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号温僖(清穿)》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1节 ?  贵妃号温僖(清穿) 作者:紫色背光键盘 简介: 元栖穿成康熙朝的温僖贵妃钮祜禄氏. 前有同胞姐姐是孝昭皇后,后有出过开国五大臣和辅政大臣的著姓大族,还熟知康熙朝历史。 她也想尝尝母仪天下的滋味。 穿成康熙后宫前期出身数一数二的温僖贵妃,元栖知道别看自己现在呼风唤雨,地位尊崇。 但如果她只甘心做条咸鱼,等百年之后熬死康熙,新帝继位,她连入住慈宁宫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和众多嫔妃一起挤在寿康宫。 还有可能被傻乎乎投靠八爷的儿子连累,晚景凄凉。 内容标签:清穿宫廷侯爵穿越时空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栖康熙┃配角:一众后妃阿哥们┃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想当皇后的贵妃不是好贵妃! 立意:努力才有可能取得成功。? 第一章 康熙十七年春。 已经是二月末,紫禁城却仍然停留在寒冷的冬日,漫天的雪花无声落在明黄的琉璃顶上,和朱红的宫墙交相辉映。天还未亮,已经有宫人在宫道上四处洒扫,唯恐耽搁了贵人出行。 坤宁宫次稍间,元栖一晚上都没怎么安睡,早早起身梳洗过,头发只在脑后束成长辫,加一件湖色夹袍,而后僵着脸径直往东暖阁去了。 侍女青罗捧着她常读的佛经站在原地,一下子愣住了。 被皇后派来服侍的贺儿推推她,好意提醒道:“还愣着做什么,佛经放下吧。你家格格见天儿的念佛经,为的不过是皇后娘娘身子能好些,昨夜太医在这里侯了整整一夜,连我们都瞧出不好来了,哪里还有心思读佛经。” 青罗这才明白过来,于是把佛经一放,追着跟上去了。 贺儿摇摇头,轻叹一声。 皇后钮祜禄氏入宫不过三年光景,坤宁宫住了也才半年,眼看着身子居然就不好了。前头的元后也是在坤宁宫产子后崩逝,往前数,便是当今的太后,再往前,那就是前明的皇后了,听说是吊死在这儿的。 寒风顺着半开的后帘子扑面吹来,贺儿打了个哆嗦,把帘子扯好,就着昏黄的烛光收拾起被褥来。 一边收拾,一边漫无目的的遐想。刚进宫来时,她就被分到坤宁宫,那时候仁孝皇后过世没多久,总有些老人仗着自己年纪大见识多,吓她说坤宁宫死过一个前明皇后,常有怪事儿发生。 吓得别的宫女夜里总要三五个一起才敢起夜,贺儿偏偏不觉得,这皇宫至少得有两百多年了,住过这么多皇帝妃嫔,来往的宫人不计其数,要真论起来,能有哪儿是干干净净的呢? 元栖在东暖阁门外头停了步,坤宁宫作为皇后寝宫,摆设用度都是宫里最好的,窗户上用的不是普通的窗纸,而是一种叫明瓦的东西,半透明的片状,鱼鳞一样层层叠叠的覆盖下来,里面的烛火照出来,发着昏昏的光,不觉温暖,反而更添几分压抑。 里面侍候的宫女看见外头的人影,掀起帘子请她进去。 “娘娘昨夜睡了又醒好几次,刚刚才睡下。”宫女面色凝重,悄声道。 元栖点点头,照例问道:“太医怎么说?” 宫女摇头,元栖心下明了,宫里的太医医术是不错,但十句话里有八句都是绕着弯,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侥幸治好了,那是一件功劳,若是不好,也不会额外吃太多挂落。总之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叫人心里窝着火,偏又说不出错来。 这是他们的处世之道,往常元栖能够理解。然而落在至亲之人身上,谁又能时时刻刻保持绝对理智? 更何况,现如今已是二月二十二,历史上孝昭皇后崩逝的日子近在眼前。 元栖回想起自己刚穿越来时,得知原身父亲是遏必隆,母亲则是他的侧室舒舒觉罗氏,膝下育有三女一子,便知道未来的孝昭仁皇后和温禧贵妃总有一个要落到自己头上。 只是那时候二姐元仪体弱,才五六岁的孩子,隔几日便要病一次,府中人人都以为她活不到成年,元栖亦如此想过,毕竟这个时代医学太过落后。 额娘给几个孩子念经祈福的时候,元栖心中微动。她原本是不信神佛的,但有穿越一事在前,说明这世间也许真会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她便跟着额娘一起待在佛堂,嘴里念叨的是佛法,心中则是把有名有姓的神仙都求了个遍。就这么念叨了好些年,元仪居然也磕磕绊绊长到了成年。 元栖一度觉得是曾今求过的神佛们给了回应。 一直到康熙十五年,皇帝要在钮祜禄氏和佟氏的女孩们中间挑人入宫服侍时,元栖也不觉得元仪会是历史上那位红颜薄命的孝昭皇后,她的身子太弱了,大半条命都系在药罐子上。皇家挑人是为延绵子嗣,怎么会选一个看着就扶风弱柳一般的人物。 那场小小的选秀,钮祜禄家尚未出嫁的女儿全都送去了,元仪,她,四妹,甚至还有带着乳母入宫的六妹。 最后旨意颁下来,入宫为妃的是二姐元仪。 元栖的心一下子凉了,她以为是她拜过的神佛起了作用,元仪才能改变命运长大成年,然而事实上,这才是元仪真正的命运,属于孝昭皇后的命运。 十五年入宫为妃,十六年册封为后,十七年崩逝于坤宁宫,元仪的寿命只余短短三年,而现在到了终点。 她在外间等了不到两刻钟,里面侍候的宫女便又出来告诉她:“娘娘醒了,请格格进去说话。” 里边的烛火燃的更少,到床榻那儿,几乎就是一片黑。昏暗中,元栖熟门熟路的过去,坐在脚踏上,轻轻握住元仪的手,枯瘦冰凉。 前些时候她忍着泪,还能打起精神来问一问,现在只怕一出声就要哭,反扰了元仪的清净。 元仪仿佛知道她在悄悄落泪,捏了捏她的手,轻声宽慰:“别哭。我自小就药不离口,若不是你替我在佛祖跟前祈福,我的身子也撑不了这么久。” 元栖眼泪“唰”就下来了,只有她自己知道,求了这么些年的神佛,不过是徒劳。 仿佛是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今日元仪并没有同她说起幼时的事情,转而提起了家中的男丁,“阿玛过世后,家中光景便不如从前了。家里只靠咱们额娘和几个弟弟撑着,最大的法喀今年才十四,我实在放心不下。” 元栖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犹豫不过一瞬,哽咽着点头:“我都听二姐的。” 刚穿越来时得知自己的出身,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在家中幼弟们尚未长成之前,宫中必须要再有一个钮祜禄家的女儿入宫,将来也许才能对他们的仕途助力,同样的,将来他们长成,在朝堂有了建树,自己在宫中的日子才能更加舒心。而若是她选择逃避,嫁与他人,也许入宫的会是更小的四妹或者五妹。 四妹是嫡福晋所生,若她将来入宫,所照拂的自然是同母的弟弟,届时嫡福晋得势,也许又会恢复从前的做派,作践她和元仪的母亲。 而五妹出身不够,六妹年纪太小,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同母妹妹,怎么舍得让她为了家中筹谋入宫。 元仪摩挲着她的手背,缓缓道:“你别怕,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的。皇上近些年来积威甚重,但极念旧情,他答应我替阿玛修建家庙,我虽然看不到那一日,但消息传出去,家中日子便不会那么难过,你身上的担子也轻。” 元栖摇头,“我不怕。” 她确实没什么好怕的,生活在这个时代,女子总要嫁人生子,到哪里都一样。况且这几年正值三藩之乱,为了笼络前朝的老臣,康熙也不会怠慢她。且宫中除了未来的孝懿皇后和她将来要入宫的妹妹佟佳氏以外,无人比她出身更高。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像历史上那般,早早病死。到那时候几个弟弟也能够承爵立业,她在或不在,干系已经没那么大了。 朝阳露了半边,明瓦透光,屋里也亮堂起来。元仪细细端详着她的脸色,慢慢地放下心来,便道:“过会儿用了午膳,你便回家去吧。” 当年佟贵妃和她竞争后位失败,屈居做了贵妃,如今想必死死盯着坤宁宫的动静,要是元栖一直留在宫里,保不准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她不能让元栖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元栖亦明白这其中干系着钮祜禄氏的未来,她说不出不管不顾要留下的话,但又知晓这就是她和元仪的最后一面,索性就在她榻前守着不动。 直到天已大亮,宫人匆匆进来传话,道是康熙下了早朝,御驾直接往坤宁宫来了。 元栖再不舍,也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一步三回头地出了东暖阁,迎面碰上没来得及换下朝服的康熙,脚步匆匆地往这边来。她蹲下身行礼,康熙步履略微一顿便过去了,隐约可以听到他在询问皇后的病情,言语中的关切作不得假。 元栖站起身呆立许久,才发现小雪早就停了,朝阳自东方缓缓升起,天边万丈的霞光,映照着紫禁城的重重宫阙,气势恢宏。 东六宫之首的承乾宫,佟贵妃亦面向西侧遥遥望去,朝阳徐徐升起,而坤宁宫的那位生命几乎要走到尽头。 那是姑母一辈子求而不得的宫殿,她心里明白。更清楚这些年来皇上对她的偏爱,很大一部分是对姑母的补偿。当年她没能争得过钮祜禄氏,如今钮祜禄氏命不久矣,她仿佛已然看到了自己正位中宫的那一日。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推荐: 《看到弹幕后佟妃躺平了(清)》 又名《金手指的正确用法》 第2章 钮祜禄府。 巴拉雅氏和舒舒觉罗氏各自带着儿子等在前厅,面色焦急,坐立不安。 前些日子皇后病重,她们递了消息要进宫请安,未曾想都被驳回,只召了三格格元栖进宫侍疾,今日一大早宫中传了消息,元栖不久便归家。 端看来报信的太监脸色沉郁,巴拉雅氏便知不好。 自从舒舒觉罗氏的女儿册为皇后,儿子法喀承袭了遏必隆留下来的一等公爵位,府上的日子才渐渐好起来。只是如今才不过半年,皇后病重,法喀又尚未长到入仕的年纪,皇后若是去了,光靠着有名无实的一等公头衔,法喀还撑不起钮祜禄氏的门楣。 一个袭爵的长子尚且如此,那她的阿灵阿便更没有希望了。 舒舒觉罗氏悲痛交加,已经难以开口说话。元栖知晓这位生母一辈子顺风顺水,没经受过大事,不如巴拉雅氏筹谋得当,索性也不必让她劳心,便先将她扶回房间休息。 巴拉雅氏颇为急切地在正厅等候,见元栖折返回来,忙问道:“娘娘的身子还可再坚持多久?” 巴拉雅氏出身不显,这两年借着皇后的名头,家里才得以恢复了往昔的交际,她尽量为了家中子弟将来的仕途奔走,积攒人脉,家中五个子弟,皆有受益。 元栖虽不喜她对元仪没有半分关切,但这不是置气的时候,她道:“恐怕没有几日,娘娘要家中要做好准备,之前的交际能停便停,尽量低调。至于几个弟弟的仕途,总算他们还姓钮祜禄,看在二姐的面子上不至于太差。” 巴拉雅氏揣度着她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是娘娘在万岁爷跟前为家中进言了? 心里刚冒气一丝欣喜的念头,转瞬便被元栖的下一句话熄灭了。 “但若要恢复阿玛在时的盛景,那便不大可能了。” 她这一句话,叫巴拉雅氏不由得生出许多念头,难不成娘娘只想为同母的弟弟打算,而她的阿灵阿既无爵位,也没有个当皇后的姐姐替他打算,这怎么得了? 遏必隆在时,她和舒舒觉罗氏一为嫡福晋,一为侧室,又各有子女,自然多有摩擦。后来家里没了主心骨,舒舒觉罗氏的女儿又进宫侍奉,两院迫于形势,才团结起来一致向外。 若是皇后薨逝之前只替同胞的弟弟说话,那她这一脉从今往后都要屈于舒舒觉罗氏这个侧室一脉之下了,这让她如何忍得? 巴拉雅氏这么想着,面上显了几分急躁,试探道:“那娘娘再没说别的了?” 元栖无力摇头,疲倦道:“娘娘没有跟我说别的,往后家中的事情,还要请额娘多费心思。” 巴拉雅氏不知信了还是没信,脸上颇有几分遗憾,面容缓和道:“既是如此,你便早些回去看看你额娘吧。我昨儿就叫厨房里炖上了养生汤,你用些驱驱寒气。” 元栖行礼退下。 巴拉雅氏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得设想若是当年做了皇后的是自己的长女该多好,她和阿灵阿也就不必再仰人鼻息,活了一大把年纪,反而要看着侧室所出的两个女儿的脸色过活。 然而也终究只能是设想,长女没有被万岁爷选中入宫,却也因此被赐婚给蒙古郡王,虽说是光耀门楣,但距京城千里之远,连再见一面都艰难无比,更帮不了家中太多。 而在她未曾注意到的次间内,四格格元宁和五格格元婉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把耳朵贴在了墙上。 四格格是巴拉雅氏亲生,五格格则是妾室所生,生母早逝,便被巴拉雅氏接在自己房中教养。二人同龄,四格格性子娴雅,不怎么爱说话,五格格恰好与她相反,是个极闹腾的性子。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2节 这次偷听,也是五格格元婉提出来的主意。 听到外间的关门声,元婉眼神闪烁着微光,直起身子,拉着元宁的手腕从次间的小门出去,左右看了看附近无人,她才小声问元宁:“三姐姐日后是不是也要入宫当娘娘了?” 元宁对这个一向都护着自己的妹妹没什么戒备,点点头,道:“上次进宫时娘娘似乎有这个意思,家里适龄的也就是三姐姐,她和娘娘一母同胞,相互照应自然方便。” 元婉眼神闪了闪,入宫给娘娘请安,那是只有嫡福晋和侧福晋这等有品级的诰命夫人,和她们所出的子女才有资格去的。她虽然明面上养在嫡福晋屋里,可是归根结底依旧是庶出,同样都是娘娘的妹妹,以前都在一起读书写字,如今却只有她没资格去宫里请安。 她抿抿唇,眼珠子一转,凑近了问:“别说三姐姐,你呢?入宫做娘娘那么好的事情,宁姐姐你不想去吗?” 饶是知道她主意素来大,元宁不免也被下了一跳,她连忙捂住元婉的嘴,四下里看了看,责怪道:“这话你也敢说?三姐和娘娘才是一母同胞,当然要更护着自己的妹妹,就像虽然娘娘待咱们也很好,但咱们的两个的关系才是最好的。” 元婉扯扯嘴角,使了几分力气从她怀里挣扎开来,赌气一般不去看她:“是是是,我知道了还不行么。” 东跨院。 元栖刚从舒舒觉罗氏的院子里出来,就看见弟弟法喀站在廊上,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姐弟俩一路沉默着进了书房,门一关好,法喀便忍不住了,急声质问:“三姐,二姐她到底怎么样了?她入宫才三年,那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没等元栖回答,法喀神色一变,艰难道:“是不是........是不是?” 为人所害? 元栖静坐在一边,迎着他猜疑不定的目光摇头:“不要胡说,二姐病重的原因只是身子太弱。” 历史上的孝昭皇后就是在这时候过世,但到底是因为她身体本来就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后世的史书上不可能记载这种阴私之事。 这只是一种最坏的猜测,没有根据。康熙早期后宫高位嫔妃和前朝息息相关,如今又是三藩之乱的多事之秋,如果真有后宫妃嫔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那必定是活腻歪了。 她话音一顿,旋即盯了法喀一眼:“是谁在你跟前乱说这些的?” 法喀立即摇头,“是我自己想的。” 元栖目光微凝,但没有再多问,叮嘱道:“你也渐渐长大了,对一些事情该有自己的看法。但不该过问的东西就别问,宫中有二姐和我,你们兄弟五人要相互扶持,无论在家怎么争,到了外面都是钮祜禄氏的子弟。” 法喀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眼圈不由得红了,“二姐,你也要入宫么?” 元栖叹了口气:“就算不入宫,我还是得嫁人,咱们家现在的情况,我能找到什么样的人家?帮不了家里的嫁了有何用?帮的了的人家不一定瞧得上我,更提携不了你,你们几个立不起来,我在夫家也说不上话。这便是一个死胡同,我过了这么十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难不成你要我嫁个普通人?” 十四岁的少年已经颇具风采,被她这番话说得硬是落下泪来。 钮祜禄氏表面是著姓大族,祖上是开国五大臣之一,阿玛这一支更是和硕公主所出,叔伯长辈俱位极人臣,满门忠烈。然而那都是父辈的功劳。 他们这一代的同辈,犹如早春草原上的野草,正好处在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便只能靠家中的女子入宫为妃求得君恩,求得喘息之机。 若是他能够再年长一些,眼前的三藩之乱便是立功的最好时机。 二月二十六日巳时,皇后钮祜禄氏崩于坤宁宫。 太皇太后欲入宫哭临被阻,皇帝为其辍朝五日,文武百官及内外命妇俱入宫举哀,一直持续到三月二十七日。 舒舒觉罗氏身为皇后生母,自然有资格随着命妇一同进宫举哀,她强撑着坚持到最后,回府后便大病一场。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这一年的五月末。 因为还在国丧期间,民间禁止作乐,元栖便带着被关得有些发蔫的三个妹妹去了京郊的庄子上暂住。 这庄子置办下许久,靠着深山,极为偏僻,原本是用来安置家里犯了错的妾侍,后来元仪来过一趟,觉得清幽安静,要在了自己名下,在家待腻了便来此处种两日花草,十分惬意。 元栖是胎穿,在襁褓里过了好长一段被人抱来抱去的日子,因此稍大些就格外喜欢四处跑着玩。满人入关前对于女子没有端庄安静的要求,但随着皇帝开始推崇汉学,上行下效,就渐渐有了类似的声音。元仪亦觉得她性子聒噪,来庄子时便将她带在身边。 院子后头的那块花田,曾栽满了她和元仪亲手种下的花朵,只是花期短暂,盛放过后便是凋零,而今只余一片荒芜。 元栖命人将庄子上的管事叫来,“先前我二姐寻来的花种可还在么?” 管事早几年就得了吩咐,日日守着那片花田精心侍候,一开始用的还是二格格寻来的花种,听闻她进宫做了娘娘,便十分敏锐的将那些种子悉心保存,另用了别的。 他听元栖这么一问,心底狂喜,知道自己当初做了个好决定,恭敬道:“娘娘留下的花种都被奴才存得好好的。” “去拿出来吧,还有那些种花的物件。” 管事一愣,似乎很不能理解,而后应声下去了。 随她来的侍女青玉伺候她换好素色袍子,拆了发髻,编好辫子盘在脑后,她自小跟在元栖身边侍候,比旁人亲密几分,便也不拘着,问:“格格原先不是想把种子要回去,好好存起来吗?” 元栖垂眸,“花种不就是为开花而生么?好好存着反而要放坏了,不如叫它盛开一场,过后再制成干花存着也不晚。” 才至花田,元栖袖子还没挽好,就被一个匆忙跑来的下人打断,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三格格,外头有人来访,耿管事不知为何,已经将人迎去了正厅,如今请您过去呢。” 他不大会掩饰神色,满脸的疑惑,不明白为什么管家要带着外男冲撞自己家主子。 元栖抬眼,已经从他背后朝这边缓步而来的三道人影中得到了答案。为首者着深蓝长袍,身姿挺拔,眉眼明朗,又处处透露着威仪。 她虽然只见过几次,但印象很深,目光相触的那一刹,顾不得其他,疾步走上前去行礼。 第三章 管事身子有些哆嗦,他在庄子上守了大半辈子,见过最尊贵的人也就是进宫做了娘娘的二格格,现下这个腰间系着黄带子,可见不知道是京里的哪位王爷。 元栖稳住心神,示意管事退下,她大概知道康熙不打算透露身份,只好含糊道:“您怎么有空来这里?” 三藩之乱可还没解决,他应该没有微服出游的闲心,难道是为了怀念元仪住过的屋子? 康熙看了她一眼,吩咐:“唤我三爷便好。”随即便越过她看向身后的花田,“这便是皇后当年常住的地方?” 元栖垂眸跟在他身侧,道:“娘娘每隔半月来此散心,常侍弄花草,或是读书作画。” “你也时常跟着?” “是。”元栖摸不准他脾气,一应回答都以简要为主,不肯多说一个字。 康熙头也不回,“既是在这里,不必这么拘着。你也跟着你姐姐种花作画么?” 他声音缓和,元栖稍稍松了口气,她先前一直避免自称,就是因为满人在皇帝跟前一般都要自称“奴才”,别人都能顺口说出来,只有元栖觉得这个自称不好,能免则免。 “我不如姐姐稳重,来了也是捣乱,姐姐种出来的花都开得极好,我埋下去的种子大多都要被姐姐挖出来重新种一回。至于作画,我更不如姐姐擅长。” 康熙“唔”了一声,旋即便看到一边管事刚刚翻出来的种花工具,回首看她,神色不明:“那你如今也要种花?” 元栖心弦一紧,斟酌一番才道:“姐姐留下的花种,我想着再放许要坏了,不如种出来,待它开了花再作保存。” 康熙于是就再没说话,慢悠悠在院里走了一圈,元栖和他带来的两个男子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 她悄悄观望着,其中一个面白无须,时刻注意康熙的举动,估摸着是宫里的太监。这个时候皇帝最信任的,应该就是那个叫梁九功的太监。另外一个清俊风流,带着点文人的儒雅气质,越看轮廓越熟悉,可不就是正在康熙身边当侍卫的纳兰容若。 出神不过片刻,眼见着康熙转头往前厅去,身侧的太监小声提醒道:“三爷在家常喝夫人做的花茶,心里念得紧呢。” 元栖微微颔首,“多谢您提点。” 元仪以前种了花,不忍它们凋落到泥里,便寻了人来制成花茶,久而久之元栖也养成了习惯,这次来小住,带了不少。 元栖翻出从家带来的白瓷茶具,先告了声罪,“三爷,庄子里一向不存着东西,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您别嫌弃。” 这庄子自打元仪入了宫,她就没怎么来过,自然也没有存着什么上好的茶具,倒是有套银錾花的的茶碗,放了够好些年,她倒是不嫌弃,但怕康熙觉得太过寒酸。 她平时泡茶,也不过是拿水一冲,再加三注沸水冲泡,今日既然康熙是来这寻访故人留下的痕迹,她索性便用上了元仪教她的手法。 水汽氤氲中,康熙面上逐渐有了些暖意。 元栖轻轻舒了一口气。 将第一盏茶奉与康熙,而后又倒三杯,示意青玉上前来端给侍立在康熙身侧的二人。 然后发现了极尴尬的一件事,康熙没发话,屋里的人包括她都得站着,青玉端过去,那二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好在康熙很快回神,淡淡吩咐:“都坐吧。” 元栖只敢坐半截,腰背挺得笔直,眼眸微垂,恰好把视野保持在能注意到康熙动静但又不会冒犯圣颜的范围内。 康熙自然没这么多顾忌,光明正大扫了一眼,注意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意有所指道:“从前可没见你这么胆小。” 元栖一愣,她跟康熙仅有的几面都是在宫里,唯有十年前那次见面,堪称社死到了极点,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头皮顿时有些发麻,不知道该装傻还是顺着说下去。 刚穿越来那会,她不知道父母身份,只知道母亲是妾室,确实紧张了一阵子,后来发现满人是有嫡妻和侧室以及妾侍之分,她这辈子的额娘就是侧室,有资格跟着嫡妻出去应酬,生下的孩子也勉强算是半个嫡出。 她出生的时候,遏必隆已经年逾四十还没有儿子,也许是已经过了心急如焚的年龄,打算听天由命了,所以对她和两个姐姐寄予厚望。 渐渐地元栖就放下了以前的小心,被家人从小宠着长大,性子难免要日渐骄纵。 那天她被教导的嬷嬷念叨得头疼,躲到园子里做女红,打络子。她不耐烦把心思放在这些东西上,绣出来的东西只顾数量,不顾质量。络子对她而言比绣东西还难,几根绳子绕来绕去,要变成一朵花或者其它的东西。 她绕来绕去,最后得了个四不像,一时气恼,抡圆了胳膊把它扔出去。 气过之后便后悔了,虽然丑,但还得拿给嬷嬷交差,于是一路寻摸着去找,那丑兮兮的络子沾满泥土,被人踩在脚底下。 满人刚入关没多久,对于所谓的男女大防完全没意识。她也常在园子里见到各种拜访遏必隆的人,像这种年轻的,那必然是姻亲或者世交家中的小辈,何况他身边陪着的正是常来家里的纳兰容若。 元栖仗着自己年龄小,上去就碰瓷,说他踩坏了自己的络子,非要他现做一个赔给自己。实则是不想自己动手,身边的侍女又都被额娘下了死令,不许帮着她做。 她蛮不讲理扯着少年衣角不让他走的时候,纳兰容若应该是想要点破他身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最后少年坐在石凳上,一板一眼在她的指导下开始打络子。 这一幕被匆忙赶来的二姐收入眼帘,当晚元栖就被罚在祠堂里跪了一夜。 元栖心底哀叹,她哪能知道皇帝为什么不好好在宫里待着,出来微服私访也就罢了,穿得衣裳还没纳兰容若的料子好,而且也没有纳兰容若好看,就是普普通通略好看些的少年,谁能往皇帝身上想。 她起身作势要跪,被康熙拦住,“说了不必多礼。” 许是看她实在拘谨,康熙又问了两句和元仪相关的事情,便显得兴致缺缺,有了离去之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元栖四散的目光扫过窗前,和外头的一只眼睛直直对视上了。“窥伺帝踪”四个大字从脑海里浮现,元栖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一路窜上来,直教人遍体生寒。 最关键的是她认得那只眼睛,眦角钝圆,眼珠乌黑,十分清丽,除了五格格元婉还能有谁? 四目相对的瞬间,元婉面露惊慌,竟是扭头便跑。 “怎么了?”康熙何等敏锐,瞥见她神色有异,即刻便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窗纸上被穿出了一个指头大小的洞。 梁九功反应极快,已经追了出去,纳兰容若守在康熙跟前,无比惊愕的看向那处破洞。 估计这种事情他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不是已经不是男女大防的问题,而是根子上的教养出了错,有哪个公侯之家的姑娘敢这么大大咧咧躲在门口偷听贵客说话的? 元栖也没想到元婉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来,连忙跪下请罪,“五妹顽劣,都是奴才教导不力,请您别怪罪她。” 三两句话的功夫,梁九功已经把人带了回来,跪在外头听候发落。 元栖在里面隐约能听到她的啜泣,恨恨咬牙,只想立马派人把她送回府中,在院子里关个半年五载。 她知道府中等级森严,嫡出庶出有泾渭之别。元仪没入宫的时候,家中的姐妹们都以长姐为尊,而后是嫡出的四妹,再然后才轮得到元仪和她,元婉是实打实的庶出,虽然养在嫡福晋院里,但终究不被重视,教养上自然也差一截。 后来元仪入宫,她在家里有了话语权,把元婉平日里的待遇都往上提了提,没想到她终究是长歪了。 康熙的脾气在早年间就已经磨炼出来,并不动怒,心平气和叫她起来,居然还有心思调侃:“倒是像极了那时候你姐姐护着你的样子,那时候你姐姐说的话同你今日所说,居然所差无几。”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3节 元栖苦笑着道:“我哪里还记得姐姐说的话,当时只顾着后怕,后来就被阿玛罚在祠堂跪了一夜。” 康熙认同地点点头:“是该罚,总要长个教训。” 元栖温顺低头:“是,回头我便罚小妹也去跪祠堂。” 这个“也”字用得巧,康熙忍着笑意,“她的年纪比你当年大了不少,便罚她跪三日吧,日后好生教导,莫丢了你阿玛的颜面。” 见三人渐渐远去,元栖来不及惩戒元婉,细细回味康熙刚刚那一句“莫丢了你阿玛的颜面”。 当年顺治留下的四个辅政大臣中,鳌拜张狂,与其对着干的苏克萨哈几乎被屠尽满门,赫舍里家是坚定的保皇派,出了个皇后当保护伞,唯有遏必隆明哲保身,两边都不得罪。 他的做法保全了钮祜禄氏一族的安危,但作为臣子,他的这番做派自然惹怒了康熙,虽还开恩留了爵位允许世袭,但钮祜禄氏自此便失了圣心。 元仪入宫,才打破这个僵局,加之前朝不稳,为了显示皇帝顾念勋贵旧臣,她上言请求为遏必隆建立家庙得了允准,这才算是给家里的人吃了颗定心丸。 刚刚康熙那句话,应当是在表示他已经不再介怀当年之事。 元栖松了口气,她将来入宫,处境也许会比当年的元仪好上许多。历史上的温僖贵妃只活了三十多岁,她若是能活得时间长些,兴许能再更进一步。 作者有话说: 唉,要是收藏可以涨快点就好了,我那还有三千字存稿没地方存呢(轻轻) 第四章 正想着,手中忽然被人塞了温热的茶盏,元栖偏头看去,只见青玉一脸担忧,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您从前入宫请安,也没有这般拘谨。”青玉小心道。 元栖一笑,想了想反问她:“你知道为什么当年你们四个里,我最看重的是你么?” 青玉摇头,她的本事都是这些年来锻炼出来的。当年四个青字辈的侍女中,青兰嘴巴利索,擅于揣摩格格的心意,做的事情往往事半功倍,是最有本事的一个。青禾花样多,能讨格格欢心。青惠比格格还大两岁,极讲规矩的一个人。唯有她最不起眼,什么都会一点,却又不真正能拿得出手。 最后却是她成了格格身边最得力的侍女,不仅旁人奇怪,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元栖悠悠道:“你当年见我亦是如此,看着老实,叫人省心。” 青玉似懂非懂,自己当年的拘谨不过是因为胆小怕事,格格此举,必然是有深意的,这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但见她止了话,也就不再询问。 元栖没叫人帮忙,自己亲手将花种落到泥中,慢悠悠地填好土浇水,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青玉扶她进屋洗手,路过正厅,元婉还耷拉着脑袋跪在那儿。 元栖知道她不是服气了,而是觉得人来人往看着没面子。扶了扶额,叮嘱道:“叫她跪着,跪够三个时辰再起身,来时应该带了伤药吧?” 青玉点头,“再过一个时辰,我叫青罗给五格格送去。” 稍顿,她又问:“明儿叫人把五格格送回去?” 元栖也正愁着,这次来庄子带了不少丫鬟婆子,看到今日之事的不在少数,她们或许不知道来者是何人,但告诉到巴拉雅氏那儿,她估计也能猜出七八来。 她对元婉本就不怎么上心,这次回去免不了又要让她挨罚。能不能记住这次教训是一码事,但以元婉现在的性子,必得记恨到元栖和巴拉雅氏头上。谁知道她日后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四妹和元舒知道这事儿吗?” 青玉忙道:“四格格懂事,她远远地看了一眼便回去了,没有多问。六格格在后屋看书,没出去呢。” 元栖进屋,待她关好了门才道:“她们两个自小都比旁人懂事几分,一个额娘带大的,性子却大不相同了。也不知道是谁的原因?” 元婉样貌比元宁稍微出众些,要说巴拉雅氏为了这个打压元婉,这也不是不可能。当年元仪没入宫的时候,带着她去给巴拉雅氏请安,回回都能听到几句不大中听的话。 要说巴拉雅氏也是个聪明人,她出身比前两位嫡福晋低了不止一星半点,偏偏一进门就能把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有时候耍性子。 把元婉好好教导大又能怎么样?她出身比不上元宁,自然不可能嫁得比元宁好,但也能寻个不错的人家,将来又是家里的一份助力。 这话她能说,青玉却不敢接,只是劝了一句:“奴才瞧着,五格格像是有了别的心思。今日周遭的人都被拦在外头,五格格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 元栖捏捏眉心,“本来就是小住,带的人不多,哪里还能像在府里那样把她们看得牢牢的。何况她未必有那么大的心思,怕是嫡福晋那儿把她压得狠了,所以想出这法子来,多半是为了捣乱。” 青罗一直在里间熏香,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探出头来,“嫡福晋待她不好,她怎么不去嫡福晋跟前作乱?还不是看着格格您性子好,不会同她计较?” 元栖只一笑,未曾说话。 她性子好吗? 也不尽然。 只是元婉和她不亲密,也不是同胞的妹妹,还被养成了这么个性子。她最多叮嘱两句不让人克扣元婉的月例,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她。管的多了,怕是嫡福晋和元婉两头都要觉得她多事儿。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向来不做。 承乾宫。 来人将康熙的旨意传达清楚便退下,只余贴身的宫人心底暗暗吃惊,伺候的越发小心。 钮祜禄皇后才刚去没多久,皇上便要她嫡亲的妹妹入宫为妃,赐居永寿宫,一应用度却要按着贵妃的用度来。佟贵妃和孝昭皇后一同入宫,去年才晋了贵妃,小钮祜禄氏一来便与她平起平坐,搁谁心里都不舒坦。 宫女战战兢兢等了许久,却只见佟贵妃倚在贵妃榻上,面容平静,不光没有没有半分不悦,还极为舒缓地吩咐:“永寿宫的用度都按皇上吩咐的来,不许出半点差错。另外,叫内务府的人挑些好的给永寿宫使唤,别糊弄人。” 领事的嬷嬷将这话翻来覆去过了几遍,愣是没从其中品出些其他的意思来,又不敢叫主子把话说明白,思来想去只得把话原原本本递到了内务府总管那儿。 负责这事儿的是个姓王的太监,能混到这个地步的都是人精,转了转眼珠子就想明白了,回头就吩咐下去:“把那一批新选进来的使女挑几个放到永寿宫去。” 宫女皆出自包衣上三旗,说的难听些就是皇家的专用奴才。大部分都是普通包衣,但也有几个父兄在朝为官的,若样貌再生的好些,得了皇帝青眼,一朝飞上枝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太监们说话都有讲究,平常都用几个字眼儿来代指宫女,譬如说实心眼儿的,有些小聪明的,会来事儿的,对这些普通的宫女,他们不怕得罪人。 而对另一批有可能飞上枝头的,怕留下话柄被寻仇,便统一叫做新选来的。 有时候宫里的主子想要个人来固宠,就都会这么含含糊糊地示意,不过像佟贵妃这样给别人来寻的,倒真是头一遭。 王太监不敢得罪佟贵妃,但更不清楚将来永寿宫要住一位什么样的主儿,犹豫一小会儿,挑了两个家世都不错,但容貌不是很出挑的。无论哪位问罪,他都有话说。 青罗熏好香出来,知道自家主子不喜欢太重的香气,故而远远地将碧玉镂空的花熏放在窗前晾着。元栖看在眼里,有了主意,“青罗,明儿你带两个婆子把五格格送回去。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嫡福晋,请她定夺。记得,五格格要在祠堂跪足了三日才能出去。” 元栖身边一向备着四个青字辈的侍女,青玉和她同龄,为人沉稳周到,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青兰和青禾被留在府中照料。余下只有青罗是前年补了缺的,太过老实,反而不怎么会办事,在元栖跟前只负责照料起居。 如果元栖要入宫,青罗这点本事还不够看。 青罗显然也知道自己的不足,见元栖肯让她去办事,欣喜得不得了,眼睛笑得像月牙,“格格放心,奴才一定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 翌日晌午,青罗回来时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格格交代我的事情都办好了。我走时候,宫里来了人传嫡福晋和舒福晋入宫,想是有什么大好的事儿。” 元栖听罢一笑,“是好事儿。” 青玉自小在她跟前伺候,看她眼底倒有些落寞,忙悄悄把青罗拉出去,“先别在格格跟前提这个了。” 进了宫,兴许一辈子也再出不来。二格格还没住进坤宁宫时,她也跟着格格进宫去请安过,那时候二格格还是妃主,一宫主位,也就那么大点儿的宫殿,一住就是一辈子,想想都憋得慌。 在庄子上小住了半个月,元栖才回了钮祜禄府。 巴拉雅氏用略带复杂的眼神看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祖上积攒下来的福气想是都到了她们姐妹俩身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得了太皇太后青眼,要纳进宫去当妃主。 “既然回来了,入宫的规矩便要好生学着,你掌家的手段不错,不过将来也许有幸能掌六宫事,在这上头更要仔细。”巴拉雅氏想了想,仍是刺刺地添了一句:“咱们家的女儿,就不兴以色侍人那一套。” 元栖心底好笑,估摸着是因为她研究出来的妆容又被哪家夫人夸赞了,巴拉雅氏才添了这么一句。 这个时代最反人类的妆容不是倒垂着作柔弱状的柳叶眉,也不是上唇涂满下唇只有一点的唇妆,而是那高得吓人的发际线。 若说前两种妆容是承袭了明末汉女,那后头这个秃头一样的习惯就是满人带来的。 元栖小时候也被剃过发际线,稍大些能做主的时候,怎么都不肯剃了,不光不剃,她还觉得这个时代的化妆品都太简陋,一样的粉能加进去各种鲜花,取出花样繁多的名字来,最后敷在脸上效果都是假白,而且不怎么防水,一出汗就花了。 元栖知道上辈子用过的化妆品在这个时代根本发明不出来,但古人有古人的智慧,她只消吩咐下去,把赏钱备好,自然有大把的人来替她想法子。 一来二去的,自然有相近的几家夫人听说,试了以后都觉得不错,元栖就以这种方式在京中小小的出了个名。 她是个女子,研究这些不算什么丑事儿。但早些年康熙明令禁止不许官员与民争利,钮祜禄氏先前的事情到底没过去,怕有人揪着这个把柄再告上去,元栖也就只能少做些,只够自己用和日常送人。 如今不一样了,康熙说那笔旧账已经翻过去,她就可以把生意交给嫁出去的青惠。毕竟化妆品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极受女子追捧的东西。 清惠是钮祜禄府的旗下家仆,没有独立户籍,加之在关外时她的先祖就是隶属于钮祜禄氏的家仆,世代在钮祜禄府做事,自然深得主家信任。 在元栖看来,这是典型的奴隶制。尤其世代为奴在汉人的王朝,更是恶毒的诅咒。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用起来更加顺手,更不必担心会有背叛之举。 清惠侍候元栖时日不算短,清楚三格格做出来的那些东西有多受欢迎,更知道其中的利益只多不少,立马跪下磕头,满面笑容道:“格格看得起奴才,是奴才的福气,您只管放心。” “起来吧。”元栖抬抬手,随意问道:“先前一直忙着,没顾得上问你婚后过得可还好?” 清惠的丈夫罗佳氏,是法喀身边的小厮,样貌人品都不错,是她当初自己定下的。 “奴才一切都好,就是听当家的说,三爷这几日读书用功得很,日日挑灯夜读,不知道是怎么了。” 元栖一愣,知道许是前些时候那番话刺激了他,缓缓一笑,“他身上有爵位,便是底下弟弟们的榜样,肯努力是好事儿,不过也要当心身子,仔细眼睛落下什么毛病。” 这时候倒是已经有了眼镜,上了年纪的人们看不清字时便会用它。但八旗子弟骑射是必备的本领,那东西终究不便。 把手头的事情都一一交代出去,元栖开始准备入宫的事宜。 因为前头元仪入宫只是妃位,后头的不能越过她,所以元栖初定的位份也是妃级,身边的四个侍女都愿意跟着她进宫,正好添补了身边四个大宫女的缺。 但这只是暂定,既然要入宫,她院里所有的侍女都要重新开始学规矩,除了四个青字辈的侍女,余下还有些小的,若是规矩学得好,人也机灵,未必没有机会把前头的顶下去。 第五章 康熙十九年九月。 元栖由一顶妃红色八人大轿抬入紫禁城。即使是“诏封”,没有册封礼,她也必须里面穿三层厚厚的裙褂,光头顶的朝冠就缀满两层金凤,冠后头还垂着够三百颗珍珠,脖子间还挂着有一百零八颗宝珠组成的朝珠。 元栖僵着脖子,把朝珠捻起看了看,不愧是内务府出品,触手温润,光华流转,是件极难得的好东西。顺着往下看去,朝褂是金黄色的缎纱,衣摆处绣着片金龙纹,间饰流云飞蝠、海水江崖纹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初封为妃,她有资格像民间嫁娶一般带上自己的嫁妆,只是要由内务府派人查阅后,提前送入宫中。也正是因此,轿辇的速度并不慢,走神武门入宫,途径御花园一侧,而后便至永寿宫。 轿辇停下的一瞬间,元栖松了口气。 她已经感觉到有不少细汗顺着额头蜿蜒而下,再一想从家出发时青玉她们给她敷了不知多少粉,不用看也知道妆必然是花了。 青玉她们因是步行入宫,比她要稍微晚些才到。 帘子掀起,元栖由内务府派来的宫女扶下轿辇,乍然见到阳光,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那宫女仿佛是注意到了,抬手替她一挡,而后用极低的声音提醒道:“除了佟贵妃和德嫔,东西六宫其余人都来给娘娘请安了。” 元栖默默记下,抬眼一扫,发现她居然是前年她入宫给元仪侍疾时被派来伺候她的宫女,一时有些惊讶。 贺儿继续道:“诸位小主们都在正殿等候,只是娘娘的妆有些花了,只需稍一见礼,便可以进内室整理。” 听起来一切都妥当,元栖不敢点头,轻轻“嗯”一声,问:“我从家带来的侍女何时能到?” 贺儿想了想:“按着时辰,应该也就是半刻钟的事儿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4节 缓步跨进永寿宫正门,元栖遥遥便看到有十多个女子或坐或站候在正殿,十几双眼睛通通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掺杂了扫视和艳羡的情绪。她稍微走近些,便齐刷刷蹲身行礼,声如莺啼一般清丽婉转。 元栖说不出自己究竟有什么感觉,微微点头,淡声道:“免礼。” 话音刚落,便有四个浅绿纱袍的宫女将她扶进内室,元栖隐约还能听到外间贺儿在说话。 “.......梳妆过后还要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磕头请安,不便接待各位娘娘。” 惠嫔纳喇氏温和一笑,“这倒无妨,左右本宫和诸位妹妹也许久未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今儿便借你家娘娘的光去一趟。” 荣嫔与她素来交好,赞同地点了点头。宜嫔不知想到了什,并未吭声。而安嫔李氏在十六年册封礼还是众嫔之首,但随着这两年来宠爱渐渐下降,在嫔主里头渐渐就成了透明人,连带着余下四个无子的嫔位皆默然不语。 贺儿抿抿唇,任她有万般理由,也得顾着面前这几位的身份,正要开口推辞之时,内室一个宫女出来,面上带着笑意:“娘娘说,素来听说太皇太后不喜叨扰,若是大家借着今儿一起去请安,那是极好的。只是宫中位份以贵妃娘娘为尊,既要去请安,还是以贵妃娘娘为首,才不算坏了规矩。” 贺儿霎时松了口气,宫中规矩森严,像这种率领众妃给太后请安的事儿,素来都是皇后牵头,若没有皇后,那也该是以位份最尊之人为首,她就是怕娘娘初来不懂规矩,一时应下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再编排出些别的事儿来,传到了太皇太后和皇上耳朵里,那就不好了。 惠妃意图被当众点破,面上也不见羞恼,捏着帕子按了按自己额前,自如地笑道:“倒是我想岔了。那我们便不打扰娘娘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从西六宫往东六宫去,得绕半圈御花园。惠嫔和荣嫔令轿辇跟在身后,慢悠悠地走着。 荣嫔生得细眉杏眼,面容清秀和善,她不解道:“你方才怎么忽然说要去慈宁宫请安?” “不过是想看看这位永寿宫娘娘的深浅罢了,倒是个聪明的,像先皇后。”惠嫔秀眉微挑,自有一种不甘人下的气度,“怎么,你还怕她么?” 荣嫔低眉浅笑,却并非是开心,而是下意识的动作,“我现在可不愿轻易和人冲突。” 惠嫔默然,明白她依旧觉得几个孩子夭折的原因是在于早年树敌众多,冒犯过不少人。 不过与其说是冒犯,不如说是恩宠太甚碍了旁人的眼。可皇帝要宠,谁敢拒不受命呢? 元栖没能卸下头顶的朝服冠,只得僵着脑袋任由宫女替她重新上妆,依旧是白的吓人的妆面,浓黑弯曲的细眉,唇间一点嫣红,幸而这是下午,到了晚上出去,兴许会不小心吓到人。 铜镜中映出贺儿的身影,元栖连嘴角都不敢有大的牵动,“终于走了?” 贺儿和镜中的元栖对视一眼,浅浅一笑:“娘娘聪慧。” 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今儿是元栖入宫的好日子,佟贵妃若是这个时候出来抢了风头,传出去也不大好听,因此那番话不过是个托词,用来告诫外头不怀好意之人的。 宫里头大家都注重表面和气,至少明面上来说,只顾着较真是没用的。 元栖最后确认一遍,自己顶着这副白的吓人的妆面出去不会受到嘲笑之后,才不情不愿地出了永寿宫,又坐上宫中的轿撵往慈宁宫去。 贺儿随行一侧,笑着宽慰她:“当年皇后娘娘入宫时,也是作此妆扮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 元栖自然记得,当年元仪入宫时,一早便起来妆扮,她就在屋子里头看着,看她们把一层又一层的粉往她脸上涂,和她如今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区别。也许不该归结于她和元仪长得像,而是任何人作此妆扮,应该都没什么区别。 想着想着,眼睛不由得就有些酸,贺儿及时递上帕子,元栖小心翼翼蹭了蹭眼角,看着金黄色锦帕上那一滩白灰,心底一滞,再没有了半分伤感。 慈宁宫的孝庄太后已经是六十七岁高龄,满头银发,簪钗简单,一身石青色八团庆寿灯纹裙褂,她身侧坐着一位大约四十上下,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 元栖一一拜见,最后又向侍立一侧的苏麻喇姑行了半礼。既能表达自己的敬重,又不至于让她觉得不安,毕竟从身份上来说,苏麻喇姑仍然是慈宁宫的嬷嬷。 元仪曾经告诉过她,她头回见苏麻喇姑,只想着她曾做过康熙的老师,差点行了全礼,是被人生生给搀住的。后来经人提醒,才反应过来,有些敬重只能放在心中。 太皇太后和太后的面上都露了几分笑意,轻言细语的叮嘱几句过后,在慈宁宫的请安便算是告一段落。 回到永寿宫,青玉几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原先随侍在身侧的宫女支使开。 贺儿只当没有瞧见,沉默地侍立在侧。 元栖终于能取下沉重的朝冠,示意青罗过来替她按一按,问:“你们何时到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青玉如实道:“路上耽搁了一小会儿,听说是有包衣旗的使女今日入宫,怕相互冲撞了,就叫我们暂且先等等。” 元栖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片刻后卸了妆,站起身开始换衣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元栖令贺儿出去将永寿宫伺候的人手都喊去正殿。 这道命令一出,青字辈的四人都看向贺儿。 主子到了宫中自然多得是人来伺候,她们四人要比以前更加尽心团结,相互帮着忙,方不会轻易失了主子的恩宠。 眼下瞧着,这个贺儿似乎一来就得了主子的恩宠,四人记在心底,加强了防备心。 唯有青罗神色复杂。 元栖换了身轻便的妃红缎绣折枝花纱袍,头发于脑后挽成发髻,略插几朵鲜花步摇,便算是了事。 方才贺儿已经告诉过她,妃位宫中可有掌事宫女一,一等宫女四,二等宫女八,粗使宫女无定数,掌事太监二,底下使唤的小太监十二个。 这么乌泱泱的一片跪在地下,倒也壮观。 元栖定了定神,道:“本宫从家中带来的青玉为掌事宫女,青禾,青罗,青玦三人为一等宫女。二等宫女原先的四个暂且名额不变,过些日子另行考核。” 一听上头的掌事宫女和一等宫女名额被占,跪在前头的几个宫女眼中皆闪过失望之色。 元栖眼神徐徐扫过众人,继续道:“以一年为期,二等和粗使宫女中若有差事办得好的,自可以晋升。一等宫女和掌事宫女若是犯下什么大错,也别怪本宫不留情。若是平日里也有立下大功的,自是论功行赏,断不会缺了你们。” 这是她在家时就想好的。她只能带四个侍女入宫,余下侍候的都是内务府派过来的人,总不能因为不信任就防着不用。宫女太监们伺候主子是为了求权求财,又不是为了那点子勉强够活着的例银。眼瞧着在这里没油水可捞,说不准就要背着主子暗投别家。 宫斗文里总有这种往对手身边放暗探的戏码,时不时为了真正的主子下毒陷害别人,鞠躬尽瘁,死而不悔。但这种戏码在现实中不大可能,包衣上三旗唯一的主子是皇帝,一家老小的命和前途都在皇帝手里攥着,如果跟着现在的主子能赏钱拿到手软,她们又何必要为了眼前利益堵上全家性命。 元栖现在有了自己的收入来源,手里自不会吝啬,一挥手,按着品级发下去将近百两银票。 得了赏的宫女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喜气,永寿宫的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太监不比宫女有所牵绊,行事更加没了顾忌。元栖暂且令他们一切照旧,打算观望几个月再说,也按照品级发下去差不多的银票。 永寿宫有自己的小膳房,刚刚修葺一新,在贺儿的吩咐下,已经将需要的食材备好,只等她吩咐下去要吃的东西。 元栖接过膳食单子扫了一眼,见其中大部分都是自己爱吃的,而宫里知道这个的也就是曾经伺候过她的坤宁宫人,心里对贺儿简直不能再满意。 点了几道菜之后,她霎时心念一起,问道:“贺儿,原先伺候我姐姐的宫人如今都去了哪儿?” “宫女年满二十五岁的都出了宫,两位首领太监如今都还在坤宁宫当值,余下的小太监回了内务府又被分配去了别处。咱们宫里的首领太监王福便是从前梁太监的徒弟。” 梁太监从前常替元仪送东西到府上,又是坤宁宫首领太监,想必深得元仪的信重。元栖点点头,心里倒没什么感觉。太监一般都没有家人,更不会有子嗣,往上爬为的就是钱财和权力,到最后见不得人的事儿做多了,晚年难过,像梁太监这样能守着一座空宫做首领太监的,已经是极难得的了。 老实的太监不是没有,但一般都出不了头。 元栖也不打算信重他们,反正她银子多,钱财动人心,不怕他们不好好办事儿。 小膳房上膳的速度很快,元栖叫了四道菜外加一碗粳米饭。一道卤肉片得薄如蝉翼,浇上鲜美的酱汁,入口即化;一道葱爆肉片鲜香扑鼻,配着粒粒分明的米饭,简直是人间绝味。一道是清炒的素菜,略有些寡淡,是她吃过荤菜后用来解腻的。还有一道是素炒虾仁,估计是贺儿知道她爱吃肉,口味重,但是又担心她不知节制把自己吃胖,所以想出来的折衷法子——荤素搭配,且每道菜的数量极少,刚好够她吃个八分饱。 元栖知道分寸,尤其清朝女子的衣裳大多数是直筒的旗装,但凡上半身胖那么一点,整个看看着就极臃肿。 想把腰身改小以显示自己的婀娜多姿,那是绝不可能。有了先头董鄂妃的教训,孝庄太后亲自下旨,有以缠足女子入宫者斩,更不许宫妃以娇媚之姿魅惑君上。 虽然董鄂妃一没有缠足,二估计也没有把旗装改成掐腰样式。 在院里走动了两圈算是消食,紧跟着乾清宫便派了人来通知,康熙今夜宿在永寿宫,请她提前准备着。 沐浴完毕,青玉又捧出来一堆瓶瓶罐罐,重新替她上妆。 俗话说的好,灯下看美人。她这辈子一身皮肤都是从小开始养护,瑕疵极少,再上一层薄薄的妆粉,更显得肌肤细腻,眉眼如画。 侍妆的宫女笑意盈盈的地赞道:“娘娘的容貌在六宫中当属第一。” 元栖只是笑笑,遏必隆相貌普通,但她额娘舒舒觉罗氏是个美人,两相中和下,她长的并没有额娘好看,但起码不会叫人看了就忘。 第六章 乾清宫离永寿宫近,康熙批完折子,趁着朦朦夜色缓步踏入永寿门。 元栖住进来的第一日,贺儿和青玉正盯着宫人将一应物件查点入库,还未来得及给宫女训话。在院中洒扫的人今日得了厚赏,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时而小声议论着什么,浑然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 还是梁九功故意放重了脚步,她们才察觉,慌忙下跪。 康熙看在眼里,皱了皱眉,不悦道:“怎么这些宫人这般怠慢?内务府就是这么办事的?” 梁九功消息灵通,立马便道:“娘娘今儿入宫,赏了她们好些银子,许是正松快着呢。” 若是入宫第一日身边的宫人被皇上罚了,恐要让人觉得永寿宫娘娘惹了皇上生气,可他眼瞧着皇上对永寿宫的重视程度不逊于昔日的贵妃,顺手给得宠的嫔妃卖个好,是梁九功的习惯。再者,承乾宫的贵妃娘娘如今掌管六宫,半点不好她都要担责,佟家这么多年的好东西,他自然不能白受。 康熙眉头渐松,起了兴趣,“赏了多少银子?” “这永寿宫上下,怎么也得有个两百两银。” 寻常嫔妃进宫,大多数也都是多赏一两个月的月银。康熙哼笑一声,喃喃道:“她倒是手松,这么赏下去,赶明儿就两手空空了。” 他眸光一沉,“也罢,今儿是你们主子的好日子,到了明儿个再去领罚。” 至于怎么罚,以谁的名义罚,他通通没有点名。 梁九功明白,这是在替永寿宫娘娘立威,一面又照顾她的声名。皇上做事一贯妥当体贴,只是大多都用在朝政大事上,能得这几分体贴的后妃少之又少。他朝那几个宫人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道:“还不快给皇上谢恩?” 元栖已经穿戴妥当迎了出来,正要蹲身行礼,就先一步被康熙扶起。 “不必多礼。”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康熙一把将她的手握住。 感受到那只手传来的阵阵暖意,元栖轻垂鸦睫,遮住眼底的一片淡然。和别人握个手而已,她断然做不出来那等娇羞之态,只得低头不语。 康熙看在眼里,嘴角牵起一抹笑意,他知道她素来是拘谨的。 梁九功见状,拦住一众宫人不许入内,只在殿外候着。 元栖会沏茶,端点心,却不知道康熙入室要换便服的习惯,更不会替人更衣,眼巴巴地望着放在一边的石青色袍子,再看一眼似笑非笑的康熙,吞吞吐吐憋出来一句:“要不您自个儿换一下?” 康熙盯了她一眼,不吓人,但他一动不动立在那儿,明显是要等着元栖帮他。 元栖踮踮脚才能够得着外头褂子上的第一枚盘扣,扣子不难解,但是禁不住上首的热气一阵阵窜到她后半截脖颈上,微微有些发痒。 解完扣子,元栖不着痕迹地往他身侧挪了挪,她要把褂子往下褪,康熙却纹丝不动,她稍用了用力,依然如此,只能低声提醒:“您倒是动动胳膊呐。” 她轻言细语的埋怨,没有两年前那么拘谨了。 康熙这才纡尊降贵的顺着她的动作抬起胳膊,元栖一抬眼正要说话,就听他问:“听说你今儿光赏银就给了两百两银子?” 元栖把换下来的衣裳放在一旁,闻言点头,“是啊,您问这个做什么?” 一回头,便瞧见康熙皱着眉看她,面色倒是平稳,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来。 但皇帝都皱了眉,显然是不高兴。 元栖手一僵,语气上自然而然弱了几分,“您怎么了?” 总不会是觉得她赏得太多,进而觉得她行事奢靡?朝廷有三藩之乱,战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是耗银子没错,可是也不至于连这两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何况她用的都是自己从家带来的银钱,他有什么理由生气? 一股郁气油然而生,偏偏她还不能第一天就对着皇帝发脾气,只能复又垂眸,作势要下跪请罪。手里的帕子被攥得死紧,是气的。 康熙见她要请罪,才知她定是又信以为真,连忙拦住她,语气和缓,还带了几丝调笑:“真吓着了?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我不过是逗逗你。”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5节 元栖一口气堵在心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深呼吸两秒之后,硬生生逼着自己憋出一个笑来,低眉顺眼道:“是我胆子太小。” 历史上的温僖贵妃是怎么英年早逝的她不清楚,但她若是英年早逝了,那八成是被气得。 见她似乎还未从先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康熙便不再逗她,自己动手换衣裳,只是心底难免觉得她胆子太小,有些无趣,心底叹息终归不像小时候那样了。 元栖终于将那口气压在心底,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去帮他整理衣裳,而后玉色指尖轻轻抚上康熙的眉头,轻声道:“也不能全怪我胆子小,您眉头皱得这么紧,前朝的大臣见了都要怕,更遑论我呢?” 她的指尖轻轻柔柔在他眉间摩挲着,被康熙一抬手握住,而后徐徐放在唇边落下一吻,二人不知何时已经凑得很近,几乎是脸贴着脸在说话,元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您烦忧的事情再多,也该留个歇神的空儿给自己。” 康熙凝神看她,只见细腻莹白的肌理上映着一抹淡红,眉眼秀气,唇间一抹嫣红的颜色,动人极了。他闻到似有若无的淡淡玫瑰香,侧了侧头,凑在她耳垂边吻边应答:“是该这样。” 叫水的时候已经是四更。 梁九功在偏殿侯得睡眼惺忪,心里对永寿宫的重视又提了半层。宫里人常说以色侍君者不能长久,可要得帝王宠爱,最要紧的便是有一副好样貌,家世和性子都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 第二日元栖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青玉一早守在跟前,关切道:“娘娘,您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元栖懵懵懂懂睁眼,见是她,便懒散地翻了个身,不欲起身,只道:“能有什么不舒服?我还困,叫我再睡一会儿吧。” 宫里没有皇后就是这点方便,不需要每日早起去坤宁宫请安,太皇太后那边不喜叨扰,只需每月初五去一趟便是。其他时候就算去了,很大可能也就是白跑一趟,次数一多,甚至有可能被太皇太后拒之门外不搭理。 后半句按着元栖的推测,估计是为了防止有宫妃想拿她刷康熙的好感。 青玉往外间张望了一下,透过珠帘看到外间的半截明黄色衣料,心里犹豫一番,一狠心,还是推了推自家主子。 元栖才刚快睡着,就被她推醒,不耐道:“你——” 青玉情急之下拿帕子捂住元栖的嘴巴,往外扬扬下巴,用气声提醒道:“皇上在外边呢!” 她寅时末就跟着梁公公起身过来,没成想那时候皇上已经起身换好了衣裳,再一看,自家主子还浑然不觉沉沉睡着,心下了然这是皇上开恩,便悄悄退出去了。 到了下朝的时候,她想着皇上应该不会再过来,就没提前叫,哪知道皇上就是来了,还没叫人提前通报。等知道娘娘还在里头歇着,居然也没有生气,就那么坐在外头等着了。 可青玉哪敢真叫皇上候着自家主子,急忙进来唤她起身。 元栖还困着,一时没缓过神来,听罢只小声问:“皇上没去上朝吗?” ......... 青玉脸黑了黑,加重声音提醒道:“皇上不仅已经下了朝,还已经在咱们宫里用过了早膳。现在正在外头用茶等着您呢!” 元栖瞬间睡意全消,猛地从榻上坐起身,有些懊恼地撑了撑额头:“怎么不早些叫我?” 青玉已经开始为她换衣裳,对她锁骨上的红印子竭力视若无睹,闻言低声道:“皇上说让您多歇会儿,奴才就没叫,谁知道您能一直睡到这会儿呢?” 利利索索梳洗完上妆,换好外袍,元栖一出去,就见康熙望着她笑,带着些餍足和得意。 至于为什么得意,自不必说。 元栖心底一阵无言,低头意思了一下。 瞧她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行礼,康熙向她招招手示意,“以后在内殿都不用多礼。” 元栖正好腰身还有些酸软,听罢也不推辞,挨着坐在他身侧,目光一垂,落在他腰间系着的一枚白玉络子上,第一反应是又旧又丑,连颜色都有些褪了。 她正嘀咕着皇帝跟前侍候的人应该不会这么不小心,忽然觉得这络子形状丑得有些眼熟。 皇帝将下巴搁置在她肩头轻笑,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叫人耳朵发麻,背后起了一连串鸡皮疙瘩,“终于认出来了?” 他握着元栖的手将那络子拨弄两下,忽而问道:“当年我亲手做的那枚络子呢?” 元栖手一顿,尴尬笑笑,“在的,被我好好存着呢。” 当年元仪觉得事情太大,故而没有闹出去告诉旁人,额娘舒舒觉罗氏和教导的嬷嬷自然不清楚。那个络子既然是皇帝亲手做的,她自然要好好存着,另外又做了一个打算上交给嬷嬷,不想最后是伺候的侍女拿错了。她到嬷嬷那时,嬷嬷已经认出来不是她自己做的,那个络子已经被拆了一小半。 如果是个普通的络子,那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可能性。偏偏康熙从没做过,只是照猫画虎缠了个类似形状,内里错综复杂,根本补不了。 康熙何等敏锐,察觉出她的僵硬,于是“嗯”了一声,要她拿出来看看。 元栖无法,只得狠心咬唇,将眼眸中逼出几分水汽,湿了眼眶,雾蒙蒙地看他,小心翼翼道:“您,您看了别生气。” “总不能是丢了?”康熙手微微一紧,随口道,他享受她的这番亲昵,拨了拨她小巧玲珑的唇珠,提醒:“松口,别伤了自己。” —— 新人入宫第一日,宿在永寿宫是应当的。 然而宫中嫔妃皆知,皇帝勤政,白日里极少踏足后宫,这么一下朝就巴巴的跑去永寿宫,可见这钮祜禄氏容貌出众,性子也宜人,入了皇上的眼了。 佟贵妃的承乾宫中,七个嫔位都聚齐一堂,别看神色各异,心里想的却都相差不多。 惠嫔素来快言快语的,幽幽道:“永寿宫娘娘可真是投了个好胎,著姓大族,又是先皇后嫡亲的妹子,能得此盛宠,倒也不意外。宜嫔妹妹,你说呢?” 宜嫔被她点到也并不意外,七嫔之中最得盛宠的是她,生下的皇子得了太后抚养这份尊荣的是她,上一次皇上白日踏足后宫,去的也是她所居的翊坤宫。 她如今有了皇子傍身,对于圣宠便没了往昔的在乎,听罢也只是一笑,“永寿宫娘娘生得花容月貌,我见了都喜欢,皇上也喜欢,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了。” 唯有德嫔因生六阿哥伤了身子,在永和宫内静养,没能亲眼看到永寿宫娘娘的模样,好奇不已,但眼看着佟贵妃不大高兴,便也没有出言再问。 德嫔出自包衣,自知是以色侍人之流,先头虽生了四阿哥,但四阿哥被佟贵妃抱走养在跟前,皇上态度不明,不说要改玉蝶,也不说不改,佟贵妃又有意无意拦着她去看,索性只当四阿哥不是她亲生,一心一意只顾着六阿哥。但宫中幼子多夭亡,一个阿哥怎么能够呢? 因此,德嫔比谁都要更注意宫中容貌出众的嫔妃。 角落里,听着旁人你来我往带刺的话语,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的敬嫔王佳氏和僖嫔赫舍里氏苦笑着对视一眼。 她们二人容貌不过是中上,刚入宫时皇上才十五岁,正是年少慕艾的时候。偏偏那时侯太皇太后担心皇上被美色迷了眼,所以选出的秀女都是她们这样,样貌平平,勉强能入眼。皇上看了不会多喜欢,自然也不眷顾。 她们能够封嫔靠的不是圣宠,也不是孩子,而是熬了这么些年的资历和稍稍拿得出手的家世,也是沾了早年间宫中没有多少嫔妃的福。 和她们相比起来,这位永寿宫娘娘容貌,家世皆是极好,还有先皇后的余荫庇护,真真教人羡慕得很。 第七章 承乾宫。 佟贵妃正跟底下的敬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忽然听闻永寿宫的钮祜禄氏前来请安,心中觉得有些稀罕。 “请她进来吧。” 敬嫔王佳氏小心看她一眼,垂头道:“那嫔妾就先告退了。” 佟贵妃低头打量着自己纤纤玉指上的金累丝嵌珠护甲,闻言瞥她一眼,道:“急什么?我还有话要同你说呢。既然钮祜禄妹妹来了,咱们也一块说说话,总归是在一个宫里住,熟络些好。” 说罢又转头吩咐:“去把永和宫的德嫔也请来,昨日六阿哥哭得厉害,她就没去成永寿宫,今日正好当面给钮祜禄妹妹赔罪。” 元栖请过安抬眼,见到佟贵妃长相不由得一怔。内城如今是满人的天下,只有少数得了顺治帝恩典迁入内城的汉人大臣。然汉人女子轻易不得出门,她往日上了街见到的绝大部分都是满族女子,五官分明,英气有余,但秀美不足。 像佟妃这般下巴尖尖,柳眉杏眼的婉约女子,实在难得一见。但她似乎觉得自己的长相在宫中与众不同,太惹眼,所以刻意往内敛了打扮,一身品月色缎平金绣云纹夹衣,绾了金镂空嵌珠石扁方,并一支金镶珠宝松鼠簪,几朵时令鲜花。 简单大方,但用料实在不俗。 佟贵妃命人替她搬来一把椅子,指了指另一侧穿着浅色绸绣墩兰纹夹衣的女子道:“这是景阳宫的敬嫔王佳氏。” 元栖目光扫过她略显不安的面容,温和一笑,“我年纪小,就唤一声敬嫔姐姐了。” 敬嫔更加不安,瑟缩道:“娘娘妃主之尊,嫔妾万万当不得这一声。” 佟贵妃见状,稍一蹙眉,“敬嫔素来是个胆子小的,钮祜禄妹妹若是还要坚持,只怕她今夜回去都睡不着了。” 元栖只好放弃,转而对着佟贵妃道:“昨日事务繁忙,今儿才得了空给贵妃姐姐请安,特地备了一份厚礼,请姐姐笑纳。” 话音刚落,便有宫人抬了一个红木箱子上来。 元栖道:“从前听二姐姐提过一嘴,说贵妃娘娘汉学渊博,有才女之称,又极爱诗书,所以一早便替姐姐备下了不少孤本。” 近侧的侍女下去看了一眼,凑到佟贵妃耳旁说话,紧跟着佟贵妃脸上便绽出了笑容。她在家时便喜欢收集孤本,到了宫中后不便再和外头来往,生生断了这个爱好,宫中倒是有藏书阁,只是孤本价值连城,从不外借。 佟贵妃心里熨帖,自然觉得先前备下的礼物上不得台面,想了想,命人去拿前些时候内务府进献来的点翠头面拿来。她做事细心,还不忘给一边的敬嫔也添了两支花簪,见状,元栖也褪下自己腕上的一只白玉雕花镯子赠予你她。 后头才来的德嫔乌雅氏不算是顶尖的美人,但白白净净的鹅蛋脸看着十分讨喜,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舒适。 元栖叫人拿出送给德嫔的东西,一副金镶宝石头面,并两匹织金锦缎,五匹素绸,这种布料又轻又软,最适宜做小孩衣裳的里子。 这样的素绸在嫔位份例之内,不算难得,难得的是这份心意。德嫔笑容舒展,奉上自己亲手绣的荷包。 之后的数日,元栖几乎拜访遍了东西六宫的嫔妃,相比之下,她悄悄派人去给从前在坤宁宫伺候的宫人赏钱这件事,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康熙除了前头的那几日白天来过永寿宫,后头就没怎么来过。偶有晚上前来,也都是第二日的寅时起身。 九月十三的时候,慈宁宫忽然来了人,召嫔位以上的嫔妃前去请安。 元栖和宜嫔宫室离得最近,搭着伴一块去的。去时,只见佟贵妃坐在孝庄太后下首,正笑意盈盈的说着什么。 见了她们二人,佟贵妃笑道:“倒是你们两来得最早,快过来,我正跟老祖宗筹划太后娘娘的寿宴是怎么个章程,你们也来帮我想想法子。”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要让她们帮着筹办了? 元栖和宜嫔对视一眼,都觉得稀奇。元栖还在思考佟贵妃到底是什么用意时,宜嫔已然先一步走上前去,语气爽朗:“让嫔妾瞧瞧,是什么难题能把贵妃娘娘您难倒?” 她倒不怕这是个圈套之类的东西,元栖想着事儿,脚下自然慢了一步。宜嫔和佟贵妃已然讨论的热火朝天,元栖暂时插不进话,留心听着,无意间一抬眼,便看到孝庄太后笑眯眯朝自己点点头。 她几乎是瞬间松了口气。 是个圈套又如何,一个宴会而已,她从前在家也帮着巴拉雅氏办过,根本不需这么犹犹豫豫。 宫中关于太后的寿辰宴,都有旧例可循。菜谱是按照往年的定例删改,因为太后素来简朴,不肯大办,所以内外命妇也不必请。说白了,这场寿宴只有宫中诸嫔妃和皇子参加。佟贵妃和她们讨论的问题都很简单,例如用什么纹饰的花瓶餐盘,人手如何调动,节目单里头要准备什么内容。 有资格参与的也就是七个嫔位,一个享嫔位份例的博尔济吉特氏,人称咸福宫格格,元栖,还有佟贵妃。佟贵妃毫无意外是整个宴会的负责人,元栖和咸福宫格格被她留在身边当副手,剩下的七嫔各领一项差事。 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三。 康熙破例没去上朝,还大手一挥赐了大阿哥和太子半日的假期。 慈仁宫偏殿被宫人装饰一新,各处角落都置了名贵的花朵,芬香扑鼻。靠着内殿的廊下放着的则是金玉珊瑚等雕刻而成的盆景,有的是梅花样式,有的是玉兰,精巧美丽,又不会熏着人。 太后本是乐呵呵的,待看到这些盆景,笑容便渐渐有些淡了。 其实这些盆景在宫中只是寻常的物件,但前些年三藩之乱,太后深觉宫中用度奢靡,以身作则削减了用度,自是不愿在自己的寿宴上又重新看到这些奢靡之物。 太后笑容一淡,宜嫔立马察觉,隐晦地看了元栖一眼。无他,这个想法是元栖提出来的。 佟贵妃初时也阻止过,后来见元栖坚持,便以太后是整寿,不宴请内外命妇,但也不能太寒酸为由同意了。宫里能拥有正经封号的人没一个傻子,再一想皇上时时出入永寿宫,自然就能猜到这里头未必没有皇上的意思。 谁初入宫时没有过几日的专宠,谁没得过皇帝赏下来的好东西,可是皇上素来不掺和后宫之事,她们宁愿觉得是元栖傻,也不想相信他要为了永寿宫破例。 康熙含笑望着太后,低声劝道:“额娘,咱们大清今年先后收复湖南和广西两省,将叛军打得节节败退,今儿这番布置是我叫她们做的,您辛苦担忧这么久,是该高兴高兴。” 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皇上低声说了几句话,太后居然比先前还高兴了几分,还额外赐了永寿宫两盆盆景。大多数人淡了笑意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暗地里念叨了两嘴。 宴罢,元栖坐着辇驾晃晃悠悠地回到永寿宫。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6节 她大致能知道康熙的用意是什么,估摸着是觉得佟贵妃一人包揽宫务,有些放心不下来,所以硬要捧着她和佟贵妃打擂台。 这事儿对她而言好处多多,没道理不要。 她犹豫的是一会儿康熙来永寿宫,她该表现出什么反应。 虽说到了她这个位份,皇帝的宠爱已不那么要紧,但皇帝的态度能代表一切。譬如二姐元仪,元仪入宫时,钮祜禄府中正值失势,和出身康熙母族的佟氏比起来,她并非是继后的最佳人选。元仪在宫中不见得多么得宠,更没有子嗣,却有能力挽狂澜,获得孝庄和康熙的认可登上后位。 元栖自知聪慧不及元仪,但她比元仪想要的东西更多。 “怎么了?瞧着闷闷不乐的?”一番温存过后,康熙见元栖毫不留情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不由疑惑。 元栖转过来,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红晕,嗔怪似的看他一眼,“您还说呢,今日在慈仁宫,您可真真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 若是她平日里这么嫌弃自己帮的忙,康熙心底多少会觉得她不识好歹。然而如今这样的境况,他却生不起半点不悦来,满眼都是她瓷白的面庞,一颦一笑间满是动人的风情。 元栖不觉倚在他怀中,还在絮絮叨叨说,您在上头许是没瞧清楚,太后娘娘忽然笑了的时候,席上的诸位姐姐瞧我那眼神,跟刀子似的。 “她们心里一定在想,”元栖忽然捏着嗓子,对着面前的空气指指点点:“不知道那永寿宫娘娘是不是狐狸精变得,这寿宴我们也出了力,凭什么皇上只帮她一人呢?” 她学的惟妙惟肖,语气也拿捏得当,泛着淡淡的酸意,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不适。 康熙将下巴靠在她莹润的肩头,低低笑出了声,“那你想怎么办呢?” 元栖早就想好了应对的,献宝似的道:“太后娘娘不喜奢侈,那些盆景做好了又没法拆,怕是要放到库房吃灰。不如就给宫里诸位有资历的姐姐们赏下去,也是个好意头。” 康熙沉吟一瞬,而后仿佛有些看不上她的吝啬,道:“就这?我还以为你又要拿自己库房里的东西去送人。数数,自进宫以来,你都散出去多少银子,多少好东西了?” 这指的自然是她赏赐下人和一一拜访宫中主位的事情,元栖并不惊讶他知道,靠在他怀里煞有介事地掰着指头,“这都是有必要的啊,自己宫里的宫女,我不赏叫谁赏。况且我这么初来乍到的,自然要一一拜访六宫的诸位姐姐,俗话说得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我先给她们卖个好,将来遇着什么事儿,兴许她们能帮我呢。” 康熙不以为然,“自然是她们求着你办事儿,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那可不一定,不能小瞧后宫里任何一个女人。元栖偷偷翻了个白眼,只当没听见。回身去环住他的腰身,语气适当放软,“我们在说盆景的事儿呢,散下去叫宫里的姐姐们都沾沾太后娘娘的福气才好,您快些同意了。” 康熙被她撩拨得有些心神荡漾,也就不再卖关子,刮了刮她的下巴,连声应道:“好好好,我同意,都听散财童子的!” 作者有话说: 今晚大概九点会有二更呦,顺便求个收藏 以及前两天忘记说了,感谢“格格”和“饼干”送的营养液(mua~) 第八章 及至十月十五日,西六宫的储秀宫又迎来一位新嫔妃,仁孝皇后的庶妹赫舍里氏,享嫔位份例。本来在宫里也算掀起了一点小风波,但入宫那日,众人才得知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小丫头,霎时便没了兴趣。 六宫的主位都只是依照先前的例子送了礼,而赫舍里氏悄无声息收了又回礼,然后就没了动静。 康熙对元栖还新鲜着,召幸的日子比从前只多不少。 而她也渐渐和六宫嫔妃熟络起来,和宜嫔郭络罗氏的关系比旁人都好些,概因和其余嫔妃相比,宜嫔是个直性子,说话不喜欢遮遮掩掩,和她相处不费脑子。 转眼间又是一年初雪,已经到了十一月。 这一日天蒙蒙亮,大雪顷刻便至,纷纷扬扬鹅毛一般铺满整个院落,将枝头的梅花压得极低,与背后的金瓦红墙相互映衬,美不胜收。 元栖在明瓦窗前立了一会,一时兴起,邀了西六宫住着的嫔妃来她院里赏雪。宜嫔,安嫔,郭贵人,还有储秀宫和咸福宫的两个格格都应邀而来。 待见了永寿宫墙根儿底下那几束草草扎住的红梅,宜嫔第一个抱怨:“我还当是怎么赏雪呢?”她指了指墙根下的梅花,颇有些嫌弃:“这样好的花,你也不拿个花瓶装起来,这样糟蹋。” 元栖站在屋内,拢了拢身上的白狐狸斗篷,笑道:“这就是你不懂了,咱们围着坐在雪地里,一边温着酒,一边比一比谁理出来的梅枝好看,如何?” 宜嫔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可别,也不是谁都有你这么好的白狐狸皮斗篷,你是冻不着了,我们几个恐怕回去就得宣太医。” 正说着,后头徐徐又进来四个风姿卓越的女子,其中一个手里牵着半大的小女孩。 眉眼和宜嫔有些相像的,显然就是宜嫔的姐姐郭贵人,见过礼后,她热切迎上来,扶着宜嫔问:“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不进去?” 元栖摸摸鼻子,吩咐人把桌案围着放在门口,中间则置了一尊掐丝珐琅葡萄纹的暖炉。 宜嫔被郭贵人拉进屋里,才轻轻“哼”了一声,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哪里是我要站在外头了,是咱们这位娘娘原先计划着叫咱们坐进雪里去,被我一劝才罢了。” 元栖亲自给她手里塞了个掐丝珐琅的手炉才堵住她的嘴。 小赫舍里氏被安嫔和博尔济吉特氏一人一边牵着手,穿一身嫩黄的厚衣裳,背上也披了一件带着毛的斗篷,乍一看倒有些太臃肿了。许是刚刚离家,所以赫舍里氏很是拘谨。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喝酒,元栖便吩咐小膳房的人给她热了一盏牛乳喝。 安嫔出自汉军旗,自小读着诗书长大,举手投足间带着江南女子的风韵,也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对着雪便不由自主要想起些别的事情。偏偏在坐几人不懂,她亦无法诉说,只好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唯有宜嫔和博尔济吉特氏性子爽朗,也不拘谨,什么都能聊上几句。 郭贵人五年生了四公主,伤了身子,因此不喝酒,便撑着下巴静坐看雪。 元栖已经渐渐有些醉意,迷迷糊糊地将一束梅花拿来,摘了几朵花握在手心,揭开煮酒的小炉往进扔。身侧没有宫人,其余几人各做各的事情,都没注意到,只有赫舍里氏瞧见了又慌忙低下头去。 被派出去折梅花的贺儿推开宫门,手里还抱着几束红梅,一反常态地匆匆跑进屋里,顾及在场的另外五人,她强压着声音在元栖耳朵跟前说:“娘娘,出事儿了!王福和咱们宫里的宫女兰双结成对食,在外头行苟且之事被佟贵妃撞了个正着,正拿了人往永寿宫来呢!” 元栖一惊,酒瞬间醒了大半。 宫中严禁太监和宫女对食,轻则赶出宫中,重则赐死,本朝早有先例,更有甚者,还会连累到主子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捏着眉心,早就知道太后寿辰后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会有人从她身边的宫人下手。 贺儿还在等着她发话,见她面色酡红,眼神不大清明,连忙吩咐:“快给娘娘拿醒酒汤来。” 将醒酒汤一饮而尽,元栖随意拭了唇角,示意宫人将那五人请下去,而后定定神道:“如今到哪了?” 贺儿点头,脸色难看:“奴才回来的时候贵妃的辇驾已经到了隆福门。” 正说着,宫门大开,佟贵妃自辇驾而下,徐徐走入永寿宫正殿。她似乎真有些被吓到了,面色恹恹,看向元栖苦笑着道:“你宫中这二人未免太不知分寸,凑成对食也便罢了,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放肆。得亏今儿只是冲撞了我,我带着这二人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着他们终归是永寿宫的人,要处置也该你来。” 元栖深深蹙眉,福了一礼,敛容道:“贵妃娘娘统领后宫,自然要您说了算。” 佟贵妃看她的眼神带着些许宽慰,她道:“宫中严禁对食,按律应当打了板子再逐出宫去,那么冒犯主子这一项就不必再罚。妹妹看如何?” 元栖心下明白过来猜出她的用意。这么把两个人都打一顿赶出宫去,看似事情完美解决,但后头的隐患却都到了她一人身上。这二人被一路押回永寿宫,其中内情早晚要弄得众人皆知,御下不严这个名头她是非背不可,另外,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她听从于佟贵妃,被人牵着鼻子走,毫无主见,便是以自己的无能怯懦衬给佟贵妃立威。 简直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典型。 元栖漠然扫了一下底下跪着的二人,兰双和王福人都被布条塞了嘴巴,王福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兰双则双目满是怨愤,心底一动,道“贵妃娘娘宽厚,只是依妾身来看,这二人冒犯娘娘若是不罚,难以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不如干脆将其二人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兰双听罢这话,忽然挣扎起来,嘴里含糊“呜呜”地叫着什么。 元栖仿佛才刚刚注意到一般,先是面露讶然,而后冷声问道:“怎么?贵妃娘娘金口玉言,难道你还敢反驳不成?”说着便吩咐人拿开堵着她嘴的布条,凛然发问:“本宫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佟贵妃面色变了变,却并未加以阻拦,而是偏偏头,示意在场的宫人都退守至门口。 早便清醒了的宜嫔见状,暗暗“嗤”了一声,堵住宫人的嘴有什么用,这里头多得是主位娘娘,随口提一句,满宫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兰双被松开以后,反而没有半点怨愤,只顾着瑟缩着身子求饶,看起来像被她那番话吓破了胆子,“奴才伺候娘娘一场,请娘娘开恩,绕过奴才一命吧!奴才以后真的不敢了!” 她样貌俏丽,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叫人不忍心再难为下去。 元栖不为所动,只冷眼看着,肃声道:“犯了错就要罚,这是宫里的规矩。你若没有话说,那就即刻拖出去乱棍打死!” 守在她跟前的两个太监俱是永寿宫宫人,听罢便作势要将二人抬去慎刑司受刑。要把两个人打死,那必然要见血,不能在永寿宫的院子里行刑,不吉利。 兰双才终于慌了神,她霎时居然又换了一副面孔,恶狠狠瞪着元栖,直声质问道:“娘娘犯了错才要罚,可奴才先前没犯错的时候,您为什么要把奴才赐给王福这个太监当对食??” 元栖猜想她原先百般忍耐,应该是想要铺垫情绪,先是苦苦哀求,而后见自己性命不保,不得已才诉说自己的苦楚,引来众人怜惜。只是如今铺垫不够,情绪转变太快,反而像一处尴尬的独角戏,加上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彼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那你说说本宫为何要将你许给王福做对食?” 兰双眼中含泪,神色凄楚道:“娘娘这是明知故问!那日您悄悄让奴才给坤宁宫的梁太监送银钱,梁太监见奴才生得好,便极力说服奴才跟王福当对食......” 她的声音哽咽:“奴才万般不愿,梁太监便求到了娘娘身上,是娘娘逼迫奴才委身于他!” “放肆!竟敢污蔑主子!你可知你今日犯下了多少大罪?”佟贵妃面色极难看,张口便呵斥兰双,又冷厉扫过两侧的太监,发号施令:“还不快快堵住她的嘴?” 元栖伸手拦了拦,面色不改:“无妨,叫她说下去便是。” 佟贵妃诧异往她一眼,低声劝道:“钮祜禄妹妹,这是关乎你名誉的大事儿女主,怎可任她一奴才胡言乱语?” 等了一瞬,见她不再吭声,佟贵妃只好示意太监退下,两眼紧盯着兰双问话:“你污蔑嫔妃,本是死罪,不过既然旧主替你求情,那本宫便问你,你先前说的那些东西,都是你片面之词,若想让本宫相信,你可有证据啊?” 余光瞥见兰双在身上摸索半日也没有寻到,身边跪着的永寿宫首领太监王福嘴角微勾,娘娘的东西都被看的紧紧的,内室只有青字辈的宫女才能进去,后头的库房更是落了五道锁,兰双一个二等宫女,能拿得出来证据便怪了。 他自打跪进永寿宫开始就没说话,实在是无话可说,无冤可诉。他知道自己的的确确为兰双美貌所动,犯下了这等大错,被赶出宫去那也是罪有应得。 只是听着兰双哭诉,渐渐把话头往师父身上引,他便知道自己这是中了旁人圈套,师父早年在孝昭皇后跟前服侍,也的罪过不少人,却能一直安然无恙稳坐坤宁宫首领太监的位置,安享晚年,如今却被自己所拖累。 他狠狠一咬舌尖,尝出那点腥甜味儿,顿时清醒许多,就要开口:“兰双——” 不想一旁的兰双猛地扑到他身上,一只手伸进他内衫摩挲着什么,借着这样的动作,她凑到王福耳边狠狠道:“若要你弟弟活命,就闭上你的嘴!” 言罢,兰双将王福狠狠推开,手里举着一枚白玉镂雕玉佩叫道:“奴才找到了,就是这枚玉佩!就是娘娘给奴才所谓的添妆!” 元栖看一眼便移开了神色:“这不是本宫的东西,不信就叫内务府的人来检验便知。” 而在谁都没有注意的时候,王福愣愣看着兰双手中的玉佩,遍体生寒。玉佩成色不算极好,上头刻着极其熟悉的荷花纹路,那是他亲手雕刻出来的痕迹,他又怎么会不认得? 兰双恨声道:“娘娘思虑周全,自是不会犯下如此粗浅的错误。即便今日这枚玉佩上带了内务府的标记,您也可以说是奴才偷盗用来陷害娘娘的。” 她冷冷看向王福,扬声道:“咱们不妨听听这位永寿宫首领太监如何说?”她将捏着玉佩在王福眼前一晃,让他看得仔仔细细,“怎么样?这玉佩——是不是咱们这位娘娘赐下来的?” 见王福硬咬着牙不肯吭声,兰双步步紧逼道:“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眼瞧着两人还要僵持下去,佟贵妃不耐打断:“行了,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你这个奴才的一面之词,没有确凿证据,本宫如何信你?” 兰双捏着玉佩的指尖泛着白,脸上满是绝望之色,而后她向着佟贵妃深深一拜,忍着泪:“娘娘说奴才是一面之词,奴才认了!可贵妃娘娘何尝不是一面之词?您说奴才没有证据证明贵妃娘娘胁迫与我,那您可有证据证明贵妃娘娘并未胁迫?我虽是出自包衣旗,但家中阿玛也是正三品的官职,断断容不得这般欺辱!” 正三品已经算是不低的官职,佟贵妃面色一缓,只道这事儿不能草草了结,总得给她家人一个交代。她略一沉思,便道:“那就先将你二人关入慎刑司,待本宫将此事查个清楚,再召你二人前来。” 说罢,她转头看向元栖,询问她的意见:“钮祜禄妹妹,那就暂且委屈你几日,待我将一切事宜调查清楚,就还你一个清白。” 而后又叮嘱道:“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久不理俗物,咱们也犯不上为着这些小事劳烦她们,诸位妹妹也都管束好自己宫中的人,不许乱嚼舌根子。” 元栖忽道:“既然此事牵涉了妾身,还请贵妃姐姐允准,妾也想命底下人搜集证据,助姐姐一臂之力。眼看着年关将近,这事儿总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 “妹妹说的在理。”佟贵妃赞道,而后叹了口气,亲昵地握住元栖的双手,似乎有些为难。“妹妹也知道,眼看着就是年关,太皇太后命我等一起操办大宴,如今这样......怕是要委屈妹妹先歇一歇了。” 元栖淡笑着道:“一切都听贵妃姐姐的。” 一场闹剧落幕,众人都渐渐散去。 元栖闭眼倚在贵妃榻上小憩,怪不得这个时候才闹出事儿来,兜兜转转又是对食又是坤宁宫的,饶了这么一圈,最后还是为着宫权来的。 青玉等人心焦地围在身旁,却都束手无策。她们几个经的事少,这两个月来光是忙着永寿宫宫人调度都已经手忙脚乱,哪里还能发现这些端倪。 唯有贺儿一如往常,当着青玉她们的面送上一本册子,比往常更加恭敬道:“娘娘,这是奴才这两月来所记录之事,请您过目。” 元栖刚入宫时就吩咐她,要把永寿宫所有宫人的生平一一记录下来。一等宫女以下,奉命离开永寿宫办差的宫女,三人或四人一起去,极少时候是两人的,也要平日里并不熟识的。还要记录她们平日里办的差事是什么,几时出去,几时回来。 即便是贺儿,一开始也觉得这位娘娘真是谨慎的过了头。毕竟按照娘娘的评判方法,她记录的册子中不少人都存疑。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7节 直到今儿发生这么一件事,她细细翻看了王福和兰双平日里的记录,居然就能轻而易举查找到二人平日里的行踪,才不得不开始佩服娘娘的未卜先知。 随即她又犯了难,有这么本册子是好事,可总不能就这么拿给佟贵妃看,即便看了,佟贵妃也未必会信,到时候一句“一面之词”打下来,也还是没什么用。 元栖却笑了笑,“不急,你今日便找可信的人盯着慎刑司,别叫那个兰双没了。” 第九章 景阳宫。 答应白佳氏温顺地跪在敬嫔下首,含泪轻声道:“娘娘容禀,兰双是奴才嫡亲的堂妹,奴才怎么会害她呢?” 白佳氏上月被分到景阳宫中伺候,敬嫔见她行事规矩,这才举荐她承宠成了答应。她容色极好,落了泪也是梨花带雨,叫人好不怜惜。 要说敬嫔先前有多喜欢她颜色好,能得皇上怜爱,此刻便有多厌恶她。 “你当本宫什么都不知道?”敬嫔心里厌恶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一语道破她的心思:“你和兰双入宫以来,一直是她阿玛往宫里送银子照料。兰双容色平平,拿的银子却不少,而你自恃美貌,自然心中不甘,就想借着本宫的手将她摆平,独占那份银子,真是好一副蛇蝎心肠。” “娘娘说的话,奴才听不懂。”白佳氏神色如常,却是执意不认,满脸无辜之色。 敬嫔不耐地转着腕上的佛珠,顾不上和她一般见识,语气略带焦急道:“本宫的意思是,你可有留下什么把柄?若是兰双知道你故意陷害,也许会临阵倒戈,届时再连累了你我二人!” “娘娘放心。”白佳氏脸上是笑着的,眼底却是一片凉薄,又带了几分讥笑,“经此一事,家中只有妾能指望一二,兰双那丫头又不傻,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敬嫔心中冷笑,把白佳氏一同带进宫,那兰双可不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 “况且,”白佳氏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嘴笑笑,道:“慎刑司那样的地儿,兰双又只是个弱女子,虽说不会受刑,但受了惊吓病死也不是没有可能。娘娘以为如何?” 敬嫔一惊,兰双和太监对食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永寿宫娘娘不过分追究,最多也就逐出宫去。白佳氏这么轻飘飘一句话,竟是想要了她的命以绝后患。 可白佳氏言之也有理,兰双那丫头蠢归蠢,脾气却不小,若她真的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地把事情都说出去,即使能把白佳氏推出去抵罪,也免不了和永寿宫结怨。 敬嫔犹豫几番,最后斜了眼白佳氏:“反正本宫什么都不清楚。”言罢,她挥挥手赶苍蝇似的,“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白佳氏垂眸,遮住眼底的阴翳,躬身退下。 慎刑司一处阴冷房间内,三面墙壁血痕斑驳,最顶上的窗纸已经开了个大洞,不管有寒风呼啸着刮进来。墙根地下放了一滩沾满脏污的被褥,兰双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手里死攥着一枚变了形的香囊。 又到了太监换班的时辰,她就慢腾腾挪到门口细细观望,看有没有眼熟的太监在这里。 前几次换班的时候都没有,这一次她也不再抱有希望。 她不傻,和王福对食的本该另有其人。怪只怪她太过关心白佳氏所谓的计划,亲自跟着宫女出了永寿宫,然后收下了白佳氏那枚带有异香的香囊。 “兰双姑娘?” 一道尖细的嗓音从外头传来。 兰双猛地抬眼,看清面前之人的长相,下意识露出防备之色:“程公公,你来这儿做什么?” “咱家替白答应来瞧瞧您,啧,这么大冷的天儿,姑娘在这儿不好受吧?”程公公皮笑肉不笑的,凑近了轻声道:“白答应叫我给你传话呢,说这样的苦姑娘受一次就够了,可千万别连累了家人也受过。” 兰双没这么轻易被蒙骗,紧盯着他道:“一个小小答应可没那么大本事。” “姑娘别装傻,你知道后头不止白答应一个。”程公公看她的眼神里带着点怜悯,“就算你说了实情,可凡是到了嫔位的主子们,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错就被废,到时候她说要保下一个小小答应,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况且白答应年轻貌美,一朝得了阿哥母凭子贵,好日子且还在后头呢。” 兰双微微有些触动了,从前的德嫔亦是宫女出身,连着有了两个阿哥便成了嫔主娘娘。白佳氏容貌比她还要出挑些,将来未必不能飞上高枝。 程公公叹了一声道:“你在这儿安安分分的,待过些日子被送出宫去,照样能和家人团聚,岂不美哉?” 兰双脸色一灰。 美哉? 自己灰溜溜被赶出宫,白佳氏那个毒妇害了自己,却还依旧能拿着家中的银子在宫里快活,来日也许还能更进一步。 这算什么美哉? 永寿宫。 贺儿脚步匆忙,刚进了永寿宫院里就被青玉等人围住,七嘴八舌的向她发问。 “怎么样了?” “可有问出什么来了?” 贺儿目光轻轻一扫,推开她们往里走,轻言细语地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回了娘娘,过会儿再告诉你们实情。” 眼见她背影消失在门帘后头,清禾先翻了脸,不高兴道:“瞧瞧,这才几天,主子跟前的差事儿都被她一个包揽过去了。” 青罗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动静小些:“咱们本来就不如贺儿姐姐,主子不放心也正常。” 清禾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什么叫咱们不如她?她原先也不过是坤宁宫的二等宫女,能办过什么事儿?我看啊,她是表面老实,内里藏奸,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才——” 她越说越起劲,眼看着她要编排到主子身上,青玉拉下了脸打断她,低声斥道:“你在这儿胡说什么呢?有这样的空闲,不如多去反思自己平日里的做派,能不能让主子瞧得上!” 这是青玉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以掌事宫女的身份说话,话一出口,她便已经后悔了,然而覆水难收,她只能继续顶着一张严肃的脸。 清禾脸迅速涨得通红,扭头飞快离去了。 剩下二人满脸都是无措,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 青玉察觉到她们的视线,叹了声气,“让她自己想想吧。主子入宫,要的是能够办事的奴才,跟前迟早要有内务府派来的宫女出头。主子念着往日的情分待我们不薄,我们就更应该做好自己的事情,而不是整日里想着掐尖出头,排挤旁人。” 元栖虽未听到她们说什么,但远远从窗口望去,也能察觉到其中的气氛不大好。 贺儿给她请过安,没注意其他,便直接将刚刚发生在慎刑司的事情缓缓道来。 “娘娘预料的不错,今夜景阳宫的程公宫在奴才之前瞧过了兰双。兰双说,他是奉了白答应的命令去的。言辞之间一直用兰双的家人作威胁,还说白答应现在虽只是个答应,日后生了阿哥,就也能像德嫔娘娘那般成为一宫主位。” 元栖禁不住笑了,“这白答应倒是信心满满,可她也不瞧瞧德嫔昔年是佟贵妃身边的宫女,生了个阿哥养在佟贵妃身边,又生了六阿哥,才得来一个嫔位。” 贺儿微微点头。 宫女和宫女之间,除了以品级区分,还要用在那儿当差分个高低。譬如御前的宫女,那是最高人一等的。往下便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慈宁宫,慈仁宫,而后是皇后在世时的坤宁宫,接下来按着宫妃的品级和受宠程度分。 敬嫔几乎是七嫔之末,母家不显,自己也不得宠,身边的宫女再貌美,于皇帝而言也都是个漂亮的玩意儿。 也许只有生了孩子,皇帝才能把她当人看。 都说母以子贵,这话就是这个朝代宫里嫔妃们的真实写照。而且还要早点生,像惠嫔,德嫔和宜嫔,都是包衣出身,孩子生得早,才能位列四妃。到了后头康熙的儿子一大串,那个时候就不稀罕了。 万恶的封建社会。 元栖不由庆幸自己投了个好胎,时间好,家世好,脸也好,她估摸着这就是上天给自己开得最大的金手指。 望了眼一边等候的贺儿,她吩咐:“继续说。” “兰双在乎家人,奴才便告诉她,白答应能恩将仇报一次,未免就不会有第二次。兰双还有一个小她三岁的妹妹,生得极好。过几年想必也要入宫做宫女,届时白答应若得势,必不会轻易放过她。至于宫外的家人,奴才也告诉她,后宫不得干政,宫妃更不能随意插手政事。就算能,那也是背后的家族出力。亦或者白答应此生能有幸做了一国之母,届时阿玛封了一等公,才能插手兰双阿玛的升迁。” 元栖了然,若有所思道:“这个白答应这是在扯虎皮拉大旗呢,她背后的敬嫔断然没这个底气,莫非,她身后另有他人? 贺儿沉思片刻,摇头,“兰双原先只受白答应差遣,是今日见了景阳宫的程公公才知道白答应背后是敬嫔。” 元栖道:“算了,那就先这样吧,左右牵扯出了背后的人是谁就够了,不必追根究底。” 贺儿微讶,但也并未多问。这是她在宫里学到了第一个本事,少说多做,才最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梁九功早就派了人来永寿宫传话,康熙大约要到戌时才能过来。 元栖便命人取出纸笔,一边思索一边写,今日调查出来的结果要给他看,还有一些提前要拿出来的东西。 过年时的大宴什么好重视的,一贯都循旧例,场面大还容易出错。这么一点小权小利,佟贵妃却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连她都觉得不值当。 往长远了看,能得到的才会更多。 作者有话说: 好像需要排个雷或者打个预防针? 女主略苏,不是啥好人,有时也会主动参与后宫争斗,底线是不平白无故害人以及不动小孩。 第十章 宫灯在无边夜色中泛着昏黄的光,裹挟着雪粒的凛冽寒风几乎要侵入骨髓。 元栖裹了裹身上披着的大毛斗篷,手里有手炉,唯独面上没有遮挡,牙齿冻得直打颤。她是掐准了康熙来的时间等在外头的,哪想到他今日偏偏来迟了。 青玉搓了搓手心,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冻僵了,她不明白主子今日为什么要出来等。轻声劝她:“娘娘,您先进去吧,奴才在这儿等着就好了。” 元栖有一瞬间的动摇,随后摇摇头,“再等半刻吧。” 正说着,前头遥遥亮起了两列灯火,打头的不是梁九功又是谁。 康熙下了辇驾快步走来,握住她的手,眉头紧皱,毫不留情地朝青玉斥道:“怎么不劝着些你们主子?这样冷的天气,冻着了怎么办?” 元栖忙拉了拉他的手,讨好地笑道:“是我非要出来等的,我想着早些见到您,跟您讲一件好事儿呢。你别怪青玉她们。” 康熙心中一暖,怕她受风着凉,一路拥着她快步往屋里走,闻言诧异道:“我听说你宫里有人冲撞了佟贵妃,人都被关去慎刑司了,你还有什么好事儿?” 永寿宫这档子事儿,若是落到别的不受宠嫔妃上必然要吃挂落,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必定是有的。但他到底给元栖留了些脸面,没有给这事儿下定论。 元栖亲手替他斟茶,脸上的肌肤白嫩,被水汽熏出些微红来,眼睛里带着自豪和欣喜,道:“我就是要跟您说这个呢!” 她把自己先前写好的一张纸递给康熙过目,然后坐在他对过儿用手撑着下巴看他,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康熙还没见过她这么喜形于色的样子,心里不觉有些好笑,而后低头去看那纸上的内容。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片刻后抬眼笑了,“你这查案的速度倒比慎刑司还要快。既查出来了,可派人去过承乾宫了?” 元栖看到他面上的欣赏之意,得意道,“还没呢,想着第一个告诉您。” 被人这么重视,即便是受惯了恭维的皇帝也会高兴,然而他面上却收了笑容,沉声道:“给朕传个消息也就罢了,此事关乎你的清誉,查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该去给承乾宫送消息,何以这么因小失大?” 说罢,他扬声唤了梁九功,“去给承乾宫传话,就说今儿这事概因敬嫔所起,将其褫夺封号,降为贵人。答应白氏废为庶人。” 元栖眉心一跳,今儿这道旨意从永寿宫出去,怕是佟贵妃更要堤防她了。 仁孝皇后赫舍里氏薨逝后三年,元仪被册封为后。眼下过了年便是元仪去世后三年,宫人估计有不少人都觉得佟贵妃是下一任继后,恐怕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她知道康熙此时根本没有立后之意。太子已经六岁,身体康健,康熙断不会容许此时再有嫡子降生威胁到太子的位置。 这样一来,不能封后的佟贵妃也许会视太子如眼中钉,若是由佟贵妃独掌宫权,康熙自然不放心。 所以自从她入宫,康熙就捧着她,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和佟贵妃在后宫平分秋色,你争我斗,如此一来,太子的处境便会好上许多。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元栖不想做鹬蚌,她想做渔翁。毕竟她和佟贵妃一旦相争起来,得利的渔翁不只是康熙,还有日后的惠宜荣德四妃。 正想着,康熙忽然拍了拍她的手背,脸色柔和,“吓着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8节 元栖摇头,有些迟疑,“我今日还问了一声,像兰双这些出身不错的宫女,向来都是先安排到乾清宫去侍候的,剩下的都叫各宫的嫔妃要了去。可我又没要,是内务府自个儿给我送过来的。这其中恐怕也不知道是谁使了银子作乱。我想着,如今宫中人手调派大多是一层一层收银子办事儿,没有规章制度,长此以往下去必然要乱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看了眼康熙的神色。 “说下去。”康熙面露沉思。 元栖便又道:“我身边的宫女,都是一年考核一次,做了错事依据严重程度和次数折算,最后降一级处罚。立了功的也依照此例升一级,这样一来,她们清楚自己的差使,顾念着月例也不敢出错,即使一个不小心错了一星半点,那也还能找补,也算是给她们的恩典,叫她们往后更加尽心。” “那若是她们为了考核成绩而向管事宫人行贿,你又当如何?”康熙已经从她的话里寥寥概括出了这件事的轮廓,同前朝外放臣子的考核制度是一个道理。 元栖说着眼里有了神采,兴致勃勃道:“这正是我要说的重点。依我看,就叫宫中的主位一同出力,隔一段时间便轮换一次管事者,这样一来即便下面的人行贿,那也要每个管事都送一回银子,她们断没有这么多银子可送。” 康熙不由失笑,法子虽简单,不过也不是全无可行之处。 不过,宫中主位太多,鱼龙混杂,到时候乱成一团她想必要难受一会儿。这么想着,康熙干脆提前告诉她:“年后要大封六宫,届时惠嫔,宜嫔,荣嫔,德嫔她们四个要晋妃位,到时候就由你们五个在宫里施行一段时日看看。” 说罢,他想了想又道:“你先提早知会她们一声,把你所想的东西稍加完善。” 前朝已经上了不少折子请求立后,都被他留中不发。