老虎屁股摸不得。 “生气?我生谁的气?” 唐青扒下最后一口饭,站起来去水槽那边洗碗筷。 正常情况下,唐青的午饭和晚饭全在店里解决,她从早上八点开门,到晚上八点关门,十二小时在店里。 “上海阿姨,看来你还不了解九斤师傅,她虽然是个女人,可城府深的很,喜怒哀乐不会轻易写在脸上。” 王木匠慢悠悠走进理发店。 “侬噶王木匠又故弄玄虚,侬好去测字看相起哉!” “哎,上海阿姨,我家上辈还真是测字看相的呢!” 王木匠的父亲、祖父确实为剡城有名的算命先生,测字、看相、看风水,第一号。 “那侬哪能噶做了木匠?” “新社会要相信科学。” “侬觉悟蛮高么。” “不过,这大自然有很多现象奇妙无比,我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经历过一些奇异事情,这些事情你无法用正常思维去解释。” “王木匠,你做木匠真是可惜了。” 杀猪佬插话。 “可惜什么?” “你应该去做教授!” “杀猪佬,你还别说,要不是世事弄人,我现在还真有可能是教授。” “拉倒吧,说你胖还喘上啦?” “杀猪佬,我告诉你,李家那大儿子,我们同班,他要不是抄我作业,小学也毕不了业。” “哎,听说李家大儿子还真当是个大教授呢。” “噶种大教授还是省省算啦,争家产争的头破血流勿要讲,还神之胡之赶到店里厢寻九斤师傅讨还剃头铜钿!” “大教授赶到店里来讨还剃头钱?上海阿姨,怎么回事?要讨也是九斤师傅问他讨,那天晚上九斤师傅那么大雨过去给李老爷子剃阴头,他们理应给九斤师傅利事钱么!” “阿拉具体也勿晓得那噶回事体,反正伊问九斤师傅要钞票。” “九斤师傅,那个李诚真的赶到店里来问你要钱?” 王木匠过来问唐青。 唐青还在水槽那里洗碗筷。 “你认识李诚?” 唐青反问王木匠。 “穿开裆裤的时候一起玩,后来还同过学,只是他出去三十多年,应该不认识了。” “王木匠,侬讲侬和伊同过学?那相差几岁?伊穿的笔挺,皮鞋擦的来,好当镜子照,阿拉看伊顶多五十岁。那像侬,小老头一个!” “上海阿姨,你不要打岔。九斤师傅,这个李诚你别看他高高大大,他一个大男人心眼可比你们女人还小,你还是不要与他打交道为妙。” “我跟他打不着交道。” 唐青洗好碗筷,径直走到店门口。 “那他问你要什么钱?” 王木匠追到店门口。 “本来是他们家的钱。” 唐青站在店门口,张望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个时候街上开始热闹起来,早早吃过晚饭的老人们趁暑热消退出来散步,中年人刚刚下班,匆匆赶往家里。没大人接送上下学的孩子们肩背书包,一路玩耍,不急于回家。 没有生意的时候,唐青喜欢站在店门口看行人来来往往,乐此不疲。 “九斤师傅,不是我多嘴,李家人你还是少打交道好,包括那李丽。” “我说过我跟他们打不着交道!” “那你怎么还参与到他们家的事?” “我没有!” 唐青转身返回店里面。 “唉,你不听我的劝,迟早要吃亏!” 王木匠望着唐青的背影,摇摇头。自己没再进理发店,倒背双手慢慢踱向剡溪江堤。 王木匠早已不再做木匠活,经营一个家具大卖场,规模还不小。 或许是家庭的原因,王木匠一天到晚捧本《易经》研究,弄得自己才六十多岁,干干瘦瘦的跟个八十岁老头儿差不多。 王木匠神神秘秘地和上海阿姨说过,李家剃阴头后,唐青要遭破财劫。 这破财劫来势汹汹,唐青想要躲都没法躲! 唉,命啊! 第九章 唐青去墓地 “下午店休,明日正常营业。” 唐青吃过中饭关好店门,挂出告示牌。 昨天晚上王木匠阴阳怪气地甩下的那句话让唐青一个晚上没有睡好。 “你不听我的劝,迟早要吃亏!” 躺在床上,唐青翻来覆去思考王木匠的那句话。 “跟他们打不着交道!” 还打不着交道?套那么深了还嘴硬! 可这也不能怪我啊? 我们唐家和李家世代有来往,从祖辈起,李家只接受我们唐家为他们理发。 可人家是剡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你们只不过是剃头匠。 这个我自己心里有数,除了为他们李家理发,其他一概不过问不来往。 还说不过问不来往?那你还硬充什么大好佬参与他们分家产? 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 是呀,祖上有训示:头顶大事,马虎不得,理发理的是人的心、人的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如果我当时候不参与进去,不撒谎说家产三个人平分,估计老爷子到今天也入不了土。 好好好,你厉害,你唐青今非昔比,成为剡城响当当的名人了! 你这样说可有些过了,我要那名头干吗? 那你为什么?噢,我知道了,你是为讨好那李杂婆! 我讨好她?我讨好她还撒谎?你是没看到她当时候的那副样子,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哼哼,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我心里有什么小九九? 你装,装…… 我没装,我想上厕所…… 唐青迷迷糊糊和死去的丈夫说了一夜梦话。 这门婚事虽然由父母包办,但唐青也不讨厌他。 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普普通通的她与普普通通的他一起过日子三年多,彼此就是亲人,自己家里的人。 不知为什么,自从为李老爷子剃阴头后,唐青梦中全是死去的丈夫,李丽的影子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唐青得知李丽昨天晚上在大酒店宴请那些“材脚”和居委会刘主任、小王警察、高律师他们的时候,心中失落的要命。 倒不是因为没有邀请她,她吃不上那大餐。 大酒店的菜肴唐青吃不惯,还是喜欢青菜萝卜条。再说,那么多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喝,多不自在。 唐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落,反正开始有点恨这个李丽。 李杂婆,你有什么了不起? 你一个人想独吞家产也是错,虽然李忠、李诚也不是人! 家产三个人平分不好吗?今后和和气气还是一家人。 李杂婆,我犯不着低三下四来讨好你!你本来就没有正眼瞧过我! 你看不起我就看不起吧,我还是我,该这么做还是这么做! 唐青从理发店出来后,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来到李爷的墓前。 今天是李爷的“头七”。 剡城有为死去的人做“七”的风俗,从死去这一天算起,七天为一个“七”。说是要做完“五七”后,死去的人才会真正告别亲人而去。 李爷,原谅我吧,我也是为了让你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们这样吵吵吵,你不烦,我烦。 我真想不通,他们三个又不缺钱,怎么那么斤斤计较? 李爷,李丽她心里有你这个父亲,否则她不会那么伤心,也不会不要其它财物只要你那老宅。 李爷,你安息吧,逢年过节我再来看你,你和我家那位住的挺近。 唐青祭拜完李爷后,来到自己丈夫的墓前坐下。 李爷和唐青的丈夫都安葬在西山公墓,相距不远。 唉,这日子坐在店里觉得慢,可过起来又那么快,你走了快三年。 儿子他好好的,你放心,只是经常会问起你,说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有笑笑。 我不能笑? 为什么? 哦,你说我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还是不笑的好。 其实我也不想笑,也没有觉得什么可以笑的事情。 哎,你怎么说我心里想笑的很? 梦里我好几回笑出声? 瞎扯,可能吗? 唉,你又来! 即使我梦里笑出声来,那也不是因为她。 她离婚关我什么事? 你没看到吗? 为了分家产,我这作证作的里外不是人。 你支持我那样作证? 真的假的? …… 大夏天的下午,整个公墓只有唐青一个人,她静静地坐在丈夫的墓前,一直到夕阳西下。 “咦?怎么没有一点声响?” 暮色中,唐青从墓地直接来到李家老宅。 见老宅静悄悄,不觉有些奇怪。 按理,今天李爷“头七”,至亲应该在老宅为他置办一桌酒菜,烧些纸钱,祭奠他还未远去的亡灵。 唐青推开虚掩的大门,走进老宅。 老宅里外三进,先是一个道地,用鹅卵石铺砌,走在上面,一身大汗立马收住。 唐青往里张望,厅堂和里面主屋没有一丝光亮,黑咕隆咚看不清有没有人。 怎么那么静? 唐青无数次来过老宅,可要像今天那么静还是第一次。 这静,静的出奇。 这静,静的瘆人。 “咳咳咳……” 唐青站在道地里咳嗽了几声,这并不是为自己壮胆,她并不害怕,而是提醒里面的人,有人进来了。 大门没上锁,说明里面肯定有人在。 老宅依旧一片寂静,无声无息。 唐青继续往里走,越往里面越黑,她只能凭记忆摸索前进。 小的时候唐青就随父亲定期来老宅为李家的人理发,手艺学成后,唐青自己过来,对于老宅,她和李家人一样熟悉。 唐家从唐青祖父起就上门为李家人理发,直至前几日李爷去世,从未间断。 “哎唷!” 唐青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狗吃屎扑到在地上。 “谁?你是谁?” 唐青扑在地上摸索了一会,摸到一只脚,一个人的脚。可任凭她怎么喝问,就是没有回应。 “李爷,今天是你的‘头七’,我好心过来祭奠你,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 唐青想从地上爬起来,可这一摔毫无防备,摔的不轻,她一下子爬不起来。 “李爷,这‘头七’没有清香为你引路,没有蜡烛给你照亮,你受委屈了,可你也不能故意撞我啊。” 老一辈人不懂科学,说,点上三柱清香可以为死去的亡灵引路,指引他回家。 “啪嗒!” 随着开关声响,老宅厅堂亮如白昼。 唐青一下子难以适应强烈的光照,她晃晃脑袋,眨巴眨巴眼睛,仰头一看,吓出一身冷汗,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又一屁股坐到地上。 唐青见李爷身穿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正襟危坐在厅堂上首的清式屏背椅上。 这条清式屏背椅有年头,为三屏式扶手椅,剡城人称为“太师椅”。 说是李爷的祖父当年乡试夺得第一名后,县太爷专门赏赐。 唐青小时候不敢靠近这条椅子,黑乎乎油光铮亮让她害怕,穿过厅堂的时候,总是绕过它走,小手情不自禁捏紧父亲的大手。 后来唐青成人,一个人过来为李爷理发,过厅堂总是闭上眼睛,还是怕看那条老椅子。 今天晚上唐青过厅堂也习惯性地闭上眼睛,才摔了一跤。 其实当时候漆黑一片,闭与不闭一个样。 但唐青此刻心里认为是她闭上眼睛,漠视李爷的存在,才遭惩罚,摔的那么重。 现在唐青坐在地上,还是不敢看那条椅子,更不敢看坐在椅子上李爷。 “李爷,我下午在墓地已经和你说过,我撒谎也是为了您好,为了两位大兄弟和李丽好,否则你能安心入土吗?他们兄妹还能是一家人吗?” 唐青坐在地上低头向李爷解释,停了一会不见声响,继续说道: “李爷,这次确实委屈了李丽,可我那样说也是为了她好,她委屈一点总比被外人说长道短好吧?钱还是得自己赚,她还年轻,又那么能干,一定可以让你放心!” 第十章 李丽吓唐青 唐青本想到李家老宅祭奠李爷,可没想到李家不但没有人为李爷做“头七”,自己还遇上了传说中的亡灵。 “李爷,我知道您是觉得亏欠李丽太多,才伸出三个手指要将家产全部给李丽。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吧,我真没有掺杂什么个人恩怨在里面。外人说,我是因为嫉妒李丽才故意说家产三个人平分。” 唐青坐在李家老宅厅堂地上,不停地向坐在太师椅上的李爷解释。 “李爷,我怎么可能妒忌李丽呢?以前不敢,现在不敢,今后也不敢,她在我心目中可是至高无上的女神。女神,您懂吗?” “哼!” 唐青正闷头解释,一声“哼”惊吓她的同时,猛然让她醒悟。 这一声“哼”她太熟悉了,这声“哼”明显表示对她的轻蔑与不耐烦。 从学生时代到前几天在这老宅,这声“哼”无数次在她耳边响起。 “李丽,怎么是你?” 唐青仰起头,见太师椅上坐的不是旁人,正是发出一声“哼”的李丽。 唐青刚才是被李丽的那条大长腿给绊倒,不知是李丽故意绊倒她,还是唐青自己不小心绊倒,这个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唐青那一番解释,这怎么能让李丽听到呢?尤其是最后那“女神”的称呼,可羞死了唐青。 你一个剃头匠酸什么?读书那会儿,作文写的狗屁不通,语文没有一次考及格。 唐青见李丽依旧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她一边从地上站起来,一边自我解嘲道: “呵呵,你也不怕热,穿那么多,这是李爷年轻时候穿过的吧?你穿着还挺帅。” 李丽还是没有回应唐青,一动不动坐在太师椅上,眼睛不知在望哪里?反正没有看唐青。 这让唐青有些挂不住。 你个剃头匠,好端端不在店里理你的发,跑这里来做什么?人家需要你的祭奠吗?领你这份情吗?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你说她“帅”?不是自讨没趣吗?学生时代她就最烦人家说她是男人婆,假小子,你还真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唐青心里暗暗责骂自己,懊恼不已,可嘴上还是没话找话: “今天是李爷的‘头七’,你也不点柱香。香和蜡烛应该还有吧?‘材脚’一般都会给备到做‘五七’的呀。” 唐青说话声音很大,一方面为自己壮胆,另一方面想暗示李丽,我并不怕你。 李丽还是一动不动坐在太师椅上,不回应唐青,不看她一眼。 “这香和蜡烛放在哪里呢?我找找看。” 唐青在厅堂里四处张望。 “哦,在这里。好,先点上蜡烛,再点上香,香应该是三支。” 唐青找到蜡烛和香点燃后,供在厅堂正中的八仙桌上。 “李爷,你应该已经回来了吧?回来就再好好看看这个家。只是不好意思,没有给你预备酒菜。你千万不要责怪,‘二七’的时候我给你做一桌好菜。” 唐青面对李爷的遗像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然后退到一边。 “爸!” 李丽站起身来跪在八仙桌前,拜了三拜。拜完后也不起来,跪在地上抽泣个不停。 唐青作为女人最看不得女人哭,特别是像李丽这样的闷声抽泣,一声声揪她的心。 她想过去劝李丽不要太伤心,或者搀扶李丽起来,可就是迈不开步,连嘴也不知为什么张不开,刚才还“吧嗒吧嗒”说个没完。 唐青平时不太爱说话,理发店来顾客也就问个好,生客顶多再问一句理什么发型?熟客大多点个头。 人民理发店里街坊邻居海阔天空扯淡头,唐青从不搭腔。 刚才“吧嗒吧嗒”自言自语,唐青完全是给自己壮胆。现在嘴巴闭上了,要再重新张开,可没那么容易,何况她面对的是李丽。 两个中年女子,荒郊野外老宅鬼屋,夜深时刻,唐青越想越觉得后脊背发凉。 李忠、李诚这两个不孝之子怎么也不回来呢?今天是老人的“头七”,无论如何总得赶回来啊? 李丽她好象有个女儿吧?怎么也不和她一起过来呢? 弄的现在只有我和她两个弱女子,多可怕! 弱女子?李丽才不弱,她可是剡城大名鼎鼎的女强人! 唐青,你也不弱,青团一团还弱吗? 那不怕,怕什么呢? 唐青,我说你就是贱,人家做“头七”关你什么事? 唉,我这不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过来上柱香,祭奠一下么。 唐青眼望跪在地上的李丽,脑海中胡思乱想个不停。 “爸,我知道你也是无奈,但既然你走了,我必须要为亲妈讨回公道!” 李丽说完站起身来,重新点上三柱香,拜了三拜后走向后院。 整个过程李丽还是没有看唐青一眼,只当她是空气,根本不存在。 唐青对李丽看不看她已不在乎,她的脑子里飞速过滤李丽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必须要为亲妈讨回公道!” 亲妈?她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妈? 讨回公道?她的生母不是早就病死了吗?难道还有什么冤屈不成? 唐青零零碎碎知道一些有关李丽生母的事情。 剡城上了些年岁的人说,李丽是李爷的戏子相好所生。 这个戏子的貌相自然不必说,倾国倾城没有,倾倒整个剡城一点也没有夸张。 作为剧团的旦角演员,只要她出场的戏,一票难求。 李爷不顾自己已经年过花甲,对她展开热烈追求,生下李丽。 李爷本想与原配离婚,与她光明正大结合。 谁知红颜薄命,这位旦角演员生下李丽没多久,身染重病离世。 这些唐青只是道听途说,不知道真假。 “嘡!” 厅堂里的那只老式落地自鸣钟敲响了新一天的第一下。 唐青见一对大蜡烛和三柱清香已经燃尽,李丽走进后院没有再出来,就清理掉烛泥和香灰,走出老宅。 夏夜的鹿胎山蛙鸣声声,唐青穿过一畦畦菜地,来到大路上,伸了伸懒腰,感觉有些内急,走向路边的一棵大树。 “谁?!” 唐青刚要蹲下方便,见树的另一侧闪过一个人影。 “九斤师傅,你出来啦?” 大树那边走出王木匠。 “王师傅,你怎么在这里?” “散步啊。” “散步?大半夜的你散什么步?” “九斤师傅,你喜欢早上跑步,我喜欢半夜散步,有问题吗?” “没问题,那你慢慢散。” 唐青也不再方便,径直朝前走。 “九斤师傅,我看你还是先方便吧。” 王木匠紧紧跟在唐青身后。 “王师傅,这个不用你操心吧?” 唐青没有停下脚步。 “九斤师傅,你抓紧方便一下,我们去夜排档吃夜宵,我请客。” 王木匠还是紧跟唐青。 “王师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唐青肚子很饿,也想去吃点夜宵。 她傍晚从墓地直接到老宅,本以为李家的人总会做一桌好菜为老人做“头七”,她也顺便吃点,谁知只有李丽一个人。 “九斤师傅,我还真的有事情和你说,你快先方便吧。” “王师傅,你站的这么近,我怎么方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王木匠退到路的另一边。 “王师傅,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唐青方便好之后,过去问王木匠。 “九斤师傅,是上海阿姨出了事情。” “上海阿姨出了事情?什么事情?要紧吗?她上午还坐在我店里扯淡头,这一下午工夫出了什么事情?” “唉,怎只是一下午工夫啊?现在已经快一点钟了,她现在躺在医院里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呢?” “躺在医院里?上海阿姨身体不舒服住院了?得的什么急性病?” “不是病,她自杀!” “啊?!自杀?!” 唐青难以置信,别人自杀可能,上海阿姨怎么可能自杀? 第十一章 王木匠失踪 “王师傅,上海阿姨为什么会自杀?” 唐青想不通。 谁自杀都有可能,上海阿姨自杀不可能,她火辣辣、无遮无拦的个性怎么可能自杀? “桃花劫!” 王木匠回答的语气坚定果断。 “桃花劫?” 唐青感觉这个“劫”字那么耳熟又那么刺耳,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那里听到过。 “没错,和你一样,遭遇了劫!” 王木匠特别加重了“和你一样”四个字。 “你又乱扯什么?王师傅,你认真点说,上海阿姨好端端为什么要自杀?” 唐青这才想起,王木匠曾说她要遭破财劫,还说,如果不听他的劝,迟早要吃亏。 “九斤师傅,上海阿姨自杀应该怪你。” “怪我?王师傅,你今天晚上老酒喝多了吧?说话怎么瞎七扯八,没个准星?” 唐青心中疑虑和焦躁,脚步也自然停了下来。 王木匠紧紧跟在唐青的身后,没注意她突然站住不动,来不及收脚,整个人撞在唐青身上。 唐青虽然比王木匠年轻,可毕竟她是个女人,经不住他的撞击,身子一侧歪,倒在地上。 王木匠上了年岁,一个趔趄,也随唐青倒在地上。 唐青只是就地倒在马路上,身体没有事,一个咕噜立马爬了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问王木匠道: “王师傅,你能不能不开玩笑?上海阿姨她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唐青走出好长一段路,没有听见王木匠搭理她,停下脚步回头想再问他几句。 “咦,人呢?” 唐青见月色下的大马路上就她一个人,根本没有王木匠的人影。 见鬼了?难道真的有鬼?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了,好端端的半夜三更在这里碰见王木匠,还瞎七扯八地说上海阿姨自杀了。现在又突然不见他的人影,这难道不是碰见鬼了吗? 不对,刚才我撒了一泡尿,如果碰见的王木匠是鬼,那他早跑了,不是说鬼怕人撒尿吗? “王师傅,王师傅……” 唐青呼叫王木匠,她不敢大喊,这夜深人静,荒郊野外,咋咋呼呼算什么? 唐青喊了几声,没有听见任何回应,只有蛙鸣和草虫的唧唧声。 一阵夜风刮过,路边的灌木丛窸窣作响,唐青打了一个冷颤,浑身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头七”,死人的魂魄是要回家来的。 难道是李爷的魂灵真的回老宅了? “李爷,你不要再吓我,刚才在你家老宅我已经吓的不轻,你现在怎么还吓我呢?我说过,我撒谎也是为了让你能够安心地走,让他们三兄妹和和气气地还是一家人。” 唐青站在路中央,身子有些发抖。 “喵!” 一只夜猫从灌木丛中跳出来,似一道黑色的弧线从唐青面前划过。 “猫都不怕,我怕什么?我不是有剃头刀吗?我怕什么?” 唐青从裤袋里掏出剃头刀,心神稍稍稳定了一些。 “唉,李丽她一个人独自在老宅里都不怕,我怕什么?” 唐青稳了稳心神,准备继续往前走。 “不行,我得搞清楚刚才碰到的王木匠到底是真人还是鬼?” 唐青又折回身。 农历七月十三的月亮差不多圆满,这个时候正高悬唐青的头顶,洒下洁白的清辉。 “过两天就是中元节,这中元节也是鬼节,今天又是李爷的头七,妈的,难道我真的遇见鬼了?” 唐青生气或者心虚的时候,也会骂出粗话。 回家睡觉呢还是返回去看看? 返回去看谁? 王木匠? 那肯定不是他真人。 对,刚才碰到的肯定不是王木匠真人,或许是我刚才从李家老宅出来眼花,心里又想着他说过我要遭破财劫,如果不听他的劝,迟早要吃苦头,才会出现他的身影。 我要遭破财劫? 笑话,我唐青的命里除了这财运其它多多少少都有一点,一生唯独缺的就是财运,既然没有财运,哪来的破财劫? 这还是你王木匠的父亲,剡城大名鼎鼎的王半仙给我掐指算的命。 那是什么时候?我五岁还是三岁的时候?应该是五岁,三岁我肯定不可能记事,否则成了神童,读书肯定呱呱叫,不会一看见书本就头疼,一走进课堂就犯困。 对,我五岁的时候,那王半仙白胡须白长袍,装扮的跟个神仙似的,坐在鹿山公园的大香樟树下给我算命。 说我是什么天上的玉德星君下凡,普通又不普通,平常又不平常,能健康长大又能安然离世,能学会一门手艺又不会成名成家,命中独缺财运,有了财也只够花而已,即使发了横财也兜不住,迟早要花完。 这王半仙,说的什么废话! 我五岁的时候就明白他说的是满嘴废话,所以,没等他算完,我就跑开和小朋友一起去鹿山公园的树上掏鸟蛋。 那个时候的鹿山公园面积还没有现在这么大,但比现在好玩,孩子们在里面疯没人管。 “吖?我怎么返回来了?真的回李家老宅吗?怎么可以?回去干吗?那李丽要你操心吗?人家一跺脚还不把你吓个半死?” 唐青不知不觉往回走。 “哎唷,哎唷……” 什么声音? 是人,有个人在喊。 唐青刚返回没多久,听见路边传来人的呻吟声。 “半夜三更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人在呼喊?还喊的这么痛苦。不对,这肯定又是什么鬼怪在作祟。当然,也有可能我的耳朵出了问题。刚才我的眼睛出了问题,碰见王木匠。现在我的耳朵出了问题,听见这呼喊声。还是不要理睬算了,否则又不知会碰见谁。” 唐青站在路中央犹豫了一会,继续朝李家老宅的方向返回去。 “唐青啊唐青,你就是个贱,那李丽连正眼都不看你一眼,你还担心她一个人在老宅会怎么样?你啊,还是回家好好睡觉,自己过自己的平常日子吧。” 唐青想到这里,慢下脚步。 “唐青啊唐青,你这个人做事总是优柔寡断,办事没有个决断,难怪你成不了大事,只能做个剃头匠!” 嗨,我做剃头匠怎么了?那么多人的头交给我处理,我觉得我很了不起!怎么了?我还真不想做什么大事,累不累?我一天剃十来个头,挣几十块钱,小日子照样过的无忧无虑! 你过的无忧无虑吗?你无忧无虑还瞎想细想什么? 想想都不可以吗? 我想成为大老板,我想住豪宅大别墅,我想开豪车有自己的私人飞机…… 我想想怎么了?不犯法吧? 我还想和李丽成为闺蜜呢! 喂,唐青,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吧? 你这三更半夜还往李家老宅跑,还不是想和李丽套近乎吗? “不能去,马上回家!” 唐青一个立定,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刚才自己心里想的从口中蹦出来。 “哎唷,哎唷……” 当唐青转身下山准备回家的时候,又听到一个人痛苦呻吟的声音。 “谁?你是人是鬼?!” 唐青站在原地大声喝问,剃头刀紧紧揣在手中。 “哎唷,我,哎唷,我……” 呻吟声夹杂一个“我”字,从下面的茅草丛中传来。 “你是谁?怎么在下面?” 唐青听声音,分辨那是个正常人。她鼓起勇气,手捏剃头刀慢慢靠近茅草丛。 “救我,哎唷,哎唷,救我……” 那个人的呻吟声变得很微弱。 “这茅草怎么这么密?” 唐青拨开一人多高的茅草,见下面是一条水渠,月光下,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影子躺在水渠里。 “这边也下不去啊?” 唐青想下去救那个人,可茅草丛下是一道高高的土坎,有四五米高。 “你先别动,我从那边下来救你。” 唐青见不远处有一条小路通向水渠,就先退出茅草丛。 第十二章 急诊室报到 唐青手捏剃头刀从旁边的小路来到水渠边。 虽然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慌张,但救命要紧,管他是鬼是怪,救下他的命总不会错。 等靠近那个躺在水渠里的影子,唐青将剃头刀高高举起,大声问道: “敢问你是哪路神仙,三更半夜因何在此喊叫?” 那个影子蠕动了几下,微弱的声音回答: “我,是我,哎唷……” 嗯?这声音怎么耳熟?王木匠?他怎么躺在水渠里? 唐青蹲下身子往水渠里张望,不敢直接下去。 她不能确定这个影子到底是不是王木匠?担心自己下去后再也上不来。 唐青蹲在水渠边张望一阵后,见那影子直挺挺躺在水渠里不动弹,就大声问道: “你是不是王师傅?” 那个影子动了一下,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是我……” 唐青一听,跳下水渠,来到影子的身边。确定是王木匠后,她问道: “王师傅,你怎么躺在水渠里啊?” 王木匠满身泥浆,费力地张开嘴回答: “先去医院……” 唐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王木匠从水渠里拖出来。 “王师傅,你坚持住,我马上打120。” 唐青这下有些紧张,按手机号码的手颤抖的厉害。 “哎唷,哎唷……” 救护车很快就到,一路上王木匠呻吟个不停。 “医生,他没事吧?” 在医院急诊室,唐青惊慌未定。 “没有大碍,只是一些皮外伤。” 医生为王木匠处理伤口。 “九斤师傅,你终于过来了啊!” 一个人一拍唐青的脊背。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什么我终于过来了啊?” 唐青吓了一跳,回转身一看,杀猪佬站在她的身后。 “九斤师傅,你不是来看上海阿姨的吗?” “不,不,不是,上海阿姨她怎么啦?” “九斤师傅,上海阿姨想不通自杀,我叫王师傅过来喊你。咦,王师傅他人呢?” “受伤了呢。” 唐青用手一指躺在推车上的王木匠。 “这是王师傅?他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王木匠的一身泥浆还没有清洗掉,杀猪佬根本认不出他来。 “说来话长,你先说说上海阿姨怎么会自杀的?” 唐青边说边将杀猪佬拉到施救室外。 “九斤师傅,这个还得怪你呢。” 杀猪佬直性子,四十多岁的他人高马大,一米八三的身高站在唐金面前似一块大门板。 “怎么你也怪我啊?她自杀和我有关系吗?” 唐青这才回想起王木匠来找她的缘由。 “九斤师傅,你今天下午,哎,应该是昨天下午,这天快亮了。昨天下午你不是关店休息吗?你好好的关什么店啊?弄得上海阿姨自杀!” “上海阿姨她自杀和我关店休息有什么关系?” “九斤师傅,你如果不关店休息,那上海阿姨肯定在你店里扯淡头,她在你店里扯淡头的话,她就按时回家,她按时回家就不会看到那事情,她没看到那事情,她就不会自杀。” “喂喂喂,你慢慢说,我被你说的越来越糊涂。” “九斤师傅,我说的不清楚吗?” “你说上海阿姨按时回家就不会看到那事情,什么事情啊?” “九斤师傅,我们到外面去说。” 杀猪佬拉唐青来到急诊室前的花坛边。 “上海阿姨她现在怎么样?” “现在命是救过来了,但心情还没有好,一个劲地哭,等一下你去看看她。” “你说,她回家看到了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那种事情呗。唉,我都说不出口,也难怪上海阿姨一下子想不开。” “你说呀,什么事情?” “那个包工头和小三在家里乱搞。” “啊?!” “他们以为上海阿姨还像往常一样在你店里扯淡头,不到晚饭时分不会回去,所以胆子大的很。谁晓得你昨天下午关店休息,上海阿姨在街上转悠了一圈就回了家。好家伙,上海阿姨开门进去的时候,两个人正热火朝天,难解难分呢!” “你也不要添油加醋,说的这么闹猛!” “九斤师傅,我绝对没有夸张,这种事情能乱说吗?是上海阿姨自己的原话。我告诉你,这上海阿姨到底是大城市出生的人,她当时候并没有乱了分寸,而是拿起手机先拍下了他们的照片。” “那后来怎么想不通要自杀了呢?” “九斤师傅,你也是有过老公的人,能忍得住这口气吗?最气人的是,那包工头居然无视上海阿姨的存在,还不慌不忙办完了事情!” “畜生,连狗都不如!” “那包工头抛下两个字,悠哉悠哉没事人一样带上小三出去了。” “那两个字?” “离婚!” “偏不跟他离!” “九斤师傅,你说的轻松,不跟他离上海阿姨她自己活受罪?” “那也得让他付出代价!” “这个对头,所以我们找你。” “找我?” “对,一方面让你劝劝上海阿姨,千万断了轻生的念头。另一方面,请你出出主意,怎么样才能出了那口恶气,让包工头付出代价。” “你们也太抬举我了吧?我能劝的了上海阿姨?我一个剃头匠只知道给人理个发,能出的了什么主意?” “九斤师傅,你不要太谦虚。老人家说过一句话,过分谦虚等于骄傲。” “杀猪师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至少三百天到我店里来,你还不晓得我唐青几斤几两?” “九斤师傅,你生下来就九斤重呢,厉害着呢。” “杀猪师傅,这个时候你还拿我寻开心,这几天我自己的心乱着呢。” “九斤师傅,我知道你的心为什么乱,还不是因为那李杂婆吗?” “杀猪师傅,你可不能瞎七扯八啊,传到她的耳朵里可有你苦头吃。” “九斤师傅,我晓得,我晓得,我有数着呢。” “你有数就不要再瞎七扯八,去看望一下上海阿姨理所当然,至于劝她和出主意,我不行。” “九斤师傅,大家街坊邻居一场不容易,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你人民理发店的常客,你能不管吗?” “关键是我想管也管不了啊?我看还是去请居委会的刘主任或者派出所的小王警察来吧。” “九斤师傅,你真的不管上海阿姨的事情?” “我说过,我想管也管不了。” “九斤师傅,看来我们大家看错了眼。那好,以后你的理发店我们大家伙也不会再来。哼,还人民理发店呢!” “喂,杀猪师傅,这与你们来不来我店里有什么关系?与人民理发店有什么关系?” “九斤师傅,你难道真的忘记你家的祖训了吗?” “我家祖训我怎么会忘?” “那你当着我的面说一遍。” “说就说,头顶大事,马虎不得,理发理的是人的心、人的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这就好,上海阿姨遇到这种事,你帮不帮她理理心?还有,她是不是人民?你既然挂人民理发店的牌子,你就要为每一个人民出主意,不能只为有钱有势的人家出主意,不能只为你想讨好的人出主意。” “杀猪师傅,你说的那是哪啊?你这帽子扣的也太大了点吧?” “九斤师傅,你能摆平李家的家产纠纷,也一定能处理好上海阿姨的家庭矛盾。” “我……” “喂,那位是九斤师傅?” 一位护士站在急诊室门口喊。 “我是,我是。” 唐青赶紧跑过去。 “去交费,病人清洗和包扎后还需要输液,有脱水现象。” 护士递给唐青一张单子。 “好,我马上去交费。” 唐青接过单子刚想走,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喂,你……” 护士想要扶住她,没有扶住。 “快,抱她上推车!” “九斤师傅,九斤师傅……” 杀猪佬将唐青抱上推车,护士急急将她推进抢救室。 第十三章 杀猪佬救人 “唉,这是怎么了啊?怎么集体到医院急诊室报到了呢?” 杀猪佬分别为王木匠和唐青交完费,站在走廊上有些茫然。 “杀猪佬,九斤师傅他怎么了?” “王木匠他缓过气来了吗?” “上海阿姨脱离生命危险了吧?” 一大群街坊邻居拥进急诊室,围住杀猪佬问个不停。 “九斤师傅她只是饿了一天,低血糖……” 杀猪佬刚想向街坊邻居们解释,一位护士走了过来,大声说道: “这里是医院急诊室,不是菜市场,你们要看望病人派出代表来,其他人都回去,不要影响我们工作。” “大家到外面来,到外面来。” 杀猪佬赶紧走出急诊室,向街坊邻居们招手。 街坊邻居们跟随杀猪佬走出急诊室,在外面空地上又将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询问唐青、王木匠、上海阿姨的情况。 面对街坊邻居们叽叽喳喳的问话,杀猪佬的头都大了,他不得不大吼一声: “打住!都给我打住!” 街坊邻居们立马停止说话,可一个个嘴都还张着。 杀猪佬高大,站在人群里犹如面对一群嗷嗷待哺的小猪仔。 可他是杀猪卖肉的主,不是养猪的主,一下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杀猪佬毕竟是杀猪佬,见过一些大场面,平时还喜欢听评书看古装剧,他晃了晃脑袋,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说道: “各位,你们一大早过来看望九斤师傅、王师傅和上海阿姨,令人感动,在下替三位谢谢大家。” 说完,杀猪佬弯下腰。 “喂,杀猪佬,你唱戏呢?” “杀猪佬,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官?” “说,他们三个现在怎么样?” 街坊邻居并不买杀猪佬的帐。 杀猪佬自己也觉得有些面红,嘿嘿了几声后,说道: “街坊邻居们,他们三个现在都很好,九斤师傅本来没有什么事,饿昏而已。王师傅受了点皮外伤,挂完盐水就可以回家。唐经理和唐师娘,还有王大妈都在,你们放心吧。” 唐经理是街坊邻居对唐青父亲的尊称,唐青父亲曾做过人民理发店的经理。 “那上海阿姨呢?” “上海阿姨倒是需要人照顾,我一个大男人不方便,送她到医院后病房不好意思再进去。” “杀猪佬,上海阿姨在哪个病房?” “上海阿姨已经转到住院部去了,在呼吸内科701病房。” “这样,你去菜市场卖肉吧,上海阿姨那里我们去照顾。” “各位街坊邻居,医生说上海阿姨煤气中毒较重,需要住段时间。我看你们几位大娘婆婆能不能排排班,至少保证每天有一个人来照看她。” “杀猪佬,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心细了啊?” “嘿嘿,不是我心细,是九斤师傅说的,她说你们一定会过来的,叫我转告一下你们。” “这个九斤师傅,自己晕倒了还记挂上海阿姨。” “说我呢?我怎么了?” 唐青从急诊室走出来。 “九斤师傅,你没事吧?” “九斤师傅,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叫医生再给你挂一瓶盐水吧!” 街坊邻居们立刻围拢到唐青身边,杀猪佬成了孤家寡人。 “我没事,你们都吃过早饭了吗?” 唐青看着眼前的这些大伯大妈大爷大娘,鼻子酸酸的想哭。 “吃了,给你们也带来了呢。” “谢谢,王师傅那边王大妈已经去买来吃过了。我们要不一起去看看上海阿姨?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九斤师傅你安排吧。” “不过这么多人一起去不方便,我们分批进去吧。” 唐青点了一下人数,足足有三十多人,她将这些街坊邻居分成五组,说好每组十分钟,不能耽误时间。 “唉,阿拉还有啥面孔劳驾大家过来看望。” 上海阿姨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 “侬好好休息,勿要多讲话。” “大家都是在人民理发店理的发,一家人呢。” “一家人不要讲两家话,现在你出了事情,我们当然得过来看看你。” 街坊邻居的话让上海阿姨原本冰冷的心重新温暖起来,她惨白的脸渐渐恢复血色,微弱的声音问唐青: “杀猪佬呢?要是没有伊,阿拉今朝困在殡仪馆里厢了。” 上海阿姨回家撞见那个场面,一开始还算镇定,不忘用手机拍下不堪入目的景象。可当包工头手牵妖艳女子堂而皇之离开家后,她却彻底崩溃了。 哭,没有尽头的哭。 恨,没有尽头的恨。 怨,没有尽头的怨。 哭完,恨完,怨完,上海阿姨认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尽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让她留恋。 她本是一个孤儿,是上海弄堂里一个扫地阿婆将她养大。 包工头当年在上海疏通下水道,活脏、苦、累,但赚钱。他租住在她家隔壁的一间小阁楼里,扫地阿婆去世的时候,他拿出一笔钱帮她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丧事。 包工头有了一定积蓄,决定回老家剡城发展,她毫不犹豫跟他到剡城。她欣赏他能吃苦耐劳,她也喜欢剡城这个山清水秀的小县城,更主要的这里是越剧的发源地,上海人对越剧的热爱不输于剡城人。 开头几年,包工头对上海阿姨宠爱有加,不让她外出干活,当作宝贝供在家里。 可好景不长,包工头开始夜不归宿,后来甚至整个月不回家,风言风语传进上海阿姨的耳朵里,她装作没听见。 烦闷的时候她就去人民理发店坐坐,那里没有人看不起她。 渐渐的,人民理发店成为上海阿姨的第二个家。 当她关紧门窗,拧开煤气罐阀门的时候,脑中闪现的首先是养育她长大的扫地阿婆,她对马上可以见到扫地阿婆感到高兴,觉得那煤气味和苹果味差不多,好闻着呢。 可接着闪现在她脑中的是人民理发店里的那一群街坊邻居,她有些舍不得他们,感到煤气味成为了臭鸡蛋味,刺鼻,恶心。 “救!” 上海阿姨最后时刻爬到门口,以头撞门求救。 住在楼上的杀猪佬刚好下楼倒垃圾,闻到浓重的煤气味,听到撞门声,一边拨打120,一边呼喊大家破门救人。 “上海阿姨,杀猪佬刚刚去菜市场了,他一整晚守在急诊室呢。” “替阿拉谢谢伊。” “都是街坊邻居,不用把谢谢挂在嘴边。” 唐青心里与上海阿姨一样,对杀猪佬的这次义举由衷敬佩。虽然在理发店里扯淡头的时候,上海阿姨和杀猪佬有的时候会争的面红耳赤,会赌上一会气。 等街坊邻居们分批看望完上海阿姨,已差不多上午八点多钟。 “九斤师傅,你去店里吧,这里有我们。” 两位轮到今天照顾上海阿姨的大妈让唐青走。 “那你们多辛苦,我晚上店门关了再过来。” “九斤师傅,阿拉想通来,没事体来,侬也吃力,夜里响勿要再过来了呢。” “上海阿姨,侬勿要多想,一切等养好身体后再说。” 唐青走出医院,匆匆前往人民理发店。她早上八点开门,晚上八点关门的规矩可不想轻易打破。 唉,昨天下午和晚上要是自己不关店门,上海阿姨也不会自杀,王木匠也不会掉进水渠里。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买啊?如果有后悔药可以买,那还有人间的这些悲欢离合吗? 不过也好,迟发现还不如早知道。上海阿姨如果一直蒙在鼓里,以后说不定会闹的不可收拾,现在至少人还在,还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唐青一路走一路想,很快来到市心街的街口。 剡城老城并不大,也就两三条主要的街道。 远远地看见店门口聚集了一大批人,唐青心里一紧,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因为她再出什么事情。 第十四章 木匠说大书 唐青见自己的店门口围着一大群人,心中慌张,生怕又出什么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唐青有些心力交瘁,接连不断发生的一些事情感觉自己不再是原来的她。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剃头匠怎么会碰到那么多事情? 夏天太阳出的早,照射在人民理发店那红色的招牌上,一闪一闪晃人眼,使得它在剡城市心街上格外醒目。 剡城是一座古县城,汉朝时候已经置县。 市心街为剡城现存唯一的一条老大街,人民理发店在现有店铺中算是比较现代的一类,两百米左右的门面有些张扬。 这当然就眼下而言,以往这里可是剡城的行政、文化、商业中心,衙门、戏园子、大饭馆都在这条街上。 前几年这里还有一些大店铺,现在除了人民理发店,基本被切割成一个个小商铺,以早餐店为主。 唐青急急走到自己的店门口一看,街坊邻居正围住王木匠听他“说大书”。 “说大书”为剡城土话,意思是指一个人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说古道今,无所不知。 唐青见眼前的王木匠说的正起劲,街坊邻居们听的正入心,心中高悬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你们里边请。” 唐青打开店门。 王木匠在众人的簇拥下边说边走进人民理发店。 王木匠的头部缠着一圈纱布,脸上贴着几张创可贴,左手绑着绷带,右脚裤管高高挽起,膝盖和小腿上涂满紫药水。 可这并不妨碍王木匠“说大书”,反而更增加他“说大书”的吸引力和可信度。 唐青见王木匠完全沉浸在“说大书”的豪壮中,街坊邻居也听的入神,就自顾自烧水、搞卫生。 “你们知道吗?我当时正与那李爷聊的正欢,忽然一阵大风刮来,将李爷卷走,我就估计已是子时时分,李爷的魂魄要去归位。” “子时时分魂魄归位?” 一位年轻一点的街坊插嘴问道。 “你不知道啊?人死后‘头七’魂灵要回家看亲人,到凌晨零点才回墓地,如果不能及时回去他自己过不了鬼门关不说,还会招致亲人病灾。” 王木匠解释。 “为什么要过鬼门关?鬼门关是什么?” 年轻街坊还是不懂。 “鬼门关就是人死后超生投胎路上的第一道光卡,过了鬼门关才算真正安息,否则就是孤魂野鬼,永远超生不了,懂吗?” “哦。” 年轻街坊一缩脖子。 “你不要乱问,听王师傅说。” 最年长的街坊敲了年轻街坊一后脑勺。 “我说到哪里了啊?” “一阵大风刮来,李爷的魂魄要去归位。” “那一阵大风要说有多妖就有多妖,黑乎乎一团白茫茫一片,铺天盖地似一把宝剑掠过我的头顶。” “王师傅,到底是黑乎乎还是白茫茫啊?还有,既然是铺天盖地,怎么像一把宝剑呢?” 年轻街坊忍不住又问道。 “那你来说,我正好口渴了。” 王木匠站起来去拿自己的一个大茶缸。 凡是人民理发店的常客,都有一只喝水的杯放在这里。 唐青专门置办了一个架子,还标了号,放这些茶杯。 “你怎么这么快过来了?” 唐青为王木匠倒上刚开的水。 “你们去看上海阿姨,我这个样子不太合适参加,就先过来店里。” 王木匠咀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说大书要有个度,不要穿帮了。” 唐青轻声提醒王木匠。 “嘿嘿,给大家消消闲么。” 王木匠重新坐回长排凳上。 “王师傅,你快接着讲么。” 街坊邻居催促。 “他比我知道的多,让他讲么。” 王木匠手捧大茶缸,摆起架子。 “你怎么还不去上班?小心回去跪搓衣板。” “我今天休息。” “那去别的地方玩,不要在这里捣乱。” “我找九斤师傅剃头。” “那坐椅子上去,不要瞎捣鼓。” 在街坊邻居的声讨下,年轻街坊乖乖坐上理发椅,唐青给他围上围布。 “那阵妖风过后,紧接着电闪雷鸣,飞沙走石,天地一片黑暗。” 王木匠继续“说大书”。 “王师傅,昨天晚上月亮很好,没有打过雷。” 年轻街坊听王木匠这样说,一转头,“刺啦”,一撮头发被唐青的推剪揪了下来。 “你这臭嘴能不能闭上?” “九斤师傅,你有没有棉花?拿点出来塞上他的耳朵。” “年轻轻的一点规矩都不懂,王师傅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街坊邻居再次声讨年轻街坊。 “哎唷,好痛,九斤师傅,这可怎么办?” 年轻街坊也不理会大家对他的声讨,只顾捂住自己被揪掉头发的头皮,哭丧着脸问唐青。 “没事,夏天剃个光头凉快。” 唐青的推剪已经收割机一般开始收割年轻街坊长密的头发。 “剃光头?” “放心,我只收你平头的钱。” 说话间,唐青已经收割完年轻街坊的整片头顶。 “可是这光头?” 年轻街坊眼望镜子中自己光光的头顶,眼泪差点下来。 “你知足吧,光头可是比平头贵一倍呢。” “回家你向老婆报光头的钱,还有一半私房钱。” “你家还可以省电费,这光头一照,光芒万丈!” “王师傅,你继续讲。” 街坊邻居开涮完年轻街坊,催促王木匠。 “唉,还是不讲了吧,影响九斤师傅剃头。” “讲么,剃个光头对九斤师傅来说分分钟钟的事,她闭上眼睛都能剃。来,我去给你加水。” “好吧,难得你们今天兴致高。” 王木匠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始“说大书”。 “迷迷茫茫中,我见前方站立一只巨大的猛兽,它正张牙舞爪要吞吃九斤师傅。九斤师傅是谁?是我们剡城的一把刀。当然不是杀猪佬的那把杀猪刀,而是专剃人间阴头的剃头刀。” “喂,王师傅,你骂谁呢?” 年轻街坊的头已经精光铮亮。 “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我骂你了吗?大家说,我骂他了吗?” 王木匠咀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王师傅,你继续说,他本来就是一个愣头青,甭管他!” 街坊邻居正听的兴起,冷不防被打断,都很懊恼。 “王师傅他就是骂我了么!” “我怎么骂你了啊?” “你说九斤师傅专剃人间阴头,我刚好在剃头,那我不是将要死的人吗?” “呵呵,小伙子,你自己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街坊们,我回家吃药,下午再见。” 王木匠站起身。 “王师傅,你无论如何讲完昨天晚上的经历么,这样吊我们胃口多难熬!” 街坊们不让王木匠走。 “那长话短说,见猛兽要吃九斤师傅,我奋不顾身撞向那猛兽,保证九斤师傅平安无事,我自己和猛兽跌入深不可测的水坑。” 王木匠说完走出人民理发店。 “哼,吃药,迟早吃死你!” 年轻街坊在背后骂王木匠。 “小伙子,嘴上积点德,骂别人等于骂自己。” 最年长的街坊劝年轻街坊。 “我就骂他,谁叫他阴阳怪气地变着法子先骂我?哼,昨天晚上怎么没把他给摔死?还撞猛兽救九斤师傅呢!” 年轻街坊骂骂咧咧走出人民理发店。 “喂,小伙子,你还没付剃头钱呢。” 最年长的街坊在背后喊道。 “不付,付什么剃头钱?把我剃成个光头,我没让她倒付我钱算客气了呢!” 年轻街坊拐过街角不见人影。 “嘿,这样的人也有!” “唉,如今的年轻人呀,缺乏管教啊!” “他这一头吊儿郎当的长发早该咔嚓了,男不男女不女,像个什么样子!” 街坊邻居感叹世风日下。 “不要多讲。” 唐青清洗理发工具,本来她从不参与或者制止街坊邻居们扯淡头,但今天总觉有些不对劲,心有些慌。 第十五章 急诊室医生 “不好了,不好了,西桥撞死人了!” 一位街坊慌里慌张跑进人民理发店。 “说什么呢?西桥只是一座桥,又不会动,怎么能撞死人?好好说。” 年长的街坊问来人。 “在西桥头,一辆工具车撞死了一个光头!” “光头?!” 唐青眉毛一皱。 “一个剃着光头的年轻人,死尸还躺在桥头呢!” “啊?!” 唐青擦拭的剃头刀跌落到脚背,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浑然不知。 “走,去西桥头看看!” 街坊邻居们呼啦而出,人民理发店剩下唐青一个人。 “一个剃着光头的年轻人……” “一个剃着光头的年轻人……” “一个剃着光头的年轻人……” 这句话在唐青耳边嗡嗡作响,她的心从来没有那么剧烈地跳动过。 她呆呆地站在宽大的理发镜前,不敢正视镜子里的自己。 “喂,王师傅,你骂谁呢?” “我怎么骂你了啊?” “你说九斤师傅专剃人家阴头,我刚好在剃头,那我不是将要死的人吗?” 刚才的对话叠加那句“一个剃着光头的年轻人……”,反反复复在唐青耳边萦绕。 “啊!” 唐青一拳砸向镜子中双眼血红、失魂落魄的自己。 “嘭!” “哗!” 半人多高的理发镜碎裂一地,唐青的手鲜血直流。 “九斤师傅,怎么了?” “你的手出血了!” “脚也出血了!” “快,去医院!” 去西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返回人民理发店,见唐青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七嘴八舌,七手八脚要抬唐青去医院。 “光头,光头……” 唐青双目呆滞,口中喃喃自语。 “九斤师傅,我在呢,我背你去医院。” 刚才那个年轻街坊挤到唐青面前。 “啊?!你,你,你没,没,没被撞……” 唐青惊喜地望着面前的年轻街坊,情绪瞬间从惶恐转为兴奋,迅即收住最有一个字。 “九斤师傅,你多想了,那个被工具车撞死的光头刚从里面出来,管不住自己的手,伸进人家的口袋掏钱包被发现,慌里慌张逃跑,撞上开过来的一辆工具车后又撞上西桥的桥墩,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最年长的街坊说话。 剡城人称监狱为“里面”,事后据准确消息说,那个被撞死的光头是个惯偷。 “好!” 说出一个“好”字后,唐青瘫在地上。 …… “九斤师傅,你醒了?” 唐青睁开眼睛,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在面前晃动。 “我在哪里?” “急诊室,你怎么刚出去又进来了啊?” 光秃秃的脑袋被一身白大褂的医生代替,他为唐青挂上盐水。 “怎么又要挂盐水?我没事。” 唐青挣扎着想坐起来。 “还没事?血流了那么多,血糖又那么低,如果这一瓶盐水挂下去血糖还上不来,得去做ct,好好查一下病因。” 医生按下唐青的肩膀。 “我真的没有事,你给我包扎一下配一点消炎药就好。” 唐青还是想起来。 “你给我老老实实躺下,如果这一瓶盐水挂下去你的血糖上不来,你以后剃头也不可能再剃!” 医生板上脸。 “不会吧?你不要吓唬我!” 唐青不得不躺下。 医生一边为唐青挂盐水,一边警告唐青道: “我吓唬你?我是对你负责,对来你这里剃头的顾客负责。你知道吗?如果你这低血糖已经成病,那你绝对不能再从事理发工作。” “医生,我只是昨天一天没有吃饭,昨天晚上又没睡觉,累的,这你不是知道吗?” “但根据你刚才在理发店里的表现,我怀疑你患有低血糖症。” “不可能,我身体好着呢。哎,我刚才在理发店的表现?什么表现?” “你刚才在理发店里精神不集中、心慌、躁动、昏迷等等,这一切足以证明你患有低血糖症。” “哎,医生,你怎么知道我在理发店里的那些表现?” “九斤师傅,是老龙头告诉医生的。” 医生身后闪出一颗铮亮的光头,这光头就是那个年轻街坊,老龙头则是那个最年长的街坊。 “老龙头,他人呢?” “他和其他街坊邻居都回人民理发店了,说帮你收拾残局。” “你怎么还在这里?” “老龙头叫我在这里照顾你。” “我不用照顾,你快回去吧,顺便和老龙头他们说一声,不要收拾,我回去后自己会整理。” “九斤师傅,我还是在这里照顾你吧。” “你回去吧,这里有我。” “表哥,那九斤师傅拜托你,我走了。” 光头走出输液室。 “表哥?你是他的表哥?” 唐青这才仔细张望眼前的医生。 唐青从小有个弱点,就是不太敢看陌生男性的面容。如果有陌生的男顾客来她店里做头发,她从来不看他的面容,只看他的头发。 按理,为顾客理发应该根据其面庞大小、形状来确定理什么发型。 唐青后来干脆只理街坊邻居那些男人的头发和为女性做发型,不接年龄在四十岁以下陌生男人的生意。 当然,现在剡城大街小巷最多的就是各类美容美发店,年轻男性才不会选择到唐青的人民理发店里来剃头。 唐青此刻敢于正视为他挂盐水的医生,最大原因不只是他为光头的表哥,更主要的是他戴着口罩,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额头和一双眼睛。 唐青从医生宽阔的脑门和眼镜后面那双看人迷离不定的眼睛中可以判断,这是一位颇有心计的男人。 医生见唐青看他,干脆拉下口罩,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笑盈盈地说道: “九斤师傅还记得我吗?” 唐亲仔细端详医生,摇了摇头,反问道: “我们见过吗?” 医生重新戴上口罩,不无遗憾地说道: “九斤师傅贵人多忘事啊,看来本人相貌平平缺乏吸引力,难怪当初来人民理发店剃头被你拒绝。” 唐青一听医生这么说,脑子中使劲搜索他的影子,可始终跳闪不出来,只得讪讪地说道: “有这回事吗?” 医生眉毛一挑,说道: “我来过不只一次呢!” 唐青听出医生的语气明显充满不高兴,心想,难怪刚才他给我挂盐水的时候,那针头戳的那么重,看来做人做事得时时处处多留神,谁也不能得罪,否则什么时候落到他手中,就得吃苦头。 唐青这个人善于联想,喜欢从这件事想到那件事。 亡故的丈夫曾经开玩笑说,如果唐青语文成绩好一点的话,可以当作家写小说。 唐青一边搜寻医生来过理发店的影子,一边观察他。 见他身材很标准,一米七左右高,国字脸,眼镜的近视度数应该不高,嘴角又一颗痣,可惜眼睛不清澈。 唐青听祖父说过,观其人先观其眸,眼正心正,眼善心善,眼恶心恶,眼邪心邪。 唐青估计眼镜医生年纪不会很大,估计四十不到。 “真是不好意思,我手艺陈旧,只会剃街坊邻居的头,你们有地位的人应该去那些高级美发店。” “有地位的人?我们医生还不是和你们一样,服务人民!” “你的风格真高!” “你九斤师傅才是风格高尚!” 正当两个人闲聊时,输液室急匆匆进来一个人,语气急促地问道: “卫生间在哪里?” 眼镜医生看了那个人几眼,淡淡地回答: “向前直走,往走拐就是!” “喂……” 唐青见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晚上扮李爷吓唬他的李丽,开口想和她打招呼,她已经快步走出输液室。 唐青起身想去追,可忘记自己正挂着盐水,一起来就被输液管绊住,针头差点脱落。 眼镜医生按住唐青的肩膀,一边察看针头,一边说道: “怎么?看见她低血糖马上变成高血糖了?你还没被她吓够?” 第十六章 王木匠克星 嗯?他怎么会知道我被李丽吓过? 唐青自己也想不明白,今天这是怎么了? 平时很少说话的她,今天居然与这位眼镜医生聊个没完。 更加想不通的是,她刚才居然想去追李丽。 人家可是去上卫生间,你追她干吗? 她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你?她能理你吗? 何况这是在医院,医院急诊室! 她来医院你关心什么? 可她来医院做什么? 病了?得的什么病?怎么不去门诊那里看医生,怎么来急诊室? 估计不是她自己生病,看她气色还不错,问话的声音中气也很足。 大概是她的亲人病了吧。 亲人?李爷去了,她还有亲人吗? 老公?不是刚刚离了吗? 女儿?听说在省城读贵族学校呢。 那她为什么来医院呀?到急诊室来上卫生间? 唐青丰富的联想又漫无边际地展开。 “喂,她刚才怎么不慰问慰问你?” 眼镜医生替唐青重新挂好盐水,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啊?!” 唐青的联想被打断,她见眼镜医生坐下,问道: “你今天不忙?” “门诊时间我们急诊室还好,除非有突发的病人。哎,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她为什么不慰问慰问你?” “她?谁啊?” “你不要装聋作哑,李杂婆!” “她为什么要慰问我?” “你不是帮她争来一份家产吗?” “争来一份家产?” “是啊,如果没有你,她一个私生女家产能有份吗?” “你也这么想?” “不是吗?” “不是!” “看来你们同学关系不错么!” “我们同学你也知道?” “地球人都知道。” “剡城人都不一定知道。” “剡城人都知道你帮她争得了家产。” “那是她应该得的,而且她放弃了所有钱财,只要那老宅。” “她高明啊!” “高明?” “是啊,她那两个哥哥那有她眼光远!” “眼光远?” “钱财是多少就多少,可那老宅却是无价之宝。” “这你说的太那个了吧?李家老宅孤零零在荒郊野外,值什么钱?” “现在不值钱不代表将来不值钱,还有,老宅一定藏有宝贝。” “这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我去忙了,盐水快完的时候按一下铃就可以。” 眼镜医生说着起身走出输液室。 怎么都说李家老宅藏有宝贝呢?那李忠、李诚夫妇翻箱倒柜找了个遍,还用上了金属探测仪,连一根针都不放过,还宝贝呢。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李家老宅,特别是这大夏天,里面阴凉凉,清静的很。 记得以前每次去李家老宅给李爷理发,上海阿姨总问她怕不怕? 剡城很多人都不敢进李家老宅,说阴森森的太可怕。尤其是到了晚上,过路的人都绕道走。 昨晚王木匠因为上海阿姨自杀来找她,一直等着外面大路上,估计也是因为害怕。 “我可不是因为害怕,我是怕打扰你们两个!” 王木匠的声音突然在唐青耳边响起。 “啊?!” 唐青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受到惊吓的同时,睁开眼一看,王木匠稳稳当当坐在刚才眼镜医生坐过的那条凳子上。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我是王木匠啊!” “少在我面前说大书!” “九斤师傅,你刚才说梦话说的可欢呢,我听了好一会。” “刚才我睡过去了吗?” “梦由心生,梦里说的话才是真话啊!” “王师傅,你不要神神道道的,昨天晚上你怎么知道我在李家老宅?” “我一猜便知。”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进李家老宅来找我?” “我可不敢进李家老宅。” “你刚才不是说不怕吗?” “我刚才是说怕打扰你和那个眼镜医生。” “什么我和那个眼镜医生?” “九斤师傅,挂盐水这种事情应该是护士的事情,眼镜医生怎么亲自为你挂?还说那么多话。” “不说这个,王师傅,你昨天晚上怎么会掉进那水渠里去的?” “为了救你与猛兽搏斗我才掉进剡坑里去的啊。” “王师傅,你在街坊邻居那里说大书倒也罢了,我这里你可千万不要这个样子,我是亲历者。” “九斤师傅,说实话,昨天晚上我是被你撞到水渠里去的。” “我撞倒你?” “确切地说,是你突然停下脚步,我来不及刹车,追尾你。” “不好意思,王师傅。” “说什么呢,我早上说大书说过头,害你手脚出血,我才不好意思呢。” “王师傅,那天晚上我临时去给李爷剃阴头,李诚进来滴在地上的水是你擦干的吧?” “怎么?上海阿姨,还是杀猪佬,问你了?” “他们两个问过我好几次,说无缘无故地板怎么干了,毛巾却湿漉漉的。” “嘿嘿,他们两个当时站在门外,我擦地的时候没看见。” “王师傅,以后你说大书还是不要太离谱,免得生出祸端来。” “九斤师傅,没那么严重吧?不过以后我会注意。” “王师傅,你过来也正好,等我挂好盐水,我们一起去上海阿姨那里,再好好劝劝她。” “九斤师傅,上海阿姨性格开朗,事情过去就看开了,接下去我们还是帮她争取更多的利益吧。” “争取更多的利益?这我不懂。” “九斤师傅,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懂?” “我真不懂。” “九斤师傅,别看你年纪轻轻,你处理人情世故的功夫可是了不得,这或许跟你的出身有关系。” “王师傅,你说话怎么又神神道道的了?我很简单,也不太会说话。” “九斤师傅,你成功处理李家的遗产纠纷已经证明你并不简单。还有,在上海阿姨这件事情上,你是不是不想拆散她的家?” “王师傅,老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能够继续过下去,我还是希望上海阿姨不要离。” “九斤师傅,这样的场面,换作是你,还能一起过下去吗?” “这包工头,实在不像话!” “岂止不像话,简直不是人!” “他难道一点羞耻心也没有吗?上海阿姨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还要去勾三搭四?” “九斤师傅,这种事情你不可能理解,它可好比吃鸦片,越吃越上瘾。” “唉,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样给毁了。” “人啊,再难熬过的就是一个‘情’字和‘欲’字!” “王师傅,你又神叨上了。” “九斤师傅,事实如此啊,你难道能逃过情和欲吗?” “你说什么呢!” “九斤师傅,那李杂婆……” 眼镜医生风风火火冲进输液室,一看王木匠坐在那里,嘴和脚同时紧急刹车。 唐青见状,赶紧问道: “医生,这盐水应该差不多挂完了吧?” 眼镜医生站在门口呼吸了一口大气,走到输液瓶下,边拔出针头边大声责骂王木匠: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照顾病人?连盐水挂完了都不知道?坐什么坐?自己摔成这个样子不在家好好休息,还到处乱窜,是不是喜欢我们急诊室?好,我再去给你开个单子,让你去隔壁临时病房躺个三天三夜!” 王木匠自己说大书可以聊天八只脚跑去追不着,面对这个眼镜医生却一下子无言以对,只能嘴上轻声嗫喏,屁股从凳子上悬起,身子一点一点往外移。 唐青心中好笑,心想,你这满嘴瞎神叨的王木匠想不到也遇到了克星,但毕竟他是来看望自己,不能让他没法下台,就说道: “王师傅,你先去上海阿姨那里吧,我马上过来。” “好,好,好。” 王木匠一溜烟跑出输液室。 唐青见输液室内只剩下她和眼镜医生,忙问道: “李丽,李丽她怎么啦?” 第十七章 李丽有身孕 唐青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李丽她到底怎么了? 在医院里见到李丽,唐青心里本来七上八下,何况是在急诊室。 眼镜医生见唐青这副急切的样子,忍不住奚落道: “哟,这么关心女同学啊?看来关系真的不一般呀!” 唐青可不想眼镜医生误会,忙解释道: “你又想哪里去了?我是担心昨天晚上她后来一个人在老宅,会不会受到了什么伤害或者是感染风寒生了病。” “她后来一个人在老宅?那是说一开始你们一起在老宅?” “一开始我们两个人是一起在老宅,噢,不是,一开始我们两个人虽然在老宅,但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可能不高兴,不,她生我气,不,她本来就不理睬我,也不是,该怎么说呢?” “哈哈,不用说,我又不是小孩,懂的,理解的。” “不是,你不懂,你不理解。唉,我该怎么说,你才能懂呢?你才能理解呢?” 唐青显得很懊恼。 眼镜医生倒是很高兴的样子,笑嘻嘻的说道: “九斤师傅,我的懂和理解对你很重要吗?” “重要,非常重要!” 唐青没多想就大声回答。 “九斤师傅,你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可以回店里去了,记得一日三餐要吃好,一定要加强营养,一个人可不能马马虎虎对付!” 眼镜医生为唐青测过体温和量过血压后,扶她从床上起来。 唐青并没有立即走,而是站在眼镜医生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还有事情吗?” “没,没,有,有……” “有还是没有?” “有!” “什么事情?” “那个,那个……” 唐青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 眼镜医生不再理会唐青,整理好医疗器具后走出输液室。 唐青紧走几步,拦住眼镜医生,低声问道: “李丽什么情况?” 眼镜医生没有直接回答唐青,而是反问她道: “你们不是没有关系吗?” “我们两个女的能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她?” “不是关心她,是担心。” “担心?担心可是比关心还要进一步。” “唉,你又想哪里去了?我是担心她万一想不开,我这责任可就大了去!” “你的责任?你一个女的什么责任?难道你们真有那方面的取向?” “什么那方面的取向?” “九斤师傅,你是装聋作哑还是真的没有那么一回事?” “什么事情?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干脆一点?” “九斤师傅,那个李杂婆据说可能有同性倾向的哦。” “去你的,胡说八道什么?!” “这不是她那个离了婚的老公在外面到处说的么,我也是道听途说。” “那个人渣的话你们也相信?他被李丽净身赶出门肯定怀恨在心,嘴里还能有什么好话?” “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担心的是你。” “担心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才刚认识吧?” “我可早就认识你,我来过人民理发店好多次呢。” “哦,我忘记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现在认识也不迟。哎,如果李杂婆真有那方面倾向,你可得要小心啊,最好远离她。” “你又瞎扯什么?还说是医生呢!” 唐青对眼镜医生的那一点好感荡然无存,她转身就走。 “对,如果李杂婆有那方面倾向的话,肚子里也不可能有孩子。咦,她不是刚刚离婚了吗?这肚子的孩子是谁的呢?” 眼镜医生在唐青背后自言自语。 “孩子?你什么意思?” 唐青听眼镜医生说李丽肚子有了孩子,心里一惊,赶紧折身返回。 “这个李杂婆刚刚过来问卫生间在哪里,原来是做尿hcg检查。” “什么检查?” “就是检测有没有怀孕。” “她真的怀孕了?她怎么可能怀上呢?这可怎么办啊?” 唐青急得在原地转圈圈。 “喂,皇帝不急太监急,你急什么?” “你说她怀孕了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唐青还是在原地转圈圈。 “怎么办?你应该去问她。” “我可不敢去当面问她,她现在把我当仇人。唉,她怎么那样啊?” “她既然把你当仇人,你干嘛那么紧张?应该幸灾乐祸啊?” “我是替她担心,她一个刚刚离了婚的女人突然怀上了孩子可怎么办?” “这个不用你操心吧?” “唉,你是不知道,李爷故去之前多次跟我说过,他一生最对不起的是李丽母女。他说,能帮上忙的时候希望我能伸把手,帮帮她。” “你帮她?可能吗?她可是我们剡城财大气粗、大名鼎鼎的李杂婆,她帮你还差不多。” “在其他方面我肯定帮不上她,李爷的意思主要是指名声上面。” “名声?她李杂婆的名声还不够响啊?难道真的要响彻华夏响彻全地球?” “你能不能听我好好说?李爷说的名声是指名誉,你说的是名头、名气。” “有什么不同吗?” “名声和名誉是指一个人在社会上的本质体现,是大家的道德评价;名头和名气则只是指一个人在社会上的知名度,坏人的名气有时候比好人响亮。” “哎哟,想不到你一个剃头匠知道的还不少啊!” “我这也是听李爷说的,他说一个好名声千金难买。李家世代在剡城名声不错,为大户时也始终以慈善为怀,到了他这里却因为和李丽母亲的事情坏了李家的名声,他希望李丽能为李家挽回一个好的名声。” “切,想靠那个李杂婆挽回李家的好名声?她不玷污算是万幸了吧!” “你不要这样说,她到目前为止还是做的不错。” “做的不错?刚刚离婚就怀上还做的不错?” “你不要这样大声嚷嚷,李丽怀上的事你其他人那里千万不要说,好吗?” “不好,我为什么要替她保密?再说,妇产科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你能全部堵上他们的嘴?” “别人先不管,你不要在外面乱说就好。”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就命令起我来了?” “我这是请求你,怎么是命令你呢?” “请求我?这还差不多。” “那我谢谢你了。” “谢谢我?拿什么谢?” “这个……” 唐青还真的有些为难,确实,她连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就和他聊了那么多,这还是她唐青吗? 唉,我这不是为了李丽吗? 为了李丽?李丽和你有什么关系?她面对面见到你也不和你打个招呼,你还为了她? 我这不是受李爷所托吗?平时要多关心李丽,多帮助她。 哈哈,唐青,你这借口也找的太假了吧?受李爷所托?你当你是谁?你一个普普通通的剃头匠还帮助李丽?人家现在可是大老板,用得着你一个剃头匠帮忙吗? 关心还可以说说,可人家要你关心吗?你关心得着人家吗? 唐青又进入联想状态,她总是时不时就某一件事或者某一样物品,展开无限度的联想,这或许与她的职业有关系。 没有顾客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店里,你不联想点什么能坐的住吗? 唐青除了剃头,没有其它爱好,她连麻将老k也不会打。 “喂,不想谢我就算了,你也不用这样傻乎乎地装痴呆吧?” 眼镜医生见唐青站在面前呆愣愣地一动不动,张开的嘴巴也不合拢,眼睛盯着前方一眨不眨,有些吓人。 “不好意思,你说吧,要我怎么样谢你?” 唐青反应过来。 “那我可说了哦。” “你说吧,我一定尽力而为。” “你给我剃头。” “这个没问题。” “好,谢谢你,九斤师傅!” 眼镜医生走向办公室。 “记住啊,那个事千万不要乱说!” 唐青朝眼镜医生的背影喊道。 第十八章 请律师解决 “九斤师傅,什么事情不要乱说啊?” “杀猪师傅,你吓我一跳!” 唐青回过头一看,见杀猪佬笑嘻嘻地站在她的身后。 “九斤师傅,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怎么可能!” “那你吓什么?” “你猛不丁的在我身后打一声大雷,我能不吓一跳吗?” “呵呵,九斤师傅,那眼镜医生看上去挺帅的哦,是不是有意思?” “杀猪师傅,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你肉卖完了?” “嗯,今天生意不错,你身体怎么样?” “没事,不小心被剃头刀碰了一下。” “九斤师傅,被自己的吃饭家伙弄伤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这些天你最好去拜拜菩萨。” “说什么呢,你难道没有被自己的杀猪刀弄伤过手?” “很少,几乎没有。” “你厉害!” 唐青其实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也还是第一次发生,剃头刀怎么可能划伤自己的脚背呢? 剃头匠被自己的剃头刀弄伤脚,好比木匠被自己的斧头砍伤了脊背,绣花女被自己的绣花针扎了脸,打铁匠被自己的大铁锤砸了自己的头…… 唉,这要是传出去,我还是人民理发店的“九斤师傅”吗?要是被爷爷和老爸知道,还不得让我去再刮冬瓜一天一夜不能睡觉? 唐青从小与众不同,不喜欢和其她女孩一起玩游戏,也不喜欢学女孩子们的看家本领,比如穿针引线、缝缝补补,奶奶要她拿绣花针,她偏偏去拿爷爷的剃头刀。 “你那么喜欢玩剃头刀,以后干脆也做剃头匠得啦!” 奶奶没好气地说道。 “哈哈,我孙女做剃头匠我赞成,本来我还担心她一个女孩子不肯学这门手艺呢!” 爷爷高兴。 “爷爷,这剃头不是很简单吗?长的剪短,短的剃光!” 唐青不以为然。 “简单?你小小年纪说的轻巧。去,拿剃刀把那几个冬瓜上面的白霜刺给剃了,不许刮破冬瓜的皮。” “好!” 小唐青答应一声,去剃冬瓜的霜刺。可无论她怎么用心,剃了大半夜,还是刮破冬瓜的皮。 爷爷就让唐青一直剃,剃不好不准睡觉。 小唐青没办法,只得继续剃。 嗨,奇了,迷迷糊糊中唐青反而剃刀如飞,冬瓜表面的白色霜刺被剃的干干净净,冬瓜皮却完好无损。 爷爷说,剃头要的就是置身事外的这种忘我功夫。 “九斤师傅,你小心台阶!” “啊?哦!” 唐青在联想和回忆中与杀猪佬一起来到上海阿姨的病房。 王木匠坐在床头边的一条凳子上背对门口说大书,上海阿姨和照顾上海阿姨的两位街坊大妈听的入神。 考虑到上海阿姨这次住进医院的情况不一般,唐青特地自己掏钱让她住在单人病房里,免得自杀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看九斤师傅要被那猛兽吞吃掉,不顾一切往前冲,奋力撞向那猛兽……” “猛兽被撞跑了,九斤师傅得救了,我自己却掉进了剡坑里,差点光荣牺牲。” “杀猪佬,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王木匠正唾沫星四溅,说大书说的兴起,没想到杀猪佬突然过来接上那么一句。 “王师傅,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扬你舍己救人的英雄事迹呢!” 杀猪佬没说错,王木匠早上在人民理发店说的大书,马上传遍了大街小巷。 “呵呵,真的吗?我其实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王木匠一摸下巴,笑的更加激情四溢。 “王师傅,侬真结棍!” “王师傅,你真英勇!” “王师傅,你真勇敢!” 上海阿姨和两位街坊大妈赞扬王木匠。 “王师傅,你真能胡咧咧!” 唐青忍不住过去向王木匠竖起她包着纱布的大拇指。 “嘿嘿,九斤师傅,给大家解解闷么,嘿嘿,解解闷么,嘿嘿。” 王木匠尴尬地站起身来。 “你坐!” 唐青按住王木匠的肩膀,问上海阿姨: “上海阿姨,你身体好些了吗?” “九斤师傅,侬也坐。王师傅给阿拉几个讲昨日夜里响侬和伊遇到的事体,听的阿拉心惊肉跳又老高兴啦,阿拉笑过么身体没啥事体来。” “呵呵,王师傅,看来你这说大书还可以治病啊,以后你可得多说大说。” 唐青见上海阿姨精神好了很多,心中也是高兴,自己被王木匠这样说大书也就觉得无所谓。 “九斤师傅,你说笑,你说笑。” 王木匠自己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 “上海阿姨,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啊?” “九斤师傅,侬也是一个女人,侬讲阿拉还能和伊一起过吗?” “这我理解,那你一定要分的话,我看迟分还不如早分,明天我请高律师过来。” “高律师?九斤师傅,侬请高律师过来做啥?” 上海阿姨不明白。 “九斤师傅,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看上海阿姨的事情还是我们内部解决吧。” “是啊,这不到一天时间,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我看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 王木匠和杀猪佬反对请律师。 “这种事情老百姓当然喜欢议论,他们要议论就让他们议论吧,只要上海阿姨今后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唐青有自己的看法。 “非得请律师解决吗?” “九斤师傅,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到上海阿姨家里去,我先把那个王八蛋狠狠地揍一顿,然后逼他净身出户不就行了吗?” 王木匠和杀猪佬认为没必要请律师。 “杀猪师傅,揍一顿能解决问题吗?那样不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使事情恶化,上海阿姨有理变成无理。当然,如果上海阿姨不想分,希望继续和他过日子,那另当别论,我们过去和他理论一番,教训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倒是可以。” 唐青说话慢条斯理,稳稳当当,远远超出她三十一岁年龄的城府。 “阿拉坚决要分,一天也不想和伊一起过!” 上海阿姨从病床上跃起身来。 “上海阿姨,你不要激动,小心受凉,这煤气中毒后一定要注意保暖,否则会留下后遗症。这样,你不是拍下照片了吗?我们把它交给高律师,由他全权代办相关手续。” 唐青让上海阿姨重新躺好,为她摁紧被角。 “九斤师傅,我们要为上海阿姨争取最大的利益,让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净身出户!” 杀猪佬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杀猪师傅,我们只有通过法律才能为上海阿姨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上海阿姨,你放心,有照片为证,他没办法抵赖。” 唐青劝好杀猪佬又劝上海阿姨。 “唉,阿拉真是瞎了眼,当初伊一点小恩小惠阿拉就屁颠屁颠地跟伊到剡城。想阿拉年岁快半百还无儿无女,以后孤零零一个人在剡城怎么活啊?呜呜呜……” 上海阿姨哭泣起来。 “侬可以回上海去,那可是大魔都,外滩边的高楼头仰到底也望不到顶!” “王师傅,你还说大书呢?上海阿姨,你放心,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这样,我先去和高律师谈谈,让他去找那包工头,能够调解就调解,不能调解就起诉。你放心,你的利益一定会全力维护好!” 唐青说着走出病房。 “那必须的!” “必须全力维护上海阿姨的利益!” 王木匠和杀猪佬紧跟在唐青后面。 “你们两个跟我出来做什么?” 唐青回头问。 “男女有别,多有不便!” “多有不便,不便久留!” 王木匠和杀猪佬弯腰讪笑。 “呵呵,你们两个还挺识趣啊?看来一个大书没白说,一个大书没白听,文绉绉的很上道!” “那是必须的,谁叫我们是你人民理发店的常客呢。” “是人民理发店的环境熏陶了我们,我们必须上道!” 三个人刚走到医院门口,碰到一个人,忍不住做出不上道的事。 第十九章 痛打包工头 “你个禽兽,还有脸来医院里?” 唐青、王木匠、杀猪佬三个人刚走到医院门口,见那个包工头贼头贼脑往里走。 杀猪佬怒火顿生,撸起袖口冲到包工头面前。 “你,你,你想干嘛?” 包工头一见杀猪佬,吓得赶紧往后退。 “怎么?想逃?不是很骁勇吗?” 王木匠背后截住包工头。 包工头腹背受敌,更加慌张,脸如土灰,但嘴上还是硬撑,结结巴巴警告杀猪佬和王木匠道: “你、你、你们不、不、不要乱来,那、那、那边有保安,我、我、我会报警。” 唐青站在一边,她本想过去制止杀猪佬和王木匠,可听包工头那样说,反而心中来气,觉得有必要教训他一顿。 “保安师傅,快过来,这里有个老流氓!” 杀猪佬自己大声呼喊起保安。 “哎呦呦,你这个老流氓,敢打我一个老头子。哎呦呦,好痛,痛死我啦!” 王木匠身子往包工头身上一撞,躺在地上不住呻吟。 “怎么回事?” “为什么打人?” 两个保安急急跑过来。 前来医院就诊或探望病人的人呼啦围拢过来,这样的热闹不看白不看,有病的病好了三分。 “保安师傅,这个老流氓调戏我家小妹,我家堂兄和他理论几句,他居然打人。” 杀猪佬向两位保安陈述事情经过。 “没,没,没,我没有,他们、他们血口喷人,诬、诬、诬陷我!” 包工头急急辩解。 “诬陷你?我堂兄被你打成这样还诬陷你?我小妹在那边,我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杀猪佬的两只大手分别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王木匠和站在一边的唐青。 王木匠昨天晚上掉进水渠里,本来一身伤。他刚才撞向包工头,就势在地上滚了几滚,原本包扎的纱布散开,伤口裂开,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唐青脚上有伤,手上有伤,听杀猪佬说包工头调戏她,心中生气,一脸怒容。现在杀猪佬众目睽睽之下指向她,一脸怒容变成无地自容,那神情要多尴尬就多尴尬。 围观的人却是觉得唐青的表情像极被欺负的女性,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各位,你们知道这个老流氓是谁吗?就是公然在自己家里和小三鬼混的那个畜生,他老婆因为亲眼目睹那场面,气得自杀,现在还躺在医院病床上!” 杀猪佬向围观人群控诉包工头的罪行。 “原来他就是那个烂男人?”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啦?可以胡来啦?” “杀猪师傅,你带杀猪刀了吗?干脆将他给阉了!” “对,阉了他,免得他一天到晚像头公狗如的去配种!” “这种海绵体长在脑袋上的人最可恨,只要是雌的动物都想上!” “……” 围观的人群情绪激愤。 剡城并不大,小县城的人你不认识我,我对你面熟,彼此总有过照面的时候。 杀猪佬在菜市场卖肉,大家自然不面生。 王木匠开着家具店,知道的人当然也多。何况他业余还继承祖业,私下测个字算个命婚丧嫁娶择个好日子好时辰从不收钱,他瘦老头人缘很不错。 唐青更不必说,人民理发店剡城人有不知道的吗?即使不知道店在哪里?但至少听说过这店的存在。三十多岁的女剃头匠“九斤师傅”现在受委屈,稍有正义感的人能不路见不平一声吼吗? “你,你,你们不要听杀猪佬瞎说,我,我,我,没有……” “还想赖?最讨厌你这种撒了尿不承认骚的主!” “打他!” “打他!” 包工头越狡辩,围观的人群越激愤,他上前一拳,我过去一脚,连肚子疼的厉害的病人也不顾一切捂着肚子前来踢上两腿。 包工头匍匐在地,只有哀嚎的份。 “散开!散开!” 警察来了。 围观的人群稍稍平静下来。 “怎么回事?” 警察问包工头。 “他们无缘无故打我。” 包工头鼻青眼肿,嘴角流血,奄奄回答。 “无缘无故打你?我们无缘无故打你?你是不是还欠揍?” 杀猪佬双目圆睁,还没解气。 “你不要再胡来,跟我们一起去所里。” 警察要带杀猪佬、王木匠和包工头走。 “不行!” 唐青过来挡在路中间。 “对,不行!” “不能带走好人!” “要带走,把我们都带走!” “他本来就该打!” 众人呼啦又围了上来。 “怎么?目无法纪?想干扰我们执法?” 警察大喊。 “警察同志,我们绝没有干扰你们执法的意思,只是我们都没有犯法,我们只是人民内部矛盾,用不着去你们所里。” 唐青上前解释。 “人民内部矛盾?都打成这个样子了还人民内部矛盾?” “的确是人民内部矛盾,现场就可以解决。” “你确定现场可以解决?” “我保证现场可以解决,立马,马上。” “九斤师傅,你真的能立马解决吗?” 一位年轻警察走了过来。 “小王警察,五分钟,五分钟之内我保证化解这场人民内部矛盾。” 唐青满脸堆笑。 小王警察她不陌生,在李家老宅,她和他打过交道。 “好,九斤师傅,那我们给你五分钟时间。五分钟内如果解决不好,你也得跟我们去所里一趟。” “小王警察,你稍等,稍等。” 唐青转身走向包工头,俯下身问他道: “你来医院做什么?” “我,我,我……” 包工头没想到唐青会这样问他。 当警察要带他和杀猪佬、王木匠走的时候,他心里也发慌。唐青上前阻止,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唐青说五分钟内能解决好,他心里暗暗发笑。 哼,让你这个女人牛! 五分钟解决?我偏不解决,我就是进去也不和你解决,我正愁自己理亏,没有底气和你们斗。现在你这个女人要充大好佬,我反而有耍无赖的本! 大好佬,是剡城对那些自以为是、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的称呼。 包工头认为唐青过来肯定会先问他“你伤的重不重?要不要紧?”或者“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不要把事情闹的太大,私下解决吧。” 可万万没想到,唐青问他来医院做什么? 我说来医院见自己的老婆,想和她私下解决? 那肯定不行,这不是被她抓住软肋了吗? “我,我,我来医院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关我屁事!是关你自己下半辈子的生死大事!” “你不要吓唬我!” “你不是想和上海阿姨私下了事吗?我告诉你,接下去你如果不听我的,你进里面待几年吧!” “吓唬我没用。” “有没有用照片说了算,还有,你公司偷税漏税的事情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你?!” “起来,过去告诉警察,说,是你不小心撞倒王木匠想逃,路过的人看不过去才出手打你。” “我……” “还有三分钟,如果你不按我那样说,等着进里面去吃三年淡馒头吧!” 唐青说着直起身,虎视眈眈盯着包工头。 包工头擦了一把嘴上的血水,慢吞吞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小王警察面前,低头轻声说道: “我,我没事,你们走吧。” “你没事不代表他没事,你叫我们走我们就走?” 小王警察没好气地瞪了包工头一眼。 “我,我,我……” 包工头倒退了几步,眼睛望向唐青,可怜巴巴地向她求助。 “小王警察,他刚才说了,他自己没有事情,只不过是一点皮外伤,大家打他也是出于见义勇为,王师傅的医药费他都会承担。” 唐青过去对小王警察说。 “是吗?你愿意承担王师傅的医药费?” 小王警察问包工头。 “我?” 包工头迟疑。 “我什么?还不痛痛快快答应?!” 一个女人过来边说边伸出手狠狠地打了包工头两个耳光。 第二十章 王木匠演戏 “你?!” 包工头被打两个耳光,想要发火。可抬头一看打他的那个女人,一下子焉了,手捂通红的面孔,不敢吱声。 唐青一看打包工头两个耳光的女人不是旁人,竟是李丽,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李丽当着警察的面打包工头,喜的是李丽出面帮忙的话,这事好办。 只见李丽今天一件v领的白衬衫搭配同色系的开叉直筒裙,优雅之极。她高挑的身姿与一旁圆滚滚的包工头形成鲜明反差,一个美若天仙,一个丑如蛤蟆。 李丽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尖锐的目光直逼包工头,性感的嘴唇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吐出令包工头胆寒的话: “连工人的血汗钱都付不起还带狐狸精到家里乱搞?猪狗不如!以后再不好好做人,杀猪佬不阉你,我亲生阉了你!” 李丽说完坐上来接她的豪车,扬长而去,自始至终没有看唐青一眼。 “牛,不愧为我们剡城的李杂婆!” “李杂婆出马,以一当十,这事情到此为止!” “警察同志可以回去了,人民内部矛盾人民自己解决。” 唐青在一片议论声中眼望李丽的豪车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唉,幼儿园时她就是白雪公主,老师,同学,同学的家长,全对她的傲气敬畏有加。 自己呢?永远只是角落里的那个九斤姑娘,顶多人家问一声,你爸爸明天在不在店里?我想过去剃个头。 “九斤师傅,那这样,王师傅的医药费由包工头承担,其他如果有事情,你负责调解,我们走了。” 小王警察过来向唐青打招呼。 “哦,好,你放心,不会有其他的事情,你们辛苦。” 唐青回过神来。 “哎唷,哎唷,痛死我了,我这骨头怕是断了吧?” 王木匠躺在地上呻吟。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扶王师傅去急诊室。” 唐青命令包工头。 “我,我,我浑身上下更疼!” 包工头手捂被李丽打的红通通的脸,极不情愿地过来搀扶王木匠。 “哎呦呦,你能不能轻点?” “哎呦呦,你能不能慢点?” “哎呦呦,你能不能快点?” 王木匠在包工头搀扶下走向急诊室,一边走一边埋怨过不停。 “你到底是想慢点还是快点?” 包工头情绪上来想甩开王木匠。 “哎呦呦,你是不是不愿意付我的医药费?那我们调头,去所里。” 王木匠停下脚步。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们快去急诊室吧。” “哎呦呦,我走不动了,我还是去所里吧,去那里有呜啦呜啦叫的车子坐,不用我自己走。” “急诊室就在前面,只有几步路了,你坚持一下。” “我一步也坚持不了啦,哎呦呦,我还是去所里吧。” 王木匠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 “王师傅,所里我们坚决不能去,你实在走不动的话,我去推辆车来,你等一下啊。” 包工头没办法只得向王木匠讲好话。 “呸,你当我要死呀?让我躺推车?你是不是不想付我的医药费?想直接推我去殡仪馆?好,你去推,直接推我去火化!” “王师傅,我没有那个意思,你的医药费无论多少,我都会出的,你放心,我们还是快去急诊室吧。” “哎呦呦,我站不起来了,我估计被你撞的半身不遂了。哎呦呦,我那可怜的老父亲啊,你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哎呦呦,我那可怜的老婆呀,你看来是要成寡妇了。哎呦呦,我那可怜的儿子啊,你娶媳妇的钱我还没有给你存好呢。” 王木匠坐在地上哭起来。 唐青、杀猪佬以及其他看热闹的人全掩嘴而笑,任凭他捉弄包工头,也不过去搭手。 “王师傅,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怎么样?你背我,背我去急诊室。” “我背你?” “不愿意啊?那我还是去所里,去那里面,多少还有淡馒头可以吃,总比眼睁睁死在这医院的大门口强。” “你不要说了,我背你,总行了吧?” 圆滚滚的包工头背起瘦长长的王木匠,一瘸一拐艰难地迈向急诊室。 “王师傅,你小心掉下来。” 杀猪佬过去扶住王木匠,两只手暗暗用力,包工头本来一瘸一拐的步履变的更加沉重。 “哎呦呦,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包工头好不容易将王木匠背到急诊室,脸上的汗水与嘴角的血水混在一起,滴滴答答往下淌,一件白色真丝t恤衫五色斑斓,使他圆滚滚的身躯由癞蛤蟆变成大牛蛙。 “这回伤的可不轻,得手术,先转送住院部吧。” 眼镜医生一边为王木匠诊治,一边偷偷向站在旁边的唐青眨眨眼。 “这么严重啊?那是不是要先去缴压金?” 唐青马上心领神会。 “没错,哪位是肇事者?” 眼镜医生问。 没有人回应。 “哪位是肇事者?” 眼镜医生再问。 还是没有人回应。 “喂,医生叫你呢!” 杀猪佬忍不住,拉过包工头到眼镜医生面前。 “你是肇事者?” “我,是、是、是,不、不、不是。” 包工头先点头,转而使劲摇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 “不,不,不是。” “不是?那九斤师傅你们还是先去所里吧,等弄清肇事者是谁再过来。” 眼镜医生放下刚拿起来的笔。 “好,杀猪佬,你背王师傅去所里。” 唐青作出要走的样子。 “不不不,我是肇事者,我是肇事者。” 包工头忙不迭承认。 “先去缴住院押金。” 眼镜医生洒洒几笔,撕下一张单子递给包工头。 “1,2,3,三个0,要五千块押金啊?” 包工头接过单子,红色的脸立马变成白色。 “去不去缴?不去缴去所里。” 杀猪佬大眼一瞪包工头。 “我去缴,我去缴。” 包工头一瘸一拐去缴押金。 “犯贱!” “对这种人就该这样!” 杀猪佬和王木匠心中痛快。 “九斤师傅,对我的处理还满意吧?” 眼镜医生摘下口罩,笑着问唐青。 “你是医生,怎么样处理才能让病人满意,自己心里肯定有数。” 唐青礼节性回以微笑。 “九斤师傅不愧为是九斤师傅,说话有水平,难怪小王警察对你那么信任。” 眼镜医生重新戴上口罩。 “小王警察不是对我信任,是信任我们老百姓的自我管理能力。” 唐青知道眼镜医生那么快重新戴上口罩是为了遮掩那一丝尴尬,她干脆再拿话呛他一下,反正她对他已经没有好感。 唐青从小对人对事很执着,如果她心里对这个人没有了好感,你再努力表现,再百般讨好,她还是讨厌你。 “九斤师傅,这个李杂婆据说……” “医生,王师傅要转到住院部吧?那我们先过去,免得耽误你看病。杀猪师傅,过来一起扶王师傅去住院部。” 唐青打断眼镜医生再说下去,和杀猪佬一起头也不回搀扶王木匠走出急诊室。 “九斤师傅,眼镜医生好像要告诉你李杂婆的私密事呢,他看来对你……” “看来包工头真的该好好地打你一顿!” 唐青一把甩开王木匠,转身往医院大门方向走。 “喂,九斤师傅……” 任凭杀猪佬在背后喊,唐青大踏步走出医院。 刚走到医院大门口,又遇到一个让她吓一跳的人。 唉,今天这医院难道出不去了吗? 唐青急急抱起那个人,跑向门诊大楼。 第二十一章 儿子发高烧 眼镜医生神秘兮兮地想要告诉唐青关于李丽的事情,唐青对他更加反感。而王木匠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奇李丽的私事和眼镜医生对唐青的特别关心,惹得唐青不想再在医院待下去。 可当她刚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迎面见公公怀抱儿子急匆匆到医院来。 “小强?!小强他怎么啦?” 唐青急急迎上前去。 “发烧,热的不得了。” 公公边走边回话。 “啊?这么热?” 唐青从公公手中接过儿子,跑向门诊大楼。 “去急诊室吧,那里不用挂号。” 跟着后面的婆婆喊道。 “去儿科好!” 唐青没有改变方向,她今天绝对不会再去急诊室。 一个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怎么可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尊重别人首先要尊重他(她)的隐私,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 不但这样,你还应该为对方考虑,为对方保守秘密,为对方设身处地着想,为他(她)做一些解释工作,而不是自己也好奇,乱八卦,添油加醋,神神道道,道听途说,一根牛尾巴说成整条牛,唯恐天下不乱。 “爸,你去挂号,我先抱小强去排队。” 唐青还真能做到一心二用,她脑海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为儿子就医。 这或许跟她的职业有关系,手上剃头,脑中天马行空,已成习惯。 人家来剃头,你总不能一刻不息地和他(她)叨叨个没完,何况唐青平时不喜欢多说话。 祖父也好,父亲也好,经常告诫她,作为一个剃头匠,嘴巴一定不能多,还必须严实。顾客过来,他(她)不说,你绝对不要主动说,更不能没话找话,问人家的家长里短。顾客信任你,和你说一些心里话,你记在心里就好,切不可到另外人面前搬弄是非。 “哎哟,这么长的队伍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家小强看病啊?这医院能不能开大一点呀?咱老百姓看个病怎么那么难呢?” 婆婆眼望儿科门诊前长长的就诊队伍,忍不住抱怨。 唐青心中也是焦急和无奈,只得抱着儿子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耐心等待。 你不耐心也没办法啊?剡城上规模的医院就这一家,尤其是儿科,社区医院和街道医院根本看不了,也没有专业的儿科医生。 唐青想不通为什么每天这医院的生意那么好,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唉,要是我的理发店生意有那么忙就好了,就是累死,也心甘情愿。 自从大街小巷布满各色各样的美客美发店后,人民理发店生意冷清不少,基本为熟客。 “奶奶……” 怀抱中的儿子喃喃。 “小强,奶奶在呢。” 婆婆过来轻轻抚摸儿子的小手。 “小强!” 唐青凝视怀抱中的儿子,眼眶禁不住湿润起来。 奶奶,而不是呼喊妈妈。 按理,小孩遇到困难或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应该是妈妈。可自己的儿子,发烧病重,呼喊的是奶奶,而不是我这个妈妈。 五岁,儿子今年五岁了,我有多少时间陪伴在他的身边?我还算是个妈妈吗? 五年前生他的前半个小时我还在正常的剃头,肚子突然疼痛起来,同事和顾客急急忙忙送我到医院,一进产房就生了下来。 儿子满月的第二天,我就到店里正常剃头。婆婆一天两次抱过来喂一下,后来我的量少,婆婆干脆也不抱过来。 本来儿子他爸每天晚上抱他过来和我们一起睡,他爸溺水去后,一直在爷爷奶奶身边,我顶多一个星期过去看他一次。现在店里只有我一个人,早上八点开门到晚上八点关门,根本没有时间过去看他。 婆婆倒是想经常带他来店里玩,可公公和自己老爸、老妈不赞成,说理发店应该是清爽、干净的地方,怎么可以让小孩子过去玩? 婆婆说,人家小孩子来剃满月头、百日头、周岁头的还少吗? 公公说,那是顾客,顾客是上帝,你不懂吗? 婆婆说,街坊邻居不也带小孩去理发店玩吗? 公公说,人民理发店本来就是街坊邻居的理发店,街坊邻居带小孩过去玩那是增添人气,我们自家的孩子可不一样,过去只会影响人民理发店的形象。 婆婆没办法,叹气道:唉,我家小强忘记爸爸长什么样子,难道也要忘记妈妈长什么样子吗? “小强!” 唐青的泪水滴落在儿子稚嫩的小脸上。 这稚嫩的小脸圆圆乎乎,和唐青一个模子里出来,印版印出一般,根本不用dna鉴定,外人就知晓是唐青所生。 忙到医院下班,唐青和公公婆婆一起为儿子看好病。所幸没有大碍,只是夜里电扇正面吹的时间太长,加上一早起来吃了一根冰棍,外感风寒和肠胃不适,输了液后吃下他喜欢的零食,自己蹦蹦跳跳跑出医院大门。 小孩子没有假病,的确这样。 “小强,你慢点,小心摔倒!” 见儿子跑出医院大门口,唐青心里舒了一口气,默念,今天三进医院,两次想出医院都被挡回来,这次可千万要顺顺当当地出去,回家。 “妈妈,晚上我要去吃kdj!” 儿子回头冲唐青喊。 “小强,那kdj多吃不好,医生说你应该吃的清淡一点,奶奶回去给你包汤包吃。” 不等唐青回答,婆婆抢先拒绝儿子的要求。 唐青本想痛痛快快答应儿子的要求,从学会说话以来,他向她提的要求屈指可数,她能不答应吗? “奶奶,那妈妈和我们一起吃!” “好!” 唐青大声回答,儿子这一个童声童气的要求,让她瞬间泪崩。 我给予儿子的有多少?儿子却视能和我一起吃碗汤包为一件高兴的事,我还埋怨生活什么呢? 唐青的公公婆婆也住在西门头,与唐青自己住的地方不远,只不过一个是在西门的这头,一个是在西门的那头。 两位老人的房子为一个大台门里的一间,上下两层,木结构,总共四十平米左右,楼下做饭,楼上睡觉。 房子虽旧虽小,但整洁整齐,婆婆是个很会持家的人。 唐青和婆婆一起包汤包,公公生火烧水,儿子屋里屋外跑进跑出,逢人便说: “今天晚上我妈妈和我们一起包汤包吃喽!” 兴奋之极! 汤包为剡城特色小吃,类似于北方的馄饨,但比馄饨要小,特别是面皮,擀的极薄,可以用薄如蝉翼来形容。 唐青左手托一张面皮,右手拿一根牙签,将婆婆和好的肉馅蘸一点在面皮中央,然后柔柔一捏,面皮团成蝴蝶状,一只剡城汤包就包好了。 公公过来将包好的汤包放进锅里翻滚的沸水中,不一会,下沉的汤包浮出沸水上,用汤勺舀起,放进大碗里,再浦上一个蛋花,放几粒葱花,绝对是一道舌尖上的美味。 “九斤师傅,九斤师傅,九斤师傅在吗?” 唐青刚帮婆婆洗好碗筷,台门外传来呼喊声。 “哎,在呢!” 唐青一边擦手一边往台门外张望。 第二十二章 王半仙取名 唐青往台门外一看,喊她的是一位小姑娘,十五六岁左右,纤巧的身体,清丽的貌相,学生头,一条格子连衣裙。 “九斤师傅,我爷爷让我来请你。” “请我?你爷爷是哪位?” “我爷爷是王木匠。” “哦,王师傅的孙女呀,他不是住在医院里吗?” “我爷爷回家了,我太公快不行了,他叫我过来请你去一趟。” “啊?!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唐青返回身,见儿子已经睡去,轻声对公公婆婆说道: “阿爸,阿妈,王半仙快不行了,王木匠叫我过去一趟。” “肯定是叫你去剃阴头。” “可能吧,阿爸,你的剃头箱能给我用一下吗?我回去店里拿太麻烦。” “没问题,你注意一点,多留个心眼。” 公公拿出自己的剃头箱递给唐青,他退休后一直在老台门里给邻居们剃头,也不收钱。 “青,这王半仙和王木匠还过得去,那王木匠的老婆和媳妇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千万要多个心眼,剃好马上走。” 婆婆不放心,叮嘱唐青。 “阿爸,阿妈,我有数,你们早点休息,我去了。” 唐青提起公公的剃头箱,前往王木匠家。 “九斤师傅,你走错方向了,我太公住在千人坑。” 小姑娘提醒唐青。 “你太公还住在千人坑?” “嗯。” 小姑娘在前面带路,唐青跟在后面。 千人坑在剡城的东面,原先为城郊一个农村。 据传,元末朱元璋的起义军和元兵在这里交战,兵败,元兵屠杀起义军一千多人,全部埋在这里,故称千人坑。 唐青记得王木匠一家已经住进新开发的一个高档住宅小区里,还是大别墅,怎么王半仙还住在千人坑? “九斤师傅,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 “为什么你一个女的,年纪又不大,大家都叫你九斤师傅呢?” “这个你得问你的太公。” “问我太公?” “是啊,嘻嘻。” 唐青笑了起来。 想起王半仙第一个第一次叫她“九斤师傅”,自己又把他那长发给一刀剪了,还给他剃了个光头,想想真是好笑。 那么多年过去了,唐青每当回想起那一天的场景,自己总是会笑出声来。 那是十四年前,1985年,今年是1999年,明年将是2000年,千禧年。 那一年夏天,唐青高中毕业,在等待与煎熬中度过暑假,最终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邮递员叔叔还是没有给她送来。 那时候的高考和现在完全不同,考过之后自己先估分,然后填志愿。 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考了几分的情况下,要填好志愿,难度可想而知。 唐青估计自己录取线是能够到的,就分别填了医学、新闻、师范,三所完全毫无关联的学校和专业。 分数出来了,结果她距师范录取线只差一分。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哭了两天,吓坏了她的老爸老妈。 唐青是家中的独生女,两老四十一岁才生,疼爱的不得了。 老爸那个时候是剡城人民理发店的经理,算是有点身份的人。他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个样子,坐在房门口整整劝了一天一夜。 唐青总算打开房门,风卷残云吃下老妈为她烧的一碗鸡子榨面后,跟老爸到人民理发店散心。 这里要先说一下鸡子榨面。 鸡子榨面为剡城的一大美食,既可以作为主食,也可以作为点心,在剡城人心目中不亚于武汉人于热干面。 鸡子,就是鸡蛋。榨面,又叫米粉干,是由籼米经过蒸煮、压榨、日晒而成,一般为圆饼状,有些类似于时下流行的方便面。 水烧开,放入榨面先煮几分钟,然后打散鸡蛋到锅中,加入其它自己喜欢的佐料,一碗香喷喷、味道鲜美的鸡子榨面端上桌,保证你胃口大开。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前,鸡子榨面于剡城普通人家来说平时无缘无故不会烧着吃,只有家人过生日、生小孩坐月子、生病了,才会烧上一碗鸡子榨面以示慰问和滋补。 吃了老妈烧的那一碗鸡子榨面后,唐青郁闷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到了人民理发店,主动帮老爸拖地、洗毛巾。 坐在两条长排木凳上等候理发的街坊邻居不时开唐青的玩笑,其中以王半仙最起劲。 那个时候的王半仙已经八十多岁,一天到晚穿一件灰色长袍,长长的头发盘在头顶,长长的胡须像关公。他总是喜欢调侃唐青,见到唐青总要打趣她。这一天也不例外,只不过先没有直接和唐青开玩笑,而是笑呵呵地先和唐青父亲说: “唐经理,掐指一算,你的事业该到头了。” 正在给顾客洗头的唐经理,也就是唐青的父亲,眉头一皱,心中不悦,没好气地回应: “王半仙,你说什么呢?我离退休还有两年呢!” “嘿嘿,唐经理,估计你得提前退休。” “为什么?” “九斤师傅已经出世,她将取而代之你这人民理发店老大的位置。” “什么九斤师傅?你是不是老酒又喝多了?” “本仙今日滴酒未沾。” “你今天没喝酒?难得啊!” “本仙今日一早起来见门口喜鹊闹枝,知道剡城必有大喜事发生。一排方位,这喜事将发生在人民理发店,所以老酒也顾不得喝,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是吗?那你有没有算出来今天我们人民理发店有什么大喜事?” “刚才本仙不是说了吗?九斤师傅出世,你退位!” “去你的王半仙,我退位是大喜事啊?你那么希望我退位啊?” “非也非也,你退位属于正常的无可奈何花落去,那大喜事当是九斤师傅的正式出世!” “无可奈何花落去,还正常?我告诉你,我们店里没有九斤师傅,要不唱机上给你放一段《九斤姑娘》。” 《九斤姑娘》为越剧传统戏,剡城人都喜欢主人公九斤姑娘,她聪明机灵,智斗土财主石二佬和撒泼的三叔婆,替穷人出气。 “唐经理,本仙看你家的九斤师傅将来必定胜过九斤姑娘百倍,千倍,万倍,迟早写进戏文里。” “我家的九斤师傅?!王半仙,你叨叨半天,奚落我家青青呢?” “唐经理,本仙岂敢奚落九斤师傅,本仙敬重她还来不及呢!” “去你的王半仙,走,人家都等着剃头呢,你占着茅坑不拉屎坐在这里算什么?要叨叨到鹿山公园大树底下去,说不定还能赚个老酒钿呢!” 唐青一听王半仙拿她开玩笑,手拿拖把过去照着他干瘦的脊背就是一下。 “哎呦呦,九斤师傅打人喽,本仙这朽木折了倒没什么,关键是你九斤师傅尚未登基就进里面去吃淡馒头,可大大的流年不利!” 剡城人将进监狱戏说为进里面吃淡馒头。 “你还瞎叨叨,看我怎么收拾你!” 唐青扔掉手上拖把,过去拿来一把大剪子。 “哎呦呦,九斤师傅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王半仙双手抱头,缩成一团。 第二十三章 王半仙求死 在众人的一片起哄声中,十七岁的唐青剪掉了王半仙留了半个多世纪的长辫子。 “应验,应验啊,九斤师傅果然不同凡响,本仙认栽,认栽!” 王半仙皮包骨头的双手抚摸被剪去辫子的头发,痛惜又无奈。 “还叫九斤师傅?!” 唐青拿来推剪和剃刀,一阵快推之后,剃刀飞舞,将王半仙的头来了个金光灿烂一毛不剩。 “舒服!痛快!敞亮!九斤师傅的手艺绝对一流,你父亲、你祖父当拜你为师!” 王半仙摸摸自己的大光头,开心如三岁小孩。 “你还说九斤师傅?看我怎么刮你的胡子!” 唐青手中剃刀一扬,就要下手。 “哎呦呦,九斤师傅这可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本仙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拜拜,拜拜……” 王半仙一只手撩起长袍,一只手遮住下巴,跌跌撞撞逃出人民理发店。 “还拜拜呢,拜你个猪大头!” 唐青一手推剪一手剃刀,威武地站在人民理发店门口,俨然已经成为这里的主人。 “九斤师傅,你会烫头发吗?” 小姑娘停下脚步问唐青。 “会啊?怎么?” 唐青和小姑娘刚走在东桥上。 王半仙所在的千人坑在剡溪的另一边,要通过东桥。 这个时候东桥上热闹无比,露灯下出来乘凉的人们三五成群站满桥的两边,或依靠栏杆,或干脆坐在人行道的台阶上,沐浴凉爽江风,谈论一天的所见所闻。大桥中央车来车往,闪亮的车灯展示这个浙东小县城开始富起来了。 “我还以为你只会剃头呢。” “我是只会剃头,但烫发也属于剃头啊?” “烫发怎么会属于剃头呢?” “你是不是以为剃头只是剃光头?” “不是吗?” “不是,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心洁。” “心洁,这个名字好。” 唐青和王心洁一路走一路聊,很快来到千人坑。 千人坑原先为剡溪边的一个小农村,现在成为最大的城中村,外地来剡城打工的人大多居住在这里。 王半仙的父亲,也就是王木匠的祖父,据说是个盲人。 以前村里的人看不起他们一家,因为他们孤儿寡母,穷的叮当响。 可自从开始算命,家境发生了大改变,居然率先建起楼房来。 “九斤师傅,你小心点。” 王心洁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提醒唐青。 村中道路狭窄不说,还弯来拐去,地上满是菜叶菜根等各种垃圾,不小心一脚踩上西瓜皮或者香蕉皮,保证让你坐一趟摩天轮。 这个还不算惊险,要命的是一面盆洗脚水泼下,免费洗澡后一颗烟蒂扔到你头顶…… “九斤师傅,到了。” 在王心洁的引领下,唐青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一路穿关过隘,终于站在一幢五层高的楼房前。 “九斤师傅,不用进大门,我太公住在隔壁。” 唐青刚要迈步进楼房,王心洁叫住她。 隔壁?隔壁也是一幢五层高的楼房,想不到这王家资产还真不少。 唐青转身走向隔壁那幢楼房,可刚到大门口想进去,王心洁又在后面喊道: “九斤师傅,不是你这里,在这里。” 唐青回头一看,见王心洁站在两幢楼房的中间向她招手。 嗯?在这里?这里明明是两幢房子之间的一个小过道而已,怎么可能住人? 唐青走进去一看,见过道里搭着一个竹棚子,有十多个人站在棚子外面。 东搭西建,屋顶是棚,屋前是棚,屋后是棚,对象千人坑这样的城中村来说,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让唐青感到惊奇的是,王半仙竟然躺在这私搭的竹棚子里。 “心洁,你太公在外面被车撞的吗?” 剡城有讲究,一个人如果因车祸等在外面意外死亡,是不能再进家里入中堂的。 “不是啊。” “那你爷爷他们怎么把你太公他安置在这棚子里?” “我太公本来就住在这棚子里的呀。” “啊?!” 唐青这下不是一般的震惊,整个人楞在原地足足好几分钟迈了步。要不是王心洁过来拉她,她根本无法相信这是她看到的现实。 “死老太公,死都要死啦,还剃什么头!” “就是,这钱还不是可以省。” “不只是剃头钱呢,还要利事钱。” “难怪她那么快过来了。” …… 唐青走进竹棚的时候,站在外面的几个女人不但不和她打招呼,还扭过头去一脸嫌弃。 借助昏黄的路灯光,唐青见王半仙躺在床上。 说是床,其实只是一块木板,用四块水泥砖垫住。 王木匠跪在床前,佝偻的脊背一根根肋骨清晰地凹凸在濡湿的灰色汗衫下。 “九斤师傅,你来啦?” 王半仙仰起上身,招呼唐青。 “你,你,你……” 唐青见王半仙神志清醒,有些茫然。 “九斤师傅,麻烦你这大晚上的过来。” “不麻烦,你身体怎么样?” “身体没事,我坐起来你剃的方便一些吧?”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等明天白天我再过来给你剃。” “九斤师傅,我本来想白天剃的,可没办法联系你。这晚上心洁来看我,我就叫她过来请你。” “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我明天白天过来为你剃。” “九斤师傅,明天是中元节,我还是今天去比较好,也可以不用办丧事。” “你说什么呢。” “九斤师傅,你是个聪明人,这个场面你应该什么都懂。”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九斤师傅,我感谢你十四年前为我剪去那长辫子,让我多活了这么多年。今天你再为我剃个头,好让我干干净净地走。” “你身体还好的很,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身体好不代表可以继续活下去,九十九了,足够了,你为我剃头吧。” “这头我不能给你剃。” “九斤师傅,算老汉求你了,你就成全我吧。” “王师傅,怎么回事?” 唐青问跪在地上的王木匠。 唐青进竹棚后,王木匠一直没有出过声,也不敢正眼看唐青。 “九斤师傅,你不要难为他,他外面神神道道的一副无心无肺的样子,在家里也难啊!” 王半仙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身体好好的为什么要这样?” “身体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有数,什么时候该走,我也自己心里也有数,你九斤师傅不会让我失望。” “好吧,我为你剃头,但剃完头,你好好休息,人民理发店的那些街坊邻居等你过来扯淡头。” 唐青打开剃头箱,取出围布先为王半仙围上。 “人民理发店的街坊邻居们好啊,我也想他们,可惜我不敢也没力气过去和他们扯淡头了。” “还有你不敢的事啊?你精神头足着呢!” 唐青边和王半仙聊边为他剃头。 “精神头确实足着呢,可心已经死了。” “又瞎扯什么?你呀,坏就坏在这张嘴上!” “是啊,这嘴神叨了一辈子,该闭上了啊!” “哎呀,不好意思。” 唐青的手一顿,知道不妙,王半仙的头上渗出一道血丝。 第二十四章 王家人发难 唐青没有想到自己会失手,而且是失手在王半仙的头上。 这个夜晚注定又将是一个不寻常的晚上,唐青此刻拿剃刀的手颤抖个不停。 “九斤师傅,没事,继续。” 王半仙的声音冷静、平和、清晰。 唐青的手颤抖的越发厉害,几乎无法捏住剃刀。她晃晃脑袋,想稳定一下心神,可越晃大脑越加混沌,心越加发慌,手越加颤抖个不停。 “嘡!” 剃刀掉在地上,唐青颓然坐在床头。 “发不能净,念不能尽,天意,命也。九斤师傅,见血就好,本仙谢谢你为我送终!” 王半仙说完,头一歪,靠在唐青身上驾鹤西去。 “爹,你好走!” 王木匠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什么?死啦?” “怎么快?这下倒是干脆!” “总算死了,进去看看,不要又是假死!” 吵吵嚷嚷中外面的那几个女人走进竹棚。 “啊?怎么会出血?” “这可是会影响我们后代运道的啊。” “刚才说话还喉咙响亮,好端端怎么就死了呢?” “肯定是她给剃死的。” 女人们嚷的更凶。 “你们不要乱说,九斤师傅怎么可能会剃死我爹?” 王木匠从地上站起来。 “有你说话的份吗?” “你一天到晚往她店里跑,难不成你们有私情?” “我看肯定不正常,否则也不会一定要她过来剃这个头。” “也难怪,我家王木匠虽然年纪大点,可有钱,保不准这个剃头寡妇看上他!” 面对女人们的谩骂,平时在人民理发店说大书唾沫星子四溅的王木匠连大气也不敢出,缩在竹棚一角。 唐青似乎没有听见女人们的那些恶言碎语,自顾自将王半仙的上半身从她胸前移开,平放在床上,合上他还圆睁的双眼。 站起身,从地上捡起剃刀,放回剃头箱。 面向王半仙深深一鞠躬,唐青眼睛湿润,抡起剃头箱。 “想走?没那么容易!” “不说清楚,你走不了!” 两位女人拦住唐青。 “说什么?” 唐青淡淡地问,她已经恢复平静。 “说什么?你害死我公公,不给个说法吗?” “对,你剃头剃死我公公,往大里说是谋财害命,你是杀人犯!” 拦住唐青的这两个女人,一个是王木匠的老婆,一个是王木匠弟弟的老婆。 “那么你们想要怎么样呢?” 唐青还是显得很平静。 “想要怎么样?你得赔偿!” “对,赔偿,除了丧葬费用外,你得赔偿我们损失!” “我公公他一天可以算好几十个命,一天下来至少有两三千元可以赚,他身子骨这么好,至少可以再活十几年,这笔损失你得赔给我们!” “你自己说,赔多少!” 两个女人挡在唐青面前。 “你们让开,我要回去!” 唐青的语气变得严厉。 “让开?你不赔偿损失,我们绝对不会让开!” “只要你赔的钱让我们满意,我们自然会让你回去,我们还不想看你这寡妇呢,看着眼睛骨头痛!” 两个女人双手叉腰,坚决不让唐青离开。 “妈,小婶,不要和她这个剃头佬费口舌,报警吧!” “对,报警,让警察来把这个杀人犯给抓到里面去吃淡馒头!” 两个年轻一点的女人过来要夺唐青的剃头箱,她们一个是王木匠的媳妇,一个是王木匠弟弟的媳妇。 “你们有完没完?太公刚去,你们这样吵有意思吗?人家九斤师傅好心好意过来给太公剃头,你们连感谢的话一句没有,还这样骂她,你们还是人吗?” 王心洁在竹棚外指责自己家的长辈。 “心洁,回家去,这里没有你的事。” “对,心洁,快回家去,大人们的事情你不要管!” 王木匠老婆和媳妇过来推王心洁。 “奶奶,妈,你们平时不怕邻居们笑话倒也算了,现在这样对待九斤师傅,还要脸吗?” “这孩子,什么要不要脸?快回去。” “小孩子你懂什么?赶紧回去做你的作业去!” “我懂什么?我什么都懂!你们自己住别墅,没什么。那至少让太公住这里的楼房啊?你们却要赶他出来住这竹棚,亏你们做的出来!” “心洁,奶奶和妈妈将楼房出租不是可以多赚些钱吗?将来可以让你上个好大学。” “是啊,心洁,妈妈和奶奶都是为你考虑,以后你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为我考虑?为我考虑你们就应该好好孝敬太公!你们知道吗?我在学校里连头都抬不起来,还为我考虑!” “心洁,太公刚刚死掉,你小孩子在这里不好,快回家去。” “快回家去,否则妈妈要生气了哦。” 王木匠老婆和媳妇推王心洁往外走。 “你们先让九斤师傅回去!” 王心洁大喊。 “我们怎么可能让她回去呢?” “她害死你太公我们得要她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奶奶,妈妈,到底是谁害死太公的?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们一天到晚盼太公死,说太公年纪大了不会算命了,不会赚钱了,又没有劳保,还这个病那个病的,骂他为什么还不死。我告诉你们,你们如果不让九斤师傅好好地回去,我这就去告你们,告你们虐待死太公,还要嫁祸给九斤师傅!” “心洁,你!” 王木匠的媳妇赶紧捂住王心洁的嘴。 “走,走,走,你快走!” 王木匠老婆过来推唐青。 唐青手提剃头箱,走出竹棚。 “九斤师傅,我送你。” 王心洁为唐青带路,这城中村进来和出去都不好走,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看上去是一条路,你往前走,却是断头路,人家临时砌的一个储藏间将原来好好的路给截断了。 “心洁,谢谢你!” 唐青拍了拍王心洁挽着她的手。 “九斤师傅,应该是我们感谢你。你知道吗?我太公平时经常提起你,说没有你,他不可能那么长命,我爷爷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怎么可能?我又没做什么,我昨天晚上还害你爷爷掉进水渠里呢。” “反正我太公是那样说的,九斤师傅,这里是大路了,我不送你了,我得回去为太公守灵。” 王心洁向唐青告别。 “心洁,你是个好女孩,以后有空来我店里玩。” 唐青原本糟糕透顶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王半仙,你这样走也好,符合你半仙的风范。 王木匠,你还是那个你吗?你说大书的劲头去哪里了啊? 王心洁,你人如其名,心地善良,冰清玉洁。 唐青一路走一路想,东桥上乘凉的人差不多回去睡觉,只剩下三三两两喜欢夜游的人。 “嘟嘟嘟……” 唐青走下桥头,刚要穿过马路拐弯,后面一辆汽车喇叭按的震天响,在这夜深时刻格外刺耳。 “有毛病!” 唐青心中暗骂,有汽车了不起啊?喇叭按那么响给自己报丧? 回头一看,车子是剡城唯一的一辆豪车,车身亮闪闪晃唐青的眼。 “李丽?!” 唐青旋即跑过马路,站到路边等候。 第二十五章 唐青很失落 唐青以为李丽按喇叭是向她打招呼,找她有事。 她的心莫名地狂跳起来,以最快速度跑到马路边,等候她下车过来和她说话,或者叫她上车。 嗨,都说李丽这豪车可不得了,了不得。车里面什么都有,连冰箱、咖啡机、面包机等等一应俱全,她还真想坐上去开开眼界。 说实在的,唐青坐小汽车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坐过几次出租车,还是在县城内,顶多半个小时的车程。 不过,对坐小汽车,唐青感觉并不好。 第一次坐出租车是从大酒店吃完亲戚家的喜酒,老爸和公公都喝多了点,骑不了自行车,就叫了辆出租车,唐青陪他们回家,也想顺便体验一下坐小汽车的味道。结果,十几分钟的路程,大酒店的那些美食差点全吐出来。 李丽的车是豪车,坐上去肯定舒服。你想啊,这大夏天,从豪车的冰箱里拿出一根冰棍来,一边吱溜,一边看路边五光十色的夜景,那不要太惬意哦! 唐青满心期待李丽叫她上车,然后诚恳地对她说:青,对不起,我不该生你的气。我知道你是为我阿爸好,为我们三兄妹好,为我们家好。谢谢你,我亲爱的青团,我们以后是好姐妹! 谁知唐青刚跑过马路,李丽的豪车绝尘而去,只留下一股满是汽油味的热浪。 唐青啊唐青,我说你贱你还不承认! 还想坐李丽的豪车呢!做梦吧,这辈子你不可能坐上她的豪车! 谁想坐?我才不稀罕那个铁盒子,乌龟壳,坐在里面的人全是乌龟王八蛋! 我两条腿的11路车自由自在好的很,空气新鲜,还锻炼身体。 你阿q吧,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也只有你唐青这样自我安慰。 我自我安慰怎么啦?我偏不生气,我偏要好好的,反过来气死她! 王半仙多洒脱,说去就去,这才是他王半仙! 王木匠,我看你还敢不敢来人民理发店?你还有没有胆量说大书! 王心洁,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啊,出淤泥而不染,乌鸦群里一白鸽,万绿丛中一点红! 唐青一路胡思乱想,等回到自己的家,又已是新的一天。 连续两夜将近通宵,唐青疲惫不堪,她将公公的剃头箱放在门外,开门进屋第一件事情就是痛痛快快地先洗个澡。 冰冷的自来水冲刷全身,唐青大呼过瘾。 唐青不喜欢洗热水澡,连大冬天也直接用自来水洗。 倒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喜欢那冷水浇在身上的那一份痛快。 剡城的自来水来自于南山湖,那水要多清澈就有多清澈,还冬暖夏凉,舒服的很。 唐青与丈夫刚成家的时候去过一次南山湖,那也是两个人唯一的一次外出游玩。 那是一个秋日吧?好像是国庆节。 本来节日理发店里忙,唐青不想去。 丈夫说,人家都去大城市玩呢,我们去南山湖玩一下么,就当是蜜月旅行。 抵不过丈夫的死磨硬求,唐青请了半天假,小夫妻骑自行车去了南山湖。 秋日的南山湖风景秀丽,红叶已经满山,层林尽染,赏心悦目。 唐青和丈夫一口气跑上三百多级台阶的大坝,站在坝顶上,面向碧波荡漾的南山湖,扯开嗓子大喊:好美啊! 两个人手牵手从大坝的这头跑到那头,又从大坝的那头跑到这头,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 一位垂钓老人由衷感叹:年轻真好啊! 是啊,年轻真好! 唐青也是在那南山湖的大坝上,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青春浪漫,心中对异性的朦胧情感。 可惜最后还是被现实打回原形,刚萌芽就彻彻底底消失的一干二净。 唐青想坐南山湖上的游船,丈夫过去一问,一个人票价要三十元,手伸进裤袋里不敢再拿出来。 犹豫了好久,丈夫总算狠心掏出一叠折的整整齐齐的纸币,全是一元两元。 他只买了一张游船票,说唐青坐一下就可以,他门口剡溪上竹排坐的够多了。 嘿嘿,反正都是在水上漂,一个样。 丈夫也是圆脸,只不过黝黑黝黑泛亮光,这或许与丈夫从事的工作有关。他是一个锅炉工,一天到晚与煤打交道。 唐青最后没有坐那游船,将票退了,将钱交还丈夫,两个人骑自行车回家,一路默默无言。 丈夫在世的时候,唐青每个月一百二十元工资全部交给丈夫管理。 唐青对钱没有概念,也不需要花钱。 成家前钱交给老妈,所有物件老妈会买。成家后,丈夫操持家里的一切。 现在唐青除去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外,从不添置额外物品。 衣服三五年才买一次,冬天两套、春秋两套、夏天两套,从不多买,款式基本为潮流最末端。 唐青自己解释那样才不会过时,流行稳定了穿着也就稳当了。 那像李丽李杂婆,剡城时尚的衣服总是她第一个穿。 想当年,她一条喇叭裤穿在两条大长腿上,哗啦哗啦从上街头扫到下街头,扫的剡城整整一个月家家户户饭桌上都是她李丽李杂婆的喇叭裤。 还有,她第一个穿那包屁股的牛仔裤,北直街一路走来,男人们的回头率百分之百,她走出好几百米远了,男人们转过来的头还歪在那里,也不怕老婆在旁边掐他的胳膊。 哎,你还别说,她李丽李杂婆穿衣服就是好看,我一个女人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她穿包屁股牛仔裤那会儿,一开始,老太太们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忍看,可后来总是对自己的孙女说,你买那么多衣服简直糟蹋你爹娘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你要是能穿出李杂婆那风度,奶奶给你钱。 唐青躺在床上一阵胡思乱想后,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睡没有梦,只有响亮的鼾声。 丈夫在的时候开玩笑,说唐青一个女人打呼噜完全可以和他这个大男人比赛,还肯定赢。 唐青酣畅淋漓的呼噜声停止,睁开眼见太阳白花花地照在窗帘上,一骨碌起床洗漱,用热水瓶里还微温的水冲泡三天前的一碗冷饭,就着一块霉豆腐三下五除二填饱肚子。 套上宽大的棉t恤,穿上宽大的牛仔裤,唐青准备去店里。 唐青现在也喜欢穿牛仔裤,倒不是学李丽赶时尚,只是图方便。她穿的是宽宽大大的灯笼裤一样的牛仔裤,而不是李丽那样的包屁股牛仔裤。 我这样穿多省心多舒服?那李杂婆出门前光是打扮怕是要好几个小时吧?眉毛要弄,嘴唇要弄,衣服和裤子是不是搭配要花心思,还有鞋子和包也要搭配。唉,烦不烦啊?有那功夫还不是拖一下地,搞一下卫生。 咦,门口的剃头箱怎么不见了啊?难道这剃头箱也有人偷?偷去也没有用啊? 唐青出门见放在门口的剃头箱不见了,心中疑惑,想立即去找,可时间快十点钟了,还是先去开店门要紧,就一路小跑到人民理发店。 刚到店里,见店门早已开着,里面人声鼎沸,还有几个陌生人。 第二十六章 包打听要钱 唐青走进店里,见一大帮人在装镜子。 “九斤师傅,你看这镜子这样安装没问题吧?” 老龙头见唐青进来,征求她的意见。 唐青这才想起,店里的那面大镜子昨天上午被她一拳给打裂了。老龙头为了给她安装镜子,满头大汗,连衣服也湿透了,她差点激动的眼泪下来,忙说道: “没问题,没问题,安装的比原来那一块还要好。龙爷,这镜子那么亮,不便宜吧?多少钱?我给你。” 唐青过去开钱柜。 理发店的工具台侧面,唐青请王木匠专门做了一个小柜子,用来放剃头钱,平时从不上锁。 “九斤师傅,这镜子不要钱。” 老龙头将唐青打开的钱柜重新关上。 “不要钱?怎么可能?龙爷,你帮我买来镜子,又帮我安装好,工钱也就算了,可这镜子的钱一定要给你。” 唐青打开钱柜从里面取出几张大钞来。 “九斤师傅,真的不要钱,这面镜子是我从我们单位废弃的物件中拨拉来的。” 老龙头将钞票放进钱柜里。 老龙头原来是剡城水利部门的一位领导,退休已经十几年。 “你们单位的废弃物件中拨拉来的?” 唐青不太相信。 “是啊,我们单位的职工俱乐部不办了,里面的一些物件也就作价便宜处理。这面镜子原来是用来教交谊舞用的,在拆卸的时候弄破了一个角,没人要,一直丢弃在院子里。” “这看不出哪个角破了啊?” “我请玻璃店的两个朋友过来切割了一下,四个角包了边。” “那玻璃店师傅们的工钱总要付给他们。” “九斤师傅,你不用那么客气。” “是啊,我们怎么会要工钱呢?举手之劳而已。” 两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边擦汗边对唐青说。 “那太谢谢你们了,以后你们来我店里剃头免费。” 唐青递上毛巾。 “那敢情好。” “早听说九斤师傅的剃头功夫好,我们以后就来你这里剃头。” 两位年轻人没有接唐青递过去的白毛巾,而是撩起自己的衣服擦汗。 “你们光知道九斤师傅的剃头功夫好,她帮助街坊邻居解决困难的功夫还要好呢!” 店里一瘸一拐走进一个赤膊男人,他边说边将几颗螺丝交给老龙头。 “包打听,你今天黄包车不踏?” 唐青问赤膊男人。 “九斤师傅,你今天要谢应该谢包打听。这面镜子是他用黄包车拉过来的,刚才我们少几颗螺丝,他又黄包车踏去江滨路买来。” 老龙头没等赤膊男人回答唐青,接过他手上的螺丝对唐青说。 “这样啊,包打听,谢谢你啊!” 唐青将一杯水递给赤膊男人。 “九斤师傅,你还跟我客气?能为你九斤师傅效劳是我包打听的荣幸!” 赤膊男人接过唐青递过去的水,咕嘟咕嘟一口气一饮而尽。 赤膊男人以踏黄包车为营生,因为喜欢打听和传播小道消息,大家称他为包打听。 包打听刚年过半百,是个老光棍,年轻时候曾是街面上有名的二混子。因与一位大佬争一个女人,被打断一条腿。 “包打听,能得到你的帮忙也是我的荣幸,来,拿着。” 唐青拿出一张五十元纸币。 “喂喂喂,九斤师傅,你这样算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包打听?” 包打听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生气,可一双绿豆眼紧盯那张五十元纸币一眨也不眨。 “是因为看的起你,才只给你这五十元。我知道你一个上午可以踏好几百块,我这不是意思意思吗?你不拿是看不起我吧?” “九斤师傅,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收下就是。” 包打听从唐青手中接过那张五十元纸币,塞进腰包之前还不忘朝门口背光处照一下,以辩真假。 “你好去踏你的黄包车去了,不要在这里摆渡。” 老龙头拧好螺丝后,面露愠色,过去将包打听从唐青身边推开。 “你这老头,脸皮拉那么快,刚才还求我呢,一个劲说我好话,这么快要置我于死地啊?” 包打听被老龙头一推,跌跌撞撞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上。 老龙头转业到地方前,是部队的战斗英雄。虽然已逾古稀,但精神头十足,每天还坚持参加居委会的义务巡逻队。 “你走不走?” 老龙头虎目一瞪,上了火。 “我走,我走。” 包打听迅即摇摆出理发店。 “唉,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叫他拉镜子呢?害的九斤师傅白白浪费那五十元钱。哼,包打听,你以后不要来人民理发店,你来一次我打你一次!” 老龙头忙完坐在长条排凳上生闷气。 唐青送走玻璃店的两位师傅返回店里,看到老龙头这副样子,劝解道: “龙爷,你知道吗?包打听他收下钱我心里才踏实,否则我不放心。” 老龙头不明白唐青这话的意思,问道: “九斤师傅,你怎么花了冤枉钱反而心里踏实呢?” 唐青一边打扫卫生,一边笑盈盈地对老龙头说: “龙爷,我为什么一定要给包打听钱而且一定要他收下呢?对你和玻璃店的那两位师傅却只是嘴上感谢一下,一点也不客气呢?” “为什么?” “龙爷,我正式入行成为一个剃头匠后,我爷爷告诫我,剃头是和人打交道的营生,必须善恶分明。” “善恶当然得分明。” “龙爷,我爷爷指的善恶分明不只是自己心里的那杆秤,要分清的好与坏。而是指善人、恶人要分别对待,泾渭分明,不可马虎!” “哦,还有这讲究?” “我爷爷说,对待善人,你可随意,你来我往中上下、多少不必较真,因为彼此都是善良之人,相互帮忙属于正常的事情,谁还没有难处的时候呢?他现在帮你,你先记下,待以后他遇到难处的时候,你出手相帮就可以。” “确实这样,那对待恶人呢?” “我爷爷说,善与恶其实是本质上的差别和骨子里的存在,善人自然为善,恶人自然多恶,这不会因为年岁和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所谓江山可移本性难改。”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人啊,是善是恶,确实骨子生好的啊。” “所以我爷爷告诫我,对于恶人,你必须事事、时时、处处划清界线,不能与他们过多纠缠,也不要因为嫉恶如仇而使自己受到伤害。恶人讨好你,肯定有他的目的,那你及时了结,在不影响大是大非的前提下,自己损失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千万不能给他要挟你的机会。” “哎呀,对人生的感悟我这个老干部还不及你爷爷这个老剃头啊!” “龙爷,我爷爷只是几十年走村穿巷剃头的一点人生经验总结而已,也是为了自保。那像您,出生入死,无私奉献,现在还这样高风亮节,街坊邻居一个个没有不说你好的。” “九斤师傅,你抬举我了。不过,你这样一说之后,我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给包打听五十元钱了。” “龙爷,你应该可以回去吃午饭了吧?你为我忙了一上午,快回去吃饭,然后好好睡过午觉。” “嗯,我回去吃中饭了。” 老龙头起身,走到门口,又折回身对唐青说道: “哎,九斤师傅,我差点忘了,早上有个戴眼镜的男人来店里找过你。” 第二十七章 包工头签字 “戴眼镜的男人?” “嗯,看上去文质彬彬,很清秀。不过我以前没有见过,不是这里的街坊邻居。” “哦,估计是来剃头的吧?”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这怎么说?” “我问他是不是剃头,他先说是,又说不是。我问他是不是有事找你,他先说有,又说没有。” “哦,有这样的神经病?不管他,要剃头自然会再来,有事的话更加会再来。龙爷,你回去吃中饭吧。” “好,再见。” 老龙头走出理发店。 唐青听老龙头刚才那么一说,心里已经明白八九,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是谁! 不阴不阳地来店里想干什么? 亏我今天早上睡过头,没有当面碰到你,否则有你的好看! 不过暂时还不能和他撕破脸,我得通过他的关系了解李丽怀孕到底怎么回事?她是决定留下来还是采取措施? 李丽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到底会是谁的呢? 前夫? 应该不可能。 既然还有那方面的生活,说明两个人的关系没有到非要离婚的地步。 那会是谁呢? 听说现在不但是有钱的男人找小姑娘,有钱的女人也找小男人。 李丽她不会那样吧?那样的话她还是人吗?那李家的名声可是彻彻底底无法挽回了! 如果李家的名声这样毁在李丽的手上,我不是辜负李爷的嘱托了吗?我怎么对得起故去的李爷? 不行,我必须过问这件事,要李丽交待清楚,争取把这件事情化解在萌芽状态,绝不能在剡城掀起风浪来。 “九斤师傅,九斤师傅……” 迷迷糊糊间唐青见一个人风风火火冲进店里。 中午如果没有顾客,唐青一般会在理发椅上眯一会,打个瞌睡。 “杀猪师傅,是不是上海阿姨的事情办妥了啊?” 唐青见杀猪佬满身是汗,脸上挂满笑容,知道有好事要告诉她。 “九斤师傅,你厉害,厉害啊!” “包工头他签字啦?” “签啦,签啦!不但签啦,净身出户外,还自己愿意再给上海阿姨五十万补偿款。” “哦,这倒有点出乎意料,想不到他也能良心发现,发善心。” “九斤师傅,你是没看到那签字的场面,那包工头跪在上海阿姨面前一个劲的小鸡啄米,上海阿姨提什么他全答应,连一个疙瘩也不打!” “是吗?他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的那么快?” “九斤师傅,他认怂了呗!” “认怂?” “是啊,医院门口那一顿打,他不认怂也得认怂!” “不,没有那么简单,他是谁?包工头!” “还不是一个夹着皮包倒工程的吗?” “倒工程有那么简单?上头发包那里要捧好,下面干活的要哄好,你以为像你杀头猪那么容易?” “九斤师傅,杀猪也不容易的呢,一般人可杀不了。” “那就好了呀,他包工头闯荡江湖那么多年,从小剡城到大上海,又从大上海回小剡城,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嗯,他的弯弯道道确实多,我们邻居那么多年,他从不和我们多说话,那么大一个老板小气的连卫生费都不肯缴。” “老板越大越小气,他这次那么顺利地签字,背后肯定有原因。杀猪师傅,那离婚协议,高律师看了吗?不会有漏洞吧?” “九斤师傅,高律师一直在场,离婚协议书也是他写的,绝对不会有漏洞,这你放心吧。” “高律师有说什么吗?” “高律师说,想不到这个包工头本质还不坏,为上海阿姨考虑的那么多。” “不对,包工头本质肯定坏,而且不是一般的坏,他不是为上海阿姨考虑,而是在为自己考虑。” “为自己考虑?九斤师傅,你是不是对包工头有成见?” “我和他八辈子竹竿划不着,有什么成见?我只是就事论事。你说,他在上海阿姨回家的情况下,还能和那个狐狸精当着上海阿姨的面把事情办完,你说他的本质能好吗?” “嗯,他的本质坏到了极点!” “还有,在税务部门上班的那个老杜前几天过来剃头的时候不是说包工头偷税漏税好几次,差点进去吗?” “连税都不肯缴,还做什么生意。” “所以我说他这次那么干脆签字,还主动补偿上海阿姨五十万块,背后肯定有文章。” “想不到这个包工头这么阴险!九斤师傅,要不要我去把他提溜过来,你问问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杀猪师傅,你以为你是谁?还提溜过来?我告诉你,派出所抓人也要讲究证据,你千万不要胡来,到时候你自己先进里面去吃淡馒头。” “九斤师傅,你放心,我也只是嘴上说说,怎么可能胡来呢?” “反正上海阿姨得到了补偿,我们也用不着去深究包工头到底为什么这样干脆,到时候自然会知晓。” “九斤师傅,你越来越了不起了呢,这说话的水平也越来越高了。” “杀猪师傅,你用不着拍我马屁,该收的剃头钱我还是要问你收的哦。” “九斤师傅,就你剃一个头才收五块,我们都不好意思来你这里剃呢。” “就是就是,九斤师傅剃头功夫我们剡城最好,可收的剃头钱剡城最低,我们都不好意思呢。” 唐青和杀猪佬说话间,包打听一瘸一拐摇摆了进来。 “包打听,中午喝了酒?看来今天黄包车生意不错啊?” “杀猪佬,我黄包车踏的要命,还不及你的一只猪脚爪!” “包打听,你哪根骨头发痒了?骂我?” “不不不,杀猪佬,误会误会,我少说了一个字,我的意思是我一天黄包车踏下来,买不上你的一只猪脚爪。” “你这还不是照样骂我吗?” “不不不,还是少了一个字,是买不上你卖的一只猪脚爪。” “这还差不多。” “你们两个人别打嘴仗了,包打听,是不是有特别重要的消息要向我们发布?” 唐青从理发椅上站起来,准备迎接顾客。 一般午睡后到晚饭前,会有三、五个生意。 听唐青问他,包打听马上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轻声说道: “九斤师傅,有两个重要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唐青见包打听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心中好笑,暗想,你这种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的小道消息谁要听?但也不想扫他的兴,就说道: “当然是哪个重要先听哪个啊。” “还是九斤师傅厉害,重要的先来。不过我觉得这两个消息同样重要,都关系到你九斤师傅。” “是吗?还关系到我?那干脆不要说了。” “不要说了?九斤师傅,真的关系到你呢!” “真因为关系到我,我才叫你不要说了么。” “为什么?你就不想知道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不想知道,如果是好消息,我怕我高兴过度。如果是坏消息,我怕我承受不住。所以,你还是安心去踏你的黄包车,不要在里浪费时间,你这一脚踏下去可是黄金万两啊!” 唐青自顾自去洗毛巾。 第二十八章 包打听挨打 “九斤师傅,你不要这样挤兑我么,我是为你好,才生意不做,急急忙忙赶过来向你报告这重要消息。” 包打听本以为唐青会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那两个消息的内容,他可以趁机提点小要求,可唐青无所谓,不禁有些失落。 “是吗?那你说过我也知道了,谢谢啊,你慢走,这天气热,踏黄包车小心中暑。” 唐青最讨厌道听途说、传播小道消息的人,见风就是雨,唯恐天下不乱。 “九斤师傅,那算我自作多情,你忙!” 包打听作势要出去。 “不送,慢走!” 唐青低头洗毛巾,头也不抬一下。 “包打听,你既然来了就把屁放了再走,这样藏藏掖掖做什么?” 杀猪佬从后面抓住包打听的衣领。 刺啦,包打听那件表明他身份的黄马甲破了。 “杀猪佬,你可得赔钱,这马甲我刚刚新领来的,二十元钱呢。” “二十元?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马甲是免费发的。” “即使免费发,这破了总得补么,补不需要钱吗?” “补还需要钱?你老婆针线一穿,三两下不就解决问题了吗?噢,你没老婆,那你拿到鸡场路去叫那些个j婆给你补,你不是天天去吗?” “杀猪佬,你不要自以为了不起,你自己不也是一个鳏夫吗?” 鳏夫,是指年老无妻或丧妻的男子。 “包打听,你再说一遍!” 杀猪佬一听包打听骂他为鳏夫,心中恼怒。他妻子四年前在去拖猪肉的路上被一辆大货车撞死,血肉模糊,与猪肉混为一体,死的相当惨。 “说就说,你半度死了老婆还不是我一生没讨老婆呢!” “我至少有过老婆,还有自己的儿子,怎么不如你?” “一个老婆不到头,即使你再讨十个老婆也不会到头,那是你的命。而我,只是不想要老婆,如果想要,今天就可以入洞房!” “包打听,你还要变着法子骂我?我让你入洞房,我让你入洞房!” 杀猪佬一脚扫倒包打听,摁在地上就是一顿猛揍。 “杀猪佬,你住手!” 唐青过去将手上的湿毛巾劈头盖脑砸向杀猪佬。 “九斤师傅,他骂我!” 杀猪佬见唐青生气,放开包打听。 “他骂不骂你我不管,我不准你在我店里打架,要打去外面打!” 唐青捡起湿毛巾,转身去水槽,也不看杀猪佬和包打听。 “你起来,我们去外面!” “我怎么还起的来啊?我都快被你打死了,啊唷,啊唷……” “你装什么装?起来,我们去外面,不要在店里影响九斤师傅剃头。” 杀猪佬抓住包打听的黄马甲往店外拖。 “哟,这是怎么了啊?” 杀猪佬刚将包打听拖到理发店门口,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救命啊,救命啊!” 包打听一见来了人,扯开嗓门大喊。 “我叫你乱喊,我叫你乱喊!” 杀猪佬连搧包打听两个耳光。 “杀猪佬,放开他!包打听,你也给我闭嘴,起来!” 唐青不得不过去制止。 她原本想,现在是中午一点多光景,今天高温,这么热街上也没有人,除了熟悉的街坊邻居不可能有陌生人来店里,让杀猪佬好好教训一下包打听也好,他这张嘴迟早要坏事。 没想到,过来一个陌生人。 唐青不想陌生人看到这种场面,尤其是在自己的店里。 “哼,要不是看在九斤师傅的面子上,我今天打死你!” “你打死我啊,打死我啊,你今天不打死我的话,我去所里告你,让你进里面去吃淡馒头!” 杀猪佬虽然放开了包打听,包打听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但两个人的嘴还是骂个不停。 “你们有完没完?杀猪佬,你向包打听赔礼道歉。包打听,这五十元钱你拿着,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唐青从钱柜里拿出五张十元纸币给包打听。 “九斤师傅,你这?” “这个?这个怎么好意思?” 杀猪佬余怒未消眼望唐青心中不解,包打听见钱眼开紧盯五张钞票心中高兴。 “杀猪佬,快道歉!包打听,拿上!” 唐青神色冷峻。 “谢谢九斤师傅,谢谢九斤师傅。” 包打听忙不迭接过五张十元纸币。 “九斤师傅,我其实并没有下狠手,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你干嘛给他钱?” 杀猪佬不服气。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你不向包打听赔礼道歉,以后不要再踏进人民理发店半步!” 唐青眼睛一瞪杀猪佬。 “好好好,我向他赔礼道歉。” 杀猪佬脖子一缩,转身面向包打听,双手抱拳,大声说道: “包大侠在上,杀猪佬这厢有礼了,莫怪莫怪,天王盖地虎,你爹我儿子;宝塔镇河妖,你这个大猪头,哈哈哈!” 杀猪佬边笑边过去拍了拍包打听的肩膀。 “喂喂喂,杀猪佬,你,你,你……” 包打听忙退后几步,缩到理发椅后面。 “怎么?一笑还不能泯恩仇吗?” 杀猪佬撩起他那件油腻腻的汗衫,露出一肚子黑毛,走向包打听。 “你,你,你,不要过来。九斤师傅,你听到了吧?他刚才哪里是赔礼道歉?明明是占我便宜。” 包打听一边退一边向唐青求救。 “你小心点,不要弄脏我的布!” 唐青见包打听退向她另一条理发椅,拿起电吹风挡住他。 这条理发椅唐青平时一直遮着塑料布,从不让人靠近。 “包打听,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九斤师傅给了你五十块钱,我向你赔了礼道了歉,你还想怎么样?” 杀猪佬一把抓过包打听。 “我,我,我被你打成这样,到医院去看的话,五百块说不定还不够呢!” 包打听身体发抖,嘴却硬扛。 “五百块还不够?好,我们这就去医院验伤!” 杀猪佬又要拖包打听出店门。 “不用去医院,你们眼前有现成的医生。” 唐青用手一指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她已经认出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医院急诊室的那个眼镜医生,虽然在医院的时候他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现在一身便装,但唐青能根据他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可以确定是他无疑。 杀猪佬和包打听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双双返身冲到眼镜医生面前,争先恐后说道: “医生,你看看,他有伤吗?” “医生,我全身疼的厉害,你帮我看看。” 眼镜医生正襟危坐在长条排凳上,看看杀猪佬,又看看包打听,平静地问道: “你们真的要验伤吗?” “验!” “一定要验!” 杀猪佬和包打听回答的斩钉截铁。 “好,上医院验伤费用至少是六百元,在九斤师傅的理发店里,我给你们打个折,二百五,先交费!” 眼镜医生两只手各各伸向杀猪佬和包打听。 杀猪佬和包打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同时睁大眼睛问道: “二百五?!” “对,二百五,而且两个人必须同时交二百五。” “为什么要两个人同时交?” “我是被他打伤的,我为什么也要交?” “押金?懂不懂?等验伤结果出来作为医药费。” “哦。” “这样啊。” 杀猪佬、包打听面对眼镜医生摊在自己面前那的手,犹豫不决。 第二十九章 捉弄包打听 “喂,你们到底验不验?不验我请九斤师傅给我剃头了。” 眼镜医生收回双手。 “你们两个还不快验?这么好的机会难道要浪费吗?” 唐青见眼镜医生要她剃头,一边叫杀猪佬和包打听验伤,一边心里盘算如何才能不给他剃头,她是真的不想为他剃头。 “这个?” “那个?” 杀猪佬和包打听还在犹豫。 “能不能有点男人的样子?刚才都还不是牛皮哄哄的吗?不想验,都给我滚出去,以后不要再进来!” “验!” “马上验!” 杀猪佬和包打听见唐青上火,连忙各自掏出二百五十元钱递给眼镜医生。 “你们两个谁验伤?” 眼镜医生手捏五百元钱,看看杀猪佬,又看看包打听。 “当然是我!医生,你刚才没看到我被他摁在地上打吗?” 包打听急急走到眼镜医生面前,眼睛紧盯他手上的那五百元钱。 “没看到,你哪里被他打伤了啊?” 眼镜医生瞄了包打听一眼。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包打听脱掉黄马甲,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指。 “哦,我看看。” 眼镜医生探起身装模作样看了一会。 “医生,怎么样?伤得重吧?” 包打听急急询问。 “你不需要验伤吗?” 眼镜医生没有回答包打听,而是问杀猪佬。 “啊?我……” 杀猪佬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杀猪师傅,医生问你要不要验伤呢!” 唐青见杀猪佬愣在那里,向他使了个眼色。 “噢,要,我刚才被他踢伤了。” 杀猪佬反应过来,撩起裤腿,露出膝盖处乌黑的一片。 “哎哟,伤的不轻呀,看来得动手术。” 眼镜医生眉毛一皱,脸色凝重。 “啊?!要做手术?那得多少钱啊?” 杀猪佬一脸惊恐。 “必须手术,如果不做手术,这膝盖骨有可能坏死。按照我们医院骨科手术的标准,手术费用大概一万到一万五。” 眼镜医生慢悠悠地说道。 “啊?要那么多钱?我得杀多少头猪啊?!” 杀猪佬更加惊慌。 “杀猪师傅,我看还是报警吧,这么重的伤不去所里找小王警察解决的话,医药费肯定没法落实。包打听,你说是不是?当然,如果你包打听愿意全部承担杀猪佬那医药费的话,也不用去所里,你们直接跟医生去医院就行。” 唐青假装很关心的样子,为杀猪佬和包打听出主意。 “九斤师傅,我,我,我,明明是杀猪佬打的我,怎么,怎么,他的伤比我重了啊?” 包打听慌了神。 “这位师傅,伤情是事实,你身上有这样明显的伤吗?我们医生讲究的事实,你们如果到所里去,小王警察讲究的也是事实。” “医生,我虽然身上没有这么明显的外伤,可有可能是内伤啊?” “内伤有可能,那要不你们两个和我一起去医院?大家都是九斤师傅的朋友,我好事做到底,陪你们去做x光、ct、磁共振,把伤情查个一清二楚。” “医生,那这样得多少钱啊?” “不贵,x光只要几百块,ct也还可以,几千块。磁共振么,稍微贵一些,一个部位一般八、九百块,全身各个部位下来大概万把块吧。” “啊?!那还是算了。” “你不担心你有内伤了?” “应该不会有内伤吧?我现在感觉身体还不错,除了,除了……” 包打听边说边揉了几下自己臀部。 “这样就好,那这位师傅的伤怎么办呢?” 眼镜医生指了指杀猪佬的膝盖。 “这,这,这,这真的是我踢的吗?” 包打听下意识地往后退。 “其他我没看到,你赖在地上的时候两只脚拼命踢杀猪师傅,我看的清清楚楚。” 唐青用电吹风抵住包打听的背,不让他往后退。 “那,那,那,杀猪佬,你、你、你真的很、很、很痛吗?” 包打听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问杀猪佬。 “包打听,刚才和你理论,我还没感觉到痛,现在这痛啊,简直要我的命。啊哟哟,怎么这么痛啊,还是死了好过!” 杀猪佬手捂膝盖,龇牙咧嘴,看上去痛苦不堪。 “杀猪师傅,你可千万不能死,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跳进剡溪也洗不清了啊?这、这、这怎么办啊?哎哟,我本来只是想过来告诉九斤师傅一声那李杂婆和王木匠的事情,没想到会和杀猪师傅无缘无故地讨相骂(讨相骂,剡城土话,就是吵架的意思)。” 包打听捶手顿足,懊悔不已。 唐青见包打听这个样子,心中直乐,你这个喜欢传递小道消息的人,不捉弄你一下,你不会长记性。可当她听包打听说过来想告诉她李杂婆和王木匠的事情,心里一惊。 王木匠的事情唐青不感兴趣,肯定是王半仙昨天晚上就被他们找借口匆匆忙忙处理掉了。 按照剡城旧俗,七月半,中元节,为鬼节,不能举行葬礼。如果在这前一天或者当天死了人,不但要多入中堂几天,还要为死者多做几天道场,这得多花不少费用。 从王半仙住的状况看,下一辈并不待见他,一个个巴不得他早死,死了自然不会给他办一场像模像样的葬礼,当然王心洁那个小姑娘除外,她是一个好女孩。 包打听一开始鲜笃笃地摇摆进人民理发店,唐青从心底里讨厌他,知道他肯定是来告诉她王半仙死的有多少惨,王木匠如何懦弱,在家里一点权力都没有,他的老婆和媳妇多么势利,不办丧事就将王半仙埋了…… 谁要听包打听说这些?唐青本来就因为剃刀伤了王半仙而自责不已,早上起来那剃头箱又不翼而飞,心中窝火,杀猪佬捉弄包打听,她自然没有阻止。 现在包打听自言自语说还有关于李丽的事情,唐青忍不住过去询问他: “李丽什么事情?” “唉,九斤师傅,我还有心思说吗?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自己连死的心思都有啊?” “你大胆地说详细地说,这些事情不是事情。” “九斤师傅,什么事情不是事情?” “只要你好好地告诉我李丽的事情,你踢伤杀猪师傅的事情一笔勾销,刚才给你五十块钱照样给你。” 唐青边说边从眼镜医生手上拿过那五百元钱,二百五还给杀猪佬,二百五还给包打听。 “九斤师傅,这真的吗?你说话算数吗?” 包打听手捏二百五十元钱,精神头立马恢复到刚进来店里时候的模样,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你如果再啰嗦,不但这钱收回,你还得承担杀猪师傅的所有医药费用。” 唐青佯装要去夺回包打听手上的二百五十元钱。 包打听一见唐青要夺还二百五十元钱,一个摇摆,摇到店门口,边将钱塞进腰包里,边对唐青说道: “九斤师傅,我一定详详细细、明明白白地告诉事情的前因后果。” “还啰嗦?!” “不啰嗦!九斤师傅,那王木匠真是太窝囊……” “谁要说王木匠的事情?说李丽的事情!” “噢,好好好,九斤师傅,那李杂婆……” “李杂婆?李杂婆怎么啦?” 包打听刚要说下去,老龙头睡好午觉,进来店里。 第三十章 眼镜医生滚 “龙爷,你午睡好啦?包打听,你快去踏黄包车吧,有空再过来扯淡头。” 唐青见老龙头进来,赶紧制止包打听说下去。 唐青知道老龙头和李家不对付,尤其是对李爷和李丽,积怨很深。 谁知包打听没领会,用那件被杀猪佬扯破的黄马甲擦了擦额头的汗,头一仰,大声说道: “九斤师傅,我现在就有空,这么热的天大中午的,谁出来坐黄包车?我本来就是过来你这里扯淡头,告诉你那李杂婆的事情。” “我要忙了,眼镜医生,过来坐下,我给你剃头。” 唐青见包打听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当着老龙头的面又不好意思明说,只得借口为眼镜医生剃头想支开包打听。 “九斤师傅,你忙你的,我说我的,你一边剃一边听就是。” 包打听在长排条凳上坐了下来。 “包打听,我一心不能二用,你还是先去踏你的黄包车吧,等有空再过来讲空话。” 唐青恨不得过去给包打听一剪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九斤师傅,你的剃头功夫还怕一心二用啊?平时你一边剃头一边听王木匠说大书,不是那剃刀照样飞快吗?” 包打听坐在长排条凳上,翘起二郎腿,一抖一抖,十分惬意。杀猪佬的伤不要他承担责任,还有五十元钱进账,心情能不好吗? “那你讲讲王木匠的事情。” 唐青没办法,知道一下子赶不走包打听,只得转移话题,只要他不要当着老龙头的面说李丽的事情。 “九斤师傅,你刚才不是叫我不要讲王木匠的事情,讲李杂婆的事情吗?我告诉你,那李杂婆……” “你给我闭嘴!” 唐青忍不住手一拍,大声阻止包打听说下去。 “哎唷,九斤师傅,你手下留情啊!” 眼镜医生嘴一咧,抬手揉脑袋。 唐青手拿推剪,正要给眼镜医生剃头,情急之中推剪拍在他的脑袋上。 “不好意思,疼吗?” 唐青调整语调,柔和地问眼镜医生。 “不疼,不疼,你继续,你继续。” 眼镜医生第一次听到唐青这么柔和的声音,有些心醉。心想,看来这九斤师傅对我有意思了,我何不抓住机会,进一步增强她对我的好感? 怎么样子才能增强她对我的好感呢?眼镜医生不顾脑袋被唐青拍的生疼,迅速转动起来。 刚才她为什么生气?是因为包打听说李杂婆的事情?应该不是。 九斤师傅最关心李杂婆的事情,不可能因为包打听说李杂婆的事情而生气。肯定是包打听啰啰嗦嗦这么久才说李杂婆的事情,九斤师傅心烦才生气。 昨天在医院我没有将李杂婆的事情全部告诉她,她当时候不是也生气了吗? 对,我现在将李杂婆的事情详详细细告诉她,她一定会很高兴,一高兴,说不定答应我晚上一起去吃饭。 想到这里,眼镜医生忘记头上的痛,不管包打听、杀猪佬他们因为唐青的发火还愣在那里,饶有兴味地开口说李丽的事情: “九斤师傅,那李杂婆怀……” “怀你个头,滚!” 唐青的推剪再次拍在眼镜医生的脑袋上,声音清脆,与唐青的骂声相得益彰,震惊整个人民理发店。 “你,你,你……” 眼镜医生手捂脑袋,一脸惊诧,不知自己什么地方惹恼了唐青。 “你什么?还不滚出去?” 唐青不知哪来的那么大气力,一把揪起眼镜医生,将他推出人民理发店。 “九斤师傅,你,你,你消消气,消消气。” 包打听见眼镜医生被唐青推出理发店,以为刚才唐青骂的“你给我闭嘴”,不是骂他,骂的是眼镜医生,就过来劝唐青。 “你也给我滚!” 唐青一转身,抓住包打听的黄马甲,再转身,一用力,一甩手,包打听被推出人民理发店。 “呯!” 人民理发店的门紧紧关上,唐青自己坐到理发椅上喘粗气。 静默,除了唐青大口大口的喘气声,只有天花板下那吊扇的吱吱声。 不知为什么,唐青今天没有开冷气,只开了吊扇,理发店里面有些闷热。 静默一会后,老龙头打破沉默。 现在人民理发店里面只有老龙头、杀猪佬和唐青三个人。 老龙头先咳嗽了两下,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唉,人生啊,说长就长,说短就短。就像我,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愤世嫉俗,认为有钱有势的人没有一个好人,都是坏人。前几年还看不惯先富起来的人,认为他们钻政策空子,赚的是老百姓的血汗钱。” 杀猪佬本来低着头,老龙头说话后,抬起头,但没有看老龙头,而是偷偷地瞄唐青,见唐青还是呆呆地面对理发镜喘粗气,不知她在想什么? 老龙头说话停下后,杀猪佬本想礼节性地回应几句,可唐青不开口,他也不敢擅自开口,怕自己说错话,唐青也冲他来一个“滚”字。 不知为什么,杀猪佬这个年近半百、五大三粗的男人对唐青这个才三十出头的女人敬畏三分。 敬畏,敬重加畏惧。 杀猪佬自己的内心真真切切地敬畏唐青这个九斤师傅。 杀猪佬是土生土长的剡城人,也是老城关人。 老城关,是剡城人对以前出生和居住在剡城市区那些人的称呼。 旧时代,杀猪佬、剃头匠等属于三百六十行的下等行当,杀猪佬家和唐青家祖父辈都住在西门外城墙脚下的竹棚子里,杀猪佬的祖父肩背工具包走村串巷阉猪杀猪,唐青祖父肩挑剃头挑子走村串巷剃头。两个人经常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 杀猪佬的祖父酗酒如命,一个酒葫芦随身挂在腰带上,不间断喝上几口。饭可以不吃,酒必须醉。 杀猪回来已是晚上,醉意朦胧间一脚踏空,跌入路边的粪缸中。虽然唐青祖父不顾臭气熏天将他背回家,可没过两天呜呼而去,丢下杀猪佬父亲和祖母孤儿寡母。 从此,唐青祖父一个剃头挑子挑起两家生计,直到杀猪佬父亲长大成家。 总以为杀猪佬父亲可以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岂料为和同行争一点猪下水,杀猪佬的父亲一刀置对方于死命,自己不得不偿命。 那时候杀猪佬还不满周岁,他家的生活重担又落到了唐青祖父和父亲身上。 杀猪佬成年后不学好,整天在外与不三不四的人偷鸡摸狗,气死他祖母背过气去不说,还气得他娘一病不起。 唐青祖父和父亲多次劝他改邪归正,反而被他一通臭骂,说我们家的事情不要你们管,你们父子是不是和我的祖母、母亲有不正当关系?相看我们家那竹棚子? 唐青祖父、父亲气的差点吐血,却又无可奈何。 十三岁的唐青找到杀猪佬,小手先是给二十八岁的杀猪佬两个响亮的大耳光。 然后敲碎杀猪佬正在喝的啤酒瓶,尖尖的玻璃茬子直指自己的颈项,警告杀猪佬,如果不改过自新,不回去向自己的母亲、向她的爷爷、老爸赔不是,她立马死在他的面前。 第三十一章 杀猪佬心结 血气方刚的杀猪佬面对稚气未脱的唐青居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过后乖乖地跟随唐青回到西门城墙根,先向唐青祖父和父亲赔罪,然后回家在母亲床前跪了一夜。 唐青父亲帮他在菜市场租了一个摊位,让他继承祖业,杀猪卖肉,走上正道。 从此,杀猪佬对唐青敬畏有加。 刚才,唐青发火,驱赶包打听、眼镜医生出人民理发店,杀猪佬吓的不轻,生怕也要赶他。 现在唐青还黑着脸,杀猪佬自然不敢轻易接老龙头的话,瞄了唐青一眼后,低头看自己的膝盖。 他对包打听说自己的膝盖受了伤,其实上面紫青一片是胎记。 想不到眼镜医生会帮他,一唱一和捉弄包打听。 倒是他打包打听打的不轻,只是打在包打听的屁股上,外人轻易发现不了,本人一下子也不会感觉到疼。到明天早上,包打听睡一夜后,保准他起不来床。即使起来了,肯定踏不了黄包车。 “哧……” 杀猪佬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见唐青还黑着脸,赶紧闭上嘴,撸下裤管遮住膝盖,毕竟那也算是“犯罪”记录。 唐青通过理发镜见杀猪佬偷笑,知道他一定是为成功捉弄包打听而沾沾自喜。 包打听活该捉弄,只是可惜了一百元钱,上午给他五十元,那是应该,毕竟他帮忙拉过来镜子,还积极的去买螺丝。这中午的五十元本不应该浪费,可是像包打听这种人,你如果不及时给他点好处,就算当面不发作,背后迟早一定使坏,还会通过他的那张碎嘴,将你的名声嚼得全剡城臭气哄哄。 包打听作为小人,犯不着生他的气。 可气的是那个装模作样、假惺惺的眼镜医生! 唐青从事剃头行业快满十五年了,来她这里剃过头的人可以说数不胜数。她剃头无数,识人也无数。她现在只要看一个人的眼睛,听他说几句话,就可以确定他的本质怎么样? 眼镜医生的本质肯定有问题,是好人还是坏人,唐青不想去评论他,但她绝对不可能与这种人交往。 只是包打听到底知道李丽的什么事情?唐青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挂心挂肠。 不过也无所谓,包打听这种人的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可能是好话。过几天就是李爷的“二七”,我过去祭奠的时候,自己问她就是。 想到这里,唐青脸色恢复正常,自我解嘲地说道: “天热容易上火啊,明天这店里青蒿茶还是得备。” 剡城人夏天有青蒿泡茶喝的习惯,以利于解暑热,祛肝火,抗疟疾。 唐青每年夏季每天都会在店里泡上一大缸青蒿茶,给来店里的人喝。这几天生出那么多事端,已经好几天没泡了。 “九斤师傅,我家里还有前几年的青蒿,我去拿来给你泡茶。” 杀猪佬见唐青脸色恢复正常,语气也回复平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杀猪佬,青蒿不同于其它中草药,用它泡茶必须是当季现采,那样才有效果。你家里放了好几年的青蒿还能有什么用?还不是当柴火烧了。” 老龙头正闭目养神,听唐青开口说话,也睁开眼,接话。 “龙爷,现在谁家还烧柴火啊?都煤气灶了。” “那你晚上坐阳台乘凉的时候,点几根熏一下,保证蚊子全跑光。” “龙爷,熏蚊子的那不是艾草吗?这青蒿也能熏蚊子?” “嘿嘿,这个你就不懂了,青蒿熏蚊子比艾草效果还要好呢。” “那我晚上试试看,不过,我坐在人民理发店里的时间多,回去也睡觉了。” “那你不会拿到人民理发店里来?这店门外熏一下,不但没了蚊子,还清香无比,比现在那些小年轻身上喷的香水可好闻多了。” “哎,这倒也是,那晚上就拿过来。” 老龙头和杀猪佬你一句我一句开始扯淡头,唐青从理发椅上站起来拖地,心情慢慢变好,这才是正常的人民理发店。 接下去到晚上八点,唐青剃了三个头,关了店门后,她没有急着回家,来到剡溪江堤上散步。 江风清凉,皓月高悬,唐青一边走一边回想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不免欷歔,感叹人生短暂,世事无常。 “你们七月半做了吗?” “昨天做了,你们呢?” “我们打算明天做,前三后四么。” 唐青听路人讲起做七月半,才记起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也就是鬼节,难怪这月亮那么圆。 剡城人除了清明、冬至有祭奠死去亲人的习惯外,也有做七月半的传统,就是在农历七月十五前三天和后四天里的任意一天里面,晚上烧一桌好菜,祭奠死去的亲人。 唉,差点忘记给孩子他爸做七月半。 公公婆婆怎么没有叫我过去做七月半?难道他们忘记了吗?不可能,公公婆婆只有那么一个儿子,离去之后一直悲伤不已,这也是我同意小强和他们一起住的一个原因。隔代亲,老人本来对孙子就亲。儿子没了,孙子更加亲。 自己家里怎么也没有叫我回去做七月半?爷爷去年刚刚过世,七月半肯定要做。 估计他们知道我这几天忙,等明后天再做吧? 对,公公婆婆家和自己家肯定明后天会做七月半,那我今天晚上得为他做七月半。 唐青想到这里,走进附近的一家副食品店,买了一瓶啤酒,一包花生米,半斤千层酥,急匆匆回家。 清明、冬至、七月半,还有忌日和生日,唐青都要在自己的那个小家里单独祭奠死去的丈夫,三年来雷打不动。 虽然丈夫是介绍认识,婚后生活也平平常常,但在唐青的心中,他永远是她的丈夫,一生一世,不管在与不在。 “啊?怎么回来了?” 当唐青手抡那一袋食品跑上四楼转到自己的家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一只脚碰到一样物件。 低头一看,是公公的那只剃头箱子。 早上我出门的时候明明不见了呀?现在怎么在了呢? 难道是我早上睡过头,眼睛模糊看错了? 不可能,我早上发现剃头箱子不见了,楼上楼下找了好几遍呢,邻居们也帮我找过。 那现在怎么在了呢?难道这剃头箱子长脚了?跑出去玩了一天自己回来了? 你想什么呢?剃头箱子长脚,那不是活见鬼啦? 鬼?今天可是鬼节,千万不能胡思乱想! 唐青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决定先打开剃头箱子看看再说。 “咦,这剃刀上的血迹怎么没有了?” 唐青首先拿起那把剃头刀察看。 她昨天晚上王家回来后之所以把剃头箱放在门外没有拿进屋里去,就是因为剃头刀上的血。 按照祖传规矩,剃阴头时剃刀一旦见了血,必须在死者灵前祭奠后由死者后人擦拭掉血迹,那样代表主人原谅了你,你可以继续使用那把剃头刀。否则你不但不能用那把剃头刀,你还将不能再从事剃头行业。 唐青眼望寒光闪闪的剃头刀,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是谁洗干净剃头刀的呢?是谁拿去剃刀箱又放回来的呢? 第三十二章 剃头箱回来 为王半仙剃阴头,唐青不小心失手,剃头刀沾上血,从迷信角度来说,于王家其实为喜,但于唐青本人却是大大的不利。 “血”为红色,红色代表吉祥、喜庆、火热、幸福。 人死,意味能量耗尽,一切归零,为黑暗的开始。 出了血,见了红,那不是说明这一家今后将继续能量满满并更加火热、兴旺吗? 而唐青,因为自己的吃饭家伙沾上了死人的血,她的这一碗手艺饭也吃到了头,会跟着死气沉沉。 所以,这需要主家为她擦去剃头刀上的血,并给她一个比平常剃阴头多一倍的利事钱,以冲掉那晦气。 可当时候王家那个模样,唐青能安然离开,已属不易。 当然这些都属于迷信,唐青并不当回事。 记得小时候爷爷讲起这些的时候,小唐青忍不住仰起小脑袋,童声童气地反驳爷爷道: “爷爷,既然剃阴头的时候见血对主家好,那为什么不故意剃出血来呢?” “万事万物皆不可故意为之,必须顺其自然。再说,血沾在剃刀上,你的饭碗也破了啊?” “主家不是会给你更多的利事钱吗?饭碗怎么会破呢?” “这个?” 爷爷一时语塞,老爸在一旁说道: “你剃头刀上沾了死人的血,别人还会要你剃吗?” “那擦掉不就完了?别人又不会知道。” “别人当然不一定会知道,但你自己心里过得去吗?我们做事情不能因为别人不知道,就可以违背良心去做。” “那这阴头还是不要去剃算了。” “你不剃,他不剃,谁剃呢?” “那还是去剃吧。” 剡城愿意剃阴头的剃头匠确实不多,尤其是现在,那个愿意去干这样的活?唐青目前估计是唯一。 带血的剃头刀擦拭的干干净净,剃头箱里面的工具一件不少,还多了一个红布包。 唐青放回剃头刀,打开红布包。 红布包里面一块白毛巾、一包高档香烟、五百块钱。 一块白毛巾、一包香烟,为剡城办白事人家对前去祭奠的所有亲戚朋友的回礼,以表示谢意。 难道是他一早过来将剃头箱拿过去进行了处理? 唉,他自己也够难的,还考虑到这一层,看来人民理发店还是应该欢迎他。 唐青本来不欢迎他再来店里,现在想想自己有时候考虑问题太极端,过多从自身角度出发。 其实他也有他的难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白毛巾和香烟收下,但五百元钱无论如何要还给他,这是原则问题。 唐青想到这里,提起剃头箱进屋。 “今天是你们的节日,你在那边还好吧?三年了,应该已经适应那边的生活了吧?” 唐青忙碌一阵后坐在餐桌前与死去的丈夫说话。 餐桌上摆了一盘花生米、一盘卤鸭爪、一盘千层酥。 丈夫在世的时候生活很俭朴,尤其是在饮食上面,与唐青差不多,基本上是咸菜萝卜条就饭,顶多在夏天的时候晚上喝一瓶本地产的廉价啤酒,下酒菜也就几颗花生米,卤鸭爪算是奢侈品,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啃上一两只。 唐青自己也喜欢啃卤鸭爪,但舍不得啃。虽然她自己会卤,味道比熟食摊上买来的还要好吃,这是她丈夫的评价。 丈夫去后,唐青会经常卤鸭爪,但不是自己啃,而是给丈夫啃。 “这次可能咸了点,现在的盐又细又白,说什么精盐,放少了不咸,放多了又太咸。还不是以前的粗盐,放几粒就可以,价钱也便宜。唉,现在什么都涨价啊,过日子还是得精打细算。” 唐青眼望两支蜡烛的小火苗,絮絮叨叨与丈夫拉家常。 对,拉家常,不是说情话。 她和丈夫之间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你爱我”这一类情话,从介绍见面开始到溺水死亡,两个人之间无非就是今天吃什么,明天穿什么。有了儿子后,连吃什么、穿什么也省了,只剩下这个月能存下多少,儿子以后上幼儿园的钱够不够…… “你叫我平时不要省?该吃,吃?该穿,穿?你说的轻松,小强现在正长个头,这衣服上半年买的下半年就穿不着,鞋子更是,几个月工夫脚趾就抵住鞋尖。” 唐青虽然嘴上这样说,对儿子一天天长大心里还是充满幸福。 “你放心,我一定会保证儿子快快乐乐地长大,不会让他受一顶点儿委屈。” 现在,儿子是唐青生命的重要依托和唯一希望。唐青当然希望儿子能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但她清楚,公公婆婆这个时候更需要孙子安抚他们老年丧子的悲伤。 “你说叫我再找一个?那眼镜医生估计对我有意思,可以考虑考虑?你说什么呢?你如果再这样说,信不信我拿剃刀刮你的脚毛!” 唐青以前惩罚丈夫的办法就是用剃刀将他的脚毛刮个精光,然后等重新长出来之后,用胶布胶那蓬勃生长的脚毛。 “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有过你这样一个男人就可以了!爷爷说过,人的一生说长很长说短很短,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还是安安心心剃我的头,安安心心抚养小强长大,其他什么也不想!” 唐青对自己的人生规划确实很简单,没有什么大理想。 “你说我安心不了?为什么?我不是很安心吗?我自己骗自己?哦,你说我挂心李丽啊?那和我的生活不搭界,那是我受李爷所托,要帮助她为李家正名声。” 唐青自己想到这里也觉得好笑,帮助李丽为李家正名声?可能吗? 且不说李丽需不需要你唐青帮忙,即使她需要,你能帮的了吗? 你唐青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剃头匠,能帮上李丽这个大老板的忙吗? 哎,李丽到底怀没怀上? 按理眼镜医生不会撒谎,也没必要撒谎,虽然他这个人阴阳怪气,不够光明磊落。 那怀上了的话,这孩子到底会是谁的呢? 前夫肯定不可能,小男人?也应该不可能,李丽不会低级趣味到那一步。 外面的人知道李丽怀上了吗?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李丽刚离婚又怀上了啊? 还好,来人民理发店的人还没有提起过李丽怀上的事。可那保不准他们知道我与李丽之间不愉快,在我面前故意不提。 对,包打听今天不是要告诉我李丽的事情吗?保不准就是她怀上的事情。 唉,怎么包打听刚刚要说的时候老龙头进来了呢?本来也不用这样猜来猜去。 包打听到底是不是要说李丽怀上的事情?外面的人到底知不知道李丽怀上的事情?李丽她到底有没有怀上? 唐青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原来的那几个“到底”上来,脑子越来越糊涂,晕晕乎乎一头磕在餐桌上。 “蜡烛灭啦?你好好地过你的节吧,我有些累,先睡了。” 唐青也懒得整理,草草洗漱后倒头便睡,不再管那几个“到底”。 可躺在床上后,无论如何睡不着,脑子反而更清醒。 “嗯?照片呢?我们的照片呢?” 唐青一咕噜从床上蹦跳起来,原本挂在床头墙上的那张她和丈夫的结婚照片不见了。 第三十三章 唐青蛇上身 结婚的时候,丈夫本来也想学那些有钱人家,去照相馆拍一套婚纱照,唐青坚决不同意。 说,花那冤枉钱干嘛?买吃的不好?还是买穿的不好? 我们两个又不好看,傻乎乎拍个鸟?要拍你找别人去拍! 丈夫见唐青生气,脏话都出来了,不敢再坚持,最后只拍了一张合照,用来办结婚证。 过了一段时间,丈夫见唐青不再生气,偷偷将那张结婚照放大挂在床头墙上。 唐青见后又生气,坚决要拿下来,说,只有遗像挂墙上,那有活人的照片挂墙上? 唐青拿下一次,老公偷偷挂上一次,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后来唐青也懒得再理,就让照片挂在床头墙上,但自己从来不看,直到丈夫死了之后,她才每天会看上一眼。 “咦,今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明明还在,现在怎么没有了呢?” 唐青打开灯,不见床头墙上的照片,心中疑惑。 “照片自己又没有脚,也没长翅膀,怎么可能不见呢?” 唐青找遍整个屋子,也不见那照片,疑惑变成害怕。 “难道,难道真的有、有……” 唐青不敢想下去,身子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反而很快睡了过去。 一觉无梦睡到大天亮,唐青起来跑步,生活恢复正常,很快过去五天。 “龙爷,你下午没有其他事情去吧?” “我下午还是你店里扯淡头。” “那好,我下去有点事情去,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店。” “没问题,不过,你钱柜锁好。” “不用锁,柜里没钱。” 今天是李爷的“二七”,唐青没有向老龙头明说,她走出理发店后先到菜市场。 “九斤师傅,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买菜?家里请客?” 杀猪佬在自己的猪肉摊上远远招呼唐青。 “给我割一斤腿精一斤五花肉。” 唐青没有回答杀猪佬的问题。 “好嘞,这猪是山里头猪,养了一年多,肉香着呢。” 杀猪佬三下五除二割好两块肉。 “多少钱?” “九斤师傅,你一年到头难得来我这里买一次肉,提钱就见外了。” “见外?那我去别的肉摊买。” 唐青转身要走。 “九斤师傅,你,你,你也真是的。好好好,五块钱。” 杀猪佬将肉包好递到唐青面前。 “五块?看来还是见外,走喽!” 唐青没有接肉,转过身。 “九斤师傅,那我称一下,刚好两斤,今天腿精和五花肉价钱差不多,四块五一斤,你付九元吧。” 杀猪佬重新将肉搁到电子秤上。 “这还差不多。” 唐青付钱后接过肉。 “九斤师傅,你慢走。” “杀猪师傅,你收摊后去我店里,如果我晚上八点钟还没过去关门,你帮我关一下。” “好嘞!” 杀猪佬答应得非常痛快,过了一会,想到了什么,冲唐青背影问道: “九斤师傅,你不是家里请客啊?” “不该问的不要问!” 唐青头也没回。 今年的秋老虎有些厉害,立秋已经过去快一个月,这热还没有消退的迹象。 唐青走到李家老宅的时候,身上的那一件圆领t恤已经湿透。 从市中心走到李家老宅正常情况下需要半个小时,今天特别闷热,唐青走走停停,差不多走了一个小时。 “怎么还关着门?” 唐青推了几下没推开,心想,已经两点多钟,这李丽还没有过来? “头七”的时候唐青在李爷灵位前说过,今天会给他烧一桌好菜。 说出去的事情必须做到,这是唐青做人的原则。 太阳这个时候最毒辣,地面气温也这个时候最高,唐青想在门槛上坐一会等李丽过来。 可一坐下,马上跳了起来。 那青石门槛滚烫滚烫,跟个火炉子差不多。 没办法,唐青只得返回大路边,来到一棵大树下。 除了知了单调的鸣叫声,四周没有其它声响,也不见一个人影。 唐青后悔有点来的太早,可要烧一桌好菜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动手起来,否则傍晚时分祭奠李爷怎么来得及? 这次唐青没有自责自己太贱,因为“头七”时候自己说过的话,她必须兑现,而且是积极地兑现,那样才是她唐青。 难道这“二七”李忠、李诚两兄弟还是不回来?这也太不像话了吧?无论如何,李爷是你们的父亲。 “头七”不回来,多少算刚返回大城市去,再过来有些麻烦,还说的过去。可这“二七”无论如何得回来一趟吧?家人全部回不来,你们两兄弟总得回来呀?总共才五个“七”,回来祭奠一下李爷有那么难吗? 李爷啊李爷,你多少算是我们剡城一位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会是这个结局呢? 我听爷爷和老爸讲,你的前半生绝对是剡城的传奇,虽然晚节不保,闹出与戏子的风流韵事,可也不至于弄得如此凄凉啊? 我不清楚你和李丽生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自从我跟随爷爷或者父亲来李家老宅为你剃头起,你的风度,你的谈吐,让我钦佩,尤其是你托付我要帮助李丽为李家正名声,让我感动又惶恐。 我感动你对名声的在意,惶恐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怕辜负于你。 “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凉?冰棍?这个时候能吃根冰棍的确不错,刚才抡那么大一包菜上来是有点渴了。嗯?不对,这荒郊野外哪里来的冰棍?那怎么这么凉?难道是,是,是……” 唐青背靠大树坐在草地上休息,迷迷糊糊胡思乱想间,感觉有一个冰凉的物体从大腿开始往她手臂上爬。 “蛇!一定是蛇!” 唐青昏昏欲睡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确定是蛇后,她不敢乱动,先微微睁开眼睛。 见一条灰色大蛇正游弋在她的身上,那呈三角形的蛇头就在她的下巴处,嘴上的蛇信子快要舔到她的脸。 “镇定,必须镇定!” 唐青听爷爷说过,他以前走村串巷去剃头,在荒郊野外总会遇到各种动物,尤其是在夏天,遇见蛇那是司空见惯。 爷爷说,遇见蛇,特别是毒蛇,你首先不能去惊扰它,你不去惊扰它,它一般不会攻击你。 爷爷还说,蛇的眼晴是不会上下活动的,也没有眼睑,它只能看见运动和摇晃的物体,对静止不动的物体并不敏感,几乎看不见。所以你遇见蛇的时候保持不动就可以,无需害怕,等它游离走了,你再远远地避开就可以。 “不动,坚决不动!” 唐青凝神屏气,身体保持原有状态,最后干脆闭上眼睛,等待这条蛇自己离开她的身上。 唐青从小有个异人之处,就是越是遇到紧急的状况,越冷静。要考试了,特别是那种大考,同学们都十分紧张,唐青却不以为然,考好考坏一个样,紧张什么? 就像现在,你紧张有用吗?你一紧张,“妈呀”一声跳起来,那蛇刚好给你来一口。 静止,等待,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不知过了多久,唐青感觉身体上那冰棍一样的物体已经不在,才又睁开眼睛。 可眼睛睁开后,还是吓了一大跳。 第三十四章 三荤又三素 唐青在煎熬中终于等来那条大蛇的自行离开,可当她睁开眼睛一看,还是惊慌不已。 蛇虽然离开了,面前却出现两条雪白的大长腿。 这两条大长腿,你比作莲藕,不贴切,因为它更加嫩白。芊芊玉腿?可它十分健硕灵动。 唐青作为一个女人,面对眼前的这两条大长腿,刚刚平复的心也重新激烈地跳动起来,比刚才那条大蛇爬在她身上还要紧张。 顺着两条大长腿往上看,纤细的蜂腰,完全可以用盈盈一拥来形容。再往上看,更是令所有男人迷醉,让所有女人羡慕。 唐青不敢再往上看,因为她知道剡城拥有这样一双美丽大长腿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丽。 唐青不敢正视李丽,尤其是在这样的场景里。 荒郊野外,路边大树底下,野草地上,一个女人邋里邋遢坐在那里,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要多不堪入目就有多不堪入目。 唐青以最快速度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自我解嘲地向李丽打招呼: “嘿嘿,呵呵,你来了?来了好,来了好。” 李丽没回应,眼睛在唐青坐过的草地上巡游。 “哦,没事,那蛇跑了,早跑了,没吓着你吧?” 唐青知道李丽肯定看到了那条大蛇爬在她身上的那一幕,否则她也不可能那么近地站在她面前。 李丽转身走向老宅。 唐青抡起一大袋食材紧随其后。 太阳还是炙热毒辣,四周依旧没有人影,李丽高跟鞋的“的笃”声显得格外清脆响亮,连那些一直鸣叫不停的知了也感到一种严重的压迫感,干脆偃旗息鼓,不敢作声。 唐青的压迫感更加明显,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丽今天穿的是一条高腰流苏包臀短裙,仪态万方地在她前面走。 而唐青自己,一件圆领白色老款t恤,一条洗了又洗的宽腿牛仔裤,抡着分量不轻的一大袋食材,一拐一拐跟在后面。 作为两个同龄女人,反差要多大就有多大,高山、低丘,大树、小草,白天鹅、丑小鸭,亭亭玉立、五短三粗…… 唐青没有自惭形秽,也没必要自惭形秽,因为她有自知之明,从幼儿园开始就有的自知之明。 “你车子停在大路口吧?走了那么多路一定累了吧?先休息一下,我做菜。” 走进老宅,唐青一边和李丽说话一边走进厨房,也不在意李丽回不回应她。 李丽当然没有回应唐青,自顾自径直走向后院。 “这房子还是要住人啊,才一个星期时间这餐具都长了毛。” 唐青忙碌起来,忙碌得心情舒畅,忙碌得有条不紊。 心情舒畅,来源于李丽接纳了她,虽然没有和她说话,但至少没有赶她走,还关心她有没有被蛇咬。 有条不紊,得益于唐青除了剃头功夫好外,厨艺也不错,她从小喜欢下厨。而李丽估计到现在连榨面都不会烧,说不定连煤气灶怎么开也不知道。 忙碌了几个小时,“三荤”“三素”六盘菜摆上老宅正屋厅堂的八仙桌。 剡城人有讲究,祭奠祖宗和死去的亲人,至少要有三盘荤菜、三盘素菜。 唐青今天做的三盘素菜分别是:绿豆芽、白豆干、芋艿头。 绿豆芽,代表吉祥如意。豆芽从萌芽开始,形态像极玉如意。 白豆干,取它雪白的颜色和黄豆具有祛阴气之说,也是人死后为什么说“吃豆腐饭”的意思。 芋艿头,象征家庭和睦,子孙多福,美满顺畅。 三盘荤菜则是:红烧肉、白斩鸡、蒸鳊鱼。 红烧肉,日子红红火火,兴旺发达。 白斩鸡,鸡为菜之巨首,好鸡表皮金黄,肉质白嫩,寓意黄金白银,表示家道财源滚滚,富裕丰硕。 蒸鳊鱼,鳊鱼头小体宽,意在年年有余全在家中。 为什么不用鲤鱼?鲤鱼跃龙门,意思不是更好吗? 鲤鱼一般为敬神所用,家中祭奠不适合。 鲫鱼呢?太普通,又太会蹦跳,家中祭奠也不合适。 放好碗盏和筷子,摆上烛台,准备好蜡烛和香,唐青朝后院喊一声: “准备点蜡上香!” “的笃,的笃……” 李丽有节奏地过来厅堂。 李家老宅的道地全用鹅卵石铺就,唐青真佩服李丽脚穿那么高、那么细、那么尖的高跟鞋,能在鹅卵石上如此优雅地行走。 唐青到目前为止只穿过一次高跟鞋,那是和丈夫成家举行婚宴的时候。 她本不想穿,可丈夫特意给她买了一双,一定要她穿上,总共不到一个小时,她累的迈不开步,差点崴了脚,一气之下跑回房间换上平跟布鞋,将那双高跟鞋丢进垃圾桶里。 李丽恭恭敬敬点蜡烛上香,唐青在旁边看她的那双高跟鞋。 鞋面颜色为玉白色,色泽朱润,亮丽温婉,和一块上等玉石差不多。 鞋跟透明,至少有10厘米高,细尖细尖,似水晶一般。 “真厉害,穿这样的鞋还能正常走路!” 唐青羡慕李丽的同时,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那一双黑色帆布平跟鞋,鞋面沾满灰尘,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李丽跪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流下,轻声更咽道: “阿爸,我已经找到证人,还有证物,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还我阿妈一个清白!” 唐青从高跟鞋的遐想中收回神,看着李丽那悲伤的脸,聆听她的话,隐隐感到剡城将会有大事发生。 大事?对,一定是大事! 只要她李丽想办的事,一定小不了,一定会轰动整个剡城。 “阿爸,你的心肠为什么那么软?你为什么要对他们那么好?他们不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包容他们?” 李丽的更咽变成啜泣。 唐青的鼻子一酸,眼泪也下来了。 他们不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包容他们? 李丽指的是谁?他们会不会是李忠、李诚? 李忠、李诚难道不是李爷的亲生儿子? 可能吗?如果李忠、李诚真的不是李爷的亲生儿子,那,那,那我,我的作证不是变成助纣为虐了吗? 唐青啊唐青,你怎么能自作聪明说家产三兄妹平分呢? 不可能,李忠、李诚怎么可能不是李爷的亲生儿子?如果他们不是李爷的亲生儿子,李爷生前一定会有所交待,不会让这两个不肖子孙与自己的亲生女儿争家产。 李爷啊李爷,今天是你“二七”,你的魂灵回来了吗?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我到底有没有做错? 唐青见李丽祭奠完毕站起身来,坐到太师椅上,就自己过去跪在八仙桌前,磕了三个头后,默默凝望李爷的遗像,期待他能给她一个提示。 “咔嚓嚓!” “轰隆隆!” 一道闪电直刺老宅厅堂,一个响雷爆炸在老宅上空。 李家老宅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摇曳的烛火被吹进厅堂的大风熄灭,只有三支清香还在八仙桌上发出幽幽的亮光。 唐青起来想去再点燃蜡烛,刚站起来,被一阵狂风裹挟的雨点击打的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地跑过去关门。 “不要关门!” 唐青被李丽厉声制止,只得傻站在门口任凭密集的雨点浇湿她全身。 第三十五章 唐青换衣服 祭奠仪式没有结束确实不能关门。 祭奠前必须将所有大门打开,那样死去的亲人才能顺利回家。 祭奠仪式结束,未燃尽的清香移至大门外,那样死去的亲人会自动离开。 虽然这是迷信,但既然在举行祭奠仪式,也必须遵守这样的规矩。 唐青的全身已经被雨淋的透湿,但她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大门边,用身子支撑大门不被狂风吹的乱动。 今天晚上的这风大的邪行,飞沙走石,摧枯拉朽! 唐青作为土生土长的剡城人,每年都要经历几场台风过境,最大的一次记得有十一级,但也没有今天晚上这风大。 那雨也大的吓人,简直不是下的,而是拿盆子往下倒的。倾盆大雨,一点没错! 唐青支撑住左面这扇门,右面那扇门被大风刮起,支撑住右面这扇门,左面又被大风刮起。她跑过来跑过去,如一个木偶人一般手忙脚乱。 “咚!” 唐青撞在一个异常软乎的物件上,感觉不对,睁大眼睛一看,李丽过来一起支撑大门。 唐青赶紧退回去与李丽一人一扇,支撑住大门。 狂风还在猛刮,暴雨还在倾泻,浑身湿透的唐青没有感觉到一丝凉意,反而觉得很温暖。 很温暖,对,很温暖! 她回味刚才撞在李丽身上的那感觉,虽与此刻天上电闪一般,只是一瞬而过,却足以让她感受到她身上独特的温暖。 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拔河,全班女生一齐出动,李丽身高最高,自然坐镇最后,唐青体重最重,班主任将她排在倒数第二,也就是李丽的前面。 能排在李丽前面参加拨河比赛,唐青无比兴奋。 