他看重自己的舅家,但佟家如今俨然有了“佟半朝”之称,再来一位皇后,那便有些尊荣太过了。前朝如此,后宫更不能由佟氏一手遮天,大封六宫晋封四妃,他亦有让她们和佟氏分权的意思在。 某种意义上而言,元栖今日所说正合了他意。 他原先倒是想着把元栖扶起来,只是她能力虽有,性子到底没有元仪通透,还是年纪太小了些。这么一想,康熙倒是暂且把原先的想法搁置一边了。毕竟和佟氏分权之人无论是谁,于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惠嫔,德嫔,荣嫔同从东六宫来,辇驾一前一后都落到了永寿宫门口。 德嫔一贯被看作是佟贵妃的人,昨日永寿宫宫女和太监对食的事情多少知道些许内情,对于今日永寿宫娘娘召见她的事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也不知道今儿是为着什么,独独叫了咱们几个?”德嫔不着痕迹的观察了其余二人的面色,顺势便问。 惠嫔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跟谁都能搭得上话,听罢便与她攀谈,“兴许是娘娘一时兴起,叫两个人来说说话吧。” 虽这么说,但三人均知这不过是一句客套话。 永寿宫这位娘娘自入宫来就独得圣宠,太后寿宴那日突然还劳动了皇上为她说话,昨夜更是命梁九功亲自去承乾宫传话,只为了早些洗清她的名声。 不过要说也是蹊跷,宫人对食都是藏着掖着,而那两个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像是等着人去发现一样。 皇上一句话轻飘飘发落了敬嫔和一个小答应,堵得了宫人们的嘴,却堵不住她们心中所想。 东西六宫中,也就承乾宫那一位敢下这个手罢了。 第十一章 四嫔聚齐,元栖当着她们的面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惠嫔和荣嫔面面相觑,看到对方面上的惶恐之色,都有些不可置信。六宫之权向来只有皇后可以名正言顺的独掌,所以佟贵妃如今虽是六宫位份最尊者,也少不得要放点零星的差事给她们,以示自己没有越权之意。 若只是封妃一事,她们还能迅速反应过来谢恩,然而还要给她们分六宫之权? 元栖将她们的神色看在眼里,明白她们四个出身不显,却能诞育子嗣一路稳坐妃位,自然面免不了处处谨慎,于是也不计较,轻轻一笑,道:“皇上金口玉言,这话自然作不得假。至于分管宫权之事,也不过是我昨日一时兴起想出来的,皇上仁厚,便允了本宫和四位姐姐一同商议此事,咱们先想出个章程来,其他的日后再议。” 宜嫔第一个起身谢恩,惠嫔和荣嫔紧随其后,最后才是面色不怎么好的德嫔。 她们都是聪明人,知道永寿宫娘娘提前告知她们此事是卖她们一个面子,她点明了分管宫权之事是自己所想,经了皇上允准,意思就是日后她们要跟永寿宫站在一处阵营,而被她们分了权佟贵妃天然就是站在了她们的对立面。 为了永寿宫得罪承乾宫,她们断然不会如此愚蠢。 可那是以往只有皇后才能掌管的宫权,即便只有十分之一,也足够她们在内宫中方便行事。以往她们连自己的宫室都不能完全做主,处置一个宫女还要经过层层上报给佟贵妃允准,每月各处缺了什么摆设,坏了什么东西,通通要先交付到佟贵妃处。 先不说她们,就说宫里的阿哥们六岁以后便要搬去乾西五所和乾东五所,到时候难道要指望佟贵妃对她们的阿哥无微不至吗? 这宫权虽是个烫手山芋,但能带来的好处也是实打实的。 惊喜过后,紧接着便是协商如何分权。宫里要紧又能拿好东西的差事就那么几个,一个拿得多了,另一个自然而然就少了。 宜嫔和永寿宫交好,荣嫔和自己向来一条心,惠嫔在心中略微思衬,就把目光投向了打着承乾宫烙印的德嫔。 “听说昨日贵妃娘娘受了冲撞,德嫔一直在跟前侍奉汤药,也不知道忙不忙得过来?可别为了这些差事耽搁了贵妃娘娘的身子。”惠嫔这话说的极巧,先是提起佟贵妃受了冲撞,冲撞的原因是什么?还不是佟贵妃自导自演做出的恶心永寿宫的事儿。叫德嫔别为了这些耽搁佟贵妃的身子,更是在提醒元栖,德嫔是佟贵妃的人,不可信。 德嫔脸色微微一变,正要开口,被元栖笑着打断:“贵妃娘娘的身子虽要紧,不过想必也不缺宫人服侍。若是她知晓你忙于宫务而无暇前去照顾,想必也会体谅德嫔辛苦的。” 四人的目光皆落到自己身上,德嫔撑起笑容点头。她心知肚明元栖是在趁着这个机会邀买人心,分化瓦解佟贵妃与她的关系。 可她亦和其他人一般放不下即将到手的宫权,就算是为了六阿哥,她迟早也要自己立起来。毕竟她现在能得佟贵妃照拂,不代表日后也能,这其中的变数太多了。 出了永寿宫,荣嫔半晌才叹道:“我还觉得有些恍惚,那四分之一的宫权,永寿宫娘娘就真的这么分给咱们了?” 惠嫔看得比她明白,哼了一声,道:“她给咱们?她那是自己争不过佟贵妃,撺掇着咱们去跟佟贵妃争呢?你注意到没有,昨儿去承乾宫传话的是梁九功,不是永寿宫中的人。说明什么?哪怕那件事儿是她自个儿查出来的,她也不敢亲自派人去承乾宫。” 荣妃皱眉,思索了一阵才道:”可她瞧着不像是胆小之人,况且皇上愿意替她立威,她有什么好怕的?” 惠嫔眸光一闪,“明年就是孝昭皇后薨逝的第三年了,你说她在怕什么?” 荣嫔面色一白,佟贵妃面上看着和善,但行事不够大方。单看永寿宫娘娘仅在太后寿宴被赞了一句,紧接着就没了操办年宴的差事就知道了。 惠嫔看她脸色不好,便又道,“不过也不一定,孝昭皇后当年封后,消息是提早了就放出来,这一回眼看着要过年了,皇上那儿还没个准话呢。” 另一边,永和宫外。 德嫔的刚下了辇驾,便被佟贵妃跟前的一等宫女云夏拦在了自家门口。 “给小主问安。我家娘娘听说您应了永寿宫娘娘的约,特命奴才在这儿等您回来看看她去,也说说宫里是有了什么新鲜事儿。”兰夏言语措辞并没有什么不妥,然而她把德嫔拦在永和宫外不叫她进去,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羞辱。 虽贵为一宫主位,却连自己的宫室都不能入。 若放在平时,德嫔一笑也就罢了,她在宫里受委屈的时候多了去了,若要为每个委屈都伤神许久,她也不能有这么康健的身子,连生两子,个个存活完好。 只是这一日,她既然知道自己将来不会再受制于佟贵妃,态度自然不会同往常一般谦卑恭顺。 她眼神一冷,毫不留情地张口斥责身侧无动于衷的宫女:“不长眼睛的东西,没看到你云夏姐姐在外头站久了,还不快请她进去屋里歇歇脚?” 说罢看也不看云夏错愕的眼神,转身径直回了自己的寝殿。 到了内殿,她半倚在贵妃榻上,只觉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上,半个身子都是软的。身侧的宫女小心翼翼拿来帕子为她擦拭额头的冷汗,她才察觉出自己后背的里衣居然也湿了一大,被风一吹,寒浸浸地贴在自己背上。 贴身的侍女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德嫔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无事,你下去替我找一身衣裳换上,再拿些脂粉替我上妆。” 她只是有些紧张,还有些兴奋。刚入宫时,她凭着一张脸得了上头嬷嬷们的看重。是佟贵妃亲自点名把她要来承乾宫侍候。那时候她心里敬重又感激这位宽仁柔和的娘娘,是她的看重,才让自己在宫中的日子好受不少。 后来得了皇上宠幸成了宫妃,她待佟贵妃一如从前做宫女那般尽心。佟贵妃出身高贵,自是不懂她们这些低微之人的心思,使唤她也仍向从前那般顺手。 直到她生下四阿哥,前脚被抱去给佟贵妃养在膝下,后脚她便封了嫔,赐居永和宫主位。她自认已经将从前的照料一一还尽,但在佟贵妃跟前,她还是那个卑躬屈膝的宫女乌雅氏。 .......... 永寿宫。 元栖一大早便听说德嫔因触怒了佟贵妃,被罚禁足永和宫一月。 “可问了是因为什么?” 昨日德嫔被她暗示要在佟贵妃和她这儿选择一个,今日德嫔就触怒了佟贵妃,要说这其中没有关联,她是不信的。 青玉道:“听说是昨日服侍贵妃用药,一时不察摔碎了碗,惊着了贵妃。” 元栖了然,德嫔和佟贵妃许是真的闹掰了,以至于佟贵妃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肯给她找。服侍贵妃用药,一句话足以说明德嫔堂堂一宫主位,四阿哥和六阿哥的生母,在她跟前一如从前般卑微。估计也是为了提醒她,德嫔到底是她跟前的宫女出身。 她沉吟片刻,四妃缺一不可,若只有惠,宜,荣三嫔,她们将来结成一块铁板,倒是变相地把自己给排挤出去了。这是她不想看到的结果,因此,德嫔这个人情她是要定了。 “吩咐下去,这些日子注意着永和宫,若有什么东西断了缺了,报来本宫这里替她添补着。”这个时候再大摇大摆往永和宫送东西,怕是佟贵妃又要把这些怪罪在德嫔身上,反而又替德嫔招了仇恨。反正宫里磋磨宫妃的法子左不过就是削减份例,以次充好。佟贵妃手里还握着宫权,必然不会轻易揭过这一件事。到时候她雪中送炭,虽不是真情实意,但也替德嫔解了燃眉之急。 若是她的份例并没有被削减,那她日后就得稍微堤防着些了。 这么过了半个月,佟贵妃身子好了,又开始操持年宴大事儿,宫里各处都忙碌起来。因此她连续三日召了额娘赫舍里氏入宫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元栖在之前的对食一事后出手保住了坤宁宫的梁太监,他受了徒弟牵连赶出宫外,元栖物尽其用,想着梁太监在宫中浸淫多年,手段老道,干脆叫清惠将他请回铺子里替她掌眼。他手底下还有不少坤宁宫的旧人听他差遣,为着那些人的生计,也为着报答,梁太监把人手暗地里交给了元栖。 承乾宫的消息就是这么得来的。 佟贵妃一心盼着自己能当皇后,然而眼看着年关将近,内务府还没有任何赶制皇后朝服和一应皇后用度的消息,于是请来了额娘赫舍里氏诉苦,也是打探朝堂关于立后的消息。 朝臣们试探性地上过几回折子,但既没有被驳回,又没有批复,便明白皇上这是在犹豫。 得知家中父兄为了这事儿是四处奔走,结果都碰了软钉子时,佟贵妃才终于开始认真考虑,如果自己不能成为继后又该如何。 前些时候自己沉浸在即将封后的幻想中,居然没有在意惠嫔,宜嫔,荣嫔和永寿宫越走越近的事实。而如今德嫔眼看着似乎也要倒戈相向了。 佟贵妃脸色愈发阴沉。 她和德嫔之间没什么情谊可言,可她手里还攥着德嫔生的四阿哥。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忘记说啦,各位小天使们,元旦快乐~mua~ 第十二章 转眼就是年后。 随着前朝上折子请求立后的大臣越来越多,后宫亦受到了不少影响,人心浮动得厉害。佟贵妃的额娘赫舍里氏入宫次数愈发频繁,元栖的嫡额娘巴拉雅氏终于也沉不住气,递了折子入宫。 巴拉雅氏带着她亲生的元宁和元栖的亲妹妹元舒,倒是把先前惹了祸的五格格又给落下了。 元栖只当没注意,细细看了眼两个妹妹,才几个月没见,样貌体态变化倒是不大。只有元舒许久没见她,看着似乎有些想哭。招手让两个妹妹过来挨着自己坐,元栖才开始问家中情况如何。 巴拉雅氏许是知道她在宫里过得不错,态度十分恭敬:“家里一切都好,舒舒觉罗氏去年病了一场,奴才一直在跟前照看着,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托奴才给娘娘带句问候,请娘娘不要为了这些小事费心。” 元栖点点头,这事她早就知道,还往家里赐了不少东西。有自己在,她也不会亏待了额娘。巴拉雅氏未必真尽心尽力的照顾了,但她肯做出个样子来,已是不易。 招手唤了声青罗:“去把本宫库里那些新送来的皮子拿些来,还有内务府新做的钗环首饰,按着家里主子们的喜好拿。还有那两尊白玉的佛像也取来。” 见青罗领了命就要往外去,巴拉雅氏心念一动,笑着对元栖说:“不如就叫她们两个丫头跟着青罗姑娘一块去吧,也瞧瞧娘娘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元舒最清楚不过她额娘的喜好,也给她额娘挑些东西尽尽孝心。” 元栖自然应允,笑了笑又叮嘱元宁:“刚刚你额娘的话可听见了?记得也给你额娘挑些好东西,别回了家才偷偷怨我没给她合心意的好东西。” 她这话看着是说笑,然而巴拉雅氏却不这么想。一来她和元栖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随意说笑,二来她私底下的的确确嘀咕过两句元栖只偏心和自己同胞的弟弟妹妹。 她知道元栖话里暗含了警告之意,因此赔笑着道:“娘娘这里的都是好东西,奴才哪敢嫌弃呢?” 等元宁和元舒被青罗带下去,元栖才问:“家里还有其他的事儿吗?” 青罗原先也是府里的侍女,对几个主子的喜好门儿清,这也是元栖叫她去拿赏赐的原因。巴拉雅氏知道,还特意提了句元舒知道舒舒觉罗氏的喜好,不过是为了罢了两个孩子都支使出去,好方便说话。 巴拉雅氏才不自然地侧了侧身子,看着元栖欲言又止。 元栖捧着热茶饮了一口,温和道:“说吧,外头叫青玉带人守着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9节 “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法喀渐渐有了交际,听说朝中如今似乎正在商议立后之事?”巴拉雅氏有些坐立难安,良久才道。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元栖,手往承乾宫的方向一指。 元栖先是皱眉,“这不是法喀现在能掺和的,嫡额娘回去以后提点提点他,就说我说的,叫他把心思都用在功课上,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更不要去探听。” 而后看了眼因为她这句话有些惶恐的巴拉雅氏,叹了口气温声道:“我额娘那个性子您也知道,她一向也管不了什么事儿,更别说法喀他们在外头的动静。法喀那边还是要劳您教导,先别管日后入了朝怎么样,他现在正是要多读书明理的时候,别为了这些还没影儿的的事情扰了心神。” 顿了顿,她怕巴拉雅氏没听出来她的意思,又道:“家里在朝堂没人,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行事,低调着些,把心思都用在教导子弟上,将来如何,便都靠他们了。” 巴拉雅氏只得放下心底的那些想法,低声应诺。她知道这番话不只是让她说给法喀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什么捕风捉影,没影的事儿,这是在暗示佟贵妃不一定能封后,也是在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 见巴拉雅氏真的把这番话听进去了,元栖才放下心。 她虽然提前知道了佟贵妃现在不可能封后的消息,但这并不代表事情会如她所想的那般顺顺当当发展下去。万一康熙临时因为某些原因改变主意要封后,她一切筹谋到时候都化为乌有,才真是没地方哭去呢。 最好的法子就是注意着朝中动向,然后静观其变。 “还有一事,元宁和元舒眼看着也到岁数了,还有家里的五格格,今年若是选秀,还请娘娘替她们姐妹掌掌眼。”巴拉雅氏眼巴巴地看着她。 元舒今年不过十四,又是元栖的亲妹妹,就算巴拉雅氏不提,元栖也会替她注意。而五格格不是她亲生,因此巴拉雅氏这番话里看似提了姐妹三,实则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元宁。 元栖没有点破,欣然应下了。 这年头都是门当户对的政治联姻,家里的妹妹们嫁得门第越高,日子过得越好,于钮祜禄家亦是一股助力,于她而言也是。 而她们作为孝昭皇后之妹,宫里还有个当贵妃的姐姐,一位蒙古郡王妃的姐姐,无论婆家身份如何高贵,也不敢轻慢了她们。 佟贵妃果然在禁足期间为难了德嫔,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德嫔的份例是嫔位,但佟贵妃不缺银子,有什么好东西也还记得给德嫔一份,这么一来她的份例早超了嫔位不知多少,如今也只是把额外给出去的东西断了而已。 譬如冬日少不了的红罗炭,燃烧耐久,无味无烟,嫔位份例一日有八斤,这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但是宫里得宠的主子们哪会指着这点份例过日子,红罗炭之外另有好炭,像银骨炭,兽金炭这样上好的炭火,耐燃不易熄,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松枝清气。 德嫔从前用的就是银骨炭,乍然换了红罗炭十分不适应,加上内务府给的都是些碎的,夜里宫人每每都要起来添炭。她自己倒还好,六阿哥小小年纪,夜间受不得打扰。 元栖听说后,便从善如流送了自己的银骨炭去,收买了一波人心。 别管德嫔的感激是不是真心的,反正佟贵妃那儿一定是气得不轻。她就是在光明正大地逼德嫔站队,告诉她佟贵妃能给她的东西,自己照样能给。 这中间唯一的变数就是仍旧养在佟贵妃身边的四阿哥。 听说佟贵妃一改往日作风,准许德嫔每隔五日去看一次四阿哥,也许永和宫的人接近四阿哥。 到底是母子连心,和那份虚无缥缈的宫权比起来,近在咫尺的儿子分量要更重一些。 涉及到皇子,元栖便不敢把佟贵妃逼得太紧了,只得任着德嫔一日日这么拖下去。 但她没料到的是,事情的转机来得这么快。 佟贵妃居然有孕了! 这个本该在康熙二十二年出生的孩子,虽不知是男是女,但它仅仅提前一年出现,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许多事情。 首要影响到的就是要不要给佟贵妃封后一事。 太子已经立起来,但皇家素来讲究多子多福,多一个嫡子,对于康熙而言就意味着多一个名正言顺的选择,也多一个明晃晃立在众多阿哥之上的靶子。 第十三章 自打那日佟贵妃有孕的消息传来,康熙便极少在元栖面前提及四妃分权一事了。她知道,康熙这是犹豫了。 只有太子一个嫡子时,他当然首先要顾及太子的利益,拥有一位出身皇帝母族的继后,对太子而言不算什么好事。 可佟贵妃偏偏就是在这个封后的当口有孕,这孩子若是中宫皇后所生,那便是正儿八经的嫡出阿哥,只比元后所出的太子低了一头。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日后太子不能成事,那么这个阿哥就是储君之位的备用人选。 对于太子是威胁,对于康熙而言却多了一重保障。 为着这个,元栖这些日子也没能睡好。 她是得了康熙的准话,才把四妃分权的消息悄悄透露出去的,眼看着四妃和她的关系渐渐紧密起来,这头却又出了这么一桩事儿。四妃不敢去直接问康熙,只能时不时来她这儿试探一番,元栖只好强撑着精神应付。 白天刚送走四妃,晚上康熙就又翻了她的牌子。 宫女在偏殿替康熙换衣裳,元栖倚在暖炕上,没什么形象的撑着头发呆。 整日撑着个笑脸,她也怪难受的。可谁让康熙这会儿正因为佟贵妃有孕的事情高兴着,她要是露出几分不好的脸色来,难保他因为这个心生不喜。 她半闭着眼睛想事情,忽然觉得殿里太过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心下一突,她忙睁眼看去,康熙坐在对面盯着她看,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来。 元栖心底慌乱,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按了按眉角,嘴角一弯,若无其事道:“差点睡着了,您怎么出来也不叫我?” 康熙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关切地看着她:“可是夜里没睡好?” 元栖没注意,顺势点头,“是有些,也可能是今日出去久了有些累。” 一旁的清禾十分机敏,见元栖神色有些苍白,目光落到她满头的金镶珍珠簪子上,顿时就有了主意。她不顾青玉诧然的目光垂首走上前去,恭敬道:“许是今日梳头的宫女手重,奴才瞧着娘娘的发髻有些紧,不如让奴才替您松松发髻?” 她虽是替元栖解围,但更有想在主子跟前出头的意思,因此心里不免忐忑。 元栖没留意这些,顺着清禾的话点头,她确实需要时间调整情绪。 宜嫔还好,跟她关系亲近些,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那惠嫔素来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往日仗着自己生了大阿哥,宫里没人敢惹她,连佟贵妃拉拢不成,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她的言辞间虽没有半分不敬,但一字一句都是卡着元栖的底线在发挥,字眼间都透露着锋芒,叫人气恼不已,偏偏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元栖没有跟康熙诉苦的习惯。以己度人,她上辈子劳碌完一整天的时候,和朋友约着出去也只是玩,排解压力。互倒苦水是极少数的情况,她甚至还因为几个朋友负能量太多而和她们渐渐疏远。 只是她在这边独自承受着四妃的压力,康熙却浑然不知,一心关注着佟贵妃那边的动态,元栖觉得这多少有些划不来。 清禾动作轻柔舒缓,见她面露忧愁,不由开始细细思索她是为了什么烦忧。 她在钮祜禄府时也是很得脸的侍女,到了宫中却不如从前,此番好不容易得到和主子独处的机会,自然时刻注意着表现自己。 “娘娘可是因为惠嫔前些日子出言不逊而烦心?” 她小心地看了眼元栖的神色,见她并未露出不满之意,这才又继续说下去:“娘娘若是不便直说,不妨试试皇上跟前的梁太监?他在皇上跟前伺候,想是最知道皇上意思的。” 元栖猛一睁眼,心下豁然开朗。 她怎么偏偏忘了这个? 梁九功在皇帝跟前做事,想必平日里也没少收嫔妃们的银子替她们说好话。何况她要传达的意思也不是自己有多烦恼,只是想告诉康熙,因着他此前那番言语,把自己连同四妃都给忽悠了,如今惠嫔不消停找她要说法。也算是试探康熙心中到底作何想法。 她赞赏地看了青禾一眼,捻起妆奁里一只白玉镯子递给她,笑道:“你素来是个机灵的,这个赏你了。” 清禾接过镯子却没敢戴上,心中万分激动,跪谢了一番。 有不少好东西酬谢,梁九功笑眯眯应下了这项差事儿。这些年来他给不少人传过话,康熙心知肚明,也不会加以阻拦,只要没犯着他忌讳的,大多数时候也都是笑骂一声。 消息递过去好几日,就像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儿反馈。 反倒是承乾宫的一个宫女章佳氏承宠被封了答应,佟贵妃以自己要养胎,无心教导为由,把人送去了景阳宫。 自从敬嫔王佳氏被降为贵人之后,景阳宫便只剩下一个主位,端嫔董氏。董氏在康熙十年生育过一个小公主,没长成就夭折了,之后便一心在景阳宫小佛堂里不问世事。因此,景阳宫如今说到底还是王贵人在管事。 元栖心头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佟贵妃封后,这绝对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如今佟贵妃能够提前历史两年有孕,就有可能现在被立为皇后,生一个阿哥,更有可能不像历史上那般在康熙二十八年病逝。 若是佟贵妃长寿了,元栖就只能在贵妃的位子上一辈子晋升无望,别说皇后,连皇贵妃都当不上。 清朝的皇贵妃位同副后,地位超然,除了顺治朝的孝献皇后,还真没有哪个皇帝在皇后还健在时就就封了皇贵妃的。 元栖的出身在那摆着,佟贵妃先前针对她不过是误以为自己能封后,所以不想让元栖抢了她的风头,如果这下佟贵妃母以子贵得封继后,自然不会和从前一般针对她。 毕竟皇后和妃妾云泥之别,历来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相互争锋的,哪里有一个皇后要跟妃妾争风吃醋的时候? 可是先前的积怨也在那摆着,要让佟贵妃对元栖一改往日的态度,变得如沐春风? 那也不可能。 元栖更不想一辈子就当个贵妃。 这个时代的等级森严,尊卑有别,可她既然有当皇后的资本,自然不愿仰人鼻息。 佟贵妃有孕一事传遍后宫,承乾宫门口便开始络绎不绝,众妃嫔都猜测她要母以子贵,自然都上赶着去巴结,两相对比之下,永寿宫便比往日冷清许多了。 故而,元栖听到储秀宫的赫舍里氏上门拜访时,不由有些惊讶。 她穿一身湖色缎绣藤萝花的棉袍,发上简单两支翡翠镂空盘长纹簪,显得极为不起眼。和几月前入宫时一身粉红纱绣花蝶的衣裳,头上是各样的碧玺镶宝石花的活泼样子截然不同。才几个月过去,她身上属于孩童的天真稚嫩就十不存一,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沉静内敛。 即便如此,元栖看着她那张还未长成的小脸也不由多了几分关照,温和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赫舍里氏抿着嘴微微一点头,她看着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半晌,才认命似的一闭眼,硬着头皮说:“我额娘说她从前常常受到仁孝皇后的一二照料,前些时候递了信来,叫我替仁孝皇后抄写佛经祈福,只是不知道长姐她喜欢什么样的字体,宫中的娘娘们我都不熟悉,所以只好在永寿宫找您。” 她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错漏百出,本人更是臊得小脸通红,很难为情的样子。 一看便知这番话不是出自她本意,更像是赫舍里家往宫里传了信,叫她来永寿宫打听关于立继后的消息。 只是可怜她不会说话,找了个不伦不类的理由。 元栖心下了然,赫舍里氏家中的阿玛额娘必然知道她的性子,却还任由她做这么拙劣的掩饰,不过是为了暗示能否和钮祜禄氏一起合作。 赫舍里氏是太子母族,当然不希望康熙再立继后。而钮祜禄氏宫里有高位嫔妃,两家的利益是一致的。 只是世上的事情,一旦做了就必得留下痕迹。康熙更不是好糊弄的皇帝,若是让他知道钮祜禄氏和赫舍里氏都参与其中,他对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太子不会如何,但一定会厌恶钮祜禄家的野心勃勃,有了一个孝昭皇后还不够,还敢妄想一门两后的殊荣。 恨屋及乌,这份不喜大概也会延续到元栖身上。 即便康熙不能察觉,元栖也不想自己留有把柄在太子的母家手上。 因此她只是浅浅一笑,仿佛没有察觉出赫舍里氏的窘迫一般,顺着她的话题说了几句自己对仁孝皇后的了解。 她看得清楚,赫舍里氏先是松了口气,露出舒展地笑容。但随着元栖的话题偏离地越来越远,赫舍里氏小小地皱了皱眉,试图把话题往回引。 “长姐和孝昭皇后皆是德才兼备的贤良女子,世间怕是再没有这般出众的女子了。”赫舍里氏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而后又道:“听闻承乾宫的贵妃娘娘亦是风姿万千,娘娘觉得呢?” 第十四章 赫舍里氏如此坚持,元栖知道自己今天不说点什么,她大概还能厚着脸皮追问下去。 元栖看着她笑了笑,仿佛不经意般说:“贵妃的风姿自然是我们所不能及的,不过仁孝和孝昭两位皇后更是命格贵重,只是可惜她二人芳魂易逝,实在叫人为之叹惋。” 赫舍里氏眸中一亮,暗暗将这话记在心里,又说了两句话便退下了。 送走了赫舍里氏,青玉有些神色恍惚地走进来,小声问:“娘娘的意思,是想让赫舍里家找钦天监进言?” 元栖轻笑一声,似有些赞赏之意,“难为你这回猜得准了。” 她先前看重青玉,便是喜欢她的老实本分,能猜中主子的心思固然是件本事,但这样的人放在跟前逗乐也就罢了,掌事的宫女还是本分些好。 青玉无暇关注那几分赞赏,担心道:“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些?拿皇上和娘娘们的命格进言,若是招了皇上忌讳可怎么办?”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10节 元栖容色不变,似乎没将她的担忧放在心上,只淡淡道:“咱们顾好自个儿就够了,记得给家里传话,不许他们掺和这些,没得连累了我,得不偿失。” 青玉便知她没有动手的打算,松了口气。 ** 佟贵妃自有孕以来,对六宫中嫔妃们的往来之事就没那么上心了,一心一意关注着自己腹中的孩子。她早摘了护甲,卸下妆粉,正慈爱地抚摸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 太医请过脉就被宫女云丝送了出去,回来时她面上颇有些不安。 皇上下了死令,娘娘的脉象未好之前不许透露出一分一毫不好的消息来。可孩子现在就在娘娘腹中,状态如何,娘娘岂会不清楚? “太医说了什么?”佟贵妃手上的动作一顿,头也不抬,直直地问道。 云丝抿抿唇,硬着头皮低声道:“还是请娘娘不要忧思过久,好好养着身子。”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意思就是她的情况和上次请脉时相比没什么起色。这个她盼了这么久的孩子,是在她为了封后一事焦头烂额时有的,母体不够康健,孩子自然也不稳当。 佟贵妃眉心一跳,半晌才艰涩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云丝欲言又止,但看了看佟贵妃苍白的面色,终是没敢吱声。 整整一日,佟贵妃都倚在榻上不肯动,身边的侍女见她伤神,有心要劝,又没那个胆子,生怕触怒了主子被罚。 直到晚膳时康熙来了一趟,见状不由大怒,又顾及着佟贵妃心情不虞,只能吩咐梁九功慢慢的把那些不忠心的奴才都打发了去。 算上那些早夭的孩子,康熙一共有过十六子,如今活下来的也不过只有半数。承瑞和承祜夭折时,康熙曾真真切切的为他们伤心过,而后渐渐便习以为常。对于佟贵妃腹中的孩子,他有那么一瞬为他的存在欢喜过,然而得知这孩子胎弱时,这点欣喜便霎时消散了。 但他还是温声宽慰佟贵妃:“好好听太医的话养着便是,朕不会委屈了你和这个孩子的。” 佟贵妃朦胧的泪眼中带了些让人不忍打破的希冀,她欲言又止,最后轻轻靠在康熙肩头,“都听您的。” ** 赫舍里氏在钦天监安排的人叫郭充,他尚未开始行动,就得到了康熙的主动宣召。 康熙眉目冷淡,捧着一本书细细翻阅着,轻飘飘一句话叫刚刚站起身的郭充膝盖一软,直直砸在了地上。 他问的是:“你瞧朕的命格如何?” 郭充趴跪在地,连额上的冷汗都不敢抹,战战兢兢地回话:“皇上是天子,您的命格自然是极贵极重的。” 康熙却看也不看他,淡声道:“叫你来的人没吩咐吗?朕最不喜听人说废话。” “是,是。”郭冲连声应了,却仍旧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得了赫舍里家的人指使,原先想好的都是关乎佟贵妃命格的内容,给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妄议天子的命格。 可被叫到皇帝跟前来回话的机会也只有这么一个,他苦着一张脸,终究是咬咬牙,道:“天子的命格哪是臣等凡俗之人可窥探的,微臣只知道,微臣等若为皇上近臣,命格也许会为您所影响。” 最后一个字落地,郭充的后背已经汗湿一片,他颤巍巍的闭紧了眼,生怕上首的那位帝王下一句话就是吩咐人把他拖出去斩了。 惴惴不安地等了许久,康熙摆了摆手,沉声道:“退下吧。” 梁九功早在郭充进去的时候就自觉退了下去,等他出了门,才又进去侍奉。他发觉方才出去的郭充魂不守舍,虽没听到皇帝发怒,伺候的功夫仍然比往常小心了不少。 “梁九功,去查查那个郭充前些日子接触了什么人?还有储秀宫,近来可还安分?” 康熙神色间不见喜怒,但梁九功敏锐察觉到殿中的气氛沉重,于是面上又添几分慎重,躬身领命退下。 ** 储秀宫。 宫女珍儿空着手躲躲闪闪走进内殿,脸色十分难看。 赫舍里氏一头长发梳成辫子盘在脑后,未饰金银,一身湖蓝的素衣,正伏在窗下的桌案上凝神写字。 她素来不习惯练字时有人在旁,因此听到脚步声,便很不高兴地停了笔,皱眉看去,见是从家里带来的珍儿,才略消了几分心中的不悦。 珍儿看她的目光从自己空着的双手上掠过,不安中带了几分气愤道:“这才没多久,府中的信便又断了。” 赫舍里氏仿佛早就料到一般,面无表情道:“可是那郭充已经进言过了?” 珍儿点头。 赫舍里氏不怒反笑,瞥了眼写到一半的大字,随手一捏,扔进身旁徐徐烧着的炭盆里,眼见着那纸张渐渐化作灰烬,才哼笑一声道:“嫡福晋不就向来是这样?用得着的时候用我额娘做筹码,用不着了就弃之如履,看都懒得看一眼。” 只有仁孝皇后才是府中正儿八经的主子,自己在嫡福晋眼里,不过是一个提前送进来替二格格探路的弃子。 珍儿担心道:“那此事一了,福晋在府中岂不是又没了庇护?” 她知道,格格之所以肯为家中传递消息,为的不过是她的生母能在府中的日子好过一些。格格的额娘是包衣下三期出身,家中父兄都是个没出息的,全靠着格格在府中节衣缩食省下来的银子接济。就是因此,府中的人都不大看得起格格母女。 此番入宫,也只是因为府中只有格格的年龄稍大些。 赫舍里氏缓缓摇头,嫡福晋虽瞧不起她额娘,可府中又不缺那一张嘴吃饭,怎么舍得把精力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珍儿叹了一声,瞧着炭盆中的灰烬似乎要被窗口灌进来的风吹开,上前去正要换一盆炭火,忽然心中一动,脑袋嗡嗡作响,她猛地看向赫舍里氏,失声道:“咱们前些时候往宫外送信,是刚从永寿宫出来就——” 珍儿的话音一止,发觉赫舍里氏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第十五章 早春二月,虽还有些春寒料峭,但一年当中最冷的天气已经过去,枯树上抽出了嫩芽,正午的阳光也日渐温和起来。 太后怜宜嫔一片爱子之心,因此并没有拦着她们母子相见。得了太后的首肯,宜嫔便把闷在屋里一整个冬天的五阿哥带出来四处走走。 五阿哥在慈仁宫被养得又白又胖,乌黑的眼珠子十分灵动,四肢肉嘟嘟,脑袋圆滚滚,让人看了就禁不住想伸手去捏一捏。 元栖摘了护甲,露出修剪圆润的指甲,这让一直密切关注着的宜嫔松了口气,毕竟婴孩的肌肤最为脆弱,很容易伤到,而宫中的后妃又喜欢留指甲,涂蔻丹。 元栖小心碰了碰五阿哥的脸蛋,又抓着他的软绵绵的小手晃来晃去,逗得五阿哥不住地笑,还叽里咕噜的嘴里说着什么。 她疑惑地看向宜嫔,在抬眼的那一刹那反应过来,太后不通汉语,满语说的也是磕磕绊绊,慈仁宫内都是蒙古宫女,由她们教养的五阿哥自然也只会说两句蒙语。 想必也是康熙觉得宜嫔盛宠,担忧她们母子会生出别的心思来,索性把五阿哥交由太后,虽得了一份荣宠,但小时候才是学语言的最佳时期,能六岁搬出慈仁宫开始读书就已经晚了,而一个只通蒙语的阿哥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建树。 宜嫔对上她的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冲着她眉眼盈盈的一笑。见元栖满心都在逗五阿哥玩上,她便也先把要说的话放了放。 小孩子的精力着实有限,不多时,五阿哥便有些恹恹的了,眼皮不住的往下落。宜嫔虽有话要问,但爱子之心终究占了上风,带着五阿哥先行离去了。 她前脚一走,后脚储秀宫的赫舍里氏又在外头求见。 元栖有些不耐,但听青玉说,赫舍里氏一早就守在了永寿宫门口,等宜嫔走了才叫人来通报,她也不好把人拒之门外,只得叫人请进来了。 乾清宫的消息轻易不会透露出来,元栖自然更不敢去打听,但也是日日都吩咐了人留意着的,因此上次赫舍里氏离开后,她没隔两日就知道了钦天监保章正进言给康熙。 连续没了两任皇后,还都是英年早逝。即使没人敢议论这个,但康熙自己心里应当也有所猜测。而佟贵妃这一胎怀的不大稳当,更加重了康熙的疑心。 钦天监选在这个时候进言最为恰当。 赫舍里家的动作倒是很快。 只是不知道赫舍里氏又来见她做什么? 片刻后,元栖便知道了赫舍里氏的来意。 那日赫舍里氏从永寿宫回去没多久,就差人往宫外家中递了信,几日后,钦天监的保章正家里悄无声息得了一笔银子,又过了几日,他被召去去乾清宫进言。 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随便谁都能查出来。 赫舍里氏将这一切娓娓道来,带着些微的紧张和得意。 “你想借此来威胁我?” 元栖只觉得一阵好笑,她好整似暇地扫视着坐在下首的赫舍里氏,嘴角忍不住弯起来:“你以为皇上不知道我们私底下这些算计吗?” 赫舍里氏面色一僵,强作镇定:“娘娘难道不在乎您在皇上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吗?” 一个只有十岁的小丫头在她面前谈及男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元栖只觉得荒诞又无语,她嗤笑一声,反问:“一个什么好东西都不想要的傻子?” 傻白甜,那是除了美貌之外一无所有的女子才需要伪装出来的特质,因为对她没有期望,所以只需要做个美貌的花瓶使人高兴就好。 如果元栖只是这样一个花瓶,那康熙大概率会对她十分失望,因为把花瓶摆在这么高的位置上,它连所依仗的美貌都看不清的时候,不是浪费了位置就是即将被摔碎。 简而言之,一无是处。 康熙甚至还明里暗里地撺掇着她跟佟贵妃争斗,又怎么会在乎她有一些小心思,只要她不撺掇着宫外的钮祜禄家掺和进来,不试图给佟贵妃下毒,那么康熙只会乐见其成。 因为她和佟贵妃之间谁都不会坐视对方一家独大,久而久之,后宫便有了微妙的平衡。而她和佟贵妃就算再怎么你争我斗,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以免累及家族。 至于赫舍里氏给宫外的家人送信,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不成太子的外家,仁孝皇后的母家会听从于她的命令吗? 赫舍里氏冷汗涔涔,白着一张脸。她自以为成功算计了旁人,却没想到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旁人眼中的跳梁小丑。 待人走后,元栖冷着的脸渐渐柔和下来,反而有了几分兴趣:“赫舍里氏小小年纪已经有这番心计,足够在宫中存活,何必这么自作聪明来招惹我?” 贺儿眼神微动,心下一稳,轻言细语地为她解释了一番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赫舍里氏在家中不得宠,在宫中亦无人可依,此番作态不一定是想得罪她,更有可能是想借此求得永寿宫庇护。 元栖听罢贺儿的分析,心底多少有些不舒服,带着些厌恶道:“这赫舍里氏也太偏激了些。” 贺儿对她的评价不置一词,只关切问道:“储秀宫格格说的那些,对您真的无碍?” 元栖压着心底的不悦,细细想来,她方才说的那些话真真假假,不过都是用来忽悠赫舍里氏的。康熙知道后宫嫔妃各有心机,不代表他喜欢看你争我斗的场景,面上的和谐还是要有的,更不代表他能容许有人敢算计到他身上。 通过钦天监能查到赫舍里家,康熙就必然会怀疑储秀宫,不动声色地从储秀宫的宫人开始问起。宫女出自包衣,轻易不能打杀,这事儿一过便会被送回内务府重新分配差事。 “找几个储秀宫当差的宫女,叫她们说话注意些,然后使些银子替她们找个好去处,后面慢慢的关照着就好了。”元栖揉了揉眉心,倒是不怎么发愁,这事儿不大,花些银子便能消灾。 “前些日子我叫你注意储秀宫的动向,你什么都没察觉到?” 贺儿神色一紧,忙跪下回话:“奴才确实叫人盯着看了,储秀宫的宫人没有异样,从一等宫女到底下的洒扫宫人,无一例外。” 元栖倒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挥挥手:“起来吧。” 贺儿原先在坤宁宫虽然不是掌事宫女,但行事比青玉她们几个都要仔细周全,若是连她都察觉不出,那只有一个可能。 仁孝皇后虽过世已久,但不代表曾经忠心于她的宫人都没了踪影,更何况宫里还有太子在。 不过,想必经过这一事,无论康熙能不能查出是谁在替储秀宫传递消息,他都要下定决心先整顿内务府了。届时四妃分权一事又要重新提上日程,她也就不必再整日应付惠嫔和荣嫔隔三岔五的试探。 ** 佟贵妃在承乾宫闭门不出,但这一胎终究没能养好。 康熙二十年十月二十日,佟贵妃在承乾宫中产下一女,虽然当日得了不少的赏赐,但太皇太后,太后和康熙的失望之色是显而易见的。 十月二十五日,大封六宫的旨意下达,佟贵妃晋为皇贵妃,元栖晋贵妃,惠宜荣德占满了四妃之位。四妃之外另有两个庶妃的待遇提到了妃位,分别是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氏,储秀宫的赫舍里氏,但尚未有诏封。王佳氏复位敬嫔,另有七阿哥之母戴佳氏为贵人,八阿哥之母卫氏为贵人,三公主之母兆佳氏为贵人,还有从乾清宫搬出来分配到东西六宫的大小答应一堆。 十二月二十日,行皇贵妃,贵妃,和四妃的册封礼。 第二日,她们都要去慈宁宫太皇太后和太后跟前行六肃三跪三拜的大礼,在慈宁宫中的时候,皇贵妃和元栖、四妃言笑晏晏,看起来十分和谐。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11节 但皇贵妃佟氏暗地里一口气差点没出上来,她在承乾宫养胎八月,已经做好了手里的宫权被瓜分的准备,但她着实没想到,手中的宫权没了一大半也就算了,四妃居然已经和永寿宫的钮祜禄氏沆瀣一气,俨然都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而自己手底下没了德嫔,只剩下一个被复位回来的敬嫔。她可还记得,敬嫔上次被废全然是因她信错了人,本来能顺顺当当办成的事儿,她偏偏多此一举交给了那白佳氏,又牵扯出来一个三品官之女,最后祸及自身。 这次复位,也不过是因着父兄又在前朝立了功罢了,在后宫对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 宫人知道她这个皇贵妃当得不情不愿,不敢来触她霉头,可外头等着的德妃亦不是好相与的,犹豫之下在门外徘徊了许久。 里头正哄着小公主的皇贵妃正是敏感的时候,听到外头的动静,她不由紧皱眉头,毫不留情的出声训斥:“要回话就滚进来!” 宫人身子当即一颤,被逼出了浅浅的哭腔:“德妃娘娘在外头候着,想给四阿哥送些衣裳,叫奴才进来回话。” 皇贵妃一听这话便怒从心起,话语中蕴含着浓浓的不悦,她厉声呵道:“谁叫她来的?滚出去告诉她,四阿哥如今在承乾宫养着,就是本宫的儿子,待到将来上了玉蝶,就更和她永和宫没有关系!” 宫人趴伏在地上惶恐不已,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这话皇贵妃说得,可她哪里敢真的这么出去告诉德妃娘娘。毕竟当年皇上把四阿哥抱来的时候,也只是说让四阿哥暂住承乾宫。 刚刚入睡不到半刻的小公主已经被这番动静吵醒,她的哭声十分微弱,却将皇贵妃心中的怒火浇灭了大半。 但随即对着瘦弱的小公主,听着她那柔弱得和猫叫没什么分别的哭声,皇贵妃心中又不可抑制地生出难以遏制的烦躁来。 她脱力般瘫软着倚在身后的床榻上,趁着此刻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无力吩咐道:“且随她去吧,把小公主的奶娘都找来,本宫要歇歇。” “是。”宫人早已吓得不知所措,不敢多想连忙退了出去,自然也没注意到皇贵妃那话语中略带着的几丝哭腔。 第十六章 乾清宫一共分了十来个大小答应出来,由佟贵妃做主,先在储秀宫拘了一月教规矩,而后匀到了东西六宫,每个宫里两三个,看起来像是一碗水端平,但元栖着人去问过,分来她这里的三个容色虽不是最出挑的,但承过的宠也不算少。 元栖心知肚明,皇贵妃这是因为她和四妃联手分了宫权而不满,特意找来这么三个膈应她的。 不过那三人倒也乖觉,安安分分住在分给她们的前院西配殿里,除了每日晨起在正殿外给她请一次安,就不怎么出来。 宜妃的翊坤宫也得了两个,除此之外,她宫里还住着一个和德妃同日入宫的庶妃万琉哈氏,她道:“和德妃同日入宫的还有生了七阿哥的戴佳贵人和八阿哥之母卫氏,只有我宫里的万琉哈氏也不知怎么,我瞧着她容貌也是极好的,身体也不差,可就是不得宠。” 她说着,隐隐还有些羡慕。 元栖稍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宫里除了她和皇贵妃,勉强算上一个储秀宫的赫舍里氏,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氏之外,其他人家族都不算鼎盛,在宫中得不到太大助力,便只能着力培养自己宫中的庶妃答应等,若将来生了孩子却没晋位,这孩子便可以抱去主位身边教养,既是给孩子体面,那宫的主位也白得了个阿哥。 当然也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最典型的例子便是曾在皇贵妃跟前侍候的德妃,她舍了一个四阿哥给承乾宫,换来的是如今妃位尊荣。 听宜妃的话,似乎对那万琉哈氏观感不错,想必平日里也试过抬举她。 元栖对此没什么感想,淡淡道:“你如今有了五阿哥,怎么还想着这些?” 宜妃却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有五阿哥自然已经够了,那万琉哈氏如今还年轻就没了宠爱,又没有孩子傍身,往后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元栖也不由有些怜悯,她记忆中倒是有一个定妃姓万琉哈氏,还是十二阿哥之母,只是宫中姓万琉哈的低位嫔妃不止这一个,她宫里新来的答应也姓万琉哈。 她们两个聚在一处除了宫事便是闲聊,说着说着,又说到了承乾宫的佟贵妃身上。 承乾宫的消息一向瞒得紧,但也架不住太医院的院判日日都往那儿去一趟,开始时还惊动了康熙和慈宁宫的太皇太后,后来才知道只是皇贵妃关心则乱,别说一日召一次太医了,连乳母们每天用的膳食,穿的衣裳都要亲自过目一遍,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宜妃也是生育过的人,颇有些唏嘘:“皇贵妃一片爱女之心,她忙着照料小公主,竟然把手里的宫权又往出分了一部分。” 元栖亦是没想到,她和皇贵妃只是为了宫权争夺,对皇贵妃本人倒是没什么意见,见她如此关心孩子,心中还有些钦佩。 再过两月便又是年关,德妃却在这个关头上又有了身孕,她虽舍不得到手的宫务,却也知道康熙得知皇贵妃为了小公主放手宫务,得了不少嘉奖,便也有样学样,把手里的事情悉数交出大半,要紧的都还捏在了自己手里。 即便如此,康熙听了之后还仍然不大满意。 他也不避着,私底下跟元栖说:“皇贵妃不能全然放手,那是因为她位份在那儿,真叫她一点事务不沾岂不是引人猜疑?” 言下之意,便是觉得德妃有装腔作势的意思在里头,借着腹中孩子邀宠。 元栖当下便有些无语。 她想了想,德妃有孕的时间正好能和记忆中的历史对应上,而十阿哥是康熙二十二年出生的,想必她没多久也应该要有孕了。 那她到时候是放宫权还是不放? 她这么想着,干脆就问出了口。 和康熙相处了不短的时日,她才知道其实有些话直说比藏着掖着效果更好,唯一令人气恼的就是,说了也不一定能得到回应。康熙心中自有一杆秤,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哪些话想说,哪些话又不想说,他分得清清楚楚。 毕竟是做惯了皇帝的人,分寸拿捏得极准。 康熙听她这么一问,笑了笑,随口便道:“你和她自然是不同的。” 元栖轻撇嘴角,又是一句废话。 这样鲜活的神态落入康熙眼中,他似乎觉得有些新奇好玩,而后极罕见的解释道:“既然想要嘉赏,就该把事情做的利利索索,这么留一半舍一半的,反而两头不讨好。” 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便是,自从有了六阿哥,德妃便很少再去承乾宫看望四阿哥。 虽则皇贵妃不喜欢德妃去,可到底也没叫人守在承乾宫门口不让进,去不去是德妃为人母的心意,她自己不去便罢了,私底下还要有意无意地跟自己诉苦,实在有些冷漠和虚伪。 他心底的这番想法若是让元栖知道了,必要说他是驰名双标。 德妃不去看四阿哥确实冷漠了些,皇贵妃虽没正大光明的拦着,私底下估计也说了不少难听话,可见她也没有多爱护四阿哥。皇贵妃要照顾孩子不肯把手上的宫权都交出来,是她有责任心,德嫔有孕不肯把手上的宫权都交出来,就成了装腔作势,贪心不足。 元栖心中对德妃有了几分怜悯,皇帝偏爱佟氏一族不够,还非要踩一捧一。不过也是德妃学错了招数,她要是静下心来想想,就该知道同样一件事,不同地位的人做出来效果是不一样的。 然而没过两日,元栖也体会到了康熙这份偏心,当然,是偏向自己宫里的,而受害者依旧是德妃。 她宫里的三个答应结伴出去御花园赏花,路上不知怎么遇到了永和宫的两个答应,据说是原本在乾清宫就有些旧恩怨,元栖宫里的答应万琉哈氏仗着自己的主位位份比永和宫的德妃高,动手推了一把,谁知力气不如人家,反倒把自己给弄伤了。 当晚康熙又恰好召了万琉哈氏前去侍寝,敬事房的太监门儿清皇上没有特别指定是哪个万琉哈氏,也许是本着巴结元栖的想法,也许是收了永寿宫万琉哈氏的银子,先来了永寿宫。 得知永寿宫万琉哈氏受了伤,那太监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就要走。元栖心头一动,问了问,才知道储秀宫也有个万琉哈氏,又知道康熙是随意翻的牌子,干脆替宜妃宫里那个说了句话。 那太监极识趣,拿了赏便去了翊坤宫。 谁知第二日,几个答应在御花园起了争执的事儿还是传到了康熙耳朵里。 也不知是谁在跟前添油加醋,而后康熙便以德妃有孕,不能照顾好六阿哥为由,把六阿哥打包送来了永寿宫。 作者有话说: 有点忙,明天应该会更四千,把今天少了的一千补上 第十七章 元栖本来以为康熙怎么也会等到过了年关再让六阿哥搬过来,毕竟她这些日子事务颇多,安排年宴她还是头一回,自然要处处把关,力求无错。 哪知她刚把东配殿收拾好,梁九功就亲自去永和宫把六阿哥抱出来了,后头还跟着永和宫的乳母宫女们,甚至还有个德妃身边的贴身宫女。 元栖看了纳闷,她原先还猜想,比起生了两个阿哥的德妃,那些个在御花园闹事的答应根本算不得什么,康熙把六阿哥送来永寿宫,估计是德妃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可既然让德妃身边的宫女过来照看,说明德妃并没有惹怒康熙。 梁九功收了永寿宫不少银子,这些无关紧要的小消息也肯透露,“六阿哥生性活泼好动,在永和宫时不时就要哭闹一番,尤其是到了夜里,那声音连承乾宫都能听着,皇贵妃日夜陪在小公主身边,觉得六阿哥扰了小公主睡觉。” 还有另一点他没敢说,小公主的身子弱,哭起来跟猫叫也差不了多少,那头永和宫的六阿哥却健壮活泼,两相对比之下,那哭声扰人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皇贵妃觉得心里不痛快。 人都送来了,元栖便只好将乳母和嬷嬷们安排在东配殿住,六阿哥胤祚堪堪两岁,还是个需要精细照料的小婴儿,就被安置在了元栖起居附近的次间里,方便照看。 宫里这个年纪夭折的阿哥公主有不少,虽然六阿哥确实也没能活到成年,但元栖打心眼里不希望他在自己的永寿宫出什么问题,毕竟她和德妃还要做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伙伴。 六阿哥的乳母洪佳氏听说她要让六阿哥住进主殿的次间,面上颇有些为难,支支吾吾似乎有话说,但没张口,直直杵在那儿。 元栖笑容微僵,乳母这副做派,难不成是德妃觉得她要对六阿哥做什么,故而特别吩咐了底下人防着她? 贺儿也脸色渐冷,正要开口训斥,德妃跟前的宫女若儿忙站出来道:“娘娘息怒,是六阿哥时常哭闹,乳母是担心扰了您的安静。” 元栖一怔,她两辈子都没长时间和婴儿接触过,倒是没想到这个。而贺儿她们以为她喜欢孩子,所以才想让六阿哥住得近些,便也没有提出异议煞风景。 但想想从前看过的那些层出不穷的宅斗宫斗手段,元栖仍有些担心,便道:“无事,就让六阿哥住在次间吧,离得近些我也好时时关照。” 晚上康熙过来,老远便听到了六阿哥那嘹亮的嗓音。 换上常服出来,他接过元栖递上的茶水,皱眉道:“怎么叫小六住得这么近?” 六阿哥其实已经嚎了好一阵子,元栖见他面上没有不耐之色,心里暗暗称奇,又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知他。 康熙听了却嘲笑她太过小心,“这么多宫人里里外外地看着呢,能出什么岔子,我看小六是出不了什么事,反倒是你要睡得不舒坦了。” 他虽然这么说了,到底没有叫六阿哥搬去东配殿,元栖猜想他心中应当是满意的,为了照顾孩子而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想必要在心里给她添一个善良的标签。 毕竟她就算是为了博个好名声,也是实打实被六阿哥闹了一整天。 六阿哥精力充沛,从下午闹到了晚上,元栖不自觉皱着眉安慰自己,她将来生了孩子,最好是个身体健康的,健康就代表着爱闹腾,就和现在的六阿哥似的,这么一想,她现在也算是在提前适应下小孩子的哭闹。 然而康熙自打亲政以后,除了朝政之外,就没在其他时候委屈过自己,他忍了又忍,发现六阿哥大有不停歇之势,决定带着元栖回乾清宫过夜。 这下轮到元栖为难了,清朝后妃侍寝的规矩她是知道的,她自从入宫以来就没去过乾清宫,向来都是康熙翻了牌子来永寿宫。而这六宫之中,也就元栖和皇贵妃佟氏享受过这个待遇,毕竟初封就是高位嫔妃,总得留些脸面。四妃也是到了一宫主位才有了这个福利。 但如果要去乾清宫,自然还是得按着乾清宫的规矩来。 康熙看她面上有些不情愿,听过她解释后,便面露柔和道:“你是贵妃,按满洲旧制,也能算是我的妻,去了乾清宫自然是与我同宿,不会叫你去嫔妃侍寝之处的。” 清□□皇太极五宫并嫡,除了中宫的国主福晋,其余四妃也都可以称福晋,算是嫡妻,元栖自然是知道的。但那是入关之前,入关之后的顺治朝受汉人影响,后宫仅有一个皇后,在其之下的皇贵妃,贵妃虽然尊贵,但终究在名义和待遇上都矮了一头。 元栖没敢应这话,只轻轻倚在他肩头,柔声道:“能和您同宿自然是好的。” 康熙将她揽入怀中,对她不矜不盈的反应很是满意。 这样安宁的时刻只持续了半刻不到,元栖正对着的方向是一块明瓦窗,窗下置着一尊硬木葫芦式的小灯,外壳嵌着金玉等物,用薄薄的白云母片做罩子,因为只是用来装点里间,所以里面的烛火透出来只有微弱地一团。 但这么一点光足以让她瞧出外头有道一闪而过的黑影。 “怎么了?”康熙察觉到她的僵硬。 元栖有些不确定道:“刚刚似乎瞧见了一道黑影?” 康熙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没放在心上:“叫底下人出去看看便是。” 这么一打扰,元栖才发觉六阿哥所在的次间没了动静,估计是睡熟了。 不多时,青玉隔着一道珠帘回话,话语里透着几分慌乱:“方才娘娘没瞧错,奴才带着人四处查探了一回,果然在后殿井亭那儿瞧见了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是前院西配殿住着的是石答应跟前的宫女。” 元栖一愣,“好端端的,石答应跟前的宫女来后殿做什么?” 难不成石答应还想派人把康熙从正殿请走? 康熙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十分难看,冷声道:“进来回话!” 青玉“噗通”跪在地上,汗涔涔道:“奴才以着人问了话,她说是主子吩咐她趁着晚上去开次间的小窗,想以此致使六阿哥生病。” “什么??”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12节 元栖心底一惊,下意识看了康熙一眼,而后猛地站起身来,急声问:“那六阿哥可还好?” 青玉忙道:“六阿哥还睡着呢,奴才吩咐她们守着所有的门和窗,床跟前也有人看着。奴才发现的时候她还没靠近次间,这番话是她自个儿害怕说出来的。” 六阿哥没事就好,元栖松了口气。六阿哥要是真在她这儿出了什么事,头一个恨上她的就是德妃,而康熙是知道她对永寿宫的宫人管理极为严格的,到时候若她说自己对这事全然不知请,他必定也不会相信。 看着康熙已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她按下心中的不快,蹲身向康熙请罪:“妾治下不严,竟让底下人做出这等恶事,请皇上允准妾将此事查清,再行发落。” 康熙面色稍缓,方才也正是元栖察觉到了不对,及时叫人前去查看,才发现了端倪,是以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怀疑到元栖身上。 那个宫女被推搡着进来,趴跪在地上不断发抖。 康熙只是厌恶地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元栖定了定神,吩咐道:“去把石答应叫过来,西配殿剩下的人都看管起来,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许出入。” “是。”清罗领命下去了。 石答应不多时便被请到了正殿,她大约十五六岁,素着一张秀美面孔,头发松松挽着,连一点发饰也无。她的面色苍白惶恐,仍旧强作镇定地行了礼。 元栖心里纳罕,德妃和石答应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一个在后宫,一个常年在乾清宫,近来才搬到永寿宫,两个人也没有恩怨,石答应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去谋害六阿哥?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的医学极度落后,风寒都能把一个健康的成年人生生拖垮,更遑论是体弱的幼儿了,今夜被风吹上一夜,第二日就要大病一场,届时保不保得住就成了问题。 石答应听青玉说了那宫女所做之事,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膝行着到了元绮面前,梨花带雨的哭着喊冤:“奴才万万不敢做出这等狠毒之事!请娘娘明鉴!” 说罢就咬着牙含泪“砰砰砰”把脑袋往地上撞,那架势都看得人心惊。 元绮看得清楚,石答应是专挑了一块没有铺毯子的地面跪的,额头实打实地撞在了地上,不一会已经是青紫一片,再磕下去,恐就要出血留疤了。 宫中的嫔妃最重容貌,就连宫女被罚也不许打脸,石答应此举,无非是向元栖证明自己的决心。 元栖看这么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孔,着实有些不忍她留疤,而且那三个答应不管是明着还是暗里,石答应都是最不多事的那一个,元栖总觉得应该不是她,便使了个眼色,叫青罗将人搀起来。 她道:“你喊冤有什么用?这宫女是服侍你的,她做了这样的事,本宫第一个怀疑的自然就是你。” 石答应泪眼朦胧地看着元栖,隐隐有些感激她的提示。她能在乾清宫众多宫女里出头做了妃嫔,自然也不是个傻的,领会到了元栖的意思。 她想了想,带着哭腔道:“银儿平日只伺候些外头的活计,奴才对她并不亲密,她,她平日里和万姐姐身边的多宝最为熟络。” 元栖神色一凝,“去把万琉哈答应和那个叫多宝的宫女叫来回话。” 而后看向贺儿:“西配殿的银儿和多宝平日里来往多不多?” 这话一出,不知石答应怔住,连康熙都不免多看了两眼,都没想到她平时竟也不露声色的让人看着这些宫女们的一举一动。 想到自己先前还觉得元栖太过谨慎小心,康熙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是自己看走眼了。宫里不比外头,许多事都是暗中动作,不小心些还真有可能察觉不到。 贺儿点点头,“确有此事。” 然而,被问及是否和宫女银儿相熟时,多宝慌乱地摇了摇头,她看眼下的情形就知道银儿定是犯了事被抓来的,宫里的主子们喜欢连坐,她自是不肯承认。 然而跪在一旁的万琉哈氏却突然镇定出声,“奴才知道,多宝和银儿是同乡,平时碰上了便打个招呼或是说说话,她们二人确实相熟。只是多宝害怕才不敢承认,奴才不敢误了娘娘问话才贸然开口,请娘娘责罚。” 底下跪着的四人中,石答应发髻凌乱,额前青了好大一块儿,银儿和多宝都趴伏在地不敢开口,唯有万琉哈氏虽也面色有些苍白,但大体还算是镇静。 这样的人若不是真的问心无愧,那便是伪装得极好。元栖瞥她一眼,倒觉得有些不寻常。 没听到元栖发话,万琉哈氏不安地动了动身子,额前冒了细细的冷汗,却又替身旁的宫女多宝道:“奴才和多宝同日入宫,最知道她的性子好,连和人吵嘴都不会,她又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何况,”万琉哈氏顿了顿,咬着唇,满脸委屈道:“有人想嫁祸给奴才和多宝,也得拿出点证据来才行,口说无凭!” 听到这话,元栖眼微微一眯。 而就在她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地银儿忽然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嘶哑着嗓子哭道:“是多宝姐姐,就是多宝叫奴才这么做的。”她说着,慌忙从袖中找出一支金簪,举着它给众人看,斩钉截铁道:“这就是证据!” 好巧不巧,这只金簪的样式,便是元栖赏给西配殿三个答应中的其中一支。 银儿涨红了脸看了眼多宝:“那日奴才跟多宝姐姐哭诉说家中的额娘重病,找她借了两回银子,第三回 的时候,她给了奴才这支金簪,说只要奴才替她办一件事儿,这支簪子和从前借的那些银子都不必还了。” 第十八章 不想石答应见了那支金簪后瞳孔一缩,脸色大变,露出了绝望之色。她嘴唇颤了两下,正要开口,万琉哈氏抢先一步道:“娘娘,您赏给奴才的三支金簪如今就在奴才的妆奁里,一支都不少,请娘娘派人前去查探,证明奴才的清白!” 在元栖默许之下,手脚麻利的小太监即刻就把金簪拿过来了,贺儿上前去一一确认过,道:“确实是娘娘赏下去的金簪。” 元栖目光幽幽转向另一侧的石氏,“万琉哈氏的金簪已经在这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石氏浑身瘫软,趴在地上,面上的胆怯之色全无,她目光发狠,咬牙道:“奴才的金簪昨日遗失,因担心娘娘责怪,奴才便将消息瞒了下来。” 这话听着,怎么都像是石氏害人不成,反要嫁祸他人。 可是这招数未免也太粗浅了些,她给西配殿的三人都各赏了三支金簪,以免她们私底下因为这个起什么争执,故而各人的样式都是一样的。赏下去的东西虽说只是寻常之物,但终究是主位恩赐,东西打眼不说,随意赠人更有不敬主位之嫌,怎么会如此随意赏人?还是用在这样见不得人的事上? 倒好像是生怕认不出来这东西是谁的一样。 她来不及细想,那边的万琉哈氏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啜泣起来,她轻轻咬住嫣红的嘴唇,低眸垂泪,细细勾勒过的眉眼在灯下显得愈发精致动人。 元栖不觉蹙眉,传召万琉哈氏和石氏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康熙已经翻了自己的牌子,自然不会召见旁人,万琉哈氏也没这个胆子来正殿抢人。按理说这时候她们已然入睡,那石氏未着妆扮,可见是匆忙之下赶来的,可这万琉哈氏妆容丝毫未乱,倒像是早已准备好了的。 只是这番妆扮到底是白费功夫,康熙听了大半日六阿哥哭声,早就烦躁不已。不但没觉得美人垂泪的模样动人,反而觉得幼子不懂事也便罢了,万琉哈氏怎么也如此不会看人眼色? 但他又不好为着这些小事大动肝火,翻了牌子却在深夜独自折返乾清宫更是叫永寿宫没脸,淡淡丢下一句“朕乏了”便径自入了内室。 然而他进去不到半刻,六阿哥又扯着嗓子哭起来。 康熙黑着一张脸从内室出来,梁九功一路服侍着他穿戴好,他眉角隐隐有青筋暴起,看着像是实在忍不下去了:“此事交由你处置,朕先回乾清宫了。” “是。” 送走康熙后,元栖心累地按了按眉心,看向石氏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想必你也没话说了,本宫先将你二人禁足在后殿耳房,待明日交由皇贵妃发落。” 立时便有宫女押着二人下去,而万琉哈氏早在自证清白的那一刻被人扶起,安然在一旁的绣榻上落座。 见石氏被人押下去,万琉哈氏方才起身盈盈一拜,浅笑着向她道谢:“妾谢贵妃娘娘明察秋毫,才没叫那石氏奸计得逞,害了妾身。” 她看着倒是一脸轻松,半点不像刚刚差点被人污蔑谋害皇嗣一样。 元栖心中的违和感越发重了。 石氏当真如此愚蠢么? 先是拿打眼的金簪赏给银儿,而后在明知自己的金簪没了的情况下让银儿嫁祸给万琉哈氏? 但凡用些脑子想想,就该知道万琉哈氏一定会拿出金簪自证,届时拿不出金簪来的,就是那幕后黑手。 元栖脑海中倏然灵光一闪,是啊,谁拿不出金簪来就是幕后黑手! 多宝因胆怯不敢承认自己和银儿交好,这是人之常情,可万琉哈氏一点不避讳自己手下的得力宫女和一个犯下大错的宫女交好,不仅不避忌,反而主动挑明此事。 不动声色引导银儿拿出证据来的也是万琉哈氏,她看似是在为了自己伸冤,也许目的就是拿出金簪,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反之,拿不出金簪的就是心怀不轨之人。 这一切未免太过顺畅。 但如果万琉哈氏用某种手段拿走了石氏的金簪呢? 那么石氏金簪丢失是实话,宫女银儿说的也是实话,她是受了多宝的命令去谋害六阿哥,金簪亦是多宝所赠,被抓到之后她心虚之下吐露实情,却正撞入了万琉哈氏的算计之中。 毕竟拿不出金簪来的才是幕后黑手。 银儿口称是多宝自己的金簪好端端在万琉哈氏那儿,而石氏既然拿不出来,就说明银儿手中那支就是石氏的。 但这一切也只是元栖自己的猜想,毕竟谁能证明两支一模一样的金簪,她们的主人分别是谁呢? 她沉思许久,不知不觉将这话说出了口。 侍立在侧的贺儿眸光微闪,忽然上前道:“奴才知道,凡是经内务府过手的东西都会在不打眼的地方做标记,编号整理成册。奴才从前在坤宁宫时,亦接触过包衣出身的答应,她们得赏往往都是相似之物,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偷换东西,常常会在私底下将那标记或者编号记下。石答应出自包衣,父兄都在造办处做事,对这些再清楚不过,而万琉哈答应只是普通包衣,不知晓这些。若石答应真是遭了算计,为何今日绝口不提此事?” 元栖眸中迸出些许冷意,“你的意思是,其中另有内情?” 以至于石答应就算是拼死认了谋害皇嗣这么大的罪名,也要瞒得死死的内情。 而这内情也许就和她赏下去的两支金簪有关? 元栖觉得自己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如果真查出什么东西,她作为永寿宫主位,那两支金簪又是过了她的手赏下去,她万万脱不了干系。 但如果不查,这件事表面看似平息了,底下的根却仍有抽枝发芽的那一日。更何况皇贵妃如今才是后宫明面上的主人,这事落到她手里会是什么样,就不是元栖能控制得住的场面了。 贺儿还在等她说话。 元栖按捺下心底的不安,闭了闭眼,面无表情道:“查!” 主动去查个水落石出,总比一直惶惶不安地等着这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的毒瘤好得多。 第十九章 一盏昏黄的烛光,足以显露出缩在角落里狼狈不堪的石氏,她环抱着双膝,听到脚步声才抬眼,鬓间的发丝凌乱,双目肿胀,愣愣地看向来人。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元栖手中拿着的那支金簪上,苦笑着道:“既然我已认罪,娘娘大可以将我移交皇贵妃,其余之事,娘娘还是不要查下去的好。” 元栖心头一跳,紧盯着石氏道:“你果然还知道些什么?” 她当着石氏的面将金簪的头部取下,露出里头小小的孔洞来,这样小的缝隙,虽藏不了别的,藏一张小纸条还是绰绰有余的。 后妃不许私下和家人有往来,只能光明正大派跟前的宫女出去送赏,而这是只有妃位以上才能有的特权,从宫里头赏出去的东西更是每一样都有专人查探,带不出去一个多余的子儿,更别说出只言片语的内宫消息。这样一来,低位嫔妃想和家人通信更是难如登天。 宫中嫔妃大多出自包衣旗,他们的父兄皆有在内务府做事的,内务府负责内宫所有东西的贡给,要在这些东西上做手脚那是易如反掌。 譬如这支金簪,没人会想到这样一支小小的金簪可以用来藏匿消息,即便察觉到它缺斤少两,也只会觉得是有人贪了这点银子,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而这样类似的物件,石氏所居的侧殿中还有不少。整个紫禁城又会有多少东西是被做了手脚的? 内宫又有多少消息是借着这些小玩意儿传出去? 更重要的是,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后宫中的消息不足为惧,那么,康熙的乾清宫呢? 元栖简直不敢想象下去,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内务府的人讨不了好,她们这些主事的宫妃即便没有参与其中,也少不了被迁怒。 石氏经过最初的慌乱,此时反而沉着下来,她一掀眼皮,淡淡地看向元栖,“娘娘既然什么都知道,也该明白把此事压下去是最好的选择,毕竟牵涉得太多,狗急了也会跳墙。娘娘如何招架得住?” 元栖冷眼打量着她,“你不必在这儿含糊其辞,要么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要么就等明日——” 她顿了顿,微微俯下身子掐住石氏的下巴,一字一句道:“嫔妃自戕,株连九族,想必你也不是不知道?” 石答应一瞬间瞳孔紧缩。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13节 —— 贺儿上前来扶她,低声道:“娘娘可问出什么了?” “她知道的不多。”元栖按了按眉心,不欲多说,看了眼贺儿,略带赞赏:“你说的很对,石氏之所以知道是万琉哈氏蓄意陷害也甘愿认下,就是因为担心本宫查下去后,那金簪中的东西被发现,连累了家中父兄。” 宫妃自戕要诛九族,但这事儿闹出来,至多不过死一两个家中做事的男丁。 贺儿笑了笑,道:“石答应知道轻重。” 元栖淡漠望着不远处的沉沉夜色,不由呢喃道:“你说万琉哈氏知道这件事的内情吗?” 贺儿面色变了变,凑近低声道:“奴才命人拿了她跟前的宫女,万答应已有一月未曾换洗过了。” “她有孕了?” 元栖怒极反笑,怪不得万琉哈氏敢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六阿哥若在永寿宫出事,她和石氏都要牵连其中,正合了幕后之人的意,她也算准了石氏会为了家中父兄认下这个罪名。即便出现了最糟糕的局面,石氏说出实情,万琉哈氏才是想害六阿哥的人,她也还能借着腹中的孩子逃过一劫。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读者“格格”的营养液! 第二十章 嫔妃无诏不可踏入乾清宫,元栖便命永寿宫的膳房做了些鲜花饼送去,这是宫中嫔妃常用来邀宠的手段,东西好不好吃在其次,为的是让皇帝能想起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有梁九功守着,一般人送去的东西还真端不到皇帝跟前,都是底下人自己分着吃了,毕竟也没人敢胆大到问皇帝自己送去的东西好不好吃。 到了往日送糕点的时辰,守在门口的圆脸小太监照例提了四个画珐琅缠枝花卉纹的食盒进去。 屋里的太监头也不抬地吩咐:放那儿吧。 甭管多么不受宠的嫔妃,敢往御前送的东西都比他们能吃上的好太多,因此这些糕点大部分都成了几个管事太监的零嘴儿。 小太监放了三个,躬身提着手里那个略小的珐琅盒,隐隐有些高兴:“梁爷爷,这个是永寿宫的王哥哥送来的。” 永寿宫现如今的首领太监叫王禄,能使唤得动他的,自然只有钮祜禄贵妃。 梁德才一听这话,顾不得嘀咕一向不往御前送东西的贵妃如今怎么也转了性儿,利索地从榻上起身,拍了拍小太监单薄的肩膀,夸赞道:“好小子,冲你这机灵劲儿,等我回来就赏你!” 说完就提着食盒急匆匆往前头去了。 御前的首领太监是梁九功,底下徒弟不少,但能真正在万岁爷跟前做事的就那么几个,梁德才要往上爬,就得一面孝敬着梁九功,一面铆足了劲讨万岁爷高兴,这圆脸小太监他顺手帮过一回,从那之后便死心塌地帮自己做事,如今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永寿宫如今盛宠,梁九功自然不会拦着不叫放,着人细细查验了一番,就把鲜花饼奉到了康熙跟前。 一叠平平无奇的鲜花饼在众多玲珑小巧的糕点中反而更加显眼,康熙看了一眼,也稀奇道:“怎么今儿永寿宫也送东西来了?” 嫔妃往乾清宫送吃食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不过这么些年来也只有承乾宫,翊坤宫和钟粹宫送的进来过,今儿又添了一个永寿宫。 皇帝高兴,梁九功就笑着恭维:“想是贵妃娘娘惦记着皇上。” 永寿宫。 元栖命膳房备好皇帝平时爱吃的几样菜,又让人煮了一锅热腾腾的甜奶茶。膳房里的厨子手艺极好,元栖只简单说了说奶茶的制作方法,由着他们拿上好的茶叶炒制加奶,不多时就做出来了。至于她想吃的芋泥和珍珠更是小菜一碟。 康熙进了门便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甜味,他一向不喜甜食,但也不至于不让别人喜欢,因此只问了一句:“又叫膳房做了什么东西?” 元栖上去殷切地迎他,笑了笑:做了甜奶茶,想着您不喜欢,就还给您备着花茶。 话虽这么说,但用过膳,看着元栖一口一个珍珠,脸颊两侧被塞得圆鼓鼓的样子,康熙还是没忍住用了两口,果然甜腻,皱眉咽下去后就再没动了。 清禾及时奉上一盏清甜的花茶,康熙立马接过一饮而尽,才把那股子甜腻压下去。 饭毕,元栖才将昨夜康熙走后的一切细细告知他。 先是万琉哈氏得知自己有孕,却蓄意谋害六阿哥,再利用金簪嫁祸石氏,而后就是那支金簪里头的猫腻。 康熙的眉头越皱越紧,及至最后,她话音刚落,手旁那盏上好的白瓷花卉纹杯就这么落到地上粉身碎骨了。她平日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下去,好些奴才的命没了,自己顺手抄起身边的东西摔下去,这还是元栖头一回见。 顾不得心疼自己新得来的一套十二月花卉纹白瓷杯就这么少了一只,元栖小心避开地上的碎瓷片蹲身请罪:“妾身未能及时察觉石氏私自和宫外传信——” 话未说完,就被康熙打断:“此事不必再查了。” 康熙已然收敛了怒气,只是面上尚带几丝狠戾,他扬声唤道:“梁九功!摆驾承乾宫!” 永寿宫门慢慢合上,贺儿进来扶她,方才那道瓷器碎裂的声音她们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敢闯进来,贺儿四下看了看,见元栖身上并无伤痕,衣裳也都干净,才叫人进来收拾了,自己则扶着元栖进了内室。 承乾宫外早已停了另一辆辇驾,规制明显是妃位才能用的,再一想惠宜荣三妃和佟氏交情浅淡,康熙便知道这必然又是德妃的。 佟氏往日仗着自己是德妃旧主,没少为难折辱于她。康熙原虽觉得佟妃做的太过,不顾及那是皇阿哥的生母尊荣,但又一想德妃不过出自包衣,而佟氏毕竟是他嫡亲的表妹,孰高孰低,便也由着她去了。 但他如今又是另一番想法。 宫女见了他,满脸的惊惶,匆匆忙忙要进去给皇贵妃报信儿。 这更引出康熙的不悦。 内殿适时传出佟氏格外刺耳的怒斥声:“你原先也不过是本宫的一个奴才,如今一朝得了势难道就忘了自己是谁?若没有本宫,你怎么会有今日?” 瓷器碎裂在地的声音里头,夹杂了一声女子的痛叫。 承乾宫的宫女通通都守在外头,殿内的那女子自然便是德妃了。 康熙面色一凝,他竟不知私底下的佟氏性子如此暴戾,甚至敢出手打伤嫔妃。 紧闭的殿门被人从外打开,佟氏柳眉倒竖的样子映入眼帘,面上的狠毒之色让她娇美的容颜变得陌生无比。 她骤然一慌,跪倒在地,不知所措道:“皇上......” 康熙却越过她去扶起跪在另一边的德妃,她死死捂住右臂,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落下,脸色煞白,眉眼间的憔悴更是引来了康熙难得的怜惜。 德妃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了康熙身上,她看了眼跪在地上却仍旧面露不甘的皇贵妃,忍住泪意勉强笑了笑,柔声道:“妾身,妾身无事,请您容妾先行退下吧。” 德妃的宫女早就守在了门外,只是一时还不敢进来,听她这么一说,才连忙进来一齐搀扶着德妃,为首的那个小心提醒道:“皇上,娘娘还有身孕呢。” 一听这话,佟氏心底愈发嫌恶,乌雅氏仗着自己自己的肚子,在她跟前得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康熙扶着德妃腰身的臂膀连忙紧了两分,心中对佟氏更加不喜,柔声道:“你受委屈了,朕过会儿再去瞧你。” 德妃苦笑,她在承乾宫受委屈并不是一日两日了,皇上不过是现在这么一说,哪里真的放在心上过。她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是一副恭敬柔顺的样子,隐隐露着些感激,轻声道:“妾身这便回去。” 德妃一走,康熙便叫跟进来的宫女太监们退出去。 落在佟氏眼中,便是康熙至少还顾及着她的颜面,心中一定,她咬着牙膝行至康熙面前,她知道自己原先那些话多半被皇帝听了去,因此也不辩解,眼眶含泪道:“妾不是有意伤及德妃,妾愿改日当面向她赔罪。” 她笃定自己出自康熙母族,康熙自然不会如此打佟家的脸,因此这话也不过是一说罢了。 康熙果然只冷哼一声,并未允准。 佟氏心中大定,期期艾艾地抬眼望去,不料看到的却是康熙面目冰冷的面庞。 康熙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冷冷盯着她开口:“早年间朕同你说过,后宫之事不可轻易传入外人之耳,是朕怜你少年入宫,无法得见家中阿玛额娘,才特允你和家人通信,你便是这般辜负朕的一番心意么?” 佟氏慌乱之下否认道:“妾没有,妾与额娘通信说的都是寻常家事,每一封信都是得了您允准才送出宫外——” “那你敢说敬嫔家人犯事却被保下不是得了你的授意?内务府那帮子奴才为了替你往外递消息,可是什么法子都使出来了!”他抄起手边的薄册砸向佟氏身侧,怒道:“你自己看看这些年你都传出去过什么消息!!” 看着佟氏颤抖着手翻开那一页页纸张,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康熙面上的怒色几乎要压制不住,他深吸一口气才道:“念在你生育不久,这些朕都不计较,往后你就在承乾宫思过,好好照看小公主,四阿哥自出生以来就养在承乾宫,现如今便叫他回生母宫中去!” 话音刚落,侧殿的门就被人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过来,嫩白的小脸通红,他被康熙拦住,却还一个劲朝着哭泣不已的佟氏望去,不断地呼唤道:“额娘——我要额娘——” 佟氏亦是满脸泪痕,扔下那薄册,上前去握住四阿哥的小手,哀求地看着康熙:“四阿哥是妾身抚养长大,您让四阿哥留下来吧!” 康熙冷笑连连,说话连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朕当初觉得你蕙心纨质,温柔敦厚,才将出生不久四阿哥抱来给你,只盼着能一解你无子之痛,就连德妃小月里百般哭求都未曾心软,但如今看来,自小便长于妇人之手,将来除了鬼域阴私,还能有什么作为!” 四阿哥如今三岁有余,已经能够晓事了。平日里虽无人敢在他身边提起身世,但德妃亦常来探望,如今听一直信赖的汗阿玛这么说,看着佟氏的眼神比先前多了几分茫然。 佟氏只觉得自己这三年来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眼前一黑,竟生生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康熙已经离去,四阿哥被乳母抱在怀中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近前的宫女含泪告诉她:“德妃差点小产,请四阿哥暂且留在承乾宫,另外……太医说小公主撑不了多久了......” 第二十一章 康熙并没有明面上处罚佟皇贵妃,只是以小公主体弱为由令她好生照顾,不过紧跟着内务府就处置了不少人,加上德妃从承乾宫出来后便差点小产,后宫嫔妃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察觉到皇贵妃失宠与其有关系。 而永寿宫西配殿的答应石氏不久后也病逝,无声无息地抬出了紫禁城。 有孕的万琉哈氏虽然因为腹中的孩子没受到牵连,甚至待遇还提到了贵人级别,但元栖估摸着,这个孩子一落地,万琉哈氏也活不成了。 按照宫中的规矩,低位妃嫔所生子女,都要抱来主位宫中抚养,但元栖不大想给这个孩子花太多心思,容许太医每日请脉,给万琉哈氏补身子,已经是她做的最仁至义尽的事情了,要她养一个曾经差点害了自己的人的孩子,她觉得膈应得慌。 而宫中的其他嫔位,估计也从万琉哈氏有孕却不得晋封,甚至份例都是元栖开口提的这件事中,看出来万琉哈氏许是讨了皇帝嫌恶,自然不肯要这个孩子。她们无子,想要个孩子无非是让皇帝还能想起来自己,而万琉哈氏这个孩子没准会让皇帝嫌恶,谁也不愿做劳心劳力却讨不了好的事儿。 今年的年宴由元栖和惠宜荣三妃共同操办,四人齐心协力要在这事儿上讨好,自然办得顺顺当当。 唯有一点,原先佟皇贵妃因病未能出席,按着旧例,她的位子应该是空着的,如今却在原地摆上了永寿宫贵妃的座椅,注意到这点的人不少,私底下交换了眼神。 佟氏之母赫舍里氏察觉到周围的议论,在椅子上如坐针毡。皇贵妃位同副后,但终究不是正儿八经的中宫,她的阿玛佟国维又是次子,不能袭爵,因此赫舍里氏的位子离着上首还有一段距离,但上头坐着的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她心里还是清楚的。 再想想佟家在内务府的人手几乎都被拔了个干净,她心里也知道,皇贵妃许是做了什么事触怒了皇帝,否则也不至于一点脸面都不给留。 宴席的空档儿,往常皇贵妃都会差人来一趟,请赫舍里氏去偏殿坐坐,一叙母女之情的。今年没有,赫舍里氏只得自己找了个小太监,示意侍女找出一只塞了不少碎银的荷包递出去,赔着笑道:“在席上未能得见承乾宫的皇贵妃,公公可知道皇贵妃如今在何处吗?”、 那小太监打量她几眼,一捏荷包,心里有了数,笑眯眯道:“皇贵妃在承乾宫养病,您要是想见,得去永寿宫贵妃那儿递牌子才行。” 听到这话,赫舍里氏心中咯噔一下,往常虽是贵妃和四妃协理宫务,但最主要的几项事务仍然牢牢握在皇贵妃手里,内外命妇请求入宫的牌子都是递在承乾宫,这也是赫舍里氏每月都能入宫拜见的缘由,如今递牌子居然也要交到永寿宫那儿了么? 皇贵妃她到底做了什么? 赫舍里氏又给了那小太监两个荷包,才被引到了元绮所在的偏殿外等待。 在偏殿召见家人,去年还是佟皇贵妃的特权,今年却轮到了元栖。 巴拉雅氏这次是笑容满面地给她行礼,亲切地恭维道:“娘娘近来身子还好?” 元栖淡淡笑着,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巴拉雅氏身侧的舒舒觉罗氏。 这还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到舒舒觉罗氏。她两鬓乌黑,略有些清瘦,白净的肌肤上有几丝细纹,通身绫罗绸缎,气色也看着不错,面上微微带了些小心。 元栖略略放下心来。 她对这一世的额娘并没有太多的母女之情,舒舒觉罗氏符合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妾室最好的标准,貌美,话少,为人细致谨慎,她对前头的两个女儿虽然关心,但对于幼子法喀,她的偏爱就表现得极其明显。 重男轻女是这个时代的风气,元仪对此没什么意见。但元栖却是万万忍受不了这种区别对待,渐渐地,她和舒舒觉罗氏母女之间的感情就冷淡下来。 她照例问了问家中几个妹妹的情况,又稍微透露了明年兴许会恢复选秀的消息。 巴拉雅氏喜笑颜开,道:“奴才正盼着呢,眼看元宁和元舒她们几个都渐渐长大了,按着您的话,奴才放她们出去和同龄的女孩儿们多接触,元宁性子也总算比以前活络多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14节 这话里倒还有几分真心,巴拉雅氏对着自己所生的四格格元宁教养极为严厉,这么些年下来,她礼数是周全了,唯有性子被压得太狠,安安静静的,巴拉雅氏总觉得这个女儿将来嫁出去要受欺负。 偏偏舒舒觉罗氏所生的六格格元舒也是一样,她不比元仪幼时得了遏必隆的教导,又不是元栖这种有上辈子记忆的,自然被舒舒觉罗氏按着这个时代的女子教养方式,教成了胆小安静的性子。 元栖在家时试图纠正过,但舒舒觉罗氏在这事上执拗得很,不许她再插手六妹元舒的事情。 入宫之后,元栖在家里才算有了话语权,巴拉雅氏和她一拍即合,才把家里的三个妹妹放出去宽宽性子。 “元婉最近如何了?”元栖想起性子有些过于跳脱的五妹。 巴拉雅氏知道她许是不大喜欢五格格,因此一直避着没说,听她问,才小心道:“元婉那个性子倒是不错,嘴甜,哄人开心,近来和皇贵妃家中的庶妹要好得很。” 佟皇贵妃的妹妹? 元栖皱了皱眉,佟氏后来确实有个妹妹入宫为妃,一直活到了新帝继位,得了皇贵妃的名号,也不知是她的哪个妹妹? 她这么想着,问出了声。 巴拉雅氏道:“皇贵妃家中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被皇贵妃生母放在身边养大的,也是个娇气的格格,不知道元婉怎么就得了她的喜欢。” 贺儿掀起帘子进来,“娘娘,佟夫人求见。” 元栖一愣,反应过来是皇贵妃的额娘赫舍里氏,想着康熙对佟家一向厚待,直接拒绝也不大好,便淡声道:“皇贵妃如今封宫养病,她去了想必也见不上,不过若是想在承乾宫外请个安,便带她去吧。” 她也不担心到时候佟皇贵妃自己跑出来,康熙一早就把承乾宫里里外外的人手都换了个遍。利用内务府往宫外传信的事儿,到底还是犯了康熙的忌讳。 赫舍里氏往承乾宫去的时候,佟贵妃已经第二次唤来太医给小公主诊治了。 年节时候请太医是为人所忌讳的,皇贵妃不是不知道,然而事关她的女儿,她便也顾不上这些了。 太医汗涔涔地跪在地上,一旁的小公主脸色苍白,细胳膊细腿,没有半点婴孩该有的稚嫩可爱。 皇贵妃脚下一晃,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宫女身上,捂着心口,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小公主还能活多久?” 太医头也不敢抬,为着自己的小命着想,说了个折中的数字:“最多半月。” 话音刚落,皇贵妃只觉自己眼前一黑。 宫女连忙扶着她去了屏风后的矮榻上小坐。 没有皇贵妃允许,太医自然不敢起身,良久的沉默之后,那屏风后忽然传来女子冷漠的声音:“本宫要小公主今日便好起来。” 太医哭笑不得,皇贵妃莫不是被刺激过了头,大人尚且还有回光返照之时,一个幼儿又如何——他想到这儿才反应过来,皇贵妃这是在暗示他要用重药!他在太医院负责的便是小方脉,对这等后宫阴私之事不是未曾了解过,这些事儿一旦沾上,那绝不是掉一颗脑袋就能解决的。 听不到太医的回话,皇贵妃早有预料一般,话语中带着几分狠厉:“你若治不好小公主,本宫即刻便教你给她陪葬,听说太医家中亦有妻有子,想必有你们一家人陪葬,本宫的孩儿在底下也不会寂寞!” 若是宫中旁的嫔妃说出此话,太医心中定会不以为然,太医院总共那么几个小方脉的太医,若是夭折一位皇子便死一个,那等宫中的太医死光了,外头也没人敢来宫里当太医了。 可眼前这位身份不同,皇帝的母族,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哪怕如今失了宠,要拿捏自己一家人的性命易如反掌。 太医的额头紧贴住冰凉的地面,涩声道:“微臣遵命。” 承乾宫外的宫人虽得了皇帝命令,不敢放赫舍里氏进去,但也不会得罪于她,好声好气的叫人进去给皇贵妃递了话。 听到自己的额娘如今居然要到钮祜禄氏那儿求见递牌子,更是被宫女一句话打发过来时,皇贵妃死死地攥住了手中的锦帕。 宫女小心翼翼地来禀报:“四阿哥听说夫人来了,知道您不便去见,命乳母抱着他出去了。” 皇贵妃多少才觉出一点宽慰来,这三年来她将四阿哥视为亲自,日日教导,四阿哥那日隐约知道自己并非他生母,却还愿意留在承乾宫,今日又这般懂事去见额娘,终归是自己这三年多来没有白费心思。 四阿哥,是个极乖巧懂事的孩子啊。 第二十二章 承乾宫的小公主身子渐好的消息传出来,康熙自然高兴,往那边送了两回赏,倒是没发话让皇贵妃出来走动,这让元栖松了口气,毕竟皇贵妃交出来那部分宫权在她手里还没捂热乎。 惠妃所生的大阿哥这些年来一直养在了宫外,过完年,内务府得了吩咐开始收拾乾东五所,康熙还叫元栖帮衬着瞧过,想是要把大阿哥接回宫来了。 惠妃这些日子更是一趟一趟的往永寿宫来,她虽是大阿哥生母,没得了康熙吩咐也不能插手阿哥所的事情,但元栖想着她一片慈母之心,便允她过来瞧瞧。 宜妃不无羡慕道:“还是惠妃姐姐有福气,听说大阿哥身子健壮,能文能武,从前虽和姐姐不在一处,也时时命人入宫问候,孝顺极了。” 宫里前头没了那么多阿哥,到如今,她们这些做额娘的也不盼着孩子多么聪慧,只希望能平平安安活到成年。是以,惠妃面上浮起一丝笑意,挺直了背道:“妹妹的五阿哥不也也活泼可爱,又是住在慈仁宫里,方便妹妹时时去探望。” 哪知宜妃听过这话,忧心忡忡道:“五阿哥如今也三岁多了,皇上说过些日子便给他种痘,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元栖面色霎时也凝重起来。 这个时代,天花还是最古老也是死亡率最高的传染病之一,康熙正是因为幼时得过天花,却侥幸活下来,被认为是有福之人才得以继承帝位。据说顺治帝亦是死于天花,因此,康熙继位后开始采纳和推广种痘预防天花的法子,只不过这个时候种得还是人痘,仍然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而几十年后,英国会在此基础上发明牛痘疫苗法。 牛痘病毒与引起人类天花病的天花病毒具有相同抗原性质,人接种牛痘苗后,也可以同时获得抗天花病毒的免疫力。 元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操作法子,但康熙为了抵御天花,特意将痘疹科从小儿科中分离出来,想必也为此召集了不少名医,她只需提出一个方向,后续研究自然有他们来。 惠妃瞧过乾东五所的布置便走了,宜妃等她走了才低声道:“荣妃的赛音察浑便是在种痘之后病逝的。” 元栖了然,怪不得宜妃如此担心,虽说前头的大阿哥和太子,三阿哥均已经种痘成功,二公主和三公主也都活下来了,但前头有赛音察浑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谁都不敢真正放下心来。 夜间,宫人将烛芯挨个儿剪过,便悄声退了出去。 元栖眼睛直直地盯着头顶的帐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没等康熙问,她便启唇道:“五阿哥可是要种痘了?宜妃今日来我这儿时,瞧着她有些担心。” 康熙握住她的手静静听她说话,不曾言语。 元栖知道这是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又道:“倒是让我想起幼时在城外见过的牧牛童子,他们一村的人都患了天花,唯独他一个好好的活下来了,可说来也稀奇,他说自己是从前被家中的牛传染过天花——” “牲畜如何能得天花?”康熙终于忍不住打断道,毫不犹豫给那童子下了定论:“想必是在诓你了。” 元栖默默翻了个白眼,清朝现在用的人痘接种法还不都是明朝时候传下来的,英国人能发现给牛挤奶的女工往往不会得天花,没道理早在宋朝就发明了种人痘的中国人发现不了,她估摸着这样的法子兴许中国的老百姓也发现过,但康熙在京城设立的查痘章京仅仅负责八旗的防痘事宜,没人去关心那些生活在外城的汉人。 而她口中生活在城外的牧牛童子,自然是汉人无疑了。 “我也只是忽然想起来罢了,皇上一句话吩咐下去,叫那些太医去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左右也不费事儿。” 第二日康熙走的时候,元栖还又难得多嘴提醒了他一句。 康熙笑了笑:“你和宜妃关系倒是不错。” 他以为自己是为了让宜妃不担心才这么说? 元栖一笑,默认了。 十七到十八世纪天花肆虐,但种人痘的程序繁琐,有一定的危险性,贫苦些的汉人跟本用不起,牛痘则几乎没什么危险,也并不稀罕,这样一来,还能救下不少人的性命。 她既有这个能力,自然要试一试。 但说到底她是有自己的私心,牛痘的法子若是成了,那便是大功一件,那些封赏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功劳要是可以传出去,康熙不立后便罢,若要立,谁能比她更有这个资格? “德妃近来怎么样了?”元栖忽然想起自打年宴过后就没怎么见她,六阿哥如今虽然在康熙的要求下搬去了侧殿,但是那头的的人手元栖又给加了一倍,堪称里三层外三层的照顾着,就怕出点什么差错。青罗那丫头都被她派过去照看了,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瞧着都有些恹恹的了。 自己的人自己心疼,加上六阿哥的确是个爱闹腾的,还是早些归还给德妃比较好。 贺儿奉上一盏奶茶,道:“听说身子已经好了,但不怎么出门,太皇太后和太后那头也都免了她请安,惠妃,宜妃都已经派人去瞧过,倒是荣妃娘娘今儿亲自去永和宫了。” “哦?荣妃和德妃平日里有什么交情吗?” 元栖饮了小半口奶茶就停下,近来她吃的高热量食物太多,腰身已经比往常粗了些,需要开始节制饮食了。 她还记得荣妃性子一向敦厚,心里只有自己的三阿哥和二公主,只有和惠妃的来往稍多些。德妃则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一心钻研着怎么得宠,这两个人除了都住在东六宫之外,根本就是一杆子打不着的人物。 贺儿道:“前些时候皇贵妃封宫养病,皇上原先打算让四阿哥回永和宫的,但四阿哥似乎更亲近皇贵妃,德妃娘娘一怒之下,便将四阿哥留在承乾宫了。至于荣妃娘娘,奴才不知道她为何忽然去了永和宫。” 元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四阿哥不过三岁,一直被皇贵妃带在身边,留恋承乾宫也是应该的。不过,德妃这些年来为了能见到四阿哥也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好不容易能把四阿哥接回去,却被这么下了面子,心里想必不好受。” 如果德妃除了四阿哥没别的孩子也就罢了,可她现在有了六阿哥,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对着前头这个让自己吃尽苦头又不亲近的长子,自然没那么想要亲近了。 放下不知不觉喝了一半的奶茶,元栖吩咐:“去给六阿哥拾掇拾掇,今儿我带他去瞧瞧德妃,我若再不去,怕是德妃要多想了。” 看着宫女把她用过的茶盏撤下去,元栖忙咬着牙吩咐:“这些日子先别做奶茶了,以后都用花茶,膳食里的荤油也少些。” 永寿宫和永和宫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分别在东西六宫,又带了个小小的吹不得风的六阿哥,因此走得极慢。 到了永和宫门口,刚巧荣妃便出来了。 她是在康熙早期就入了宫的嫔妃,虽是早年的宠妃,容色极美,却也比康熙大了有四岁,加上这些年来生育子女陆续夭折,早熬干了她的心力,妆粉已经无法再掩盖住岁月的痕迹。 听宜妃说,荣妃自打眼角有了遮不住的细纹开始,康熙就再没有到钟粹宫主殿留宿过。 她说这话时唏嘘不已。 如今的荣妃,未尝不是自己的以后。 但许久不见,荣妃身上的衣裳钗环居然都比以前鲜亮了许多,瞧着不似过去那般木沉沉的了。 元栖稍一想便知道了缘由,许是因前头几个孩子早夭,所以康熙从三阿哥开始,打算等孩子能立得住的时候再赐名,三阿哥如今也有五岁了,前两日的年宴上,康熙给三阿哥赐了名为胤祉。 她近日正在拾掇的乾东五所中,只怕有一所会是三阿哥将来的居所。 荣妃上前来给她见礼,面上带了几分歉意:“妾宫中还有宫务,就先告退了。” 元栖一愣,随口道:“可是宫里近来又有了什么事儿?” 原先她没接受皇贵妃那部分宫务的时候,平日里掌管的东西和荣妃她们的没什么区别,大体上都要听皇贵妃的调度,如今终于轮到自己做主了,她对四妃如今在管得什么事儿一清二楚。因此,她是除了荣妃自己外,最知道她手头无事的人。 荣妃听她这么一问似乎有些惶恐,忙道:“皇上特许妾为三阿哥安排阿哥所的事务,所以近来难免忙些。” 元栖看她这么诚惶诚恐的样子,不免有些心酸,好歹也是曾经给康熙生了那么多孩子的上任宠妃,一朝没了宠爱,便成了这幅样子。 她虽奇怪康熙为什么忽然允了荣妃给三阿哥收拾阿哥所,要知道惠妃和大阿哥常年不见,也没得了这份差事。但见她这幅样子,怕是自己越问她越担忧,便也不再发问。 不过,既然康熙没有知会自己,想必三阿哥要搬去的是西六宫北边的乾西五所,明明是乾东五所离钟粹宫近些。 德妃得了消息,护着肚子专程出来迎她,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难为娘娘惦记着我,把六阿哥也带来了。” 元栖自然不会叫她多礼,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永和宫。 宫里的阿哥到了六岁便要搬去阿哥所,她将来的孩子也不能例外,身为母亲,自然都希望孩子能离自己近些,因此她还在想康熙的用意。 三阿哥由荣妃亲自养大,荣妃可以为他布置阿哥所,却不能把人留在乾东五所。大阿哥自小就在宫外,惠妃不能替他布置,但她若是提出什么意见,元栖一般都不会反对,且,跟亲自布置也差不离了,且又能住在离惠妃近的乾东五所。 这样一来,明面上两人的待遇没什么差别,三阿哥远离生母是宫里的规矩,而大阿哥自小不在宫外,住得离惠妃近些也无可厚非。 没怎么见过面的兄弟俩没有待遇上的差距,各自的额娘也都得了好处,康熙真不愧是端水大师。 前提是去掉太子。 元栖这么想着,一抬眼,对上了德妃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了?”她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15节 德妃忙收回眼神,垂眸笑了笑,艰涩道:“妾有事想求您。” 想起刚刚荣妃说过的那些话,德妃咬咬牙,贵妃娘娘性子直率,自然不会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话语,不如一开始便直说了。 “六阿哥养在永寿宫,妾是极放心的,只是承乾宫四阿哥那儿.....”德妃看着有些难为情,但难掩面上的不忿:“当日皇贵妃那般为难妾身,如今妾身却要瞧着四阿哥待她如亲生额娘,这心中实在是难以忍受。” 她泪光点点,带了几分哀求地看着元栖,“把四阿哥接回来是皇上同意了的,可皇贵妃却说妾身连六阿哥都无法照料,不许四阿哥回来。妾想让您代为照看四阿哥,您觉得如何?” 话说到最后,德妃的语气渐渐微弱下来,显然她也知道这不是个好法子。 乌雅氏虽不是什么大族,但内务府的消息渠道还是有的, 她也略略听闻皇贵妃到底是做了什么惹得皇上厌恶,亦担心四阿哥受了承乾宫的连累,惹来皇帝不喜。这个孩子是她亲生,为着他,她在皇贵妃那儿受了多少折辱? 到如今,四阿哥却连一声额娘都没唤过她。 荣妃的话说的没错,生恩到底不及养恩,强行把四阿哥接回来又能如何,她对四阿哥已经有了隔阂,四阿哥也不把她视为额娘,可她又不想让他再留在皇贵妃那儿,便只能为他换个身份尊贵的养母。 也能为自己换来永寿宫的庇护。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谁知道皇贵妃什么时候又复了宠,届时再想把四阿哥接出来就难了。 元栖神色复杂地看着德妃,她忽然有点想知道日后的德妃想起这一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忍了忍笑意,轻声道:“不必,本宫将来会有自己的孩子。” 四阿哥是将来的雍正帝没错,但如今他玉蝶上的生母还是德妃乌雅氏,皇贵妃当年把四阿哥抱走的时候,康熙没改玉蝶,今日她把四阿哥抱走,焉知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毕竟将来新帝登基封太后,首先封的是先帝皇后,其次是新帝生母,到时候她要是没能当成皇后,岂不是要屈居于德妃之下?要是她已经当了皇后,那养不养四阿哥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何况如今皇贵妃生的是女儿,自然费尽心思要把四阿哥保住,这时候把四阿哥抱来永寿宫,皇贵妃更要恨极了她。四阿哥现在还把皇贵妃当额娘看,连德妃都不想认,更何况是她。 总之,不能确定四阿哥可以记在自己名下之前,她才不会蹚这摊浑水。 “朕倒觉得德妃这番话说的不错。”康熙的声音自外间传来,不知道已经在外头站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推荐: 《看到弹幕后佟妃躺平了(清)》 又名《金手指的正确用法》 第二十三章 康熙进来的时候背着光,脸上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元栖没来得及看清便蹲身行礼,被他一把扶住。 护着小腹蹲身行礼的德妃见了,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康熙拉着元栖在榻上坐了,反倒是德妃被挤出去坐在了靠椅上,她也不放在心上,微微蹙着眉问:“皇上是听见妾方才说的话了么?” 康熙颔首,却见德妃要立即起身请罪:“妾并非私下议论皇贵妃,只是妾时常去看望四阿哥,自打他出生起,替他绣衣裳鞋子从未断过,至今却没听阿哥唤过一声额娘,故而心中有些失落。”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康熙也知道德妃在承乾宫素来不大受待见,自然不会在意,挥手道:“你起来吧,皇贵妃如今忙着照看小公主,想必也没有精力照料四阿哥,既然六阿哥也在你那儿,你便一并替德妃照料着。” 后半截话是看着元栖说的,还拍了拍她的手,以示亲昵道:“我瞧着你把六阿哥养得很好,四阿哥如今懂事了,必不会废你太多心力。” 元栖也只得应下,看着德妃笑道:“那我就等着德妃诞下皇子后,再把四阿哥和六阿哥给你送回来。” 看着德妃温婉一笑,眼睛却是看着康熙的,元栖识趣起了身,“好了,我宫里还有些事,今日就让六阿哥陪你一日罢,明儿我再接他去永寿宫。”又看向康熙道:“妾先退下了。” 出了永和宫,元栖仍是有些恹恹的。 这些日子她又要管着年宴事宜,又要注意着六阿哥那儿的动静,眼下又添了个四阿哥,年后又紧跟着孝庄和康熙的诞辰,还有乾东五所的事儿,她可算知道为什么康熙前期的高位嫔妃几乎没有长寿的了,八成是累得。 宜妃为了五阿哥种痘的事儿忙得脚不沾地,惠妃一心都在大阿哥身上,眼下也只有荣妃能给她搭把手。 能多管些宫务,荣妃自不会拒绝,当即便应承下来。 只是元栖多少有些不大信任她,想到自己如今手底下无人可用,昔年剩下的三个嫔位里,也只有安嫔李氏是个本分的。 听到元栖让她和安嫔一起,荣妃也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十分恭顺道:“妾都听娘娘的吩咐。” 目送着荣嫔和安嫔出去,元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可曾查到万琉哈氏先前同谁有过交情么?” “万琉哈答应先前住在乾清宫,那儿的人嘴巴严实,奴才没问出来。”贺儿脸色有些难看,这是她头一回差事没办好。 这倒也在元栖的意料之中,她摆摆手,“起来吧,乾清宫是皇上的居所,自然比别处严密一些,何况那儿先前答应众多,万琉哈氏在其中也并不算显眼的,你倒是可以从那儿侍候的嬷嬷宫女们查查看。” 先前的金簪一事,元栖估摸着是有人想借着她的手对付皇贵妃,才设下那般拙劣的局,很显然,那人成功了,皇贵妃的确因为此事失了宠,因为元栖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去揽权。 但三妃却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放了手里的权,如此一来,倒让元栖出尽了风头,这并不是康熙乐于见到的局面,也让她隐隐有些担心。 良久,她忽然低声问:“二姐她从前在宫中和谁处得好些?” 她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谁要这般费心思的算计她,但内务府的的确确只料理了皇贵妃身边的人,连元栖自己的永寿宫都打发了几个不安分的宫女太监,四妃身边的人却没一个受到牵连的,让她不得不多想。 可要说四妃联起手来对付她,这也说不通。惠妃和荣妃的阿哥渐渐大了,到了上书房,在康熙跟前露脸的机会渐多,日后母凭子贵,是她们的造化,自然无需去依靠别人。而宜妃和德妃的阿哥都还小,虽然她们自身也还算得宠,可是和虚无缥缈的圣宠比起来,自然是牢牢握在手里的权力要更真实可靠。 这也是元栖亲近宜妃和德妃的理由,毕竟惠妃和荣妃有了长成的阿哥,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拉拢是没用的。 贺儿微微蹙眉:“奴才先前只在坤宁宫侍候,只知道先皇后待人和善,阖宫上下都敬服。” 元栖点点头,贺儿原先只是二等宫女,不知道这些也正常。她还是得想个法子,把原先在坤宁宫近身伺候的嬷嬷调来,问个清楚才好。 午后,内务府进上来一批新样式的珠花,用圆润小巧的珍珠和金珠做了花蕊,花瓣用得是点翠手艺,周边镶嵌了一圈金丝,瞧着色泽鲜亮又有光泽,贵气逼人。 清禾替她拿了一支放在发髻上比划,夸赞道:“今次送来的首饰里大都是点翠,瞧着比往日的色泽都要好上不少呢,样子也新鲜。” 元栖看了一眼,一旁的描金彩漆盒子里,果然一大半的首饰都泛着深深浅浅的绚丽蓝光,鸟羽的自然纹理在阳光下更显得光泽迷人。 内务府不管换多少批人,拜高踩低是免不了的,往常这样的东西都是先送去承乾宫,如今瞧着皇贵妃失势了,才转而来巴结她。不过这也无妨,只要该发的份例都发了,她也不会拦着内务府讨好自己。 “你去告诉他们,往后不许往永寿宫送这么点翠了,这样好看的翠羽,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只翠鸟的羽毛才制成,未免有些奢靡残忍。”元栖蹙着眉吩咐,而后又叮嘱了一句:“其余各宫的照例便是,只我这儿不要,另外,不许说出去。” 她想博个好名声,但这样的事情自己传出去和别人无意中发现是两种效果。 最终挑了一支金累丝的石榴簪,红宝石色泽浓郁鲜艳,和一旁的翠玉相互映衬,十分灵动,也衬了春日的景儿。 康熙见了,还上手碰了碰,赞道:“石榴多籽,意头是极好的。” 这个元栖知道,石榴的寓意便是多子多福,只是她入宫不过两年,又不着急有孕,素日里也没见内务府送过这样的簪子,今日倒还稀奇。 康熙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期待,道:“是朕吩咐了内务府一声,你养了六阿哥这么些时候,事事操心,未见不耐,想必是极喜欢小孩子的,德妃有孕,顾不了四阿哥和六阿哥,暂且放在你宫里,你若是喜欢,留下一个在永寿宫也可以。” 这便是在解释那日在德妃宫里,他为什么要把四阿哥和六阿哥都抱来永寿宫。 元栖嘴角一抽,她还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见她似乎还在犹豫,康熙便又道:“四阿哥稍大些,懂事儿,想必不会叫你费太多心思,今日咱们便去承乾宫将他接来,你若是喜欢,朕隔些时候便把他记在你名下。” “皇上要给四阿哥改玉蝶?”惊喜来得太突然,元栖愣了好一会,才急忙问道。 康熙顿首,沉吟了一会才道:“四阿哥自小被带去承乾宫,朕能看出来皇贵妃待他如亲子一般,可如今皇贵妃满心都是小公主,无暇分心照顾,朕原本想着让他回永和宫,只是德妃似乎心底有些怨愤,只怕母子情分早已没了,思来想去,干脆记在你名下吧,朕相信你能好好教导他。” 元栖听明白了,康熙这是自觉当初做了件错事,有些对不住四阿哥,想要补偿一二。 当初是他把四阿哥带去承乾宫,硬生生让德妃和四阿哥骨肉分离,如今觉得皇贵妃不好,想把孩子抱回去了,却发现德妃已经有了更喜欢的六阿哥,害怕四阿哥回去受委屈,干脆另外给他寻个养母。 只是,康熙心疼四阿哥这点还能说得通,毕竟他现在儿子不多,四阿哥在承乾宫住的这些年,时时能接触到皇帝,讨了他喜欢也有可能。 但为什么要给永寿宫? 要知道元栖是贵妃,四阿哥原先却只是包衣出身的宫妃之子,这么一改玉蝶,四阿哥真正意义上的生母便成了出身满洲上三旗的钮祜禄氏贵妃,算是白捡了个便宜。 元栖压住心底的惊喜,垂眸低声道:“那妾将来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吗?” 康熙眼中闪过诧异,没想到她犹豫的竟然是这个,上前握住她的手,温和道:“当然,朕只是怜惜四阿哥无人疼爱,才叫他到你这里来,将来你若再生一个阿哥,兄弟两也有个伴,是不是?” 元栖心底疑惑更甚,但面上松了一口气,温顺地点头,“我都听您的。” 康熙似乎是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便又道:“皇玛嬷前些时候提议要选秀,朕便想起你家中的弟弟妹妹如今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是。”元栖点头,她已经听出来康熙的意思,是打算给法喀和三个妹妹赐婚,男子在婚事上向来不会受委屈,只有女子需要慎重,于是她似是感叹般说了一句:“法喀今年也有十八了。” 康熙点头:“朕记得承恩公家中还有个嫡出的幼女,也到了待选的年龄,你觉得如何?” 元栖心一沉,她就说呢,以康熙如今对太子的待遇,断然不会捧出个出身尊贵的阿哥同他打擂台,又要顾着太子一边,又要心疼四阿哥,那干脆就让两家结为姻亲,说不定日后四阿哥和钮祜禄氏全成了太子的助力。 眼下看着是好事儿,赫舍里氏乃朝中重臣,对法喀的仕途也有助力,但这也意味着法喀极有可能被卷进几十年后废太子的风波。 这些皇子阿哥们打架,遭殃的只会是手底下的臣子。不过康熙要是铁了心给太子铺路,她也拦不住。 何况,有她在,必然会尽可能护着法喀。 元栖略一沉思,便道:“仁孝皇后的妹妹,那必然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2 22:46:56~2022-01-13 15:2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垚垚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两人商量完,元栖才想起最要紧的一件事,“皇贵妃将四阿哥视若亲子,如何肯答应皇上将四阿哥送到我这儿?” 皇贵妃在康熙心里有多少分量元栖不知道,她猜想着应该是没多少的,毕竟历史上孝懿仁皇后直到去世之前才被封后,怎么看都不像是十分得康熙喜欢的样子,反而像是为了安抚佟家。 而现如今康熙的态度又让她证实了这个猜测,提起皇贵妃,他脸色似乎有些阴郁,但转瞬即逝,快得让元栖觉得自己是看到了幻觉。 他语气十分冷淡:“明日朕同你一起去承乾宫。” 康熙走后,元栖忙唤来贺儿:“承乾宫这些日子可有有什么动静?” 康熙这次提起承乾宫的语气比往日还要冷淡几分,要知道前些日子皇贵妃虽然几乎是被软禁在了承乾宫,但康熙还是护着她的,莫说是底下的宫人,就连她们这些嫔妃也不敢私底下说什么,生怕惹了康熙不快。 细细想来,也就是今日,内务府才送来比往常好许多的东西,说明之前内务府得了康熙吩咐,承乾宫的东西不准克扣一分一毫,到了今日才改口。 莫不是皇贵妃以前做过些什么事儿被查出来了? 贺儿肯定地摇摇头:“承乾宫没什么动静,只有太医院的太医日日去为小公主诊脉,余下宫人来往也和之前一样。” “皇上去过几次?”元栖还皱着眉,她不信康熙对承乾宫的态度会无缘无故转变这么快。 贺儿道:“只有皇贵妃封宫养病时的那一次。” 这就更不对了,康熙素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能让他对皇贵妃如此不喜,中间必定发生了什么。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16节 元栖继续问:“承乾宫这月补了多少瓷器?” 没错,东西六宫所有人的吃穿用度,在内务府都有明确记录,从这些记录中可以推测出许多东西。譬如皇贵妃的份例里有瓷盘之类的物件几十件,若是底下人不小心摔了,则要好好保存瓷器碎片,等下月发放份例的时候,带着碎片去内务府核实补充。当然,若是一宫主位或者格外得宠的嫔妃,内务府还会派人□□。 正常情况下,一月也就碎三五件瓷器,若是碎了十几或者几十件,元栖便知道这宫的嫔妃一定在某个时候发过脾气,宫里不兴随意责打宫女,嫔妃若是不高兴,更不能大喊大叫,只能摔东西表示自己的愤怒。 贺儿忙从案上堆满了的册子里找到承乾宫那一页,而后指给她看:“瓷杯三件。” “行吧。”元栖挥挥手,那要么就是她想多了,要么就是有人遮掩过去了,而如今满宫里有这个能力的,也只有康熙。 第二日,她跟着康熙一块儿去了承乾宫。 许是因为康熙特意吩咐下去了,封了不少日子的承乾宫看着一如往常,宫人个个都勤恳,正殿里的摆设也是内务府新送了来的,没有半点冷清的感觉。 四阿哥跟着乳母站在一边,低着头有模有样地请安。 宫人从寝殿出来回话:“皇贵妃在小公主跟前照看了一整夜,刚睡下不久,听说皇上来了,正在梳妆。” 康熙看了眼元栖,伸手摸了摸四阿哥光溜溜的小脑袋,温声道:“你在这儿和你贵额娘说说话。” 四阿哥端着一张包子脸,小大人似地道:“儿子知道。” 元栖在身后的靠椅上坐下,忍不住探身轻轻捏了捏四阿哥软绵绵的小脸,对上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轻声问:“四阿哥知道我是谁吗?” 四阿哥抿着嘴角,揉了揉自己脸上被捏过的地方,一板一眼道:“胤禛知道,您是永寿宫的贵额娘。” 元栖瞧出来他有些拘束,朝着贺儿使了个眼色,德妃昨日往永寿宫送了不少东西,都是四阿哥的小衣裳小香囊之类的,她想着承乾宫终究还有个小公主,干脆就带了衣裳,把香囊留下让清禾私下带去给太医检查检查。 德妃虽然不知道自己做的衣裳能不能上四阿哥的身,但每一件都是用了心认认真真做的,里子用的是最柔软舒适的浙北素绫,外头针脚细密,绣的图案活灵活现,不比宫里的绣娘差。 元栖拿了一顶小帽子出来,轻言细语地告诉他:“这是永和宫的德妃娘娘为胤禛亲手做的,胤禛喜不喜欢?” 四阿哥眼神一闪,他知道永和宫的德妃娘娘才是他的亲生额娘,前些日子汗阿玛想让他回永和宫去,可他担心皇额娘和八妹妹,就没回去。如今八妹妹好了,汗阿玛却不叫他回永和宫,而是让他搬去永寿宫,做贵额娘的儿子。 元栖将他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不舍,委屈,迷茫和害怕,她心底咯噔一下,四阿哥的懂事程度超乎她的想象。 她原先倒也想过,趁着他还小不记事,把德妃是他生母这件事瞒得死死的,反正玉蝶改过以后,四阿哥就彻底和德妃没关系了,她这么做,康熙也不会反对。 等将来四阿哥长大懂事,再一点点将这事透露出去,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让有心人利用此事大作文章,不如她自己和四阿哥好好沟通。 但如今看着,这条路似乎行不通。 这么想着,元栖一把将四阿哥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把帽子往他光溜溜的小脑袋上套。 除了乳母,四阿哥还没被谁这么抱过,他一下子愣住,乌黑清凉的眸子呆呆地看着元栖,不一会儿就涨红了小脸,然后开始挣扎,十分羞恼,“贵额娘,您快放胤禛下去!” 元栖忍不住笑了,四阿哥人小,力气更是有限,她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乱挥的四肢,然后把手里毛茸茸的帽子给他戴在头上。 许是感受到头顶的温暖,四阿哥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他伸出小手在脑袋上摸了摸,垂眸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元栖松了口气,和又爱哭又喜欢闹腾的六阿哥比起来,四阿哥乖巧懂事多了。 她顿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来时只带了德妃送过来的东西,而她自己似乎没有给四阿哥准备礼物。 做事稳妥的贺儿和青玉被她派去整理内务府送来的册子了,现在跟在她身边的是清禾和青罗,二人在宫里当差这么久,性子愈发稳妥,不至于会忘记提醒她给四阿哥备礼。 她看了一眼,二人如今皆一脸忐忑地侍立在她身侧。 她知道她们想不通自己为何要将四阿哥养在膝下,却没想到她们敢自作主张,由着自己的脾气办差事。 压下心底的怒气,元栖忙把胸口的压襟解下来,她记得上头挂着一枚蓝田玉雕琢出来的小兔子,通体呈淡粉色,莹润透亮,好看极了。 虽然颜色和四阿哥不怎么搭,但兔子好歹也算是吉祥的象征,元栖这么想着,把它递给了四阿哥,“贵额娘没有你德额娘那么好的手艺,只好先把这个小兔子送给胤禛,等咱们到了永寿宫,贵额娘带你去库房里挑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小孩子对善恶是极敏感的,四阿哥能感觉出来面前这位贵额娘对自己没有恶意,他也很敏锐的察觉到元栖刚刚改了口,把德妃换成了德额娘,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位贵额娘不会像皇额娘一样拦着德额娘,不让额娘见到自己呢? 这么想着,他渐渐放松了些,将粉色的小兔子牢牢握在手里,乖巧地点头,然后准备像过去一样行礼谢恩。 “胤禛多谢贵额娘。” 话已经说出口,四阿哥动了动腿,没反应,才发现自己还坐在贵额娘身上,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 身边的嬷嬷们自小就教导他宫中的规矩,更何况古人向来有抱孙不抱子的习惯,满人自然也入乡随俗,汗阿玛常来承乾宫没错,但更多时候扮演的是严父的形象,皇额娘私底下对他也很严格,是以,除了乳母外,他还从来没被谁这样抱在怀里过。 元栖憋着笑,眼看着再逗下去四阿哥要羞恼哭了,才把人放下。 不过这么一闹,四阿哥对她隐约有了些亲近。 想着自己往后去了永寿宫,再不能回来,四阿哥便大着胆子扯了扯元栖的衣袖,低着头轻声问:“贵额娘,我能去偏殿再看看八妹妹吗?” 元栖立马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皇贵妃的女儿,想着这个在历史上没能存活下来的小公主,近来却渐渐好转了,又是在承乾宫,元栖本能的不想去看。于是,她看了眼站在一侧的四阿哥乳母,“让嬷嬷陪胤禛去好不好?贵额娘在这里等你汗阿玛。” 四阿哥却拉着她的袖子不肯放,严厉的嬷嬷和眼前这个连说话都温温柔柔的贵额娘,他当然更愿意和后者一起去。 “以前胤禛去看八妹妹,嬷嬷说只能远远的看一眼,胤禛要去永寿宫了,想近一些看看八妹妹。” 四阿哥垂下头,无意识地绞着指头,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明明他提的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 元栖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底一片柔软,想了想,康熙就在承乾宫,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命人进去知会了康熙和皇贵妃一声后,元栖开口唤住那个要进去回话的宫女:“这里终究是承乾宫,本宫行事多有不便,你是皇贵妃跟前的一等宫女,想必做事也稳妥,就跟着四阿哥一块去偏殿吧。” 宫女似乎有些惊讶,而后福了福身,应下了。 元栖握住四阿哥的小手,“贵额娘不方便进去,就在偏殿门口等你,好不好?” 四阿哥愣了愣,只好点头:“胤禛都听贵额娘的。” 元栖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让承乾宫的人陪着进去,她就站在偏殿门口不进去,这下子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三更也许会比较晚,更新时间可能是凌晨什么的,大家别等了,先去睡觉,明天中午之前一定可以看到的!当然,明天的更新可能还会是下午,最晚晚上十一点! 明天我也试着搞一下那个抽奖活动!感谢在2022-01-13 15:25:05~2022-01-13 21:1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格格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元栖知道,自己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很有些可疑。但小公主身子好的那么快,太医却仍然日日来承乾宫诊脉,实在是有些不大寻常。 也许是她多想了,不过谨慎些也没错。 四阿哥进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出来时有些恋恋不舍的朝里望了一眼,有些沮丧:“八妹妹睡着了,她都没瞧见我。” 元栖只能安慰他:“等八公主将来大些,胤禛可以来承乾宫看她的。” 四阿哥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颜。 永寿宫的后院东配殿已经收拾给了六阿哥,便只剩下一处西配殿给四阿哥。好在东西配殿的规格都是面阔三间,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既然要搬去永寿宫,原先在承乾宫用的这些宫人都不便带去,但阿哥们的乳母除外,她们的职责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乳母和宫女一般出自上三旗包衣,还精通满文,相当于是一个全能型的保姆,照顾皇子的衣食住行、医疗保健,还要承担一部分的早教职能。 换而言之,整个皇宫和阿哥们最亲近之人不是亲生的额娘,而是这几个日日陪伴身边的乳母。 不过,这些乳母们一般在阿哥三岁时便出宫了,像四阿哥这般留到四岁的,估计是皇贵妃担心自己无暇照料四阿哥,才多留了一年。 乳母们的待遇很不错,又因为四阿哥已经断奶,她们的膳食也不像以前那样没滋没味,因此,这些乳母们还是很期待能在宫中多留一会儿的。 “四阿哥去了永寿宫想必一时半会儿不能适应,带两个乳母也是使得的。”元栖起了个话头,四阿哥果然睁大了眼睛看她,眼底满满的都是期待,而那几个乳母也露出了欣喜之意,她微微一顿,笑着看向四阿哥:“胤禛喜欢哪个乳母,就带着一块儿去永寿宫可好?” 带两个让四阿哥熟悉的人去永寿宫也不错,去了能更快适应新环境。四阿哥已经四岁了,实岁是五岁,明年就该去上书房读书,康熙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这么大了都离不开乳母,最多两个月,乳母一定会被送出去。 元栖在心底打着小算盘。 四阿哥自然不知道她是这么计划的,听说可以带乳母,眼底的喜悦几乎要漫出来,还亲昵的抱了抱她的胳膊。 用过午膳,元栖亲自哄着四阿哥睡了,自己去外间处理宫务。 二月是太皇太后的寿辰,因不是整寿,所以不必大办,只有宫里的嫔妃和阿哥公主们,还有几家亲近的宗室要来,她叫荣妃按着往年的例子办,倒不必自己太过操心,只在要紧处把关就是了。 三月十八万寿节,向来是十年一大庆,一年一小庆,去年因着三藩之乱没能大庆,今年却实在该操办起来了。大庆的旧例只在康熙十年有过一次记录,时间太久,记录残缺,她要费心的地方还不少。 她正思量着,外头的宫女急匆匆跑进来了,惊恐不已地叫到:“承乾宫的小公主殁了!” 元栖心中一沉,下意识起身,连手中残破的书卷掉了都浑然不觉。 小公主的身子不是已经在渐渐好转了吗?这是承乾宫自己传出来的消息,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就在四阿哥去看过的几个时辰内殁了? 里间的四阿哥还睡着,元栖顾不得多想,吩咐人留意着里面的动静,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往承乾宫去。她现在是主事的嫔妃,这个时候应该过去一趟。 路上碰到了宜妃,两人辇驾一前一后,中间隔了不少距离,不便说话,元栖心里一阵发慌,一直忍到了承乾宫门口。那儿已经摆了一副辇驾,守在门口的宫人道:“荣妃娘娘已经到了。” 进门时,元栖才微微靠近了宜妃,低声道:“前些日子咱们听说的可都是小公主身子渐好的消息,怎么如今忽然就殁了?” 宜妃却淡声道:“我早觉得不对了,说着是身子好了,可太医一趟一趟跑着,听人说药也是日日在煎,小孩子哪里受得住?” 这些元栖都知道,这也是她只敢守在侧殿外等四阿哥的缘由,谁知道皇贵妃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她和承乾宫入宫以来就没一日和睦过,前些时候查出宫中有人往外私传消息之事,皇贵妃因此被迫养病,自己又从她手里揽了权,又带走了四阿哥,想必皇贵妃如今已经恨她入骨了。 一踏入正殿,看到的便是皇贵妃用帕子掩着嘴角,泪流满面的模样,看着倒是有些悲痛欲绝,这让元栖心底不由自主生了些怜悯。身侧陪着皇贵妃的是荣妃,她一脸关切,很有些感同身受的模样。 然而元栖的这点怜悯之心,在皇贵妃开口的那一瞬间便消弭无踪了。 荣妃仿佛是没听到她们进来的动静,温声安抚道:“娘娘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否则小公主见了您为她这般悲伤,她心里也会不安的。” 皇贵妃听了这话渐渐止住了啜泣,却不是被安慰到,而是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元栖,她怨毒地目光倏然看向元栖,咬着牙恨声道:“就是你害了本宫的布尔和!” 元栖皱了皱眉,不耐道:“我今日确实来了承乾宫,也带着四阿哥去瞧了小公主,不过是承乾宫的宫女陪着四阿哥进去的,我没进去过。” 皇贵妃泪痕尤在,面上却没了半点悲伤之意,她死死盯着元栖,面上居然有癫狂之色,不依不饶道:今日除了你,没人靠近过承乾宫偏殿! 元栖被她漆黑无神的眼珠盯得难受,身子一侧避开,转而看向荣妃:“太医可来过了?” 荣妃面上闪过悲悯,忙道:“已经来过了,日常诊脉的太医说是瘾疹,概因汗出受风而起,可妾身一一检查过,偏殿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可有请了痘疹的太医来瞧?” 荣妃忙点了头:“看过了,又说不是瘾疹,这病来得急,那帮太医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小公主便.....” 皇贵妃还盯着元栖,又哭又笑地大叫:“一定是你!是你买通了太医,是你害了我的布尔和!她是在你走后的一个时辰里没了的,除了你还会是谁!?” 荣妃瞧着是真的可怜皇贵妃,使了个眼色示意宫人拦着她,而后温声替她说话:“皇贵妃骤然失了女儿,心中悲痛,不如请她先去休息吧。” 元栖心里赞同荣妃的说法,只是这儿终究是承乾宫,她帮衬着处理了小公主的后事便罢了,如今皇贵妃非要指认是她害了小公主,再把皇贵妃强行请下去,倒显得是她心虚了一样。 何况皇贵妃如今这样子,看着似乎不大正常。 “先让宫人请太医给皇贵妃瞧瞧吧,一时悲痛也不能这么一直下去,今日就要办小公主的丧仪,她今日若不在,日后心里怕是又要难受。”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17节 一直没出声的宜妃想到即将种痘的五阿哥,心底多少对皇贵妃的小公主有些同情,不由看向元栖:“也不急于这一两日,就让皇贵妃娘娘先缓一缓吧?” 元栖还没出声,荣妃便苦笑着道:“小公主是夭折,便是不祥不孝,不能在宫里停久了,要立时抬出去的。” 宜妃还是头一次听说宫里有这样的规矩,身子一颤,不再说话了。 元栖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而后告诉荣妃:“我来时已经派人去告诉过皇上了,再等一等也无妨。” 幼子夭折乃是不孝,皇上自然不会来。就像自己只活了一日的长华,也仅仅得了皇上赐下的小名。荣妃刚想说出口,猛然间意识到皇贵妃和自己终究不同,皇贵妃所生的小公主和自己的长华怎么会一样呢? 不多时,康熙便来了。 他的表现果然十分冷淡,甚至连偏殿都不肯踏进去一步。 “皇贵妃身子不好,小公主的丧仪一切从简,便交由你们三人处置了。”说完,康熙抬脚便要离开,也让元栖彻底明白,他来这一趟并非是对小公主有什么父女之情,只是做给旁人看的罢了。 元栖和宜妃对视一眼,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皇上!” 皇贵妃却在这个时候挣脱了宫人的掣肘,悲痛和愤恨齐齐爆发出来,嗓音尖锐地叫道:“是钮祜禄氏害了我的女儿!!” 康熙脚步一顿,看向皇贵妃的眼神愈发冷漠不耐,“朕念在你丧女之痛,可以不计较你御前失仪,随意诬陷,朕对你已经百般容忍了!” 不同于元栖,宜妃和荣妃还是头一次见到皇上对皇贵妃的私底下的态度,两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们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在外人眼里备受荣宠的皇贵妃,竟然这么不受皇上待见。 元栖对二人钦佩的目光浑然不觉,她正紧盯着皇贵妃和康熙。不知为何,她的右眼皮偏偏在这个时候一跳。 皇贵妃似乎是恢复了片刻神智,整个身子都因为过度的悲伤被不自觉发抖,瘦削的面容之上,眼泪大颗大颗的滚涌出来,浸湿了一大片衣裳,而她指着元栖的手还在那儿微微颤抖,几乎是在哀求:“皇上,妾没有骗您,真的是钮祜禄氏,您进去瞧瞧布尔和便知道了,真的是她,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她的声音渐渐放低,除了最后几个字,其余的都被殿内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康熙似乎被她的哀求打动,态度骤然一变,转身去了侧殿。 元栖只觉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和宜妃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不安,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六章 不过片刻,康熙便返回正殿,态度和先前已经截然不同,温声宽慰过皇贵妃后,他才深深看了眼元栖,经过她身侧时冷冷丢下两个字:“回宫。” 对上宜妃满怀关切的目光,元栖勉强扯了扯嘴角,最后又扫了一眼沉浸在悲伤中的皇贵妃,转身离去。 靠在辇驾上,她只觉得今日的风比往日都还冷些,一阵一阵扑面而来,吹进了骨头缝儿里,只有手里的汤婆子还散发着些微的暖意。 她实在想不通,佟氏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康熙对她的态度大变。而康熙方才那样冷漠的眼神,难道认定是她害了佟氏的女儿? 可她那日的的确确没进过偏殿,殿外还有梁九功和乾清宫的宫女太监们都瞧见了,就算佟氏让承乾宫上下所有的宫人都闭嘴,梁九功总不至于也被她买通了。 而康熙也绝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人。 回到永寿宫,康熙仍靠在软塌上一言不发,元栖平静地示意众人退下,而后站在原地,不卑不亢道:“皇上有什么话要跟妾身说吗?” 康熙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自称“朕”,私底下的时候,他们一贯是用“你,我”来称呼的,显得亲昵自然,不过现下看着康熙的模样,她十分自觉的换回了该有的称呼。 康熙抬眸看她,眼神凌厉,属于帝王的威压倾泻而下,“布尔和的事情,朕只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 一路紧张过后,如今终于要面对他的责问,元栖原先几乎要蹦到嗓子眼的心跳反而缓了下来。 果然是这样,只凭佟氏的一句话,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给自己定了罪? 虽然从来没对康熙抱有过什么期待,但到这一刻,她仍是有些失落,也只是一瞬,元栖便收拾好了心情,抬眸直直对上他冷淡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妾那日连承乾宫偏殿的门都没进过。” “你让胤禛去看了布尔和。”康熙毫不掩饰他的猜疑。 元栖的心一点一点凉下来,深吸一口气忍住泪意,她不可置信道:“您觉得是妾让四阿哥进去害了八公主?” 康熙静静地看着她,“胤禛自不会这么做,但他戴着你给他的帽子和玉坠进去了。” 所以就怀疑她在这些东西上下了毒? “您可以传太医去查验,那帽子是德妃为四阿哥缝的,玉坠是前些时候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六宫没什么事能瞒得住您,你若是还不放心,大可以把整个永寿宫都搜一遍。”说到这儿,元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她顾不上去擦已经滑落下来的泪珠,几乎是带了咄咄逼人的语气:“妾入宫已经两年,您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康熙并不生气,只是用充满失望的眼神看她,“是不是这样的人,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到了这一步,康熙仍然没有拿出半点证据,所以他果然只是因为佟氏的一句话而疑心她? 元栖把多余的心情压到心底,思量起康熙说的话来,他说了“你们”,难道当年元仪也在宫中做过什么事? 这不可能。 元栖没有半分犹豫,推翻了那个可能性,她可以笃定元仪不是这样的人。 容不得她再多想下去,康熙眼神中已然带了几丝嫌恶,“当年庶妃张氏冒犯皇后,产下一女没两年便病逝,孝昭怜她幼年失母,遂抱到坤宁宫抚养,朕当时还觉得她宽和大度,哪知没过几日,四格格便夭折了,朕当时信她。” “可为何今日布尔和的死状同当年的四格格一般无二,这难道不是你们姐妹两的手段吗?”康熙霍然起身至元栖身旁,咬着牙质问她。 元栖一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忍不住出声反驳他:“只因为四格格和布尔和死状相似,皇上就疑心我和元仪,您自己不觉得荒唐吗?” 康熙冷笑一声:“那你如何解释四格格和布尔和之事?” “您难倒不该先问太医——”元栖说到这,忽然卡了壳,荣妃似乎说过,小方脉的太医说布尔和是受凉起了瘾疹,可痘疹的太医又说不是,宫里这么多太医,难道没一个查出布尔和是因为什么夭折的吗? 康熙语气冰冷,带了几许嘲意:“就连太医都查不出究竟是何原因,你们钮祜禄氏可真是好手段!” 元栖攥紧拳头,一股气憋在心头,却是无论如何都发泄不出去,太医院查不出来是他们无能,可偏偏就是这么巧,元仪曾经遇到过的事情今日又让她给遇上了。 要是中间没人算计,她宁可把名字倒过来写! 她不说话,在康熙眼里便是哑口无言了,心头涌起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没,自从亲政以来,他又何曾被信任之人这般欺骗戏弄过。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朕不会再给你第三次机会!”咬牙切齿地扔下这句话,康熙拂袖而去。 良久,贺儿和青玉一人一边扶着她落座,轻声道:“娘娘,皇上命人在永寿宫门前看守,不许咱们宫中的人进出。” 话里满是忐忑,元栖却分不出心思来安慰她们。 康熙此举等同于封宫,外头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消息出不去,她连布尔和的死因是什么都不清楚,又如何能查清事实? 康熙这是要逼着她认下这个罪名? 不,他是已经认定了此事就是她所为,封宫只不过是不想听她百般抵赖,想让她自己承认罢了。 至于承认之后是什么后果,她不知道。不过宫里死个把嫔妃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毕竟人在深宫,外人不知内情,顶多说一句是久病成疾。 元栖不由有些颓然。 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困境,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甚至于连已逝的元仪都被牵扯进来。 康熙的脸色更是说变就变,昨天还说信任她能照顾好四阿哥,今天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残害稚子,心肠狠毒了。 元栖也无心再去问四阿哥的去向,依着康熙的脾气,估计早把人带走了,她扬声唤贺儿进来,没抱什么希望的问:“你知道四格格当年是怎么没的吗?” 贺儿努力回忆了片刻,才犹豫道:“四格格到坤宁宫时还好好的,过了两日,忽然身上起了红斑和疹子,先皇后请来了大半个太医院的太医,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时辰,太医没来得及开好药,四格格就没了。” 元栖揉了揉眉心,这个时候深恨自己以前不是学医的,“太医没诊断出来是因为什么?” 贺儿摇摇头,她今日没跟着元栖去承乾宫,而是留在永寿宫整理各宫送来的册子,说来也怪,太医院的记录之中,八格格和四格格的夭折原因相差无几。 而四格格当年在先皇后身边没了,如今八格格是在贵妃娘娘去过之后没了,想必皇上就是因此起了疑心,才下令封宫。 “去把青玦叫来。” 青玦是家里给她备好的医女,医术不算顶好,只是为了在她有孕时近前侍候的,虽然不能和太医想必,但好歹懂些医术。 反复思索过后,元栖心底渐渐浮起一个猜测。 元仪不可能在自己的坤宁宫内被人算计,若是真有人对四格格下毒,以这个时代的医术就算解不了,至少也能发现是中毒的症状。 可四格格和八格格的症状仅仅是全身布满疹子和红斑。 她有基本的生活常识,知道起疹子和红斑的原因会有很多,但这个时代医术落后,很多在后世耳熟能详的疾病在这个时候,统一称为“怪病”。 什么样的病会让人浑身起疹子,红斑,并且在短时间内一命呜呼? 元栖只能想到一种她经历过的,过敏。严重性的过敏确实可以短时间内致人死亡,而过敏的原因是免疫力系统反应过度。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这样的说法。 当她把这话问出口,青玦犹豫了片刻,有些摸不着头脑,“免疫力是何物?” 元栖叹了口气,换了个问法:“若有人吃了桃子会浑身起疹子,红斑,或者发痒,你可知道是什么缘由?” 青玦这回来了精神,立马便道:“娘娘说的可是发物?” 见元栖不解,她又连忙道:“古书中就有这样的记载,例如羊肉大热,有些病人食之必发热致危。” 这回元栖听懂了,就是中医所说的忌口。 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她这辈子对桃子过敏是一样的原理。但古人的发物只是针对于食物,而生活中食物只不过是过敏源中的一种。 四格格殁的时候两岁多了,也许是因为误食了什么才过敏,但承乾宫的八格格有奶娘喂养,不可能误食,那也许是对某些特殊的东西过敏。 不管是对什么过敏,症状应该都差不了多少。 永寿宫被封了宫,在外人眼里便是失了宠,元栖不指望能有新鲜的桃子,命人去要来了含有桃子的果脯,这些东西并不难得,内务府还不至于克扣这些。 守在永寿宫门口的太监不知是不是得了康熙吩咐,总之是个好说话的,只要永寿宫没人出来,要什么也会往进送。 半个时辰后,感觉到一股痒意从嘴角蔓延至全身,元栖便知道这是起效果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过敏到什么程度才会起疹子,只能吃一阵停一阵,勒令青玦不许做别的,只在一旁好好观察。 贺儿从她脸上泛红那刻开始便知道不好,劝又劝不住,她心里只隐约知道娘娘这么做的目的,其余的一概不知,但眼下最要紧的是请来太医,以防娘娘出什么不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4 11:59:29~2022-01-14 23:0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一安5瓶;似水流年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慈宁宫。 一抬妃位规制的辇驾自远处而来,上头端坐着的女子容长脸,生得长眉细眼,不甚出众,正是咸福宫主位博尔济吉特氏,和慈仁宫的太后同出一族。 和太后一般,她并不得皇帝宠爱,在宫里就是个隐形人,但太后好歹还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她却只能屈居庶妃之位,什么份例是妃位,也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18节 所以永寿宫贵妃被禁足的消息一传出来,她便迫不及待往慈仁宫来打听消息。她生得不美,得不了宠,自觉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毕竟得不得宠她都不缺吃穿,但永寿宫贵妃手里握着的宫权可是个好东西,她眼馋得紧。 太后常年诵经念佛,无意插手后宫之事,是以对她一向冷淡,但博尔济吉特氏知道,自己如今是大清后宫唯一一个出身科尔沁的蒙古嫔妃,莫说太后,就算是不理事已久的太皇太后,也一定会帮她一把。 承乾宫中,来人奉了康熙的命令要带走八格格的尸身。 皇贵妃神色木然地看着这一切,荣妃则侍立在侧轻声宽慰她。 太监捧着一只小木棺进来时,荣妃神色一动,嘴唇颤了颤。她的赛音察浑没了时,用的也不过是几尺白布包裹,幼子夭折,按规矩是不能用棺木的。 看着带走八格格的尸身后,荣妃心底很不是滋味,借口要回去照看三阿哥退下了。 按着往常,她绝不会在刚没了孩子的皇贵妃跟前提起三阿哥,怕她听了不高兴,然而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及那许多,皇上厚待八格格不过是怜她夭折,而她的胤祉还好端端的呢。 荣妃走后,皇贵妃被搀进了内室,她靠在软榻上良久,幽幽叹了一声,而后神色如常地吩咐贴身宫女:“记得把四阿哥先前住的地方收拾好,那些乳母们也别急着往出放了。” 今日所发生的事虽和她计划好的有所不同,但结果终究是一样的。用一个终究要夭折的格格能换来皇上的怜悯,换来四阿哥,也算是八格格对她尽了孝道。 乾清宫今日格外热闹。 钟粹,承乾两宫相继来了人之后,七十岁高龄的苏麻喇姑代表慈宁宫的太皇太后亲自前来,康熙不得不召见。 苏麻喇姑微微欠身行礼后,开门见山道:“太皇太后和太后托我来问一句,皇帝打算如何处置钮祜禄贵妃?” 派苏麻喇姑亲自前来,本身已经代表了慈宁宫对此事的态度,皇玛嬷和皇额娘为何如此迫切,康熙不由皱眉提醒道:“此事还未有定论,太医也说那是怪病,并非中毒。” “赛音察浑阿哥,四格格,还有如今的八格格都是一样的死状,什么样的怪病会有如此的巧合?”苏麻喇姑语速平缓有力,尽显坚决。 听到她提及早逝的赛音察浑,康熙忍不住道:“就算死状相似,可赛音察浑夭折时,孝昭尚未入宫,此事和她们绝无关系。” 苏麻喇姑能察觉到他的回护之意,叹了一声,主动替太皇太后解释道:“当年赛音察浑阿哥去实在的蹊跷,太皇太后到如今都放心不下,紧接着四格格,如今又是八格格,太皇太后担心您的安危,皇贵妃和荣妃也失去了自己的儿女,此事若不早些查清,恐六宫人心不安。” 知道不是逼着让他处置贵妃,康熙心底一松,而后顿首,沉声道:“朕已经封了永寿宫,会尽早查清此事,给皇贵妃一个交代,还请皇玛嬷和皇额娘不要为此事操心。” 盯着苏麻喇姑离去的背影,康熙按下心底的不悦,眯了眯眼,吩咐梁九功:“咸福宫博尔济吉特氏封宣妃,储秀宫赫舍里氏封平妃,赐协理六宫之权。” 梁九功一愣,而后试探性地问道:“那妃位所用的金印?” 宫中正儿八经的嫔妃册封礼只有过两次,其余时候后妃晋升用的都是诏封,虽然场面小了些,但只要待遇提上来,妃位及以上赐了金印金宝,有没有册封礼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金印金宝也是需要时间赶制的,以往都是先命内务府赶制,再下旨诏封,以显庄重有序,今日康熙临时决定下旨,可那代表身份的金印却不是能临时赶制而成的。 康熙扫他一眼,“临近太皇太后寿辰,内务府想必忙得很,那金印又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晚些赶制也不迟。” 话虽如此,没有金印的妃位终究是比有金印的低了一头。 “奴才明白。”梁九功知道,皇上这是不痛快了,太皇太后明面上是想查案,实则是借着永寿宫贵妃被禁足这段时日给咸福宫揽权。 赛音察浑阿哥当年不过在慈宁宫住了几个月,哪里就有了这么深的感情日日念着,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真正只想着查清事实的人,恐怕也只有荣妃了。 太皇太后想给咸福宫谋个妃位,皇上借此干脆给咸福宫和储秀宫都封了妃位,都赐了协理六宫之权,但就是不给金印,这是在膈应慈宁宫。 他在乾清宫侍候多年,看得再清楚不过,皇上对贵妃有疑心是真的,但也有几分喜欢。下令封了永寿宫,起码有一半是出于护着的心思。 只是这事儿,终究难查。 怪病之所以叫怪病,就是因为查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缘由。 也是先皇后和贵妃实在倒霉,偏偏叫她们两个遇上了,偏偏是当年四格格的生母冒犯先皇后,而今皇贵妃和贵妃本就不和。 对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小格格动手,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但对有过争执的嫔妃孩子动手,倒也还勉强说得通。 梁九功在殿外摇摇头,吩咐身边的两个徒弟分别去咸福宫和储秀宫传旨,正要转身进去,便见看守在永寿宫外的徒弟梁德才一路小跑进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永寿宫的贵妃娘娘,身上也起疹子了,我叫人去请太医了,想着得来告诉师父您一声儿。” 她身上脸上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和红斑,是自己对镜子看一眼都能做噩梦的程度,为了永寿宫所有人的眼睛和自己的形象,元栖干脆用床边的帷幔将自己牢牢包裹住,紧接着就是浑身发痒,呼吸也开始有些困难。 太医已经来了,但她执意让身边的宫人将一众太医都隔绝在外头,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敢放太医进去为她诊治。 康熙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偌大的寝殿之内,外头宫人把匆匆赶来的太医拦住,而元栖孤零零把自己裹在帷幔里发抖,顿时青筋暴起,怒不可遏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为何不叫太医进去为贵妃诊治!?” 贺儿随着众人一起,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忍着泪开口道:“娘娘说了,要等皇上来了再让太医进去。” 康熙心头一紧,咬牙道:“那还不快叫太医进去!?” “是。”贺儿使了个眼色,拦在门口的宫人和太监才全数退下。 康熙目光阴沉地贺儿一眼,顾不得问话,没叫她起身起,大步流星往内殿走去。 帷帐是细纱织就,元栖还能看清楚外头的人,见梁九功一挥手,就要把先前拦人的宫女带下去,她连忙忍着不适对康熙说:“都是我让她们拦着的,你要是想罚,就罚我,不许动我宫里的宫女太监。” 康熙对她的话无动于衷,在他看来,这帮子奴才不知道劝谏主子,便是心不忠,合该通通料理出去才是。 元栖于是一字不吭地把露出来给太医把脉那只手腕缩了回去。 就算让这些太医诊脉,他们也诊断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过是稍微严重些的过敏反应罢了,身上的红斑和疹子看起来可怖,过十来天不碰过敏源,自己就能消下去。 先前的赛音察浑,四格格和八格格都是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发病没了的,换而言之,这种怪病很有可能在几个时辰内致人死亡,康熙思及此处,不免心急如焚,示意梁九功先下去,而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元栖一眼。 来永寿宫的路上,他已经知道元栖是当着他留下来太监的面,吃下了内务府送来的果脯之后发病。 太监不会替她说谎,那果脯更是寻常之物,这让康熙的疑心消了不少。但接踵而来的便是更加复杂的心情,他见到的元栖性子谨慎,既有女儿家的娇憨,也有沉着冷静的一面,和孝昭有些像,但总不如孝昭手段干净利落。 看着元栖慢吞吞将手腕伸了出来,上头的红斑和红疹一片连着一片,可想而知她着重覆盖住的面部是何样的惨烈。康熙心底难得有了些许愧疚,硬邦邦道:“何必用这种法子来自证清白?若留了疤痕可怎么好?” 元栖是头一次过敏到这个程度,身上又痛又痒,只要一想到铜镜里自己脸上成片的红疹,再想想她是为了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至于那点子委屈之意,她早就消化掉了。 听到康熙这么硬邦邦的问话,言辞之中听不出来一点关切,元栖当下语气便更加不好:“您不必替我操心,宫里有得是美貌女子伺候,今年不是要开选秀么,您到时候多选几个放在永寿宫,必不会扰了您的兴致。” 康熙头一次被她直言怼回来,居然还觉得有些稀奇。 但注意到跟前还有不少太医,他便不打算再开口,偏偏却在这时对上了细纱后头元栖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执拗又清亮,似乎还有些委屈,和往常几乎是截然相反的样子。 他心头一顿,干巴巴说了一句:“朕不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新时间应该会是晚上十一点~感谢在2022-01-14 23:06:18~2022-01-15 15:3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垚垚5瓶;sug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元栖强调多次,自己身上的这些疹子不必管,过个十来天都能消得干干净净,但诊断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怪病的太医们仍然兢兢业业地每隔一段时间替她把脉,药方子开了不知道有多少张,最后商量出来一张,奉若至宝一样捧上来给康熙看了眼,而后命人去煎药。 十来个太医在永寿宫足足候了一整夜,年轻些的还好,只是有些脚步虚浮,这大半估计都是被康熙吓得。年纪大些的都已经白发苍苍,颤巍巍走几步,元栖都怕他一不小心摔出个好歹来,命小太监在一侧扶着。 许是为了表达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歉意,康熙亦是一整夜都在永寿宫,时不时还要亲自给元栖喂药。 元栖本想假意推辞一番,毕竟谁知道康熙以后记起来会不会觉得她是冒犯了皇威。 康熙却误以为她是觉得自己容颜有损,不想被外人看见,于是一声令下,太医和宫女太监们都退了下去。 他亲自端起药碗,舀起一勺药汁不甚熟练地送到她嘴边,温声道:“汉时的李夫人因惧怕色衰爱弛而不愿见武帝,你又怕什么呢?” 皇帝亲自喂药,这满宫里也只有皇太后和太后有过这样的殊荣,元栖也明白,康熙不过是见她成了这副模样,心里一时愧疚,她若再不识好歹,兴许他就要恼羞成怒了。便也不再推辞,小心翼翼露出下半张脸来喝了药。 喝药归喝药,她嘴上仍是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绝世佳人才会害怕色衰爱弛,我这般普通的容貌在您眼里,长不长这疹子只怕是一样的。” 话音刚落,康熙便立即捻起一枚蜜饯塞进了她嘴里。 元栖心里一慌,小心翼翼抬眼去看,撞进了他暗沉沉的目光里。 坏了,好像又不高兴了? 对视良久,终是元栖败下阵来,她挪开眼神看向别处,悻悻道:“您在我面前那般说我姐姐,难道还指望我能和过去一样对您言听计从吗?” “你是为了孝昭而跟我生气?”康熙不由愣住了,他原先以为,她不过是担忧自己容颜有损才这般说话,虽有些冒犯,但想想一开始确实是自己吓着了她,才让她冒险自证清白,惹出这么一桩事来,便也不欲计较。 孝昭与她姐妹情深,康熙是知道的,但他是头一次这么清晰的意识到,而后想想自己和几个兄弟的关系,再想想素未接触过的太子和长子,心里还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但想想孝昭是那般宽容又聪敏的女子,入宫不过三年,封后仅半年,六宫便皆敬服于她,连皇玛嬷亦赞不绝口。即便因体弱无法孕育皇嗣,但除她之外,又有谁能够当得起这个后位呢。 他极少见的在心底斟酌了词句,才替自己解释道:“我是一时气极,说的话才稍重了些,心中并非是那样想的。你看过十七年孝昭过世不久后的册文,应当知道。” 后宫册文大半都是从备好的句子里挑出来的,仁孝和孝昭过世后,他只在礼部呈上来的谥文中做了极少的改动,但那已经足够显眼。 仁孝皇后的谥文中有一句“作朕元配,正位中宫”,而相对应的,作为继后的孝昭亦有一句“作朕良配”,算是一句出自皇帝口中的赞美之词,以表示孝昭虽为继后,却并不比元后逊色多少。 元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眼中含泪,感动不已的替元仪,替钮祜禄氏谢恩,但她实在做不出这番姿态来,若没有在宫中劳心竭力的那三年,元仪也不会病重身亡。 今日康熙大发雷霆,也许是因为发现一直以来都完美无瑕的明珠蒙了尘,曾经觉得是良配的人也做过那些不干净的事,而今嫌疑洗清,一切自然都如同过去一样了。 可她是实打实的被禁足,逼不得已冒了险,她知道普通的过敏不会损害容貌,却不能保证一定不会留疤,这些红斑和疹子,浑身疼痛难忍是她自己受过来的,怎么能轻飘飘就把今日之事翻过不提呢? 所以她示弱一样靠在他身前,但一句话没说。 喝过药,元栖身上的痛痒感大都没了,呼吸也顺畅了,虽然那些疹子还在,但不影响她睡觉。 一夜过后,手上的疹子最先褪去,青玉进来侍候她涂抹祛疤的药膏,心疼地绕过她手腕处的一点淡红,“若是不涂,这儿想必是要留疤了。” 元栖不以为意的笑笑。 康熙踏入钟粹宫时,便看到荣妃马佳氏已经领着众人跪在了院中。 她保养得宜的面容微微发白,额前也冒了汗珠,可见已经在院里跪了不久。 一早,康熙便命人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并送来了钟粹宫。 他知道荣妃一直还记挂着早年间那几个孩子的夭折,尤其是赛音察浑,他出生时身子最健壮,外头都说他是没能挺得过种痘,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赛音察浑是在种痘的一日后突发怪病没了的。 后来四格格生了同样的怪病,那时候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事是孝昭所为,可见她的人品贵重,使六宫都敬服。 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荣妃暗地里将此事记在心中,为了一查到底,甚至不惜撺掇佟氏一同陷害贵妃。 康熙可以理解她的一片慈母之心,甚至他本人也曾感同身受过,但为了一个早夭的幼子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只觉得荒谬。 康熙低头俯视着荣妃,沉声开口:“赛音察浑夭折多年,如今却让你为了他生出这许多事端,你是要让朕觉得他是不孝之子吗?” 荣妃身子一颤,不可置信的抬眼望去,看到的却是康熙带着冷意的面庞,她忍不住问出口:“您当年难道不曾为赛音察浑的夭折而痛心过吗?” 康熙一怔,旋即点头。他的语气温和,却让荣妃整个人都如堕冰窖。 “他是朕的儿子,朕自然痛心。可他毕竟已经夭折多年,荣妃,你不该把心思放在一个已逝之人的身上,更不该为了过去的执念就在后宫惹是生非。” 他略带责怪地看了荣妃一眼,移开目光吩咐梁九功:“胤祉即日迁出钟粹宫,搬去阿哥所,荣妃御前失仪,禁足一年。” 这已经是极轻的处置了,三阿哥本就到了搬出钟粹宫的年龄,而所谓禁足一年,终究是到了妃位的人,内务府再怎么看碟下菜也不至于克扣太狠了。 □□妃泪如雨下。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19节 因为康熙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过去的执念,却是她此生最荣宠的时光,而短短几年过去,彼时的盛宠已经消散无影,她也能守着旧时的回忆聊以度日。 承乾宫那头,康熙已经不耐亲自再去一趟。 佟氏一贯这般恃宠而骄,私底下不知做了多少荒唐事儿,往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时候却觉得她实在逼人太甚。 若不是元栖一贯谨慎的性子,只怕还真有可能被她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算计进去。 “皇贵妃因皇八女夭折而伤情,即日起便在承乾宫养病,不许任何人去扰了她。”康熙盯着梁九功吩咐,后者立马领会,他这是要彻底断了佟氏跟内务府的联系。 永寿宫短短一日便化险为夷,在外头守着的人自然全都撤去。这倒也是一桩奇事,迅速传遍了东西六宫。 元栖也是这才知道康熙没有把四阿哥抱回承乾宫,只是暂且把人送去了慈仁宫。若放在以前,她是不会有什么担心的,但她今日才知道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氏先后去过慈宁宫和慈仁宫,而后便封了宣妃,储秀宫的赫舍里氏成了平妃,两个人都有了协理六宫之权。 赫舍里氏是靠着仁孝皇后的余荫才成了妃位,不足为惧,宣妃确是实打实的和太后同出一族,素来不得宠,没有子嗣。这让元栖有些担心太后想抱个阿哥给她养。 “宜妃娘娘来看您了。”宫女站在珠帘外轻声禀报。 元栖回过神,忙把放在一边的面纱戴好,“快请她进来。” 宜妃被请进内殿,看着两人之间隔着的珠帘有些发愣,又定神一看,元栖几乎所有露出来的皮肤上都覆了白纱,连忙关切道:“你的脸可还好?” 元栖点点头,“都还好,过些时候就能消下去,倒是昨日我这里乱成一团,叫你在外头苦等许久,没吹着风吧?” 元栖听贺儿说过,昨日她长了疹子命人去请太医时,宜妃听了消息曾来过一趟,只是被康熙放在外面的人拦住了,又因为当时永寿宫乱哄哄的,底下人失察,就没报上去,让宜妃在外头苦等了半个时辰,后来还是康熙叫她回去的。 宜妃听罢松了口气,笑了笑:“我没事,昨晚就是吓了一跳,你胆子真大,怎么敢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元栖却注意到她的容色不如往日那般娇艳,细细一看,她今日没怎么上妆,几乎是素着一张脸过来的,心里不由有些温暖,知道宜妃这样许是怕刺激到自己。毕竟昨日大半个太医院都来了永寿宫,如今外头还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 “我心里有分寸的,”元栖话里多了几分亲昵,主动走到靠近珠帘的地方,把稍好一些的那只手臂给她看,指着已经渐渐散去的红痕道:“你看,这里都好的差不多了。” 宜妃也不推辞,凑前来看了一眼不够,又揭开白纱亲自确认道:“我没见着昨日什么样,不过看你还挺有精神的,至于这瘢痕,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种偏方应该能祛,回头叫我额娘抄了来给你试试。” 元栖欣然应下。 后宫中其实是有些忌讳这个的,但她和宜妃年龄相仿,自打入了宫,也只和她聊得来,说话都不用那么弯弯绕绕的,彼此都自在。元栖一时兴起研究出来的奶茶这些东西,居然也只有宜妃一个喝得惯,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也愈发好了。 这张祛疤的偏方,也许正是互相交付信任的时机。 两人隔着珠帘说了一阵子话,忽然不知怎么对视一笑,宜妃嘴角也禁不住上扬,她看了看身后的软塌,主动握住元栖的手腕,态度亲昵:“咱们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应该就是固定晚上十一点整啦~今天看到超级多评论,太开心啦,投了营养液的小天使们我会自己整理一下明天一起发到下一章作话的,大家不要着急~ 第二十九章 在榻上坐定,宜妃这才说起今日听到的消息,话语间颇有些替她抱不平的意思,“昨日折腾那么久,荣妃也不过被禁足一年,又让三阿哥提前搬出钟粹宫。” 元栖却没怎么动气,这样的结果她早料到了。康熙如今对荣妃不过尔尔,但他自翊是位慈父,怎么肯重罚荣妃,叫三阿哥面子上不好看。至于承乾宫的那位就更不必再说,事到如今,康熙都不愿给她下一个禁足的罪名,只是养病罢了。 她笑了笑,浑不在意的样子,“有句古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和她今日便算是结下梁子了,且看来日吧。” 她语气温和,但白纱后的一双凤眼却是冷意十足,锋芒毕露。 宜妃见了,想到自己从前和荣妃她们的猜测,不由自嘲一笑,人人都觉得贵妃性子软和,却忘了她出身大族,家族带来的底气和傲气,又怎么可能真的任人揉圆搓扁而无动于衷。 从前皇贵妃得势时也还罢了,想是初入宫怕触了皇贵妃的霉头,如今皇贵妃在承乾宫养病,四阿哥被抱来永寿宫,过两年还要改玉蝶,想必用不了多久,贵妃便是这后宫一等一的得意人了。 她这么想着,心头微动,徐徐开口说了句话:“要说皇贵妃这回,可算是又栽到了自己人手里。” 元栖猛然抬眼,带着点困惑看向宜妃:“这话怎么说?” 宜妃看了看左右,低声道:“这也是我无意间打探来的,皇贵妃私下竟然拿那太医一家老小的性命要挟,要他治好八格格,还说什么便是皇上在,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太医同她争执。这话许是用来吓唬人的,但那太医是个实心眼,吓得当夜就去找了他师父吴院判,吴院判是什么人,他家世代行医,自个儿又得皇上看重,一听这话便忍不了,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层层考核提拔上来的,怎么能因为治不好本就体弱的八格格就要全家丧命,就把这事儿闹到皇上跟前去了。” 元栖掩去心底对于宜妃消息如此灵通的惊讶,用帕子捂住嘴角的笑意,但也掩不住话语里的快活:“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她可算是知道了,为何康熙对皇贵妃一向回护,可这次她失了八格格,康熙一丁点反应都没有,原来是为着这个,皇贵妃动辄拿太医全家的性命威胁,也许康熙觉得是她这番动作折了八格格的福气,才令她早早殁了。 她和皇贵妃先前除了那几番交锋,并没什么私人恩怨,只是经过昨日之事后,纵然八格格是无辜的,但她着实是没了对皇贵妃丧女的半分怜悯之心。 佟氏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稀奇,先前德妃不也被她如此折辱过,她是被康熙和佟家宠坏了,总以为底下的人都一心一意按着她的意思才好,却没想过底下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量和打算。 有了太医和宜妃抄送来的方子,元栖身上的疹子十来日便都消散下去了,康熙来过几趟,可能自己也觉着对荣妃的处置不痛不痒,随手一挥,赐了法喀和颜珠两人一等御前侍卫,又允诺下她家中的是三个妹妹皆可嫁与宗室。 满清贵族子弟初入仕途,一般都从御前侍卫起步,但最显赫莫过于一等侍卫,索额图和明珠都是自侍卫开始,擢升显职,这应当是康熙在隐晦的表示,将来会重用法喀和颜珠了。 但愿法喀和颜珠能有这样的才能。 元栖只在心中这么一想,便抛去脑后了,左右她一时半会儿也得不了他们的消息。 康熙发了话,今年慈宁宫的寿辰还是由她主事,宜妃的五阿哥不日要种痘,而德妃一心一意只想养胎,因此只能由惠妃,宣妃和平妃协理,她懒得出门,自然要召三人来永寿宫共同商议。 哪知她这头传话的人还没迈出宫门,那头慈仁宫太后便命人来传话,“太皇太后的寿辰,太后也十分关心,特命贵妃娘娘前去慈仁宫一同商议。” 来人传完话便走,连宫女递出去的赏银都没接,傲气十足,倒是让青禾忿忿不平的念叨了一句。 青禾和青罗因着前些日子失职,被她罚去外头侍候了好一阵子,这两日才回来。 话刚出口,青禾便意识到不对,惊魂未定的跪下来请罪。 元栖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嘴上逞能只会让人抓住错处,你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她当初从家中带来的四个侍女各有各的本事,青玉这两年也渐渐能独当一面,清罗和青玦性子也沉稳不少,唯独一个青禾,算算她也将将要二十五了,元栖想了想,干脆明年将她放出去嫁人,也省得那日因为这张嘴得罪了人。 既然要去慈仁宫,她今日这身石榴红的绸绣百蝶纹的夹衣便有些太娇艳了,太后常年礼佛,喜欢素净,她们这些嫔妃无论平日里穿什么,到了给太后请安的日子,齐齐都是湖色或雪灰的衣裳,生怕惹了她老人家不悦。 贺儿一边张罗替她换配套的首饰,一边低声道:“娘娘若觉得青禾那丫头性子躁,不如叫奴才领着她去慎刑司那边走一趟,在里头瞧瞧犯了事的宫人是什么下场,好歹叫她知道些高低。” 元栖笑着允了,“这倒是个好法子,你去试试。” 贺儿新升任了掌事女官,想必那几个青字辈的要不大舒服了,用此事让贺儿立个威,过后再谈谈心,给些好处,想必她们就会服服帖帖。 其实她手底下这些宫人之间的争斗往来,何尝不是她在后宫中和众多嫔妃的争锋,她平日里不会关心贺儿私底下做了什么,只要她们把差事办妥帖,自然有赏。而康熙在眼中,他也只关心哪个嫔妃为他添了子嗣,哪个宫务打理得好,其余之事皆入不了他的眼。 从宫人挑来了几件衣裳里扫过一眼,元栖想着自己今日除了见太后,还要见宣妃,宣妃是想拿太后来压自己,她若是太素淡了,难免要让宣妃自以为是,便吩咐宫人去拿一件银红的夹袍,配着发上的一对金嵌宝石凤纹簪,再庄重不过。 出了永寿宫没多久,元栖便在路上碰到了宜妃,后者辇驾就停在翊坤宫门口,显然是刻意等在那儿的。 目光扫过她那一身显得气势汹汹的装扮,宜妃眸中闪过诧异,倒是没说什么劝告的话,甚至还笑得有些促狭:“看你这幅样子,想来宣妃的打算要落空了。” 慈仁宫中,宣妃正抱着太后的胳膊不肯撒手,她自幼入宫,也曾经在太后宫中住了几年,兼之太后膝下没有亲生的孩子,自然对她多了几分亲昵。 但这几分亲昵不足以让太后为了她,去主动插手皇帝的后宫之事。 太后能有如今的地位,大多是因为康熙需要有孝顺之名,用以笼络汉臣,而生下一部分原因便是她识趣,从不生事,从不多事,才让皇帝渐渐对她多了几分母子之情。 在她看来,宣妃能有这样的地位便很是不错,若再要强求,恐怕皇帝觉得她贪心太过,要心生不喜了。 她道:“皇贵妃和荣妃便是你的前车之鉴,端看她们如今的下场,你也该知道知足二字!” 宣妃不以为意道:“不过是禁足些时日,我瞧着皇上待后宫女子向来宽和。” 太后冷哼一声,“你有三阿哥那样得了皇帝喜欢的阿哥吗?你有佟氏那样的出身吗?皇帝是不想让三阿哥和佟家面上不好看才不重罚,科尔沁的蒙古贵女那么多,缺了你一个,自然有新人来顶上!” 见太后无动于衷,宣妃只好悻悻停了下来,她挨着太后坐下,讨好道:“那一会贵妃来了,太后和妾一同见见她吧。” 太后点头,这是自然,人是以自己的名义叫来的,若召而不见,那岂不是在下贵妃的面子。 宫人进来传话,“贵妃娘娘,宜妃娘娘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倒是没想到一块去,只觉得宜妃是来瞧五阿哥的,摆摆手,“让贵妃进来,你再带宜妃去侧殿瞧五阿哥便是。” 不曾想宜妃还是跟着进来了,笑容明艳的给太后请过安,她道:“今儿是特意来给太后请安的,您可别烦了我。” 太后心里受用,凭谁见了宜妃这样笑盈盈的样子都会喜欢,她笑呵呵道:“既然来了就快坐,我这儿一向冷清,也就是你来了才热闹些。” 一面又主动吩咐宫人:“去把胤祺抱来给她额娘瞧瞧。” 五阿哥已经三岁,开始渐渐脱离乳母的保护,他自个儿迈着小短腿在各人跟前站了站,嘴里磕磕绊绊地说着汉话:“胤祺给皇玛嬷,额娘,贵额娘,宣额娘请安。” 行礼还是乱七八糟的,可他遗传了宜妃的好样貌,又天生一副笑脸,瞧着软乎乎的,让人心生喜爱。 五阿哥请过安被宜妃抱了一会儿,便不耐烦了,蹬着小腿下了地,他也不认生,专盯着眼生的人瞧,眼神清透极了。 被五阿哥这么一打岔,太后便把宣妃忘在了脑后,元栖和宜妃相视而笑,一旁的宣妃见了,气得牙都痒。 元栖趁势便问道:“妾身四阿哥可还好?能否也带来让妾身瞧瞧他?” 听了这话,太后却有些皱眉,“四阿哥许是那日被吓着了,这些日子来一直闷闷的,劝了几回总也不管用,正好你来,便去看看他吧。” 元栖心底一紧,四阿哥为了八格格的夭折伤心,她是知道的,但能让太后都这么皱眉,想必不单单是为了八格格的死。 更有可能是为了那日,他前脚出了承乾宫,八格格后脚便没了而自责,再加上这些日子来后宫种种传闻。偏偏她前些日子忙着处理身上的疹子,想着四阿哥人还小,慈宁宫想必不会有多少这样的流言,却忘了这里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宣妃在这儿。 见她起了身要去偏殿,宣妃眼神一紧,也赶忙起身,提高了声音道:“这两日一直是我照料开解四阿哥,他应当也念着我,我也去瞧瞧。” 元栖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转过身来瞪了她一眼,冷声道:“皇上已经允了给四阿哥更改玉蝶,四阿哥便是本宫的儿子,宣妃这是要越过本宫去亲近四阿哥吗?” 宣妃没想到她敢当着太后的面给自己脸色看,看了眼太后,一脸委屈道:“贵妃怎么这样霸道,只许自己关心四阿哥,却不许旁人关心四阿哥?” 连太后也皱了眉,“孝昭素来宽和大度,贵妃既是她的妹妹,就应该好好学学她。” 在她看来,宣妃关心四阿哥并没有什么不对,反而是贵妃把四阿哥也看得太紧了些,难道她还会扣下四阿哥不还吗? 若她当了皇后,尽掌六宫之权,底下的嫔妃皆以她为尊,届时宽和大度算什么,让她给皇帝和众嫔妃排一张夜夜不轮空的侍寝表也不是不行。 元栖也只是心底这么一想,面上却露了些脆弱,她眼睛一红,哽咽道:“妾只是太关心四阿哥,因此才.....前些日子身上一直不见好,怕让四阿哥担心,妾才一直忍着没来接他,今日只见了五阿哥,却迟迟没见着四阿哥出来,才着急了些。”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读者“滚”“灼华”的地雷~ 感谢读者“龙龙”“墨染轻罗”“居家巧巧”“安格尔”“呵手试梅妆”“23666655”“难捱”“肖战的坚果喵”“似水流年”“难捱”的营养液! 第三十章 太后得了解释,神色果然缓和了些许,“那你便去吧。” 宣妃只好不情不愿地坐回原位,看着宜妃和三阿哥有些羡慕。她自然知道皇上已经把四阿哥给了贵妃,可她自己不得宠,咸福宫新搬来的两个答应恩宠也平平,要得个活泼可爱的小阿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元栖只有小半月未曾见到四阿哥,心里对四阿哥是否清减还没什么概念,从侧殿支开大半的窗户看了眼,只见四阿哥坐在案前凝神静气地写字,神色如常,倒没有太后说的那般严重。 见四阿哥并未察觉她的到来,元栖索性叫人别去打扰他。 四阿哥来慈仁宫时,带的是元栖早便为他备好的宫人,四个宫女,四个太监如今全在她面前,唯有两个乳母在里头侍候。 可想而知四阿哥仍是更亲近乳母些,看着底下的宫人战战兢兢的,元栖并不打算怪罪,嘴角含笑道:这些日子本宫无暇照看四阿哥,全靠你们例外照应着,等回了永寿宫,每人都赏三月的月例。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20节 宫人们立时松了口气,遇上这么一位宽和的主子,赏银给的也极大方,当时她们被选来永寿宫时,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里头的乳母仿佛是察觉到了动静,悄悄退出来给她请安。 元栖一抬手,正要说话,余光便瞧见四阿哥小半个身子从帘子后头露出来,眼里头隐隐透露着担忧。 见元栖发现,他面上有些讪讪的,才垂头走过来,看着很心虚:“儿子给额娘请安。” 元栖笑了笑,好似什么都没察觉到,亲自将他扶起来,关切道:“快起来,方才瞧见你在写字,便没叫人去打扰你。” 四阿哥隐晦地瞧了眼身边的乳母,才小心道:“儿子是听到了额娘的声音才出来的。” 元栖知道他没说实话,笑容未变,转头吩咐:“你们都下去吧,本宫和四阿哥说说话。” 见宫人们全都退下,她才又看着四阿哥道:“这下能和额娘说了吧?” 四阿哥神色躲闪,元栖也不催他,两人之间本就不大亲昵,四阿哥不信任她也在意料之内,只是不能任由这样的情况太久,反生了隔阂,得让四阿哥自己把顾忌说出来才是。 等了好半天,四阿哥才看着她的脸色小声道:“额娘别罚白嬷嬷,是我叫她在旁边陪着我的。” 元栖没想到他担心的竟是这个,神色错愕道:“额娘为什么要罚白嬷嬷呢?” 四阿哥于是又不说话了。 元栖耐心等了片刻,确定他不是在犹豫,而是真的不想说时,才摸了摸他光滑的小脑袋,温声道:“白嬷嬷是看着胤禛长大的,她很关心胤禛对不对?” 四阿哥点了点头,神色很忐忑。 元栖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想了想道:“那胤禛觉得额娘关心你吗?” 这些日子元栖虽没亲自来光过,但永寿宫每隔一日便要派人来问候,身边的宫人虽然也都是永寿宫出来的,和两个乳母并不熟络,但待他一样恭恭敬敬,处处周到。 四阿哥想到这些,迅速地点点头,“额娘也关心我。” “这就对了,”元栖柔声道,“既然白嬷嬷关心胤禛,额娘也关心胤禛,额娘和白嬷嬷都是一样的想法,只要白嬷嬷不做错事,额娘怎么会责罚白嬷嬷呢?” 四阿哥听着这话有理,乖巧地应下了,却是没再说什么。 元栖便又小心提起今日接他回去之事,看到四阿哥的喜意不似作假,才放下心来。至于宣妃这些日子对他说过什么,既然四阿哥不愿主动说,她也不好把人逼得太紧,自去问问身边的宫人即可。 命人开始收拾四阿哥的东西,元栖才又回了正殿一趟。 五阿哥和宜妃也都去了偏殿,只剩下太后和宣妃在。 太后和太皇太后情谊深厚,问起太皇太后的寿辰准备得如何倒也是应该,元栖只拣着自己的现下的想法说了。 太后面色淡淡,也不知道是否满意,等她说完才道:“既不是整寿,那些虚的便不必太多,这也是皇额娘的意思,只叫能出来的阿哥公主们来乐一乐便是。” 元栖一一应下,而后便听太后话锋一转,给宣妃讨起差事来:“宣妃入宫多年,掌事却还是头一遭,你多教教她,挑些不要紧的差事给她练练手,譬如那些需要布置或者是费心的小事儿。” 布置摆宴席的大殿可不是什么小事,虽有旧例在,但这项上最容易出彩,也容易得太皇太后和皇上的赏赐和看重。 元栖本来打算用这项差事抬举一个人,眼下再塞个宣妃进去也没什么,正好能瞧瞧她的本事。 于是稍稍蹙眉道:“这事儿原本是已经定下给安嫔李氏的。” 太后一怔,从脑海里翻出这个安嫔李氏来,想起安嫔原是皇帝为了拉拢汉臣迎进宫来的,抚西额驸的孙女,出身也算不错,只是近些年来一直不得宠,差点让她忘了这个人。 “安嫔,她倒是个不错的,只是终究位份低了一头,让她掌管此事,听着不大好。”太后仍不放弃,意有所指道。 元栖一笑,顺着她的话道:“安嫔原先协理过宫务,想来知道的更多些,正好能帮衬着宣妃。” 一句话,便如太后所愿定下了此事的主次之分。 元栖知道,若她非要抬举安嫔在宣妃上头,太后和宣妃一时半会儿不对付不了她,却能悉数为难在安嫔头上。 她如了太后所愿,四阿哥搬回永寿宫的事儿,太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如是过了几日,元栖查看外命妇入宫的单子来时,才发现这几日一连好几个诰命夫人都奔着去了慈仁宫。 贺儿连忙提醒道:“荣妃的三阿哥不日便要开学,皇上正张罗着给三阿哥挑伴读呢,听说还又去见了一次荣妃。” 元栖面色淡淡地翻过一页去,盯着上头的名字蹙眉:“怎么恭亲王福晋也来了?” 贺儿道:“恭亲王福晋的三阿哥是庶福晋所出,十五年生人,和三阿哥的年纪相差不多。” 皇子们的伴读虽然向来是宗室或大臣之子,别的阿哥元栖管不了,但荣妃既然是以三阿哥之母的身份没被康熙降罪,那就别怪她在三阿哥伴读一事上做些手脚了。 想用近支宗室的子弟当伴读,荣妃还没这个资格。 元栖轻笑一声,将册子搁置一旁,唤了青玉进来:“你明儿出宫一趟,给家里传个消息,就说这四阿哥明年也到了去上书房的时候,不日他改了玉蝶,便是我的亲生儿子,选伴读这样大事儿,可不得家里早早替他留心,别叫好的都让人给抢没了。” 宗室大臣们想把子嗣送进宫来,给阿哥做伴读,为的不过是谋个好前程,可阿哥和阿哥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十五年生又如何,便是十四年生,比四阿哥大三岁,他们也不是等不起。而四阿哥这一轮选过,紧接着就是宜妃的五阿哥了,五阿哥自小养在太后跟前,太后必不会亏待了他。 到了内务府发放份例的日子,自有管事的太监来她这儿交册回话。 发放份例的差事这段时日一直是惠妃在管,元栖对她也还放心,潦潦看过去,没发现什么错处,而后径直翻到荣妃的钟粹宫那一页。 钟粹宫如今还有几个庶妃和答应,受了荣妃禁足的影响,估计也有小一年不能自由出入,元栖自是没碰她们的份例,甚至还酌情添了半成,算是安慰。 而在荣妃那一页,她看也不看,一连划去了大半不在妃位份例里头的东西。 而她划去的这些,恰好就是惠妃特意嘱咐要往钟粹宫送的。 来回话的太监满脸都是为难之意,“惠妃娘娘交代说——” 元栖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本宫可有克扣荣妃的份例?” 能混到掌事宫妃的程度,荣妃平日用的东西自然不会只有份例内的,大多都是底下人讨好送来的稀奇珍贵物件儿。元栖划去的也不过就是这些,在妃位份例里头的东西她可是都留下了。 太监哭丧着脸道:“奴才不敢。” 元栖不欲为难他,“下去吧,往后好好想想,掌事的到底是本宫还是惠妃?” 至于对扣下那部分本该给荣妃送的东西如何处置,竟是一字不提。 那太监心思活络,立马就高兴起来,眼睛一转,又献宝似地道:“那阿哥所的三阿哥那儿?” 元栖目含警告地看他一眼:“阿哥们那儿自然是依着往常的例子来,无论生母是荣是辱,他们都是皇上的子嗣。” “是,奴才知道了!” 元栖又想起什么,叮嘱道:“三公主那儿也不许克扣什么,还有那些个奴才,该敲打的敲打,不许怠慢了公主。” 乾清宫中。 梁九功如实将元栖的一言一语报给康熙。 康熙听罢面露赞赏,他知道贵妃对他那样处置荣妃心有不满,才吩咐内务府不许送好东西去,可贵妃终究还是心软,保留了妃位的一切份例,也未将她和荣妃二人之间的恩怨牵连到三阿哥和三公主身上,可见其心地纯良,为人清正。 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悄悄生长了些许,康熙道:“贵妃的性子一向宽和,让她来主持宫务,朕便可以放心了。” 翌日清早。 “娘娘,四阿哥梦魇了!” 元栖被贺儿急急忙忙唤醒过来,只见她面色苍白,额上挂满了汗珠,“今早四阿哥迟迟未醒,白嬷嬷去唤四阿哥起身,发现四阿哥有些发热,嘴里一直喊着额娘和八妹妹,无论如何都不肯醒来。” 元栖脸色一沉,听了这话瞬间清醒过来。她一开始也担心过四阿哥是否会因着八格格这事落下心病,所以时刻关注着,也找了两个嬷嬷叮嘱过一番。 四阿哥若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儿,怎么会过了这么多天才梦魇,想必先前一定是发作过,只是底下没人来报给她罢了。 第三十一章 内务府这月送来的份例格外少,荣妃身边的宫女立刻便将此事告诉了她,想起前些日子给出去的银子便止不住地心疼,抱怨道:“内务府那帮子人,收了银子竟也不办事儿。” 荣妃不置可否,她接过册子来瞧了一眼,只见上头该有的东西还有,便没放在心上了,转而问起三阿哥:“阿哥所那儿可打点好了?” 宫女道:“惠妃娘娘说,请您不必担心,三阿哥那儿有她在呢。而且太后娘娘也愿意替三阿哥张罗选伴读之事,听说这几日有好些外命妇进宫给太后请安,明日恭亲王福晋也要来呢。” 荣妃点点头,不觉露出满意的笑容,她的胤祉在诸阿哥中不占长也不占嫡,却是她和皇上唯一存活下来的阿哥,在皇上心里也有些分量,皇上必不会委屈了他。 慈宁宫中。 这两日入宫来请安的命妇多半是为了三阿哥的伴读而来,个个都卯足了劲儿给太后推荐自家的孩子。太后对汉语不大精通,初时听着还新鲜,现如今已经有些烦厌了。 只是三阿哥生母荣妃被禁足,主事的贵妃要照看四阿哥,其余一个宫妃也各有自己的事儿,太后左思右想,找不出合适的人来,又不好退给毫无经验的宣妃,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接见。 好在一旁还有宣妃帮衬着说话,今日要见的是恭亲王福晋马氏,太后索性把大公主也唤来了,马氏虽不是大公主生母,但好歹也是恭亲王府里的人,也能解一解她对家里的思念之情。 大公主六岁那年成了皇帝养女,如今十一岁,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举手投足间颇有皇家风范,和从前扭扭捏捏的小格格已经大有径庭了。 母女俩在底下叙了好一阵子的话,马氏仍然没有提及此次入宫的正题。 太后等得有些不耐了,便主动提起,开门见山道:“我记得你家仿佛有个三阿哥,和皇帝的三阿哥年纪相差不多,书读得如何?” 马氏一句话便遮掩过去,她道:“三阿哥书读得极好,是我们爷亲自教导大的,只是这两日天寒,练骑射时有些着凉,不过没什么大碍。” 太后一听就知道这是托词,着凉便着凉,还要多说几句解释并非是身子弱,而是勤练骑射所致。不想做三阿哥的伴读,难不成是瞧上了后头的四阿哥? 正想着,便又听马氏试探道:“不过说起来,我们三阿哥和皇上的四阿哥年纪差得也不是大。” 马氏自然知道太后不通汉语,因此说的话十分直截了当。 太后却是一副不欲再说的架势,既然马氏不是为了三阿哥伴读而来,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四阿哥那我可做不了主,你今日入宫是来看大公主的,便多留些时候吧。” 马氏心里略有些失望,但也不纠缠,牵着大公主下去了。 宣妃等马氏走了才道:“皇上的兄弟里头,也只有恭亲王府的三阿哥年纪最合适不过了。” 裕亲王子嗣不丰,纯亲王早逝,可不是只剩下一个恭亲王。 太后不接这个话头,这些事不归她管,要操心,也叫皇帝自个儿去操心好了。 方才那些推托之词都被大公主听了去,马氏却没当回事儿,大公主离开亲王府时已经六岁,是晓事的年纪,如今虽成了皇帝的养女,却没具体给了哪位娘娘养在膝下。她每进一趟宫便要看大公主一次,这么几年下来,就算不是亲生的母女,也成功让大公主对她有了孺慕之情,虽并不指望她能帮着王府,但起码也不会对王府心存怨怼。 她这次来,也带了些家中阿哥和格格们的东西给大公主。家里既然出了位公主,哪怕将来是要抚蒙的,那也要好生联络着,说不准哪日就能派的上用场。 大公主眼眶通红,听着马氏一件一件告诉她这是谁送的,最后看到生母晋氏亲手绣的衣裳时忍不住哭出了声。 马氏照例在大公主的住处坐了半个时辰才走,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宫人替大公主收拾好东西,又净面洗漱一番,大公主便往钟粹宫去了。 禁足的只是荣妃,住在钟粹宫的三公主还是可以出来的。 乾清宫。 康熙听了梁九功的话,得知自己原先看好的几个大臣更想让自家的孩子做四阿哥伴读,而非三阿哥伴读时,神情颇有些不悦道:“是朕的阿哥选伴读,何时轮到他们挑挑拣拣了?” 话虽这么说,他仍是问道:“恭亲王家的三阿哥如何?” 梁九功如实道:“三阿哥自幼聪敏好学,性子活泼,是恭亲王领着开了蒙的。”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21节 这话相当于是废话,若是个庸碌的阿哥,恭亲王也不会上赶着叫他来做皇子伴读。 只可惜近支的宗室里只有这么一个三阿哥,康熙想了想,道:“四阿哥近来屡受惊吓,正需要这么一个活泼些的伴读陪着才好,那就把恭亲王家的阿哥留给明年四阿哥吧。” 这事儿到最后,荣妃竟是最后一个得知的,大发了一顿脾气。 元栖却无心关注这个,四阿哥这一日梦魇得厉害,西配殿上下几乎都要乱成一团,偏这个时候六阿哥也不安分,整个永寿宫都吵吵嚷嚷的。 康熙到永寿宫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元栖寸步不离守在四阿哥旁边,见他来了,没说两句话,便把人往东配殿推,她皱紧了眉道:“您行行好,先去瞧瞧六阿哥吧,他往日见了您还收敛些。” 正说着,外头的苏培盛急匆匆进来回话:“德妃娘娘听说四阿哥梦魇,想来瞧瞧四阿哥。” 康熙先一步开口,听着有点不高兴:“她不是愿意让贵妃抚养四阿哥吗?这时候又巴巴跑来干什么?” 元栖一阵无语,她虽然也不想让德妃这个时候来打扰她和四阿哥增加感情的时机,但也不至于这么见不得德妃来关心四阿哥。 不过她也清楚,当初就是德妃那番要把四阿哥给她养的话惹了康熙不悦,他自己的儿子只有自己嫌弃的份,哪里还轮得到别人来嫌弃。 扯了扯康熙的袖子,她忙道:“让德妃进来吧,四阿哥这儿有我跟皇上,倒是六阿哥有些闹腾,她能来帮着看看六阿哥也不错。” 德妃被宫人迎进来,没见到四阿哥,却实打实听到了六阿哥的哭闹声,原本慢腾腾的步伐立即加快了,一手护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手被贴身的宫女紧紧搀着,神色担忧道:“六阿哥这是怎么了?” 前头引路的正是青玉,听到她只关心六阿哥,却丝毫不提及四阿哥,嘴角轻撇了撇。 西配殿内,四阿哥小脸煞白缩在被褥里,额上一模又是汗津津的,元栖也无心顾及康熙,替四阿哥擦了汗,又轻声哄他,只是两人之间终究不够亲昵,她哄了四阿哥这么大半天,最后四阿哥睁了眼,却是看向了康熙。 元栖一阵气结,这个时候却又不好发作,索性把帕子塞进康熙手里,“您先照顾着四阿哥,我去看看太医药煎好了没。” 康熙错愕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在后宫里头见过一心都是孩子,对他反而淡淡的嫔妃,也见过利用孩子生事来引人注意的嫔妃,却实在没见过因为孩子更亲近他而不高兴的嫔妃。 正想着,忽而听到四阿哥睁开黑葡萄似的眼睛,声音微弱地唤了一声:“汗阿玛,额娘是不是生气了?” 康熙心底一软,顺手替他擦了擦汗,温声道:“你额娘没生气,不信的话一会儿她进来了,你唤她一声额娘试试?” 他知道元栖最善解人意,不会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心思敏感的四阿哥。 不一会儿,元栖带着端药的宫人进了侧殿,一股浓烈苦涩的药味儿紧接着散发出来。 元栖面色如常,甚至还带了一小碟果脯,她若无其事地替四阿哥掖了掖被角,胤禛乖乖喝药,喝过药之后吃些果脯去去苦味儿,一会儿德额娘也来看你,好不好? 四阿哥明显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却想不出来,下意识朝康熙望去一眼,才犹豫着点了点头。 元栖看在眼里,又是一阵扎心,随意找了个由头退了出去。 六阿哥被德妃哄着睡着之后,才又来了四阿哥身边照料。 康熙从西配殿脱了身,信步迈入正殿,只见元栖伏在榻上,垂着睫毛,神情疲惫,望着一处不知道什么地方发愣。 “不高兴了?”康熙难得有些心软,靠过去揽住她的肩头,沉声道:“胤禛还年幼,这些日子又是挪宫又是被吓到的,眷恋生母也算是人之常情。” 元栖往他身边靠了靠,低着头不大高兴的样子,“那我照料胤禛这么久,他醒来第一个看的却不是我,我不高兴也是人之常情。” 说完,她轻轻推了推康熙,“您去和德妃陪陪四阿哥吧,我缓一阵子便好了。” 康熙面上闪过不喜,冷哼一声,“德妃是听说胤禛梦魇才来的,来时却只顾着哄六阿哥,六阿哥睡着了她才去看胤禛的。” 这话说得,元栖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道:“一开始可是您不愿让德妃去看胤禛的。” 康熙斜了她一眼,“若是德妃真有慈母之心,即便朕不愿她去,她也会去。” 元栖还要说什么,被康熙一句话打断:“今日是特例,往后朕会严令宫人不许提及胤禛和永和宫的关系,德妃也只是胤禛的庶母,你才是他的额娘。” 目送着康熙离去,元栖心底仍是有些忐忑,她说不准康熙是否看出了她的算计,可这算计之中,德妃的每一步行动皆是她自己选择的。 而她不过是将德妃的算计摆在了康熙面前。 元栖知道,德妃一开始只想把四阿哥交由她养,却没想过康熙会改四阿哥的玉蝶,因为一开始就连佟皇贵妃也没能说服康熙将四阿哥记在自己名下。 然而康熙偏偏是这样的人,别人越求,他越要在心底斟酌,反而是元栖一字不提,他就因着心疼四阿哥而主动提及了改玉蝶。 不过说到底,还是康熙只把后宫嫔妃当工具人,只有对着儿子才有几分真情。 德妃乍然知道康熙要给四阿哥改玉蝶,心中不平。只是她还指望着用四阿哥换取些什么东西,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但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在跟前撺掇一二,拿四阿哥对生母的孺慕之情挑事,德妃动心,亦在意料之中。 而这个人除了刚被夺了伴读的荣妃,元栖现下也想不出旁人来。 康熙向来不怎么掺和后宫诸事,但他的态度却至关重要。 元栖默默笑了笑,她这也算是成功吹了一次枕头风。 至于四阿哥那儿,她仍是有些心软,暂且没告诉他德妃先去看了六阿哥的事儿。 不日便是太皇太后的寿辰,元栖想到宣妃半途进来揽了大半功劳去,担心安嫔心底会有些不平,特意将人召来说了会子话。 安嫔李氏入宫也有十多年,性子早被磨了出来,淡淡笑着道:“嫔妾这些微末本事能帮到贵妃便好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些?” 元栖不置可否,露了个消息给她:“今年选秀,不知道安嫔可有想要的人,或是要关照的格格?都可以告诉本宫,便当是你的谢礼了。” 宫里心照不宣的规矩,一宫主位底下的低位嫔妃,生下来的孩子都可以抱到主位身边教养,虽不能改玉蝶,但对于无子无宠的嫔妃而言,也算慰藉。 作者有话说: 那个啥,写的有点少,要不然我明天把少了的一千二补在明天的更新里,今天评论前十发红包!如果不行的话我一会继续(qaq)感谢在2022-01-18 22:56:25~2022-01-19 23:0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未殃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正说着,外间有宫人来报,“乾清宫的梁公公来了。” 虽不是梁九功,但乾清宫的太监里姓梁的大都是他的徒弟们,元栖自然不会晾着不见,直接叫人进来了。 梁公公不仅仅是来传话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样貌不俗的女子,直筒一样的旗装也被她穿得风姿绰约,发髻轻挽,只用了些许银钗并几朵浅粉的簪花,精致的眼眉低垂,姿态十分恭顺。 “这是原先在乾清宫住着的章佳小主,皇上说,请贵妃娘娘替小主择个好去处住下。” 章佳氏? 元栖心中一动,看向安嫔,试探性地问道:“安嫔,你觉得这章佳氏该去哪宫里住?” 既然已经知道这些出身低微又入宫晚的嫔妃掀不起什么风浪,元栖并不介意给她们择些自在又合适的宫殿,更不会明知某宫主位性子不好而把人派去受罪。 不管这章佳氏是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章佳氏,总之看着样貌不错,能让康熙亲自传话过来,兴许也还正受宠,给了安嫔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安嫔上下打量一番,果然极满意,笑道:“嫔妾看她还算合眼缘,不如就叫章佳氏去嫔妾宫中住吧。” 把安嫔和章佳氏送走后,元栖才想起自己宫里还有个孕妇万琉哈氏,算算日子,她腹中的孩子也有四个月了。 “万琉哈氏那儿,还算安分吧?” 万琉哈氏如今独自住在永寿宫的东配殿,里里外外都有乾清宫的嬷嬷派人守着,这是元栖自己要求的,照顾万琉哈氏是个出力也不一定能讨好的活儿,她可不想操这番心。 只是,万琉哈氏平日用度还是要过一遍元栖的眼,暂且不说保胎药的效用,单是膳食便已经是大补,于胎儿自然是好处,但胎儿越大,生产时就更有可能出现难产的症状。 元栖隐隐猜出康熙的意图,只觉不寒而栗,就更不想管了。 青玉不知道她想到了这些,如实禀报道:“万琉哈答应还觉得她生产后便能免了禁足,搬去别的宫住呢,是以对乾清宫的嬷嬷态度还算好,待咱们宫里的宫人却十分不客气,动辄打骂,一点都不手软。” 元栖皱眉,孕中脾性大是正常的,但也没有这么拿人撒气的,下回再有这样的,你只管去替我传话,东配殿就那么几个伺候的人,爱用不用,若不用就都调出来,本宫是不会替她添人的。 孝庄太后的寿辰过后,最大的节日便是万寿节。 好在惠妃的大阿哥已经接近宫来,住进了阿哥所,而宜妃的五阿哥在这期间也种痘成功了,都能分心帮元栖筹备宫务。 阿哥们无论大小都要给皇帝呈敬寿礼,年纪稍大些的阿哥们除了进献各种奇珍异宝之外,还要呈上自己亲手备好的东西以表诚心,四阿哥刚好处在年纪不大不小的时间段,元栖一挥手,替他决定了写一副万寿图呈上去。 宜妃听说这事儿,立马也来带着五阿哥凑热闹。 阿哥们统一都是六岁开蒙,但认字和写字却是要提前开始学的,四阿哥虚岁已经五岁,倒还勉强会写几个字,五阿哥虚岁只有四岁,连笔都还还抓不稳。 察觉到元栖不信任的眼神,宜妃替自己的儿子说话:“我们五阿哥虽然不会写汉字,但是他会满语,也会蒙语的!” 元栖:“.........万寿图中一共一万多个字,全都是汉字。” 宜妃毫不尴尬,“反正这么短的时日内,四阿哥光凭自己也写不完,就算是让他们兄弟两练练手了,选别的送上便是。” 顿了顿,她看了眼正凑在一起的四阿哥和五阿哥,又道:“你知道吗?皇上如今每日都要去一趟上书房检查阿哥们的学业。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太子和大阿哥,勉强再加一个三阿哥,就算咱们送上多好的东西,皇上也不会多瞧两眼的。” 元栖颇为赞同的点点头,现如今到了上书房的三位阿哥,将来也都是九龙夺嫡中的佼佼者,个个都聪敏好学,文武双全,康熙深觉自己的压榨式教育起了效果,怎么能不高兴。 前些时候康熙还手把手教四阿哥写字,言辞之中多有提及胤禛的三位兄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他以后向三个兄长学习。 她原本还担心四阿哥会不会因为康熙这些话觉得失落,刚要摆出慈母的态度去宽慰一二,哪知四阿哥根本没觉得受到打击,反而充满了斗志。 但无论如何,随着四阿哥在永寿宫住的时日久了,四阿哥对元栖也渐渐亲昵起来。 至于有没有人去他跟前嚼舌根子,说出那日德妃先去看了六阿哥的事,元栖并不关心,玉蝶已经改了,除非将来新帝愿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几百年改回来,四阿哥从此便只能是永寿宫贵妃钮祜禄氏的儿子。 一个小目标达成,元栖终于能放松些时日。 不过她忍得住,不代表四阿哥也能忍得住。 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在心里思考着,到底是生恩重于养恩,还是养恩重于生恩。 当他带着这个问题来问元栖的时候,她意识到能让四阿哥对放下心防的时机到了。 没有急于回答,元栖先问他:“三个额娘里,胤禛最想亲近哪个?” 四阿哥皱起一张包子脸,攥着指头,鼓起勇气道:“我分不清。” 自打那日康熙亲口下了令后,宫里便没人再敢说德妃是四阿哥生母了,他十分敏锐的察觉出来,也再不肯唤德妃叫额娘。 但元栖知道,他没这么快能把皇贵妃和德妃抛之脑后,若他真的做到了,元栖反而要觉得毛骨悚然,这么小的孩子,三观还一塔糊涂的时候,就能违背本能去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未免太过于早熟。 等了一会,四阿哥才又低声说了句话,话里含着浓浓的委屈:“胤禛分不清,可是皇贵妃却更喜欢八妹妹,德妃娘娘也更喜欢六弟。” 元栖听了这话有些微讶,她还以为皇贵妃比起八格格,会更喜欢一直养在身边的四阿哥,毕竟后者才是这个时代人们眼里的依靠。 正想着,四阿哥便问她:“额娘,如果您将来再生一个弟弟,您也会更喜欢弟弟吗?” 元栖默了一瞬,要说她现在对四阿哥多么上心,多么视若亲子,那倒也不至于。一开始,她对着四阿哥的关心就是出于利益驱使。 但即使现在没有,将来她也要和四阿哥母子相称许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日复一日相处出来的。 她轻轻摇头,目光尽量诚恳真挚地看着四阿哥:“我知道,胤禛现在对额娘还没有那么亲近和信任,是不是?” 四阿哥被她说中,慌乱低了低头,小声道:“是胤禛错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22节 元栖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抚,柔声道:“和皇贵妃相处了那么久,心里还有亲近是正常的,额娘不会怪你,以后有了空,额娘也不会拦着你见皇贵妃,见德妃,见六阿哥。” 四阿哥这时不说话了,他心里是很想见的,但想一想八妹妹,再想想那天先去哄了六弟的德妃,这么对比之下,本能的对元栖产生了些亲昵,下意识紧紧拉住元栖的手。 元栖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又道:“额娘愿意相信胤禛,那胤禛也可以试着相信额娘吗?” 四阿哥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抬眼愣愣的看着她。 元栖抿起嘴角,笑容真诚:“相信额娘不会偏心弟弟,相信额娘待你和弟弟的心,一定都是一样的。” 四阿哥的反应是紧紧抱住了她。 至此,四阿哥总算不再像一只闷葫芦一样了,性子渐渐开朗起来。 三月十八万寿节过后,再过两月便是选秀的日子了。 此次选秀中注定没有出身较高的被选为宫妃,除开一早就被内定给宗室的,便是皇贵妃的妹妹小佟氏,和元栖的三个妹妹。 而小佟氏不过十五岁,若要入宫,年龄还太小了,更何况她的姐姐佟皇贵妃依然在世。 元栖则提前把家里人给元舒她们选好的名单送去康熙那过了目,而后顺理成章赐婚。 四妹和六妹嫁的都是近支宗室,五格格则是镶白旗的一等子,比起几个姐妹来是差了些,但这三人都是元栖着人查过的,家里没那些乱糟糟的事儿,嫁过去别的不说,安稳是一定的。 最让元栖没想到的是,不光三弟法喀娶了孝诚仁皇后的妹妹赫舍里氏,连四弟颜珠也得了赐婚,娶的是佟国纲之女佟氏。 钮祜禄氏与赫舍里氏和佟氏联姻,家里的两个弟弟在官场上也有了更多更亲近的帮衬,元栖便不必再为他们担心了。 而宫里最后留牌子的只有三个,其中一个常在马佳氏,似是荣妃的族妹,余下几个答应,并没什么值得提的。 因着荣妃还在禁足,马佳氏被惠妃接去了自己宫中,而余下的答应里,也只有一个汉军旗的常氏容色出众,被德妃抢先接去了永和宫。 元栖自己宫里没留人,宜妃如今正得宠,自然也不会往自己宫里接人添堵。 七月里,德妃不足满月便生下了一个小公主,身子极弱。 不过这时候元栖已经在去往木兰秋狝的路上了。 不同于去年康熙一时兴起的出巡,这一回内务府做足了准备,不光皇帝带了后宫嫔妃和几个阿哥们,宗室里头也有人带上了妻眷,自然,四妹和六妹也跟着来了。 随行的妃嫔名单之中,只有元栖和宜妃、宣妃是三个主位,余下有安嫔宫中的章佳常在,新入宫的马佳常在,还有常答应,几个乾清宫送来的官女子。 这些人中,也只有宣妃是被太后强塞进来的,而太后的理由令人十分难以拒绝,宣妃出身蒙古,木兰秋狝要接见的也是蒙古王公,虽然两者不是出自同一部族,但带上宣妃可以表现出皇帝对蒙古的亲近态度。 太后这么多年来极少主动要求什么,何况她说的在理,康熙便也允了。 贵妃级别的车辇极为奢华,元栖一路上没什么感觉,反倒是自愿前来服侍她的章佳常在和两个官女子,马车行走小半天就吐得天昏地暗,被宫女拉出去之前还不忘赔罪。 到了晌午,车驾缓缓行驶在太阳底下,多好的仪仗方伞也挡不住这灼热的阳光,特意掀开的挡风帘子也没能吹进来一丝一毫的凉风,元栖躺在车辇里,被闷得出了一身汗。 内务府本来是备了冰的,但路上行程这么久,要用冰的却不少,元栖每日能分到的也不多。在宫外没这么多规矩,她和宜妃一合计,干脆都歇在了元栖的车辇里,两个人的冰加起来,倒也勉强够一整日使的,还能余出些来做刨冰吃。 过了十来日,才终于到了木兰围场。 第一夜的休整过后,皇帝带着几个阿哥去骑射打猎,会见蒙古王公。元栖则被赋予了招待蒙古福晋的重任,由宣妃上前招呼一番后,一群穿着骑装的女子们成群地往马场去了。 元栖幼时倒是学过骑马,不过过了这么些年早忘得七七八八,但坐在廊下瞧着那些英姿勃发的女子们驭马飞奔的时候,心底禁不住有些羡慕了。 等看到就连常年住在深宫里的宣妃也毫不逊色之时,她立马拉着宜妃也往马场那边去了。 宜妃亦是满人,在家学过骑马,但自打进了宫便没再试过,这时候看着一匹匹毛色各异的骏马,心里直打鼓,不知道是心慌还是激动,“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好?” 元栖回头指了指廊下的那几个扶风弱柳的答应,“咱们都过来了,这时候再回去,岂不是让她们看不起?” 宜妃一向好面子,听了这话也回头看一眼,又往不远处看看,宣妃一身干练旗装,头发盘在脑后,和原先宫装的模样大不相同了,就连那稍显逊色的容貌,此时也更有些说不出口的耀眼。 她张了张口,目光里带了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艳羡。 片刻后,元栖和宜妃一人选了一匹稍显矮小,也不大起眼,但看着就温驯结实的蒙古马,最要紧的是,相比其他高大威猛的骏马而言,这种马显然比较适合她们的身高。 身下的马匹缓缓挪动着,明明也没高了多少,元栖却觉得现在呼吸到的空气新鲜了不少。 