正式比赛开始,唐青毫无保留使出全身气力,谁知对方女生一个个娇弱无力,没多少功夫就放弃抵抗,直接松开绳索。 这一松可要了命,唐青班级的女生还在拼命往自己这边拉,一个个全摔倒在地,多骨米牌一般一个叠一个,唐青叠在李丽身上。 当老师过来拉唐青,唐青才从李丽身上起来。 男同学一个个羡慕不已,纷纷问唐青,感觉如何? 唐青脑袋一歪,大声回答:不告诉你们! 呵呵,读书时候真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当然,考试除外。只要不考试,唐青的学生时代确实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啪嗒!” 李丽打开电灯。 “雨停啦?” 不但雨停了,风也停了,唐青的美好回忆也不得不暂停。 李丽将三支清香移插到大门口,返身走向后院。 唐青估计李丽去换衣服,她也全身湿透。自己就将那“三荤”“三素”六盘菜端回厨房重新加热。 当唐青热好菜,端回厅堂的时候,李丽已经返回坐在桌边。 唐青在李丽面前放好筷子,为她盛上一碗米饭。 李丽没有立即吃,而是踢了一脚旁边的凳子。 唐青低头一看,凳子上放着几件衣裤。 李丽又踢了一脚。 唐青反应过来,这几件衣裤是李丽为她准备。她急急捧起衣裤,跑向厨房。 后院唐青轻易不会进去,厅堂李丽在,她难为情,只得到厨房换。 唐青见内衣内裤都是新的,商标在上面,但已经清洗过。她脱下湿漉漉的衣裤,迅速换上。 可当她拿起外衣的时候有些犯难,李丽给她准备的是一件连衣裙。 这件连衣裙丝质面料,白底碎花,也是新的,商标上全是英文,唐青看不懂,想必价钱一定不便宜。 唐青长这么大还没有穿过裙子,包括连衣裙。 穿?还是不穿? 她准备的内衣内裤都穿了,外衣还不敢穿啊? 可这是连衣裙啊,我能穿的了吗? 李丽能穿,你怎么不能穿? 李丽什么身材?曲线玲珑,婀娜多姿。 我唐青什么身材?矮矮实实,上下一样粗细。 总不能将湿衣服穿回去吧?那样显得太矫情不说,还辜负她的一片好心。 对,我怎么能辜负她的一片好心呢?这可是她为我准备的衣服,我怎么能不穿呢? 穿,必须穿! 唐青鼓起勇气穿上连衣裙。 镜子呢?我先照一下镜子,我穿连衣裙到底怎么样? 厨房里怎么会有镜子?可不照一下镜子,我怎么出去?万一很难看怎么办? 难看?这么高档的连衣裙会难看?你看李丽有哪件衣服穿出来难看的?她走在大街上时时刻刻回头率百分之百。 可那是李丽,不是我唐青。我要是穿着这件连衣裙走在大街上,人家一定以为我脑子出了问题,说不定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 哪里有镜子可以照一下呢?后院李丽房间里肯定有,可我不能去。可不照一下我真的没有自信啊? “嗳,这个应该可以照。” 唐青拿起案板上的不锈钢菜刀,对着自己照个不停。 “嘿嘿,还真能照出来。咦,这是我吗?好像变年轻了呢!也没那么胖了!哈哈,腰也出来了。哈哈,我有腰了!” 唐青看着菜刀里身穿白色连衣裙的自己,欣喜若狂。 菜刀里的自己,虽然有些模糊,可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还洋溢青春气息的自己。 唐青舍不得放下菜刀,翻来覆去,各个角度照个不停。 “嘻嘻,不能再照,万一她进来,以为我拿把菜刀要自杀呢,嘻嘻!” 唐青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她很不情愿地放下菜刀,蹑手蹑脚来到厨房门口,慢慢伸出头,向厅堂张望。 她不敢直接走出去,怕被李丽取笑她。 取笑我?不会吧?否则她也不会为我准备这样的连衣裙。再说,她不是还不跟我说话吗? 唐青探出头,见厅堂里空无一人,李丽应该已经吃好去了后院。她整理一下连衣裙,走到厅堂里坐下吃饭。 “好香!” 唐青吃了三大碗米饭。 “我家有个小九妹……” 唐青一边哼唱越剧,一边洗碗收拾厨房,心情无比欢畅。 “我家一个小九妹,聪明伶俐人钦佩,描龙绣凤称能手,琴棋书画件件会……” 唐青收拾好厨房返回厅堂,听到后院传来同样的唱戏声。 那唱腔,清丽婉转,细腻悠柔,恍如天外仙乐。 唐青刚才唱的只能算是哼,后院传来的声音才是真正的唱。 李丽也会唱越剧? 虽然剡城人个个会唱越剧,但大多只是哼个腔调,真正唱的好的毕竟少数。 唱的这么好肯定不可能是李丽。 因为同学那么多年,唐青从未听李丽唱过越剧。 剡城人称呼李丽为李杂婆,也只是因为她生意做的好,第一个干个体,第一个办工厂,第一个开公司。 可这唱的实在太好听了,比专业演员还要好。 唐青按捺不住好奇的心,头伸出厅堂边门,向后院张望。 一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 不是简单的吓一跳,唐青差点坐到地上。 惊诧! 惊奇! 不可思议! 无法想象! 唐青拼命揉搓眼睛,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现了幻像! 揉搓了好几遍,眼前的景象真实存在。 唐青不由得感叹,这李家老宅太神奇,时时处处充满惊喜,总是在不经意间带给你恐惧和喜悦! 第三十六章 李丽另一面 带给唐青惊诧、惊奇、惊喜的是李家老宅后院上的一个女子。 此刻风停雨歇,下玄月已经升起,老宅后院道地上清朦朦一片,为那位女子平添更多神奇与美丽。 “我以为天下男子一般样, 难得他也为女子抱不平, 像这般良朋益友世间少, 我有意与他结为兄弟盟。” 女子边唱边舞,水袖翩纤,宛若仙子下凡。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唐青的同学,剡城李杂婆李丽。 无限强势,女汉子,女强人,霸道总裁,只有这些标签符合李丽的身份和个性,也是大家日常对李丽的认知。 可眼前,李家老宅,后院道地,淡淡的茉莉花香中,李丽一身戏服,旦角打扮,自唱自赏。 “西湖山水还依旧, 憔悴难对满眼秋, 山边枫叶红如染, 不堪回首忆旧游, ……” 一段《我家有个小九妹》之后,李丽水袖一拂,几脚碎步下《白蛇传》中的白娘子栩栩如生。 “想那时, 三月西湖春如绣, 与许郎, 花前月下结鸾俦。 实指望, 夫妻恩爱共偕老, 又谁知, 风雨折花春难留。 ……” 唐青借助月光,见李丽脸上隐隐有泪痕。 哀怨徘恻,凄美缠绵,唐青泪湿两颊。 这是李丽吗?那个打李忠、李诚耳光的李丽吗? 这是李丽吗?那个让包工头点头哈腰的李丽吗? 这是李丽吗?剡城最大女老板,女大款,女强人! 唐青难以置信,但面前的这个柔婉女子就是李丽。 “许郎他负心恩情薄, 法海与我作对头。 我与青儿金山寻访人不见, 不由我啊又是心酸又是啊愁。 难道他已遭法海害? 难道他果真出家将我负? 看断桥未断我寸肠断啊! 一片真情付东流……” 李丽边唱边消失在后院道地,湿漉漉的鹅卵石上唯见月光朦胧,雨后的茉莉花清香醉人。 同样令唐青迷醉的是李丽那声情并茂的演唱。 “我必须要为亲妈讨回公道!” “我已经找到证人,还有证物,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还我阿妈一个清白!” 李丽“头七”和今天晚上跪在李爷灵位前说的话,再次在唐青耳边响起。 讨回公道,还我阿妈一个清白! 看来李丽的生身母亲有冤屈,不是剡城人传说的死于重病。 李丽的生身母亲肯定是一个越剧演员,这点唐青已经能够肯定。 自古红颜多薄命,小时候,唐青常听老人们说,李爷相好的那个戏子不但扮相好,唱念做打俱佳,人品与艺德更是一流。 既然人品与艺德一流,为什么还与年近花甲的李爷生下私生女李丽呢? 或许李丽根本不是私生女,而是另有隐情。 李丽的妈妈也不是重病而死,也是另有隐情。 李丽,想不到你冰冷孤傲的另一面居然如此柔肠百转,幽怨哀怜。 看来李爷托付我帮李丽维护好李家的名声,没有那么简单,肯定也包括洗清李丽生身母亲的冤屈。 可我一个剃头匠能帮李丽什么啊? 唉,李爷啊李爷,你生前为什么不多告诉我一些呢? 唐青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她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嗯?我昨天晚上怎么坐在太师椅上睡了一夜?” 唐青触电一般从太师椅上跳起来,要不是实在太累,打死我也不敢坐在太师椅上睡觉。 “她还在睡觉还是走了呢?我给她做好早饭再走还是现在就走呢?” 唐青考虑好一会,才决定马上走。 李丽应该知道我昨天晚上看到了她唱戏的场景,按照她的性格肯定不希望我看到。那我还是马上走,免得她尴尬。 唐青去厨房换下连衣裙,仍然穿上她的圆领t恤和大脚牛仔裤。 小心翼翼包好连衣裙,带上昨晚吃剩下的饭菜,唐青关好大门,离开李家老宅。 昨晚狂风暴雨,路边好多大树被刮断枝条,有的甚至拦腰折断,但这并不影响小鸟们一早起来在树丛里欢唱。 唐青大口大口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全身活力蓬勃。 “小强,你今天起这么早?” 唐青回家先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手提公公的剃头箱过来看儿子。 “妈妈!” 儿子正在台门院子里刷牙,一见唐青,放下茶杯就向唐青奔来。 “小强自己会刷牙了?真棒!” “妈妈,我还会自己穿衣服,自己叠被子了呢。” “我家小强真棒,要妈妈怎么奖励你呢?” “妈妈,老师说,明年是千禧年,我想在元旦那天去山上看日出。” “好,到时候妈妈一定陪你去山上看日出。” “唐青,你还没吃早饭吧?” 公公从屋里出来,接过剃头箱。 “阿爸,我吃过了。小强,你继续去刷牙,妈妈和爷爷有话说。” 唐青支开儿子。 “唐青,是不是剃头刀见过了血?” 公公轻声问唐青。 “你怎么知道?” 唐青纳闷。 “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给王半仙剃阴头差点惹上麻烦,估计半个剡城的人已经知道。” “外人怎么说我倒无所谓,只是你这剃头刀还是处理了吧,我给你买把新的。” “唉,其实应该怪我。” “怪你?” “是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剃头,这剃头刀更是两三年没有用了。你说它还能剃的来吗?还亏的是你上手,要是换个人,怕是一刀下去,不只是见点血的问题。” “阿爸,这不能怪你,是我自己贪图方便的缘故。” “怎么不怪他?他当时候就应该告诉你剃头刀已经生锈,不能用,害得你出洋相。” 婆婆从屋里出来。 “妈,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提了。你们吃早饭吧,我去店里。小强,跟妈妈再见!” “妈妈!” 儿子跑出来抱住唐青。 “小强,你和爷爷进去吃早饭,奶奶有事情和你妈妈说。” 婆婆拉唐青到台门院子的角落里。 “妈,你有什么事情?” 唐青想,今天怎么了?公公有事情说,还可以理解。这婆婆怎么也有事情说?还神神道道的。她平时可是只知道操持家务,从不过问家里和外面的事情。 “青,婆婆说了你不要生气,本来想叫你公公开口和你说的,可怕他不懂的分寸,让你产生误会,想想还是我来说。” 婆婆的声音压到最低,嘴巴几乎贴到了唐青的耳朵上。 “妈,有什么事情你们尽管说。我这个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大大咧咧的一根筋。” 唐青想不明白婆婆今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跟那些爱打听、爱传嘴的长舌妇一个样。 “青,婆婆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三年多来难为你了。唉,要不是你让小强陪在我们身边,我们老两口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今天。” 婆婆擦起眼泪来。 “妈,说这些做什么?你们带小强辛苦了,我心里有数,也感激你们。” 唐青被婆婆弄的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好过,本来她今天早上心情不错。 “青,那婆婆明说了吧,你既然已经有了人,就大大方方地相处吧,我们绝对不会拦着你。你还年轻,我们理解。至于小强么,我们想请求你能继续让他留在我们身边,好吗?” 唐青万万没想到婆婆会说出这样的话。 第三十七章 唐青要报复 婆婆的话让唐青又气又急,要不是看在她是儿子奶奶的面子上,按照唐青的个性,她早一巴掌搧了过去。 唐青强压住心中的火气,压低声音问道: “你从哪里听来我已经有人?告诉我,那个嚼舌根的人是谁?” 婆婆听唐青问话的声音虽轻,但一字一句说的相当清楚,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咬牙切齿中有一股深仇大恨在里面,她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轻声回答: “青,你、你、你不要太在意别人说什么,你这个年纪再找一个很正常,我们都理解,我和你公公都没有意见,他为了不影响你和眼镜医生交往,特意过去摘下了你们房间里的那张照片。唉,都离开了那么多年,还挂那照片在床头做什么呢?” 唐青这才知道卧室床头墙上的那张结婚照是公公取下来的,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另一股怒火进一步熊熊燃烧,她恨的牙关紧咬,恨那个嚼舌根的人。 妈拉个b,连眼镜医生都知道,这肯定是熟悉的人! 杀猪佬?谅他没这个胆!再说,他虽然行事粗鲁,但性格刚烈,敢作敢当,绝不会背后嚼别人的舌根。 老龙头?不可能!他虽然上了年岁,但还没有老糊涂到这个程度,他也不知道眼镜医生的存在。 王木匠?他知道眼镜医生对我有意思,但他这几天自己焦头烂额,怎么还有那个闲工夫在背后嚼舌根? 包打听?有可能,完全有可能是他!这个王八蛋唯恐天下不乱,见风就是雨。那天在理发店里他被眼镜医生和杀猪佬捉弄,心中肯定怨气不小。 嘿嘿,包打听,你嚼舌根嚼到老娘头上来了?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不好好教训你一顿,我还是九斤师傅吗? 唐青想到这里,走近退到一边的婆婆身旁,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今天,将照片挂回去,必须!明天,你到大街上去听听,然后收回你刚才说过的话!” 唐青说完头也不回走出台门。 “哎,你……” 婆婆望着唐青的背影,后悔又后怕。 “九斤师傅早!” “龙爷早!” 唐青刚打开店门,老龙头走了进来。 “九斤师傅,心情不好?” “是的,想打人!” “该打!” “你知道我想打谁?” “该打的人!” “今天这该打的人会送上门来吗?” “那不一定,做贼心虚,估计不会。” “那你能帮我忙吗?” “当然,你不说我就准备动手,否则不会这么早过来。” “龙爷,先谢啦!” “九斤师傅,你还跟我客气?” “龙爷,你打算怎么帮我?” “老朽自有妙计,等一下小光头马上会到,我们分头行动,你只管在店里静候佳音,做好下手的准备。” “龙爷早知道这事?” “昨天下午我的耳朵就灌满这龌龊事,晚上就想动手,可没有征得你九斤师傅的同意,不敢擅自出击。” “龙爷你有心,但凡事点到为止,对这种小人我不想太计较,尤其不能因此连累到你。” “九斤师傅,我有数。不过我还是认为必须严惩他们一下,不让他们哭一次,他们不会长记性,还会好了伤疤忘了疼,背后嚼舌根。” “嗯,只是因此伤了街坊邻居的和气,影响我人民理发店的形象,有些得不偿失。” “九斤师傅,保证以后他们对你恭恭敬敬,人民理发店的形象只会维护的更好!” “谢谢你,龙爷!” “九斤师傅,你找我?” 小光头兴冲冲走进人民理发店。 “你今天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一天到晚瞎晃悠。坐下,九斤师傅有大事和你说。” 不等小光头回答唐青,老龙头过去抓小光头的胳膊往长排条凳上拉。 小光头其实年纪已经不小了,今年二十八岁,本来在机械厂上班,形势不好,干脆领了一笔安置费回家。 上次王木匠在店里说大书,他与王木匠较真,被唐青剃成光头,小光头从此叫开。 小光头身材矮小,一个大男人一米六五不到,还瘦,跟个小猴子差不多。 小光头见老龙头抓他,身子一缩,轻松躲过,但还是乖乖地坐在长排条凳上,笑嘻嘻地对唐青说: “九斤师傅,你不要听老龙头瞎说,我忙着呢。不过,你九斤师傅有吩咐,我日理万机中一定抽出时间为你效劳。” 唐青知道小光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她知道他本质不坏,一直想开导开导他,何况今天需要他的帮忙,笑盈盈地回应: “那我先谢谢你,你日理万机操劳什么呢?” “九斤师傅,我最近忙投资呢。” “投资?投什么资?” “炒股。” “炒股?你还会炒股?” “九斤师傅,我已经入门了呢。” “入门?你以为炒股有那么好炒?不要到时候炒的乌焦墨黑,血本无归!” 老龙头插嘴。 “你这个老头子能不能盼我点好?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发财致富的捷径,你这样咒我?” 小光头扭过头,不理老龙头。 “龙爷说的没错,炒股可没那么好炒。要想致富,还得找我,我有致富的捷径!” 一位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男人迈着八字步踱进人民理发店。 “哟,钱行长啊,今天哪阵香风把你吹到我店里?是不是钞票多的用不完,过来分钞票了呀?” 唐青见进来的是老街坊,主动打招呼。 这位老街坊姓钱,住在人民理发店附近,现在是一家银行分行的副行长,人称大肚钱,今年四十五岁。 “你这个九斤师傅啊,要么不开口,开口必有惊人之语!” 大肚钱径直过去坐到理发椅上。 “是吗?惊人了吗?那看来钱行长不是来分钞票,是来头顶三七分的。怎么?今天又要坐主席台?” 唐青见大肚钱坐上理发椅,拿出围布过去为他围上。 “九斤师傅不愧为九斤师傅,今天有个金融工作会议,需要我去参加。唉,这一天到晚不是开会就是应酬,忙的焦头烂额。” “钱行长,我看你的头油光铮亮,你的额头闪闪发光,一点也不焦一点也不烂,老板派头足着呢!” 小光头拍大肚钱马屁。 “呵呵,谢谢夸奖。冲你这句话,我得给你指点一条发财捷径。” 大肚钱回头和小光头说话。 “不要动,再动小心像小光头一样收割掉你这三七分!” 唐青扳过大肚钱的头。 “九斤师傅,那可不行。你给我剃个光头,我还怎么往主席台上坐?” 大肚钱规规矩矩坐好。 “哼,坐主席台的一定得三七分?我看如今这风气都被你这种人搞坏了!” 老龙头一直看不惯大肚钱的做派。 “龙爷,你怎么老是和我抬杠呢?我告诉你,迟早你得求我。” “我求你?笑话!我有可能求阿猪阿猫阿狗,也不可能求你!” “嘿嘿,龙爷,我知道你说话硬气,做事也硬气,可你迟早一定会求我,这来人民理发店里的人一个个都会求我,包括九斤师傅。” “是吗?我们都求你给我们分钞票?” 唐青很快为大肚钱剃好头,说是剃头,其实也就是为他修剪一下,喷个摩丝而已。 第三十八章 唐青还是忍 “九斤师傅,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钞票我迟早会分,而且会分的你们笑上三天三夜还合不拢嘴!” 大肚钱面对理发镜用一双胖手仔细地捋了捋他那“三七分”的发型。 “哼,尽情地吹吧,反正吹牛也不上税!” 老龙头嘴一撇,嗤之以鼻。 “小光头,想要发财来找我啊!” 大肚钱并不理会老龙头对他的不屑一顾,过去拍拍小光头的肩膀,迈着八字步慢悠悠踱出人民理发店。 “呸,早就该走了,耽误我们办大事。” 老龙头冲大肚钱的背影啐了一口。 “九斤师傅,你叫我过来真的有大事要办?” 小光头的屁股有些坐不住。 “龙爷,你没有和他说?” 唐青没有回答小光头,而是问老龙头。 老龙头看看唐青,又看看小光头,欲言又止。 “龙爷,你既然已经叫他过来,就明说吧。” “九斤师傅,这个愣头青我有点不放心,要不我们还是自己解决吧。” “喂,老龙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不放心叫我过来干什么?九点半我还得盯盘看股票呢!” “小光头,你不要上火。这样,你帮我一个忙,给你表哥带个口信,说前几天的头今天给他补上。” “我表哥?哪个表哥?补什么头?” “你在医院急诊室上班的那个表哥,前几天他过来我这里剃头,因为忙,没有剃上。” “哦,就这事啊?九斤师傅,你对我那表哥也有意思呀?” “去不去和他说?” “说,必须说,我现在就去说。九斤师傅,我提前祝贺你们!嘻嘻,以后我得改口了呢,要叫你表嫂,嘻嘻。” 小光头嬉笑着跑去医院找他的表哥。 “找抽,下次我得把他的头皮也给剃下来!” 唐青气不打一处来。 “九斤师傅,那我也开始行动了,你做好准备啊。” 老龙头站起身来。 “龙爷,麻烦你先去趟菜市场,叫杀猪佬这样再这样。” 唐青在老龙头耳边小声嘱托。 “好,没问题!” 老龙头笑眯眯去办事。 小样,敢在背后嚼我九斤师傅的舌根,九斤师傅我今天要你们成为我青团的馅子。 唐青生气的时候总会骂出一两句粗活,这当然只是在心里骂。 大众广庭面前,特别是在人民理发店里,她尽量克制,不到忍无可忍,决不出口。 唐青今天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既然忍无可忍,那无需再忍,她要出手。 为了自己的清白,为了人民理发店这块牌子,唐青必须出手。 他不自重,我不必尊重! 临近中午,眼镜医生来到人民理发店。 他没有直接进店里,而是先在人民理发店对面的一家早餐店里站了一会,确定人民理发店里只有唐青一个人后,才一闪身快速进入人民理发店。 唐青早就看到他,他鬼鬼祟祟在对面早餐店向这边张望的时候唐青就已经看到了。他闪身进入人民理发店里后,唐青装作没看到,依然坐在理发椅上闭目养神。 “香,真香!” 眼镜医生见唐青睡着了,踮起脚尖,一步一步走到理发椅边,凑近唐青的脸,吸了吸鼻子。 “嗨,想不到你也穿名牌的内内。看来我的眼光果然挺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眼镜医生居高临下,从唐青t恤的圆领口往下窥视。 “唉,要是穿裙子就好了。” 眼镜医生弯腰向下,一双白皙的有些过分的手伸向唐青。 “嗯?我怎么睡着了?” 唐青睁开眼,坐正身子。 “啊?!” 眼镜医生缩回自己的手。 “你?来啦?” 唐青站起身来。 “噢,噢,噢,刚到,刚到。” 眼镜医生满脸堆笑。 “那你坐下吧,我给你剃头。” 唐青拿过围布。 “九斤师傅,你再睡一会吧。” 眼镜医生镜片后面一双迷离的眼睛还盯在唐青的腰间。 “眯过好多了,你快坐上去。” 唐青转到理发椅的另一侧。 “那辛苦九斤师傅,这椅子还很热呢。九斤师傅,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间接关键部位接触?” 眼镜医生坐上理发椅。 “坐热屁股凳,要讨相骂的(讨相骂,剡城土话,意思是吵架)。” 唐青为眼镜医生围上围布。 “九斤师傅,从医学的角度来分析,这坐热屁股凳可是双方亲密接触。你想,你坐得热热的,你关键部位的热量就传导到我的关键部位上,我的关键部位感受你关键部位的热量后……” “你上面这关键部位想剃什么样子?” 唐青阻止眼镜医生往下说,手拿一把大号理发剪问他。 “九斤师傅,我这上面的关键部位剃什么样子无关紧要,一切听你的安排。反正下面的关键部位我们已经有过间接的亲密接触,呵呵。” 眼镜医生的笑差点让唐青一剪刀戳过去,可她还是忍住了,虽然她早就忍无可忍。 忍住,忍住,再忍住,待我忍无可忍时我再忍一次。小忍是智慧,大忍是深谋远虑! 我今天必须深谋远虑,深谋,对你!远虑,为我自己! 深谋远虑才能还我清白,还人民理发店清清白白! “那我可根据你这上面关键部位的样子剃了哦,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懊悔。” 唐青说着,一大剪刀下去,眼镜医生一大撮乌黑的头发跌落在地上。 “九斤师傅,我就喜欢你这样有手艺的女人。” “是吗?” “我告诉你,我们做医生的一天到晚与病人打交道,特别是急诊室,这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接触的人不能说多如牛毛,也至少不比我的头发少。” “我看你与牛也差不了多少。” “那肯定牛毛多,它全身都是毛,我只有几个关键部位有。” “你接触过那么多女人怎么会喜欢上我呢?我要貌相没貌相,要身材没身材。” “九斤师傅,正因为我接触过的女人太多了,才喜欢你。因为你与众不同,剃头功夫好,有个性,健康结实。” “是吗?你都接触过什么样的女人?怎么接触的?” “九斤师傅,你真的想听?” “当然想听,我以为每个人总是差不多的,大不了貌相和身材有一些差别而已。” “错,大错特错!” “哦,性格上面也有差别。” “错,还是错!” “错在哪里啊?” “九斤师傅,根据我这些年来接触过的病人看,你们女人除了貌相、身材、个性有差别外,还有一个重大的差别。” “什么样的重大差别?” “就是所从事的行业不同,这身体就会有重大差别?” “这还和行业有关啊?难不成你在研究这个?” “九斤师傅,我就说你与众不同么,一点就通,我研究好几年了呢。” “这也是你们医院的研究课题?” “那倒不是,我自己的研究课题。” “那你是怎么研究这个课题的呀?” “九斤师傅,现在不会有人进来吧?” “这大热天大中午的,没人来。” “那就好,我今天和你好好说说我的这个研究课题。嘿嘿,我本来想另外找机会,我们单独去研究。” “现在不是单独吗?” “嗯,今天这机会不错。那你先别忙我头上的关键部位,过来坐下。” 眼镜医生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第三十九章 抓眼镜医生 在唐青的循循善诱下,眼镜医生原原本本、详详细细说出他研究课题的主要内容、研究手段、研究成果。 当然,唐青不可能坐到他的大腿上去和他研究。 他闭着眼睛说的欢,唐青手上也忙个不停。 先是用大剪刀剪去他一头浓密的“三七分”,然后用推剪收割掉短发,最后用剃刀剃去他的发根。 唐青今天可是使出浑身解数,展示自己的顶级剃头功夫,这才让眼镜医生的头由乌黑变成玉沉沉,亮闪闪,光滑滑。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医生呀?” “九斤师傅,你不是一般的剃头匠,我不是一般的医生,我们正好般配。” “是吗?” “不是吗?” “既然我们般配,那什么时候去领证书?” “九斤师傅,证书我到时候会颁发给你。” “你颁发给我?婚姻登记处是你开的?” “九斤师傅,那个证书要它有什么用?多俗气?我刚才说过你可不是一般的剃头匠,我颁给你的证书,可是我的研究成果哦。” “你的证书颁出去好多本了吧?” “不多,离我的目标还差几个零。不过,等我结束医生职业生涯,目标一定能实现。” “起来,你的医生职业生涯从现在起正式结束了!” “九斤师傅,我离退休还有十多年呢,那几个零的目标我必须实现,也一定能实现,到时候我一定会与你分享我的研究成果。” “滚!” “九斤师傅,你,你,你怎么突然……” 眼镜医生一直闭着眼睛坐在理发椅上和唐青说他的研究课题,基本进入忘我境界。唐青一声“滚”吓得他打了一个冷颤,差点从理发椅上滚落下去。 “立马从我面前消失,从医院消失,否则我让你进里面去吃淡馒头!” 唐青横眉冷对眼镜医生,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九斤师傅,你,你,你什么意思?好端端地给我剃头,你怎么突然翻了脸?啊?我的头,我的头,我的头怎么变成这样?” 眼镜医生下意识一摸自己的头,这才知道自己一头乌黑的头发已经被唐青剃个精光,连发根也不剩。 “反正你要进里面去,我提前给你剃好。” 唐青认真擦拭剃头刀,看也不看眼镜医生一眼。 “你,你,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剃头匠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啦?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让你进里面去吃淡馒头。” 眼镜医生凶相毕露。 “给你一个说法?说啊!” 唐青毫不示弱,手拿剃刀走近眼镜医生。 “你先放下剃刀,听我说。这样,九斤师傅,只要你让我好好地研究一次,我保证不追究你剃我光头的事。” 眼镜医生的凶相转换成色相。 “呸,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如果不把你送进去吃淡馒头,我愧为人民理发店的九斤师傅!” “说的好,九斤师傅,我帮你送他到所里。” 杀猪佬推开门,走进理发店。 “你们,你们串通起来欺负我?我要将你们送到所里去!” “好啊,那一起走!” 杀猪佬过来拉眼镜医生。 “你不要碰我,我是堂堂主任医师。你们杀猪佬、剃头匠这些下九流行当怎么有资格和我说话?我自己会去所里告你们!” 眼镜医生往店门口退。 “我们剃头、杀猪是下贱,你做医生的高尚。可你高尚做下了什么呢?不好好治病救人,成天琢磨如何欺负女病人,还美其名曰研究,你要脸不要脸?” 唐青责问眼镜医生。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我要告你污蔑罪!” 眼镜医生见杀猪佬抢先堵在店门口,只得退到水槽边。 “哼哼,我血口喷人?杀猪师傅,你没听到他是如何做研究课题的吧?来,我放给你听听。” 唐青说着摁下店里那只收录机的播放按钮。 “你上面这关键部位想剃什么样子?” “九斤师傅,我这上面的关键部位剃什么样子无关紧要,一切听你安排。反正下面的关键部位我们已经有过间接亲密接触,呵呵。” …… “你,你,你……” 眼镜医生面如土灰,整个身子瘫在水槽上,热水龙头被胳膊撑开也浑然不知, 任凭滚烫的热水淋在身上。 “杀猪师傅,拉他过来!” 唐青关掉收录机,在长木排凳上坐下。 “呵呵,你还真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杀猪佬关掉热水,抡起眼镜医生到唐青面前。 “九斤师傅,你想要怎么样?” 眼镜医生战战兢兢问唐青。 “我想要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吗?” 唐青脸色铁青,怒目而视眼镜医生。 “九斤师傅,我求你了,求求你放我一马,我也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我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眼镜医生一个劲哀求唐青。 “一时糊涂?你不是说你的研究课题开展好几年了吗?几个零的目标一定要实现吗?” “九斤师傅,我那是和你说着玩的呢,你千万不要当真。九斤师傅,求求你把那录音带销毁了吧?只要你销毁录音带,我可以不计较你把我剃成光头。” “呵呵,你还想要和我计较剃光头啊?” “我不计较,不计较,只要你销毁录音带,我什么事情都可以依你,什么事情都可以为你办到。” “是吗?这录音带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非常重要,这可关系到我能不能再做医生。九斤师傅,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把那录音带给销毁了,否则我医生这个饭碗可是彻底敲破了,还要进去吃淡馒头。” “你也知道你饭碗要敲破?要进去吃淡馒头?” “我知道,我知道,我那研究可是违法的,是犯罪,是流氓行为。” “小王警察,你站在门外热不热啊?进来吧,这个知法犯法的医生就交给你带走了。” “九斤师傅,想不到我们盯了很长时间的案子被你轻轻松松破了。喂,你知道吗?有多少个女病人举报你吗?” “我……” 眼镜医生面对小王警察彻底泄了气。 “九斤师傅,谢谢你,我们多次接到过有关他的报案,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无法对他下手。起来,跟我去所里。” 小王警察要带走眼镜医生。 “小王警察,你能不能稍等几分钟,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他和包打听当面对质。” “可以,我也正要警告一下那个包打听。” “龙爷,包打听来了吗?” 唐青朝门外喊。 “早来了,进去!” 老龙头拉包打听进入人民理发店。 “包打听,你自己说吧,怎么胡诌我和他的关系?” “九斤师傅,我,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大人大量,千万饶过我。” “你没有办法?饶过你?小王警察在这里,饶不饶过你,他说了算。” “九斤师傅,小王警察,他,他,他趁我去看毛病的时候,要挟我,说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去宣传,他就不给我看病。如果我按照他说的去宣传,他给我五十元钱。” “所以你见钱眼开,胡诌九斤师傅已经和他有过关系?” “小王警察,是他叫我这样说的,我还以为九斤师傅真的,真的已经和他……” 包打听用手一指眼镜医生。 第四十章 小仙女下凡 “包打听,你知不知道造谣中伤诬陷好人也是犯罪吗?我告诉你,如果你还是那么热衷打听小道消息,传播小道消息,迟早你得进里面去吃淡馒头!” 小王警察警告包打听。 “小王警察,我错了,我错了,我一定改正,一定改正!” 包打听一副悔不该当初的可怜相。 “知道错了?一定改正?那好,从现在起,踏着你的黄包车,去正视听,告诉大家你昨天放的都是狗屁,真实情况应该是什么样!” “好好好,小王警察,我现在就去,马上就去,即刻就去,就去,就去……” 包打听边说边退,边退边说,等退到门口,迅速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跳上他的黄包车,飞也似的踩踏而去。 老龙头站在店门口望着包打听黄包车的影子,鄙夷地说道: “什么人?刚才来的时候磨磨叽叽,死拉硬扯才过来,现在比兔子跑的还快!” 和老龙头一起守在人民理发店门口的杀猪佬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气呼呼地说道: “龙爷,他能算是人吗?顶多只能算是到处乱窜乱叫的一条狗!” 人民理发店里面,小王警察见包打听走了,对唐青说道: “九斤师傅,你那录音带需要作为证据交给我。” “小王警察,没问题!” 唐青从收录机上取出录音带递给小王警察。 “走,跟我去所里!” 小王警察带着眼镜医生回派出所。 “呵呵,这市心街一下子亮堂了好多哦!” “是啊,九斤师傅这剃头功夫确实了得,这电灯泡剃的至少有五百支光吧?” “绝对一千支光,实足一个小太阳!” “龙爷,杀猪师傅,进来凉快一下,外面热。” 唐青在店里招呼老龙头和杀猪佬。 “九斤师傅,这下心情好些了吧?” “还是我们九斤师傅,这么恶心的人被制服的服服帖帖!” 老龙头和杀猪佬一前一后走进人民理发店。 “你们喝茶,不要再提他,脏了自己的嘴。” 唐青为老龙头和杀猪佬端上他们在人民理发店的专用茶杯。 “哟,青蒿茶!九斤师傅你又泡上青蒿茶了?这才是我们街坊邻居的人民理发店呀!” “解渴,这一大口青蒿茶下去,气顺肚畅,爽快!” 老龙头和杀猪佬坐在长排木凳上,手捧青蒿茶,开始扯淡头。 唐青擦拭理发椅、拖地板,只要眼镜医生站过、触碰过的地方,她都要处理干净,不想他的肮脏影响人民理发店的洁净。 还好,及时认清这个伪君子的面目,及时揭发这个大流氓的恶行。要不,得有多少姐妹在忍受病痛的同时还要遭受他这个恶人的魔爪。 这世上真的什么人都有啊! 你能想到吗?戴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还一身白大褂,以救死扶伤的名义行变态的事,想想都恶心想想都可怕! “谁?!” 唐青见一个影子在店门口一闪,消失不见。 “有人?” “不会吧?我怎么没看到?” 老龙头和杀猪佬同时站起身来。 “我已经留意了好一会,探头探脑已经有三次,见我看他,转身就逃!” 唐青手拿拖把来到店门口。 “有这样的人?” “他想干嘛?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有贼骨头?” 老龙头和杀猪佬也赶到门口。 人民理发店玻璃门外平时会再加一层遮挡物,夏天是一块反光的遮阳布,抵挡强烈的西晒日头。冬天是一块厚厚的保暖棉布,防止冷风灌进店里来。 现在节气上已经过了立秋,但高温还是不退,唐青就没有取下那块遮阳布。 因为遮阳布的存在,店里面的人看外面的人,只能看见人影,看不清具体是谁。 “奇怪,是谁呢?” 唐青站在店门口张望。 “九斤师傅,看来这七月半前后不安稳呀。” “都说七月半期间容易出事情,还真当有这样的事体。” 老龙头和杀猪佬从两个方向出去寻找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人。 如今的市心街只有早上稍微热闹一些,大家来这里吃个早饭。中午和下午基本没有人,尤其是这样的大热天。 唐青这几天的剃头生意也不是那么好,一个星期也只做了十几个生意。唉,再这样下去,到冬天还真的得喝西北风了。 不过还好,人民理发店现在还是属于集体,店面费用和日常的水、电等费用不需要唐青负担,她拿基本工资,超出规定营业额的部分按比例分一点奖金。 “出来吧,神神道道的是不是要我给你一拖把?” 唐青朝对面那家开着门的早餐店大声喊道。 “九斤师傅,我,我……” “心洁?怎么是你?” 唐青见走出来的是一个清清爽爽的小女孩,仔细一看,居然是王木匠的孙女王心洁。 “九斤师傅,我想,我想……” 王心洁面带羞涩,双手不停地揉搓裙腰带,不敢正视唐青。 “快到店里面去,外面热。” 唐青亲热地拉王心洁进人民理发店。 “九斤师傅,这位小姑娘是谁啊?” “刚才鬼鬼祟祟的是你吗?你想要干什么?小心我们把你送到所里去。” 老龙头和杀猪佬返回店里面。 “杀猪师傅,你不要吓唬小姑娘。龙爷,她是王木匠的孙女,是个好女孩。心洁,喝口茶,凉快凉快。” 唐青过去用一次性杯给王心洁倒来青蒿茶。 “哦,是王木匠的孙女啊?你还别说,挺像王木匠。” “我看还是像王半仙,不只是一点点像,是全像。” 老龙头和杀猪佬仔细端详王心洁。 “有你们这样调侃小姑娘的吗?特别是你杀猪佬,说什么呢?心洁,坐这上面。” 唐青见王心洁被老龙头和杀猪佬看的有些难为情,拉她坐到理发椅上。 “哎,九斤师傅,我说她像王半仙可没有调侃她的意思,我可是夸她。” “夸她?有你这样夸人的吗?” “九斤师傅,王半仙,王半仙,不是半个仙吗?我夸她像王半仙,不只是一点点像,是全像,意思就是她是全仙,男的全仙是神仙,女的全仙不就是仙女吗?她小小年纪这么漂亮,不就是仙女下凡吗?” “哧!” 王心洁听了杀猪佬的话,不觉笑了出来。 “呵呵,难得你卖猪肉的嘴能说出这样中听的话来。说心洁是仙女下凡一点也不为过,你知道吗?那天晚上要不是心洁为我解围,恐怕我的饭碗得敲破。” “九斤师傅,我们都听说了,这王家的女人也太不像话了。” “就是,平时王木匠虽然神道了一点,可人还是不错的,这王家的女人怎么那样的德行呢?” “喂,你们两个又说过了吧?心洁不是王家的女人吗?她可是冰心玉洁,好着呢。” “那是,那是,王家有这样一个后代也不枉他王半仙神神道道一辈子。” “王木匠也应该为有这么好的一个孙女烧高香!哎,小仙女,你爷爷最近怎么样?怎么那么久没来人民理发店?是不是没有脸来了啊?” “杀猪佬,你这嘴今天是不是喝过猪尿?说出来的话怎么那么臭?心洁,你当他是放屁,没听到!” “九斤师傅,我爷爷,我爷爷他,他……” 王心洁边说边流下了眼泪。 第四十一章 心洁心已伤 王心洁一个女孩子突然找到店里,唐青知道她肯定有事情。见她眼泪汪汪,哭了起来,知道大事不好。 老龙头和杀猪佬见王心洁哭,也感觉不妙,双双从长木排凳上站起来,走到理发椅边,紧张地看着王心洁。 唐青抽出几张纸巾递给王心洁,柔声说道: “心洁,不哭,慢慢说,你爷爷他怎么啦?” 王心洁接过纸巾,擦了一下眼泪,更咽着说道: “九斤师傅,我爷爷他,他……” “他怎么了啊?不会是没有了吧?” 杀猪佬心急,未等王心洁讲完就大声问她。 “杀猪佬,你嚷嚷什么?站远点。心洁,慢慢说。” 唐青瞪了杀猪佬一眼。 “九斤师傅,我爷爷他生病了,病的很厉害。” 王心洁抽泣着告诉唐青。 “你爷爷生病了?病的很厉害?那他现在住在哪个医院?我们去看他。” 唐青松了一口气。 她见心洁哭的这么伤心,也以为王木匠不在了,只是没有像杀猪佬那样直言不讳问出来。 “九斤师傅,我奶奶、我妈妈不管我爷爷,不送他去医院,所以我才来找你,呜呜呜……” 王心洁说完哭的更凶。 “啊?!怎么会这样?心洁,你不哭,不哭啊。” 唐青将王心洁搂在怀里,安慰她。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不可能吧?不可能吧?还有这样的事情?” 老龙头和杀猪佬难以置信。 “九斤师傅,我奶奶和妈妈说,我爷爷已经这一大把年纪,用不着住医院,要死总要死。” 王心洁止住哭泣。 “岂有此理!心洁,走,去你爷爷那里!” 唐青拉起王心洁的手就要出人民理发店。 “九斤师傅,慢!” 老龙头过来拦住唐青。 “龙爷,你拦我做什么?” 唐青不解。 “是啊,龙爷,王木匠病重,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我们也得一起去。” 杀猪佬准备和唐青一起去看王木匠。 “九斤师傅,杀猪佬,你们先不要急,急也没有用。” 老龙头显得很平静。 “龙爷,人命关天,怎么不急呢?” 唐青一脸焦急。 “九斤师傅,我知道人命关天,王木匠是人民理发店的常客,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可是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去,王家的女人能饶过你吗?她们还追不追究你给王半仙剃阴头出血的事情且不论,你以什么理由让她们送王木匠去医院住病?她们能听你的吗?她们不听你,你去不是反而多生口角,加重王木匠的病情?” 老龙头不急不慢地分析利害关系。 “嗯,龙爷说的对,弄不好反而会给王木匠带来麻烦,这生病住院的手续总得家属去办,我们外人可插不上手。九斤师傅,要不我们还是等王木匠住进医院后,我们再去看他?” 杀猪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反过来劝唐青。 “你们没听心洁说,她奶奶和妈妈不愿意送王木匠去医院吗?她们是舍不得花钱,让王木匠在家等死。你们知道吗?王木匠的老婆和媳妇有多势利,简直不可理喻。心洁,不好意思,我没有骂她们的意思。” 唐青觉得自己当着王心洁的面数落王木匠的老婆和媳妇,也就是王心洁的奶奶和妈妈有些欠妥。 “九斤师傅,她们就是势利,就是不可理喻,眼里只有钱。” 王心洁人虽小,可懂得善恶好坏。 “心洁,你爸爸呢?你奶奶和妈妈不同意送你爷爷去医院,难道他也不同意?” 唐青想,这王半仙和王木匠都怕老婆,在家都没有话语权,难道王木匠的儿子也是个怕老婆的软蛋? “九斤师傅,我爸爸在南方开家具店,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回来一次。而且,而且……” 王心洁看看老龙头,望望杀猪佬,欲言又止。 “心洁,这位龙爷爷和这位杀猪伯伯不是外人,和你爷爷关系好着呢,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唐青知道这一定又涉及到王家的隐私,关乎王家的脸面。但她清楚老龙头和杀猪佬的为人,他们不像包打听,甚至比王木匠还要正直、善良,不会去外面乱说。 “九斤师傅,我爸爸他外面已经有人,正跟我妈妈闹离婚呢。” 王心洁的头低到不能最低,声音轻的只有唐青能够听清楚。 “心洁,阿姨明白了,走,我们现在就去你爷爷那里!” 唐青拉起王心洁的手往店门外走。 “九斤师傅,你不再好好考虑考虑?要不我们先去找王木匠家所在的居委会干部?让他们出面劝劝王木匠的老婆和媳妇?” 老龙头追上来劝唐青。 “找居委会?等他们出面调解王木匠怕是早去了西山公墓!” 唐青头也不回,手拉王心洁快步前往王木匠家。 “那我也去!” “我也去!” 老龙头和杀猪佬紧追其后。 “心洁,你们家的别墅是不是在儿童公园旁边?” 唐青边走边问王心洁。 “九斤师傅,我爷爷现在住在千人坑。” 王心洁一边回答一边小跑跟上唐青,她没想到,九斤师傅唐青比她大那么多,这走起路跟飞一样。 “他现在住在千人坑?不会是住在你太公住过的那个竹棚吧?” “九斤师傅,我爷爷现在就住在那个竹棚里。” “心洁,你们家的别墅那么大,怎么还让你太公和爷爷住竹棚?” “我妈妈嫌他们脏。” “嫌他们脏?她自己有多清爽?那别墅不让他们住千人坑那楼房总可以让他们住吧?” “九斤师傅,千人坑的楼房全部租给了外地来我们剡城打工的人。” “真是不可理喻,难道眼里真的只有钱吗?” “九斤师傅,我爷爷他平时总是在你的店里扯淡头,那是他怕回家,他一回家,我奶奶和妈妈总是骂他。以前他虽然住在别墅,但也只是住在别墅后面的车库里。” “这天底下还有她们这样的女人,你奶奶和你妈妈倒是很讲的来。” “九斤师傅,我妈妈是我奶奶的远房侄女。” “难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九斤师傅,我爸爸本来不会那样的,他是被我妈妈气走的。” “被你妈妈气走?” “是的,是我妈妈先外面有人,那个男人是我奶奶的远房外甥,还是我奶奶牵的线。” “这什么跟什么啊?你奶奶她脑子是不是有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活生生拆散这个家?” “九斤师傅,我也想离开这个家,只是我还没有攒够钱。” “心洁,你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啊!” 唐青停下脚步,拉过王心洁的手,眼泪差点下来。 “九斤师傅,我本来想跟我爸爸去南方,可他在那里有了儿子,不高兴我过去。” “心洁,记住,无论如何你不能离家出走。你还有你爷爷,还有我九斤师傅。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多想,好好读书。走,快到你爷爷这里了吧?” 唐青重新加快脚步,她万万没有想到,王心洁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孩,背后竟承受着如此彻骨的痛苦。 等到了王木匠住的竹棚,唐青强忍住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洪水般汹涌而下。 眼前的景象,她无法想象! 第四十二章 心洁有新爱 竹棚还是那个竹棚,床还是那张破床,只是烂棉被下的王半仙变成了王木匠。 当时的王半仙还能正常说出话来,现在的王木匠神志模糊,已说不出话来。见有人进来,艰难睁开双眼,朦朦胧胧中见唐青站在床头,先是激动不已,但马上伸出瘦骨伶仃的双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劲,用力扯上破棉被,遮住自己那张颧骨高耸的脸。 “王师傅,和我捉迷臧呢?” 唐青不顾破棉被散发出的恶臭,伸手去拉被角。 可任凭唐青如何拉扯,王木匠就是不松手。 “呵呵,你还有力气和我抗衡啊?看来我过来的早了点,这剃阴头还可以缓几天。好吧,我回店里了,你继续躲猫猫。” 唐青故意重重地踩了几脚,佯装出竹棚。 “等,等,等,九、九、九斤……” 王木匠掀开烂棉被,露出脑袋,轻声呼喊唐青,声音从喉咙底发出,不注意听,根本无法听出有人在说话。 “不躲我了?” 唐青其实并没有走,还站在破床边。 “剃、剃、剃阴、阴、阴头……” 王木匠吃了地抬起双手,指指自己的头。 “你想剃阴头?我可不给你剃。救护车马上到,你给我去医院。” 唐青弯下腰,贴近王木匠的耳边大声说道。 “别,别,别……” 王木匠边摇头边想再次扯棉被遮住自己的脸,可双手无论如何使力,已扯不动棉被。 “王师傅,在我面前你还要维护你那张老脸的尊严啊?龙爷和杀猪佬一起来了,今天我们必须送你去医院!” 唐青按住王木匠的两只手。 “哼哼,看来这感情还不浅呢,死都要死了,还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脸皮怎么那么厚?别人是嫌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这个寡妇倒好,自己过来找野汉子,不得了,了不得啊。” 王木匠的老婆和媳妇在竹棚外鼻孔出气阴阳怪气地骂唐青。 站在竹棚门口的老龙头和杀猪佬实在听不下去,回应道: “你们能不能有点良心?王木匠已经这个样子不送医院倒也罢了,九斤师傅好心好意过来看望,送他去医院,有错吗?” “你们还是人吗?如果再侮辱九斤师傅一个字,信不信我抽死你们!” 王木匠的老婆和媳妇毫不理会老龙头和杀猪佬的劝告,反而变本加厉连他们两个也一起辱骂: “哼哼,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一个老光棍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也和她这个剃头佬有一腿吧?想不到她这个臭寡妇还挺吃香!” “她这个臭寡妇那里是香?是臭!烂带鱼一样的臭!人民理发店才一天到晚有那么多烂男人像绿头苍蝇一样嗡嗡嗡地盯在那里。” “你们?” 老龙头气的双手抖个不停。 “我们什么?不是说你的那个被炮弹炸没了吗?怎么也像他这头种猪一样跟在她这个寡妇后面捡屁吃?” 王木匠的媳妇骂出更恶毒的话。 “看我不抽死你!” 杀猪佬撸起衣袖,要动手。 “杀猪师傅,救王师傅要紧,你先背王师傅出去,救护车应该快到弄堂口了,心洁在那里等。” 唐青制止杀猪佬。 “可她们骂的实在太难听!” 杀猪佬无法忍受。 “你就只当她们是狗叫,来,背王师傅出去。龙爷,过来帮一下忙。” 唐青搀扶起王木匠的上身。 “你骂谁呢?你这只发情的母狗赶到我家里来抢我老公,还要不要脸?” “寡妇狗,你如果敢送我公公去医院,信不信我立马报警!” 王木匠的老婆和媳妇气势汹汹冲进竹棚。 “好啊,报警啊,立即,马上,你们不报我来报!” 唐青从裤袋里掏出手机。 “算你狠,有种你背他到你家里去养着!” “对,我公公身体本来好好的,都是被你这个寡妇榨干了油,你得负责养老送终!” 一见唐青掏出手机,王木匠的老婆和媳妇立马转换矛头。 “我是有这个想法,来的路上我已经联系了律师,请他为王师傅向法院提出诉讼,清点家产,哪些是原来王家所有,弄个明明白白,你们两个外姓人该滚蛋就滚蛋,那大别墅我来住!” 唐青边说边和老龙头一起搀扶王木匠到杀猪佬的背上。 “你?” “你!” 王木匠老婆和媳妇愣在原地,彻底傻了,眼睁睁看着唐青他们护送王木匠去医院。 “王师傅,侬那能噶又住到医院里厢来了呀?” 上海阿姨闻听王木匠病情严重,住进了医院,赶过来看望。 “上海阿姨,一言难尽啊!要不是九斤师傅,估计你我今生今世难以再见面喽!” 王木匠老泪纵横。 “王师傅,亏你还是说大书的人,你这明显用词不当么。要是被你那胖老婆听到,说不定要怎么样辱骂上海阿姨呢。” 杀猪佬在一边有些不高兴。 “对对对,还有你杀猪师傅,谢谢你背我上救护车,还有老龙头,你们两个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我刚才和上海阿姨说话并没有用词不当,她这个泼妇凭什么骂上海阿姨?” 王木匠一瓶盐水下去,说话已经有了中气。他只是因为自己的老爹爹那样含恨而去,自己又太懦弱无能为力,悲伤和自责不已,加上一个人操持王半仙的后事疲劳过度而已。 “爷爷,你那今生今世难以再见面的话只能是有情人之间说,你和上海阿姨说不是用词不当吗?” 王心洁在一旁提醒王木匠。 “嗯嗯嗯,还是我孙女聪明,我用词不当,用词不当,上海阿姨,我向你道歉。嗯,不对,心洁,你怎么知道这是有情人之间说的话?告诉爷爷,你是不是在恋爱了呀?我告诉你,你还小,还没到谈恋爱的时候,等考上大学才能谈恋爱,现在应该好好读书。不过,如果真的恋爱了的话,你得把那个男孩子带来给爷爷看看,爷爷要问问他的出生年月,看看他的面相,是不是和你的八字符合。” “爷爷……” 王心洁满面通红。 “喂喂喂,王木匠,你那张臭嘴是不是又犯贱了呀?我告诉你,你如果对心洁说话瞎七道八,我叫杀猪师傅立马开他的猪肉车过来,像死猪一样拉你回竹棚!” 唐青责骂王木匠。 “就是,有本事去和你老婆你媳妇理论去,在心洁面前装什么大瓣蒜?” 杀猪佬也骂王木匠。 “王木匠,要不是心洁来找九斤师傅,恐怕你现在已经在去西山公墓的路上了。心洁她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你如果嫌弃她,我老太公要!我要是有她这样一个好孙女,此生无憾也!” 老龙头眼望王心洁,满是爱怜。 “王木匠,我也喜欢心洁,你嫌弃她的话,我要,我真少一个女儿呢。” 上海阿姨拉过王心洁,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心洁,快叫龙爷爷,上海妈妈。” 唐青提示王心洁。 “龙爷爷好,上海妈妈好。” 王心洁怯怯地叫道。 “哎!好孙女!龙爷爷给你去包大红包!” “好女儿,走,上海妈妈也去给你包大红包!” “见者有份,我们也去!” 病房只剩下王木匠,急得他大喊: “喂,谁给我看盐水啊?” 第四十三章 小光头上火 日子过的好快,不经意间天凉了下来,唐青早上到店里,门口有几片飘落的树叶提醒她今天就是李爷的“五七”了,因为李爷的“五七”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秋分。 按照剡城旧俗,“五七”应该要好好操办,送死去的亲人真正上路。 唐青本来今天不打算来店里,直接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去李家老宅。 李爷“三七”、“四七”的那天,唐青照样下午上去李家老宅,做好“三荤”“三素”,和李丽一起祭奠李爷。 李忠、李诚“三七”、“四七”还是没有回来,李丽也还是没有和唐青说话。 唐青估计今天李忠、李诚应该会回来,还有他们的家人,李丽的女儿。“五七”可是意味着和老人的彻底告别,真正阴阳两隔。 李忠、李诚最不孝顺,“五七”也总该请厨师办酒席,那我也没必要买菜上去,到时候过去上三柱香就行。 所以唐青先来到店里,准备傍晚时分再去李家老宅。 “九斤师傅,你说这李家的人还是人吗?” 老龙头倒背双手踱进店里,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唐青知道老龙头和李家不对付,至于具体什么过节不知情,也不好意思问。她可不是包打听,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要命,不探究过子丑寅卯出来,誓不罢休。 今天老龙头这个样子,会不会与李爷的“五七”有关?于是唐青接上话茬,但尽量装作漫不经心,边扫地边说道: “龙爷,怎么啦?” “怎么啦?简直不是人,不孝之子,比王木匠的老婆和媳妇还要没有道德底线!” 老龙头气呼呼地在长排条凳上坐下。 “龙爷,你喝茶,王木匠的老婆和媳妇我可算是领教过了,难道还有比她们更不讲道理的人吗?” 唐青为老龙头端上他那只放在人民理发店里的大茶杯,言语中有意避免提及李家和李家的人。 老龙头接过他的大茶杯,先呡了一口,然后忿忿不平地说道: “九斤师傅,这王木匠的老婆和媳妇最坏,还能见风使舵,看菜吃饭。她们听你说请了律师要替王木匠清算家产,赶她们出门,对王木匠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这些天在医院把王木匠伺候得叫那个舒服,简直是皇帝的待遇。” “这个我也听说了,当时候我也只是想吓唬一下她们。” “她们经你一吓唬能改过自新,多少还算没有丧失基本的人性,虽然只是表面上的,但至少王木匠能回归正常的家庭生活,心洁能安安心心地读书。可那李家的人呢?你在他们分遗产的时候,那样做其实也是在暗示他们,希望他们三兄妹能够和睦相处。可是,可是,你看看,你看看,他们还是人吗?” “龙爷,我看不到什么啊?” “九斤师傅,你听我说,你听了之后一定也会气个半死!” “哦,有那么严重吗?” “九斤师傅,早上我去菜市场买菜,大家都在议论,说这李家‘五七’也不做,不但不做,那两个不孝之子还不回剡城来。” “龙爷,你的消息准确吗?” “准确,绝对准确,你看我是和包打听一样的人吗?见风就是雨?” “包打听怎么有资格和你比?不过,你怎么肯定消息绝对准确呢?” “李家不做‘五七’和两个不孝之子不回剡城的消息是厨头孙胖子传出来的,绝对不会错!” “孙胖子怎么会知道?” “孙胖子知道李家有钱,以为这‘五七’肯定会好好操办一下,他想赚一把,就主动去联系李家,结果回答说,不办,两个不孝之子也不回剡城。” “哦,这样倒是不会错。” “九斤师傅,你说这李家的后人一个个人模狗样,自以为有地位有铜钿,了不得。你看看,到头来连‘五七’都不做,还回来点支香也不愿意,你说他们还是人吗?” “我看你才不是人!” 唐青正思量怎么回应老龙头骂李家后人的话,外面冲进来一个人,一只手直指老龙头的鼻子。 “我怎么不是人了?你算哪颗葱?有资格骂我吗?把你那臭爪子拿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老龙头稳稳地坐在长排条凳上,并把来人当回事。 “今天你如果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这手还就不拿开了!” 来人也不示弱。 “不拿开是吗?好,你如果指点我超过五分钟,我让你去医院躺五个月!” 老龙头和来人互不相让,剑拔弩张。 “喂喂喂,小光头,你今天发哪门子神经?气势汹汹地想做什么?赶紧把手拿开!” 唐青见来人是小光头,心中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小子也就一阵毛柴火,轰的烧完就没事。 谁料小光头不但没有卖唐青的账,还伸出另一只手,指向唐青的鼻梁,怒气冲冲骂唐青: “你算什么九斤师傅?还光明正大的人民理发店呢。我看分明是家阴店,专出阴招损人!” “呦呵,火力全开啊?有本事说明白些,人民理发店怎么就成了阴店啦?” 唐青觉得好笑。 “你以为我不敢说?我不但在这里要说个明白,我还要在所有剡城人面前说个明白,你伙同这个老家伙让我去骗我表哥来你店里,然后使阴招把他送到里面去吃淡馒头。” 小光头振振有词,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原来是为这件事啊?你来的真好,小王警察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上《剡城警界》节目,来个现身说法,我现在陪你过去所里,让他陪你去电视台拍电视。” 唐青笑了。 “我、我、我凭什么去所里?” 小光头脖子一梗,语气却由原来的气势汹汹变成结结巴巴。 “把手放下,也不嫌酸!” 唐青手上的拖把一拍小光头的两只手。 “九斤师傅,让他指呀,我看着钟呢,这离五分钟还有一分三十七秒呢。” 老龙头慢悠悠地呡上一口茶。 “你要我指我还不指了呢,我凭什么听你?” 小光头一屁股坐到长排凳子的另一头。 “嗯,不错,有点男子汉气概,像我孙子!” 老龙头又呡了一口茶。 “老家伙,占我便宜信不信我摔破你的大尿壶!” 小光头作势要去夺老龙头的大茶缸。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再掐?小光头,我告诉你,如果龙爷认你为孙子,那是你的福气!” 唐青不想老龙头和小光头再吵下去,她急于离开人民理发店,去办大事。 “福气?我才不稀罕呢,我本来就是我爷爷的孙子,好端端为什么要做这老家伙的孙子?” 小光头扭头不看老龙头。 “你说本来是谁的孙子?” 老龙头凑近小光头。 “爷爷!” 小光头转过头大声回答老龙头。 “哎,孙子真乖,爷爷给你买糖吃。” 老龙头笑逐颜开。 “你,你……” 小光头气的说不出话来。 “既然叫过爷爷了,龙爷也答应了,那小光头你以后就是龙爷的孙子,双方都不许反悔!” 唐青过去洗手。 “九斤师傅,你也捉弄我?” 小光头手捋光头,肚中的气已经全消。 “我有没有捉弄你,也没有捉弄你表哥,龙爷会告诉你前因后果。龙爷,你好好开导开导他,我出去办点事。” 唐青洗完手,走出人民理发店。 第四十四章 唐青坐豪车 唐青出了店,先来到菜市场买菜,托付杀猪佬,晚上帮她关店门。 “九斤师傅,你还是要上去?” 杀猪佬凑近唐青,轻声问她,他明白唐青岂讳在大众面前提李家和李家的人。 “我的事情你少打听,记住,晚上帮我关好店门。” 唐青匆匆走出菜市场。 她知道,有关李家做“五七”的事情不但菜市场议论纷纷,整个剡城怕是马上会传的沸沸扬扬。 杀猪佬是关心她,为她着想,可她必须去。 天虽然凉了下来,可人一动起来还是满身大汗。刚出市区,唐青的那件圆领汗衫已经湿透,隐隐显出内衣的痕迹。 唐青本来今天想穿李丽“二七”时候送给她换的那件连衣裙,一早起来在镜子面前试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勇气穿。最后穿上了同样是李丽在“二七”时候送给她换的那套名牌内衣,自从那天穿过后,唐青一直舍不得穿。 这名牌内衣就是好啊,全身汗流浃背,它就是不沾汗水,照样舒舒服服。 唐青今天买了比以前四个“七”多两倍的菜,背起来有些吃力,走到半路,不得不在路边一棵大树下歇一歇。 这次唐青不敢坐到草地上,怕又有大蛇来缠她的身,只在树荫下站着吹一下凉风。 “嘟嘟嘟……” 几声汽车喇叭响起。 唐青回头张望,见一辆豪车呼啸至她的面前,速度之快有些让她炫目。 “上来吧。” 唐青还在眩晕中,这个声音响起,她眩晕的更加厉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快点!” 李丽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噢,好。” 唐青惊醒过来,忙背起两大袋食材跑向豪车。 “东西放后备箱。” 李丽眼戴墨镜,面向前方,并没有看唐青。 “后备箱?后备箱在哪里?” 唐青不敢太靠近豪车。 “后面翘起来的地方。” 李丽还是面向前方。 “噢,好。” 唐青跑向豪车后面,见果然有一扇门高高翘起。她以最快速度从肩上卸下两大袋食材,放进李丽所说的后备箱。 “你也快上车。” 李丽依旧面朝前方。 “噢,好。” 唐青忙不迭爬上后备箱。 “不是你这里,到前面来。” 李丽的头还是没有动。 “前面?我爬不过来啊。” 唐青试图从后备箱爬到前面的座位上去,可高高的靠背挡在面前,她无法翻越过去。 “你先下来,再从旁边的门上来。” 李丽提醒唐青。 “噢,好。” 唐青赶紧跳下后备箱,来到豪车的侧面,可无论她怎么使劲,就是拉不开车门。 “你松手,走近一点门自己会开。” 李丽提高嗓音。 “噢,好。” 唐青按照李丽的提示,松开车门,身体靠近车身,“吱”,车门自动打开。 “你坐下。” “噢,好。” 唐青上车后一开始不敢坐下,也不知道该坐那个位置,躬腰缩在过道上。李丽叫她坐下,她才敢就势坐在最近的一个座位上。 我的娘额,这椅子怎么那么软乎?不会也是席梦思吧? 听说席梦思很软乎,人睡在上面颠几下能直接弹到天花板上。 这椅子这么软乎估计也会弹吧?我可不能乱动,万一弹起来可不是弹到天花板上那么简单,凭我这圆乎乎的身体,这豪车的顶蓬得给我弹破,那样卖了我也赔不起。 卖了你?谁要你这个青团? 嘿嘿,我这个青团李丽刚才主动跟我打招呼了,还叫我坐上这豪车。 嘿嘿,我终于坐上这豪车了!要不要掏出手机拍张照片?也好在杀猪佬、王木匠他们面前显摆显摆一番? 唐青,你想什么呢?你有点格局好不好?千万不要被李丽小瞧了,咱虽然没见过大世面,但好歹现在也是人民理发店的头号剃头师傅,迎来送往,也是接触过三六九等各种道上的人。 拍一个吧,以后怕是永远不可能再坐上这豪车,反正李丽在开车,看不到我拍照片。 李丽看不到?你又自作聪明了吧?刚才她一直没回头,照样看的清清楚楚,你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那算了,还是不拍了,口头在杀猪佬、王木匠他们面前炫耀一下就可以了,我坐过李丽的豪车了。 嘿嘿,坐没坐过豪车其实是小事,重要的是李丽她主动和我说话了。 唉,可惜我太笨,只会说“噢,好”这两个字。 唐青啊唐青,你应该抓住李丽主动和你打招呼的机会,和她多说几句话,那样你们的关系不是改变了吗? 我们的关系改变?什么关系? 仇人关系啊,你参与分遗产后,她不是视你为仇人吗? 嗯,这仇人关系确实不好,那你想和她处什么关系呢? 同学?朋友?闺蜜?亲人? 唐青,你脑子清醒一点,不要她喊你坐一下车你就飘起来了,飘飘然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剃头匠。 她是谁?李丽,剡城李杂婆,大老板。 哼哼,她今天主动和你打招呼,叫你坐她的豪车,还不是因为今天李爷的“五七”只有她一个人吗?她又不会做菜,所以讨好你。 讨好我?唐青,她不会做菜就讨好你?你不要太自以为是。她李丽有的是钱,只要招呼一声,那大酒店的大厨屁颠屁颠过来李家老宅烧菜。还有那孙胖子,他不是因为没有烧上李家“五七”的菜才在菜市场大骂特骂李家的不孝子孙吗? 可不管怎么样,李丽她今天主动和我打招呼了,还邀请我坐她的豪车了。 嘿嘿嘿,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哎,不对,今天是李爷的“五七”,应该悲伤。 “下车!” “噢,好。” 唐青从浮想联翩中被李丽的一声下车拉回到现实中来,她见车门已经打开,想赶紧跳下车,可就是站不起来。 “怎么啦?” 李丽站在车门边问唐青。 “没,没,没什么,可能是腿麻了。” 自从坐上豪车后,唐青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弄坏车上哪个零部件,只能脑海中天马行空,这样不但腿麻了,屁股也麻木的不能动弹。 唉,真是丢人啊,这么高级的豪车让你坐,还坐出个腿麻下不了车。 嗳,李丽会不会认为我想多坐一会她的豪车,故意说腿麻了?不行,无论如何我得下去,不能让她看不起我。 唐青慢慢挪动双脚,艰难下车。 “东西我来拿。” 李丽走向车后面。 “哎,你不能拿,你不能拿,很重,也脏,我来,我来。” 唐青活动一下筋骨后,身体恢复正常,忙不迭跑过去拿她采办的食材。 李丽也没坚持,锁好车门后走向李家老宅。 唐青身背两大袋食材,跟在李丽后面,再一次被她的美丽所惊艳。 今天李丽穿一套白色运动装,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头上一个白色蝴蝶发卡。 若要俏,一身素,一身白色的李丽要多美就有多美。 穿过菜地,走近李家老宅,唐青发现一个人站在大门口。 “嗯?怎么是他?他站在那里做什么?难不成找李丽来报仇?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弱女子,他要是带了凶器怎么办?不行,绝对不能让李丽受到伤害!” 唐青紧跑几步,挡在李丽面前。 第四十五章 驱赶包工头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唐青大声喝问站在李家老宅大门口的包工头。 “我,我,我找李总。” 包工头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了几步。 “他找你?” 唐青回头看李丽,李丽面无表情,因为戴着墨镜,看不出她更深的意思。 “李,李,李总……” 包工头边说手边伸进公文包里。 “你要做什么?” 唐青见包工头的手伸进公文包里,迅速卸下肩上的两大袋食材,劈头盖脑砸向包工头。 “啊唷!” 包工头圆滚滚的身体撞在老宅大门上后反弹到台阶上。 “说,你想干什么?” 唐青过去踩住包工头的身体。 “我,我,我不干什么,我只是来上礼。” 包工头在唐青脚下动弹不得。 “上礼?上什么礼?” 唐青责问包工头。 “今天是我舅公的‘五七’,我过来祭奠并上礼。” 剡城有个旧俗,办丧事和做“五七”的时候亲朋好友都要多多少少送上一点礼钱,以示慰问。 “你舅公?” 唐青移开踩在包工头身上的脚,回头再次看李丽,李丽还是面无表情。 “李、李、李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你不准动,你是不是要掏什么武器?” 唐青警惕性很高,见包工头从地上爬起来后,一只短而粗的手再次伸进公文包,立马过去制止他。 包工头还真不敢再动,可怜兮兮地望着唐青说: “九斤师傅,你不要弄的这么紧张,我对你都不敢怎么样,对李总更不敢怎么样,我只是拿个红包给李总。” “红包?‘五七’有人送红包吗?你是不是脑子被枪打了?” “九斤师傅,我脑子没被枪打过,被杀猪佬打过。” “该打!” 唐青对包工头余怒未消,这样一个禽兽一般的男人,她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要不是李丽在,还说什么李爷是他舅公,她早就将他赶的远远的,免得影响给李爷做“五七”。 “让他滚!” 李丽突然开口说话。 “好!你还不给我滚!” 唐青得到李丽的指令,操起大门边的一根木棒,朝包工头的屁股狠狠地打去。 “我滚,我滚,滚,滚,滚……” 包工头抱头鼠窜,逃到大路边还在念叨滚滚滚。 “舅公?李爷是他舅公?” 唐青随李丽进入老宅,想问李丽这包工头说的舅公是什么意思?可又不敢直接问,只得装作自言自语的样子,等待李丽解释。 可等走到厅堂,李丽还是一言不发。 唐青悻悻然走向厨房,开始忙碌,这才是她今天来李家老宅的目的和任务。 一边洗菜一边遐想,唐青恢复到她平时在理发店的状态,一边剃头一边胡思乱想。 李丽估计去了后院,不知是在怀念李爷还是穿起戏服唱戏。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唱戏,肯定是心里悲伤或者犯愁,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悲伤,因为今天是李爷的“五七”,五七三十五天,李爷走了整整一个月零五天,想起来能不令人悲伤吗? 犯愁,她难道不犯愁吗?这些天来我天天为她犯愁。 你说,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有了身孕,这好说不好听啊。 李爷啊李爷,你托付我要好好帮助李丽,可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今天好不容易她主动开口和我说话,还让我坐了她的豪车,可当我要问实质性问题的时候她就对我不理不睬。 当然,我自己也没有那个胆,只会“噢和好”。 李爷啊李爷,你故去都已经三十五天了,这时间怎么过的那么快呢?小时候为了等过年穿新衣吃红烧肉,那日子过的可是慢的很,等啊等,好不容易才盼来正月初一。 三十五天,一个月零五天,我做大好佬为李家三兄妹分家产居然一眨眼过去了三十五天。 三十五天,李丽,你检查出来怀上也快一个月了吧? 唉,你自己到底有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肚子里的孩子呀? 再过半个月,你应该会出现恶心、呕吐等妊娠反应了吧? 我记得自己怀儿子的那会儿,是怀上后四十多天的时候开始呕吐。嗨,那滋味,我现在想起来也难受的要命。翻江倒海,闻见油烟味就想吐,吐得我死的心都有。好端端在剃头,突然胃里一阵紧缩,只得连忙跑到卫生间,哗啦哗啦吐半天,害的顾客好一阵不要我这个九斤师傅剃头。 李丽呀,再过一个月,你的肚子就会开始显现出来。你身材那么好,这肚子大起来肯定更加明显。不像我,水桶样的腰,儿子七八个月的时候还没有特别的显山露水。 王半仙当时候神神道道地说我怀的肯定是儿子,因为大家都认为怀孕的时候肚子大是女儿,肚子小是儿子,高兴的我公公婆婆合不拢嘴。 我可不信那一套,根本没有什么科学根据。但我生下来的恰恰就是儿子,把个王半仙骄傲得大声嚷嚷要我爷爷,要我老爸和公公请他喝酒。 我记得当时候王半仙坐在儿子满月酒席的上首,手捻花白的山羊胡须,像个老寿星似的说: 九斤师傅不简单,生下的儿子更不简单,将来不中状元,我提头来见。 哼,还提头来见呢?你自己都去了西山公墓,还提你个癞子头? 就是,我儿子如果不中状元还能去西山公墓挖了你的墓不成?那样我不成了盗墓贼吗? 再说,现在也没有什么状元不状元的,我也不要求我的儿子出人头地,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就行,将来找个善良的好姑娘结婚生子,过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日子就好。 喂喂喂,唐青,你这遐想也太不着边际,太海阔天空了吧? 明明在担心李丽怀上的事情,怎么想到去挖王半仙的墓,盼着你儿子早点给你生孙子了呢? 唐青收回思绪,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唉,李丽呀,你到时候该怎么办啊?你可是一个刚刚离婚的女人。 我保证,只要你李杂婆的肚子一大起来,剡城的大街小巷,家家户户,议论的就是你的大肚子。 当然,满大街的流言蜚语你不会在乎,因为你是剡城李杂婆。在你眼里,说不定这只是和吃饭一样的一件小事情。 可我在乎,李爷在乎,他生前千叮咛万嘱托,一定要我帮你维护好李家在剡城的名声。 我曾百般推辞,说我怎么有那个能力?可李爷说,整个剡城,只有我这个九斤师傅有能力帮助你李丽维护好李家的名声。 唉,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该怎么办呢? 一个私生女离婚后又生下私生女,这李家的名声还能好吗?这可比你们三兄妹争遗产破坏性要强百倍、千倍、万倍。 唐青,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李爷的嘱托。 爷爷说过,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 这是爷爷说的吗?爷爷能说出这么豪壮的话吗?不管是谁说的,反正我是听爷爷说的。 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我今天必须和李丽好好谈谈,就谈她怀上的事情,一定要劝她快刀斩乱麻,立即去做掉! 现在去做还来得及,时间越拖,越难办。唉,只是可惜了这个小生命。可为了维护李家的名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等一下吃中饭的时候,我得好好和李丽谈一谈。 第四十六章 望乡台望乡 中午,唐青没有做饭,而是做了炒年糕。 这炒年糕也是剡城的一大美食。 剡城炒年糕区别于其它地方炒年糕的最大特点:它不只是炒,而是炒后还要煮。 正是这煮,剡城炒年糕带汤。正因为带汤,剡城炒年糕吃起来别有风味。 早上来李家老宅前,唐青在菜市场特意挑了由粳米制作的本地水磨年糕。 剡城炒年糕对年糕有要求,正宗的必须是由粳米制作。用糯米制作的年糕太糯,炒不起来,一炒黏在一块,吃不来。用籼米制作的年糕,虽与粳米制作的年糕外表上没有多大差别,但如果要做炒年糕,就少了那一份嚼劲和香味。 唐青做炒年糕有一手,因为她从小除了喜欢吃鸡子榨面外,就喜欢吃炒年糕。每次母亲开始炒年糕,她就搬条凳子站在灶台边上看。耳濡目染,她炒年糕的水平也不错。 母亲炒年糕前会先将年糕切成3至4厘米长、0.5厘米宽的小长条,泡在水里。 然后开始制作鸡蛋丝,这是剡城炒年糕的必须。 热锅,打鸡蛋,倒菜油,倒入打散的鸡蛋液,摊大饼一样摊出一张鸡蛋饼,出锅后切成丝。 鸡蛋丝完成后,接着炒咸菜,这咸菜最好是由鲜嫩的雪里蕻腌制而成。 同时准备好大蒜叶、鲜蘑菇、冬笋、胡萝卜、猪肉和豆腐等佐料。 大蒜叶切成小段,蘑菇切成薄片,冬笋和胡萝卜切成细丝。 猪肉一般为腿精,肥瘦各半,肥肉与瘦肉分离后肥肉切成小丁,瘦肉切成细丝。 豆腐大多用老豆腐,那样可以切成薄片,煎成金黄色。 一切就绪,沥干切好的年糕,烧热锅,先放入肥肉丁,待煸出猪油后,年糕下锅翻炒。 翻炒年糕的时候,倒入少量黄酒。这不但可以使年糕在翻炒的时候不至于粘锅,还能增加年糕的香味。 待年糕翻炒至柔软后,加水,倒入其它食材,煮沸后即可盛到碗里端上桌。 唐青一般在母亲制作完成鸡蛋丝后,开始伸出小手,抢先尝鲜。母亲翻炒好年糕后,小手更是左右开弓,拿捏起热乎乎的年糕塞满自己的小嘴。 等年糕上桌,小唐青已吃的差不多,但美味的炒年糕还是能让她再次胃口大开,吃上一大碗。 今天中午的炒年糕,唐青还特意加了几块糟肉,使其更具剡城特色。 糟肉为地地道道的剡城传统特色名菜,用酒糟干糟出各类食材而成,其它地方很少这样食用。 “李丽,可以吃中饭了。” 唐青站在厅堂通向后院的过道上喊。 “是不是做了炒年糕?给我捧一碗过来就好。” 李丽回应。 她怎么知道我做了炒年糕?我做的炒年糕有那么香吗? 嘿嘿,她刚才回应我的语气温婉柔和,看来我这炒年糕炒对了,我给她捧过去的时候刚好可以趁机和她好好谈谈,谈谈她怀上的事情,谈谈她接下去怎么打算。 唐青脚步轻快,很快手捧一碗炒年糕来到李丽的房间门前。 “笃,笃,笃。” 唐青敲了三下。 “放在门口。” “噢,好。” 李丽的语气重新变的生硬,唐青也只会说“噢,好”。 唐青,你真是个大笨蛋,怎么又只会说“噢,好”啊?刚才不是想好要和她好好谈谈吗? 关键是她的态度变了呀!她这样的语气我可不敢多说什么,我能够回答“噢,好”已经不容易。 唐青返回厅堂的路上,恨不得搧自己两个耳光。 别急,今天机会多的是,不是还要一起祭奠李爷吗?还要一起守夜到天亮,和她谈的机会多着呢。 唐青最大的优点是能够自我安慰,自己为自己找台阶下。 这个说的好听点是心理承受能力强,看的开。说的难听点,那是标准的啊q精神。 唐青虽然语文成绩不是很好,讨厌上语文课,但是对那个始终画不好圆的阿q,在上课的时候还是印象深刻。 忙碌一个下午,唐青做了满满一桌菜,十二大盘,六个荤菜六个素菜。 菜端上桌后,唐青开始搭望乡台。 望乡台是传说中黄泉路上奈何桥后的一个土台,剡城人为死去的人做“五七”,要在家中院子里搭一个望乡台,以期让他在望乡台上看最后一眼人间。 望乡台可简陋也可豪华,完全因各家条件而定。 现代人大多住楼房,基本在自家阳台上摆一条椅子,椅子上安放死去亲人的遗像,然后遮一把黑色的雨伞,旁边点三支清香,算作是望乡台。 李家老宅前院虽有不小的道地,但要搭个像模像样的望乡台,唐青有些困难。 人死去后那一套祭奠仪式和程序,唐青从爷爷和街坊邻居的闲聊中听到过一些,参加死去的亲朋好友白事也亲眼目睹过一些,特别是自己的丈夫溺水亡故后,她全程自始至终参与整个祭奠仪式,至今难忘。 唐青先在李家老宅前院的道地上侧放两条椅子,然后将另一条椅子高高摆到两条椅子的上面。 再找出一把黑色的雨伞,捆绑在最上面那条椅子的靠背上,一个简易的望乡台算是搭好了。 “嗯,还可以。” 唐青站在望乡台前,对自己的作品比较满意。 “不好,应该抬那条太师椅出来。” 望乡台的雨伞下面突然冒出一个人的脑袋来,这个人披头散发,雪白雪白的脸上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张樱桃小嘴鲜艳欲滴,红的瘆人。 “妈呀,你是谁?” 唐青吓得一屁股坐在望乡台前的道地上。 “妾身乃李丽生母李氏也。” 那张鲜艳欲滴的樱桃小口一句越剧念白娇滴滴回答唐青。 “哎呀呀,呀呀哎,李姨好李姨好,是不是我这望乡台搭的不够好,李爷他看不清人间最后一眼,惹他生气,派你前来责罚我?” 唐青坐在地上战战兢兢问,因为是剃头匠,她反应还算快。 “是也,我家老爷子可是一个心气很高的人,他看事看物可得一清二楚,不能马虎。” 鲜艳欲滴的樱桃小口一段念白之后,嘤嘤唱了起来: “黄泉路上忘川河, 忘川河边三生石; 三生石上刻你我, 前世今生永难忘。” 唱腔幽怨,凄婉动人,唐青听得忘记恐惧。 “忘川河上奈何桥, 奈何奈何无奈何; 你我人间无缘分, 但愿阴间续前缘。” 唐青听的眼泪下来了。 “奈何桥上望乡台, 望尽人间最后眼; 我的亲人你莫哭, 人生苦短不如死。” 唐青哭的更凶。 “望乡台边有孟婆, 孟婆在卖孟婆汤; 孟婆汤啊孟婆汤, 忘川河水用来煮。” 唐青哭的一塌糊涂。 “孟婆端来孟婆汤, 让你忘却人间苦; 喝下这杯忘川水, 今生你我永别过!” “不不不,李姨,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一定是个好人,否则李爷不会那么喜欢你,他不会不管不顾爱上你。李姨,你不要这个样子,你放心,李爷的望乡台我会重新搭,好好地搭,让他好好地看人间最后一眼。” 唐青完全被唱词所感动,忘记擦眼泪,忘记这世上根本没有鬼,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李爷和李姨前世有缘无份,来世一定要再续前缘,有缘有份,恩恩爱爱,儿孙满堂,白头偕老。 第四十七章 四颗夜明珠 “起来,去抬太师椅。” 望乡台雨伞后面那个披头散发的脑袋转了出来。 “李丽,是你?!” 唐青定神拢目一看,那个披头散发的脑袋不是什么鬼魂李姨,而是真真实实的李丽。 她披头散发做什么?她脸上雪白雪白的涂了什么?她的嘴怎么那么红? “别怕,我刚洗了个头,上了面膜,这口红有些化。” 李丽边说边用纸巾擦嘴。 “没怕,没怕,噢,好,噢,好。” 唐青从地上爬起来,为了向李丽证明她并不怕,两只手不停拍打自己屁股的同时,脸上堆满笑容。 “你还是不要笑,免的我害怕。” 李丽转身走向厅堂。 “噢,好。” 唐青紧跟进厅堂,一边走一边用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的记性呢?死去的老公不下一百次对你说过,你的笑比哭还难看,你怎么不长记性呢? 好不容易李丽对我有好感,我怎么自己把这好感给笑没了呢? 唉,人家一笑千金、一笑倾城、一笑生百媚、一笑泯恩仇……我呢,一笑让人厌! “你抬那一边。” “噢,好。” 唐青见李丽站在太师椅旁边招呼她,赶紧收起胡思乱想,跑到太师椅的另一边。 “嗯?怎么那么重?” “噢,好。” “好什么?” “噢,不是好,是重。” 唐青再次恨自己,要不是一双手抬着太师椅,肯定给自己再来个大耳光。 人家李丽明明说这太师椅怎么那么重,我却说好,你难道想太师椅再重一些,累死她? “哎哟,抬不起来,算啦!” 李丽撒手。 “噢,好。” 唐青也撒手。 这下“噢,好”说对了,太师椅只移动了两三步的位置。 “你推它到原来的位置。” 李丽转身去后院。 “噢,好。” 唐青走到太师椅的正面,准备按李丽的要求,推太师椅回原位。 “咦,这是什么?” 唐青见太师椅原来四只脚的位置上有四颗亮闪闪的东西。 “啊?!不会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吧?” 唐青俯身一看,四颗晶莹剔透的大圆珠子镶嵌在地上。 那四颗大圆珠子在昏暗的厅堂里闪闪发亮,从正面看是红色,从侧面看是蓝色,从另一边侧面看则是紫色。 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外面暮色四合,厅堂里面光线昏暗,那四颗大圆珠子越发闪闪发亮。 “李……” 唐青想要呼喊李丽,让她过来看看这四颗大圆珠子到底是什么?可刚开口马上又闭上。 不行,不能太莽撞,说不定李丽她本来就知道这四颗大圆珠子的存在,故意试探我呢。 对,完全有可能试探我。 别人不是都在议论吗?说我那么积极地往李家老宅跑,肯定是想要盗取老宅的宝贝。 呸,我操你个大娘,我唐青是那种人吗?我九斤师傅是你们白叫的吗? 这李家老宅即使有金山银山我唐青也不稀罕,我唐青稀罕的是一份情,一份真情,一份李爷看得起我九斤师傅的真情! 唐青默默推太师椅到原来的位置,丝毫不差后才离开,走到过道上喊李丽: “李丽,可以开始了。” “来啦。” 李丽来到厅堂,素颜素服,洁净清爽。 “你捧李爷的遗像到外面望乡台上,我给你打伞。” 唐青手拿一把黑色雨伞站在八仙桌边。 李丽从桌上双手捧过老人的遗像,走出厅堂,唐青撑开伞遮住遗像。 老一辈说,这个时候死人的魂灵就附着在自己的遗像上,不能见光。 到了望乡台下,唐青指点李丽安放好遗像后,点上三支清香面朝老宅大门外三磕头,然后将香插在望乡台前的香炉里,再折回身到八仙桌前祭奠。 烛光幽幽,清香袅袅,李丽坐在太师椅上,唐青坐在下首的一条小木凳上,两人默默无言,各想各的心事。 唐青不知道李丽在想什么,但她的内心却是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忐忑不安。 想开口问李丽到底有没有怀上?可这样的场面开口合适吗? 李爷的魂灵还在,我能给李爷添堵吗? 今天晚上可是他最后看人间亲人一眼,难得李丽认同李爷。 李爷生前,李丽因为被人骂私生女,她发誓不踏尽李家老宅半步,这剡城人都知道。 李爷弥留之际,李丽能够到床前送终,已是不易。 “你再上三支香,我去热一下菜。” 唐青见八仙桌香炉上的三支清香差不多燃尽,提醒李丽。 李丽站起身,先走到八仙桌前点燃三支清香,插上。然后,到院子的望乡台前再点燃三支清香插上。 “可以吃了。” 唐青在厨房招呼李丽。 厨房小餐桌上和外面八仙桌上一样,也是十二盘菜,只是八仙桌上用的是大盘,小餐桌上用的是小盘。 “饭菜还可口吧?多吃点,今天晚上要通宵。” 唐青见李丽闷声不响,没话找话。 李丽没有回应,自顾自吃饭。 唐青要想再说,可不敢再开口。 李丽沉默不语的时候最让唐青害怕,学校的时候也是这样。 同学们最怕李丽一声不响,一声不响的李丽连班主任也怕。 因为这个时候你如果招惹她,她爆发的能量足以摧毁你。 估计唐青做的菜还合李丽的胃口,中午一大碗炒年糕全部吃完,晚上她每碗菜都吃了不少,还吃了两小碗米饭。 虽然李丽吃完饭去后院依然一声不响,但唐青心里还是很高兴。 她总担心自己做的饭菜不合李丽的胃口,她可是大酒店的常客,我做的家常菜她喜欢吃吗? 前面四个“七”的晚饭,李丽全只吃了一点,唐青以为自己做的不好,心中很失落。 今天晚上李丽吃那么多,唐青真的很开心。 千万不能开心! 李爷的“五七”我怎么可以开心呢? 唐青心情愉悦地收拾好厨房,去厅堂前特意拿起那把不锈钢菜刀,照了一下自己的脸,看看有没有笑容。 嘿嘿,你忘记自己的笑比哭还难看吗? 没问题,你尽管开心吧,你越开心人家越以为你很悲伤。 想什么呢?今天晚上可是李爷的“五七”,你无聊不无聊,想这些?李丽吃的好你就这么开心?她要是全吃完,你不得兴奋的三天三夜睡不着? 三天三夜睡不着没必要,今天晚上我无论如何不能打瞌睡,否则我这呼噜声被李丽听到可就丢人丢到外婆家了。 “妈呀!” 唐青手拿菜刀正胡思乱想间,前院传来李丽一声惊慌的喊叫。 “怎么?” 唐青手举菜刀奔出厨房,冲到前院。 只见李丽站在望乡台前,手捂前胸,脸色惨白,身体哆嗦个不停。 “怎么啦?” 唐青迅即来到李丽身边。 “那、那、那里。” 李丽伸出手,颤颤巍巍指向大门口。 “蛇?!” 唐青往李丽手所指的方向一看,一条大蛇正摇头摆尾爬进老宅。 估计是听到李丽和唐青的声音,大蛇停止前行,昂首横亘在大门口。 “怎么办?” 李丽的身体不由自主靠近唐青。 “别怕,有我呢!” 唐青的心中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全身充满英雄气。 “你快把它赶走吧。” 李丽靠的唐青更紧,几乎是整个身体贴到了唐青的身上。 第四十八章 情探之行路 “小样,还想来欺负我?看我怎么处理你!” 唐青一只手搂住李丽,一只手举起菜刀。她认出这条大蛇就是“头七”的时候缠绕她全身的那条大蛇,没觉得可怕。 “你,你,你要干什么?” 李丽紧张不已。 “杀了它!” 唐青搂的李丽更紧,虽然她的头还不到李丽的肩头,但她的手孔武有力,这可是拿剃刀的手。 唐青剃头的时候,一只手拿剪子一只手拿梳子,行云流水,那个劲道可是只有她九斤师傅才有。 “你能杀了它?” 李丽的心神稍稍稳定了一些,但依然依傍在唐青身上。 “能!” 唐青回答的豪情万丈,牛气冲天。 一个“能”字出口,手上的菜刀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直奔大蛇而去。 “当啷!” 菜刀落地,大蛇活生生被唐青砍为两段。 “你真把它给杀了?” 李丽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瞪的溜圆。 “这是一条毒蛇,迟早要伤人。你退后一点,我过去看看,它有没有完全死掉。” 唐青推开李丽,掏出剃头刀,走向大蛇。 “你小心点。” “没事。” 唐青其实舍不得推开李丽,这让她有一种自豪感,可那大蛇口吐信子,蠢蠢欲动,要攻击唐青和李丽,她不得不把李丽推开。 “哼,还挺坚强!” 唐青见大蛇虽被她砍为两段,但蛇头和蛇尾还在地上摆动,剃头刀放回裤袋,操起大门边的一根木棍,对准大蛇的七寸,狠狠地砸下去。 砸完蛇头砸蛇尾,唐青砸的大蛇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砸完之后,一番利索的收拾,大蛇成为菜地的肥料,老宅大门地上干干净净。 当唐青返回厅堂的时候,优美的越剧唱腔从后院道地传来,茉莉花丛中李丽一身青衣,袅袅婷婷,成为含冤受屈的敫桂英。 “风云易测人心难信, 寸寸相思化灰尘。 海神爷啊, 对神灵不由我珠泪滚滚。 尊一声海神爷细听分明, 遭不幸我的父异乡丧命, 可怜我卖入烟花葬埋父身。 那一日金贼将我窘, 路遇王魁抱不平, 他也是下第归青云多梗。 我与他萍水相逢结婚姻, 夫妻相爱两年整, 我伴他每夜苦读到三更。 那王魁上京把试应, 我二人同到神前把誓盟, 实指望生死祸福与他共命, 又谁知,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王魁他中了状元就忘了本, 他竟敢停妻再娶又作新人, 二百两银子一封信, 害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似这等负心贼神人共愤, 望神圣,主正义,施恻隐, 与我桂英把冤伸, 勾贼的魂灵与我折证,与我折证, 海神爷啊!我纵死黄泉也感谢神灵。” 一段《情探·阳告》,李丽唱的似怨似慕,似泣似诉。 唱的唐青双眼湿润,刚才打蛇的豪情瞬间化为万千柔肠,碎心碎肺,难以自抑。 唐青从小也喜欢越剧,虽然自己唱的不是很好,但很喜欢看很喜欢听。 人民理发店那只收录机上播放流行歌曲的时间很少,播放的大多是越剧。 唐青对《情探》这出戏不陌生,知道它是越剧的经典剧目,讲述的是落第举人王魁与名妓敫桂英相遇,结为夫妻。王魁赴京赶考,得中状元后忘恩负义。敫桂英接到休书后到海神庙哭诉王魁罪状,自缢而死,最后判官派小鬼活捉王魁。 七八岁的时候唐青跟奶奶去工人文化宫看剡城越剧团演出的《情探》,小小年纪看的热泪盈眶,痛恨忘恩负义的薄情郎王魁,同情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弱女子敫桂英。 “海神爷降下了勾魂的令, 不枉我桂英弃残生, 判官爷你与我把路引, 汴京城捉拿负心人。 飘荡荡离了莱阳卫, 又只见漓水北去,沂水南回, 过青州淄川,点缀着三两个都会。 猛抬头又望见泰山巍啊巍, 日观峰丈人峰如群仙排队, 多少个伤心人在那舍身崖下把命催! ……” 李丽的这一段《情探·行路》更是唱的荡气回肠、百转千回。 这李爷“五七”的晚上,李丽唱这一出《情探》,应该自有她的深意。 “判官爷呀, 非是我身退转心肠忒软, 都只为两年间夫唱妇随, 判官爷, 许桂英先去试探, 他若还有人性在, 我情愿收回。 哎呀,判官爷呀, 倘若是负心人他抗不服罪, 我定要将贼的命来追!” 李丽唱到最后一句“我定要将贼的命来追”,抑扬顿挫,神情激越,有一种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切肤之痛。 唐青的身子猛烈一震,差点摔倒在过道上。 我定要将贼的命来追! 李丽不是说过要为自己的生母讨回公道吗?看来她生母的冤屈不是一般的深。 她说她已经有人证、物证,难道是有人陷害李丽的生母,置她于死地? 如果真是那样,的的确确要将那贼的命来追! “嘡!嘡!嘡!” 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三点,该给李爷烧纸钱了。 唐青先在望乡台前放上一口大铁锅,然后去厨房拿出自己特意去邻家婆婆那里买来的纸钱。 当她返回望乡台前,李丽已经开始在烧纸钱。 唐青以为李丽不一定会准备纸钱,结果李丽买了整整两大箱的纸钱。 两个人蹲在大铁锅的两边,默默烧纸钱。 “李爷,这些钱你一路带好,到了那边不要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逢年过节我们会再给你烧。” 唐青见李丽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有意先说话。 可李丽还是一脸冷峻,眼睛呆呆地望着熊熊的火苗一眨不眨。 “路边的闲神野鬼听好了,这是孝女李丽烧给李爷的纸钱,你们不得拦路抢劫,否则我必前去城隍菩萨那里将你们告,我定要将贼的命来追!” 唐青说到最后一句“我定要将贼的命来追!”的时候,李丽抬起头看了唐青一眼,然后拿起最后的几张纸钱,狠狠地扔进那铁锅。 火苗窜起一人多高,一片片纸灰慢悠悠飘向天空,东方已经发白。 唐青收拾好厅堂和前院后,将冷却的纸灰装进一个塑料袋里,准备等一下拿到西山公墓去埋在李爷的墓边。 “我先走了,你帮我把门关上。” 李丽从后院出来,已经换回那一套白色的运动装。 “李丽,你还不能走,要把李爷的遗像挂上中堂,再去墓地作最后的告别。” “噢,好。” 现在,变成唐青下指令,李丽“噢,好”。 李丽按照唐青的指点,一一完成相关仪式。 当走出西山公墓的时候,李丽主动停下脚步,先向唐青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面露微笑对唐青说道: “青团,谢谢你!我要离开剡城,离开这片伤心之地,你自己保重!” “你,你要离开剡城?” 唐青惊愕。 “对,今天就离开。我知道你还要去你丈夫的墓前,我先走了,再见!” 李丽说完头也没回,径直走到大路上,发动她的豪车呼啸而去。 “李丽,你去哪里啊?你还会回来吗?老宅怎么办啊?” 唐青一边喊一边跑到大路上,李丽的豪车已无影无踪。 “哎,你说她会去哪里呀?她为什么要离开呢?她的厂子她的公司她的店铺怎么办?她一个女人出门在外会不会遇到困难?” 唐青站在丈夫的墓前,牵挂李丽的安危。 第四十九章 王木匠显摆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 李丽走后,剡城连续下了十几天雨,不但秋老虎溃败而逃,早晚一下子有入冬的感觉,杀猪佬后半夜起来去杀猪穿上了棉外套。 “这天气,热起来热煞人,冷起来冻死人!” “这怎么能是冷呢?应该是凉。” “冷和凉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啊。” “那你说说看,有什么不同?”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 “你说不出吧?还充什么大好佬!” “我充大好佬?你去给我加满茶,我说给你听。” “切,你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叫我加茶?” “你不是要我说‘冷’和‘凉’的区别吗?” “那我如果给你加了茶,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怎么办?” “那我给你加茶啊。” “好,一言为定。” 杀猪佬站起身,为王木匠去加茶。 王木匠已经完全康复,又成为人民理发店的常客。 “给,茶加满了,说说看,‘冷’和‘凉’有什么区别?” 杀猪佬将王木匠的那只紫砂茶壶递到他面前。 “嗯?这茶怎么冷的?” 王木匠端起茶缸一呡,皱起眉头。 “冷的吗?我加的明明是凉水。” 杀猪佬故作讶异。 “冷水和凉水不是一回事吗?你怎么给我加凉水?” 王木匠起身去倒紫砂茶壶里的凉水。 “哈哈,你自己承认‘冷’和‘凉’是一样了吧?你先不要坐下,给我去加满热水。” 杀猪佬大笑,一只大手递一只搪瓷大茶缸到王木匠面前。 “我是说冷水和凉水是一回事,没有说‘冷’和‘凉’没有区别。” 王木匠没有接杀猪佬的搪瓷大茶缸,重新坐到长排条凳上。 “王木匠,你说话不算数,亏你还比九斤师傅多一点!九斤师傅比你少一点,说话办事一口唾沫一个钉,你能不能学学?” 杀猪佬嘲讽王木匠。 “喂喂喂,还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呢!你们两个扯淡头扯上我做什么?杀猪佬,你多一点是不是觉得很了不起?你恶不恶?这把年纪还嘴上没个把门的。” 坐在理发椅上发呆的唐青白了杀猪佬一眼。 这几天秋雨绵绵,唐青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般,阴沉沉凉飕飕。 李丽走了,去了哪里不知道。 这天凉下来了,她一切可安好? 唉,两个人的关系刚刚有所好转,她主动和我说话,不再视我为仇人,可偏偏离开了剡城。 不过也好,她离开剡城可以省去好多麻烦。 如果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这唾沫星子也得将她和孩子淹死。 “杀猪佬,既然你不服气,那我好好和你讲讲‘冷’和‘凉’有什么区别。” 王木匠见唐青重新陷入沉思,就继续和杀猪佬扯淡头。 “你讲啊,你如果讲不出个道道来,我拖你出去淋雨,让你‘冷’个够‘凉’个透!” 唐青一嗓子后,杀猪佬本来不敢再吱声,一看唐青没有真生气,又喉咙梆响,和王木匠一扯到底。 “杀猪佬,你好好听。这‘冷’和‘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首先,指代不同,‘冷’指寒冷,‘凉’指凉爽。其次,出处不同,‘冷’,《康熙字典》字形采用“仌”作边旁,采用“令”作声旁;‘凉’,《说文》中从水部,京声旁。第三……” “哎哎哎,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文绉绉、啰里啰嗦地说个没完?显得你很有文化似的。” 王木匠正摇头晃脑进入状态,杀猪佬一嗓门打断他。 “不是你叫我说的吗?” “有本事你明明白白地说,不要这样故弄玄虚。” “好,我一句话和你说清楚。冷,是指寒冷,冷的你发抖,感到很不舒服。凉,是指凉爽,凉快,让你感到很舒服!” “嗯,这还差不多,看来你王木匠做木匠真是屈了才,至少像那李忠那样做个大教授。” “我不是早说过吗?李忠要不是抄我作业,他小学也毕不了业。” “小学有毕业证书吗?” “小学虽然没有毕业证书,但有留级啊?李忠要不是抄我作业,估计得成为学堂太公。” “哎,王木匠,我说你的罪过大了去啦!” “你什么意思?我什么罪过?” “这李忠变的那么坏,是抄你的作业抄坏的。” “怎么抄我作业抄坏的呢?” “你说,他如果不抄你的作业,要成为学堂太公,那现在不是成不了教授吗?” “那肯定的呀!” “他成不了教授,肯定出不了剡城,出不了剡城就会一直安安稳稳地待在李爷身边,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七’也不回来做。” “是啊是啊,想不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前面四个‘七’不回来做也就罢了,这‘五七’无论如何得回来做啊!” “还有那李诚,简直不是人!戴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其实一肚子坏水!” “看来戴眼镜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那眼镜医生,标准的道貌岸然。” “你们不要一棍子打死戴眼镜的人,那是大多数中的少数,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而已。” 老龙头慢悠悠踱进店里。 天凉下来后,人民理发店的玻璃门一直敞开。 “龙爷,你说那李忠、李诚还有眼镜医生是不是老鼠屎?还了那么多文化人和医生的粥?” 杀猪佬仰头问老龙头。 “咳咳咳……” 唐青不住咳嗽。 “九斤师傅,你身体不舒服?感冒啦?” 老龙头关心唐青。 “噢,没什么,被水呛了一下。” 唐青冲老龙头笑笑。 “九斤师傅,我没看到你喝水啊?” 王木匠实话实说。 “没事就好,你们在说什么呢?” 老龙头过去从杯架上取下他的那只大茶缸,倒满水后,坐在王木匠和杀猪佬的中间。 “龙爷,我们说李忠、李诚这两个不孝之子呢!” 杀猪佬大嗓门回应老龙头。 “咳咳咳……” 唐青又拼命地咳嗽起来。 “九斤师傅,你要不要紧?” 王木匠探起身。 “没事,这一场秋雨下的真好,晚上睡觉可以不吹电扇。” 唐青从理发椅上站起身,朝店外张望。 “我前半夜还要吹电扇睡觉,这后半夜起来却要穿棉袄去杀猪。唉,这天气变化快,像那李家的人,这李杂婆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杀猪佬前半句回应唐青,后半句又扯到了李丽的身上。 “咳咳咳……” 唐青咳嗽的比前两次更厉害。 “九斤师傅,你不会是喉咙发炎了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杀猪佬还懂的关心唐青。 “明天就是二十四节气的霜降了,这咳几下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不瞎七瞎八地乱扯就好。” 唐青话说的很随意,但眼睛瞪了杀猪佬一眼。 “九斤师傅,我是为你抱屈,你对待李杂婆那么好,可她呢,连一点表示都没有。哼,还什么大老板呢,简直……” “咳咳咳……” 唐青未等杀猪佬说完,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九斤师傅,你不要咳嗽了,杀猪佬他直肚肠,你就是咳死也领会不到你的意思。” 老龙头说话。 “龙爷,你……” 唐青被老龙头点穿,显得很尴尬,一脸窘态,生怕他发火,那不但自己自讨没趣,这人民理发店以后恐怕不能随意扯淡头了。 第五十章 李家的恩怨 人民理发店陷入短暂的沉默。 唐青,因为自己连续咳嗽想提醒杀猪佬不要提李家的人和事,被老龙头识破,显得很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 杀猪佬,不知道唐青咳嗽是提醒他不要提李家的人和事,听老龙头说九斤师傅你即使咳死,杀猪佬他也不会明白,简单的大脑里拼命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王木匠,脑子要比杀猪佬好使,他虽然不知道老龙头和李家有过节,但已经隐隐猜测出什么,在确定具体怎么一回事前,不敢轻易开口。 “九斤师傅,我知道你考虑我的感受,想叫杀猪佬不要提李家的人和事,可又不好意思明说,只得通过不断咳嗽来提醒杀猪佬。谁知杀猪佬他是个粗人,那懂你的心思?” 老龙头首先打破沉默,并点穿事情的原委。 “哎哟,九斤师傅,你不停咳嗽原来是想叫我不要在龙爷面前提李家的人和事啊?你放心,我现在知道了,以后龙爷在的时候,我绝不会再提李家的那些个不孝之子和他们的丑事。” 杀猪佬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杀猪佬,但说无妨,事情没有九斤师傅想的那么严重,只是我们还是背后少议论各家事务为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没有一点难处呢?无论贫穷和富贵。” 老龙头很大度。 “龙爷,你和李家到底有什么过节啊?九斤师傅为什么要那么顾忌你的感受?” 杀猪佬还真就敢问。 “咳……” 唐青条件反射地咳嗽,咳出一声后立马止住,转过身去撩起剃刀布擦剃刀,以掩饰窘态。 “杀猪佬,我和李家其实也没有太大的过节,更多的是李家人误会了我。” 老龙头并没有在意唐青的反应。 “误会你?” 王木匠扭头问老龙头,似乎想从老龙头身上寻找什么秘密。 杀猪佬不等老龙头回答王木匠,抢先说道: “那李家没有一个好人,龙爷不可能有错,要错也肯定是他们李家人错。” “唉,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只怪我当时候还年轻。不过,他们产生误会也在所难免,只有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老龙头边说边起来去加水。 “龙爷,你坐,我来。” 杀猪佬放下自己的那只大茶缸,接过老龙头的大茶缸,去加水,经过唐青身边的时候,唐青在他耳边低声警告道: “闭上你的臭嘴!” 杀猪佬一愣,唐青一瞪,杀猪佬低下头,为老龙头的大茶缸加满水后走到长排条凳上坐下,忘记把大茶缸递还给老龙头。 “杀猪佬,谢谢你,你帮我加水是不是想要我说说具体怎么一回事啊?” 老龙头从杀猪佬手上拿过自己的那只大茶缸。 老龙头的这只大茶缸不同于杀猪佬的那只大茶缸,杀猪佬的那只大茶缸只是一只普通的搪瓷茶杯,只是大了一些而已。 老龙头的这只大茶缸材质为青花瓷,说是茶缸其实为茶壶,一把青花瓷大茶壶。 老龙头平时从来不让别人碰他的这只青花瓷大茶壶,所以唐青特意将它放在杯架的最上层,单独摆放。 今天老龙头怎么让杀猪佬拿他的青花瓷大茶壶去加水了呢?他说与李家没有太大的过节?还说是李家误会了他。 是吗? 唐青不知道该相信自己的爷爷还是面前的这个老龙头。 爷爷一生善良本分,一副剃头担子挑起的不只是唐家的生计,还挑起了唐家在剡城的好口碑。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爷爷唐剃头在剡城有口皆碑,不论是他的手艺还是他的为人。 李家这样的大户能和唐家这种下等人家有渊源,除了他们需要唐家这样的好手艺为他们服务之外,更重要的是唐青的爷爷是李家两代的救命恩人。 唐青的爷爷不但救过李丽祖父的命,还救过李丽父亲的命。 李丽祖父的年代还是解放前,当时候盗匪猖獗,李家作为剡城大户,自然成为盗贼和土匪的目标。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李家一直严防死守,可漏洞出在自己的管家身上,他因为好赌输的精光不说,还欠下一大笔赌债,那债主正是横行四明山区的大土匪。 四明山是浙东地区最高山脉,海拔1018米,主峰在剡城境内北部,有第二庐山之美誉。据《剡录·山水志》载:“四明山境四周八百余里……东为惊浪之山,西拒奔牛之垄,南则驱羊之势,北起走蛇之峭。” 那大土匪其实是设局引诱李家管家来赌,然后以逼他还赌债为由,让他骗出李丽的祖父扣押其为人质,要求李家十五日内拿一百万大洋十万根金条赎人,否则撕票。 李家在剡城虽家大业大,可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大洋和金条完全不可能。 为此,李家上下急的团团转,有后人甚至提出放弃老爷子的性命算了,保住眼前产业就好。 唐青祖父唐剃头感恩李家老爷,家中老母亲患重病时,因买不起药差点命丧黄泉,是李家老爷慈悲为怀,亲自上门诊治不说还不要一分诊治费和药钱。 这次李家老爷有难,唐剃头不声不响一个人肩挑剃头担子来到四明山土匪老窝。 土匪们也需要剃头,以前基本上都是唐剃头所剃,所以不算陌生。 唐剃头一边剃头一边打探李家老爷的关押之所,等夜半更深时刻,他先用带去的几瓶好酒醉到看守,然后将李家老爷用剃头挑子挑出土匪窝。 这有些人可能不相信,这土匪窝有那么好进出吗? 说到底土匪毕竟是土匪,没有严格的管理制度,也不可能想到剃头挑子能挑出一个大活人去。再说,土匪对李家迟迟不拿大洋、金条去赎人也有些心灰意冷,因为他们也打探到李家有些后人不那么在乎老爷子的命。 唐剃头,也就是唐青的爷爷,他是将剃头挑子热的那一头物件全部拿掉,让李丽的祖父藏在那个圆笼子里逃出土匪窝的。 以前的剃头挑子是一头挑热的物件,一头挑冷的物件,所谓“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头冷”。 热的这头一般是个长圆笼,里面放一个小火炉,小火炉上面放一个黄铜盆,水总保持着一定热度。长圆笼下边三条腿,其中一条腿向上延伸成旗杆样子,杆上挂剃刀布和毛巾,也算是广告和招牌。 冷的这头是一个工具箱,这个工具箱类似于一条红漆长方凳,供客人剃头时坐。凳腿间夹置三个抽屉。最上面的一个抽屉放钱,剃头钱收来后从凳面上开口的小方孔里塞进去。第二、第三个抽屉分别放置围布、剃头刀、剪子、梳子之类的工具。 唐青家现在还珍藏着爷爷用过的剃头挑子,做为传家宝代代相传。 李丽祖父被唐青爷爷救回来后,李家对唐家感激不尽,只要唐家开口,不是钱的问题,要想入主李家,李老爷子也完全同意。 但唐青爷爷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依旧挑着他的剃头挑子走村串巷剃自己的头。 李丽祖父知道唐青爷爷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不会要李家什么恩惠,就将李家所有男人的头交与唐青祖父剃。 第五十一章 唐青还红包 如果说唐青爷爷救李丽祖父靠的是胆量和智慧,那救李丽父亲靠的则是真诚和人生阅历。 唐青爷爷没有拒绝李丽祖父要他为李家男人剃头的请求,但只是和外面一样收费,不多要一分钱,还上门服务。 李丽祖父过世后,李家男人的头都由唐家剃的规矩一直没改。 一次,唐青爷爷按规定时间到李家老宅剃头,在前院道地上等到日头落山还不见李丽父亲出来,就进去询问。 当时候李家已经从城区的李家大院搬到郊外鹿胎山上的李家老宅,没有了佣人和帮工。 唐青爷爷走到李丽父亲房间的门口,先敲了几下,没声响,又喊了几声,也没声响。 唐青爷爷知道情况不妙,因为李丽父亲是个知书达理知之人,不会无缘无故不理人。 唐青爷爷用力撞开房门,见李丽父亲刚刚悬梁自尽,两只脚还在那里不停地蹬。 唐青爷爷没有慌张没有像常人那样大喊大叫,而是先关好房门解下李丽父亲,将他平放在地上。关好房门后,过去按压李丽父亲的胸部。 “哎呀,唐师傅,你救活我做什么啊?” 李丽父亲苏醒过来反而埋怨上了唐青爷爷。 “李少爷,你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唐青爷爷一直称呼李丽父亲为李少爷。 “唐师傅,我不是怕,我是对不起她。” 李丽父亲寻短见是因为李丽生母的突然死亡。 “李少爷,你这样就对得起她了?你只有好好地活下去,养育李丽长大,才能对得起她。” 唐青爷爷劝慰李丽父亲。 “唐师傅,你说的有道理,可我已经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有脸再活下去吗?” 李丽父亲一脸羞愧。 “李少爷,你做出什么事情了呀?你在房间里看书看入迷,我过来叫你剃头,你和我聊了几句,就这样啊。” 唐青爷爷面带微笑,真诚坦然。 “唐师傅,你救我阿爸的命,现在又救我的命,我们李家负你们唐家太多了啊!” 李丽父亲饱含泪水,无限感激。 “李少爷,出去剃头吧。今天是三十号,这个月的剃头钱应该要结我了呢。” 唐青爷爷打开房门。 “唐师傅,要结要结。” 李丽父亲随唐青爷爷出来到前院剃头。 李家不是提前给唐家剃头钱,而是每个月的月底才结一次。 上次唐青过去给李丽父亲剃阴头,说已经一次性付了,其实是不想李忠、李诚过多纠缠她。 结果那两个财迷心窍的李家后人,等分完遗产后还特地赶到人民理发店,要唐青当面算清还余多少剃头钱。 唐青没办法,只得给了他们一人一百元。 李家剃阴头,唐青不但没有拿到一分剃头钱和利事钱,还倒贴了两百元。 所幸李丽已经不再将自己视作仇人,唐青心中稍感欣慰。 这老龙头和李家到底有怎么样的过节呢? 唐青看着眼前已经头发花白的老龙头,心中疑惑。 爷爷救李丽祖父和李丽父亲的事情唐青并不是通过自己的爷爷和老爸知道的,而是李丽父亲告诉她的。 唐青的爷爷和老爸对李家的事情平时很少提起,爷爷也是知道老龙头成为人民理发店的常客后才提醒唐青:在老龙头面前千万不要说李家的事情,包括店里其他人说起,你也要及时制止。 唐青始终牢记爷爷的教诲,因为她知道爷爷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剃头匠,但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值得她学习一辈子。 特别是爷爷留下的剃头祖训:头顶大事,马虎不得,理发理的是人的心、人的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唐青一刻也不敢忘记。 爷爷只是提醒唐青在老龙头面前不要说李家的事情,可没有说为什么?唐青想问,但不敢也不会问。因为她知道,爷爷不说肯定有他的道理,问也是白问。 今天老龙头主动提起他和李家的纠葛,我何不主动探问一下?说不定可以帮老龙头和李家解开疙瘩,对李丽说不定也有好处。 可王木匠和杀猪佬在,还是不太妥当。虽然王木匠和杀猪佬不会像包打听那样到处去说,可一个人总有失口的时候,何况王木匠本身神神道道,说大书说惯的人。杀猪佬心直口快,没有心计,人家一探,他保证竹洞倒豆一股脑儿说出来。 我得先支走王木匠和杀猪佬,这样才可以单独向老龙头问个清楚。 杀猪佬叫他走,马上会走。这王木匠已经很久没有来人民理发店,今天一过来要赶他走,不太好。 怎么办呢? 唐青边擦剃刀边思索。 有了! 上次公公的剃头箱肯定是王木匠偷偷过来拿走的,剃头刀上的血迹也肯定是他清洗干净的,那五百元利事钱也肯定是他放的。 剃头刀他过来拿去清洗干净应该,那五百元利事钱我无论如何不能要也不会要,一直放在钱柜里,等合适的机会还给他。 今天不是一个好机会吗?还他利事钱,同时也让他早点回去休息,毕竟刚生过病住过院。 好,就这样办。 “九斤师傅好,哟,龙爷、王师傅、杀猪师傅都在啊?” 唐青刚伸手去拉钱柜,大肚钱满面春风走进人民理发店。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拉开钱柜取出那个红纸包。 “九斤师傅,我一进来就给我个大红包啊?你这也太客气了吧?” 大肚钱还真向唐青伸过肉乎乎的一只大手。 “起开,你一个财神爷会稀罕我的一个红包?你的钞票怕是要用篓担挑吧?” 唐青一把打开大肚钱伸过来的肉手,走到王木匠面前。 “九斤师傅,这?!” 王木匠一看那个红纸包,认得,正是他给唐青的利事钱。 唐青为王半仙剃阴头剃刀沾上血,还遭王家女人羞辱,王木匠作为王家不能在当场为唐青解围站腰,王木匠已是无地自容。 事后,有关王家的事情剡城没有传的沸沸扬扬,只不过是一些后人对王半仙丧事潦潦草草的议论而已,这说明唐青没有和第二个人说过那天发生的事情,这让王木匠更加感激。 于是,王木匠第二天凌晨将唐青公公的剃头箱偷偷拿回家,清洗剃头刀后,在王半仙的灵位前祭奠。还回剃头箱的同时,特意放了五百元利事钱,这是他私下为街坊邻居算命择日赚来的钱。 “王师傅,你住院那么长时间我只来看过你一次,这是一点心意,慰问慰问。” 唐青没有说是归还利事钱,见王木匠愣在那里不接红包,就继续说道: “王师傅,如果你不收下这点心意,那你业余时间为我店里打造的这些工具架、钱柜等工钱我要和你算算清楚。” 王木匠还是没有接红包,嘴上嗫喏着说: “这,这,这不一样。” 老龙头估计有点看出端倪,劝道: “街坊邻居不要弄的这么客气,王师傅,你收下九斤师傅的心意就是,人一生,有病之痛的时候才需要大家关心。” 王木匠是个聪明人,听懂老龙头的话,伸出手接过唐青递过来的红包,嗓音有些变调: “谢谢,谢谢九斤师傅!” “王师傅,一个小小红包看把你激动的这个样子,我能让你手上的红包一年内变成两个!” 大肚钱过去抢过王木匠的红包。 第五十二章 人人印名片 “喂,大肚钱,你还我红包!” 王木匠从长排条凳上跳起来,要夺回大肚钱抢过去的红包。无奈,他身材干瘦,人也不高,大肚钱胖手高举红包,他够不到,也无法扳到大肚钱。 大肚钱嬉皮笑脸,嘴上乐呵呵道: “嘿嘿,红包在我手上你也要不回去了,还不如到明年的这个时候等着我给你生出两个来!” “你不要瞎七扯八,快把红包还给我!” 王木匠干瘦的身躯蹦跳了好几次,就是夺不回红包,只能干着急。 “我从来不瞎七扯八,只要你把红包给我,我保证到明年的这个时候给你生出两个来!” 大肚钱一只胖手高举红包,洋洋自得。 “还说是个行长呢,连一个红包也要抢。” 杀猪佬过来一把夺过大肚钱手上的红包,转身还给王木匠。 “谢谢杀猪师傅,晚上我请你喝酒。” 王木匠忙不迭将红包藏进腰间的夹袋。 “你们真是小样,有点小钱只知道喝酒!” 大肚钱一脸鄙夷,走动几步,大屁股坐上理发椅。 “我们小样?你钱大行长大气总行了吧?” 杀猪佬不服气地怼了一句。 “什么大行长?只不过是下面储蓄所的一个营业部主任罢了,还是个副的呢!” 老龙头不屑一顾。 “龙爷,龙爷,现在储蓄所都改成支行了的噢,改成支行了的呢,我名片上印的就是副行长,副行长。” 大肚钱听老龙头说话,心中有些虚。 “那还不是虚头巴脑骗老百姓吗?现在印名片你只要给钱,那打字店什么都给你印。杀猪佬,你干脆花个几百元,也去印一沓名片来。” “龙爷,我一个杀猪卖肉的屠夫,印什么名片?也不知道怎么印。” “你就印环球食品进出口公司董事长。” “环球食品进出口公司董事长?” “是啊,你的猪肉摊不是在菜市场转角吗?能环视菜市场前面广场的那个大圆球,那不是环球吗?” “那食品进出口公司呢?” “你卖的猪肉是不是属于食品?猪肉是不是从嘴里吃进去从下面排泄出来?” “是是是。” “那不就成啦?名副其实的环球食品进出口公司。” “可这董事长是不是有点大?” “不大啊,猪是不是你自己亲手去杀来的?肉是不是你自己亲手斩给顾客的?” “那肯定的。” “你是不是对每一块肉都了如指掌,懂的一清二楚?” “这个自然。” “那不是懂事长吗?” “你是指这样的懂事长啊?” 人民理发店里所有人都笑的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你们都不要笑,他大肚钱能在名片上印行长,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印。真的,不但杀猪佬可以印,九斤师傅更加可以印。” 老龙头还是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龙爷,我还是省省算了,杀猪佬可以印环球食品进出口公司懂事长,我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印。” 唐青还在乐杀猪佬这个“懂事长”。 “九斤师傅,你的名片更加好印,噱头丝(剡城土话,指看点、卖点,很叫座)肯定超过钱大行长。” “龙爷,钱大行长那可是真正的财神爷,我一个剃头匠算什么?” “九斤师傅,你名片上就这样印,头顶大事国际控股集团一剪美中国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 “龙爷,你这怎么解释啊?” “九斤师傅,你爷爷不是说过,剃头就是头顶大事吗?你一剪子下去,那些女人的头发不是变的很美了吗?” “那为什么要叫首席执行官呢?” “‘头’古文里面是不是叫‘首’?首级,首级,就是指一个人的头颅。你是我们剡城的第一号剃头师傅,不是首席执行官吗?” “哈哈哈!” “龙爷,真有你的!” “哈哈哈……” 人民理发店里个个开怀大笑。 笑过一阵后,王木匠凑到老龙头身边,舔着脸赔着笑问道: “龙爷,你说我的名片应该怎么印呢?” “你的名片更加简单,宇宙木材加工厂厂长、东方家居用品集团总裁等等都可以,反正你本身就是个木匠师傅,家里又开着家具店,比他钱大行长名副其实多了。” “龙爷,你也不要这样埋汰我,我这个支行的副行长多少也是我们行里任命的,我名片上印成行长确实有错,但也只是印了几张,正式场合发的时候,还是印副行长的那张名片。” 大肚钱苦逼个脸,从理发椅上回过头来向老龙头说好话。 “还知道自己错啊?那以后不要再这样糊弄街坊邻居,否则开除你人民理发店的店籍!” 老龙头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警告大肚钱。 “别别别,龙爷,你千万不要开除我人民理发店的店籍。我刚才和王师傅说的可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有那样的事情。” 大肚钱急急向老龙头解释。 “真的有那样的事情?” 王木匠不等老龙头说话,两眼放光,走到理发椅旁,问大肚钱。 “王师傅,你如果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立字据,出借条。这红包生出来的钱我每个月按时到人民理发店里来当面交给你,迟一日,少一分,你加倍问我要!” 大肚钱从理发椅上站起来,一下子精神百倍,完全从老龙头要开除他出人民理发店的店籍中解脱出来。 “喂喂喂,不要在我店里做剃头以外的事情,你们扯淡头我不过问,你们要做什么交易的话,对不起,去外面,我这里不允许!” 唐青拿起拖把要赶人。 “九斤师傅,你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我要剃头,我要剃头。” 大肚钱规规矩矩在理发椅上坐下。 “剃头我欢迎,还是三七分?” 唐青放下拖把,拿起推剪。 “九斤师傅,我晚上要去会见一个重要客户,当然得三七分。” 三七分,是男人发型的一种,一般以眼球为中心,头发按三、七比列分开。 唐青的剃头功夫确实了得,三下五除二,大肚钱的头立马焕然一新,噱头丝比刚进来的时候要增添好几倍。 噱头噱头,一个人形象怎么样,有没有精神,全在自己的头上。一个人的头发像个稻草窝,别人第一眼就看不起你。 大肚钱对着镜子自己拿起摩丝又喷了好几下,满意了,大肚一挺,离开理发椅,胖手从皮夹子里掏出一张五元纸币递给唐青: “九斤师傅,谢谢。” “谢谢你,照顾我生意。” 唐青收起五元纸币,放进钱柜里。 “诸位再见,要想钱生钱,随时来找我。” 大肚钱大肚子一挺,手捻手腕上的那一串桃木珠子,踱出人民理发店。 “九斤师傅,你慢慢忙,我有点事情先走了。龙爷,你慢坐,慢坐,呵呵,呵呵。” 王木匠满脸堆笑,边笑边退,退到理发店门口,一转身,一溜烟跑个没影。 “他肯定是去追大肚钱去了。” 杀猪佬往理发店门口张望了一下。 “看什么看?你心里痒痒的话,也去找大肚钱去!” 唐青手拿毛巾,一拍杀猪佬伸得老长的脖子。 “嘿嘿,我可不相信钱能生钱,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一个红包一年能生出两个来?除非你九斤师傅也去大肚钱那里钱生钱!” 杀猪佬的头还在向外张望。 第五十三章 唐青遇心洁 光阴如箭也好,度日如年也罢,这日子还得一天天过。 虽然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但活着就是过日子,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毕竟不用担心钱的人是少数。 唐青一个月下来也就那么点的收入,但钱虽少,除了日常开支,她都存了起来。 日常开支唐青现在是少之又少,自己除去买点青菜萝卜和必需的妇女用品之外,其它基本不花钱。 儿子的日常花销爷爷奶奶不让唐青出,自己的老爸老妈也时不时过去看外甥,过去的时候总会买一件新衣服一样小玩具等等,过年过节还会给压岁钱和小红包,等于变相资助唐青。 唐青知道老爸老妈公公婆婆对自己好,自己心里也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希望儿子快快乐乐健健康康长大,一个是想为老人买套房。 老人们辛辛苦苦一辈子,还住在狭小的老房子里,唐青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自己住的差一点没关系,老人们年纪一天天大起来,腿脚开始不方便。特别是公公婆婆,狭窄的楼梯每天爬上爬下,唐青心疼。 儿子不知一次偷偷告诉过唐青,说奶奶有好几次从楼梯上滚下来。亏得公公在楼梯扶手两侧捆绑了棉花,在楼梯的底部铺了厚厚的一床破棉被。 唉,什么时候能为老人们买上一套新房子呢? 这商品房可是一年一个价,蹭蹭蹭地往上涨,比儿子的身体长的还要快。每年存下的那一丁点小钱,涨上去的差价还不够。 我要是能像李丽那么有钱该多好?那一定买一幢像王木匠他们家那样的大别墅,接自己的老爸老妈和公公婆婆去住,让他们也舒舒服服地过个晚年生活。 李丽?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包打听这个碎嘴说,李丽去了南方,很可能是在深圳。 深圳?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干嘛?挣大钱? 李丽有这个能力,希望她能挣到大钱。 我还是安安稳稳剃自己的头,哪天时来运转,中了大奖,就给老人们买一幢大别墅。 想到这里,唐青自己先笑了起来,这个时候她刚跑步跑上鹿胎山。 唐青现在每个月除了工资中扣去的二十元贴花奖外,还会去买一张彩票。 贴花奖也就是有奖储蓄,当时候单位发工资的时候会自动按工资总额比例扣去五元、十元或者二十元的贴花,每个月可以对奖一次,年底可以取出全部贴花资金。 自从李丽离开剡城后,唐青每天早晨的跑步不但恢复正常,还会多跑一段路。 从自己家楼下开始跑,跑上鹿山公园,绕公园里三只鹿的雕塑三圈后,跑向鹿胎山上的李家老宅。 李家老宅在晨光中静静伫立,过去的一切荣光和恩怨,在这一刻化为乌有,留下的只有沧桑和平和。 “九斤师傅!” “心洁?” 唐青在李家老宅大门口遇见了王心洁,这让她颇感意外。 “九斤师傅,你每天早晨跑步吗?” “没有特殊情况,我一般都会坚持跑步。心洁,你怎么在这里?” “九斤师傅,我们放寒假了,也出来跑跑步。” “这很好,不过你怎么跑那么远?你们门口剡溪大堤上不是也可以跑吗?” “九斤师傅,听说这李家老宅是一幢老建筑,里面还藏有很多宝藏,就顺便跑过来看看。” “心洁,这李家老宅是一幢老建筑倒是不假,不过也没有特别的地方,普通的民宅而已,里面更没有你说的什么宝藏。” “九斤师傅,不是我说的,我是听我爷爷说的。” “他这张嘴神神叨叨的,你也相信?” “我不相信,所以过来看看。” “心洁,你现在应该好好读书,不要关心社会上面那些小道消息和瞎七扯八的传言。” “九斤师傅,我明年要高考了,我想报考建筑或者考古专业。” “那等你考进去以后,学习了有关专业知识再过来研究这李家老宅也不迟。” “九斤师傅,这李家老宅不会拆迁吧?” “谁说要拆迁?你听谁说的?” 唐青过去一把抓住王心洁的手臂大声质问。 “九斤师傅,你,你,你不要这样。我,我,我也是听我爷爷说的。” 王心洁吓的连连后退。 “对不起,对不起,心洁,抓疼你了吧?” 唐青知道自己失态,忙向王心洁赔不是。 “九斤师傅,没事,没事。” 王心洁嘴里说没事,还是心有余悸,不敢走近唐青。 唐青明白自己刚才的表情肯定很吓人,甚至可以用狰狞来形容,手上的力量也一定不会小,王心洁她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心洁,不好意思,这李家老宅的主人去外面了,我受她所托,帮忙照看老宅。你刚才说要拆迁,吓我一跳,情不自禁那样问你,真的不好意思,请你原谅。” 唐青不想自己在王心洁的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九斤师傅,真的没事,是我不应该乱说话。” 王心洁慢慢恢复神态。 “心洁,寒假作业一定很多吧?” 唐青转移话题,语气尽量平缓柔和。 “多的呢,我们本来也只有两个星期的寒假,老师还给我们留了一大堆作业。” 王心洁的神态完全恢复正常。 “高三了么,我们那会儿虽然没有你们现在抓的紧,可也是作业一大堆,连过年也过不安稳。” 唐青拥住王心洁,离开李家老宅慢慢向大路走来。 “九斤师傅,你为什么不去读大学?” “没考上啊?” “不会吧,你那么聪明。” “我聪明吗?我聪明还做剃头匠呀?” “做剃头匠有什么不好?三百六十行没有贵贱之分,行行出状元呢。” “心洁,说是这样说,道理也是这样的道理,可现实生活中行业之间毕竟还有差距的。接下去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用功,争取考上好大学。” “嗯,我会努力的。” “心洁,你这头发要剪了。走,去人民理发店,九斤师傅给你剪。” 唐青拉起王心洁的手开始跑起来。 “好,只是我身上没带钱。” 王心洁边跑边红了一下脸。 “说什么钱不钱的?九斤师傅会要你的钱吗?” “那不好吧?九斤师傅你也是辛辛苦苦赚点剃头钱。” “没什么不好的,那算我请你的客,等你考上好大学,有工作赚钱了,再请九斤师傅的客。” “那好。” 王心洁和唐青一起一路跑到市心街。 市心街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间,十几家早餐店热气腾腾,顾客盈门。 “心洁,我们先吃早饭。” “九斤师傅,我没带钱。” “又说钱,一餐早饭钱我还是能请得起的。说,想吃什么?” “九斤师傅,这?” “心洁,你是不是看不起九斤师傅?担心九斤师傅穷请不起你的这一餐早饭?” “不不不,不是的,九斤师傅,那我想吃豆腐馒头。” “好,我们就吃豆腐馒头去。” 唐青手牵王心洁走进市心街的老张豆腐馒头店。 走进店里,一个人的身影让唐青一愣,但她马上反应过来,装作没看到一样,若无其事地找位置坐下来,给王心洁和自己分别点了一笼豆腐小笼包,一碗手工汤包。 第五十四章 唐青遇李诚 “九斤师傅,今天日头从西边出来的呀?怎么会舍得到我店里吃豆腐馒头?” 早餐店老板老张过来招呼唐青。 大家同在一条街上开店,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互肯定认识。只不过唐青平时从不在外面吃早饭,一来为了省钱,另一方面也是习惯了。 因为王心洁在,唐青不想老张说过多丢自己面子的话,就大声回应道: “你老张的小笼豆腐馒头名气大啊,我侄女在外国都知道你的小笼豆腐馒头好吃,这不一回来就要我陪她过来吃。” “呵呵,真的吗?那今天我请客,你们多吃几笼。” 老张咧开大嘴,乐不可支。他本来确实想奚落唐青几句,这个九斤师傅平时太抠门,在人民理发店理发十几年从不来他店里吃一笼,照顾照顾他的生意。 “谢谢你的好意,冲你这句话我得和我侄女再加一笼豆腐馒头,但钱我一定得付,只是你千万不能偷工减料。” “九斤师傅,我老张的小笼豆腐馒头货真价实,剡城第一,名闻国外,连外国朋友也专门赶过来吃。” “呦呵,说你胖你还真喘上啦?小笼豆腐馒头是我们剡城的特色小吃没错,你老张的豆腐馒头能排第几我不知道,反正前十估计也难。” “九斤师傅,你给点面子好不好?你侄女从国外回来专门过来吃不说,这还有外面大城市来的客人呢!” 老张沾满面粉的手,一指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这个男人头戴一顶毛呢鸭舌帽,一副茶色眼镜,一件黑色羊绒大衣里面一块格子羊绒围巾,打扮和做派看上去确实像个大城市人。 那个男人的帽檐压得很低,可能是不想让人认出他来。 可唐青一进来就认出他来了,尽管他那副眼镜的茶色玻璃颜色有些深,唐青还是能感觉到此刻他那一双眼睛偷偷在瞄她,但明显有些畏畏缩缩,不敢正眼看她。 哼哼,既然你做贼心虚,那我干脆揭穿你的本来面目,让你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果不是老张主动提到你,我还不想在这早餐店里下手,免得你饿肚子。 嘿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刚才还会李家老宅要拆迁,李丽不在而担心呢,这下我不用担心了! 唐青先故意大声问道: “老张,你怎么知道他是大城市来的人啊?” “这位老板自己说的呀,他说要来我们剡城搞投资呢。” “是吗?要来我们剡城搞投资?投什么资?” “九斤师傅,你没听说吗?我们剡城要大力开发房地产呢,接下去要大拆迁,这位老板就是来投资搞房地产的。” “能投资搞房地产的确实是大老板,请问这位大老板来自哪里啊?” 唐青边说边走到那个男人面前。 “噢,我,不,不搞房地产。” 男人没有抬头,伸手将帽檐拉的更低。 “不是搞房地产的啊?我本来想套套近乎,拍点马屁,到时候买房子可以给个优惠。老张,你怎么能当着人家本人的面说瞎话呢?” 唐青回头问老张。 “九斤师傅,我怎么可能说瞎话?刚才明明是他自己说来我们剡城搞房地产投资,还问我们拆迁的事情呢。不信,你可以问在座的各位街坊邻居,他们可以给我作证。” 老张在案板边回话。 “九斤师傅,刚才确实是他自己说要来我们剡城搞房地产投资。” “还问我们好多拆迁方面的事情,我们说我们小老百姓知道什么?你要问去上头问。” “就是,你进来之前他还问东问西,问个不停呢。” 在早餐店里吃早饭的街坊邻居替老张作证。 “那看来是我进来的缘故?我一个小小剃头匠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让一个大城市来的人改口?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个大城市人到底是谁?我的娘额,原来是李家二少爷,李诚啊!” 唐青本来面向外面吃早饭的街坊邻居说话,突然一转身,一伸手,一把掀下李诚的毛呢鸭舌帽。 “你?!” 李诚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他见唐青摘去他的帽子,噌地站起身来,怒目而视唐青。 “怎么?想打人?” 唐青怎么可能怕李诚? “还我帽子!” 李诚想怒不敢怒,但语气生硬,带有明显的趾高气扬的蛮横。 “这帽子是你的吗?咦。这帽子怎么是顶绿帽子?还写着‘不孝子孙’四个字啊?” 唐青拿过一根筷子,挑起李诚的那顶鸭舌帽,在他眼前转圈。 “你不要太嚣张,今天我不与你计较!” 李诚起身准备离开老张豆腐馒头店。 “想走?绿帽子不要啦?” 唐青挡在李诚面前。 “让开!” 李诚伸出手推唐青。 “哎呦呦,好痛,痛死我啦!” 唐青就势倒在地上,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装什么装?想在我这里碰瓷?没门!” 李诚抬腿想迈过唐青的身体走出老张豆腐馒头店。 “你站住!” “你不能走!” “你得给个说法!” 在老张豆腐馒头店吃早饭的街坊邻居呼啦站起身来围住李诚,男的责问李诚,女的过去扶唐青。 但唐青并不起来,而是向王心洁做了一个手势,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你们不要凑热闹,这事跟你们没关系!” 李诚还是想走。 “跟我们没关系?关系大着呢!” “你把九斤师傅打成这样,还想逃?” “你不给个说法,今天你甭想离开这豆腐馒头店!” 街坊邻居毫不让步。 “我打她了吗?你们眼睛一个个都瞎了吗?让开,我要出去!” 李诚也毫不示弱。 “我们眼睛瞎了?我看你的眼睛才瞎了呢!一个父亲死了连‘七’都不晓得回家做的人,不是眼睛瞎了难道是心黑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上前与李诚理论。 “你管得着吗?我告诉你,我们大城市文化人不与你们小县城的野蛮人计较,你让开!” 李诚还是一副蛮横相。 “呀吼,这狗真是改不了吃屎,上次在李家老宅,你也太娘的一口一个大城市文化人,当时我就想揍你!” 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叫大毛,是所里的治安协管员,上次李家分遗产他也在场。 “你揍呀?揍呀?谅你也不敢!” 李诚也认出了这个叫大毛的大汉,他心里更有底气了,他知道大毛既然是所里的治安协管员,不敢轻易动手,否则就是知法犯法。 “你?你!你太娘的的的确确是个王八蛋!” 大毛拳头高高举起,却不敢打下去,又气又急。 “胡子佬,我警告你,你再口出脏话,我立马到所里告你,说你侮辱大城市的文化人!” 李诚见大毛想打他又不敢打他的样子,气焰更加嚣张。 “你,你,你?!我、我、我揍你个王八蛋!” 大毛气的北斗归南,高高举起的拳头颤抖的厉害。 “你才是个没用的王八蛋!让你揍你也不敢揍,来呀,朝我这儿揍!” 李诚还真自以为了不得,居然将头伸到大毛的拳头下面,挑衅大毛。 “你?!奶奶个熊,老子今天豁出去了,不揍扁你个王八蛋,我不是人!” “大毛,不用你出手,我来!” 一只大手抓住大毛就要下落的拳头。 第五十五章 杀猪佬杀到 正当大毛豁出去想要打李诚的时候,进来一个人,抓住他的拳头。 大毛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杀猪佬。 “杀猪佬,你来的正好,替九斤师傅揍他!” “好嘞!不过,揍他的话我这手也痛。各位,你们都让一让,我今天正好少杀了一头猪,这头大城市来的忘恩负义的不孝之猪正好补上!” 杀猪佬边说边从腰间工具袋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来。 “你,你,你要干什么?” 李诚这下吓的不轻,刚刚还嚣张的不得了的气焰一下子消失殆尽,虎着的脸立马煞白。 杀猪佬手拿明晃晃的杀猪刀在李诚眼前比划道: “我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吗?杀猪!杀猪你知道怎么杀的吗?用这把刀,对准猪的喉咙,对,就是你这个部位,一刀进去,鲜血喷出,保证三秒钟脚骨笔直,不再出气!” 李诚见杀猪佬明晃晃的杀猪刀在自己的喉咙部位比划,煞白的脸变成惨白,身子不由得哆嗦起来,嗓音由刚才对大毛的傲睨一切变成结结巴巴。 “你,你,你如果、如果杀、杀、杀了我,你、你、你也、也、也要被、被枪、枪、枪毙。” “枪毙?我知道,但我觉得很值!因为我先杀了你,一命抵一命,很值!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一直想自杀,可总是想不好怎么个死法好。上吊?我这么大的个儿,万一绳断了,我不是死不成吗?跳河?我水性好,淹不死我。跳楼?我有恐高症,连二楼也爬不上去。喝农药?现在买剧毒农药要证明。现在正好,你给我这个机会,动手前我先谢谢你喽!” 杀猪佬的嗓音却是不卑不亢,他的杀猪刀始终距李诚一个手指头的距离。 “你,你,你千万不、不要干傻事,你、你、你知道我、我、我是谁吗?” “你是谁啊?” “我,我,我是李、李、李家的老、老、老二。” “老二呀!老二不是一道很好的下酒菜吗?那牛的老二现在可是抢手的很,菜市场一上来,立马被抢光。还有那驴的老二,都买去泡酒呢。你这头猪的老二不知怎么样,我杀了后割下来不知道有没有人要。” “我,我,我是李家的二儿子李诚。” “哦,你原来就是李家那人模狗样、不忠不孝、自以了不起的二儿子李诚呀?听说你的眼睛只能看到钱,连亲爹死在床上也看不到,抢着分家产要紧。” “不,不,不是那、那、那样的。” “那是哪样啊?” “我,我,我从小在、在、在外面,对我爹的感情稍、稍、稍微淡薄了一点。其实,其实我还是很怀、怀念他老爷子的。” “说,李爷死后你一个‘七’都不回来做,今天回来做什么?” “你,你,你能不能把、把、把刀先放、放下?” “不能放,快说,你回来做什么?” “我,我,我听说我家老宅要拆迁,想、想、想……” “想什么?” “想来拿补偿款。” “那老宅还是你的吗?你还有份吗?还想来拿补偿款?想的美!” “现在不想了。” “以后还想吗?” “也不想了。” “哦,态度还不错。” “那,那,那我能、能、能走了吗?” “不能!” “你,你,你还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那我、我、我走了。” “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不是死不成了吗?” “你,你,你死不成跟、跟、跟我有什么、什么关系?” “我不先杀死你,我能死成吗?我必须先杀死你,然后我让所里的人抓到里面去吃几天淡馒头再枪毙,那样才能死成!” 杀猪佬见唐青躺在地上没有向他发出任何信号,就继续拿杀猪刀威胁李诚。 “啊?!” 李诚“扑通”一声瘫软到地上,头歪在凳子上,惊恐万状。 “起来,你这个姿势我不好下手,要不,你把头抬高一点,把围巾拿掉,仰面向上,我好下手,一刀进去,立即毙命,不会有什么痛苦。” 杀猪佬那明晃晃的杀猪刀靠近李诚。 李诚面如土灰,身体瑟瑟发抖,嘴使劲张开,可说不出话来。 “杀猪佬,你胡闹什么呢?” 老张豆腐馒头店走进一位警察。 “小王警察,不好意思惊动了你,我给这位大城市来的大教授讲解怎么样杀猪呢。不信你问问他,喂,大教授,是不是这样呀?” 杀猪佬弯下腰,一双铜锣眼睛死死瞪着李诚。 “嗯嗯嗯,呜呜呜,嗯嗯嗯。” 李诚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点头摇头,摇头点头。 “大冬天的,你怎么坐在地上啊?没事就起来。” 小王警察拉李诚起来。 “嗯嗯嗯。” 李诚起身后还是哆嗦个不停。 “哎,九斤师傅,你怎么躺在地上呀?” “警察叔叔,九斤师傅是被他打倒在地上的。” 王心洁一听小王警察问唐青,小身子从人群里钻出来,小手一指李诚。 “不,不,不,我、我、我没有打她。” 李诚哆嗦的身体更加哆嗦。 “你到底有没有打九斤师傅?” 小王警察厉声责问李诚。 “打了,我们都看到了。” “我们看的清清楚楚,他打九斤师傅了。” “九斤师傅肯定伤的不轻,这么长时间都起不来。” 豆腐馒头点吃早饭的街坊邻居不等李诚回答,纷纷上前指证。 “警、警、警察同志,我没、没、没有打她。” 李诚急急辩解。 “那你是说九斤师傅她说谎?这些街坊邻居都作伪证?李诚,我知道你也懂法,还懂的不少,如果经过深入调查取证,你有意掩盖犯罪事实的话,后果你应该明白!” 小王警察一脸严肃。 “警、警、警察同志,我,我,我只是推了她一下。” 李诚瞄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唐青。 “推了?那至少说明你确实动手了。九斤师傅,你能起来吗?能起来的话和他一起去所里一趟。” 小王警察问唐青。 王心洁不等唐青回答,站到小王警察面前不慌不忙地说道: “警察叔叔,九斤师傅能起来的话她还躺在地上做什么?我想应该打120,送九斤师傅去医院,我跟你去所里作证。” “对,应该送九斤师傅去医院。” “我们去所里作证。” “我也去。” 街坊邻居纷纷要求去所里为唐青作证。 “大家静一静,如果九斤师傅伤势不严重的话,我看就在这里协调解决。李诚,你接受吗?” 小王警察问李诚。 “我接受,我接受,我接受。” 李诚这下没有结巴,回答的很干脆。 “好,九斤师傅,你接受吗?” 小王警察问唐青。 “我、我、我听小王警察你的。” 唐青说话显得很吃力。 “难得九斤师傅姿态这么高,李诚,你向九斤师傅赔礼道歉,并支付一定的医药费和误工补贴,至于具体多少,你们自己协商。大毛,你在这里调解一下,我先回所里,忙呢!” 小王警察说完走出老张豆腐馒头店。 “李诚,向九斤师傅赔礼道歉吧!” 大毛腰板一挺,走到李诚面前。 “我,我,我……” 李诚犹豫不前。 “嗳,哪回事体啦?九斤师傅,能哪能噶躺在地上啦?” 上海阿姨急匆匆冲进老张豆腐馒头店。 第五十六章 李诚终认怂 李诚见小王警察走了,犹犹豫豫不愿向唐青赔礼道歉。 上海阿姨冲进老张豆腐馒头店,一见唐青躺在地上,也不问清楚情况,过去抱住唐青放声大哭,边哭边骂: “册那娘个比,侬哪根肋髈骨发痒,敢打九斤师傅?侬勿要给阿拉抓着,阿拉跟侬拼命!” “喂,你出来!” 大毛走到李诚身边轻声说道,和杀猪佬一左一右挟持他走出老张豆腐馒头店。 “谢谢两位好汉,大恩不言谢,我下次回剡城一定请两位好汉喝酒吃大餐。” 李诚又是抱拳又是弯腰鞠躬,感激的眼泪快下来了。 “喂,你想什么呢?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还想下次回剡城?以后不许你踏进我们剡城半步!” 大毛和杀猪佬一人一只手,紧紧抓住李诚不放。 “两位好汉,只要你们现在放我走,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好说!” 李诚刚刚升起的希望一下子跌入谷底,只有不停地说好话。 “什么都好说?那你自己说,出多少医药费和误工补贴?” 大毛问。 “这个……” 李诚迟疑。 “怎么?不肯?那我拖你进去让上海阿姨挠你个全面开花,没脸回你的大城市!” 杀猪佬作势要拉李诚再进老张豆腐馒头店。 “别别别,我出钱,我出钱。” 李诚一只手伸进裤袋掏出皮夹。 “利索点!” 杀猪佬一把夺过李诚的皮夹,将里面的钱一股脑儿倒出来。 “这位好汉,给我留一点路费,给我留一点路费。” 李诚可怜兮兮地恳求杀猪佬。 “自己走回去,再不走,干脆别走了!” 杀猪佬眼一瞪,将皮夹还给李诚。 “我走,我走,我走……” 李诚一溜烟消失在市心街尽头。 “九斤师傅,你没事吧?” “喏,这是那个王八蛋给你的医药费和误工补贴。” 大毛和杀猪佬返回老张豆腐馒头店,杀猪佬将一沓纸币递到唐青面前。 唐青已经从地上起来,坐在凳子上和上海阿姨说话。她看了一眼钱,问杀猪佬道: “有多少啊?” “五百多块吧,这王八蛋皮夹子里只有这么点钱。” “人走了吗?” “走了,比兔子跑的还快呢,估计这辈子不敢再来我们剡城了。” “很好,分寸掌握的挺好。” 唐青一边表扬杀猪佬,一边拿起钱朝外间招呼: “老张,你进来一下。” “哎,来啦。九斤师傅,你的豆腐馒头我马上给你新做,你稍等。” 豆腐馒头店老板老张忙跑到唐青面前。 “不急,这些钱你全拿着。” 唐青把那一沓钱全递给老张。 “九斤师傅,这是那个王八蛋给你医药费和误工补贴,我怎么能要?” 老张推辞。 “叫你拿着就拿着,我需不需要医药费和误工补贴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各位街坊邻居,谢谢大家帮我一起惩罚那个李家老二,今天的豆腐馒头老张请客,好好吃!” “谢谢九斤师傅,那个李家老二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当我们剡城人好欺负呢!” “九斤师傅,你做的对,做的好,我们支持你!” “九斤师傅,谢谢你请我们吃豆腐馒头!” 街坊邻居个个喜笑颜开。 “不是我请客,是老张请客,刚才大家都没有吃好,也影响了老张的生意,我给大家赔个不是!” 唐青站起身向各位街坊邻居一鞠躬。 “九斤师傅,你客气。各位,大家敞开吃,今天本店全天免费!” 老张说着接过唐青手上的钱,出去忙碌。 “大毛,你吃完后给小王警察和所里的人带几笼回去。” “好嘞,九斤师傅你做事敞亮!” 大毛向唐青竖起大拇指。 “心洁,我们去理发店,我先给你剪头发。” 唐青拉起王心洁的手走出老张豆腐馒头店。 “九斤师傅,豆腐馒头和手工汤包我等一下会送过来。” “不急,先让街坊邻居们吃好。” 人民理发店和老张豆腐馒头店只隔三间店面,唐青打开自己的店门,杀猪佬、上海阿姨等也走了过来。 “心洁,坐到椅子上去。” 唐青开始为王心洁剪头发。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分别帮忙烧水和扫地。 “九斤师傅,你今天怎么想到要惩罚一下那个李家老二?” “杀猪佬,刚刚看侬蛮灵光,表现老结棍,九斤师傅还表扬侬分寸把握的好,哪能噶一记头变得木子木瓜?” “上海阿姨,我本来就木子木瓜,侬灵光,侬讲讲看,九斤师傅为什么今天想到要惩罚那个李家老二?” “九斤师傅这不是惩罚,是警告,警告那李家老二不要自以为了不起,可以想来就来,想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事情。”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说话间,老龙头走了进来。 “龙爷,你……” 唐青见老龙头进来,搭腔李家的事情,有些紧张,手举剪刀愣在那里。 “九斤师傅,我说的对吗?” “龙爷,你说的肯定对。” 唐青回应,心里想,老龙头主动搭腔李家的事情,不会是以为我在替他出气吧? “九斤师傅,你更深一层的意思我也明白。” 老龙头在长排条凳上坐下。 “龙爷,我可没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了呢。” 唐青又是一愣。 “九斤师傅,不要以为我老了心里糊涂了,我心里明镜如的。你今天这么做更主要的是要告诉李诚,即使李家私生女不在剡城,他照样不能胡来,有人帮着照看李家老宅!” 老龙头的表情冷峻。 “龙爷,你……” 唐青心中再度紧张起来,手上的剪刀差点掉到地上,人民理发店的气氛有些凝重。 “龙爷爷,你每天这么早来九斤师傅的店里坐吗?” 王心洁清丽的声音响起,似清晨清爽的清风吹进人民理发店。 “哎哟,是心洁啊?你这么早过来找九斤师傅剪头发呀?” 老龙头站起身来,笑眯眯地走到理发椅边。 王心洁见老龙头走过来,先是冲他灿烂一笑,然后用娇滴滴的口气回答道: “龙爷爷,我是想你了呢。” “哎哟哟,我的宝贝孙女想我了呀?龙爷爷也想你呢!” “龙爷爷,我知道你每天会来九斤师傅的理发店里坐坐,所以一放假我就过来看你,顺便让九斤师傅给我剪个头。” “心洁,龙爷爷谢谢你。九斤师傅,你可得好好给心洁剪头发哦。你放心,心洁以后的剃头钱我来付,剪好了还有奖金。” “谢谢龙爷爷!” “不谢不谢,谁叫你是我的宝贝孙女呢?” 老龙头凝望王心洁,满脸笑容。 “龙爷,那我也谢谢你。” 唐青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担心老龙头如果跟她较真到底,或者责问她为什么要那么维护李丽的利益?她可没法应对。 其他任何人她唐青都会坚持原则,不会妥协,唯独这老龙头她不想轻易得罪,也不能得罪。 爷爷在告诉唐青不要在老龙头面前提李家的人和事的同时,也告诉她,老龙头这个人你要敬他十分,也要避他十分。不可说心里话,不可惹怒他,保持距离,敬而远之,但不避而远之,适当的时候还要远而敬之。 唐青到现在还没弄明白爷爷说的“敬而远之、远而敬之与避而远之”的真正意思。 第五十七章 精灵王心洁 人小鬼大,这王心洁真的不一般啊! 唐青这些日子来满脑子是王心洁的影子。 老张豆腐馒头店无意间遇见李诚,唐青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要碰瓷于他,曾考虑装作没看见,等吃好早饭,跟踪他,待他去李家老宅或者无人之处再警告他不迟。 可老张指向了李诚,李诚又躲躲闪闪回避唐青。唐青明白他这次回来肯定不怀好意,甚至想趁李丽不在剡城之际打李家老宅的主意。 李丽不在剡城,唐青个人肯定没有办法阻止李诚干坏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李诚有的是钱,只要他稍加运作,剡城能帮他的人多的是。他这次那么快得到李家老宅要拆迁的消息,肯定是剡城这边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李家老宅要拆迁,唐青要不是王心洁告诉她,她根本不知道。 人民理发店多少算是剡城的消息传播中心,可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人说起过李家老宅要拆迁的事情。 对了,一定是大家知道我与李家,特别是和李丽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在我面前有意回避。心洁不是说,李家老宅要拆迁的消息是王木匠那里听来的吗? 这个王木匠,你在我面前还要瞒三瞒四?这样重要的消息也不告诉我一声?看我怎么收拾你! 嗳,王木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人民理发店了,是做贼心虚不敢来吧? 唉,不过也不能怪王木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我不是人家一提李家的事情就发火吗?那样人家还敢在我面前提李家吗? 看来以后还是得注意,没必要阻止街坊邻居在人民理发店说什么。还是像以前那样好,任由他们海阔天空扯淡头,多少我还能知道一些市面上的事情。否则大家只挑我喜欢的事情说,那我不是跟皇帝老儿一样成为了孤家寡人,听到的全是好话呀? 哈哈,唐青,你想的真美,还皇帝老儿,孤家寡人呢。你只不过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一个只会剃头的普通中年女人,还傻里巴气地想碰瓷李诚去教训他。 要不是王心洁这孩子人小鬼大,你当时还不一定能顺顺当当收的了场,说不定你九斤师傅的名声就彻底栽在这件碰瓷事情上。 王心洁当时候看我躺在地上并没有和其她同龄女孩子一样惊慌和哭哭啼啼,而是在旁边冷静观察。当我向她做手势,让他去找杀猪佬的时候,她不但及时跑到菜市场找来杀猪佬,还说是我吩咐的,叫杀猪佬威吓李诚,但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千万不能有身体上的接触和实质性冲突。 亏的杀猪佬当时候只是拿杀猪刀在李诚面前比划,没有发生肢体冲突和伤了李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还不算,王心洁还叫来小王警察,并在路上对小王警察说,九斤师傅只是想教训教训李诚这个不孝之子,从道德层面给他一个警告。但担心李诚这个人太总以为了不起,所以请小王警察过来稳定一下局面,不是真的要升级到进所里。 你们说,这王心洁才多大啊?虚岁才十九岁,貌相上看还要小一些,才十五六岁的样子。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经常和老爸老妈怄气呢。 王心洁她怎么就那么精灵鬼怪和沉着冷静呢?这或许与她那家庭因素有关吧。 遗传因素,天资聪明自不必说。王半仙、王木匠,测字算命,整天神神道道,装神弄鬼。哎,你还别说,没有那个智商和记忆力,你还神道不起来。那《易经》,那《麻衣相书》,让你看也看不懂,子丑寅卯、天干地支,你能记住吗?你能随随便便说出个道道来吗? 还有,王木匠的老婆和媳妇,也就是王心洁的奶奶和妈妈,这两个女人整天算计王家的资产,将王家的三代男人(王心洁的太公——王半仙、王心洁的爷爷——王木匠,还有王心洁的爸爸)算得死的死,逃的逃,分的分,这王心洁心里从小不受影响吗? 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吵吵闹闹的家庭能不让年轻的王心洁比同龄人多一份承受力多一份应变吗? 人小鬼大,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尤其是对王心洁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来说,太过聪明和精灵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唐青还是希望王心洁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不要太早熟,太过于世故。 王心洁来店里剪头发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也就是唐青警告李诚也有一个星期了。 离过年也只有一个星期了,今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三,在北方应该是小年夜了,在南方明天才是小年夜。不过,剡城人没有过小年夜的习惯。 以前剡城人倒是有“廿三夜送灶”的习俗,就是在农历腊月二十三的晚上祭祀灶神。 剡城人称灶神为灶司菩萨,说农历腊月二十四一早灶司菩萨要上天庭到玉皇大帝那里报告一年下来的工作,所以在二十三晚上祭祀他,希望他在玉皇大帝面前多说好话,不要说坏话。同时也感谢灶司菩萨一年来对家里的关照,希望他来年继续保佑自己家里平平安安、丰衣足食。 这些天虽然剡城总是阴雨绵绵,阴冷的要命。但大街小巷过年的气氛已经十分浓厚,人来人往采办年货,人民理发店的生意也是爆满,唐青从早上开门要忙到晚上关门,接下去几天会更加忙,要一直忙到大年三十的上午,有的时候连上厕所的时间也没有。 看来今年给儿子买过年衣服又要泡汤了,明年一定要早一点给他买好。 唐青每年这样想,每年总是没有兑现。 半年前就答应儿子元旦这一天陪他去看千禧年的第一轮日出,结果因为当天下雨,没有成行。 千禧年,公历已经是2000年了。 小时候唐青总感觉这2000年是多么的遥远,现在居然不知不觉地已经过去快一个月。 李丽消失快半年了,她怎么样了呢? 要过年了,她会回来过年吗? 唐青剃完最后一个头,已经超出正常的关门时间一个半个小时,但她还是按惯例清洗好理发工具和顾客用过的毛巾,然后分类放进消毒柜,保证第二天正常使用。 关掉店里的灯,唐青用一根铁棍勾下卷闸门。她人矮,手够不到卷闸门的门环,杀猪佬特意为她做了一根铁棍。 “啊?!” 当唐青拉下卷闸门,转过身,眼前一个黑影吓了她一大跳。 这个黑影高高大大,这高高大大当然是相较于唐青矮矮实实的身材而言。唐青的头只到这个黑影的胸前,由于离得近,唐青有一种明显的压迫感。 此时此刻,夜深人静,寒冷袭人,市心街这条老街上,人民理发店的店门口,唐青在这个高高大大的黑影面前不但感觉到一种明显的压迫感,还感觉到一种无与伦比的紧张感。 这紧张感夹杂一份恐惧一份惊慌一份无措一份无能为力。 不过压迫感和紧张感很快被喜出望外所代替,随着唐青的眼睛适应外面的黑暗,一切的惊慌失措一切的胆战心寒,烟消云散的同时,身体和心情瞬间温暖和喜悦起来。 “你,你,你回来啦?!” 第五十八章 李丽回剡城 己卯年农历腊月二十三,公历2000年千禧年1月29日晚上十点,在剡城消失近半年的李丽站在唐青的面前。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李丽一脸笑颜,语气柔和。 “噢,好,好,好。” 面对李丽明媚的笑靥,轻柔的嗓音,唐青反而有些手足无措。她迟疑一会后,转身重新拉上卷闸门。 以前唐青每次拉卷闸门总要嘟囔几句:这谁发明的烂东西,又重又响,拉起来费力不说耳朵差点给震聋。 这包括今天早上和刚才。 可现在,唐青身轻如燕,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拉上沉重的卷闸门,还觉得这卷闸门的声音似“我家有个小九妹”那越剧唱腔一般,那么的悦耳动听。 “你一天忙下来会不会累了?要不要回家休息?” 李丽跟随唐青走进人民理发店。 “不累,不累,怎么会累呢?” 唐青刚才感觉很累,现在确实一点也不累。 “那你能给我做个头发吗?” 李丽用手捋了一下自己那一头美丽的长发。 “能,能,能,当然能!” 唐青激动,激动无比,无比激动。 “我坐这里吗?” 李丽走向理发椅。 “不不不……” 唐青过去拦在那条所有顾客坐的理发椅前。 “怎么?这么快反悔了?那我不打扰你了。” 李丽转身要走。 “不不不,不是反悔,你坐这一条椅子。” 唐青飞速跑到另外一条遮着塑料布的理发椅前,一把扯掉那块塑料布。然后小心翼翼解开包在理发椅上的一个布套,解开布套后,又分别拿下扶手和座椅上的几个防潮布袋。 理发店里一下子明亮许多,只见这条理发椅干净整洁,崭新如初。木质骨架,丝棉坐垫,绒布扶手,可自由调节靠背倾斜度。 这条理发椅与旁边的那条老旧铁质理发椅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人间,一个地上一个地下,一个少女一个老妪,一个鲜花一个枯叶,一个玉石一个破砖,反正无法比拟,完全没有可比性。 “这是哪位大佬的专用座椅吧?你今天也让我享受享受?” 李丽转回身走向那条崭新的理发椅。 “大佬怎么可能来我的店里剃头?来了我也不接待。这里李爷的专用理发椅,你请坐。” 唐青过去再次用一块崭新的毛巾轻轻擦拭了一下那条理发椅。 “我阿爸的专用理发椅?” 李丽站在理发椅前,神情肃穆。 “嗯,但李爷只坐过一次。” “只坐过一次?” “对,李爷只来过人民理发店一次,也就是只坐过一次。” “你这人民理发店现在不还是国营吗?怎么可以给我阿爸搞特殊化?还一直不让别人坐?” “没有搞特殊化,这条理发椅本身就是李爷置办的,包括理发店里的其他一些老物件。” “我阿爸置办的?” “没错,解放后,百废待兴,人民理发店开业,但没有资金购买理发椅等大件,李爷主动出资,为人民理发店添置各类器具。” “我阿爸为其它一些重要场所添置重要设施我听说过,为人民理发店添置器具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青团,你现在说话会用成语了呀?” “我刚才说的是我老爸的原话,他不是当过人民理发店的经理吗?我只是鹦鹉学舌,鹦鹉学舌而已,嘻嘻!” “那我就不客气坐上去了哦。” 李丽脱下大衣,坐上那条崭新的理发椅。 “坐呀坐呀,以后就是你的专座!” 唐青取出一块崭新的围布为李丽围上。 “青团,你可千万别,那样我以后可不敢再进人民理发店。” 李丽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笑容灿烂。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冷吗?” 唐青过去将空调的温度调高几度。 “热着呢,今天你给我做……” “大波浪!” 唐青未等李丽说完,大声说道。 “对,大波浪!” “嘻嘻!” 李丽和唐青相视而笑,难以想象两个人半年前还视同陌路,甚至是仇人。 岁末的剡城夜晚阴雨绵绵,寒冷难挡,市心街上只有人民理发店还亮着灯光,也只有人民理发店里暖意融融,无限春光提前来到。 “青团,能不能把店门关上?” “好,干脆拉下卷闸门,那样暖和一些。” 唐青已经为李丽做好发型,按上烫发机。 “你拉个卷闸门去东桥头拉的?怎么那么长时间?” 李丽的头部在烫发机的头罩里,不能自由活动。唐青刚才说去拉卷闸门,结果她打了一个瞌睡也不见唐青返回来。 现在见唐青气喘吁吁返回店里拉下卷闸门,就开她玩笑,说这么长时间从人民理发店走到东桥去也够了。 “来,吃点。” “什么呀?” “我自己做的手工汤包。” “你自己做的手工汤包?你什么时候做的?” “刚刚,我刚刚跑回家做的,快趁热吃。” 唐青递给李丽一碗热气腾腾的手工汤包。 那一只只蝴蝶一般的手工汤包正在盛开的鸡蛋花中飞翔,紫菜,榨菜丝,点缀其间,令人胃口大开。 李丽也不客气,接过唐青递过来的那一碗汤包,大口吃起来。 “你慢点吃,汤包要一只一只的吃。” “嗯,我饿了么。” “我就知道你没吃过晚饭,所以才赶回去给你做手工汤包。”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过晚饭?” “你的肚子告诉我的呀。” “青团,你对我真是太有心了,谢谢你。” “说谢谢就见外了吧?给,纸巾。” “想不到你做的手工汤包那么好吃,比那大酒店做的还要好吃!” 李丽将碗递还给唐青,顺手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和手。 “不是我说你,那大酒店的东西不一定好吃。要吃好吃的,还是得家里做。” 唐青接过碗,到水槽边。 “那倒也是,我阿爸以前从不去外面的餐馆吃饭。” “李爷是个讲究的人,他才真正懂的什么才是好东西。” “唉,可惜呀,他的最后却是这般凄凉,差点不能入土为安!” “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多嘴了。” 唐青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向李丽道歉后低头默默洗碗,心中忐忑不安。 李丽没有回应唐青,不说“没关系”也没有说其他的话,一双修长的手不停摆弄那张唐青递给她的纸巾,好像在思索什么。 唐青生怕李丽又生气,不顾一切站起来怒气冲冲离开人民理发店,那样好不容易扭转的两人关系,将和刚才的那碗手工汤包一样,不复存在,也不可能再出现。 人民理发店内此刻只有墙上钟摆的“嘀嗒”声和烫发机的“丝丝”声。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时间在流逝,沉默还在继续…… “嗯?不好!头发烫焦了!” “咣当”一声,唐青手上的碗掉在水槽里,她一个箭步冲到烫发机边,拔掉烫发机的插头。 唉,完了,彻底完了! 这就是典型的乐极生悲! 好端端地我为什么要那么多话呢?难得她来人民理发店,难得她主动和我说话,难得她叫我做头发,难得她吃完我做的手工汤包。 可我呢?不好好珍惜,飘飘然,轻飘飘,给一点面子就多嘴多舌,惹她生气不说,还烫焦她的头发,这一切能不完吗? 第五十九章 女神与神女 乐极生悲! 真正的乐极生悲! 唐青因为李丽的回来欢欣不已! 李丽主动来到人民理发店,请她做头发,和她有说有笑,还夸奖她的手工汤包做的好,唐青乐陶陶、晕乎乎、轻飘飘,忘乎所以。 忘乎所以! 就是忘记了所有的以往! 唐青居然忘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剃头匠,忘记自己只不过是一只丑小鸭,忘记自己是在人民理发店,忘记自己已过而立之年。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居然因为对方对你微笑,对你示好,对你赞美,你就骨头特轻,骨子特贱,欣欣然无所顾忌、无所不为、无思无量、无拘无碍…… 结果呢?忘乎所以,乐极生悲,一切回复到从前,说不定比以前还要糟糕! 唐青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不但一言不慎,惹李丽生气,还烫焦了李丽的头发。 如果说那一句话只是惹李丽生气的话,这烫焦李丽的头发可是不得了、了不得的大事,她绝对会怒火中烧、怒不可遏、怒发冲冠。 李丽的头发可不是我唐青的头发,一年到头从来不保养,洗的也是普普通通的洗发水,两三个月老爸或者公公简单修剪一下就行,反正自始至终同样的“老妈头”。 李丽可不一样,李丽是谁?剡城李杂婆,霸道女总裁,江南一枝花! 她的头发好比金枝玉叶,根根如翡翠,丝丝似白玉,金不金贵你可想而知。 唐青双手一捋李丽的头发,就知道她用的洗发液、护发素绝对是顶尖品牌,所以唐青今天晚上没有给她洗头发。 人民理发店的洗发液、护发素普通的不能最普通,唐青担心伤害李丽的发质。 怕普通的洗发液、护发素伤害李丽的发质,可千考虑万思量,还是烫焦了她的头发,这可比使用劣质洗发液损伤一千倍一万倍。 怪只怪自己忘乎所以,怪只怪这只新的烫发机。 这只新的烫发机厂商刚刚推销进来,到人民理发店还不满半个月。 那推销员吹的天花乱坠,无所不能。 说什么离子烫、陶瓷烫;纤维烫、锡纸烫;化学烫、物理烫;慵懒卷、麦穗卷;烟花烫、编织烫;螺旋烫、喇叭烫;空气烫、蒸汽烫;法式烫、定位烫;纹理烫、齐肩烫;碎发烫、蛋卷烫;bb烫、梨花烫;还有那皮卡路烫,等等等,想怎么烫就可以怎么烫,一定能烫出人民理发店的一片新天地。 唐青说,我不要什么新天地,我只要实实在在剃个头。 可最终抵不过推销员的死打烂缠、软泡硬磨,唐青同意先放在店里试用一下。 千不该万不该,我怎么能拿李丽的头发来试用呢? 唐青啊唐青,你真是开心过头,骨头轻!忘乎所以,烫焦头! 罢罢罢,既然已经烫焦了李丽的头发,那要骂要打任由她,她要我赔我也赔,只是除了那一点刚超过四位数的存款外,只有西门头那一间小屋可以抵给她,实在不行向杀猪佬借一点,杀猪佬不肯借的话向上海阿姨借,她现在有钱,只是不知道开不开的了这个口。 唐青啊唐青,爷爷以前怎么教的你?做人做事一定要稳当,不要因为一点点好事就忘乎所以,沾沾自喜。我们土老百姓不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总可以做到以一颗平常心面对所有平常事吧? 关键是李丽她主动来店里找我,主动和我说笑,主动要我做头发,不是平常事啊。 所以我才开心过头,说话嘴上没了把门,手上没有轻重,用新烫机烫焦了李丽的头发。 我用新烫机其实也是想给她的头发烫的更好一些,那样以后她就会经常来我的店里,来找我做头发,我们之间也不只是解除仇人关系,说不定还可以恢复为同学关系,甚至发展成为好朋友。 完了,一切全完啦! 该死的推销员,你不要再踏进人民理发店半步! 如果你再来,我必用你功能齐全的烫发机打你个功能不全! 唐青虽然拨掉了烫发机的插头,但两只手还是在不停地摆弄插头,不知是还以为没有拔下来,还是两只手本来就颤抖个不停,似得了帕金森症一般,鸡爪风发作,停不下来了。 “嗨,青团,你这大波浪可比以前气势更足,更波涛汹涌啊!” 李丽不知什么时候从理发椅上起来,站在大镜子前。 “我,我,我……” 唐青语无伦次,还在恐慌之中。 “过来呀,帮我吹一下这一边的头发。” 镜子里的李丽面带微笑,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这镜子会不会出了问题呀? 镜子里的李丽怎么在笑? 她没有生我的气?没有因为烫焦头发而怒火冲天,大发雷霆? 不对,肯定是老龙头给我装的这面镜子出了问题,照出来的形象是反的。 都说梦境中梦到的事情都是反的,那这面镜子照出的形象也是反的,难怪老龙头说这面镜子扔在角落里没人要。 李丽她不可能不生气,她不可能不发怒。 火冒三丈,怒气冲天,过来搧我两个大巴掌,就像当时候李爷去的时候打李忠、李诚那样。 那才是她李丽,剡城李杂婆,霸道大总裁。 “你怎么啦?是不是嫌我烦?” 李丽转过身来。 “我,我,我……” 唐青的双手还在颤抖,嘴巴还是说不出话。 “青团,你到底怎么啦?是不是一天忙下来,太累,犯困了呀?” 李丽过来伸出手握住唐青的双手。 滋…… 一股电流迅速传遍唐青的全身,她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 “青团,你是不是生病发烧了?不会是刚才为我去做手工汤包的路上淋雨感冒了吧?快,快过来坐下。” 李丽搀扶唐青到那条崭新的理发椅边。 “你先坐一会,我打120,去医院看看。” 李丽掏出手机拨号码。 “不不不,不要,我没事,我没事。” 唐青伸过手阻止李丽打电话。 “你的手好烫,我还是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李丽握住唐青的手。 “我,我,我真的没病,我只是担心、担心……” 唐青的身体重新颤抖起来。 “担心什么?” “担心因为烫焦你的头发,你会责怪我,我赔不起。” “青团,亏我这半年来一直把你当朋友看,一回剡城就来找你。原来你没有把我当朋友?还认为我是那个蛮横无理的李杂婆!” “不不不,不是那样,不是那样,你在我心里是女神,女神,你懂吗?” “既然你把我当作是女神,那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在心目中是神女!” “神女?!” “对,神女!”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绝对是一个全能型高量级的神女!” “李丽,谢谢你。你快坐到理发椅上去,我给你梳头发。” 唐青恢复正常,要为李丽烫焦的头发采取补救措施,但还是有些手忙脚乱,不是拿错剪刀就是打翻药水。 “青团,你先不要忙,我们两个坐下好好说说话。” “好,你说你说。” 唐青坐到另一条理发椅上。 “青团,是我应该感谢你。你知道吗?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李丽的话差点让唐青从理发椅上跌下去。 第六十章 专属大波浪 唐青神志刚刚恢复正常,李丽的一句话又差点让她陷入恐慌之中。 “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可能吗? 我是谁? 唐青,九斤师傅,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剃头匠而已,有那么大的能耐决定她的生死? 她是谁? 李丽,李杂婆,一个高傲得令剡城人刮目相看的成功女人,她决定我的生死还差不多! 唐青坐在这边的理发椅上,李丽坐在那边的理发椅上。 人民理发店现在只有两条理发椅,一条靠近店门口,一条在里面墙角处。 唐青自己坐的这一条靠近店门口,是平常街坊邻居来理发的时候所用。 李丽坐的这一条理发椅平时用一块塑料布包的严严实实,唐青不但不让别人坐,连靠近摸一下也坚决不允许。 唐青坐在理发椅上欠起身往里看李丽,弯腰驼背,多少有些像一坨烂泥。 李丽身姿笔挺,脸向镜子,通过镜子看唐青,依然美若仙子,高不可攀。 唐青缩回身子,学李丽的样子,面对镜子,调整自己的坐姿和面部表情。 可费了半天劲,浪费了半天感情,镜子里的唐青还是松松垮垮一坨烂泥,面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要多难看就多有难看。 算了,这大半夜的还是真实一点吧,免的吓跑李丽。 唐青松弛自己,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李丽: “你回剡城几天了呀?” “今天刚回,你说几天?” “那路上辛苦,有没有在家休息一下?” “直接来你这里,你说有没有在家休息过?” “哦,是因为路上头发乱了想要梳理一下?可惜我的手艺太差,还烫焦你的头发。” “头发烫焦刚好不用染,大不了一剪子下去剪了它,几个月后照样一头长发。只是心被烫焦后没法再生出新的希望,只能慢慢等待死亡。” “枯木逢春还照常发芽,何况人的心,砰砰砰跳动的那个大心脏怕被烫焦吗?” “心脏最大那经得住一路狂奔,何况靠的只是那小草般的支撑。现在小草枯萎了,最大的心脏也无法再跳动。” “那就歇一歇呗,说不定会生出一棵大树来。” “可能吗?反正我面前漆黑一片,就像那外面的夜。” “你面前不是还有我吗?你看,结结实实,这个青团分量不轻,虽然不能让你包餐一顿,但至少可以充充饥。” 唐青从理发椅上下来,拿起一把梳子和剪子走向李丽。 这个时候的她,从容镇定,彻彻底底没有了那一份惶恐和自卑,她在李丽面前不再是青团,而是九斤师傅,街坊邻居心目中了不起的九斤师傅。 李丽倒是低下头,闭上眼,任由唐青为她梳理头发。 “咔嚓、咔嚓”的剪子声与墙上那只老钟“嘀嗒、嘀嗒”的摇摆声,清脆和谐。 时间慢慢在逝去…… “嘡!” 老钟敲响新一天的第一声。 “好啦,你看看,怎么样?满意吧?” 唐青放下手中的工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丽睁开眼,本不想往镜子里看,但出于对唐青的尊重,她象征性地瞄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啊?!” 原本无精打采、慵懒漫散的李丽从理发椅上惊跳起来,一头扑到理发镜前,仔细张望。 一头大长发简单中分,前额的刘海稍稍外翻,微卷之后紧贴女人白皙的面门,使得本来就完美的鹅蛋脸型更加完美。而披肩的长发从中段开始螺旋式大烫卷起,似蓝天碧海上翻滚的阵阵波浪,热烈奔放中不失娴静优雅,尽显三十岁女人成熟的魅力和韵味。 “青,你,你,你这叫什么发型?” 李丽激情四溢,难掩心中的喜悦,刚才的颓丧一扫而光,自信与骄傲重新闪亮在她的脸上。 “女神专属大波浪卷!” 唐青回答的响亮自豪。 “青,你好伟大,你真的是个神女,我的神女!” 李丽过来紧紧拥抱住唐青。 唐青伸出双手环绕住李丽那曼妙的身躯,虽然她只及李丽的肩,但彼此从未有过的平等和友好。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了,我们南方人的小年夜,去老宅祭奠一下李爷吧。” 唐青双手松开李丽。 “噢,好!” 李丽走出人民理发店前再次到镜子前看了一眼她一头“女神专属大波浪卷”。 “你的车呢?” 唐青关好店门后,见市心街上空空荡荡,不见李丽那豪车。 “没开。” 李丽淡然回答。 “那你等我一下。” 唐青也不多问,从人民理发店门口的檐下拖出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 “二八大杠”的自行车一般为男人骑行,唐青平时很少骑,有急事或者去的地方比较远才骑一下。 雨已经不下,但冷的彻骨。 三九四九冻死猪狗,这大冬天的大半夜,要多冷就有多冷。 “你坐好,裹紧大衣,头钻到我的衣服里面。” 唐青用“二八大杠”载上李丽,一路猛踩,不到二十分钟来到李家老宅。 “你擦擦汗。” 李丽递给唐青一块崭新的毛巾。 “你怎么也那么多汗?” 唐青接过毛巾,自己先没有擦,为李丽擦额头的汗。 “你叫我头钻进你的衣服里,差点害我中暑呢。” “呵呵,这数九寒天你要是中暑,那估计得上今年的春晚。” “哎,你的背怎么那么热?比蒸笼还要热呢。” “刚出锅的青团能不热吗?嘻嘻。” “青,我们还是先睡一觉吧,等天亮再祭奠我阿爸。” “好,你快进去睡吧,我这里眯一会就行。” 唐青脱掉她那件老式对襟大棉袄,拉过八仙桌边的一条长凳。 “走,一起进去!” 李丽不由分说拉起唐青的手走向后院。 后院分主房和东西厢房,主房为原来李爷的主卧室。李爷走后,李丽不要大笔存款和金银珠宝,只要这老宅。 唐青以前不但跟爷爷和父亲来老宅为李爷剃过头,自己也单独来为李爷剃过很多次的头,但对后院并不熟悉,因为每次都是李爷到前院来坐好给她剃。后来李爷行动不便,也是由保姆扶到后院的道地上由唐青剃头。 “我住在我阿爸的房间里。” 李丽引领唐青进入后院主房。 “啊?!” 唐青进入主房,吓了一跳。 “爷爷?” 唐青见主房正中墙上挂着一幅自己爷爷的画像。 “青,我知道你爷爷是我们李家的恩人,但我以前真的放不下架子,请你原谅。” 李丽语气诚恳,唐青能听得出她是真心向她道歉。 “我爷爷也好,我也好,永远敬重李爷,李家的人,包括你。” “青,你敬重那两个禽兽吗?” “你是说李忠、李诚吗?” “对。” “他们不能算是李家的人。” “他们本来就不是李家的人!” “他们本来就不是李家的人?” 唐青一楞。 她说李忠、李诚不能算是李家的人,是因为他们的为人处世实在太不像话,完全有悖于李家的家风吧?这我理解。 “你知道吗?他们根本不是我阿爸所生,没有一点李家的血缘关系!” 李丽面有愠色。 “啊?!” 唐青惊诧,无法相信。 “不但他们两个禽兽不是李家的种,我自己也不是我阿爸亲生。” 李丽说完这话,颓然坐在床上,一脸凄戚。 第六十一章 真相是什么 李忠、李诚不是李爷的亲生儿子,和李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唐青惊诧的同时或许还能相信,毕竟他们两个太不像话,没有一丁点李家人的样子。 可李丽说自己也不是李爷亲生,这唐青难以置信,也难以接受。 如果李丽不是李爷亲生,李爷为什么要托付唐青帮助李丽维护好李家的名声?她本来被剡城人认定为李爷的私生女,传的沸沸扬扬。李爷要想保持李家的好名声,完全可以澄清自己和李丽的关系。 还有,如果李丽如果真的不是李爷亲生,那唐青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她之所以逆来顺受、毫无原则地迁就李丽,只不过是不想辜负李爷所托,帮助李丽维护好李家的名声。 如果李丽不是李爷的亲生女儿,唐青只要通过包打听向全剡城一传播,李家的名声自然会恢复到以前,她也用不着低三下四地讨好李丽。 到目前为止,唐青迎合李丽,想方设法和李丽搞好关系,完全是因为出于“受人之托必办忠心之事”,而不是拍她这个大老板的马屁,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在外人面前炫耀。 想到这里,唐青反而冷静下来,一切惊诧和怀疑都变得无所谓,她在意的倒是自己爷爷的那幅画像。 怎么画的那么像? 看着画像,爷爷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要说敬重、佩服、爱戴,爷爷在唐青心目中第一位。 画像中的爷爷应该是七十多岁的时候,那时候唐青已经七八岁。记得他常穿一件对襟短袄,下面一条捻裆裤,都是粗布缝制,奶奶在的时候一般三、五年里为爷爷缝制一套新的。奶奶去后,爷爷没有再添置过任何衣服。 爷爷相貌一般,英俊潇洒不可能,相貌堂堂也没有,甚至说五官端正也说不上。 爷爷的眼睛有点小,笑起来的时候会眯成一条缝。他的鼻子有点塌,鼻子旁边还有很大的一颗黑痣,黑痣上面有一根长长粗粗的毛。唐青小时候爷爷怀抱她,她总会伸出小手去扯那毛。 每当唐青用小手去拨爷爷黑痣上的毛,爷爷都会装作很疼的样子,噘起嘴巴“呦呵呦呵”个不停。画像上的爷爷嘴巴有些歪,好像他正在“呦呵呦呵”。 “呦呵呦呵”的爷爷总是让唐青忘不了,爷爷在“呦呵呦呵”中教她的那些做人道理,她更忘不了。 “做人要设身处地多为别人着想,也等于是为自己着想。” “爷爷,怎么样算是为别人着想呢?” “这个很简单,不要先为自己着想就是为别人着想。” “爷爷,我还是不懂。” “比如,剃头的时候你不能贪图自己方便,洗头水永远只是一个温度。” “洗头水温热一点不就可以了吗?” “错,洗头水应该因人而异。” “因人而异?” “对,你要根据每个人不同的发质不同的皮肤,调和洗头水的温度。” “好麻烦!” “人生本来不简单,做我们这一行更不简单。你如果简单,就会遇上麻烦事。你先麻烦一些,事情就会简单一些。” “爷爷,那我以后不干剃头这一行。” 唐青还是干了剃头这一行,而且干的风生水起,九斤师傅的名声在剡城家喻户晓。 “要设身处地的多为别人着想。” 唐青眼望画像,想起爷爷的话,心中一动。 李忠,李诚,还有李丽,到底是不是李家的人,李爷最清楚。既然他闭上眼睛之前都没有向外人说他们不是李家的人,那肯定是希望他们还是李家的人。 李爷那么高深的人,一定知道李忠、李诚、李丽在他死后会因为分家产而闹得不可开交。如果他单纯为了李家的名声,完全可以在自己百年之前,向世人和盘托出李忠、李诚不是李家的人,李丽更不是他的私生女。那样,李爷、李家,在剡城将一如既往的名声响亮,清清白白。 可李爷没有那样做,不但始终默认李丽是他的私生女,还托付唐青要帮助李丽维护好李家的名声。 这其中,肯定有李爷的难言之隐或者是为了保护李丽。 对,为了保护李丽。 李爷完全有可能那么做,他应该置自己的一切于度外,而是为了李丽能好好地生活。 李爷托付我帮助李丽维护好李家的名声,估计有另外一层更深的意思,不单单是指李家在剡城人嘴上的那一声好。 唐青对自己这一夜的心路历程进行重新梳理,就像她为别人细心梳理剃好的头发一样。 唐青看了一眼画像上的爷爷后,走到李丽身边,轻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李忠、李诚和你自己不是李爷亲生呢?” 李丽蜷缩在床上,呈虾状,没有一点众人前的女神样。她睁开眼睛看了唐青一眼后,又闭上,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我听一个人说的。” “听一个人说的?你就相信了?” “我不得不相信。” “不得不相信?为什么?” “因为我得认命。” “认命?你李丽是认命的人吗?” “我不认命也没有办法。” “是吗?我倒是觉得那个人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 “对,我不想问那个人是谁,但我能够肯定那个人别有用心。”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了打倒你!” “打倒我?” “打倒你,打倒李家!” “有可能吗?” “事实应该就是那样。” “你是说他别有用心?为了打倒我?打倒李家?” “是的!” “他为什么要打倒我,打倒李家?” 李丽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紧盯唐青。 “因为你是剡城李杂婆!” 唐青笑着回答李丽。 “你,你是看我笑话?讥讽我?” “我没有,你知道剡城人叫你李杂婆的真正含义吗?” “能有什么含义?还不是说我疯癫?唉,怪我一时兴起,被你感动,向你说出真相。好吧,你就看我这个李杂婆的笑话吧,反正我的心已烫焦,一切都无所谓!” 李丽眼睛一闭,再次颓然倒在床上。 “真相?真正的真相或许只有李爷知道,我爷爷知道!” 唐青走到爷爷的画像前,凝神观望。 岁末的夜晚静寂无声,唐青毫无睡意。 虽然连日来人民理发店的生意超级好,一天要剃三四十个头,趁空隙还要为几个女街坊烫头。这样得忙碌到大年三十的上午,因为临近过年,年年如此。 唐青没有睡意,但考虑到新的一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她还是觉得需要眯一会,否则会影响给顾客剃头。 走到床前,唐青先为李丽脱去外套,为她盖好被子,自己再在床边的一条躺椅上躺下。 站着的时候没有睡意,一躺下,唐青鼾声立马响起。 “你醒醒,快醒醒!” “啊?!” 唐青惊醒过来,一骨碌从躺椅上蹦跳起来,睁眼一看,见李丽站在旁边推她。 “外面好象有人在喊你。” “喊我?” “九斤师傅!” “九斤师傅!” 不只一个人的声音,听上去焦急万分。 “现在几点?” “快中午十一点钟了。” “我的娘额!” 唐青急匆匆往外走。 走到门口,回头对李丽说道: “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休息,不要想太多,过年到我家过。放心,真相我一定会帮你查清楚!” 第六十二章 有人在捣鬼 唐青在李家老宅一觉睡到大中午,急得上海阿姨、王木匠赶过来寻找她。 “你们冷不冷呀?走那么多路到这里来?”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是那种小雨夹小雪的天气。 雨雪近年边,这话一点也不假。剡城春节前总是雨雪不断,十年有九年这个样子。 唐青本想骑上她的“二八大杠”先去店里,无奈道路湿滑,自行车在上面直打滑,只得拖着走。 “九斤师傅,侬晓得伐啦?侬失踪阿拉有多着急?” “九斤师傅,你失踪后杀猪佬可是差点去向小王警察报警哦。” 上海阿姨和王木匠一左一右帮唐青扶住自行车,边走边聊。 “我失踪?我失什么踪?杀猪佬他不好好卖他的猪肉关心我干嘛?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唐青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想到自己会一觉睡到大中午。 明明不困的呢,怎么一躺下就睡的那么死? 我肯定打呼噜了,李丽肯定听到我打呼噜了。 咦,那多难为情啊! 我这呼噜可是打的很有水平的,我那死去的丈夫说绝对具有国际一流水平,一般的男人比不上我。 哼,说不定我睡觉根本不打呼噜呢,是他故意恶心我。 “九斤师傅,九斤师傅?” “嗯?” 唐青的思绪被上海阿姨打断。 “侬昨日夜里响哪能噶困在李家老宅了啊?” “没为什么呀。” “还没为什么呢?要不是杀猪佬一早起来杀猪去看见人民理发店开着门,你又没有人,我们才过来找你。要不是我们过来找你,估计你现在还睡在那里面呢。” 王木匠忍不住插话。 “王师傅,我店门没关?怎么可能?会不会是杀猪佬眼花看错了呀?” 唐青记得自己和李丽离开人民理发店的时候拉下了卷闸门。 “哼,还嘴硬,说杀猪佬眼花,我看你啊,是利令智昏,自己脑子犯糊涂了!” “喂,王师傅,我有什么好利令智昏的?你不要动不动给我上纲上线。” “九斤师傅,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住在这李家老宅?” “我昨天晚上没有住李家老宅啊。” “你看看,你看看,我和上海阿姨明明在李家老宅找到的你,你还抵赖。” “我抵赖什么?我到李家老宅已经快天亮了,怎么能说是昨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呢?”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肯定不一样呀,晚上和白天能一个样吗?”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在李家老宅睡觉?” “当然,我到李家老宅来睡什么觉?难道脑子真的有病?” “那你来李家老宅做什么?” “不是下雪吗?我过来看看,担心老宅会不会被雪压倒。” “编,你编,下这点小雪你担心老宅会不会被雪压倒?你当我们是你家小强?” “王师傅,小强老聪明噶,九斤师傅伊嘎低级的造话伊肯定能分得清。” “喂,上海阿姨,你的意思是我这智商连我家小强也不是?” “九斤师傅,你不是智商有问题,而是当局者迷。听我一句劝,以后你这李家老宅还是少来好,最好不来。” “九斤师傅,阿拉赞成王师傅的意见,侬还是勿要和李杂婆搭嘎的好。” “谢谢你们为我操心,我自己心里有数。” 唐青知道王木匠和上海阿姨是为她好,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在意她与李丽交往? “九斤师傅,你来啦?” “九斤师傅,你没事吧?” “那李杂婆没把你怎么样吧?” 唐青到达人民理发店,街坊邻居和那些等在店里剃头的顾客纷纷围上前来询问。 “没事,没事,剃头,谁第一个到?” 唐青一边忙碌一边心里思忖,大家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与李丽在一起?怎么老是问我有没有事情?还问李丽有没有把我怎么样?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原因。刚才王木匠和上海阿姨话里有话,现在这些街坊邻居问的也奇怪,难不成背后有人在捣鬼? 有人捣鬼?他为什么要捣鬼?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捣鬼的人会不会和告诉李丽真相的人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你等着,我一定揪你出来! 不行,还是等过完年再说吧,这大过年的,还是先消停点好。 你来我走,人民理发店这几天扯空淡头的没有,一个个剃完头就走,都忙着采办年货呢。 上海阿姨和王木匠见唐青开始忙,也各自回家忙。 廿五打冻廿六裹粽。 剡城人过年的气氛从腊月二十五这一天开始浓厚起来,正式进入过年时光。 廿五打冻,指的是这一天家家户户会采办来最好的鱼肉,由家里厨艺最好的人上手,烧制过年吃的重头菜肴。 其中有三道菜不能少,一道是红烧大肉,也就是红烧肉。一道是红烧油豆腐,用五花肉炖油豆腐。还有一道是红烧大鱼,先油煎,然后将鱼和白豆干等一起红烧。 这三道菜烧好后盛在大瓦盆里,第二天就会冻起来,汤水冻成小孩子吃的果冻一般,吃起来美味至极。 剡城人腊月二十五打冻准备过年的菜肴,主要是以前没有冰箱,春节期间菜市场又不营业,就提前准备。 廿六裹粽,更好理解,就是腊月二十六这一天,剡城家家户户都要裹粽子。 这一天上午,大街小巷满飘粽叶的清香,家庭主妇一大早起来洗粽叶蒸粽叶,等男人回来裹粽子。