绕着马场走了几圈,元栖渐渐找回了以往的感觉,放开胆子让马跑起来,看着两侧不断后退着的茂绿景色,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呼吹过的爽快,一时间竟然有了什么都不顾,只在马上任由它往远处不停奔跑的幻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9 23:07:33~2022-01-20 23:0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看小说(?????)2瓶;49620267、言若、魏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和宜嫔一块绕着马场骑了好几圈,元栖明显觉得人越来越多,先前站在廊下的那些个官女子都各选了匹马慢吞吞的到处跑着。 宜妃率先下了马,接过宫人递来的雪白帕子擦了擦额前的汗,遮着阳光仰了仰头道:“日头越发大了,咱们回去歇着吧,也不扰她们给皇上献殷勤。” 元栖闻言回头一看,果然在远处的廊下看到康熙的身影,旋即轻扯了扯嘴角,颇觉好笑,“也不知她们是怎么想的,带着一身汗去给皇上献殷勤?” 说着,她也下了马。 两人挽着手快步行至廊下,已经有宫人捧来了遮阳消暑的物件,色泽浓郁的梅子汤被盛在白瓷盅里,又有数个宫女捧着罗扇扇风。 宜妃拿起一盏温温的梅子汤一饮而尽,自己轻摇着手中的罗扇,轻轻喘着气,“我瞧着像是那个马佳氏撺掇来的。” 元栖捧着加了冰块的酸梅汤小口小口喝着,闻言将目光转向马场,只见四五个女子都是半生不熟的挂在马上,唯有一个鹅黄衣衫的女子骑着马娴熟地四处穿梭,看着像在教其他人如何驭马。 背后响起一道娴静的嗓音,“宜妃娘娘好眼力,可不就是马佳常在起了这个头儿。” 章佳答应笑意盈盈地凑过来,给两人请过安,十分自如地在剩余的空位上坐下。 她自打出了宫,身上的衣裳首饰也都换了一套,腰身掐细,袖子比常人的略略宽些,更显出她身材样貌都不俗。发髻也不再是满人简单的盘头,云髻垂垂,只簪了简单的花钗,眉眼间也总是带了几分笑意。 她的态度恭顺又不谄媚,加上确实生得好,放在眼皮子底下是极为养眼的。 元栖瞥见章佳氏额上也挂了些汗珠,又扫一眼她身上的衣料,果然为了好看,用的是更为华美些的织锦。 示意宫人也替章佳氏来一盏酸梅汤,元栖起了些兴趣,“马佳氏如何说得动她们的?” 起先她和宜妃去骑马的时候,那些小答应可是知道骑马会失仪,所以躲在廊下连一点太阳都不肯晒到。片刻就改了态度,马佳氏倒还真有些本事。 章佳氏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倒消了几分暑间的燥意,“马佳常在言辞间提及许多次,说荣妃娘娘当年亦是英姿飒爽的女子。” 宜妃眉毛一挑,“可我记着荣妃当年性子娴雅——” “英姿飒爽的,怕不是马佳常在自个儿吧?”元栖忍不住要笑,这些小答应们未免也太好骗了。 能被康熙带着一同出来的官女子们样貌个个不俗,大家都站在廊下,自然显不出马佳氏的容貌来,可若是旁人都妆容狼狈,唯独她在马上行动自如,那康熙必然会对她留下印象。 不过这些官女子们也不是傻的,想必如今已经全然想明白了,只是不肯再康熙面前狼狈离开,所以还勉强撑着。 章佳氏笑容清浅,“只怕是往后,常答应等人要恨上马佳常在了。” 宜妃闻言一嗤,“她可是荣妃族妹,如今又得了惠妃关照,怎么会怕几个官女子?” 眼见章佳氏眼神微黯,元栖及时添了一句:“不过你也别怕,你和她同样的品级,临出宫前安嫔还托我照顾你一二呢。” 章佳氏这下笑得真心实意,轻舒了一口气。 宜妃一直都不怎么搭话,只顾着看热闹,这时候却忽然添了一句:“马佳氏瞧着不大安分,往后她若是扰了你,也可以来寻我替你做主。” 元栖微讶,这还是交好以来,宜妃头一回在明面上表现出要跟她一块儿做些什么的意思。 若宜妃只是瞧上了章佳氏的性子,大可以私底下招揽,当着大家的面儿这么一说,只不过是在表态罢了。 章佳氏瞧着也有些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元栖和宜妃对视着一笑,而后便道:“宜妃喜欢你,这也是你的好处,不必推辞。” 章佳氏面上就带了几分喜气,谢恩的语气也恳切极了。 她原以为刚出了乾清宫,便要因为自己的身份低微,被后宫的娘娘们瞧不起,没想到就这么被贵妃分去了安嫔娘娘那儿,如今有幸伴驾出行,又得了贵妃和宜妃两人的看重,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估摸着蒙古王公应当也会给康熙进献美人,元栖干脆邀了宜妃和章佳常在一块儿去自己帐子里,等晚上底下人送来猎得的野味一起烤肉。 路走到一半,忽然有太监来传话,康熙今夜要宣召宜妃。未免尴尬,元栖抢先一步笑道:“看来你是没这个福气跟我一块烤肉吃了。” 还在宫里的时候,她们说话最晚也会刻意避过这个时辰,宜妃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笑得有些尴尬,“那我便先走了。” 回到帐子里,康熙已经派人把四阿哥送回来了。 他正换了轻便的衣裳坐在毯子上,两条藕节一样嫩生生的小短腿露了大半出来,一旁的宫人正替他擦着什么药。 元栖也顾不得身后的章佳氏,匆匆叫她坐下,快步前去关切道:“这是怎么了?你汗阿玛不是只叫你前去认认人么?怎么还伤着了?” 四阿哥除了时不时轻轻“嘶”一声之外,脸上却是兴高采烈的,涨红了小脸,他紧紧抓住元栖的手高兴道:“汗阿玛今日教儿子骑马了!” “什么!?”元栖紧紧皱起眉头,一句不大尊敬的话退口而出,“他真是胡闹!” 四阿哥不赞同地看着她,同她辩解:“汗阿玛是为了锻炼儿子!” 元栖上下检查了一番,见他只有腿内侧被磨得发红,才松了口气,她用力点了点四阿哥的额头,没好气道:“你跟着你汗阿玛胡闹,就没想过自个儿如今才几岁吗?” 四阿哥认真道:“儿子明年就六岁,可以去上书房了,到时候武打师傅也会教的。更何况,能被汗阿玛亲自教导的也只有太子二哥,大哥和三哥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呢!” 看着四阿哥骄傲地扬起小脑袋,元栖心思复杂,她没想到他竟这个时候就有了和众兄弟比较的心思。这么小的孩子尚且知道这份待遇非比寻常,那比他大了好几岁的大阿哥和太子自然也能意识到,心里不知会如何作想? 四阿哥还在那儿摇头晃脑的,瞧着高兴得很,元栖也不大忍心打破他心底对康熙的无限美好幻想,只得任他去了。 只是明年要去上书房,太子和大阿哥听说是素来不对付,三阿哥之母荣妃又跟永寿宫交恶,四阿哥一入上书房,估计就是四面楚歌的悲惨境遇。 不过还好,宜妃的五阿哥只比四阿哥晚一年去上书房,到时候两个人相互照应,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收拾好心情,元栖和章佳氏开始张罗起烤肉来。 她是这次出巡里头身份最高的嫔妃,底下人自然紧着她的需要来,短短小半刻中,已经上了好几盘子各种各样的肉,片得薄薄的。 其他的事宜都有宫人替她们做,元栖唯独要求要自己动手烤,底下的人原先还想拦着,不过思及这不是紫禁城,皇上也不在,便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章佳氏对她的吃法显然有些适应不来,元栖也没勉强,叫了人在她跟前好生侍候。 烤好的肉片表面是脆的,油滋滋往出冒,里头的肉依然劲道鲜美,元栖就着加了冰的玫瑰露酒,不论是什么肉,总之放开一口气吃了不少。 章佳氏胃口小,不过也可能是怕胖,所以没吃多久便走了。 草地上提前铺好了毛毡,元栖喝得半醉,索性躺在上头一动不动了,紫禁城四四方方的,宫室更是小得可怜,几步就能逛遍了,哪有着大草原上来得自在,这里连呼吸都比紫禁城的要顺畅几分。 抬眼看去,天空和草地都是一望无际,让她隐约有那么几分找到了上辈子的感觉。 元栖正盯着蓝天发呆,康熙那张脸忽然出现上方。 手比大脑反应还快,元栖眼睁睁看着自己朝着康熙的脸伸手用力拍去,嘴里嘟囔着:“走开,你打扰我看风景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23节 一旁被勒令不许开口的青玉吓出一头汗,急忙跪下解释道:“皇上,贵妃娘娘她醉了。” 今日放纵打猎了一日,康熙心情大好,自然不会生气,挥挥手叫周围守着的人都退远些,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张两颊酡红的清丽面孔。 他还记得,刚入宫时的贵妃看着沉稳,内里却还是小女儿的心思,只是没多久,经历了那么些事儿,开始越发谨小慎微,对着自己也糊上了一层窗纸一样,叫人看不清,捉摸不透。 很多宫妃都是如此,刚入宫时不清楚状况,还能看到些真性情,时候越久,越明白这宫里的规矩森严,于是性子都变得稳重,人也无趣了。 这很合理,但不合他的心意。 从没有一个嫔妃敢当着他的面醉过,这么一想,康熙生出了些许好奇,他戳了戳元栖发红的脸蛋,随意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元栖这时候已经醒了大半,但身体仍旧是醉着的,努力咽下将要脱口而出的“康熙”二字,她在“皇上”和直呼其名之间犹豫了一小会,然后选择了前者。 大脑已经晕乎乎的,但她还勉强保留着几分理智,康熙不会因为她醉后脱口而出他的名字,脑补出一段什么她对他爱而不得之类的故事。 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皇帝三宫六院是很正常的事,皇后要贤良淑德,而她身为妾妃,则更要尊妾妃之德。 皇帝也许享受美貌女子为了他争风吃醋,但那也只是闲时用来逗趣罢了。她要是争风吃醋起来,康熙应该反而会觉得她心胸狭隘,容不得人。 这么想着,元栖又推了推他的胸膛,勉强组织好语言,磕磕绊绊道:“我,妾身上都是烤肉味儿,您去找章佳常在吧,我的肉都是自己烤的,章佳常在没有自己烤,她是香的。” 什么章佳常在是香的?她又不是烤肉!! 元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窘迫地翻了个身,试图挡住自己的脸。她明明在心底组织好的语言不是这样,但话一出口,就变得怪模怪样起来。 康熙神色一顿,想起方才自己走时宜妃恋恋不舍的目光,再和旁边这个巴不得把自己往出推的一比,忽然觉得有趣了。他一招手,唤了青玉过来问:“贵妃今儿喝了多少酒?” 青玉看向桌案上的粉青釉酒壶,低眉道:“娘娘喝了两壶玫瑰露酒。” 这倒也不多,怎么醉成那个样子,康熙不由失笑,随即在心底浮起一个念头,看了眼元栖便道:“再送两壶酒来。” 青玉有些担心地朝他身后望了一眼,却不敢违背康熙的意思,只得叫人又送了两壶上来。 元栖察觉到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下意识想往远处挪,然而康熙腾出一只手便将她圈在了怀里,而后把酒壶的盖子往边上一掀,酒液浓郁的香气就凑到了她鼻子前。 “想不想喝?”康熙凑近了问,声音低沉好听。 元栖想把他推开,但四肢根本使不上力气,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把壶嘴慢慢倾斜,眼看着就要倒在自己衣裳上了,她那被酒气熏得迷迷糊糊的大脑自发张了嘴。 散发着玫瑰香气的酒液汩汩流入她的喉口,好在康熙还知道一点分寸,一点一点往出倒,没叫她呛着。 两壶酒下去,她的神智仍然是清醒的,但整个身体已经醉得不成样子,需要用极大的意志来控制自己不说出某些话来。 偏偏康熙不依不饶,还在问,“知道这是哪儿吗?” 元栖怕自己控制不住说出什么来,索性把头往他怀中一埋,做出十分困顿的模样,轻轻呢喃道:“在皇上怀里。” 康熙看了看四周,宫人们都极小心的守在不远处,于是凑在她耳边低低地问:“还要我去找章佳常在吗?” 元栖抓着他衣裳的手一紧,厌烦地闭了闭眼,把他往自己这边扯了一下,口齿不清道:别,别去。 用力摩挲了两下她泛红的脸颊,鼻间尽是玫瑰和不知道什么夹杂起来的芳香,康熙闭了眼轻笑一声,觉得自己似乎也是醉了。 第三十四章 睡眼朦胧间,元栖只觉得自己旁边好似有个大火炉,源源不断的热意顺着紧贴的皮肤传到自己这儿来,燥热极了。 下意识挣动了一番,她稍稍清醒些,不知怎么想的,有意无意把手覆在正环着自己腰身之人的胸膛上,而后带了些力度一路往下,摸到几块硬邦邦的腹肌,手感极好。 知道康熙睡到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要醒了,元栖点到为止,最后恋恋不舍摸了一把,手缩一半的时候,忽然被人一把握住。 紧接着那具温热的身躯贴得更紧了些,康熙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面上闪过几丝笑意,握住她的手腕放回原位,“贵妃好生热情。” 元栖只觉得自己脑袋里“轰”一声,脸上热辣辣的,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满脸通红。 但随着昨夜的记忆渐渐回归脑海,她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不过是小意思,不就是摸腹肌被人抓了个正着,她垂眸避开康熙幽深的目光,深吸了口气,保持镇定,而后轻推了推康熙,小声道:“该起了。” 帐子的隔音不比宫里,她如今已经能听到帐子外人来人往的声音了,似乎还有女孩子们的谈笑声。 而康熙贴身伺候的太监梁九功,想必是和她的宫女们一块在帐子外头等着。 梁九功那张脸在前朝后宫都是挂了号的,如今他守在外面,这不就是相当于对着所有人宣告康熙在她帐子里一直睡到现在吗? 元栖越想越觉得窒息,虽然带出来的嫔妃们没一个敢跟她酸言酸语的,但也架不住她们要在私底下议论。 而一直将她圈在怀里的康熙却迟迟不放手,他垂眼看着元栖的头越来越低,都要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到被褥里头去了,嘴角的笑容禁不住越来越大,心里也不知怎么愉悦极了,忍不住放开她的手,捏住下巴强行抬起来,而后欺身往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呼吸交融间,元栖大脑有些宕机。 唇上的柔软一触即分。 元栖一脸懵的抬起头,这还是俩人头一回在白天这么亲昵,就是在她刚入宫,康熙来的最勤那段时日里也未曾这样过。 而康熙却不知为何笑声爽朗,心情大好地起身披上里衣去了屏风后头,唤梁九功进来伺候了。 元栖晃了晃脑袋,等感觉脸上的热意渐渐散去时,才出声唤了人进来。 今日进来的只有青玉和青罗,两人都垂着眼,动作麻利地替她换上里衣,才唤了其他时候的宫人进来替她净面梳头。 元栖自是知道其中缘由,昨夜她本来只有三分醉,硬生生被康熙灌倒了七分,两人一个醉醺醺,一个情绪上了头,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就是有些大了。 梳头的宫人手艺娴熟,刚要拿出玫瑰花露来替她润一润头发,被元栖出声止了,换了一瓶没什么香味的。 她觉得自己至少要远离玫瑰的味道几天,否则那段记忆会时不时自己跑出来让她脸红的。 梳好发髻,簪上几朵时令鲜花和几支白玉钗,略敷一层薄薄的粉,描眉点唇过后,元栖望着镜中略显妩媚的女子愣了愣。 而从镜子里看去,青玉和青罗的面上也是笑意满满。 也是,这两年康熙来她这儿的次数和乾清宫被宠幸宫女的数量呈反比,而她的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就算她背后还有娘家可靠,但这个时代的女人有三从四德,儿子才是一生的依靠。 她不急,青玉她们几个一定也在为她暗暗担忧。 毕竟四阿哥虽也记在了她名下,但到底抱过来时年纪大了,又知道自己先前有生母德妃和养母皇贵妃,难免会有隔阂,还是自己亲生的更好些。 帐子外女孩子们的说笑声依然还在,元栖不由问道:“外头是谁在说话?可是蒙古福晋们来了?” 青罗的脸色一下子就有些不大好看,青玉面色未变,道:“是四格格和六格格来给您请安了。蒙古的福晋们,昨日和宣妃娘娘说过话,今日也去了宣妃娘娘处。还有,今儿一早宜妃娘娘派人来传话,说五阿哥只是昨夜有些不适,今早便好了,请娘娘和皇上不必挂心。” 元栖听到前半句话脸色就垮了,头皮一阵阵发麻,让别的宫妃知道也就罢了,被自己的妹妹知道她和康熙一直睡到这个时辰........... 她就是有再厚的脸皮也顶不住啊! 青玉和青罗却笑盈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口劝道:“娘娘得宠,四格格和六格格见了只会替您高兴。” 刚上好妆,不能捂脸,也不能捏眉心,元栖索性拾起不远处的一把罗扇,犹豫了片刻自己到底要遮住上半张脸还是下半张脸,然后才闷声道:“快请她们进来吧。” 知道她们姐妹要说些私底下的话,青玉识趣地领了宫人退出去守在门口。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然而婚后头一次见到两个妹妹,元栖只觉得一阵欣慰,根本顾不得尴尬,起身前去扶住了她们。 两张和自己肖似的少女面容上,皆是满满的喜悦。元栖随手扔下罗扇,一人一边拉着手,上上下下看过一遍,见她们和嫁人前一般活泼漂亮,神采飞扬的,面上没有半点不高兴,才安了心。 未免迎来善意的说笑,元栖先发制人,嘴角微扬地问出第一句话:“你们夫君待你们可还好?” 这话一出,效果显而易见。 四妹元宁两颊迅速变红,低着头一声不吭。六妹元舒稍好些,她忍着羞意拉着元栖的手晃了晃,央求似的轻声唤道:“三姐——” 接下来元栖本该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对她们进行一番谆谆教导,但想到自己早上的事儿,元栖默默换了个话题,“那你们成婚后,院里可有置了妾侍?” 做清朝的女人是十成十的憋屈,就算贵为公主之尊,婚前仍然要选一个宫女赐给驸马做试婚格格,以此来检验驸马的能力。 而寻常的贵族男子就更不必说了,婚前大部分都是有妾侍之类,更甚者还会有庶子庶女,别提多膈应人了。 因此给三个妹妹选人时,她特意叮嘱了要家里没有庶子庶女的,摆在台面上的妾侍太多的最好也筛掉,以及家里的长辈好不好相处,本人性格和能力如何,至于爵位或出身倒也还在其次。 为此,她还被康熙嘲笑她活像是在选驸马。 元栖当时心头一动,顺势便道了一句,若她将来生个公主,公主的驸马人选要比这严苛百倍。 康熙反应平平,仿佛没察觉出她话里的意思似的。 元栖心头失望的同时,也暗暗期待十阿哥要如期降生,毕竟抚蒙的公主大多是短寿,如果生出个女儿来注定要受苦,那倒不如不生。 想到这里,元栖神思回转,只见元宁和元舒面色总算如常了,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而后很带了些感激地道:“托三姐的福,我们两都是只有一个通房,没有庶出的孩子,也没有妾侍。” 听到有通房,元栖仍是不可避免的皱了皱眉,但看到两个妹妹面上心满意足的,她也不好说,只是心里到底有些发堵。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按下这些心思不提,两个妹妹讲了些在夫家发生的事,其他的和元栖着人打听到的相差无几,婆母好应付,夫君也是个上进的,至于夫妻感情如何,元栖觉得看她们俩刚刚的样子便足以说明了。 “夫妻感情好自然是好事。”元栖正了正脸色,终究还是打算叮嘱一二,“但这感情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个新鲜劲儿,过了这股劲,便只能靠你们自己的能力在夫家立足。你们都是一等公府里出去的格格,遇到什么事情不必怕,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无论如何,宫里有三姐替你们撑腰。” 元宁和元舒握紧了她的手,眼底含了些泪意,看得出十分感动她的这番话。 虽说家里的兄弟们才是正儿八经的娘家人,但一则法喀和颜珠已然成婚,手上的事儿渐渐多了,自然不能时刻都关照嫁出去的姐妹,二则无论什么样的家族,对上宗室总要矮上几分。因此,元栖这个贵妃说出这番话来,叫她们都安心不少。 至于其他的,元栖相信巴拉雅氏和舒舒觉罗氏都倾尽了一身的本事教了她们,自是放心。巴拉雅氏是阿玛的三继妻,嫁进来时无字无女,要面对的却是好些站稳了脚的宠妾和庶子庶女,但巴拉雅氏没两年就坐稳了嫡福晋之位,她的本事可见一斑。 而额娘舒舒觉罗氏更不必说,一生得宠,育有三女一子,侧室之位虽是凭借元仪得了皇帝亲赐,但元仪出生便得阿玛看重,放在身边亲自教导,这份看重,其实是源自阿玛对舒舒觉罗氏的偏爱。 三人许久不见,絮絮叨叨说了快一上午,外头便有四妹的侍女来请,说是三爷打了好些猎物请夫人回去瞧瞧。 元宁便在元栖和元舒的笑容下扭扭捏捏退出去了。 剩下元栖和同胞六妹元舒,二人谈及的话题便更亲密些。 推搡着笑谈了一番,元栖想到既然外头的公子哥们打猎回来,没道理元宁的夫君不来请她,没想到只是刚开了个头要问,元舒忽而落了泪,伏在她肩头哽咽道:“三姐总说我们在夫家受了委屈来找你,可三姐你若在宫里受了委屈,又能向谁诉说呢?” 元栖听到这话立时红了眼眶,心中五味杂陈,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忍泪欣慰道:“你长大了,知道心疼姐姐了。” 她的声音如常,是以元舒一时半会儿还没察觉出她的不对,继续道:“我和元宁,元婉好歹还是正室,就算受一些小委屈又能如何,礼法身份摆在那儿,他们必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 她说着,略略掀起元栖的衣袖,露出手腕上那枚小小的红点,话语之间满是心疼:“我记得姐姐从前肌肤如玉,没有半点瑕疵。” 她一抬眼,之间一滴泪水朝着自己直直坠下来,霎时慌了神,带着哭腔道:“姐姐果然在宫里受了委屈是不是?” 元栖也未曾料到她忽然抬眼,匆忙之间避过她的眼神,却不妨在帐子角落处看到阳光照进来的一道人影,于是深吸了口气,强作镇定道:“不许乱说,我只是欣慰你长大了,至于这腕上的红痕,也只是吃错了东西起了疹子,不碍事的。” 元舒定定看了她许久,而后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我知道了。” 傍晚。 康熙仿佛迷上了那种玫瑰露酒,元栖说不过他,只能再命人送来。有了前夜的经历,她这次特意吩咐人守得远远的。这时两人喝得半醉,康熙只是看着她笑。 又过了许久,天幕逐渐变深,露出漫天的星辰。 察觉到温度渐凉,康熙一把将她抱起走入帐中,元栖也懒得在这个时候推脱一番,干脆双手也挂在他脖子上,调整姿势让自己舒服些。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24节 到了塌边,两人依旧维持这这样亲昵的姿势,良久,元栖有些不耐烦,睁开眼睛要自己下去时,撞进了康熙带着几分醉意,又有些认真的目光中。 他忽然开口道:“朕以后不会再叫你受委屈了。” 元栖一怔,随即想到上午帐外的那道人影,也不知道和元舒的对话被他听去了多少。 按着往常,她这个时候应该摆出一副亲密又信任的模样,乖巧地将这话应承下来,不让他难堪,满足他这些小小的把戏。 但现在她喝醉了,康熙也喝醉了,没人会把喝醉了的人说出的话当真。如果她是前朝的大臣,或许可以趁着皇帝兴致好的时候给自己讨些好处,可她不过是个嫔妃,要皇后之位,他给不起,至于那些一时兴起的甜言蜜语,没有实质性的好处,只是说出来叫人开心的,自然谁也不会当真。 所以她似笑非笑,轻声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果皇上说出来的诺言无法应验,那便不要开口,否则像我这样的听者会伤心的。” 她说的是“像我这样的听者”,康熙听了不觉皱眉。 他本身酒量不错,之所以是这么半醉的模样,只不过是有意为之,眼下便瞬间清醒过来。看着她染了几分醉意的目光,终究是把一时冲动要说下去的话咽了回去。 至于心底那些躁动不安的微小情绪,来不及察觉便自然而然被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是网卡了还是又崩了...发了好久不知道能不能发出去 第三十五章 木兰秋狝一般都要持续二十多天,这还不算在中途的行宫里所花费的时间。如今的行宫虽只是蒙古各部临时修建的宫殿,但看康熙的意思,似乎是要从京城至此地一路修建行宫,夏日避暑,冬日进行围猎,形成一项传统。 对此,元栖表示自己举双手赞成,这么一来,她每年只会有半年时间在宫里,剩下半年可以跟着康熙出宫透口气。 这一夜又是场极其无聊的晚宴,王公大臣们献上各自打来的稀奇猎物,康熙的赏赐源源不断的赐下去,听过满蒙大臣和宗室子弟的祝祷,接下来便是各部的蒙古王公,最后康熙日常把大阿哥和太子提出来夸奖一二。 也许康熙只是爱子心切,想要在外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儿子们文武双全,但以元栖坐的位置,可以十分清晰的观察到太子的脸色明显有点不好了。 而大阿哥看着太子的目光里明显有些挑衅。 这兄弟俩还真是从小就没有兄友弟恭的观念。 元栖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紧接着朝三阿哥看去,他今年才进了上书房,名下的猎物瞧着居然还不少,看着只是兔子一类的小动物,但也足以称得上不错了。 身边的四阿哥见她眼神在三阿哥身上停留了许久,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儿子今日也猎得了一对兔子。” 他说完这句话,后知后觉的有些脸红。 一对兔子算不得什么,甚至于这对兔子也是旁边照顾他的侍卫帮忙打中的,他射出去的箭矢只刺破了那兔子的皮毛而已。 但汗阿玛说,他从未学过骑射,能误打误撞打到两只兔子已经算不错了,所以干脆把那兔子记在了他名下,也不算抢了旁人的功,毕竟身边的那些个侍卫还不会把兔子放在眼中。 听了这话,元栖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立马抓住四阿哥的小手仔细查看,还小声嘟囔道:“没伤着吧?早知道你汗阿玛还叫你去跟着打猎,我就不让你去了。” 四阿哥不好意思地笑笑,眼底却还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没受伤,儿子觉得很有意思,等过两年儿子打了,也给额娘猎上好的皮子做衣裳。” 元栖稍稍用力点了点他的额头,心底还是有几分高兴的,“我是说不过你们父子俩了,想去看看就去吧,不过亲自上场还要等你再大几岁,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能穿上你打来皮子我当然高兴,不过你要是能健健康康长大,我就更高兴了。” 打猎这种事本来就容易出问题,若是再被有心人算计了,落下什么终身的毛病,她才要追悔莫及。 宫里戴佳氏生的七阿哥天生有足疾,康熙已经想过几次要把他过继给没有子嗣袭爵的宗室了。 四阿哥不知道这些,有些享受被她无微不至关心的感觉,笑眯了眼靠在她身边,儿子都听额娘的。 母子俩这边低低地说这话,只听下首处传来一阵阵女子爽朗的笑声,定眼看去,好些个蒙古福晋如众星捧月般将宣妃围在当中,气氛活络极了。 青罗趁着上前替她添酒的当儿,俯低了身子道:“宣妃娘娘这些时日可是大出风头了,不光蒙古福晋们,宫里带出来的那些常在官女子之流,也都围着她转,章佳常在因为来侍候您,还被她们私底下说了不少闲话。” “我难得不用处理宫务,出来玩一阵子散心,不耐烦应付她们,叫宣妃去也没什么,总不能我不见,也不让别人见。”元栖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我还想再清闲两日,且先由着她去吧。” 青罗只得下去,没入宫前她便知道自家主子是个有主意的,下人们有异议说出来听听也罢了,私底下做作主张那是万万不能的。 元栖一垂眼,便看到四阿哥似懂非懂的目光,在心底轻叹一声,她道:“这些后宫里的阴私我是不愿说与你听的,平白污了耳朵,但你明年要进上书房,阿哥们之间的情况同后宫里没什么不一样,都是各式各样的算计,提前叫你看一看,心里也有个底。” 置宴的地方和她住的帐子还有些距离,四阿哥又被康熙给叫过去了,元栖便只带了两个人慢慢地踱回去。 晚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难得带了些凉意,元栖望着不远处洒着细碎月光的粼粼湖面,起了兴致,抬脚便要往那边去。 一道甜腻的女声在寂静的夜空中突兀响起,仿佛怕人听不到似的,“要我说,光知道缠着皇上有什么用?如今在外头招呼各位福晋们的还不是宣妃娘娘?” “你可小点声,那位好歹还是贵妃呢。”另一人的声音就有些小心了,但仍还泛着酸意。 元栖脚步一顿,这些日子来康熙不知道为什么总往她那边去,那些以为自己被带出来就有机会得宠的小答应们可不就大失所望,心生怨怼。 怨康熙自然是不敢的,便只能怨她了。 争不过,便只能私底下聚在一块儿说她坏话,倒是显得有些好笑。 身后的青罗却有些气不过,三步并做两步过去一把掀开了帐子,把这些日子积攒起来的不悦一并发泄出去,连声音都是斗志昂扬的,“原来是马佳小主和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姓的在这背后说三道四!若真有这份胆子,不妨去我们主子跟前说说,敢当面说才是本事呢!” 而后,便是马佳常在和一个眼生面孔出来跪在她跟前,身子几乎要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除了“奴才知错外”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元栖被扫了兴致,淡声道:“既然知错,就在帐子里禁足一个月不许出去吧。” 她似乎记得马佳常在是和章佳氏分到了一个帐子住,而这个眼生的面孔必然是官女子,几个官女子住在一块儿,整日瞧着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伴驾,自己却只能困在帐子里出不去,对于得宠心切的嫔妃而言,也算是一种叫她们难以忘记的惩罚。 两人果然花容失色,带着哭腔连连叩头认错,“都是奴才失礼,在背后乱嚼舌根子,还请贵妃娘娘网开一面吧!” 元栖正要开口,忽的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了一阵什么水声,但被压在了马佳常在的声音之下。 正以为是她听错了,紧接着过了几息,忽然传来宫女太监们慌慌张张,四处呼救的大喊声:“章佳常在落水了——!快来人呐——!!”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忙,明天补上!评论前十发红包哦~感谢在2022-01-22 23:20:32~2022-01-23 22:4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风5瓶;砂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一盆盆血水自账内端出来,宫女们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里夹杂着章佳常在隐约的啜泣之声。 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血腥味令气氛一片沉重,在场众人面色皆是惊惶不安,生怕这事儿牵扯到自己身上。 元栖端坐在众人上首,神情肃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在场众人的面上,或是神情坦然,或是惊惶不安,一个个都是伪装的好手,并没有什么不同。 救人的是个夜间巡逻的侍卫,此时正湿漉漉跪在中央,一字一句细细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奴才是巡逻至附近时,听到有人呼喊,那人一路喊着过来,奴才才知道有人落了水,周围没有同僚,那位公公请奴才去救人,奴才便赶过去了。” 他将人救起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救的并非宫女,而是宫中嫔妃,不免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若只是宫女,他只是随手救她一命罢了,但若是宫妃——到底是救命之恩还是冒犯贵人,那只能看皇上心中如何作想了。 夜间温度骤降,侍卫已经竭力不让自己失仪,但仍然冷得牙齿打颤。 元栖注意到,思及此处都是后妃的帐子,女子衣物不便外借,便示意宫人取来一张铺在地上的干净毯子给他。 那侍卫感激不尽地望了她一眼,神情微顿,而后才道:“奴才谢贵妃娘娘。” 元栖皱眉,此次出行的宫妃主位有三,这侍卫也并不是熟脸,怎么就能认定她是贵妃? 她心底琢磨着,意味不明地看了侍卫一眼,慢悠悠道:“你是这附近巡逻的侍卫?” 那侍卫裹紧了毯子,忽然来了精神似的,朗声道:“奴才三等侍卫钮祜禄格图肯,今夜正是在此处巡逻。” 元栖神情一动,微微松了口气,“钮祜禄?” 这辈子的祖父额亦都一共有十六个儿子,她的阿玛遏必隆只是其中最小的,伯父们在元栖出生前大多都战死,她见过和接触过的只有其中承袭的大多数家产的堂兄们,其余之人除非是靠自己挣出一番功业的,否则都渐渐成了默默无闻之人。 但以钮祜禄家族的地位,分出去的旁支想要给自家的子嗣谋个三等侍卫,也并不是多难的事儿。 格图肯看着她的目光有些热切,“奴才的阿玛是镶黄旗满洲都统第一参领拉哈达,玛法是一等云骑尉彻尔格。” 元栖对拉哈达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彻尔格是她的三伯这点,她倒还记得清楚。 这时候的人们与宗族相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知道格图肯救了章佳氏纯属巧合,更不可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元栖的语气的语气缓和了些,“这么说来,你还算是本宫的侄子?” 虽然这么说,但格图肯肉眼可见比她年龄大了几岁,不过这个高高壮壮的侄儿五官英俊,神色憨厚诚恳,确实还挺讨喜。 格图肯本人听了没什么反应,毕竟按着辈数,他确实是贵妃的侄子。不过看眼前这场景,刚刚被自己救下来的宫妃似乎是流产了,他知道自己估计是被牵扯进了后宫的阴私,而知道是眼前与自己出自一族的贵妃主理此事后,他松了口气,但仍然有些后怕。 贵妃娘娘在这等情形之下还能谈笑自如,果真不是一般人。 而周围年纪轻些的宫妃们,有些大大咧咧的已经捂着嘴偷笑了,有的并没有什么反应,一心沉浸在章佳氏流产的悲伤之中。 元栖最先看去的马佳常在反应却有些许不同,要笑不笑的,而她先前的神色看着也并不像是为了章佳氏悲伤担忧,而是为自己? 坐在一侧的宣妃看她目光盯着马佳氏,似有探究之意,而后后者浑然不觉,不由带了些恼意出声提醒道:“贵妃若要认亲,大可以等处理完章佳妹妹这件事之后再认——” 话说到一半,看到周围众人诧异的目光,宣妃才察觉自己的语气多少有些不敬,于是戛然而止,勉强勾起一抹笑容,起身道:“妾只是有些担心章佳妹妹,着急了些,说话不好听,还请娘娘莫要在意。” 元栖却先示意宫人把格图肯扶起,而后才似笑非笑地看着宣妃,“本宫也是一时见了家里的侄儿,所以多问了两句话,至于章佳妹妹,太医和本宫的医女不都在里面照顾着?” 宣妃面上飞快掠过一丝不服,而后才有些讪讪的,“妾不如娘娘考虑周到。” 元栖看在眼里,宣妃是个爱出头的,这次木兰秋狝,自己久不管事,她就自觉顶替上来,想是心思也越发多了。 按下这些不提,她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沉声道:“这次章佳常在小产,不管是不是失足落水,但事关皇嗣,故而本宫想要好生彻查一番,尔等可有异议?” 底下人自然不敢,只说一切都听娘娘的。 元栖又看向格图肯,后者少说也做了几年的三等侍卫,人情世故都通,立马领会道:“奴才这就去将值夜的同僚们唤来,挨个询问是否见过可疑之人!” 元栖心下满意,复而叮嘱道:“家丑不可外扬,此事断断不能传入蒙古王公们耳中,恐为人耻笑。” 格图肯面色微红地点头,领命下去了。 家中嫡子众多,偏他一个庶子,一向不得阿玛看重,才在三等侍卫的位置上做了好些年,到了该入仕的年纪,也无人过问。此次若是能因祸得福,得了贵妃看重,便不愁入仕之后泯然众人了。 里头的太医诊脉出来,恭敬道:“常在是落了水受惊而流产,所幸这胎不过两月,日后好生养着,还能有孕。” “一向给章佳常在请脉的太医是哪位?”元栖目光沉沉。 章佳氏有孕,她居然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宫中太医向来是半月请一次脉,为的就是防止宫妃有孕不报,或是有人使些隐私手段来谋害皇嗣。 就算是月份尚浅,随行太医医术不够诊不出来,那章佳氏总该知道自己的癸水已经有些时候没来了。 太医道:“给长春宫请脉的是徐太医,给常在小主们请安的,则是按着太医院的轮值表来,并未具体指定哪位太医。” 元栖蹙眉,章佳氏这胎已经有两月了,而木兰之行不过小半月,难不成在宫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盯上了章佳氏? 而等一个月之后回宫,背后之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必然已经查不清了。 只是,章佳氏一个小常在,谁会这么大动干戈的盯着她不放?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25节 命青玉去跟着太医开方子抓药,又让章佳氏身边得力的宫人和清禾一块去看着。 而后,元栖才缓声对众人道:“本宫记得,当初初掌宫务之时,曾给东西六宫下过命令,为管束各宫宫人,特命一等宫女以下,奉命离宫办差的宫女,一向是三人同行,出入都要记录办的是什么差事,几时出去,几时回来。你们可有按着这个法子来?” 这话一出,众人面上都紧张起来,宫里规矩森严,她们自然不敢光明正大违抗贵妃之令,因此都一板一眼按着她的法子来。但出了宫以后,连后妃也有带人出去打猎的,更别说手底下的宫人们了,除了值班的时候,多三三两两约着出去玩儿,只要不走远,也不闹事儿,主子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眼下贵妃既然问起了,就代表她此时要追究,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到底有些埋怨章佳氏,若不是她出了事儿,贵妃也不会如此。可贵妃自打出了宫也没管过多少事,日日独占皇上,倒让她们白白出宫一趟。 宣妃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心底自然愉悦,而后主动站出来道:“贵妃娘娘不要怪罪她们,是妾觉得出宫一趟不容易,故而叫手底下的宫人都放松了,诸位妹妹们也是见我如此,才跟着学的。若要怪罪,妾愿意代诸位妹妹受罚。” 颇有些大义凛然的模样。 元栖转过眼神,嘴角一勾,缓声道:“本宫何曾说过要怪你们?咱们这趟木兰秋狝,本就是出来玩儿的,大体上的规矩不出错便是,本宫不会责怪你们,毕竟本宫自个儿也把好些事情推给了宣妃,倒让她替本宫受罪了。” 宣妃听罢,眼神转而警惕,声音绷得紧紧的,转移话题道:“可如此一来,咱们如何查出章佳妹妹落水的缘由呢?” 元栖也没想在这个时候多事,直接叫宣妃不要再管事儿了,于是只淡淡一笑掠过,道:“本宫想了个法子,既然不能用宫里的那套,不如叫宫人们轮流进帐子,写下方才事发之时都在何处,同谁一起,做了什么,有何人证。至于诸位妹妹,也要一一被本宫问话之后才能回去歇息。” 众人觉出来这法子不错,尤其是事发之时并未和旁人在一起的宫妃们,她们独自待着时,身边一般都留有宫人侍候,只要她和侍候的人写出事发之时在做什么,两人写出来的一样,那身上的嫌疑便基本可以洗清了。 元栖叫她们先分开去附近的帐子等候,又叫人看着不许互相说话,这本是有些过分了,但折腾到如今,又惊又怕的,她们早便想回去安安生生歇一会,因此个个都配合无比。 唯有情绪一直不大对却强作镇定的马佳常在道:“妾先前一直和贵妃娘娘在一处,娘娘亲眼所见,总不会怀疑是妾吧?” 元栖轻笑一声,“本宫自然不会怀疑常在,只是,你身边本该有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如今却不在此处?” 马佳常在垂着眸掩饰自己的神色,低声道:“王妹妹一来,妾就都叫他们下去了。妾身边的宫女们素来活泼,这个时候兴许在哪儿玩,妾也不好说。” 作者有话说: 二更可能在十二点?不熬夜的小伙伴们可以留到明晚一起看~感谢在2022-01-23 22:49:02~2022-01-25 20:2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颜辰晚韵、脑洞大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幻雪希月儿、青青园中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娘娘,格图肯大人搜捕到了马佳常在跟前的一个太监。”青罗快步进来道。 元栖旋即看向马佳常在,语气讥讽:“兴许是在哪儿玩?本宫却不知道这附近也是宫人玩乐之地?” 这里的帐子大多是嫔妃所有,即便风景再好,那些偷跑出来的宫人们也没这个胆子在附近多加停留。 马佳常在嘴唇微颤,手里的帕子几乎要被扯破,看着就是有些心虚的模样,却仍旧梗着脖子不肯承认,只道:“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先前因为骑马一事和马佳氏交恶的官女子们,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不知是默然还是早有预料。 毕竟马佳氏损人利己的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看着青罗对自己微微点头,元栖便知道该问的都问出来了,“派人把那些问过话的常在答应们送回去吧,折腾一晚上谁也受不住。再叫格图肯带着那个太监进来。” 而官女子们其实算是半个主子半个奴才,大多数还和宫女同住一个帐子,显然不在送回去的此列。 说到后半句,元栖的语气已然变冷,她睨了马佳氏一眼,道:“你若想要对质,本宫便给你这个机会。” 听了这话,马佳常在的身子打了个晃,却仍旧腰背挺直的站在那儿。 而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隐隐带着敌视和恨意? 元栖一时差点觉得自己是看走了眼,然而定了定神再看时,马佳氏依然轻轻垂眸,掩去了自己的情绪,但身上那股子令人不适的感觉却是越发的浓重。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格图肯干脆利落的请过安,露出身后哆哆嗦嗦的小太监,道:“奴才在附近查看时,只遇到这么一个形迹可疑的太监,还没问过几句话,他便吓得跪在了地上,将一切和盘托出。” 话音刚落,马佳氏忽然恶狠狠地看向小太监,声音冷硬道:“一定是你受了别人的指使来陷害我!” 那小太监五官清秀,却被吓得涕泗横流,是以看着灰头土脸的,狼狈极了,他带了些哽咽道:“奴才正是受马佳常在之令推了章佳常在,但常在一开始告诉奴才的是,那只是个生得好看的宫女,常在担忧那宫女得宠,所以赏了奴才好些银子,让奴才将她推下水!奴才所言,句句都是真的!” 马佳常在咬着唇,一脸高傲之色,“妾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这个奴才自己说是被我拿了银子收买的,焉知他不是旁人收买了来陷害我??” 元栖目光一暗,宫里这些事儿本来就难以定性。除非是和先前佟氏那般,白纸黑字的证据摆在那儿,才算定了罪。否则便是如同荣妃那般,只能以某些名义禁足,即便要处置,宫妃的处置也不能和前朝大臣们一般公然下狱。总归要顾及皇家颜面,不好昭告众人。更别说这是在木兰秋狝,康熙日日忙着在前头和蒙古王公们商议朝政,就更不会想在这个时候传出去什么不好的事儿。 这也是她事发之时便禁止此事外传的缘由。 那康熙会如何处理马佳氏和不幸流产的章佳氏? 答案显而易见,将此事压下去。 马佳常在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目光灼灼,越发的理直气壮:“素闻娘娘处事公允,想必不会在这些事上冤枉了我吧?” 元栖目光停留在她那肖似荣妃几分的容貌之上,忽然觉得有些无趣,挥手招来了人,低声叮嘱一番。 不多时,梁九功便来了。 他连看都未曾看马佳氏一眼,上来便对着元栖行礼,而后赔笑道:“娘娘莫为了这些琐事烦忧,皇上还在等您过去呢!” 宣妃目光一变,她没想到就连章佳氏流产,也不能让皇上将目光分散过来一星半点,顿时只觉心里酸涩难言,她朝章佳氏的帐子处望了一眼,勉强道:“章佳妹妹流产,皇上也不来看一眼吗?” 梁九功隐晦瞧了一眼帐中的人,说话滴水不漏,“今日之事,皇上都已经知道了,请诸位娘娘不必费心,都回去歇息吧。” 梁九功的态度便是康熙的态度,他话中没有半分提及流产了的章佳氏,便足以说明康熙对章佳氏和那个孩子没有一分一毫的关心,元栖心里只为她感到悲哀。 看了眼马佳氏,元栖面色冷淡地问:“那马佳氏?” 听到自己的名字,马佳氏亦带着期盼的目光看向梁九功,露出了少有的柔弱之色,口中呢喃:“皇上是相信我的是不是.......” 梁九功却是连个眼神都未给她,对着元栖道:“皇上说一切都任您处置,只盼着您不要让皇上多等。” “任您处置”四个字,帐内众多的答应和官女子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知道这事儿大概就是马佳氏所为,但心里不知怎么仍然还有些不是滋味。 大约是因为皇上对贵妃的信任,如果今日马佳氏真的是被冤枉的,而贵妃又存了些许私心,或是为了先前的不敬而蓄意报复,那马佳氏岂不是.......? 想到此处,不觉令她们胆战心惊,直到这个时候,她们才终于明白贵妃于她们,不只是位份上的差距,而是在皇上心里,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毫无比拟的可能性。 马佳氏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她拼命挣扎着,泪水不知不觉涌出眼眶,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而宣妃的反应更大,她浑身脱力一般,禁不住后退一步,被宫人牢牢扶着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被阴影掩盖住的那双眸子,此刻满是不可置信。 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和贵妃都默认了她是主事宫妃,是她接待了蒙古福晋,也是她负责此次出行中的琐事,日日劳累,那些个官女子们心存怨怼,也是她赐了好些东西下去,又是陪着说笑又是玩闹的,博得众人尊敬,才得来皇上一句最淡不过的夸赞。 “把马佳氏带下去好生看着,不许她和旁人接触。”对于康熙这句话,元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之前她被逼成那般,皇贵妃和荣妃也不过是各自得了一年禁足;而如今章佳氏真真切切失了孩子,康熙只因想要早些见她,而任她处置一切。 压下心底的荒唐之感,元栖开始思索马佳氏害人的缘由。 瞧马佳氏那理直气壮的样子,此中必有内情,而她出手害人的原因,想必也许只有章佳氏这个当事人会知道些吧。 请梁九功再稍等些时候,元栖独自进了内殿去看章佳氏,这个疑惑今晚不解开,怕是她一夜难眠。 作者有话说: 处于一个在尽力写了但是还有一千没写完的状态,所以,为了表达歉意,来个三十六,三十七章的评论随机发红包(本来想抽奖但是一个月只能一次qaq) 第三十八章 元栖进去的时候,烛火上罩着的罩子将烛光压住了大半,帐内一片昏暗,再加上浓重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药味,气氛十分凝重。 章佳氏正对着头顶的帷帐无声落泪,身旁的宫女小声劝慰着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头难受,今日痛痛快快哭一场,过后就听太医的话,好好养着身子。”元栖无声叹了口气,上前去握住她冰凉的双手,如是劝慰道。 章佳氏泪水滚滚落下,嘴唇微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才点了点头。 等她情绪缓和了,元栖看着她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孕的?” 章佳氏有些慌乱,不敢抬眼,低声道:“是在木兰秋狝的路上知道的,那时候不敢给娘娘添乱,所以只说是坐了马车晕得慌。” 事到如今,元栖也没怪她的心思,只淡淡道:“往后还是早些告诉本宫,也能提前拨些人来侍候。你觉得自己瞒住了消息就不会有人对你动手,却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许今日马佳氏不知道你有孕,只是想推你下水,叫你受惊风寒几日,却无辜连累了你腹中的孩子。” 话音刚落,章佳氏顾不得其他,便立即问道:“所以妾身被推下水,是马佳常在所为!?” 元栖点了点头,“你落水的地方附近,只找到了马佳氏身边的太监,应当就是她了。” 见章佳氏怔怔出了神,元栖心头微动,道:“你从前和她可曾有过争执?” 章佳氏笑容苦涩:“马佳常在性子跋扈,妾同她住在一起,难免会有言语间的摩擦,只是妾与她同为常在,位份没有高低,所以并没闹大过。最多也只是马佳常在侍寝回来,总要挖苦妾几句罢了。” “若只是如此,马佳常在便蓄意谋害,此人心肠着实有些歹毒。”元栖若有所思,章佳氏和马佳氏的矛盾还没有到大动干戈的程度,那马佳氏为何下此毒手? 她到底知不知道章佳氏已经有孕? 皇上已经召了贵妃伴驾,余下的嫔妃自然也无心继续待着,各自回去了。 宣妃帐中,宫人仍有些后怕,拍了拍胸口道:“素日里只觉得马佳常在性子直,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宣妃听了嗤笑一声,“心狠倒是一点没错,为了给贵妃添堵,她竟然连这样的事儿都做得出来,也不怕皇上怪罪下来。” 宫人愣住,不解道:“马佳常在不是为了对章佳常在腹中的龙胎下手吗?” 瞥了一眼眼前的宫女,宣妃认出这是自己举荐出去的几个宫女里生得最好看的,才勉强压下心底的不耐,缓缓道:“马佳氏之前说过,她家中有个同胞弟弟,被选给了三阿哥做伴读,哪知做了每两日便病倒没了,说是被吓病了的。” 宫人丝毫不觉她的不耐,又追问道:“那和章佳常在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宣妃暗骂一句蠢货,但到底没有露出一分不悦来,毕竟这宫人生得美却没什么脑子,最利于她的掌控,她可不想想皇贵妃那般,平白帮着人步步高升,最后什么都得不到的下场。 “本宫不过是提了一句,阿哥们的伴读素来出身要好,为何三阿哥没有选马佳氏的嫡支做伴读,而是选了一个庶子,还不是因为那嫡支的子弟心气高,想多等一年给贵妃的四阿哥做伴读?” 宣妃也没想到,她当初说那番话半真半假,不过是为了挑拨荣妃和贵妃之间的关系,却被马佳常在死死记在了心里,她没胆子对上贵妃,便只能自作主张欺负依附着贵妃的章佳常在。 更没想到,马佳氏竟然误打误撞,致使章佳氏流产了。 去了康熙帐中时,元栖仍有些心不在焉的。 康熙在梁九功那知道了事情始末,却没放在心上,见她一直放心不下,才淡声宽慰道:“你若不放心,明儿多赏些东西,叫她好好调理身子便是,何必这么劳心伤神?” 元栖愣了愣,只得低声应了,她也听出来康熙有些不耐了,于是只最后问了句:“那您打算如何处置马佳常在?” 康熙看了她一眼,安抚似的将她环在身侧,沉吟片刻才道,“过两日再说吧,我叫梁九功去办,你不必过问了,免得脏了手。” 元栖听了这话,心下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先前康熙偶尔也会问她近来有什么事儿,但越过她叫梁九功去处置宫妃,这还是头一遭。 但康熙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便也不好再问了。 似乎见她有些不安,康熙才勉强又多说了一句,“马佳氏素来张狂,如今又做下这等错事,朕不会因为她是荣妃族妹便袒护她的,这下你放心了?” 元栖只得勉强勾起个笑容。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26节 她担心的并非这个,而是马佳氏小小年纪,就能因为些口舌之争对章佳氏下手,虽然手段粗陋,但终究是成功了,不免叫人有些胆寒。以及,马佳氏背后到底是否有人唆使撺掇? 但康熙不欲将此事闹大传出去,她也只好作罢。 出了这样的事,元栖剩下的几日也没法毫无芥蒂的四处玩乐了,紧着时日又见了两个妹妹几次,从康熙那给格图肯讨了些封赏,这次木兰之行也到了尾声。 起身回宫的前一日,她才得了消息,马佳常在溺水殁了,因为在宫外,总不好把尸身带回去葬于妃陵,便草草就地下葬,几乎没有半点体面。 一直关心康熙会如何处置此事的章佳氏听了,默了半晌,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也许她在心底里是想让马佳氏得个教训,但从没敢想过马佳氏竟然真的会溺水而亡。 元栖也惊了片刻,旋即意识到这便是康熙所说的处置。 而她不能确定的是,康熙究竟是厌恶马佳氏不择手段谋害皇嗣,还是厌恶她非要在木兰秋狝时闹出这么一桩事来。 毕竟就连为了宽慰章佳氏所赐下的那些东西,也都是她选出来的,若没有她提醒,恐怕梁九功最后也只会挑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下去。 康熙的无情,远甚于她心中所想。 再度回到宫中时,已经是八月中旬。 短短两月,宫中已经有了不少变故。德妃所生的小格格于七月出生,小半月便夭折了,但她性子格外顽强,不仅没有沉溺于悲伤之中,反而迅速养好了身子。 她已经生育过两个健康的阿哥,自然不愁自己不能再度有孕。 元栖宫中的万琉哈氏也终于生产了,是个小阿哥,但万琉哈氏不仅没等到康熙的封赏,也没等到第二日的太阳。 为了不让小阿哥背上克母之名,宫里还特意将万琉哈氏推迟了几日下葬。 永寿宫暂时没有主位,这个小阿哥的额娘又是犯了大错的,没人愿意替自己揽这么一桩麻烦事儿。至于太后那边,也只是派人问了两句便罢。因此,安嫔只得把人接过去暂时养着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6 00:09:49~2022-01-26 22:4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23、浅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结子15瓶;婉婉10瓶;是fiona呀7瓶;眉画犹思5瓶;做30币的交易好吗2瓶;月迷纤雪、(?>?<?)、咿呀呦、l、言若、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康熙二十一年八月,出巡的辇驾启程回到紫禁城。 来的路上热,回去时仍旧是这个天气,且元栖习惯了大草原上的宽敞舒适,不必那么恪守规矩,就对回紫禁城没有半分期待,反而充满了抵抗和不愿。 马佳氏出来一趟没了,荣妃心底还不知道怎么想呢,两人的仇怨这是越结越大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康熙待她,竟然比刚入宫时还要热切几分,虽然她不知道原因,不过和那玫瑰露酒想是脱不了干系。 她细细想了想,自己喝醉了的时候和平日里也没什么分别,真要是找出来有什么不同,也就是借着酒意,把素日里收着的性子稍放了放,说话也大胆了些。 返程的路上都是由她伴驾,康熙在案前批折子,她就半倚在软塌上心不在焉的看书,正对着一侧的小窗,偶有微风吹进来,另一边又是盛满了冰块的青花海水红彩双龙纹大碗。 暑热是解了,心头的憋闷还在,手里的书也看不进去,她望着窗外掠过的草原美景,心头阵阵不舍。 以至于康熙唤了她三次她才反应过来。 见她目光懵懂,康熙方才批折子时紧皱的眉头一下松懈下来,心底不仅没有半分不悦,反倒略显无奈地指了指已经用完的墨汁,“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元栖这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一边替他磨墨,一边随口道:“只是觉得宫里不如外头自在,就连御花园和这里比起来,也太小了些。” 放在以前她是不会说这些话的,毕竟帝王多疑,谁知道康熙会不会多想些什么。 直到启程回京的时候,康熙也兴致缺缺,趁着私底下两人独处的时候跟她抱怨了一番。无非也是皇宫里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忒多,以及御花园的景致再好也都是人为修葺,常年累月的放在那儿,几十年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看得人都腻了之类的话。 那时候元栖才知道,不光是她,连康熙本人都住腻了紫禁城,怪不得历史上的康熙好几次南巡,后期又在各地修筑下不少行宫,据说一年内,他也只有小半年才会象征性回紫禁城过年。 康熙听罢搁了笔,深有同感道:“再忍忍吧,等过了今年,畅春园应该就可以住人了,到时候也能作为避暑别宫,到时候夏日住在那儿,冬天再回紫禁城也不错。” 听到明年就能住进畅春园,元栖还有些小小的激动,后世一所著名大学的宿舍楼就是在畅春园遗址上修建起来的,她能提前几百年住进去,四舍五入,也算是住过那所大学的宿舍楼了。 甚少见她喜形于色的样子,康熙不由也对畅春园有了几分期待,他笑道,“我记得叫宫中画师画过一副畅春园景致的图,就搁置在前头的柜子里,你去拿来看吧。” 画师所绘制的畅春园上,风景占了绝大多数,唯有右下角和一些景致附近零零落落散了几处住所。 康熙饶有兴致的为她一一解释过去,而后道,“这里还有好些地方没修呢,我也只选了澹宁居为听政之所,住处却还没拿定主意,等他们都修好了呈上来,咱们再选。” 这是要和她住得近些的意思了,元栖自然一笑应下,皇帝的宠爱和看重自然是越多越好。 回到永寿宫,元栖还没歇了多久,德妃便闻讯而来。 看了眼毫无反应的四阿哥,贺儿伏在元栖耳边悄声道,“娘娘临行前把六阿哥送去了慈仁宫,可德妃刚生产不久,便从太后那儿接回了六阿哥,如今她又来,想必是为着四阿哥。” 这些日子来和四阿哥朝夕相对,元栖自然能看出他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却一心关注着这边呢。德妃总归是四阿哥印象中的生母,母子之情不见得多么强烈,但乍然分开,心底反倒要放不下了。 对于四阿哥这种心态,元栖觉得堵不如疏,等他看清了到底哪边是真心待他的,哪边真正于他有益,自然就不会一再犯傻去亲近德妃。 “请德妃进来吧。” 元栖知道自己这句话出乎四阿哥的意料,同他讶然的目光对上时,她亦回以温和的笑容。 与她设想的一样,四阿哥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有些心虚的低了头。 德妃进来后,先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说了一番近来宫中的事,她重掌宫权没多久,能说的话绕来绕去也不过就几句。对着四阿哥,也只能从吃穿上问询一二,母子俩着实是没什么想说的。 反观四阿哥,他看着倒是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元栖在场,怕伤了她的心,索性不置一词,反让德妃更觉得尴尬了。 元栖察觉到这股不欢迎的气氛,目光投向一旁的贺儿,淡声问道:“西配殿可都收拾好了?我不放心,咱们再去看看罢。” 西配殿是四阿哥的住所,宫人自然不敢不好好收拾,他知道元栖之所以如此说话,是在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被排除出去的不满。 但他和德妃这个实际上的生母见得实在太少了。 从前在承乾宫时,皇贵妃待他好,其中绝大多数是为了培养出一个文武双全的阿哥来讨汗阿玛的喜欢,其余时候,也都是乳母在陪着他。皇贵妃日日只是过问他的情况,极少亲自来,却又不许乳母对他太过亲近。 因此,他在承乾宫是极盼望亲额娘来看他的。 即便是上一次,他梦魇不止时听闻德妃先去瞧了六弟,他心中虽然委屈,却也觉得同自小陪在她身边的六弟而言,自己的确与她不曾亲近过,她去看六弟也是应该的。 他知道自己既然已经记在了贵额娘名下,就不该对德妃还有留恋之意,但这是他第一次,也最后一次任性了。 德妃并没注意到四阿哥的目光,她只是听到贵妃要为了她和四阿哥腾出地方来说话,知道皇上若是听说,难免要生出不悦来,下意识便拒绝道:“不必,贵妃娘娘才是四阿哥的额娘,哪里有让您避开,却留我和四阿哥说话的道理呢。” “不必”二字一出口,元栖便看到四阿哥目光迅速暗沉下去,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甚至扯起嘴角笑了笑:“德母妃说的是,哪里有叫额娘避开的道理。久未回来,儿子也想去瞧瞧西配殿,不如儿子和额娘一块儿去吧。” 说罢,四阿哥跳下软塌,自顾自挨着元栖爬上了座椅,那样子十分亲昵又熟练,像是做惯了的。 这副四阿哥和贵妃亲若母子一般的景象刺痛了德妃的眼,她脸上笑容僵滞,缓了片刻,才呐呐点了头,“是妾来得突然,打扰贵妃和四阿哥了,久未回宫,是该好好收拾才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德妃也知道是自己先前那一句“不必”伤了四阿哥的心。可她有自己的苦衷,她在宫里家世平平,只能靠皇上的宠爱度日,她的孩子也不是只有四阿哥一个,哪里能为了一个四阿哥而惹了皇上不悦,进而连累到六阿哥呢? 四阿哥觉得她心狠,她又何尝不觉得四阿哥执拗,不会为他人着想。他已经年长,又在皇贵妃和贵妃这儿能时常见到皇上,必不缺皇父的疼爱。可若自己惹了皇上不悦,六阿哥那般年幼,如何能少的了皇父的关照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6 22:45:39~2022-01-27 23:0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熊喵喵早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元栖这儿已经有了一个四阿哥,自然不想再添一个万琉哈氏所生的小阿哥,然而安嫔李氏对瘦巴巴的小阿哥也没什么感情,更兼章佳氏刚流产不久,难免会有些触景伤情,因此,私底下一番推脱之后,最后把小阿哥给了宜妃宫里同姓万琉哈氏的庶妃。 自然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要先告知康熙一声,为了不让康熙觉得自己等人嫌弃他的儿子,元栖说话时很是斟酌了一番。 康熙却毫不在意似的,“送出去也好,免得日后早夭了,你还要心里不好受。” 元栖沉默了,按理说,万琉哈氏孕中吃了不少好东西,生出来的孩子不至于这么虚弱,然而太医给的话是万琉哈氏生产颇为困难,小阿哥在产道里憋久了,出来后就不大好。 而事实果然和太医说的没什么不同,九月初,小阿哥在万琉哈氏那还没待几日,就早早没了。 听说万琉哈氏伤心得大病一场,元栖难免觉得有些后悔,对着宜妃道:“早知今日,我就不给万琉哈氏送去了,白她空欢喜一场。” 她是见过一次万琉哈氏的,人自然是好看的,最难得的是温柔敦厚,观之可亲,听说在一众庶妃里头人缘也还不错。 “倒也不算空欢喜,至少万琉哈氏如今也懂得上进了。”宜妃并不赞同,挑眉笑道,“她为小阿哥哭了几日,偏巧就碰见了皇上,得了几句宽慰,这两日正跟着章佳常在学她的衣着打扮。” “章佳氏回宫之后,还穿在木兰时的衣裳么?”元栖这才想起自己近几日来关顾着和德妃周旋,没怎么见过章佳氏,不由皱眉道。 宫里不比外面,外面想怎么穿,只要讨了康熙欢心,她自然不会多嘴。然而宫里的太皇太后最不喜嫔妃过于妖娆,要是有人在她跟前多嘴,只怕章佳氏便要成为杀鸡儆猴中的前者了。 宜妃忍不住笑了,“安嫔在宫里也算有资历,自然知道忌讳,不会让章佳氏做出格的事情。” 元栖点点头,“倒也是,安嫔做事稳妥,我放心她。我只盼着各宫都安分些,少生事端,比什么都好。” “人多是非多,过两年再有大选,又要进来一批新人,如何能安分得了?”宜妃说起这个来神色淡淡,她入宫也有五年了,完全是凭着盛宠到了如今的地位,也就头几年还有些心高气傲,后头经得事多了,也明白自己得宠就是这两年的事儿,便有心低调下来不招惹是非。 元栖想了片刻,确定康熙后期并没有什么位份高的宠妃,唯一一个位份高的便是皇贵妃的庶妹,后晋了贵妃之位。至于其他的,应该都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但现在皇贵妃还活着,小佟氏只怕还要过几年才能接进宫来。康熙总不至于这么小气,自己刚入宫时好歹还跟皇贵妃那时候的待遇平起平坐过,过些年小佟氏若都晋了贵妃,自己总该有个皇贵妃的位置了吧。 听她说起皇贵妃,宜妃忽然出声道:“这些日子承乾宫倒是风平浪静的,再过三四个月,荣妃解了禁足,到时候皇贵妃也该出来活动了吧?” 元栖霎时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幽幽道:“毕竟是佟家的格格,皇上再不喜欢她,也要给佟家几分面子。” 宜妃刚想接一句“皇贵妃投了个好胎”,然后便想起皇上今年巡幸盛京时,曾在自己家中驻跸过,这放在后宫中实属头一回,足见皇帝待她还是有几分眷恋之意的。 皇上的爱屋及乌倒是表现得很明显。 这一日,元栖召了惠,宜,德,平,宣五妃来,给太后准备今年的寿辰,又思及自己这两年若是有孕,难免要放手一部分宫务,便又唤了安嫔来旁听。 毕竟她跟着康熙出巡木兰的那两个月,安嫔跟着惠妃把宫里打理得不错,事事上报,没有半分遗漏。万琉哈氏生产后的一应事务,也多亏了她操办。 议事过后,宜妃照例留下来和元栖说话。安嫔约好要跟章佳氏去御花园走走,刚出了永寿宫门,便看到先她一步出来的惠妃坐在辇驾上还没走,而前头蹲身行礼的不是章佳氏又是谁? 元栖还没跟宜妃说上几句话,便有快步宫人进来回话,“安嫔和章佳常在被惠妃娘娘带去延禧宫说话去了,言辞之间似乎有些不好听。” 宜妃没放在心上,“应当是为了马佳常在的事儿,想来安嫔是能自己解决得了的,咱们注意些那边的动静就是。” 元栖脸色有些难看,“在我宫门前生事,惠妃这是在借题发挥呢,我临行前留了安嫔管事,近来又用四阿哥拉拢德妃,而荣妃尚在禁足,只怕她心里不舒坦了。” 延禧宫中。 惠妃冷眼看着底下跪着的章佳氏,语气硬邦邦道:“本宫知道你和马佳常在住得近,不过叫你过来问两句话罢了,何必摆出这么一副可怜样子,倒像是本宫欺负了你似的?”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27节 安嫔在一旁看着有些坐立不安,马佳常在没了的事儿,贵妃在信中只用了潦草的一句“溺水而亡”概括,具体是什么情况,她还是在贵妃回京之后才知道的。 因此,眼下瞧着惠妃上来便提起马佳常在,言辞之间不见异常,她就知道贵妃并未将此事告知于惠妃。 早在贵妃临行前嘱托她看顾着永寿宫之时,她便知道贵妃和惠妃之间定是生了嫌隙,加之她将宫中诸事一字不漏的传信过去,借此取信于贵妃,而惠妃却只顾着借此机会收揽人心。 这样一来,贵妃必定会更倚重于她,贵妃和惠妃渐行渐远,她才能派的上用场。 昔年册立七嫔之时,她还是嫔位之首,短短五六年过去,她便被四妃狠狠甩到了身后,若说心里没有不甘,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虽说如今攀上了贵妃这棵大树,但正面对上惠妃,到底还是有地位之差,她只能恭敬坐在惠妃下首,一旦惠妃态度强硬,她便连帮着章佳氏说一句话都不能,实在是叫人恼火。 因此,听到宫人来传话,说贵妃娘娘来时,她心里到底松了口气,也隐隐对贵妃亲近了几分。 毕竟她的位份比惠妃低,一旦发生什么争执,从礼法上便是她冲撞惠妃,后宫之中一向尊卑分明,就是贵妃也不好为她说什么。 但贵妃能亲自来一趟,又何尝不是对她的关照。就算是笼络人心的手段,也足够真诚了。 元栖进殿,惠妃只得起身相迎,蹲身行礼过后,才淡淡说了一句:“妾身只不过是寻安嫔和章佳常在说说话罢了,没想到竟劳动了贵妃娘娘。” 元栖看了眼跪在那泪珠子掉个不停的章佳氏,皱眉道:“本宫不知道宫里何时多了叫低位嫔妃跪着回话的规矩。” 惠妃面色不改,只道:“只是看章佳常在礼数有些差错,叫她跪一跪长长记性,说起来,章佳常在也是安嫔手底下的人,安嫔也是资历久了老人了,怎么没好好教过她规矩?在主位跟前哭哭啼啼的,难道是对本宫有怨言?” 安嫔听惠妃提及自己,忙站起身,低眉顺眼地道:“章佳常在是御前出来的人,礼数自然周到,哪里敢对娘娘有怨言。” 惠妃冷哼一声,也不搭理安嫔,只对着章佳氏道:“既然不敢,还不快收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没得出去叫人看见,以为我延禧宫是个什么样的地儿呢。” 又转过身来对着元栖道:“妾身的为人娘娘也知道,并不会仗势欺人,这回请安嫔和章佳常在来,也只是为了马佳常在没了的事儿,马佳常在好歹是荣妃的族妹,又在延禧宫里住过,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溺水没了,妾身也不好像荣妃交代。” 元栖听到这儿也算明白了,合着惠妃压根儿就不知道马佳氏到底做了什么才“溺水而亡”,在木兰时,她虽然一力压下了种种传闻,但伴驾的嫔妃和官女子们不少,其中必然有惠妃的眼线,不过现在看来,想必那眼线是被人处理了。 若有所思地看了安嫔一眼,元栖温声道:“马佳氏确实是溺水而亡的,惠妃只需如此像荣妃交代便是。” 惠妃明知当初荣妃也参与了八格格那件事中,如今却又在她跟前反复提及荣妃,元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泥人,索性也不告诉她事实到底是什么,只淡淡道:“惠妃若是不信,本宫也没法子,若要追根究底,求一个明白,就干脆去问问皇上吧。” 抛下这句话,元栖使了个眼色,叫贺儿将跪在地上的章佳氏一把扶起来,而后站起身道:“下回再有什么不明白的,惠妃直接来问本宫就是,何必大费周章难为一个常在,仗势欺人,失了自己的体面。” 送走三人后,惠妃直直站在原地,脸色难看地捏紧了靠椅上的扶手,她当然不会傻到听贵妃的话去质问皇上,荣妃族妹又不是多稀罕的身份,哪里用得着她来上心,马佳常在原先不过是她叫安嫔来的幌子罢了。 她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借此打压安嫔的气焰。 近来贵妃的手段越发叫人看不懂了,她原本趁着贵妃出巡的时日招揽人手,谁知道贵妃留下一个安嫔来作乱,回宫之后更是和德妃愈发亲近。要知道掌事宫妃之中,宣妃和平妃不值一提,但若是剩下的宜妃,德妃,安嫔都是和贵妃交好,那她这边便处于劣势。 安嫔位份低,从她下手最为简单,谁知道就连这么点小手段都被人给搅乱了。 站了半晌,惠妃才往后一靠,捏了捏眉心,听贵妃方才那番话,难不成是马佳氏在出巡时做了什么才被溺水而亡? 她按捺下心底的不虞,皱眉思量起来,若是马佳氏真做了什么,她毕竟在延禧宫住过,难保不会连累到自己。 而她原先在出巡时安插进去的几个官女子,竟然没一个将此事报上来的,可见她们一定是都被人给收买了。惠妃的思绪渐渐明朗起来,收买她们的目的就是叫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而后,在贵妃甚至皇上面前被责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7 23:01:08~2022-01-28 22: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386444 10瓶;蓝葶5瓶;大熊喵喵早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出了延禧宫,一股热浪迎面袭来,安嫔瞧着章佳氏面色苍白,十分自觉的发了话叫章佳氏乘着自己的辇驾先回去,自己则亦步亦趋跟在元栖的辇驾旁边。 元栖看在眼里,并没说什么,安嫔既然是她日后要扶植起来的人,在宫里的名声自然不能差了。安嫔借此来叫章佳氏心安,也是她的大度和手段。 只是烈日当头,宫道上没什么遮掩之物,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替她撑着遮阳伞,又有人在后头打着扇子,加之辇驾两侧的扶手都已掏空了置上冰块,如此才去了几分夏日的燥热。 一旁跟着的安嫔却没有这般的待遇,虽有旁边的宫女打着扇子,但辇驾行走在宫道中央,她自然不敢往墙根儿底下走,只能一遍又一遍抬手擦拭额前的汗珠。 一路上元栖并没开口,让本就不安的安嫔不由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这般行事惹怒了贵妃。她知道自己是有些大胆了,但贵妃素来好说话的性子,让她禁不住就有些得意忘形。尤其是听到章佳氏流产后,恩宠比往日更甚的时候,她便盘算着要把章佳氏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她越想越觉得后怕,自己一时冲动,便绕过了贵妃,甚至想要利用贵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只怕是这一点上惹了贵妃不悦。 如此一路跟着辇驾走到长康门附近,安嫔虽然记挂着不能失仪,但早已汗流浃背,整个人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元栖不至于让她这么狼狈着回长春宫,终于发了话,停下吧,今儿天气也太热了,咱们都去绛雪轩歇一歇再走。 安嫔这才松了口气,灰头土脸的跟着元栖进去。 绛雪轩是御花园赏景休息的地儿,因此常年都有宫人洒扫,她们一进来,便立时有手脚麻利的宫人奉上温热的茶水,殿内各个角落也都放满了冒着白气的冰块。 因为常有嫔妃在此处歇脚,也备下了女子整理用来仪容的物件。 看着安嫔坐立不安的模样,元栖用过一盏茶水,才意识到安嫔还在此处一般,冷眼朝着一旁侍候的宫女道:“一路过来也累了,瞧着安嫔头上都是汗,发髻也乱了,还不快领着你们主子下去梳妆?” 宫人迟疑的看了眼安嫔,安嫔并没注意,她知道贵妃语气不好是对着自己的,匆忙起身告罪,“嫔妾失仪,还请娘娘降罪。” 见她表了态,元栖面色稍有缓和,平静道:“这些日子有劳你替本宫管事儿,做的还不错,本宫怎么会怪罪你?” 安嫔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心下正胶着着如何回话,便又听她道:“只是信上说话难免不便,继而正好有空,安嫔不妨将本宫出去那段时日做了些什么给本宫细说一二,本宫也好给你论功行赏?” “嫔妾愿为娘娘解惑。”安嫔一咬牙,没敢再犹豫片刻,蹲身应道。 心底却开始想着哪些该着重了说,哪些又该一笔两笔的带过去,不要引起贵妃不悦才好。 元栖看着她捏得发白的指节,倒是有几分意料之中,不管一开始的安嫔表现得多么本分,掌权久了又无人制衡,难免要被养大了心思。 “安嫔该细细想想才是,就趁着这个空当儿下去梳妆吧。”元栖意有所指的说了这么一句。 成功叫安嫔的面色又开始发白。 元栖轻笑一声,这样的话术,她还是这次出去跟康熙学来的。 她在宫外待了两个月,若是有人存心想瞒着什么,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在这两个月里足以被人处理干净,她未必能查出什么。安嫔一开始被逼得狠了,自然就想赌元栖查不出来,但若是稍微给她些时间细想,她必会瞻前顾后,然后心生胆怯。 梳头的宫女是绛雪轩候着的宫人,这些年来也给不少嫔妃梳过发髻,力道拿捏的极好,纵然手里握着的长发潮湿黏腻,她也依然面不改色,细细疏通,又从妆奁里拿出备好的香粉。 安嫔一眼便看到那妆奁中备着不少样式不一的粉盒,有精美贵重的象牙雕竹石圆盒,样子新巧的缠枝花卉蝴蝶盒,也有最普通不过的白瓷盒,木盒。 她也是做过庶妃的,自然知道按着内务府一贯的做派,越好的东西就用越好的盒子来放。原先作为七嫔之首,她用过象牙盒,用过玉盒,后来四妃册立,她矮了一头,就开始用珐琅的,嵌金玉的盒子,近来攀上贵妃之后,才总算又见着了象牙盒。 她看着宫女纤细的手指蘸着香粉轻柔涂抹在自己的长发上,神态认真又恭顺,不见半点的不高兴,忽而打了个激灵,她如今拥有的这一切,全是赖于贵妃给她的体面。 她只能在管理宫务这件事上为贵妃效力,可贵妃的选择却并不只有她一个。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她再如从前一般行事,贵妃也许迟早会知道她私底下做了什么,到时候她难道还要经一次起落吗? 终归是由奢入俭难啊! 想到最后,一开始的那些胆气都消弭无踪,终究是理智和胆怯占据了上风。 贵妃待人一向宽和,也愿意放权,跟在贵妃身边安安分分做事,不也一样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么? 这么想着,安嫔心头最后那点不甘也渐渐消去了。 她没敢隐瞒,一字一句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见所谓都吐露干净,最后才颤声替自己说了句话:“实在是前些时候得罪惠妃娘娘得罪狠了,嫔妾才斗胆出此下策,还请娘娘降罪。” 元栖听罢有些头疼,她示意安嫔起身后,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要说什么。 康熙疼儿子是实打实的疼,尤其是对待一手抚养长大的太子,更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丝毫不会收敛,他是爱屋及乌的性子,连带着也不知道给赫舍里氏施了多少恩。 而对于其他才能出众的儿子,他也毫不吝啬。 大阿哥在木兰秋狝的围猎中展现了自己在骑射上的天赋,可谓是大出风头,消息传回了宫,也被太后夸了一顿,而收到消息的惠妃可不就是借此开始在宫中揽权,因此,暂时替元栖管事的安嫔就这么成了惠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安嫔得了元栖吩咐,自然要同她据理力争,她本来是想着等銮驾回京后,将一切报上去表功,但一想贵妃未必会为了她去得罪大阿哥和惠妃,甚至可能会借着这个时候把自己顺势一脚踢出去,反正贵妃回宫,就不需要她帮着管事儿了。 安嫔这么一想,自然不甘心,觉得章佳氏有宠,不如利用章佳氏来坑惠妃一把,借此也能离间贵妃和惠妃所剩不多的情谊。 贵妃和惠妃撕破脸,贵妃自然就需要她继续帮着管事儿了。 以上,便是安嫔自个儿的想法。 所以此事归根结底问题出现在信任上,安嫔这是怕被过河拆桥。 元栖扫了她一眼,神情莫辨,良久才道:“本宫以为,把章佳氏送去你宫里,便是在表态了。” 安嫔无子无宠,她便送一个有宠的低位嫔妃过去,又不拦着章佳氏有孕,难道不是有成全她的意思么? 这可是安嫔当时自己点了头的。 后来她放权也放得干脆,并没刻意为难过,怎么到了安嫔眼里,自己何时居然成了过河拆桥,用完就扔的大恶人了? 安嫔满心羞愧地垂眸,她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是被权势迷了眼,一心想着如何让自己得偿所愿,却忘了此刻的繁华皆是他人所赐,忘记了自己一开始只不过是想有个阿哥,此生不至于独自一人在宫中煎熬至死。 元栖无心再同她说话,扔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便头也不回的出了绛雪轩。 在辇驾上,她也一路脸色阴沉,等进了永寿宫门,迎面对上正在院里和太监们玩乐的四阿哥时,才收敛了神色。 她其实并未生安嫔的气,之所以这般,也不过是为了做个样子给她看。 她知道,随着大阿哥长大,渐渐得了康熙的看重,自己和惠妃迟早要撕破脸皮。 安嫔的自作主张不过是在撕破脸的进程上推了一把,影响不大,她亦不会计较,但这不代表她就要顺着安嫔的意思走下去。 宜妃前些时候有孕,只是还没有声张出来。九阿哥和十阿哥年岁相当,她有孕应当也就是近些日子的事,这个关头不能生事,只能先把安嫔和德妃拉拢过来,熬过有孕生子这一关才是最要紧的,所以她才会隐晦提醒惠妃,毕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是四妃之首的惠妃。 这些心思转瞬即逝,回过神来,她便看到玩得起劲的众人都停下来请安,四阿哥磨磨蹭蹭的迎了上来,只是面上还残留着些许高兴的神色,元栖还未出声,他便主动交代道:“儿子今日的大字都写完了,要被的文章也都背过了,额娘可要检查?” “不用了,额娘相信胤禛,既然课业都做完了,你便继续玩吧。”元栖摇摇头,柔声道。 她两世为人,上辈子经常在饭桌上被父母责问成绩,这辈子则是从小既要读书写字,还要学习女儿家该学的东西,没过过一天轻松的日子,自然知道在玩乐时被问起学业有多扫兴,左右四阿哥能轻松度日的时候就剩下这么点了,能多玩两天是两天。 且这些大字和文章都是康熙给他布置下的每日任务,康熙就算晚上不来永寿宫,也会派人来把四阿哥的课业拿回去看,康熙何等严格之人,要经过他检查的课业,四阿哥必然不敢敷衍了事。 康熙已经做了严父,那自己做个慈母让四阿哥缓和缓和也不错,正好拉近母子关系。 元栖这么想着,吩咐宫人注意着别让四阿哥中暑,然后径直走进殿内,到了夏天,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开始犯困,方才在外面她就觉得眼皮发沉,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后,她躺在软榻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8 22:59:39~2022-01-29 22:4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嘟嘟10瓶;m 5瓶;麻辣烫加麻酱、大熊喵喵早安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28节 贵妃走后,安嫔才慢悠悠起了身,在绛雪轩歇了好一阵,挑了处御花园里阴凉的小道走着。 刚出章了御花园,便见长康右门边上等了一列带着嫔位辇驾的太监,为首的太监迎上来,安嫔这才瞧清楚是自己宫里的。 “不是叫你们先把章佳常在送回去?”安嫔的面色不大好看,上了辇驾才忽然出声问了一句。 那太监也知道主子今儿心情不好,敛了往常笑眯眯的模样,正色恭敬道:“是章佳小主想着娘娘和贵妃有话要谈,怕娘娘回来时晒着,便命奴才等人候在此处。” 安嫔心底不由对章佳氏满意几分,她性子恭顺却不谄媚,想的也周到。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宫里的太监们是什么德行,这太监肯说是章佳氏叫他们等着的,而没有自己抢了这功,想必章佳氏赏了不少银子给他们。 虽然知道章佳氏此举是为了讨好自己,但用钱收买自己跟前的太监,多多少少叫她心底有些不舒服了。 由己及人,自己于贵妃便如同章佳氏于自己,她自认心胸并不狭隘,尚且有些不高兴章佳氏的举动,那贵妃的想法,她也多少能体会一二了。 日后行事,她还需缜密稳妥些。 何况今日贵妃的的确确站在了自己这头,虽没和惠妃闹出什么矛盾,但长此以往下去,冲突定然不可避免,到时候,就是自己能派上用场的日子了。 想到这儿,安嫔的心底稍稍有些兴奋,在宫中沉寂了这么几年,她没有哪一日不盼着能恢复昔日的荣光。 回到长春宫时,宫门外头早早候了一个玲珑有致的女子,一身翠绿色绣着勾莲纹的夹衣,头上三两点缀着水头不错的翡翠簪,柳眉杏眼,只是略施粉黛,便自幼一股清新动人的气韵,容色的确是上佳。 身边的宫女小声提醒道:“那便是刚从乾清宫搬出来的答应徐氏,经由贵妃发话放在了咱们宫里来的。” 安嫔了然,这个便是惠妃一力举荐去了木兰秋狝的徐官女子,也正是她替安嫔拦下了送往宫里给惠妃的消息。 宫人眼神一闪,又道:“听说是前两日搬出来前,皇上开口赏了位份的。” 原本只想把她收进自己宫里来住着,也算是谢她帮过自己一次,叫她免了被惠妃为难,然而听了贴身宫女的话,安嫔不由细细打量了一番。 徐氏这般好的颜色,皇上既然记得给她赏位份,说明心底还是有些喜欢的。正巧章佳氏小产不久,要好好调理,叫徐氏补上她的位子倒也不错。 下了辇驾,安嫔便做了决定,极其和气地拉住徐氏的手,两人往正殿去了。 长春宫就这么些地方,很快,安嫔带来了个御前出来的徐答应的消息,就传进了西配殿的章佳氏耳朵里。 听了消息,章佳氏虽心底有些不好受,但她心里清楚,安嫔看重自己,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生个阿哥养在她跟前。如今自己小产,安嫔那边自然要想旁的法子,引了新人进来也是理所应当。自己就算心底再怎么不高兴,也改变不了安嫔的做法,反而可能惹她厌恶自己。 章佳氏知道,她现在最要紧的是调养好身子,趁着皇上待自己还有几分新鲜时有孕才好。 至于安嫔,自己不过是小产,又不是失宠,她不会一力捧别人而把自己忘在脑后的,总会顾及自己的颜面。 果不其然,传话的宫人下去后没多久,便再度带着安嫔赏下来的补品和衣料等物来了。 一觉醒来,元栖睁眼便见窗外满是落日的余晖,细细算来,自己这一觉竟睡了好几个时辰。 “娘娘,您醒了!”一边守着她的青禾听到她的呢喃,忙抬眼关切道,脸上笑盈盈的,一双杏眼止不住要往她腹间看去。 元栖没注意,她揉揉眉心,除了有些头脑晕沉,倒是没觉出睡得太久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下了软塌往西次间一望,却不见往日在这里复习功课的四阿哥。 青禾见状,从一边拿了件薄薄的外衫给她披上,提醒道:“皇上在侧殿教四阿哥写字呢。” 元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绛色纱绣花蝶的单衣,小臂往下接了半透明的直径纱,凉快又轻便,在自己宫里这么穿算不得失仪,摆手示意用,径自走出了正殿。 清禾欲言又止,最后选择带着衣裳跟在她后边。 进了侧殿,元栖迎面便见康熙父子两人对坐着,中间放了乌泱泱的白子黑子,便明白康熙是在教四阿哥下棋了。 康熙自己优哉游哉的,捏起一枚棋子随意放下,就引得四阿哥沉吟许久,最后颤颤巍巍,犹豫不决的往某个地方放下棋子。 眼见四阿哥小脸涨得通红,还有些委屈,元栖忙上前帮腔道:“皇上棋艺精湛,怎么不找我来下棋,非要欺负还没学会下棋的胤禛呢?” 毫不夸张的说,四阿哥回头看见她的那一刻,眼睛忽然就亮了,他满心欢喜地跳下椅子,而后迈着小短腿躲到了元栖身后,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皱着脸控诉:“汗阿玛拉着儿子下了好几局,儿子都输了,现在欠了汗阿玛三张大字呢!” 青禾原先见四阿哥蹦蹦跳跳着跑过来,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想要拦着。 元栖注意到,心底不由有些奇怪,但青禾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便只好作罢,弯腰捏捏他的小脸,而后拉着人径直往康熙面前走去,边走边宽慰道:“不怕,等额娘给你赢回来!” 康熙一开始还坐在原位笑着等她,见她一边盯着棋局一边捏眉心,神色就忽然就紧张起来,关切道:“可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元栖倒没觉得不对,摇摇头,“没什么大事,许是睡久了,有些头晕,下会儿棋就好了。” 康熙却忽然起身,抬手往她额前探了探,又示意宫人将棋局收拾下去,道:“身子不舒服,哪有下棋治病的道理?” 元栖一脸懵。 又看原先就有些不对劲的青禾神色更是紧张,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替她披上外衫,又忙不迭道:“娘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不然奴才去请太医来看看?” 见元栖一脸的不解,康熙眉眼间更加温和,他声音低沉,但谁都能请出来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愉悦:“你还不知道吧?你有身孕了!” “我有孕了?”霎时间,元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给击中,她呆愣着重复了一遍康熙的话,心底五味杂陈,说不上高兴,但也不是不高兴。 下意识把手移到腹部摩挲了几下,她目光呆滞,下意识看向青禾,又问了一遍,“我有身孕了!?” 可她手覆盖着的地方却连一点知觉都没有,她有些无法想象自己腹中已经孕育了一个新生命。 康熙将她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发现她第一时间看向,发问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身边服侍的小宫女时,心底不知怎么有些不大高兴。瞪了一眼那个宫女,康熙重新坐回元栖对面,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模样,心底蓦的生出一股柔情来。 她自己年龄还尚小呢,入宫几年,有时候仍然还是能瞧见孩子气,如今骤然得知有孕,想必心底一定有些慌乱。 康熙拉过她的一只手覆在掌下,几乎是轻声哄着她一般:“孩子还小,你还没什么感觉,等过几个月月份大了就好了。” 元栖只是垂下眼睫。 虽然有所预料,但当这个孩子真正到了自己腹中时,元栖还是一时难以接受,她几乎快忘了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状态把康熙送走,总之当室内宁静下来,只剩下自己和四个青字辈的宫女和贺儿时,才勉强缓过神来。 五个宫女都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贺儿作为掌事宫女,自然先开了口,她道:“娘娘,您的脸色有些难看,可要用些安神的汤药?” 元栖摆手,她这个时候真的无心再去应付谁了,声音有些低弱道:“都下去,本宫要自己待会儿。” 贺儿和青玉面面相觑,她们都是姑娘家,只能从看到往日有孕宫妃的状态来判断自家主子的心情。 旁人都是喜悦居多,担忧者是少数,可贵妃在皇上跟前还笑得勉强,私底下满脸愁容,丝毫没有喜色。 难免让她们心生猜测。 贵妃有孕,整个永寿宫的人手都把注意力聚集到了正殿,而此时的西侧殿难免就有些冷落了。 四阿哥在自己房中呆坐了一下午,第二日,终于反应过来要去正殿看望时,却发现不光他,连额娘身边四个一等宫女也进不去正殿了,也就是说,前一夜里,正殿只有掌事宫女进去服侍过。 元栖得知自己有孕后的反应这么大,这是谁也未曾想到的,四个一等宫女都忧心殿内,自然放宽了对旁人的约束,宫人私底下不免窃窃私语开来。 四阿哥年纪小,平日里也表现得和善,因此有些宫人便不怎么避着他。 负责洒扫角落花圃的小宫女们偷闲,围在一处小声说话。 “你们说,贵妃娘娘是不是压根儿没怀孕,是骗皇上的?” “那不能吧,太医可是亲自检查过的,如何会有错?” “你们入宫之前,在家里没看过话本吗?那里面可讲过,说有种奇药,吃了那药,太医来把脉时,把到的就是喜脉!” 那宫女语速稍快,讲起故事来惟妙惟肖的,引得旁的小宫女们都听得入了神。 四阿哥就在暗处站着,越听脸色越难看,直到听见了那宫女一句“你们说贵妃是不是打着这个假孕的主意,而后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娘娘,把自己小产的事情赖到她头上去!?” 他心头一跳,终于忍不下去,随手折下跟前的枝桠朝那宫女狠狠抽去,气急大吼了一声:“你是哪里当差的奴才,谁许你这么污蔑额娘!” 作者有话说: 大家过年快乐!!!(虽然今天还不是哈哈哈)感谢在2022-01-29 22:42:52~2022-01-30 22:5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熊喵喵早安20瓶;mh伊蕾2瓶;桥下风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康熙午后要来永寿宫的消息传来,元栖才勉强打起精神,唤了众人进来交代事情。 宫里的嫔妃一向都是有孕三个月之后才往外传消息,概因三月之后的胎儿发育稳定,也算是过了危险期。而她如今有孕不过一月多,实在不适合往外传。 底下的宫人无论先前知不知道,都被下了死令不许在外头胡言乱语。 亲自交代过几句,不知道是昨夜没睡好,还是有了身孕的缘故,元栖便觉得心神俱疲,只得把事情都交到贺儿她们手里。 青玉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侍候着,“娘娘若有什么烦心事,只管说出来吧,太医说女子孕中最易多思,长久郁结于心,对您和腹中的小阿哥最是不好。” 元栖心知是她昨夜的反应吓到了她们,想出声解释一二,却不知从何说起,更怕说了反而叫她们难以理解,觉得是她想太多了。 因为她只是一时间被吓到了。 对于生产本身,和这个医学技术落后至极时代的恐惧。 元栖默了半晌,也只是摇头:“没什么,就是一时有些.....不大适应。” 青玉将信将疑,但主子不说,她也不能问得太紧,只能下去吩咐小膳房的人午膳时进些稀奇的菜式,娘娘吃得高兴了,也许就不会那么多愁善感了。 正想着,她忽而瞥见门外有个宫女正朝这边张望,快步走过去揪住她,摆出一副严厉的模样低声呵斥道:“这儿也是你能随意乱看的地方?” 那小宫女不自觉瞪大了眼睛,似有些惊恐,连忙道:“四阿哥带了几个洒扫宫女来见娘娘,似乎是闹了些不快,琼枝姐姐她们正在劝呢,叫奴才进来告诉您。” 青玉不觉皱眉,琼枝这样的二等宫女一向都是在殿外守着,六人一轮值,而这面前的宫女年幼,一看就是粗使宫女。六个宫女一个都匀不出来,反而要一个粗使宫女鬼鬼祟祟进来传话,四阿哥到底闹了多大的事儿? 元栖是听见外头有孩子的哭声时,才意识到殿外出了事,迈步要走,想起自己一夜没睡好,看着不知多么憔悴,于是忙扎返回去,对着铜镜瞧了眼自己现下的状态,一边迈着步子一边把凌乱的发丝收在了耳后。 出去时,四阿哥正扯着嗓子哭,周围不少宫女,又是衣衫不整面上带泪跪着的,又是缩在一起扭扭捏捏不敢看人的,还有就是正摆着一张严肃脸对四阿哥说教的。 唯有四阿哥一个孤零零立在她们中间,显得弱小无助。 元栖不禁捏紧了门框,面色平静,但谁都能听得出来她话里的怒气,“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四阿哥下意识往前一步,被青玉不着痕迹的掩住半个身子,她抿抿唇,脸色不大好的抢先一步道:四阿哥听到几个洒扫宫女对娘娘口出不逊,便想着来告诉您,奴才自作主张,想先听听四阿哥是什么事儿,再去回您。 元栖气有些不顺了,冷冷问道:“四阿哥要见本宫,何时轮到你自作主张,决定见与不见了?” 青玉白了脸,飞快跪下道:“奴才不敢,只是皇上吩咐奴才,说娘娘不知为何神思不属,这两日别拿旁的事情惹您烦忧,奴才才想问问四阿哥究竟是什么事儿。” 元栖心口一紧,旋即便放松下来,昨日她的态度确实有异,康熙那么敏锐,自然能看出来。 只是这些,断不是青玉在四阿哥的事情上自作主张的全部原因。 旁人听不出来,难道她还听不出来么,青玉此话句句是给自己辩解,连腰身都挺得直杆一样,不曾弯曲半分。 这分明是她觉得自己没做错时才会有的动作。 若是真的担心四阿哥所说之事会让她心里不悦,那青玉身为一等宫女,自然该去找四阿哥身边的奴才们求证一二,而不是就在此处对着孤零零的四阿哥毫不客气的说教。 元栖深吸了两口气,忍了又忍,才压下去心底莫名升起的烦躁,她觉得在宫里这么几年,自己这几个带进宫来的宫女虽然行事越发稳重,但相应的,脾气也见长了。 她们对四阿哥来永寿宫一事向来是不大赞成的,近来对西殿人的态度越发不耐,她原先还以为那不过是偶然,但如今想来,那个时候青玉她们就已经发现自己的月事迟了几日,心里猜想她是有孕了吧。 有了正儿八经的小主子,自然不知不觉就对四阿哥冷淡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29节 前些时候的放任终是一点效果没有,青玉她们不仅不会随着相处的日子渐长而改变想法,反而会随着自己腹中孩子的成长对四阿哥更加排斥。 而周围人的想法往往会影响到其他人,等将来自己腹中的孩子出生,难道她要让四阿哥和这个孩子从小就被身边的人挑唆不和? 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既然你不知道错在哪里,就去后殿跪两个时辰,好好反思。” 说罢,元栖也不看旁人不可置信的目光,走到四阿哥身边,四阿哥罕见的任由她抹了眼泪,面上还有些羞愧,然而转眼看向地下跪着的好些宫女时,他又有些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元栖的手低声道:“其实也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非要进来看额娘。” 看着元栖为他罚了贴身的宫女,现在对着她的关怀,四阿哥其实是有一点点心虚的。 他发现那些宫人乱说话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进来告诉额娘,只有一半是出于关心,另外一半,便是因为发现汗阿玛对额娘腹中孩子的在乎。 从前在承乾宫时,皇贵妃有孕的那段时日,他也曾这般惶恐过,那段时日无论他再怎么努力读书,皇额娘的心思也永远不在他身上。 直到皇贵妃被禁足的那段时日,他主动出去见了一趟皇贵妃的额娘,才得了一句夸赞。 那时候乳母告诉他,光做一个好学的阿哥是不够的,他还要有用。 元栖自是不知道面前这个孩子心里有多么复杂的心思,不过即便知道了,心里倒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指望一时之间和四阿哥真的培养出多么深厚的母子之情那是不可能的,真正将他们捆绑在一起的是利益。 元栖轻声宽慰四阿哥过后,才把人带进殿里细细询问了两句话。 不想给他制造过多的心理压力,元栖只挑着不要紧的事情讲给他听,上回往永寿宫选人已经是前两年的事啦,咱们宫里的奴才们也该好好休整一番,你那儿若是有不尽心的也告诉额娘,给你换个趁手的。 虽是这么说,但四阿哥心里清楚得很,额娘这是在为了腹中的弟弟做准备,心里毫无波动是不可能的,他担心这个孩子也会像八妹妹那样夺走额娘和汗阿玛全部的关注,但他把心底这些情绪藏得死死的,不肯叫外人知道一点。 他其实知道额娘带进宫来的宫女是如何想他,她们说在民间,正室若无子,可以抚养妾侍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视若己出。但额娘又不是那无子的正室,何必非要从别人手里接过一个养不熟的小拖油瓶来呢? 如今额娘腹中有了弟弟,她们自然就更不平了。 额娘出现在殿外的那一刻,他悄悄握紧了拳头,屏住了呼吸,因为今日之事算是把一切都摆到了台面上。 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额娘为什么要把自己带来永寿宫,他和那些宫女一样不明白。 也许是怜悯?或者是为了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东西? 但毋庸置疑的是,额娘待自己不薄,尽管自己原先一再伤过她的心,但额娘仍然把自己视作她的孩子一般对待,耐心而温和。额娘也不会想借用自己在汗阿玛跟前邀宠,不会逼迫他要有上进的学业,不会期待他能做什么事情回报这样的养育之恩。 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评论随机发红包哦~~感谢在2022-01-30 22:59:32~2022-01-31 22:1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阮南烛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熊喵喵早安20瓶;等待下雨的魚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把四阿哥安顿好,元栖才召了贺儿进来,她自衬永寿宫一向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没想到就在这要紧关头出了这样的岔子。 那些宫女们一口一个话本,但真问起来到底是哪一本,却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明摆着就是被人买通了散布谣言。 说她是假孕倒不足为惧,宫里的太医又不是吃素的。 可后半句却耐人寻味了,“打着这个假孕的主意,而后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娘娘,把自己小产的事情赖到她头上去”? 先不说这么荒唐的谣言到底会不会有人相信,但若是到时候她真的为人所害小产了,皇帝再想秉公处置,心里也许还会留下个疑影儿。 