不是女人不会裹粽子,主要是男人手上力气大,裹起来的粽子结实。 到下午,粽叶的清香变成粽子的浓香,这浓香是粽叶和糯米结合的产物,能香的你流口水。 小孩子的馋虫彻底被这浓香勾起来,趁家中大人不注意,偷偷伸出小手抓一个煮熟的粽子出来,顺便再抓一块已经上冻的红烧肉或者油豆腐,躲到弄堂角落里狼吞虎咽先尝为快。 不过到晚上,老爸的一双大手会象征性地打几下小屁股,这唐青深有体会,并且记忆犹新,现在想起来还会笑出来。 因为这顿打算什么呢?三十夜的吃在后面等着呢。 三十夜的吃正月初一的穿,也是剡城人的讲究。 三十夜就是除夕大年夜,家家户户好菜好酒上桌,放开吃放开喝。 唐青记得,平时滴酒不沾的奶奶和老妈三十夜也会喝上一小盏,还会将酒蘸在筷子上,让唐青吮一口。 正月初一的穿,更是小孩子们的期待。 一年到头,就这一天有新衣服穿。 唐青每次正月初一穿上新衣服后,会先去邻居家挨个串门,然后从东大街跑到西大街,为的是让大家都看到她过年的新衣服是什么样子。 唉,人长大了,对过年没有那么期待了。生活条件变好了,过年的味道反而越来越淡了。 不过今年的过年唐青还是满心期待,因为她邀请了李丽到她家过年。 大年三十上午忙完生意,唐青迫不及待来到李家老宅。 “嗯?大门外怎么加了一把锁?” 唐青热腾腾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咚咚咚,咚咚咚……” 唐青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外面上了锁,说明里面肯定没有人。老宅以前大门从不加锁,难道她是想通过加锁告诉我,她已不在剡城,不要再找她? 不行,我得找到她,去她的大别墅找她。 第六十三章 砸李丽别墅 李丽的大别墅在儿童公园边,和王木匠他们同一个区域,但位置和占地面积悬殊很大,当然是李丽的别墅更大、位置更好。 唐青从没有来过,她连这片区域也没有来过。只记得小时候这里是一片滩涂,一人多高的芦苇丛中据说有河水鬼。 唐青平时大大咧咧,胆子挺大,因为剃阴头,剡城各色各样的人家去过不少,可现在走在这一片别墅区里却有些胆怯。 别墅里的人家大红灯笼高高挂,门上窗户上的“福”字特别醒目,大彩电里正在播放春晚的前奏曲。 “九斤师傅!” 唐青东张西望正寻找李丽应该住在哪一幢别墅时,王木匠在背后喊她。 “王师傅,你怎么在这里?” “我家在这里呀。” “嘿,看我这脑子,总是健忘,你家住在这里也忘记了。” “九斤师傅,不是你健忘,是你太专注。” “我太专注?” “是啊,你太专注于一个大人物,所以忘记我们这种小百姓。” “王木匠,你不要在我面前神叨!” 唐青继续向前,寻找李丽住的别墅。 王木匠紧跟上来,身体靠近唐青,轻声说道: “九斤师傅,听我一句劝,马上回家吃年夜饭。” “年夜饭还早呢。” “九斤师傅,你如果现在不回去,等一下可不一定回的去。” “你又神叨什么?” 唐青加快脚步。 王木匠紧紧跟随。 “喂,你是不是有毛病?跟着我做什么?” “我怕你到时候回不去。” “王木匠,你不请我到你家里去坐坐也就罢了,这样神神叨叨地咒我有意思吗?当然,你家的大别墅像我这种穷人是没资格进去也不敢进去,更不想进去。” “九斤师傅,你说什么呢?要不是你,我今年过年就在西山公墓过了。我知道你不会去我家,厌烦我家的女人,所以也没有邀请你。” “那好,你该干嘛干嘛去,不要在我面前瞎神叨。” 唐青白了王木匠一眼,紧走几步。 王木匠也紧走几步,跟住唐青。 “王木匠,今天可是大年三十,你不要逼我骂你!” “九斤师傅,正因为今天是大年三十,我才劝你快回去。只要你现在就回去,你骂我打我都行。” “嗨,你这个王木匠,非要逼我出手吗?” 唐青举起手,刚要下落,前面传来“砰砰啪啪”的声响。 “九斤师傅,你听,亏得我跟着你,拖延你过去的时间。” “人家过年放炮仗关你什么事?” “九斤师傅,那是过年放炮仗吗?来,你站到这里往那个方向看。” 唐青走到王木匠身边,顺着他的手指往前看,见一幢大别墅那里有几十个人手持木棍正在砸窗户。 那幢大别墅应该是这里最大的一幢别墅,面向儿童湖,与周边的别墅相隔有一定的距离。 不会就是李丽的别墅吧? 不可能,李丽是谁?李杂婆!李老板!剡城有人敢砸她的别墅吗? “九斤师傅,快回家吃年夜饭去吧,她的事情你还是少管为妙。” “她的事情?谁的事情?” “你到这里来不是想参与李杂婆的事情吗?” “李丽,李丽出了什么事情?” “九斤师傅,那幢大别墅就是李杂婆的,听说她欠下了一屁股债,连公司和厂子都抵掉了,这不,人家不是讨债讨上门来了吗?” “不可能,李丽怎么可能欠下一屁股债?” 唐青绝对不相信李丽会欠下债,还会卖了公司和工厂。 “九斤师傅,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啊。她李杂婆如果没欠下债,人家敢来砸她的别墅吗?” “不行,我得过去制止他们!” 唐青没有多想,撒开腿向李丽的大别墅冲去。 “九斤师傅,九斤师傅,你不能去,不能去啊!” 王木匠在背后大喊,刚才跟唐青跟的那么紧,现在他可不敢追上前去。 也奇怪,那些人那么猖狂地在砸李丽的别墅,周围别墅里的人没有一个出来看热闹,更不要说去阻止他们。 “住手!” 唐青跑到李丽的大别墅前大喊一声。 那些打砸的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手持木棍过来围住唐青。 “你是谁?” “你不会就是李杂婆吧?” “她这么难看怎么可能是李杂婆?” “李杂婆可是一个大美女!” 唐青见这些人一个个腰粗身壮,手上刺有纹身,知道不是善类,但她毫不胆怯,大声责问道: “你们知道自己已经违法了吗?” “违法?违什么法?她欠我们几百万,我们砸她几块玻璃违法了吗?” “你们私闯民宅,打砸人家的私有财产就是违了法,信不信我立马报警!” “报警好啊,你报啊,我们正愁找不到那李杂婆,你叫警察来帮我们找到她!” “你们这里谁是头?” “我是,怎么?报警不敢报还想和我说道说道?”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走到唐青面前,他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左右,和唐青的年纪差不多。穿一套黑色西装,花格子衬衫上系着一根红领带,一件黑大衣披在身上。估计是想打扮成上海滩许文强的样子,可惜人太矮,肚子太大,还酒糟鼻。 唐青根本不把这个大背头放在眼里,不急不慢地说道: “我已经报了警,你不要急,警察马上就会到。” “你已经报了警?吓唬谁呢?你打电话了吗?” 大背头也不把唐青放在眼里。 “报警一定要打电话吗?我手机发个短信不就可以了吗?” 唐青一扬手里的手机,淡淡一笑。 “胖婆,还有点能耐啊,知道是谁指派我们来的吗?” “我管你们是猪派来的还是牛派来的,反正你们只是一条狗!” “你骂人?” “骂你还是轻的呢,我还打你呢!” 唐青上去照着大背头肉乎乎的胖脸就是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一记耳光打得大背头和那些跟班傻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团团包围住唐青后,唐青已经从裤袋里掏出剃头刀。 “你们如果胆敢再前进一步,我立马割喉自杀,让你们过年到里面去吃淡馒头!” 唐青手握剃头刀,抵在自己的颈项上,怒目而视大背头和那些个跟班。 “你自杀关我们屁事?” “你割喉自杀啊,省的我们动手!” “谅你这个胖婆没这个胆量!” “是吗?我自杀可是你们逼的,你们这么多人试图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们先犯的是流氓罪,然后是致人自杀罪,每个人至少得判三五年,尤其是你,大背头,你是主犯,不判你死刑,至少也得让你牢底坐穿!” “哼哼,老子里面又不是没有进去过,你吓唬老子没用!” “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进去过,这下属于累犯,罪加一等,判起来会更重!” “喂,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九斤师傅我从来没有多管的闲事,要么不管,管了就是正事大事!” “你说你是谁?” “人民理发店九斤师傅!” 唐青大义凛然,大声回答。 “你就是九斤师傅呀?青团,是你呀?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大背头恶脸变笑脸。 “你还用看吗?一只哈趴狗!” 唐青连正眼也不看大背头一下。 第六十四章 制服十八尿 “唐青,你的嘴还是那么不饶人,我是十八尿,这绰号还是你给我取的呢。” 大背头嬉皮笑脸走向唐青。 “你先站住!” 唐青剃头刀一指大背头。 “唐青,你不要那么紧张,我们老同学呢。” 大背头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你说你是十八尿?” “是啊。” “十八尿,真的是你吗?” “当然是我,如假包换!” “十八尿,你好端端一个人怎么混成狗样了呀?” “青团,说什么呢?这弟兄们都在,给老同学留个面子。” “留面子?你给我留面子了吗?给老同学留面子了吗?” “我这不是刚认出你来吗?我们高中毕业后没有再见过面吧?不管怎么样,我十八尿老同学的情谊还是讲的,十几年同窗么,胜过兄弟姐妹呢!” “呸,还十几年同窗呢,你有一点老同学的情谊吗?你简直不如一条狗!” “青团,我怎么不如一条狗了呀?” “狗,你只要给它一点吃的,它就会对你摇头摆尾,会一直记着你的好,不会再咬你。你呢?不念老同学的情不说,还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你说你还是人吗?” “青团,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十八尿,你知道这幢别墅的主人是谁吗?” “李杂婆,我们剡城的女大款。” “呸!” 随着一声“呸”,唐青一口唾沫吐在大背头的右侧脸上,同时一记耳光又响亮地打在他的左侧脸上。 “青团,你不要太过分。” “我太过分?你知道这别墅的主人是谁吗?是李丽!你砸的是李丽的别墅,知道吗?” “李丽?我们的校花李丽?怎么可能是她?明明是李杂婆的别墅么。” “十八尿,你再叫一声李杂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我们的校花李丽怎么成为李杂婆了呢?” “你还叫李杂婆?!” 唐青一只手拧住大背头的嘴角,一只手举起剃头刀。 “唐青,青团,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大背头惶恐不已。 “好好说?你会好好说人话吗?留着你的舌头只会学狗叫,我今天干脆割了它!” 唐青的剃头刀在大背头的脸上一刮。 “青、青、青团,我错、错、错了,饶、饶、饶过我这一次。” 冰冷的剃头刀刮在大背头的脸上,裤裆里“哗哗哗”一阵狂泻。 “哼,还是这么怂,下面的水龙头还是关不住。关不住你人模狗样出来混什么?还不快给我滚!真臭!” 唐青松开大背头,手捏紧自己的鼻子。 “滚,滚,我滚,我滚,兄弟们,滚。” 大背头招呼那几十个男人转身就走。 “站住!” “啊?!” 唐青的一声大喊,吓的大背头和几十个人集体紧急刹车,齐刷刷扭过头惊恐地望向唐青。 “过来!” 唐青向大背头招手。 “你,你,你不是叫我滚吗?” 大背头犹豫,不敢回身。 “你过不过来?你不过来我一飞刀照样割你的舌头!” 唐青一扬手中的剃头刀。 “别别别,我过来,我过来。” 大背头乖乖走到唐青面前。 “十八尿,这一地碎玻璃你必须清理干净,并马上换上新的。” “这样我不是太没面子了吗?本来我没有完成任务,回去不好交差,那样做的话以后我这口饭还怎么吃?” “以后你还想继续干这个?那我现在就废了你,反正你的水龙头也关不住!” “别别别,碎玻璃我可以清理,换上新的还是算了吧?毕竟李丽她欠了大老板的债呢。” “不可能,李丽不可能欠别人的债,你换不换?” “不换。” “你?!” 唐青和大背头僵持不下。 “九斤师傅,是他们这一伙人吗?” 小王警察赶到现场。 “就是这几个人,私闯民宅,毁坏房屋。” 唐青一指大背头和那几十个人。 “你是上头的吗?走,跟我去所里!” 小王警察走到大背头面前。 “这,这,这……不是说所里摆平了吗?” 大背头后退几步,嘴上嘟囔。 “你说什么?” 小王警察紧走几步。 “没没没,没什么。警察同志,我们,我们……” 大背头退到墙边。 “小王警察,他们刚刚说已经认识到错误,愿意清理现场,并保证恢复原样。你看能不能不去所里,这大年三十夜,家里人也在等他们回家吃团圆饭呢。” 唐青上前替大背头说好话。 “九斤师傅,你说的有道理。这大年三十这么多人去所里,也没有那么多淡馒头。这样,把你们的身份证拿出来我登记一下,然后你们听九斤师傅的指挥,清理好现场并恢复原样。” 小王警察一一记下大背头和那几十个人的名字、身份证号码。 “青团,谢谢你,过年我请你吃饭,呵呵。” 大背头讨好唐青。 “别整虚的,快派一部分人去玻璃店,现在应该还没关门,关门了也把老板去叫来,赶紧安装上新玻璃。” “是是是。” “你,亲自去清理地上的碎玻璃。” “好好好。” 大背头屁颠屁颠去按唐青的吩咐办。 这大背头那么怕唐青其实有原因,唐青给他取绰号“十八尿”也是有原因。 大背头的祖上是掏大粪的,到了他父亲这代虽然说是公厕管理员,其实还是掏大粪的。 大背头的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因为患上血吸虫病死亡,家里没人照看,从小跟着父亲掏大粪,父亲掏粪掏到那里他就跟到那里。 大背头的父亲因为丧妻之痛,借酒消愁,每天喝得醉醺醺。当然,也有人说喝酒是为了麻痹嗅觉神经,那样掏粪的时候对粪臭不会那么敏感。 醉醺醺的大背头父亲这一天掏粪不但自己一头掏到了粪池里,连五岁的大背头也一起被他带进粪池里,差点淹死。 有人说,是大背头的父亲故意这样做,觉得日子没过头,干脆父子俩一起在粪池里淹死算了。 唐青那天跟随爷爷去李家老宅为李爷剃头,正好路过那个粪池,一见大背头父子掉进粪池里,爷爷毫不犹豫跳进粪池救他们父子。 大背头得救,大背头父亲因为喝了太多的酒,窒息时间太长,没有救过来。 爷爷要善后,叫小唐青去李家老宅告知李爷一声,改日再去为他剃头。 李爷得知情况,破天荒离开李家老宅,来到大背头家,帮助唐青爷爷料理后事。 大背头成为孤儿,唐青爷爷有意收留他,可没有这个能力,那个年代自己一家能吃饱饭已属不易,何况大背头从小饭量奇大。 最后李爷决定,由他出钱,大背头由一个姑表亲抚养,那个姑表亲两口子本来就不会生育,刚好也想要找个养子。 因为是同龄,大背头和唐青、李丽从幼儿园起一直同年级同班。 不知道是因为掉进过粪池还是先天有病,这大背头到读高中还尿床。家里整天晾满尿湿的床单和裤子不说,他自己身上也整天臭烘烘。同学们没有一个愿意靠近他,更不肯和他同桌。 只有唐青总是帮助他,还和他同桌。但唐青要求大背头每天必须洗澡,每天睡觉前要默念“我今天坚决不能尿床,再尿床就成了十八尿,将来老婆也讨不到!” 大背头还真就慢慢不尿床了,可十八尿的绰号也叫了下来。 第六十五章 老龙头现身 十八尿就是到十八岁还尿床的意思。 大背头虽然十八岁以前就不再尿床,但今天见到唐青还是尿了一裤裆,可见他对唐青还是心有所惧。 人多好办事,在唐青的指挥下,大背头带领他的几十号人很快清理完碎玻璃,还安装上新的玻璃。 “青团,我们可以走了吗?” “其他人回去过年吧,你还不能!” 唐青遣散那几十个大汉,留下大背头。 “青团,我,我,我爸妈在家等我吃年夜饭呢。” “你爸妈?你爸妈不是早死了吗?你自己不是也差点在粪池里淹死吗?” “青团,我记着你爷爷和你的好呢,所以我今天才没和你计较。” “你还想和我计较?今天不计较,明天计较?”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没有你爷爷没有我的命,没有你,我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还尿床是吧?我看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早该尿死,粪池没淹死你,自己的尿淹死你!” “青团,我不是一直在外面混吗?你放心,明天大年初一我一定过来向爷爷、伯伯、大妈拜年,我给爷爷准备了两瓶好酒。” “要拜去西山公墓拜吧,记住,顺便拜一下出钱让你活下来的李爷!” 唐青转身去按别墅的门铃。 “青团,爷爷和李爷都走了吗?” 大背头追过来问。 “自己去墓前忏悔!” 唐青没好气起回答,手使劲按门铃,头往里探望。 刚才大背头他们砸的是别墅围墙上的装饰玻璃,别墅大门紧闭,他们想进也进不去,也不敢进。 “青团,李杂婆不在的,我们老板早摸过底,她昨天就夹着尾巴逃出了剡城。” “你的臭嘴说什么?” “噢,我说错了,李丽她昨天就离开了剡城。” “去哪里了?” “这个我不知道,我们老板也不会告诉我。” “她不在你们还过来寻事?” “我们老板叫我们过来搞点小动作,主要是为搞臭她,搞的她越臭越好。” “你才臭呢!” 唐青确定李丽不在别墅,也不在剡城,就决定回家。 “青团,你不要生气,我没说李丽臭,她是李爷的女儿,也是我的同学,我不可能搞臭她。” 大背头追上唐青。 “你也配!” 唐青啐了大背头一口。 “青团,我真的不知道李杂婆就是李丽,我回剡城还不到三天呢。要不是我们老板一定要我回剡城来搞臭李丽,我今年过年还不一定回来呢。南方那边气候温暖,那像这个小地方,阴冷的要命。” 大背头裹紧他披在身上的那件黑大衣。 “呸,忘恩忘义、忘根忘本的野狗,马上在我面前消失!” 唐青又啐了一口大背头。 “好好好,那提前给你拜年,祝你家庭幸福、夫妻恩爱,白头到老,财源滚滚,钞票用不完。” 大背头巴不得唐青叫他走。 “站住!” “啊?!” 大背头刚转身,唐青一声大喊,吓得他身子一缩,大衣掉在地上。 “我叫你白头到老,我叫你白头到老!” 唐青过来一只手抓住大背头的那根红色领带,一只手掏出剃头刀。 “你,你,你要干什么?” 大背头吓得直哆嗦。 “蹲下!” 唐青抓领带的手一用力,大背头腰一弯,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 唐青抓领带的手改抓大背头的头发,拿剃刀的手一阵摇晃,地上落满黑亮的发丝。 “滚!” 唐青收起剃头刀,一脚踢向大背头的脊背。 “青团,你怎么把我的头发给剃了呀?” 大背头在地上翻了一个滚,起来用手一摸自己那已经只剩发根的头,眼泪差点下来,他大背头在唐青面又成为了十八尿。 “十八尿,你再啰嗦就剃光头,省的进去再剃!” 唐青又掏出剃头刀。 “滚,我滚。” 十八尿捡起地上的大衣拔腿就跑。 “站住!” “啊?!” 十八尿这下跑的太快,没想到唐青会再次喊他站住,想要急刹,可双腿不听使唤,踉踉跄跄撞在对面过来的一个人身上。 “你长没长眼?敢撞老子?啊?!老、老、老……” 十八尿正愁没处出气,见有人过来,想要骂他几句,一抬头,看清楚来人后,吓得结结巴巴,又尿了一裤裆。 “龙爷,你怎么在这里?” 唐青一见十八尿撞的是老龙头,有些纳闷。 “九斤师傅,我过来这儿童公园散散步,怎么?你到这里来有事?” 老龙头反问唐青。 “没什么事,碰见一个老同学。” 唐青不明白为什么十八尿见到老龙头比见到自己还要惊慌。 “哦,还不回家吃年夜饭?” 老龙头轻蔑地看了一眼十八尿。 “老、老、老……” 十八尿惶恐地望着老龙头,嘴上“老老老”老不下去。 “老什么?!还不快滚?” 老龙头厉声呵斥十八尿。 “噢。” 十八尿转身就跑,慌不择路差点跑进湖里。 “九斤师傅,你快回家去吃年夜饭吧,我再散一会步。” 老龙头脸上瞬间由怒为笑,笑的还很自然。 “好,那你慢慢散。” 唐青也没有和老龙头多客套,快步走出别墅区,但脑子里疑团重重。 嗯?十八尿怎么会那么怕老龙头?他们认识?可老龙头好像不认识十八尿,十八尿也不是说他刚从外面回来吗?连我也差点认不出。 这里面难道有问题? 有,肯定有问题。 老龙头平时没事总是在人民理发店里扯淡头,没听说过他有到儿童公园散步的习惯。 怎么那么凑巧? 我刚想起要问十八尿他的老板是谁,老龙头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呢? 难道老龙头就是十八尿背后的大老板? 怎么可能? 老龙头一个场面上退休的人,已经七十多岁,还什么老板? 可十八尿见到他“老老老”的结巴个不停,不是他的老板他有必要那么慌张吗? 这十八尿“老老老”的到底想叫“老板”还是“老龙头”? 肯定是想叫“老板”,不可能直呼“老龙头”。 如果十八尿敢直呼老龙头为“老龙头”,那也没必要那么怕老龙头。 不行,我得去找十八尿,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唐青准备返身。 “妈妈,你怎么才回来?” 小强过来抱住唐青的大腿。 苦思冥想间,唐青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家门口。这个家,自然是唐青老爸老妈的那个家。 有爸妈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没有爸妈的地方顶多只能算是个住的地方。 丈夫去世后,老爸老妈每年三十夜都会去接公公婆婆和儿子一起过来吃团圆饭,那样才不会让两位老人过分伤感。 既然已经到家,那吃过年夜饭再去找十八尿也不迟,他总不可能年夜饭不吃就离开剡城,除非他真的很怕很怕老龙头,那样也说明老龙头不是等闲之辈,我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唐青随儿子走进屋里,老爸老妈正在爷爷的遗像前上香。 看来爷爷说的没错,对老龙头要敬而远之,远而敬之,但不能避而远之。避而远之,他会故意找上你,就像今天,我不是有意避着他吗?他反而过来找上我。 这老龙头肯定有问题,不但他与李家之间有问题,他本人也有问题,我必须不露声色地好好查他一下。 第六十六章 童言总无忌 唐青的父母亲住在剡城西门头的城墙边,为一个小院子。 小院子不大,但独门独户,整洁舒适。两间正屋上下两层,各二十平米左右。正屋东首一间十平米左右的平房,为厨房。西首同样一间十平米左右的平房,过去作储物间,现在分出一半改造为卫生间。 这是唐青爷爷用剃头挑子挑出来的家产,而唐青住的那间套房是唐青父亲作为人民理发店经理的时候,商业系统的职工集资房。 今天是大年三十夜,也就是除夕,不但唐青的公公婆婆来了,杀猪佬和上海阿姨也过来了。 杀猪佬自从老婆车祸死了后,成为单身一个人,唐青父母就每年邀请他一起过来吃年夜饭。 上海阿姨是唐青邀请的,她与包工头离婚后一个人在剡城,没有一个亲人,唐青不想她在家家户户团团圆圆的时候独自伤感。 “来来来,都倒上都倒上,今天是三十夜,怎么可以不喝点呢?” 唐青婆婆端上最后一盘菜后,大家围八仙桌坐下,唐青老爸为大家倒上他珍藏了十几年的老酒。 剡城喜欢喝老酒,也就是黄酒。 今天晚上刚好八个人,坐的满满当当,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外公,我的酒呢?” 小强举起面前的小酒盏,仰起小脸要酒喝。 “有有有,外公给你倒。” “爸,小强怎么能喝酒?” “没事,这是小强的专用酒,上海阿姨特意买的。” 唐青老爸手拿一瓶儿童果汁向唐青一晃,然后为小强倒上。 “上海阿姨,你过来我高兴,怎么还买东西呀?” “九斤师傅,阿拉心里厢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侬没把阿拉当外宁,阿拉自己也没见外,阿拉以后每年都想和那一道吃年夜饭。” “上海阿姨,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小强,叫大妈妈。” “大妈妈!” “哎!” 小强甜甜的童音喊的上海阿姨心头滚烫。 “嗳,九斤师傅,你这辈分不对呢。” “杀猪佬,什么辈分不对?” “九斤师傅,小强一直叫我大舅舅,而我叫上海阿姨为上海阿姨,你也叫上海阿姨为上海阿姨,现在小强叫上海阿姨为大妈妈,那上海阿姨不是反过来应该叫我为兄弟,叫你为妹妹?” “杀猪佬,侬绕口令那?这上海阿姨是大家对阿拉的尊称,无论是谁都可以这样叫阿拉,刚才唐伯伯唐伯母都这样叫我呢,难道伊拉也是侬兄弟侬妹妹?” “上海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侬哪能噶意思?” “我,我,我……” 杀猪佬不知是老酒喝醉还是怕难为情,黝黑的脸变成紫色,低下头不敢看上海阿姨。 “嘻嘻,大舅舅怕大妈妈!” 小强手指杀猪佬笑个不停。 “小强,大舅舅怎么可能怕大妈妈呢?大舅舅是男子汉大丈夫,小强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来,我们两个男子汉碰一下。” 杀猪佬端起酒盏要和小强干杯。 “小强还小,小强现在不和大舅舅干杯。” 小强的小手将小酒盏藏到桌子底下。 “那小强什么时候和大舅舅干杯呢?” 杀猪佬手举酒盏有些尴尬。 “小强,那大妈妈和侬干一个。” 上海阿姨举起酒盏。 “小强也不和大妈妈干杯。” 小强还是不肯把酒盏从桌子底下拿上来。 “小强,要有礼貌。大舅舅、大妈妈和你干杯,你要高高兴兴地和他们碰杯,说谢谢,那样才是好孩子。” 唐青见杀猪佬和上海阿姨手举酒盏僵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 “妈妈,小强不是不和大舅舅、大妈妈干杯,小强要等大舅舅、大妈妈般配喝喜酒的时候才和他们干杯。” “啊?!” 小强童声童气一字一句的话,不但令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尴尬上面更尴尬,还令唐青和四位老人也很尴尬。 “小强,你这话是谁教你的?” “妈妈,没有人教我,我刚才在厨房的时候听来的。” “你听来的?” “嗯,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说大舅舅和大妈妈很般配,希望能早一天可以喝上他们的喜酒。” 小强回答的很认真。 “小强,你?!” 四位老人更加尴尬。 “小强,那你怎么知道喝喜酒的时候要干杯?” “妈妈,你不是带我去喝过喜酒吗?新郎官和新娘子还亲嘴呢。” “小强,你……” 唐青哭笑不得。 “妈妈,要不现在就让大舅舅和大妈妈亲个嘴吧,他们亲了嘴,我就和他们干杯。” “小强,你才多大,这亲嘴亲嘴的挂在嘴上?以后不能这样说。来,把你的小酒盏举起来,我们大家干一杯。” 唐青本来想好好教育一下小强,可今天是大年三十,无论如何不能打骂孩子,再说,还有上海阿姨和杀猪佬在呢,多少也要顾及一下他们的面子。 唉,过了今晚儿子六岁了,再过一年可以上小学,大人的话大人的一些事情他也开始懂的思考,看来我得自己来带他,否则懵懵懂懂中不学坏也会学歪。 今年的年夜饭唐青没有吃好,不只是儿子的成长让她担心,李丽的行踪、老龙头的诡秘,也同样让她心神不宁。 本来今天晚上唐青也打算请李丽一起过来吃年夜饭,吃过以后她还想问她一些问题,比如她当时候到底有没有怀上,如果怀上,那孩子呢?还有,她这半年到底去了哪里?她欠下了巨额的债务到底是不是真? 上次李丽主动来人民理发店,唐青一开始过于兴奋,忘记问,也不敢贸然问。后来烫焦头发,更不敢问。 到了李家老宅,李丽说她和李忠、李诚都不是李爷亲生,疑问就都集中在是不是“亲生”上面,其他问题都忽略了。 现在看来,这一系列问题应该彼此有关,相互牵连。 “杀猪师傅,上海阿姨,你们看春晚吗?如果不看,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唐青正常情况下都称呼杀猪佬为杀猪师傅,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喊他杀猪佬。 “明朝可以看重播,还是一起去白相白相,一年到头侬就这几日空闲。杀猪佬,走,阿拉陪九斤师傅白相去。” “好!” 杀猪佬现在对上海阿姨言听计从。 “妈妈,我也要一起去。” 小强过来抱住唐青的大腿。 “小强,外面冷,你在家里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看春晚。” “那我等妈妈和大舅舅、大妈妈回来一起放鞭炮。” “好。” 剡城人除夕夜除了阖家团圆一起吃年夜饭外,还要给小孩分压岁钱,然后守岁到午夜十二点放鞭炮,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九斤师傅,我们去哪里啊?” 杀猪佬见唐青出门后步履匆匆,径直往北门方向走,不像是出来散步。 “去找一个人。” 唐青加快脚步。 “找一个人?” “九斤师傅,侬要去寻啥宁呀?”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紧随其后,心中纳闷。 “这样,你们两个人去散步吧,我自己去找。” 唐青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那不行,我们和你一起去。” “对,一块儿去,有个照应。”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十几分钟后,唐青和杀猪佬、上海阿姨站在北门一间老房子前,可铁将军把门,没有人。 第六十七章 除夕去墓地 “这锁着门,里面漆黑一片,肯定没有人。” 剡城人除夕夜有亮灯到天亮的习俗,即使瞌睡不能守岁到天亮,家中也要亮一盏灯到天亮,预示来年亮亮堂堂、顺顺利利。 “九斤师傅,我旁边人家那里都问过了,说他们本来高高兴兴准备年夜饭的,多年没有回来的儿子要回家过年,开心的不得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关门落锁,不见人影。” 杀猪佬还扑倒门上从门缝里张望和谛听了好一会。 唐青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很失落,失落的同时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和慌乱。 十八尿啊十八尿,你真的那么怕老龙头吗?你和他什么关系? 老龙头啊老龙头,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和李家到底有什么样的过节?李爷“五七”那天你怒斥李忠、李诚的样子可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 李丽啊李丽,你好端端的又离开剡城做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欠下巨额的债务?你为什么短短半年时间会欠下巨额债务呢?你可是我们剡城最有钱的人呀? 唐青返回的路上一言不发,脚步沉重,和去的时候那股急迫截然相反。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跟在身后,心中有疑问可又不敢开口多问。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走一会。” 唐青情绪低落到极点。 “阿拉没事体,夜里响吃的太饱,正好白相白相消化消化。” “对对对,吃的太饱,白相白相,消化消化。” 杀猪佬听上海阿姨那么说,连声附和。 “我真的没事,你们回去吧。” 唐青拐过一个路口,向西北方向而去,也不管杀猪佬和上海阿姨跟在后面还是回去。 此时的剡城夜空和谐安宁,家家户户的窗户里传出电视机喜庆的声音: “飞向春天,春潮澎湃天地新。” “飞向春天,春风浩荡山河美。” “飞向春天,春光无限祖国好。” “飞向春天,春意盎然万家乐。” …… 2000年千禧年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 不知为什么,唐青不太喜欢看那些唱唱跳跳的歌舞类节目,卿卿我我的连续剧也不喜欢看,当然也没那个时间看,白天一整天在店里忙,晚上回家只想好好睡个觉。 “嗯?她这是要去哪里?” 杀猪佬见唐青沿着鹿山公园下面的环城公路一直往前走,而不是穿过鹿山公园向山上去。 “伊难道勿是起李家老宅?” 上海阿姨心里也打鼓,以为唐青是要去李家老宅,结果一路向前,不知道她去什么地方。 也奇怪,下了半个多月小雨或者小雪的天气,这三十夜居然放晴,还有些暖和起来。 唐青走了一阵后感觉有些热,解开外面那件老棉袄的纽扣,露出里面一件小棉袄。 唐青冬天穿衣服与别人不同,别人一般都是保暖内衣后穿一件毛线衣,外面再穿棉袄或者羽绒衫。 唐青不喜欢穿紧绷绷的保暖内衣,也嫌毛线衣贵。 她大冬天一件夏天的t恤后直接穿一件小棉袄,这小棉袄说是小棉袄,其实就是以前穿小了的,过时了的棉袄,穿在外面有些难看,可又舍不得扔掉,就干脆穿在里面,近几年新买的那件棉袄穿在外面。 整个冬天里,唐青看上去更加圆,圆如一只企鹅。 现在这只企鹅一滚一滚居然滚到了西山公墓。 “咦,伊大过年的来这里厢做啥末事?” 上海阿姨站在墓道入口不敢进去。 “我们在这里等九斤师傅出来吧。” 墓道入口也是出口,杀猪佬和上海阿姨没有进墓道。 唐青一个人走向墓道,她先来到自己丈夫的墓前。 “谁?” 唐青刚走近丈夫的公墓,两个黑影一前一后躲闪进旁边的公墓。 “出来!” 唐青掏出剃头刀,朝黑影躲闪进去的公墓慢慢走过去。 “再不出来我可要下手了啊!” 唐青捏剃头刀的手高高举起,另一手拨开墓碑旁的柏树枝。 “我让你们装神弄鬼!” 说时迟那时快,唐青的剃头刀砍落一根柏树枝,另一只手拿起柏树枝,用力拍打墓碑后面的两个黑影。 “别打别打,青,是我们。” “是我们,是我们,青!” 两个老人从墓碑后面转出来。 “你们来干嘛?” 唐青定睛一看,两个黑影原来是自家的公公和婆婆。 “我们出来走走。” “走走,晚上吃的太饱,走走。” 公公婆婆在这里见到唐青显然很尴尬,唐青也知道自己明知故问,公公婆婆大晚上的来西山公墓能干嘛?看儿子啊! 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比这更悲伤的事情吗? “难不成你们三十夜晚上来了四年?” 今年这个大年三十是丈夫离去的第四个大年三十。 “嗯。” “难为你也这么记挂着他。” 公公婆婆站在他们的儿子墓前,老泪纵横。 “他应该不想你们这样做!” 唐青眼望墓碑上自己的名字,心中却很安然。 立墓碑的时候,公公婆婆极力反对唐青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老爸老妈也劝她要想清楚,这刻上去要想再抹掉可没有那么容易。 按照剡城风俗,丈夫死后妻子如果想要改嫁,就不能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墓碑上。 唐青不但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墓碑上,还以妻子的名义为丈夫立墓碑。 本来应该是“亡父某某某,落款儿子小强”,现在是“亡夫某某某,爱妻唐青携儿子小强立”,意味着唐青将终身为亡夫的妻,不能再改嫁。 “青,我们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可你毕竟还年轻。” “青,上次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我那是为你好。” 公公婆婆边抹眼泪边劝唐青。 “说那么多做什么?今天是大年三十夜,让他出去好好乐呵乐呵,打打老k耍个小牌九,不知道他学会没有。估计还是喜欢宅在家里陪小强看春晚,好吧,那就让他在家里陪小强看春晚,我到时候给他烧夜点心,允许他多喝一瓶啤酒,多啃两只卤鸭爪。你尽情地啃吧,这次我卤的咸淡刚刚好……” 唐青说着从小棉袄袋里掏出两只卤鸭爪放到墓碑前。 “儿子,你的媳妇是天下最好的媳妇!” “儿子,你放心吧,小强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婆婆和公公失声痛哭。 “九斤师傅,你没事吧?” “九斤师傅,出了啥事体?”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闻听哭声不止是唐青一个人,急急忙忙赶到墓前。 “没事,麻烦你们送小强的爷爷奶奶先回去。” 唐青向墓道的最里面走去。 “九斤师傅,你还要去哪里?” “杀猪佬,叫你先送小强的爷爷奶奶和上海阿姨回去就回去,那来那么多话?” 唐青没回头。 杀猪佬不敢多问,两位老人和上海阿姨也没敢再问,他们都知道唐青的脾气,她不告诉你肯定不会再告诉你,你问也是白问。 唐青借助公墓两边的路灯,来到李爷的墓前。 今晚除夕夜,管理人员估计也是为了让躺在这里的人过个亮堂堂的年三十,路灯全打开了。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来过这里!” 唐青走到李爷的墓前一看,有一堆烧完的纸灰,用手一探,还有温度,估计这个人走了没多久,或许还在附近。 第六十八章 李丽又出现 “你们怎么还没回去?” 当唐青走出墓地的时候,杀猪佬、上海阿姨和两位老人从墓道出口迎上来。 “回去也没事。” “对,这三十夜反正要守岁到天亮。” “这里望城里响放爆竹蛮好呢。” “今年的大烟花真好看,不知道是哪位大老板放的?” 唐青知道他们四个人是担心自己,在等自己,现在没话找话。不过今年剡城的大烟花确实放的不少,比前几年要好看的多。 前几年除夕夜的大烟花肯定是李丽放的最大最多最好看,今年李丽不在,照样有人放的好看,还更多更大。 唐青以为没有了李丽,今年剡城除夕夜的烟花肯定会逊色不少,结果恰恰相反,这烟花放的更热闹。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整个剡城夜空被各色各样绚烂的烟花点缀得五光十色、美轮美奂,密集的爆竹声告诉人们新的一年已经来到。 当回到家里的时候,电视机上正在唱那一首经典歌曲: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不论天涯与海角, 神州万里同怀抱, 共祝愿祖国好,祖国好……” 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结束了。 唐青也在吃吃睡睡中很快过完春节假期,正月初五,唐青正常上班。 理发行业一般要比其它的服务行业上班早一点,特别是进入新世纪后,老百姓的生活条件好了,对美的追求更加强烈,总希望把自己最好的形象展示给大家,尤其是那些女孩子,过年前做的发型在上班前一定要再做一次。 还真有一大早过来做头发的呀? 唐青刚走到市心街口,见人民理发店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身穿一件玫瑰红的长大衣,脚上是一双绛紫色的皮靴。 “李丽?” 唐青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忙过去打开店门。 “过年好,给你儿子的一点小礼物。” 李丽递给唐青一个纸袋。 “这怎么好意思?还红包呀?那可不行。” 唐青接过纸袋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套儿童衣服外,还有一个压岁包。 “是不是嫌迟了呀?本来想过年前给你的,结果临时有急事去了省城。” 李丽看上去气色不错。 “不迟不迟,那我替儿子谢谢你,等一下你也得给我带一份新年礼物给你女儿。” 唐青没有再客气,既然李丽主动送她儿子礼物,那说明她已经将自己作为朋友,朋友之间礼尚往来再正常不过。 “她回剡城了,到时候你自己给她就可以。” “是吗?那太好了,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饭?” “好啊!” 唐青没想到李丽回答的那么干脆,她激动地跑出人民理发店,又返身回来拉起李丽的手往外跑。 “哎,你拉我去干什么?” “今天店不开了,我们现在就过去接你女儿到我家。” “你不要那么急,她还在睡觉呢。” “我们走过去她应该起来了呀。” “店还是要开的,我们到时候一定过来吃晚饭,你先帮我做一下头发。” “好,不过你先等一下,我回家一趟马上过来。” 唐青抡起李丽给儿子的礼物袋,风一样飞速跑向西门头老家。 告诉老爸老妈李丽母女要来吃晚饭后,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好好准备。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先喝这个,我整理一下理发工具。” 唐青返回店里后递给李丽一瓶咖啡饮料,这是她除夕夜特意为李丽准备的,谁知李丽没有去。 “你不要弄的这么客气,我们是同学加朋友,随便一些。” 李丽接过饮料。 “你怎么坐在这里?去,坐那里。” 唐青见李丽坐在长排条凳上,招呼她坐到那条专用理发椅上去。 “等剃头的人不是都坐这里吗?” “你不一样,快过来坐这里。” 唐青过去掀开专用理发椅上的那块塑料布,又取下布罩。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李丽脱下大衣,坐上专用理发椅。 “你这头发等烧好热水后要先洗一下。” “我早就想洗,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只是怕把你给我做的发型给洗坏了。” “不会,洗好后我会重新给你烫一下,这次不用大烫,小烫一下就可以。” 唐青一边做各项准备,一边和李丽随意聊天。她吸取上次教训,尽量放松自己的心态,把李丽当作一位普通的顾客来接待,这样不但不会再烫焦头发,还可以慢慢问李丽那些她关心的问题。 “我想把这一头长发给剪了,打理起来真的太麻烦。” “你这么好的一头长发怎么舍得剪掉呢?以后有我,保证给你打理好。” “你给我做那么好看的发型,我连睡觉都不敢随便睡。” “随便睡,尽管随便睡,只要你睡觉的时候将头发甩到枕头上,肩膀不要压住就行。还有,烫过之后两天以内不要用家里的梳子梳,自己洗头的话,不要用直筒的电吹风吹。” “那我以后还是到你店里来洗。” “好,我给你买了专用的洗发液和护发素,今天你先用用看,只是那香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喜欢茉莉花香。” “我给你买的就是茉莉花香。”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茉莉花香?” “大别墅和李家老宅的院子里都种满茉莉花,我想你一定喜欢茉莉花香。” 唐青这个时候心里暗暗高兴,她和李丽慢慢聊到了大别墅和李家老宅,接近中心话题不远了。 唐青接下去准备从十八尿说起,十八尿和唐青同学,和李丽也是同学。 我骂十八尿不是人,哼,还是老同学呢,居然大年三十带人砸李丽的大别墅。 李丽一定会生气,生气了一定会说出十八尿为什么要带人砸她的大别墅。 知道了十八尿砸大别墅的原因,自然知道李丽到底有没有欠下巨额债务。 欠下了,问她怎么欠下的,到底欠下了多少? 没欠下,帮她查出幕后主使,揪出那个人来,说不定一切有关李丽的流言蜚语都是那个人造的谣。 对,造谣,包括李丽怀上的事情也是造谣。 李丽刚刚离婚怎么可能怀上呢? 如果李丽说她半年前确实怀上了,她离开剡城就是去处理这件事,那我支持她,毕竟在本地处理不方便,肯定又会传的沸沸扬扬。 嘿嘿,一切水到渠成,我所有疑问可以自然而然解开。 “九斤师傅,过年好,过年好,给你拜年啦!哎哟,李老板也在啊?李老板过年好,给你拜年!” 正当唐青暗自高兴,以为半年多来悬在她心尖的那些问题可以迎刃而解的时候,王木匠满面笑容走了进来,气得她差点将手上的湿毛巾劈头盖脑砸过去。 唉,早知道像上次那样关上店门就好了。不过大白天的关店门可不好,这要是被包打听这一类人看到,说不定又会传扬成什么样。 “王师傅过年好,也给你拜年。呦呵,穿新衣服啦?难得呀?你老婆给你买的还是你儿媳妇给你买的?” 唐青一边回应王木匠一边心里加紧盘算,如何才能以最快速度支走王木匠。他在店里,和李丽可什么话也说不来。 “九斤师傅,向你拜年!” 王木匠还没支走,又进来一个人,这人的到来,唐青紧张得手上的毛巾差点掉到地上。 第六十九章 店里遇冤家 唐青本来和李丽在店里聊的挺好,无话不说,快要进入核心话题,可偏偏进来王木匠,一下子陷入无话可说中。 更要命的是,老龙头撩门帘走了进来。 真是冤家路窄,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雨还不是一般的雨,这雨估计得是雷雨,暴雨,还外加闪电,猛烈的闪电。 唐青心中惴惴不安,她不知道老龙头看见李丽在店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但无论如何不能让李丽受到任何伤害。 唐青下意识地走到那条专用理发椅前,用自己直通通的身躯挡住李丽。 “哎哟,今日哪阵香风把李老板吹到人民理发店里来了呀?” 老龙头还是看到了李丽,不过,态度完全出乎唐青的意料之外。 老龙头满脸堆笑,那笑看得出不是虚情假意的笑,是真诚和热情的笑。 更出乎唐青意料的是,李丽大大方方从专用理发椅上站起身,笑盈盈上前和老龙头打招呼: “龙爷过年好,您老当益壮,越活越年轻了呀!” “哪里哪里,李老板才是越活越年轻,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是吗?那我谢谢龙爷的吉言,过几年和我女儿一起去上幼儿园。” 李丽和老龙头居然聊的挺好,这让唐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唐青还是保持警惕,担心两个人相互客套之后打起嘴仗或者干脆动气手来。 “李老板不愧为女中豪杰,言谈举止雍容大雅不说,还风趣幽默,老朽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 王木匠忍不住插嘴。 “这位是王师傅吧?您才是仙风道骨,超凡脱俗,剡城第一人呀。” “李老板认识老朽?” “王师傅大名鼎鼎,小女子怎么会不认识呢?小女子慕名王师傅久矣,总希望有朝一日能当面请教一二,为我指点迷津。” “哎呦呦,李老板客气,李老板客气,李老板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随时吩咐,老朽一定愿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王木匠向李丽抱拳作揖。 “喂喂喂,你当是戏文台顶唱走越剧?还粉身碎骨呢,你这副干瘦如柴的老骨头碎成粉也没有几两重,在所不辞还是算了,做犬和马倒还是可以。” 唐青过去挡在王木匠面前,她生怕王木匠那一句话不慎,惹恼老龙头,说不定人民理发店马上成为一个大战场。 “嘿嘿,九斤师傅你说话总是这样直截了当,人家李老板在,多少也得给我留点面子么。” “你还在乎面子呀?你还是坐下给我们说大书吧,这正月里头给我们来段喜庆点的。” 唐青手掌低住王木匠的前胸,一推,王木匠干瘦的身子跌坐在长排条凳上。 “哎,九斤师傅,我还真有个喜庆的段子要和大家说,你们知道吗?今年是千禧年,我们剡城元旦那天出生了几个千禧宝宝,你们知道吗?” 王木匠转换话题还挺快。 “这算什么段子?电视上面早放过了。” 老龙头不以为然。 “龙爷,这出生几个当然不是什么段子,这几个千禧宝宝当中居然有一个黑人绝对是个段子。” “什么?黑人?” “是呀,你说我们剡城哪里来的黑人?而且这黑人还是我们剡城一位土生土长的女人所生。” “这也不奇怪,她的老公是黑人,生个孩子也是黑人,不是很正常吗?” “关键是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出过剡城,而且还刚刚离了婚,听说……” “王木匠,你给我住嘴!” 唐青突然大喊一声,吓得王木匠干瘦的身子一哆嗦,手上的茶杯掉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唐青刚才叫王木匠说点喜庆的段子只是想岔开话题,不想他和李丽说个没完,万一他说出点不好的事情来,引起老龙头反感,可能会影响到李丽。谁知他居然说这样的一个段子,还刚刚离了婚的女人。 这不是含沙射影,变着法子讥讽李丽吗? 唐青不得不一嗓子阻止王木匠,也不管老龙头会怎么想。 “王师傅,我看你自己没有为李老板效犬马之劳而粉身碎骨,这茶杯却先粉身碎骨了么。” 老龙头拿来扫把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 “龙爷,我来。” 唐青接过老龙头手上的扫把,一边清扫一边想,这老龙头今天明显反常,平时他绝对不可能这么主动开玩笑打圆场,还主动拿扫把清理。他肯定会先骂王木匠几句,然后让王木匠拿扫把自己清理。 “王师傅,你说大书没问题,闲来无事说些逸闻趣事大家乐呵乐呵很好。但你千万不能学那包打听,道听途说,见风就是雨,添油加醋,认为说的越离奇越刺激,其实是你自己贬低了你自己。以后你还是注意一点吧,九斤师傅也是为你好。” 老龙头坐到王木匠身边慢条斯理劝解,那语重心长的口气,令唐青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还是以前在王木匠面前一本正经摆架子的老龙头吗? 反常,绝对反常! 老龙头越反常说明他和李丽、李家之间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是故意装给李丽看,有些话故意说给李丽听,证明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你们李家如果说我在背后使坏,那是自己贬低自己。 怎么办呢?总不能赶老龙头和王木匠走,刚才我骂王木匠已经有点过份,如果再赶他们走,那人民理发店还是人民理发店吗? 这样,我抓紧给李丽洗头发,那样他们没办法和李丽说话了。 “水差不多了,你过来躺下。” 唐青招呼李丽。 “嗯,这茉莉花香正宗,你买的是什么牌子?” “不要说话,小心水溅到你嘴里。” 唐青不想老龙头和王木匠说话,也不想李丽说话,担心她说漏嘴,惹恼老龙头,那样结果还是一样,人民理发店依然会成为大战场。 “龙爷,我中午家里请客,先走一步,你慢坐。” 王木匠离开人民理发店,没有和唐青、李丽打招呼,说明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就不舒服吧,李丽和老龙头没事情就好,唐青也不在乎,过几天保证他捧个新茶杯来店里说大书。 “九斤师傅,李老板,我也回去了,中午去老战友那里吃饭。” 老龙头也起身告辞。 “龙爷您慢走。” 李丽不等唐青说话,抢先和老龙头说再见。 咦,今天不但老龙头反常,这李丽也反常。她这一句“龙爷您慢走”说的很随意,一点也没有做作的腔调,甚至充满友善和友好,不是“你”,而是“您”,明显很尊重老龙头。 李丽尊重老龙头? 可能吗? 爷爷不是要我注意,千万不要在老龙头面前提李家和李家的人吗? 难道是我想多了?爷爷的意思并不是指老龙头和李家有过节,而是另外的原因。 另外的原因? 另外是什么原因呢? 唐青一边为李丽洗头一边苦思冥想,突然灵光一闪,问李丽道: “你还记得我们同学中的那个十八尿吗?” 唐青突然想到现在不是只有我和李丽吗?我何不实施我早已准备好的战略战术?从十八尿开始问李丽。 可唐青等了好一会,李丽就是不回答。 怎么了?难道她真的和老龙头有过节?刚才只是应付他? 第七十章 女人的话题 “哎,你刚才说什么?” 李丽洗好头后问唐青。 “啊?刚才?刚才我问你什么了吗?” 唐青还在胡思乱想中。 “你好像问我记不记得谁?” “哦,你记不记得十……” “九斤师傅……” 唐青刚要问,上海阿姨走进人民理发店。 “十什么?” “刚才问你怎么不回答?” “你不是叫我洗头的时候不要说话吗?” “你……” 唐青啼笑皆非,想不到李丽也这么有意思。可现在上海阿姨在了,她想再问已不可能。 “哎呦,噶漂亮的大美女是仙女下凡吗?” 上海阿姨走到专用理发椅子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紧盯李丽。 “侬是上海阿姨吧?” 李丽大大方方对上海阿姨莞尔一笑。 “阿拉是,阿拉是,九斤师傅,这位美女怎么称呼呀?” “我叫李丽,我们剡城人叫我李杂婆,你也可以叫我李杂婆。” 李丽不等唐青回答,主动向上海阿姨作自我介绍。 “哎哟,是李老板呀,难怪这么漂亮,阿拉还以为是哪位仙女下凡呢!” “上海阿姨你真会说话,还不是九斤师傅的剃头功夫了得,这头发帮我做的好。” “九斤师傅的剃头功夫是了得,但也要侬底子好呀。哎,九斤师傅,侬偏心呢,阿拉这么多年在侬店里做头发,侬怎么不给阿拉做一个像李老板这么漂亮的发型?” “上海阿姨,侬勿是讲要底子吗?” 唐青见李丽谈笑风生,也就不再担心什么,反正店里不可能再问一些她想要知道的事情,说不定又有谁进来,干脆正常营业。 “九斤师傅,侬是讲我底子不好?” 上海阿姨有些不高兴,女人总希望夸她好看。 “九斤师傅不是那个意思,九斤师傅的意思是侬上海阿姨的底子本来就好,不必要做什么花里胡哨的发型。” 李丽主动为唐青解围。 “是吗?李老板侬讲阿拉底子好?” “是啊,上海阿姨,侬看,侬这皮肤白白嫩嫩,那像四十出头的人,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还是侬嫩呢。” “李老板,真的吗?阿拉马上半百了呢。” “上海阿姨呀,打死我都不相信,侬顶多三十多岁可以看。” “真的吗?李老板,阿拉那有噶嫩苗。” “上海阿姨,你的底子好呀,喝黄浦江水长大的人肯定比喝剡溪水长大的人强百倍,那可是大上海哦。” “李老板,谢谢侬这么看的起阿拉,阿拉虽然快半百,可这心真当还觉得很年轻。” “上海阿姨,你心年轻人也年轻,如果我和你一起走到大街上,保证人们说我们年纪差不多。” “真当啊?李老板,那侬有空个辰光阿拉陪侬上大街白相白相。” “切……” 唐青在一旁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九斤师傅,侬笑啥物事?” “上海阿姨,我笑我自己呢。” “笑侬自嘎?侬勿会是笑阿拉吧?” “上海阿姨,我怎么可能笑你呢?我是真的笑我自己。” “侬自嘎笑自嘎有啥好笑?” “我笑我自己的底子差,三十多岁看上去像五十多岁,要是我和你一起走到大街上,人家还以为我是你的妈,你是我的女儿。” “哎,九斤师傅,侬吃阿拉豆腐也勿能噶吃法。” “上海阿姨,九斤师傅说的是心里话,她妒忌你羡慕你呢。” 李丽又为唐青打圆场。 “李老板,侬讲的闲话阿拉爱听。阿拉没有九斤师傅的好手艺,阿拉也没有九斤师傅那为街坊邻居排忧解难的功夫,可阿拉心年轻,阿拉每日子困高困到自然醒。” “上海阿姨,难怪侬这皮肤那么好,原来侬是美容觉睡出来的呀?” “李老板,侬听阿拉讲,这女人呀困高交关要紧,美容觉美容觉就是夜里响要困得好。” “嗯,有道理。” “不但夜里响要困得好,天亮头起来还要困回笼觉,中浪响要困午觉。” “上海阿姨,那不是成了猪吗?” 唐青又忍不住插话。 “九斤师傅,侬哪能噶又骂阿拉呀?” “上海阿姨,我没骂你呀?” “侬勿是骂阿拉吃吃困困成了猪吗?看来阿拉还是喊杀猪佬杀杀掉算了。” “喊我?杀猪?哪里有猪要杀?这正月里头我还正愁找不到猪杀呢。” 杀猪佬推门进来。 “杀侬自嘎头大肉猪起,李老板在呢,侬勿要大大咧咧地没素质。” 上海阿姨手一掐杀猪佬的腰。 “哎呦呦,上海阿姨,你轻点。李老板在呀?李老板过年好!” 杀猪佬一边揉腰一边向李丽打招呼。 “杀猪师傅过年好。” 李丽笑盈盈转过头回应。 “你不要动,这边的头发还要压一下。” 唐青扳回李丽的头。 “李老板,你做头发,我们不打扰了。上海阿姨,我们出发吧?” 杀猪佬面向上海阿姨。 “出发?出啥发?” 上海阿姨扭过头。 “昨天晚上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今天中午去孙胖子家吃饭,菜市场猪肉摊的杀猪佬都去。” “要去侬自嘎去,阿拉算啥宁?去做啥物事?” “大家都带家属呢,你不去我脸上无光啊。” “侬脸上无光关阿拉啥事体?人家带家属,阿拉算啥物事?” “上海阿姨,侬是我杀猪佬的家属呀。” “哼,想得美,阿拉啥时候成侬噶家属啦?” “上海阿姨,侬就当江湖救急么,那孙胖子可是我们剡城第一大厨,今天他厨板凳放倒,十多桌呢。” “勿起,阿拉上海锦江饭店的私房菜都不稀罕,还稀罕伊孙胖子烧的烂洋盘?” “上海阿姨,算我求你了。我们今天一起过去吃吃看,如果他烧的真的还好吃,那我们办事情的时候也请他烧。” “嗯,这个,阿拉考虑考虑。”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哪能噶起?坐侬个拉肉车阿拉可勿起,阿拉这件旗袍勿想弄得油腻腻。” “踏板车起,侬坐后面,旗袍风一吹,保证回头率百分之百!” “死相,自嘎女宁还让别宁个看?” “谁看我挖掉谁的眼珠子。” “还贫,李老板,九斤师傅,再见。” “李老板再见,九斤师傅再见。” 杀猪佬满面笑容拥着上海阿姨走出人民理发店。 “哎,这上海阿姨真的和杀猪佬好上了呀?” 李丽问唐青。 “想不到你也八卦?” “我也是人啊。” “我还以为只有人家八卦你,你从来不八卦人家。” “人家怎么八卦我?” “你会不知道?” “大不了都叫我李杂婆吧?” “还八卦你怀上的事呢。” “我怀上的事?怀上什么?” “你不要在我面前装聋作哑,我可是为你担惊受怕了半年多。说,怎么怀上的?是谁的?生下来了还是处理掉了?” “青团,你说什么呢?”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不明白。” 唐青没想到自己居然自自然然地问到李丽怀孕这件事,可没想到李丽装聋作哑死不承认,是继续问呢?还是给她留点面子,到此为止? 不行,既然问到了,我必须问过一清二白。 “你半年前不是在医院做检查,急诊室被我碰到了吗?” “有那么回事吗?我想想。” “我当时候在急诊室挂盐水,你进来问卫生间在哪里?” “噢,是有那么回事,可你弄错了!” 第七十一章 他不请自来 弄错啦? 唐青好不容易问到李丽有没有怀孕的事情,可李丽竟然说她弄错了! “我并没有怀上。” “你没有怀上?医院检查也会出问题?” “不是检查出问题,根本不是我检查。” “不是你检查?是谁检查?” “我的秘书。” “你的秘书?” “嗯,我的贴身秘书。她年纪小被坏人骗,不小心有了。” “一个小小秘书,你一个大老板陪她到医院做检查?还挺关心下属啊。” 唐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是怀疑李丽的解释。 “本来我不可能那么上心,主要是我也有责任。” “你也有责任?什么责任?” “不说这个,反正我没有怀上,你不要为我担心。” “嗯。” 唐青见李丽不想再说,也只能到此为止,总不能刨根问底。 刨根问底也没意思,只要不是李丽怀上就行,唐青也不用担心因此坏了李家的名声。 接下去还是问问李丽有没有欠下巨额债务的事情吧,趁现在店里没有人,两个人反正已经把话说开。 可当唐青刚要开口问的时候,李丽先说话了。 “头发差不多了吧?我先回去吃中饭了,女儿一个人在家。” “中饭也一起吃吧。” “不了,晚上我会准时过来。” 李丽边说边穿上大衣走出人民理发店。 唐青没有吃中饭,过年休息这几天,吃吃睡睡,净长肉了,原本没有腰身的她更加圆乎。 下午给两个女街坊做好头发后,早早关上店门回家和老爸老妈、公公婆婆一起准备晚饭。 公公婆婆两个人的菜都烧得挺好,唐青特意把他们给请过来。 “青,你说李杂婆她真的会到我家来吃饭吗?” “妈,你怎么也叫李杂婆?等一下李丽到了你可千万不能那样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不是街坊邻居那里听的多,顺口出来了吗?” “李丽她一定会来,她要么不答应,答应了一定做到,我相信她。” 唐青话音未落,传来了敲门声。 “喂,你们都过来,快过来,小强,你也快过来!” 唐青听到敲门声,忙不迭招呼四位老人和儿子,整整齐齐站立到门口,迎接李丽母女。 哐当,大门大开。 “龙、龙、龙爷。” 唐青一见来的不是李丽,而是老龙头,满心欢喜不仅被大失所望替代,心中还涌上一股惶恐。 “怎么,不欢迎?” 老龙头边说边迈步走进小院。 “欢迎欢迎,龙爷能来我们高兴。” “龙爷,你快请进。” 唐青还愣在门口,老爸和公公一左一右陪老龙头进入主屋。 “龙爷,您请坐。” “龙爷,您抽烟。” 老爸和公公满脸堆笑,又敬烟又上茶。 “你们不要弄的那么客气,这么客气以后我都不敢来了。” “龙爷,你能来我们高兴,过年呢,你晚饭一定要在这里吃。” “对,今天才正月初五,龙爷晚饭一定要在这里吃。” 唐青听老爸和公公那样说,急得直跺脚,心想,你们两个什么不好说,偏偏要说吃晚饭?老龙头留下来吃晚饭的话,李丽母女来了怎么办?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和李家不对付。 唉,本来李丽答应来我家吃晚饭,全家上下都很高兴,可现在呢?唐青见老妈和婆婆在厨房里也眉头紧锁,一筹莫展。 老龙头啊老龙头,不是我们不欢迎你,只是你来的不是时候。只要你不是这个时间来,我们一样高兴,和李丽来一样高兴,一样好好准备好好招待,我还陪你喝几盏呢。 可今天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四点多了,李丽娘囡头应该快到了,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像赶包打听那样赶老龙头,这才正月初五呢,再说老龙头又不是包打听。 我还是出去迎一下李丽,半路能拖延一下就拖延一下,说不定老龙头不在我家吃晚饭,等一会就走。即使在我家吃,我提前向李丽解释一下,老龙头他是自己撞上门来的,不是我们请他来的,我们只邀请了你们娘囡。 “笃,笃,笃!” 唐青刚要开门出去,三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妈妈,我来开。” 唐青知道是李丽母女到了,凝神定气深呼吸,准备开门。儿子小强飞奔过来,踮起脚尖,伸出小手,拉开大门。 “咦?” “嗯?” 小强人小力气不大,大门只拉开一条缝,门缝里外露出两个小脑袋。 门里面的小脑袋,虎头虎脑,圆嘟嘟的胖脸上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溜过来溜过去。 门外面的小脑袋,秀气乖巧,粉嫩嫩的鹅蛋脸上一双小杏眼清澈如水,顾盼生辉。 “你是谁?” “你是谁?” “你先说。” “你先说。” “我先问的。” “你是男孩子,男孩子应该先回答。” “好吧,我叫小强。” “蟑螂!” “我不是蟑螂,我是小小男子汉,你叫什么?” “我叫小咩。” “小羊咩。” “我属羊,但不是小羊咩。” “进来吧,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谢谢,谢谢,万分感谢!” “你们两个小屁孩说相声呢?谁教的你们这一套?” 唐青听的早已笑出声来,原本的顾虑和担心也暂时抛到九霄云外。她一边拉开大门,一边请李丽和她女儿进院。 “现在的孩子呀,动画片看的多,都成精了。” 李丽笑盈盈走进小院。 “李老板,你好,你好。” “你好,你好,李老板。” 唐青老爸和公公闻迅从主屋跑出来迎接李丽。 “两位叔叔,你们这样叫我,是不是我不该来?” “嗳,这……” “这个……” 两位老人被李丽呛的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你们呀,要么文绉绉地叫声侄女,要么直接叫李丽,你们称呼李老板还不是干脆叫她李杂婆。李丽,你说是吗?” 老龙头慢悠悠从主屋出来,一边数落一边和李丽打招呼。 “就是,还是龙爷说的对,你们叫我李老板还不是叫我李杂婆呢。” 李丽笑盈盈回应。 “你们,你们……” 唐青看看李丽,望望老龙头,一头雾水。 原本担心李丽见到老龙头在她家说不定返身就走,或者老龙头见李丽过来拔腿便离开。即使彼此考虑到今天才正月初五,不能在我家翻脸,也至少闷声不响,怎么可能这么亲热呢? “李丽,快进屋里坐屋里坐。” “好漂亮啊,李丽,你这么还买东西?你不是已经给小强买衣服了吗?” 唐青婆婆和老妈从厨房里出来迎接李丽。 “给四位老人的一点心意,噢,还有龙爷的。” 李丽将手上的几大袋物件分别递给唐青老妈、婆婆和老龙头。 “哦呦,还有我的呀?谢谢,谢谢大侄女。” 老龙头高高兴兴接过李丽的礼物。 “妈妈,小强哥哥叫我去玩,可以去吗?” 李丽女儿过来问。 “当然可以,不过你是姐姐,你要照顾好小强弟弟。” 李丽女儿大唐青儿子一岁。 “小咩姐姐,快去我的小房间玩。” “好嘞!” 两个孩子手牵手跑上楼梯。 “你们慢一点,小心摔倒!” 李丽急急追上前去。 “喂,你等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唐青拉李丽到小院角落。 “是不是龙爷来你家的事?放心,是我叫他过来的。” “啊?!” 李丽的回答让唐青又惊又喜。 第七十二章 李姨生死谜 “你叫他过来的?” 唐青又惊又喜。 惊,李丽和老龙头到底什么关系?难道爷爷指的不是老龙头和李家之间的过节? 喜,既然老龙头是李丽叫过来的,那至少他们不会吵起来,更不会打起来。 “唐青,快叫李丽到屋里坐,外面冷。” 唐青老妈在厨房门口喊。 “好,我们进去吧。” 唐青拉李丽进屋。 “两位婶子,你们不要忙,做这么多好吃的,以后我可是经常过来了哦。” 李丽先走进厨房,和唐青老妈、唐青婆婆打招呼。 “来呀来呀,你天天来我们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去屋里坐吧,这里油烟重。唐青,带李丽去正屋。” 唐青老妈唐青婆婆笑的合不拢嘴。 “李丽,那边事情都处理好了吧?” 唐青和李丽一进正屋,老龙头就问李丽。 “处理好了,龙爷,谢谢你。” 李丽走到老龙头身边坐下。 “你应该谢谢九斤师傅,没有她,寻事的估计到现在不会善罢甘休。” 老龙头的手一指唐青。 “龙爷,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唐青没想到李丽和老龙头那么熟,看来原来的担心都是多余。 可爷爷明明说过不要在老龙头面前提李家提李家的人,还有,上午李丽和老龙头在人民理发店见面的时候虽然彼此打过招呼,可还是彼此客客气气,相互应付而已,完全没有现在这样熟悉和亲热。 “九斤师傅,说心里话,无论是你的剃头功夫还是你处理人情世故的功夫,都让我佩服啊。” “龙爷,你可不要这样抬举我,我这个九斤师傅也就是那王半仙瞎叫出来的,我笨的很。” “九斤师傅,你不要谦虚,我都听在耳中看在眼里记在心底。李丽,你真的要好好谢谢九斤师傅。” “我知道,不但唐青对我仁至义尽,唐爷爷唐叔叔对我对我们李家恩重如山。” “龙爷,李丽,你们这样说就见外了。龙爷,你刚才叫我们直接喊李丽就可以,那你在家里也用不着九斤师傅九斤师傅的,直接叫唐青就可以。” 唐青老爸插话。 “唐经理,我这不是叫顺口了吗?九斤师傅叫着亲热。李丽,今天你叫我过来是不是有事情商量?” “龙爷,现在剡城其他地方我们见面商量事情都不合适,盯我的人太多,还是唐青家比较好。” “嗯,这帮人太可恶,到现在还不肯消停,迟早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老龙头一拳重重捶在八仙桌上。 “龙爷,李丽,你们两个人如果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那到我爸妈的房间去,或者我们回避。如果你们觉得我们不需要回避,我们可能有用,能帮上你们的忙,那请你们先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唐青站起身来,圆圆的脸上显出不耐烦。 “九斤师傅不愧是九斤师傅,说话直言不讳,一针见血。李丽,是你说还是我说?” “龙爷,你说吧,我补充。” “好,九斤师傅,是这样。” “哎,龙爷,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看看,这菜怎么还不上来?” “这两亲家婆不会是扯淡头扯得忘记时间了吧?我们过去看看,你们聊你们聊。” 老龙头刚要说真相,唐青老爸和唐青公公不约而同站起身来,边说边退出正屋。 “唉,都是好人善人啊。”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话说的一点没错。” 老龙头和李丽望着唐青老爸和唐青公公的背影不禁感慨万千。 “龙爷,李丽,你们是不是要说李姨的事情?” 唐青不想拐弯抹角,既然李丽和老龙头关系不一般,她干脆开门见山。 “九斤师傅,你真不愧是九斤师傅呀。” “龙爷,别净整虚的,说,李姨是不是被人害死,你是人证?” 唐青再反感相互说话虚头巴脑,都到这个份上,老龙头还玩客套。 “唐青,我妈确实是被人害死,龙爷他是证人。” 李丽见老龙头被唐青说的僵在那里,就接口回应。 “既然有龙爷为人证,你又有物证,怎么不去告他们?” “你怎么知道我有物证?” “不是你自己在李爷灵位前说的吗?” “我就哭诉几句,你都听见还记住了呀?” “李丽,九斤师傅是谁?为什么别人不叫九斤师傅,只有她是九斤师傅?” “龙爷,你如果在我面前还整虚的那一套,明天起不要再进人民理发店。” “不整虚的,不整虚的,我们说正事说正事。” 老龙头见唐青生气,赶紧挺直身板,收回笑容。 “唐青,虽然有人证物证,但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从法律角度说已经过了追诉期。再说,他们不是直接谋杀我妈妈,不算犯罪,难以立案。” “不是直接谋杀李姨?难道是精神折磨?” “九斤师傅你真不愧是……” “真不愧是九斤师傅,是吧?这成了你的口头禅?” 老龙头话刚出口,唐青立马打断了他。 “唐青,你怎么会知道他们是对我妈妈进行精神折磨?你难道真的仙人附体,金刚之身?” “什么仙人附体?金刚之身?李丽,你难道也变的那么俗气?” “不是我俗气,我也是听别人在议论。” “别人在议论?谁在议论?他们这么议论我?” “九斤师傅,是王木匠说大书说出来的,说你能一眼看穿一个人,不但知一个人的心还知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所以你是仙人附体。他还说,你已经百毒不侵,不说其他事情,光是你一个人在李丽别墅前勇斗几十号打手,足以证明你已经具有金刚之身。” “呸,好个王木匠,他是不是过年那几天人民理发店不开,在广场上乱说我的大书?” “九斤师傅,你一猜就中。” “哼哼,好你个王木匠,你要么不来人民理发店,你来我一定剃你猪大头个金光灿烂!” “九斤师傅你别生气,别生气,他也是感激你才美化你,要不是你,他真的已经去了西山公墓。” “我用不着他感激我美化我!李丽,你怎么也相信王木匠的瞎扯胡诌?龙爷年纪大了,犯一下糊涂情有可原。你年轻轻的还是个大老板,怎么也没有一点分辨力?噢,对了,你们当老板的是不是特别迷信?” 唐青平时不爱说话,一旦开口任何人说不过她。老龙头被她数落,还在一旁直点头。李丽被说的大眼睛圆睁,回答不上来。 “你们怎么不说话?这样,我们还是先吃饭,饭吃过以后我们再好好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唐青心里明白,李丽生母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老龙头和李家、李丽之间没有过节就好,今天正月初五,还是先团团圆圆、喜喜气气吃顿饭,老爸老妈公公婆婆在门口已经偷偷张望好几次,一定是饭菜做好可以上桌了。 “九斤师傅,接下去我们一切听你的安排。” “对,我听你给我出主意拿主意,只要能给我妈妈报仇,我什么都可以付出!” “先不说这个,急事缓办,事缓则圆,先吃饭吧。龙爷,李丽,我婆婆和我老妈烧的菜可不比大酒店的差。” 唐青起身去厨房端菜。 第七十三章 李爷与李姨 “九斤师傅,你真不愧是……” “又来,我老妈和婆婆烧的菜不好吃?堵不上你的嘴?” “好吃,好吃着呢,比大酒店的还要好吃。” “那你去她们面前夸,不要在我面前又整虚的。” “九斤师傅,我没有整虚的,我是真的佩服你,你能说出‘急事缓办、事缓则圆’这样的话来,说明你的境界已经不一般。” “龙爷,这是我爷爷说的,我只是鹦鹉学舌而已。” 晚饭后,唐青和老龙头、李丽继续说话,唐青爸妈和公公婆婆在厨房收拾,两个孩子继续玩游戏。 “九斤师傅,你爷爷他貌不惊人,外人看来也只是个剃头匠,可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所做下的事情,值得我们学习和敬仰呀。” 老龙头又是一番感叹。 “龙爷,可我爷爷让我在你面前千万不要提李家,提李家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唐青认为,既然老龙头和李丽关系不一般,老龙头还说是李丽生母被迫害的证人,那自己也没必要心里再憋着,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唐青,这个我可以给你解释,我阿爸生前对我说过,龙爷为我妈妈的事情不遗余力,曾经为此得罪了场面上的很多大人物,他自己的职务也因此被提前解除。但他始终不管不顾,一定要为我妈妈讨回公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没有李家,没有李姨,我早饿死街头,那能活到今天。” “我阿爸也叫我尽量不要去打扰龙爷,不要提我阿妈的事情,因为龙爷肯定会不顾一切帮助我。” “这我义不容辞!” “所以我爷爷也叫我不要在龙爷面前提起李家、提起李家的人,免得龙爷上火。可我爷爷还叫我对龙爷敬而远之,远而敬之,这又作何解释?” 唐青总算明白爷爷关于老龙头的第一层意思,但第二层意思还是不明白。 “唐青,唐爷爷敬而远之、远而敬之的意思应该也和我阿爸的意思一样,因为龙爷属于场面上的人,过去吃行业饭和做生意的人会尽量避免与场面上的人接触。” “是啊,他们对我们往往敬而远之、远而敬之。” “嗯,我明白了。” 唐青弄明白了爷爷的话,解开了老龙头和李家之间的谜团,接下去要解开李丽生母的谜团和李丽这半年来的谜团。 “九斤师傅,我和你说说李爷和李姨的关系吧。” 老龙头饱经沧桑的脸冷峻、悲怆。 李爷不但是个铁杆戏迷,还是一位资深的票友,他酷爱戏曲艺术,对越剧颇有研究。 “饭可以不吃,戏一定要听!” 可见李爷对戏曲的痴迷程度。 李丽生母当时候是剧团的头牌,她唱小旦,工悲旦,一曲《情探·行路》唱的台下哭声一片,连八尺黑脸大汉也掩面而泣。 只要有李丽生母的戏,李爷肯定第一个坐在台下最好的位置,演出期间他不起身离开半步。 有的时候戏演完了,李爷还会坐在位置上回味半天。 李爷虽然迷恋李丽的生母,但只是在台上和台下。 舞台之外,演出之余,李爷从来不去打扰李丽生母。 直到有一天,李丽生母在演出《追鱼》中晕倒在舞台上,李爷才与她有纠葛。 《追鱼·拔鳞》一段为武戏,需要演员大跨度的翻滚和腾跳。那天,李丽生母在演出这一段戏文时,中途晕倒在舞台上昏迷不醒。李爷一个箭步冲上舞台,抱起李丽生母往医院跑。 医生一看,原来是有孕在身,因演出动作过大导致出血。 李爷当即要求医生和护士保守秘密,同时陪护在李丽生母身边。 李丽生母醒来,寻死觅活,李爷苦劝不成,只得说愿意为肚里孩子的父亲。 李丽母亲不相信,李爷当即决定第二天举办婚事,迎娶李丽生母到李家老宅。 李爷当时候已是花甲之年,他的原配前两年已经病故。 李丽生母进入李家老宅,半年之后生下一女婴,就是李丽。 李爷对李丽生母呵护有加,无奈外界流言蜚语猛如虎,尤其是在那个年代。李丽生母扛不住精神折磨,郁郁而去,李丽当时候还在襁褓之中。 唐青听的悲从中来,更咽问道: “龙爷、李丽,你们知道是谁折磨李姨郁郁而去的吗?” 李丽正低头擦泪,老龙头回答道: “不是旁人,正是那两个不孝之子李忠和李诚!” 唐青惊诧,原来是李忠、李诚迫害死李丽生母。 她相信李忠、李诚完全有可能干出这等恶事,但也疑惑,李忠、李诚怎么敢在李爷面前折磨李丽生母?于是问老龙头: “李忠、李诚当时候应该年纪也不大吧?难道背后有人指使?” “九斤师傅,你真不愧……” “龙爷,你又来,说正事,时候不早,两个孩子要睡觉,我们必须长话短说。” “九斤师傅,李忠、李诚当时候已经二十多岁,年轻气盛,外面有人一挑拨,自然对李姨不依不饶,极尽人间之恶语和手段,折磨李姨。” “那李爷不管吗?” “这正是李爷的短处,用现在的话来说,李爷年轻时候属于文艺青年,老了更加好要面子,他怎么可能让家丑外扬呢?何况李忠、李诚并非李爷亲生。” “李忠、李诚并非李爷亲生?” “没错,李爷的原配为上面老人定的娃娃亲,李爷和她毫无感情,两人从未有过床榻之事。加上原配从小身患哮喘,满身疥疮,根本不可能生育,要不是李爷心软,一直为她医治,估计早就亡故。” “那李忠、李诚为何人所生?” “李忠、李诚皆为孤儿,是李爷可怜他们,两三岁时收留进家门。” “正是两个白眼狼。” “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李爷其实早就看出李忠、李诚不是善类,所以很早送李诚到外面读书,不想他在身边出祸端影响李家名声。” “李诚既然一直在外面怎么和李忠一起折磨李姨的呢?” “是李忠将他叫回,两人合伙折磨李姨。” “恶人,他们现在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李家之人吗?” “应该折磨李姨的时候就知道,估计是那个幕后之人告诉他们,并唆使他们,如果李姨入主李家,有了李丽,他们迟早会被赶出李家,不但继承李家的遗产无望,还会被长大的李丽讨还血债。” “看来这个幕后主使才是杀死李姨的真正凶手。” “对!” “你们知道这个幕后主使是谁了吗?” “知道,只是已经死了。” “死了?那没有办法再追究。” “嗯。” “龙爷,李丽,既然那个幕后主使已经死了,那为李姨讨回公道的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唯一可以出气的是找机会教训一下李忠、李诚,并在适当的时候公开他们的身份,将他么逐出李家,挽回李家的声誉。” “九斤师傅,你说的对,我也是这样劝李丽的,只是那个幕后主使他人死魂不灭,还在想方设法伤害李丽。” “龙爷,你也相信迷信?那有人死了魂不灭的事情?” “九斤师傅,我不是相信迷信,你领会错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他自己这个人死了,他的后人还在想方设法伤害李丽。” “哦,那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唐青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 第七十四章 成为一家人 “九斤师傅,你消消气。” “唐青,我知道你受我阿爸受托,尽心尽力地在帮助我,但你也要注意你自己的安全,我不想因为我使你受到伤害。” 老龙头和李丽见唐青一巴掌大力拍在八仙桌上,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李丽,我有数。我既然答应李爷,就一定要帮你维护好李家的名声,那怕我自己受到伤害。不过刚才我不是因为生气,龙爷,你看,我拍死一只大蚊子。” 唐青的手摊开,伸到老龙头面前。 “九斤师傅,你真不愧是……” “龙爷,我告诉你,你以后如果再‘真不愧’,我让你‘真不跪’,不是惭愧的愧,是跪下的跪哦。” 唐青拿过一张纸巾,擦去手上的那只蚊子。 “唐青,怎么和龙爷说话呢?” 唐青老爸推门走进正屋。 “唐经理,这才是人民理发店的九斤师傅么,我们街坊邻居敬而近之、近而敬之的九斤师傅!哈哈哈……” 老龙头仰天大笑。 “龙爷,李丽,你们坐下。” “唐经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了。” “唐叔叔,你们忙了一天也早点休息。” “不急,不急,手工汤包来了,吃过再回去。” 唐青公公和婆婆端着热气腾腾的手工汤包走进正屋。 “你们快坐下,小强、小咩,下来吃汤包!” “来喽!” 两个孩子一听唐青喊,快速跑下楼梯。 “妈妈,这手工汤包比你街上买来的要好吃多了。” 小咩吃的狼吞虎咽。 “那你多吃一点。” 李丽从没有见自己的女儿这么胃口大开。 “好,我要吃两碗。” 小咩很快吃完一碗。 “我吃三碗呢。” 小强摆出一副男子汉的架势。 “那我也吃三碗。” 小咩不甘示弱。 “晚上还是少吃点,好吗?” 李丽往厨房张望了一眼。 “李丽,你不要担心汤包不够,小孩子有伴才能吃的好玩的好。” 唐青从厨房又端来几碗热腾腾的手工汤包。 “妈妈,我明天还想和小咩姐姐玩。” “妈妈,我明天也还想和小强弟弟玩。” 两个孩子分别央求自己的母亲。 “好,那明天小咩继续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里玩。” “有你们两个宝宝贝贝在,我们要多活好几年呢。” 不等唐青和李丽回答,唐青老妈和婆婆笑呵呵走进正屋。 “婶子,我怕小咩给你们添麻烦。” 李丽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巴不得小咩能过来唐家和小强一起玩。 自从小咩出生后,李丽没有多少精力照顾她,基本上是保姆带大。 离婚后,李丽为了不让女儿受影响和伤害,送她到省城高级幼托机构,以为那样可以让她更好地成长。 结果老师说,小咩有自闭症的迹象,接下去最好能在父母亲的身边,平时要多和熟悉的小朋友玩,那样可以帮助她恢复正常。 “李丽,你现在年轻,不懂老人的心,有孩子在我们身边,比吃什么补药都要强。小咩,来,这是爷爷奶奶给你的压岁钱。” 唐青老爸递给小咩一个大红包。 “唐叔叔,这个真的不能收。” 李丽推辞。 “小丽,你没听你唐叔叔说吗?小咩以后就是我们的亲孙女。你如果不让小咩收下压岁钱,那就是看不起我们,不愿意小咩喊我们爷爷奶奶。” 唐青老妈说话。 “婶子,那谢谢你们。小咩,快叫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 “哎!” “真乖!” 小咩甜甜的一声爷爷、奶奶,乐得两位老人满脸开花。 “小咩,这是外公外婆给你的压岁钱,来,快收下。” 唐青公公递给小咩一个大红包。 “谢谢外公外婆!” 小咩不等李丽说话,小手接过大红包,紧紧抱在胸前。 “妈妈,小咩姐姐是不是叫错了呀?” 小强仰起小脸问唐青。 “小咩姐姐怎么叫错了呀?” 唐青俯下身子问。 “我叫外公外婆,她叫爷爷奶奶。我叫爷爷奶奶,她却叫外公外婆。” 小强疑惑的小脸看看自己的爷爷奶奶,又看看自己的外公外婆。 “小强,小咩姐姐没有叫错,那样的话爷爷奶奶不光只有爷爷奶奶可以做,还可以做外公外婆,外公外婆也不光只有外公外婆做,还有爷爷奶奶可以做。” 唐青绕口令如的向儿子解释。 “妈妈,我懂了,爷爷奶奶以后不但只有我这个孙子,还有小咩姐姐这个外甥女。外公外婆不但只有我这个外甥,还有小咩姐姐这个孙女。我和小咩姐姐以后就是亲姐弟,我们是一家人。” “小强,你真聪明!来,妈妈亲一个!” 唐青搂过儿子。 “我也要新妈妈亲一个!” 小咩跑到唐青面前。 “那我也要新妈妈亲一个!” 小强跑到李丽面前。 “亲!” “亲!” 李丽见自己的女儿亲热地偎在唐青怀里,自己也搂过小强,双眸禁不住一片模糊。 唐青第二天到店里稍微有些迟,因为昨天晚上小强、小咩和她一起睡。 虽然自己没有睡好,但精神比任何一天都要好。 “我家有个小九妹……” “九斤师傅,心情不错呀,唱越剧呢?” 包打听一瘸一拐摇摆进人民理发店。 “你不去赚正月铜钿,来我店里做什么?” 正月头几天,剡城的出租车、黄包车一般都会涨价,比平时要贵几元。唐青知道包打听他踏黄包车这几天不是贵几元的问题,他直接给你来个翻倍,反正大过年的一般不会计较。 “九斤师傅,我剃头。” “你那几根癞丝毛用得着我剃吗?自己拿把剪刀对着镜子咔嚓几下就好哉。” “九斤师傅,今天你要给我做一个发型,最好是钱行长那样的‘三七分’。” “呦呵,还知道‘三七分’啊?那要不要再给你烫一下染一下?” “那感情好,谢谢九斤师傅!” 包打听一屁股坐上理发椅。 “先付钱。” 唐青手伸到包打听面前。 “好!” 包打听掏出一张五元纸币放到唐青的手上。 “不够。” 唐青的手还摊在包打听面前。 “噢,好,是不是烫要贵一点?” 包打听又掏出一张五元纸币放到唐青的手上。 “还不够。” 唐青的手依然摊在包打听面前。 “还不够?” 包打听犹豫。 “你不是要染吗?” 唐青的手向前伸到包打听的嘴巴下。 “对,还要染。” 包打听哆哆嗦嗦再掏出一张五元纸币,迟疑好一会才放到唐青的手上。可唐青没有缩回手,还是笔直地伸在包打听面前。 “九斤师傅,你是不是有点激动?我一下子给你三张?” “激动你个猪大头,不肯给钱就下来,我还要做其他生意。” 唐青手一扬,那三张五元纸币拍在包打听的脑门上。 “九斤师傅,你什么意思?不想给我剃头也就算了,怎么敲我竹杠?” 包打听赖在理发椅上不下来。 “我敲你竹杠?你这几天踏黄包车多少一个?还有,烫和染难道也只要五元吗?” “那我不烫不染了。” “不烫不染也不剃了,你给我下来!” 唐青拖死狗一般将包打听拖下理发椅。 “哼,威风什么?要不是今天大肚钱叫我过去大酒店领钱,我才不剃什么头呢。” 包打听嘟嘟囔囔走出人民理发店。 “你站住!” 唐青喊住包打听。 第七十五章 钱还能生钱 “九斤师傅,你回心转意了?” 包打听一听唐青叫他,立马回转身,跑进人民理发店,一闪身坐上理发椅。 “我叫你进来了吗?” 唐青拖包打听下椅子。 “九斤师傅,你没有回心转意呀?” 包打听站在理发椅边不肯走。 “回心转意你个猪大头!” 唐青拖包打听到门口。 “九斤师傅,刚才我明明走了,是你喊我,我才返回来。” 包打听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我叫你站住,没叫你进来!” 唐青推包打听出人民理发店。 “你叫我站住做什么?反正你不给我剃头。” “你那几根癞丝毛剃个鸟?五块钱你不是可以去鸡场路?” “可我今天有重要的活动要参加呢。” “什么重要的活动?” “钱行长组织的活动,说要对你保密。” “对我保密?” “对,钱行长说,其他人那里要多多宣传,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但你这里千万要保密,绝对不能让你知道。” “他大肚钱搞什么鬼?” “不是搞鬼,是分钱。” “分钱?他大肚钱有那么好?过年给你们分压岁钱?” “不是分压岁钱,是钱生钱。” “钱生钱?” “对,噢,不对。” 包打听转身要走。 “你说清楚!” 唐青抓住包打听的黄马甲。 “九斤师傅,反正你不给我剃头,钱行长也不让我和你说钱生钱的事情,你还是让我走吧。” “只要你告诉我大肚钱‘钱生钱’是怎么回事,我就给你剃头,还不收你钞票。” “真的?那九斤师傅,我们快进去吧。” 唐青放开包打听,一起走进店里为他剃头。 “说,大肚钱‘钱生钱’是怎么回事?他今天组织什么重要活动?” “‘钱生钱’就是你给他一分钱,他帮你一年生出两分来。” “一分钱一年生出两分来?那不是一年翻倍吗?有这样的好事?” “九斤师傅,千真万确的大好事!今天钱行长第一次举行‘钱生钱’招待会,也邀请我参加,还说要当众聘请我为推广大使。” “‘钱生钱’招待会?” “嗯,去年参加‘钱生钱’的人今天刚好满一年,钱行长特意包了大酒店的大包厢举行招待会,不但当面发放生出来的钱,还要请大家吃大餐呢。” “你去年就参加了他的‘钱生钱’活动?” “我还没有,不过如果今天钱行长真的向那些参加的人发钱,那我也参加。” “你说大肚钱他聘请你当什么大使?” “推广大使!” “什么意思?” “就是宣传推销呗,我不是有优势吗?人家来坐黄包车,我一宣传,他不是去参加了吗?” “你本来是个大喇叭,大肚钱找你做推广大使确实有眼光。” “嘿嘿,九斤师傅,不是我自吹自擂,只要我包打听出口,死人也能活过来。” “没错,你不但包打听,还吹破天。” “九斤师傅,我这包打听可不是浪得虚名,全剡城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至于吹破天么,我还需要继续努力,争取先吹破剡城。” “那我祝贺你早日吹破剡城,吹破地球,吹破宇宙。” “九斤师傅,谢谢你的祝贺,到时候我也请你大酒店大餐走起。” “你还是自己走起吧,起来,好啦!” “哎呀呀,九斤师傅,你的剃头功夫如果你谦虚说第二,剡城绝对没有人敢说第一!” 包打听手摸他没有几根头发的脑袋,兴奋之极。 “我这里吹没用,还是快去大酒店做你的推广大使吧。” 唐青清洗用过的剃刀和推剪等,她本来确实不想给包打听剃头,一方面看不惯他这种人,另一方面担心他有什么皮肤病。 “九斤师傅,那谢谢你啦,再见,白白!” 包打听在唐青这里免费剃一个头好比捡到一个金元宝,笑嘻嘻轻飘飘摇摆出人民理发店。 “站住!” “啊?!” 唐青一声喊,包打听摇摆的身体差点摇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回转身,结结巴巴问唐青: “九、九、九斤师傅,你、你、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我反悔什么?” 唐青走到包打听面前。 “反悔没要我的剃头钱?” “我说过免费当然免费。” “那你又叫我站住干什么?不会是要给我烫头发和染头发吧?” “你想得美,过来。” “过来?我不是已经在你面前了吗?” 包打听不敢靠近唐青。 “我叫你过来你就过来!” 唐青一把抓过包打听。 “九、九、九斤师傅,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你这样抓着我,我、我、我气急。” 包打听又结巴上了。 “记住,大肚钱的招待会一结束,你马上向我来报告。” “报告什么?” “报告招待会的详细情况。” “九斤师傅,这个要是被钱行长知道怕不好吧?” “你来不来报告?” 唐青紧了紧手,另一只手掏出剃头刀。 “来报告,来报告,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这是要担风险的呀,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忧你个猪大头,只要你以后及时向我报告大肚钱‘钱生钱’的情况,你的头我给你终身免费剃。” “好好好,这个好,我一定及时报告。不过……” “又不过什么?” “不过我头发本来就少,你不是说过我这几根癞丝毛剃个鸟?一年到头我也顶多剃来两三次,这免费的待遇是不是只够报告一次?” “去你的包打听,跟我讨价还价?好,只要你报告有用的消息,我给你情报费。” “嘿嘿,九斤师傅,这还差不多,我一定争取多拿情报费。” “滚!” “滚滚滚……” 包打听兴高采烈去大酒店做他的推广大使。 唐青心中却开始激烈地打鼓。 钱生钱?钱真的能生钱? 一分钱一年能变成两分?那一元能变成两元?一百元能变成两百元?一千元能变成两千元?一万元能变成两万元?这样变下去那还了得?我傻乎乎地存在银行,一年到头能有几块钱的利息? 不对,如果真的能这样“钱生钱”,那大家不是都去大肚钱那里“钱生钱”了呀?还要银行做什么? 他大肚钱自己不是银行里的吗?虽然不是他自己吹的什么正行长,但多少也算是一个储蓄所的负责人吧? 嗯,大肚钱既然是银行里的人,那这“钱生钱”的事情或许靠谱。 如果真能“钱生钱”,那我也去生一点。那样给老人们买一套新房子的梦或许能实现,否则这房价涨的那么快,何年何月才能买的起新房子? “想什么呢?不会是昨晚没睡好,打瞌睡?” 李丽走进人民理发店,打断了唐青的新房梦。 “你,你,你来啦?坐。” 唐青赶紧过去掀掉专用理发椅上的塑料布。 “昨天晚上小咩没淘气吧?” 李丽也不客气,在专用理发椅上坐下。 “小咩听话的很,她这个小姐姐教小强识数字呢。” “她教小强识数字?” “是啊,这在省城上幼儿园就是不一样,小咩还会读英语字母呢。” “那干脆也让小强一起去省城读书。” “我们哪里来的钱?” “虽然我破产了,但供小强去省城读书的这点钱我还是拿得出。” “你,你,你真的破产了?” 唐青愕然。 第七十六章 李丽真破产 当李丽随口说出破产的事情后,唐青的脑袋一下子懵了,傻愣愣痴呆呆地站在专用理发椅边,中邪一般说不出话来。 “喂,我自己都无所谓,你至于吓成这样吗?” 李丽伸出手在唐青面前晃了几晃,可唐青身体还是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一眨不眨。 “看来别人说的没错呀,你九斤师傅那么积极地往李家老宅跑,一个劲地和我套近乎,原来是相看我的钱财呀?现在我破产了,欠下了巨额债务,你立马傻了?是不是很后悔?后悔昨天晚上让小咩睡在你家?后悔……” “没没没,我没后悔,我不是相看你的钱财才和你套近乎,我真的不是那样,我真的不是那样,我真的……” “好啦好啦,我是刺激你才那样说的。” “你刺激我?” “我不那样刺激你,你还能恢复过来吗?估计我得直接送你去精神病院。” “李丽,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那我去自杀?” “不不不,别别别,你千万不能有那样的想法,钱,没有我们可以再挣。你如果还债不够,我多少还有点存款,我老爸老妈也应该有一些,我公公婆婆也多多少少有一些。如果还不够,我可以去借。你放心,我会以我自己的名义去借,绝不会影响你的面子。” “面子有那么重要吗?” “面子不重要,名声重要。” “名声其实也是过眼云烟,好坏自有后人评判。” “我们先不说这个,李丽,你本来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你离开剡城不到半年时间就破产了呢?” “破产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其实只是脑子一闪念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青过去把店门关上。 “你关店门做什么?” 李丽站起来打开店门。 “我要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呀,我去南方,到了深圳,本来想谈个项目,结果朋友带我去澳门玩了一夜,就破产了。” “澳门玩了一夜就破产了?” “是啊。” “你玩什么了?一夜之间就破产?你资产至少也有几百万吧?” “几千万。” “啊?!一夜之间你就把几千万玩没了?” “嗯。” “李丽啊李丽,你怎么能那样?你知道几千万一个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你怎么能一夜玩完呢?你这样做对得起李爷,对得起李姨,对得起小咩吗?” “这钱是我自己挣的,与他们没有关系。” “你说的轻巧,你自己挣的?你辛辛苦苦挣下几千万一夜之间玩完?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是不是真的是个杂婆?” “我脑子有问题怎么啦?我就是李杂婆怎么啦?我自己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的着吗?” “我管得着!” “你凭什么管我?” “因为我是你的同学,你的朋友!” “谁说我们是朋友?我和你是敌人!敌人!你懂吗?你为什么在分家产的时候不帮我?那么多存款那么多金银珠宝,白白让两个白眼狼拿走了,你为什么不管?” “我想管,我也管了,如果我不管,李爷能平平安安地走吗?难道你眼中也只有钱吗?” “谁说我眼中只有钱?我眼中只有钱的话,我能只要老宅不要那存款和金银珠宝吗?” “我知道,你更看重的是李爷和李姨,所以你只要老宅。可家产和你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毕竟不一样啊?你怎么能一夜之间玩没了呢?你告诉我,你到底去玩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必须告诉我!” “我就是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我、我自杀,我在你面前自杀!” 唐青拿起剃头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自杀啊,你自杀关我什么事?” 李丽扭过头,不理睬唐青。 “关不关你事我不管,反正我在你面前自杀,我也好去下面对李爷、对李姨有个交待!” 唐青手一横,剃头刀下去,脖子上渗出殷红的鲜血来。 “你,你,你干什么?” 李丽扑过来夺下唐青手上的剃头刀。 “你不说清楚我就死在你面前!” 唐青紧握剃头刀,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放下刀子,我自己也不想破产,不想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一夜之间输个精光,可我可我……呜呜呜……” 李丽抱住唐青嚎啕大哭。 “不哭不哭,我不自杀我不自杀,你坐下你坐下。” 唐青扔掉剃头刀,拥李丽到专用理发椅上坐下。 “呜呜呜……” 李丽还是一个劲地哭。 “不哭啦,不哭啊。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冲你发火,不该在你面前自杀,你骂我吧,如果骂觉得不过瘾,就打我吧,打我手疼的话,用扫把打我,扫把觉得太小的话,用拖把打我,拖把觉得不方便的话,用拉卷闸门的铁棍打我,你狠狠地打,怎么解恨怎么打!” “你还有完没完?我要是打你能解恨的话,我早就打了。你知道吗?正因为恨,我才一夜之间破了产。” “因为恨?” “嗯,当我得知李忠、李诚不是我阿爸亲生,我也不是我阿爸亲生,我妈妈是被李忠、李诚折磨而死,我的心要有多恨就有多恨,我恨之入骨、我恨海仇天、我新仇旧恨,我……” “好啦,好啦,我们先不恨,我们先喝口咖啡。” 唐青知道李丽喜欢喝咖啡,特意去商场买了一瓶上面画有一个鸟窝的速溶咖啡和一瓶咖啡伴侣,据说这一种咖啡好一些,花了她整整半个月的工资,心疼的要命也心情愉悦。 李丽先喝了一口咖啡,稳了稳心神。然后接过唐青递给她的纸巾,擦了擦眼泪。 唐青想不明白,李丽怎么那么喜欢喝这咖啡?刚买来的时候,唐青试着泡了一小杯,一尝,那么苦,和中药的味道差不多,连忙吐掉,打死也不喝第二口。 “青团,你知道吗?我知道真相后,我真的连死的心都有!” “你死了还怎么替李姨报仇?怎么为李爷正名声?” “嗯,要不是为了这,我真的想一死了之。” “是谁告诉你真相的?你确定那就是真相吗?” “本来我也不相信,但那个人说的真真切切。”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他在哪里?我去会会他!” “他不在剡城。” “他不在剡城?那他怎么告诉你的?” “他把我约到澳门,在澳门的一个赛马场告诉我真相。” “把你约到澳门?你认识他吗?” “不知道有没有认识。” “有没有认识你都不知道?可能吗?” “他当时候戴着墨镜戴着口罩,我根本看不清他是谁。” “你就这样相信了他?” “他说的确凿啊。” “你怎么不回来确证一下?我至少可以帮你一起求证。” “我当时候觉得天昏地暗,我面临的就是世界末日,那个人带我去了赌场,说赌一把,心情就会好起来。” “你真的去赌了?” “嗯,带去的钱输的精光不说,还欠下三千多万。” “三千多万?!” 唐青又傻楞在李丽面前。 “你不要这个样子,所有债务都已经处理好了,我也可以歇一歇了。” “不是债务的问题,我必须把那个人给揪出来!” 唐青咬牙切齿。 第七十七章 老龙头其人 当李丽告诉唐青为什么欠下巨额债务的原因后,唐青第一感觉就是李丽被仇家下了套,一个要置李丽身败名裂的套。 “李忠、李诚不是李爷亲生,你自己也不是李爷亲生,是那个人告诉你的?” “对。” “那龙爷怎么会知道?” “我告诉他的。” “你告诉他?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因为他年轻的时候曾想要查清楚我的生父到底是谁?是谁欺负我妈妈?又是谁折磨我妈妈郁郁死去。” “你怎么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想要查清楚你生父是谁?” “是我阿爸说的。” “李爷说的?” “对,我阿爸在见我最后一面的时候说的。” “见最后一面?那不是我也在吗?” “不是你来剃阴头的时候,我是指我阿爸单独见我最后一面的时候,离他故去大概还有一个多月,李忠、李诚还没有回来。” “能详细和我说说当时候的情况吗?” “可以。” 李丽向唐青回忆当时候她和李爷见面的情景。 李丽生母撒手而去的时候,李丽还不足一个月。 面对不足一个月的女婴,李爷束手无策,他本为李姨的不幸离去黯然神伤,现在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更伤心欲绝。 李爷本想将李丽托付给唐青爷爷,唐青爷爷也曾提出愿意带回家抚养。那个时候唐青妈妈刚好身怀唐青,马上临盆。唐青比李丽小一个多月,也就是迟出生一个多月。 李爷思考良久,觉得李家不能再给唐家增添麻烦。 李爷深知唐青爷爷的为人,他如果接手了李丽,一定视李丽为己出,但绝不会接受李家任何物质上的资助。 那个年代,经济还没有现在这样好,唐青一家生活还很窘迫,李爷不忍给唐家添难处。 更主要的是唐家在剡城虽身处底层,但有口皆碑,特别是唐青爷爷以自己的手艺和为人赢得大家的一致尊重。如果将戏子私生女这个锅甩给唐家,唐家一世好名声必将毁于一旦,李爷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碰巧唐青妈妈生下唐青后,由于营养不良,出现贫血症,连唐青也只能靠米糊养大,唐青爷爷也没有再坚持。 李忠向李爷献殷勤,说他打听到南门外有户人家生下小孩没几天就夭亡了,正好可以作为李丽的养母。 当时候李爷并不知道李姨是被李忠折磨而死,还夸李忠做的好,就将李丽交由李忠带到南门外寄养。 李丽在南门外长大后,从剡城人的风言风语中知道自己的身世,特别是李忠总是隔三差五找到李丽骂她是私生女,就下决心不进李家。 “李忠没有将襁褓中的你弄死可谓是还有点人性。” “保不准他是想弄死我,估计是没机会下手吧。” “有可能。” “你真的一直没有回过李家?” “直到那次。” “那次你怎么回去了呢?” “是唐叔叔来叫我的。” “我老爸?” “对,要不是唐叔叔来叫我,我还不一定会回去呢。” “我老爸他难道一直在和李爷私下联系吗?” “你不知道吗?我阿爸最后的那些年全靠唐叔叔和婶子照顾,否则他一个人怎么生活?” “这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天到晚在人民理发店里忙,怎么会知道?所以李家绝对不能忘记唐家,没有唐家那有李家?不过现在这样的李家也还是不要存在的好。” “李丽,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我告诉你,李爷可是托付过我,要我帮助你维护好李家的名声。” “可那两个禽兽如果还是李家人,你能维护好李家的名声吗?你维护有用吗?” “如果确定他们不是李爷亲生,确定他们是害死李姨的元凶,我一定将他们逐出李家门,让他们为李姨披麻戴孝跪在李姨坟前为李姨偿命!” “唐青,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我在人民理发店说的!” “那我先替我阿妈谢谢你,替我阿爸谢谢你。” “不要给我整虚的,你还没告诉我你见李爷最后一面的时候,李爷对你说了什么?” “我不是一直在说吗?是你打断的我。” “那你继续。” 李丽在唐青父亲苦口婆心劝说下,终于答应回李家老宅见李爷。 李爷当时候躺在床上,不会下地行走,毕竟已是耋耄之年。 李爷见到李丽,居然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欢欣不已。 有人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人说是回光返照,有人说是李丽和李姨长的太像,让李爷想起李姨,自然重回当年时光。 不管什么原因,李爷陪着李丽在老宅走了整整一天,告诉李丽老宅每一间房子、每一样物品的用途、经历,当然也将李姨的遗物完完整整交给李丽。 李爷告诉李丽,除了唐家,剡城还有一个人李丽不能忘记,那就是老龙头。 李爷说,老龙头一直想找出欺负李姨的人,也就是李丽的生父。但那个人当时候位高权重,不但不承认自己有过畜生行为,还以莫须有的罪名打压老龙头,差点害老龙头坐牢。亏得老龙头根红苗正,还是战斗英雄,脏水泼不到他身上,只是没有机会升迁罢了。 李爷为了不影响老龙头的正常生活,不再提李姨冤屈的过去,这也是唐青爷爷叫唐青不要在老龙头面前提李家、提李家人的意思。 “龙爷个性刚烈,正义正直,这我知道,可为什么对你妈妈的事情那么上心呢?” “阿爸说,龙爷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一开始是在要害部门工作,位置还不低。当他得知我妈的事情后,义愤填膺,主动找到我阿爸和我妈妈,称赞我阿爸见义勇为救下我妈妈,还不顾自己的名声,愿意做我的父亲。” “李爷确实是大义之人啊,值得我们所有人称道。” “龙爷还说,他一定会揪出那个欺负我妈妈的人,让他认罪伏法。可惜当时候法制还没有现在健全,龙爷不但未能为我妈妈伸冤昭雪,自己还被打压,能保持场面上的身份已属不易。” “龙爷一定也是你妈妈的粉丝。” “青团,那个时候有粉丝这个称呼吗?” “戏迷,他肯定是你妈妈的戏迷,你妈妈戏一定唱的很好,人品也一定一流,否则不会那么忍辱负重,含冤而去。” “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有,我必须让李姨美好的形象重上舞台,让后人知道她是一个德艺双馨的好演员!” “青团,你读书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会说,语文成绩也不是很好,现在怎么形容词、成语一套一套的张口就来?” “嘿嘿,我爷爷叫我平时要多看书,没时间看书或者看书头疼的话,就多听听广播,多关心国家大事。我们虽是一个小市民,但家国有我更美好!” “看来唐爷爷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你要是早一点听你爷爷的,我们同学之中肯定你最有出息。” “嗨,人啊,只有到一定的年纪才知道大人们说的话是对的。哎,李丽,你还记得我们同学中那个十八尿吗?” “十八尿?是不是那个整天臭烘烘的人?” “对,我们必须找到他,他一定和那个给你下套的人有关系!” 唐青认定十八尿大年三十去砸李丽别墅,是那个人所指使。 第七十八章 李丽想歇歇 “十八尿和给我下套的人有关系?” “嗯,他这次突然从外地回来,又突然消失,肯定其中有鬼!” “我记是记得有十八尿这样一个同学,但具体貌相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我当时候也一下子没有认出他来,要不是他自己说是十八尿,我没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变成了什么样子?” “更怂!” “更怂的话怎么可能和给我下套的人有关系?” “有时候强者用的往往是怂货。” “怎么讲?” “他自以为自己了不起,只需要服从他的人。而如果同样比他强的人在身边,他自己会感到危机重重。” “呵呵,想不到你现在这人生哲学一套一套的,整的挺深奥。” “我说过,这都是我爷爷教给我的人情世故。” “唐爷爷真是了不起!” “别感慨了,十八尿的去向龙爷应该知道八九,找到十八尿,那个给你下套的人自然也能找到。还是先说说你那巨额债务是怎么处理的?有没有留下后遗症?” 唐青转换话题,她还是遵循爷爷教给她的办事处世之道:急事缓办,事缓则圆。 “公司资产全部转让之外,我还卖了别墅,那样债务全部结清之后,还有一定的资金可以保证我后辈子正常生活和小咩完成学业。” 李丽说的很轻松。 唐青却心中疼痛。 高中一毕业,李丽就去省城服装批发市场练摊儿,两年后回剡城开起第一家个人服装店,也是剡城第一家个体户。 三年后,服装店扩大至五家,还办起一家服装加工厂。 五年后,成立靓丽领带服饰有限公司,资产名列剡城前五位。 辛辛苦苦创业,只因一腔仇恨,一个念头,一夜之间,统统付之东流。 “你接下去怎么打算?” “等你帮我报仇呀。”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个只能长远计划,看准时机才能下手。我是问你的事业,难道就那样算了?” “不算又能怎么样?” “东山再起!” “谈何容易,你以为创业有那么容易?” “你以前不是也是白手起家,成为剡城第一女老板吗?” “白手起家?要不是我阿爸给我的启动资金,我能那么顺利创出一片天地吗?” “李爷给你的启动资金?” “对,我虽然在省城练过摊,但要开店办工厂,靠那点积蓄只能付一个月的房租费。我阿爸知道我的心思后,给了我十根金条,作为我创业的启动资金。” “李爷就是李爷啊,不过你现在有创业经验,启动资金如果不够,我可以帮你去筹集。” “创业经验?十几年前创业只要有资金有勇气,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成为暴发户。可现在不一样了,拼的不只是资金、勇气,拼的是知识、能力和眼光。” “你的能力和眼光还差吗?至于知识,你读书的时候不但是校花还是学霸呢。” “学霸?小县城的中学里偶尔拿几个第一就算是学霸了?人家现在一个个都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那才是真正的学霸范儿,和外国人谈生意不需要翻译,叽叽咕咕分分钟钟搞定大订单。” “可你有先发优势呀?你办厂早,路子广。” “先发优势?你也知道先发优势?” “广播上听来的。” “经商办企业可不一定是越早越好,有多少老牌企业被新生力量拍死在沙滩上?他们新起步,看准时机就可以下手。而老企业,固步自封,即使想要改变,也因为各种原因甩不掉包袱,只能受挤压。再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原来那一行我也干厌了。” “那你原来的这些人脉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人脉?你以为生意场上的人脉与你人民理发店的人脉一个样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相互利用,没有用了一脚踢开,甚至落井下石,要你死!” “有那么复杂吗?” “那是生意,赚钱是唯一目标,那像你九斤师傅,在人民理发店里一呼百应,谁家有难,你一招呼,街坊邻居集体响应,多有人情味!” “你李丽只要一招呼,恐怕整个剡城的生意人都围着你转。” “这个有可能,但他们围着我转无非两个目的。” “哪两个目的?” “一个目的是从我这里赚更多的钱,另一个目的无非是如那绿头苍蝇一般想叮我几下。” “这倒也是,你那么漂亮,那个男人不眼馋?” “所以我想好好歇歇,这十几年来太累了,尤其是为了应付那些男人,我整天提心吊胆,连睡觉都不能舒心地做一个梦。” “我理解。” “你理解?” “我理解,因为像我这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居然也有人打主意。更别说你这样国色天香、赛西施胜貂蝉的大美女,那些男人心里得有多躁动。” “你拉倒吧,还国色天香、赛西施胜貂蝉呢?马上人老珠黄、残花败柳。哎,你这话又是广播上听来的?” “戏文里不是经常这样唱吗?” “对了,打你主意的是不是那个眼镜医生?” “你知道?” “你知道我的事情,我也知道你的事情。” “哦,谢谢关心。” “谢谢你的关心。” 唐青和李丽在人民理发店里像两个老街坊一样拉家常说心里话。 “别墅卖了,你打算住老宅吗?” “嗯,老宅那边清静,我正好可以修心养性。” “先歇一歇也好,那饭你下来到我老妈那里吃。” “那样太麻烦,我自己总得学会做饭。” “你总不能一天到晚关在老宅里呀?一日三餐下来,刚好当作锻炼身体。” “也好吧,只是给老人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你要是能过去吃,我老爸老妈得多开心,他们开心自然身体也好,我还得谢谢你呢。” “九斤师傅不愧为九斤师傅,这说话就是不一般。” “你我这里还整虚的?可以吃中饭了,你快过去,小咩在等你一起吃呢。” “那你呢?” “我正常上班后,这早中晚三餐就都在店里了。” “那我过去了,回见。” “回见。” 李丽走出人民理发店,唐青准备热饭热菜。因为还是正月的头几天,唐青从老妈那里带来了饭菜,只要放在煤饼炉上热一下就可以。 “谁?” 当唐青刚将装饭菜的铝罐放到煤饼炉上,一个黑影闪进人民理发店。 煤饼炉燃烧的时候因为有煤气,一般都放在店门口的檐下。唐青端着铝罐侧身走出来,店门上的棉帘掀起将要重新合上的时候,一个黑影闪了进去。 唐青没有急于掀棉帘进去,而是重新端起铝罐站在门口。 市心街上空无一人,早餐店都要到初十以后才会正常营业,街坊邻居还在走亲访友中,加上现在午饭时分,不可能有人在街上闲逛。 唐青从那个人的身影中能够分辨出不是人民理发店的常客,也不是正常来剃头的人,否则没必要那么鬼鬼祟祟,跟做贼一样。 等待,还是等待,唐青站在门口等待那个人自己出来。 唐青其中一个优点就是耐得住气,特别是遇到紧急情况,她更耐得住气,像上次李爷“二七”的时候,大蛇爬她身上,她都能耐得住气。 这次何况是在自己的店里,人民理发店,谁敢胡来? 第七十九章 包工头剃头 “嘭!” “哗啦!” 棉帘掀起,一个人的脑袋钻出人民理发店。 说时迟那时快,唐青手中的铝罐劈头盖脑拍向那个脑袋。 “啊哟!” 随着铝罐内的饭菜洒在那个人的脑袋上,唐青一抬腿,一脚踢向那个人的屁股。 “扑通!” 那个人一个狗吃屎,重重扑倒在地上。 “小样,到人民理发店里来行不轨,看我不拍死你!” 唐青一手拿铝罐一手拿剃刀,走到那个人的面前。 见那个人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心里有些慌张,不会被我拍没气了吧? 应该不会,我只是将饭菜洒在他头上而已?怎么可能被拍死呢? “喂,你起来!” 那个人还是没有反应。 “喂,你不要装死啊,你如果还不起来,我用剃头刀割你的喉管!” 唐青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越发慌张。 这大过年的,我难道要进去吃淡馒头?元宵节要在里面过? 不行,我得先打120,然后再打110,我救人后再自首,多少可以减点刑吧? 唐青扔下铝罐,掏出手机,刚要拨号,那个人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啊呀呀,啊呀呀,我这是死了吗?” “死你个猪大头,起来!” 唐青过去踢了那个人一脚。 “诶唷,我起不来呀。” “起不来我给你一剃刀!” “别别别,我起来,我起来。” 那个人艰难地翻过身,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顶着一头饭菜走到唐青面前,可怜巴巴地说道: “九斤师傅,你怎么那么客气呀?我已经吃过饭,不需要再吃。” “你,你,你是包工头?” 唐青定睛一看,这个被她拍了一头饭菜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包工头。 “九斤师傅,我能不能进去洗一下?” “进去!” 唐青见包工头圆鼓鼓的脑袋上五颜六色,还挺好看。 红的是番茄,绿的是青椒,黄的是南瓜,白的是米饭,还有几块红烧肉,怪只怪今天还是正月初六,老妈一定要给唐青多放一些菜。要是平时,包工头的脑袋上顶多两个色,青菜的绿或者萝卜的白。 唐青很快为包工头洗好头,让他恢复原样。 人民理发店这点好,洗个头一切现存的,方便快捷。 “九斤师傅,你能不能干脆帮我剃下头?” “你不要得寸进尺,剃头可以,但你得付钱。” “这个自然,正月头尾我会多付一点。” “那不用,我这不是黑店。” “人民理发店就人民理发店,九斤师傅就是九斤师傅,光明正大,亮亮堂堂。” “你想要亮亮堂堂?那好,剃光头。” “不不不,我还是寸头吧。” 寸头是男人发型的一种,也称板寸,分为圆寸、方寸、板寸、毛寸等。 圆寸,是指发型整体为圆,剃的时候从头颅两侧推上去。 方寸,顾名思义,整体发型为方形,没有棱角。 板寸,头顶很平,看上去干净利索,但不适合头尖的人剃。 毛寸,分为长毛寸和短毛寸两种发型。长毛寸的整体也为圆。和圆寸不同的是头顶用打薄剪子修剪出来。短毛寸也是,只是比长毛寸短一些而已。 唐青为包工头剃的是圆寸,他的头型本来圆鼓鼓,适合圆寸。 “九斤师傅,你这剃头功夫绝对全国第一,我去过那么多大城市,没有遇到过像你剃的这么好的剃头匠。”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今天在我面前放香屁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九斤师傅你真不愧是九斤师傅,料事如神,未卜先知,好比是诸葛孔明再世,刘伯温重生。” “少放狗屁,说,鬼鬼祟祟的什么事情?” “九斤师傅,你一定要答应我帮我,除了你,没有人能帮的了我,也没有人可以帮我。” “啰里啰嗦什么?干脆点,有屁快放,否则我拍死你!” “我放我放,九斤师傅,我还不只是一件事情,我有三件事情要请求你帮忙。” “呦呵,胃口还不小呀?一张口就三件事情?我凭什么帮你这种禽兽?” “九斤师傅,我进了人民理发店,你就一定会帮我。你还帮我剃头了呢,那我就算是加入了人民理发店的店籍,你更加得帮我。” “早知道应该让你滚!” “九斤师傅,我知道你不会让我进人民理发店,更不会让我加入人民理发店的店籍,所以我趁没有人,你刚好热饭菜的时候,我偷偷跑了进来。” “我以为你是一个贼骨头呢。” “九斤师傅,只要你让我加入人民理发店的店籍,你怎么骂我都行,你想要怎么拍我都行,只要你不把我拍死就行。” “拍你?我嫌手酸,我还舍不得我那些饭菜呢。” “九斤师傅,不好意思,害你浪费那么好的饭菜。你放心,只要你答应帮我的忙,我不但今天给你去买来新的饭菜,以后我天天餐餐给你送饭菜过来。” “指望你给我送饭菜我还不如指望街上的那只流浪狗呢,我只要喂过它一顿,它远远看见我就在摇尾巴。那像你,人家上海阿姨一心一意跟随你,还做出那么龌龊的事情来!” “九斤师傅,我现在已经完完全全认识到错误,所以我过来请你帮忙,其中有一件事情就是弥补她。” “弥补她?看来你安的心还不是一般的坏。” “九斤师傅,我弥补她,你怎么还说我安的是坏心呢?” “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你当时候那么干脆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还主动再补偿她五十万元,本来让人怀疑,现在又主动前来献殷勤,非奸即盗。” “九斤师傅,我这次真的真心诚意要弥补她。不过她的个性你也知道,我自己和她去说的话,她一定不等我开口就噼里啪啦先数落我一顿,根本不给我机会解释。” “你在家里,在她面前,做出猪狗般的事情,还用得着解释吗?” “九斤师傅,那件事情我确实用不着解释,她都用手机拍下来了。其实她拍下来给你们看也是侵犯我的隐私,只是我不与她计较,过去的就算了。” “出去,立马在我面前消失,永远不允许你再进人民理发店!” 唐青手一指店门,怒火冲天。 “别别别,九斤师傅,我只是实话实说,只是实话实说,你千万不要赶我走,我以后还想来人民理发店剃头。” 包工头忙哀求。 “实话实说?说出你真实的心理了吧?暴露你的本来面目了吧?看来要不是上海阿姨拍下你那猪狗勾当,你还想倒打一耙是吗?我们看了后侵犯你的隐私?呸!谁要看!真是个恬不知耻的烂人!” 唐青气得抓住包工头的衣领就往店门外拖。 “九斤师傅,怎么啦?” 杀猪佬刚好来到店里。 “拖他出去,拖的越远越好!” 唐青正拖的有些气急。 包工头人虽矮小,可吃的肠肥腰粗,大腹便便,分量不轻。 “好嘞,好久没看见这狗东西,我今天干脆拖他绕剡城一圈!” 杀猪佬拖起包工头出人民理发店。 “九斤师傅,我有话说,我有话说,和李丽李老板有关系。” 包工头大喊。 “杀猪师傅,拖他进来!” 唐青一听包工头说和李丽有关系,赶紧让杀猪佬将他重新拖回人民理发店,她要好好问问他和李丽到底什么关系? 第八十章 包工头坦白 “说,到底关李丽什么事情?” 包工头被拖回人民理发店后,唐青坐在理发椅上,居高临下质问瘫在地上的包工头。 包工头抬起头,看看唐青,又望望杀猪佬,欲言又止。 唐青明白包工头这是不想当着杀猪佬的面说,就对杀猪佬说: “你先出去一下,其他人也先不要让他们进来。” “噢。” 杀猪佬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刚走到门口,又返回身来狠狠地踢了包工头一脚,警告他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不好好和九斤师傅说,我拖你游街!” “你放心,我一定老老实实地交代,老老实实地交代。” “你出去把好门!你起来,人民理发店不是审讯室,用不着你老老实实地交代,只要你把有关李丽的事情说出来就好。” 唐青喝令杀猪佬到店门口站岗,提溜包工头到长条排凳上,自己再重新坐回理发椅。 “九斤师傅,我要你帮忙的那三件事情其实都与李丽李老板有关系。只要你帮了我,也等于是帮了李丽李老板。” “是吗?我劝你最好别耍小心眼,否则有你苦头吃!”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敢在你九斤师傅面前耍小心眼呢?” “那还不快说?!” “嗯,那我先说那一件事情?” “先说重要的那一件事情。” “我觉得三件事情都很重要。” “操你娘个大猪头,你和我耍嘴皮子?我剃你个金光灿烂!” 唐青拿起工具架上的剃头刀。 “九斤师傅,需要我帮忙吗?” 杀猪佬撩起棉布门帘探头进来。 “没你的事情,你站远点!” 唐青拿剃头刀的手挥了一下。 “噢,好。” 杀猪佬忙缩回头,放下棉布门帘,但耳朵紧紧贴在棉布门帘上。 “九斤师傅,我说,我一件一件地说。” 包工头面对唐青手上寒光闪闪的剃头刀,战战兢兢说出有关李丽的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担保纠纷。 李丽的公司和包工头的公司以前虽无业务上的往来,但为了贷款相互担保的事情还是经常发生。当得知李丽的公司被转让拍卖,包工头立即叫律师去做好相关善后工作。 在善后中发现,李丽的前夫和李丽离婚后还一直以李丽夫妻的名义向一些民间借贷机构贷款。 第二件事情,怀孕结婚。 眼镜医生传扬说李丽怀孕其实为李丽公司的秘书怀孕,导致秘书怀孕的不是别人,正是包工头。 包工头和上海阿姨关系恶化,主要是上海阿姨不会生育。现在那秘书怀上自己的孩子,包工头决心改邪归正,与那秘书结婚。 第三件事情,亲子鉴定。 秘书自己说她怀上的是包工头的种,可包工头心中还是疑心疑惑,以为自己很烂,人家也烂,硬拉秘书去作dna鉴定。 鉴定结果当然让包工头满心欢喜,决定和秘书正式结婚。 “喂,你说的第一件事情确实和李丽有关系,其他两件事情关她什么事情?” 唐青听了包工头的讲述,多少松了一口气。 “九斤师傅,你听我慢慢说。第二件事情你粗一听可能和李丽李老板没有什么关系,可关系大着呢。” 包工头见唐青放下了剃头刀,也松了一口气。 “什么关系?” “你想,当时候那个眼镜医生不是说李丽刚离婚又怀上了吗?现在剡城还有很多人在议论李丽李老板消失的半年是去外面生野种了。如果我和秘书结婚,并由我新的老婆亲口说当时候李丽李老板是陪她去做检查,那谣言不是不攻自破了吗?” “嗯,这个你考虑的很好。那你们去做亲子鉴定关李丽什么事情?还有,你既然能为李丽考虑正名,她前夫借她名义进行贷款你有办法解决吗?” “九斤师傅,你要我先说哪一个?” “拣重要的先说。” “我觉得两个都重要。” “你又来,信不信我剃你个金光灿烂!” 唐青重新举起剃头刀,与此同时,杀猪佬的头又探进门来,紧张地问道: “九斤师傅,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不需要。” 包工头不等唐青回答杀猪佬,自己忙不迭地向杀猪佬摇手。 “叫你站的远一点,你不听?” 唐青手中剃头刀向杀猪佬一扬。 “我站的很远,站的很远。” 杀猪佬的头退出棉布门帘,但耳朵还是紧贴在棉布门帘上。 “说,李丽前夫以李丽名义去贷款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唐青手中剃头刀转而向包工头一挥。 “九斤师傅,这个其实很简单,只要李丽李老板发一个声明,声明自己早与他分开,具体以离婚证为准,一切债权债务与她没有任何关系,那样人家就不会也没办法找李丽李老板的麻烦。” 包工头虽然人猥琐,但头脑确实灵活,做生意有两下子。 “嗯,这个办法不错。那你说说亲子鉴定的事情,和李丽到底有什么关系?” “九斤师傅,这个关系更大。你知道吗?我去做亲子鉴定那是花了大钱托了好多关系,当然我不是要李丽李老板拿出一部分钱来。” “别说些没用的,说重点。” “九斤师傅,你知道吗?我托的那个关系,居然透露我一个重要的信息,这信息对李丽李老板来说不能说价值连城,至少值几千万。” “你少在我面前虚张声势,什么信息?快说!” 唐青手中的剃头刀在包工头眼前比划了几下。 “九斤师傅,你还是把剃头刀收起来吧,我看着心慌,这心一慌,有些话我不一定能说清楚。” 包工头低下头,不敢正眼看那剃头刀。 “好,我收起剃头刀,但你不许和我耍小心眼!” 唐青手上的剃头刀放回到工具架上。 “九斤师傅,我别人那里可能耍小心眼,你这里我怎么敢?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在你面前耍小心眼。你是谁?你可是我们剡城人民理发店大名鼎鼎的九斤师傅!” “知道就好,别整这些虚的,快说亲子鉴定和李丽有什么关系?那个人告诉你什么重要信息?” “九斤师傅,你知道吗?李忠、李诚那两个不孝之子竟然不是我舅公亲生,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李爷是我的远房舅公,他的原配夫人是我的远房舅婆。” “李忠、李诚不是李爷亲生我早就知道,他们是李爷收留的孤儿。” “啊?这你早已经知道呀?看来九斤师傅真不愧是九斤师傅,连这么机密的事情都知道。” “还机密吗?你的信息不重要了吧?” “重要,还是很重要,对李丽李老板来说,我的信息依然价值连城,值几千万。” “你那么确定?” “我确定!” “啊唷!” 包工头的“我确定”刚说完,杀猪佬高大的身躯一头扑进人民理发店,“咕咚”一声趴在地上。 “贼头贼脑趴在门帘上听什么听?” 随着话音,李丽走进人民理发店。 “李、李、李老板。” 包工头一见李丽也“咕咚”一声趴在地上,与杀猪佬来了个首尾相接,两个人从店门口一直延伸到里面的水槽边。 “哎呀呀,杀猪师傅,侬那能噶躺在地上呀?快起来快起来。” 上海阿姨急急忙忙冲进店里。 “呦呵,今天人民理发店这么热闹?” 老龙头也走进店里。 第八十一章 李丽收红包 人民理发店一下子热闹起来,唐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要是在平常,人民理发店来这么几个人根本不算什么,而且都是常客。 人民理发店真正热闹的时候店里扯淡头的人可以达到二十多个,两条长排条凳坐满不说,店里店外还站满人。 可今天不一样,来的都是冤家。 包工头和上海阿姨,上海阿姨和杀猪佬,杀猪佬和包工头,包工头和李丽,李丽和老龙头,老龙头和包工头…… 这相互之间现在都有关系呀,这关系还都不一般,唐青犯了难。 “杀猪师傅,亏侬还是个男宁,李老板一只脚骨轻轻噶一踢,侬就困到地里响,难勿难为情。” “上海阿姨,李老板是谁?她是文武双全,剡城李……” 杀猪佬在上海阿姨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话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杀猪师傅,是不是剡城李杂婆呀?” 李丽显得很坦然,笑吟吟过去掀掉专用理发椅上的塑料布,优雅地坐了上去。 “李老板,我……” 杀猪佬很尴尬。 “没什么,大家来人民理发店不是扯淡头吗?用不着遮遮掩掩,相互顾忌。嗳,这位老板趴在地上做什么?是不是地上凉快?我们家的小狗狗给它狗窝不睡,总是喜欢趴地上。” 李丽瞥了一眼包工头。 “哎哟,原来是一条狗呀?九斤师傅,侬啥辰光养的狗狗?阿拉看还蛮多肉肉呢,杀猪师傅,侬带杀猪刀了伐,干脆杀掉吃狗肉么。” 上海阿姨过去踢了包工头一脚。 “带了带了,我杀猪刀随身带着呢。即使我不带,九斤师傅这里有剃头刀呢。” 杀猪佬真的掏出了一把杀猪刀。 “杀猪师傅,杀狗没有杀猪那么容易吧?这狗可是要狗急跳墙,你还是小心点。来,我给你搭把手吧。” 老龙头撸起衣袖,一副要真动手的架势。 “龙、龙、龙爷,各位,我是人,不是狗,不是狗。” 包工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抓住长排条凳的沿子艰难地爬起身来。 “你说你不是什么?” 杀猪佬明晃晃的杀猪刀在包工头眼前一晃。 “我不是狗。” 包工头战战兢兢向后退。 “不是什么?” 杀猪佬步步紧逼。 “不是,不是人。” 包工头退无可退,一屁股跌坐在长排条凳上。 “再说一遍!” “不是人。” “完整一点。” “我不是人。” “大声一点!” “我不是人!” 包工头这下喊的声嘶力竭,估计是豁出去了,反正他在人民理发店孤立无援,只能认怂。 “好啦好啦,他都承认自己不是人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这么肥的狗肉吃起来也没有味道,还是等以后老一点再说吧。杀猪师傅,你去找一下包打听,让他赶快过来店里。” 唐青打圆场。 “九斤师傅,你还嫌人民理发店不够热闹?如果包打听一来,这两个‘包’可是会‘包’了整个剡城。” 杀猪佬疑惑。 “九斤师傅喊侬起叫包打听,侬就起,哪能噶许多话?” 上海阿姨一拉杀猪佬的衣袖。 “也思(yes),ok,遵命!” 杀猪佬向上海阿姨一个敬礼,转身跑出人民理发店。 “呵呵,这个杀猪佬,现在我的话不灵了,上海阿姨的一句话倒是yes、ok,屁颠屁颠遵命而去!” 唐青有意开玩笑。她刚才确实有一时的懵圈,一下子进来那么多人,特别是上海阿姨和李丽的到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可短短几分钟的彼此嬉笑怒骂,她马上镇定下来,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以正视听的好机会。 “我看呀,杀猪师傅这个人仗义,磊落,完全可以和上海阿姨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结为连理!” “龙爷说的没错,上海阿姨这么高雅,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可惜以前上海阿姨眼睛不好,找了条狗做伴。” “不是上海阿姨眼睛不好,是那条狗善于伪装。” “也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狗,连我也差点上当受骗。” 老龙头和李丽你一言我一语,含沙射影骂包工头。 “龙、龙爷,李、李老板,我、我以前确实做的不、不够好,但、但今天我是来将功赎罪的,我保证改过自新,让大家重新认识我、我、我是个人。” 包工头在生意场上跌打滚爬,经历过各种场面,能屈能伸是他的生存本领。 “喂,包工头,你既然说李爷是你的舅公,那你是不是应该称呼李老板为姨娘?” 唐青接下去还要利用包工头,不想场面充满火药味,有意缓和情绪。 “九斤师傅,李老板确实是我的姨娘,我很想那样称呼她,可李老板不让啊。” 包工头也不顾自己比李丽年长十几岁,甘愿做李丽的大外甥。 “还说自己是老板呢,这点脑路也没有。李老板怎么可能轻易认你这个大外甥呢?你知道小姨娘大外甥可不能空喊,一旦认下,逢年过节必须大包小包去孝敬。” 唐青要捉弄一下包工头。 “九斤师傅说的没错,你如果想要李老板认下你这个大外甥,现在必须先捧上一个大红包。” 老龙头附和。 “大红包好办,大红包好办,我现在就包,现在就包。” 包工头忙打开他的那只大公文包,拿出一沓钱来,塞进一个大红包里,双手捧到李丽面前。 “呦呵,随身携带大红包呀?是不是准备随时贿赂干坏事?” 李丽没有接那大红包。 “姨娘,这些你比我懂,你比我懂。” 包工头手捧大红包,一副谄媚相。 “你的意思我是这方面的专家?” 李丽原本笑盈盈的脸一下子变的冷冰冰。 “侬会不会讲人话?侬会不会讲人话?李老板,噶种宁的红包不拿白不拿!” 上海阿姨过来一把夺过大红包,劈头盖脸打了包工头好几下,然后把大红包塞到李丽的手上。 “李老板,上海阿姨说的对,不拿白不拿,他以前可没少得你的好处。” 老龙头劝李丽。 “好吧,我收下,元宵节,我请客,大酒店走起,见者都去!” 李丽将大红包装进挎包。 “李老板,我也看见了,我也去。” 包打听一瘸一拐摇摆进人民理发店。 “你看见了什么?你一双白内障能看见什么?” 老龙头一声吼。 “龙爷好,龙爷在呢?我什么也没看见,我眼睛白内障呢,什么也看不到。九斤师傅,包打听奉命前来报到!” 包打听那敢与老龙头多犟嘴,满脸堆笑向老龙头问安赔罪后走到唐青面前,但不敢靠太近,心中七上八下,生怕唐青也给他来一声吼。 “来了就好,坐下听包工头说事情。” “九斤师傅,这几天黄包车生意好的很呢,包工头的事情我还是不听了,我还是抓紧去踏我的黄包车,以后有机会我再过来听你说事情。” 唐青的语气虽然很平和,但包打听的心还是忐忑不安。平白无故叫他过来听包工头说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要不是杀猪佬去叫他,他才不过来呢。 “九斤师傅叫你坐下就坐下,那来那么多的废话!” 杀猪佬一只手抓住包打听的黄马甲向后一拉,另一只手一按包打听的肩膀,包打听乖乖地坐在长排条凳上听包工头说事情。 第八十二章 李爷高明处 按照唐青的要求,包工头一五一十再讲述了一遍他的“三件事情”。 当讲到李丽前夫借李丽名义去贷款的时候,李丽毫无反应。 当讲到准备和小秘书结婚的时候,包工头结结巴巴,时不时拿眼睛瞄上海阿姨。 上海阿姨一反常态,显的很平静。 当讲到去亲子鉴定的时候,杀猪佬忍不住奚落包工头道: “乱套了吧?是不是自己的种都弄不清楚了呀?我说你还是人吗?我杀的公猪哪几窝小猪仔是它的种都清清楚楚,你真是连猪都不如!” “杀猪师傅,你不要打岔,让他好好说下去。包工头,你快说那个重要信息。” 唐青对这个重要信息很在意。 “九斤师傅,这个我还是只和你单独说吧。” 包工头不肯说。 “说,当着大家的面说。” 唐青自有自己的考虑。 “那我不说那个关系户的名字可以吗?” 包工头怯怯地问唐青。 “可以,只要你说出那个重要信息就可以。” 唐青对那个关系户不感兴趣。 “九斤师傅,我去做亲子鉴定的时候,为了保证结果万无一失,特意多给了他一万块钱,当然也是希望他能帮我保守秘密。” “这就是你的重要信息?” “这个当然不是,重要信息是,是……” 包工头欲言又止。 “是什么?你能不能干脆一点?” 唐青有些不耐烦。 “九斤师傅,那个人告诉我,我舅公曾经也去做过亲子鉴定。” “什么?!” 包工头此话一出,李丽嚯地站起身来,其他人也全都瞪大眼睛,伸长脖子,一个个难以置信,包括唐青。 唐青没有想到包工头说的重要信息会是李爷去做亲子鉴定的事情,她原以为包工头说的肯定是证明李丽没有怀上的事情。如果是李爷去做亲子鉴定的事情,她绝对不可能叫包工头在大家面前说,尤其是李丽和包打听在的前提下。 李丽本来就因为自己不是李爷亲生而伤心不已,现在这不是往她伤口上撒盐吗? 包打听对这种事情可是最感兴趣,只要他一出人民理发店,保证不过半天,剡城全城都知道这件事情。 唐青让杀猪佬去叫包打听过来,本来是想通过包打听为李丽没有怀上以正视听,可没想到包工头的重要信息居然是李爷也去做过亲子鉴定。 唉,我怎么也犯糊涂呢?李爷做亲子鉴定的事情能随便说出去吗?李丽的面子往哪儿搁呢?这不是向全世界宣布李丽不是李爷亲生吗? 唐青见李丽的脸色铁青,心中发慌,想制止包工头再说下去。可包工头一见李丽那个样子,以为她很感兴趣,发而来了劲,喉咙比刚才还要响。 “那个关系户得了我的钱,为了让我相信,信誓旦旦地对我说,李爷都那么相信他,让我尽管放心。我说,我舅公怎么会去做亲子鉴定?他说,我舅公做的亲子鉴定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不是为了求证李忠、李诚是否是他亲生,而是要证明李忠、李诚不是他亲生。” “你再说的明白一些!” 唐青听出一些名堂来了,感觉事情没有她相像的那么糟糕。 “九斤师傅,李爷要证明李忠、李诚不是他亲生,只有我姨娘才是他唯一的亲人!” 包工头这句话说的特别响亮,还把胸脯挺了挺。 “啊呀,那我不是办了件大错事吗?当初李爷临去的时候伸出三个手指,意思肯定是家产全部给李丽这个排行第三的女儿。” “那肯定是的呀,九斤师傅,你想,既然李忠、李诚不是李爷亲生,李爷怎么可能将家产分给他们呢?分家产这件事情你肯定是办错了呀!以后你做事情还是要多想想,多想想肯定不会错。” 包工头这个时候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底气足,他本来在唐青面前大气不敢出,现在反过来批评起唐青来。 “包工头,我认为九斤师傅在分家产这件事情上没有办错,而且办的很好很到位!” 老龙头说话。 “龙爷,你为什么这么说?” 包工头不理解。 “我问你,李爷临终前有关于李忠、李诚不是他亲生的声明吗?没有这方面的声明,李忠、李诚还是李爷的儿子。即使你有证据证明李忠、李诚不是李爷亲生,李忠、李诚这两个不孝之子能善罢甘休吗?李爷能顺顺利利入土为安吗?” “这倒也是。” 包工头经过老龙头的解释,恍然大悟。 “唉,人死了,能入土为安才是最大的事情,尤其是对李爷这样重名声的人来说,子女和和睦睦送他走,才是他想要的场面。所以九斤师傅一点也没有做错,做的非常好!” 老龙头感叹。 “龙爷,侬讲李爷伊哪能噶勿把亲子鉴定及时公布呀?” “是啊,如果李爷及时公布亲子鉴定,早一些将李忠、李诚扫地出门,那还会有争家产的事情发生吗?李老板也不用作出那么大的牺牲。” “被李忠、李诚分去的可是好几千万呢,啧啧啧,啧啧啧!” 上海阿姨、杀猪佬、包打听纳闷的同时为李丽惋惜,包打听的“啧啧啧”啧了半天,好象那几千万他也有份一样。 见大家这个样子,老龙头慢悠悠说道: “得失得失,有得必有失,有失才有得。李老板虽然失去了几千万,可得到了剡城人的赞誉。她只要老宅,并不是说老宅里面有什么宝贝,而是为了李爷才要老宅。” “龙爷,你说老宅没有宝贝?李老板只要老宅是为了李爷?” 包打听一听老龙头说到宝贝,来了劲。 “李家老宅怎么可能有宝贝?且不说李忠、李诚这两不孝之子已经察看过无数遍,如果真有宝贝的话,还能留到现在?你们都已经这个岁数,不是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一切的一切早掘地三尺呢。” “那是那是,那李老板要老宅怎么是为了李爷呢?” “人总要有个念想,李家作为剡城大户超过五代,现在唯一剩下这老宅,你说如果不再属于李家,李爷在地下能闭上眼吗?” “那是那是,那你说李爷生前明明知道李忠、李诚不是亲生,为什么不将他们扫地出门呢?” “李爷是什么人?不到万不得已能做出那出尔反尔的事情吗?当初李忠、李诚是他收留进李家,他总不能因为他们眼里只有钱而将他们扫地出门吧?李忠、李诚两个一闹,人家议论的肯定是李爷。” “那是那是,那李爷既然不会将李忠、李诚扫地出门,为什么还要去做亲子鉴定呢?” “李爷高明啊,有备无患,以防万一。如果他百年以后李忠、李诚要闹,对不起,你们不是我亲生,你们无法与李丽平起平坐,更无权与李丽争老宅。” “那是那是,那李爷为什么不及时公布亲子鉴定呢?不公布不是等于没做吗?” “这更是李爷的高明之处。及时公布,不是他活着的时候就和李忠、李诚翻脸了吗?不是出尔反尔了吗?既然去做了,迟早有人会泄密,有人泄密,那大家不是都知道了吗?” “那是那是,自己公布还不是人家泄密来的更精彩呢!” 包打听几个“那是那是”之后,迫不及待出了人民理发店踏上黄包车去到处精彩。 第八十三章 唐青很惆怅 经过包打听的一番精彩传扬,李丽在剡城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名声比以前还要响亮。 就连她公司破产,好事者也将其过归罪到李忠、李诚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人身上,说李丽是因为伤心过度,无心再做生意,才会转让资产。卖掉大别墅,更是为了出于对李爷的孝顺,她要时时刻刻住在老宅,陪伴李爷。 这街头舆论就是这样,说一个人、一件事不好的时候,会说的你一无是处,坏的不能最坏! 说一个人、一件事好的时候,简直完美的不能最完美,即使有瑕疵,也是优点,不只是瑕不掩瑜,而是这暇也是瑜。 唐青心里高兴的同时却产生了很大的失落感,这失落感并不是因为李丽的名声又重新盖过了她这个九斤师傅。 成功处理李家遗产风波,为上海阿姨讨回公道,一句话改变王木匠老婆、媳妇对王木匠的态度,不动声色间送眼镜医生进去吃淡馒头,等等,九斤师傅唐青的名头曾一度在剡城盖过李丽李杂婆。 唐青并不要什么名头,她尽心尽力想方设法接近李丽、讨好李丽,完全是受李爷所托,要帮助李丽维护好李家的名声。 到目前,李家的名声、李丽的名头还是正的,唐青心里高兴,她失落的是人民理发店的顾客越来越少,连那些常客近段时间也集体失踪一般,没有来。 这正月已经满了,来人民理发店的人怎么还那么少呢?难道大家还在忙于走亲访友?怎么可能?学生正常上学,工厂正常开工,剡堤上散步的人正常散步。 那人民理发店怎么还不正常呢?是因为我的剃头手艺差了?人家不愿意来了?我自己觉得还是一样啊?为了适应市场,过年不是还新添置了一台烫发机吗? 虽然那烫发机没有推销员吹的那么神乎其神,虽然烫焦过李丽的头发,但用起来还是不错的呀? 李丽前几天又烫了一次,不是一个劲地夸我比大城市的理发师还要烫的好吗? 李丽?难道是因为李丽? 唐青看了看坐在专用理发椅上闭目养神的李丽,又望望店门外的市心街,心中惆怅。 “梨花淡白柳深青, 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 人生看得几清明。” 唐青不知道苏轼苏东坡老先生写这些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境,也不完全明白诗的意思,只是前几天教儿子背古诗的时候,读了这首诗几遍,觉得和自己这几天的心情有些相吻合。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人这一生啊,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添烦恼呢?短暂也好长久也罢,平平常常过不好吗? 当初我多么盼望李丽能来人民理发店,能叫我做一次头发,能坐在这专用理发椅上和我像街坊邻居一般拉拉家常,说说心里话。 现在这一切都如愿了,我怎么反而很惆怅、很失落呢? “杀猪佬?” 唐青胡思乱想间看见杀猪佬从人民理发店门口一闪而过。 “你给我站住!” 唐青冲出人民理发店,在大街上拦住杀猪佬。 “九、九、九斤师傅,你、你、你有事吗?” 杀猪佬有些紧张。 “我没有事不能叫你啦?说,这么多天去干什么了?怎么不来店里扯淡头?” 唐青质问。 “我,我,忙,忙呢。” 杀猪佬不敢正眼看唐青,一双大手遮遮掩掩想挡住自己的脑袋。 “好你个杀猪佬,你不但不来我店里,剃头也到别人那里去剃啦?说,这歪瓜裂枣哪里剃来的?” 唐青一把打开杀猪佬的两只大手。 “我,我,我……” 杀猪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鹅鹅鹅,你成鹅啦?还曲项向天歌呢!说,为什么不到我店里来?为什么要到别人那里去剃头?” 剡城土话发音“我”与“鹅”一样,全为“e”声。 “九斤师傅,你不是忙么。” 杀猪佬低低的声音回答。 “我忙?我忙什么?以前我忙的时候你不是天天到我店里来扯淡头,赶都赶不你走?” “我,我,我……” “又鹅鹅鹅?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忙着和上海阿姨红掌拨清波呢,可无论怎么样总不至于去人家那里剃你的大猪头吧?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九斤师傅吗?上海阿姨也是,以前一天不拉,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过来报到,现在倒好,快半个月没来了,气死我了!” 唐青是真的生气了,尤其是看到杀猪佬居然到别的理发店去剃头,这火不是一般的大。 见唐青真的生气,火气还不小,杀猪佬想一跑了之,可两只脚就是迈不开步。他从骨子里惧怕唐青,想当年只有十三岁的唐青打破啤酒瓶拿玻璃茬子威胁他,五大三粗的他愣是被吓出一身冷汗,到现在还经常梦中惊醒。 唐青见杀猪佬傻傻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也不说话,火气更大。 “鹅鹅鹅,不鹅啦?你不鹅我偏要你鹅!” 唐青掏出了剃头刀。 “喂喂喂,九斤师傅,侬那回事体?侬哪能噶对杀猪佬动剃刀?” 上海阿姨冲过来抓住唐青拿剃头刀的手。 “你来的真好,你们两个,给我白毛浮绿水,赶快浮到人民理发店里去!” 唐青甩开上海阿姨的手。 “九斤师傅,阿拉听勿懂吖,哪能噶白毛浮绿水?白毛浮绿水是啥物事?” “侬不要多问,九斤师傅是叫我们像鹅一样浮进人民理发店里去。” 杀猪佬反应过来,拉起上海阿姨往人民理发店走。 “像鹅一样浮?哪能噶浮?大街里响又没有水?” 上海阿姨边走边问,完全懵了圈。 “坐下,你这大猪头我必须给你好好修修。否则你杀猪佬顶个歪瓜裂枣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九斤师傅的剃头功夫废了呢!” 唐青拖杀猪佬在理发椅上坐下,不由分说拿起推剪对着杀猪佬的脑袋就是一阵收割。 “九斤师傅,侬要给伊剃光头?” 上海阿姨望着理发镜里杀猪佬那亮闪闪的头颅,眼睛瞪的溜圆。 “不剃光头还能修好吗?放心,不会影响你们春暖花开去鹿山公园树林棚里幽会。” 唐青没好气地用剃刀为杀猪佬剃去发根。 “九斤师傅,侬讲啥物事?阿拉规规矩矩着呢,阿拉从来没起过鹿山公园的树林棚。” 上海阿姨嘴上分辨,脸已经通红通红。 “我没说你们已经去过,我是说等春暖花开你们可以去鹿山公园的树林棚里幽会,杀猪佬剃个光头也可以为你照亮。” 唐青手上的剃刀飞快,嘴也飞快。 “九斤师傅,我们不去鹿山公园的树林棚,上海阿姨说她害怕,她还是喜欢去东桥头的桥洞。” “杀猪佬,侬是勿是脑子被枪打了?噶种话侬也好意思说出来?阿拉和侬总共才去过桥洞几次?昨日夜里响还差点被睡在那里的讨饭佬推下剡溪。” “哈哈哈……” 唐青和李丽笑得前俯后仰,根本停不下来。 “哎呀呀,难为情死了,杀猪佬,侬噶寿头,侬噶寿头!” 上海阿姨双手使劲拍打杀猪佬。 李丽劝解道: “上海阿姨,我看侬和杀猪师傅以后还是去鹿山公园的树林棚好,那里没有讨饭佬半夜回来推你们。不过,九斤师傅得为杀猪佬配一个头套。” 第八十四章 李丽新项目 “李丽,我为什么要给杀猪佬配头套?” 唐青好不容易止住笑。 这一笑,唐青的惆怅和失落一扫而光,心情回复到正常。 “你想啊,杀猪师傅现在头顶那么亮,没有一千瓦至少五百瓦吧?虽然在树林棚里可以为上海阿姨照亮,但人家也容易发现呀?你给杀猪师傅配个头套,进树林棚找好地方后再戴上,那不是更安全更可以自由活动吗?” “哎呀呀,侬噶李老板也会讲笑话呀?杀猪佬,那侬喊九斤师傅为侬做一个头套。” 上海阿姨听李丽这么一说,反而放开了。 “九斤师傅,现在你就给我做一个,我晚上要用。” “杀猪佬,侬傻不傻?夜里响要起侬自嘎起,阿拉没空!” “上海阿姨,昨天晚上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你怎么突然变卦了呢?是不是我的头太亮啦?你放心,九斤师傅不但头剃的好,她做的假发套也很好,戴上去后保证人家发现不了。” “放心侬噶大猪头,桥洞和树林棚阿拉勿会再起钻,有本事侬明媒正娶讨阿拉回去做老婆!” “杀猪师傅,上海阿姨都这样说了,你还犹豫什么?日子我帮你挑!” “我做证婚人!” 王木匠和老龙头一前一后走进人民理发店。 嗨,要么不来,来么一起到。 王木匠、老龙头身后还跟着小光头、大肚钱、包打听。 “你们凑什么热闹?这是我和上海阿姨之间的事情。” “对,阿拉和杀猪佬的事情那少起哄。” “哟哟哟,这还没有拜天地,枪口一致对外啦?” “我们不凑热闹,你们能算明媒正娶吗?” “如果不给我们老酒喝好,闹洞房闹你们三天三夜,让你杀猪佬干着急。” “上海阿姨也着急呢,东桥那桥洞可是要有水平钻的哦。” “鹿山公园的树林棚更得有水平钻,一不小心,钻进去的可是条蛇,哈哈哈。” 人民理发店里欢声笑语,恢复往日热闹景象。 唐青拉起李丽,两人走向剡堤。 人民理发店应该属于人民,不能只是为李丽单独开放,那条专用理发椅以后也不能是李丽一个人专用,干脆改为女士专用。 唐青拉李丽出来,一方面想和她单独交流交流,另一方面不想再让大家因为李丽的存在,而不敢进人民理发店。即使进来,彼此都很顾忌,不能信口开河,天马行空,少了那一份扯淡头的乐趣。 “你接下去什么打算?” “没打算。” “没打算怎么能行?你才几岁?”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自己还很年轻?” “我们难道老了吗?” “身体不一定老,可心已经不再年轻。” “人老心不老才是我们需要追求的境界,你怎么能人不老心却老了呢?” “这心从我记事起没有一刻安宁过,能不老吗?如果没有小咩,我的心随时可以老去,停止跳动。” “你还是剡城李杂婆吗?” “你不是把我塑造成剡城李孝女了吗?作为孝女不是应该安安稳稳守在老宅,为父守孝,为母守孝,最好连大门也不出,那样孝女形象应该更加完美吧?” “李丽,你能不能不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呀,我接下去就打算独守老宅,闭门不出,做一个标标准准的李孝女。” “你没听说过老宅要拆迁吗?” “不会。” “街面上不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吗?” “这种事情老百姓最喜欢传,其实只是上头的一个‘五年规划’。” “五年规划?” “对,上头搞了一个‘五年规划’,说是要在鹿胎山上建造森林公园,地面民房和庄稼都要征收拆迁。” “可李家老宅不是一般的民房呀?” “所以我不担心拆迁,李家老宅上头不会擅自拆迁。再说,只是一个‘五年规划’而已。规划,你懂吗?印在纸上的东西猴年马月能正式落实很难说,何况还是五年,一年的能真正做下去已经不容易。” “嗯,纸上谈兵,弄噱头丝!” “青团,你现在看问题很尖锐么,一针见血不说,还随时出口成语。哎,你读书的时候如果语文成绩有现在这么好,估计读大学绝对没有问题。” “当时候我不是只差一分么,你好像没有去参加高考。” “我有自知之明,就这点脑细胞能高中毕业已经谢天谢地,头破血流去挤那独木桥,还不是自己闯闯看。” “你的成绩可比我好,去考的话肯定能考进。”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在这小县城拥有自己的一点事业不是很好吗?何必去那大城市为别人打工?遭白眼?” “嘿嘿,你还是想闯,还是想拥有自己的事业。” “闯也闯过了,事业也有过了,一切过眼云烟,该化为平静了。不做李杂婆做李孝女也挺好,我谢谢你。”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只是不想重操旧业。但事业你还是想有,闯劲你也还有,李杂婆和李孝女并不矛盾。” “好马不吃回头草,服装行业我确实不想再去干,虽然有一些人脉关系在,但太复杂也不好做。你如果一成不变、固步自封,那能生存下去实属不易。你如果想要走在潮流前端,研发设计投入不是一笔小数目,还不一定能吃的准。再说,服装行业是个劳动密集型产业,你一年经营下来,利润少的可怜,养活工人算是为社会作出的最大贡献,我已经没有这个境界了。” “凭你的聪明才智选择另外一个行业完全能闯出一片新天地来。” “我的聪明才智?我不聪明也没有什么才和智,以前能够在剡城弄出一些响动来,靠的也只是大胆和敢拼。” “那你继续大胆和敢拼呀,我支持你!” “胆是大不起来喽,拼也不敢拼了,不过,你如果真的支持我,我倒是想开家店。” “好呀好呀,你想开什么店?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你可要说话算数哦。”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否则还是人民理发店的九斤师傅吗?还是你的同学青团吗?” “那就好,我这次去南方,考察了一个项目,觉得很不错。即使没有遇到那个人,我也会放弃服装行业,转向这个行业。” “哦,能入得了你美丽大眼的项目肯定是个好项目,你就大胆地干勇敢地拼吧,我青团义不容辞,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关键是我想你以九斤师傅的名义帮助我,支持我这个项目。” “九斤师傅?九斤师傅可只是在人民理发店里才能算,出了人民理发店,我还是青团一个,圆鼓鼓没什么用场,除了剃阴头。呵呵,我说远了吧?” 唐青其实是故意打马虎眼,她一听说李丽要她以九斤师傅的名义帮助她,支持她的项目,原本放松的心一下紧张起来。 唐青毫不怀疑李丽有好项目,这好项目肯定赚钱,只是为什么要她以九斤师傅的名义帮助她,支持她这个项目? 王半仙给我取“九斤师傅”这个绰号,无非是我从小玩剃刀,手上的剃头功夫不错。 而街坊邻居现在一口一个九斤师傅,只不过我私底下为他们排了点小忧解了点小难。 李丽要我以九斤师傅的名义帮助她,支持她的项目,莫非那项目? 第八十五章 钱真能生钱 唐青对李丽的这个新项目不敢多想,也没法多想。因为李丽本来只想安安稳稳做个孝女,是自己苦口婆心劝她做回杂婆。 喔,人家本来没有再闯再拼的想法,你偏要人家重新鼓起勇气去闯去拼,还说会竭尽全力帮助她、支持她。 好,现在人家有了新项目,也想再闯一次,拼一次。。你倒好,因为一句“以九斤师傅的名义帮助我、支持我的项目”,就打退堂鼓,就说话不算数,你还是你唐青吗?你还对得起“九斤师傅”这个称呼吗? 唉,我是怕自己对不起“九斤师傅”这个称呼呀。毕竟街坊邻居喊我一声“九斤师傅”已经不只是因为手上那点剃头功夫,而是“九斤师傅”能为他们排个小忧解个小难,我不想因为其它原因使“九斤师傅”这个称呼变味。 喂,唐青,你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地想什么呢?李丽那项目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项目你没弄清楚,就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你“九斤师傅”很了不起?人家要你帮忙要你支持,说不定只是客气话,你还正端上架子啦? 哼,人家李丽现在不理你都可以,她虽然公司破产了,大别墅卖了,可人家依然有的是钱。不说她存下了多少,光是那李家老宅,值多少钱?那可不是一幢普通的民宅,那是明清建筑,王心洁说属于文物呢。还有,李家老宅肯定有宝贝,光是那太师椅四只脚下面的四颗夜明珠,值多少钱,你能想象得出吗? 嗯,我还是正正常常地答应李丽,她好不容易下决心再次创业,无论如何我得支持她、帮助她。当初可是我死皮赖脸地想方设法去接近人家,讨好人家,现在人家客客气气地请你帮助她、支持她,你反倒摆起架子来,你比包打听还不如。 “九斤师傅,有人剃头!” 小光头站在市心街口朝江堤上喊。 “好,来啦!” 唐青回应。 “你快回店里吧,我去趟银行。” 李丽转过身,向东而去。 “你放心大胆地干你的新项目,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说!” 唐青冲李丽的背影喊。 “你等着出山吧!” 李丽回答,但没有回头。 唐青走进人民理发店,见已经等了三个顾客,心中高兴。 高兴,不是因为有钱可以赚,而是人民理发店又回归正常。 老龙头、杀猪佬、上海阿姨和王木匠、大肚钱已经走了,估计是回去准备晚饭,因为已经下午四点多。 小光头喊过一嗓子后也已经回家,可包打听还在,好像是有事情在等唐青。 唐青没有理包打听,先为顾客剃头。她估计店里有人在,包打听也不会说什么。 “九斤师傅,你的剃头功夫确实了得,这三下五除二,三个头草草搞定。” 包打听见店里只剩下他和唐青,从瞌睡状态转为兴奋状态。 “包打听,你是夸我还是骂我?你会不会说人话?” 唐青清扫地上的碎头发。 “九斤师傅,我的意思是你不但剃头速度快,还剃的好,收费又不贵,真不愧为我们剡城第一剃头匠。” “有屁快放,我要做晚饭了。” “九斤师傅,我去卖快餐,我请客,我们一起吃。” “算算算,我可消受不起。” “九斤师傅,你看不起我啊,快餐我包打听还是请的起。” “我知道你发了大财,大酒店也请的起,只是看着你我已经饱了,如果和你一起吃,估计得吐出来。” “九斤师傅,你还是看不起我。不过,你说我发了大财,我还是很高兴。” “说,是不是大肚钱给你生大钱啦?” “九斤师傅,你就是厉害。大肚钱不但给我生了大钱,还给一大笔推广费呢。” “哦,是吗?他给你这个推广大使多少报酬呀?” “一千!” “一千?!” 唐青这下有点吃惊。 包打听踏着黄包车为大肚钱推广“钱生钱”活动,估计能给他个一百两百,没想到居然给他一千。 虽然今年加了工资,可唐青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一千呢。 “九斤师傅,我今天过来是有更重要的情报向你报告。” 包打听神秘兮兮地凑近唐青。 唐青手上的扫把一横,挡住包打听靠过来的身体。 “有屁就放,保持距离。” “九斤师傅,我想和你说的清楚一点么,怕你听不清。” “你的屁臭得很,我站到大街上也能闻得到。” 唐青作势要走出店门。 “别别别,九斤师傅,你千万别走,我这情报可千万不能被别人听去。” 包打听伸过手来拉唐青。 “动手动脚你想干嘛?拿开你的臭爪子!” 唐青一扫把重重打在包打听的手上。 “啊唷唷,九斤师傅,你还真打呀?算啦,我找别人去!” 包打听走出人民理发店。 “不送,希望以后不要再来!” 唐青继续低头扫地。 心想,这包打听黄包车不踏在店里坐了一下午,难不成真的有什么重要情报要和我说? 管他呢,他这种人嘴里能说出什么来?顶多是炫耀一下大肚钱给他的那一千块钱,然后趁机想吃我的豆腐。 恶心恶心真恶心,那娘个比,刚才想伸手摸我呢,老娘能让你这种人碰我一下吗?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臭爪子。 不对,大肚钱下午好像也过来了,他不做他的“三七分”来店里做什么?难道他们两个说好一起过来店里和我说事情? 包打听不靠谱,大肚钱毕竟多少算是个行长,应该靠谱。 虽然大肚钱这个行长只是个副的,可工作的银行是大银行,正规的大银行。他搞“钱生钱”的活动,如果违法,银行不管,小王警察也会管。既然银行不管,小王警察也不管,那说明没有违法。 没有违法,那这“钱生钱”的活动还是可以去参加? 谁不想有钱呀?没钱的日子有多难过! 人家孩子一天到晚可以吃kdj,我家小强一年到头只能吃一两次。 嘴上对儿子说,垃圾食品多吃不好,还是家里包点手工汤包吃吃好了。 其实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袋袋里摸下去没有多少个铜板,如果有钱保证你自己也想吃,每天想吃,那烤鸡翅的味道真的不错。 唐青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那烤鸡翅她只吃过一次,还是儿子吃剩下的一点小翅根。但那味道,还在嘴边。 扫好地做晚饭吧,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唐青直起腰,准备去拿畚斗,可一转身,身后站立的一个人吓了她一大跳。 “你个大肚子,能不能发出一点声响来,要吓死人呀?” 唐青随手一扫把打在大肚钱的大肚子上。 “嘿嘿,不疼,还带脆响的呢!” 大肚钱两只胖手弹了几下自己的大肚子。 “钱大行长是想‘三七分’,还是‘钱生钱’呀?” 唐青清理好地面,走到水槽边洗手。 “两者皆要。” 大肚钱坐上理发椅。 “‘三七分’没问题,‘钱生钱’免谈。” 唐青一边擦手一边留意店门口,包打听果然鬼鬼祟祟站在对面张望。 “九斤师傅,你不要把话说的那么绝。我给你‘钱生钱’的机会可是不要你出钱,你的钱自然而来。”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唐青更加提高了警惕。 第八十六章 大肚钱露相 虽然唐青也很想“钱生钱”,她不多的存款最好能一夜之间像生小猪仔一样给她生出十窝八窝来,那样明天就可以给老人们去买新房子。 可大肚钱坐在理发椅上那副志在必得和包打听在对面鬼鬼祟祟张望的模样,不得不让唐青提高警惕。 自己手上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自己一剃刀一剃刀、一剪子一剪子辛辛苦苦剃出来、剪出来的,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万一被他们设下陷阱骗了去,那我还不得跳剡溪去死? 小心,小心小心再小心! 唐青打定主意,提高警惕,开始为大肚钱“三七分”,听他到底怎么忽悠她。 “九斤师傅,就凭你的为人,我这次一定要让你天上掉馅饼。” “是吗?怎么个掉法子?” “九斤师傅,你能保守秘密吗?” “那不一定。” “九斤师傅,我看你一定能,我相信你的为人。” “我说了不一定,要是对我严刑拷打,给我坐老虎凳,夹我的手指头,那我肯定保守不了秘密,我一定很快就招供。” “九斤师傅,你说笑了,没有那么严重。” “你不是要我保守秘密吗?” “嗯,这秘密确实关系到你的馅饼能不能及时掉下来,但只要你自己不对别人说就可以,不会有人抓你去坐老虎凳,夹你的手指头。” “是吗?那我可以试试。” “九斤师傅,你可千万不能对别人说哦。” “你要是不放心,干脆先拿块胶布把我的嘴给胶上,那样我不是没办法对别人说了吗?” “九斤师傅,你又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只要你不对别人说,我保证你的馅饼很大很大。” “有多少大?什么馅的?猪肉还是牛肉?如果只是芹菜或者韭菜,那我还是吃我的青菜萝卜水泡饭好了,免得一不小心说漏嘴,那大馅饼砸死我!” “九斤师傅,你真幽默。只要你不对别人说,这馅饼不只是猪肉馅、牛肉馅,还有三鲜馅的呢。” “还有三鲜馅的?不过我不太喜欢吃海鲜,怕腥。” “九斤师傅,你还真以为是大馅饼呀?我告诉你,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砸你头上的可是真金白银,一张张大钞票!” “真的?那我被砸死也愿意。” “愿意吧?那我告诉你具体内容。对了,现在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吧?” “不会,即使有人来,包打听也会提前发出信号,他不是在对面望风吗?” “九斤师傅,说你厉害你就是厉害。这包打听在对面望风都被你发现了,我和他合计了好几天呢。”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合计好几天?那你是不是本来想叫他先探探我的口风,然后你再对我下手,宰我这个冤大头?” “九斤师傅,你又说什么呢?探探口风确实是事实,宰你怎么可能呢?宰别人可能,无论如何不可能宰你九斤师傅。” “那你宰了多少个人?” “九斤师傅,我这不是打个比方么。” “那你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向我砸钞票?我又不是你的娘,也不是你老婆,你干嘛要砸我一大馅饼?还是钞票大馅饼。” “九斤师傅,我看中的是人民理发店这块牌子,还有你九斤师傅在街坊邻居中的号召力和说服力。” “人民理发店的牌子有那么值钱吗?一年年风吹日晒,上面字的颜色全褪色了,油漆都剥落了,我正想过段时间叫杀猪佬重新油漆一下呢。” “九斤师傅,你又领会错了,我说的不是外面那块木牌牌,是人民理发店的名气,就和你一样,在剡城的名气。” “在剡城我有名气吗?人民理发店的名气也基本上没有了。现在名气响的是那些美容美发店,什么芳芳、香香、紫罗兰、红玫瑰等等。看来你找我找错了,你应该去找那些美容美发店的大老板。” 唐青为大肚钱梳好头,喷上摩丝。她心中已经有数,这大肚钱砸的钞票馅饼不能吃,吃了肯定坏肚子,说不定还得要命。 “九斤师傅,我直截了当对你说吧,只要你人民理发店能让我作为‘钱生钱’的活动场所,你能帮我向那些街坊邻居收取本钱并发放生出来的钱,我每月给你这个数!” 大肚钱从理发椅上站起来,一只肉乎乎的胖手摊开举到唐青面前。 “五百块?” “五千块!” “啊?!我的娘额,你这钞票馅饼也忒大了吧?” “不大不大,如果你按我的要求做,年底我还给你一个大红包!” “大馅饼已经砸的我晕头转向,你还大红包呀?那我干脆关了人民理发店,和包打听一样给你做推广大使去。” “九斤师傅,包打听的价值体现在黄包车上,你的价值就体现在这人民理发店里,你只要让我在这里做‘钱生钱’的活动场所,我保证你大馅饼加大红包一样不少。” “那太好啦,我可以不用再辛辛苦苦的剃什么破头。” 唐青装出一副兴高采烈、大喜过望的模样。 大肚钱到店门口张望了一阵,和对面的包打听对了一下眼,然后返回店里,凑近唐青,轻声说道: “九斤师傅,你头还是要剃,要通过剃头宣传‘钱生钱’活动,特别是那些第一次过来剃的生客,你一定要帮我多宣传,争取让他们也参加到‘钱生钱’的活动中来,我会给你回扣。” “回扣?什么是回扣?比大馅饼和大红包还香吗?” “回扣就是一个人通过你的介绍参加了‘钱生钱’活动,我给你他本金的百分之十作为回扣。” “本金的百分之十作为回扣?一百块给我十块?” “没错,你如果拉到本金一万,你的回扣就是一千。” “妈哎,这大馅饼加大红包再加这回扣,我不是一下子发大财了呀?” “九斤师傅,我大肚钱就是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发大财。” “钱大行长,你可是比财神菩萨还财神菩萨呀?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呀?” “九斤师傅,发大财你是肯定的了,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是需要嘱咐你一下。” “你说,你说,你嘱咐十下一百下都没有关系,能够发大财我什么都听你的。” “九斤师傅,你要守好店门,以后无关人员不准随便出入人民理发店,尤其是像老龙头、李老板这些有身份的人,最好不要让他们进来。如果来了,你千万不能让他们察觉这里已经成为我‘钱生钱’的活动场所。” “这个简单,我门口贴一张告示,以后人民理发店只接待小老百姓,有身份的人一律不接待。” “九斤师傅,这万万不可,那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明我们在搞‘钱生钱’的秘密活动吗?” “哎哟,钱大行长,你这‘钱生钱’的活动原来不是你们行里公开的活动,是你个人的秘密活动呀?这样的话我得先去告诉你们行长一声,顺便也告诉小王警察一声。” 唐青说着向外走。 大肚钱这下慌了神,不顾一切冲上前来。 见唐青刚好走到店门口,他要腆着肚子出去阻拦已经不可能,因为店门口并不大。 大肚钱只得伸出两只胖手拦腰抱住唐青。 “抓流氓!” 唐青这一声喊可不得了,了不得。 第八十七章 理发店公审 唐青那一声“抓流氓”,虽说不上惊天地泣鬼神,但也绝对胜过一个响雷,在市心街上空的炸裂程度不亚于一颗原子弹爆炸。 率先冲到人民理发店门口的是杀猪佬,这方面他当仁不让为勇者。 第二个是大毛,作为治安协管员和人民理发店的常客,无论从哪方面说,他有义务有责任“抓流氓”! 第三个赶到的是上海阿姨,虽然今天她穿着一双高跟鞋和一件旗袍,迈不开大步,跑不了百米冲刺。但上海阿姨自有上海阿姨的风范和做派,她第一时间甩掉脚上的那一双高跟鞋,双手撩起旗袍往腰上一紧,照样以季军的身份冲到人民理发店门口。 此时此刻的大肚钱从拦腰抱唐青变为死死抱住唐青的一条大腿,流氓相更加坐实。 大肚钱见唐青要出人民理发店,心里慌张,冲上前来抱住唐青的腰,不想让她出去。可唐青一呐喊一挣扎,大肚钱一紧张一哆嗦,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既然身体已经下滑,你抱不住唐青,倒是干脆彻底松手呀,那样还可以解释,我没有抱过她。 可大肚钱生怕唐青走出人民理发店揭发他“钱生钱”的丑事,本能地双手向前抓,这一抓可把对唐青耍流氓彻彻底底给坐实了。 等杀猪佬、大毛、上海阿姨冲到唐青面前的时候,大肚钱的两只手不但死死抱着唐青的大腿,他那三七分的大头正拱在唐青的两脚之间,一张厚嘴张开,不偏不倚面对关键部位。 而刚才双手的一阵猛抓,唐青的裤腰自然有所下落。 “册那娘个比,敢对阿拉九斤师傅耍流氓?阿拉看侬是寻死!” 上海阿姨不由分说,上去“噼啪!”“噼啪!”狠狠地抽了大肚钱两个大巴掌。 “你还不松手?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也就算了,我们大家都赶到了你还不松手?” “我抓过那么多耍流氓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人家这个时候跑都来不及,你倒好,还要抱住九斤师傅不放?看我怎么收拾你!” 杀猪佬和大毛一左一右去拉大肚钱,可大肚钱死死抱住唐青的大腿不放。在他的意识里,或许还是“钱生钱”的事情要紧,管他耍不耍流氓,顶多被打一顿。反正自己肉板厚的很,打一顿总比“钱生钱”的事情被揭露要好。 “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可不是耍流氓的事了哦!” 唐青又气又急,没想到这大肚钱还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九斤师傅,我放开是不是你只追究我耍流氓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你都为我保密?” 大肚钱双手依旧紧抱唐青的大腿。 “什么?还有其他的事情?” “打,继续打,打死你个大肚皮!” 大毛和杀猪佬一听更上火,四只脚轮番一阵乱踢,踢的大肚钱龇牙咧嘴,痛不欲生,可双手还是不松开。 “你放开我,只要你向我保证到此为止,不再祸害街坊邻居,所有事情我都可以不追究,包括耍流氓的事情。” 唐青见大肚钱不但视死如归,还不屈不挠,只得自己先松口。 “谢谢九斤师傅,你是我大肚钱的再生父母,你的大恩大德我大肚钱这辈子难以报答,唯有做牛做马为你肝脑涂地,赴汤蹈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肚钱松开双手,趴在唐青面前一个劲说好话。 “大毛,你去叫看热闹的人散开。杀猪师傅,你去把躲在对面的包打听给提溜进来。上海阿姨,你帮我拉一下后面的衣服。” 唐青任凭大肚钱在地上磕头跪拜,迅速作出一系列部署。这个时候她不但是人民理发店的九斤师傅,更像是一个统领三军的大元帅,对自己掀起的这场风波必须立即平定。 等杀猪佬提溜包打听进人民理发店的时候,老龙头、王木匠也赶到了店里。 “杀猪师傅,把店门关上!” 唐青开始处理大肚钱。 “笃笃笃!” 店门刚关上,响起敲门声。 “别理!” 唐青见杀猪佬要开门,制止他。 “是我!” 门外传来李丽的声音。 “开门吧。” 唐青叫杀猪佬关门,其实就是不想让李丽进来,可人家已经在门口,你不能不让她进来。 “李老板。” “李老板。” …… 店里的人除了唐青都向李丽问好,包括趴在地上的大肚钱和包打听。 包打听一直在对面早餐店门口为大肚钱望风,一见唐青突然走到店门口,大肚钱冲出来抱住唐青,第一反应想过来帮大肚钱,可唐青的那一声“抓流氓”吓得他魂飞魄散,直接瘫坐在地上起不来。 杀猪佬过去提溜他到人民理发店,他的身体还在瑟瑟发抖,不明白大肚钱好端端怎么对唐青耍起了流氓? 心想,你大肚钱有的是钱,想玩女人哪里不能去找?如果想省钱,可以跟我去鸡场路。无论如何不能去招惹她啊?她是谁呀?人民理发店的九斤师傅,你能随便招惹吗? 看看,看看,这架势,她要是不把你送进去吃几天淡馒头绝不会罢休。 唉,你要是被送进去吃淡馒头,我不是成了同案犯吗? 我进去吃几天淡馒头倒是无所谓,关键是我那推广大使刚刚当上,这么快就泡汤,心不甘呀。 大肚钱啊大肚钱,你要找女人也得先摸清敌情再下手。这九斤师傅即使可以下手,也不值当呀。要身材没身材要相貌没相貌,男人婆一个,有什么好耍流氓的?你看看,这不,狐狸没打着,弄得一身骚。 “喂,包打听,你在想什么?” “啊?!我没没没……” 包打听没想到唐青会先问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身体哆嗦的更厉害。 “没什么?” “我想想想……” “是不是在想,我要身材没身材要相貌没相貌,大肚钱怎么可能对我耍流氓?” “是是是,噢,不不不……” “你的意思是我污蔑大肚钱,想栽赃大肚钱?” “那不是,不是的。” “那是什么?” “是钱行长鬼迷心窍,错把你当作李老板了吧。” “什么?你说清楚点。” “九斤师傅,我说清楚后,如果小王警察来了,你能帮我说几句好话吗?” “当然。” “包、包、包……” 大肚钱一个劲向包打听使眼色,嘴上想说,说不出来。 “包、包、包什么?现在没有你说话的份,给我闭上嘴。包打听,你说!” 唐青坐在理发椅上威风凛凛。 现在人民理发店里是这样的场景:唐青坐在那条普通理发椅上,李丽坐在那条专用理发椅上,老龙头、王木匠、上海阿姨坐在长排条凳上,大肚钱和包打听趴在地上,大毛和杀猪佬双手叉腰分别站在大肚钱和包打听的身后。 “九斤师傅,我和钱行长这几天一直想来人民理发店,只是不敢进来。” “为什么不敢进来?” “因为,因为李老板在。” “李老板在怎么啦?” “钱行长说,他这一生除了让钱生出更多的钱之外,其他只有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这个,这个……” “这个这个什么?快说!” “钱行长说……” “包打听,你要是敢说,我下辈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大肚钱厉声警告包打听。 第八十八章 李丽出奇招 “刚才还装死,现在一下子喉咙那么响啦?下辈子做鬼不放过他?你有资格做鬼吗?你这种人下辈子连做狗的资格都没有!” 大毛狠狠地踢了一脚大肚钱。 “包打听,你继续说。” 唐青要让包打听和大肚钱狗咬狗,先乱咬一通,然后她见机行事,见好就收。 “九斤师傅,钱行长说,除了让钱生出更多的钱之外,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能、能……” 包打听说到这里,看看唐青,看看李丽,看看大肚钱,想说又不敢说下去。 “能什么?干脆点!再不能出来,我让你包汤圆!” 杀猪佬一脚踢向包打听的臀部。 “能、能、能睡上李老板一觉。” 包打听鼓起勇气说完,全身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不光包打听不敢动弹,除了李丽,其他人也都僵在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出。 静默了好一会,唐青偷偷瞄了李丽一眼,只见她镇定自若,坐在专用椅上闭目养神,似乎没有听到包打听的话。 “包打听,你自己不是也说,只要能和李老板睡上一觉,让你立马死都愿意?” 一片静寂中,大肚钱突然来了那么一句。 大肚钱的这一句话,犹如刚刚狂风吹过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湖面,又扔下一块大石头。 唐青担心人民理发店会不会又掀起一场狂风暴雨,直至翻江倒海,天翻地覆。 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抓流氓”,已经使市心街炸了锅,估计现在大半个剡城已经在“抓流氓”。 这要是李丽李杂婆要是“杂”起来,可不是炸锅的问题,那可是会直接翻了天。 当年有一个外地大佬来剡城,李丽作为本地商人前去作陪。 那大佬借敬酒之际,咸猪手不规矩,李丽不但杯中酒劈头盖脑泼向那大佬,还揪住他脖子上的那一根领带,直接拖他到大酒店门口,要他当着剡城父老乡亲的面赔礼道歉,并为福利院捐款10万元,否则里面去吃淡馒头。 大佬没有办法,乖乖赔礼道歉,去福利院送上10万元。 大快人心,李杂婆的“杂”从来“杂”的有水平,有档次。 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杂”,如果“杂”,会怎么“杂”? 唐青忐忑不安,再次偷偷瞄李丽。 李丽还是镇定自若,没有听到大肚钱的话一样。 “那男宁一个个泥心的勿得了,嘎张嘴跟屁眼没两样,滋啦滋啦过嘴瘾有哪能噶爽的呀?大肚钱,包打听,阿拉要勿要陪那困一觉?” 上海阿姨率先打破了静默。 “上海阿姨你……” 除了李丽,其他人的头齐刷刷转向上海阿姨,特别是杀猪佬,看上海阿姨的眼珠子快要从铜锣眼里弹出来。 “勿会放屁啦?刚刚还喉咙梆响结棍得勿得了。勿敢困阿拉呀?大肚钱,侬是嫌阿拉难看还是嫌阿拉老呀?” 上海阿姨走到大肚钱面前。 “我……” 大肚钱抬头看了上海阿姨一眼,迅速低下头。 “侬勿回答?勿回答阿拉今朝剪掉侬桄烂物事!” 上海阿姨返身拿起工具架上的一把大剪子。 “啊啊啊……” 大肚钱吓的只会“啊啊啊”。 趴在旁边地上的包打听也不由自主地“啊啊啊”起来。 “侬勿啊啊,阿拉忘记了侬。好,阿拉先剪侬桄臭物事,省的侬日日夜夜往鸡场路跑。” 上海阿姨手拿大剪子转向包打听。 “啊啊啊……” 包打听“啊”的更惨,一边“啊”一边身体想往后缩,无奈杀猪佬的一只大脚踏在他身上,动弹不得。 “杀猪佬,脱掉伊嘎破裤衩!” “好嘞!” “吓一吓么好来,上海阿姨,把剪子给我。” 唐青见上海阿姨和杀猪佬真要动手,过去夺过她手上的大剪子,同时一把推开正在剥包打听裤子的杀猪佬。 “九斤师傅,侬打算哪能噶处理伊拉?可勿能便宜噶两个夜壶蛋!” 上海阿姨余怒未消。 “我来处理他们!九斤师傅,你如果相信我,这两个垃圾我带去,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李丽不等唐青回答上海阿姨,从专用理发椅上站起身来,走到大肚钱和包打听面前。 唐青一听李丽这样说,先是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笑嘻嘻地说道: “我完全相信你李老板,你能帮我教训这两个垃圾,感谢还来不及呢。” “既然九斤师傅相信我,那我现在就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起来,跟我走!” 李丽过去分别踢了大肚钱和包打听一脚,昂首走出人民理发店。 “九斤师傅,这?” “这个?合适吗?” 大毛和杀猪佬还踩着大肚钱和包打听,心中不解,疑惑地望向唐青。 “你们两个还不快跟李老板走?难道真想让我送你们进去吃淡馒头?” 唐青没有理会大毛和杀猪佬,而是大声呵斥大肚钱和包打听。 “谢谢九斤师傅!” “九斤师傅谢谢!” “我们走……” “我们走……” 大毛和杀猪佬一听唐青那样说,不得不挪开自己的脚,大肚钱和包打听会功夫一般,一翻身,一个狗爬式,从地上一咕噜起来,跑出门追上李丽。 “吖?奇了怪啦,李老板哪能噶带伊拉两个垃圾走呀?刚刚明明伊拉骂李老板的呢。” 上海阿姨走到店门口,眼望大肚钱和包打听像两只哈趴狗一样跟在李丽身后消失在市心街上,心中纳闷。 “正因为他们骂李老板,李老板才要带走他们去教训一番呀。” 唐青其实自己心里也纳闷,她没有想到李丽会这样做。 不过也好,唐青正在思索怎么样处理大肚钱和包打听,正处于左右为难的境地。 喊出那句“抓流氓”,完全是出于一个女性受到一个男人突然进攻时的条件反射,下意识地张口而出。 没想到她的一句“抓流氓”爆发力那么足,号召力那么大,街坊邻居见义勇为的正能量那么强。 唐青听出大肚钱的“钱生钱”活动不是好活动,他要将人民理发店作为“钱生钱”活动的场所不怀好意,对她更是另有企图,不是要出店门去告他,而是想抓包打听进店里,一起警告他们不要胡作非为,祸害街坊邻居。 没想到大肚钱以为唐青要去所里告他,不顾一切过来抱住唐青,唐青脱口而出大喊“抓流氓”,使得市心街上热热闹闹上演了一出见义勇为的正能量大剧。 唐青冷静的还算快,及时叫大毛和杀猪佬将大肚钱和包打听抓进人民理发店,控制住事态升级和扩大化。 说实在,唐青不想敲破大肚钱的饭碗,一个人好不容易混到副行长的位置,付出的不会少,何况他的背后还有一大家子人,大肚钱可恶,家人不可恶。所以唐青只是想警告一下大肚钱,千万不要以“钱生钱”的名义去祸害街坊邻居。 可自己的一句“抓流氓”和当时候的场景,确实证实了大肚钱要对她行不轨的罪行,那样不是他饭碗能不能保住的问题,而是直接进里面去吃淡馒头。 唐青怎么可能会要大肚钱进里面去吃淡馒头呢?她正思索如何化解这场危机的时候,李丽突然提出要带走大肚钱和包打听,她可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危机得以化解,忧的是李丽另有目的。 第八十九章 猜到和料到 李丽另有目的? 肯定另有目的! 唐青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按照唐青对李丽的了解和李丽的个性,当大肚钱和包打听说出“能和她睡一次,死了也愿意的话”,不是过去猛搧他们两个大耳光,就是将他们拖出人民理发店,在市心街上当众羞辱他们。 可李丽一反常态,不但没有雷霆大怒,还心平气和地带走大肚钱和包打听。美其名曰是替唐青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说不定是出于另外目的,想要利用他们。 也好,从我这个角度来说,已经达到警告大肚钱的目的。至于李丽有什么目的,我暂不去管她,也没有能力和精力管。 “大毛,你这么快赶到现场,是不是正好要过来剃头?” 唐青见大家还愣在那里,打破静默。 “九斤师傅,你这个也能猜到?” 大毛坐上理发椅。 “九斤师傅不是猜到,是料到!” “九斤师傅是谁?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中!” 一直没有参与战斗的王木匠和老龙头开口说话。 “王师傅,猜到和料到有什么不一样吗?” 杀猪佬见唐青开始为大毛剃头,一边从杯架上取下自己的那只大茶缸,一边问王木匠。 “杀猪师傅,你想要知道‘猜到’和‘料到’有什么不一样,还是像上次‘凉’与‘冷’一样,我给你解释清楚,你帮我倒茶。” “这个没问题。” “给龙爷也倒好茶。” “好嘞!”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你还是专心听王师傅去讲解‘猜到’和‘料到’有什么不一样吧。” 老龙头起身自己取下那只青花瓷大茶壶。 “王师傅,这‘猜到’么就是凭空想象,毫无根据地自己空想出来而已。而‘料到’是根据事物的发展情况,依据已经出现的一些迹象,凭经验和学识推断出来。也就是,猜么,瞎七瞎八瞎猜一通;料么,料事如神未卜先知。王师傅,侬讲阿拉说的对勿对?” 上海阿姨坐到那条专用椅上,煞有介事地说道“猜到”和“料到”的区别。 现在唐青不再用塑料布遮住那条专用理发椅,但只允许女性坐,不准男人坐。 “哎呀呀,上海阿姨,侬了不得,不得了呀?侬不仅讲的对,还比我说的还透彻,以后侬可以去鹿山公园摆测字看相摊来!” 王木匠摇头晃脑,对上海阿姨大加赞许。 “去侬个王木匠,阿拉才勿和侬一样,神神道道起骗街坊邻居。” 那知上海阿姨并不买他的账。 “上海阿姨,天地良心,我可从来没有骗过街坊邻居,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要我指点迷津,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要给我一点辛苦铜钿。” 王木匠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你是不是想说不给钱的话,指点迷津无效?那挑出来的黄道吉日也会因此受影响?” 老龙头插话。 “对对对,还是龙爷懂得其中的玄机,还是龙爷了解我!” 王木匠感激的目光望向老龙头。 “王师傅,我可不了解你,我只是懂得一些你们测字看相的一些玄机而已。不过也好,你帮街坊邻居挑个好日子,让他们办事心里有个底,他们心甘情愿给你一点小铜钿,你也好买点老酒喝。” 老龙头倒好茶重新坐到长排条凳上。 “侬王木匠厉害,茶你自己倒去,街坊邻居心甘情愿给你铜钿,我可不会心甘情愿给你倒茶!” 杀猪佬先为上海阿姨倒好茶,然后手捧大茶缸在长条排凳上坐下来。 “喂喂喂,杀猪佬,你听了‘猜到’和‘料到’的区别,怎么不给我倒茶?你头上没有癞子,怎么做事情还赖呀?” “王木匠,‘猜到’和‘料到’的区别又不是你说给我听的,是我上海阿姨说给我听的。” “哟哟哟,我上海阿姨呢,上海阿姨什么时候成你的啦?你以为钻几次桥洞和树林棚,上海阿姨就成你的了?我告诉你,你不请我们喝老酒过,我们不承认上海阿姨是你的。” “对对对,王师傅说的对,杀猪佬,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喝老酒?” 大毛忍不住转过头附和王木匠。 “老酒有那么好喝吗?你动来动去小心我给你剃光头。” 唐青一拍大毛的后脑勺。 “九斤师傅,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的老酒我们总要喝的呀。” “那你先准备好红包。” “对,大毛,你的红包总得和你的人一样,大大的哦,可千万不能一毛不拔。” “杀猪佬,只要你请我喝老酒,我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不过你这里收红包不合算。” “怎么不合算?” “你还没有结婚,等你结婚我不是得给你大红包还?你给我五百,我总不能也还你五百,总要加一点吧?加一百,六百不好听,你要怪我给你戴绿帽子。加二百?七百,没人包这个数吧?加三百,八百,倒是吉利,可我说不定吃不回来呢。” “喂,杀猪佬,你以为你卖猪肉呢?算那么精!” “嘿嘿,你大毛这里不精哪里去精?你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赚来的钱全上缴你老娘了!” “呵呵,那是,我这个人存不住钱,上缴老娘还能帮我存一点下来。” “大毛,你也可以定下心来找一个了,快三十了吧?” “九斤师傅,我只比你小一岁。” 唐青先听王木匠和上海阿姨说道“猜到”和“料到”的区别,然后听大毛和杀猪佬说吃老酒的事情,心神回复到以前的状态。 唐青就喜欢人民理发店现在这样的状态:她为顾客剃头,街坊邻居坐在长排条凳上扯淡头。 唉,不管李丽带大肚钱和包打听出去有什么目的,但至少帮她解了围,人民理发店恢复了正常。 哼,大肚钱,你想把人民理发店作为你“钱生钱”的活动场地,没门!你想借我九斤师傅的名头去拉拢街坊邻居,更没门! 不过从刚才王木匠和老龙头的表现看,他们似乎有些倾向于大肚钱,想帮大肚钱,只是我没松口,他们不好意思开口。 王木匠估计在大肚钱那里“钱生钱”,所以想要帮他。可老龙头不可能到大肚钱那里“钱生钱”吧?他可是场面上退休的人,经历过大事情。 对于大肚钱“钱生钱”这件事情我要不要揭露他呢?怎么样揭露?到小王警察那里去报警?当然没有这个必要。 毕竟我还不知道大肚钱是怎么样在“钱生钱”?万一他真的是通过正常渠道帮街坊邻居多赚点钱,那我不但断了街坊邻居们的财路,还成为众矢之的,人人讨厌我。 这样,我顺着大毛和杀猪佬的话茬试探一下老龙头和王木匠。 “大毛你只比我小一岁?那你得抓紧了,别到时候我家小强可以讨老婆了,你还光棍一个。” “九斤师傅,讨老婆那有那么好讨?现在的女人要求可高呢。” “不是说大肚钱在搞什么‘钱生钱’的活动,你怎么不去参加?让你存在老娘那里的钱去多生出钱来呀,不是可以讨老婆了吗?” “九斤师傅,大肚钱那个人不靠谱,刚才不是想对你耍流氓吗?还‘钱生钱’呢?我看‘钱吃钱’差不多!” “大毛,你瞎说什么?” “自己没有钱去‘钱生钱’,不要咒别人!” 老龙头和王木匠果然生气。 第九十章 又要耍流氓 唐青见老龙头和王木匠因为大毛的一句“钱吃钱”显得很生气,决定干脆再刺激他们一下,便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大毛,我倒是也很想去大肚钱那里‘钱生钱’,只是也和你一样,担心到时候钱没生出来,还被吃了去。那样的话你老婆本钱没有了,光棍一辈子也就那么一回事。可我小强的读书钱没有了,还不得跳东桥去?” 唐青说完,偷眼瞄老龙头和王木匠。 老龙头手捧青花瓷茶壶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脸上肌肉一跳一跳,眼睛眯缝成一条线。 王木匠干瘦的脸明显有些变色,从原来的红润变为铁青。自从唐青送他住过医院后,他的脸色一直不错。 现在王木匠不但脸变了色,一双手颤抖的明显,整个身体也颤抖的非常明显。眼睛却瞪的溜圆,本来黑少白多的一双三角眼,显的有些凶。他的嘴一张一合,似搁浅的鲸鱼,想找水喝。可他的手上明明捧着紫砂茶壶,说明他是想回应唐青,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唐青更加确定老龙头、王木匠和大肚钱有关系,这关系肯定起源于“钱生钱”。 是再刺激一下他们两个,给他们敲敲边鼓,让他们多留个心眼,小心“钱生钱”变成“钱吃钱”? 还是点到为止,先打探清楚大肚钱“钱生钱”的门道再说? 按理,老龙头和王木匠两个不是一般的人,心里自然有分寸,用不着我多嘴八舌,弄的彼此不高兴。 唐青正思虑下一步准备怎么办的时候,老龙头起身打了一个哈欠,一边到水槽边倒茶水,一边懒洋洋地说道: “年纪不饶人啊,天一黑就犯困。各位,你们坐,我先走了。” 