就算皇帝信她,一向不过问后宫之事的太皇太后呢?六宫诸多嫔妃私底下又不知道该如何议论了。 而女子小产之后恰是身子最虚弱的时候,敏感多思,而以她一贯表现给众人的温和性子,也许就要缠绵病榻许久了。 到时候受益者可是诸多,皇贵妃,荣妃,惠妃,宣妃,甚至还有平妃。这些人的手段在脑海里一一掠过,她仍是没什么思绪。 贺儿亦是难得的眉头紧锁,“六宫之中,似乎只有咱们用永寿宫有这样的传言。” 什么样的传言?康熙眉宇间都是放松,看着心情颇为不错,三两步就跨进门,按下了元栖打算起身行礼的打算,关切道:“既然有孕了,就不要多礼,快坐,你方才说什么呢?什么传言?” 元栖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别过身子,咬咬唇道:“我宫里的小事儿。好端端的,还是不说了,皇上今儿高兴,说出来倒惹您烦恼,不值当的。” 虽然这么说,她话里那几分恼火是掩不住的。 康熙笑着揽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滑到了腹部缓缓摩挲着,温声道:“你这个做额娘的舍得孩子也跟着不高兴,我可舍不得。” 不只是有孕还是心理作用,元栖总觉得他按着的那块地方阵阵发痒,按住康熙的手掌,她顺势往他身边一靠,话里自然而然多了几分亲昵:“叫贺儿来跟你说吧,我怕再说一次又要气得胸口疼。” 康熙揽住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连环炮似的发问:“胸口疼?怎么回事?可唤了太医?” 这话里的关切做不得假,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儿,元栖就觉得鼻子一酸,眼睛酸涩得厉害,勉强笑道:“没什么,许是被那些传言给气着了。” 康熙正被贺儿说的话夺去了注意力,是以并未发现她话音中的异样。 元栖深呼吸两下,正打算把那股子泪意压下去,心中忽而有了别的主意。从前她不在康熙跟前哭哭啼啼,一是自己没这个需要,二则便是哭一两声还算是美人落泪,惹人怜惜,招数用多了就不稀罕了,反招人嫌弃。 但她如今既然有了身孕,众多周知,女子在孕中会心情敏感,而她又遇上这样几乎称得上是诅咒的传言,哭一两声,也实属正常。 这么想着,她伏在康熙胸前任由泪水落下,一桩一桩想起以前受过的委屈,被正在敏感时的情绪一催发,泪意简直绵绵不绝。 以前只能靠自己平息下去的情绪反而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发泄,简直是越哭越痛快了,也忘了留心贺儿对康熙说了什么,而康熙又是何样的反应。 等终于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她的姿势不知何时从伏在他胸前,变成整个上半身都缩在他怀中,脸庞接触到的衣裳面料也一片濡湿。 康熙正极有耐心的拍着她的背,见她微微发抖的身子渐渐平缓下来,才出声宽慰道:“这事儿我叫梁九功给你查个清清楚楚,不要把那些奴才说的话放在心上,你的身子和咱们的小阿哥才是最要紧的。” 得了康熙这么一句准话,元栖才犹豫着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接触到他关怀的目光时,元栖不由庆幸自己今日没上妆,否则以现在妆粉的防水程度,康熙现在看到的就得是一张妆容半残的面孔。 不至于吓人,但到底还是有些狼狈的。 元栖这么想法刚出来,就见康熙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开,挪到了刚刚她趴着的位置。 心里咯噔一下,元栖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而后猛地反应过来,他今日穿的是一身宝蓝色暗花常服,这样的料子极为轻薄柔软,一滴小小的水珠滴上去都会在周围晕开大块的水渍,更别提她伏在康熙身上哭了有好一阵了,眼下他胸口至腰间几乎都成了更暗一度的蓝色,极为明显。 她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就臊红了,没眼看康熙调侃的目光,她匆匆别过身去,丢下一句“我去给您找换的衣裳”后,就连忙飞快离开了这个充满尴尬的地方。 从而就没有注意到康熙愈发兴味的眼神。 换过衣裳,元栖才觉得自己稍好些,康熙便对着她平坦的小腹意有所指道:“看来这个小阿哥也是个爱闹腾的,这才几个月,就叫你额娘哭了一场。” 虽然乐见于他对自己腹中孩子的亲昵,但元栖还是忍不住气道:“这关小阿哥什么事,明明就是那些宫女乱说话。” 是的,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腹中这个孩子一定要是十阿哥。女儿没什么不好的,但就康熙后宫这低的令人发指的公主存活率来说,以及大部分公主都出嫁没多久要么难产而死,要么病逝,生个小公主下来,怕是要害了她。 相比起来,阿哥就好多了,就算在九龙夺嫡里失败,圈进而死,好歹发挥了自己的才能,做了自己想做之事。 元栖有意引导着康熙围绕孩子的话题说话,而对于康熙而言,这个孩子不仅是他宠爱之人的,更是皇家和满洲贵族联姻的成果,将爱新觉罗氏和钮祜禄氏一族紧紧联系起来的象征,即便是个公主,出身也算极其尊贵,将来不管是与蒙古联姻也好,还是嫁回钮祜禄氏这些满洲贵族,都是极为不错的选择,他自然也乐得亲近。 送走了康熙,元栖才又把贺儿唤来,“这事儿从现在开始,咱们都不要管了,叫皇上那头查便是。” 贺儿还有些不放心,“若是再有上回皇贵妃和荣妃那样的事,您岂不是白白受了委屈?” 提起这事,元栖现在心里倒没什么感觉了,皇贵妃也就算了,迟早会英年早逝,但荣妃有那么优秀的儿子,康熙为了儿子的颜面,自然不会让荣妃轻易倒下。 她看了眼自己的小腹,以一种息事宁人的语气轻声道:“当务之急是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这十个月之内,不能出任何闪失,我也不想分心劳累,交给皇上是最好的选择,即便他再如上次一般袒护于那幕后之人,也决不会坐视有人出手害这个孩子。” 这就是康熙的性格,后宫嫔妃即便再得宠,再出身高贵,在他心里也总不如一个阿哥重要。 至于康熙袒护谁,那无妨,总归日子还长着呢,等宫里没了太皇太后这座大山压着,到时候的后宫,必然不会像如今这般风平浪静了。 谁让康熙对这个把自己一手抚养成人的祖母有着深厚的情谊呢,即便是在后妃穿着之上,他也不会公然为了自己的爱好而忤逆太皇太后的意思。 钟粹宫。 荣妃正跪在小佛堂内,微阖双目,念着一段段冗长枯燥的佛经。 她原本是没这个习惯的,但自从禁足后,一般是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一半则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的待在小佛堂内。 而这一次,她是为了马佳贵人。 马佳贵人虽只是她的族妹,但她的弟弟在三阿哥跟前做过几日的伴读,没多久便病逝了。那时候荣妃只觉得晦气,上书房三个阿哥,好些伴读,旁人都没事,偏偏只有自己娘家送来的没了,这不是叫她没脸了吗? 加上三阿哥在上书房得了皇上几回夸赞,锋芒不在大阿哥之下,荣妃也就没特意告诉惠妃要关照马佳贵人。 如今倒好,姐弟俩前后脚一块没了,纵然是荣妃,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在佛堂里念了两日经,她才敢打发着二公主去惠妃那打听了消息。 二公主是康熙第一个长大的女儿,且她出生的时候,荣妃还是康熙的宠妃,是以二公主也自小就被康熙捧在手心里疼爱,父女之情非其他公主可比。 就算不说自己和荣妃多年来的交情,惠妃也不会对二公主避而不见。 但荣妃禁足以来,宫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二公主就要来打听一回消息。一开始还好,她和荣妃站在同一边,荣妃只是暂时失势,她当然要搭把手。然而荣妃母子仨仿佛是没意识到她们如今是求着自己办事,三阿哥在上书房越来越出风头,甚至盖过了大阿哥,而二公主呢,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更别提马佳贵人,自己做错了事才不清不楚死在木兰,却差点把自己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牵扯进去。 因此二公主这一次来,惠妃专程叫她在外头等了半刻钟,才缓缓现身。 对一个小孩子发脾气,这本是惠妃最不屑为之的,她一向觉得嫔妃之间的恩怨,根本无需牵扯到同为兄弟姐妹们的阿哥公主们身上,毕竟当今即位前也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阿哥,谁知道现如今这些阿哥公主里将来有没有谁有大造化呢。 但既然二公主是代替荣妃而来,这便要另说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红包随机掉落哦感谢在2022-01-31 22:16:36~2022-02-02 23:0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梅子黄时雨12瓶;顾衎、懵小曦10瓶;玺乐烊6瓶;一只吃瓜的猹5瓶;静泰极妍3瓶;安!、悠悠、咿呀呦、言若、小恼腐、是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二公主面色郁郁地出了延禧宫,她年纪尚小,既不能把神态掩饰得极好,也是不愿去掩饰,因此一路上人多口杂的,这消息很快就散到了各宫宫人的耳朵里。 三阿哥听说,也专程回钟粹宫请了安,宽慰过额娘和姐姐之后,他攥着拳头忿忿不平道:“儿子日后出息了,额娘再也不必向人低头!” 阿哥们的课业繁重,三阿哥不多时便回了阿哥所。路过御花园时,远远瞧见一群太监嬷嬷围着三个男童玩耍,瞧着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仿佛是四弟,三阿哥眯了眯眼,声音有些冷飕飕的:“那是四弟和谁?” 跟着的宫人道:“是五阿哥和六阿哥。” “哦?”三阿哥挑眉,四弟和五弟也就算了。 四弟和六弟? 他不信四弟不知道,德妃正是因着六弟才没把他接回永和宫,他倒是可以毫无芥蒂的和六弟玩在一起? 从前可没听说过四弟如此友爱幼弟。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30节 “奴才该查的东西都查了,娘娘宫中的宫女,确实未曾受到旁人唆使。”梁九功奉了康熙之令,查了足足好几日,也没查出什么可疑之处。 要他说,这事儿可疑倒是可疑,但宫女们私下嚼舌根子说的话,都是她们胡说的,没必要当了真。也是皇上偏爱贵妃,才废了他这么几日功夫。 “既是这样,那就是本宫多想了,梁公公,这些日子来劳烦你了。”元栖示意贺儿递上一只装了几颗饱满圆润珍珠的荷包。她心下虽然还有些顾虑,但也知道连乾清宫都查不出什么,再强行要查,也只会惹来众人猜疑。 贵妃不闹着继续要查,梁九功心下总算松了口气。 梁九功走后,贺儿仍有些担心,“梁公公所言,是真的吗?” 元栖在这点上深信不疑,但,“他只说了查不到,查不到有两种情况,一便是那宫女确实不是受人挑唆,另一种,便是时日太久,曾经和外人联系过的蛛丝马迹早被掩盖住了。” 贺儿脸色难看起来,“娘娘的意思,是那些宫女蓄谋已久?可娘娘您有孕分明不到两个月啊。” “那人必然不能提前得知我此时有孕,她只是一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不管我何时有孕,这个流言也必定会传出来。”元栖觉得脑海中的猜测渐渐清晰起来。 那人不一定是想对她下手,更有可能的是,借此流言迫使她行事低调起来,若是她为流言所困,那是最好的,一病不起,不但掌不了宫权,还有可能生下个病弱缠身的孩子。就算她没有被流言所困,但必然心有顾忌,不管是为了腹中的孩子,还是自己的身体,她都一定会率先放手宫权。 暂时想通了这个,元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缓和了些,不得不说,这是一招妙棋。 流言会影响她,自然也会影响后宫中的其他人。 那些和她利益冲突,或是有旧怨的嫔妃们听闻,想必会动心思做些什么,反正在流言的掩护之下,行事比从前还要方便几分。 到时候真真假假混作一团,再加上康熙明显会对育有阿哥的的嫔妃和高位嫔妃们的偏袒,说不定会有人浑水摸鱼,借机对她下手。 这是一出早就布好了的局。 还未等她相出该如何应付来,一则前朝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后宫,引来六宫侧目。 康熙二十一年十月,皇贵妃的阿玛佟国维,授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之职。 而在此之前,皇贵妃的叔父佟国纲也上奏请归满洲,康熙下令诸大臣考订族谱,言说佟氏该抬为满洲正白旗,但后来仿佛是因为佟家瞧不上正白旗,此事才一直搁置。 元栖记得消息传进来的那几日,康熙心情确实不怎么好,言辞之间提及皇贵妃,也都是说她骄纵之类的,可见是有些恼怒佟家瞧不上正白旗的行径。 但他本人心中如何作想,从今日佟国维的官职上也能窥见一二了。他只不过是恼怒佟家心大,但他自己也是想替母族抬旗的。 而佟家这一次上奏,又何尝不是在提醒康熙,宫里的皇贵妃已经许久未出来活动了。 果然,没过几日,太后罕见的出了声,她以皇贵妃病体痊愈为由,召其率领众妃前去慈仁宫请安。 先去了许久未去的承乾宫,众人按着位份依次入座,地位的嫔妃们不敢说话,她们这些瓜分了宫权的高位嫔妃们也无心多言,这么一瞧,场面倒是有些冷落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整理了下思路,所以写的有点少~感谢在2022-02-02 23:00:27~2022-02-03 22:5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c20瓶;折光寻月10瓶;d·3瓶;安!、社会主义接班人、言若、木鱼、桥下风景、咿呀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皇贵妃端坐上首,一点都看不出来被软禁承乾宫数月的颓废之色,反倒比从前多了几分稳重内敛。 元栖看在眼里,不由面色绷紧,她和皇贵妃是天然的竞争关系,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乐于见到自己的对手失败过后吸取教训,再一次卷土重来。 抬手唤来近前的宫女,皇贵妃目光略过元栖和宜妃,嘴角含笑吩咐道:“也是巧了,太后娘娘昨儿赏了两尊白玉的送子菩萨,本宫这里也还用不着,不如就转赠给贵妃和宜妃两位妹妹,菩萨有灵,也好保佑你们身体安康,早日为皇家诞下健健康康的小阿哥来。” 她特意点明了是太后昨日所赠,也是在表示自己不会,更不敢在这观音上头动手脚。 但众人的心思皆没放在她这句话上,而是纷纷一脸惊愕地看向了元栖和宜妃的方向,面色喜忧参半。 贵妃和宜妃竟然有孕了!! 喜的是这两大宠妃同时有孕,没了这两人占着,她们侍寝的机会自然而然就多起来了。忧的是宜妃盛宠如此,她已经有了一个阿哥,再添一个,只怕在皇上心里的分量要更重了。 不过对此,惠妃倒也还能坐得住,宜妃再生一个阿哥又如何,等他长成了,自己的大阿哥那时候都能在朝堂为皇父分忧,不足为惧。 叫她真正坐立不安的是贵妃。 贵妃家世不逊于仁孝皇后,宠爱亦然,还有个皇上至今都念念不忘的孝昭姐姐,他腹中的孩子若是个公主便罢了,若是阿哥,只怕皇上要看重得紧。 年纪小又如何,当年孝献皇后所出的孩子,可是被先帝在颁行天下的大赦诏书中称为“朕之第一子”,那是何等的看重喜爱。 如今虽前有太子,皇上要顾及太子的心思,不会过于偏爱,但那也只是对太子而言,自己的大阿哥侥幸占了长,才得了皇上看重,若是让贵妃得了阿哥,大阿哥岂不是要屈居于幼弟之后了? 她悄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也顾不得掩饰,就这么目光复杂地看向了贵妃。 元栖在最开始那一惊之后,下意识和宜妃对视一眼,而后渐渐冷静下来。 有孕之事迟早要传出来,只能说皇贵妃到底还有几分手段,特意在今日提及此事,想必也是为了给她和宜妃心里添堵,若是能让旁的嫔妃按捺不住出手,那也是如了皇贵妃的意。 不过能坐进正殿里来的,都是嫔位之上,能在这个位子上安安稳稳到如今的,又岂是沉不住气的。 大家面面相觑之后,不多时便恢复了平静,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贵妃有孕,顶多是叫人心里羡慕嫉妒,真正威胁到的,那还是皇贵妃而已。 皇贵妃见状,虽然知道底下这些人一贯的行事,也不免有些失望。钮祜禄氏这几月来可是大出了风头,原想着会有个别宫妃瞧不惯,不想居然一个都没有。 这收揽人心的手段,自己还真是不及她。 元栖顷刻将方才的神色掩盖下去,扬起笑意道:“皇贵妃的消息可真是灵通,我和宜妃还想着等过了三月之期再说出来,民间不是都有这样的说法么,三月之前说与外人听了,怕是会吓着这孩子。” 她一边说,一边刻意将手掌覆在小腹之上,眼底隐隐还有担忧之色。 在宫里待久了,谁还不会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不成,她原先不说自己有孕,便是因为三月之期未到,怕吓着孩子,偏偏皇贵妃你当着众人的面挑明了,莫不是存了旁的心思? 自打皇贵妃久病不出门,宫里难得祥和了些日子,陡然再见到贵妃如此伶牙俐齿的样子,反正不是冲着自己来,底下的宫妃们自然一个个乐得轻松,喝着茶水,吃着点心,毫不避忌自己看热闹的心思。 皇贵妃笑容一顿,余光扫过她们的神色,心底不舒服起来,自己和贵妃不过言语间几句争锋,在她们眼里自己竟成了台上的戏子,是给她们用来取乐的么? 静默不过一瞬,她面上的笑意仍旧维持着,心底已经有了主意:“既然如此,那倒是本宫的不是了。既然腹中的孩子尚小,容易受到惊吓,那不如本宫起个头,为两位妹妹腹中的小阿哥抄经祈福?” 元栖皱了皱眉,这孩子好好的,皇贵妃却要亲自为他抄经祈福,动静也不算小,传出去怕是都要觉得她这一胎怀相不好了。 何况,古人常说的,长辈为小辈如此操劳,岂不是折寿之举? 正要出言拒绝,却见皇贵妃目光直直朝她看来,是笑着的,不过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本宫一人抄经祈福,只怕效果微弱,不如诸位妹妹同本宫一起可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3 22:55:14~2022-02-04 23:0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这话若是对旁的嫔妃说,那人碍于皇贵妃位份尊崇,就算明知不好也难以拒绝,元栖就没这个忌讳了,她连看都懒得看皇贵妃一眼,只道:“皇贵妃身子养好了么?就这样急于操劳。” 皇贵妃嘴角一平,感觉自己被当众下了面子,有些不悦,正要说话,元栖便又带了些不耐烦地道:“六宫嫔妃皆已到了,不如咱们即刻起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吧,别让她老人家等久了。” 话音刚落,宜妃便跟着应声:“贵妃娘娘说的很是。” 余下惠妃神色不定,宣妃极罕见的跟着开口赞同,而后便是德妃,安嫔几个,到最后,几乎满屋子的嫔妃都表了态。 大家都是在主事宫妃的位子坐久了的,时日一长,哪里还适应从前在皇贵妃跟前伏低做小的日子,与其在这儿听皇贵妃和贵妃言语争锋,不如早些去给太后请安,看看太后这回又要有什么大动作。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慈仁宫去,皇贵妃的辇驾位于众人之前,往日她凌驾六宫之上,这样的场面见得极多,但心底总隐隐有傲然。可这一回不同,方才在承乾宫,她居然被钮祜禄氏和那些个嫔妃合起伙来给了个下马威! 如果说皇上这几月来的冷落让她有了挫败之感,那么今日在承乾宫的下马威,确实切切实实让她感觉到,就算自己重掌宫权,也再无法凭借皇贵妃的位份令众妃低首了。 皇贵妃倚在辇驾之上,看似面色如常,心底却举棋不定起来,是她疏忽了,只顾着后宫这点子争斗,却忘了要把目光分给阿哥所里的那几个阿哥们,太子天资聪慧,大阿哥和三阿哥紧随其后,有了这些儿子们做依仗,四妃又怎么还会对她低首? 护甲不知何时已经深深嵌入掌心,皇贵妃气息开始有些不稳,若是她能有个亲身的阿哥,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强压下心底的不甘,皇贵妃在心底细细盘算起来,让庶妹此时入宫固宠已经不是个好选择了,一则那丫头年纪尚小,就算承宠也难以有孕,更遑论生下的是一个健健康康的阿哥了。 难道,就要这么看着她们爬到自己头上去么? 慈仁宫。 太后一向不对哪个嫔妃偏爱,问了问皇贵妃的身子如何后,便不着痕迹的将目光移到了尚未显怀的腰身上,目光和蔼又透露着些期待。 宜妃有孕至今也有三月了,就算方才皇贵妃没有在承乾宫点破,宜妃本也打算今日借着给太后请安的日子说出来的。 注意到太后的目光到了自己这儿,宜妃轻抚着腹部,粲然一笑道:“看来今日是个好日子,不光皇贵妃身子好了,我也要告诉太后一桩喜事儿呢。” 太后的面色愈发红润好看起来,就等着她宣布下一句,自己好捧场赏东西。 不料宣妃这个时候却突然插了句嘴:“怪道宜妃姐姐从未跟我们提起过,若不是刚刚在承乾宫皇贵妃快人一步说出了口,只怕今日我们要陪着太后一块高兴了。” 皇贵妃脸色猛地一变,旁人拆她的太也就罢了,这个宣妃又是在凑什么热闹?! 自己过去和她一贯可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受太后暗示关照过咸福宫几回,怎的如今一朝变了态度? 宣妃却没察觉殿内气氛一下子冷落了似的,接着笑盈盈对太后道:“今日其实远不止两桩喜事儿,我们方才在皇贵妃那儿都听到了,贵妃娘娘也有孕了,太后您一下子多了两个孙儿呢!” 她之所以这么说话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听到贵妃和宜妃双双有孕,以及皇贵妃提前被放出来的消息心里头不大舒服。怎么旁人有家世,有宠爱也有孩子,再不济也是母家深得皇上信重,偏偏自己看着出身蒙古,也算是贵重,可当今的后宫是满洲人的后宫,和先帝的后宫截然不同。 自己在这里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无足轻重,摆着给天下人看皇帝礼重蒙古的符号罢了。 太后也是经历过这一遭的人,明白宣妃心里那股子憋屈劲儿,可再怎么憋屈,日子还是要照过,自己忍了这么多年,才终于能以先帝继后,当今嫡母的稳坐太后之位。可见活着才有希望。 当年荣宠至极的孝献皇后,生前享有那样的尊荣,如今也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 因此只是警告似地看了宣妃一眼,太后便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欣喜,闭眼念了一句佛号,这才眉开眼笑道:“可见宜妃说得对,今日是个好日子,要多给菩萨上几炷香才是。” 皇贵妃笑着搭话:“日前太后赏我的那两尊送子菩萨,我也借花献佛,给了两位妹妹,只盼着她们能给皇上开枝散叶,日后好孝敬太后您呢。” 太后笑着点头,但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赞了一句:“皇贵妃素来大方的。” 皇贵妃也不意外,太后只对着孙辈才有几分亲近,对着嫔妃们态度倒都没什么不同。 太后又笑着看向元栖,很是关切道:“你如今也有两月了?身子可还好?太医都怎么说?” 元栖嘴角一抿,似乎有些害羞,又有些欣喜和惶惑地道:“是快两个月了,现在还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太医说寻常妇人有孕之后常有呕吐,只我没有,也是很稀奇。” 太后未曾生育,但也是做了多年祖母的人,哪里还能不懂这个,见元栖似乎是有些不安,心底一软,出言宽慰道:“你别担心,女子有孕各有各的状态,只要太医说好,就不必担心了,你身边可有准备有经验的嬷嬷?” 元栖摇摇头,她身边有个医女,暂时还能应付得过来,而请嬷嬷一事说来倒也没那么重要,想的是等三月之期满了再请。 太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我这儿有个多年的老嬷嬷了,她照看过不少有孕的嫔妃,记得当年仁孝有孕时,她还在旁边看护过呢,今日便借了你去,让她帮忙照料我的小孙儿。” 元栖先是一愣,太后虽然关心孙辈,但赐下嬷嬷照料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当着众嫔妃的面提,还专程强调了是伺候过仁孝皇后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猜疑只是一瞬间的事,元栖利利索索答应下来了,大不了再从康熙那儿问问,反正对于她有孕之后越来越多的猜疑,康熙已经从一开始觉得她是大惊小怪,到现在见怪不怪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31节 作者有话说: 今天说个题外话,手指受了一丢丢小伤,啥也不影响,就是很奇葩。拿水果刀撬冻汤圆吃,拿的那时候就猜测会不会戳伤自己,但还是拿了(水果汤圆煮熟再冻住真的好吃),然后一开始小心翼翼,吃到了,第二个的时候有点飘了,然后猛地一撬,刀朝我的手指头刺过来了.....(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比如把水杯放腿上,放的时候感觉就不太对,但是懒得放到别的地方,结果意料之中,水泼了一床....)感谢在2022-02-04 23:01:45~2022-02-05 22:5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陪着太后闲话了小半个时辰,眼见着太后面上露出乏意,这个时候其实该由皇贵妃起个头告退了。 然而皇贵妃自来了就稳坐在太后下首,没人搭理也不觉得难堪,瞧着也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元栖心里门儿清,皇贵妃无非是瞧上了她手里头攥着的那点宫权。宫里这几年来渐渐有了这样的规矩,有权的宫妃有孕之后,必得把手里的权力放给旁人,才能一心一意照料腹中的皇嗣。 譬如宜妃这一回有孕,便是由端嫔和郭贵人帮着管事儿。她的资历不如惠妃来的深厚,原先也只管着各处空闲宫室的打理,还有新选进来的宫女们如何管教,后来荣妃禁足,她才从荣妃那处分了一杯羹,管上了内务府一部分库房。 这些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一时半会的叫旁人帮着看也没什么,宜妃放权也放得利索。而元栖手里没什么具体的差事,总共也不过是外命妇进宫拜见,以及口头上过问几句各宫里的开支用度,但她名义上统领六宫,因此什么事儿都有资格过问,甚至是插手,这便很了不得了。有了这个名头,她差使人出宫给家里送东西,或者是过问家中之事也便宜许多。 就如同康熙从前对皇贵妃的做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般,如今她也算有了类似的待遇。 别看如今康熙是松了口把皇贵妃放出来,但他一次都没去承乾宫,足见皇贵妃如今在康熙心里的分量不多了。皇贵妃走不通康熙的路子,可不就要把希望寄托在太后身上。 宣妃这时候很恰当地出了声,“皇贵妃身子好了,岂不就在承乾宫设一桌小宴,也和我们热闹热闹?” 皇贵妃目光不疾不徐扫过在坐的宫妃,带了点笑意道:“眼看快到年底了,几位妹妹又要忙起来,我何苦在这个时候胡给你们添麻烦。” 元栖心下了然,宣妃闹腾这么久,连太后都搬出来了,也没得什么好处,现在又跟皇贵妃一唱一和的了。 端看太后的面色不大好,只怕这次宣妃事前没同她商议。元栖知道太后并没有插手这些事的意思,放了点心,不耐烦再听宣妃和皇贵妃你来我往的接茬,她稍微挪了挪身子,眉头轻轻一皱。 太后没注意到,倒是她身边的宜妃眼尖,凑在太后跟前说了些什么,太后朝这边望来一眼,她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给才解了禁足的皇贵妃难堪,也不想让宣妃觉得委屈,便摆出一副更为困乏的样子。 这下谁也不能摆出没看到的样子,各自交换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纷纷起身告退。 皇贵妃除了正殿门,也不顾这是在慈仁宫,就立马拉下了脸,她的辇驾走得飞快,倒像是落荒而逃的样子了。 宣妃虽说没达到目的,但今儿也算是看了场好戏,更没有半点的不高兴。在木兰那些日子她算是明白了,人活成什么样,还是要看自个儿的心态。像从前那般自怨自艾能有什么用,不如把宫里这潭水搅浑,还能看几场好戏。 宜妃跟在元栖身后出来,低声道:“几月不见,皇贵妃还真是连半点体面都不顾了。” 元栖也觉得今日的皇贵妃确实有些狼狈,一朝解禁出来,发现当初对她低首的众妃如今都有了各自权柄,唯她失了宠,膝下也无子嗣帮衬。后世把没差事没爵位的皇子称为光头阿哥,如今皇贵妃也是个光头皇贵妃了。 这么一想,先前在皇贵妃那受得气竟然消了些许。 过了几日,承乾宫忽然又派人来传话,说皇贵妃思念家人,想把家里的小妹接入宫中陪伴一阵子。 这是个正当理由,元栖自然允了。 私下里不是没有怀疑,小佟氏被留了牌子,但未获封,近来宗室里也没有求过来要给子嗣们选福晋格格的,十有八九佟家也想让她入宫帮衬。 可选秀那阵子,皇贵妃到底没松口叫小佟氏近来陪伴,想必也是不愿近来一个人跟自己分宠。皇贵妃自己也知道,皇帝宠的是她背后的佟家,而不是她。而小佟氏容貌上等,性子也温顺,恰好是最招人喜欢的模样。 如今又改了主意,这算是想通了? 青玉她们几个还有些担心,不过小佟氏进宫时为了陪伴皇贵妃,没有位份,随意出入的地方仅限于承乾宫,就是她想去别的地方,也只怕皇贵妃不愿意呢。 毕竟小佟氏再怎么是庶女,也是皇贵妃唯一的妹妹,血缘亲近,出身卑微才好掌控。 若是肚子里没这个孩子,元栖还会想法子打听打听小佟氏的动静,但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实在分不出多少精力给现在还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人来。 头两个月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安安分分的,打十月初三太后寿辰一过,元栖开始孕吐了。 起初只是用膳时闻不得荤腥油腻,只能吃些清淡的素菜,后来越发厉害,每日晨起照例要难受一阵子,而后更有千奇百怪的缘由,譬如偶尔有人在她跟前晃悠,身上不知有股子什么熏香,闻到了就要恶心。 连康熙要进内殿来,都要经过层层关卡。他要么是下了朝来,要么就是晚上,因此要先在最外间换衣裳,免得过了外头的冷气,而后沐浴更衣,找了个嗅觉极灵的小太监确认身上没有熏香才能进内殿。 其实她的孕吐也没夸张到这个地步,但她有时提不起多大心思应付康熙,又不能明着说让他别来,只好夸大了下自己对熏香的反应。 反正就算康熙不来,四阿哥的课业日日都要往乾清宫送,不怕康熙把永寿宫泡在脑后去。 然而康熙不仅没埋怨这套程序繁琐,反而更加体谅了她有孕辛苦似的,未免麻烦,索性就不去爱熏香的嫔妃宫里了。 德妃素爱熏香,也爱琢磨香,正好就是躺枪者之一,她忍不住酸了一句:“当年我有孕时,也没见皇上如此关切过。” 不过也就是一句醋话,德妃说出口,反而是她不放在心上了。这宫里的宠妃她难道还见得少吗? 近来四阿哥开始带着六阿哥玩,使得六阿哥在康熙面前的出镜率大大提高,德妃投桃报李,自然就和永寿宫亲近了。 元栖自然乐得接受德妃的示好,她最近精力不济,安嫔一个人撑不了场面,德妃愿意帮着也是件好事。 将近晌午,康熙带着两个儿子踏进了永寿宫,当着德妃的面,他满面春风地夸赞四阿哥“沉稳懂事,友爱幼弟”,又夸六阿哥“眼神里透着股机灵劲儿,就是太闹腾了些”。 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闹腾”就代表着健康,德妃想让儿子在皇父面前露脸的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又知情识趣的退下了。 德妃走后,康熙又摸了摸四阿哥的脑袋,很有些怜爱道:“方才光看着胤祚玩了,你怎么不去?” 四阿哥方才还闲适的神色一下子变了,他求救似的看了元栖一眼,元栖会意,从康熙身边拉过四阿哥来,手在他光洁的额上一抚,佯作惊讶道:“在外头玩久出汗了吧,先下去换身衣裳擦擦脸,看这一脸的灰。” 看着四阿哥转忧为喜,飞快地溜下去,康熙眼神瞬间不对了,起疑道:“你们俩又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 元栖自顾自坐下,讪讪一笑,“也没什么,就是我瞧着胤禛平日除了背书就是写字,所以命内务府给他多做了只小狗放在屋里。今天我陪着他给那小狗画了一件衣裳样子。” 其实倒不只是画,因为四阿哥画着画着起了兴致,想自己做一件,元栖当时也在兴头上,就教了他如何使针线。 不过这是万万不能说的,康熙大男子主义到了极点,虽然自己曾经打过络子,但绝对不会允许皇子们玩物丧志。 玩具狗的样式类似于后世的毛绒玩具,内务府的人也真是手巧,小狗的模样做的活灵活现,上头的毛都用的是兔毛,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顺着摸下去,触感极好,一根毛都不掉。 元栖还命人多做了两只放在自己榻上,午睡时一边靠一个,比软枕舒服多了。 这是康熙早知道的。 但,给玩具狗做衣裳!? 康熙气的眼睛瞪了老大,气呼呼道:“堂堂皇子,如何能做那些针线下人的活!?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你身为她额娘,怎么能如此放纵?” 元栖靠在软枕上调整了下姿势,闻言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不紧不慢道:“对外只说是我做的就好了,只是在纸上画个花样子,哪里贻笑大方了?” 四阿哥平日里的生活已经够枯燥无聊的了,好不容易发现自己喜欢小狗,但碍着元栖有孕,连狗舍都去不了,每日就那么两个时辰的放松时间,也只好对着桌案练字,或是陪着六阿哥玩那些小孩子的游戏。 实在是可怜得很。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她现在肚子里有个不省心的主,元栖自然一切紧着自己的脾气来,她可不想把自己憋到郁结于心的地步。 康熙自然也知道孕妇脾性大,往常他素来只给有孕的嫔妃赏,极少亲自去看望,便是不想有孕嫔妃们在他跟前还要忍着脾气,更不想自己去受那个气。 但面前这个很不一样。 自打有孕之后,贵妃的脾气有增无减,说话也随意了不少,通常都是些碎碎念似的三言两语,没有目的性,更没由着脾气发火。 倒是多了几分为人母的温婉和些许娇俏。 康熙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把这两个毫不相干的词语拿来形容同一人的,但事实又似乎就是这样。贵妃的一颦一笑,一言一句,都有着旁人没有的真实和轻松。 康熙二十一年的春节前夕,德妃那传出了有孕两月的消息,也算是喜上加喜,得了康熙不少厚赏。 而皇贵妃终于又出现在宴席上,外人瞧着她意气风发,只有和皇家关系亲密的命妇们知道,如今内宫里做主的,还是永寿宫贵妃。 这样的大宴,酒菜都是一早做好送来的,半点热气都没有,荤腥味十足,元栖现在闻到这些味儿还好,但终究算不上舒服,同康熙说了一声,便避去了偏殿。 不多时,一早候在此处的小佟氏便被宫人引了进来。 元栖终究还有些顾忌,自己坐在上首,离小佟氏远远的,身前还护了几个强健的宫女。 这么明显的用意,小佟氏自然看出来了,她连连苦笑,蹲身行过礼后,只道:“奴才只是想告诉贵妃娘娘一声,皇贵妃恐要对您不利。”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红包走起!!感谢在2022-02-05 22:56:00~2022-02-11 22: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2瓶;l、久遇.、せいせい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虽是过年,但封笔的仪式是从腊月二十六到正月初一,因此,康熙也只有那几日能早些过来,加之冬日夜长,今日便又是天擦黑,冒着风雪走过来的。 他进殿时,元栖正捧着点心碟子一口一个吃着,有孕后丰腴了不少的脸颊像仓鼠般鼓着,瞧上去分外可爱。旁边四阿哥脊背挺拔,神情细致地在纸上一笔一划写字。 侍立在身侧的青禾见了,忙作势提醒道:“娘娘,您已经吃了足足两碟子点心,一叠肉干,再吃要积食了。” 元栖边朝着康熙笑,边用帕子挡着把最后一枚点心塞进嘴里,然后瞪了眼青禾。 上个月开始,折磨得她难以进食的孕吐反应终于没有了,相反地,她的食量愈发的大,就算已经尽力克制,少食多餐,整个人还是不可避免的胖了一圈。 可食欲这东西最克制不了,尤其是少食多餐以后,她更是养成了时不时嘴里就要塞点东西的习惯。吃不到东西,元栖心里就抓痒一般的难受。但看着自己一日比一日圆润的脸颊,她心里也不好受。 但底下人终归怕饿着她,康熙也怕她自己把自己气坏了,便不在这上头狠拘着她,放开了吃的后果就是,晚上挺着大肚子,本就睡不好,胃里积食,更是难受。 青玉她们几个原先还能估摸准她吃八分饱是什么食量,但现在她的食量大增,有时候更要随心情而变化,再怎么会揣摩心意的宫女都把握不准。底下人又是担心她吃太多,回过神来怕胖怕积食的难受,又怕叫她饿着,到最后,这个逼迫元栖停嘴的恶人便只好由康熙来扮演了。 这招倒还真有些奏效,起码元栖再怎么胆大心大,也不会真的不给康熙面子。 当着四阿哥的面,元栖规规矩矩在榻上给康熙道了句安,说了两句话,便看着康熙走到一旁去指导四阿哥写字。 原先她还担心四阿哥会对她腹中的孩子有敌意,不过如今看着,康熙并没有在四阿哥面前表现得多么看重她腹中的孩子,反而更重视四阿哥的学业一般。毕竟这种康熙日日亲自教导写字的待遇,恐怕也只有太子有过吧。 至于四阿哥将来到了阿哥所,会受到其他兄弟们怎样的看待,这就是元栖不能插手,也不愿插手的了。 做了她的儿子,既然比其他兄弟夺得了皇父的看重和疼爱,就得有撑起这份宠爱的能力来。现如今皇子争夺之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尚书房,将来九龙夺嫡,波及到的可是整个朝堂。 过了头三月,康熙便又宿在永寿宫了。一开始元栖并不想让他碰自己,一是挺着大肚子走来走去的沐浴很累,二则是为了自己小命着想。 就算太医已经差点要拿项上人头担保,她这胎健康无比,她也还是不想冒这个险。 元栖也并不想让康熙在这段时间,正殿看完自己又去偏殿幸旁人,说她矫情也好,总之她现在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做事。 皇贵妃先前那胎,不就是因为有孕时丝缕过多,以至于生下来的孩子也不健康么? 要她辛辛苦苦怀孕十个月,最后生下个病歪歪活不了多久的孩子,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本都要赔完了的买卖。 她不愿,但离乾清宫最近的宫殿只有永寿宫和景仁宫,景仁宫不住嫔妃,康熙又不愿冒着寒风去找旁人,且上一次被千里迢迢宣召到乾清宫承宠的嫔妃,回去路上吹风着凉过后,康熙就更不想折腾了。 至于乾清宫那些专用来承宠的宫女为什么不用,康熙没说,但元栖大致也猜得到,无非是到了冬日,身体上有地龙暖着,心里就不一定了。乾清宫那么大,随意朝窗外一望,不是铺天盖地的茫茫白雪就是太监宫女们,没有个知冷暖的人在旁边陪着,心里自然不舒坦。 这是也是元栖自个儿的感受,青玉她们几个虽然陪了她许久,但这样的时代,不是同一阶级的人,就算元栖想跟她们说说心里话,也说不到一起去。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32节 这时候收养四阿哥的好处就有了,至少白天闷在屋里没事做时,她打开窗,还能看到四阿哥在院里玩耍的情景,童言童语,热热闹闹的,她的心也跟着高兴起来了。 就像现在,她和康熙其实共同话题并不多,前朝那些事儿她不懂,康熙也不愿说。后宫里呢,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宜妃说着八卦一阵也就算了,但康熙指定对这个也没兴趣。 但就这么安安静静对坐着,中间的小案上放一盏小灯,光亮透光粉彩镂空的花纹灯罩四散开来,映着她手里打得略显潦草的络子上,也照在了康熙手里的书卷上。 他们时而会一同抬眼看向对方,为着这别样的默契相视而笑,只是这样,心里那股子随着冬日而来的孤寂就被驱散了。 不过孕期带来的生理反应显然还没停止,就在元栖坚决不许康熙碰自己的两月之后,趁着晚上灯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元栖忍着尴尬主动环住了康熙的腰。 这还不是最尴尬的,叫了水擦洗过后,元栖侧躺在榻上,手下意识搭在腹部,她腰两侧都放了小枕头,不管是向拉扯卧,肚子底下都有东西扶着,减轻了她的负担。 康熙手摩挲过来替她确认了下小枕头的位置,忽然被她无声地拉住手腕,正要开口,便觉出来手底下的细腻的肌肤一鼓一鼓的。 元栖已经从嬷嬷那儿听说,妇人有孕到了五个月左右就会有胎动,就是这样一鼓一鼓的。 康熙亦不会不知道。 但此刻两人都不约而同觉出些尴尬来,这孩子早不动晚不动,偏偏在这个时候,很难不叫人想到别的地方去。 元栖摸着自己的小腹哭笑不得,莫不是方才动静太大了? 而康熙显然比她脸皮更厚一点,起初的一瞬寂静过后,便传来一阵轻笑声,而后似乎是知道元栖不好意思,康熙安抚般拍了拍元栖的背,温声哄道:“不早了,睡吧。” 至于年宴上小佟氏对她说的那句话,元栖虽然放在心上了,但她已经把各处的防备都坐到了极致,就算小佟氏说皇贵妃可能对她不利,她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慈宁宫和慈仁宫早就免了她的请安,旁的地方元栖也不打算去,毕竟外面不是永寿宫,万一有人在路上撒些让人摔到的石头或是放个什么动物出来冲撞,猝不及防之下,她还真有可能受惊。每日只在永寿宫各处溜达溜达,也算是锻炼体力了。 至于衣食方面,更是有太医层层把关,元栖撒银子也撒的痛快,太医院里有的是人想来永寿宫领赏。身边的宫人更是草木皆兵,各处都把得严严的,夸张一点,那就是连蚊子都飞不进来一只。 宫妃有孕,宫外的家人自然有资格进来探望。往日来的都是嫡福晋巴拉雅氏,或是两个嫁入宗室的四妹和六妹,但康熙这回特许舒舒觉罗氏入宫陪伴,一直到生产过后。 宫人扶着将近五十岁的舒舒觉罗氏进来,不及她跪拜,元栖便已经示意宫人将她扶起来了。 虽说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但永寿宫殿门一关,自然就是元栖说了算。原先巴拉雅氏独自进宫来的时候,元栖还是由着她拜的,后来四妹和六妹一同来了,元栖便顺势免了她们的跪拜。 到了舒舒觉罗氏这儿,元栖自然也不会真看着她跪了。 母女俩算起来已经好些年没见,舒舒觉罗氏坐在她对侧,神情很有些谦卑,眼神陌生,嘴唇颤了好些时候,还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面前丰腴却不失美艳的妇人,淡扫蛾眉,却掩不住她细腻如玉的肌理,一颦一笑中自有动人风情,更显凌厉锋芒,舒舒觉罗氏目光霎时间恍惚了。 她记忆中的女儿容貌只是中上,气度沉静,虽有偶尔的调皮,但大致上也还懂事。舒舒觉罗氏在记忆里寻找一番,也未曾找到旁的形容词,她的印象里,女儿一直是懂事的。 而面前的女子,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不像她的女儿了。 但恍惚也只是一瞬,就这么一个照面,舒舒觉罗氏便知道女儿在宫中过得极好,不是空有尊位却无宠爱。 这些年来贵妃只按着礼节接见嫡福晋,舒舒觉罗氏就算再怎么只关心儿子,也察觉到自己和女儿之间的隔阂了。可贵妃不召见,她也就不主动上前去惹人厌烦,左右宫里时不时有消息和赏赐下来,她们就知道贵妃过得不错。 今日自己亲眼一见,舒舒觉罗氏更是放心了。 寒暄几句过后,舒舒觉罗氏拿出了一早备好的方子,似乎是察觉到元栖不怎么愿意接过去,她缓慢而坚定地将那纸按在了桌上,苦口婆心道:“这是额娘从宝禅寺高僧那求来的药方子,贵妃别嫌我多嘴,这宫里有个阿哥比公主得用得多。” 元栖被两鬓微白的舒舒觉罗氏勾起来的母女之情霎时散去不少,她冷下脸,轻瞥了一眼那方子,表现出十足的不屑和鄙薄,“额娘知道我最听不得这样的话,这方子您又是从哪儿来的?” 舒舒觉罗氏手一颤,似乎有些愧疚似的,忽略了后半句道:“额娘也知道这话不中听,但皇家的公主,生出来少不了要去抚蒙,母子分离便罢了,好端端的女儿家去了那种地方,必然会不适应,多病多灾的,哪里还能活得长久?若是个阿哥,便能常伴膝下,将来有了作为,你这个额娘不也跟着沾光?” 元栖忍了又忍,终究是没说出难听的话,不耐烦道:“这方子是谁教你去求的?” 舒舒觉罗氏被这话噎了一下,而后瞪大了眼睛瞧她,喘着气恼怒道:“是我自己去的,怎么,你莫非是觉得我被人撺掇着要害你!?” “是元婉跟你去的?”元栖没错过她一闪即逝的心虚,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元婉虽一贯是个不省心的,但伙同外人来害亲姐姐,她到不怎么相信,毕竟元婉和小佟氏关系再好,也不会为了小佟氏得罪自己的靠山,四妹和六妹也就罢了,终归是宗室,可元婉的夫婿只是爵位显赫,仕途上还要靠着钮祜禄家。但元栖却又不得不防着有人从她那处下手。 被她一句道破,舒舒觉罗氏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她皱了眉,梗着脖子道:“是,是元婉陪我去的,我知道你们姐妹两关系不大好,这回是她想叫我在你跟前替她美言几句,但这药方子是我亲自去求的,在外头也找了大夫看,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说完这话,舒舒觉罗氏便紧紧闭住了嘴巴,生了闷气。 元栖更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有孕,事事小心难道不是应该的么,多问了两句话而已,怎么舒舒觉罗氏脾气比自己还大? 一个不愿哄,一个等着哄,守在外间的青玉这时候及时进来奉茶,而后绕到舒舒觉罗氏跟前替她捏肩,赔笑道:“格格肚子里怀着小阿哥,脾气可大着呢,皇上也觉得格格是受了影响,笑说这小阿哥生出来一准也是生龙活虎的,福晋看在外孙的份儿上,千万别介意。” 这一番话正中舒舒觉罗氏的所想,一口一个阿哥,一口一个外孙,又听她说连皇上也不介怀,自己更没有介意的理由了,便顺着台阶下来,抄起手边的药方递给青玉。 这下子青玉又得了元栖的一瞪,心里哭笑不得的同时,青玉也给不讲理的老太太提了个醒:“福晋是知道了,贵妃和翊坤宫的宜妃娘娘一贯说得上话,翊坤宫离咱们永寿宫就这么几步路的地儿,贵妃也不能去翊坤宫坐坐。” 舒舒觉罗氏心头一紧,她不是不知道后宅争斗的无知妇人,就算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还是问道:“这是为什么?” 青玉忧心道:“说出来福晋许是觉得我们多想了,但往年冬日,贵妃也不是没有冒着雪去翊坤宫,抬辇驾的太监做惯了差事,从没有一次脚滑过的。我们这些宫女更是四处的跑,偶尔才摔一两次。可今年稀奇呢,凡是走这条道的,一日就要摔一次,有时候是脚底下有雪滑了,有时候又是石头绊着了,实在是叫人不得不小心。” 话说到这份上,舒舒觉罗氏已然信了七八分,追着又问:“那怎么不叫人多看着些?” 青玉叹了口气道:“贵妃得宠,宫里难免有人说话不好听,若只为着几个宫人摔了就大动干戈,谁知道又要传出多么难听的话,到时候惊扰了太皇太后的清净,便是咱们的罪过了。” 舒舒觉罗氏听罢,眼底隐隐泛起了泪光,心疼地望向元栖,心灰意冷地叹了声道:“贵妃思虑周全,倒是我莽撞了。也罢,以后我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元栖瞥了眼青玉,颇有几分赞赏之意,青玉那话其实是夸大了几分的,但元栖要的就是能镇住舒舒觉罗氏,如此一来,就算有人要从舒舒觉罗氏这儿动心思,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毕竟康熙特许舒舒觉罗氏入宫陪伴,能从现在开始一直陪到临盆生产,这已经是极大的恩赏,妥妥吸引了一把仇恨值。 听说皇贵妃为着这个,发了好大的火,她如今没了康熙宠爱,更是一点不顾忌了。 元栖就怕皇贵妃一时不理智,而舒舒觉罗氏一时糊涂被人利用害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1 22:58:52~2022-02-12 22:5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ゆりゆり~、堇青愚人、夏泽语州、今天也不气气、大米粒儿10瓶;一只吃瓜的猹5瓶;独蜀无哀、久遇.、l、嘤嘤嘤、做30币的交易好吗、言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虽然不是很放心舒舒觉罗氏,但元栖也能明显感觉到孕期越到后面,她的精力越不足。太后派来的嬷嬷不能说不信任,但元栖打心底里觉得还是自己亲生的额娘来了最安心。 舒舒觉罗氏成功生育了三子一女,自是比没生育过的嬷嬷更加老道,元栖身子有什么不舒服了,她都能说出个一二三,说的法子也是自己亲自用过有用的,也不必和往常一样动辄请太医过来。 这么过了半个月,元栖渐渐体会到为人母的辛苦,又被舒舒觉罗氏忙里忙外的照顾这么久,母女俩的感情也有了小小的升温,不像先前那般僵硬了。 康熙白天甚少来,四阿哥也和五阿哥,六阿哥玩到了一块儿去,这个年纪的男孩最是不愿在屋里待着的。 元栖也体会到有人陪着的好处,正午太阳好的时候,母女两坐在窗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倒也惬意。 舒舒觉罗氏把家中的事一件一件向她道来,她提起法喀的福晋赫舍里氏,面上倒还有几分满意,“芳婉出身大族,为人娴静知礼,我瞧着法喀对她也很伤心,如今你有孕,我是放了一半的心,只盼着他们夫妇也早些给我生个孙儿出来,我便什么都不愁了。” 元栖早些年虽不满舒舒觉罗氏只关心儿子,但她也不会去和一个小孩子吃醋争宠,何况法喀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法喀和赫舍里氏夫妻和睦更是桩好事,因此便叮嘱道:“法喀才成婚多久,哪能这么快有动静,连我也是入宫几年才有的,额娘平时别在芳婉跟前说这个,该有的时候总会有的。” “是是是,我哪里敢不听你的。”虽是这么说,舒舒觉罗氏倒也没有不高兴。她如今也知道这个女儿性子比原先强势了许多,也是个有本事的,笑了笑接着道:“法喀的事儿我可都听了你的,婚前只有一个通房,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妾侍和庶出的孩子,虽说咱们满人是不介意这些的,不过亲家那头确实为这个高兴,法喀今年也领了个好差事,这桩亲结的极好。” 元栖点点头,“这便好了,颜珠呢?我记得他也做了一等侍卫,娶的又是佟家的女儿,想来前程也不错。” 舒舒觉罗氏面上笑意淡了淡,仍道:“他是个孝顺的,不过那佟氏有些娇气了,似乎很瞧不上我和福晋,礼数上也没芳婉周全。” 元栖不知内情,但选秀上也见过这个小佟氏,印象里是个敦厚守礼的,许是因为舒舒觉罗氏并非颜珠生母,更不是嫡母,所以没那般亲密,兼之有个赫舍里氏在旁对比,才显出她有些不好来。 但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没说出口,佟氏和她又没什么交情,何必多管闲事,只道:“面上的礼数过了就是,左右颜珠和我们一贯也不亲厚,他小时候是在嫡福晋膝下养着的。不过我记得他和法喀关系不错,咱们别为了这点小事影响他们兄弟。” 舒舒觉罗氏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又说起她身边几个宫女的婚事来,青玉和她同龄,作为贵妃身边的宫女,她倒是可以早些出宫嫁人,但元栖问过她的口风,只道是不愿出去,想留在宫里一直服侍她。 舒舒觉罗氏听着没什么感觉,分神去打络子,道:“她既然愿意,留着便是了,终究是伺候你这么久的人了,她出去了,你再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靠得住的人。” 这也是实话,做宫女要守得规矩多,但论起来也只是伺候她一个人,放出宫去嫁人,上要侍奉公婆,下要相夫教子,日子还没宫里过得好。 不过各人的想法不同,她身边的青禾是想出去的,她跟着元栖这么长时间,眼看着后来的宫女都比她伶俐了,自知不适合在宫里,只等着元栖生产过后便放出宫去。 没两日,法喀和颜珠的福晋都进宫来请安了。 赫舍里氏抿着嘴笑,看着像是有什么好事儿,元栖和舒舒觉罗氏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猜测。 果然,赫舍里氏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高兴道:“今儿来给娘娘请安,也是来道喜的。额娘进宫没几天,我就诊出了身孕,原想着亲自来告诉额娘一声,但又怕是白欢喜一场,昨儿请了大夫说是有快两个月了,才来的。” 舒舒觉罗氏笑的合不拢嘴,“何苦你亲自来一趟,叫个人传话也就是了,亲自跑一趟,多么伤神啊。” 赫舍里氏浅浅一笑,道:“这样的好事,自然要亲口告诉额娘和贵妃,大夫也说了没问题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佟氏咬咬唇,也开口道:“其实——” 眼见舒舒觉罗氏和贵妃的眼神都到了佟氏身上,赫舍里氏忙朝她使了个眼色,插话道:“其实也是弟妹,她许久不见额娘和贵妃,心里念着,我比她年长,又是她嫂子,可不就搭伴来了。” 这话圆的生硬,佟氏面上的心虚和不安任谁都瞧得出来。 舒舒觉罗氏面色似有不虞,元栖思及自己和皇贵妃不合,佟家上下估摸着也是知道的,与其叫佟氏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事情,生了嫌隙,不如大大方方的。毕竟佟氏已经成了颜珠的妻子,这样的关系轻易是断不了的。元栖温和道:“都是一家人,有话直说就是。” 佟氏起了身,忽然行了个大礼,带了些哽咽道:“其实是皇贵妃带了话给家里,说想见见奴才,奴才才跟着嫂嫂来的,嫂嫂她什么都不知道。” 元栖一愣,看了眼也要起身有话说的赫舍里氏,而后示意宫人把佟氏扶起来,看着她吓得脸色苍白,眼睛也红红的,活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不由失笑:“我当是什么呢?你和皇贵妃是堂姐妹,见一见有什么,又不是嫁过来就不能和娘家人来往了。” 说着,又道:“你在我这也算见过礼了,不如现在就去承乾宫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元栖招手唤来个宫女,正是青禾悉心教导预备替着自己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个丫头做事伶俐,在外面又不打眼,跟着佟氏过去最合适不过。 佟氏连连谢了,去稍间整顿了仪容,正要往出走,外头的宫女进来道:“皇贵妃娘娘带着佟格格来看贵妃了。” 这话一出,不只是元栖愣住了,佟氏更是颤颤巍巍的好似站不住一般,张口半天,只说出一句“皇贵妃只说了叫我去承乾宫请安的.....” “好了,没有怪你的意思,既然皇贵妃来了,咱们出去见见便是。”回身叮嘱舒舒觉罗氏和赫舍里氏不必出来,元栖带着佟氏去了正殿。 其实作为仁孝皇后之妹,赫舍里氏没必要这么避着,不过为着孕妇的情绪着想,元栖觉得还是不要见皇贵妃为好。 皇贵妃毫不客气的霸占了主位,一旁是小佟氏侍立在侧,两个面上都带着轻缓的笑意,不过看上去明显是小佟氏在讨好皇贵妃。 皇贵妃的目光扫过元栖隆起的小腹,而后起身和她见礼,手牢牢抓着元栖的手不放,话里带了几分艳羡,但实则是挖苦:“贵妃真是好福气,这胎瞧着稳当,怪不得你这做额娘的也养的白白胖胖的。” 元栖用了些力气挣开,坐到她对面去,敷衍一笑道:“皇上日日吩咐着膳房的人呢,也是我这孩子胃口极好,我倒是羡慕皇贵妃有孕的时候,看着身形和其他时候没什么不同。不像我,等到生产完还得费心思调理身体。” 皇贵妃笑意一僵,元栖这番话勾起她心底的一点悔意来,当初有孕时,她确实为了保持身材苗条而缩减了饮食,身边的嬷嬷一劝再劝,都被她以吃不下的名义挡了下去。 如今想起来,她却是追悔莫及了。 不想让旁人察觉到自己的狼狈,皇贵妃便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元栖身侧的佟氏,转移话题道:“本想着今日欣宁妹妹也要来见见我的,左等右等也没见着人影,我便带着妹妹来贵妃这儿叨扰一二了。” “欣宁”二字,便是颜珠媳妇佟氏的闺名,见提到自己,佟氏才从元栖身侧走出来,恭恭敬敬对皇贵妃行了一礼:“奴才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元栖看了不觉纳罕,小佟氏也就罢了,庶女出身,兴许在做了皇贵妃的嫡姐跟前要讨好一二,怎么作为皇贵妃堂妹的小佟氏也是如此? 明明二人身世上并不差分毫的。 皇贵妃好似习惯了这种态度似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欣然受了礼,笑看了元栖一眼,旋即问道:“成婚后过得可还好啊?若是有什么委屈的,只管来告诉我。”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33节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元栖准会觉得这是为了自家妹子在跟自己示威,但看着战战兢兢的佟氏,再看看皮笑肉不笑的皇贵妃,她只觉得万般违和。 寒暄几句,皇贵妃却并不如她所想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好似真是带着小佟氏来,姐妹三个之间互相问问近况的。 出了永寿宫,皇贵妃便上了辇驾,小佟氏和宫女们一同随侍在她身侧,容色恭顺。 皇贵妃看着这个妹妹秀美的侧脸,忽而忆起幼时种种,不由出声道:“咱们姐妹三个自小一起长大,我做了皇贵妃,欣宁嫁入了钮祜禄氏,做了贵妃的弟媳,唯独你如今只能像宫女一向服侍我,你甘心吗?” 小佟氏嘴角抿了抿,倒不掩饰面上的失落,低声道:“娘娘和欣宁姐姐都是嫡出,唯我是庶出,这都是命罢了。” 皇贵妃盯着她看了许久,确定她面上并没有一分一毫的不甘和怨恨,才重重舒了口气,收回目光,好半晌才道:“你说得对,这都是命。” 而永寿宫中,侍茶的宫女照例验过茶渣,却从中发现了指甲盖大小的一个小纸包,纸已经全然浸湿了。 她能在内殿侍候,自然不是不知事的,忙捞起纸包,又将上头的姑姑唤来,几双眼睛盯着打开,只见里头是一撮还未来得及融化的白色粉状。 侍茶的宫女回头看了眼还没收拾干净的茶水,慌忙叫道:“这是方才佟格格用过的茶碗!” 一时间殿内似乎有些哄乱了,那管事的姑姑拿着帕子擦了把额头,拉过一个宫女来急急地嘱咐:“快去请太医!” 又忙指挥拿着纸包宫女妥善安置好,等太医来了瞧瞧这是什么。 闻声而来的青玉见状冷下脸,一伸手,拦住就要出去请太医的宫女,而后命人将内殿门一关,视线严厉扫过殿里的宫女,沉声道:“慌什么!?这又不是娘娘用过的茶碗,我也看着了,方才佟格格这碗茶也一点没动,没人动过这茶,又要找什么太医?还嫌咱们永寿宫的事儿不够多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2 22:59:50~2022-02-13 22:5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garcasia 10瓶;ゆりゆり~、南笙、小恼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青玉堵了众人的嘴,才将那药粉带走,站的远远的将此事告知了元栖。 说不准这是皇贵妃留下来蓄意害人的,在查出这究竟是什么之前,她可不敢冒这个险,“奴才记得年宴那日,佟格格悄悄来找过娘娘,这一次莫不是她又在暗示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医术精进了不少的青玦自告奋勇拿来端详了许久,甚至还大胆地拿簪子挑起一点送入口中,等了半晌,她耷拉着眉眼道:“奴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尝着没什么味道。” 话音刚落,等不及了的青玉就问:“其中可有麝香!?” 青玦一愣,忙带着那东西走远了些,她羞愧道:“这药粉几乎无味,我尝不出来。” 听到“麝香”二字,虽然知道隔了这么远自己接触不到,那东西也不一定是麝香,但元栖不由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青玉皱眉请示道:“娘娘,可要宣郑太医来?” 郑太医是元仪在时颇为信任的人,这次也是负责照看元栖这胎的太医之一。 按理来说,是应该信任他的,但—— 元栖不觉皱着眉,若是她猜得不错,小佟氏这么做,为的就是把皇贵妃的把柄送到她手上,这药粉想必和她腹中的孩子相关,八成就是什么致人流产或是害人所用的,只要稍加运作,皇贵妃这次兴许就再也出不了承乾宫了。 小佟氏和皇贵妃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不惜要和她联手对付皇贵妃? 而这样涉及阴私的事情,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正犹豫着,外头响起宫女阻拦的声音:“贵妃娘娘正在歇息,还请福晋稍等,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元栖心念微动,要论起这些,兴许舒舒觉罗氏能有什么见识,忙扬声道:“快请额娘进来吧。” 舒舒觉罗氏就着青玦的手一瞧,倒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嘴里念叨了一声:“这又是哪里来的东西?” 旋即,她也拿起簪子尖儿挑了一点送入口中,元栖看着不由屏住了呼吸。 倒不是担心这东西是毒药,毕竟方才青玦已经尝过,何况就算是□□也要讲究分量,这么一点顶多只有镇痛的作用。 不想几息之后,舒舒觉罗氏脸色骤变,一把推开青玦,她也顾不得不雅,掏出帕子捂着嘴“呸”了好几声,而后又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阵猛灌漱口。 元栖惊得一下站起身来,想过去搀扶,又担心腹中的孩子,愣住片刻之后才回过神,顾不得其他,忙吩咐青玉:“快去请郑太医过来!” “你别过来,青玉也不必去请太医了。”舒舒觉罗氏匆匆拿了新帕子在嘴边擦拭,神情不像是中毒,倒像是吃了什么恶心人的东西一样,嫌恶道:“不是什么毒药,是那些胡同堂子里头的女人们用的,专给有了身子的人用的。听说是洋人那头的东西,毒得很。一般都是喝了才管用,不过这样的东西,有身子的人还是离远些的好。” 青玉大惊失色,忙又拉着舒舒觉罗氏和青玦退后几步。 舒舒觉罗氏欲言又止,她倒是想问问这些腌臜玩意儿是哪里来的,可又转念一想,贵妃要是愿意说,一开始便说清楚了,想必是不愿意教自己知道,犹豫片刻后,她便闭住了嘴。 青玉等宫人将舒舒觉罗氏请下去才又看向元栖道:“佟格格难道是暗示娘娘,皇贵妃寻了这些东西来害娘娘?” 元栖挥挥手,示意宫人把那东西带下去好好收着,自己进了内殿避一避,道:你寻个法子,当面问问她到底是何意? 青玉应声,又道:“自打佟格格入宫,皇贵妃便对她看得极严,想必不只是为了不让皇上瞧见她。” 元栖摇摇头,她有个猜想,只怕皇贵妃是要拿小佟氏当垫脚石,用小佟氏害自己,一箭双雕,既能趁此机会夺回几分宫权,又能铲除小佟氏这个将来极有可能威胁到她地位的妹妹。 既然这个妹妹注定是垫脚石,自然不必引起康熙注意,节外生枝了。 而小佟氏在皇贵妃跟前毕恭毕敬,一举一动又在自己掌控之中,又怎么会怀疑这个温顺胆小的妹妹? 她也旁敲侧击过弟媳佟氏,皇贵妃自幼和康熙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察觉到皇帝外甥和自家女儿之间这份难得的情谊后,佟家上下都对皇贵妃报以厚望,因此也养成了皇贵妃略显骄纵的性子。 这种骄纵不是性格张狂,而是她理所应当的认为,比她身份低微之人就该效忠于她,为她做任何事而不能有丝毫怨言。 底下的丫鬟们也就罢了,皇贵妃对小佟氏这个庶妹也并不客气,对于佟氏这个堂妹,也是一样的颐指气使。 未出阁的那会,佟氏没少因为皇贵妃的脾气和她吵闹过,只是后来皇贵妃当真入了宫,两人之间地位再不似往常般相近,所以佟氏才会那般不愿见到皇贵妃,她着实是怕这个身份尊贵的堂姐。 而提起小佟氏,她也叹了一声道:“我还好,嫁了人便可以躲开些,只是听说家里有叫兰宁入宫的意思,只怕她在皇贵妃手下会更受欺负。” 这下子,元栖对自己的猜想已经肯定了七八分。 她清楚的知道,这绝对是扳倒承乾宫的一个好时机。当然也不排除有小佟氏反过来利用她,甚至捏住她把柄的可能。 但她在宫里这么几年,早已有了自己的底蕴,不说永寿宫被她治得如铁桶一般,借着元仪留下来的人脉,就连内务府也逐渐有了她的人。而小佟氏备受皇贵妃的掣肘,要借永寿宫的势力是真,但要想以此作为威胁,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承乾宫。 小佟氏默不作声地看着宫人将白色的药粉混入自己的香囊之中。 皇贵妃端坐在屏风的后头,用帕子紧紧掩住口鼻,透过中间的缝隙观察着小佟氏的神色。 装药的宫人言辞恳切:“这药在洋人那里,都是治病的东西,是奴才一屋的那个老乡生了病买来的,格格别担心,对人的身子并无一点坏处。” 这话半真半假,因此宫人说起来没有一点心虚。 小佟氏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脸色微白,松了一口气点头,她目光里虽然还有些害怕,但宫人看一眼便知,她是信了。 顿了顿,宫人又道:“一会儿内务府的人送熏香的果子去永寿宫,格格只消提前小半刻在附近多走走便是,若是害怕,不同她们碰面也可。” 小佟氏用力握住那宫人的手腕,目光犹疑,看向里边皇贵妃隐约的身影,低低地道了一声:“姐姐,我怕......” 那宫人便又宽慰了她好些话,不外乎是将来入了宫,皇贵妃会如何照顾她,又或是小佟氏那早便失了宠的额娘能过得好些云云,而后两个力气大的宫女一人一边,将她搀着扶了出去。 见皇贵妃还有些不大相信那药的效用似的,宫人忙低声细细告诉她:“这药厉害着呢,听那洋人说,是什么会发性很强,总之极容易沾身,起效也是很快的。” 皇贵妃目光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嫌恶,“本宫知道了,你快退下吧,还有那两个扶着她出去的宫女,都盯紧了,以后不许她们在里头伺候,等事情一完,就开恩叫她们出宫嫁人。” 时至半夜,永寿宫忽然间灯火通明,宫人出去传太医的动静在第二日晨起传遍了六宫。 康熙匆匆过来时,只见元栖面色苍白,倚在塌边。 “我没事,太医说想是昨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眼下已经叫贺儿她们查我昨日入口的东西了。” 康熙仍有些不放心,他早年夭折的孩子中,一大部分是因为嫔妃年纪小,身子弱,但也有些是折在了后宫阴私里,这让他本能的开始怀疑,难道是后宫又有人动了心思? 而他头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和贵妃结怨已久的佟氏,当下便命人去查了。 只是仍旧不大觉得是佟氏所为,她性子骄纵,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没错,但终究相识许久,觉得她不至于狠毒至此。 第五十二章 送走康熙,小佟氏再也支撑不住,她捂住砰砰跳个不停的胸口瘫坐在椅子上。 皇贵妃瞥她一眼,心底又是鄙夷又是放心,便没有再计较她的失态。 方才皇上过来,探究质疑的意味极其浓厚,叫她心凉的同时,不禁也庆幸自己走了步好棋。 这一次,她并未动用任何佟氏的人,甚至连家中都并未知会一声,为的就是极尽隐蔽,不叫永寿宫察觉出分毫的不对来。 况且,那药是洋人拿来治病的,只不过孕妇禁用罢了,知之者甚少,更不必说宫里这些老顽固的太医了。 而在永寿宫中,元栖也有些好奇,舒舒觉罗氏说这药是青楼女子避免有孕所用的,可元仪没做皇后时,舒舒觉罗氏也是府中数一数二的宠妾,这样的身份,怎么会知道有这种东西,而且还能认出来? 舒舒觉罗氏本不愿多说,但转念一想,贵妃在宫中的生活也并非一帆风顺,譬如这一次,可谓是险之又险,便理了理思绪道:“旧年咱们府里有过一个人,她出身扬州,本是贫苦之家出身,后来因生得好看,被父母卖给了一户人家。那人家里养了七八个这样的女孩儿,都缠着小脚,聘了人来教她们琴棋书画,习得乐舞,等长到十四五岁上,就再卖给别家。” 元栖听了一半大致就明白了,心里发堵,“额娘说的是扬州瘦马?” 舒舒觉罗氏脸色难看的点头,“她还算是有运道的,头一回被人买回去,转手就送到了你阿玛跟前。先前得宠了一阵子还好,后来不知怎么惹了巴拉雅氏,就卖给人牙子了。” “这药就是底下人收拾她东西时瞧见的,我留了个心眼,找来伺候过她的婆子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舒舒觉罗氏说着看了元栖一眼道:“幸亏那时候我记住了。” 元栖亦是点头,入宫之前,青玉她们几个就被舒舒觉罗氏叫过去辨认了好些麝香一类对孕妇有害的东西,但说能想到,皇贵妃居然能扒拉洋人的东西来害人。 这一次虽有小佟氏泄密,但也多亏舒舒觉罗氏把这东西认出来了。 夜间,康熙刚叫人传了话,今晚他不过来了,四阿哥就兴奋地抛下宫女换上来的第二张宣纸,跑到元栖跟前来了。 元栖看了不由要笑,四阿哥素来勤勉,到了康熙跟前恨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本来规定只写一页大字,有康熙在的时候,他就一定要一鼓作气写两页。但他到底年纪不大,耐力不足,这不,一听今夜没人盯着他练字了,立马就扔下纸笔打算放松一会儿了。 四阿哥近来对她的肚子很感兴趣,有事没事就想凑过来摸一摸,听一听里面孩子的动静。 肚子里这个孩子倒也活泼,每回不管是康熙还是四阿哥和他互动,他都热情至极的给与回应。 感觉到未来弟弟跟他打招呼,四阿哥兴奋得小脸发红,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喜悦之情:“额娘,弟弟也在同我打招呼呢!” 元栖自然乐得他们俩亲近,笑呵呵道:“看来他知道你是他的哥哥了,等过两个月他再长大一点儿,胤禛可以念书给他听。” 四阿哥重重地点头,郑重其事地道:“等将来弟弟出生,我就教他写大字,读书,我还可以带他去跟五弟和他的弟弟一起玩。” 这更合了元栖的心意,摸了摸四阿哥的脑袋夸道:“胤禛真是聪明又懂事,等将来弟弟长大了,他也能给你这个做哥哥的帮点小忙,兄弟俩互帮互助,额娘瞧见了更高兴。” 四阿哥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道:“其实那些话都是我在宜额娘宫里听到的,是五弟在和宜额娘肚子里的弟弟说话,我偷偷记下来的。” 元栖心中微动,她就说呢,原先胤禛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这般亲近,原来是有五阿哥示范在先了。不管宜妃是到底是不是有意让胤禛看到,总之这份情她承了。 说笑了一阵子,四阿哥忽然想到什么,忧心忡忡道:“额娘方才说,弟弟还要在额娘肚子里好几个月,他还要再长大的话,额娘的肚子岂不是会有这么大?”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34节 他发愁的看着自己用手比划出来的大小,“这么大,额娘会比现在还难受的。” 元栖微愣,她没想到四阿哥能想到这儿来,心里便有些感动。顺口就想告诉他怀胎十月的辛苦,转念一想,他会不会因此又去亲近德妃? 沉思片刻,她决定换个角度。 顺着四阿哥的话点点头,她简略道:“民间都说,女子怀胎十月最是辛苦,到了生产的时候,更是要走一圈鬼门关。” 四阿哥脸色微白,显然被这话吓到了,元栖忙拉起他的小手,宽慰道:“你汗阿玛知道我的辛苦,所以这些日子来也都顺着我,不叫我动怒,将来胤禛院里有了女子怀孕,也要多体谅她们一些才是。” 想起四阿哥只有一个嫡子还早逝了,元栖便又添了一句:“尤其是嫡福晋,她掌管后院,又要相夫教子,到了有孕的时候,难免精力不济,忧思多愁。若是这个时候连夫君都不体谅她,她心里不知会有多么难受。有孕的女子伤了神,就要波及腹中的胎儿,到了生产时,就更是险之又险。” 四阿哥神情还有些迷茫,显然元栖所说的这些离他还太过遥远了。 元栖摇摇头,自己也不过这么顺嘴一说,他记不记得住都无妨,反正日后赐婚的时候自己再叮嘱一遍就罢了。 至于日后府中的妾侍如何,同为女子,不是元栖不愿意叮嘱关心,只是日后掌管后院的是嫡福晋,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都是按着贤良淑德四个大字培养出来的,嫡福晋有夫君的敬重和嫡子,大概率也就心满意足,不会对妾侍做出嫉妒之举来。 这话题告一段落,元栖正要催着四阿哥去把第二张大字写完,毕竟耐力要从小培养,半途而废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四阿哥却忽然抬起头看着她,若有所思道:“儿子日后也会像汗阿玛一般,敬重和爱护自己的妻儿。” 元栖听了还有些不解,挑挑眉:“这话怎么说?” 四阿哥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和狡猾,道:“汗阿玛前些时候叫儿子去背书,听到梁公公告诉一个人,说汗阿玛素来不喜扬州瘦马,就算多么貌美的也不喜欢,还说汗阿玛心中只有额娘。” 元栖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旋即有些忍俊不禁,这怎么可能是梁九功说出来的,八成是小孩子不懂事,自己删删减减,有样学样说出来哄自己高兴的。 虽这么想,她倒是没露出老半点,摆出一副欣喜的模样,而后巧妙将这话题略过,反而问四阿哥:“那你知道为什么要把那些女子称为扬州瘦马么?” 四阿哥懵懂地摇摇头,“儿子不知道。” 元栖面色微有些沉重,用自己的手大致示范了一下,“那扬州瘦马,是对体弱纤细女子的称呼,最要紧的便是那一双畸形的三寸金莲。幼童五六岁时,便用白布将她们的趾骨生生掰断,压到脚心处。说起来不过是这么一句话,但人的骨头岂是这么轻易就能压下去的,须得一个脚趾一个脚趾的用布缠着压下去。裹到最后,整个脚掌都折成两段,可谓极其残忍。” 四阿哥听着脸色愈发苍白,到最后生生打了个冷颤,紧紧抱住元栖的胳膊不放,换了片刻才问道:“既然过程这般残忍,那为何会有人喜欢这样畸形的脚?” 元栖定了定神,“痛又没痛到那些男人身上,何况白布一缠,穿上绣着花朵,缀着珍珠宝石的小鞋,谁能想到那里头会是那么一双脚?” 四阿哥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儿子以后一定不会喜欢那样的东西。汗阿玛说过,上行下效,宫里喜欢什么东西,传到宫外必然会引起人人效仿,那若是宫里的人都不喜欢那样的脚,民间也不会再出现这般残忍的事情了。” 元栖不由叹了一声,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要是天下事都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早些年,康熙还亲自下过旨,严令禁止女子缠足,甚至搬出了仗责和流徙其父的责罚。 然而这道旨意仅仅在四年之后就作罢,可见民间缠足之举蔚然成风,即便是统治者也不能全然改变民意。 更何况,其中或许也有汉人对于剃发易服的不满之情作祟。 总之在这些权力的斗争之中,受益者不是女子,但最终受苦的,却是那些无辜女子。 话说到这里,元栖就不宜再说下去了。四阿哥还小,她这里说话更要谨慎,毕竟小孩子口风松,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从自己这儿听来的话转告给康熙听。 没两日,康熙果然在她面前提起了这个话题,不过倒不是觉得她多嘴,而是夸了一句四阿哥:“胤禛天资聪慧,小小年纪便有这番见解,都是你教得好。” 元栖只是一笑,并不放在心上,转而恭维康熙道:“是皇上言传身教,胤禛看在眼里,自然也聪明了。” 这话可谓是夸到了康熙心坎里,太子自幼聪慧,大阿哥和三阿哥也不差,在他看来,一准是自己的教育方式没问题,当然了,更是他言传身教的结果,他哈哈一笑,眼神愉悦,“那就是咱们俩的功劳了。” 而后,他带来了个好消息,先前元栖曾经提议过的种痘法子,被那些太医一番研究和试验之后,证明是有用的, 被问及想要什么赏赐后,元栖非常无私且诚恳道:“就当是给咱们的孩子攒攒福气了,这天下都是您的子民,我一己之力做不了什么,如今能帮到您,也是我的福气。” 这话虽然很假,但是康熙却并不这么觉得他只感觉到了舒心和满意。 要给什么赏赐,康熙其实在心里早已计划好了,他也知道贵妃并非贪婪之人,但若是她说了,只要不过分,这都可以答应下去。 但这么一番简简单单看似虚伪的话,他却只在贵妃面上看出了诚恳,没有一丝敷衍。 而她说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积福,康熙就更没有怀疑的立场了,因为母亲爱自己的儿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这么想其实也没错。 元栖并没有指望康熙因为这件事对她大加赞赏顺便封个皇后什么的,既然这样,她就索性什么都不要,只说是为了孩子积福。 反正宫里的阿哥公主们种痘,日后都要用风险更小的牛痘,每次种痘,康熙在心里对她的好感便多一分。毕竟算算康熙未出生的孩子,起码也还有十来多个。 而且,她说了要给孩子积福,康熙不告诉众人这法子是她提出的,怎么把福积给孩子呢? 她得人心,孩子得福,康熙政绩也好看,一举三得,也是笔划算的买卖。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写着写着有点晚了~ 第五十三章 一晃便是开春,到了四月里,眼看着宜妃要生产了,宫里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到了翊坤宫。 康熙有几日没来,她倒是没什么感觉,但舒舒觉罗氏和四阿哥都眼巴巴的盼望着。 元栖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四阿哥,捏捏他的小脸,打发他去慈仁宫找五阿哥玩儿。 关于那些药粉,元栖还是斟酌着把一部分情况告诉了舒舒觉罗氏,“具体事宜我都交给贺儿去办了,有佟格格在一旁相助,又有这么多宫女看着,不会出大事。额娘只需要帮我盯好我生产时的事情便是。” 接生的嬷嬷和备给孩子的乳母们都已经送进了永寿宫,人不少,但先是被钮祜禄氏的人查过一遍,后来康熙又亲自派了人来,稳妥得不能再稳妥了。 但就是这样,元栖也还是想让舒舒觉罗氏在一旁帮衬着,外头那些事情交给贺儿来做,她也放心。 舒舒觉罗氏虽然心底觉得她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但一想她确实也了的万全的准备,眼下还有一月便足月了,只得好声好气的应下来,不想叫她费心。 元栖大致能猜到舒舒觉罗氏的心思,但这回她非得彻底把皇贵妃给打落下去,在她生产这日出事,康熙对皇贵妃的不满会达到顶峰,而且当着众人的面揭穿皇贵妃,康熙就算再要偏袒母家,也得顾及后宫嫔妃们的想法。 毕竟女子生产本是万难,而名义上掌管后宫,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却行如此残忍的举动,岂不是要叫人人自危? 就是要亲眼看到,才会更有说服力。 四月二十七,宜妃在翊坤宫生下了九阿哥,得了一份极其厚重的赏赐,引来六宫艳羡的目光。 而元栖的产期也差不多要到了,她这两日行动都很仔细,可以说是一起身,整个殿内的宫女都忙不迭想过来搀扶,真成了个易碎的瓷娃娃了。 用过午膳一刻钟后,她正要如往常一般出院子里去走走,忽然感觉下腹部有些坠胀,一开始她还没放在心上,这症状前两日也有过,照看的嬷嬷说这便是快要生了的预兆,但真正离生产还有几日要等。 紧了紧青玉扶着自己的手,她微微吸了口气,道:“扶我回去歇歇吧,又有些难受了。” 青玉应了声,动作愈发小心。 她才迈出去几步路,忽然只觉得肚子的收缩般开始发痛,一阵一阵的,不是很厉害,但无端叫人心慌,忍着痛意快步走回去后,元栖才捂着肚子急促道:“忽然痛得厉害,快去叫人来来看看!” 随着青玉一声吩咐,整个永寿宫都上上下下忙碌起来,去乾清宫和慈仁宫报信的,喊接生嬷嬷们的,备好生产要用东西的,各处守门的,幸亏前几日有过一次演练,否则贺儿和青玉她们几个顾不上的话,这些底下的人难免还要乱一阵子才能反应过来。 永寿宫发动了的消息穿到承乾宫,皇贵妃立时来了精神,双眼一亮,她站起身吩咐道:“咱们这便去永寿宫替皇上看着些,在快去叫兰宁过来。” “娘娘,这血污之地,未出嫁的格格如何能去,万一吓着了怎么办?”宫人有些踟蹰,她自是知道皇贵妃私下底下的那些事情,心里感觉大为不妥。 但皇贵妃又岂会听她的,一抹狠戾的目光朝她扫去,那宫人便低头退下了。 消息传去乾清宫,却被梁九功给拦住了,他指了指紧闭的殿门,低声道:“皇上和朝上的大人们正在议事,无论如何也不能闯进去。” 因此,皇贵妃便早去了一步。 平妃是亲自来的,宣妃只派了人来问候情况,倒是安嫔一直忙前忙后,十足的讨好样子。 皇贵妃以来便占了最好的位置,听着里头断断续续颇有些骇人的动静,她仍旧安之若素,喝光了茶水,还叫人又给她添上。 安嫔可看不惯她这副自在模样,但碍于位份差距不敢说什么,眼神一转,将矛头对准了皇贵妃身侧的小佟氏,一副为她好的模样劝解道:“这里有妾身们守着便是了,佟格格尚未出嫁,留在这儿怕是要吓着了。” 小佟氏白着脸,咬着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先是求助般的看向了皇贵妃,见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才屈身给安嫔行了个礼道:“奴才在大选时蒙贵妃娘娘照顾一二,心中感激,所以愿意留在这儿陪着娘娘。” 元栖对外头这番交锋全然不知,身下的剧痛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生理性的眼泪不断漫出,她原先设想的自己还能问问外头的情况,结果现在视线模糊得连面前是哪个嬷嬷在做事都看不清。 青玦看清她脸上的无助之色,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紧紧握住她的手在一旁宽慰,“娘娘莫怕,奴才在这儿替您看着呢,贺儿姐姐和青玉姐姐在外头,奴才和青禾,青罗姐姐在里头,福晋就在隔壁看着给您煎药。” 她说的元栖大半没有听清楚,但心底却安定了不少,起码现在还没乱。 已经开始有宫人端着血水往外走了,和皇贵妃她们只隔了一道屏风,虽看不清是什么场景,但血腥味是怎么都止不住的。 这时候远在东西六宫的惠妃,荣妃都来了,德妃亦是有孕,怕过来冲撞了,便也只派了人来等消息。 其实这些不相干的人完全可以都隔到外头去,奈何皇贵妃这样的位份,她不自觉,皇上又不在场,青玉她们不敢,也不会把人请到侧殿去等着。 趁着众人都拿帕子掩住口鼻的时候,皇贵妃不着意推了推小佟氏,暗示她等下一波人进去时可以凑上前去。 然而久久不见她有动作,皇贵妃不耐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过后,小佟氏才终于看到门前帘子透过来的由远及近的身影,心一横便起身往前冲。 皇贵妃也只是在她之后的片刻察觉到有人来了,刚反应过来那身影一眼便能瞧出来是个男子,必定是皇上无疑了,余光便看到方才毫无动静的小佟氏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皇贵妃几乎是瞬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喊停的话到了喉咙里还没喊出去,便眼睁睁看着小佟氏当着众人的面和送水的婆子狠狠撞在一起,一盆滚烫的热水好巧不巧泼在了小佟氏身上,烫得她惊叫一声。 而再一看,康熙正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视过去,不悦沉声道:“贵妃生产,你们跑这儿来添什么乱子?” 被那摄人的目光一扫,皇贵妃本就有些心虚,现在心里更是起了退缩之心,来不及瞪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佟氏,便蹲身请罪:“是妾身想着永寿宫没个主事的人,才留在这儿看着的,如今皇上既然来了,妾身这便退下。” 说着,她便连忙用眼神示意宫人去把小佟氏搀扶起来,她可还记得小佟氏那荷包里装了不少药粉,虽有这水能融了不少,但还是趁无人发觉时早些带着她下去为好。 周围的嫔妃们神态各异,不光目光中彼此都有些幸灾乐祸。小佟氏在皇上跟前出了丑,皇贵妃脸面上也不好看,最要紧的是,将来她即便入宫为妃,凭着家世得封高位,这宠爱上,怕是会大有不足。 康熙有些不悦地看了眼小佟氏,责怪的话却是说给皇贵妃听的:“你尚未出阁,来这儿做什么?还不快下去?” 小佟氏哆嗦着身子,以一种狼狈的姿势起了身,她侧身站着,谦卑的低着头,却恰到好处的将自己形状姣好的下巴,和半截光洁莹润的脖颈露了出来。 然而此事康熙无心在意这些,他的目光自小佟氏身上飞快掠过,而后将目光缓缓凝聚在了她紧攥着,微微颤抖的右手中。 同一时间,皇贵妃也心惊肉跳起来,小佟氏的那荷包不在腰间了。 正是贵妃生产之际,偏偏看到这么一个微有些可疑的人,康熙几乎是瞬间怀疑起来,他目光沉沉,指着小佟氏的右手道:“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皇贵妃的呼吸陡然停滞住了。 被发现的恐惧和事情尚未完成的遗憾,这两股情绪合为一体,在脑海中不断冲撞着,叫她一时间甚至无法思考自己要做什么来挽回。 她的目光几乎是呆滞而又直直的看向小佟氏,心中不断期待和呼唤着,只盼着这个素来胆小的妹妹能在恐惧之下被逼出来正确的反应。 但事实注定要让她失望。 康熙话音刚落,小佟氏的右手便陡然挪到了身后,随即,她的脖颈缓缓地,缓缓地转向了皇贵妃所在的位置。 皇贵妃的身子霎时间定在了原地,顾不及心中如何咒骂小佟氏上不得台面,她张了张口,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二,她知道自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小佟氏身上的。 即便皇上不会相信,但看在家中阿玛的份上,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一切都会如从前一般。 即便没了宫权,没了宠爱,她就还是那个以副后之尊统领六宫的皇贵妃。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35节 而康熙瞬间锐利起来的目光化作万把利箭,直直将她的身体对穿过去,他眸中的怒火和冷意几乎要化为实质性,如同熊熊烈火,将她焚烧殆尽,又如同万年寒冰,将她整个人都冻结在原地。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一字一句都带着滔天的恨意:“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当着朕的面做出如此行径!!?”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忽然有股一气呵成的感觉!感谢在2022-02-15 23:18:20~2022-02-16 23:0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ゆりゆり~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说话间,梁九功已经带人制住了小佟氏,事情来得急,动手的人都是些没轻重的太监,用力一攥她的手腕,那荷包便稳稳落到了梁九功手中。 小佟氏捂着手腕,欲言又止。 梁九功心下知道皇贵妃这次怕是要遭罪,于是下手并不客气,他亲手将那荷包拆开,里头的东西悉数倒入瓷盘,又分了数份一一带去给太医查看。 旁人不知道那里头有什么,皇贵妃却是清清楚楚。那药放在水中无色无味,但为了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她命人将大量药粉混入了那荷包的药材之中,外头看不出什么,但一拆开便可发现其中的不对。 见事情已再无回旋余地,皇贵妃只觉一股凉意自脚底传遍全身,她浑身瘫软地跪倒在地,神色绝望。 此时此刻,她连为自己辩解的勇气都没有了。 整个殿内的空气霎时停滞,除了内殿的动静外,再听不出来丝毫的声音,众人只觉心头一片阴翳,沉重得叫人呼吸不过来。 片刻后,梁九功弓着腰,小心翼翼捧着一张纸递到康熙手中,声音不大不小道:“皇上,太医一一查看过了,那荷包中的东西都是白芷、菖蒲,艾叶等物,并没有别的。” 这声音如一道惊雷般将皇贵妃的神智唤醒,她目光猛地看向低头似乎不知如何是好的小佟氏,来不及思考其他,忙出声替自己辩解道:“妾身不知皇上为何动怒......” 皇帝看她一眼,神色微动,似乎被她说动了一般。 皇贵妃抓紧了机会道:“您都叫太医检查过了,那荷包没有问题的。” 她这样子诚恳无比,细看还有些委屈,仿佛康熙再不说话,她就要赌咒发誓了。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不是能轻易了结的。 康熙在心底斟酌着,每当他起了动摇的念头时,内殿贵妃生产的动静便将他的心思唤了回来。 淡淡瞥了皇贵妃一眼后,不顾她哀求的目光,康熙盯着小佟氏问:“那你方才为何一直护着那荷包?” 小佟氏看懂了皇贵妃面上的哀求和威胁之意,垂下眸去不肯再看,她紧闭双唇,看着是不打算说话的样子。 皇贵妃瞬间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这个妹妹自幼胆小怯懦,是断然不敢做出背叛自己的举动的。想必那荷包,也只是害怕之下才换了。 虽然坏了自己的计划,但恰好也救了自己一次,也算是功过相抵,回去便不罚她了。 然而康熙冷哼一声,招手唤:“梁九功,将佟氏拉下去搜身!” 皇贵妃愣了一瞬,皇上喊了梁九功,那么带下去给小佟氏搜身的必定也是太监了,太监虽不算个男人,但搜身这样的事情,对于女子而言简直是莫大的屈辱。 可这时候自己若是出声,只怕皇上又要怀疑自己了,只有任由她被搜身,才能彻底洗清自己和小佟氏身上的嫌疑。 至于搜身,届时只要扫清怀疑,她便仍是皇贵妃,堵了那几个太监的嘴便是,再给小佟氏指一门不错的亲事,也算是补偿她了。 这么想着,皇贵妃的神色平和下来,看向小佟氏的目光中带了些无言的催促与宽慰。 这些神色间的变换被小佟氏看了个正着,她心底冷笑着,面上却神情慌乱,泪水涟涟,无措地张口道:“奴才说,奴才什么都愿意说。” 皇贵妃神色陡然一变,厉声制止:“兰宁——” 先前一直想不通的点终于在此时融会贯通,为何小佟氏先前一直拖延着不肯上前? 为何她上前时那般碰巧撞倒了嬷嬷,而后又在皇上面前摔到,还护着那荷包不肯放手? 又是为何她碰巧换了荷包? 原来都是在等现在,等到时机正好时,她要洗清她自己的嫌疑,而后一举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 皇贵妃面色狠戾,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无力。 小佟氏已经在楚楚可怜地小声道:“皇贵妃今日带着奴才来见贵妃娘娘,可临行前非要让奴才换一个荷包,奴才觉得不对,可是贵妃娘娘待奴才素来严厉,奴才不敢不戴,只好在路上悄悄换了。” 说罢,她在冷硬的地面上狠狠叩了几个头,哽咽着道:“奴才该死,请皇上降罪......” “有罪的不是你。”康熙沉声道,他的面色阴郁,眸底怒火深藏,额前几乎暴起了青筋,很显然,这话是对着皇贵妃说的,“朕本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你!” 皇贵妃无力地摇着头,泣不成声:“妾身什么都不知道,这——” 她想起什么似的,抬起戴着尖锐护甲的手指指向小佟氏,指着她扬声道:“这一切都是兰宁自作主张!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避开康熙的目光,仿佛要为自己壮胆似的,咬牙重复了两声:“一定是兰宁自作主张!一定是的!!” “哦?”康熙怒极反笑,一字一句咬牙道:“承乾宫如今难道是由一个入宫侍奉的格格做主么?” 皇贵妃求饶的话语戛然而止,她惊愕的看向康熙,一点都不相信他会如此当着众人的面点破这桩事,连一点余地都不曾给自己留。 入宫这么多年,她知道,这一次皇上是真的动了想要废了她的念头。 听到贺儿转述外头的场景,说皇贵妃脱簪待罪,正跪在永寿宫门外求饶,额上磕出了拳大的淤青,整个人狼狈无比,脸面也丢尽了,元栖痛到模糊的神智才来了劲儿,再次开始按照接生嬷嬷的话来准备。 时至黄昏,最后一点余晖落在远处的山头上,绮丽的晚霞即将散去之时,产房内才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之声。 元栖只来得及听到接生嬷嬷惊喜的一句:“恭喜娘娘,是个小阿哥”,而后终于撑不住,意识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接生嬷嬷把孩子给元栖瞧过一眼后,便用精细的棉布包裹几层,送去了外头。 康熙自是高兴的,方才殿内因皇贵妃引起的沉郁一扫而空,众人虽没见着孩子,也各怀心思,但这个时候也纷纷挂上笑容,一齐恭喜皇上和贵妃得了个出身尊贵的小阿哥。 慈仁宫的太后听了消息,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又到佛前多念了一个时辰的经。 要说唯一算不上高兴的,除了承乾宫之外,便也只有毓庆宫了。 已经九岁的小太子胤礽,已经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了基本的认知。也开始意识到满人向来都没有嫡子才能承继家业的说法,自己的兄弟们出身越尊贵,能力越出众,对于自己的威胁也就越大。 大哥,三弟,四弟都属于这个范围,而这个刚出生的十弟,论起舅家来也丝毫不逊于自己,更何况,她还有个极为受宠的额娘。 贵妃再前进一步,便是副后之尊,而四弟和十弟的身份,将来也许会成为中宫嫡子也为未可知。 这时候他身边还有仁孝皇后留下来的吴嬷嬷,如今已经四十多岁,才能留在毓庆宫贴身服侍。她看着小太子为着这事儿一连神思不属了两日,再想下去怕是不好,便轻声提醒道:“殿下不如去看望太皇太后?” 太子蹙着眉,有些不愿去:“汗阿玛希望我能友爱兄长,善待幼弟,若是汗阿玛知道我因为这个不高兴,定会以为我心胸狭隘,容不得人。” 吴嬷嬷怜爱地看着太子道:“所以才要去找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辈子什么没见过,又是自小看着皇上长大的,定能明白殿下的感受,出言疏导。若是殿下一直想下去,想不出个结果来该怎么好呢?” 这些事,元栖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一觉睡醒,只觉得浑身难受,额上汗津津的,头发湿润黏腻紧贴着头皮,身上哪里都隐隐作痛,恨不得立刻再睡过去。 舒舒觉罗氏见她醒了,在身边叮嘱道:“女子生产后是最容易落下病根儿的,你可万万要小心,莫要着凉,也莫要太费心神,一切都等出了月子再说。” 元栖默默点着头,她压根没力气说话。 奶娘抱着小阿哥殷勤地凑过来,问她要不要看看孩子,要不要抱一抱? 元栖遥遥看了一眼,襁褓里蜷缩着一个浑身发红,有些起皮,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小东西,顿时没了兴趣,示意奶娘把孩子抱下去。 舒舒觉罗氏将她的表情看了个正着,立时就有些不愿意了,嘀咕道:“自己还嫌弃自己的孩子不成?你当初生下来也是这样的,慢慢长,长开了就又健壮又活泼了。” 奶娘把孩子抱出去后,没过多久,似乎是康熙来了,外头的人在奉承着:“小阿哥眉眼处和皇上生得真像!” “小阿哥天庭饱满,将来必然大有作为!” “小阿哥的哭声洪亮,腿也有劲儿,将来必定是位骁勇善战的巴图鲁!” 其中还夹杂着康熙愉悦的笑声,又似乎在说什么赏赐之类的东西。 元栖只觉得一阵无语,就那么丁点儿的小人,眼睛还没睁开能看出什么来? 她不由想起小阿哥没睁开的双眼,忽然有些忧愁,现在没睁眼,还看不出来什么,将来万一睁开却是个眯眯眼,那可怎么办? 这个年代还没有双眼皮手术之类的,那岂不是就要丑一辈子? 自己的样貌虽不如额娘,但遏必隆的长相也说不上好看,康熙倒是长得不错,大阿哥,太子小小年纪就很有气度,四阿哥五官端正,五阿哥看不出来,但也很可爱,可万一她的小十基因突变了呢? 作者有话说: 话说,刚出生的小孩确实不大好看......感谢在2022-02-16 23:02:19~2022-02-17 22: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加西娅10瓶;安格尔8瓶;随风、磕磕磕~~~、来比命长5瓶;桥下风景、ゆりゆ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五章 趁着舒舒觉罗氏把十阿哥抱下去的时候,元栖抓紧时间叫宫女给她擦了擦身子,隔着一道屏风听青玉将昨日之事细细讲给他听。 说到小佟氏昨日的表现之时,青玉忽然道:“奴才瞧着,这佟格格还真有几分聪慧,懂得如何洗清自己的嫌疑。” 这在元绮的意料之内,小佟氏能想到直接将此事告知于她,说明她也并非她那弟媳口中所说的那样怯懦,反之,正因为她出身不够好,所以才能屈能伸,遇事更能豁得出去。 她知道自己入宫也只能屈居皇贵妃之下,一生受她操控,所以才不顾一切想要扳倒皇贵妃,又巧妙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毕竟小佟氏怯懦,皇贵妃跋扈,而偏向弱小者则是人之常情。 对于元栖来说,扳倒位份比她高,资历比她深,又是康熙青梅竹马的皇贵妃,换一个资历宠爱都不及自己的小佟氏入宫,益处甚多。 青玉又道:“皇上已经下令,佟氏迁居景阳宫,收了皇贵妃的册宝,还令宫中日后不许称她为皇贵妃,不过奴才瞧着,还有尊敬她的唤一声景阳宫娘娘。” “承乾宫乃东六宫之首,最是彰显身份,佟氏如今去了偏远的景阳宫,再听人唤她为景阳宫娘娘,岂不是更叫她气愤不已?” 青玉笑了笑,“娘娘可还记得敬嫔?” 元栖想了想,记起来自己初入宫时遇到的第一件糟心事儿,正是敬嫔在其中动了手脚。 “敬嫔原先被降位,后来佟氏为她进言,复封了嫔位。敬嫔复位后,和僖嫔共掌景阳宫,共居正殿之内。眼下佟氏迁居景阳宫,自是要在正殿住的,那两人只得避到偏殿居住,心里怕是有了怨气。”青玉如实解释道:“今日,便是僖嫔的宫女来找了奴才,想求娘娘给僖嫔一个恩典。” “东西六宫中,启祥宫空置许久,不能住人,景仁是孝康章皇后居住过的,意义非凡,剩下便只有承乾宫没有主位,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给将来要入宫的小佟氏备下的。”元栖心底一动,按了按额头,似有些为难,“实在是没有空余的宫室了。” 青玉便退下回话去了。 元栖看着她的背影,心底忽然忐忑起来。 但她清楚的知道,斩草势必要除根,而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沾自己的手才好。 出生第二日,小阿哥的眼睛终于能睁开了。 元栖难得把这个红彤彤的小孩儿抱到怀里看,小十的眼睛不大不小,但眼珠乌黑澄澈,抱了一会儿,她刚要把孩子交给乳母,却见他看着自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元栖心软了一瞬,这孩子其实也挺可爱,越看越顺眼,又是自己亲生的,有什么理由不亲近,于是抱着哄了好一会儿,又细细琢磨起他的五官来。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36节 据说一个人的眼睛大小在婴儿时就已经固定了,小十这双眼睛看着倒是平平无奇,不过也没关系,男孩子单眼皮也有长相好看的,元栖自我安慰道。 又侧着看他的鼻梁,元栖不满地撇撇嘴,好吧,也是矮矮的。 她点了点小十红彤彤的鼻头,不由有些忧愁:“男孩子鼻梁挺拔最重要了,额娘和阿玛的鼻子都长得不错,小十啊,怎么你的鼻梁就这么矮?将来要被女孩子嫌弃长的丑的!” 小十听不懂,他歪着脑袋,黑不溜秋的眼珠子盯着她看,啊啊叫了两声,紧攥着的拳头晃来晃去。 刚进门来的舒舒觉罗氏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孩子抢过去抱在怀里,略显责怪道:“哪有你这样当额娘的?十阿哥才这么丁点儿大,哪里能看出美丑来?就算不好看,你这个当额娘的也不能这样伤孩子的心啊!” 舒舒觉罗氏说着,但又忍不住盯着小十看了好一会儿,她心里知道这是因为孩子尚未长开,但终究忍不住道:“我记得年宴上也见过太子和其他的阿哥们,年纪虽小,但样貌不错的,小十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吧。” 元栖顺嘴就道:“那是因为她们的额娘都好看,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不会差。” 等了好半晌,却不见舒舒觉罗氏说话,她一回头,只见殿内服侍的人连同舒舒觉罗氏不知什么时候都下去了。 外头隔着帘子隐隐能看到个人影,她还未出声,便听到康熙带了几分调侃的语气道:“我竟然不知道,你何时对自己的容貌这般不自信了?” 元栖长叹一声,“小十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太丑了。” 康熙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很有意思,笑了一声道:“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般,过几个月便好了。” “那就借您吉言了。”元栖顺着他的话答应了一声,觉得实在无聊,又无事可做,只好自己翻了个身,又牵扯到下身的伤处,疼的她倒吸了口冷气,缓了好一阵子才好。 康熙还在外边儿站着说话不腰疼,带了几分缱绻暧昧道:“若是小十实在生得不如你意,那咱们再要一个孩子如何?” 说的倒是容易。 元栖翻了个白眼,说话随意了几分:“我不要,生产的痛楚,一辈子这么一次就足够了。再说了,皇上您现在已经足足有十个阿哥了。” 将来还会有十来个。 真不少了。 康熙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和你的孩子自是不同的。” ............. 元栖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更不知道原来封建王朝的皇帝居然也这么会画大饼。 自是不同? 有什么不同法,你倒是说出来啊,你倒是表现出来啊? 什么都不做,就这么一句话,难道还要她感动得泪涕俱下,不能自己吗? 何况,他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宠妃,之后也会有大把大把的女子入宫,等到自己脸上有了皱纹——也许等不到这个时候,康熙就已经腻了。 就像现在的荣妃一般。 当热情褪去之后,只剩下满地狼藉。 沉思了半晌,元栖苦笑一声,“皇上又在说笑了。” 不等康熙说话,她向外看去,却发现外间早已没有了康熙的身影。 不由怔愣住,这是,跑了? 这点疑惑很快就被即将到来的洗三礼冲淡了,元栖虽然不能亲自参加,但隔着屏风也还能听听动静,眼见来自各宫的赏赐和赠礼流水一般送进永寿宫,元栖高兴得笑眯了眼。 给十阿哥洗身的是固伦淑慧长公主,元栖原先听到的时候也着实是吓了一跳,这位长公主是皇太极的第五女,太皇太后的次女,身份尊贵,极受太皇太后的疼爱,如今更是太皇太后唯一活着的孩子,连康熙都对这个姑姑十分敬重。 康熙十二年,固伦淑慧长公主的第二任额驸去世后,正值太皇太后有疾,康熙便下旨将她接回京城暂住,说的是暂住,但以清朝现在的实力,就算是把长公主一直留在京城也不是不行,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康熙此举,也算是彰显了自己对十阿哥的看重。 元栖倒没什么惶恐的,如今佟氏已经倒下,她作为后宫中位份最尊者,作为她的孩子,十阿哥享受这样的待遇是应该的。 若这个时候她收敛了,反而会让人觉得她这个贵妃也不过如此。 青禾替她里里外外的传话,她刚一听到外头众人说话声音忽然高了,青禾便进来告诉她:“咱们的小阿哥一点儿都不认生,被长公主抱着直笑呢,将来性子一定好极了!” 元栖也有些高兴,看来这孩子是个乐天派,天生就性格好,将来教育起来应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外头还有人在使劲恭维着,无非就是说些吉祥话,元栖听了一阵就腻了,倚在床头靠了好久,忽然才想起来好久都没见着的四阿哥,忙唤了人进来:“四阿哥这些日子怎么样?身子好吗?功课还照做吗?” 想了想,这几日来永寿宫上上下下都绕着主殿转,只怕四阿哥受了冷落,又吩咐道:“把四阿哥这些日子来的功课都拿来我看看,另外,从我库房里拿些笔墨纸砚,还有挂坠一类的玩意儿送过去。” 四阿哥这些日子其实还好,他曾经在承乾宫见过女子生产时的动静,自然知道额娘一时忙碌起来,顾不到自己,只隔一段时间差人去问一问情况,知道一切都好,便放心了。 况且,汗阿玛也特意派了人来安抚,顺手取走了他这两日的功课。 四阿哥担心功课不过关的同时,也不禁有些高兴,汗阿玛没有把他抛在脑后。 听到额娘也派了人来要他写的字,四阿哥当场愣住,支支吾吾道:“都送去汗阿玛那里看了。” 说着,他试图转移话题,朝着贺儿身后宫女捧着的红木盒子看去,疑惑道:额娘是给我送了什么东西来吗? 贺儿微微一笑,“奴才记得四阿哥往日练字都练两页,但只有一页是送去乾清宫的。” 言下之意就是,每天都练的那一页拿出来。 四阿哥羞愧地低下了头,额娘在这个时候都还记得他的课业,可他这几日根本就没有好好写,送去汗阿玛那儿的必得是精品,所以他下了功夫。但这第二页,额娘一向不怎么检查,汗阿玛也没要去,他就索性没写了。 见状,贺儿也大致猜到了什么,她不欲为难四阿哥,“娘娘今日忙着十阿哥的洗三礼,怕是到了晚膳后有时间,四阿哥若是补写,也还来得及。” “不过,四阿哥还是要将此事如实告知娘娘才好。”贺儿面色这时候微微有些严肃。 四阿哥见状,也知道再没有回旋余地,只好耷拉着眉眼应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7 22:59:15~2022-02-18 23:0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辉煌2瓶;(?>?<?)、ゆりゆり~、baipeiji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到了五月底,元栖才终于被允许沐浴洗身,神清气爽地走出在里面闷了许久的侧殿。 小十身上的红色渐渐褪去,成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元栖也愿意时时抱着他玩了。 舒舒觉罗氏已经出宫回家了,她在宫里待了好几个月,再不走,怕是太后都要不满了。毕竟其他宫妃的额娘最多也就能在宫里小住两个月。 小十的满月宴就定在了明日,因为还有阿哥们来的缘故,不便在永寿宫,就挑了西边乾西五所的头所。涉及到阿哥所,具体事宜自有康熙叫内务府去办,不需要她多操心,但她还是略翻了翻要来的宫妃名单。 像这样的小宴,宫中也只有嫔位以上的嫔妃们有资格来,另外便是诸阿哥公主们的生母。其余位份不到又不曾生育的常在答应们,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 极是可怜。 因为这些常在答应们日常出入宫室时,也要请示主位方可行动,若是瞒着主位出去了,回来要么禁足几月,要么罚抄佛经,同时还要撤了绿头牌,无法面见皇帝。 所以说在康熙前期入宫的嫔妃还算走运,一大半都混到了主位,而后期入宫的嫔妃们若没有家世支撑,长相也不出挑,一生就只能这么孤苦无依的过下去。 翻到景阳宫的册子时,元栖手一顿,“佟氏这么快就病了?” 青玉道:“是,僖嫔娘娘回话说是气病了,又说她自打到了景阳宫,便经常茶饭不思,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僖嫔娘娘和内务府都来请示,问佟氏的份例比照什么位份给?” 元栖没有急着回答,先问道:“皇上那儿是什么态度?” “皇上知道佟氏病了后,并没多叮嘱什么,只问叫了太医没有。” 元栖揣摩着康熙的心思,虽然没有额外叮嘱,但既然还关心叫没叫太医,说明也没到恨之欲死的地步,她是不能明着掺和这事儿了,因此只道:“那就降个两级,比照妃位份例给吧。记得叫内务府的人再去给皇上请示一次。” 如此一来,将来就算佟氏出了什么意外,康熙也怪不到她身上来。毕竟比起别的嫔妃,佟氏的待遇已经算不错的了,妃位份例,住在主殿,多少嫔妃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而这也还只是佟氏落魄之后的结局。 不过她也不担心,宫里嗟磨人的法子多了,而克扣份例也不过是其中一种。 小佟氏身边跟着四个宫女太监,缓缓踏进了景阳宫的大门。 按理说皇贵妃失势,这小佟氏也该被遣送回家中了。六宫还有不少人都不清楚皇贵妃失势的内情,但她们知道,皇贵妃一定是做了什么惹得皇上龙颜大怒,而小佟氏作为她的妹妹,必然也会受到牵连。 但皇上没提这件事,贵妃也没提,上头的几位妃主更不会不识眼色地对皇贵妃赶尽杀绝,因此小佟氏如今是自己住着承乾宫的主殿。 主殿的宫人将小佟氏一行人拦在外面,看清了她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是乾清宫的人,那宫人忙好声好气道:“皇上令佟妃娘娘闭门思过,不许任何人进去。” 小佟氏面上闪过些许失落,很快又恢复了原状轻声道:“我知道的,只是带了些膳食糕点来给娘娘。” 说罢,身后的宫人将红木食盒并一颗珍珠塞到了守门的宫人手中,“我们格格请姑姑吃茶。” 那宫人忙不迭收起珍珠,见她仍不走,笑容愈发讨好道:“多谢格格赏,格格可还有什么事?” 小佟氏为难地看了看周围,温声请求道:“可否请你们避退一二,我有些话想跟姐姐说。” 宫人一时间有些为难,她奉命一步不离地看守此处,明面上是内务府派来的,其实早已被僖嫔买通,刻意为难里头的佟妃,而面前这个也姓佟,僖嫔娘娘应当也是看不惯这位的。 见宫人为难,小佟氏眼睫微颤,勉强笑道:“那便算了吧。” 说罢转身要走,背后的窗户却忽然被人一把推开,许久不见的佟氏披头散发,面露癫狂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正恶狠狠地看着小佟氏。 小佟氏眼眶一红,情不自禁便要上前去,心疼道:“姐姐,你如今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佟氏声音嘶哑,语调怪异,黑沉沉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诡异极了,“这一切难道不是都拜你所赐!?” 这些天来她全都想明白了! 小佟氏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从前的那些乖巧温顺不过是伪装出来的,枉自己一心为她着想,替她计划将来,虽然过程是有些委屈这个妹妹,但只要贵妃一倒,自己没了威胁,还不是想让她坐上什么位置便能坐上什么位置,以她那样卑贱的出身,能做一宫之主,享受所有人的艳羡和跪拜,这难道不是她最好的结局吗?? 可惜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曾想最后却是被这个妹妹从背后刺了自己一刀! 小佟氏面露惊诧,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眶中很快蓄满了泪水,“姐姐是在怪我么?我做错了什么?自入宫以来——不,从小到大,我什么事上不听姐姐的话?这一次,我是不忍心看姐姐就这样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啊!” 话音刚落,佟氏便立时笑了起来,这笑声嘶哑难听,如同鬼叫一般令人觉得刺耳无比,她笑着笑着忽然又落了泪,全然不顾自己此刻的狼狈姿态,她道:“你若是不忍心我犯下大错,怎么不从一开始就提醒我,害我到了这样的穷途末路才来假惺惺的劝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么?” 小佟氏失望地摇了摇头,不自觉退后两步道:“姐姐问我为何一开始便不阻止,可姐姐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她的泪水在如玉般的面颊上缓缓滑落,面上似有挣扎之意,又隐隐含了些失望悲伤,她哽咽道:“姐姐一开始告诉我什么?这药是宫人预防疾病所用,让我戴在身上是为了驱邪避疫........” 众人都不曾瞧见的角落里,那小太监心神一动,将这番话记了下来。 佟氏冷笑一声,并不应答,而是道:“怎么?利用我利用得还不够?如今摆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来又给谁看?皇上此刻可不在这儿!” 小佟氏闭了闭眼,克制住情绪道:“姐姐怕我不放心,特意请了太医来当面告诉我这就是防疫病的药。那时我信了,直到您不顾宫人劝阻,一定要我带着那香囊去一同等待贵妃生产,又命我上前关心时,我才觉出不对来,换了香囊。” 佟氏却是丝毫不相信她所说的话,昂然冷笑道:“事已至此,我成了如今疯癫的模样,事实到底如何,还不是任凭你一张嘴歪曲事实?” 小佟氏面对她的职责并没说话,她在原地静默了片刻,而后屈身行礼,转身离去了。 出了景阳宫,小佟氏忽然停了脚步,把方才那个小太监叫出来道:“我知道皇上也许不信我,但事实就是如此,姐姐如今恨极了我,我更无法自证清白,还请公公传话,请皇上把我送出宫去吧,家中自有比我更出众,出身也更优秀的妹妹们。” 她说这话时,面色平静,语调沉稳,倒自有一股世家女子娴静的模样。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37节 小太监将此行所见通通报给了梁九功,梁九功斟酌了一阵子,才又禀报上去。 康熙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本也没指望着从小佟氏的表现中看出什么,只是借这段时日想要知道她性格教养到底如何。 如今一看,行事上倒还有几分章法,试探佟氏不成,便直接向他和盘托出,是去是留也请他度定,这话说得干脆利落,相当潇洒。 仅在半个月之后,景阳宫传来消息,佟妃病情急转直下,如今已经起不了身,估摸着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康熙亲临景阳宫,他的神色有些阴沉,“皇贵妃的身子就这么弱吗?不过小半个月,竟到了如此地步?” 元栖听到他又恢复了这个称呼,心底一沉,忽然庆幸起来自己出手够早。 底下跪着的太医大汗淋漓,哆哆嗦嗦道:“皇贵妃前几年生产时就伤了身子,后来八格格夭折又悲伤过度,本来好好养着就能好,但皇贵妃性情极为易怒,臣几番劝阻却被娘娘呵斥,且娘娘也未曾按照臣的嘱咐药膳调理,这些日子娘娘病情加重,却不思饮食,滴水不进,故而......” 站在一旁的僖嫔屈身道:“自打娘娘到了景阳宫,妾身和敬嫔姐姐一同照看,确实是按着太医叮嘱的话为娘娘调理身体的,像各类的补品,也都是娘娘份例里的,未曾有半分克扣。” 她说这话时,身侧的敬嫔面色似有些恼怒,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 康熙摆手叫她起来,“既然如此,那就不是你的过错。” 敬嫔立刻松了口气,心神不定地站到了一旁去。 确认了皇贵妃如今这副模样是自己作的,康熙又看着佟氏如今这般枯瘦萎靡的模样,心底也没有多少惋惜,更没了留在这里的心思。 元栖向僖嫔投去了赞许的眼神,紧随着康熙离去了。 七月,皇贵妃佟氏薨,谥曰纯懿,按例辍朝三日。 没有追封皇后,这让元栖舒心不少。 而景仁宫中,敬嫔王佳氏因为私自克扣皇贵妃的饮食,被僖嫔检举告发,废去封号嫔位,成了景阳宫一个小小的常在。至此,僖嫔也如愿以偿成了景阳宫主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8 23:02:30~2022-02-19 23:0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妮莉雅5瓶;ゆりゆり~2瓶;せいせい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今年的木兰秋狝,年轻些的高位嫔妃都去不了。元栖是因着小十还离不了她,宜妃也要照顾九阿哥,一心想再生个小阿哥的德妃又生了个格格,身子没养好,自然也去不了。 康熙把随从人员的名单交给了元栖写,思索一二后,她便很快在纸上落了笔。 去的阿哥有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这是康熙自己定下的,元栖从善如流把惠荣两妃的名字添了上去,再添一个跟着太后去的宣妃,最后从六宫里挑拣几个性子样貌都不错的低位嫔妃也就是了。 想了想,元栖还是添上了章佳氏的名字,安嫔的长春宫如今虽也有了年轻的几个常在答应,但还是章佳氏最为得宠,如此,她也不介意帮她一把。 刚搁了笔,外头便有宫人来报:“平妃来给娘娘请安了,在外头候着呢。” 元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平妃刚入宫时算计过她一回没成,后来就一直躲着她走,怎么今日巴巴地凑上来了。 “叫她进来吧。” 许久不见,平妃如今应该也有十四五岁了,她的样貌并不出众,眉眼倒还算齐整,体态纤细轻盈,有着少女独特的清丽。 元栖看她一眼,倒觉得心底对她的不喜减轻了些许,但平妃一开口说话,这片因为她气质而产生的的滤镜一下就碎了个彻底。 “妾身是为了从前那桩旧事来给娘娘赔罪的,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娘娘,请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元栖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假惺惺的,左右也无旁人,索性直接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本宫不喜欢听那些有的没的。” 平妃也不见恼意,笑了笑道:“此次前来,一是为了给娘娘赔罪,二便是四阿哥,妾身有幸随皇上出巡,想着四阿哥无人照应,若娘娘有意,妾身愿意照顾四阿哥。” 元栖听了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愣了一瞬,刚要说什么,忽然记起平妃的身份来,她是赫舍里氏的人,说起来也算是太子的姨母,又想起前些时候四阿哥身边的人说,太子近来对四阿哥很是关切。 这其中应该也有四阿哥到了进上书房的年龄的原因,太子现在虽然年纪尚小,但他身边可是有不少人替他出谋划策,以四阿哥现在的身份,太子有意拉拢亲近也是情理之中。 “不必了,此次出巡,阿哥们都是跟在皇上身边的,自有人照料着,不劳平妃费心。”元栖虽是明白过来,但也并不想答应,太子和四阿哥之间到底如何,她并不打算插手。 平妃很明显松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屈身一礼后便退下了。 元栖则想着日后的九龙夺嫡,微微有些出神。 如今才康熙二十二年,距离太子被废还有二十多年的时光。如今的太子盛宠优渥,有康熙毫不掩饰的偏爱与器重在身,自然对待身边的兄弟们以拉拢为主,不会多加戒备。 毕竟仅去年一年,康熙便带着太子出巡两次,父子俩一同射虎,而今年,康熙又专为太子读书而修建文华殿,这种种待遇,又令太子在朝中的声望提高了不少。 从康熙的态度来看,太子的位置稳固,他自然不会对四阿哥和小十生出来什么戒备之心,即便有,也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但康熙这样的行径,无意中也为太子树敌良多。满人入关以来接触汉学,康熙也令诸阿哥们读汉人的古书典籍,但有许多观念一时半会儿是改不过来的。 譬如最重要的,汉人有所谓嫡长子继承制的说法,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但满人并非如此。 等到将来这些阿哥们都长成了,心中必然不服,加上康熙也许有意借此磨炼太子,如此一来,诸皇子间的争夺只会愈演愈烈。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小十生得够晚。 历史上夺嫡失败的例子从来都是血淋淋的,若是能够一死了之也便罢了,下场最悲惨的,是被圈进在府中,一生不得出,眼见着斗志磨灭,墙倒众人推,一点点被折磨致死。 摸了摸小十白嫩的小脸,她才终于将思绪抽离出来,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 临去木兰前一晚,永寿宫灯火通明,底下人还在忙碌着替四阿哥收拾行装,本来是准备好了的,元栖不放心,临时又叫她们检查了一番。 康熙手落在元栖肩膀上,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叫底下人看着就是,咱们去歇着吧。” 元栖不好意思的一笑,有些不愿离开,“您别笑话我,实在是胤禛头一回自己出去,我真有些放心不下。” 康熙叹了口气,倒是没笑话她,宽慰了几句,又等去了木兰便给她寄信,到时候告诉她路上的所见所闻,叫她不那么闷着。 元栖这下还有些惊喜,原来康熙还记得她嫌紫禁城闷,想了想又得寸进尺道:“我还想看木兰的风景。”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康熙一口应下了。 兴奋了许久的四阿哥这时候也有些不舍了,但他长了一岁,性子便更要强了,怎么好意思把情绪就这样表现出来,只能去找还听不懂话的十阿哥说话。 在外头守着的宫人说,四阿哥陪着十阿哥玩了好一阵子,十阿哥都睡了,他还不肯走。 这兄弟俩感情好,自然也是康熙和元栖都乐见的。 这晚元栖被折腾了许久,第二日勉强打起精神来送了圣驾出宫,回来又倒在床榻上回了个回笼觉。 宫里的日子虽然闷,但康熙和太后都出去了,太皇太后又素来不管事儿,因此,元栖觉得自己的日子也越发清闲起来。 毕竟康熙都不在了,这留在宫里的嫔妃们也没什么好争斗的,一时间六宫都和谐了不少。 而随着康熙出巡的诸阿哥之间,暗地里彼此都有了较劲的意思。 四阿哥虽早有准备,但初次面临兄长们之间的交锋,不免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9 23:07:01~2022-02-20 23:0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莲芝士奶黄包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康熙平日里就紧着阿哥们的骑射,到了木兰秋狝这样出巡的时候,诸阿哥们自然也要大显身手。 要知道太子去年随着康熙出巡,途中遇到三只大虎,康熙射杀了两只,太子射杀一只,对于他这样的年纪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太子本人也对此十分骄傲,为了在大阿哥跟前炫耀,还曾把虎皮带回来想要赠给大阿哥。 大阿哥自是不肯,他一向觉得自己比太子年长,如何接受的了自己骑射不如太子的事实,这一路上和光太子跑马都不知道比了多少回,又闹出了一番动静。 三阿哥胤祉看着也有些跃跃欲试,他眼骨碌一转,转头问四阿哥,“四弟,咱们也来比一场如何?” 他虽然这么说了,实际上却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语气很是轻蔑,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四阿哥,见四阿哥果然并未立即答话,就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是我大意了,四弟你还未曾学过骑射——” 好啊!四阿哥握紧了拳头,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心底的不服,出声打断道。 这下轮到三阿哥吃了一惊,但很快,他就看出了四阿哥底气不足。三阿哥自个儿其实也没多少骑射的经验,毕竟他去上书房不过一年,但再怎么样,要赢一个全然不曾接触过的四阿哥也是轻而易举。 可是,赢了他能有什么用呢? 三阿哥心底忽然有些埋怨这个弟弟了,他没学过还非得答应下来,要是自己赢了,那是胜之不武,要是四弟赢了,那他这脸可就丢大了。 他悄悄给旁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见状,三阿哥和四阿哥身旁的随侍人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上前阻拦。 三阿哥那边的人看看太阳,道:“天气炎热,荣妃娘娘请阿哥回马车去歇歇。” 四阿哥这边的人也不甘示弱,道:“出来时皇上特意叮嘱了,阿哥初学骑射,并不急于一时,何况,您还要给贵妃娘娘回信呢。” 三阿哥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一瞪眼正要说话,被担心他惹事的宫人强行拉了回去。 四阿哥也有些气恼,早知道他就该早些联系骑射,今日就不至于被三哥借机笑话了。 到了夜间,康熙挂念着独自来的四阿哥和五阿哥,特意提前把两人叫过来预备一起用膳。 太子刚走近御帐,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有些沮丧的声音,“五弟,你快些学学汉话吧,否则离了你身边的嬷嬷,我都不大懂你说些什么?” 紧跟着,便是另一道稚嫩了不少的童声,叽里咕噜地说着:“汉话太难了,我学不会。还是四哥学蒙古话吧,四哥这么聪明,想必一学就会了。” 太子驻足片刻,不由笑了起来,只听这对话便知道是四弟和五弟。四弟不懂蒙古话,他却是知道的,听起来,四弟和五弟的关系倒是颇为亲近。 等到进了御帐,看着眼前两个比自己矮上不少,还显得傻乎乎的弟弟们,太子的心情便更好了一截,亲自拉着他们起身,“兄弟之间,不必这么多礼。” 五阿哥性子更活泼些,太子有意引着他说话,五阿哥没过多久就一口一个“太子哥哥”的喊起来了,四阿哥受了影响,只觉得太子平易近人,也改了口称“二哥”。 听着太子熟练地用着蒙古语和五弟说话,四阿哥心底不禁有些羡慕,奈何他蒙古话说的不好,这时候更是不好意思开口。 太子注意到他的沉默,稍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带了几分笑意道:“四弟,怎么一直不说话?” 这句话是用蒙语说的,太子特意放慢了语速,而后鼓励地看着四阿哥。 四阿哥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望进太子温和的目光之中,鼓起勇气磕磕绊绊的说了句:“我很少学,说的不好。” 太子目光微微一怔,他自幼承汗阿玛教导,汗阿玛言传身教,是以他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满蒙汉三门语言,不能说精通,但平常的对话并无问题,而其他兄弟们六岁才能进上书房学习,又不经常见到太皇太后和皇玛嬷,蒙语自然也落下了。 想到这儿,太子露出了个笑容,对上四阿哥有些羞惭的目光,提议道:“咱们兄弟一路同行,光骑马也没什么意思,闲来无事的时候我教你蒙语如何?” 说罢又看向一边自顾自玩着的五阿哥,戳戳他软绵绵的小脸道:“五弟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日后年纪长了再学汉话可就晚了,你也跟着四弟一块儿学吧!”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38节 五阿哥扭了扭身子,不情愿道:“我不学,皇玛嬷说了,我可以不学汉话的。” 听罢,四阿哥瞪了五阿哥一眼,太子二哥文武双全,是汗阿玛亲自教导出来的储君,怎么能错过向太子讨教这么好的机会呢? “二哥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带着五弟一起去!”四阿哥不顾五阿哥苦恼的神色,直接替他给答应了。 太子点点头,满意的笑了。 康熙回了御帐,听宫人说着今日之事,心底不免有些骄傲,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太子,不光文武双全,行事更有储君风范。 又听四阿哥一心向学,还非拉着不愿的五阿哥一起去,心底好笑的同时,也开始担心五阿哥的教育问题,太后这么溺爱孙儿,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宫里,这大热的夏天,太皇太后却着凉生了一场病。 不是什么大病,卧床几日便好了,但子啊这么热的天气着凉,本身便已经说明了太皇太后的身子不好。 从宫人手中结果药碗,元栖亲自送到了太皇太后嘴边。 太皇太后如今已经是七十高龄,两鬓苍白,虽然一向养尊处优,但仍盖不住面容的沧桑,一双眼睛微微有些失神,喝完了药,她微微合眼道:“皇帝出巡,你们也好不容易能松快松快,何必都来伺候我这个老婆子呢?” 太皇太后不喜人多,元栖便只安排了自己和宜妃在身侧侍疾。 而宜妃惯来是个会说话的,听罢便道:“皇上和太皇太后祖孙情深,您抱恙,皇上在外赶不回来,我们身为皇上的嫔妃,自然要为皇上尽孝。” 太皇太后服了药,精神略微好转,才缓缓道:“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到了这个年纪,抱恙也是常事,贵妃你也不要告诉皇帝,免得他在外也要担心。” 元栖扬起一抹笑意道,“太皇太后这话可说晚了,妾身早把信都寄出去了,皇上说,他在外不能侍奉您,只好亲笔绘制草原风景送回来,叫太皇太后能够舒心。” 太皇太后这才来了些精神似的,不赞同的看她一眼,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压不住,怀念道:“也是我这身子不争气,要不然,我也想再去看看科尔沁的草原呐!” 元栖给宜妃使了个眼色,太后思乡,一时间不免又要伤神,幸好她们已经提前有了准备,把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孩都带来了,老人家见了重孙,又是两个小娃娃,注意力自然会被吸引过来。 出了慈宁宫正殿,宜妃松了口气,“还是你有法子,能让太皇太后心情好些,这样也益于养病。” 要知道前两日太皇太后还不肯她们把九阿哥和十阿哥带过来,生怕给孩子们带了病气。 “太皇太后着凉也就那几日的事情,早就好了,如今喝得都是补药,不会叫孩子们生病的。太皇太后先前那么说,无非也是担心,心里想必还是想看看的。毕竟太皇太后这些年来不见妃嫔,却没少见太子。” 元栖虽没表现出来,心底其实也放松了些,康熙对太皇太后极其孝顺,太皇太后顺利病愈,她也算是放心了。 而且十阿哥天生一副笑模样,九阿哥一双眼睛也迥然有神,老人家不会不喜欢这样的孩子,也算是他们在曾祖母跟前尽孝了。 将来康熙想起来,没准心里也觉得熨帖。 回了宫,元栖便将这些日子来的事情挑拣一二写到了信上,又把自己替康熙应下给太皇太后的画说了,而后搜肠刮肚的想了几句酸不溜秋的诗附上。 康熙前些时候给她的信就是这么写的,天知道她看见那些诗的那一刻浑身都不自在了,但又不能不给康熙面子。 除开带着小十去看望太皇太后以外,元栖剩下大把的时间都闲着,只得和宜妃一块写字作画,下棋对弈,时日久了倒也可以陶冶情操。 这一日,送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去慈宁宫,宜妃有些兴致冲冲的,“听说宫里还有些洋人画师,画的人物惟妙惟肖,且和咱们这里的花饭不同,何不请他们来给咱们作画?” 元栖也来了兴致,她记得清朝有个宫廷画家郎世宁很出名,不知道这时候在不在。 作画的地点选在了御花园的浮碧亭,下有水池,引的是护城河的水,池上横跨一座石桥,波光粼粼,又有锦鲤嬉戏其间,也算是不错的景致。 元栖一眼扫过那几个画师,典型的西方人长相,高眉深目,穿着清朝的服饰,看着倒有些不伦不类的。 问了名字,其间却没有叫郎世宁的。 又看向与那些洋人画家们站得泾渭分明的清朝画师,元栖不由有了个念头,吩咐两方的画师同时作画,她记得后世所看到的那些后妃画像,明明是不同长相的人,在画上却一个个都是柳叶眉,丹凤眼,看不出来有多大的不同。 这一次她也想看看她们画出来的自己是何样貌。 宜妃听了她的想法,不由也笑出声来,同她小声道:“那些画师有自己的心思呢,人人都画成一个样,就不怕有人明明自己生得不好看,却要埋怨那画师画技拙劣了。” 元栖有些期待的看着洋人画师那边,“这些洋人的画法写实,我倒想看看他们能画成什么样儿。” 宜妃又道,“这些洋人画师在宫中却一向不受欢迎,不光是因为他们样貌奇怪,也是因为他们实在实心眼,人长什么样,他们就画成什么样——” 这话还没说完,便见四个宫女分作两列,气势汹汹朝这边走来,确切的说,朝着亭子对面作画的洋人画师们走过来,那为首的更是趾高气昂:“纳喇贵人命你们作画,便画出来这样的东西?” 另一个不甘示弱,抬手就赏了画师三两银子,抬着下巴道:“画得不错,卫娘娘极是满意,这是赏你们的!” 元栖还是头一回见到低位嫔妃们间的争端,回头便问青玉,“我怎么不知这宫里何时有了个卫娘娘?” 青玉道:“她话中所说,想必是延禧宫的卫庶妃,另一个便是钟粹宫的纳喇贵人了。” 正说着,那头便又拐过来两个嫔妃模样的女子,明显右边的更好看些,行动间弱柳扶风,神情怯怯,纤细娇柔,更把左边的衬得黯淡无光。 想必就是那些宫人口中所说的纳喇贵人和未来的良妃卫氏了。 卫庶妃抬眼便见到亭中的人,神情慌乱了一瞬,而后立马屈身请安:“奴才卫氏给贵妃娘娘,宜妃娘娘请安。” 而后纳喇贵人才反应过来,带着懊恼的神色一同请了安,还不忘狠狠瞪了卫庶妃一眼。 元栖看在眼里,她记得往日延禧宫和钟粹宫和睦,今日一瞧,似乎不如从前了。也不知道其中是否有大阿哥和三阿哥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0 23:03:41~2022-02-21 22:5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堇青愚人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永寿宫的贵妃难得出现在御花园一次,卫庶妃当然不会就这么下去了,她扫视周围的画师一眼,心中已有了主意,出声道:“妾身亦粗通些书画,不知是否有幸为贵妃娘娘和宜妃娘娘娘娘作一幅画?” 元栖诧异看去,只见卫氏隔着一丛盛放的百合花笑着望过来,更显得玉人一般,且看着也是胸有成竹,便点点头,笑笑道:“有何不可?你便画吧,若画的好了,本宫必定赏你。” 又回过身来问宜妃:“卫氏这么好的样貌,怎么皇上不喜欢她?” 据元栖所知,后宫中容色甚佳的嫔妃不多,但都还算受宠,只因为康熙是绝对的颜控。卫氏的容貌远高于后宫平均值,却一直默默无闻,生了八阿哥却连个位份都没有,实在叫人奇怪。 宜妃笑笑,“不是不受宠,是太皇太后不喜欢这种怯懦的女子,皇上自然要顾忌着些。原本生了八阿哥后要给她提位份的,被纯懿皇贵妃硬是拦下来了。” 元栖听到“纯懿皇贵妃”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佟氏。又一想八阿哥如今也有两岁了,迟迟不见卫氏复宠,难不成这么短时间康熙就把她给忘了? 她这么想着,顺口问出了声。 宜妃有些好笑的看她一眼,“凭她的样貌,想复宠是轻而易举的事,没瞧见她现在是在讨好你么?想必也是担心你拦了她的路。” 元栖只觉得莫名,“我拦着她做什么?我可没有那份闲心去管她。再说了,乾清宫那么多漂亮宫女,我能拦得过来吗?” 宜妃捋了捋鬓角,深深看了卫氏一眼,“只怕她也是个心大的。” “宫里如今有了六妃,也只嫔位有空缺罢了,她再怎么心大,难不成还能越过了咱们?”元栖随口道,忽然想起来一事,“这么一说,倒是想起宫里许久没有大封六宫了。” 宜妃看她一眼,似有所指道:“今年怕是没什么希望了,纯懿皇贵妃才去了没多久。到了明年,没准儿你能有这个福气。” 元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淡声道:“我倒没觉得皇上有这个意思,不过也罢了,我只求将来别有新人一进来就到了我头上,那才是真真丢面儿。” 她们两个自顾自说着话,对面的卫氏也早铺了纸笔作画,只有纳喇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尴不尬的立在一边。 过了小半个时辰,卫氏搁了笔,把画交在身边的青玉手里,刻意讨好着道:“娘娘国色天姿,妾只能绘出其中一二,还请娘娘莫要嫌弃。” 元栖接了画来看,许是时间不够的原因,纸上只有二人相对而立,动作亲昵自然,眉眼俱是秀美,倒还算不错。 把画交给青玉仔细收着,元栖笑道:“卫庶妃倒是有一双巧手,也罢,我那里正好有对玉镯,你收着吧。” 卫庶妃面上一喜,感激万分道:“妾身多谢贵妃娘娘赏赐。” 宜妃也顺势道:“既如此,本宫也赏你几支白玉的簪子作配吧。” 一边的纳喇氏听到卫氏连着得了两份赏赐,心底多少有些不大舒服,倒不是缺那点东西,只是她和卫氏素来不对付罢了。 说话间,宫里的画师们也将自己的画作呈了上来。 只看了一眼,元栖便知道方才卫氏为何先把画交上来了,这些养在宫里的画师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她于此道并无什么高深的见解,只觉得画上的人物虽然不够写实,但笔触细腻,神韵十足,比卫氏那副画好了不知多少。 而西洋画师呈上来的又是另一种模样,画中人物身着浅色旗装立在亭中,直筒的下半身被掩映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之后,她和宜妃皆是云鬓花颜,低眉浅笑的模样,皮肤细腻光洁,姿态动作都栩栩如生。 赏赐过画师,元栖正打算回宫,忽然听一旁的纳喇氏直直盯着画师中的某个什么人,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撇了撇嘴角,元栖只当没听见。纳喇贵人和卫庶妃不和,有冲突是正常的,但她才懒得掺和这些事。 “贵妃娘娘留步!”纳喇氏见状,便什么都不顾了,主动出声唤道。 元栖和宜妃对视一眼,都不知道纳喇氏要做什么,只得无奈回身,“你有什么事?” 纳喇氏自然也感觉到她的语气清淡,十分漫不经心,便知道她不想管这事儿,但咬咬牙还是道:“妾身要告发卫庶妃行事不端,和外男私下来往!” 话音刚落,卫庶妃立时跪下,眼中噙了泪花,一副委屈无比却不敢言说的模样。 元栖听了这话也觉得不好,一下子冷了脸,狠声斥道:“在本宫面前你也敢胡言乱语?” 就算要相互攀扯,嫔妃和外男来往之事又岂能随意说编造出口?这样的话传出去最是难听,一个不慎让康熙知道了,只怕宫里又有一番动静。 纳喇氏却梗着脖子,一副不肯退缩的模样:“妾身所言句句属实,请娘娘明鉴!” 周围的画师早已经被带下去了,只是御花园里,谁知道暗处有没有藏着人,元栖只觉得一阵头疼,摆了摆手道:“随本宫回永寿宫说吧。” 早知道就该听青玉的,在自己去的地方提前命人查验一番,不许人靠近才是,平白又多了这么一桩事情。 到了永寿宫,元栖问纳喇氏要证据,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底下有人似乎是瞧见了。 元栖眼底泛着冷意,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不知道,这就是纳喇氏见不得卫氏想要复宠,故而胡乱说出来,坏人名声的。 反正护着卫庶妃的惠妃如今不在宫里,太皇太后又不喜欢她,纵然被太皇太后知道了,也无大事。 卫氏私下和画师来往倒是真的,不过是私下学画儿,又是惠妃允了的,元栖也不欲追究惠妃到底有没有许下这样的画,左右都是她们一张嘴的事情。 况且嫔妃身边常有宫人随侍,怎么可能会有秽乱之事。 见着底下两个人哭哭啼啼,各执一词,谁也不肯服软,元栖不耐道:“好了,乱成一团像什么样子!从前学过的规矩都忘了不成?都各自回宫去安静待着,抄写经书好生养养性子!” 宜妃在一旁劝她:“何必为了她们生气?不过一桩小事,叫底下人不许说出去就是了。” 元栖按了按眉心,疲惫道:“方才在御花园时,咱们没有叫人在周围守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了去,再传到太皇太后那儿,惊动了她老人家。” 太皇太后一贯是不管事的,但方才宜妃也说过,太皇太后不喜怯懦的女子,只怕卫庶妃这事传到慈宁宫去,又要遭受一番无妄之灾。 傍晚去慈宁宫接十阿哥的时候,进了内殿,却听不见十阿哥的动静,元栖心中一沉,御花园之事,太皇太后想必是知道了。 太皇太后神情微怒,冷声道:“贵妃可知卫庶妃秽乱后宫一事啊?” 元栖叹了口气,太皇太后不问是否有此事,而是直接问她知不知道这事,想必是铁了心要给卫氏安上这个罪名。 “妾身细细询问过了,纳喇贵人是一时听了宫人闲话,又和卫庶妃曾有旧怨,所以有此一言,但她所说并不属实。”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39节 略微一顿,元栖悄悄抬眼,只见太皇太后神情更加不悦,而后才又道:“只是卫庶妃确实曾私下向画师讨教,也是她思量不周,坏了规矩,妾身已经罚她二人禁足半年,日日抄经,也派了嬷嬷去教习宫规,她们二人是断不敢再犯了。” 太皇太后神情才稍稍缓和了些许,打量元栖一眼,看着不那么严肃了,“你呀,还是太心软。若能有你姐姐一二分的强硬就好了。” 元栖稍稍松了口气,当初元仪封后,很大一部分元仪便是得了太皇太后的庇护,太皇太后提起元仪,想必不会再追究了。 她这么做倒也不是要护着卫氏,只是如今她掌管六宫,传出去不好听的闲话,有心人也许要往她治下不严上扯,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苍蝇多了也确实烦人得很。 “妾身从前常缠着姐姐,姐姐时常看书习字,妾身却不懂这些,只在一旁玩乐,是以只是这么久了,也未能学得姐姐的好处。”元栖不好意思的笑笑,话里带了些伤感,“妾身确实是不如姐姐。” 太皇太后面上闪过笑意,看着很是和气,“也不必妄自菲薄,皇帝喜欢你,自有你的好处。你先前和纯懿之间的事情,我倒是知晓一二,行事磊落,立身正直,可见你和孝昭果真是姐妹。” 这话说得元栖心中一跳,她自知自己的神态转变瞒不过太皇太后的眼睛,急中生智忙屈身道:“妾身万万当不得太皇太后如此称赞,唯有秉公处事四字罢了。” 她惴惴不安等着太皇太后下一句话。 其实细细想来,进宫来她私下算计人的事情极少,但并不是一件没有,只是表面上做得干净,但只要有人来往便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若是有心人要查,也不一定能真的瞒天过海。 等了半晌,太皇太后才叫她起身,元栖未曾看到她似乎洞察一切的目光,但心底也大概明白,太皇太后不管事,却未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眼下值得庆幸的便是,她向来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算说出来也是理直气壮,更并没出手加害宫中的阿哥和公主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1 22:59:24~2022-02-22 23:0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遇.、桥下风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太皇太后眉眼带着笑看她,悠悠说着:“原是我想起一事,纯懿去后,我和皇帝商议过几次,宫里不能没有管事的人,原想着早些宣旨的,因为木兰秋狝给耽搁了,想着回来再商议也不迟。如今我却觉得还是早些定了为好,免得夜长梦多。” 她的目光是极温和慈祥的,但元栖紧抿着唇,没敢搭腔。 太皇太后这意思实在叫人费解,皇贵妃的位置虽说不及皇后之位那般要紧,可终究离着后位只差一步,做了皇贵妃,她的孩子也能算得上是半个嫡子,于太子而言,确实是个威胁。 太皇太后一贯是喜欢太子,怎么会主动替她铺路? 她正想着,然而太皇太后却毫不在意她有没有说话,她已经挥了挥手,命人将皇贵妃册宝奉上,仿佛看出来元栖的犹疑不安,太皇太后温声道:“别担心,这本也是皇帝的意思,如今我不过提前把册宝给了你,等皇帝回来再补上册封礼仪。” 顿了顿,太皇太后见她不信,仿佛是觉得有趣,笑道,“怎么?难不成我还要瞒着皇帝给他封个皇贵妃不成?”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元栖再推辞不得,只得战战兢兢受了。 守在外头的青玉看清了她捧着的东西,亦是一惊,忙接过来仔细护着,一边小声道:“娘娘,这可是皇贵妃的册宝?” 元栖面上带着笑,心底却还是有些不安。内务府打造册宝至少也得几个月,太皇太后竟将这消息瞒得密不透风,一点儿没叫她知道,她可不觉得太皇太后如此苦心孤诣,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不过太皇太后也没必要算计她就是了,想必其中还有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一路上回来时没碰到多少人,但想必是太皇太后那头放了消息出来,一时间她即将得封皇贵妃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六宫。 宜妃高高兴兴带了不少好东西来贺她,一样样指给她看,“这个是宋时景德镇青白釉的双狮枕,你瞧,这样的质感,和玉有什么分别,是不是烧制得极好?” 元栖扫了一眼,釉色莹润,雕刻着双狮嬉戏的模样,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来夸了两句。 宜妃轻轻推她一把,状似埋怨道:“知道你好东西多,自然瞧不上我这些,可今儿好歹是你的好日子,快别苦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想当这个皇贵妃呢。” 元栖把手搁在双狮枕上捻了捻,只觉触手温润极了,叹了一声道:“原先想着怎么也要再熬个十来年的,又或者临到了了才能有这样的尊封,却没想到这么快,心里不大踏实罢了。” 宜妃伸手用力在她额上一点,恨恨道:“这可怎么说?以你的出身和恩宠,眼下又有了四阿哥和十阿哥,得封皇贵妃是迟早的事儿,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偏你不放在心上!” “这下你可是冤枉我了,”元栖抓住她在自己额上乱点的手,忍不住笑了,凑近了点小声道:“只是这事儿由皇上说出来,我才更放心些,太皇太后许久不管事,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换做是你,你能不多想么?” 却见宜妃盯着她满脸的莫名,忽而才笑道:“原以为你是个机智多谋的,怎么现下连这点事都看不清楚了?” 元栖思索一阵却仍是没有头绪,挑眉看着她:“愿闻其详。” “太皇太后看重太子没错,可你别忘了,你娘家的弟弟娶的是赫舍里家的格格,虽说满人之间姻亲关系许多,可你们这层关系也是极近的。” 这元栖是知道的,这不就是康熙把赫舍里氏赐给法喀为妻的原因么,这样一来,若是太子将来贤明,钮祜禄氏为了前途考虑,自然会倒向太子一方,也算是给太子铺路了。 宜妃又道:“我说句越距了的话,别看大阿哥,三阿哥如今和太子你争我斗,热火朝天,可任谁都知道太子的储君之位无人能动摇,十阿哥还小,暂且不说,四阿哥已经到了进上书房的年纪,太子趁此机会亲近四阿哥,不就是为了......” 为了收揽钮祜禄氏。 元栖在心底默默补全了这句话。 听了宜妃这番话,她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是啊,除了她,没人知道太子日后两废两立。就算是康熙,这个时候也是全心全意的在培养太子,为太子铺路。 储君之位稳当的情况之下,太子对于身边的兄弟虽也会有忌惮,但却并不自危,对于有靠山但本身不出众的弟弟,也许还会有想要招揽的想法。 钮祜禄氏是个好选择。 一来,康熙亲自下旨赐婚,便已经表明了态度,太子紧随着亲近四阿哥,更显得父子一心,兄友弟恭。 二来,她在后宫如今还算得宠,作为后宫名副其实的第一人,她将来也许还能往更高的位置上走,与其一昧提防敌视,倒不如互相合作。 太皇太后此举,正是在替太子表明自己的善意。 若不是太子将来会被废,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可元栖知道,历史上那位鼎鼎有名的十三爷,年轻时极受康熙看重,却在一废太子中因为包庇胤礽,而就此遭到康熙厌弃,直到雍正一朝才被起复。 亲儿子尚且是这个下场,她作为后宫之人亲近太子党,将来要受到的猜忌会远比阿哥们来的更多。 毕竟枕边人最难防。 元栖连连苦笑,她倒是想通了,可问题也接踵而来了。 太皇太后给的金册既然已经收下,断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不过,现在还是低调些吧。这么想着,元栖拒了宜妃提出办一场赏花宴庆祝的提议,又吩咐宫人不许胡乱吹嘘,只另外赏了两月的月钱,便算是提前庆祝一二。 毕竟还未行册封礼,她这做法没什么问题。 但宜妃却更加不解,怎么说通了,反而看着更加发愁了? 元栖勉强笑着,“我想着,还是先跟皇上说一声吧。” 宜妃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把这归结为她一贯谨慎的缘故,无奈摇摇头,“也罢,问问也好。” 她这边叫停了赏花宴,又不许下人胡乱说话的事情传到慈宁宫去,太皇太后第二日又单独把她留下了。 太皇太后一点都不顾忌自己着人打听永寿宫的事,直截了当道:“听人说你不办宴,也不许底下人恭贺,怎么行事这么拘谨小心?不必顾忌着许多的,是件好事,就该好好庆祝一次才行。” 元栖浅笑着,敛眉恭顺道:“只是想着等到册封礼过后,妾再上言请皇上大封六宫,届时大家一起高兴才好,如今宫里留着的人并不多,就算办了,也没那么热闹呢。” 这是个正当理由,太皇太后也没法反驳,但她老人家早有准备,笑眯眯道:“既然宫里庆贺不够热闹,不如你带些人回家去看看你额娘?一家人许久未见了,一定是很热闹的。” 元栖笑意一僵,太皇太后是铁了心要把她往太子一方拉了,这每一句话都是显着为她好。 但她们都心知肚明,今日她带着人出宫回家去了,自有喜欢揣摩上意的朝臣留意到,心里这么一琢磨,再把钮祜禄氏和赫舍里氏的联姻一联系,最后再想想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贯偏向太子,不难得出皇贵妃和太子关系不错的结论来。 经过这些自翊聪明人的朝臣们私底下交流,到时候她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将来若是太子再和后宫有牵扯,引起康熙疑心,再把这件事翻出来,她没得也要跟着吃挂落。 帝王疑心,她可从来都不敢赌。 在得罪没几年就要仙逝的太皇太后,和超长待机四十多年的康熙之间,元栖毫无疑问会选择前者。 但太皇太后也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她老人家要是想给她使绊子,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她立在原地,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拒绝太皇太后又不叫她震怒的法子,太皇太后浑不在意似的,优哉游哉等着她想。 元栖只觉得自己鼻尖上都爬满了汗珠。 其实推脱是推脱不了的,太皇太后和她都知道彼此的意图,表面上说了些什么不重要,潜台词无非是想要逼着她亲近太子。 元栖给自己找了好些理由,想了想都觉得不妥,干脆心一横,噗通往地上一跪,忍着那股子钻进骨头缝儿的痛意,颤着声音强作镇定道:“太皇太后之意,妾身明白,但妾身此生只会是皇上的妃嫔。” “哦?”果不其然,太皇太后的声音里瞬间带上了寒意,“只会是皇帝的妃嫔,那四阿哥和十阿哥呢?” 元栖深吸了一口气,紧盯着地面道:“四阿哥和十阿哥先是皇上的儿子,而后才是妾身的孩子。”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若四阿哥和十阿哥对皇父不尊,她自然也不会认这两个孩子。 死寂一般的沉默。 元栖紧绷着神经等待许久,却没听到上方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膝盖处开始有刺痛袭来,小声吸了几口冷气,那痛感才似有几分减弱。 上方的太皇太后忽而悠悠长叹了一声,“也罢,也罢。” 元栖心底一松。 “既然你说你此生只会是皇帝的妃嫔,那你可敢在我面前下立誓言,此生不会插手诸阿哥之间的一切事宜?不在皇帝面前为自己的孩子进言?若违此誓,必叫漫天漫天神佛降下罪罚,永生永世不得解脱。”太皇太后锐利的目光直直向她刺来,容不得她有丝毫的闪躲。 元栖脊背挺直,目光坦荡:“妾愿在太皇太后面前立下此誓,此生不会插手诸阿哥之间的所有事宜,不会插手朝政,不在皇上面前为四阿哥和十阿哥进言邀功。” 纵然如此,但她知道自己今日所说不过是一番托词。 她一贯是不信神佛的,更遑论太皇太后口中所说不过是满人自己信奉的神明罢了。 而后她听到自己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若违此誓,必叫漫天漫天神佛降下罪罚,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其实这样的誓言没办法保证什么。 她也不知道太皇太后到底是否真的相信这样一个誓言可以约束得了她。 也许她不过是想试探自己的态度,而自己的演技恰好能应付得了。 她更加奇怪的是,太皇太后为何如此笃定她能威胁得了太子的储君之位,连她自己如今也只是把大部分的希望放在四阿哥身上。 总之,太皇太后没再说什么,挥挥手叫她退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2 23:05:31~2022-02-23 22:4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辉煌2瓶;久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一章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40节 慈宁宫内,一干宫女嬷嬷都退到了外头,只留下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两个相伴多年的主仆在内低低叙着话。 “她是个聪明人,又一心扑在皇帝身上,既然皇帝愿意抬举,我也不拦着。” 说着,太皇太后又感慨道:“若是仁孝和孝昭在也就罢了,偏偏她们都早早去了,后宫一日无主,一日就不能安分。如今妃位上这几个,又有哪个是真正安分的?没人弹压着,早晚要生出许多风波来。” 苏麻喇姑捻着佛珠,淡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多少年的老话了,您一辈子为了大清操劳,临了了也不能松快些。” “也就这一回了,眼看着我身子不争气。”太皇太后不顾苏麻喇姑不赞同的目光,笑得颇有些促狭,全然没有方才的肃然,“趁着这时候吓一吓她罢了,我哪里能真管得了身后事呢?左不过是一句,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奴才还以为您是为着太子。” “保成——”,太皇太后迟疑片刻,才缓缓道:“我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一世。如今是前朝未定,太子这个位置不稳,皇帝也会帮着他坐稳。可等到外患尽除的时候,皇帝能腾出手来了,太子那个时候才只能靠自己呢。”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忽而有些释然了,“可话说回来,连这点风雨都不能经历的太子,又如何坐稳万里江山?” 苏麻喇姑方睁了眼,老神在在道:“正是这个理儿,皇上的性子您最是清楚,他整副心思都在朝政上头呢。” 回永寿宫的路上,元栖紧紧把小十抱在了自己怀里,感受着软软的一团,看着他清澈剔透的眼睛,她的心才终于落到了实处。 说来也奇怪,刚生下这孩子时,她满心满眼的都是生产时的痛楚,再一看那么一个又红又丑的娃娃,心底更是谈不上有半分喜爱。 但如今看着他整天吃吃睡睡,无忧无虑,却忍不住生出了好些怜惜和羡慕。 身处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知道身边所有人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的时候,也只有看着这个孩子时,她才真正能安心片刻。 正想着,小十“啊啊”两声,元栖回过神来,只见他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她发髻上的步摇看,步摇晃一晃,他的眼珠子才跟着一转。 元栖抬了抬胳膊,叫他摸了摸那步摇底下缀着的一颗硕大浑圆的珍珠,这样的东西在她宫里还称不上珍贵,这么想着,她笑着哄:“回去叫你青玉姑姑把那些库房里积了灰的珍珠给你串一串玩,好不好啊?” 小十又是“啊啊”两声,好似听懂了一般,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青玉也只是笑着,等回了宫,元栖叫她去时,方不紧不慢的提醒道:“珍珠不好,容易叫小阿哥误吞了去,不如做些布玩偶给阿哥?” 元栖点头应了,忽而觉得这么小阿哥小阿哥的喊着不妥,心思一来,便道:“青玉,你家的弟弟们可有小名?说一个来我听听?” 青玉蹙起眉想了一阵,为难道:“奴才家里弟弟们的小名都粗贱了些,说出来恐污了耳朵。” 元栖并不在意,笑着问:“难不成是旺财,柱子之类的名字?” 青玉捂着嘴一笑,“总也差不离了,不过听说太子和大阿哥的小名分别是保成,保清,娘娘若也要给小阿哥起小名,何不请皇上赐了名下来呢?” “大名都叫皇上起了,小名自然得我起。”元栖绞尽脑汁,也不过想出来些“安安,乐乐”之类的名字,虽说也是含着她对小十的期望在里头的,可未免又觉得草率。 “依奴才看,正是这些名字才能觉出娘娘对小阿哥的看重呢,这名字虽普通,却是天下间所有为人母共同的希望,意义非凡。”一旁侍茶的宫女苓儿忽然插嘴道。 元栖沉思片刻,倒觉得她这话很有道理,笑着看了眼青玉道:“你这个徒弟嘴可真巧,从我妆奁里挑一只花钗赏给她吧。” 自此以后,她的小十也算是有自己的小名了——安安,她此生所愿不过是这个孩子能一生平安快乐,做自己想做之事。 她这才安生没两日,挑了个午后太阳正好的时候在院里陪着小十玩儿,忽有永和宫的宫人求见,进来便先磕了两个头,含泪求她:“请皇贵妃去看一看我们娘娘吧,如今茶不思饭不想的,产后正是要养身子的时候,娘娘却足足瘦了一大圈儿。” 元栖敛了笑,“可去请过太医了?太医是如何说的?” 吃不进去饭找她能有什么用,她和德妃关系本就尴尬,她这一句,估计德妃连水也不大想喝了。 康熙和阿哥们虽然都在外面,但消息是源源不断传进宫来的,近日太子和四阿哥颇为亲近,两兄弟相处的融洽,得了康熙不少赏赐。 想必德妃就是为着这个闹脾气呢。 一旁青玉躬身提醒道:“听说德妃娘娘埋怨自己这一胎又是个公主,故而不肯用饭,整日的以泪洗面,小公主出生都快一个多月了,德妃连抱都没抱过。” 元栖听罢是又惊又怒,冷着脸道:“她自个儿的孩子,自个儿的身子,不珍惜本宫也拿她没法子,左不过活生生把自己糟践病了,本宫再为小公主寻一位更好的养母便是!” 这话就是在戳德妃的心窝子了。 纵然不明说,在场的又有谁不知道德妃此举,是因为眼见着四阿哥子在皇上跟前越发得脸的缘故呢? 这两年来除了六阿哥,她有未曾再有个阿哥,自然悔恨自己当初的行径。 永和宫,听罢宫人的转述,德妃狠狠一拍扶手,面色青白交加,接连咳了好一阵子,才喘了口气道:“皇贵妃当真是这么说的?” 宫人低眉敛目:“奴才断不敢胡说的。” 半晌,德妃才心灰意冷了似的,摆摆手,“你退下吧。” 她心知自己这番闹腾是没用了,本想着皇贵妃有了自己的孩子,四阿哥在她那儿自然也就排不上号了,她也就能找个机会亲近亲近四阿哥。 然而皇贵妃如今这番话,却是一点都不肯松口了。 又有小格格的奶嬷嬷过来回话,德妃也只是有气无力的应了,都是自己的骨肉,她怎么可能不疼爱小格格,只是当初怀着她时,太医那般肯定的说着是个阿哥,如今生出来偏偏是个格格,叫她如何能承受得住这般的落差。 回过神来去找那个太医时,她才知道那人在自己生产过后没几天便告老还乡,若说到这个时候她还看不出来是有人故意作弄她,她也就白在宫里这么些年了。 然而这太医是初有孕时就来照看她的,过了八九个月,当初唆使他的人留下的痕迹早没了,叫她无处可查,如今见了谁,都要在心底估摸一阵是谁指使那太医的。 毕竟到了如今的妃位,她和同是妃位的几位,早些年都有过旧怨。 德妃失意,那头宜妃宫里却又传来了好消息,宜妃的庶姐,也就是她宫里的郭贵人有孕两月了。 既然是宜妃的人,元栖自然不吝给她做脸,依着往日的份例给她添了赏,又亲自去看了一趟,表示自己的重视。 小十嘴里终于开始长牙的时候,康熙一行人总算舍得回京了,御驾回銮,她自然要率后宫众人前往迎驾。 在信了得了康熙的允准,她才安安心心用着皇贵妃的仪仗去迎驾了。 才远远的见了一面,康熙便急匆匆往乾清宫去了,这让等待许久的众嫔妃们不由都有些失望。 元栖带着四阿哥和六妃同行,惠妃颇有些酸溜溜的看着她,“一别两月,未曾想贵妃娘娘已经成了皇贵妃了,副后之尊,可真是叫咱们羡慕。” 荣妃一反常态,并不随着惠妃说话。 余下的几个也闷不做声,不管心里到底是嫉妒多一些,还是羡慕多一些,总之都没搭惠妃的茬。 惠妃脸色微微一变,挽尊似的提起大阿哥在今年木兰秋狝里的表现来,又成功为自己拉来了一波仇恨。 不过惠妃毫不在意。 回了永寿宫,母子俩叙过闲话,四阿哥把这一路上的见闻都说与她听了,而后不忘问道:“我记得以前惠娘娘和荣娘娘是极和睦的,如今却因为大哥和三哥不和而冷淡了。若将来儿子和五弟不和,也会影响到额娘和宜额娘吗?” 元栖只道是惠妃和荣妃关系竟到了明眼人都能瞧出不和的地步了,乍听到四阿哥这么一问,认真想了想才道:“大阿哥和三阿哥之所以不和,便是因为他们谁都不承认自己逊于对方,你将来若因为觉得五阿哥比不上你,或是五阿哥比你还要厉害便心生不满的话,额娘不仅不会因为你和宜妃闹矛盾,反而要联起手来一起整治你才行!” 望着四阿哥若有所思的目光,元栖点了点他的额头:“你们去上书房是学东西的,不是为了争高低,更不是为了争夺你汗阿玛的宠爱。或者说,争夺你汗阿玛的宠爱,只是你学习的目的之一,最要紧的,当然还是学到的东西。” “你汗阿玛今儿喜欢文武双全的,说不得明儿就喜欢长得好的,后日又喜欢说话好听的,再过些日子又喜欢年纪小的儿子,难不成你要通通学一遍?” 四阿哥的神色由沉思转为目光一亮,他坚定道:“儿子明白了,额娘的意思是让儿子不因外物蒙蔽双眼,坚持本心,才能不做下错事引来汗阿玛厌恶!” 他也想明白了,汗阿玛乐于见到儿子们为了讨自己的喜欢而刻苦学习,但汗阿玛更是屡次强调兄弟们之间应长幼有序,兄友弟恭。 大哥和三哥,惠妃和荣妃如今的模样,恰好是本末倒置,成了汗阿玛最不乐意见到的情况了。 元栖满意的点点头,没忍住在他毛茸茸的寸头上摸了一把,佟氏七月薨逝,这些阿哥们按例百日内不许剃头,四阿哥头上已经冒出了一茬乌黑的头发,看着比原先光头时要顺眼许多了。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康熙的声音:“你们母子又在编排我什么呢?” 元栖抬眼,只见康熙连衣裳都还未来得及换过,就这么走进来,眉眼间笑意满满的,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一手拉着四阿哥,一手抱起了一边的十阿哥,元栖迎着他满是笑意的目光走过去,听着耳畔小十又开始咯咯咯的笑出了声,竟然也有了些其乐融融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3 22:45:26~2022-02-24 22:4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康熙从她手里接过小十掂了掂,“吉勒图堪仿佛是重了不少。” 元栖盯了他一眼,狐疑道:“吉勒图堪?” 康熙哈哈一笑,若无其事道:“你不是想给小阿哥起个小名,我便为他选了一个,吉勒图堪,意为才德俊秀之人,寓意也还算不错。” 元栖一下便有些不高兴了,嘟囔着:“那我明明也在信中说了,我自己唤他叫安安,是一生都能平安快乐的意思,比起你那个不知好了多少。” 小十如今对“安安”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了,一听便知道是唤他,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康熙瞧着不大乐意,反驳道:“朕的儿子,将来一定一生都平安顺遂,还是愿他将来才能出众更好。” 元栖深觉两人于这件事上无法沟通,索性了指他怀里的小十,“那您唤他一声吉勒图堪,看他答不答应?” 小十这会儿还听不懂话呢,就连安安这个小名,也是元栖时时叫着,他才渐渐知道是在唤他。康熙用“吉勒图堪”的名字唤他,他必定是不懂的,自然也不会有回应。 康熙依言唤道:“吉勒图堪——” 这句话还没说完呢,小十原先还在随意乱转的眼神一下子凝在了康熙身上,一边笑,一边用藕节一样白嫩的小胳膊四处乱挥。 康熙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如何?他答应了!” 元栖不信这个邪,凑近了唤:“安安?知道是额娘在喊你吗?” 小十在康熙怀里艰难地翻了个身,对着她咧牙笑了起来。 康熙沉默片刻,试探道:“吉勒图堪?” 小十又艰难地转了回去,继续咧着牙傻笑。 “安安?” 小十继续转身,继续傻笑。 “............” 元栖和康熙对视一眼,都觉得彼此有些傻里傻气的。 合着这孩子根本就听不懂哪个是在叫他,只是单纯喜欢对人笑罢了。 十一月末,借着年底的喜气,康熙亲自下了旨意,元栖的这个皇贵妃位份也算是名正言顺了,内务府依例把皇贵妃位份的辇驾等物都送来了,又进了一批新的首饰和绸缎料子。 其中最珍贵之物莫过于一支金累丝凤凰嵌东珠步摇,上头所用乃是唯有帝后和太后才有资格用的一等东珠。 只不过她戴不了,只能好生将它供在了库房里头。 册封礼定在了年后,元栖顺势进言请封六宫,但凡是资历丰厚和生育了子嗣的嫔妃,都能借此提提待遇或是再升一级。 如今后宫妃位有六,嫔位有三,但这以下的低位嫔妃不知有多少,其中不乏入宫多年却无子无宠的,提一提待遇,也算是聊作宽慰了。 郭贵人近来因有孕,得了康熙几次赏赐,在宫里倒还高调了几分。 宜妃来寻她时悄悄问了一句:“我这个姐姐可还有再晋位的机会?”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41节 许是因为郭贵人入宫以来实在默默无名的缘故,也并不得康熙喜欢,所以宜妃待这个姐姐还是极为不错的,即便这时候郭贵人有孕,她也是想着让郭贵人位份上再晋一级,出去了也好看。 元栖只道:“皇上有意册七阿哥和八阿哥的额娘为嫔,戴佳氏是成嫔,卫氏为良嫔。” 宜妃眼睛一亮,“余下还有一个嫔位——” 元栖摇摇头,面色复杂道:‘你别忘了,还有佟氏的那个妹妹呢,皇上也预备到时候一起接进来册封。’ 宜妃有些失望,但更为好奇这个未来入宫的小佟氏,不由惊讶道:“皇上只给她嫔位?” 元栖初听到时也惊了一下,虽然现如今的平妃赫舍里氏初入宫时,也是享嫔位份例,但她一直觉得康熙待佟家格外不同,因此还多嘴问了一句。 康熙的脸色便有些不大好了,只道:“位份低些也好,压压她的性子。再者,妃位如今已经有了六个,再多也不好。” 后半句话元栖没放在心上,要知道宣妃和平妃至今没有册封礼,这一回大封六宫,依旧没有她们的份儿,只是允了内务府抓紧时间打造金印赐下去。 虽说不管有无册封礼,她们一直享受也的都是妃位待遇,但人人都有了,光她们没有,其中意味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元栖宽慰宜妃道:“虽不能得封嫔位,但我到时候把郭贵人的份例提上去,她又有你照拂,和嫔位也并无什么差距。” 宜妃自然承她这个情,欢喜应下了。 康熙有意为她造势,大封六宫的消息传下去,少不得有人要来她这个皇贵妃跟前谢恩。 头一个来的便是惠妃,德妃,两人分别带着新晋的良嫔卫氏,成嫔戴佳氏。 再见良嫔,她的衣着打扮都比先前贵重了几分,长发在脑后梳成了类似小两把头的模样,这还是热衷打扮的章佳氏在元栖的提示下研究出来的发型。 挽发用的是细长的青玉缠枝纹扁方,剔透的青玉在如瀑的黑发中半遮半掩,再饰以各样的绢花,或是碧玺宝石堆出来的花簪,格外清新灵动。 良嫔身上的衣料也不似凡品,倒像是新贡来的织金缎,上头绣了开得正好的石榴花,正是取了石榴多子之意,是个极好的意头。衣襟缀着羊脂白玉如意扣,虽离得不算近,但也能看出来玉质莹润,是不错的东西。 察觉到元栖的目光在良嫔身上停留一二,德妃便按捺不住道:“娘娘可是觉得良嫔这一身衣裳极好?” 元栖投去疑惑的目光,这不是你赏给良嫔的? 她还记得呢,前些时候这些织金的锦缎送来不少,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不喜欢这样艳丽的,故而她给自己宫里留了两匹,其余六妃一人一匹,刚好给平分了。 正是这个巧合,她才能记得今年贡上来的织金缎有七匹,不过具体是些什么花样,都是各宫吩咐了人来挑的,她没记。 不是德妃自己赏的,良嫔总不至于是偷了旁人的吧? 德妃却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妾身那一匹的成色还不如良嫔这一身呢,这哪是妾赏下去的,分明是皇上吩咐人专留了一匹给她的。” 元栖怔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康熙亲自留下东西赏人,这本没什么不对,先前佟氏掌管后宫时,康熙不止一次扣留了不少好东西给她,别说她,妃位上哪个没有这样的待遇呢? 不过是乾清宫的太监们多跑几趟的功夫罢了,于她何干? “原是这样,”元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对着明显有些坐立不安的良嫔道:“既是皇上赏的,那有什么不能穿的,一件衣裳罢了。” 良嫔冲她怯怯一笑,起身感激地福了一礼,“皇贵妃娘娘宽宏大量,妾身谢过娘娘了。” 说是感激,但这话里可不是带着刺儿么,德妃脸色果然又黑了黑,张口道:“皇上赏了,那是你的脸面,可也不能因此不顾宫规,良嫔如今还没行册封礼,行事未免有些张狂了。” 说罢,她盈盈向元栖行了一礼,嘴角勾起一抹笑道:“便是皇贵妃娘娘得了一支嵌着一等东珠的步摇,也是好生安置了,并不曾亲自戴过呢,娘娘如此表率,良嫔如何这般放肆?” 见良嫔的身子已有些摇摇欲坠,紧咬着唇,泪珠子差一点儿就要滚落下来,而元栖不动如钟,显然是不想管这事儿的样子,一边看戏的惠妃才终于出了声:“行了,这么大好的日子,德妃妹妹大动肝火未免不美,何况在皇贵妃跟前你,且收敛着些,要教导嫔妃,大可以回自己宫里去处置。” 说着,拿眼角瞅了眼恭顺坐在下首的成嫔:“成嫔,你说是吗?” 成嫔的七阿哥天生足跛,不得康熙喜欢,一直以来都是靠着惠妃关照,就连这个嫔位也是惠妃为她运作得来,她自然感激无比,低眉恭敬道:“娘娘所言甚是。” 元栖这才算是看明白了,前来谢恩是假,借着这个机会杀鸡儆猴才是真。 良嫔穿一身衣裳出来只是想炫耀自己得宠,德妃看了心里不痛快,却碍着她是新晋封不能多说,只能到了自己跟前来,想借她的手处置良嫔。 只可惜元栖并不关心她们这些嫔妃的小打小闹,对于康熙留下多少好东西赏人也并不关心。 左右不管怎么样,大头都在元栖这儿呢,只要不抢了她的东西,她才懒得管。 小十开始慢慢学着走路的时候,郭贵人这胎总算是瓜熟蒂落,生了一个小阿哥。 也是她运道不好,这个小阿哥出生时大封六宫的册封礼刚过,不然凭着这个小阿哥生来健壮,面容又极肖似康熙,说不定也能得个嫔位。 虽然因着宜妃的位份,郭贵人晋嫔大概率是没有册封礼的,但只要有个名头,说出去又好听,她的四公主和小阿哥将来长大了也面上有光,最重要的是,从此以后宫中有什么活动她也能名正言顺跟着出来玩了,还少了许多要互相行礼的人。 但很可惜,即便有了这么个小阿哥,康熙对郭贵人依旧不冷不热,连宜妃为郭贵人进言,康熙也以“单独册嫔太过惹眼”为由拒绝了。 这叫宜妃心里有些不舒服,当年的德妃乌雅氏也是单独册嫔,因着这个,德妃在她面前炫耀过好几回,还是后来封妃时定下了“惠宜德荣”的排名,德妃这才罢休。 饶是如此,这个和康熙生得肖似的小阿哥也给郭贵人带来了不少母凭子贵的尊荣,份例一下子提到了嫔位,所住的偏殿也休整了好一番,就连四公主也沾了弟弟的光,能多见到皇父几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4 22:41:50~2022-02-25 22:5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ゆりゆり~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四阿哥自打搬去了乾西二所,便一心扑在学业上,抽不开身回来请安,便只好派人回来告诉她近日又得来了什么赏赐,还总拿东西回来,有时是些小玩意儿,有时又是练习骑射时打下来的猎物。 倒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元栖命膳房的人按着各种法子烹调一番,在自己宫里设了小宴,算是庆祝一番六宫大封。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她这是在炫耀呢。 惠妃坐在元栖左手边,她如今是越发神采奕奕了,行事也大胆了许多,今儿明明是永寿宫的宴,她却也差人来送了不少吃食,热情的招呼着众人道:“今儿借着皇贵妃的宴会,也叫诸位妹妹尝尝我宫里的膳房做出来的东西,叫他们心研制的菜式,连我也没来得及试呢。” 元栖的脸色霎时有些不好,送些东西也就罢了,她还没小气到这个地步,可惠妃这么一出声,就有些故意夺人风头的意思了。 她重重搁下了酒杯,席间的嫔妃们都是极会瞧眼色的人,热闹的说笑声霎时低了不少。 唯独惠妃仿若未闻一般,面上满满的笑意道:“大家都尝尝,说来也是巧了,今儿大阿哥吩咐人送来的新鲜鹿肉,想是他和皇上围猎时得来的东西,不算什么,尝个新鲜罢了。 一听这话,荣妃眼神一冷,勾了勾嘴角道:“确实不算什么,听说今儿个太子和皇上一起猎得了一只老虎,那才叫威风呢,只可惜咱们是无缘一见了。” 荣妃往日对惠妃的不满还没有这么明显,今日却实在是忍不住了,三阿哥在围猎前两日和大阿哥练习摔跤,不慎伤了腿,不然以三阿哥的骑射水平,这回围猎也必能拔得头筹。 惠妃一扬眉,半点不介意道:“太子是皇上亲自抚养长大的,又是国之储君,自然文武双全,我只愿大阿哥有太子一二分的出色罢了。” 元栖见两人争锋,倒升起了些看戏的想法来。惠妃也是个聪明人,不顺着荣妃的话往下说,言语之间关乎太子的言论更是处处小心,想来她也知道,就算大阿哥如何出色,康熙自始至终最看重的儿子也只有太子一个。 荣妃少见的主动了一回,这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神色有些不甘,正要说话,却被外间宫人的传话声打断了。 “娘娘万安,皇上听说您在永寿宫设宴,特命奴才送些虎肉来,给您尝尝鲜。” 来者正是御前大总管梁九功,康熙跟前的红人,这两年等闲宫妃已经不值得他亲自来传话了,如今亲自过来一回,还是这么赔着笑恭恭敬敬的,实在是少见。 只是来的这个时机颇有些凑巧,正正好是打了惠妃的脸。 在坐诸人脸色面面相觑,不敢表现出什么,心底却觉得好生精彩。 荣妃轻笑一声,带头起身向元栖敬酒,温温和和道:“妾恭贺娘娘晋位之喜。” 一时间在坐的嫔妃们也都纷纷起身恭贺,元栖摆摆手吩咐她们起身,心底却琢磨着,看来不光是惠妃得意忘形了,连荣妃都有些被三阿哥在康熙那的宠爱昏了头。 她注意到,方才荣妃是先于宜妃起身祝贺的。 宫里对于这些排位十分讲究,毕竟当初四人一同封妃时,是康熙亲自定下了先后顺序,这些年来无论是送赏还是康熙出巡时写信的先后顺序,都是按着这个来的。 而她知道,随着宫里诸阿哥们渐渐长大,这些个风波会只多不少。 前头的阿哥们已经逐渐开始了争斗,而后宫却仍旧时不时有嫔妃传来了有孕的消息。 先是长春宫庶妃纳喇氏有孕,而后便是宜妃再度有孕,在宫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宜妃已经足足有了两个阿哥了,这一胎若还是个阿哥,那真是要叫人羡慕得不得了了。 和宜妃境况截然不同的是德妃,她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却只活下来一个,这对于一心想再要个阿哥的德妃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打击。 更别说良嫔得封嫔位后,因着东西六宫主位都满了的缘故,只能继续住在永和宫,分去了德妃不少宠爱。 偏因着良嫔如今已是嫔位,德妃不好明面上做什么,要暗地里使坏,扣一扣份例,可那头康熙源源不断的赏赐送进来,良嫔哪还在意德妃扣了的拿点东西。 及至九月中旬,康熙一直念念不忘的畅春园终于大致休整完成,可以住人了,本应该是用作避暑的地方,然而康熙等不及,内务府便只好提前赶制所需之物,十月初便带着阿哥和几个嫔妃浩浩荡荡去了畅春园。 元栖自在此列之中,六妃之中,除了宜妃要留在紫禁城养胎之外可以同行,良嫔和成嫔也都带着各自的阿哥前来,余下便是章佳氏和意外得了宠的万琉哈氏几个,还有得了恩典出宫散心的郭贵人和她的小阿哥。 畅春园中前后两片湖占了绝大多数的地儿,前后重湖,一望漾渺,最前是举办仪典的大宫门和康熙的理政之所九经三事殿,后面便犹如湖中小岛,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康熙为自己选定的正好是湖心处,位于前后两湖的交接之处,名曰渊鉴斋,元栖自然而然住了他附近的凝春堂,和渊鉴斋之间隔了一泓湖水,上架一座白玉桥,湖面时有红鲤出没,到了夏日便能看到荷叶铺满水面,饱满鲜艳的花朵亭亭玉立,也可以乘一页扁舟取乐,景致意趣都是极好的。 来畅春园,康熙少不得要带上画师作画,元栖也特意要了两个西洋画师带着。 西洋画里的小十憨态可掬,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元栖瞒着人给小十换上了这时候西方的服饰,很有光泽的丝绒布料,边缘上缀了满满的缎带和蕾丝,灯笼样式的裤子,本来是到膝盖处收紧的,但小十穿着却是紧紧勒到了小腿肚子上。 那半截白白嫩嫩的小腿和胖乎乎的脚丫在空中挣动着,逗得宫人们直笑,只有元栖叹了一声,这孩子似乎天生腿有些短啊。 小十还不知道自己穿着多么滑稽的衣裳,乌黑的眼珠在宫人们努力忍笑的面庞上划过,而后一会儿抓元栖鬓角坠着的流苏,一会儿捏捏她的下巴,玩得不亦乐乎。 穿了这么身恶趣味的衣裳,元栖自然不敢叫康熙瞧见了,特意往渊鉴斋相反方向的回芳墅去,那儿如今住着的是宜妃的姐姐郭贵人,同她关系也还不错。 行至半路,元栖把小十递给一边的青玉抱着,这孩子如今已经一岁六个多月了,重了不少,她一个人抱不了太久。 青玉一边笑一边替怀里的小阿哥遮了遮脸,笑弯了眼睛,“快给咱们小阿哥遮遮脸,亏得娘娘想出这种法子来逗弄阿哥,若让旁人瞧见了,小阿哥这脸都要丢尽了。” 元栖得意地摇着扇子,“正是要在小时候多给他留些画像,将来才——” “将来才如何啊?”康熙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现出身来,看着心情也是很不错,想是听到了她先前的那一番话,才出声问道。 元栖被他冷不丁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埋怨:“您这又是打哪儿来?忽然出声说话,也不怕吓到了人。” 康熙却只是看着她,嘴角不住的上扬。 元栖这时候才看清从他身后出来的人,身材高大,眉宇英俊,和她有那么几分说不清的相似之处,不是几年未见的弟弟法喀又是谁。 这下元栖也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惊喜了,欲言又止好半晌,才忍不住低声道:“您也不早说,早知道法喀也来了,我也不会那么说话。” 康熙含笑看她:“先前你不是说小十的眼睛随了你弟弟么,今日让你仔细瞧瞧。” 元栖一下子竟也有些感动,先前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毕竟真要论起来,法喀和康熙的眼睛都不如她的好看。但是这么随口一句话却叫康熙记在了心里,确实叫人受宠若惊。 说话间,康熙已经越过她抬手去抱小十了。 元栖被身后的宫人扯了扯衣袖,当下回过神来一个激灵,顾不上和法喀说话,忙转身去兰着康熙。 然而康熙已经瞧见了青玉怀里那一团被粉色和红色的蕾丝以及缎带包围住的小人,霎时目瞪口呆,犹疑不定道:“吉勒图堪?” 元栖少见他这般的神色,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也忘了同他争辩小十的小名到底是“吉勒图堪”还是“安安”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42节 不远处的法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抿着不断上扬的嘴角低下了头,心里却暖烘烘的,看到三姐如今越发明媚的模样,他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 这场被康熙刻意安排给元栖的探亲宴只办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和法喀问问近日的情况,也没来得及叫法喀看看小十,元栖就被康熙强行带回了凝春堂。 折腾到大半夜才睡下,然而没多久,外头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阵喧闹之声,紧接着便有人点起了灯,青玉和梁九功听过宫人传来的话,也是心下一慌。 “娘娘,回芳墅那头的郭贵人落水了,小阿哥也着了凉,发烧不止,还有德妃娘娘的,不知怎么的六阿哥也发烧了。”青玉不敢贸然闯进来,在外头唤道。 元栖猛然清醒了,一边换衣裳一边忙问:“怎么忽然间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太医可都去了吗?怎么说的?” 而康熙亦同步问道:“六阿哥和小阿哥如何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5 22:59:46~2022-02-26 22:5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ゆりゆり~10瓶;yan、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康熙更加关心年长的六阿哥,元栖便只好独自去了回芳墅。 夜幕低垂,回芳墅这头本就偏僻,成片栽种的树木挡住了最后一点儿月光,更显出此处的孤寂。 元栖心里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女子生产必定伤身,更不必说郭贵人生产不过五月,身子尚未养好,再经这么一遭,更是元气大伤了。 青玉跟在她身后悄声说着:“郭贵人落水许久才被人发现,回芳墅的人去请太医,中途又有惠妃的人来了,说惠妃身子不好,要走了医术最好的几位太医。” 元栖皱皱眉:“惠妃又是怎么了?” 青玉道:“听说是吃坏了东西。到了夜间小阿哥高烧不止,惠妃那边的人却始终扣住太医不放,方才她们来求娘娘,奴才便自作主张叫人拿咱们宫里的腰牌去请人了。” “小题大做,没个分寸!”元栖冷哼一声,为着惠妃不合时宜的摆架子。 进了回芳墅,情况比元栖设想的还要不堪,一共两个病人,这里竟只候了一位太医,忙里忙外的诊脉开药,整个回芳墅里的宫女太监都等在他跟前。 青玉很有些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肃容吩咐那些宫人们:“从前贴身跟着主子的如今也都进去照顾着,别都守在这儿,自乱了阵脚!余下的煎药的煎药,太医跟前别围着这么多人。” 元栖盯了一眼太医,见是个年轻又陌生的面孔,匆忙行过礼之后,又继续手忙脚乱的开着方子,忙碌得很,瞧着是没时间问话了。 定定站在原地,元栖目光冷凝,不需细想她便知道,是惠妃把医术能看得上的都带去了她那儿,只留下这么一个不入流的来照看郭贵人和小阿哥。 她这架势倒是摆得够大! 眼见着这太医越发慌乱,开出来的方子能不能救人还另说,元栖不耐道:“青玉,叫人去催!抬也得把太医给抬过来!” 半刻钟之后,几位太医才姗姗来迟,进了门便颤颤巍巍跪下来请罪,而后才被着急的宫女拉进去给郭贵人和小阿哥诊脉。 见状,元栖心底对惠妃更多了几分厌恶,人命关天的事儿,她竟也敢扣着太医不放。 惠妃跟前的宫女春竹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盈盈福身一礼,道:“皇贵妃万安,我家主子午后确有不适,这才依礼请了几位太医前去诊治,不想却误了郭贵人这头,故而叫奴才来给郭贵人送些上好的燕窝补品,以表歉意。” 元栖冷眼一扫,“太医是你请到惠妃那儿的?” 春竹一笑,慢条斯理道:“是奴才请去的,只是奴才也并非那霸道之人,那时候还有三位太医随着来了回芳墅。” 郭贵人身边的夏烟抽空出来回话,见状含着泪道:“奴才一共请了五位太医来,春竹姐姐要了陈院判和张太医,后来宋太医和另一位太医又被德妃娘娘请去了......” 元栖不由拧眉斥道:“糊涂东西!郭贵人一人倒还罢了,怎么小阿哥高烧了你也没去再请人?” 夏烟慌忙抹了眼泪,跪下回话:“奴才去请了,只是这个时辰宫里当值的太医只剩下这几位,惠妃娘娘推说自己身子不适,不肯放人,德妃娘娘那处更是如此,奴才实在是没了法子,才去请娘娘来主持公道的!” 元栖听罢面色稍缓,“原是如此,这倒也罢了,你先进去服侍你主子吧。” 元栖也知道回芳墅里还需要她坐镇,没时间去找惠妃的麻烦,冷冷看了一眼春竹,叱责道:“滚出去外头跪着!你主子身子不适不知道轻重,你也不知道么?回芳墅这里还有个小阿哥在,若真出了什么事儿,不光是你,连你主子也要一块儿受罚!” 春竹一脸不情愿的被人拉出去了,室内一时间除了来往的脚步声,便是一片安静,看着太医沉重的面色,元栖心底也沉甸甸的。 过了一阵子,三个太医终于前来禀告。 负责郭贵人的太医瞧着还勉强镇定些,和元栖先前所想的相差无几,郭贵人先前生产时就伤了身子,如今又在寒冷的湖水里泡了好一阵子被救上来,寒意入体,身子骨大有损伤,只要日后好生养着便不会出错。 另一个太医沉沉叹了一声,只道:“小阿哥高烧不止,又耽搁了许久,待用过了药,今夜烧若是能褪下来,往后也只能细心将养着。” 太医说话委婉,潜台词便是小阿哥经了这遭,再经不起任何风浪,一不小心便会夭折。 想想来时舒心不少的郭贵人和健康活泼的小阿哥,元栖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等郭贵人和小阿哥的病情平稳下来,元栖留下贺儿守着,才回了凝春堂安睡。 不想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回芳墅那头却有消息传来——郭贵人薨了。 元栖呼吸一滞,好一阵子才缓过来,急急问道:“昨夜不是已经好了么?怎么一晚上的功夫就没了?” 前来传话的宫人泣不成声道:“太医只说药性重,娘娘身子骨太弱,没能缓过来。” 这三两句话之间,回芳墅又有人匆匆前来,这一回是守在那儿的贺儿和郭贵人的贴身宫女夏烟,二人神色悲痛,满脸泪痕。 元栖心猛沉了下去,便见夏烟泪水滚滚落下,满目悲凉道:“小阿哥他,高烧不止,殁了.......” 来畅春园不过半月的功夫,郭贵人和小阿哥一下子都没了,元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此事,几番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更有些隐隐愧疚于宜妃临行前的叮嘱。 康熙昨夜看过六阿哥后,便直接宿在了德妃处。今日一早听闻郭贵人和小阿哥一同殁了,再看看面色煞白,一直醒不过来的六阿哥,目光沉沉,好半晌才吩咐道:“郭贵人久侍宫闱,又诞育有功,着晋为嫔位,按例厚葬。” 一旁的德妃更是彻夜未眠,听罢郭贵人和小阿哥没了的消息,一时间竟有些感同身受,望着六阿哥怔怔落下泪来。 想起之前没了的两个女儿,她更是悲从心来,不敢想象眼下这个唯一的阿哥若是没了,自己又该如何自处,无法自制地伏在六阿哥身侧呜咽起来。 康熙在她肩头轻拍了拍,想要宽慰,却无从说起。 凝春堂内,夏烟忍着泪意将郭贵人落水一事徐徐道来。 “戌时三刻的时候,贵人忽而起了身,说自己难以入睡,贵人素来喜静,夜里不愿轻易惊动了人,所以只带着奴才在附近散心。” 说到这儿,她声音微有些哽咽,“本想着在院子里走走也便罢了,可贵人说想去看后湖的那一池子残荷,奴才便先回去了一趟取了件衣裳,再出来时便已经不见了贵人踪影,过了足足半刻钟,才有人来回芳墅告知奴才,贵人在后湖落水了。” “既然明知道郭贵人不见了,你为何不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找?”元栖勉强冷静下来,她记得畅春园前后两片湖,为防止有人不慎落水,湖边日夜都有侍卫巡逻,郭贵人落水怎么足有半刻钟都没人发觉? 夏烟忍不住落泪道:“那时候小阿哥哭闹不止,奴才留了些人在回芳墅照看,便带着人去寻了贵人,可谁能想到贵人落水之处是在落虹桥附近,那里离回芳墅距离极远,那样短的时间,贵人如何能走去那里!?” “原先事态紧急,奴才并未想到其中的违和之处,可如今细细想来,贵人是断断不可能独自走去那儿的!”夏烟越说越坚定,哀哀地恳求道:“一定是有人害了贵人,奴才求娘娘一定要彻查此事!” 眼见夏烟情绪越发激动,元栖知道郭贵人待她一向不薄,郭贵人这一去,怕是对她刺激不小,当下也并未信了她的片面之词,示意宫人对她稍作安抚,抬手招来青玉问:“昨儿可还有其他人亲眼见了郭贵人落水之后如何?” “郭贵人落水半刻后,才有巡逻的侍卫见着湖中漂浮着绢花等物,在附近搜了一番,才发现湖边躺着的郭贵人。”青玉轻声道,“也是贵人落水的地方尚浅,要不然,早在那半刻之内便溺水而亡了。” 青玉说到这儿,忽然又道:“可说来也是奇怪,既然落水之地尚浅,又有侍卫时时巡视,郭贵人一出声呼救,应该会有人发觉的。” 元栖眉头紧锁,猜想道:“郭贵人性子素来安静,许是胆子太小,落水之时吓坏了,或是吓晕了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未曾说出口的是,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惠妃和六阿哥同时身子不适,导致郭贵人那边只有一个太医候着。而郭贵人和小阿哥之死,有很大一部分缘由是耽搁了治疗太久。 可这话说出去无凭无据的,又有谁会相信,纵然是一向待她宽和的康熙,只怕也会觉得她行事荒唐。 “罢了,那日当值的侍卫都是些谁?你命人去一一问话。”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再去皇上那儿请示一下吧,就算郭贵人不是小阿哥的额娘,她无故落水而亡,也该彻查一番。还有这畅春园四处都是水,合该多叫人在旁边守着,免得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个理由便很正当,无人会觉得不妥。 几日过后,是升了二等侍卫的格图肯亲自来回的话。 “那日夜间去过落虹桥附近的嫔妃不少,惠妃和良嫔,成嫔娘娘都住在附近,还有德妃娘娘带着六阿哥去过,来往之人极多。” 言下之意,便是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元栖心存疑惑,奈何根本无人知道,也无人见过郭贵人因何落水,郭贵人的死因亦没有可疑之处,根本无从查起。 加上六阿哥久病不愈,更无人关注没了的郭贵人和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阿哥。 这日,病愈了的惠妃前去探望德妃,看着消瘦许多的六阿哥,她亦有些后怕:“这几日说来也是怪,先没了个郭贵人和小阿哥,又是我身子不适,又是你的六阿哥病了,咱们合该去佛祖跟前拜一拜,祛祛晦气才是。” 德妃轻轻垂眸,掩去眸中的复杂神色,随口应声道:“是呢,合该去佛祖跟前拜一拜,祛祛身上沾染了的污邪才是。” 惠妃不觉一皱眉,总觉着她这话有什么不对,细细一想,却又琢磨不出来,又寒暄几句便离去了。 外头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惠妃眯了眯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将心中所想抛之脑后。 身后的德妃望着她几人的身影,目光沉沉。 身后的碧蕊小心出声:“娘娘,您不打算将六阿哥所见之事告知皇贵妃么?咱们六阿哥可正是因为见了她们推郭贵人下水才吓病了的,您——” 话未说完,却见德妃面容浮现一抹厉色:“本宫好容易让胤祚相信那不过是他瞧错了的,他如今才好了,你又说这番话,难道是见不得他好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6 22:57:48~2022-02-27 23:0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ゆりゆり~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夜色清凉,月光皎洁,惠妃不知何时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树林中,一阵凉风缓缓吹过,身边的枝叶都静止不动,唯独擦到了她耳根前,冰凉刺骨。 只见一抹素白清瘦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而来—— 惠妃呼吸一滞,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双眼。 起身的动静惊动了帐外的宫人,苏嬷嬷第一个起身掀开了帐子,抢先关切询问道:“娘娘,怎么了?” 惠妃一手捂着胸口剧烈喘气,一手紧抓住她的手腕迫切问道:“今儿请来的佛像可还在?那些佛经呢?都供上了?” 得到苏嬷嬷肯定的答复,惠妃方才松了口气,看清了眼前苏嬷嬷的脸,她目光中闪过一丝嫌恶,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前的冷汗,而后埋怨道:“若非你自作主张,我又怎么会连夜噩梦,真是晦气!” 苏嬷嬷霎时给了自己两个嘴巴,这才道:“奴才知错,只是那日夜间,奴才只瞧着那人的背影是个宫女,又担心她将娘娘的计划说出去,这才一时——,事出紧急,奴才这几日也是日日抄经,不敢有丝毫懈怠的。” 惠妃不耐地打断,语气稍有些急促,更显出她的心虚来:“好了,反正郭氏都已经没了,再说这些晦气话有什么用?所幸你做的仔细,没留下什么把柄。左不过是本宫多请了两个太医罢了,皇上都不放在心上,皇贵妃更没有理由发作了。倒是这六阿哥病得巧.......” 惠妃语气一顿,不过也只是稍作猜想,很快便撇开了,又问:“荣妃那处没发现什么吧?” 说到此处,苏嬷嬷语气松快了些:“宫人说,只有诸位阿哥知道了动静,但只当三阿哥一时兴起,还悄悄为他保密着呢。” 惠妃嘴角牵起一抹笑,而后才发觉不对,“四阿哥也知道了?” 苏嬷嬷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殷勤道:“大阿哥是您亲生的,尚且没对您透露一丝半点,那四阿哥是半路过继过去的,又怎么会对皇贵妃视若亲生母亲,透露这些最微末不过的小事儿呢?”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43节 凝春堂。 今日是四阿哥生辰,元栖特地起了个大早,命人把凝春堂里里外外都拾掇了一次,又给小十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缎绣彩云的小袍子,衬得他皮肤白嫩,眼珠乌黑灵动,圆溜溜的脑袋上扣着一顶月白缎平金绣,挂着红穗的小帽,整个人看起来喜庆极了。 苓儿自青禾出宫嫁了人,便顶替了她的缺,她年纪颇小,却是个伶俐活泼的,眼下正看着小十乐呵呵道:“不知道的准以为是小阿哥要过生辰呢!” 话音刚落,只见四阿哥迈步进来,身上竟也是一身大红缎平金绣的袍子,头上顶了小十同款挂了红穗的帽子,兄弟俩站在一处,倒是十分和谐有趣。 小十扶着墙一路蹦跶过去,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奶声奶气喊:“四哥好!” 四阿哥顺势将他一把抱在了怀里,拿额头碰碰他的额头,而后顺手掂了掂重量,随口道:“十弟好像又重了些。” 小十听了这话,似乎有些紧张地眨巴着眼睛看他,问出来的话叫人忍不住发笑,他认真地说:“我不好吃,四哥不要吃我。” 四阿哥嘴角一咧,抱着他去一边坐下,逗他:“十弟这么白白胖胖的,咬起来一定又香又甜,不信你自己试试?” 小十呆了一呆,似乎只听懂了“又香又甜”,于是举起软乎乎的小手就往嘴里塞。 元栖在内间就听他们兄弟俩说话,嘴角一直忍不住翘着。 点好了唇脂,刚迈步出来,便见小十瘪着嘴巴,眼泪要掉不掉的,看着四阿哥的目光里全是控诉和委屈,见元栖出来了,他立马嚎了一嗓子,“额娘,四哥坏!” 元栖敷衍的在他脸上摸了摸,笑着跟四阿哥解释:“前些时候我告诉小十,咱们平日里吃的东西都是哪儿来的,素菜是地里头长出来,肉是从动物身上来的,越重的动物肉越多,谁知现在一说他重了些,便以为我们要吃他,” 说到这儿,元栖忍不住在小十脑门上轻轻一弹,嘲笑道:“真是个小糊涂蛋。” 四阿哥生辰,虽说不打算办宴,但自个儿住处这里元栖必是慎重对待的。 冬日里吃锅子最为舒爽,炖煮了好些时候的汤汁浓稠鲜美,下入各类荤素食材,锅中冒出热腾腾的香气忍不住要叫人沉醉。 虽说宫里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关起门来到底还是自己说了算,元栖不过问了两句四阿哥在皇子四所那边住得可还习惯,四阿哥便打开了话匣子似的。 “二哥待我极好,时常教我骑射,也总是送东西给我......” “大哥性格直率,倒不曾刻意为难过我.........” “三哥亦是文武双全,他近来极好打扮,腰间的荷包样式老是换来换去,他打量着我们不知道呢,其实大哥早就告诉过我们..........”四阿哥傻乎乎抱着一杯果酒,刚要继续往下说,忽然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紧闭嘴巴,瞪大双眼,看起来清醒了不少。 元栖也极少见他这般放松的样子,闻言笑问:“可见这是有了兄弟间的秘密,不好告诉我了?” 她本也没打算问,不想四阿哥立时有些坐立难安,默了片刻,他闭了闭眼一口气道:“三哥近来和不知哪里的宫女厮混,天天戴着不一样的荷包招摇,这是大哥告诉我们的,还撺掇着我们一起远远的望了一眼,是个生得不错的宫女。只是三哥并未因此荒废学业,所以除了我们兄弟几个,再无人知道了。” 元栖一怔,看着四阿哥似乎是有些无措的样子,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坐近了,半晌才低声道:“额娘不是非要你说出来的意思.......” 四阿哥主动往她身侧靠了靠,面上带了一丝脆弱,声音低落道:“儿子知道,只是,只是不说的话,总觉得有什么事情瞒着额娘,怕额娘生气。” 元栖不有得有些心疼,抚了抚他紧皱的眉眼,尽量将语气放轻松,“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原先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跑出去和五阿哥六阿哥他们玩,我又何曾逼问过你些什么?如今虽不住在一起了,咱们母子的关系却还是一样的,想说就说,不说就不说。” 她缓缓摩挲着四阿哥的背安抚,“有时候额娘也不能及时察觉到你的情绪,若我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你告诉了我,我才能改正,是不是这个道理?” 话音刚落,小十便捧着他的小杯子凑过来,一边递给四阿哥,一边软乎乎地哄道:“四哥乖,喝点甜水就高兴了。” 