老龙头将青花瓷大茶缸放上杯架后,走出人民理发店。 “这人那你不服老不行,年纪轻的时候熬夜熬三天三夜也没问题,现在天刚刚黑眼皮子就打架。各位,我也走了,你们慢坐。” 王木匠站起身的时候差点摔倒,放茶杯的时候自己的那一只紫砂茶壶差点掉到地上不说,连其它茶杯也差点被他碰到地上。要不是杀猪佬反应快,过去扶住杯架,估计今天晚上得全部乒乒乓乓。 “王师傅,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给你叫辆黄包车?” “没没没事,犯困,犯困而已。” 王木匠摇摇晃晃走出人民理发店。 杀猪佬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又没喝酒,他怎么这个样子?难不成鬼上身了?” “喂,杀猪佬,侬夜里响又讲鬼?起起起,阿拉吖回起哉,九斤师傅,侬慢忙。” 上海阿姨站起身。 “那我也走了,九斤师傅,慢忙。” 杀猪佬自然跟随上海阿姨消失在夜幕中。 晚上的市心街除了夏天有乘凉的街坊邻居坐一下,其它季节基本没人,店面也只有人民理发店还开着。 天气有所转暖,但春寒料峭,今年的倒春寒更加明显。 这已经是三月份了,中午太阳当头照的时候有一点春天的感觉之外,晚上和早上还是冷的要命。 唐青为大毛剃好头后,到水槽边清理剃头工具。 时间还不到八点,唐青今天想早点回家。晚饭因为大肚钱那么一闹,没有做也没有吃,现在有点饿,反正不会再有顾客来。 以前一定要到八点才关店门,大多是因为那些常客在店里扯淡头,你不能提早赶他们走。 今天老龙头、王木匠因为大肚钱提前回去了,杀猪佬和上海阿姨也提前走了,不知道是去东桥头钻桥洞还是去鹿山公园钻树林棚。 适当的时候我得提醒他们两个一下,都这个年纪了,不要老是像小年轻一样搞浪漫。 一开始的时候,碍于面子,不敢到彼此的家里去可以理解,毕竟住的楼上楼下,邻居们看到免不了说三道四。 可你桥洞和树林棚钻多了,人家的闲话还是不会少。 杀猪佬,你老婆车祸去世四年多了。 上海阿姨,你和包工头分开也快一年了。 包工头他马上要举办婚礼,和那小秘书结婚。 你们两个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去领证,想办酒席就热热闹闹地办一下,半路夫妻也难得。不想办,街坊邻居那里分一下喜糖告知一声就可以,好好地过你们的下半辈子。 唐青边洗剃头工具边胡思乱想,这是她的惯有模式。 “谁?!” 唐青隐隐约约感觉身后有动静,正要转过身去察看,一双大手在背后拦腰抱住了她。 急促的呼吸声,浓重的酒精味,伴随紧紧贴上身的男人躯体,唐青大脑瞬间空白,眩晕的厉害。 不行,我绝不能让他得逞! 唐青就是唐青,她的大脑立即回复正常,甚至比之前更加清醒。 先不能乱动,万一他手上有刀,直接把我戳死倒也省事,一了百了,只是苦了小强,没有爸爸之后又没有了妈妈。 可万一不死,他把我弄个残疾,那可更苦了小强,一辈子躺床上或者坐在轮椅上拖累小强,还不是他把我戳死。 还好,这个人虽然抱的我紧紧的,可没有下一步动作,估计是个新手。 既然是新手,我越发要冷静。 “以静制动,让对方先出手,你再见招出招,给他以致命的一击!” 这是爷爷教导她的话。 对,以静制动,看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只要你敢有下一步动作,我手上的剃头刀可不是吃素的。 唐青本来在水槽边清洗剃头工具,剃刀正好捏在手上。 她本想一刀过去,直接杀他个人仰马翻。 可那个人拦腰过来,连唐青的两只手也抱在一起,动弹不得。 所以唐青只有以静制动,只要那个人敢有下一步动作,她的剃头刀立马出手,割喉、刺心脏、剜他的命根子,唐青自有唐青自己的招术。 唐青有耐心以静制动,也必须以静制动,那个人要想做下一步动作,必须松开她的手,那她的剃头刀出手肯定比那个人对她出手快,这唐青有自信。 至于以静制动,谁要比不过唐青有耐心。 想当初李爷“二七”的时候,那么大的一条蛇爬她身上,她照样不慌不忙,以静制动,等它自己离开。 唐青干脆又进入胡思乱想模式,反正你要抱就先抱着,总有你手酸的时候。 我肚子饿,身体有点冷,你抱着我等于给我加了一件棉袄,我还得谢谢你。 嘿嘿,这么冷的天我穿的厚着呢,任凭你抱的多么紧,要想和我来个亲密接触,根本不可能。 呵呵,真是奇了怪了,今天净遇到耍流氓的了。 大肚钱耍流氓不是真的耍,他只是不想让我出人民理发店,怕我去告发他,才死死抱住我不放。 这个人耍流氓估计是真的耍,这牛一样的喘气声那么剧烈,这大铁钳一样的两只手那么用力,肯定是想占我便宜。 嘻嘻,我唐青虽然不懂什么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也从来没有钻过什么桥洞和树林棚,但多少也算是一个过来人,男人是真耍流氓还是假耍流氓,我唐青清楚得很,明白得很。 阿拉毕竟有小强么,是孩子的妈妈。 “九斤师傅,我真的喜欢你!” “嗯?怎么是你?!” 唐青一听那个人的声音,不由得火冒三丈,一个转身,一个巴掌搧了过去。 第九十一章 唐青打大毛 “大毛!你敢对我耍流氓?” “九斤师傅,我不是耍流氓,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爱你!” “喜欢我?爱我?你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吗?” “我就是日日夜夜想你,白天想你,晚上做梦也想你。” “想你个猪大头,你起来,坐到凳子上去。” 唐青一听声音是大毛,一转身,一巴掌搧了过去。 大毛的两只手确实是抱的酸了,当然没想到唐青有那么大的力气,被挣脱他的怀抱不说,一巴掌搧的他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九斤师傅,我不敢起来。” “你起不起来?要是人家看到,你能解释得清楚吗?” “那我起来。” 大毛从地上爬起来,乖乖的走到长排条凳上坐下。 “大毛,我告诉你,要不是你,我刚才不是一巴掌的事情了,而是一剃刀过来直接要了你的命!” “九斤师傅,我知道你对我好,所以我喜欢你,我爱你。” “你再说一句喜欢我、爱我试试?屁点大的人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九斤师傅我不小了,我只比你小一岁。” “小一岁也是小,你知道吗?你我之间不是年龄的问题,是辈分的问题,我可以做你妈,知道吗?” “九斤师傅,我有妈,我妈说,只要能娶到九斤师傅你这样的女人,那是一辈子的福。” “你妈瞎说,你刚才剃头的时候明明没有喝酒,现在怎么这么大一股酒气?” “我,我,我喝下去一瓶白酒。” “是不是想酒壮怂人胆?借着酒劲到我这里来耍流氓?” “九斤师傅,我真的不是耍流氓。” “你说不是耍流氓就不是耍流氓?我告诉你,只要我像傍晚的时候那样喊一声‘抓流氓’,你得进去吃淡馒头,还得罪上加罪。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你是所里的治安协管员,你耍流氓可不是小事情!” “九斤师傅,我明白,我明白,只是我真的喜欢你。” “还要说喜欢我?!” 唐青话音未落,手上的剃头刀“咻”的过去,不偏不倚正落在大毛头顶的墙上,削下一块石灰后,掉在大毛的胸前。 大毛吓得一缩脖子,酒醒大半。 “九斤师傅,我也是一时糊涂,请你原谅,请你原谅。” “你一时糊涂还是有意为之,我不追究,走出人民理发店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谢谢九斤师傅你对我的宽宏大量。” “不用谢,只要你以后不再犯糊涂就行。对了,你回去吧,我会留意给你找个好姑娘,过几天等我的消息。” “谢谢九斤师傅,谢谢九斤师傅,那我走了。” 大毛弯腰退出人民理发店。 唐青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居然有些酸涩。 不知为什么,唐青对大毛真耍流氓没有过多怒气,只是一开始的那一刻有一股无名怒火之外,其他的更多的是同情和可怜。 倒是对大肚钱假耍流氓唐青到现在还不能释怀,总想着有一天要戳穿他“钱生钱”的鬼把戏。 唐青对大毛的同情和可怜不只是他到现在还单着,大毛的身世唐青知根知底,他和老娘两个人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实属不易,还得是托新社会的福。 大毛老娘今年已经八十多岁,大毛是她的遗腹子。 大毛老娘因家里穷,从小在主家做童养媳,好不容易盼来小丈夫成人,结果因主家作恶多端遭报应,横死街头。大毛老娘被人贩子卖到西南大山区,三十多年后才转辗反侧回到剡城老家。 回到剡城,家中已无亲人,与一烧炭老人结合,生下大毛。 大毛三岁,烧炭老人因用火不小心,烧了整个炭坊不说,自己还被活活烧死在炭窑里。 居委会出手相帮孤儿寡母,给他们房住,安排大毛老娘到街道纸盒厂糊纸盒,大毛得以顺利长大。 大毛从小少根筋,单纯憨厚,多亏他生的人高马大,才没遭受多少欺负。 等大毛高中毕业,大毛老娘已经七十多岁,年轻时候受苦太多,疾病缠身,已无法劳作。 居委会与派出所商量,安置大毛为治安协管员,帮助所里和居委会维持秩序、文明劝导、违章物品清理等工作,以解决母子的生计。 大毛工作兢兢业业,除了正常的工作时间以外还带领义务巡逻队做好群防群治。 憨憨的大毛是个孝子,工资一分不少上缴老娘,只要老娘说东他决不往西。 老娘说,只要你娶上媳妇,成了家,我闭眼也安心,现在你这样光棍一个,我没有脸去地下见你老爹爹呀。 大毛哭着说:娘,我一定能给你娶上媳妇。 老娘也哭,说,大毛,不是为娘娶媳妇,是你自己要娶上一个好媳妇。 大毛还是哭,问,娘,怎么样才是好媳妇? 老娘也还是哭,边哭边说,像九斤师傅那样的才是好媳妇! 于是大毛天天以唐青的标准去找他的媳妇。 能找到吗?且不说他人太老实,家徒四壁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连二婚的也不愿意。 大毛心中烦闷,不是因为自己娶不上媳妇,而是不能实现老娘的愿望,老娘闭不上眼睛。 今天傍晚大肚钱对唐青耍流氓,大毛及时赶到,他不允许男人欺负女人,更不允许其他人欺负九斤师傅。 街坊邻居有人议论,说这九斤师傅丈夫死了快四年,还一个人过难为她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连大肚钱也想吃她的豆腐,可恶。有空的时候还是劝九斤师傅再找一个,有了自己的男人,别人也不敢再打主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大毛一根筋,老娘说九斤师傅那样的才是好媳妇,九斤师傅死了丈夫,她如果被别的男人讨去做媳妇,那还不是我去讨来,老娘一定高兴。 我自己其实也一直喜欢九斤师傅这样的女人!身体结结实实,头剃的好,人更好! 我才不喜欢那种豆芽菜一样的女人,腰细的一捏就断,身板瘦的会被风吹走,娶这样的女人回家我还不如买一张电影明星画像挂在床头呢。 九斤师傅因为现在是个寡妇才被大肚钱这种男人欺负,我娶了她,她就不是寡妇了,别的男人也不敢欺负她了。 我一定要娶九斤师傅做媳妇,我要保护她! 想到这里,大毛从小卖部买来一瓶白酒,咕嘟咕嘟灌下,返身回人民理发店抱住唐青。 大毛本来没钱买白酒,没钱买白酒就没有这个胆来抱唐青。 唐青今天晚上为大毛剃头,没有收他的剃头钱,是想感谢他帮助自己抓住大肚钱,结果好心办坏事,坏事还坏在自己身上。大毛拿剃头钱去买白酒,喝下白酒来欺负她。 人世间的事情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奥妙无比,发生之前你想死你的脑细胞也不可能想到这件事与那件事有关系,一切的一切只能埋怨自己不应该那样做,可懊悔已经来不及。 幸好,大毛是个憨厚人,没有下一步,唐青也没有对他下一步。 不行,我得对他有下一步。 我下一步要帮他娶上媳妇,他的老娘也能闭上眼。 嘿嘿,有个合适人! 这个人一定合适大毛,她也一定愿意嫁给大毛!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这个人! 唐青关上店门,拉下卷闸门,步履匆匆去找那个人…… 第九十二章 唐青找傻姑 唐青急匆匆赶往菜市场。 晚上八点多钟的菜市场刚刚平静下来,现在漆黑一片。 在一堆堆还未清理干净的烂菜叶中穿行,唐青如履薄冰,但无论她走的多么小心,还是踩到了香蕉皮,坐上直升飞机后过山车式下落,直接从台阶上坐在台阶下。 “嘻嘻……” “还笑,快过来扶我一把。” “噢。” 一个体态魁梧的女人走到唐青面前。 她伸出一只手,抓住唐青的衣领,抡起唐青就走。 “喂,你放我下来。” “你不是起不来了吗?” “起不来也不用你抡我走,快放我下去。” “噢。” 女人手一松,唐青“扑通”掉在地上。 “你傻不傻?说放就放?” “你本来就叫我傻姑,再说,是你叫我快放你下去,我能不说放就放吗?” “你怎么还不睡?” “我睡了不是看不见你坐直升飞机了吗?” “你坐在那里做什么?” 唐青朝傻姑刚才坐的地方走过去。 “吃火锅呢,你要不要吃点?呵呵!” 傻姑一抹嘴,一屁股重新坐到地上。 “火锅?你倒是很会享受,我还没吃晚饭,饿死了。” 唐青见傻姑面前放着一只电磁炉,电磁炉上一只大铁锅,锅里“噗噗”翻滚着各式各样食物。 “你饿快吃呀!” 傻姑胖乎乎的大手抓起一根香肠,“吱溜”一声吸进肚里。 “你筷子呢?” “我从不用筷子,多麻烦!” “那总得给我一双呀。” “噢。” 傻姑从身旁的一堆杂物中找出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唐青。 唐青接过筷子,撕掉外面的塑料包装,狼吞虎咽吃起来。 “好吃吧?” “好吃。” “那我再下点料。” 傻姑站起身来,走到隔壁的一家副食品店,拿过来一大堆食材。 “你拿那么多,明天老板不会骂你吧?” “骂个球,说好包吃包住的么。” “他让你住这样的地方也太不像话。” “就是,连个看店的工钱也不付。” “那你是得多吃他一些。” “我还多用他的电,晚上冷,我开电磁炉睡觉。” “电磁炉可费电呢,我家里想用不敢用。” “就费他的电,谁叫他那么抠门。” “傻姑,你今年三十几?” “我有那么老吗?” “那你几岁?” “九斤师傅,女人的年龄不是秘密吗?能随便说吗?” “你告诉我几岁,我给你做介绍。” “做什么介绍?” “就是做媒,给你介绍老公。” “九斤师傅,你拉倒吧,我这种人谁会要?” “你不是很好吗?力气大,会吃苦,这菜市场一半的菜差不多是你装卸的吧?” “那是,我来来回回卸货一个人顶三个小男人。” “攒下不少钱了吧?” “呵呵,九斤师傅,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和别人说。” “我怎么可能和别人说呢。” “我已经攒下这个数。” 傻姑的一只大手张开,在唐青眼前摇了三下。 “有一千五啦?” “九斤师傅,你那么看不起我呀?” “一万五?” “还是看不起我。” “十万五?” “嗯,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 “不会,你怎么攒下的呀?” “嘿嘿,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时不要花一分钱,能攒不下来吗?你不要看每个摊主只给我十块八块的,可我做的家数多,加起来数目不小的哦。” “傻姑厉害!” “呵呵,肯定没有你九斤师傅厉害!” 唐青一边吃火锅一边和傻姑闲聊,身子很快暖和起来,额头渗出了汗珠。她站起身来脱掉外面的那件老棉袄,解开里面那件小棉袄的纽扣。 “你不热?” 唐青见傻姑满头大汗,头顶直冒热气,想叫她脱衣服,可不好意思直接说。 “热,这冷天吃火锅就是好。” 傻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热你把外衣脱掉呀。” “不能脱。” “为什么?” “我里面没穿。” “你光身穿棉袄?” “嗯。” “你怎么这样穿?” “方便,还省衣服。卸货卸的热,棉袄一脱,冷水一淋,干干净净,舒舒服服。” “你真是个奇女子!” 唐青望着面前高高大大的傻姑,除了崇拜还是崇拜。 傻姑有一米八高,体重一百六十斤,大饼脸,浓眉,眼睛却不大,属于一线天。 傻姑不是剡城人,来自大西北。 四年前,傻姑为替父讨回公道只身来到剡城。 傻姑母亲因为生她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去世。父亲是个老实人,在当地的一家小煤矿干活。 小煤矿安全措施不到位,发生瓦斯爆炸,傻姑的父亲死于井下。 小煤矿的矿主是剡城人,一见发生安全事故出了人命,逃回老家。 傻姑埋葬父亲后千里迢迢赶到剡城,先是堵住煤矿主,然后抡他到法院门口,要求还父亲公道。 有关部门与傻姑家乡联系,查清事实,还傻姑父亲公道。 傻姑虽然出身在西北,但从小喜欢听越剧,就在剡城留了下来,反正她在老家也已经没有亲人。 傻姑替父亲讨回公道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人民理发店剪头,希望去除身上的晦气。事实上她已经半年多没有打理过自己的头发,脏乱不堪。 傻姑走进人民理发店的时候,那些常客捏着鼻子避之不及。 唐青没有嫌弃傻姑,热情为她洗头发剪头发,当得知她就是来剡城为父讨公道的奇女子,不禁肃然起敬。 唐青没有收傻姑的理发钱,还通过杀猪佬帮她在菜市场找到工作。 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工作,但傻姑很高兴很满意,和唐青成为好姐妹。 “你到底几岁?” “你真的要我为找老公?” “不可能是煮的。” “小女子今年芳龄二八。” “十六岁?” “去你的,还三岁呢。” “二八不是十六吗?” “二十八!” “那刚好相配!” “刚好相配?和谁相配?” “一个男人!” “我当然知道是一个男人,难不成你叫我去和一个女人配?” “傻姑,你想找怎么样的一个男人?” “我有条件挑吗?” “难不成只要一个男人就行?” “你才只要一个男人就行呢,那不成了母狗?” “母狗也要挑公狗的,不是任何公狗都可以。” “所以我是人,一个女人,不是我喜欢的男人宁愿不嫁。当然,我没有条件挑男人,这辈子只能一个人过。” “有一个男人肯定适合你。” “是吗?我认识吗?” “认识。” “不会是大毛吧?” “你喜欢大毛?” “他确实不错,经常帮我的忙,只是他不会看上我。”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看上你?” “他如果看上我,怎么不自己来追我呢?” “大毛是个实诚人,怕难为情。” “他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难为情?只要他说一声,我立马嫁给他!” “这就好,我马上去叫他过来!” 唐青心中高兴,站起身,过去拿棉袄,准备去叫大毛。 刚要上台阶,一道黑影从台阶上一闪,消失在副食店门口。 “谁?!” “有种你不要跑!” 唐青和傻姑双双追出副食店。 “九斤师傅,你从那边,我从这边,咱们包抄过去,抓住那狗贼!” 傻姑平时说话和行动有些傻乎乎,紧急时刻她比谁都聪明,两只大脚板一启动,双腿虎虎生风,很快堵在菜市场的大门口。 第九十三章 老公和老婆 “狗贼,你往哪里跑?!” 傻姑刚到菜市场大门口,那个黑影在唐青的追赶下从里面逃出来。 傻姑一个扫堂腿,黑影摔倒在地上。 傻姑一偏腿,骑到黑影身上。 “呦呵,还挺结实,看看你是男贼还是女贼!” 傻姑揪住黑影的衣领,要脱黑影的衣服。 “傻姑,不要乱来,先拖回去再说。” 唐青过来,和傻姑一人一只胳膊,要拖黑影回副食店。 “九斤师傅,我自己走,不用你们拖。” 黑影说话。 “大毛?怎么是你?” 唐青仔细一看,黑影原来是大毛。 “原来是你这个傻啦吧唧?说,鬼鬼祟祟做什么?” 傻姑见是大毛,放开他的胳膊。 “你才傻啦吧唧呢,我是堂堂治安协管员。” 大毛整整衣服,挺起胸脯。 “哼,还治安协管员呢?鬼鬼祟祟的治安贼管员吧?” 傻姑并不把大毛放在眼里。 “我没有鬼鬼祟祟,我是来保护九斤师傅的安全。” “保护九斤师傅的安全?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保护九斤师傅的安全?九斤师傅保护你差不多!” “好男不跟女斗,我是故意让你绊倒我。” “还故意呢,那是故意让我骑你身上?” “当然,我喜欢你骑我身上。” “你一个大老爷们羞不羞?喜欢让我一个女人骑你身上?” “你才羞呢,说只要我说一声,你立马嫁给我。” “我羞什么?那是本姑娘敢爱敢恨!” “你敢爱敢恨?那我要讨你做老婆,你敢嫁给我吗?” “敢呀,凭什么不敢?” “那你做我的老婆!” “可以,现在我就跟你回家!” “一言为定,老婆,走!” “走,老公!” 大毛拉起傻姑的手,大踏步走出菜市场。 “喂,你们?!” 两位傻大个儿头也不回,手拉手老公老婆去了,唐青站在原地反而傻了。 本来以为掺合他们两个走到一起,起码得费一番口舌,结果寥寥几句,他们居然无视她这个九斤师傅的存在,自己去开启崭新的人生旅程。 唐青替傻姑收拾好散乱在地上的物件,关好副食店的店门,走出菜市场。 “九斤师傅!” “包工头?” “九斤师傅,你终于回来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唐青走到自己小屋的楼下,包工头迎上前来。 “我等你呢。” “你在这里等我做什么?冷不冷?有事情怎么不去人民理发店找我?” “人民理发店我轻易不敢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有点怕。” “做贼心虚吧?说,找我什么事情?” “九斤师傅,我现在有了老婆,有了儿子,变好了呢。” “你以前没有老婆吗?” “以前没有儿子。” “德行,儿子有那么重要吗?” “九斤师傅,我们一家三代单传,总不能到我这里断了香火呀。” “不会是叫我去喝你儿子的满月酒吧?” “九斤师傅,你真聪明。” “我聪明?我需要你的表扬吗?” “九斤师傅淡泊名利,看空一切,怎么会在乎我一句表扬呢?” “我还放下一切立地成佛呢!屁话少说,还有什么事情快说,我要回家睡觉呢。” “九斤师傅,你能不能帮我邀请我姨娘也来参加我儿子的满月酒?” “你姨娘?你姨娘是谁?为什么要我去邀请?” “九斤师傅,我姨娘就是李丽李老板呀。” “嗨,李丽是你姨娘哦,我还真忘了你们有这一层关系。” “九斤师傅,你帮我邀请她一下么。” “你怎么不自己去当面邀请她?” “我不敢,怕她一生气,又给我两耳光。” “你也有怕的人?” “我也怕你九斤师傅呢。” “是吗?那还来找我?” “我儿子的满月酒席怎么能缺了你九斤师傅呢?” “我可不一定去。” “九斤师傅,你一定得给我这个面子。我姨娘那里也请你一定要告诉她,让她日理万机、百忙之中,一定来参加我儿子的满月酒。” “转告李丽可以,她会不会来我不能打包票。” “只要你九斤师傅肯赏脸,我姨娘她也一定会赏脸。” “好啦,你回去吧,我上去了。” “九斤师傅,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你包工头老板做的也不小,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剃头匠能得了你什么忙?” “九斤师傅,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忙,我这都记在心上呢。我自己这辈子报答不了的话,我会叫我儿子继承遗志,儿子报答不了的话,我会叫孙子继承遗志,子子孙孙永永远远报答你的恩情!” “拉倒吧,你当我是老人家?还遗志?还子子孙孙?你能不能让我多活几年?” “九斤师傅,你一定能长命百岁,长生不老。” “放臭屁也不先刷刷牙,说,还要我帮你邀请谁?不会是上海阿姨吧?” “九斤师傅,你不愧为是九斤师傅,我的心思你一猜就中。” “你的肚子有几根蛔虫我也一清二楚。” “那我以后肚子疼不去医院看医生,来人民理发店找你九斤师傅。” “真想不明白,你的生意是怎么做出来的?跟你做生意的人难道一个个都是白痴低能儿吗?你这满嘴臭屁他们闻着也香?” “嘿嘿,九斤师傅,做生意做生意,就是你把别人一生中心心念念的那点意思给摸准了,给他点小意思,你赚大意思,然后让他的那点小意思一直为你生大意思!” “原来你的生意是这么做的呀?有多少场面上的人吃了你的小意思,为你生了大意思?” “九斤师傅,这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么。” 唐青住的小屋楼下,包工头谈起自己做生意的窍门,不禁忘乎所以。 唐青在路灯下看着包工头这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心中厌恶透顶,警告他道: “包工头,看来你真的是一个做生意的天才。不过我提醒你,千万不要自己儿子的满月酒也喝不上,到里面去吃淡馒头。” “九斤师傅,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懂吗?你刚才不是说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吗?” “九斤师傅,我心里明白,心里明白,现在我基本不再小意思,自己也不想什么大意思,只想儿子有意思。” “包工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最好不要报应到你儿子身上。” “九斤师傅,你怎么咒我儿子呢?他还没满月呢!” “我怎么可能咒你儿子?我是为他这个小生命担心,不要到时候他的第一声‘爸爸’到里面去喊你。” “九斤师傅,我心里明白,我心里明白。” “你明白个屁!你心里明白的话会让我去邀请上海阿姨吗?你叫上海阿姨去喝你儿子的满月酒到底安的什么心?你自己心里不明白吗?” “九斤师傅,我和上海阿姨毕竟夫妻一场,我儿子满月,请她喝酒,是念旧情,我不会收她礼金。” “呸,想得美!你还知道你们过去是夫妻?是夫妻你还当着上海阿姨的面干猪狗的事情?念夫妻旧情你还要上海阿姨去喝满月酒?你这不是存心恶心上海阿姨吗?恶心她不会生育?!” 唐青怒气冲冲转身往楼道里走。 “九斤师傅,那你一定要请我姨娘去喝我儿子的满月酒,否则她会后悔,你也会后悔!” 包工头冲唐青的背影喊。 第九十四章 唐青有点热 “你说什么?后悔?我后悔什么?李丽后悔什么?” 唐青一听包工头说如果她和李丽不去参加他儿子的满月酒,她和李丽都会后悔,旋即返回身,走到包工头面前。 包工头见唐青怒气冲冲,咄咄逼人,后退了好几步,靠在一棵行道树上低声回答: “九斤师傅,我儿子的满月酒有一个人会来喝。” “包工头,你多少也算是我们剡城的一个老板,有个人来喝你儿子的满月酒不是很正常吗?难不成你猪狗事情做的太多,亲朋好友都不愿意来喝你儿子的满月酒?只有一个人来喝?” “九斤师傅,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你的那小意思大意思?” “九斤师傅,也不是小意思大意思。” “包工头,我告诉你,远离你这种猪狗一样的人,我和李丽不可能后悔,也绝对不会后悔!” 唐青转身返回楼道。 包工头追上唐青,急急说道: “九斤师傅,那个人不一般。” “不一般?我唐青不稀罕什么大人物、大老板!李丽也是!” 唐青继续往里走。 包工头紧追不舍。 “九斤师傅,那个人有可能是给我姨娘下套的人。” “嗯?!” “九斤师傅,我的情报一般八九不离十,你和姨娘过来观察一下总不会有错。” “你怎么知道有人给李丽下套?” “九斤师傅,我虽然在那方面有些不检点,但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抡得清的。我舅公对我家有恩,我姨娘对我有恩,我时刻关注着我姨娘的安危呢。” “你那是有些不检点而已吗?还大是大非呢!懂得感恩的人绝对不会做出有违人伦的猪狗事情!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有人给李丽下套?” 唐青停下脚步。 “九斤师傅,我们这样站在楼梯口说话不好吧?要不去你屋里,我详详细细告诉你一切。” 包工头抬脚要上楼梯。 “想进我的屋?做梦!” 唐青一把抓住包工头的衣领,倒拖他出楼道。 “九斤师傅,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我自己走就是,我自己走就是。” 包工头连声求饶。 “你明天中午过来人民理发店,我和李丽在店里等你。” 唐青拖包工头到楼前空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包工头消失在夜幕中。 唐青回到自己的小屋,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洗了个冷水澡后,钻进被窝想呼呼大睡。 哎,还真是怪了,你越想呼呼大睡,脑子却越清醒。唐青钻在被窝里不但脑子很清醒,身体也热乎的很。 这三月初的夜晚气温还很低,用冷水洗澡估计整个剡城没有几个。 唐青一年到头都是冷水洗澡,用冷水洗澡后,这身体反而更热乎,尤其是这大冷天里,洗过冷水澡后的唐青今天身体热的有些反常。 身体热的有些反常? 何止反常,简直可以说是热的异乎寻常! 唐青的身体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乎过了,不只是那种躺在被窝里的温热。 这热,热得全身火烧火撩一般。 这热,热得心里百花盛开一样。 唐青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今天人民理发店里“抓流氓”的两段场景。 大肚钱死死抱住她的大腿…… 大毛死死抱住她的腰…… 这两个臭男人,力气怎么那么大呢? 唉,你还别说,这男人的力量和女人的力量就是不一样。 喂,你是想说那感觉不一样吧? 呸,你瞎想什么?还感觉呢?那两个臭男人可是对你耍流氓呢。 大肚钱不是耍流氓吧?他只是抱住我不让我出去。 大毛也不是真正的耍流氓,他不是说喜欢我爱我吗?是对我情不自禁。 哈哈,唐青,大毛对你情不自禁?是你自己情不自禁吧? 不不不,我从来没有情不自禁,我没有什么情可以不自禁,我自禁着呢。 你自禁着还胡思乱想?还身体发热?还睡不着觉? 我想想有什么错?我又没有情不自禁到去找野男人。 你是没有找野男人,你是想找一个真男人吧? 瞎说,我不需要什么男人,野男人不需要,真男人也不需要。 我不是傻姑,大毛一声招呼,立马老公老婆去了,贱不贱?还要不要脸? 贱?傻姑才不贱呢! 她千里迢迢为父讨公道,现在遇上大毛这样一个真男人,能不老公老婆去吗? 那样叫真爱,敢爱,脸上光彩着呢! 唐青,你心里也想吧? 我想什么?你不要瞎七扯八。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时候为大毛和傻姑好好办一场婚礼呢,还有杀猪佬和上海阿姨,总不能老是去东桥钻桥洞、去鹿山公园钻树林棚吧? 嗳,为什么那些谈恋爱的人喜欢去钻桥洞?喜欢去钻树林棚? 很有趣吗? 估计很有趣。 额,我和小强他爸谈恋爱的时候为什么不去钻一下桥洞?不去钻一下树林棚? 你们那叫谈恋爱吗? 介绍认识都半年了,你还不肯让他拉一下手。 喂,人家当时候可是一个纯洁的少女呢,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让一个男人拉手? 那领了结婚证书你还不让他亲一下,什么意思?他不是说,有了通行证,他在你这里应该畅通无阻。 去你的那张臭嘴,还畅通无阻呢。 生下小强也是你趁人之危,我实在是太困,否则你能畅通无阻? 不过现在想想,在那方面我对你确实太过交通不便。 山道弯弯不说,无论你怎么遇水架桥,我还是我行我素。 设置重重关卡,害你跋山涉水,闯关夺隘,累的不行。 嘻嘻,要是你还在的话,估计现在可以畅通无阻,说不定我还会快马加鞭,帮助你直上九霄…… 咦,怎么越想越热,越想越睡不着呢? 不行,热的太难受了,我还是再去冲个冷水澡。 唐青起来去卫生间,一开水龙头,没水。 奶奶的,这个时候停水,存心要燥热死老娘? 算啦算啦,我干脆出去跑步,天也快亮了。 唐青穿好衣服,跑出家门。 春江水暖鸭先知? 不对,应该是春未到小鸟先鸣。 唐青跑到鹿山公园,成群小鸟在大树枝头“叽叽喳喳”鸣叫的真欢。 东方天光已经发白,公园里散落在草丛中的一盏盏地灯还未熄灭,点点微弱的光线映照一颗颗晶莹的露珠熠熠生辉,那光辉与一点点亮堂起来的天光相互折射,令人迷醉。 清晨,带给人们的总是希望和美好。 唐青身体中的那一股燥热已经被朝气蓬勃的豪情所替代,绕梅花鹿雕塑三圈,跑上山顶,一轮红日正好喷薄而出。 逆光中,一位身材高挑、曲线玲珑的女人迎面跑来。 “早!” “早!” 唐青和李丽不期而遇,并肩奔跑,边跑边聊。 “你的大外甥请你去喝他儿子的满月酒,你去吗?” “我玄外甥的满月酒当然要去喝。” “我还以为你不会去。” “我一定会去。” “恭喜你做姨婆。” “谢谢,同喜同喜!” “我有什么好喜?” “唐青女士,你将成为靓丽美发美容沙龙首席美发师,月薪一万。” “你说什么?” 唐青停下脚步。 “奔跑吧,唐青美发师!” 李丽没有停下脚步,意气风发奔跑向前。 “你等等,把话说清楚!” 唐青重新迈开大步去追李丽,奔跑中少了一份朝气。 第九十五章 李丽新项目 李丽没头没脑一句“你将成为靓丽美容美发沙龙首席美发师”让唐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这是要搞什么名堂?什么靓丽美容美发沙龙?什么首席美发师?还月薪一万? 难不成她要开美容美发店?她要聘请我去做美发师?给我月薪一万? 可能吗? 不行,我得问清楚。 “你的新项目什么时候上马?” “唐青女士,本人的靓丽美容美发沙龙将于下个月的8号8点零8分正式开张营业。” “这就是你的新项目?” “没错。” “美容美发店就是你的新项目?” “怎么?看不起美容美发行业?它可是时下最热门最高大上的行业之一。” “李丽,你无论如何不能去从事美容美发行业。” “是怕我抢了你的生意?” “我那算什么生意?我只是简单的给街坊邻居剃个头收个手工钱而已。” “我聘请你为首席美发师,月薪一万。” “李丽,你没有事吧?” “我没发烧,没犯糊涂,正常的很。” “你怎么会想到要去开美容美发店?你知道那些美容美发店不正常吗?” “正因为他们不正常,所以我要去正常。” “正常能赚几个钱?还给我月薪一万?你一个月营业额能有多少?” “这个你不用管,今天中午我给你送聘请书过来。” “你还当真?” “你以为我开玩笑?” “李丽,我们不闹好吗?” “我没闹呀,是你希望我能重新振作起来再干一番事业。我现在满血复活,你难道要泼我冷水?” “不不不,我不是泼你冷水,我是希望你能不能换个行业做?” “我看准了这个行业,不会轻易改变。” “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想好了,下个月8号合作方的人也会过来。” “还合作方?你打算开怎么样的美容美发店?” “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唐大美发师。” “李丽,你如果真的要开美容美发店我不反对,但这个首席美发师我真的吃不消当。” “这个首席美发师你非当不可!” “我真的不行!” “中午我给你送聘请书过来,再见!” 李丽手一挥,跑回李家老宅。 “你……” 唐青站在原地,直至李丽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初升的太阳温暖和煦,唐青却浑身发冷,一身热汗变成冷汗,冷的她如坠冰窖。 一上午唐青恍恍惚惚,亏得只来了一个顾客,只是简单地修剪一下长发。 中午时分,扯淡头的常客回家吃饭,唐青懒得做饭,靠在理发椅上打瞌睡。 “九斤师傅,我来啦。” 包工头蹑手蹑足走进人民理发店,见唐青双目紧闭,不敢大声说话。 唐青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有意不理包工头,没有反应。 “九斤师傅,我来啦。” 包工头再次轻声招呼。 唐青还是没有反应。 包工头只得退到长排条凳上坐下等候。 人民理发店的那只老钟“嘀嗒嘀嗒”不紧不慢朝前行走,包工头也打起瞌睡。 “嘭!” “哎唷!” “救命啊!” 店门外传来一声巨大的碰撞声和男女的喊声。 “嗯?” “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青率先冲出人民理发店,包工头惊醒过来也冲出人民理发店。 市心街上一辆简易工具车和一辆黄包车撞在一起,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上海阿姨?你怎么啦?” 唐青冲到女人身边,见上海阿姨嘴角流血,半个脸也是血肉模糊。 “杀猪佬,你没事吧?” 包工头不敢太靠近杀猪佬,远远地问躺在地上的他。 “我,我,我……” 杀猪佬想站起来,可站不起来。 “120,市心街有车祸,快救人!” 李丽刚拐过市心街口,一边打电话一边急急奔向出事地点。 “快,快先扶杀猪佬起来!” 唐青一边和赶到的李丽一起搀扶起上海阿姨,一边叫包工头去扶杀猪佬。 “你伤在哪里?” 包工头过去扶杀猪佬,可杀猪佬人高马大,包工头一下子扶不起来。 “来,我来!” 大毛赶到现场。 “哇~呜~哇~呜~” 救护车很快来到现场,一起的还有交警。 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下来先察看了一下杀猪佬的伤势,想用担架抬杀猪佬上救护车,可杀猪佬太重,一下子弄不上担架。 “我们抱杀猪师傅上去!” 大毛二话不说,和傻姑一起分别抱住杀猪佬的腰和头,包工头托起杀猪佬的脚,齐心协力送杀猪佬上救护车。 “快抬上海阿姨上救护车。” 唐青、李丽和几个女街坊抬上海阿姨到救护车上。 “啊唷,啊唷,这里还有个人呢。” 救护车刚要开走,黄包车下传来呻吟声。 “包打听?” 众人移开黄包车,见包打听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 “我死了吗?这是在奈何桥上还是到了阴曹地府?” 包打听还是双手抱头,可声音响亮,好像并无大碍。 “你在鸡窝!” 唐青见包打听毫发无损,没好气地回答。 “啊?还没天亮?我明明起来踏黄包车了的呀?怎么还睡在这里?九斤师傅,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这里没有做那种生意的男人哦,你来啦也是白来,要不我给你介绍……” “去你个王八蛋!” “啊唷唷,好痛,我还活着呀?” 唐青一脚踢过去,包打听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大毛,快让救护车送上海阿姨和杀猪佬去医院,我等一下马上过来。” “他要不要一起去医院?” 救护车上的护士问唐青。 “我会送他去第五人民医院,你们快走吧。” “第五人民医院?” 护士疑惑地望着唐青。 “开车!” 医生差点笑出声来,可马上止住笑,救护车上有两个真的伤员呢。 “哇~呜~哇~呜~” “喂,我,还有我呢,我也受伤了呢!” 救护车开走,包打听在后面追。 “你留下,指证现场!” 交警过来拉住包打听。 “警察叔叔,我也是事故受害者。” 包打听撸起衣袖,手臂上确实有一道伤痕。 “谁是事故受害者我们自然会弄清楚,你是哪辆车的车主?叫什么名字?行驶证和驾驶证呢?” “警察叔叔,我是踏黄包车的,我叫包打听。包打听,你知道吧?就是剡城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只要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打听到。” “看来你确实得去第五人民医院治治,病的不轻。” “警察叔叔,我病的不轻吧?那你能帮我再打一下120,叫一辆救护车来吗?” “不要救护车,你坐我们的警车去队里,然后我们会送你去第五人民医院。” “坐你们的警车去队里?什么队里?” “去交警队处理事故!” “警察叔叔,我不要坐警车,我不去队里,我没有事故,我黄包车刚刚停下,杀猪佬他的工具车就冲了过来。幸亏我眼疾手快,一闪身钻到黄包车底下,躲过一劫。” “你眼疾手快?你以为你像九斤师傅那样功夫了得?” “警察叔叔,那些咕咕鸡全夸我功夫了得呢。” “你是不是临时将黄包车停在这转弯处?工具车过来后来不及刹车撞上你的黄包车?” “警察叔叔,你的功夫比我还要了得么,一眼就看出怎么回事?” “这次事故你负全责!” “啊?!” 包打听傻在那里。 第九十六章 市心街车祸 “包打听,请你在事故认定书上签字。” 交警一张单子递到包打听面前。 “警察叔叔,我是非机动车,杀猪佬他是机动车,是杀猪佬的机动车撞的我非机动车,应该是他负全责呀?这个我懂的呢。” 包打听手捏事故单子,不肯签字。 “你的黄包车临时停在街角转弯处,要不是杀猪佬紧急刹车,恐怕你和你的车早已报销。至于你说的机动车和非机动车,我还没有给你开罚单呢。” “警察叔叔,我是因为黄包车的电动机突然短路,我才临时停在这里。要不是我钻在黄包车底下修电动机,那杀猪佬肯定把我撞死。你要我负事故全责本来不合理,怎么还要给我开罚单?” “包打听,你擅自改装非机动车为机动车,已经违反道路安全相关法规,我们要先扣留你的经过改装的黄包车,并处以相应罚款。这是罚单,也请你签字。” 交警递个包打听又一张罚单。 “警察叔叔,我不服!” 包打听手拿两张罚单,就是不签字。 “既然这样,人、车都去队里。” 交警一边带包打听上警车,一边通知施救车拖走黄包车和工具车。 “自作自受也就罢了,还祸害杀猪佬和上海阿姨!”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伤的不轻,流了好多血。” “两个人正高高兴兴筹办婚事呢,想不到遇上这样的事情。” 街坊邻居围在撞车的地方议论纷纷。 “都散了吧,散了吧,太空闲的话扫扫地上的碎片,站在街角做交通指挥员,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老龙头一说话,街坊邻居各回各处,市心街又恢复正常。 “龙爷,你帮我照看一下店,我去医院。” 唐青从人民理发店出来,她刚才回店取钱,准备去为杀猪佬和上海阿姨付住院费。 “我也去。” “我也去。” “我也一起去。” 不但老龙头说要一起去,连李丽和王木匠也要去医院。 “我,我,我也去。” 包工头也跟在后面。 “九斤师傅,我也去!” 小光头追上来。 “你还是不要去了,帮九斤师傅看好店。” “龙爷,人民理发店谁敢捣乱?我过去可以搭把手。” “好吧,那你过去不要胡说八道。” “龙爷,我怎么可能胡说八道?这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眼看我们可以吃他们的老酒,偏偏老天不长眼,不让他们顺顺当当在一起。” “小光头,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你还是不要去了,快回去!” “龙爷,我没有胡说八道,我娘说了,这半路夫妻难到头。九斤师傅才是大彻大悟,老公死掉之后不再找另外的男人,多明智!” “小光头,我让你胡说八道!” 老龙头一巴掌打在小光头的脸上。 “你个死老太公,你凭什么打我?信不信我打还你两巴掌!” 小光头一只手揉面孔一只手伸出来要打老龙头。 “龙爷打你怎么啦?我还打你呢!” 李丽过来在小光头的另一边面孔重重地一巴掌。 “你,你,你……” 小光头不敢对李丽还嘴。 “不要在这里‘你你你’了,还是回去帮九斤师傅看店吧。” 王木匠推了小光头一把。 “我才不给你们看店呢,你们死活关我什么事情?” 小光头双手捂脸,悻悻然回转身。 等唐青他们到医院,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已经在急诊室处理完伤情。 “那位是家属?” 护士喊。 “我是!” 唐青上前。 “去交费,两个人的住院押金一共一万。还有,男病人需要马上外科手术,女病人需要马上内科手术。你交完押金马上过来签字,我在医生办公室等你。” 护士转身就走。 “好!” 唐青没有犹豫,可手伸进裤袋后犹豫了一下后马上过去拦住护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我,我,匆匆忙忙只带了一千块钱,能不能我先签字,请医生抓紧给他们做手术,我马上回去取钱。” “可以,但你必须今天缴清。” “一定,一定。” 唐青先跟护士到医生办公室签字,在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家属一栏上签上她的名字。 “病人我们马上转往手术室,你交好住院押金后到手术室门外等。” “好!” 唐青走出医生办公室,手拿交费单子,直接往大门外冲。 “九斤师傅,我袋里有三百。” “我有两百。” 老龙头和王木匠追上唐青。 “反正不够,我回家取存折去。龙爷,麻烦你到外科手术室去等杀猪佬出来。王师傅,麻烦你到内科手术室去等上海阿姨出来。” 唐青没有放慢脚步。 “好!” “我马上过去!” 老龙头和王木匠答应一声,转身往手术室方向而去。 “青团,你不用回去,钱已经取来了。” 李丽在大门口拦住唐青。 “钱取来了?” 唐青有些不相信。 “九斤师傅,我取了一万五,你拿去。” 跟在李丽后面的包工头递给唐青一个黑色塑料袋。 “那我替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先谢谢你们!” 唐青手拿塑料袋跑向收款处。 交完押金,唐青松了一口气,但心还是悬在嗓子眼上。 当时候在事故现场,唐青以为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的伤势不会很严重,只不过是擦伤或者摔伤而已,所以没有当即和救护车一起来医院,只是叫大毛和傻姑过来。 没想到两个人都要做手术,医生在唐青签字的时候告诉她: 杀猪佬除肋骨断了三根外,左腿膝盖骨碎裂。肋骨问题不大,膝盖骨却很麻烦。 膝盖骨,医学术语称髌骨。如果只是骨折,经过手术,可使关节面恢复正常,不会造成残疾。但如果完全碎裂,弄不好以后走路要用拐杖。 上海阿姨看上去鲜血淋漓,其实只是擦伤,但内伤非常严重。可能车子撞上的时候工具车的把手柄和另外硬物击打在胸部和腹部,造成肝、脾都有损伤,胃部出血。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正高高兴兴准备婚事,想不到发生这样的事故。 这事故还发生在市心街上,这里又不是闹市区,也不是交通要道,发生这样的车祸谁能想得到? 杀猪佬啊杀猪佬,你车开那么快做什么?你不为自己的生命考虑也要会上海阿姨的安全着想。她好不容易走出包工头的阴影,现在那么倒霉遇上这车祸。 老天爷,你怎么总是捉弄人?就不能让我们这些普通人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杀猪佬如果腿残疾了后半辈子怎么办?上海阿姨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杀猪佬的后半辈子更没法过,他还能活下去吗? 包打听,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看我怎么收拾你! 唐青边走边想,很快来到手术室门口。 医院的外科手术室和内科手术室处于同一层楼,只是出入口不在一起,一个在走廊的这一头,一个在走廊的那一头。 唐青见老龙头、王木匠、大毛坐在外科手术室门口等候,李丽、傻姑、包工头坐在内科手术室门口等候。她站在走廊中间正思考自己去哪一边等候的时候,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从楼梯口上来,径直走向李丽,毕恭毕敬地递给李丽一个文件夹。 第九十七章 遇见小帅哥 唐青见那个年轻帅气的男人不会超过二十岁,不能称之为男人,顶多算是一个大男孩。 这个大男孩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要多帅气就有多帅气。 漂亮是针对他的貌相而言,如果单从秀气的脸面看,完全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小女子。一字眉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居然是丹凤眼,鼻梁高挺,红红的上嘴唇比下嘴唇厚一些,中间的唇珠让他一开口就令女人陶醉。 帅气则是从他的身形来说,一米八三四的身高,略微偏瘦的身材笔挺如松。白皙的肤色在一套黑色西装衬托下,却显得其奶油味十足。 唐青还能从他向李丽致敬、递给李丽文件夹、恭恭敬敬地站在李丽身边等候差遣等一系列动作中感觉到他胸肌的发达、举止的优雅。 剡城还有这样的男孩子? 估计不是我们剡城人,那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可以证明他一定不是剡城人。 剡城人讲普通话总是讲不好,要不是分不清前鼻音和后鼻音,就是舌头不会卷或者卷太过,往往被人家说是“剡普”。 当然现在的年轻人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幼儿园开始普通话讲的溜溜顺,唐青的儿子小强和李丽的女儿小咩一天到晚说的都是普通话。 李丽的普通话说的其实也不错,这当然是和剡城同龄人比较。 现在李丽和那个大男孩站在走廊上说话,彼此的普通话让唐青听的有些陶醉。 唐青不会说普通话,这舌头总是不听自己使唤,捋不直也卷不起来。 唐青和李丽、大男孩之间有一定的距离,话音能听见,但她和他具体在说些什么听不清。 唐青不是个喜欢八卦的女人,何况她现在的心还悬在那里,还在担心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的安危,根本无暇去关心李丽和那个大男孩之间的事情。 要不是那个大男孩长的特别帅气,唐青不一定会多看他一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喜欢看漂亮的女人,女人又何尝不是喜欢看帅气的男人呢? 赏心悦目总比恶心反胃好,这就是美女往往所向披靡,帅哥总是无往不胜! 李丽和那个大男孩说了几句话后,那个大男孩向唐青走来。 他来找我做什么?我该和他说普通话还是剡城话? 可千万不要说普通话,我这普通话连小强都说冷饭要吐出。 镇定,镇定,一定要镇定。 唐青,你堂堂人民理发店九斤师傅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大男孩而心跳加快,面红耳赤呢? 你就当他来店里剃头,你给他理个短碎发。 对,他这么精致的一张脸短碎发更适合他,可以更有层次感。 刘海么给他来个微卷盖头,那样更洋气一些。 嗯?他怎么没看我一眼就走了过去呢? 奶奶个熊,白紧张白冲动白兴奋一场,原来他不是来找我,他只是路过我身旁,连擦肩而过也算不上。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中间可以站两个人,他在走廊靠窗的那边走,我坐在走廊靠墙的这边椅子上。 哼,有什么了不起?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故意扭过头看窗外,我有那么难看吗?你不想看我就不要从我身边过呀?你有本事直接跳窗下去! 小白脸,小娘炮,小屌丝,以后你不要犯我手上,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让感受感受我九斤师傅的厉害。 还想碎短发、微卷盖头刘海呢!我直接剃你个大冬瓜,光滑滑、亮闪闪、玉沉沉,沉你个大蟋蟀! 唐青见那个大男孩从身前走过,一阵自嘲之后,一个懒人躺,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老龙头、王木匠、大毛坐在外科手术室门口,李丽、傻姑、包工头坐在内科手术室门口,唐青坐在两个手术室的中间,到时候,杀猪佬和上海阿姨那个手术先做好出来,她就去那一边看望。 昨天晚上因为身体莫名的燥热没有睡好,中午刚眯上眼,出了车祸,刚才又跑上跑下签字交押金,唐青确实有点累。 手术没有那么快,走廊上静悄悄,唐青鼾声起来了。 你来追我呀,追我呀…… 你一个大男孩我追你干什么?我可是大妈了哦。 来追我呀,追我呀…… 追就追,你以为我不敢?大妈追小帅哥追定了呢。 追我呀,追我呀…… 我追追追…… “九斤师傅,九斤师傅……” “嗯?” 唐青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叫她,睁开眼一看,面前站着一位小帅哥。 “额?” 唐青坐正身体。 “九斤师傅,你好。” 字正腔圆,嗓音极具男孩子的磁性和清朗。 “你?” 唐青见面前的这个小帅哥正是来找李丽的那个大男孩。 他不是走了吗? 从我面前不看我一眼走的,怎么现在回来了?还站在我面前叫我? 难不成刚才被我追回来了? 我追追追,大妈追小帅哥,真的追回来了? “九斤师傅,您好,我是靓丽美容美发沙龙的营销总监小阆。” 大男孩弯腰向唐青作自我介绍。 “小狼?” 唐青坐正身子,伸手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 唐青睡觉,特别是打瞌睡的时候会流口水。 奶奶个熊,还要不要脸?我这大妈形象可是彻底毁了! 刚才那懒人躺,估计裤腰都露出来了。刚才的鼾声,他一定听的一清二楚。还有这嘴角的哈喇水,足足有一尺长。 哎哎哎哎哎哎,我还有脸面对他吗?这医院走廊上怎么没有个地洞?我要是会功夫多好,一脚下去,蹬出个地洞来,我好钻进地洞逃之夭夭。 不行,我是谁?我是人民理发店的九斤师傅,我必须维护好自己的形象,我怎么能逃之夭夭,让他一头小狼看笑话呢? 他不是说他是一头小狼吗?那我干脆摆出一副母狼的架势来,貌相上赢不了他,我在气场上必须赢他。 唐青正襟危坐,面色凝重,眼望前方,一声不响。 “九斤师傅,我受李总委派,前来向你送聘请书。” 大男孩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个红本子递到唐青面前。 “哦。” 唐青轻轻哦了一声,依旧正襟危坐,面色凝重,眼望前方,不看那红本子也不伸手去接。 “九斤师傅,你是剡城数一数二的理发大师,你能答应成为我们靓丽美容美发沙龙的首席美发师,我们深感荣幸!” 大男孩再次将红本子递到唐青面前。 “数一数二?到底是一还是二呢?我答应了吗?你们深感荣幸我却是深感不幸!” 唐青语气冷淡,身子依然正襟危坐,面色依旧凝重,眼睛也望着前方,没看大男孩和红本子一眼,更没有去接那红本子。 “九斤师傅,在剡城理发界你当然是一,我相信你一定会答应我们沙龙的聘请。” “是吗?” “九斤师傅,如果每月一万元的报酬你还是感觉不到荣幸的话,我可以为你向李总争取,再加一千。” “再加一千?” “对。” “你觉得一千很多吗?” “九斤师傅,是一万一千。我深入调查过你,你人民理发店一个月的营业额也不到五千,拿到手的工资只有九百多。” “你调查我?” “九斤师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钱你不赚白不赚。” “去你个不赚不白赚!” 唐青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打掉大男孩手上的红本子,一脚踢向大男孩的裆部,手上高举剃头刀。 第九十八章 手术很成功 “怎么啦?怎么啦?” 当在两边等候的老龙头、王木匠、大毛、傻姑和包工头赶到唐青这里的时候,唐青已经将大男孩的那一头韩式短发剃成柴草垛。 “滚!” “你个胖婆凶什么?我迟早唰了你!” “唰我?还迟早?我立马唰了你!” 唐青手中剃头刀又高高举起。 “九斤师傅,你消消气,消消气,不要与这种小男孩置气。” 傻姑抱住唐青,老龙头在一旁劝解。 “你还不滚?!” 大毛抡起大男孩,一甩手,直接送他到楼梯口。 “树欲静而风不止,大风大雨还在后面啊!” 王木匠在一旁感叹。 唐青在大家的劝解下重新坐到椅子上,那个大男孩在楼梯口看了一眼李丽后,不服气地走出医院。 李丽自始至终没有参与到这次事件中来,甚至连看都没往唐青这边看一眼,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看窗外的风景。 “唐青!” 外科手术室一位护士推门喊唐青。 “我在!” 唐青飞奔到手术室门口。 “手术还算成功,只是患者左腿膝盖骨完全碎裂,你作为家属要有思想准备,他的左腿可能残疾。” “啊?!” “病人马上出来转到外科病房,你们去病房照顾他吧。” “噢,好。” 唐青和在场的老龙头、王木匠、大毛、傻姑全愣在原地。 杀猪佬的左腿可能残疾? 左腿残疾?是什么概念?就是不会走路了,要用拐杖才能正常行走。 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几个小时前还在杀猪卖猪肉,怎么一下子成为残疾人了呢?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 这祸来的也太快了吧? 杀猪佬啊杀猪佬,你能不能安稳一点?自己残疾了不说,还害上海阿姨受那么重的伤,她到现在手术还没有好,真是让人担心死了! “九斤师傅,你在这里等上海阿姨出来吧,我们几个男人去病房照顾杀猪佬。” “好,这样也方便一些。” 唐青和傻姑走向内科手术室,老龙头、王木匠、大毛去病房。 “喂,你是女人吗?” 傻姑见包工头还坐在内科手术室门口,就过去问他。 “我,我,我……” 包工头面对威猛高大的傻姑自己先傻了。 “你不是男人?” “不不不,是是是……” “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是是是,不不不……” “你是一个半雌雄?” “不不不,是是是……” “既然是一个半雌雄,那去楼梯中间待着去,这是女人待的地方。” 傻姑不由分说抡起包工头。 “我自己会去,我自己会去。” 包工头两脚乱蹬,像一只鼓满气的大青蛙。 唐青在一旁也不制止傻姑,在内科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坐下。 “我临时想起有点事情,先走一步,有空再过来看上海阿姨。” 李丽站起身。 “你去忙吧,不用再过来。” 唐青起身相送。 李丽在前面走,唐青跟在后面。 走到楼梯口,李丽转过头,笑着对唐青说道: “小弟不懂世事,多有得罪,你多包涵!” 唐青故作惊讶,问道: “那是你小弟?” 李丽没有回答,转过头,走下楼梯。 唐青没有再相送,目送李丽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后返回内科手术室门口。 见傻姑抡着包工头到另外一个楼梯口,刚想叫住她。傻姑已经放下包工头,包工头连滚带爬逃下楼梯。 “嘻嘻,果然是半雌雄!” 傻姑笑呵呵走到唐青身边。 “坐一会吧,估计还要一会时间。” 唐青招呼傻姑坐下。 “九斤师傅,你刚才真厉害,爽!” 傻姑的大手伸出唐青面前,竖起大拇指。 “爽什么?有人可心疼死了呢!” 唐青拨开傻姑的大手。 “九斤师傅,对付这种小白脸其实你招呼我一声就行,我一秒之内让他的小白脸变成大花脸!” “那你还不是要她的命?” “九斤师傅,你是说李老板吧?” “小孩子不要瞎打听。” “喂喂喂,九斤师傅,我只比你小几岁呢。” “傻姑,大毛娘见过了吧?” “嗯。” “她怎么说?” “娘对我可好啦,你看,她把自己手上的手镯戴到了我的手上。” 傻姑撩起衣袖,露出一个金手镯。 “这是大毛家唯一值钱的物件吧?” 唐青心里高兴,大毛娘认可了傻姑,傻姑改口叫娘。 “没错,娘说,这是大毛太公传下来的物件,不管再穷,也不能典当了它。” “那你要好好珍惜!” “九斤师傅,你放心,我一定和大毛好好过日子,一定会好好孝敬娘。” “我相信你,打算什么办喜事?” “本来我们今天就去领证,办喜事么……” “怎么?有难处你和我说。” “九斤师傅,虽然我和大毛都存下了一些钱,但并不多。我们想干脆不办喜事,钱省下来买房子,让娘也能住上自己的新房子。” “傻姑,你们能这样想我很高兴。大毛娘也是苦了一辈子,晚年能够住上自己的新房子,对她是最大的孝顺。不过你们的喜事还是要办,这是人生的一件大事。” “九斤师傅,现在喜事办不起呀。我和大毛算过,如果办,除了亲戚和街坊邻居外,大毛的同事和朋友,菜市场那些帮衬过我的人,一个都不能落下,至少得二十几桌。我们即使不去大酒店办,借居委会的场地办,请孙胖子烧,也得两三百一桌,加上香烟和老酒,少说要四五百,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 “嗯,虽然大家会随礼,但只是九牛一毛,你们的确手重。” “所以,我们还是不办喜事了,等领了证,我把铺盖卷往大毛家一夹,烧一桌好菜,两个人在娘面前向大毛他爹和祖宗们一跪,算办过喜事了。” “你也得告诉一声远在千里之外的你那爹和娘。” “九斤师傅,我和大毛说好了,等天气热了,我和大毛回西北一趟,去坟前祭奠我的爹和娘。” “应该的应该的,到时候你们尽管去,大毛娘我会照顾好。” “九斤师傅,那先谢谢你了。” “傻姑,喜事还是要办,至于在哪里办?怎么样的形式?你们不用考虑,我自有安排,不会花你们多少钱。” “九斤师傅,真的不需要花多少钱吗?” “我说话算数,从不瞎七扯八。” “我知道,九斤师傅一言九鼎,言出必行,那我和大毛全听你的安排。” “傻姑,你不傻呀?还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呢?你激将我呢?” “九斤师傅,我那敢激将你?我也读过书么。我还喜欢听说书,收音机里的说书节目我一期不落全听。” “傻姑,大毛能娶上你,是他的福分,也是大毛娘的福分,大毛家的福分。” “九斤师傅,大毛确实是赚大发了,不要出一分彩礼钱,还白白收入十几万存款,嘻嘻。” “唐青!” “我在!” 内科手术室门打开,一位护士喊唐青。 “病人第一次手术顺利,过几天还需要第二次手术,请你在这里再签一个字。” “噢,好。” 唐青过去签字。 “你是她的什么人?” 护士问唐青。 “亲人。” 唐青回答。 “什么关系?” “这个?” “她是我们的九斤师傅,什么关系都可以!” 傻姑见唐青一下子回答不上,大声告诉护士。 第九十九章 满月酒风波 “九斤师傅,欢迎欢迎,谢谢你能来给我捧场!” “我可不是来给你捧场,是给你儿子面子。” 唐青递给包工头一个红包和一个大纸袋。 今天包工头的儿子满月,唐青本不想来这大酒店喝什么满月酒,但当初包工头说的一句话,让她不得不前来。 包工头邀请唐青的时候说,有一个人也会来喝他儿子的满月酒,这个人可能是给李丽下套的那个人。 “九斤师傅,你能来我已经激动万分,怎么还红包呢?这个?” 包工头一手拿唐青的红包一手举起那个大纸袋疑惑地望着唐青。 “红包是我这个奶奶给孙子的一点心意,纸袋里的钱是你帮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垫付的医药费,谢谢你!” 唐青自己走进大酒店金色宴会厅。 娘额,这么多灯,这么亮堂,这得化多少电费? 这地上铺的是棉被?不对,棉被这样软乎可能,但绝不可能有弹性。估计是席梦思,据说席梦思既软乎又弹性十足。奶奶个熊,等手头钱宽裕的时候,也去买一张席梦思来睡睡,说不定睡在席梦思上面做的梦都是美梦呢。 唐青来过大酒店,但这个豪华的金色宴会厅还是第一次进来。 以前亲戚朋友举办婚礼,往往是在大酒店一楼的那个大餐厅里,这五楼的金色宴会厅谁办的起?据说光场租费就要八万八。 金色宴会厅正上方搭建了一个舞台,舞台中央写着“小宝宝今天满月啦!”八个大字。 五光十色的彩灯和五颜六色的气球环绕那八个红色喜庆的大字。 大字上面和下面挂着包工头和小秘书怀抱儿子的照片。 照片上的包工头春风满面,意气风发;小秘书娇柔妩媚,幸福满满;儿子胖乎乎肉嘟嘟,十分可爱。 舞台上一个身穿白色礼服的少女正在弹奏钢琴,一群儿童整整齐齐站立两厢演唱儿歌。 “我还是走吧。” 唐青看的头晕目眩,转身要离开。 “九斤师傅,仪式马上开始,你快去坐下。” 包工头在门口迎接完客人,走进宴会厅和要出去的唐青撞个正着。 “店里忙,我先走了。” 唐青绕个包工头往外走。 “九斤师傅,你不能走,仪式中有一个重要环节需要你出场呢。” 包工头拦住唐青。 “我一个剃头佬能出的什么场?” 唐青伸手去推包工头。 “你不能走!” 李丽站在唐青面前。 “我为什么不能走?” 不知为什么,唐青对李丽的语气有些反感。 李丽的语气中带有不容置否的命令感,脸上更是一副傲然的神态,目光居高临下俯视唐青。 唐青虽然有一种压迫感,但心中却是出奇的平静和从容,这是她以前面对李丽时候从来没有过的心态。 “你就是不能走!” 李丽的语气和神态依旧。 “我就是要走!” 唐青继续向外走。 “你今天如果走出这里,以后我们一刀两断!” 李丽一字一句说道,生硬的声音与优雅的钢琴曲和孩子们天籁般的童声格格不入。 唐青头也没回,大步走出宴会厅。 “九斤师傅,你等等,你等等,等一下我还想请你为宝宝剃满月头呢。” 包工头追上来。 “我只会剃阴头!” 唐青没有停下脚步。 “九斤师傅,你说笑,你说笑,都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我本来想和你说的,可我姨娘说,如果提前告诉你,你肯定来都不会来。九斤师傅,我会给你利事钱,一万块利事钱够了吧?” 包工头紧追唐青。 “这利事钱到时候请我剃阴头的时候给我吧!” 唐青走到了大酒店的大门口。 “九斤师傅,你不给我面子总得给我姨娘面子吧?” “我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 “九斤师傅,那个给我姨娘下套的人今天也来了呢。” “关我什么事情?” “九斤师傅,你不帮我姨娘扳倒那个人啦?” “我没有这个义务!” 唐青昂然走出大酒店,留下包工头站在门口干着急。 “上海阿姨,身体感觉好些了吧?” 唐青从大酒店出来直接来到医院病房。 “九斤师傅,阿拉好多了呢,这些日子多亏侬照顾和帮忙,侬是阿拉再生父母,阿拉下辈子报答不完。” “上海阿姨,你还和我客气,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阿拉早就想出院了,这医院里头躺着没病也会有病。” “上海阿姨,你如果放心的话,你把家里钥匙交给我,我这两天去帮你打扫一下。” “九斤师傅,阿拉怎么会不放心侬呢?家里一个多月不住人,肯定一塌糊涂,阿拉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呀。” “上海阿姨,九斤师傅这里你确实不要客气,她比我的娘还要亲,以后她就是我们两个的亲娘!” 杀猪佬拄着拐杖走进病房。 “九斤师傅确实比侬亲娘还要亲,阿拉可是连亲娘的面都没见过,本以为遇到侬这个杀猪佬后,阿拉后半辈子可以享点福,没想到要困眠床。” 上海阿姨流下泪。 “喂,杀猪佬,你亲娘亲娘地叫我也不怕把我叫死,我可比你年轻,我不想走在你前头呢!” 唐青责骂杀猪佬。 “九斤师傅,我打个比方么。” 杀猪佬低下头。 “上海阿姨,侬喜欢吃的鸡汁羹来啦!” 傻姑手捧一个保温罐走进病房。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住院后,唐青没时间每天照顾他们。由老龙头、王木匠、大毛分班照顾杀猪佬,唐青老妈、婆婆和傻姑分班照顾上海阿姨。 街坊邻居们也经常过来看望杀猪佬和上海阿姨,有空顶替陪护一下。 得知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出了车祸,孙胖子每天烧制一道剡城特色菜和小吃过来。 今天孙胖子为上海阿姨烧了鸡汁羹,专程送到楼下,叫傻姑下去拿。 “这孙胖子烧的鸡汁羹就是不一样,怎么那么香?来,上海阿姨,快趁热吃!” 傻姑打开保温杯,喂上海阿姨吃。 鸡汁羹也是剡城的特色小吃,做法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剡城鸡汁羹除了加鸡的内脏和淀粉外,还要加年糕、榨面、豆腐和青菜。味道除了鸡汤的鲜美之外,还有一份地道的剡城乡土味,吃了久久难忘,回味无穷。 唐青没有吃晚饭,现在闻到鸡汁羹的味道,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她本来今天晚上去喝包工头儿子的满月酒,中午特意没有吃中饭,想在大酒店里多吃一点好菜,结果泡了汤。红包送出还竹篮打水一场空,饿了肚子到医院。 “杀猪佬,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孙胖子今天晚上给你做了椒盐溪滩鱼,让你做下酒菜。” 大毛走进病房,一看唐青在,又接着说道: “九斤师傅你满月酒这么快吃好啦?看来这包工头也只是嘴上吹泡泡,说什么包下了大酒店的金色宴会厅,为他儿子办满月酒。” “杀猪佬,你快回自己的病房去吃晚饭。孙胖子既然做了椒盐溪滩鱼,你和大毛老酒多咪一点。” 唐青想支走大毛和杀猪佬,生怕他们嘴上又没把门,说出让上海阿姨伤心的话。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大毛大嘴一咧,大声说道: “九斤师傅,包工头儿子的满月酒有什么好喝?那儿子又不是他亲生,他自己没有用,还怪上海阿姨不会生。” 第一百章 亲戚没有来 “大毛,你说什么?包工头的儿子不是他亲生?” 杀猪佬一把抓住大毛的手臂。 “没错,他自己被戴上绿帽子还不知道,瞎嘚瑟个鸟,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大毛对自己的新闻能引起杀猪佬这样的反应,感到很自豪。 “哈哈,伊个寿头、憨大、猪头三、夜壶蛋,活该!阿拉老早做过检查,阿拉一切正常,阿拉本来上个礼拜应该来亲戚,结果到今朝还勿来,阿拉以为是车祸受伤做过手术的缘故。哈哈,阿拉有了,阿拉有了。” 上海阿姨居然在病床上拍起手来,欢呼雀跃高兴得像个三岁小孩得到喜欢的玩具一般。 唐青本来担心大毛和杀猪佬谈论包工头儿子的满月酒,会刺激到上海阿姨,没想到上海阿姨高兴成这个样子。 包工头的儿子不是他自己亲生,这唐青不相信,因为她知道包工头去做过亲子鉴定,不会错。可上海阿姨说自己亲戚没有按时来,她得问清楚。万一真的是手术有影响,她得及时和医生去沟通,会不会对身体有影响。 “上海阿姨,你不是没有亲戚吗?他不按时来看你,你怎么反而那么开心?” “是啊,上海阿姨,我没听你说起过有亲戚呀?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来看你的?” 不等唐青开口问,大毛和杀猪佬迫不及待地争先恐后问上海阿姨。 “你们两个傻不傻?上海阿姨说的亲戚是指我们女人每个月的那个……那个没有按时来说明,说明……咦,我的亲戚也没有按时来呢。” 傻姑说大毛和杀猪佬傻,自己的脸也红了起来。 “傻姑,侬也没有按时来?侬平时准不准的?准的话没有按时来肯定是有了的呢。” 上海阿姨拉过傻姑的手,两眼放光,喜悦之前溢于言表。 “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那个这个?” 大毛大手挠挠脑袋,还是没有明白。 “大毛,傻姑和上海阿姨可能都怀上我们的孩子了呢。” 杀猪佬毕竟是过来人,有过孩子,马上懂了。 “侬噶臭杀猪佬,什么可能都怀上我们的孩子?阿拉的孩子可只是和侬有关系,肯定是侬带阿拉去钻桥洞的时候侬做下的坏事体。” “就是,我可是只和大毛好过。大毛,按日子算,你那天晚上带我回去就有了的哦。” 上海阿姨和傻姑虽然嘴上责怪杀猪佬,可脸上满是幸福。 “哈哈,我有孩子啦,我有孩子啦!” “我又要做爸爸了,我又要做爸爸了!” 大毛和杀猪佬两个大男人在病房里拥抱、蹦跳、欢呼。 “喂喂喂,你们吵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游乐场!” 护士推门进来。 “护士,我要做爸爸了呢,我要做爸爸了呢。” 大毛放开杀猪佬,过去一把抱住护士。 “哎,你这个人是不是疯啦?快放开我,否则我叫保安了!” 护士急得大喊。 唐青赶紧过去让大毛松开手,并向护士解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太高兴了,刚刚知道自己的老婆怀上了,高兴呢,高兴呢。” 护士看了一眼唐青,说道: “你是九斤师傅吧?怎么?一开始没找到亲人,你做她的亲人。现在有孩子了,他现身啦?” “不,不,不是,我,我……” 大毛忙向护士解释。 “怎么?五大三粗的还是个男人吗?老婆遇到车祸吓的跑了?现在知道怀上了,跑过来做爸爸啦?什么德性!” 护士一脸不屑。 “你,我……” 唐青见大毛还要解释,忙拦住他,笑呵呵地对护士说: “你批评的对,我一定好好教育他,罚他去买糖买水果,让你们一起高兴一起高兴。” “还是九斤师傅懂道理,难怪街坊邻居都那么尊重你。那你们安静一点,不要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护士走出病房。 “你慢走,等一下给你送糖和水果来!” 唐青冲护士的背影喊,并过去关上病房的门。 大毛走到唐青身边问: “九斤师傅,真的要买糖和水果呀?” “心疼钞票啦?谁叫你自己嘴上没把门,大喊大嚷,这叫咎由自取!” “九斤师傅,就当是开玩笑么,那糖和水果还是算了吧?”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必须说话算数。再说,傻姑和上海阿姨有啦难道不应该庆祝一下吗?去,快去买,顺便到急诊室开个单子,说要检测是否怀孕。” 唐青递给大毛两张一百元纸币。 “九斤师傅,这个不好意思吧?这个不好意思吧?” “不好意思还拿九斤师傅的钞票?” 大毛刚要接唐青的递过去的钱,傻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我,我,我是说,我去急诊室开那个、那个检测的单子不好意思。” 大毛讪讪地解释。 “叫你去开个检测单子不好意思啦?你拉我去你家老公老婆就好意思啦?这还不是你做下的坏事?你不想去的话,等明天妇产科医生上班,我干脆去打掉算了,以后咱俩互相不再不好意思!” 傻姑扭头朝病房门口走去。 “喂喂喂,傻姑,老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去,我去!” 大毛追上傻姑。 “去,买糖和水果,要买最好的,我去急诊室开单子。” 傻姑递给大毛三百元钱。 “得令!亲爱的老婆!” 大毛一只手接过钱一只手拉起傻姑的手,高高兴兴走出病房。 “嗳,这傻姑一点不傻么。” 杀猪佬羡慕地望着大毛和傻姑的背影。 “哪像侬?宁么五大三粗,比傻姑高出一头。还说是个男宁,胆都没有傻姑一个女宁大,也没有傻姑大方!” 上海阿姨数落杀猪佬。 “我,我,我现在不是腿脚不方便么。” “腿脚不方便?侬腿脚方便的时候有大毛那样的胆子吗?侬敢带阿拉去侬屋里响吗?只会钻桥洞!” “我、我、我屋里乱糟糟的怕你去了笑话我,我、我、我的被子好、好、好久没有洗了。” “侬勿会喊阿拉去洗?洗过么刚好,刚好……” “刚好什么?” “侬噶寿头,侬比包工头还夜壶蛋!侬自嘎屋里响乱,勿会去阿拉那里?偏要去钻桥洞!” “上海阿姨,侬勿是也喜欢钻桥洞么,呵呵。” “阿拉钻侬噶猪头三,哎哟哟,阿拉肚皮疼死啦,疼,疼,好疼!” “哪里疼?我帮侬揉揉,这里吗?” “不是,上面一点……” “哎,九斤师傅,侬哪能噶出去了呀?” “你们揉,我出去透一会气。” 唐青实在看不得上海阿姨和杀猪佬那样目无旁人、肆无忌惮的打情骂俏,这或许就是他们的爱情吧。 爱情?真的存在吗?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患难见真情?半路夫妻,磨难越多,爱的越深? 傻姑和大毛,一见钟情?爱的单纯,爱的彻底,爱的真真切切? 自己呢?自己有过爱情吗? 没有,和死去的丈夫更多的是亲情,亲人一般的感情,就是家人吧。 为傻姑和大毛高兴吧,找到自己的真爱! 为上海阿姨和杀猪佬高兴吧,总算修成正果! 双双都有爱情的结晶,真的应该高兴! 不对,上海阿姨要是能生育的话,和包工头那么多年,怎么没有结晶?难不成是包工头有问题?那大毛说的包工头儿子不是亲生,不是空穴来风? 我得好好问问大毛,说不定李家那亲子鉴定也有问题! 第一百一章 唐青又生气 “吃糖,吃糖!” “还有水果,你们不要客气,不要客气!” 经过检测,上海阿姨和傻姑双双有喜,杀猪佬和大毛兴高采烈在护士站分糖和水果。 “册那娘个比,包工头,阿拉让侬戴绿帽子!嫌弃阿拉勿会生,阿拉照样生侬看!” 上海阿姨欢喜与愤怒交加,恨不得自己现在就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抱到包工头儿子的满月酒宴上一比高下。 唐青还是怀疑大毛的话,这包工头明明说过他去做过亲子鉴定,儿子确定是他无疑。 “九斤师傅,那个包工头儿子的满月酒还没办完吧?你怎么这么快吃完啦?” 傻姑精明的时候精明,单纯的时候单纯。不管上海阿姨正为此忿忿不平,她在病房里问唐青。 唐青确定上海阿姨有喜后,也不再顾忌包工头,上海阿姨的忿忿不平也是高兴的忿忿不平,就回答傻姑道: “那种场面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还吃什么?” “那你一口都没吃?” “我坐都没坐下,吃什么?” “九斤师傅,阿拉点赞侬,侬是阿拉的死党!” 上海阿姨向唐青竖起大拇指。 “你省省吧,我心疼那个红包呢,早知道干脆不过去了,他垫付的医药费也不还他!” 唐青确实心疼给包工头儿子包的五百礼金。 奶奶个熊,给自己儿子还没有这样一次性花过这么多钱,居然给一个猪狗般的人送去一个大红包。 还不是包工头说那个人会来参加他儿子的满月酒,自己想想还是去探个究竟,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给李丽下套的那个人? 李丽呀李丽,你被别人下套活该! 我唐青以后如果再帮你,再低三下四讨好你,我倒着走路,我不是、不是、不是九斤师傅! 唐青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决绝地想退出大酒店,金色宴会厅的富丽堂皇确实让她有些惶恐,但她是九斤师傅,她的气场还是能撑住那样的场面。 让唐青愤然退出大酒店的是她看到李丽后,看到李丽坐在宴会厅的主桌上,左右分别坐着两个大男孩,其中一个就是被唐青剃柴草垛的那个大男孩。 李丽不但和那两个大男孩谈笑风生,举止亲密,还满面笑容地和坐在对面的大肚钱和包打听说话。 大肚钱多少还算是什么副行长,说不定包工头和你李丽与他有业务上的往来,请他来喝满月酒还说的过去。 他包打听是谁?狗,一条哈巴狗,一条癞皮狗,一条恬不知耻、见老实人就咬、见恶人就摇头摆尾的恶狗!他有资格来喝满月酒吗?他有资格坐主桌吗? 李丽,你自己人格尊严不要,我要,我绝不会与包打听这种人坐同一张桌子喝酒吃饭! “九斤师傅,侬勿要生气,侬送出去的红包阿拉给侬,那医药费阿拉自己会付,阿拉有钞票,杀猪佬的医药费阿拉也会付。” 上海阿姨见唐青神色冷峻,怒容满面,轻声劝她。 “上海阿姨,我不是为红包生气,更不是为医药费生气。红包就当是肉包子打狗吧,至于医药费,我一定会叫包打听一分不少地出!” “对,他是全责,不但医药费要他负责,杀猪师傅和上海阿姨的误工费、营业费也要他付,否则我们去告他!” 傻姑紧接唐青的话,她嫉恶如仇,爱憎分明。 “傻姑,包打听穷的溚溚渧,那来噶钞票给阿拉和杀猪佬付医药费?” “难道就那样算啦?” “侬难道把伊抓来吃肉?和伊种夜壶蛋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多讲多晦气!” “难道只能自认倒霉?” “那还想哪能噶?” “医药费必须要他出,误工费和营业费一分不能少!” 唐青嚯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上海阿姨和傻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唐青。然后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唐青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 沉默了一会后,上海阿姨小心翼翼地劝唐青: “九斤师傅,阿拉晓得侬是为阿拉好,为杀猪佬好,可侬千万勿要起和包打听这种夜壶蛋讲道理,越讲越气,说不定伊背后坏话讲得侬一塌糊涂。” “我怕他夜壶蛋蛋个怂!” 唐青一巴掌拍在窗台上,窗台上的保温杯震落到地上,吓得上海阿姨和傻姑不由自主一缩脖子。 杀猪佬和大毛刚推门进病房,一见唐青这个架势,也吓得站在门口想退出去。 “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噢,好,好。” “进来,进来。” 唐青一嗓子,杀猪佬和大毛硬着头发走进病房。但不敢走到唐青面前,远远站在病床的另一边,偷眼瞄唐青。 “看我做什么?过来!” “叫你过去呢。” “是叫你过去。” “叫你的。” “叫你。” 杀猪佬和大毛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不敢过去。 “你们两个都过来!” “嗯。” “好。” 杀猪佬和大毛低头挪一步停一下,停一下挪一步,走的比蜗牛还慢。 “怎么?成你们的太婆啦?” “我没见过我太婆。” “我也没见过。” “九斤师傅是叫你们走的快一点,怎么扭扭捏捏像个小脚婆!” 傻姑在一旁看的好笑。 “我老娘说,我太婆是小脚婆。” “我老娘也说我太婆是小脚婆。” “少废话,钻桥洞的劲头去哪里啦?” 唐青一把拉过杀猪佬。 “你也是,去老公老婆跑的比兔子还快呢!” 唐青又拉过大毛。 “那两个寿头好好听九斤师傅作指示,勿要吊儿郎当在那里晃。” 上海阿姨躺在病床上也觉得好笑,这两个大男人怕唐青怕成这个样子,站在唐青面前抖抖嗦嗦,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没晃,是九斤师傅力气太大,抓的我差点摔倒。” “我也是,九斤师傅女中豪杰,大力士,我站不稳。” 杀猪佬和大毛趁机往后退了几步。 “少给我贫,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你们给我正经点。杀猪佬,上海阿姨身体还没有完全好,现在又怀上了,你必须多上心,对上海阿姨要好一些。” “我知道,我知道,我虽然自己的腿脚还不方便,但上海阿姨指东我不往西,她叫我站住我一定不跑。” “你想跑也跑不了,那拐杖拖你后腿呢,嘻嘻。” “大毛,你笑什么?上海阿姨是大龄产妇,需要特别小心。傻姑也不轻松,我生过儿子知道胖的女人生小孩特别困难,平时一定要多锻炼,不过现在还早,现在还要保胎。” “九斤师傅,保胎是什么意思?” “去你个猪大头,保胎就是保你的儿子!” 傻姑过来打了大毛一拳。 “我们是儿子?那杀猪佬和上海阿姨是女儿?儿子女儿,以后正好配对。” “你想的美,我女儿才不嫁给你儿子呢!” “我儿子还不要你女儿呢,到时候追我儿子的女人站满市心街!” “追我女儿的男人排到剡溪边,排到鹿山公园!” 杀猪佬和大毛斗起嘴来。 “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正经?想过怎么样办事情吗?都要做爹的人了呢!” 唐青一拍窗台。 “九斤师傅,什么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要办?九斤师傅,你吩咐就是。” 杀猪佬和大毛两个大脑袋凑到唐青面前。 “上海阿姨,傻姑,他们两个这个样子,你们明天干脆把孩子做了得啦!” 唐青走出病房。 第一百二章 唐青再出手 见唐青要出病房,上海阿姨和傻姑急了,冲杀猪佬和大毛喊道: “侬个寿头,还不快起拉住九斤师傅?” “大毛,你如果不能叫九斤师傅回来,我和你分手!” 杀猪佬和大毛自己其实也急,不顾一切往病房外冲。 “扑通!” 杀猪佬的拐杖被大毛一绊,摔倒在地上。大毛被杀猪佬的身体一绊,摔在杀猪佬的身上。 “你快起开!” “是你绊倒的我,还叫我起开?” “你不绊倒我的拐杖,我能摔倒吗?” “你不摔倒,我能摔倒吗?” “你起不起来?” “我起不起来关你什么事情?” “你不起来我能起的来吗?” “哦,我压在你身上呀?” “快起开,要压去压傻姑去。” “谁稀罕压你?臭烘烘硬邦邦硌的我生痛,那有压傻姑舒服?” “傻姑肯定上海阿姨舒服,羡慕死你!” “喂,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舒服死你们!” 傻姑过来揪住大毛的耳朵。 “我起来,我起来。” 大毛从地上爬起来。 “侬还勿起来?要阿拉让侬舒服舒服吗?” 上海阿姨从病床上下来,踢了一脚杀猪佬。 “哎哟哟,你怎么能起来呀?快,快回去躺好。” 杀猪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金鸡独立要扶上海阿姨回床上。 “起开,阿拉上卫生间。” 上海阿姨甩掉杀猪佬的手。 “你们快去找九斤师傅,半小时内找不回九斤师傅,不要再回来!” 傻姑扶上海阿姨进卫生间。 “抓紧摇摆吧!” 大毛从地上捡起拐杖递给杀猪佬。 “你才摇摆呢,老子三个月后照样跑步如飞。” 杀猪佬接过拐杖,跷出病房。 “拉到吧,还跑步如飞呢,这辈子你不要再想,能摇摇摆摆已经托你家祖宗的福。” “你咒我?” “我怎么咒你了呢?我这是实事求是,实话实说。” “实你个猪大头,老子总有一天跑过你!” “跑呀,快跑呀,我在这里等你跑呢!” 大毛在前面边走边回头向杀猪佬招手,杀猪佬在后面闷头一瘸一拐地追,气不打一处来。 “嘭!” 大毛撞在一个人身上。 “你没长眼……” 大毛刚要骂,转头一看,一缩脖子,咽回了后半截话。 “嘭!” 闷头摇摆的杀猪佬撞在大毛身上。 “你是不是故意刹车让我追尾你?我让你捉弄我!” 杀猪佬举起拐杖朝大毛打过去。 “哎唷!” 一声女人的叫声让杀猪佬一惊,他仔细一看,路灯下站立一位美女,高挑的身姿,香气扑鼻。 杀猪佬举起拐杖的时候大毛往旁边一闪,拐杖打在面前这位美女的肩膀上。 “敢打我们老板?!” “你活腻歪啦?!” 两个年轻男人过来举起拳头要打杀猪佬。 “住手!” 一声大喊,唐青挡在杀猪佬的前面。 “你是谁?多管闲事!” 其中一个剃着飞机头的年轻男人喝问唐青。 “告诉他,我是谁!” 唐青抓住另外一个年轻男人的领带,一拉,那个年轻男人踉踉跄跄到唐青身边。 “她,她,她就是九斤师傅。” 被唐青抓住的年轻男人结结巴巴告诉飞机头,这个年轻男人就是那个在手术室走廊上唐青剃他柴草垛的大男孩。 “她就是九斤师傅?李总,打还是不打?” 飞机头扭过头问站在后面的那个美女。 “打呀,怎么不打?不打白不打!” 唐青未等那个美女说话,一只手伸到飞机头面前,结结实实打了他一个大耳光。 “你?!” 飞机头怒视唐青。 “你怎么?是不是你的飞机头也想变成柴草垛?” 唐青另一只手一拉领带,被她抓住的柴草垛一个趔趄撞向飞机头,两个人同时跌坐在地上。 “哼,就你们这两个小白脸也想在我们九斤师傅面前耍威风!” “你过来!” 大毛要过去踢两个年轻男人几脚被唐青喊住。 “九斤师傅,你有什么指示?” 大毛恭恭敬敬走到唐青身旁。 唐青白了他一眼,说道: “刚才杀猪佬差点被打,你干嘛躲在一边?亏你还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 大毛被唐青说的脸“噌”地红了起来,用手一指那个美女,支支吾吾地回答: “九斤师傅,她、她、她……” 唐青没有看那美女,厉声责问大毛: “她什么?你是治安协管员,遇到小流氓欺负残疾人,管还是不管?” 大毛一听唐青这样问,心中有了底,特别是提到“治安协管员”,他的身板一下子挺的笔直,大声回答: “管,必须管!” 唐青很满意大毛的表现,转换语调,幽声幽气地说道: “协管员同志,本人向你报告这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这个腿脚残疾的老人。哦,现在是晚上,他还不能算是老人。协管员同志,是有人众目睽睽之下欺负一个腿脚不便的残疾人,请你为我们老百姓伸张正义!” “本协管员知照,你们两个,跟我去所里!” 大毛胸脯一挺,大脚一迈,大手一挥,要带飞机头和柴草垛回派出所。 “九斤师傅,威风一下就好了么,何必较真?” 美女笑盈盈走到唐青面前。 唐青还是没有正眼看她,而是一边掏手机一边绕过她走到大毛身边说道: “大毛,你这个协管员是不是治不了这两个小流氓?那我叫小王警察过来!” “九斤师傅,用不着叫小王警察,我一只手一个,抡也抡他们去所里。” 大毛一撸衣袖,一只手抓起飞机头,一只手抓起柴草垛,拖死狗一般拖起两个人往医院大门外走。 “李老板,救我!” “救我,李老板!” 飞机头和柴草垛向美女求救。 美女再次走到唐青面前,这回脸上冷若冰霜,声音也十分冰冷地说道: “九斤师傅,你不要太过分,见好就收吧,否则大家都难看!” 唐青还是不看她,而是冲围观的人群大声问道: “各位街坊邻居,我帮助残疾兄弟过分了吗?我生的难看有错吗?生的漂亮就可以欺负我们普通老百姓吗?” “九斤师傅,你一点也没有过分!” “九斤师傅,你帮残疾兄弟没有错!” “九斤师傅,我们愿意为你作证!” “九斤师傅,你的心比她的脸蛋美多了!” “九斤师傅,我们普通老百姓不是她们有钱人可以随便欺负的!” 围观人群一边倒,全站在唐青的这一边。 美女的脸色越发难看,她手一指唐青,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说道: “我告诉你,别蹬鼻子上脸,翻脸比翻书还快,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的医药费你一分都别想拿到!” 唐青还是没有看她,依然大声问围观的人群: “各位街坊邻居,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因包打听乱停黄包车出车祸,他们一个腿残疾了,一个做了两次手术,还躺在病床上。交警认定包打听负全责,既然负全责,医药费应不应该由他负责?务工费应不应该由他负责?” “当然应该由包打听负责!” “一分也不能少!” “包打听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你凭什么威胁九斤师傅?” 围观的人群过去围住那位美女。 “各位,冷静!九斤师傅,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的医药费我来承担,误工费、营养费按规定给,一分不会少!” 一个男人站在台阶上高喊。 第一百三章 神秘的男人 站在台阶上的男人一声喊,唐青和所有围观的人齐刷刷转过头,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 只见这个男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二八分的头发乌黑锃亮,国字脸,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墨镜,显得有些神秘。 唐青以前没有见过这个男人,而且确定这个男人肯定不是剡城人,因为他的普通话非常标准,还带有些京腔。 唐青以前并不知道什么是京腔,因为这些天她恰好在听收音机里的一档节目,这档节目叫《京腔京韵》。 儿子小强一直向往能去祖国的大首都,唐青自己也想去,等手头钱宽裕了,旅游的第一目标就是那里。所以她提前做功课,以免到时候真的去了被人家笑土包子。 由于现在是晚上,医院住院部门口的路灯光线不是很明亮,唐青一下子难以判断出这个男人的年纪。 既然你自己弄的这么神秘,那我对你不理不睬,看你能神秘到什么时候。 唐青回过头,见那个美女已经不见,向杀猪佬使了个眼色,悄悄离开围观的人群。 杀猪佬自从唐青出现在他面前起,一直跟在唐青的身后,只是整个人有些懵圈,不知该如何反应。 唐青对大毛说,有两个小流氓欺负一个残疾人,他本想解释一下,可唐青说他是残疾人,他就是残疾人,他必须默认。 唐青叫大毛带那两个人去所里,杀猪佬本想替他们求一下情,毕竟他们只是嘴上威胁了他几句,前提还是他举起拐杖打在了李丽的肩上。 李丽? 那个美女是李丽呀,唐青怎么装作不认识? 以前唐青对李丽可是上心着呢,恨不得挖心掏肝地对她好,为她好,要她好。 你想想,李爷的那几个“七”,哪个不是唐青去操的心? 李丽离开剡城的那半年,唐青像丢了魂如的。李丽回剡城,唐青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今天这是怎么啦? 杀猪佬想不明白。 唐青示意他出来,他一瘸一拐紧跟后面,不敢多问。 围观人群的注意力还在那个男人身上,唐青和杀猪佬返回上海阿姨的病房,从窗口往下看,那个男人还站在台阶上说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估计很有吸引力,因为那些人听的都很认真。 “九斤师傅,那个人会不会在骂你?” 杀猪佬有些担心。 “管他个鸟?只要你和上海阿姨的钞票不少就好!” 唐青嘴上这样说,眼睛还是紧盯着那个男人。 “九斤师傅,他真的会替包打听给我们钞票吗?他和包打听什么关系?他凭什么替包打听出钱?这可不是一笔小钞票呀。” “你自己去问他!” “我要是脚好的话,一定去把他给提溜过来,让你审问。” “审问你个猪大头,你当你是谁?还审问?”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那个李……” “你口不口渴?到时候他自然会来病房讲明一切。” 唐青打断杀猪佬的话,从窗边走到上海阿姨的床边坐下。 杀猪佬紧跟到床边,张开嘴还想要问,唐青手一挥,制止他道: “刚才我出去吃碗面条,你们两个追出来做什么?” 杀猪佬张开的嘴还没闭上,想立即回答,可动了几下嘴唇,看了看上海阿姨和傻姑板着的脸,还是没有回答。 “九斤师傅,伊拉两个寿头正事体勿办,还给侬惹出噶大个麻烦,实在勿好意思。” “九斤师傅,我刚才就想冲下来搧那两个小白脸大耳光,可上海阿姨不让我下来,怕我给你添更大的麻烦。这个大毛,回家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上海阿姨和傻姑向唐青说好话。 唐青淡淡一笑,说道: “什么麻烦?那是好事。傻姑,大毛马上回病房,你要教训马上可以教训。” “九斤师傅,你说的什么意思?好事?大毛马上回病房?” 傻姑瞪大眼睛,一脸懵逼。 不但傻姑懵逼,上海阿姨和杀猪佬也一脸不解,瞪大眼睛看着唐青。 “哈哈,九斤师傅,你真是牛逼!” 大毛笑呵呵走进病房。 “你还知道回来?快向九斤师傅赔礼道歉!” 傻姑过去揪住大毛的耳朵。 “哎哎哎,你干什么?我有重要事情向九斤师傅汇报,快松手!” 大毛最怕傻姑揪他的耳朵,两个人在一起才一个多月,感觉自己的耳朵大了不少。 “傻姑,放开他。” “便宜了你!” 唐青发话,傻姑不得不松开大毛的耳朵。 “大毛,是不是那两个小白脸真的是小流氓?” “九斤师傅,一点没错,小王警察正抓他们呢!” “什么?那两个小白脸真的是小流氓?九斤师傅,你是怎么确定他们是小流氓?那李老板怎么会用他们?看上去他们和李老板关系不一般呢?还有,那个男人会不会也和两个小流氓有关系?” 