四阿哥忍不住一笑,仿佛也察觉到自己的敏感似的,看看关切望着自己的额娘,再看看努力讨好自己的十弟,心情骤然好了起来,接过小十手里玫瑰酱冲成的甜水一饮而尽。 心里也霎时甜滋滋的。 唯有小十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一天只有一杯的甜水,再看看笑眯了眼的四哥,小嘴一抿,很不客气的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嘴里念叨着:“四哥坏!四哥坏!” 宫人们忍不住笑作一团,室内的气氛这才又融洽起来。 到了夜间独自躺在榻上时,元栖才忽而觉出不对来。 三阿哥如今不过七岁,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懂什么,怎么会和宫女厮混起来? 不过想想康熙十三四岁就和荣妃有了第一个阿哥,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荣妃自己就吃够了身子没长成就生育的苦,她整整夭折了四个阿哥,又怎么会任由三阿哥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和宫女私下往来。 第二日,贺儿便已经将查出来的东西奉上。在元栖的预料之内,这一次也是惠妃在暗中下手。 之所以是也,便是贺儿暗中查探的时候,意外得知三阿哥上次围猎前伤了腿,也有惠妃的几分算计。 命人将查出来的东西即刻烧毁,元栖亦有些惊异于惠妃的野心竟膨胀到了这样的地步,她想要帮大阿哥扫清障碍,而三阿哥若真是被身边的人带歪了性子,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了四阿哥? 再一想惠妃这两日噩梦缠身,又和德妃一同去了佛前进香,听说还抄了不少经书奉在佛前,许是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 自打郭贵人没了后,元栖暂且调了郭贵人的贴身宫女夏烟在回芳墅守着,反正那儿一时半会儿也没人住着,还有郭贵人生前所遗的一些物件,元栖做主给宜妃留了些,余下的赏了她身边的几个宫女。 “你可还记得你家主子落水那日穿了什么衣裳?” 夏烟神色有些恹恹的,却是攥紧了手指:“奴才这辈子都不会忘,是——” 元栖示意她不必说出来,不疾不徐道:“听我说,你家主子这些事儿你是都清楚的,一开始便是惠妃半途抢走了两个太医,以致郭贵人耽搁了医治。” 说到此处,夏烟面上不免露出些恨意来。 元栖又道:“方才我着人打听了,惠妃在郭贵人出事后专程拜佛,抄经,这两日却仍旧噩梦缠身,我这心里总有些猜想,所以今日唤你来,是有个法子要试一试惠妃。” 夏烟听罢眼睛一亮,神情激动,哽咽着道:“只要能查清楚我家主子到底是何人所害,奴才什么都听娘娘的!” 元栖心中不由感叹,这夏烟倒是个极有情义的。 “那日你家主子被救上来时,是不是身上已经披了斗篷?除了救上她的人外,没人知道她到底穿了什么样的衣裳?” 得到夏烟肯定的目光后,元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么也就是说,如果郭贵人真的是为人所害,那害她之人一定知道她那日穿了什么,甚至于梳了什么发式,带了什么首饰。如果她再一次在同样的地方见到这样的人,一定会露出马脚来——除非这人是上惯了战场,或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否则只需一个照面,她必会心虚害怕。” 夏烟瞬间明白过来,“娘娘的意思是,找人穿着贵人落水时的衣裳,梳同样的发式,带同样的首饰,站在贵人落水附近的地方,等着那人露出破绽?” 元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正是这样,衣裳也不必一模一样,相似便可,最重要的是你家贵人的身形体态,惯用什么姿势,想来无人要比你更清楚了。” “咱们也选个差不多的时间,届时你只需在附近走一走,本宫自会安排人在周围紧紧盯着。若有不相干之人询问,你只需说是本宫念在你一片忠心,特许你在那处怀念旧主。” 元栖叮嘱道:“你也要相信本宫,本宫和宜妃素来交好,对此事断不会置之不理,找出幕后之人也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7 23:00:27~2022-02-28 22:3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ゆりゆり~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到了十一月,天气逐渐变冷,这一日竟骤然下起了雪,不多时地上就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文华堂附近的梅园中,也有不少趁雪时折几支枝红梅回去的宫人。 元栖去时,便见荣妃带着人从梅园出来,身侧跟着两个极端庄的宫女,怀中抱着几簇还盖着雪的红梅,两样颜色相互映衬,显得那宫女身上的褐色衣裳都鲜亮了不少。 三阿哥极好风雅,在宫里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荣妃这一趟,想必也是为着三阿哥而来。 眼见荣妃行过礼就要退下,元栖笑着唤住她,温声道:“这几支梅花不错,可是要送去阿哥所给三阿哥?” 荣妃面上带着些警惕,谨慎应道:“是,娘娘若喜欢,不如也叫人折了给四阿哥送去。” 元栖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神色一般,眸光流转之间,带了几分别有意味的笑:“不必了,四阿哥那边都是些小太监,哪里懂得侍弄花草。” 说起来这也是宫里的规定,阿哥们搬出去的时候,身边除了嬷嬷就是太监,为的就是防着阿哥早早沉溺声色之中,伤了身子。 荣妃更是明白不过,不光明白,她连太监都不愿选清秀的。她听了这话神色一紧,自打前些年被禁足一年后,她和皇贵妃便极少来往,这一回皇贵妃一反往常,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么两句话的。 四阿哥身边无人会侍弄花草,三阿哥身边自然也无人会。 荣妃心里思索着,试探道:“三阿哥是喜欢这些的,不过也都是花房的宫人们侍弄好了送去。” “方才来时便瞧见了,说来今年在花房做事的宫女的都生得不错,”元栖微微一顿,沉思片刻,问荣妃:“本宫有些记不大清了,这个差事一向是谁管的?选来的人当真不错。” 话说到这份上,荣妃哪里还能不明白,她眸色转冷,忽而一笑道:“妾记得是惠妃姐姐。” 说罢,她拢了拢外罩的裘衣,主动邀道:“这雪一时片刻也停不住了,皇贵妃若是不嫌弃,便去妾那儿饮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元栖自然笑着应允。 先前荣妃不知道此事,不过是因为阿哥们都有意替她瞒着,且花房那边又是惠妃的人在打理,而今有意要查,不多时便有了结果。 和三阿哥往来的正是那花房管事旁支家的女儿,十二三岁的年纪,初初入宫伺候,未必懂什么。何况三阿哥年纪尚小,两人不过是在诗词上多说了几句话,并没有什么大事。 但仅是惠妃接二连三对自己儿子下手这件事,足以激起荣妃沉寂许久的怒火。 “啪——” 一盏白瓷杯被荣妃毫不留情掷到地面摔碎,滚烫的茶水霎时四溢开来,腾起阵阵白雾。 荣妃向来古井无波的眸中此刻燃烧着怒火,久久难以平息。 上一次胤祉围猎前摔伤了腿,她明面上说不过是意外,暗地里却查了许久,奈何幕后之人像是知道她的手段一般,将此事做的滴水不漏。 那时候她其实已经疑心是惠妃所为,她们交好多年,自然知道彼此手底下得用的人是哪些,惠妃将她有可能追查过去的蛛丝马迹都抹得干干净净,恰好成了她怀疑惠妃的原因。 这一次证据都这么摆在自己面前,更是让她坚定了想法。 愤怒不已的同时,更觉得心中难受得紧。 她和惠妃自入宫之时便交好,后来因着承宠而疏远了些许,而后便是这宫里一茬又一茬的进人,这才又重归旧好。可她未曾想到,不过这么几年,她们就又要因为儿子之间的争夺而分崩离析,甚至于——反目成仇! 深吸气调整了思绪,荣妃望向元栖,目光有些生涩:“皇贵妃为何要出手帮我?” 元栖悠悠一叹,似乎有些悲悯:“你也知道郭贵人落水溺亡和小阿哥夭折一事,那日若不是惠妃生生将最后两个当值的太医抢去,兴许郭贵人和小阿哥也不至于如此。” 荣妃眸光一闪:“皇贵妃是疑心惠妃?可郭贵人平日里和惠妃素无来往,又怎么..........” 元栖略显无奈,“我知道郭贵人与人为善,和惠妃更是没有冲突。但在宫里这么久,想必荣妃也知道我一贯谨慎,又爱多想,况且郭贵人是宜妃的姐姐,她写了信来请我多查一查,我只得顺势应下了。” 说罢,她又蹙眉道:“虽说皇上顾念着大阿哥,不打算深究此事,可惠妃行事到底太张狂了些,我这个皇贵妃免不了要出手加以管束。” 大阿哥近来确实风光,明年皇上巡幸塞外,已经定下了只带太子和大阿哥。 荣妃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手心里,她神色里带了几分忧愁,慨然道:“惠妃姐姐近来确实.........若能叫她及时醒转过来,不酿成大祸,妾愿祝皇贵妃一臂之力。” 她和惠妃相知多年,又岂能不知对方私底下做过些什么事。放在平时,荣妃自是不会掀人短处,毕竟她也不是一直清清白白的。但惠妃对三阿哥动手,如今又有了证据,荣妃岂能如此轻易吃下这个哑巴亏? 瞧着荣妃似乎有些急切的模样,元栖不紧不慢提醒道:“但眼下要紧之事是郭贵人的案子,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若是那边没得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咱们到时候再劝导一二也不迟。” 荣妃也意识到什么,神色微敛,低声道:“皇贵妃想的很周到。” 夏烟自打得了元栖的提醒,每到夜里便独自一人往落虹桥附近去。 她知道郭贵人素来喜静,胆子也不大,不会特意往密林中去,因此除了在落虹桥外,她还挑了觉得郭贵人会去的小道上走两步。 因为知道皇贵妃已经派人在附近守着的缘故,她倒也不怎么害怕,几处地方来来回回的走。 已至深夜,雪渐渐停了,月光如水一般,照的周围比往日都亮堂了许多。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44节 郭贵人出来时穿的衣裳不算厚,夏烟亦不肯在里头添厚衣裳,怕那人瞧了觉得她不像,只在袖中拢着一个小小的手炉,紧紧攥着,手心里腻腻的都是冷汗。 在落虹桥附近站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挪动时,她打了一个寒颤,想着这时候应当也不再会有人出没,正打算提灯往回返时,忽然不知怎么想的,心里有股奇异的感觉,指引者她又往小路上走去。 一边缩着身子,她一边告诉自己,走完这一趟便回去吧,若是冻病了发热咳嗽,明儿便不好再出来了。 冬日里,这片林中的树木大都已是光秃秃的枯枝,叶子早被洒扫的宫人扫走,除了洒扫宫人,这里便再没了其他人出没。 但相应的,若是附近有什么人,一眼便可以瞧出来。 行走在小道上,身侧都是孤零零立着的大片树干,孤寂无声,只有自己轻轻的脚步在耳边,纵然知道皇贵妃一定派了人守着,夏烟仍不免有些胆寒。 走了许久,估摸着离落虹桥已经够远,还是什么人都没有,夏烟叹了一声,开始往回走。 刚走没两步,身后却在这时传来一阵极力控制的惊呼声,而后便是愈发凌乱的脚步和枯枝被蹭过去的刺耳声音。 夏烟只愣了一瞬,旋即扔下袖中的手炉转身,追着前头那抹褐色的身影拼命跑去。 守在四周的侍卫先她一步追了过去,不多时便提着一个发髻散乱,不断争辩着什么的中年妇人回来。 到了凝春堂时,苏嬷嬷狼狈的跪在地上颤声道:“惠妃娘娘思及郭贵人和小阿哥可怜,所以命奴才去给郭贵人烧些东西,以表哀思。” 元栖看向一直不作声的康熙,后者脸色阴沉:“难道不是你家主子做了亏心事才心有不安?” 苏嬷嬷当下大惊失色,嗫嚅了许久吐不出半个字来,正要低头认罪之时,却又听康熙道:“惠妃性子张扬,一时蛮横误了郭贵人的诊治,朕斥责她一番便是了,你又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元栖知道,康熙眼下这不高兴的样子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心里未必相信惠妃没有出手,但惠妃没有出手的原因,眼下也没有证据。 在康熙心中,这点子疑心加上郭贵人和那个未长成的小阿哥,没有即将长成的大阿哥重要。 她知道的比荣妃更多一些,前朝赫舍里氏有了太子这个靠山,而作为和赫舍里氏分庭抗礼的纳兰明珠,又何尝没有盯上和自己颇有些干系的大阿哥。 而这又恰好合了康熙的意思,大阿哥既是太子的试刀石,也是他平衡朝堂的工具,等将来太子登基,也不失为太子的得力助手。 如此一来,大阿哥明面上是不能有污点的,这也是康熙一直回护惠妃的原因。 虽然知道他子嗣甚多,早年夭折不知多少个,早已是一副冷心冷情的样子,但元栖仍是忍不住心寒。 就算今日惠妃害死郭贵人是铁板钉钉上的事,康熙也决不会明着处理惠妃,但只要惠妃失势,要叫她悄无声息病死在后宫,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但她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定定神,元栖轻声道:“昨日宜妃来信,说郭贵人是她的姐姐,也是四公主的额娘,郭贵人溺水而亡,又和惠妃宫中的人跋扈行事有关,她心里难受,故而请妾主持公道。” 眼见康熙神色似乎有了松动,元栖心中只觉讽刺,提到宜妃他才肯让步了么? 她又劝:“宜妃有孕,又岂能忧思不已,妾不得不为她考虑一二。” 康熙这才道:“那便将惠妃身边的人都送回内务府去,叫她们好好学学规矩,你愿意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8 22:30:29~2022-03-01 23: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phael 10瓶;一杯柠檬红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荣妃第二日便出手将花房的那个宫女料理了,这样一反往日行事,反倒引起了不少人胡乱猜测。 畅春园的阿哥所就那么一丁点儿地方,消息更是瞬间就传到了诸位阿哥耳朵里。 知道那亲近三阿哥的宫女是惠妃一手安排后,诸阿哥们瞧着大阿哥的眼神瞬间就不对了。 这头惠妃正为着苏嬷嬷被皇贵妃派人拿了去而伤神,转瞬又得知自己阿玛和兄长因为御前失仪被罚,官职被革,不由得大发雷霆。 皇上素来看重大阿哥,又怎么会因为这点事而责罚她,定是皇贵妃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 “儿子给额娘请安。” 一直忙于课业的大阿哥忽然来给自己请安,惠妃自然是高兴无比,上前去扶他,道:“快起来,在额娘面前何必这么多礼?” 大阿哥稍一侧身,避开惠妃的手,惠妃这才注意到他神色不虞,忙关切道:“这是怎么了?是谁叫你不高兴了?” 大阿哥盯着惠妃,忽而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质问道:“谁叫儿子不高兴了?难道额娘您不知道吗?您的消息一向不是最灵通的吗?您宫里的人难道不是最忠心耿耿的?” 惠妃愕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阿哥一声不吭,直直盯着她的眼睛,气势竟颇有几分肖似皇上。 惠妃不由胆寒,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只觉得眼底微湿,强撑着质问:“难道你也信了外头那些人的谣言?觉得郭贵人是额娘出手害死了她!?” 自打今日一早她身边的宫人都被皇贵妃带去审问一番后,是她出手害了郭贵人和小阿哥的谣言瞬息传遍了整个畅春园。 就算皇贵妃当即下令不许人私下谈论此事,但事情已经传出去,惠妃的脸面已经被人踩到了泥地里头。 让她至今还能坐得住的原因,无非是那事是苏嬷嬷一人自作主张,旁人都不知晓内情,而苏嬷嬷一家子人全捏在了她手里头,如何敢将她供出去! 大阿哥听了这话却神情更加恼怒,扬声吼道:“您对三弟下手还不够,为何还要害了旁人!!?” 他越说越激动,额角青筋毕露,拳头攥得死紧:“是,三弟论起文采骑射,我皆不如三弟那般出众,可我们在汗阿玛跟前一向分庭抗礼!我们是想要把对方给比下去,可我们更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惠妃被他如此强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身子一歪,直直往后倒了下去,重重跌坐在地,她仰视着大阿哥,看出他是那样的愤怒和不甘,嘴角嗫嚅着,几番想要开口。 大阿哥定定站在原地,看着她跌倒在地,神情也未有丝毫变化,仿佛过了许久,他才大口的喘着气,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眼睛里充满了失望,他道:“您难道忘了?我和三弟自小一起长大,是因为您和荣额娘一直交好,您今日种种行径,我看了都要替荣额娘感到心凉。” 听到这里,惠妃再也沉不住气,她这么费尽苦心的一番算计,甚至不惜算计旧日交好的荣妃,算计三阿哥,为的还不是大阿哥能在皇上那儿多得些脸面,将来出宫建府,才能有更好的一番前程! 然而对着大阿哥审视的目光,她只觉得喉头一堵,不由自主的心虚,最后,她声音微弱的说了一句:“额娘这么做,还不是都为了你好?” “所以在额娘眼里,我终归不如三弟优秀,只能靠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取胜吗?” 惠妃霎时哑口无言,可从她的目光中,大阿哥却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额娘眼中,自己确实不如三弟优秀,所以她才如此费尽心机,如此不择手段。 可她如果真的想让自己比三弟还优秀,就该勤加勉励,而不是这样...... 大阿哥心中钝痛。 她根本就是为了让自己得到汗阿玛的夸赞,以便于她能借着这些东西在后宫中抬起头罢了! “额娘,我想赢,我也要赢,可我要堂堂正正的赢!我要的是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无可指摘!” “您的一番好意,恕我无从领受。” 大阿哥双目泛红,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说完这句话,他一抹眼泪,毫不留情的转身而去。 渊鉴斋中,康熙听过来人的传话,不禁面露赞赏,“保清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其内心赤城,这些年的书倒是没有白读。” 一旁梁九功适时奉承道:“大阿哥虽有璞玉浑金之才,但也离不了皇上您多年的教导。” 趁着康熙心情甚好,梁九功又请示道:“那皇贵妃娘娘那儿?听说娘娘将那苏氏仗责二十,扣在了慎刑司不放。” 康熙面色微滞,旋即又舒缓起来,声音沉沉的,却不像是恼了,而是带了几分满意:“皇贵妃愿意查,便让她去查吧,她也是一片好心,许是想正好借着这个时候整肃一番后宫风气。” “奴才这便去传话。”梁九功领了命躬身退下,听这语气,皇上是不觉得皇贵妃真能查出什么来。连他自己都觉得郭贵人未必是为人所害,毕竟郭贵人和惠妃根本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听说惠妃被皇贵妃好一番呵斥,德妃不由也有些好奇,恰逢六阿哥病好了,许久没出去走走,又愈发离不开自己,德妃只得带着六阿哥一同到了凝春堂。 夏烟如今名义上是凝春堂的宫女,暂且在外头帮衬着。时值冬日,原先给郭贵人做了一批素绸衣裳,被元栖选了几身不逾矩的赏给了夏烟,郭贵人的衣裳远远看着都是一个模样,颜色都是各样的青色,绣样也大差不差。 德妃刚进了凝春堂的门,宫女们一溜烟避开行礼。 六阿哥这里瞧瞧,那里瞧瞧,看到离自己最近的夏烟,忽然间抱着德妃的手放声大哭起来,还不断指着她,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什么“害怕”之类的话。 德妃神色立马紧张起来,眼神环绕一圈,下意识伸手用力捂住六阿哥的嘴巴。 而后她在宫人诧异的目光下讪讪松了手,扯着嘴角道:“这孩子不懂事,本宫便先回去了,你代本宫和皇贵妃说一声,本宫改日再来给皇贵妃请罪。” 夏烟这两日一直想着郭贵人,下意识便在心里琢磨着,六阿哥为何一见自己就哭了,难道是自己身上这身衣裳...... 这么想着,她干脆一咬牙,在德妃惊诧的目光之中起身,一边六阿哥伸出手去,一边解释:“奴才原来在回芳墅伺候,也是服侍过阿哥们的,愿意哄一哄六阿哥,这么一直哭着,连都涨红了。” 岂料德妃一听她是回芳墅出来的,面上立马有了戒备和紧张的神色,虽然只是一瞬即逝,但也足够叫人看清楚了。 她生硬拒绝道:“不必,本宫回去哄他,今儿便先走了。” 话音刚落,元栖便迈步出来,笑道:“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是德妃带着六阿哥来了,快些进来吧,许是外头风吹着了,进来给六阿哥喝盏热牛乳想必就好了。” 夏烟伸手要去抱六阿哥,德妃却将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强笑着道:“六阿哥不习惯有生人抱,还是本宫自己来吧。” 进了里屋坐下,说起近来畅春园发生的事情,元栖面上露着淡淡的忧思,叹道:“本宫也没想到,在畅春园里不过一个月,竟也能闹出这么多事来。” 德妃小心道:“惠妃姐姐父兄都被革职,也算是得了教训,想必日后不会再犯了。且大阿哥也不赞同惠妃姐姐的做法,觉得伤了他和三阿哥的手足之情呢。” 元栖瞥她一眼,似有些厌烦道:“你也不必试探,本宫说的不是三阿哥,是郭贵人和小阿哥的事儿。” 德妃心中一跳,面上却不显,蹙眉道:“此事难道另有隐情?妾身从未耳闻,还请娘娘告知一二。” “本宫觉得,郭贵人一事,极有可能是惠妃所为。”元栖语气坚定,她深深看着德妃:“本宫还觉得,德妃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否则也不会在郭贵人出事那阵子和惠妃一同去拜佛,抄佛经。” 德妃还想说什么,却被元栖一句话打断,“你知道吗?方才那个宫女身上穿的,正是郭贵人的衣裳,这便是六阿哥方才啼哭不止的原因吧?” 德妃嘴唇发白,“娘娘到底想要问什么?” 元栖心下稍定,似笑非笑道:“本宫只想知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其实她方才也没有太大的把握,猜疑确实是有,毕竟六阿哥病得时日太巧合了,且她放在德妃住处的宫女也说,六阿哥病中时常哭闹不止,太医说是瞧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嘱咐用药静养,还专请了一尊佛像放在屋内镇着。 但真正让她确定了的是德妃的试探。 如果德妃什么都不知道,面对自己根本不必有任何心虚和试探,从未见过来问八卦消息的人,会如她一般谨小慎微。 德妃不由苦笑出声,“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娘娘的眼睛。” 略微一顿,她才低声道:“那日胤祚落了东西在回芳墅附近,非要亲自去寻,却不慎亲眼瞧见......” 元栖听罢,低头沉思许久,忽而问道:“六阿哥可看清了那是何人?” 德妃不假思索道:“那样的年纪和衣着,想必是惠妃宫里的——” 她正要说“嬷嬷”二字,忽然看到元绮不赞同的眼神,怔愣了一下,旋即豁然开朗道:“想必是惠妃自己了。” 一阵静默后,德妃忽然道:“皇上对大阿哥可是护得紧,稚子之言,皇上未必会信。” 稚子之言,有时候才更可信些。 更何况荣妃那边还有后手,一击不成,她还留有后招,要怪便只能怪惠妃太着急出头了。 想着此事终于将告一段落,元栖心底却没多少轻松之感。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45节 第六十八章 六阿哥又病了,请了多少太医来瞧都不管用,德妃那儿还匆匆忙忙把康熙给请过去了。 正如元栖所说,对于心思重的人而言,稚子所说的话反而更为可信。 六阿哥当日看到的的确是惠妃身边的嬷嬷和郭贵人,但记得却不甚清楚,又经过德妃一番哄骗和引导,对额娘的依赖和信任会让他逐渐模糊甚至于修改自己的记忆。 而在康熙看来,六阿哥病得昏迷了整整三日,说这些话时神志不清,哪里又是旁人可以指使得来的。 就在惠妃满心满眼以为郭贵人一事再怎么都牵扯不到自己的时候,却得了康熙一道叫她先众人一步回宫的旨意,任她百般求饶,亦是连一句话都传不出去。 为防着惠妃报复回去,康熙竟是将六阿哥吐露真相一事都未曾传扬出来。 而后便是荣妃登门,不知道又同康熙说了些什么,旨意传到元栖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惠妃回京的仪仗一切从简,两辆马车灰溜溜自畅春园出去,对外只说惠妃病了。 而大阿哥那边隐约从康熙的斥责之中明白了些什么,惊愕之余,更对惠妃生了怨气。 康熙不欲叫人知道这些丑事,瞒得死紧,故而除了元栖和一早便知道的荣妃和德妃之外,竟再无他人清楚知晓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而后数日,康熙再无踏足嫔妃处。 直到临回宫的前一夜,才冷着一张脸来了凝春堂。 他也不是傻子,一时怒及处置了惠妃过后,即刻便将这些日子来的事情一一理清。 自郭贵人溺水而亡后,便是元栖一力严查,而后抓到惠妃身边的嬷嬷扣下,又是德妃和六阿哥及时配合,最后又来了个荣妃拿些旧日之事来告发惠妃。 手段并不高明,却将这一桩桩事情都抖落至表面,叫人无法忽略。 沉默半晌,他看着一直维持着行礼姿势的元栖,终是有些不忍,叹了一声,伸手想要去扶她,“此事实在是你操之过急了。” 不料元栖微一挪神,避开了他的手,自顾自起了身。 康熙眼神一冷,正要说话,却见元栖忽而抬眼直视着他,目光清冷,声音微颤:“您的意思是我没有顾全大局?” 他刚要点头,元栖冷笑一声,出声指责道:“什么是顾全大局?您不过是偏心罢了!郭贵人亡故还没有够两个月,您便一心想着替惠妃遮掩下去,等到将来您还能记得她么?” 面对这般质问,康熙却并未如她所想大怒,他的神色反倒冷静缓和下来,挺直了的脊背往后一靠,显出几分游刃有余,他道:“宫里一向有不少这样的事儿,深究下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你有这份心思已是不错,朕却没有这份闲心。” 在这一刻,元栖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认知,她面前的是万人之上的帝王,是整个天下的统治者,所谓生杀予夺只在他一念之间。 一个郭贵人算得了什么? 没了她,宫里还会有别的贵人,后世记载中,以及葬在妃陵园中的,不过是其中寥寥几十位有名号之人。 她心慌了一瞬,旋即含着泪避开他的视线,许久才压住那丝慌乱开口道:“我不过是心寒罢了。” 康熙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这时他的目光是温和的,甚至于带了些无奈的包容,似乎是他在纵容自己的胡闹。 这不仅没让元栖感觉轻松了些,反而觉得自己先前所设想的一切都乱了套。 她心底苦笑着,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惠妃今日敢对郭贵人下手,焉知他日不会算计旁人?宫中不乏有一心安静度日的地位嫔妃,若是惠妃不知收敛,您又一味骄纵,岂不令后宫生乱,众人寒心?” “妾身如今奉命统摄六宫,自要为后宫嫔妃进言——” 话未说完,康熙却不愿再听下去,出声打断道:“她若是敢做,朕自不会容她。”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但元栖已经明白,一个郭贵人并不足以让他哪怕分出一丝心神出来。 又或许是,他是故意这么纵着的,惠妃得意了,自然能影响到大阿哥,只有最好的磨刀石,才能磨砺出最锋利的刀刃。 而眼下惠妃的所为没有触及他的底线,所以他的反应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元栖不敢再想下去,站久了的腿一瞬有些发软,她被康熙顺势揽在怀中,已经无力推拒开来,甚至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随即浮上心头来的便是后怕,她不清楚自己谋划许久,到底被康熙看透了多少,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自以为周全的动作全数落在康熙眼中,她就感觉后脊发凉,浑身僵硬。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恐惧,康熙在她后颈上安抚似的摩挲着,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传来,却无济于事。 过了许久,他贴在元栖耳边低声道:“下不为例,往后有什么想法,记得提前知会一声,只有咱们的时候,我不喜欢你藏着掖着。” 这是一句善意的提醒,是关切,也是警告。 温热的气流徘徊在敏感的耳根,令人不由自主想要挣扎着逃离,但她的手已经搭在康熙的腰间,她只能紧紧抱住他。 第二日回京,四阿哥和几个兄弟在前头跑马,马车上,十阿哥在一旁摆弄着自己的玩具,元栖背朝外倚在软塌上神游天外。 昨夜她后来再也没有心思和精力琢磨康熙的态度,如今一回想,似乎仍能感受到那时候的恐惧和不安。 但转念一想,康熙干涉后宫的时候并不多,先前她虽自作主张了,但到头来他也似乎没有动怒。 她的位份在这儿,先前封皇贵妃时是康熙亲自下了旨,太皇太口亲口同意了的统摄六宫,总不至于往后彻底放手不管了。 这么自我安慰了一阵子,元栖听到身后隔着屏风,十阿哥正被宫女逗弄着笑个不停,才觉得心情稍缓。 绕过屏风,小十先一步看到了她,兴冲冲地迈着小短腿跑回来,肉乎乎的小脸让人忍不住想要抱起来亲一口。 小十这些日子来肉眼可见胖了不少,抱了不多时,元栖已经觉得手臂酸涩,但她却不愿放下,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抱着这个自己生下来的孩子时,她才能有片刻彻底的放松。 也许是因为周遭人人都有别样的心思,唯有小十的亲近是不掺杂任何其他东西的。 回宫的第一顿晚膳,康熙是在永寿宫用的。 元栖带着小十到院内去迎,经过昨夜之事,她对康熙不可避免有些躲闪。 康熙却一如往常,先是熟练地接过小十在怀中抱了抱,而后拉着她的手走进殿内。 随侍的宫人日日都能看到这样的情景,却也不免在心中感叹一声,皇贵妃的圣眷之浓,可谓是六宫都难以与之相比。 用膳时,元栖下意识唤了小十一句“安安”,引来康熙下意识间侧目,虽然并没什么,但她立时闭了嘴。 康熙眸色渐深,忽而问:“小十的小名还没定下么?” 元栖心中一突,忙道:“还是叫吉勒图堪吧。” 几乎是同一时间,康熙也道:“我觉得你原先起的就不错。” 两人对视的一瞬,元栖率先垂眸避了过去。 这下轮到康熙无奈了,他几度张口,才道:“小名还是叫安安,我想了几个大名,用膳后咱们一块替他选选。” 这边元栖心中惶恐,太后宫中,宣妃亦是有些后怕。 惠妃提前回宫一事,在宫里虽没有大肆传扬开来,但太后又岂能不知道。 从宣妃那听来她所知道的消息后,太后善意提醒:“如今她是皇贵妃,再进一步便是后宫之主,你若想要自在,少不得要同皇贵妃交好一二。” 宣妃有些不大放在心上,上揽住太后的胳膊,亲昵道:“有”太后您护着我呢,我何必去多费那些心思? 宣妃近年来也算开了窍,明白过来太皇太后和太后才是自己的靠山,是以在她特意的讨好亲近之下,太后很快便接纳了她这个同族之人。 太后听了这话,用力一点她的眉心,恨铁不成钢道:“我能护你一辈不成?” “方才听你所说,惠妃这番明白这就就是栽在了皇贵妃的手段上。这么不声不响的就收拾了惠妃,连大阿哥都在兄弟们跟前没了脸面,你当她是个好相与的呢?” 宣妃只好应下来,她表面上虽然不以为意,但也是嘴硬,实则却知道皇贵妃此番发作,的确叫她们这些嫔妃都心有戚戚焉。 能在皇上的袒护之下收拾了惠妃,给了她好一顿没脸,又多了惠妃协理六宫之权,皇贵妃的手段和盛宠,可见一斑。 这个年仍旧顺顺利利过去了,除了被康熙警告几句后,元栖这一番谋划倒还算顺利,经过此事,延禧宫很明显冷落下来,其实就是变相禁足,加上夺了她的协理宫权。 不算重,但最重要的是,大阿哥已经许久未去延禧宫请安了。 母子离心,对于惠妃而言是比失势更为严重的惩治。 惠妃父兄革职,大阿哥也在康熙跟前被好几番训斥,在这般情形之下,其余宫妃更是不敢作乱,元栖的耳根前清净了好一阵子。 过了年,康熙便预备着给四阿哥之后的阿哥们赐名,小十的名字倒是没变,不过是他自个儿在康熙写出来备选的纸上圈的,他选了后,余下几个便成了其他几位阿哥的名字。 元栖不由庆幸旁的嫔妃不知道这个,否则明面上不说,心底肯定会有意见。 到了二月里,安嫔宫里的章佳氏总算有孕,了却了她长久以来的一桩心事。 第六十九章 平妃的储秀宫里亦传来了好消息,庶妃纳喇氏生了一位小公主,本应交给主位平妃抚养,但平妃如今才十六岁的年纪,敬事房那头才刚刚制好了她的绿头牌挂上去不久,怎么都不像是能照看好小公主的好人选。 不光康熙这么想,慈仁宫的太后也略略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替宣妃说了两句话,想把小公主养在宣妃跟前。 元栖自不会拂了太后和康熙的意思,当即下令等出了月子,纳喇氏和小公主就得搬到咸福宫去了。 消息传到储秀宫,这下子轮到平妃冷下了脸,摔了杯子。 她前两日刚承宠,想的都是如何让皇上的目光在自己这儿多停些时候,自然没那个心思照顾小公主。 一边的纳喇氏瞧着比她还不愿些,倚在榻上也不得不出声安抚平妃:“娘娘消消气,别为妾身气坏了身子。” 平妃对公主不上心,对纳喇氏自己也是有好处的,这孩子不管在正殿还是侧殿,都是在储秀宫,平妃没心思管,纳喇氏这个亲生的额娘可不就能日日亲近自己的孩子? 然而皇贵妃这一道旨意下来,用的还是承皇太后之意的说法,叫人无论如何都反驳不了。 除非纳喇氏自己能在皇上面前说情。 想到这里,平妃主动握住纳喇氏的手温声道:“旨意是皇贵妃下的,本宫也没别的法子,那宣妃虽说性子强势些,但入宫多年无子,一直想要个孩子,你和小公主去了咸福宫,宣妃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性子强势,一直想要个孩子,听到这两句话,纳喇氏就白了脸,这岂不是说明自己将来和小公主不会有多少亲近的机会了? 她紧紧抓住平妃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娘娘,妾身只想留在储秀宫侍奉娘娘!” 平妃嘴角一勾,循循善诱道:“既是如此,过些日子小公主满月,皇贵妃想必会亲自出面一趟,妹妹何不亲自去和皇贵妃求情?” 皇贵妃想借此打压储秀宫,她却是一百个不愿意,她绝不会让纳喇氏母女这般轻易搬出去! 然而纳喇氏眼底闪过一丝胆怯,“皇贵妃已经下了旨,又怎么会出尔反尔?” 平妃见状冷下脸,一甩手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到底是去跟皇贵妃求情,还是想让小公主成了别人的女儿?” 纳喇氏宫女出身,身边侍候的人皆是平妃身边的,她们得了平妃的示意,也成日在纳喇氏身边议论咸福宫的宣妃是多么跋扈之人。 这一日,本就不顺的平妃接见了家中的嫡额娘后,又摔了一整套白瓷的杯子。 赫舍里家担忧她无法得宠,特意从苏州找来了一个汉军旗女子王氏,和她一般年纪,生得如花似玉,精致秀气,又精通诗词书画,性情也温婉,是个不错的固宠人选。 但再是不愿,自己的额娘还在赫舍里夫人的管束之下,平妃不得不捏着鼻子吃了这个亏。 这一日御花园中,平妃身后只带了两个宫女,一个是素日最贴心的宫女福儿,一个便是新入宫分在她处伺候的王氏。 福儿正教着王氏在宫中如何行走,又如何行礼。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46节 王氏虽一身宽大的浅绿麾衣,和普通的宫女们一样,只在袖口和衣领和裙摆处绣了些花瓣和蝴蝶,但有了那般美貌映衬,这抹最平平无奇的浅绿也变得出挑起来。 明明她迈出的每一步都和福儿的无甚差别,可平妃的目光不由自主就要落在王氏的纤细的腰身上,袖口和衣领处露出的一小节细腻肌肤,更是白得刺眼。 这样一个人,她非得要好好压着,不叫她敢对自己生出半分异心才是。而这御下之道,无非是给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吃罢了。 平妃这么心不在焉地走着,又没人替她看着路,在拐弯处恰好就撞上了人。 惊得她连连后退,若不是下意识撑在了树上,只怕此刻就要摔倒在地。 常佳氏位份不够,又不常出来,自然不认得面前这个是平妃,但一见这位娘娘身上的衣裳绣工不俗,掺着金线的花瓣在太阳底下闪着光,便立时跪下告罪。 平妃靠在墙上惊魂未定,下意识一脚朝着来人的心窝踹去,狠声斥责:“不长眼的东西!” 常佳氏没料到这位娘娘下手如此之重,随着一声痛叫,她捂着心口歪倒在地,手腕上那上好的玉镯就这么磕碎在地上,裂成了好几瓣。 心疼地望了那镯子一眼,常佳氏撑起身子,耷拉着头请罪:“妾永寿宫答应常佳氏冒犯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平妃一听“永寿宫”三个字,气就不打一处来,“好歹还是皇贵妃宫里的人,连宫里的规矩礼数都不懂,真真是替永寿宫丢人!” 不远处的福儿和王氏这时急匆匆赶了回来。 眼见王氏低眉顺眼的安分模样,平妃理了理衣裳褶皱,计从心来,缓了神色道:“行了,也是本宫今儿个倒霉,回去叫皇贵妃罚你就是了,起来吧。” 常佳氏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照做了。 平妃上下打量她一番,倒觉得她模样不错,便出声问:“常答应,你是什么时候到永寿宫的?” 常佳氏自然如实答道:“妾身是在二十年时进了永寿宫。” 平妃点点头,看了眼王氏,才佯作惊讶道:“这么说,你到皇贵妃宫里竟已有四年之久了?怎么到如今还是个答应啊?皇贵妃没有抬举过你么?我记得在你之后承宠的章佳贵人,到了安嫔那儿连升了两级,如今都有了身孕了。” 常佳氏只觉不妙,忙道:“妾身不过蒲柳之姿,不得宠也是应该的。能得皇贵妃娘娘好心庇护,已是妾身此生之幸。” 平妃却不屑道:“说来说去,怕不是皇贵妃觉得你容貌太甚,得了宠便不好辖制,所以才压着你不叫你翻身,只可惜你这么好的容貌,竟生生糟践了。可惜了,你若是能在本宫宫里,讨了本宫欢心,没准还能有一番造化。” 不远处听着的元栖霎时驻足,要不是这次凑巧出来听见了,她还不知道平妃何时对她有了这么深的敌意。 身边的贺儿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身后一道带了些惊讶的女声传来,“这样好的镯子竟碎了,还真是可惜呢!” 来人正是宣妃,她有些讨好的对元栖笑了笑,而后主动在众人跟前现身。 元栖自然也不好再躲着,随她一同出去了。 平妃立马敛了神色,蹲身请安。 宣妃指着地上那几块玉镯的碎片,吩咐身后的宫人:“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镯子,还不快些拾起来收好了,送去内务府叫他们拿金镶好了还能戴。” 说罢,她环视四周,明知故问道:“这镯子是谁的?平妃妹妹,是你的么?” 一边的常答应瞧见元栖来了,大大松了口气,闻言上前道:“是妾身的,多谢宣妃娘娘。” 宣妃示意宫人将碎片交予她身后的宫人,扬声笑道:“这样好的和田玉,本宫那儿尚不多见,常妹妹是从哪里得来的。” 常答应很是上道,闻言脆生生道:“回娘娘的话,都是皇贵妃娘娘赏的。” 平妃脸色霎时就不好了,她刚刚才说皇贵妃苛待常答应,如今宣妃这么一问,岂不是故意在打她的脸? 宣妃想起近日宫中说自己跋扈的谣言,对平妃更是有些厌恶,看她现下脸色不好,不由扬起笑意,对着元栖恭维道:“皇贵妃出手可真是大方,日后连妾身也少不得去永寿宫讨赏了。” 常答很会看脸色,抿嘴一笑道:“皇贵妃娘娘待妾身极好,不光逢年过节有赏,连平日里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也都要赏给妾身一份。” 宣妃不由酸溜溜地看了元栖一眼,故意叹道:“看来妾身也不过是空有这位份罢了,论起享受来,竟然还不及常妹妹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直把平妃挤兑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张口好几次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气哼哼带着两个宫女转身离去之前,还不得不极不情愿地摆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再次行礼退下。 元栖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常答应在她宫里一贯是个隐形人,这还是她头一次发现常答应这么会说话。 宣妃就更不必说了,一贯的直爽性子,背靠大树,底气十足,做事更是直来直往。 譬如现在,当着元栖的面和常答应一块怼了平妃之后,她又跟着元栖到了永寿宫。 “赫舍里氏故意着人在纳喇氏跟前说我性子不好,如今谣言传得满宫里都是,纳喇氏出了月子后,如何还肯带着小公主来我这里?” 宣妃急得团团转,“还请娘娘即刻下令不许她们胡说,纳喇氏是小公主的额娘,若是她百般不愿,皇上也不会叫我抚养小公主的!” 看在她方才怼了平妃一番的份上,元栖没有叫人送客,加之宣妃如今对着自己像是讨好,而她也已经下旨要把纳喇氏和小公主送去咸福宫,便淡声道:“要让纳喇氏回心转意也不难,平妃想让她觉得你性子跋扈,容不得人,你便做出一番样子来给她瞧瞧。” 说到这个地方,宣妃也该明白了。 然而宣妃期待地望着她,似乎是指望元栖来给她出主意。 元栖心思一动,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给纳喇氏升位份这样的办法不难想到,而以宣妃和太后的关系,纳喇氏提位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而宣妃选择自己来说,也许是想要和她拉近关系? 想到这里,元栖看着宣妃慢悠悠道:“本宫找个时间知会皇上一声,只说是你进言,想给纳喇氏贵人位份,也是给小公主长长脸面,如何?” 宣妃喜不自胜道:“娘娘果真聪慧,这样的法子妾身确实没想到呢!” 但其实谁都看出来她松了一口气,知道元栖愿意给她出主意,是表明了自己接受交好的态度。 储秀宫中,王氏在平妃身边服侍的第一日便承了宠,可谓是给了平妃一个大大的没脸。 皇上素来喜欢样貌姣好的女子,平妃自知自己容色平平,但连着两日得宠,不由也自觉自己兴许是有些旁的地方得了皇上喜欢。 然而王氏仅在她身边伺候的第一日就承了宠,此后皇上几乎再没有召幸过她,反而将王氏封了答应。 这下六宫之中,到处都是暗笑平妃找人固宠,却把自己的宠给固没了一事。 这下平妃待王氏再没了什么收拢之心,满心满眼想着怎么要除掉王答应。 王答应也不傻,察觉到平妃待自己日渐冷淡和敌视,趁着康熙心情正好的时候,温温柔柔恳求:“妾身近来和常姐姐说话,好生羡慕她能在皇贵妃娘娘宫里住,听说娘娘经常赏常姐姐好吃好玩的东西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3 23:14:03~2022-03-04 22:5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水揽星河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希缘喵30瓶;一杯柠檬红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章 康熙素日极少搭理这些侍寝的嫔妃,也就是王氏颇通诗词歌赋,身上带着一股子清雅,才显得她比旁的女子出众些。 闻言他漫不经心道:“皇贵妃出手一向大方,待人和善,这是阖宫都知道的事情,你若是想要,自去讨皇贵妃高兴,还是你也想让朕赏你些东西?” 这话若是说给旁的嫔妃听的,兴许已经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然而王答应面色一黯,不甘心地咬咬唇,鼓起勇气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羡慕罢了,平妃娘娘这两日话里话外的都是说妾身的不是,妾身实在委屈得紧。” 这是在说平妃拈酸吃醋了? 康熙霎时就有些不悦,他知道自己先前收用了王氏,叫平妃面上不好看,她心底不舒坦也是有的。 可眼前这王氏却不是个安分的样子。 王答应见康熙沉下脸色,心底不由有些松了口气,正想着借此提及自己挪宫一事时,不料听到康熙冷淡极了的声音:“平妃先前抬举了你,怎么也算你半个主子?你便是这样恩将仇报,在朕面前搬弄是非来诋毁平妃的?你家里送你进宫来前没吩咐过你什么是妾妃之德吗?” 这三两句话颇显严厉,吓得王答应只是愣了一瞬,便忙下了榻跪在地上请罪,心口更是砰砰跳个不停。 宫里面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王答应到了乾清宫没有半刻就被抬回去的消息, 第二日就在宫里穿得沸沸扬扬。 可想而知,这里头必然是有平妃在其中添了一把火的缘由。 元栖也并没有出手弹压,王氏本就是平妃一手抬举上来,才得宠没几日就和平妃有了争端,传出去没得助长了宫里这股不良风气,惹出许多是非来。 宫里现在除了宜妃和章佳贵人,又多了一个宜妃宫里的万琉哈氏有孕,元栖不免要留心照拂着这三个孕妇,更加没心思去管平妃和王氏之间的争端。 至于小十,这孩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越大越鬼精鬼精的。自从元栖开始严格限制他吃甜口的东西以后,就日日缠着嬷嬷带他去各宫里遛弯。 上至太皇太后和太后,下到比较眼熟的安嫔宫里,去了就可劲儿吃人家的点心,旁人见了还以为永寿宫连点心都给他吃不起了。 这一日又是傍晚才回来,跟在后边的嬷嬷罕见的请过安之后没说别的,默默跪着不肯起来,哆嗦着道:“奴才知罪了。” 元栖一脸懵,又见小十磨磨蹭蹭到了离自己老远的地方停下,不肯过来。 “这是怎么了?今儿个出去又闯了什么祸?” 嬷嬷险些要哭出来,一五一十道:“今儿阿哥趁奴才不注意,独自闯进了乾清宫。” “什么??”元栖瞪大了眼,气得蹭一下站起身,过去狠狠揪住小十的耳朵把人扯过来,“额娘之前和你说过什么?不许去打扰你阿玛,不许去!!你把话都听到哪儿去了?” 小十紧紧抿着唇,两颊微鼓,看起来却不像是委屈的模样,乌黑的眼珠左一下,右一下转着,就是不肯看元栖。 元栖皱起眉,猝不及防伸手捏住他肉乎乎的小脸,果然在感觉到了内侧硬邦邦的东西。 “吐出来!” 能放在嘴里的除了糖又能是什么东西? 小十紧紧捂住嘴巴摇头,一副不肯合作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元栖这下还真没了法子,她担心直接动手反倒会让他一不小心卡在嗓子里,这年头的医疗技术她是真不敢信任。 母子俩正僵持着不动,谁也不肯让步的时候,忽而身后传来康熙疑惑的声音:“这是做什么呢?” 元栖这才放开小十的耳朵,看着小人儿一瞬间飞奔出去躲在康熙身后的模样,心里不知怎么很不是滋味儿。 小十这两年来哪次睡不着,不是她亲自去哄的?明明最先开始亲近的是她这个额娘,第一声唤的也是额娘,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明显更加亲近康熙了。 这么一失落,反倒忘了要问小十怎么闯去了乾清宫的事情,转过身不理会这父子两了。 康熙自然也一眼瞧出了小十嘴里有东西,愣了一下伸出手,“嘴里含着什么东西?还不快吐出来?万一呛着了怎么好?” 小十是个见风使舵的,方才怎么都不肯动作,被康熙看了一眼后就乖乖照做了。 元栖“哼”了一声,“今儿他自个儿跑进了乾清宫,许是哪个宫女太监给他吃了什么东西,方才回来就一声不吭的,怎么说都不听。” 这下康熙也听出来她情绪不对了,用了些力气捏捏小十的脸蛋,“还不快去哄哄你额娘?不许你吃糖是为你好,将来长了龋齿可怎么好?” 这下小十才肯动了,磨磨蹭蹭到她跟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元栖看在眼里,心底哇凉哇凉的,养了两年的儿子,不就是这几日无心照顾他,这就转而亲近别人去了? 康熙看着这两人的互动,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些想笑,走过来要宽慰一阵,才发觉元栖身边跪着小十的奶嬷嬷,随口便问道:“怎么跪在这儿?” 嬷嬷抬了抬眼,身子居然开始颤抖了,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奴才,奴才......” 元栖看了一眼,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道:“回来就这样了,我忙着叫小十把糖吐出来,倒是忘了问她怎么了?” 说罢便道:“十阿哥闯进乾清宫的事儿不怪你,起来吧。”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47节 不料康熙狐疑道:“闯进乾清宫,不是今儿上午的事吗?怎么刚才回来?” 旋即问道:“你带着十阿哥去了何处?” 元栖一愣,也跟着盯了小十一眼,然后才想起来中午有太子跟前的太监来传话,忙问康熙:“午膳不是你和诸阿哥们一块用的?太子亲自派了人来穿的话。” 这下轮到康熙傻眼了,看了眼身后的梁九功,梁九功立马道:“皇上今儿个是独自用的膳。” 这下康熙和元栖齐齐拉下脸,盯住了十阿哥。 半刻钟后,从太子,大阿哥到七阿哥,一连串七个阿哥,还有一个小豆丁十阿哥,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垂头丧气地跪在了乾清宫里。 碍于太子也在下头跪着,元栖不好跟康熙坐一块,挑了个下首的位置。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太子作为诸阿哥之首,尚书房里的老大,竟然带着底下几个弟弟密谋策划出宫去玩,原先大阿哥是要来告发的,后来禁不住诱惑,也当了从犯。 而她的小十,纯粹就是在从乾清宫出来时到处玩,撞上了太子一行人。 其他阿哥他都还不怎么认识,偏偏盯住了四阿哥,颇有一副不带他一起就跑回去告状的意思。 然后就被太子做主也带着出宫去了。 太子出马,其余阿哥配合,身边的奴才也都个顶个忠心,谋划出宫的事情瞒得极其严密,连康熙也没发现上书房那头有什么不对。 问题就出在小十身上。 说起这个,从太子到七阿哥都是一脸的委屈憋闷,齐齐盯着缩在最末尾的小十控诉:“十弟得了便宜还卖乖,借用此事威胁我们,逼得我们每人贡献出十两银子给他囤糖吃。” 然后小十就含着糖到元栖这儿来炫耀了,大概是想让元栖知道,就算她下令禁止,他还能靠自己的本事弄来糖。 威胁。 十两银子。 囤糖。 然而元栖此刻只恨乾清宫地板的质量太好,否则她就可以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了。 见过丢人的,没见过小十这么丢人的孩子。 饶是一开始得知此事时气愤又后怕的康熙,这时候也忍不住想笑。 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威严,康熙下令阿哥们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在这儿跪两个时辰,回去以后把各自正在读的书抄一千遍。 而“叛徒”小十因为年纪还小,不能跪,更不会写字,得以免罚。 七位阿哥闻言,幽怨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带了点恳求的落在了元栖身上。 跪一两个时辰不打紧,抄书一千遍,这他们得抄到何年何月去啊? 太子胆子更大点,幽怨中带了些恳求,恳求中带了些谴责,谴责中又有点期望,就差把心里想说的话明说出来了。 元栖轻咳了咳,“十阿哥的罚便等到他将来去上书房的那一日吧,到了那一日,本宫盯着他在乾清宫此处跪两个时辰,抄书千遍。” 小十懵懵懂懂的,仿佛还意识不到这惩罚到底代表了什么。 几位阿哥对视一眼,这下都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他们被罚抄,好歹还有人作伴一起秉烛到天明,等到将来十弟抄书,就算是最简单的千字文,也得抄个百万字。 且有被笑话的时候呢! 元栖刚刚坑了亲儿子一把,心底倒没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底下和谐无比的几个阿哥,心底不由感叹,等到将来阿哥们长大争锋相对起来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幼时一同在上书房读书的日子来。 兄弟阋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作为亲身经历者,个中滋味想必也只有自己能知道了。 也不知道将来的康熙来日看到自己一手放任下的局面,看着儿子们为了权利地位一个个折损,逐渐演变成兄弟相残,父子相疑,心底又是何种感受? 等到孩子们都罚跪完,各自回了住处,康熙才冷下脸,郑重道:“太子不会想一出就做一出的,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元栖默默不说话,她倒是觉得,经过这一出后,这几个阿哥之间的感情能好些呢,毕竟如此荒唐可笑又记忆深刻的经历,一辈子估计也就这么一次了。 但在后宫之外的一切事情上,康熙自然不会征求她的意见。 元栖在乾清宫当着康熙和诸阿哥跟前不好表现出来,心底也是后怕的,万一太子或是赫舍里家真的别有用心,让小十在宫外出什么意外,那她可是再怎么后悔都无济于事了。 康熙虽然一定会大怒,却并不会真正把太子如何,也不会把赫舍里氏如何,能为此事付出代价的,也就是太子跟前的那些小喽啰。 小十跟前的奶嬷嬷也不能再留,元栖当即不顾他闹,给了厚赏,提前把人撵出宫去了,身边全部换上新人,又把自己跟前的宫女拨了两个出去牢牢看着他。 没多久后,乾清宫也传出来平妃御前失仪,禁足三月的消息。 旁人都觉得这是王答应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唯有元栖明白,这是康熙疑心平妃私自给赫舍里家传了消息,引诱太子私自出宫。 不光太子和诸阿哥们跟前的人倒了霉,连被好一番清查,东西六宫也无声息死了不少宫人,令嫔妃们胆寒,这一番动静甚至惊动了在养病的太皇太后,先是把元栖和康熙叫去叮嘱了一番,又把几个参与进去的阿哥叫过去好一番斥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4 22:55:32~2022-03-05 22:3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到了五月,宜妃这胎总算瓜熟蒂落,竟又是个小阿哥,引得后宫众人艳羡不已。 毕竟连上这个,宜妃已经一共有三个阿哥了,五阿哥被皇太后养在膝下,已经是大大提了他的出身,九阿哥和十阿哥素来感情好,便被送到了皇贵妃的永寿宫暂住。 余下这个小阿哥,身子亦是健壮,像个能立起来的,叫人不得不感叹一声宜妃的福泽之深厚。 宜妃生了孩子,如释重负,先前积压下来的情绪便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还不是为着郭贵人一事,先前为了孩子她不能伤心,只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现下却是一点都憋不住了,泪珠子一刻不停的往下落。 身边的宫人轮流守着劝她:“娘娘不可再此时伤心,万一身子养不好,日后岂不是要遭罪?” 又有人道:“娘娘就算不为自个儿着想,也要为三位阿哥着想,五阿哥也还罢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年纪小,若没了人护着怎么行?” 但宜妃充耳不闻,这些话她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可一想到郭贵人母子俱亡,她心底就忍不住要生怨。 怨惠妃,也怨皇上。 只是如今六宫在皇贵妃治理下风平浪静,高位嫔妃之间亦是一片和谐,她这点子心思,又如何能表露出来。 她只是愣愣地盯着小阿哥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和姐姐的小阿哥长得相似。 身边的人眼看她一日接连一日的精神萎靡,再也不敢瞒下去,偷偷把消息传给了永寿宫。 “你这又是何苦?惠妃如今失势,等你出了月子,到时候怎么奚落她都好,如今这么病歪歪的,一辈子都养不好病,你的三个阿哥好说,郭贵人留下的四公主谁来照拂?” 元栖知道宜妃现下听不进去那些虚的,只得直言相告。 此事伤心落下病根儿,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宜妃隔着屏风听了这话,神色倒有些微动,压了好一会儿忽然痛哭出声。 元栖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拂开嬷嬷要拦住的手,径直闯进了内殿。 侧殿的光线并不大好,味道也着实叫人觉得不适。宜妃在月子里,底下的宫人们哪里敢开窗,只得一点点用果香熏着,外殿每隔一两个时辰才能开窗换换空气。 怪不得宜妃心情不好,老为着郭贵人伤心呢,闷在这样的屋子里,谁的心情能好。 只是眼下也顾不得太多,元栖侧身坐在塌边,轻拦着宜妃瘦弱的肩膀,温声哄她:“纵然是郭贵人,此刻见了你的样子也不会高兴的,她一定盼着你长命百岁,好为她照拂四公主呢。” 哪知听了这句话,宜妃哭得越发伤心了,好一会儿才哽咽道:“照拂尼楚贺,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当年姐姐比我早定亲,是她的未婚夫婿早逝,我额娘又担心我在宫里没个照拂,才让姐姐陪我一同入宫,此事本就委屈了她,后来额娘见我迟迟未得子嗣,私下里劝了姐姐,姐姐才......” 宜妃不断用帕子擦拭着眼泪,却是一点用处也无,索性拿帕子挡住了眼睛,艰难哭诉道:“所以,我一直把尼楚贺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养,照拂她本就是我的责任。若不是我,姐姐早就年满二十五出宫,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元栖听了心里亦是沉甸甸的,勉强打起精神劝道:“纵是这样,你也不该怪到你自己身上,惠妃如今虽禁了足,又大失颜面,可人还好好的在延禧宫里头呢,又有良嫔在皇上跟前替她说话,难保那一日就出来了,你现在只顾着伤心,将来还怎么替你姐姐讨回公道?” 她这话虽有些夸大了,但亦是实情。 康熙二十二年的时候,太子在前朝最大的靠山索额图,因行为不端被康熙数罪并罚,革去了他身上一切职位,只保留了一个小小的佐领。 而与之相反的是,和惠妃同出一族的纳兰明珠在朝堂上出尽了风头,□□,抵御沙俄,哪件事里没有他的影子? 康熙固然不会因为要拉拢明珠而把惠妃放出来,可他得给大阿哥几分脸面。 宜妃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些,她咬了咬牙,紧握住元栖的手腕问:“娘娘,您可否告诉我一句实话,我姐姐的小阿哥到底是怎么没的?” 元栖挑眉,宜妃这是在怀疑康熙吗?怀疑小阿哥也是惠妃出手加害,但为了大阿哥,康熙下令对所有人隐瞒此事? 片刻后,元栖否认道:“小阿哥确实是高烧夭折的。” 顿了顿,她仍是添了一句:“想是母子连心之故,郭贵人和小阿哥,几乎是同时没了的。” 宜妃霎时攥紧了手。 翊坤宫小阿哥的满月宴上,康熙亲自来了一趟,赏赐下来的东西不少,各宫自然也有添东西。 延禧宫良嫔亦带着惠妃的贺礼来了,要是聪明些的人,就该才道惠妃失势和郭贵人有关,礼物再丰厚,悄悄放下就得了,不该说出来招人。 然而良嫔恍若未知一般,上前盈盈行礼,指着半人高的箱子道:“惠妃娘娘抱恙在身,故而吩咐妾将贺礼送来,里头有些皇上昔年赏下来的好东西,惠妃娘娘借花献佛,只愿小阿哥和宜妃娘娘能吉星高照,万事如意。” 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都瞪大了眼怔怔看着良嫔,心想良嫔莫不是疯了不成,这么好的日子上触宜妃的霉头? 人惠妃送上厚礼,本是想要悄悄的讨好宜妃,这么一下子说出来,宜妃能和惠妃讲和才怪,兴许还会以为惠妃这是在给宜妃示威呢! 宜妃端坐在塌边,倒是没有发火,只勉强扯起一个笑来,淡淡道:“那就多谢惠妃的这份厚礼了,给良嫔赐座吧。” 宜妃倒是没对这批贺礼怎么处置,勉强给了惠妃一个面子,消息传出去,不免有人要说她心软,装大度。 消息到了康熙耳朵里,宜妃越是显得懂事大度,他越觉得惠妃这一出讨人烦,借着大阿哥功课不好把人给训斥了一通。 对于大阿哥而言,这些日子被皇父训斥得已经有些麻木了。 自打知道额娘为着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别说康熙见了他心里膈应,就是大阿哥自己也膈应自己。 可是再怎么自责都有个头,自家额娘前头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如今就又来招惹人,大阿哥心底的怨气是噌噌噌往上涨。 惠妃禁足,但拦不住大阿哥要去给额娘请安。 一进门,惠妃来不及高兴,就见儿子阴沉着一张脸,劈头盖脸对自己就是一顿训斥。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48节 “额娘,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安分些!?您知道现在外头人都是怎么看儿子的吗?” “汗阿玛三天两头看我不顺眼,功课稍有差池就是责罚训斥!我在太子和三弟面前根本就抬不起头来!前些日子见了叔公,叔公都在明里暗里告诫我,说我行事不端,净是些小人行径,根本就是难以入眼!!” 大阿哥越说越委屈,红着眼狠狠瞪着惠妃道:我这些年来勤勤恳恳读书,文武都要和太子一比高下,这番心血如今都毁在了额娘您的算计上,您满意了吧!! 站在院里的良嫔自然全程听到了这番对话,她对着挥袖而去的大阿哥福身行礼,被大阿哥狠狠瞪了一眼也并不在意。 正殿的门敞着未关,良嫔带着笑意徐徐登上面前的台阶,阳光倾泻而来,照得她身上那件葡萄紫片金缠枝花云锦的麾衣耀目华丽。 她轻轻叹了一声,为她解惑:“娘娘可知今日皇上为何斥责大阿哥么?还不是为着您给宜妃娘娘送去的那一箱子贺礼。” “您如今幽禁在延禧宫里,皇上若想不起您,自然不会迁怒于大阿哥,可皇上一旦想起您了,又怎么会对大阿哥一如从前呢?” 面对惠妃惊怒的目光,良嫔毫不畏惧,她好言相劝:“娘娘还是安分些吧,别再连累大阿哥被皇父斥责了。” 惠妃紧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她:“定是你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本宫素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良嫔却似有些失落之意,“娘娘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这么定我的罪,这便是娘娘口中的待我不薄吗?” 惠妃心中此刻又气又急,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眼睁睁看着良嫔一点点亲手将殿门合住。 随即而来的是一句轻飘飘的嘱咐:“娘娘还是安分些吧。” 良嫔满意地看着面前这扇门,这扇她亲手为惠妃闭上的大门。 一山不容二虎,说起来,这道理还是惠妃娘娘您亲手教会我的呢。 大阿哥从延禧宫郁愤而出,元栖不多时便得了消息。不过她此时倒顾不上这些。 因为时隔两年后,她再度有孕了。 摸摸尚未显怀的小腹,元栖猜想这一胎应当是个女儿了。 说来算不上高兴,更多的便是对着孩子日后生活的担忧。托生在这样的世道,哪怕是公主之尊,也少不得要受各种限制。 但担忧也不过是一瞬,她知道自己必不会让女儿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哪怕将来迫不得已要抚蒙又如何? 如今的四公主,将来的固伦恪靖公主,虽是贵人所出,不甚得宠,却能以女子之身权倾漠南、漠北,参与政治,制定法规,为后世所敬仰称赞。 而她的女儿拥有更好的先天条件,何尝不能效仿恪靖公主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但作为一个母亲,元栖到底是有些心疼。 古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可是不经过磨砺,只靠仰仗别人庇护,终究也不是长久之道。 她是既想让这孩子一生无忧无虑,幸福安康,也想让她不为世俗所限,不求建功立业,只求她能独当一面,不依附别人而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5 22:30:39~2022-03-06 22:5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社会主义接班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元栖有孕的消息在宫里没掀起什么大风浪。 只因去年康熙在前头正式下旨,废除海禁,准许人们出海经商。到了今年,这项政策初见成效,太后和康熙松了口,元栖便属意内务府采买些稀奇的东西进来,其中便有西洋镜和玻璃等物。 虽说现在的铜镜已经打磨得极为精细,论起效果来说,铜镜的清晰度不差,只是因着材质而略显昏黄,且需要隔一段时间就打磨一次。 而西洋镜光可鉴人,又不需费力护理,且携带方便,很快就成了后宫娘娘们人手一个的好物。 但玻璃窗在宫里的待遇和镜子截然不同。 元栖的永寿宫书房是宫里头第一个装上玻璃镜的。 也是她想早些怀念一下上辈子的光线充足的那种感觉,却忘了和上辈子所居住的高楼大厦不一样,永寿宫人来人往,闲时更有洒扫宫人在院子里头走来走去,装上玻璃窗以后,她一举一动都被人瞧得清清楚楚。 好在只是书房里有,她还没来得及给其他各处都换上。 康熙来了一次,瞧着直皱眉,显然是不大适应,但到底没说什么。 倒是小十格外喜欢这扇窗户,经常趴在上头盯着瞧。 而剩下其余各宫,也没一个想装这种玻璃的,都放在内务府的库房里吃灰了。 而除此之外,宫里还有件大事儿,康熙露了口风出来,预备给十四岁的大阿哥选嫡福晋了。 一开始元栖还有些担心,问:“大阿哥成婚这样的大事儿,可要我去只会惠妃一声?” 她这话问得不情愿,惠妃才消停了多久,难道就要因为大阿哥成婚再放出来兴风作浪? 就是她肯,德妃和荣妃也第一个不愿意,还有近来颇有些得宠的良嫔,她可是听说良嫔如今独自掌管着延禧宫,私下扣住了惠妃不少份例。 康熙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笑看她一眼,“你若是不替胤禔相看着些,那我也只好叫惠妃操心去了。” 这下元栖也只能应下,又和宜妃,德妃,荣妃,宣妃几人共同商议着,今年并非选秀的年份,自然是挑选王公大臣们的女儿,宣进来考察一番,再行定夺。 反正最后选谁都是康熙一句话的事儿。 在康熙的授意下,暂定的女孩儿们都是出身极好的,佼佼者有索额图的孙女赫舍里氏,尚书科尔坤之女伊尔根觉罗氏,三等伯之女瓜尔佳氏。 还有个蒙古巴林部郡王之女博尔济吉特氏,说起来竟是元栖的亲侄女,是她早年嫁去蒙古的姐姐所生。 本是为了不让宜妃再执着于郭贵人才叫了她,没想到宜妃对着这个竟然真的上了心。 她看着名单不由讶然,“皇上竟叫选了这样好的家世?依我看她们无论哪个做了太子妃都是使得的。” 元栖心道这话没错,这里头可不就是有个未来的太子妃么? “皇上也不单为了大阿哥,太子就小了大阿哥两岁,估计也是想提前替太子张罗着瞧一瞧。” 宜妃不无羡慕道:“皇上倒是这么早就替太子相看了。” 元栖不置可否。 五阿哥许是没跟宜妃说,但她可知道,今年太子过生辰时,诸阿哥对太子行的是君臣之礼,而且还是两跪六叩的大礼,仅比皇帝的三跪九叩低一级。 旁的阿哥怎么想她不知道,但胤禛倒是回永寿宫闷闷不乐坐了许久,许是第一次意识到,一向待自己和善的二哥终究是太子,先是君臣,后才是兄弟。 刚入七月,备选大阿哥嫡福晋的格格们都入宫来了,最小的是元栖的侄女博尔济吉特氏,今年才十岁,最大的也就是伊尔根觉罗氏,和大阿哥同龄。 康熙没说,她也不打算叫惠妃出来瞧瞧,等惠妃千辛万苦托人到永寿宫说话时,她已经和众妃一起到了慈宁宫请安。 最开始的人选在经过家世和样貌,性情等筛查过后,只剩下了十个。 小姑娘们衣着鲜亮,头上是各式各样的鲜花,瞧着虽然拘谨,但仍是掩不住少女独有的朝气。 当然,要除去最边上的博尔济吉特氏,她的模样瞧着完全还是个孩子,脸颊两侧圆鼓鼓的,倒是叫人忍不住心声慈爱。 元栖注意到,太后往她身上瞧了好几眼,眼里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几个小姑娘齐刷刷请了安,便到了问话的时候。 头一个赫舍里氏,人瞧着是个沉闷的,回话也是一板一眼。 太后问她平日里喜欢做什么,赫舍里氏福身一礼,轻声道:“奴才平日读里《女诫》《闺范》等书,也做些女红,还常陪额娘抄佛经。” 这倒是标准答案,但标准就意味着不出挑。 且《女则》《闺范》这四字由宫女翻译给太后听,太后稍稍皱了眉,她少时也是在草原上练过骑射的,对于这些约束女子贞静的书自然不大喜欢,但满人近年来被汉化得厉害,她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叫赫舍里氏抄了些佛经瞧瞧。 第二个是伊尔根觉罗氏,如果不出意外,她还会是大阿哥的嫡福晋,就是命有些不好,元栖记得这位伊尔根觉罗氏连生四女才得了个阿哥,这位大福晋英年早逝,估计也是生产过多,掏空了身子。 伊尔根觉罗氏瞧着聪明些,行为举止有大家风范,说起自己的喜好来,面上带了微微的笑意,自谦道:“奴才自幼读书习字,却也只是粗通,平日里除了女红外,也跟着阿玛学过骑射。” 听着像是根据赫舍里氏的回答,临时改过的。 太后面上有些满意,这么小的年纪就能随机应变,临危不惧,倒是很不错。又叫她抄了些佛经,奉上来一看,元栖这个不大懂书法的也能瞧出来好。 听了太后赞扬,伊尔根觉罗氏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轻松起来,但一举一动仍旧沉稳有度。 余下的瓜尔佳氏年纪比她们略小两岁,眉眼尚未长开,只能觉出几分清秀。 她是个磊落大方的,面对上头这么多人瞧着,也丝毫不惧,上前行礼请过安,太后又问了和先前两人一样的问题。 瓜尔佳氏说的和伊尔根觉罗氏大差不差,但佛经写下来,她的字迹比伊尔根觉罗氏还要好。 元栖倒是在自己额娘那儿听过瓜尔佳氏的名声,说她小小年纪就跟着额娘学管家,女子该学的她一样不落,甚至于还读过四书五经,骑射也粗通。 想起康熙昨日叮嘱,她出声问道:“本宫听说你幼时便能作诗文,骑射更是和家里的兄弟不相上下,听起来倒是个神童了,可有这回事?” 瓜尔佳氏神色未有丝毫心虚,大方应了一声道:“都是家中阿玛和额娘爱惜,奴才当不得娘娘这番夸赞。” 太后听了宫女翻译,看着瓜尔佳氏的眼神都有些惊异了。 而后博尔济吉特氏,大家也都知道她是来凑数的,加上给元栖面子,并没有怎么为难,倒是瞧着她肉嘟嘟的小脸可爱,你一句我一句逗她笑个不停。 过了两日,康熙便下了旨,把伊尔根觉罗氏赐婚给了大阿哥。 至于更为出众的瓜尔佳氏,康熙并不遮掩,只道是等过两年赐婚给太子。 在外人眼里,这不免就是把大阿哥挑剩下的赐婚给了太子。 而只有当日在慈宁宫的人知道,那日瓜尔佳氏才是一众格格们里头最出众的那个,康熙是把太子挑剩下的给了大阿哥。 元栖倒隐隐猜出了康熙为何故意误导,因为这消息传出去没几日,太子就在摔跤时对大阿哥下了狠手,引来康熙大怒,斥责太子不能友爱手足。 然而在元栖看来,康熙根本就是没事找事。 太子和大阿哥本来关系就一般,康熙还一会捧这个一会捧那个的,他以为自己是在试探太子秉性,其实又何尝不是加剧了两人的争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6 22:58:58~2022-03-07 23:0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奔20瓶;584697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三章 那日替大阿哥选好了福晋,其余几个格格都回家去了,唯有博尔济吉特氏敏慧留在了元栖宫里小住。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49节 其实是巴拉雅氏进宫一趟,说是预备给敏慧在京里挑个夫婿,所以提前送来,请元栖也帮忙相看。 敏慧虽是在蒙古长大的,但满语和汉语都说得利落,性子也十分活泼开朗,几日的功夫,便和几位公主玩到了一起,偶尔还带着小十一块儿去马场上看几个阿哥骑射,十分活泛。 这日她照例带着小十出去,说要和四公主一块去瞧几个阿哥射箭,没过了半刻钟,敏慧面上带着怒意,左手牵一个小十,右手牵着四公主回来了。 后者面上似有泪痕,眼眶也有些肿。 元栖是知道宜妃对四公主有多呵护的,见状忙命人取了些孩子们爱吃的甜食和奶茶,正犹豫着该怎么说话时,敏慧已经请过安,带着人下去了。 明摆着是不想叫她知道出了什么事。 虽然明知道这些小格格们之间不会有大事,元栖还是命人去查问了她们身边跟着的宫人。 一问才知道,原来三公主和四公主向来不大对付,只因三公主的额娘兆佳氏,乃是惠妃宫中的人,惠妃一向把三公主视若亲女,又听底下传闻说惠妃是因皇贵妃和宜妃,郭贵人之故被关起来,所以心有怨言。 三公主精通诗词,玉雪聪明,一贯得康熙喜欢,不比四公主默默无闻,便常在四公主跟前炫耀,又几番挑刺说四公主不通诗书,光学骑射,被带出了一股子野蛮来,没有公主的风范。 这番话刚巧被敏慧听在了耳朵里,小姑娘第一个不服,但她口才没三公主好,又碍于对方身份不敢动手,自认为在外丢了脸,更不敢将此事说与元栖听。 苓儿听罢便有些不服,道:“三公主竟然这样跋扈,娘娘可要传话给兆佳贵人,叫她收敛着些?” 元栖摆摆手,她要是对兆佳贵人出手了,恐怕三公主和四公主之间的不和要闹得愈发大了,“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口舌之争罢了,敏慧这丫头断然咽不下这口气,你去打听打听她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回来时,苓儿脚步匆匆,神色慌张,“娘娘,十阿哥带着人去库房里寻皇上赏给他用的鞭子了,说是要给敏慧格格用,还说要好生教训三公主!” 元栖不由一惊,心想自己还是小瞧了敏慧这丫头的脾气,居然要开始动刀动枪的了,这下她不能不管,“快叫人拦下,把她们几个都带过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倔脾气的小十,和宫人一人一头,手里紧紧攥着鞭子不肯放。 元栖沉下脸色:“小十,还不快放手,这么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小十眼睛在她小腹上停留了片刻,而后重重“哼”了一声,才松了手。 倒是很有几分康熙和四阿哥的派头,元栖又是生气又是好笑。 一边的敏慧见状,忙道:“娘娘,是我不好,我不该拉着十阿哥一起去找鞭子,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四公主也是一副愧疚极了的样子,道:“敏慧姐姐和十弟都是为了替我出气,才想到要借鞭子耍吓一吓三姐的,娘娘要罚就罚我吧!” 只不过说了一句话的元栖:...... 不过方才四公主这么一说,她倒是知道了她们拿鞭子的目的,竟然只是想吓一吓三公主,没她想的那么严重。 正要说话,忽听外头传来康熙的声音:“让我也来瞧瞧,这是要罚谁呢?” 众人皆起身相迎,行礼过后,元栖和康熙坐在了上首。 敏慧想要说话,被四公主一个眼神止住了,她自己的事情,想自己来说。 虽说四公主明显对这个没怎么接触过的汗阿玛有些害怕,但说起话来倒还清楚,三言两句把自己和四公主的矛盾说了出来。 康熙似乎对处理孩子们见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颇有兴致,耐心听完后便道:“你们这法子倒是不错,但是用鞭子来吓人,只不过有一时的效果,恐怕事后舒宜尔哈哈还要觉得你们胜之不武,对于骑射一类的事情更为不耻,这不就坐实了你们野蛮之名吗?” 舒宜尔哈正是三公主的名字。 一时间小十眉头紧锁,敏慧和四公主似乎有些明悟,最后还是敏慧胆大些,问:“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多读书,然后给三公主看我们不是野蛮之辈吗?” 四公主脸上写满了为难:“可是读书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读会的,三姐比我们先学,我们要是比不过她,怎么能证明我们不野蛮呢?” 对于最后一个问题,康熙避而不答,而是严肃道:“不学怎么能知道能不能学会?舒宜尔哈只会读书,不会骑射,不知道学习骑射的辛苦才说出这样的话,你们想和她一样只会骑射,却不会读书,一直被她说野蛮吗?” 最后一句话激起了小姑娘的好胜心,四公主和敏慧一齐出声道:“不想!” 康熙露出得逞的笑容,“那就以一年为期限,舒宜尔哈学骑射,你们俩读书,到时候朕挨个儿考校你们如何?” 元栖也觉得有趣,笑眯眯添了一句:“你们要是能在三公主最擅长的领域打败她,她可就一点面子都没有了,这可比拿鞭子吓唬人要有用多了!” 见两个小姑娘霎时斗志满满,元栖不由得心里替三公主默哀,可怜她那莹白如玉的小脸,这下也要在太阳底下晒着了。 康熙私自替三公主应下考校的消息传到延禧宫,三公主当下大哭一场,但兆佳贵人和惠妃都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若是三公主在考校中得了夸奖,说不准皇上会念着惠妃的教养之功把她放出去。 这下三公主也只能答应了。 事情暂时解决了,但元栖可没忘记三公主看不惯四公主的事情,宫里总共这么几个女孩儿,先前无论出身如何,大家都是玩的惯的,三公主又怎么会突然为难四公主? 吩咐人一打听,元栖便知道延禧宫如今是良嫔掌管,扣惠妃的份例扣狠了,兆佳贵人念着惠妃往日对自己的好,私下拿自己份例的补贴着,两人关系这样好,私下没少给三公主说起宫里的闲话。 还说郭贵人是自己失足落水,皇贵妃和宜妃却偏要把这个黑锅扣在惠妃头上,还在皇上跟前添油加醋,这才罚了惠妃禁足。 又说四公主虽然表面话少,但内里却是个藏奸的,如今又和皇贵妃亲近,只怕将来也要成了皇贵妃那样是非不分,嫉妒成性的模样。 元栖也顾不得有康熙在跟前,连连冷笑道:“对我有怨私下说说也就罢了,何苦在孩子跟前说这些,我说三公主怎么忽然挤兑四公主,原来都是她们在背后挑唆,叫孩子们离了心!” 话毕,康熙倒是未曾说话。 元栖看他一眼,意有所指道:“好好一个孩子,可别叫她们给教坏了。” 这下康熙也不能装作没听到,无奈道:“你说怎么办?” 元栖比他更无语些,“您是三公主和四公主的阿玛,如今这明明是惠妃,兆佳贵人和三公主有错,您倒一声不吭,四公主心里多不是滋味儿,日后若是出嫁了,恐怕受了委屈也不敢告诉您了。” 她悠悠长叹一声:“都说没娘的孩子是根草,这话果真不错,郭贵人没了,就也没人愿意照拂四公主,真真是可怜。” 康熙心底偏疼三公主没错,但听她将四公主说的这般可怜,想起方才在自己跟前略显胆怯的女儿,心底难得升起了几分怜惜,道:“既然是惠妃胡乱说话,便叫内务府削减她一半份例,以示惩戒。” 见元栖仍有些不满,他又添了一句道:“我会好生告诫舒宜尔哈一番的。再挑些好东西给......” 元栖提醒道:“四公主的名字是尼楚贺。” 康熙神情自若地点头:“我会赏些东西给尼楚贺的。” ...... 康熙走后,元栖去偏殿看了眼四公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把康熙方才那番话修饰一番同她说了,末了道:“你汗阿玛也是疼你的,只是他日理万机,天底下这么多事情等着他决断,有时候顾不上他自己的孩子,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你宜额娘和我。” 这番话元栖说的有些违心,但没办法,若是这一回她置之不理,四公主没准会觉得宫里没人在意她,且宜妃又刚生产完,精力有限,实在忙不过来。 四公主眨眨眼睛,倒像是知道什么似的,福了福身子说:“多谢皇额娘关照。” 良嫔被召来永寿宫的时候,心底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等到听皇贵妃笑眯眯问她:“惠妃这月的份例发放得如何了”时,险些要跪下请罪。 “回娘娘的话,这月的份例还未发放下去。”良嫔只得这么说。 其实这月的份例她早就发下去了,惠妃份例里不少好东西都被她扣下来,但这样的话她自是不敢说。 惠妃如今被禁足固然是皇贵妃一手为之,但谁知道皇贵妃现在是怎么想的,若是她松了口要把惠妃放出来,那她此时克扣惠妃份例的事情便要被怪罪了。 元栖看着底下良嫔满脸不安,头冒冷汗的模样,便觉得架势摆够了,和颜悦色道:“今日叫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听说惠妃和兆佳贵人私底下对本宫仿佛有怨怼之心,说了些不干净的话,故而削减惠妃一般份例,以示惩戒。” 良嫔微愣之后,便是一阵狂喜。 “既然这月的份例没发,那就削减一半再给她发下去吧。”、 元栖一顿,又叮嘱道:“你如今是嫔位,论理也该是一宫的主位了,惠妃那处若有什么不是,不便处理的,都可以到本宫这里来说,至于那兆佳贵人,若是行为上有冒犯之处,你大可以依着宫规处置。” 良嫔被这忽然来的惊喜哄得笑不拢嘴,自是一一应下。 回了延禧宫,良嫔便带着人闯进了正殿,下巴微扬,吩咐宫人把先前发下去的份例一一找出来,强行拿了一半走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7 23:04:56~2022-03-08 22:4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晕知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爻爻36瓶;大熊喵喵早安、社会主义接班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良嫔!” 惠妃原本只是冷眼瞧着底下的宫人将正殿翻了个低朝天,这时候却忽然出声唤住了良嫔。 “你素来是个聪明人,这一回难道瞧不出来,皇贵妃只不过是拿你做筏子罢了!如今利用你压着我,来日我得势必定会报复回去,咱们可都是上了皇贵妃的当了!” 良嫔脚步一停,转过身来看着她,那目光里不带嘲弄和奚落,只余一片平静和怜悯。 “难得您也有看得这样清楚的时候。”良嫔勾唇笑着,“那您怎么不知道我这是心甘情愿呢?” 惠妃面色忽而变了,只听良嫔继续道。 “皇贵妃利用我,好歹会给我些甜头,允我做了延禧宫主位,可惠妃娘娘您得势时,又有什么时候是瞧得起我的?” “昔年是您一力举荐我侍奉皇上,护着我生了八阿哥,也是您在太皇太后责问时,第一个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甚至连八阿哥都不许我接近,纯懿皇贵妃数次为难奚落,您也不闻不问。” 良嫔面色平淡,仿佛这话中的并非她亲身经历一般。 “我知道您不过是明哲保身,所以未曾怨恨过,您也不必挟恩图报,咱们谁都不欠谁的。” 延禧宫这点子动静瞒不住人,不多时便传到了储秀宫平妃耳朵里。 眼瞧着王佳氏进了正殿给自个儿请安,平妃一挥手便算是叫起,又转而对跟前的兆佳贵人说话,言辞之间颇有些瞧不起良嫔。 “这良嫔也真是的,惠妃好歹还是一宫主位,当年照拂过她的人呢。本宫看啊,惠妃姐姐当年若是养了只狗,也知道护着自己的主子呢,哪至于如今?” 说着,还用眼睛斜了王佳氏一眼。 王佳氏瞧着没多大反应,道:“平妃娘娘,妾跟佟嫔姐姐约好了一块去御花园走走。” 平妃冷哼一声,才道:“去吧,王答应倒是交际广泛,和佟嫔这般要好,准儿过两日就要住到承乾宫去了。” 王佳氏盈盈一礼,面上带了一丝笑:“那妾身就借娘娘吉言了。” 平妃心头喉头一窒,却说不出不许她出门的话来。上回皇上好容易来一次储秀宫,王佳氏居然就当着皇上的面告状。皇上虽没说什么,可瞧着自己的眼神却是十足的厌烦。 元栖听说后亦没有多说什么,她的本意便是想让惠妃和良嫔互相牵制。 即便是她们二人看出她的用意来,惠妃也不可能把这些日子的屈辱置之脑后,良嫔更不会甘心只当惠妃身后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跟班。 即便良嫔自己没有这份野心,她也得为八阿哥考虑,当额娘的被迫依附于人也就罢了,八阿哥再被惠妃养下去,只怕也要成了大阿哥的跟班,自己的孩子终归只有自己疼。 腹中这胎怀到五个月了,元栖也没出现什么不舒服的症状,连太医都啧啧称奇。 而永寿宫里的孩子们更是不必她操心,每日该做什么,都被敏慧安排得井井有条,连小十都被她们带着读书,认得了不少字,四公主更是因为日日跑去文渊阁,和诸位阿哥亲近了不少,性子也越发开朗了。 宜妃宫里的万琉哈氏和安嫔宫里的章佳氏同一天发动的,那是深夜里,外头路上覆了一层积雪,因此消息是第二日才送来的。 一下得了两个阿哥,康熙自是高兴不已,爱惜地抚了抚元栖的肚子,似有些可惜:“你这一胎只剩三月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50节 过了年,康熙便要带着几个阿哥巡幸塞外,他自然是见不着这个孩子降生的。 元栖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这孩子是个阿哥还是公主?” 康熙却知道她话中所说的是什么,这趟出巡,一是和蒙古的王公们商议政事,二便是为着宫里逐渐长大的公主们的婚事。 最年长的大公主已经十四岁,荣妃的二公主十二岁,三公主十一,清朝的公主们出嫁时间比寻常人家的格格们晚一些,但也晚不了几年,更何况她们是要抚蒙,自然得提前准备着。 “自幼在宫廷长大的公主们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着实有些替她们担心。”元栖还是说出了口,“难道就不能让公主和额驸一起住在京城的公主府内吗?” 她知道这是从乾隆朝开始才有的习惯,那时候大清正是国力鼎盛之时,蒙古各部自然不敢有异心,公主们婚后居住京城也并没什么。 然而如今离着康熙御驾亲征,北征漠北讨伐噶尔丹还有几年,如今的蒙古可算不上是安定。公主们只有真正嫁过去,才能以示诚意。 果然,康熙皱眉拒绝道:“此事不通。” 然后看到元栖黯然伤神的模样,他沉默片刻,才道:“若你腹中的是个公主,朕会尽力叫她嫁在京中的。” 元栖要的就是他这句话,霎时紧紧抱住他的胳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 现在不通,可等到日后康熙亲征,蒙古彻底归顺大清时,就极有可能行得通了。 而她腹中这个孩子若要出嫁,起码还要再等个二十年呢。 康熙二十五年,刚出了春节,康熙便透露出要起复索额图的意思。 这位太子在朝中最有力的支持者,曾在康熙二十二年,被康熙寻出来三条错处,以“骄纵”之名被革除身上的职位,避居在家。 如今起复,想必也是因着太子即将出阁的原因。 到了二月,康熙准了索额图上疏,其中皇太子所用规格,尽显康熙对太子的宠爱和看重。太子的仪仗和冠服几乎等同于皇帝的规格,百官要对皇太子行仅次于觐见皇帝的大礼,还要避太子名讳。 连元栖瞧了都觉得康熙的宠爱太甚,如此一来,太子和诸阿哥们之间的差距越发的大,不可能再毫无芥蒂的亲近,更有可能引起阿哥们集体对太子的不满。 其中大阿哥的不满已经十分明显了。 许是因为惠妃迟迟未能解禁,也许是因为康熙待他不复从前的和颜悦色,而是严厉要求,大阿哥这一腔怨气无处发泄,借着和太子相互竞争和忌惮的关系,一股脑儿都发泄给了太子。 若说往日大阿哥和太子还有些难分胜负的惺惺相惜,那么如今,在康熙几乎是毫不掩饰的看重和宠爱之下,太子对大阿哥不像以前那么忌惮了,甚至隐隐还有些怜悯。 对于大阿哥而言,对他打击最大的并非是皇父对太子的看重,而是太子不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举动。 他知道皇父对太子的看重源于太子是储君,在蒙古蠢蠢欲动的情况下,要安人心,就得向全天下人昭示,储君深受宠爱和看重,亦是国朝后继有人。 但太子不将他放在眼里,却令他感到了屈辱。 时间一晃便到了二月底。 康熙带着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一同出巡,还有太后,宣妃和荣妃。 荣妃也知道此去是给女儿相看夫婿,一边抹着泪,一边强硬要求大公主和二公主习蒙语,练骑射,不要求真能上马射猎,只求能熬过最开始那段水土不服的日子。 康熙前脚走了每两日,元栖便发动了,前后用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倒还算顺利。 果不其然,是个小公主。 如今宫里暂时是宜妃和德妃管着事儿,当日便快马加鞭写了信送出去。 彼时四阿哥正有些苦闷地躲在马车里,这两日只有大哥和三哥骑马,太子忙着和不少前来巴结的人往来。 自打太子的仪仗规格定了以后,大哥就像个被点着的炮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一次,他才不乐意和随时会炸的炮仗在一块儿。 而太子那儿,他更不想不请自来地围上去。 宫里皇额娘顺利生了个妹妹的消息穿过来,四阿哥才觉得心情好些,早年皇额娘就告诉过他女子生产有多么惊险,这一次皇额娘安然无恙,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回阿哥的话,前头大阿哥和三阿哥累了,回马车去歇着了。” 底下的太监出去瞧了一眼,回来道。 他心底是真有些捉摸不透自个儿主子的想法,先前太子爷递了话来要见见他,被阿哥给婉拒了,如今又不愿和大阿哥,三阿哥在一块儿,这性子似乎有些独。 要说是因着皇贵妃和惠妃,荣妃两位娘娘的关系一般,可先前荣妃娘娘算计大阿哥的事情也传的遍地都是,也没见大阿哥和三阿哥因此生分不少啊。 四阿哥眉眼舒展,这才点点头:“去牵我的马来,我要出去一会儿。” 然而没多久,四阿哥便听到后头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以为是大哥和三哥出来了,这么直接躲着又太刻意,四阿哥只得思索着接下来怎么说话才能不叫大阿哥发火,听到的却是太子略微带着些沙哑的嗓音。 四弟?你可算是有时间出来了。 回过头,四阿哥看到太子正笑着往他这边来。 四阿哥目光有些不自然的躲避,正要下马行礼,被太子出言拦住:“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多礼。” 四阿哥一时间有些恍惚,当年在汗阿玛帐中见到太子时,太子所说的也是这句话。 “兄弟之间,不必这么多礼” 那时候他能毫无芥蒂地唤太子为“二哥”,这时候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只得恭恭敬敬唤一声“太子殿下”。 虽然知道日后太子即位,这样恭敬跪拜的时候更少不了,但不妨碍他此时此刻的难受和迷惘。 他虽然已经在尽力掩饰,但对于太子而言,四弟的不自然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他自然知道四弟心里头不舒服的是什么,也知道大阿哥这些日子来日复一日的暴躁是因为什么。 面对大阿哥的时候,他居高临下的态度表现得极为明显,一字一句都带有身为储君的傲慢。即便知道大阿哥跪拜的不是他,而是这储君二字,但眼睁睁看着昔日不分胜负的对手恭敬行礼,他就感到舒心和痛快。 同时心底也萌生了期待和野心,终有一日,他要让大阿哥心甘情愿的跪倒在他这个人的面前,心服口服。 然而对着四弟这个自小亲近的弟弟,他已经在尽量恢复从前的态度。 但从四弟依旧不自然的表情里,他明白不管他表现得再怎么温和,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终究是不一样了。 这让他在喜悦之余,不可避免有些失落。 看出四弟此时并没有和自己交谈的想法,太子心中暗叹一声,抬手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二哥等你来找我。” 他等着四弟彻底想通,彻底接受的那一日,在这之前,他不会强求。 说罢,不顾四阿哥惊异的目光,太子转身离去了。 在皇父的教导下,太子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今日,他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这股自心底源源不断而来的失落。 身侧的太监提议:“殿下不妨去向皇上请教一二?” 往日太子都是这么做的,皇父把自己此生的经历和经验一点一点掰碎了,揉开了告知太子,帮助他理解消化,化为己有,日复一日,不厌其烦。 然而这一次,太子犹豫了。 皇父才借着叔公的奏折,向天下人昭示他对自己的期望和赞许,可自己如今却连这么一点小情绪都要请教皇父,是不是显得太无用了些? 大阿哥咬牙蔑视的情景浮现在眼前,仿佛在恶狠狠地质问他,“你不过是幸运托生在了中宫皇后的腹中,凭借着家世和情势所迫,才得以坐上储君之位,自有得汗阿玛教导才和我不分上下,你有什么资格坐稳这储君之位!!?” 良久,太子垂下眼,轻声吩咐:“不用了,即便汗阿玛问起来,你也不必说,孤想自己待一会儿,你下去吧。” 永寿宫中,正在给小公主办洗三礼。‘ 和小十洗三礼时的情况截然不同,这个小公主在元栖肚子里安安分分的,出来以后却是个娇气包。 饿了要哭,困了要哭,衣服脏了要哭,小十捏捏她的小手也要哭,叫元栖好一阵头疼。 好在周围有将近二十个嬷嬷乳母伺候着,否者元栖根本应付不过来。 洗三礼上,小公主被众人抱了一圈,刚开始还有些新奇,时间久了就开始不耐烦,然后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哭声。 周围的嫔妃和福晋们对此见怪不怪,纷纷夸赞道:“小公主哭声洪亮,可见身子康健得很呢。” 元栖在心底想,若这是个皇子,恐怕她们还得添一句,想必将来一定是大清的巴图鲁!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千,马上写! 第七十五章 这日,敏慧又被一堆孩子簇拥着往永寿宫来了。 元栖远远地在窗下看见,只觉得好笑,她这永寿宫竟不知道何时成了幼儿园,她是园长,敏慧是这里的孩子王。 青玉在旁边替她辨认着,也带着笑意:“离得远远的那个是二公主,这些日子和敏慧格格一块练骑射,感情倒有些精进了。” “右手边的是咱们十阿哥,五阿哥牵着九阿哥,这两位阿哥感情真不错。” 说着,青玉愣了一下,盯着某处迟疑道:“咱们十阿哥手里还牵着一个呢,看年纪,倒像是八阿哥?” 元栖也愣了一下,凝神看去,只见自家儿子兴冲冲朝自己挥手,旁边牵着的居然真的是八阿哥。 这便是书房换了玻璃的好处了,外头来什么人都瞧得清楚。在别的屋子里有时候说着说着,便能听到外头康熙横插一句,平白吓人一跳。 但在书房里,自然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至于外头总有宫女这件事也简单,吩咐着把人暂时调开便是了。 敏慧带着阿哥们进来请安时,元栖才瞧见八阿哥脸上带着几道渗了血的红痕,倒像是在什么地方擦破了。 八阿哥样貌随了良嫔,虽然如今不过六岁的年纪,但肉眼可见比其他同龄人都好看许多。 嗯,也包括她亲生的小十,即便有亲儿子滤镜,元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八阿哥这是怎么了?在哪儿摔着了?快拿我这里的伤药来敷一敷。”元栖眼神里有些可惜,这孩子将来长大了必定极好看,要是留疤可就太遗憾了。 青玉已经在八阿哥进来的第一时间去拿了。 一边的小十有些不乐意地看了元栖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 不过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前两日小十偷偷钻进了院子里大缸,出来时摔了一下,膝盖都蹭破了,元栖先把他训斥了一顿,才许人给他上药。 目的是叫他记住这一次疼痛,以后别做这些自不量力的事情,就算要玩,也得提前做点防护措施,穿件厚衣裳,摔了才不会疼。 不过小十显然没记住。 他也不管八阿哥不是永寿宫的孩子,张口就对元栖告状:“额娘,儿子方才见到八哥在爬树,一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了,身边都没有宫女太监护着!” 说罢,小十眼睛眨巴眨巴,示意元栖应该为八阿哥的冒险行为,而对他进行训斥。 然而他的目的很显然要落空了。 元栖的注意力在小十的最后一句话上——“身边都没有宫女太监护着”。 她这时候才注意到,永寿宫里此时没有任何跟着八阿哥的人。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51节 “快去延禧宫说一声,就说八阿哥如今在永寿宫呢,叫她快些过来!” 估计良嫔发现儿子不见了,这时候正着急呢! 而正如元栖所想,良嫔正在自己宫里急得团团转,不是她不想亲自出去找,而是她发动了整个延禧宫的宫女条件,往各个方向去找了,要是她再出去,其他人就算找到了,消息也没法给她传过来。 因此,永寿宫的宫人去传话的时候,良嫔听罢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要摔倒在地,不过到底还是撑过来了,扶着宫女的隔壁飞速往永寿宫来,连辇驾都不耐烦去坐了。 而延禧宫正殿外跪着不少嬷嬷和条件,一致被众人给忽略过去了,谁都知道,这一定是跟丢了八阿哥的奴才们。 此时,元栖也了解了八阿哥怎么会从树上掉下来的原因了。 底下的小太监为哄着八阿哥玩,联合起来教阿哥爬树,玩着玩着,有太监瞧见宫女们在放风筝,看得入了迷。 宫女的风筝被吹到了树上拿不下来,那几个小太监便自告奋勇,去献殷勤了。 却忘了八阿哥被他们扶到了树上还没下去。 抱着树干好久好久,八阿哥终于体力不支,摔了下来。 好在那帮太监还知道八阿哥是皇子,没敢把人往高处引,否则八阿哥可不是擦伤了脸这么简单了。 “胤禩!” 只见良嫔匆匆进来正殿,连礼也顾不得行,就一把抱住了八阿哥,边掉眼泪边哽咽着:“你这孩子怎么胆子这么大啊?哪儿都敢去?摔着没有?哪儿难受啊?快告诉额娘!” 说罢,她也不顾着这儿有多少人,上上下下仔细摩挲了一番,确定八阿哥只有脸被擦伤以后,才又庆幸地抱住八阿哥“菩萨保佑”了一番。 过后,良嫔才拿帕子匆忙擦了擦脸颊,不好意思又万分感激地给元栖行礼:“妾身多谢娘娘救了八阿哥,娘娘的大恩大德,妾身实在无以为报!” 话虽这么说,但她脸上明显写满了“这辈子给娘娘当牛做马,在所不辞”之类的字句。 元栖也瞧出来了,指了指一边的敏慧道:“别谢我,也是敏慧这丫头经过的时候瞧见了,因着八阿哥身边没人跟着,只好暂时把八阿哥带来了永寿宫。” 良嫔一听,霎时又要给敏慧行礼道谢,索性被青玉给拦住了,元栖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挑些好玩的东西给她就是了。” 说罢,又对苓儿道:“带着敏慧和阿哥们下去,悄悄我库房里有什么好玩的,给他们挑一挑,也给八阿哥压压惊。” 良嫔自然也意识到元栖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当下也顾不得客套,摸了摸八阿哥的脑袋,叫人带着他下去了。 室内只剩下自己二人时,元栖正了正神色,道:“方才我问过八阿哥,他说是身边的太监为哄着他玩,所以教他爬树的。” 良嫔眸中愤懑难掩,攥紧了手,:“必定是这些奴才为了省事儿!或是收了别人的好处!” “你别急,后边还有呢。”元栖提醒道:“后来是有宫女们在附近放风筝,风筝被吹到了树上拿不下来,那几个小太监便去献殷勤了,把八阿哥给忘在了树上。” 说到这里,元栖别有意味地看她一眼。 “所幸八阿哥爬上去的地方矮,这才没摔出来什么大事。” 良嫔咬紧了牙,“娘娘的意思是,问题不出在那太监身上,而是在附近放风筝的宫女?” 她也不傻,自然能听出元栖这番话中的不对劲来。 那小太监若是想害八阿哥,把他往更高的树上引就是,越高才摔得越严重,而八阿哥却在较低的树干上,这才没摔出事来。 可见这些小太监不过是为了省事,才带着阿哥瞎玩。 不过这也只是推测罢了。 问题在于,放风筝是要找开阔的地方,风筝才不会被挂在什么高处的建筑上拿不下来,叫上头的嬷嬷和主子知道了,若遇上个脾气不好的,一顿罚是免不了的。 