杀猪佬一听大毛对唐青说小王警察正在抓那两个人,原本对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云里雾里、懵懵懂懂的他心中更加好奇,忍不住探过身到唐青面前询问过不停。 上海阿姨伸出手拉回杀猪佬,骂他道: “侬有点男宁风度好伐啦?叨叨叨,跟个三八婆一样八卦个没完没了。侬如果再叨扰九斤师傅说正事,阿拉即刻拧掉侬个猪尾巴,让侬成为三八婆!” 杀猪佬缩回身子,一脸委屈地对上海阿姨说道: “我是关心九斤师傅么,侬有了孩子不能见好就收、落井下石呀!” 上海阿姨揪住杀猪佬的耳朵,责问道: “阿拉那能噶见好就收,那能噶落井下石了呀?侬给阿拉讲清楚!” 杀猪佬可怜兮兮地回答道: “侬勿是要拧掉我的猪尾巴吗?侬有了孩子,拧掉我的猪尾巴,不是见好就收吗?我本来撞断了一条腿,成为了残疾人,你如果再拧掉我的猪尾巴,我成为残疾人的残疾人,那不是落井下石吗?” “阿拉让侬见好就收,阿拉让侬落井下石!” 上海阿姨一只手紧揪杀猪佬的耳朵,一只手不停打杀猪佬的头。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你的手疼!” 杀猪佬自己不停打自己的头。 “侬真是个寿头、夜壶蛋、小赤佬、大阿三!” 上海阿姨打的更凶。 “喂喂喂,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点?肚子里的孩子不要到时候一出来就是个相骂精,那样你们一家三口还不掀翻天?” 唐青嘴上责骂,心中却是羡慕的不得了。这才是夫妻,打打骂骂的夫妻嘛! “停手,孩子在肚子里看侬呢!” “孩子也在看侬呢,那么凶的娘!” “阿拉凶,侬还死皮赖脸拉阿拉去钻桥洞?” “侬自己勿愿意,我能抓的了侬去吗?” “侬个没良心的,占了阿拉便宜还倒打一耙?阿拉从今朝夜里响开始和侬一刀两断!” “别别别,我开玩笑呢,开玩笑呢,侬继续打,继续打!” 杀猪佬把头伸到上海阿姨的面前。 “喂,你们两个给我正经点,那个男人应该马上来病房。上海阿姨,你要装的严重一些,最好是不省人事。杀猪佬,他如果问你,你不要回答,装作腿疼的很厉害就行!” 唐青制止上海阿姨和杀猪佬打闹。 “啊?!” “那个男人真的会来病房?” “他来做什么?” “要不我们不要开门!” 不但上海阿姨和杀猪佬吃惊,大毛和傻姑也吓了一跳。 第一百四章 病房初交锋 “笃!笃!笃!” 唐青刚提醒完上海阿姨和杀猪佬,病房门响起三声有节奏的敲击声。 从这有节奏、有力度的敲门声中,唐青能感觉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大毛,去开门。” 唐青自己稳稳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 “你好,上海阿姨住这里吧?” “你们是?” “我是包打听的委托人,这几位是我的助手。” “你们有什么事情?” “我们能进去说吗?” “九斤师傅……” 大毛站在病房门口,回头征询唐青的意见。 上海阿姨住的病房说是单间,其实只是一张病床外加一个卫生间而已。卫生间在病房门口的一侧,多少遮住了病床的这一头。但唐青坐在窗户边,还是能看到病房的门口,站在病房门口的人也能看到唐青。 唐青没有立即回答大毛,她装作在看窗外的夜景,慢慢回过头,往病房门口凝望了一会,然后淡淡说道: “让他们进来吧。” 大毛这才退回到唐青身边,傻姑则迅速站到了病房门口。 进来的果然是那个男人,身后跟着三个女人,一个为刚才住院部楼下和唐青正面交锋的那个美女,还有两个也是美女,只是年纪明显要比那个美女小很多。 那个男人黑色西装,黑色墨镜。 那个美女黑色西装,黑色墨镜。 另外两位美女也是黑色西装,黑色墨镜。 “这位就是九斤师傅吧?” 男人走到唐青身前。 唐青正襟危坐,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应。 “呵呵,久闻九斤师傅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男人笑容满面。 唐青还是一动不动,也不回应他。 “九斤师傅,你是剡城的名人,气场果然不小,上海阿姨和杀猪佬找你做他们的委托人很有眼光啊。” 男人扫视了一下躺在病床上的上海阿姨和躺在陪护床上的杀猪佬。 唐青还是不动声色,没有开口。 “九斤师傅,我受包打听的委托,前来处理这次车祸事故。” 男人转身从其中一个小美女的手中拿过一个文件夹。 见唐青还是没有反应,他将文件夹递到唐青面前,接着说道: “九斤师傅,这是我们的处理意见书,你如果没有意见,由上海阿姨和杀猪佬在上面签字就行,并写上银行卡号,二十四小时之内,钱款一定到账。” 唐青任凭男人手拿文件夹站在她的面前,还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男人收回文件夹放到病床上,转而面向上海阿姨和杀猪佬说道: “你们好好休息,签字后打上面的手机号码,我的助手随时会过来取。” 上海阿姨紧闭双眼,好像没有听到男人的说话。杀猪佬呼呼大睡,鼾声盖过男人的声音。 “再见!” 男人返身要出病房。 那个美女和另外两个小美女转过身先往病房门口走。 傻姑站在病房门口挡住那个美女和两个小美女。 大毛上来挡住那个男人。 “九斤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回头问唐青。 唐青没有反应。 “九斤师傅,违法的事情你可不能做哦,我们会报警。” 男人的语调并不高,脸上还挂着笑,但明显带有一种威胁的成分在里面。 唐青还是端坐椅子上,一言不发。 “九斤师傅,你们私自扣留国家工作人员,属于违法行为,我将报警。” 男人掏出手机,没有按键。停顿一会后见唐青还是无视于他,拿手机的手有些微微发抖,深呼吸后继续说道: “九斤师傅,我给你面子,私下过来和你了结这件事情。上海阿姨和杀猪佬如果今天不在和解书上签字,他们将一分钱也拿不到!” “一分钱拿不到是你说了算吗?你算老几?” 大毛终于绷不住,大声责问那个男人。 “那你算老几?想动武吗?” 男人并不惧怕大毛。 “我先揍你个稀巴烂,然后和你再算账!” 大毛举起拳头。 “大毛,退后!” 唐青终于开口说话。 大毛不得不放下拳头,退后几步,但心里很不服气,忿忿说道: “九斤师傅,他太欺负人!” 那个男人见大毛放下拳头退后,重新转过身对唐青说道: “九斤师傅,你作为剡城名人,适当摆一下架子得了。这里不是人民理发店,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你知道这里不是人民理发店?那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青没有再保持沉默,向那个男人发问。 “这里当然是病房呀。” 男人笑着回答,神态回复到进来时的模样。 “你知道这里是病房?那好,大毛打他!” “啊?!你凭什么打我?” 男人吓得身子一抖,刚恢复的神态又紧张万分。 “凭什么打你?你一个陌生男人大晚上擅闯女人病房,欲行不轨,我们作为亲属奋起反抗,大毛作为治安协管员前来止暴,有什么不对吗?” 唐青说话咄咄逼人。 男人先是愣了一下,晃了一下脑袋说道: “我受车祸当事人的委托前来协商解决相关事宜有何不妥吗?况且我不是一个人来,我和我的女助手一起过来,还特意邀请你们剡城有名望的女老板李丽女士一起过来,目的就是为了避嫌。” 男人说出这几句话后,大毛愣了一下,傻姑愣了一下,躺在病床上的上海阿姨微微睁开了眼,躺在陪护床上的杀猪佬鼾声停止,也微微睁开眼,他们同时望向那个美女。 那个美女和两位两个小美女本来低着头,现在高昂起头,满脸自傲。那个男人更是洋洋自得,原本发抖的身体变成左右摇晃。要不是他们都戴着墨镜,估计嘲笑、讥讽、不屑的目光能吃掉病房里的上海阿姨、杀猪佬和大毛、傻姑。 唐青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等那个男人和三个女人一番自得之后,不急不慢地说道: “大毛、傻姑,守好你们的阵地。上海阿姨、杀猪佬,你们本来这个星期可以出院了,今天晚上被他们一闹,估计还得再住上两三个月,安心休息吧,费用自然有人会买单。” 听唐青这么一说,傻姑重新在病房门口站好,大毛挺起胸脯站到那个男人面前,上海阿姨和杀猪佬重新闭上眼睛睡觉。 三个女人的脸一致面向那个男人,估计是询问接下去该怎么办? 那个男人先是愣了一下,但马上恢复神态,先是朝三个女人摇摇头,然后面向唐青说道: “九斤师傅,你不要太过自信,如果上海阿姨和杀猪佬现在不签字,我的当事人不但不会承担一分医药费,我们还会要求你们赔偿精神损失费。因为今天晚上我和我的助手,包括李老板,都遭受了你们的威吓,精神受到严重创伤!” “呵呵,你是提醒我可以向你们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吗?” “九斤师傅,你不要自作聪明,受精神伤害的是我们。” “是吗?你们既然那么脆弱还出来招摇撞骗个鸟?不是说骗子的意志和精神力量无比强大吗?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话而受到创伤呢?是不是你们本来就是做贼心虚,骗的连自己也怀疑人生?”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吗?那我接下去让你明明白白!” 唐青冷不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伸手,摘下那个男人脸上的墨镜。 与此同时,大毛和傻姑同时出手,分别摘下那三个女人的墨镜。 第一百五章 病房再交锋 唐青和大毛、傻姑的突然出手,那个男人和三个女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被摘下墨镜之后双手不约而同捂住自己的脸。 “怎么?怕见光死?” 唐青鄙夷地围着那个男人转了一圈。 那个男人揉了揉眼睛,说道: “九斤师傅,你有什么权利对我们动手动脚?” “我们对你们动手动脚了吗?动了你哪只手动了你哪只脚?”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有理吗?” “我当然有理!” “那你说说你的理。” “我刚才已经说过。” “刚才已经说过?” “我刚才已经说的清清楚楚。” “你没有需要解释或者反悔的吗?” “我用不着解释也不可能反悔!” “很好,那你等着进去吃淡馒头吧。大毛,叫小王警察过来,证据确凿,可以喊到里面去。” “慢,慢,慢。九、九、九斤师傅,你、你、你什么意思?” 男人脸色大变,说话开始结结巴巴。 “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你刚才给我讲的理我都录了音,足够让你进去吃几天淡馒头。弄不好,和那两个小白脸一样,还有另外的案底呢。” 唐青一扬手中的手机。 “九斤师傅,误会,误会,我们今天晚上过来完全是为了解决事情而来,是为上海阿姨和杀猪佬好。”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谢谢你?” “谢谢倒是不必,但你也不能这样吓唬我们。” “我吓唬你们?” “是啊,我们其实也不怕见警察,只是这大晚上的惊动警察到病房里来,对大家都不好,特别是对你九斤师傅的影响不好。” “你们不怕见警察?” “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真的不怕?” “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按道理办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那我要不要先给你理一理你的道理?看你行得正还是坐的端?” “九斤师傅,难不成你有理?” “我有没有理,你听我给你理吧。” “那我洗耳恭听。” 男人以为自己的几句话已经让唐青知难而退,尤其他说“对你九斤师傅的影响不好”,唐青感到心虚,想通过理论和他达成和解。所以他又从惊慌中缓过神来,白皙的脸上恢复血色。 “你给我听好了,光是你们今天晚上擅自进入上海阿姨的病房,所做的事,所说的话,按法律可以定你们三宗罪!” 唐青坐回到椅子上。 “九斤师傅,你不要危言耸听,我们在外办事那么多年,比你懂法律。” “是吗?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们本来没有罪。” “我先给你说第一宗罪,这罪至少可以判你三年有期徒刑,也就是可以让你在里面吃三年淡馒头。” “九斤师傅,你怎么喜欢吓唬人呢?” “我吓唬人?你听完后再说我是不是吓唬人。你刚才口口声声说我们私自扣留国家工作人员,你属于国家工作人员吗?我告诉你,法律明文规定,冒充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招摇撞骗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九斤师傅,我那是口误,口误,我们是中介机构,中介机构的工作人员。” “算不算口误你到时候向小王警察解释,我再告诉你第二宗罪。第二宗罪是,你们在交警部门已经立案处理本次事故的前提下,还要来私下解决,属于藐视法律。” “九斤师傅,法律规定,交通事故由交警部门定责后,双方对定责没有异议,可以私下协商解决。” “看来你得罪加一等,你这是知法犯法。” “我怎么知法犯法?” “没错,交通事故由交警部门定责后,双方对定责没有异议,可以私下协商解决。可前提是这场交通事故没有构成刑事犯罪,包打听已经构成刑事犯罪,不能私下协商解决。” “九斤师傅,你又吓唬人,包打听怎么构成刑事犯罪了呀?” “你不要明知故问,如果包打听没有构成刑事犯罪,你们那么积极地过来病房做什么?还连蒙带骗外带威吓,罪上再加罪。” “九斤师傅,你……” “没话说了吧?我干脆说的明白一些,包打听为什么构成了刑事犯罪。他擅自将非机动车改造成机动车,还醉酒驾驶,途中临时停车在主要道路转弯处睡觉,造成上海阿姨和杀猪佬重伤。根据相关法律,应当从重处罚并追究相关刑事责任。” “九斤师傅,这……” 男人急的额头汗下来了。 “第三宗罪,冒名顶替他人身份罪。” 唐青没有理睬他,继续列数罪名。 “九斤师傅,这个我们真的没有。” “那你承认前面两项罪名有喽?” “这、这、这……” “不要啧啧啧,到时候进去吃淡馒头的时候再啧啧啧吧,那味道应该比现在更爽!” “九斤师傅,我们没有冒名顶替他人身份。” “没有吗?她是真的李丽吗?” 唐青手一指那个美女。 “我,我,我……” 那个美女脸色煞白,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站住,别动!” 傻姑伸出拳头,抵住美女的脊背。 “她冒名顶替李丽的身份招摇撞骗,已经构成犯罪。还有,你们,也同样构成这项罪名。” 唐青的手又指了指另外两个美女和那个男人。 “我们……” 男人此刻与站在住院部门口台阶上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你组织、指使他人实施以上这些违法犯罪行为,依照相关法律应该从重处罚。大毛,让小王警察开他那‘呜啦呜啦’的车子过来,接他们去里面吃淡馒头吧!” “九斤师傅,你饶过我们吧,我们也是有难言之隐,没办法不得已而为之。” 那个男人“扑通”一声跪在唐青面前,声泪俱下。 “怎么?有难言之隐就来威吓我们?讹诈我们?你刚才不是威风凛凛站在台阶上演说吗?现在怎么跪下了呢?看来你的演技不错呀?要不要我推荐你去我们剡城越剧团做演员?凭你这水平,一定能红,说不定能红过当年的李姨!” 唐青鄙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心里不知为什么想到了李姨,嘴上也脱口而出。 说出李姨后,唐青有些懊悔。心想,我怎么能将这个人渣和李姨扯在一起呢? 李姨是谁?李姨可是李爷痴迷的人!李爷是谁?李爷是值得我们敬仰的人! “九斤师傅,我确实有难言之隐,你能不能高抬贵手,让上海阿姨和杀猪佬签字,除去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之外,我们可以再补偿五万元。” 那个男人声音更咽,可怜兮兮地望着唐青。 “你的意思是用钞票堵住我们的嘴?让我们昧着良心放过你们这些骗子?上海阿姨、杀猪佬,你们同意这样私了吗?” “不同意!” “坚决不同意!” 上海阿姨和杀猪佬坐起身来,回答的干干脆脆。他们其实早已经憋不住,要不是唐青说过,没有她的指令,绝不能开口说话。否则,早起来过去搧那男人几个大巴掌。 “九斤师傅,你能不能单独听我说几句?” 那个男人哀求唐青。 “你想干什么?想单独害九斤师傅?” 大毛不等唐青回答,上来抡起那个男人。 第一百六章 带人回店里 “大毛,放开他!” 唐青担心大毛弄伤那个男人,那样的话有理变成无理,还影响大毛的饭碗。 大毛看上去五大三粗,有些木头木脑。但和傻姑一样,关键时刻比任何人都要机灵。 大毛轻轻放下那个男人,笑呵呵地说道: “九斤师傅,我是看他跪了那么长时间,心疼,扶他起来呢。” 唐青会心地一笑,用眼色示意大毛到一边去,自己过去问那个男人: “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单独谈谈吗?” “有,非常有必要。” 那个男人以为唐青同意和他单独谈,有种抓住救命稻草、喜出望外的感觉。 “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大毛,时间不早了,叫小王警察过来吧。” 唐青转身坐到椅子上。 “九斤师傅,你千万不能叫警察过来!” 那个男人又跪在唐青面前。 “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跪我?你应该年纪比我大吧?我可还想再多活几年。” “就是,一个大男人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说跪就跪!” “男宁膝下有黄金,哪能噶可以随随便便跪别宁?说明侬肯定不是一个好宁!” “刚才站在台阶上演讲的威风劲去哪里了呀?又跪又哭,还算是个男人吗?” “真给我们男人丢脸!” 唐青、大毛、上海阿姨、傻姑、杀猪佬一个个全看不起那个男人。 “大哥,你这样做值得吗?我们走!” 那个冒充李丽的美女走过来拉男人。 “想走?没门!” 大毛挡在那个男人和美女的面前。 “我们不招惹你们还不行吗?” 那个美女现在说话的语气与假扮李丽的时候完全两种风格,原来强势,现在娇弱。眼中饱含泪水,看上去楚楚动人,令人爱怜。 “哟,装可怜呀?” “关键是你们已经招惹了我们!” “不只是招惹,而是犯罪!” “对,犯罪,必须送他们去所里!” 上海阿姨、杀猪佬、大毛和傻姑声讨那个美女和那个男人。 唐青没有说话,仔细端详那个美女和那个男人。 没有唐青的正式指令,大毛不会真的给小王警察打电话。 唐青事先交待过大毛,如果确实要请小王警察过来,她自己会打电话。无论她说什么,他只要做做样子就可以。 病房里出现短暂的静默。 唐青不再说话,上海阿姨、杀猪佬、大毛和傻姑也不敢再擅自说话。 那个男人还跪在地上,那个美女站在他的身边,独自流泪。 另外两个年轻美女被傻姑堵在门口,作为手下,她们更不敢擅自开口。 唐青继续端详那个美女和那个男人,静默也就继续。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唐青说话: “大毛,你陪杀猪佬去他自己的病房。” “九斤师傅,你怎么办?” “是啊,万一他们动起真格来,你怎么办?” 大毛和杀猪佬不肯走。 “我叫你们走,你们就走,那来那么多的废话?” “噢,我们走。” “我们这就走。” 唐青发火,大毛和杀猪佬不得不走出病房。 “傻姑,你陪上海阿姨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过来。” 唐青站起身来。 “九斤师傅,侬要回去?” 上海阿姨从病床上欠起身,神情紧张地望着唐青。 “没事,他们跟我走,你安心休息。” 唐青知道上海阿姨担心什么。 “九斤师傅,我陪你回去吧。” 傻姑也有些紧张。 “你在这里陪上海阿姨,放心,我不会有事。” 唐青拍拍傻姑宽厚的脊背。 “九斤师傅,那让大毛陪你回去。” 傻姑还是不放心。 “你什么时候也变的婆婆妈妈了?早点休息。你们,跟我走!” 唐青带到那个男人和那个美女以及另外两个年轻的美女走出病房。 电梯里彼此默默无语。 出了电梯,唐青走在前面,那个男人紧随其后,然后是三个美女。 唐青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人民理发店。 拉上卷闸门后唐青对那个男人说: “让她们两个去叫李丽过来吧!” “好。” 男人回头对两个小美女说了几句话后,和那个美女一起跟唐青走进店里。 “坐吧,水一会就开。” 唐青拿起电茶壶灌水、插电。从杯架上拿下两只一次性纸杯,还有专门为李丽准备的咖啡杯。 “怎么还站着?是不是嫌我的凳子脏?” 唐青拿过毛巾擦长排条凳。 “不,不是。” 男人连忙在长排条凳上坐下。 “大哥坐下了,你这个小妹还是嫌凳子脏?这样,你坐你姐的专座吧!” 唐青见那个美女还站在一边,用手一指那条专用理发椅。 “不是脏,不是脏。” 美女急急辩解,但还是站在那里没动。 “是担心我耍阴谋诡计?好吧,你就站着等你姐来吧。” 唐青过去打开收录机,挑出一盒磁带,按下播放键。 “书房门前一枝梅, 树上鸟儿对打对, 喜鹊满树喳喳叫, 向你梁兄报喜来。” 唐青在欢快的越剧《梁祝·十八相送》中为那位男人泡上一杯剡城特产——云雾辉白茶,又为那位美女泡上一杯咖啡。 “弟兄二人出门来, 门前喜鹊成双对, 从来喜鹊报喜讯, 恭喜贤弟一路平安把家归。” 唐青捧茶和咖啡给那位男人和那位美女的时候,见两人脸上紧张的神色有所缓和,眼睛都紧紧盯着那台收录机。她没有和他们说话,返身回到杯架那边为李丽冲调咖啡。 “清清荷叶清水塘, 鸳鸯成对又成双, 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 梁兄你愿不愿配鸳鸯?” 咖啡的浓香和云雾辉白茶的清香萦绕在人民理发店里,唐青偷眼观望,那个男人和那个美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的同时,眼角隐隐有泪滴。 “眼前还有一口井, 不知道井水有多深? 你看那井底两个影, 一男一女笑盈盈。 ……” “哇,好香的咖啡!” 李丽笑盈盈走进人民理发店。 唐青过去关上店门,转身问李丽道: “只有咖啡的香吗?” 李丽径直过去端起她的那只咖啡杯,喝了一口之后说道: “嗯,还有云雾辉白茶的香。” 唐青拿起毛巾掸了一下那条专用理发椅,又问李丽道: “还有呢?” 李丽手端咖啡杯坐上专用理发椅,四下张望一下后,说道: “茉莉花的清香,我妈妈的香!” “妈!” 那个男人从长排条凳上站起来,走到收录机前。 “妈妈!” 那个美女也快步走到收录机前,泪如雨下。 李丽走进人民理发店后,一直没有和那个男人和那个美女打招呼,似乎不认识他们,或者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和她无关。 “梁兄你句句痴心话, 小妹寸心已粉碎。 你可知堂堂衙门八字开, 官官相护你总明白。 那马家有财又有势, 你梁家无势又无财, 万一你告到衙门内, 梁兄你于事无补要先吃亏。 梁兄啊,梁门唯有你单丁子, 白发老母指望谁? 我英台此生已无望, 梁兄你另娶贤淑女!” 此刻,收录机上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已经播放到《楼台会》,祝英台哀怨凄婉的倾诉催人泪下,肝肠寸断。 “妈!” “妈妈!” “妈妈呀!” 李丽和那个男人、那个美女抱在一起放声痛哭。 唐青站在一边,默默注视三个人,自己的眼睛也不禁湿润,为及时将那个男人和那个美女带到人民理发店而感到庆幸! 第一百七章 感动三姐妹 “梁兄啊,你休说伤心话, 我肠欲断心欲碎。 你是好好来望我, 我反而累你得病归。 梁兄啊,你千万要保重。 今日别后你何时来?” 收录机里还在播放越剧《梁山伯和祝英台》,李丽和那个男人、那个美女还抱在一起痛哭,唐青在一旁抹眼泪。 “立坟碑,立坟碑! 梁兄你,红黑二字刻两块, 那红的刻着我祝英台, 那黑的刻着你梁山伯, 我与你生前夫妻不能配, 梁兄啊,我就是死, 也要与你同坟台!” 字字血,声声泪,祝英台的一声“同坟台”重千斤,恨万重,爱无尽。 随着二胡和古板这两样乐器的戛然而止,人民理发店里只剩下三个人的哭泣声。 唐青过去关掉收录机,为那个男人添上茶水,为李丽和那个美女再冲调一杯咖啡。 见三个人心神稍稍有些平稳下来,唐青开口: “怎么样?三个人分别说?还是一个人说?” 李丽和那个男人、那个美女齐刷刷转头望向唐青,但没有一个说话。 “这样,李丽你介绍一下,大哥叫什么名字,小妹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真。” “我叫李雅。” 不等李丽回答,那个男人和那个美女抢先向唐青自报家门。 唐青再次仔细打量那个男人和那个美女,同时也看了李丽好一会,说道: “嗯,不错,‘真丽雅’比那‘假忠诚’要好多了。李雅,你和你姐姐作为双胞胎,你比她小几个小时呀?” “九斤师傅,我只比我姐姐小十二分钟。” “呵呵,记得还挺精确。小十二分钟也是小呀,你还是得叫她姐姐。不过她这个姐姐没有做好,怎么能够让你这个妹妹假冒她招摇撞骗呢?估计是你这个大哥出的主意吧?是不是太自信了一点?” 唐青挨个和李雅、李丽、李真三兄妹说笑,有意缓和气氛。 李真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对唐青说道: “九斤师傅,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这样做。” “知道错就好,坐下聊。” 唐青拍了拍李真的肩膀,一指长排条凳。见李丽和李雅还站着,再用手一指专用理发椅说道: “李雅,你是妹妹,第一次来我的人民理发店,今天你坐这把椅子。” “想不到你九斤师傅还厚此薄彼,喜新厌旧呀?” 李丽嘴上这样说,拉李雅坐到专用理发椅上。 “厚此薄彼没有,喜新厌旧倒是有,谁叫你没有你妹妹那样惹人爱呢?” 唐青过去掸了一下那条旧的理发椅。 “看来我只有坐这条旧的喽!” 李丽走到唐青身边。 唐青推开李丽,一指长排条凳,说道: “去坐那里,这里是我的主审席,我要代李雅好好审审你们两个!” 唐青说着坐上那条旧的理发椅。 李丽不情愿地坐到长排条凳上,感叹道: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怎么?不服气?有凳给你坐已经是念在我们过去是同学的面子上了。否则,你和你哥给我站到天亮,好好反思反思!” “你不只是念在同学面子上吧?” “对,我本来不想说,担心你们再伤心。不过刚刚哭过一场,应该会好很多。李丽,今天晚上要不是看在李爷、李姨的面子上,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让你们进去吃几天淡馒头,长长记性!” “我知道,谢谢九斤师傅高抬贵手,刀下留情。九斤师傅的不杀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小女子愿以身相许,报答九斤师傅的大恩大德!” 李丽站起身,躬腰欠身向唐青道万福。 唐青手一挥,大声说道: “你少来,我唐青身体正常的很,没有那方面爱好。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这么美,我也是愿意多看你几眼。但真要让我选,我还是喜欢李雅。她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你们两个还这么欺负她!” “好吧,你不喜欢女神,喜欢仙子,那妾身还是继续坐冷板凳吧。” 李丽装作很委屈的样子坐回到长排条凳上。 “我刚才已经说过,有冷板凳坐你就偷着乐吧。如果不是看在李爷、李姨的份上,你早被打入冷宫!” “皇上,臣妾愿意被您打入冷宫。这九斤师傅太厉害,臣妾斗不过她,还是躲到冷宫去喝臣妾的冷咖啡吧。” “小样,咖啡冷了不会明说?” 唐青站起身为李丽和李雅加上热咖啡。 “小女主谢谢九斤师傅!” “喝这么多咖啡下去,今天晚上你还睡得着吗?” “今天晚上你还会让我睡吗?” “算你有自知之明,说,是不是那包打听和大肚钱要挟你了?” 唐青重新坐上理发椅。 李丽喝了一口咖啡后,也坐正身子,说道: “唐青,那包打听和大肚钱确实要挟我了。不过,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 “你是什么时候发觉李雅冒名顶替我?” “这个很简单,杀猪佬的拐杖打到李雅的肩膀上,李雅‘哎唷’一声暴露了她不是你!” “‘哎唷’一声怎么就暴露了呢?” “你是谁?剡城李杂婆!别人打你,你怎么可能只喊一声‘哎唷’就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呢?” “我应该怎么样?” “你肯定先伸手抓住杀猪佬的拐杖,然后爆粗口,一巴掌过去搧他几个大嘴巴,根本不会只喊‘哎唷’。” “说的我跟个母夜叉似的。” “不是吗?” “那我再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李雅和我是双胞胎?” “这个更简单,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是双胞胎是什么?不过,你们两姐妹,一个强势,一个柔弱;一个霸道,一个随和;一个耳朵边有一颗痣,一个脖子上有一颗痣;一个左眼有桃花,一个右眼有桃花。” “你看的那么细致?” “我能不好好研究一番真假李丽吗?” “不愧是九斤师傅!” “少贫!” “九斤师傅,什么是桃花?” 李雅忍不住问唐青。 “李雅妹妹,桃花就是你睫毛下方眼袋的部位,也叫卧蚕。” “那为什么叫桃花?” “因为你和你姐姐的卧蚕长得漂亮,像桃花一般吸引男人!” “九斤师傅又说笑。” 李雅手捂小嘴,一脸娇羞。 “小雅,你不要打岔,姐还没问完。”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李真是你们的大哥?这个更简单。我仔细观察过李真大哥,他的下巴、双眼皮和你们两姐妹一模一样。当然,也结合他做的事情和李雅的称呼。” 唐青不等李丽问,直接回答了她。 “李雅的称呼?小雅,不是叫你千万不要在九斤师傅面前称呼你大哥为大哥吗?” “姐,我一时情急,忘记了么。” “你也不要责怪李雅妹妹,她不说我也已经猜到八九!” 唐青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李雅。 “唉,只怪我不听李丽的劝,到九斤师傅面前班门弄斧,结果差点被抓到所里去。” 李真感叹。 “九斤师傅,进去吃淡馒头是什么意思?” 李雅问唐青。 “就是坐监牢!” 李丽回答李雅。 “啊?!那多亏我们没有硬来,多亏九斤师傅手下留情。” 李雅一吐舌头, “她是谁?她是神女!我早说过,她这里你们讨不到便宜。不过,也怪我,本来想利用一下包打听和大肚钱,结果反而被他们要挟!” 李丽自责。 第一百八章 还是说再见 唐青见李丽垂头丧气的模样,就过去劝道: “你也不用自责,吃一堑长一智。大肚钱和包打听全是人精,能有那么好利用?是不是他们两个知道你们兄妹之间的关系?” 李丽抬起头,面露愧色,幽幽回答: “是的,我只是想让他们为我的美容美发沙龙办点事情,没想到反过来被他们要挟。” “那天大肚钱和包打听在店里被我整治,你出手相帮并带走他们,我就知道你在打小算盘。其实我当时候就想提醒你,但店里人太多,不方便说。后来你一直没有来店里,也没有机会和你说。不过,凭你的个性,我提醒也是白提醒。” “不好意思,我一直忙于筹备美容美发沙龙。” “你就那么想办这个美容美发沙龙?” “唐青,我这次办美发美容沙龙并不是心血来潮。我大哥和妹妹他们在南方一直做这方面生意,你鼓励我重新振作起来,就想和他们一起在剡城做做看。” “哦,李真大哥,李雅妹妹,我们还是同行呀?” 唐青想和李真、李雅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沉闷的气氛,谁知李真忙不迭地解释道: “九斤师傅,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和你争生意,也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对,九斤师傅,我们主要是销售美发美容产品,不是以剃头为主。” 李雅也紧接着解释。 “九斤师傅怕你们抢生意吗?她的生意你们抢的走吗?她街坊邻居的头都剃不过来,还在乎你们的头?九斤师傅要是和你们较真,你们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吗?现在怕是在里面接受审问吧?” 李丽抢白李真和李雅。 “那是那是,我彻底领教了九斤师傅的风采,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大哥说的是,我们服气,我们服气。” 李真、李雅忙点头向唐青致歉。 唐青淡淡一笑,说道: “甘拜下风,说明李真大哥还是把我作为较量的对象。服气,说明李雅妹妹只是因为我侥幸识破你们的伎俩而坐在这里。” “唐青,青团,九斤师傅,你不要和他们两个一般见识,他们一直在外地,不知道你在剡城的能量,你千万不要和他们较真。” 李丽急的不知称呼唐青什么好。 “李丽,我如果和他们较真的话,我还请他们到人民理发店里来吗?我还会发短信给小王警察,让他放了那两个小白脸吗?” 唐青虎上脸。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大哥,我妹妹,还有那两个小东西早被拘留了。” “是的,是的,九斤师傅,你千万不要生气,我不会说话,不会说话。” “九斤师傅,我们年纪小,说话不知道轻重,你多担待,你多担待。” 李丽、李真、李雅忙向唐青说好话。 “李丽,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刚才已经说过,我是看在李爷、李姨的面子上才没有和李真、李雅较真!” 唐青没有给李丽面子,她不等李丽解释,紧接着说道: “李真,你不会说话吗?你在住院部台阶上的演说不要以为我没听到,你滔滔不绝推销你们的美容美发产品,那是不会说话吗?你在病房咄咄逼人、对上海阿姨和杀猪佬威逼利诱,那是不会说话吗?” 唐青不是一般的生气,她责问完李真,责问李雅: “李雅,你年纪小吗?不要我开玩笑叫你一声李雅妹妹,你就以此作为借口逃避一切责任。我告诉你,你比我唐青大一个多月。我确实没有你和你姐漂亮年轻,但我也没必要自己称老。” 唐青根本不给李丽、李真、李雅说话的机会,她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李真,我为什么称呼你大哥?李雅,我为什么称呼你妹妹?我是希望你们能把我当作自己的兄弟姐妹,和我说真心话,那样我才可以帮你们,帮你们的生身母亲讨回公道。可没想到你们只在乎你们的生意,还把我当外人,那好,你们现在就走!” 唐青说完站起身,手一指门外。 李丽忙走到唐青面前,急急说好话: “唐青,他们只知道做生意,对人情世故不是很了解,你压压火,消消气,我们一切都听你的。” 唐青一瞪李丽,没好气地说道: “听我的,你们什么时候听我的了?你们也不可能听我,我也不需要你们听我,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剃头匠。这样,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我也不会追究你们在医院里所做的那些违法行为,现在请你们出去,走出人民理发店去,从此我们一刀两断,没有任何关系!” “唐青,唐青……” 李丽抓住唐青的手臂还想解释,唐青一把甩开李丽的手,打开店门,大声说道: “你放心,包打听和大肚钱那里我会警告他们,他们绝不会再敢要挟你们!” “唐青,唐青,你听我说,包打听和大肚钱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李丽追到店门口向唐青解释。 “我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因为你们三个人的关系而要挟你们,你们完全可以不予理睬。即使你们暂时还不想外人知道你们的关系,你们只要给点小钱,他们两个见钱眼开的主,肯定会帮你们隐瞒真相。” “是这样是这样,只是、只是,我们、我们……” 李丽吞吞吐吐。 “李丽,你到现在还把我当外人,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实情。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办美容美发沙龙其实是挂羊头卖狗肉,搞非法传销!” 唐青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们,我们没有。” “九斤师傅,我们真的没有。” “九斤师傅,我们不是传销……” 李真、李雅也走到店门口和李丽一起向唐青解释。 “有与没有,是与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我不想多说。不过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不及时收手,不但包打听和大肚钱会要挟你们,我也会去举报你们!” 唐青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唐青,你放心,美发美容沙龙我们不办了。” “我们明天就离开剡城。” “对,我们明天就回去。” 李丽、李真、李雅服软。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不要给李爷脸上抹黑,不要给你们的生身母亲添污垢。她本来在地下就死不瞑目,冤屈的很!” 唐青气还没有消。 “我们知道错了。” “我们真的错了。” “我们不应该这样做。” 李丽、李真、李雅一听唐青提起李爷和李姨,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嘴上说说没有用,关键看行动。只要你们不搞非法产品的传销活动,我还是欢迎你们在剡城投资做生意,你们如果还想开美容美发沙龙,我也支持你们,虽然我不会担任你们的首席美发师,但我可以让包打听和大肚钱闭口!” 唐青有自信让那两个小人不敢胡言乱语。 “唐青,我不想再办什么美容美发沙龙,也不会让我大哥和妹妹再从事非法的传销活动,谢谢你对我们三兄妹的关照。” 李丽向唐青深深一鞠躬,李真和李雅也向唐青一鞠躬。 “不用谢我,要谢你们去谢李爷!” 唐青转过身。 “九斤师傅,再见!” “再见,九斤师傅!” “九斤师傅,再见!” 李丽、李真、李雅消失在夜幕中。 第一百九章 亲子假鉴定 “九斤师傅早!” “早!” 唐青刚到医院,在大门口碰见傻姑出来为上海阿姨买早饭。 “九斤师傅,你还没吃早饭吧?” “吃过了,我先上去。” 唐青来到上海阿姨住的病房。 “九斤师傅,侬没事体吧?” “我很好啊,侬看我有事体吗?” “没事体就好,没事体就好,侬走掉以后,阿拉一直困勿起,阿拉担心死侬来。” “上海阿姨,侬是担心医药费吧?放心,包打听这点钱还是有的。” “九斤师傅,阿拉真的担心侬,要是侬有个三长两短,阿拉还有脸活下去?” “九斤师傅,你说什么呢?首先,我不可能三长两短,即使我有三长两短,和你有什么关系?其次,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肚子里的宝宝着想,那可是你和杀猪佬辛辛苦苦钻桥洞钻出来的呢。” “九斤师傅,都这个辰光侬还有心思开阿拉玩笑?” “上海阿姨,什么辰光?现在是早晨,春天的早晨多么美好!” “九斤师傅,侬心真大。” “九斤师傅是谁?她的大心脏可是无人能比。” 杀猪佬走进上海阿姨的病房。 “你还不是直接说,我的心脏比猪还要大!” 唐青见杀猪佬的腿比昨天瘸的要厉害,过去撸起他的裤管。 “九斤师傅,没事,刚换过药。医生说,只要我加强锻炼,应该可以扔掉拐杖。” 杀猪佬很兴奋。 “那还能杀猪?” “杀猪估计一时半会杀不了,卖猪肉没问题。我已经和屠宰场说好,等我出院,猪肉从他们那里拿,我就在菜市场卖猪肉。” “还是多休息一段时间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必须好好休养。” “九斤师傅,我那休息得住?我得为我儿子多赚点钱,将来讨个好老婆。” “侬那能噶晓得阿拉怀的是儿子?阿拉还是喜欢女儿,女儿贴心!” “嗯,女儿也好,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 杀猪佬过去抚摸上海阿姨的肚子。 “喂喂喂,注意点影响,不要无视群众的存在。” “就是,要考虑我们的感受哦!” 大毛和傻姑两个人双手满满当当各类早点。 “你们什么感受?你们昨天晚上半夜三更偷偷在在阳台上搂搂抱抱,不要以为我没看到!” “嗯,阿拉以为是哪个男宁对傻姑耍流氓呢,差一点喊保安。”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回击大毛和傻姑。 “你们快抓紧吃早饭,我有事情和你们说。” 唐青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风景。 医院建在剡溪边上,从上海阿姨病房的窗口可以望见剡堤。 剡堤这个时候正沐浴在晨光中,早起的人们在剡堤上跑步、打太极、练瑜伽、跳操,朝气蓬勃,健康向上。 唐青昨天晚上没有回家,李丽、李真、李雅离开人民理发店后,她去了李家老宅,在李家老宅的门槛上坐到天亮,然后直接来到医院。 “九斤师傅,你再吃点,这孙胖子每天做那么多早点过来,傻姑又去买了一些,我们吃不掉。” 大毛将几个大肉馒头端到唐青面前。 “九斤师傅,还有咸豆浆。” 傻姑递给唐青一杯豆浆。 “好,谢谢。这样,我们边吃边说。” 唐青接过馒头和豆浆,她其实没有吃早饭,但肚子一点也不饿。 “九斤师傅,你说。” “你说,九斤师傅。” 杀猪佬和大毛规规矩矩站到唐青身边。 “你们两个不要弄的这么紧张,去坐着吃早饭吧。大毛,我先问你一件事情。” “九斤师傅,你问。” 大毛和杀猪佬回到各自的位置,边吃边听唐青问事情说事情。 “大毛,你昨天晚上说,包工头的儿子不是他亲生?是真的吗?” “九斤师傅,千真万确。” “你怎么知道的?又这么确定消息准确?” “九斤师傅,所里抓了一个诈骗犯。这个诈骗犯专门以私下替人做亲子鉴定为幌子,骗人钱财。” “你的意思是包工头通过他去做的亲子鉴定?” “对,那诈骗犯根本没有渠道做亲子鉴定,只是根据对方的意愿来决定是不是本人亲生。” “什么意思?” “这个诈骗犯是个老手,已经以亲子鉴定的名义诈骗了几十年,他会根据你给的钱多少和你的意愿来确定结果。” “我还是没听懂。” “九斤师傅,怎么说呢?我也是听小王警察说的。” “你就说的直白一些,不要转述小王警察的话。” “九斤师傅,怎么样算直白一些?” “你个呆头,就是用你自己的话把话说明白!” 傻姑用筷子敲了一下大毛的脑袋。 “哦,我明白了。九斤师傅,就是那个诈骗犯看菜下饭、看人出结果。” “你还整虚的,快明明白白地告诉九斤师傅。” 傻姑又用筷子敲了一下大毛的脑袋。 “你不要敲我么,我的脑袋被你敲木的话,可什么也告诉不了九斤师傅。” 大毛揉了一下自己的大脑袋。 “哦,那算了,我到时候自己去问小王警察。” 唐青有些不耐烦。 “别别别,九斤师傅,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那个诈骗犯会事先问你做亲子鉴定干什么?你如果说,是验证一下是不是自己亲生。那他会收取你很多钱,然后根据你的身份告诉你是不是亲生。” “什么你呀你的,九斤师傅要做什么亲子鉴定?” 傻姑又是一筷子敲过去。 “我这不是打个比方么。” 大毛头一闪,躲过傻姑的筷子。 “我有些明白了,如果你是老板,他会告诉你亲生,那样你多给他钱也愿意。老板么,既然去做亲子鉴定,肯定是希望那个孩子是自己的种,否则不可能去做亲子鉴定。如果你是场面上的人,他会告诉你不是亲生,因为场面上的人既然私下去做亲子鉴定,肯定是遇到了难缠的女人,最好不是自己亲生,那样可以直接了断。” “九斤师傅,你真聪明,小王警察最后也是这么总结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把这总结告诉九斤师傅?” 傻姑的筷子又举了起来。 大毛起身躲开,边躲边回答: “我这不是想从头说起,让九斤师傅听得明白一些么。” “我已经听明白了,谢谢你,大毛。” “九斤师傅,你客气。” “你们吃好了吗?接下去说说你们的事情吧。” “吃好了。” “我们都吃好啦!” 上海阿姨、杀猪佬、大毛、傻姑一听唐青要说他们的事情,没有吃好也说吃好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等唐青说话。 “上海阿姨和杀猪师傅明天可以出院,医药费交警那里我已经联系过,包打听会来结算。” “这个包打听会来结吗?” “伊可是条癞皮狗。” 杀猪佬和上海阿姨不放心。 “一定会来,否则他就进里面去吃淡馒头。” “对,小王警察也说过,如果包打听敢赖皮,肯定要进去吃淡馒头。” “大毛,你不要插嘴,听我说完。等一下医生马上来查房,我也要去店里忙。”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 傻姑一筷子打向大毛头上。 “上海阿姨、杀猪佬,还有傻姑、大毛,马上‘五一’节,择日不如撞日,我想你们在‘五一’这天一起把事情办了。不要这样拖着,免得到时候肚子大起来被别人说闲话。” 唐青说着站起身来。 第一百十章 唐青的悬念 “九斤师傅,你等等。” “等等,九斤师傅。” 大毛和傻姑一见唐青要走,赶紧过来拉住她。 “九斤师傅,侬叫阿拉‘五一’办事体,阿拉同意,可怎么个办法呀?阿拉和杀猪佬毕竟是二婚,总归有些难为情。” “就是呀,九斤师傅,我和上海阿姨商量过好几次。不是不想办事情,可不知道怎么办?” “九斤师傅,如果阿拉和杀猪佬像伊拉新婚夫妻那样热热闹闹地办,别人一定会笑话,讲二婚头出啥风头?” “可不办么,人家又会说我们这对半路夫妻名不正言不顺,见不得光。走出去抬不起头不说,将来孩子还会被取笑。” 上海阿姨和杀猪佬顾虑重重。 “九斤师傅,我们作为头婚也不知道怎么办呢?大酒店我们办不起,可不办,人家又会说我们小气,连老酒也不让他们喝。” “我和大毛商量来商量去,本来想借居委会的那个空房子摆几桌,可居委会刘主任说,空房已经租出去了。九斤师傅,你也知道,大毛家连张八仙桌也摆不下,能办酒吗?” “就是呀,我老娘也愁死了,说喜酒一定要请街坊邻居喝,但钱不能不省。我和傻姑结婚之后没有自己的房子倒也无所谓,我儿子生下来后还三代一起挤在别人的房子里,配他喊我一声爸爸吗?” “谁说我无所谓?我之所以现在不去你家里住,并不是怕别人嚼舌根子,而是那房子根本不是自己的房子,能算家吗?手上这点钱千万不能因为婚事而全花光,必须存下买新房子。” 大毛和傻姑也是心事重重。 “婚事你们不要操心,我早有安排。上海阿姨和杀猪佬出院后,大毛、傻姑,你们先一起去把证领来,然后我帮你们一起举办婚事。” 唐青边说边往病房门口走。 “九斤师傅,侬是讲婚事侬会帮阿拉和杀猪佬操办?那阿拉先给侬钞票。” 上海阿姨下床追上唐青。 “九斤师傅,你会帮我们办婚事?要多少钱呀?” 傻姑抓住唐青的手臂。 “你们放宽心,等你们领了证后再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们办一场别具一格、热热闹闹的婚事。至于钱么,我初步算了一下,五千元差不多了,应该是只多不少。” 唐青冲上海阿姨和傻姑笑笑。 “五千元?” “加起来也才一万,怎么热热闹闹办婚事?” 杀猪佬和大毛不相信。 “是总共五千元,你们分别出二千五百元就可以。” 唐青走出病房。 上海阿姨、杀猪佬、大毛、傻姑站在病房门口,呆呆地看着唐青走向走廊尽头,走下楼梯。 唐青知道他们一个个还不相信五千元怎么能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事?还是两对新人! 先留个悬念吧,那样或许可以增加一些期待感和喜庆感。 唐青心中的悬念不少,不但是自己留给别人的,更有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的一些悬念。 唐青等到天亮,在李家老宅没有等来李丽,这说明李丽又给她留了一个悬念。 唐青坐在李家老宅门槛上的时候,细细梳理过从为李爷剃阴头起,李丽给她留下了九个悬念: 【第一个悬念】 只要老宅。 为了争家产,李丽做足了各项准备工作。不但请来居委会刘主任、所里的小王警察和高律师,还低三下四讨好唐青。可到最后,她不要那数百万元的存款和价值数千万的金银珠宝,只要老宅。 难道只是因为她重感情?为了李爷、李姨,宁愿不要那万贯家财,只要老宅。 从李爷去后李丽的种种表现看,她只要老宅有更深的意义在里面。 【第二个悬念】 突然离开剡城。 为李爷做完“五七”后,李丽突然离开剡城,有些莫名其妙。 当时候唐青虽然和李丽还没有彼此敞开心扉,唐青对李丽的一切还不是很了解。但多多少少知道李丽在剡城的产业,那可不是一份说放弃就能轻易放弃的产业。 唐青至今清晰地记得,李丽当时候在西山公墓出口向她告别的情景,那可是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说明她是在完全没有准备、不知道结果的情况下离开剡城。 【第三个悬念】 一夜之间输个精光。 李丽自己解释,她是因为受一个人的蛊惑,临时起意走进澳门赌场,将所有资产输了个精光。 这说的通吗? 唐青不知道豪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她连平常的麻将老k也不会玩。但从常理推测,你如果赌输了,欠下巨额债务,还能让你轻轻松松回剡城处理资产?除非有人先为她垫付了赌债。 可那个人又是谁呢? 【第四个悬念】 早知道自己不是李爷亲生。 从李丽自己的一系列有关她身世的自述中,可以分析出她自己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李爷亲生。 李丽说,是李爷生前单独见她的时候告诉她老龙头的一些情况,老龙头年轻的时候曾想要查清李丽的生父是谁? 既然早知道自己不是李爷亲生,为什么突然因恨一夜之间输光自己的所有巨额资产呢? 李丽和老龙头平时到底有多少来往? 【第五个悬念】 只字不提前夫。 从唐青和李丽正式交往以来,李丽从来不提她前夫的事情。 包工头到人民理发店告诉唐青李丽前夫以李丽的名义去小额贷款公司借钱,唐青挺担心,李丽自己却毫无反应。 不想提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这是人之常情,唐青也有意不在李丽面前提她的前夫。 但李丽为什么要离婚?她的前夫肆无忌惮地诋毁李丽,借李丽的名义干坏事,李丽为什么毫无反应? 这可不是李丽的个性。 【第六个悬念】 安心让女儿一个人在省城。 一个母亲怎么可能让幼小的女儿孤零零独自在外呢?何况她自己也是孤零零一个人。 李丽从小失去了母亲,一个人在无亲无故的别人家里长大,难道也忍心让自己的女儿童年没有妈妈的陪伴? 过完年后,唐青曾劝李丽让小咩和小强在剡城一起上幼儿园,然后一起读小学,她的老爸老妈和公公婆婆可以负责接送,可李丽坚持让小咩回省城。 【第七个悬念】 总是向着包工头。 包工头这个人本质极坏,可谓可恶之极。 李丽虽在表面上对包工头甚是愤恨,还多次在大众面前打骂他。可仔细一探究,李丽其实是在帮包工头。 包工头在家里干猪狗的事情被上海阿姨拍下,唐青原本以为要想替上海阿姨争取更多的利益必须通过法律途径。结果包工头主动提出净身出户,还再补偿上海阿姨五十万。 唐青后来才知道,是李丽让包工头这么做,否则包工头不但身败名裂,还会因为律师的介入,牵扯出其他事情,面临牢狱之灾。 还有,包工头现在和李丽原来的贴身秘书结婚,也是李丽一手在背后操办。 李丽和包工头的关系肯定不只远房亲戚那么简单。 【第八个悬念】 极端的两面。 强势的李丽很正常,剡城李杂婆么。 婉约的李丽却让唐青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眼?特别是现在李雅的出现。 李家老宅后院一身戏服的李丽和平时动不动就搧男人耳光的李丽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第一百十一章 第十个悬念 【第九个悬念】 突然出现的大哥和双胞胎妹妹。 李真和李雅的出现不但差点让唐青阴沟里翻船,还险些害上海阿姨和杀猪佬拿不到一分钱的医药费。 李真带着李雅和两个助手闯进上海阿姨的病房,唐青一开始一直保持沉默。 那不是唐青城府深,面对不期而至的强敌,唐青还是有些手足无措,但她的脑海中马上想起爷爷的一句话:面对强敌,以静制动不失为上策。 于是唐青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不开口说话,静静地将前几天刚刚去高律师那里咨询过的一些法律问题和平时听广播的相关法律知识进行盘点。 当李真盛气凌人拿出补偿协议,威逼利诱上海阿姨和杀猪佬签字的时候,唐青不卑不亢列举李真他们的“三宗罪”,让李真知难而退。 唐青如果不能及时制服李真并识破李真、李雅和李丽的关系,她肯定会被李丽三兄妹以靓丽美容美发沙龙首席美发师的名义挂羊头卖狗肉,成为非法传销的一分子。也就是被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她人民理发店九斤师傅的英名从此扫地。 还有,一旦上海阿姨和杀猪佬在李真提供的那份协议上签字,那就是同意私下和包打听解决事故纠纷。 事故双方如果选择“私了”,不但得不到交警部门的保护,还影响到保险公司的赔偿,保险公司可以拒绝赔偿。 更为要命的是,“私了”中如果包打听以各种理由拖延医药费等的赔付,或者来个人间蒸发,上海阿姨和杀猪佬一分钱也拿不到,你再去告也没有用,谁让你选择“私了”的呀? 唐青庆幸自己当初做法的同时,心中对李丽、李真、李雅的关系也产生了怀疑,也就是李真和李雅的真实身份成为第九个悬念。 除了一晚上坐在李家老宅门槛上梳理出关于李丽的九个悬念之外,唐青刚才在上海阿姨的病房里听大毛说包工头亲子鉴定是假后,又产生了一个悬念,也就是第十个悬念。 【第十个悬念】 李忠、李诚不是李爷亲生也不一定是真。 既然包工头联系的那个人是骗子,那李爷委托那个人对李忠、李诚的亲子鉴定也意味着为假。 李爷的亲子鉴定为假,不是不能证明李忠、李诚不是李爷亲生这一结果吗?李忠、李诚完全可以说我们是李爷亲生。 李忠、李诚为李爷亲生,那你李丽不是李爷亲生,他们对李姨精神上的折磨不是也变成有情可原了吗? 唉,太复杂了,我唐青一个普通剃头匠看来是没办法再管李家的事情了。 “你站住!” “啊?!” 唐青闷头想她的十个悬念,后面突然一声大喊吓了她一跳。 回头一看,老爸和婆婆站住医院的大门口。 “青,你身体没事吧?” 婆婆上前询问。 “我没事呀,怎么啦?” 唐青一脸疑惑望向她老爸。 “怎么啦?刚才你婆婆喊你那么多声,你没有反应。对面对走过,你也不和我们打声招呼。是不是九斤师傅现在了不得啦?不认识我们老太公老太婆啦?” 唐青老爸看上去很生气。 “爸,你说什么呢?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犯迷糊呢。” 唐青确实有些困。 “不认识我倒是没关系,你婆婆那里总不能失了礼节吧?” 唐青老爸余怒未消。 “小强他外公,青这几天店里要忙,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的事情也要忙,辛苦着呢。青,你快回去睡一觉,千万不要累着身体。” 唐青婆婆一边劝慰唐青老爸,一边过来安慰唐青。 “快回去好好睡一觉,场面上的事情不要去逞强,还是本本分分做好人民理发店的九斤师傅吧。” 唐青老爸其实也心疼唐青,这段时间唐青瘦了很多。 “那我去店里了,上海阿姨和杀猪佬已经好的差不多,你们不要整天陪在那里。” 唐青知道老爸说她是为她好,心疼她。 她也心疼老爸老妈和公公婆婆,这一个多月来,四位老人白天轮流照顾上海阿姨和杀猪佬也很辛苦。 杀猪佬从小在唐青爷爷奶奶、老爸老妈的关爱下长大,虽走过弯路,但他们始终视其为己出。现在发生这样的变故,老人们能不牵挂并前来照顾吗? 上海阿姨在人间已无亲人,和杀猪佬还名不正言不顺,更需要有人给予其关爱。老人们的付出至真至纯,不求回报只希望她早日康复。 老人们如此,大毛和傻姑一个多月来每天晚上分别陪护杀猪佬和上海阿姨,也是真爱无私,胜过亲兄弟亲姐妹。 孙胖子一个多月变着花样精心制作三餐并按时送到医院,更是让人感动。 街坊邻居三天两头前去探望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带一点水果送几样点心坐下陪着说说宽慰的话,似这春日早晨的清风吹拂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的心,身体康复的特别快。 唐青疲惫的脚步变得轻快,走到市心街口的时候见人民理发店门口站着一个人,三步并作两步。 “九斤师傅,你来啦?” 唐青走近一看,是包工头,她想转身返回,包工头追到她面前: “九斤师傅,我有事情和你说。” “说吧,什么事情?” “九斤师傅,能不能进店里说?” “我还没吃早饭呢。” 唐青找借口,她不想让他进店里。 包工头手一举,满面堆笑,讨好道: “九斤师傅,我给你买来了呢,小笼包子。” 唐青讨厌包工头,但也不想和他闹僵,街坊邻居还没有到这个程度。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开口不骂送礼人。 唐青拉上卷闸门,打开店门。 “九斤师傅,小笼包子放哪里?” 包工头跟进店里。 “给我吧。” 唐青接过食盒,过去放进电饭煲里,顺手给包工头倒了一杯白开水。 “温的,昨天烧的,你先喝。我马上烧热茶,只是我这里没有好茶叶。” “谢谢,谢谢。过几天我给你拿几包新茶过来,明前茶,龙井呢。” 包工头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他在人民理发店第一次受到如此礼遇。手捧那杯温热的白开水,眼泪差点下来。 “说吧,什么事情?” “九斤师傅,你先忙,我不急。” “我现在忙吗?你不急?等一下有客人过来看你急不急。” “九斤师傅,那现在不会有人来吧?” “怎么?你想说见不得人的话还是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唐青正在做准备工作,擦剃头刀的手故意朝包工头眼前晃了几晃。 包工头忙向后退,退到长排条凳边战战兢兢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对唐青说道: “九斤师傅,我儿子的满月酒你没有喝好,我很内疚,这红包我不能收。” 唐青瞥了一眼那个红包,确实是自己送的那个红包,但没有伸手去接,笑着说道: “送出去的东西那有再往回要的?收下吧,祝你儿子以后长的跟你越来越像!” 包工头见唐青面露笑容,紧张的情绪稍稍放松,走过去把红包放到工具架上后马上退回到长排条凳边,说道: “九斤师傅,我知道你话里有话。但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我儿子绝对是我亲生,李忠、李诚绝对不是李爷亲生!” “哦,是吗?” 唐青看了包工头一眼。 第一百十二章 非正常交往 包工头说他的儿子绝对是他亲生,李忠李诚绝对不是李爷亲生。唐青听后没有多少反应,只看了包工头一眼,依旧擦拭剃刀,这多少有些让包工头感到意外。 包工头停顿了一会对唐青说道: “九斤师傅,虽然那个中间人是个骗子,但鉴定结果是真的,上面有专业机构的印章。” 唐青擦好剃刀擦推剪,一边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对你重要,对你姨娘重要,对我没有什么关系吧?你没必要大早上过来和我特地说一声。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请回吧。” 包工头的厚嘴唇动了几下没有说出话来,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唐青见包工头这个样子,知道他肯定还有话要说,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是一次性说完,还是再试探一下? “嘡,嘡,嘡,嘡,嘡,嘡,嘡,嘡!” 人民理发店里的老钟敲了八下,到了唐青正式营业的时间。 包工头还站在长排条凳边一动不动,胖乎乎的一张肉脸一抖一抖,估计是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 唐青本来想晾一会包工头,知道像他这种生意人权衡起利弊来肯定会算计到小数点后好几位。你越晾他,他越觉得需要再权衡一下。可没想到包工头会权衡那么长时间,估计这事情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 唐青不想再晾下去,过了八点,人民理发店的那些常客会陆续前来扯淡头,包工头在的话只会带来麻烦和口舌,于是开口说道: “是不是你儿子满月酒上那个给你姨娘下套的人来了?” “是的是的,他真的来了。” 包工头一听唐青点穿了这个话题,也不再迟疑,忙不迭回答。 “你怎么确定他就是给你姨娘下套的人呢?” “九斤师傅,我和你说,你可千万不能和任何说,包括我姨娘。” “那你还不是不要说。” “九斤师傅,我想和你说。” “你不相信我还说什么呢?” “九斤师傅,我相信你,相信你,也只有你能帮助我姨娘、我舅婆讨回公道。” “是吗?那你先说说你是怎么确定那个人是给你姨娘下套的人?” “九斤师傅,事情是这样的,你听我慢慢说。” 包工头坐到长排条凳上向唐青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包工头从上海回剡城后,主要从事各类建筑工程的承包和施工,李丽当时候的厂房全部由他建造、装修。 因为有一层说不上亲戚但又可以算是亲戚的关系,包工头和李丽除了正常的业务关系外,还互相担保,解决彼此资金需求,来往比较密切。 有一天,一位操着一口京腔普通话的外地客商来到剡城,找到包工头。 说自己的公司准备在剡城投资办企业,光基础设施这一块投入上亿,希望能和包工头合作。 包工头一开始不相信,这样的好事不可能落到他头上。 来人拿出一些企业资料给包打听看,包打听叫下面的人上网一查,这家公司的确存在。 包工头问来人,怎么会找到他? 来人说,他们公司和李丽的公司有业务来往,一次现场来验货,看到李丽的厂房建造的很规范很上档次,一打听是包工头的杰作。现在他们要在剡城投资,自然想到请包工头为他们建造厂房。 包工头将信将疑,向李丽求证。李丽回复,她和这家公司确实有业务来往。只是双方高层从来没有见过面,都由各自的业务主管开展业务。 包工头问来人公司是他自己的吗?来人说,公司由他父亲创办,现在父亲上了年岁,董事长的职务还挂在那里之外,具体业务全部交由他和妹妹打理。 来人见包工头还不是很相信,建议他邀请李丽出来一起吃个饭。 包工头想,一起吃个饭没关系,顶多浪费一顿饭钱。他给李丽打电话,李丽爽快答应。 饭桌上,说的都是一些客套话,没有不正常。 不正常的是包工头去结账返回包厢的时候,来人坐在包工头的位置上和李丽谈的很投机。 他们三个人本来是包工头居中坐,因为他做东,左边是李丽,右边是那个人。 见包工头回来,那个人坐回自己的位置,和李丽又只是讲些场面上的话。 过了几天,包工头因为一项担保到期,去李丽公司,见那个人坐在李丽的办公室。 包工头觉得更加不正常。 “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吗?你们谈生意不是私底下谈的吗?” 唐青嘴上说的轻描淡写,但心里起了一个疙瘩。 一位操着一口京腔普通话的外地客商?难道那个人是李真吗?如果是,那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 “九斤师傅,谈生意当然正常。不正常的是那个人与我姨娘接上头后,没有再主动联系过我,建厂房的事情更是没有了音讯。” “你不是说你儿子满月酒他来喝了吗?” “就是呀,所以我感到更加不正常。自从那次在姨娘办公室看到过他后,我一直没有再见到过他。前几天,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要来喝我儿子的满月酒。他怎么会知道我有了儿子?而且哪一天办满月酒?” “这不是说明你包工头老板大,影响大,人家过来拍马屁么。” “九斤师傅,这个时候你还开我玩笑。” “包工头,估计是你姨娘告诉他的吧?” “可我姨娘之前一直反对我和她的贴身秘书结婚,也反对我办满月酒。所以我才会到你家楼下等你,请你出面邀请她来喝满月酒。” “你姨娘后来不是去了吗?” “去是去了,可还喊来了大肚钱和包打听。大肚钱还好一些,包打听这种人来,不是倒我牌子吗?” “你们两个‘包’半斤八两,他去鸡场路,你家里猪狗一样,倒你什么牌子?” “九斤师傅,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奚落我?那个人肯定有问题,肯定是他给我姨娘下的套。” “包工头,满月酒上我看你姨娘旁边坐的都是熟悉的人呀?” “九斤师傅,不知为什么,那天我姨娘很反常,那个人也很反常。” “怎么个反常法?” “我姨娘没有喝酒,可看上去神志有些不太清醒,连我们剡城一些场面上的人和她打招呼,她都叫不上名来。” “那个人怎么反常了呢?” “那个人自称是大老板,可居然和大肚钱、包打听坐在一起,还一个劲地敬他们酒,讨好包打听。我本来安排他和我姨娘一起坐主桌,他一定要和包打听他们一起坐。还有,他没有和我姨娘打招呼,装作不认识似的。” “哦。” 唐青心里清楚,包工头儿子满月酒上的李丽不是李丽本人,而是李雅,李雅不认识剡城场面上的人很正常。 那个人应该就是李真,他在满月酒上讨好大肚钱和包打听也很正常,因为他要封他们的嘴。 不正常的是李真为什么要通过包工头去接触李丽?既然以前有业务往来,怎么不直接去找李丽呢? 李真到底是不是李丽的大哥?两个人有没有血缘关系? 李雅到底是不是李丽的孪生姐妹?如果不是,两个人怎么长的一模一样? 李丽一向精明的很,不可能轻易上别人的套,尤其是上李真的套。 唐青与李真较量过,这个人外强中干,没有多少实货,除非背后还有高人! 第一百十三章 店里说李姨 包工头在人民理发店向唐青讲述那些不正常,唐青也越来越感到李丽、李姨的不简单。 自己的爷爷、老龙头对李家了解,对李爷了解,可对李姨不一定了解。 李真、李雅或许真的有可能是李丽的亲大哥、双胞胎妹妹,如果真是这样,那背后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李丽的生父,他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九斤师傅,水开了吧?” 老龙头走进人民理发店。 “九斤师傅,那我走了,你慢忙。” 包工头一见老龙头进来,夹起公文包逃一般离开人民理发店。 “哼,视我为瘟神!” 老龙头心中来气。 “龙爷,你是正神,这些小恶鬼绕道走呢!” 唐青捧上老龙头的那只青花瓷大茶壶。 老龙头接过青花瓷大茶壶,脸上恢复笑容,小呡一口后,说道: “九斤师傅,上海阿姨和杀猪佬的事情辛苦你了。” “龙爷,你也辛苦,三天两头过去看望。” “年岁不饶人那,要是我这身子骨还行,也顶大毛几天,晚上去陪陪杀猪佬。” “龙爷,明天上海阿姨和杀猪佬就可以出院了,以后你扯淡头一样热闹。” “明天出院包打听那医药费没问题吧?” “没问题,他不敢不去付。” “嗯,有九斤师傅在,那个敢耍无赖。” “龙爷,是国家有法律,交警部门的同志盯着他呢。” “那是自然,不过,他们工作忙,有时候也顾不过来。没有你九斤师傅想的周到,方方面面考虑到,小人还是有可乘之机。” “龙爷,你放心,今天下午我会再敲打一下包打听。” “好,他是不敲不打不成器,犯贱。” “江山可移本性难改,包打听这一生就是这样一个人了。” “听说他成为了包工头的座上宾?” “包打听去喝包工头儿子满月酒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东街老吴家的孙女在大酒店做服务员,她回来说的。” “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你是真牛,愣是扔下红包走人,包工头求你也不给他面子,连李老板的面子也没给。” “呵呵,传的还挺快。龙爷,你怎么又叫李老板了呀?” “内外有别,再说,你九斤师傅不是也和她疏远了吗?” “我和她疏远了?龙爷,你又听到什么传言了呀?” “这个不是传言,我亲眼所见。” “你亲眼所见?” “没错,昨天晚上在住院部门口,我亲眼所见。” “你当时候也在住院部门口?” “我吃过晚饭,和王木匠相约一起过去看看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结果看到你在住院部门口教训她。” “我不是教训她。” “是吗?九斤师傅,该教训的时候还是要教训,我和王木匠觉得你教训的很对很好。” “龙爷,这里面有误会,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暂时不能和你详细说,我想先问你一件事情。” “九斤师傅,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是吧?” 王木匠接下老龙头的后半句话,站在人民理发店的门口。 “你一根竹竿戳在那里做什么?要么进来要么滚远一些。” 唐青有时候就是看不惯王木匠神神道道的那副模样。 “九斤师傅,非是本人不想进来不想滚远一些,本人此时此刻进退两难、骑虎难下呀。” 王木匠站在原地笑呵呵地朝唐青叨叨。 “你再瞎叨叨,我剃你个金光灿烂!” 唐青手拿剃刀走到王木匠面前。 王木匠用手遮挡头部,连声求饶: “九斤师傅刀下留情,九斤师傅刀下留情,本人为难呀!” 唐青高举剃头刀,责问道: “为难什么?” 王木匠双手遮头,躬腰仰头回答: “本人进来的话怕龙爷知无不能言,本人走了的话怕龙爷言无又不尽。” “你还瞎叨叨!龙爷,让他进还滚?” 唐青剃头刀架在王木匠的头顶,回头征询老龙头的意见。 老龙头坐在长排条凳上早看的听的好笑,一听唐青问她,手捧青花瓷大茶壶,摇头晃脑说道: “进还是滚,滚还是进,全在九斤师傅你。你若问我李家事,王木匠可助我言无尽。你若要剃他个金光灿烂,我可助你一臂力,保证进来又滚出去!” “呦呵!” 唐青和王木匠异口同声惊叹。 “还呦呵什么?九斤师傅,快请王师傅进来吧,我们一起为你解疑释惑。” 老龙头来了兴致。 “进吧,请,我可不请!” 唐青转身。 “九斤师傅一声请,老汉我乐得找不着北。哎呦呦,今天老汉用新茶壶。新茶壶,喝新茶。喝新茶,忆旧事。忆旧事,解新仇。解新仇,还公道。还公道,忘旧恨。忘旧恨,上新路。上新路……” “上吧,上吧,快上路吧,上路前我给你剃个阴头!” 唐青见王木匠一边泡茶一边叨叨个不停,忍不住过去把剃头刀架到他的头上。 王木匠脖子一缩,忙到长排条凳上坐好。 老龙头腰板一挺,说道: “九斤师傅,你问吧。” 唐青坐回到理发椅上,直截了当问道: “李姨生李丽的时候剡城应该传的沸沸扬扬吧?” “那个时候我刚转业回地方一年。” “我还在做木工活。” 老龙头和王木匠答非所问。 “我是问有没有闹得满城风雨?” “没有,谁敢闹?” “私下议论都不敢。” 老龙头和王木匠回答的很干脆。 “哦,看来那个人实力不小呀。” “双方实力都不小。” “所以都不敢私下议论。” 老龙头和王木匠看法一致。 “我明白了,李爷跳上舞台抱李姨到医院有目共睹,到医院后的一切没有人真正知晓,全凭猜测和臆想。” “没错,但我相信李爷。” “李爷不会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老龙头和王木匠敬仰李爷。 “嗯,我也相信李爷,但他或许迫于某方面的压力不得不说谎呢?” “李爷顶天立地,不会屈服于任何压力。” “迫于压力、趋炎附势就不是李爷,李爷晚年也不可能那么凄凉。” 老龙头和王木匠不认同唐青的想法。 “那压力或许关系李姨的生死和名誉呢?” “你的意思是李爷为了李姨的命、李姨的名誉,不得不屈服于那个人?” “这样说的话或许有那种可能,可那个人没必要置李姨于死地呀?” 老龙头和王木匠开始陷入沉思。 “龙爷,王师傅,今天店里刚好没有其他人,你们能不能详细和我说说李姨?” 唐青隐隐感到,李姨有可能才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那个人、李爷、李忠、李诚、李丽、李真、李雅,全都是因为李姨而彼此发生纠葛。 只要理清李姨的生前关系,那所有的恩恩怨怨或许可以一目了然。 “九斤师傅,李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岂能随便提她的过往?” “九斤师傅,我父亲曾告诫我,神神叨叨其他人可以,李姨绝对不能随意议论,否则就是对她的亵渎!” 老龙头和王木匠听唐青要他们说说李姨,不由自主坐正身子,神情肃穆。 唐青见两位老人这般模样,也情不自禁挺了挺腰板,心中对李姨的好奇和那一份猜测更加强烈和笃定。 李姨是老龙头的救命恩人? 王半仙不让王木匠随意议论李姨? 我必须让他们讲清其中的原委。 第一百十四章 李姨的命运 唐青过去为老龙头和王木匠续水,漫不经心地说道: “李姨如果健在的话,还不到退休年龄吧?” 老龙头和王木匠想都没多想,一前一后回答道: “如果按事业单位女人五十五周岁退休的话,今年应该刚好退休。” “我记得很清楚,李姨刚好比我小一轮,我爹总说属鸡的人一生起伏大,尤其是属鸡的女人,命运多舛啊!” 唐青心中高兴,老龙头和王木匠能接她的这个话茬就好,那她就能和他们慢慢聊出一个真实、全面的李姨来,于是顺口说道: “王师傅,我和你同肖呀?你说属鸡的女人命运怎么多舛?” “九斤师傅,那是迷信,我随口一说呢,你千万不要当真。” “不行,你今天必须说个明白。” “九斤师傅,你平时不是不相信测字算命看相这一套吗?” “我是不相信,但我今天感兴趣,你说属鸡的女人命运怎么不好了呀?” “九斤师傅,我没有说属鸡的女人命运不好,我只是说命运多舛。” “命运多舛不就是命运不好吗?你不要以为我没有读过书。我虽然语文成绩不是很好,但还是知道命运多舛这个成语的意思,指的是一生坎坷,充满挫折。” “否也,舛,只是指不幸、不顺而已,没有说不好。” “不幸、不顺还能好吗?” “命运,命运,命为定数,运为变数。命中虽多不幸,但只要运好,一样大富大贵,事业有成,何况不一样的鸡命运也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的鸡命运也不一样?” “出生月份不同,命运自然也就不一样。” “你详细说说。” “任何生肖都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分,就拿鸡来说,有春鸡、夏鸡、秋鸡和冬鸡。” “李姨属于什么鸡?” “李姨出生于三月,自然是春鸡。” “你怎么知道李姨出生于三月?” “李姨出道前,她师父曾带着她到我父亲那里算过命。” “李姨到王半仙那里算过命?” “那时候李姨只有七岁,我父亲说,天生是戏,一生是戏,命里是戏,运里也是戏,必红必红啊!” “什么天生是戏?” “天生是戏,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属鸡的女人具有艺术天赋,适合从事艺术类的工作。” “那一生是戏呢?” “李姨属于春鸡,春鸡因为自身多才多艺,就容易恃才傲物,招来是非,特别是来自异性的祸端。这样,她的一生难道不是一出戏吗?” “命里是戏又怎么说?” “自古红颜多薄命,才子佳人的戏九斤师傅你想必总看过一些,结局都如何呢?还不是痴情女子负心汉!” “嗯,那运里也是戏呢?” “李姨十三岁登台唱主角,好运、厄运相伴整十载,直至红死在戏台。” “好运?厄运?红死在戏台?” 唐青听的入迷,不自觉地从理发椅上站起来,坐到长排条凳上王木匠的身边,继续听他讲解。 “李姨的好运是遇到李爷这样一个知音,厄运是遭恶人的欺凌。她如果不唱戏,这好运和厄运自然会没有。” “可李姨不是死在戏台上的呀?” “李姨身怀六甲还登台唱戏,最后唱的是《追鱼·拔鳞》,你可知其含义?” “不知道。” “《追鱼·拔鳞》可是越剧中最见女演员功夫的一场戏,一般演员轻易不敢演,尤其已经成名的演员,一旦有闪失,那就是栽跟斗。” “嗯,我看过《追鱼》,有些演员省去拔鳞这场戏,即使演了,也只是做一下样子,台下会嘘声一片。” “九斤师傅,拔鳞需要演员能熟练运用‘乌龙绞柱’。” “什么是‘乌龙绞柱’?” “乌龙绞柱是戏曲中的毯子功,又称“五龙绞柱”,由武术动作发展而来,要学会并演好难度很大,要求演员有非常高的身体协调性和腰腹力量。” “九斤师傅,你是没有看过李姨演的《追鱼·拔鳞》,那真的是精彩绝伦,赏心悦目。” 老龙头插话。 “是啊,李姨演《追鱼·拔鳞》,那是形神兼备,功夫到家。” 王木匠也是赞不绝口。 “你们说说,李姨是怎么演《追鱼·拔鳞》的啊?” 唐青虽然收集了李姨的所有唱片和磁带,但没有李姨演出的录像。昨天晚上,唐青在店里放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就是李姨的原唱,李丽、李真、李雅三个听了才抱头痛哭。 “九斤师傅,李姨演《追鱼·拔鳞》是人仰卧在舞台上,脊背着地,一边挥舞手臂一边抡腿。那两条腿不是简单的抡,是飞速在空中绞转。双腿飞速绞转的同时上身随之翻起成侧卧,这样反复几十回,一场戏演下来戏服往往会透湿。” “每当李姨演《追鱼·拔鳞》,剧场总是爆满,喝彩声不断。” “那才是演戏,好演员演好戏!” “想起来仿佛还在眼前,李姨啊李姨。” 王木匠和老龙头沉浸在当年的情景里,说完之后低头不语。 唐青站起身为两位老人添水,感慨道: “唉,天嫉英才,红颜薄命呀!” “是啊,李姨故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呢。” 老龙头眼含泪水。 “刚好二十四岁呀,否则李老板怎么和李姨同一个生肖呢?” 王木匠语调也很伤感。 “二十四岁,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我和李姨、李丽同一个生肖,也属鸡。” 唐青没想到李姨离开人世才二十四岁,一直以为起码三十岁总多了的呢。 “九斤师傅,李老板是夏鸡,你是秋鸡。” “王师傅,我确实比李丽小一个多月,你怎么会知道的?” “九斤师傅,李老板出生在八月份,你出生在九月份,我父亲当时候给你们都算过命。” “哦,我想起来了,王半仙当时候在鹿山公园摆摊,神神叨叨地给我算过命。” “那是他闲着没事寻你开心,李老板满月,你刚出生的时候,我父亲正正式式给你这只秋鸡和李老板的这只夏鸡排个八字算过命。” “王师傅,这夏鸡和秋鸡又有什么讲究吗?” “九斤师傅,这夏天出生的属鸡的女人心气一般都很高,大多满怀远大理想和抱负,总是满怀热情的想成就一两件大事。” “那会成功吗?” “李老板不是很成功吗?虽然遭遇了波折,不是又要开新的店了吗?事业一定会继续蒸蒸日上。” “说的没错。” 唐青之所以阻止李丽开办美发美容沙龙且没有在公众场合揭穿其真相,是不想李丽在剡城重新树立起来的良好形象毁于一旦,那样她也辜负了李爷的托付。 “九斤师傅,要说属鸡,秋天出生的女人命运最好。” “你是说我的命运最好?” “是呀,秋天出生的属鸡的女人做事情认真负责,事业心强,能够与人和谐相处。只是容易满足,导致不思进取。她们非常适合从事技术性的工作,特别是需要用心去做的行业。” “王师傅,那九斤师傅从事剃头行业是命中注定的呀?” “不是吗?否则我父亲他能看好九斤师傅吗?能一口喊出九斤师傅这么响亮的称呼来吗?” “那是那是,九斤师傅不简单呀!” “龙爷、王师傅,你们别吹我,我还是想多了解一些李姨的事情。” 第一百十五章 李姨背后人 唐青在人民理发店听老龙头、王木匠回忆李姨的过往,欷歔之中感叹世事无常,命运捉弄人。 “王师傅,你刚才说李姨红死在戏台是什么意思?” “这个……” 王木匠看了一眼老龙头。 “说吧,九斤师傅也是为了李家好,为了维护李爷的名声,为了帮李丽为李姨讨回公道。” 老龙头抹了一把眼中的泪水。 “九斤师傅,这红死在戏台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指李姨唱戏一直红到离开戏台的最后那一刻。第二层意思是李姨因为要生李丽,见红昏倒在戏台,从此一病不起,郁郁离去。” 王木匠流下了泪水。 “李姨生下李丽后没有再演过戏?” 唐青的眼睛也湿热一片。 “李老板还没满月,李姨就撒手而去,你说还有机会再登台演戏吗?” 王木匠声音哽咽,转头擦了一把泪水。 “李爷说,李姨临去之前穿上戏服,在李家老宅的后院和李爷唱了一出《情探·行路》,李爷扮判官。可以想见,当时候是这样的场面呀?” 老龙头边说边泪如雨下。 “倘若是负心人他不服罪, 我定要将贼的命来追!” 唐青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滚滚而下。 李爷“五七”那天晚上,李丽一身戏服,在李家老宅后院唱的那一出《情探·行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倘若是负心人他不服罪, 我定要将贼的命来追!” 那负心人他到现在还没有服罪,李爷、李姨、李丽怎么能安心? 可如何才能将那贼的命来追呢?我能将那贼的命来追吗? 唐青心中无限伤感又无力无助。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大人物?剡城人如此讳莫如深! 李爷,你不是剡城坦坦荡荡的大君子吗?你怎么也不敢说出他的名字呢? 爷爷,你不是剡城行侠仗义的唐剃头吗?你怎么也不敢过问这件事情呢? 你们生前怎么不透露一丝一毫那个人的信息给我呢?那样我多少可以顺藤摸瓜去查这个人。 不行,今天我无论如何必须问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我必须让他在李姨坟前服罪! 倘若他不服罪,我必定将他的命来追! “龙爷,李丽的生父是谁你应该有数吧?” “我,我,我……” 老龙头面对唐青的问询,嘴上嗫喏,头低下抹泪。 “龙爷,你说李姨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救命之恩非同寻常。” “九斤师傅,你怎么知道李姨于我的救命之恩非同寻常?难不成李爷或者是你爷爷告诉过你?可李姨救命于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啊。” “龙爷,没有人告诉过我李姨救过你的命。你想,李姨和你年龄上相差那么大,如果对你有救命之恩,那肯定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 “九斤师傅,我当时候确实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要不是李姨,我冤死在一个人的枪下。” “这个人是不是欺凌李姨的人?也就是李丽的生父?” “九斤师傅,这个我不能确定,我没有证据,只能是怀疑。当时候我就要查个水落石出,可他的势力实在太大,我差点第二次被他所害。” 老龙头提起往事,依然心有余悸。 “九斤师傅,龙爷说的没错,那个人的势力实在太大。剡城之所以没有人提起李姨的事情,也就是当时候那个人下令禁止一切有关李姨的议论,谁议论谁进去吃淡馒头。” 王木匠只比老龙头小十几岁,对当年的事情还是记得一些。 “龙爷、王师傅,时代不同了,想要一手遮天已经不可能,我们必须还李姨一个公道,还李爷一个好名声。你们放心,我不会明目张胆的去查,也不会立即行动,我会见机行事。” 唐青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放弃。 “九斤师傅,你办事我们肯定放心,只不过确实没有证据来证明是不是那个人。” “是啊,那个人当时候一手遮天,所有的证据应该都被他毁灭,要想治他的罪根本不可能。” 老龙头和王木匠还是有顾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会有他做坏事的蛛丝马迹。即使已经被他销毁,我也要让他自己承认所干下的那些坏事!” 唐青咬牙切齿。 “九斤师傅,我从没有放弃过这件事情,已经追查三十多年,可依然毫无眉目,我看你还是不要花费心血了吧。” “九斤师傅,龙爷曾在要害部门工作,场面上也认识不少人,他三十多年来都没有追查清楚,你想你可能查清楚吗?还是算了吧,让他受到良心的谴责吧。” 老龙头和王木匠劝唐青。 唐青见老龙头和王木匠心存顾虑,一下子不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也就不再强求。 唐青明白,那个时候能够一手遮天的人肯定不简单,如果现在还活在人世,势力估计还存在。 老龙头和王木匠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对过去的一些事情谈虎色变,如惊弓之鸟完全可以理解,她不能操之过急。 好在李真、李雅的出现,多多少少为唐青提供了一些可以追寻的线索。 虽然李真、李雅不可能配合她,甚至连李丽也有可能不会配合她,但只要她坚持,肯定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唐青问老龙头和王木匠: “你们确定李姨当年生李丽的时候只生下她了吗?” 老龙头和王木匠一愣,不解地反问唐青: “九斤师傅,你怎么这样问?” “李姨难道能生下好几个李老板?” 王木匠平时总是称李丽为李老板。 唐青从老龙头和王木匠的反应中可以看出,李丽有个双胞胎妹妹他们并不知晓。他们不知晓,那剡城的老百姓应该也不会知晓。 看来确实是老龙头和王木匠所说,人们只看到李爷抱起戏台上昏倒的李姨去医院,而到医院之后的所有消息都被封锁,没有人知道李姨到底生下了几个。 当然,也有可能李雅并不是李丽的孪生妹妹,虽然长的一模一样。 还有李真,他到底是不是李丽的大哥?貌相上看确实很像,可有没有血缘关系呢?有的话是怎么样的一种血缘关系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待唐青去慢慢寻找答案。 我必须寻找到答案,那怕费尽一生心血,唐青的呆劲又上来了。 “九斤师傅,记得你曾经说过,急事缓办,事缓则圆。我看你是肯定要为李姨讨回公道,要为李爷正名声,但千万不要太着急,身体要紧。” “九斤师傅,这件事情本来就不简单,没有一定机缘不可能查出结果来。不过,我相信你九斤师傅,到时候一定会给李爷、李姨一个满意的交待。所谓有缘人办有缘事,天机只会对有缘人泄露。” 老龙头和王木匠继续劝唐青。 唐青理解两位老人的心,笑了笑说道: “我今天也是空闲和你们随便聊聊这些,你们不要太在意。对了,我告诉你们一声,我准备在‘五一’节为杀猪佬和上海阿姨、大毛和傻姑操办婚事,到时候请你们两位一定要来。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我到时候再通知你们。” “一定来,一定要来!” “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的,你随时吩咐。” “九斤师傅,还有我呢,我也随时听候你的吩咐!” 包打听摇摆进人民理发店。 第一百十六章 包打听情报 “你来做什么?” 唐青没想到包打听会主动来人民理发店。 “九斤师傅,我向你报到!” 包打听胸脯一挺,黄马甲一抖,一个立正,一个敬礼。 “呦呵,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唐青本以为包打听避她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主动来见她?还乐呵呵、一身轻松。 这里面一定有文章,莫不是李丽那里竹杠敲成了?数目还不小?有可能,李丽、李真、李雅不放心他的这张碎嘴,或许加倍补偿了他。否则凭他包打听的个性和为人,不可能乖乖就范。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的医药费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包打听宁愿进去吃淡馒头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掏腰包。 老龙头和王木匠在,我不能让包打听说漏嘴。 说李丽有个大哥,有个双胞胎妹妹,这没关系,反正老龙头和王木匠不会相信,我也正好进一步试探他们两个,到底知不知道李姨有没有另外的亲人? 关键是不能说李丽开办美发美容沙龙是挂羊头卖狗肉,是搞非法传销。那样的话,李丽刚刚树立起来的良好形象顷刻就会土崩瓦解,李孝女变回李杂婆不说,还会变成李不法。 我得先发制人,让包打听不敢胡来。 唐青拿起剃头刀在剃刀布上一刮,一拍理发椅,大声说道: “你上来坐好!” 包打听一见明晃晃的剃头刀,原本恣意、张扬、轻松的身子一紧,回归呆滞、畏缩、害怕,不敢挪动一步。 “怎么?我给你剃头不要剃?” 唐青扬了扬手中的剃头刀。 包打听眼望剃头刀划出寒光闪闪的弧线,脸也跟着白了,结结巴巴回答道: “九、九、九斤师傅,我、我、我不是来剃头,我、我、我……” “包打听,你不要鹅鹅鹅。杀猪佬前不久因为鹅鹅鹅,被九斤师傅曲项向天歌,剃了个大光头。” “那大光头那个亮啊,亮的杀猪佬不敢去钻桥洞,只能在家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包打听,九斤师傅要是给你剃这样的一个大光头,保证你晚上踏黄包车对面小汽车过来得先给你让道。” “何止是小汽车过来要让道,进去里面吃淡馒头人家都得让道,放风肯定让包打听先出来!” “放风是优先了,那晚上可惨啦!” “晚上怎么会惨呢?” “你想,包打听一千支光的大灯泡照在那里,里面的那些人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那是,里面的那些人估计得揍扁这个电灯泡!” “里面那些吃淡馒头的人一个个横的很,他们专门欺负新进去的人。” “据说呀,那些常吃淡馒头的人不但欺负新进去的人,还专挑身体有缺陷、爱传嘴的人出气。” “那包打听不是这样的人吗?” “所以九斤师傅提前为他考虑,先给他剃个大光头,然后让我们两个给他来几下,让他适应适应,免得进去了一下子不适应。” “这个主意好。” “那先去把店门关上。” 老龙头和王木匠趁机一唱一和奚落包打听。 “哎,别别别,不不不!” 包打听一见王木匠起身要去关店门,身子一摇摆,连滚带爬逃出人民理发店。 “哈哈哈……” “呵呵呵……” 老龙头和王木匠望着逃出人民理发店的包打听,乐不可支。刚才还为李姨冤屈的命运而感伤流泪,现在却如三岁孩童,笑的前俯后仰。 唐青见怪不怪,包打听的臭德行她了如指掌。 她知道包打听不会无缘无故来人民理发店,尤其是在要给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结算医药费的关键时刻,他不躲反而乐呵呵来向她报到,说明他得到了更大的实惠,并有更大的事情要对她说,试图从她这里获得好处。 现在老龙头和王木匠吓跑包打听,唐青没有多少在意,觉得这是一个请老龙头和王木匠回避一下的好机会。 老龙头和王木匠如果在人民理发店不走,包打听即使没有被吓跑,唐青也没有机会问他事情,反而要担心包打听说漏嘴,说出李丽开办美发美容沙龙是搞非法传销。 “唉,我本来想下午去找他,让他明天早一点去医院结账,刚才他自己来了正好,可正事还没有说,被你们给吓跑了。” “九斤师傅,你是真的要给他剃头?” “我们还以为你是吓唬他,让他走。” “既然他主动过来,我也得给他个面子,好让他明天结账结的干脆点。” “都怪我们,领会错你的意思了。” “这个包打听不知道会不会小心眼,明天不去医院结账。” “这个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一走,保证他立马回转人民理发店。” “嗯,有可能,看他刚才的样子,好像有事情要和九斤师傅说。” “龙爷,那我们走,千万不能耽误明天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结账。” “九斤师傅,那我们走了,有事情你招呼一声。” “九斤师傅,如果那包打听耍小心眼,你随时叫我们。” 老龙头和王木匠站起身放下手中各自的茶壶。 “你们放心,对付包打听这种人我手到擒来,午睡后你们再过来扯淡头。” 唐青心中高兴,帮他们洗好茶壶放上杯架。 “好嘞,九斤师傅下午见。” “下午见,九斤师傅。” 老龙头和王木匠一前一后走出人民理发店。 果然不出唐青所料,老龙头和王木匠一走,包打听马上摇摆进人民理发店。 “你怎么又回来了?那好,坐上去吧,我给你剃头。” 唐青拿起剃头刀。 “不不不,九斤师傅,我不剃头,我不剃头。” 包打听连连退缩。 “你不剃头来我这里做什么?放心,我不收你的剃头钱。” “九斤师傅,你真的不收我的剃头钱?” “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要你及时向我提供大肚钱有关‘钱生钱’活动的消息,我常年免费给你剃头。” “九斤师傅真不愧是九斤师傅,说话算数。好,那我今天享受九斤师傅的免费服务。” “快坐好。” “九斤师傅,我不剃光头。” “我给你‘三七分’。” “好好好,那敢情好!” 包打听忙不迭坐上理发椅。 “说吧,今天向我提供什么重要情报?” 唐青开始为包打听剃头。 “九斤师傅,我有好几个重要情报向你提供,嘿嘿。” 包打听头一歪,冲唐青一咧大嘴。 “不要动,剃成光头不要怪我!” 唐青摁下包打听的头。 “不动,不动,坚决不动!” “说,什么情报?” “九斤师傅,这几个情报都非常重要,我想想,先告诉你哪一个好呢?” 包打听身体不动,眼睛却偷偷瞄唐青。 唐青知道他向自己要筹码,剃头刀故意在他眼前一晃,说道: “唉,这几天为了处理你们的交通事故,我跑完交警队跑所里,还要去请教高律师,忙的睡觉时间也没有,这剃刀下手也不知轻重。” 包打听脖子一缩,战战兢兢说道: “九斤师傅,你放心,杀猪佬和上海阿姨的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我一分不少都会给。” “哦,发大财啦?大肚钱那里发的财还是李老板那里发的财呀?” “九斤师傅,李老板她离开剡城了。” “李丽离开剡城了?” “嗯,今天一早走的。” “啊?!” 唐青的剃头刀跌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