而那些宫女却偏偏挑了有树的地方,既不能玩好,又有可能受罚,可见其别有用心。 第七十六章 良嫔给八阿哥选的小太监倒还可靠,知晓是自己一时偷懒害了小主子,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那几个样貌不错的小宫女也都指认了出来。 那些宫女原是新进宫的使女,尚未分配到各宫伺候的,其中不乏有貌美出身又好的,只等着哪一日蒙皇上垂怜,一朝飞上枝头,因此对着良嫔态度不免就有些倨傲。 不过眼见着太后高居上座,元栖坐在另一边,又有好些主位娘娘们列次入座时,那宫女神色立时变了。 不等元栖怎么发问,她便指认了末次的兆佳贵人,只道她身边的薏儿私底下找过自己,还另外赏了一两金。 兆佳贵人“蹭”一下站起来,强作镇定道:“太后,良嫔娘娘如今是妾身主位,承蒙娘娘照顾,妾又如何会加害八阿哥?这宫女说薏儿给了她一两金,难不成这金上还刻了薏儿的名字不成?如何就认定了是妾身所为?” 太后并不答话,而是看了眼元栖,意思很清楚,叫她全权处理此事。此番她来,也不过是为着出了有人加害阿哥这样大的事情。 “会不会加害,不是你一句话就证明的。兆佳贵人,你入宫时日也不算短了,想必是知道宫里规矩的,你承认了,本宫自会按着宫规处置,若是不承认,你身边的奴才们有一个是一个,都得去慎刑司走一趟再说。” 元栖此番话一出,殿内气氛霎时凝滞起来。 慎刑司那样的地方,进去一趟再出来,运气好些的是落个病根儿,缺胳膊少腿,运气不好些,有人特意关照一下,恐怕再没命出来了。 兆佳贵人深深蹙眉,不可置信道:“娘娘竟如此草率!?这难道不是屈打成招?明明是有人陷害妾身!” 然而她身侧的宫女们此刻不禁都有些动摇了,同在主子跟前服侍,哪还不知道兆佳贵人的秉性,装腔作势的纸老虎罢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依附着惠妃,惠妃失势后,她也担心日后惠妃出来报复,是以不敢轻易冷落了。 今日只要皇贵妃稍加施压,兆佳贵人抵死不认,受苦的人还不是她们这些底下伺候的。 元栖听了兆佳贵人的话也不曾动摇,只是冷声道:“那你倒是说说,是谁这么大胆子陷害算计了你?你说出来,本宫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兆佳贵人这下没话说了,如今坐在上头的都是主位娘娘,她哪里得罪得起? 她只想着薏儿这丫头胆小,一家老小又都捏在自己手里,断然不会招了。殊不知此事身侧的宫女们都攥紧手指,心如寒灰。 元栖自是一直关注着这些宫女们的神色,旋即吩咐道:“把兆佳贵人身边的奴才们都带下去!” 话音刚落,便有人出声了。 “皇贵妃娘娘,奴才有话说!” 第一个站出去的是兆佳贵人身边的一等宫女秋露,往日里办差事最为用心,人也是极忠心的,深得兆佳贵人信重。 “奴才愿意指证,此事就是兆佳贵人吩咐薏儿所为。” 兆佳贵人将马脚收拾得干干净净,秋露拿不出什么有用的证据来,但她也不愿这么平白无故的就被送去慎刑司,在兆佳贵人身边当了这么久的差,她自以为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却未曾想事情到了这般境地,兆佳贵人连一句话都不曾为她开脱。 有了一个人打头,后头的便都简单了。 霎时间,兆佳贵人身侧如今只剩下了一个薏儿。 毕竟兆佳贵人自己不得宠,母家也不得力,唯有一个得了皇上喜欢的公主,身边的人都是惠妃给精心安排上去的。 她们这些底下人眼见着连个出头的机会都没有,更不敢贪图主子能照拂自己家里,再怎么忠心得力,也就是领着月钱熬日子罢了。 兆佳贵人不亏待她们,她们自是一万个忠心,兆佳贵人想过河拆桥,可她们也不是傻子任人宰割。 宫女们就算是皇家的包衣奴才,也不是这么给人作践的! 秋露回过身去瞥了一眼冷汗涔涔的兆佳贵人,将目光放在了薏儿身上,恨铁不成钢道:“薏儿,你难道是个傻子不成?这个时候再不招,将来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出慎刑司呢!” 见着薏儿明明吓得半死,却还撑着不敢说话的模样,和她是同乡的夏兰忍不住道:“兆佳贵人手里头捏着她阿玛额娘还有弟弟妹妹的命呢,她哪里还敢说话?只怕今儿一个不好,明儿全家都遭殃了!” 安嫔李氏忍不出“啧”了一声,出声道:“兆佳贵人真是好毒的心肠,使唤人家一个女儿还不够,还想捏着人全家给自己做事不成?” 德妃微微颔首,似乎是有些不解:“我记得兆佳贵人的阿玛是正三品的参领呢,想来贵人这般干脆利落,拔草除根的手段,正是承袭了令尊之风。” 宜妃笑了笑,和缓道:“德妃妹妹想是记错了,兆佳氏的阿玛是曾任参领,如今却不是了。至于这拔草除根,也是虚话,谋害阿哥的罪名一定,家里人必定要受牵连,想是兆佳贵人愿意替皇贵妃娘娘省了这一遭?” 话音刚落,薏儿便立时定定地看着兆佳贵人,眼眶里蓄满了泪花,“原来娘娘说只要我不招,就替我照顾好家里人的话都是假的!?” 德妃趁势拔高了声音道:“兆佳贵人家里要真有这么大本事,能帮着你家脱罪,那她的阿玛和兄长也不会因为差事没办好而丢了官。” “她说那些话多半是糊弄你呢,也是你胆子小好糊弄,不然你瞧瞧她身边最得力的秋露,这才是个聪明人。” 一场闹剧至此落下帷幕。 兆佳贵人百般不甘,面对身边宫女们的集体倒戈,也只能上前跪下认罪,泪水涟涟道:“良嫔娘娘克扣妾身的份例,妾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过是想着吓吓八阿哥罢了,断没有加害阿哥的心!” 元栖正色道:“不管是为着什么,陷害阿哥公主的事情便不能开这个头!今儿你算计我的孩子,明儿我再报复回去,一来一往之间受苦受累的可都是无辜的阿哥和公主们。” 说罢,元栖特意点了良嫔道:“良嫔,你说本宫这话可对?” 良嫔自是知道这是在暗示自己,不得为了此事而报复到三公主头上去,忍下心底那丝不甘,恭恭敬敬点头称是。 元栖这才收回目光,“宫中嫔妃眼瞧着是越来越多了,大家同住一宫,相互之间有什么摩擦争端也是在所难免,诸位都宽宽心,忍不下去便当场说出来,这么在背后使手段算计人的,若再让本宫知道,本宫定要重重的罚!” 不管众人心中如何作想,反正面上都是敛眉应了。 元栖也知道宫里这些不好的风气只能制止一时,不能清净一事,既然如此,遇上这些事情她也只能重重处罚,以儆效尤,能镇住多少人是多少。 “兆佳贵人行事不端,即日起废为庶妃,终生闭门思过不得出。三公主着交由储秀宫平妃抚养,不得再回延禧宫。宫女薏儿助纣为虐,明知故犯,仗责三十,赶出宫外。其余知情不报者,仗责十,罚为粗使宫女,交由内务府处理。” 说罢,底下兆佳贵人一点体面都不顾,登时大哭起来,央求不要把三公主送去旁人处,连着磕了不知多少个头,额上已经一片乌紫,已经隐隐渗出了血。 几个膝下有子女的嫔妃瞧着,不免觉得她又是可怜又是可恨。 太后亦满意点点头:“皇贵妃的处置极好,往后若再有犯者,都可依此例处置。” 唯有平妃有些恍惚,皇贵妃居然要把三公主送来储秀宫,难道是想挑拨自己和延禧宫的关系? 其实不过是因着她是满宫主位里最适合的那一个罢了。 三公主得宠,自然不是好招呼的,若放去僖嫔,安嫔等人宫里,只怕压不住三公主的气焰,而其他人想也知道不想接手这么个烫手山芋。 数来数去,只剩下一个平妃和三公主不相上下,就叫她们两个相互折腾去吧。 元栖这招立竿见影。 三公主如今十一岁,比平妃也就小五六岁,哪里会心甘情愿受她管束,整日不是闹腾这个就是那个的, 平妃在宫里这么些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当下把三公主跟前心思不正的奴才给换出去了一半。 俩人这么整日闹腾着,一时间得了自在的居然是王佳氏。 到了六月里,御驾回京。 康熙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着手准备太子的出阁典礼,极少踏足后宫。 元栖眼瞧着四阿哥对太子的态度似乎有些转变,虽然没从前那么亲近了,但也比先前好多了。 四阿哥趴在一边逗弄着宁楚格——这是康熙千里迢迢送信回来,给小公主起的名字,寓意为东珠,倒是让元栖揣摩了一阵子康熙的意思。 不过后来她才知道,这不过是和诸阿哥们的名字寓意都是“福气”之意一样,康熙只是拣着寓意好的名字给公主们起名罢了。 有区别的是,有的公主是额娘给起的名字,有的是康熙纡尊降贵赐了个名字下来,除此之外别无不同。 四阿哥和难得不闹脾气的宁楚格玩闹一会儿,忽而才道:“儿子听说大哥明年就要大婚了。” 元栖下意识点头:“是啊。” 而后四阿哥便没了声音,元栖一抬头,只见他目光里似乎也有些期待和憧憬,元栖禁不住笑:“你也想成婚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52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0 23:51:41~2022-03-11 23:0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四阿哥挠了挠头,眼神明亮:“汗阿玛已经恩准,等大哥明年成婚,便不必再去上书房了,太子二哥也要出阁,底下不就轮到儿子和三哥了?” 元栖执着团扇的手一顿,等太子和大阿哥接触政事,底下这些阿哥们渐渐长大,才平静不了多久的后宫只怕也要再生波澜了。 青玉领着人上来放冰,听了这话便笑道:“奴才倒是听说,咱们四阿哥如今在上书房表现最是出众,得了皇上好机会夸赞。” 四阿哥笑笑道:“儿子天资不够聪颖,不过是略勤勉些,以勤补拙。侥幸得了汗阿玛夸赞,也只是勉励儿子罢了。” 虽是这么说,但元栖知道他的性子,只瞧着他近日来越发开朗的性子,便知道这是真的了。 当下心里倒为他觉得高兴,不过,只要想一想还有超长待机三四十年的康熙,以及现如今的情势,不免就要做一回恶人提醒一二。 “额娘不是吓唬你,只是如今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关系,想必你在上书房比我瞧的更真切些,又是这么要紧的时刻,出了头,难免要叫人注意到,还是稳妥些更好。” 四阿哥神情一肃,忙道:“儿子都知道的,只是汗阿玛近来确实......” 顿了顿,他略一苦笑,继续道:“汗阿玛要夸要赏,儿子总不能不接。” 元栖心中亦觉得有什么不对,当着胤禛的面,倒也没有表现出来,安慰似的拍一拍他的手,既如此,你只管做自己的便是了,你汗阿玛待你一贯是好的。 四阿哥神色如常的应了。 元栖看着他离去,心中倒有些不是滋味,康熙的用意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她明白在这个时候把四阿哥抬出来不是什么好事。 方才她说康熙待四阿哥一贯是好的,但想必四阿哥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一句虚话,心底怕也有些不好受了。 一直到了八月底,元栖才找了个合适的机会。 康熙这些年来积威甚重,又一贯不喜后宫插手阿哥所的事情,元栖也不得不慎重小心些。 用过膳,等康熙换了身衣裳出来,元栖起身亲手替他调了调领口处的盘扣,仿若不经意般道:“胤禛近来请安时,我时常觉得他高兴,多问了两句,才知道是近来得了您好几回夸奖。” 见康熙面色没什么不妥,这才又道:“您可别是逗着他玩,这孩子最是较真了。” 康熙露出几分笑意,“旁人若是得了我两句好话,只怕即刻就欢喜的不知怎么样了,偏你性子奇怪,以为我是逗着孩子们玩。” 元栖取过茶水回身奉上,嘴角也带着笑意,道:“我可还记得胤禛小时候,您待他那般严厉,我哄两句您都要嫌我太纵容了,不想如今您自个儿也成了慈父。” “这话说的,我不过多夸了两句便成了慈父?” 元栖微微睁大了眼,原来您自个儿也知道不是啊? 康熙神色坦然,心中却不由猜想,皇贵妃这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在试探? 却见元栖朝着窗外一指,促狭一笑:“小十都跟我抱怨许久了,说这么久都没见着您,都快要忘了您什么样儿了。还有里头的宁楚格,你也许久都没见她了,这也是慈父?” 康熙愕然,正要说话,只见元栖长叹一声,眼睫垂下,失落道:“宫里如今年长的阿哥公主有许多,年幼的也有许多,可怜我们小十排行在中间,便是被皇上忽略过去,也只能怪他生得不够晚了。” 这么一说,康熙便也知道这是在埋怨自己许久不来永寿宫,只觉得好笑又稀奇,倒把心头那几分疑心散去了。 他主动上前揽住元栖,两人难得有了些亲近的时光。 但元栖也知道,四阿哥这事,只看康熙无意透露的意思,她就知道自己是说不上什么话了,也只得作罢。 过了年,头一件大事便是大阿哥的婚事,连章佳贵人有孕的消息也被盖了过去。 大阿哥要成婚,是康熙诸子里头一个大婚的,体面不能少,惠妃自然也被允许出来走动。 不过她倒也知道轻重,明白自己在这个时候生事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还会连累本就对她生了怨气的大阿哥,她和大阿哥间摇摇欲坠的母子之情,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伊尔根觉罗氏被她召进来过一次,也是得了不少赏赐,甚至于,惠妃为了通过伊尔根觉罗氏讨好大阿哥,竟然舍了面子,做主把大阿哥跟前两个通晓人事的宫女留了一个,是个不打眼的,另一个出色些的给打发走了。 满宫嫔妃都把此事作为笑谈,觉得惠妃也真是能屈能伸,唯有元栖若有所思,赐给阿哥通晓人事的宫女是必定要给的,但为了四阿哥和小十日后内宅的安宁,她宁愿选一二样貌普通,家世普通,性子老实的去。 大阿哥成婚那日,康熙难得给阿哥们放了个假,敏慧也拉着小十她们一块高高兴兴去了。 没想到的是,回来时除了敏慧之外,小十和四公主都耷拉着脸。 后者还好,不愿在永寿宫失了规矩,小十却没有这些顾忌,一头扎进元栖怀里,哭丧脸闷声道:“四哥今儿被汗阿玛训斥,在大哥婚礼了喝了许多酒,儿子去劝,被四哥一把推开了。” “我听三哥私底下对大哥说,四哥今日的表现,正是印证了汗阿玛那些话。” 元栖只是愣了一下,就被小十拉着胳膊央求道:“额娘,四哥现在自己闷着一定不好受,您快把四哥叫过来说说话吧。” 轻轻拍着小十的背,元栖只是道:“你四哥素来要面子,这个时候把他叫过来,这事儿就闹得更大了。这两日呢,你就带些好吃的去看看你四哥,什么话都别说,叫他知道咱们关心他就是了。” 看着小十懵懵懂懂的样子,元栖也知道他不大懂,道:“总之呢,等过两日,你汗阿玛气消了,宫里也没人记得这事了,你再把你四哥喊来,可记住了?” 翌日,乾清宫。 梁九功轻手轻脚走进内殿,康熙头也不抬的批着折子,道:“说说,昨日朕斥了四阿哥后,太子和老大那边都是什么反应?” 事关诸位阿哥,梁九功自不敢有任何隐瞒,躬身道:“昨日太子连夜给四阿哥送了不少东西,有自己从前用过的弓箭宝刀之物,还有两个养狗的小太监。” 康熙眉头一皱,梁九功忙解释道:“四阿哥素来喜欢这些猫狗一类的玩物,太子殿下知道,想是借此宽慰四阿哥。” “大阿哥和三阿哥也都遣人去了,只是两位阿哥不如太子和四阿哥亲近,故而这礼也不如太子的丰厚。” 话音落了许久,梁九功没听到上头的吩咐,才又犹豫道:“三阿哥似乎颇有微词,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康熙冷冷看他一眼:“还有呢?” 梁九功暗道一声不好,明白自己想试探诸位阿哥在皇上心里份量的心思瞒不住,忙实打实在地上磕了个头,“皇上明鉴,奴才再不敢有任何隐瞒了。” 大阿哥大婚,皇上却毫不遮掩训斥了四阿哥一顿,这叫才刚解了禁足的惠妃多少有些不安。 大阿哥婚后愈发忙了,请安过后便借故离了延禧宫,留下大福晋陪着惠妃。 这个时候,惠妃也不挑剔这个儿媳是否合心意,只管着能和儿子多说几句话,对着大福晋极为亲近。此时更是毫不遮掩自己的不安。 “都说皇上这是厌了四阿哥,可皇上什么日子不能挑,非要挑着你和保清大婚的日子,我这心里头总觉得不对。” 大福晋忙宽慰她:“额娘不要太多思了,昨儿大婚,汗阿玛赏了许多东西下来,御前的嬷嬷来时也是客客气气,没什么不好的。” 惠妃仍是有些不放心,“那你有没有吩咐人去给四阿哥送些什么,可别叫人在这上头挑了毛病,皇上最喜欢这些阿哥们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来了。” 大福晋大婚当日便遇上这些糟心事儿,面上却没有任何不高兴,笑着应了:“额娘放心,儿臣命人去送了,虽没有太子送去的多,但和三阿哥是一样的。” 过了十来天,四阿哥才勉强来了永寿宫一趟。 元栖叫人去打听过那日康熙说了什么,倒不是重话,不过是些说四阿哥一贯喜怒不定,不够稳重。 只是这话传出来了,才让四阿哥觉得自己颜面尽失,又在大阿哥成婚当日,被三阿哥刺了几句,四阿哥不敢出言怼回去,生怕自己应了康熙那句训斥。 进来请安时,瞧着四阿哥黯淡了不少却强作沉稳的神色,元栖低叹一声,把人叫过来安慰。 “但凡是人都有喜怒哀乐,不要太把你汗阿玛的话放在心上。前两年比这受的罚还严重呢,怎么不见你那个时候这么消沉?” 四阿哥有些说不出话来,在意是在意的,只是那时候大家一块受罚,谁也嘲笑不了谁,如今兄弟几个里却只有他一个被斥责,如何能一样呢? 为了不坐实这个喜怒不定的名声,这些日子他是硬撑着,不肯再叫自己露出情绪来,就连亲眼看着三哥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他也不敢表现出什么,背地里更不敢做什么。 元栖这些日子也是时时关注他,大概也知道他心里什么想法,怕他左了性子,道:“人生在世,七情六欲是难免的。你汗阿玛不是不许你有情绪,只是想教你喜怒之情,不要轻易表露在脸上罢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1 23:05:57~2022-03-12 23:0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儿子都知道的。”四阿哥把自己闷在屋里这么久,自然也不只是顾着伤心了,汗阿玛话里的意思,又何尝不是在警示他。 这些日子来他屡屡得了汗阿玛夸赞,即便再怎么约束自身,也不免露出几分自傲,就连他跟前的人也失了往日的谨小慎微。 只是先前额娘已经提醒过他,是他自己未放在心上,所以这些他也没脸告诉额娘了。 经过此番波折,更叫他明白,今日汗阿玛能把自己捧在众人之上,来日亦可叫他跌入万丈深渊,荣辱都在汗阿玛一念之间。 有元栖在中间调和,加上康熙也不是真厌了四阿哥,这桩事没两日便算是过去了。 然而便是这时,钮祜禄府里传来了个不大好的消息,元栖的额娘舒舒觉罗氏病了,一直未见好,家里已经开始预备后事了。 为着这事,六妹元舒和法喀的福晋赫舍里氏专程进了一趟宫。 “姐姐,你别生气,只是额娘病时,宫里正给大阿哥办喜事,额娘怕扰了你,又觉得自己病得不吉利,所以一直拦着没能告诉你。” 赫舍里氏亦在一边帮腔,说来说去左不过也是些舒舒觉罗氏记挂着她一类的话。 元栖初时得知这个消息时只觉惊愕,如今这些情绪散去,留下些不痛不痒的悲凉和迷惘。 她敛了眉眼,没什么情绪道:“我记得额娘先前身子是不错的,怎么如今?” 赫舍里氏自是察觉出她的情绪来,有些无措地看了眼元舒,后者却是明白三姐和额娘素来不大亲密。 这其中的根源到了如今已经无法再去追溯,元舒低叹一声,只是依着实话道:“先前是好的,近几年断续病了几回,太医也说是从前生产伤了身子,年纪大了便显露出来,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到了如今。” 听到是生产所致,元栖不由动容,心中苦涩,这么说来,她也是致使舒舒觉罗氏身子虚弱的原因之一。 示意元舒不必再说,她起身握住她和赫舍里氏的手腕,声音里难得露出几分低落,“方才六妹说的话咱们也都听清楚了......” 六月底,舒舒觉罗氏到底还是撒手人寰了。 元栖本想着自己出宫去见她最后一面,临了到底没去。法喀为了额娘特意赶回京城,几个妹妹和□□也都一并到了,跟前还有法喀已经两岁的长子和长女在,倒也算得上是圆满。 但她也不是毫无表示,和康熙说过一声后,命四阿哥和十阿哥一同前去吊唁。 比四阿哥年长的三位阿哥或多或少都开始接触朝政,四阿哥去钮祜禄府,又是这样的缘由,名正言顺的和舅家来往,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四阿哥在上书房告了一日假的消息传出去,诸位年长的阿哥们瞧着都不是很高兴。即便他们接触朝政不多,但也明白钮祜禄氏在朝中的分量,满洲大族,世代忠烈,便是和太子背后的赫舍里氏相比,也不落下风了。 不过四阿哥先前经过那番事,自然知晓分寸,一举一动仔细斟酌,叫人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胤禛和小十出宫吊唁,一个下午的时间也够了。可一直到了深夜,四阿哥跟前无人来传话,小十也没个消息。 元栖心里奇怪,几番叫人去问,得到的都是康熙把人留住的消息。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53节 可眼瞧着子时过半,康熙便是留人,也不可能留到这个时候,四阿哥也罢,小十才几岁的年纪,能有什么事情? 元栖今日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原也没当回事,这个时候却忽然放在了心上,几番纠结之下,终于下定决心,命人掌了灯过来,“本宫要亲自去乾清宫瞧一瞧才放心得下!” 才出永寿宫门,便见几个太监牢牢守在跟前,为首的是个熟面孔,叫魏珠的,赔着笑道:“夜深了,皇贵妃娘娘怎么忽然出来了?” 元栖盯着这几个太监,心里的不安愈发浓厚了,急切想要去乾清宫问个明白,也不打算和这太监说什么,只冷冷道:“本宫竟不知皇上何时封了永寿宫,禁了本宫的足?” “奴才不敢。”魏珠立时低了头认错,只是几个太监仍是把永寿宫门口牢牢拦住。 元栖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伸手从宫女那里把灯抢过来,朝着魏珠的方向直直走去。 后者在她走近前终于抵不住压力,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去,也不再辩驳,默默跟着她一块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明知他不敢说,元栖紧攥着手里的灯,还是忍不住问:“四阿哥和十阿哥到底是怎么了?” 是在钮祜禄府出了什么差错? 做错了事情被叫去受罚? 还是与人争锋有了冲突? 亦或者是路上出了什么差错? 良久,只听魏珠声音颤抖:“奴才不敢说。” 只等来一句话,便叫元栖心一下落到了谷底。 能叫康熙授意瞒着的,必然是极不好的事情,不好到连康熙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所以只得先瞒着。 快到乾清宫门口的时候,只见梁九功带了些人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不等他行礼问安,元栖便直接问道:“皇上是不愿意见本宫?” 否则的话,又何必命梁九功过来,想必是要劝她回去等消息的了。 梁九功愣了一下,心里暗暗叫苦,却又不敢顺势糊弄:“皇上并无此意。” 元栖松了一口气,好歹她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而后抬脚便走:“皇上既然没有这个意思,你还不前头带路?” 一路上她也想明白了,无论两个孩子犯了多大的事,总归只要不是亲手杀了太子还被人抓了个正着,康熙都会愿意护着的。 进了乾清宫,只见里头灯火通明,身着盔甲之人来来往往,皆是面色严肃。外头没人跪着,里头也更没有。 被引着进了暖阁,元栖大致也猜到,胤禛和小十并非犯了错受罚,而是出了些别的意外。 他们这样的身份,也无非是绑架一类的事情。 这便是康熙不许人告诉她的原因吧。 元栖攥得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扎进了肉里也浑然不觉,只是一阵苦笑,倒也是,她即便是知道了,也没法子,只好坐在这里干着急。 靠在窗边等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见外头影影绰绰,她也顾不得其他,上前掀开帘子,便见康熙拧眉在外头踟蹰着。 “皇上......”话才出口,元栖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心内阵阵刀割一般的难受,哽咽着道:“胤禛和小十到底怎么了?” “进来,我与你慢慢说。”康熙目光有些躲闪,主动上前扶住她的身子,行为动作格外体贴。 元栖并未察觉到这些,一心听着他说话。 “......出了钮祜禄府,他们只去了趟市集,便是从那店里出来没几步,有数十人出现......” “至今还没有消息么?”元栖紧紧攥住他的衣袖,仰头带着十分的期许道。 京城早便是满人的天下了,只消有一点消息,康熙的人便能即刻把胤禛和小十他们带回来。 康熙避过她的目光,声音低沉,艰难道:“如今,还没有。” “不过,朕已经派了足够的人手前去各处搜查,天亮之前,必定能把他们找回来。” 后面的话元栖已经听不进去了,按着康熙的话,小十他们是在三个时辰前被人劫去,这三个时辰已经足够那些人带着小十他们出了京城。 一旦出了京城,那便是如鱼入海,哪里还能查的清?找得到? 康熙此时亦是忙得焦头烂额,匆匆宽慰几句,也不顾规矩,命她在屏风后头等候,自己在前面与大臣们商议此事。 一轮又一轮的巡查,终于在天边微亮时得了好消息,青玉面上带着喜意小声道:“是格图肯大人!娘娘,格图肯大人来着两位阿哥回宫了!!” “真的!?” 元栖一把攥住青玉的手腕,借着她的搀扶刚一起身,便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只来得及匆忙道:“快,快带我去看看——” 耳边最后传来的是青玉的惊呼:“娘娘,您的手!” 第七十九章 (修改一千字) 意识渐渐恢复,眼皮源源不断传来烫人的热度,元栖尚未睁眼,便已经几乎要被这灼热的阳光刺伤眼睛。 她下意识抬手去遮挡,却只动了动手指,在这一刹那,忽然有什么东西牢牢抓住了她。 虚弱的感官紧随其后,缓慢恢复着,落入耳中的是胤禛和小十激动的呼喊声。 “额娘!你醒了!!” 她心中一跳,无法抑制的喜意涌动而来,令她开始试图掀动沉重的像粘在一起的眼皮。 一下,两下。 攥着被角用力,她才挣脱不适,终于勉强睁开眼,迎着强烈到令人不适的刺眼光线,看清了自己榻前趴着的两个男孩。 一个清秀端方,眼眶红红的,一个白得发光的肉包子脸,看着不像是受了伤。 提在嗓子眼的心霎时间被重重放下,元栖只觉眼眶里被刺激出生理性的眼泪,泪珠缓缓滑落至脸庞,缓解了强行睁开眼的酸涩不适。 一旁的青玉用帕子垫着,给她喂了些茶水湿润嗓子,她才勉强说出话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话刚出口,她倏然意识到自己正是听到他们回来的消息,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好似是格图肯带着他们回来的? 见她睁了眼,胤禛和小十都激动不已,除了紧紧攥着她的手外,还什么都不敢动,听她问,便七嘴八舌地答道:“寅时的时候,刚回来就听说额娘忧心过度,被送回永寿宫里静养,担心额娘醒了见不着我们,便在此等着。” 元栖缓缓露出一点笑来,“没伤着吧?” 两人齐齐摇头,胤禛说话十分平稳,看不出一点被吓着的痕迹,“那些人抓到我们也只是吓唬,没人敢对我们下手,” 小十也说:“听格大人说那些人以为我和四哥是富家子弟,见我们身边没带多少人,就起了歹念抢东西,还想绑了我和四哥索要钱财,结果没多久就被格大人带着人给找到了。” 元栖看了眼胤禛,后者睫毛低垂,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察觉到她的目光后,才扯了扯嘴角,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道:“儿子倒觉得蹊跷,可汗阿玛也没告诉我们到底是谁,只是叫我们以后出去多带些人手。” 元栖目光幽深,恐怕连胤禛自己都不知道,他不自然或者心虚慌张时,小臂会不自觉贴着腰间的玉佩小幅度摆动。 当然不会是贪财之徒,哪个贪财之徒会忽视他明晃晃挂在腰间的玉佩? 她随意点点头,似乎是一副重重松了口气的模样,心疼地看着他们,劝道:“你们早些回去歇着吧,额娘这儿有人照看。其他的事儿别多想,自有你汗阿玛在呢。” 她没错过最后一句话时,胤禛眼底猛然迸发出的不甘,虽是一瞬,却叫她似乎窥见了什么。 又在榻上躺了一阵子,元栖方叫了人来给自己洗漱更衣。 她这一晕便是好几个时辰,如今日头偏西,已经是黄昏了。 贺儿进来告诉她:“昨儿是格大人领着人找到两位阿哥的,此番立了大功,已经被皇上晋了一等侍卫,此刻正在乾清宫听赏呢。” 元栖抬手打断她的话:“本宫现在还能去乾清宫么?” 贺儿惊诧地看着她,“嫔妃无事不得前往乾清宫,昨夜那样的情况已是特殊,今日您再去,恐怕不合规矩。” 元栖深吸了一口气,“那本宫能见见格图肯么?” 贺儿面色为难:“娘娘,这是在内宫,如何能见外臣?” “那我要见皇上总可以了吧?” 贺儿没出声,但那眼神显然有些无奈。 永寿宫离乾清宫极近,可她醒了这么久,康熙还没过来,足以说明他这会子没工夫。 元栖烦躁地一锤桌案,低声念叨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是哪儿有问题呢?” 贺儿并不敢扰她,敛声屏气在一旁侍立着。 元栖是看到胤禛的表现时才觉得不对。 再怎么沉稳的孩子,在遇到这样危险的事情时,往往都会下意识和父母等亲近的人寻求帮助。 可方才两人那样子,倒不像受了什么惊吓委屈,衣裳头发回来可以重新整理,可那两个孩子面上除了对她的担心外,一点都没有后怕。 还有康熙,两个孩子既然已经回来,按理说需要他亲自决策的事情应该也没多少,至少也该抽出时间来瞧一瞧她,再不济也该叫梁九功来问候一二。 元栖紧紧抓住这些不合理之处缓慢分析着,也许有别的可能性,但被她暂时性的忽略去了。 格图肯的能力并不算出众,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只能靠着钮祜禄这个姓氏升迁。可康熙派出去那么多侍卫寻人,最后最大的功劳却落在了格图肯一个区区二等侍卫身上? 这就相当于大清出兵灭了某处叛军,军功没落在手握大权的将军身上,而是落在了一个杀敌勤勉的小兵身上。 格图肯有这么好的运气,别人怎么都寻不着的,偏叫他一人轻轻松松寻着了? 便是康熙偏心想把功劳往钮祜禄氏的人身上推,也该是和她更亲近,更有能力的颜珠啊! 绑了阿哥却什么都不做,不是贪图财富,那便是身份? 这京城里大都是满人,只有极少数汉人,也都是当朝官吏的亲眷,更不会是影视剧中常有的白莲教一类。 那便只有可能是内讧了? 元栖定定盯着桌案上的纹路,几乎是咬牙憋出这句话:“去打听打听,如今到底是谁在乾清宫?还有,昨夜本宫去乾清宫的时候被梁九功中途拦住,那个时候太子在何处?” 有这个心思,还有这个能力的。除了太子之外,她着实再想不到有其他人了。 贺儿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打探乾清宫的消息!?” “娘娘,这可是重罪!” 元栖扶额,她也知道自己是一时冲动了,“乾清宫的不行,太子宫里总能行吧?” 片刻之后,消息传来,元栖面色阴沉,挥手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拥而下,摔了个粉碎,自己则在留有余温的桌案上狠狠一拍! 康熙的做事效率可真是高! 短短一天下来,毓庆宫上上下下的人手换了个遍,原来的死的死,赶出宫的赶出宫,便是她再怎么手眼通天,也查不出一丝一毫的消息来。 再者,毓庆宫清理人手的事情理由极为正当,都是些品行不端的宫人,偷窃者有,拿着毓庆宫的名头在外头招摇撞骗的也有,林林总总,让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打听起。 夜间晚膳时,康熙命人来传话今夜宿在永寿宫,直到深夜,他才姗姗来迟。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54节 行礼问安之后,元栖坐在他对面,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问:“皇上忙到现在,可有查出究竟是谁绑走了胤禛和小十?” “是胤祉。”康熙脸色不大好看。 元栖一下子没忍住,立时站了起来,满脸都是不相信,“不可能!” 康熙面带疑惑,“为何?” “三阿哥的外家马佳氏虽然是大姓,可是荣妃这一支并不出挑,他哪来的人敢为他做这些事?”元栖回答的有理有据,“再者,他和胤禛素无恩怨,为什么要这么做?” 康熙一愣,满脸都是无奈之色,“我查出来的你不信,那你觉得会是谁?” “我一醒来,便听说毓庆宫上上下下都换了人,是您亲自下的旨意。”元栖抿抿唇,就差直说她怀疑的是太子了。 康熙不由捏着手上的扳指转了转,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隐含着怒火,他沉声问:“你怀疑是太子?” 元栖垂眸不敢看他,接着道:“太子是储君,外家是声名显赫的赫舍里氏,不管是身边的人还是前朝,都有大把的人愿意为他效力。” “皇贵妃又素有副后之称,胤禛和小十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难免会有人忌惮——” 然而只看康熙越上扬的嘴角,她就知道自己说的多半有误,故而语气越来越弱。 “我又不懂前朝这些事情,你又这么遮遮掩掩不告诉我实情。” 元栖说着,越发觉得委屈,不由大着胆子抬眼瞪着康熙,昨夜的惊吓还历历在目,她现在还有些后怕呢。 康熙脸色发黑,愈发无奈,“我方才也只说了一句话。” “那您说,三阿哥为什么要对胤禛和小十出手?”元栖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多有不敬,不知不觉换了语气。 “此事说来倒也怪我。”康熙道,“去年巡幸塞外,姑母曾提议过,想要宁楚格将来下嫁与她的幼孙。” 元栖一下子紧张起来,康熙口中的姑母也只有固伦淑慧长公主了,她嫁去的是蒙古巴林部,她的孙子自然也是蒙古王公。可宁楚格现在才一岁大呢,哪有这个时候就议定婚事的道理? 她牢牢抓住康熙的胳膊,急切道:“您没答应吧?” 康熙摇头,示意她不必着急,“我本就打算将布顺达指给姑母的长孙,巴林部有一位公主就已经足够了。” 他接着道:“这本是姑母和我私下说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胤祉耳朵里,他以为是你为了不让宁楚格去,私下给胤禛传话说了什么,才要把他姐姐嫁去蒙古,故而心里生了怨气,又在身边那些奴才的诱导之下,才做出了这样残害手足的事情。” 元栖攥紧了拳头,满脸怒气,“三阿哥原本打算对胤禛他们做什么!?” “绝嗣汤。” “什么!?”元栖不由怔住了,面色陡然难看起来,咬牙道:“他要给胤禛和小十下绝嗣汤!?” 绝嗣汤,听起来好似除了无法生育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可那样猛烈的药性,小十才四岁,身子骨如何能受得了!? 这药一旦喝下,只怕不光无法生育,就连寿命也要大受影响,一个不能上马提弓,体弱多病的阿哥,和废人有什么分别!? 更不用说胤禛了,一个无法生育的阿哥,就算再怎么有才能,康熙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人继承大位! 作者有话说: 想了下还是提前修改啦,新章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更新时间,新章24小时之内的评论发红包。昨天确实状态不够好,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以后我会注意的! 第八十章 “既然知道幕后主使的是三阿哥,你打算如何处置他?”元栖连忙问道。 康熙既然会把来龙去脉通通告知于她,想必是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 “近支宗室之中,如今只有隆禧无嗣。”康熙亦对这个儿子深恶痛绝。 绝嗣汤一事虽不是胤祉亲为,可这样阴毒的法子,却是他自个儿想出来的!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竟然有如此恶毒的心肠,康熙不免就想到了荣妃,若是她这个做额娘的为人清正,胤祉也不会长成如今这幅样子! 元栖松开死死咬着的唇瓣,不甘道:“难道只是把他过继出去么?” 她知道这于皇室而言是兄弟相残的丑闻,可三阿哥被过继出去,依旧能承袭纯亲王的爵位,康熙自己给儿子封爵时都没这么痛快呢! 把三阿哥过继出去,反而能叫他远离夺嫡,一生富贵无忧,这是驱逐还是厚待? 元栖冷冷看着康熙不开口。 康熙眸色渐深,幽幽道:“再过分些,只怕会有人猜疑胤祉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若是畏惧人言,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元栖冷哼一声,旋即忿忿道:“胤禛和小十差点就出了事,您如今若只是这么轻飘飘放过始作俑者,叫我和孩子们怎么想?” 康熙面露怅然,“你想如何?” 元栖微抬下巴,目光冷锐,咬牙一字一句道:“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康熙豁然起身,皱眉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元栖脊背挺直,毫不退让,“他既然敢想出这么阴毒的法子,就该知道事情败露之后会是什么下场!我不过是要他自作自受,又没真要了他的命!” “您若是不答应,我也有的是法子,迟早让三阿哥自己喝了那碗药。”元栖恨声道,“您能拦得住我一次两次,拦不住我一辈子!” “他——”康熙拧眉,沉默片刻后,终于忍不住道:“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想到有人会真的去做。” “那是谁做的?谋害皇子这个罪名,足够将那人满门抄斩,挫骨扬灰了吧?”元栖眼中含泪,步步紧逼。 “胤祉身边与此事相关之人,我都已经处理了。不信,你自可以命你那个侄子去探听一二。”康熙按着眉心,似乎是极为头疼的模样。 元栖仍旧蹙着眉,道:“那三阿哥过继出去之后,只能是郡王爵位,既是外男,也不该再和荣妃私下相见,更不该和从前一般称呼相处。” 这一夜,康熙罕见的没有宿在永寿宫中,元栖亦不想和他同宿。 三阿哥过继,几个阿哥身边的人几乎也都被换了一批,不知道是为了防止再有这样的事情出现,还是为了掩饰毓庆宫的动静。 元栖倚在榻上,彻夜难眠。 就算此事是一力支持三阿哥的人自作主张,可谁能如此轻易就探听到康熙和淑慧长公主的对话? 太子在这件事上难道就没有参与一丝一毫? 那一日梁九功拦住她,是为了能让谁及时离开乾清宫? 那日胤禛临走时的神情,更是叫她疑心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乾清宫中,亦是灯火通明。 康熙面色肃然,冷冷盯着跪在下方的太子,“朕和淑慧公主密谈之事,你是无意之间说出去的?” 当日密谈,确实只有他们三人在场。 太子额上冷汗涔涔,心内也有些委屈,低声道:“回汗阿玛的话,儿子以为三弟早就知道此事,故而没有隐瞒,但儿子并未提及皇贵妃的小公主。” “那胤祉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太子苦着脸,昨夜开始,汗阿玛就命他在后殿中跪着回想,今夜亦是如此,可就算跪废了膝盖,他又怎么能记起来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 汗阿玛待皇贵妃可真是如珠似宝,四弟和十弟明明没有出事,三弟便已经被过继出去,这要是真出事了,只怕他这个太子也难逃干系。 等等—— 太子面色忽而一变,他想起来了! 那日夜间,他曾在酒后随口和自己的哈哈珠子常海说过什么,常海之父是他的外祖,可如今整个赫舍里氏都以索额图为主,常海自是不会例外! 太子神色的变化逃不过康熙的眼睛,后者冷哼一声,“想起来了就说!” 天边微微泛白时,元栖才有了几丝睡意。 翌日清晨,元栖尚未起身,便听说荣妃一大早起来,跪在了永寿宫正殿外头,任谁去劝也不肯起来。 隔着支开的雕花窗户遥遥看去,荣妃一身素衣,未着珠翠,孤零零跪在阶下,仿佛察觉不到周围宫人们诧异的目光似的。 “请她进来吧。” 荣妃面色蜡黄,眼眶微红,被人搀着踉踉跄跄进了殿。见了元栖,她推开宫人的搀扶,猛地又跪倒在地,嘴唇微颤,哀求道:“皇贵妃娘娘,求您放过胤祉吧!他不过是个孩子,如何敢做出那般恶毒之事?妾如今仅有他一个儿子了......” 元栖打量着她如今的落魄模样,倒是没说什么重话,只是淡淡道:“你只有三阿哥一个儿子,本宫也只有四阿哥和十阿哥两个儿子。你如今是什么感觉,昨日本宫听说四阿哥和十阿哥出事时就是什么感觉。” 见荣妃还要再说,她冷冷扫去一眼,“三阿哥究竟做了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三阿哥出继,是皇上的决定,若让本宫来,本宫会令他将那碗绝嗣汤一滴不落的喝下去!” 荣妃身子骤然一软,无力的瘫倒在地,目光中满是绝望之色。 见状,元栖也只是目光冷淡,轻声吩咐身边的贺儿:“找两个人,给荣妃稍作梳洗,送回钟粹宫。” 三阿哥要被过继给纯亲王一事,顿时在后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虽说过继出去,即刻便是郡王爵位,但皇帝的儿子和皇帝的侄子可就差太远了。 兼之昨夜康熙来过永寿宫,不少嫔妃都想登门拜访,打探一二。 元栖皆不打算见,唯独见了宜妃一人。 要打听太子那日的行踪,必然要找到从毓庆宫打发出去的奴才去处,宜妃的阿玛三官保前年升任了内务府佐领,倒是方便,她现下也只有这一个法子。 听说昨夜至今发生了这么多事,宜妃亦是后怕不已,“平日里倒是一点没觉着三阿哥是这样的人。” 得知她要查毓庆宫赶出去的宫人行踪,宜妃亦没有推辞。 元栖低声叮嘱:“此事须得抓紧时间,但也不好操之过急,叫旁人知晓。” 宜妃自然才道,面露愕然:“你是怀疑此事和太子有关?” 元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我只想知道真相。” 紧跟着上门来的便是将近七个月身孕的德妃。 得知四阿哥如今不在永寿宫,她也并没说什么,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的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临走时才踌躇着问:“四阿哥还安好吧?” 见元栖点点头,她方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她如今也算是想通了,四阿哥已经被改了玉蝶,除非日后皇贵妃犯下大错,否则决计不可能再改回来。与其日日怀着不甘心的念头去讨好皇贵妃,不如彻底些放下这个心结,让自己也能好受些。 六阿哥聪慧可爱,这个才是独属于她的儿子。 十一月,章佳贵人产下了一位小公主。 此事正值太皇太后病重,这位历经三朝的睿智女子,即将走到她生命的终点。 康熙对太皇太后的感情至诚至深,昼夜不离,侍奉汤药,甚至还亲自率领大臣,向上天祷告,甘愿用自己的寿数换得太皇太后病愈。 后宫诸人也都轮流侍疾,抄写佛经,加上整个太医院的精心照顾,却仍然没能改变这上天注定的结局。 宫中大丧,春节虽不能大过,但该有的祭祀仪式不能很少,康熙一股脑儿都推给了太子,自己则在孝庄太后灵前守着。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55节 这一年便在康熙无尽的悲伤之中度过了。 正月里,德妃终于迎来了念念不忘的第二个儿子,给宫里也添了几分喜庆。 永寿宫中,宁楚格又在扯着元栖的衣袖嚎啕大哭。 这孩子和小十简直是对立面,一个乖巧懂事,另一个则非常懂得利用自己哭声的优势。她知道自己一旦哭起来,就会有宫女们簇拥着满足她的愿望,即便元栖一时不准,时日久了也受不了她那洪亮的嗓子。 托她的福,现在康熙在永寿宫用完晚膳就回乾清宫,即便是他,也受不了这么一个能哭的女儿。 宁楚格拉着她哭了好一阵子,见她仍是没有反应,嘴巴一撇,干脆利落的停下了,拿出帕子认认真真擦拭着自己白净的小脸。 重重“哼”了一声,然后扭头就走。 纵然是见惯了她这幅样子的元栖,此刻也哭笑不得,深深感叹自己生了个货真价实的“公主”! 青玉看着她离去的小小身影,似乎有些遗憾,“娘娘为何不许公主去乾清宫?公主若是能得了皇上的喜爱和看重,将来没准儿能得封固伦公主呢。” 元栖摇摇头,先前康熙因为孝庄太后离世,悲伤得连饭都用不下去,急坏了后宫众人,最后是宁楚格带着点心,跪在康熙旁边嚎啕大哭了好一阵子,才让康熙吃了点东西,不至于生生饿晕。 旁人都说是公主纯孝,唯有几个知晓内情的明白,应该是康熙受不了她那震耳欲聋的哭声才妥协的。 后来便养成了习惯,宁楚格总是三天两头偷偷跑去乾清宫,近些日子来,她已经感觉到后宫有些人明里暗里的在背后议论,说小公主私自去乾清宫不合礼数。 元栖不在意这些言论,但她掌管六宫,总不能自己头一个做不守规矩的人,便也只好不许宁楚格再去了。 这事儿上她反而不能多说话,得让康熙自己要求,别人才没有闲话可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4 23:01:22~2022-03-15 22:5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闪铄飘逸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太皇太后过世,对于太后的打击也是极大的。 偏偏养在她膝下的大公主正在备嫁,康熙已经为她选定了一位额驸,正是蒙古科尔沁部的。 太后无心操办,这件事便落在了元栖等一众嫔妃身上,除了要给大公主操办,她们也要尽量开导太后。否则一个皇上,一个太后,两人只要一见面就要伤感孝庄太后的离世,时日久了,对太后身子也不好。 这日众人在慈仁宫说话,惠妃带着儿媳妇伊尔根觉罗氏笑容满面的进来,张口便道伊尔根觉罗氏有喜,如今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太后这才心情转好,笑着问了伊尔根觉罗氏几句,看着总算没那么憋闷了,众人方松了一口气。 许是太后的过问叫惠妃一时得意忘形,惠妃眼瞧着伊尔根觉罗氏尚未显怀的小腹,就信誓旦旦道:“她这一胎将来必是个小阿哥,太后娘娘也是有曾孙的人了!” 一句话便哄得太后眉开眼笑。 话音刚落,诸妃都有些怜悯的看了眼大福晋,惠妃这个做婆婆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下海口,将来这孩子若是个小格格,只怕大福晋要颜面全失了。 大福晋面上不显,心里笑的苦涩。她和大阿哥夫妻相处极为和睦,可她这位婆婆并不是好对付的。 刚嫁进来时候,惠妃和大阿哥之间似有龃龉,可惠妃待她还是极好的,惠妃做主只留了一个不出挑的妾侍,那时候她还受宠若惊,想着今后要待婆母如亲母,可自从去年年底,大阿哥和惠妃长谈一番,母子俩关系变好之后,一切都大不一样了。 隔日,惠妃便开始催着她喝坐胎药,喝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养身方子,十句话里八句都是盼着她有孕。 回了阿哥所,大阿哥亦是如此,只是没有惠妃表现得那般明显。大阿哥为着自己和额娘修补好了关系高兴着,大福晋自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说惠妃的坏话。 偶尔提起一次,大阿哥也只道是惠妃不会害她,叫她放心的喝。 千盼万盼,她总算是有孕了。可大福晋说不上多么高兴,只因自打查出来那日起,惠妃便是一副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方子的作用,叫大福晋担心自己腹中的若是个格格,那岂不是又要捏着鼻子喝药,忍受惠妃对自己的评头论足。 从前惠妃也只在私下念叨着这一胎一定是个阿哥,如今倒好,话都说到了太后跟前,她已经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没生下阿哥,会是什么后果了。 这样的局面,元栖也不好说话。 时下人们这般说话,其实也是盼望着想要个小阿哥,她若是出言说不是阿哥,那便是在打惠妃的脸,说难听些,惠妃准以为她要咒大福晋生不出阿哥来。 只是瞧着大福晋被惠妃架在这样难堪的境地,元栖到底是有些不忍心。 正想着,康熙来给太后请安了,身后还带着个蹦蹦跳跳的宁楚格。 宁楚格请过安,睁着水润的大眼睛,朝惠妃问:“惠娘娘,方才我在外头听到惠娘娘说大嫂嫂要生小阿哥,难道惠娘娘不想要宁楚格这样聪明伶俐的孙女儿吗?” 这话说的,元栖想要阻止都已经来不及。 惠妃笑意不达眼底,当着康熙和太后的面,她自然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道:“宁楚格聪明乖巧,惠娘娘自然想要,只不过前面若有个做哥哥的,将来也能保护妹妹啊。” 宁楚格乌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不服气道:“惠娘娘说的不对,十哥现在被人欺负,还得要宁楚格保护他呢!”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小十惯来是个好脾气的,能容人,轻易不动气。宁楚格却是炮仗般的性子,一点就着,打不过、说不过就开始哭,总有一项制胜法宝。 自打会走路以来,她不知道帮小十解决过不知多少次“敌人”。 譬如先前胤禛教小十写字,略严厉了些,就被宁楚格在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众人都被她这话逗笑了,唯有惠妃有些不耐,道:“这是你们现在年纪还小,等到十阿哥入了上书房,学了骑射,就该十阿哥来保护你了。” 宁楚格听了这话便不依,过去抱着康熙的腿撒娇弄痴,说自己将来也要学骑射,学好了骑射好保护十哥,又逗得众人好一番笑。 眼见惠妃脸色越发黑了,大福晋面上也有些尴尬羞惭,元栖笑了笑道:“这孩子倒被我宠坏了,做什么都没个顾忌,改日我一定好好教她规矩,今日让大家见笑了。” 回了永寿宫,元栖还是没忍住,狠狠点了点宁楚格的额头,“大人们说话,你插嘴也便罢了,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惠妃面子?你不怕她恼羞成怒啊?下次不许再这样!” 宁楚格十分灵活的躲了过去,傲娇地扬了扬下巴,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我就是瞧不惯她说话!下次还要!” 元栖看着颇为头疼,现在她年纪还小,这么一副古灵精怪的性子还能称之为可爱,再大些岁数,若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只怕就要被说是不懂礼数了。 给宁楚格找两个教导嬷嬷的事情,就这么派上了日程。 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元栖没想到办起来竟然有这么简单。 第一回 找了两个颇为严厉的嬷嬷,想着能镇住宁楚格,结果是那两人额上被砸出好大的肿包,元栖不得已多花了些银子安抚。 第二回 找的嬷嬷性子八面玲珑,宁楚格更加不惧,她的一把亮嗓子是自幼练出来的,哭上几声,即便有人说公主并无大事,还是把嬷嬷吓破了胆,没两日受不了便请辞了。 第三回 她还没来得及找,康熙便带着告了状的宁楚格来了,他对这个女儿可纵容得很,劝道:“现在找教导的嬷嬷还是早了些,再等两年宁楚格长大些,你再操心这个也不迟。” 元栖捏着眉心,道:“以她现在这副无法无天的性子,将来还不知道要闯什么祸呢?” 康熙并不赞同这话,“她是公主之尊,闯了什么祸自有我替她担着。” 元栖心念一动,“那将来她出嫁后,不许额驸纳妾怎么办?或者,她不要家中已有妾侍的额驸,要自己挑个喜欢的呢?” 康熙想也没想,大手一挥便道:“都由着她!” 元栖眼瞅着躲在康熙怀里得意笑着的宁楚格,对着这么点大小的女儿,她倒也真狠不下心来管教,只得点头,“但愿您往后她做什么都由着她!” 开了春,三阿哥过继给纯亲王一事是怎么都绕不过去了。 三阿哥出宫那一日是个不错的天气,宫人来报,说钟粹宫的荣妃给自己熬了一碗浓浓的绝嗣汤,一滴不落的喝了下去,她并没有请求让康熙收回成命,只是请元栖日后不要再为难三阿哥。 元栖面上没说什么,心底却有些唏嘘。 宜妃那边给她找到了几个曾在毓庆宫侍奉过的人,顺着这些人提供的线索,找到了一个元栖都未曾想到的人——太子的哈哈珠子,也是他的表弟赫舍里氏常海。 正是他听到了太子酒后所言,设计巧妙修饰后传达给了三阿哥,借着三阿哥的怒气,又纠结了些看不惯钮祜禄氏的朝臣,一同犯下了此事。 常海的所作所为,要说没有索额图的授意,那是不可能的。 而他在胤禛和小十出事的第三日,就从太子身边离开,被远远的赶出了京城。 也就是说,此事本质上还是太子身边的人挑唆三阿哥所致,那一日康熙应该就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所以他一边尽力护着三阿哥周全,又一边利用三阿哥替太子顶罪。 太子是不是此事的幕后主使已经不再重要了,他在朝中最有力的支持者如此下手,就足以证明太子不再和从前一样对胤禛怀有善意。 除此之外,元栖还找到了另一个人。 此人曾是太子身边侍候的小太监,有一手模仿人字迹的本领,只是宫中不许太监识字,所以他牢牢把这项本领给藏住了。 他从前在毓庆宫也不过是个洒扫太监,因此并没有和贴身侍候太子的太监一样被处理,而是被赶去了别的地方,此番被发现,也是因为他私底下替人写家书赚钱,被瞧不惯他的人给告了上来。 周围宫人都已经被遣出去,元栖看着底下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心头微动,低声问:“你可会模仿太子的笔迹?” 宫中的太监不比宫女,宫女年满二十五即可出宫,而太监老么是年老之时出宫荣养,要么便是在宫里一直到死,要把这样一个年轻的太监弄出宫,还要不留一点蛛丝马迹,纵然是元栖,也稍觉棘手。 唤来四阿哥说此事时,他并没有多么意外。 “儿子早就认出绑我的其中一人,正是太子跟前的人。”四阿哥笑容苦涩,“虽然不知太子到底是不是有意为之,端看如今只有纯郡王被连累过继,儿子也能看出来汗阿玛对太子的回护之意。” 元栖不置可否,“你汗阿玛素来教导阿哥们要相互友爱,此番没有重罚太子,想必是相信太子并非有意为之。” 四阿哥略显失意:“是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汗阿玛愿意信谁?” “如今信,不代表将来就信,信任总是被一点一点磨灭的。”元栖并不瞒他,指了指底下跪着的小太监:“此人会模仿太子笔迹,你找个时机出宫时将他带上,将来,总有派上用场的那一日。” 四阿哥神色变得凝重,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大福晋十月怀胎,终究还是生了一个格格,让一直期盼是长孙的惠妃极为失望,不等大福晋出月子,竟然便已经开始四处搜罗养身子和坐胎的秘方。 惠妃如此急切,倒也有纳兰明珠因结党营私,惹得康熙大怒,下旨罢黜他官职的原因,因为如此一来,大阿哥在前朝的助力不免少了许多。 然而她这样的做态,旁人尚不能说什么,不过急着抱曾孙的太后也看不过眼了,直言吩咐伊尔根觉罗氏好好养身子。 但话虽如此,大阿哥和大福晋夫妻之间的事,太后总也不能插手去管,大福晋每日去惠妃那请安喝药,太后更不能派人去盯着。 即便如此,元栖也看不下去,惠妃和大阿哥这般急切,不光对大福晋的身子不好,将来这孩子生下,只怕也不能长寿。 她如今是皇贵妃,年节时自有内外命妇前来请安,她私下和大福晋说了些要先顾自己身子的话,大福晋却满脸无奈,只道是:“爷要来我屋里过夜,我便是再如何,也推拒不得啊。” 她难得多说了两句话:“爷房里如今只有一个成婚时便有的魏氏,长得还算齐整,可爷并不大去。惠妃娘娘不愿赐下宫女,我陪嫁来的几个丫头,爷也不大看得上。” 元栖哑然,这年头,竟然也有大福晋这样,想给丈夫纳妾却还有重重阻碍的? 大福晋满面都是茫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带了几分期待道:“我只愿这一胎能是个阿哥吧。” 元栖悚然一惊,“你又有孕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56节 大福晋才出了月子,到现在连两个月都没有! 大福晋想必也明白这样对自己的身子有伤害,她苦笑着点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丈夫和婆婆都不同意纳妾,就指着想让她一个接一个,尽早生个嫡长子出来呢! 元栖欲言又止,同情的看了眼大福晋,也只能叮嘱:“你回去好好养身子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5 22:51:32~2022-03-16 22:5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家紫玉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波逐流_sunny 20瓶;小恼腐2瓶;青青园中葵、苏家紫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二章 小十搬去阿哥所的时候,元栖倒不怎么担心,前头有胤禛护着,小十自己又人缘格外好,五阿哥和六阿哥同胤禛交好,后头八阿哥和九阿哥也是一贯和他玩得来的。 唯有小十自己磨磨蹭蹭,苦着脸不愿意去。 元栖知道,他是惦记着几年前偷跑出宫的那场罚呢。 小十难得抱住她的胳膊不肯撒手,哭丧着脸撒娇:“额娘,您能不能在汗阿玛跟前替我说两句好话?儿子真要是自个儿孤零零去跪着,多丢人啊?” 元栖忍着笑,“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就算你汗阿玛肯饶你,你那几个兄长哪个愿意?” 乾清宫,太子借故留了好一阵子,都没见着十弟来领罚,忍不住跟一边的大阿哥嘀咕:“十弟该不会是忘了吧?孤从几年前开始就等着这一日呢。” 大阿哥看着窗外陆陆续续进来的三个弟弟,想起几年前那桩糗事,面上到底露了几丝笑意,道:“没见着四弟来,想必是去永寿宫拿人了。” 于是,除了太子和大阿哥还要点面子之外,其余三个阿哥通通挤在窗前瞧着外头,面上满是兴奋。 梁九功将这边的情形描述一番,倒叫正为葛尔丹头疼不已的康熙舒心不少,还极促狭地叫梁九功派些人去催一催。 小十被四阿哥生拉硬拽带来乾清宫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更要命的是,汗阿玛现下在正殿内和朝臣议事,他自然不好进去跪着,可跪在殿外,似乎有些太丢面子了。 太子微笑着拍拍他的脑袋,极是和颜悦色,道:“十弟别急,孤进去替你像汗阿玛求求情,叫你来咱们兄弟歇息的暖阁跪着吧。” “暖阁里头有毯子,也有地龙,孤一定叫你跪的舒舒坦坦。” 十阿哥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委屈道:“二哥——” 大阿哥顺势拍了小十的肩膀,眉眼甚是舒展:“十弟不必这般动容,照顾兄弟嘛,这是应该的。” 太子爱护幼弟,康熙自不会不允,打发梁九功多送来了几个火炉,好巧不巧就放在了十阿哥罚跪的地儿附近。 虽是冬日里,但乾清宫本身便有地龙取暖,而后又有火炉,是以屋子里如蒸笼一般。 大阿哥站在了支开的窗前,借着吹进来的几丝小风纳凉。 太子和四阿哥等人一人一把折扇,显然是早有准备。 就这样,十阿哥在几位兄长关爱的目光下,满头大汗地在一边跪满了两个时辰。 如今东西六宫皆有主位,资历老些的嫔妃们早就不再执着于帝王宠爱,而是开始为自己的儿子女儿打算起来了。 年长的阿哥们,按着康熙授意,也都到了该提前相看福晋的年纪。 元栖本想着能问问四阿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只是这孩子心思惯来比旁人藏得深几分,只道是一切但凭汗阿玛做主。 于是,这便就由着康熙定下了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 元栖特意多透露了些消息给胤禛,怕他觉得自己的福晋出身不如太子和大阿哥的,“福晋的出身高低倒在其次,最要紧的是为人如何,能不能同你相处得来。” 胤禛这时候才有些不好意思,声音略低了些,道:“皇额娘相中的,那一定是极好的。” 其实这么盲婚哑嫁的,元栖心底倒还真没什么把握,康熙既然已经选定了,她能做的也就是在乌拉那拉氏进门之前,多给胤禛和未来的四福晋制造些相处的契机。 哪怕是在宫里遥遥见上一面,让两个孩子心里都有底也好。 宜妃倒是不怎么担心,一来五阿哥年纪更小些,能多等些时候,二来,五阿哥已经被太后养成了一副什么都看淡的性子,宜妃也不打算拘泥于家世,只任着五阿哥自己选一个喜欢的也就是了。 倒是德妃带着定嫔来了一趟,七阿哥天生腿脚有些不好,康熙待这个儿子也是淡淡,成嫔唯恐来个出身高贵的儿媳,自己到时候惮压不住也就罢了,只是担心未来福晋瞧不起七阿哥有腿疾,到时候家宅不宁,徒增烦忧。 言下之意,便是将来为七阿哥选福晋时,想要自己也掌掌眼。 元栖自是应下了,成嫔一贯安分守己,这点要求并不算过分。 康熙二十九年,康熙下诏御驾亲征。 这样的消息之下,纵是佟氏一族由汉军旗编入满洲镶黄旗,佟嫔由此晋了妃位,以及平妃有孕也未能在后宫掀起什么风浪。 元栖这边亦是召了法喀的福晋赫舍里氏入宫,法喀和颜珠两兄弟这次都随着康熙御驾亲征出去了,颜珠的福晋佟佳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不宜挪动,来的便只有赫舍里氏和她的长女盈玉。 赫舍里氏经她宽慰一番,才稍稍安了心,揽着女儿赔罪道:“奴才这般情态,倒是让娘娘见笑了。” 元栖并不在意,她也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安然,“法喀随着皇上出征,我虽面上不显,心底哪能不担心呢?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也不放心他和皇上。只是咱们平白担心无用,倒不如一心顾好家中,也能让夫君无后顾之忧。” 瞧着小侄女缩在赫舍里氏怀中,乖乖巧巧的模样,元栖忍不住把人揽过来问了两句话,半是抱怨道:“还是盈玉性子温和,讨人喜欢,你是没瞧见宁楚格的那性子,平日里但凡有什么不顺心的,便要闹出个天翻地覆,叫人头疼得很,一刻也不能停歇。” 她说这话也是无心,然而赫舍里氏听了,不免就有些上心,皇贵妃膝下的四阿哥已经年长,但还有个和盈玉年龄相仿的十阿哥呢,听说性子也并不骄纵。 她一下便露了喜意,道:“娘娘若是喜欢盈玉这丫头,留她在身边教养些时日,也是她的福气。” 元栖尚且没意识到赫舍里氏所思所想,只想着把侄女留在身边些时日,说不得能影响到自己那个成日在外头瞎逛的女儿。 宁楚格要和阿哥们一般学习骑射,元栖也不是不许,只是不说公主们,就是前头阿哥所的阿哥们,再怎么文武双全,表现给人瞧的还是举止有度的一面,哪里有像宁楚格一样,一言不合便动手动脚,太过粗鲁。 听说永寿宫来了个小表妹,宁楚格并没表现出什么不喜欢来,反而捏了捏比她大一岁的盈玉胳膊,直言道:“盈玉妹妹也太瘦了些,应该多吃肉才行!” 当日的午膳,宁楚格便示意侍膳的宫人,把荤菜全移到了盈玉旁边,硬生生逼着盈玉吃了最饱的一顿。 一边的赫舍里氏看着勉强咽下食物的女儿,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 用过膳,便是宁楚格出去溜达消食的时辰,这回她自然也带着盈玉去了。 赫舍里氏笑的端庄,“和七公主一块出去走走也不错。” 然后盈玉去时是漂亮可爱的小格格,回来时便是一副灰头土脸,要哭不哭的模样。 元栖命人拿来早已备好的衣裳,歉意一笑:“宁楚格想必是和盈玉去看她的小马驹了。” 傍晚赫舍里氏离宫之前,沉重地拍拍盈玉的小脑袋,“额娘这便回去了,你往后跟着七公主一起玩,可要小心些。” 而此刻的宁楚格,正在元栖选来伺候盈玉的宫人们面前耍拳,用她的话说,便是先替盈玉在永寿宫里立威,叫人不敢欺负了她。 元栖捂着眼睛不忍再看,她已经开始怀疑最后被影响的不是宁楚格,而有可能是盈玉。 康熙寄回来的书信上没写什么大事,都不过是家常问候,但前朝反响平平,明眼人都知道,此次御驾亲征算不上顺利。 尤其是佟国纲阵亡于乌兰布通的消息一经传回来,满朝哗然。 元栖首要关心的便是家中的另一个弟妹小佟佳氏,佟国纲正是她的亲生阿玛,小佟佳氏得到消息时才出了月子不久,闻言大为悲恸,倒也极是可怜。 不久后,康熙在行宫病倒的消息传来,更是让后宫诸人担心不已。 好在康熙这病算不上重,前线又有大阿哥和裕亲王福全在,而后便是太子胤礽和四阿哥胤禛得了康熙宣召,前往行宫探病。 第八十三章 康熙传信回来,只道自己是被战场上的流矢所伤,并无大碍。但太子和四阿哥一路上也不敢耽搁,风尘仆仆到了行宫觐见。 只是他们到的时候不巧,康熙才服了药睡下,太子和四阿哥只得挪去了偏殿等候。 隔着一道屏风,两人换过了衣裳,大腿内侧皆是连日骑马留下来的伤痕,自有宫人拿了伤药来。 一片静默中,太子忽而出声道:“四弟,孤这儿倒是备了些上好的伤药,叫人给你送些去吧。” 太子出阁后,便极少再去上书房,平日里不是跟着康熙处理政务,便是被派去各处衙门视察,和诸阿哥之间,也不如从前亲密了。 “多谢太子殿下厚爱。”四阿哥朗声道,只是等送药的小太监离去后,照旧用着自己从京里带来的。 自打上回被人绑了去,四阿哥对自己的安全比从前上心了许多。那一日被绑走时,他曾看到过太子身边的哈哈珠子常海出现,那时候没当一回事,后来才反应过来。 他相信太子此时还没有对他忌惮到这个份上,但太子身边的人,他却已是不得不防了。 敷过药后,四阿哥正要起身,却见身边一个小太监将太子送来的药打开,徒手挖了不少,一大半落在了水盆中化开,其余的往自个儿手上抹开了。 这是防着事后有人查探呢。 四阿哥笑道:“倒是仔细,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心中一喜,“奴才名叫苏培盛。” 康熙病重仍是牵挂国事,同太子说了好一阵话,才轮到四阿哥进去请安。 夜间,太子亲眼看着那挖了泰半的药瓶,才终于放了心。 常海的弟弟常泰亦是松了口气。 太子对四阿哥倒是真的关怀有加,他的兄长常海,便是因为私下把太子殿下的话传出去,不慎连累了四阿哥,而被太子下令仗责八十,打了个半死,撵出京城没两月,便病死在了庄子上。 常言说做贼的心虚,太子殿下何尝不是如此。 虽说这事明面上是过继出去的纯郡王所为,皇上也并未问责,四阿哥又如何能知晓内情? 然而太子就是放心不下,非要亲身一试才肯罢休。 这两年在宫里不知试探过多少次,眼下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又这么试探,四阿哥仍是如常用了这药,太子却还是不见松一口气。 常泰眼瞧着太子还是不大舒心,忙又道:“奴才先前也闻到了,四阿哥身边的太监们身上都是这味道,殿下不必再为此事烦忧了。” 太子殿下日日对他冷着脸,一身的威势,他知道是迁怒,可这么久了,谁能受得了? 另一边,得知太子确确实实派了人去查探那药瓶,四阿哥反应并不大。 他也不是傻子,这两年来太子时时试探,虽说对别的阿哥也是如此,兄弟们私底下并不是没意见,都说太子这储君之威愈发浓重,如今倒好,这份威势也要用到兄弟们中间来了。 四阿哥也曾想过,许是自己一时看错了人,可常海无故被驱逐出京一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太子背后势力对他不善。 太子如今能守住本心,焉知将来兄弟们都开始接触政事后又该如何? 这并非是他一人的想法,太子和大阿哥争锋相对,便已经是一个例子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57节 翌日侍疾,康熙似是无意间道:“太子多年来得朕教导,如今替朕处理起政事来,倒还有模有样的。” 说罢,他唤了声梁九功,“去把朕常戴的扳指送去给太子,告诉他,他做得不错,没有枉费朕的栽培。” 虽是这么说,康熙脸上除了赞赏之意外,余下皆是怅惘。 这样的小伤,放在从前上些药也就罢了,哪会像如今一般病倒在榻上,还得千里迢迢唤两个儿子过来帮忙? 四阿哥将他神情变换的种种都看在眼中,端着药碗的手丝毫不抖,朗声道:“太子二哥为汗阿玛处理政事有功,儿子也是时时侍奉在汗阿玛跟前的,儿子斗胆问一句,汗阿玛可有给儿子的赏?” 康熙瞥他一眼,知晓他是有意不令自己伤情,心里倒也承情,依言赏了个扳指下去。 病中的人素来嗜睡,康熙一觉睡醒,仍有些昏昏沉沉的,只见帷帐外头隐隐有光,他便以为是天明了。 以往这时候太子都该来请安,今儿个怎么还没来?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拖住了? 胤禛并未睡熟,察觉到帐子里的动静,先低声问过,得了允准,才敢拉开帐子,关切道:“汗阿玛可是有什么不适?儿子这便去唤太医来瞧。” 却见康熙目光涣散,嘴里念叨着:“太子呢?太子怎么还没来请安?前头出了什么事?” 四阿哥心中微涩,却还是道:“汗阿玛,刚才过了寅时,太子殿下许是才入睡不久,您可要儿子去请太子来?” 康熙这会儿清醒了些,听他说太子才睡了没多久,摆手便道:“不必了,他这两日也累着了,让他多歇息会儿。” 而后才注意到四阿哥亦是一副极为疲惫的模样,一时心中熨帖,关心道:“你也累了几日了,去歇歇吧,这儿有人守着。” 四阿哥摇摇头,“儿子白天已睡了许久,如今正精神着呢。” 康熙还要再劝,却见四阿哥一脸执着,又听他道:“额娘虽在京中,也十分关心汗阿玛身子如何。儿子临行前得了额娘叮嘱,一定要看着汗阿玛身子大好了,额娘才许儿子回去呢。” 康熙便也不再劝他,只是一时间睡不着,心念微动,拿了些日常和京中往来的书信看。 就这么到了第二日,康熙只觉得自己身子好了不少,身子一好,不免想得就多了起来。 “保成,这两日政务上有什么棘手的问题吗?” 康熙眼巴巴瞧着太子,有些跃跃欲试。 太子天天都忙到夜半才睡下,第二日天不亮起来,就算是这样,也很难抽出时间来看自己,好容易自己好了,太子也该把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难题拿来问自己了。 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太子一向便是这般懂事。遇到什么难事,当下也不会拿来烦扰他,而是一并攒下来,等到空闲的时候,父子两个说起话来也随心亲昵。 想着想着,康熙嘴角不免就露了几分笑意,就连身上的伤处,这时候觉不觉得有什么难受。 太子并不曾领悟到他的意思,这两日他虽然也担心汗阿玛身子是否安康,但这殿里里里外外都有太监和奴才们候着,还有四弟守着,因此他也没有太过担心。 一场小病而已,他知道汗阿玛应当很快就能好了。 但也正是汗阿玛很快就能好了,他才要加紧利用这难得的机会,既是锻炼自己,也为了让汗阿玛和诸位兄弟们看看,自己这个储君并没有辜负天下人的期待。 听到康熙如此问话,太子心中一紧,只当是汗阿玛病体将愈,要考校自己这些日子来的成就,挺了挺胸,朗然道:“回汗阿玛的话,这些日子儿子处理政务倒还顺手,并没什么棘手的。” 康熙的笑意淡了些,心底不知怎么,陡然升起一股悲凉之感。瞧着眼前英姿勃发,双目明朗的少年,愈发觉得自己身子沉重,眼前也阵阵的模糊不清了。 不知不觉间,儿子们个个都长大了。 康熙心中一叹,不免想到从前太子年幼,才有那许多问题,如今的太子便如那初升的朝阳,最是意气风发,反倒是他这个做阿玛的,如日薄西山。 太子此时已然察觉到康熙反应并不如自己设想中那般惊喜,忙出声问,康熙却已经无心再说话了。 病中最忌多思,几日过去,虽说太子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时时来探望,又带了政务来请教,但康熙的身子并未逐渐转好,反而每况愈下了。 便是四阿哥都心有不安,更遑论是国之储君的太子了。 噶尔丹大败的消息传来之时,康熙已经陷入昏迷之中。 “殿下,索大人回来了!” 宫人面上带了几分喜意,仿佛是被这个消息定下了心。 太子看在眼中,并未露出什么激动的神情,反而微有些惊疑不定。 叔公奉命领兵前往巴林,和大阿哥,裕亲王等人会合,如今打了胜仗,却不按照从前汗阿玛所说追击败兵,也并未和自己通传消息就来到行宫,叫人摸不清他意欲何为。 且这宫人听了这样的消息便面露喜意,难道在他们心中,自己这个太子的分量还比不上索额图一介臣子吗? 虽有此一问,但太子心底清楚的知道,他确实比不上。 他和赫舍里氏一族相互牵扯,到如今,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靠着赫舍里家坐稳太子之位,还是赫舍里氏靠自己显贵至今。 不过,他坐稳这个太子之位,靠的并不只是赫舍里氏,最要紧的是汗阿玛的看重,而赫舍里氏,叔公,却只能靠他来维持满门荣耀。 思及此处,太子心下稍安。 索额图此次前来,倒还真没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是知晓了皇上在行宫病重,才匆忙之下赶了回来。 “索大人,你逾越了!” 太子脸色极冷,目光锐利,仿佛能直直刺进人心里,他这回是动了真怒,私下里也不再唤索额图为叔公。 “汗阿玛不过小病一场,行宫中为了安军心才不把消息放出去,孤却不知叔公是何处得来的消息?” 索额图捻捻胡子,并不动怒,“我能得到消息,别人自然也能,太子与其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倒不如好生想想对策。” 太子心中有所触动,面上却仍有微怒,哼声道:“孤不知道叔公得的是什么消息,只是,您来得也太急了些,汗阿玛还没到那个份儿上呢。” “我只怕太子您执着于小节,而不顾大局。大阿哥那边兴许没得了消息,可四阿哥如今是在皇上跟前守着的人,您不得不防。” 太子傲然道:“孤才是储君,即便汗阿玛当真有什么,四弟也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他转而看向索额图,目光清明:“任凭什么副后之尊,半个嫡子,身份上难道还能越得过孤这个太子么?汗阿玛这些年来对孤的看重,天下皆知,叔公您太多虑了。” 索额图暗叹一声,倒是没再劝说。太子愈发年长,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再是从前那般容易被人说服了。 他忌惮四阿哥倒不是为着其他,而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如今动手还容易些,将来四阿哥出宫开府,成了气候,便不那么容易了。 深夜。 康熙再度梦中惊醒,瞧着守在自己跟前的是四阿哥,眼底掠过一丝失望。 烛光微暗,周围寂静无声,鼻间亦是久久散不去的苦涩药味,更得殿内气氛沉重。康熙面色灰败,气喘微微,第一句话仍是问:“太子如今在何处?” 说话间,梁九功已经匆匆来报,“皇上,大喜!噶尔丹大败,索大人听闻您病况久久未愈,已经连夜赶来了行宫,想给您请安报喜。” 虽是大喜,他面上却不见几分喜意,额上豆大的汗珠颤颤巍巍,一直到下巴才滑落下来。 康熙眼神浑浊,神志不清,却硬生生被这个消息唤起了几分神智,他勉强起了身,靠在塌边,声音沉重而冷厉:“行宫消息封锁,他是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朕病重的?他如今人又在何处?” 梁九功连头也不敢抬,颤着声音道:“索大人如今正和太子殿下在外头候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7 22:58:53~2022-03-18 23:0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晕知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家紫玉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四章 “叔公,若是汗阿玛问起,你只说是担忧汗阿玛病情,可行宫这边迟迟不见消息,故而一经大胜便匆忙赶回来报喜。”太子如释重负,话里带了几分喜意叮嘱道:“汗阿玛一直挂心战事,听了这样好的消息,想必不会对你多加责备的。” 他并没注意到索额图担忧的目光。 皇上病中醒来,太子却没有侍奉在榻前,而是和自己在一块儿,光是这一点,已经足够引起皇上的警惕之心了。 索额图笑容越发苦涩,臣子功高盖主,尚且会引来君上猜疑,更遑论是先有君臣,后有父子的皇家,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更应该把握好这个度才是。 可他眼下瞧着,于太子殿下而言,他和皇上是先父子,再君臣,这是犯了大忌啊! “砰——” 上好的瓷器被人一挥手摔到地上,瓷器迸裂之声响彻整座寂静阴沉的殿宇。 太子低首垂目,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所措地跪在床榻远处,方才他刚一进来,迎面便是汗阿玛铺天盖地的斥责与质问,没有给他一丝一毫辩解的机会。 榻前的帷帐已经被掩好,显而易见,汗阿玛此时压根儿都不想见他。 太子跪了好一阵,头脑昏沉的同时,只觉胸腔内喘不上气来,心底苦涩与委屈相互交织,试着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 这些日子他何等勤勉,代替汗阿玛处理政事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许多事情他束手无策,可他不敢打扰汗阿玛养病,更不愿在臣子们面前流露出喏任何软弱与无知,只得留到私底下自个儿琢磨。 白日里天不亮他便要起身,大臣们说起话来弯弯绕绕,不说其他的,光是京里发来的折子,他批起来也够呛。身边虽有朝臣们帮着,可他知道,一旦自己露出些手足无措,他们便以为自己是个好糊弄的。 而到了夜间,他还要抽空去汗阿玛榻前侍奉。 便是这般的忙碌,汗阿玛仿佛没瞧在眼里似的,口口声声,不都是觉得他没有没日没夜的守在榻前,不如四弟纯孝吗?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帷帐中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四阿哥终是不忍,轻手轻脚的上前,劝:“太子殿下不如先回去歇歇?汗阿玛这些日子时时关切的都是您,今日想是身子不舒服,说话不如往常和煦。” 太子却恍若未闻,只是失魂落魄的跪着。 这一夜,康熙又醒了一次,听人说太子还在外头跪着,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却仍是冷哼一声,“既然太子不愿为朕侍疾,明儿便带着人回去吧。” 四阿哥登时愣住,狠掐了把手心,不知所措地抬眼看去,“汗阿玛要令太子回京?” 康熙直直望着头顶的帷帐,闷声道:“君无戏言。” 太子骤然回京,后宫诸人明面上没什么反应,私底下都纷纷议论着,太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得了皇上的厌弃? 只是太子是皇上带在身边亲自养大的,父子之情比旁的阿哥都要深厚,有子的嫔妃们心底虽嘀咕了一阵,明面上却还不敢做什么。 四阿哥寄回来的信上多少有些提及,元栖本也没有打算要和太子牵扯什么,左右她还只是个皇贵妃,不能得太子称呼一声“皇额娘”。 倒是四阿哥和太子一同去,如今太子回来,行宫那边只剩下胤禛一个,在宫里颇有些惹眼了。 又是一日的慈仁宫请安。 惠妃照例带了怀了第三胎的大福晋来,这回她倒也乖觉了,大福晋连生两个格格,她自是不敢在太后跟前说什么,这一胎必定是个阿哥的话。 然而她嘴上依旧是不依不饶的,“太子回京,如今只有皇贵妃娘娘的四阿哥守在皇上跟前,不知道四阿哥可给娘娘寄了书信,可有说皇上身子如何了?” 元栖照例拿旧话来堵她,不紧不慢道:“行宫那边没有消息传来,那便是皇上不想叫咱们知道了担心,惠妃若是实在焦急,不如也和诸位妹妹们一般抄些佛经,将来好拿出来叫皇上知道你的担心。” 惠妃被当着儿媳的面下了面子,脸色难看道:“皇贵妃惯会挖苦人的,知道妾身不通汉字,还要拿这话来堵妾身。” 元栖面色淡淡:“惠妃也很会明知故问,皇上先前分明递了信回来,说身子已渐好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58节 其实如今这后宫之中,依着元栖的位份,已经无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了,唯有惠妃一个,把大阿哥和她离心一事怪罪在了元栖头上,又依仗着大阿哥奉命随军出征,是阿哥里的头一份,故而才敢这么说话。 和宜妃一路同行回了永寿宫,不多时,便有宫人来报,德妃,安嫔,定嫔,章佳贵人一齐来给她请安。 这几个和她关系倒还不错,元栖请人进来坐了,笑着问道:“你们几个怎么聚到一块儿来了,倒是罕见。” 宜妃快言快语,只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往常可不见你们来的这样勤快,如今想是有事要来求皇贵妃了。可带了什么好东西没有?” 定嫔和章佳贵人来得少,面上皆有些惴惴不安的看了眼自己的主位。 德妃自打四阿哥差点出事后,因着元栖如今的位份愈发高,自己膝下也有了两个阿哥,便隐隐有些看开了四阿哥过继一事。 她自来是个放得下身段的,来永寿宫也愈发勤快,如今和元栖称不上多么亲昵,倒也算是熟稔,听了这话便道:“我才和定嫔说皇贵妃娘娘仁厚,宜妃姐姐别吓着她。” 原是定嫔的十二阿哥和章佳贵人的十三阿哥,这两个阿哥都是同年生的,如今也都快到了搬去阿哥所,进上书房的年纪,又因着阿哥所只剩下一处,便只好住在一起,所以干脆一齐想来求她提前收拾布置阿哥所。 这不过是一桩小事,元栖自当应下,“提前两年收拾是不能的了,等到半年的时候你们自来寻我便是。” 定嫔和章佳贵人当即欣喜谢恩,便退下了。 唯独德妃有些神思不属,直到宜妃催着问,她才勉强开了口,“如今阿哥便已经满了,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要同在一处院里,过两年妾身的十四阿哥也要搬出去了,这回正是没地儿去了,皇上可有说到时候余下年纪小的阿哥们要搬去何处?” 元栖看了眼颇有些期待的德妃,“等皇上回了宫我问问吧,不过你也别想太多,阿哥满六岁搬出去是规矩,皇上那会轻易改动?” 德妃霎时泄了气,念叨着:“阿哥所本来就那么点地儿,要多两个人挤着,那多难受啊。” 念叨过,她又道:“不过四阿哥如今已经定下了福晋,将来出宫开府,想必是要空出来的?” 元栖没吭声,阿哥们又不是一成婚便搬出宫去,如今大阿哥还住在宫里呢,剩下这些阿哥,只怕得一直在宫里住到有了爵位,才能出宫开府。 康熙回宫时,已经是九月中旬。 康熙和太子父子俩在乾清宫说话,四阿哥也来了永寿宫用膳。 这回出去,在旁人眼里他是独占了汗阿玛的看重,可他看到的却是汗阿玛和太子之间有多么亲昵要好,前脚刚训斥了太子一顿,把人赶回了京城,后脚便拿出太子穿过的衣裳日日念叨着太子。 四阿哥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心底却一直憋着股劲儿。 从前他不明白大哥为何那般不喜太子,事事要和太子争锋相对,如今自己亲身体验一番,才知道大哥究竟是为了什么。 同为汗阿玛的儿子,凭什么太子受尽宠爱与看重,而自己在待遇上却远不及太子? 太子之所以是太子,也不过是占了出身好的优势罢了! 一开始冒出这个念头来的时候,四阿哥自己都吓了一跳,可细细想来,却无甚不对的。 古往今来,有多少君王是真正因出身而登上大位的,还不都是你争我夺,最贤能者胜出一筹。 这些念头,四阿哥也只敢在心里过了一遍,就立即抛之脑后了,太子如日中天,他如今有什么资格和太子斗呢? 十月,二十岁的大公主被册封为和硕纯禧公主,远嫁蒙古科尔沁部。 出嫁之日,满宫嫔妃都来祝贺,但有女儿的嫔妃都高兴不起来。 毕竟谁都知道,大清和蒙古常有姻亲,大公主的今日,便是后头其他公主们的明日。 元栖回来时,望着宁楚格也很是伤感了许久,虽说已经得了康熙允诺,但二十年的时光已经很是漫长了,只盼到时候别发生什么大变故才好。 在四阿哥身上,她已经给了他出身,和钮祜禄氏的支持,也无力再帮助他更多了,康熙不会因为爱重她,就对四阿哥有多么看重,一切都要靠他的本事。 这一日,康熙难得来得早了些,亲昵一阵后,康熙搂着她忽然道:“你给胤禛身边放人了没有?” 元栖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他诧异道:“胤禛这么早便通人事了?” 元栖眨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好笑道:“哪有的事儿,他如今满打满算,也才十三岁的年纪呢。”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元栖嘀咕着,“我还打算常叫乌拉那拉氏进宫来,也提前让两个孩子培养感情,这时候胤禛身边放个宫女,多奇怪啊?您说是不是?” 说出口后她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可不就是,早早成婚,但成婚之前就已经有了身边人的例子,只怕不会赞同她的观点。 好在康熙并未介意,愣了一下,他缓缓道:“确实奇怪。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以前和仁孝未成婚的时候,皇玛嬷也曾私下叫我们见过面。” 元栖没兴趣听他和仁孝皇后的往事,绞尽脑汁想转移话题,便问:“那姐姐入宫前,您和姐姐见过面吗?” 问出口去,她才想起来元仪正是进了一次宫,才被定下来的,霎时尴尬地挡了挡脸。 康熙想是这时候也觉得这话题不对,看了她一眼,并没揭穿,而是探身揽住她的肩,抱了好一会,又道:“那咱们聊聊从前刚见你的时候?” 元栖这下傻眼了,回想了好一阵,才试探道:“是在庄子上那一回?”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肩膀处一紧,显然是康熙用了些力气,他好半天才气道:“你真忘了不成?那个被你拆了大半的络子,可是朕这辈子亲手做的唯一一个,你也不知道好生放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8 23:05:18~2022-03-19 23:0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侑纸n10瓶;大熊喵喵早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五章 元栖这才猛然清醒过来似的,声若蚊蝇,呐呐道:“这不是谁睡迷糊了吗?” 她连忙补救:“我现在想起来了,记得清清楚楚,那络子就放在我梳妆用的匣子里呢。” “是吗?”康熙狐疑道,仍是不大信,作势要起身下榻,“我得亲自瞧瞧去。” 这哪能行? 元栖忙抱住他的臂膀,忍不住笑:“我每日夜间都要拿出来,在佛前供一阵,您这会子出去要着凉的,还是明儿再找吧。” 康熙轻轻瞪她一眼,“我就知道你满嘴胡吣,说吧,络子放哪儿了?” “在后头库房里收着呢,那络子虽戴不出去,却也是珍贵之物。” 事实上,那东西放在匣子里好几次差点被新来的宫女扔掉,她也只能把它存在库房里头,至少那儿不是谁都能进的。 康熙瞧着若有所思,但也仅仅是一瞬。又陆续说了些话,两人便睡下了。 没两日,内务府便紧赶着送来了一批新式花样的络子。 内务府上赶着巴结永寿宫的次数多着,元栖也并没放在心上,宁楚格长到了五岁,也开始越发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当下便毫不客气的挑挑拣拣一阵。 元栖有意安排乌拉那拉氏和四阿哥培养感情,故而留了一对叫人送去阿哥所那边,又小小提示一番,自己午后会召乌拉那拉氏入宫。 乌拉那拉氏名叫芫华,世家大族出身,周身气度沉静,完全不像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 即便是元栖给她和四阿哥赐下了明显是一对的络子,她也只是轻轻避过四阿哥的目光,面上没有任何胆怯不安。 四阿哥更是一脸严肃。 乍然看去,这两个小小年纪却如此老成的孩子,竟然也有了几分般配。 在元栖的可以安排之下,四阿哥和芫华一同从永寿宫出来,倒有好一段路是一起走的。 宫人们静悄悄跟在后头,芫华和四阿哥亦是一前一后,两个人面色慎重,又都有些微不可查的紧张。 路程行过一半时,两人似乎都察觉到氛围不大对。 “你——” “您——”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对视一眼后,四阿哥微微颔首,“你先说。” 芫华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想到的话题早被吓没了,她垂着目光在四阿哥身上摸索一番,才道:“您腰间的络子很好看。” 四阿哥下意识往腰间看了一眼,沉默一瞬,才硬邦邦道:“这是方才皇额娘赏的。” 气氛瞬间凝滞,一股无言的尴尬迅速蔓延开来。 芫华神色呆滞,方才的冷静自持早已被扔到脑后,她捏紧了袖中的络子,丝毫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句什么。 四阿哥却悄悄弯了弯嘴角,这个乌拉那拉氏倒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老成,他不过一句话就叫她破了功,露了怯态,眼下的模样可比方才生动真实多了。 没多久,好不容易有孕的平妃发动了,平妃不比旁的地位妃嫔,元栖还得亲自去储秀宫一趟,替她主持大局。 同一时间,消息也传进了太子的毓庆宫。 太子倒是没什么反应,平妃虽是他姨母,但两人关系淡淡,生下来不管是个阿哥还是公主,对太子而言都没什么意义。 平妃乃是头胎,生产格外艰难,即便已经避到了正殿,女子凄厉的叫声还是隐隐传了过来。 面对这般情景,生育过几次的嫔妃们还好些,其余嫔妃们纷纷变了脸色,就是一向和平妃不对付的王常在,这时候也无心挖苦,被平妃的叫声吓得脸色惨白。 此时此刻,倒也没几个人再有那心思去向平妃到底会生个阿哥还是公主了,众人难得一心都是希望平妃能平安诞下孩子。 到最后,就是宜妃和德妃也有些坐不住了,荣妃不在,她们两个是妃嫔里生育过最多的,便是她们生过最艰难的一胎,也没有平妃这回的吓人。 太医进进出出的好几回,只道是平妃太看重这个孩子,孕期拼命进补,以至于孩子太大,一时间难以出来。 众人心急如焚了大约五六个时辰,从天微亮一直到日落西山,平妃才终于诞下了一个小阿哥。 只是太医也放了话,这孩子在腹中憋得太久,不仅伤了母体,自己也憋出了问题,只怕是难以立起来。 果不其然,没过两个月,这孩子便夭折了。 平妃哪里受得了这等刺激,孩子一去,她的身子也迅速衰败下来。 然而这时候谁也不会注意到她了,因为康熙下旨,册封正白旗汉军都统,三等伯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为皇太子胤礽嫡福晋,正一品步军统领,一等云骑尉,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为皇四子胤禛嫡福晋。 太子排行第二,胤禛第四,这中间漏了的那个,正是被过继出去后便默默无闻的纯郡王,曾经的三阿哥胤祉。 荣妃拖着病体上门来求情,只道是三阿哥自从被过继出去,知道自己为皇上所厌,便一直郁郁寡欢,以至于缠绵病榻。 康熙怎么会不知道三阿哥如今的处境,然而他既然已经打算好要用三阿哥来替太子遮掩,就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荣妃上门求的第三次,还是元栖忍不住,和康熙只会一声,去寻了太后为纯郡王指婚,又赐下太医诊治。 这桩事方才了了。 瓜尔佳氏如今只是被册封了皇太子嫡福晋,尚未成婚,自然也不会有太子妃册封礼。 而四阿哥却是赶在康熙巡幸蒙古之前,奉旨和芜华成了婚,日子虽有些着急,但内务府准备充分,排场倒也撑了起来。 四阿哥如此早成婚,倒也有元栖的一份力在,因为她想到若是四阿哥通晓人事之前便有了福晋,什么教导宫女之类的也不必她再操心,将来四阿哥后院若是出了问题,也和她半点干系都没有。 在这一点上,惠妃是个反面例子,她眼瞧着大福晋迟迟生不了阿哥,便一反常态往大阿哥屋里送了好几个貌美宫女,可怜大福晋才生产完出了月子,就要料理府内争端不休的妾侍们,生生把自己给累病了。 大阿哥亦是深受其害,他受不了这些妾侍们的争端,又眼见大福晋生生被累病,无暇照顾三个女儿,和惠妃又发生了争端。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59节 初夏时节,去年御驾亲征过的康熙又决定北巡蒙古,一来是和蒙古各部王公相聚议事,二来,便是年初册了和硕荣宪公主的二公主,要嫁去蒙古巴林部,虽只是碰巧同路,但也彰显了康熙对这个女儿的看重。 此番北巡,照例是太后和众嫔妃,阿哥们一同随行,宁楚格和芜华虽是性格各异,但相处的也还算不错,敏慧去年嫁了近支的宗室子弟,也在随行之列,三个不同年龄和性格的女孩聚在一起,倒让元栖身边添了不少热闹。 蒙古的风景极美,一到了大草原上,身边的孩子们都迫不及待飞奔了出去玩,左右身边都有不少人跟着,元栖也并没过度担心。 前头的酒席上,大阿哥和太子正拼着酒,他们两近年来明面上没那么争锋相对了,想来也是察觉到汗阿玛对他们什么都要争的不满,故而有所收敛。 阿哥们都还小时,康熙看着他们一个个你争我夺,想卯足了劲儿要出头的样子,只会觉得欣慰,甚至于还会拿出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来激励他们,然而当他察觉到儿子们在一日日长大,自己却在一日日变老时,不免就觉出了威胁。 大阿哥和太子的争锋相对,更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们如今争的不再是自己的看重,而是这至高无上的龙椅,是不容他人染指的帝王权力。 喝得微醺之时,他看着太子和大阿哥如是想到。 四阿哥虽然已经成了婚,但无论是太子还是大阿哥,都并未将将他放在眼里,周围的蒙古王公们亦不会以大欺小,只有些许几个才识得的同龄人,浅尝辄止一番也就罢了。 太子和大阿哥喝得大醉而归,四阿哥却不声不响,谁也没只会,借着元栖的人,跑去给康熙送了醒酒汤。 第二日,四阿哥此番纯孝之举得了康熙赞赏,消息传出去,大阿哥颇为不屑:“四弟文不成武不就,也就这点小人行径罢了!” 太子也不是很高兴,他倒不介意四弟得了赞赏,他在意的是四弟瞒着他给汗阿玛送醒酒汤。 对此,四阿哥不安地解释:“我昨夜瞧着汗阿玛和太子,大哥都喝得大醉,先去给汗阿玛送了醒酒汤,而后又给二哥和大哥送了的。” 太子闻言,看向一侧的宫人点头,心里不免一阵憋闷。 四弟这番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一点也不实诚! 他问的是为何要瞒着,而四弟表达的意思不过是,他待汗阿玛和两位兄长都是一般的。 四阿哥脸上挂着笑,心里则门儿清。 太子待他表面上一如往常,甚至在他婚后主动提出,要在政事上指点他一二,可实际上呢,派给他参考的文书不过是最边边角角的一些,便是有什么正事,也轮不上他上手,太子自有无数种法子来掩了过去,叫旁人瞧不出破绽。 若是没有两位舅舅指点,他怕是到现在也回不过味儿来。 更令他感伤的是,不知不觉间,他和二哥终究还是走到了互相猜疑的这一步。 但这样的心情也只是一瞬,从太子处离开,他揉揉脸颊,便换上了另一副笑容,这笑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他迈步往远处走去。 元栖的帐子里此刻则传出了阵阵欢笑声。 小十被众人揶揄的目光盯着,整个人从脸到脖子都是通红的,被人取笑了好半晌,他才羞愤道:“皇额娘,您别再笑话儿子了!” 元栖勉强止住笑,昨夜小十和敏慧偷跑出去玩,结果路上遇到好些蒙古格格,小十肤色白净,格外引人注意,加上他骑术并不精湛,居然被其中一个格格骑着马给强行抢了去。 跟着的宫人只得求助侍卫,最后一群侍卫策马狂奔,把小十又给抢了回来。 因为没来得及叫侍卫不许说出去,第二日晨起,这消息便给传出去了。 元栖眨眨眼,笑眯眯道:“听说是蒙古阿霸垓部一位郡王之女,比小十还小一岁呢,我倒是对这个格格有些兴趣了,不如今儿请她来,咱们都见一见?” 宁楚格唯恐天下不乱,极力拍手叫好。 四福晋看得出是在勉强忍笑,用帕子遮了脸,肩膀不断抖动着。 而此刻,四阿哥在帐子门口遇到了个蒙古格格,和自己福晋差不多年纪。 她一身张扬艳丽的骑装,眉眼带着股英气,眼睛笑成了月牙,朝着帐外的宫女脆生生道:“阿霸垓部□□锦噶喇普郡王之女,博尔济吉特氏来给皇贵妃娘娘赔罪!” 里头的笑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9 23:01:12~2022-03-20 22:3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云悠悠20瓶;随波逐流_sunny 10瓶;社会主义接班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六章 不顾小十的阻拦,元栖就把人叫进来了。 四福晋觉得自己继续待下去有些不妥,便和四阿哥一道回了自己帐子里,宁楚格仿佛也明白要照顾小十岌岌可危的自尊心,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博尔济吉特氏虽是独身前来赔罪,却不见一点慌忙失措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行过礼,声音清脆明快,对着小十道:“奴才昨儿不知道您是十阿哥,不小心冒犯了您,这两日我猎得的东西,都愿意交给十阿哥赔罪。您意下如何?” 说罢,她把手里拿着的纸卷展开来,只见上头写得满满当当,她口齿清晰地用汉话念了出来,兔子等小型动物占了多半,但也有有鹿,羊,狐狸等物,倒也算丰盛。 一下子周围人的目光都有些异样,这么小的年纪能猎得这些,几乎是不大可能的。唯独十阿哥背对着众人,还是一声不吭。 怕十阿哥不信,博尔济吉特托娅还又添了一句:“虽然有兄长相助,但这些都是我射中过的猎物。” 元栖在她开口之时便叹了口气,小十虽不是极好面子的人,但昨日他本就只得了几对兔子,沮丧不已,昨夜又被一个小姑娘掳去,还传了出去,已经够丢人的了,眼下博尔济吉特氏又说要以猎物相赠,只怕是更让他不高兴了。 果不其然,小十连转过身来也不肯,很是失礼地冷淡道:“既然道了歉,你请回吧。” 见状,元栖打了个圆场,道:“十阿哥现下心情不大好,你的赔罪礼本宫便代为收下了,托娅格格先请回吧。” 托娅也仅仅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把东西留下,转身走了。 人都走了,小十才磨蹭着走到元栖跟前,满脸都是委屈,“额娘,就是因为她,现在外头人人都要笑话儿子!” 元栖叹了一声,毫不留情道:“这也怨不得托娅格格,谁叫你从前不好好练骑射的?” 小十苦着脸,“我知道错了,可是外头那些传闻怎么办啊?汗阿玛若是听到了,一准要责罚我的!” 元栖狠狠一戳他额头,“该!你以为昨儿太子和大阿哥得了赏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他们两人的骑射把那些蒙古王公们的子弟狠狠甩在了后头?你汗阿玛素来要面子的人,要是听说你现在连个蒙古格格都不如,肯定得动气!” 元栖对这个儿子也是没法,他天生不爱动,就爱享乐,在上书房学业总是落后也就罢了,要是没有元栖天天督促,恐怕这时候就得胖成一颗球了。 傍晚,康熙得了空,果然把他叫过去训斥了一通,倒是没有罚跪罚抄,而是下了狠话,等回了紫禁城,非得叫人来好好教他骑射。 就这样,在康熙亲自监督之下,小十短短几个月,身上一层肥肉掉了泰半,整个人又黑又瘦,但比起从前却有了几分精气神。 十月中旬,刚过了颁金节,元栖正打算歇一阵,就听到惠妃和太子侧福晋李佳氏在御花园发生了冲突,惠妃回去便请了太医,李佳氏有孕五个月,也请了太医,据说是动了胎气,差点流产。 太后受孝庄太后的影响,自来对太子这个孙子更亲近些,闻言便急匆匆派人去问候,康熙也问了两句,元栖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 李佳氏一个侧福晋,原也不必劳动这么多人,只是她是太子一众妾侍中头一个有孕的,太子自个儿都宝贝得紧,太后和康熙爱屋及乌,不免也要关照几句。 派人去问过,知道毓庆宫那边是故意夸大了情形,元栖才抽空去见了一趟惠妃。 刚进了延禧宫,便见大福晋白着一张脸往出走,旁边的宫女小心翼翼扶着她,纵然如此,她行礼时也差点一下子跪倒在地。 元栖忙免了她的礼,心里不免嘀咕,这惠妃看来也没病成什么样,还有精神气折腾大福晋。 进了内殿,果然,惠妃神色萎靡,可是脸上红润有光泽,殿里头也压根没有药味儿,哪里是病着的模样? 许是知道这回事情闹大了,惠妃撇撇嘴,如实道:“也不是妾身非得跟她闹别扭,只是那李佳氏说话也忒难听了些,什么大福晋费尽心思要生个长孙,最后这长孙却落在了她肚子里,妾身听不过去,才说了两句,她便说自己腹痛,要请太医。” 元栖心知事实并非如此,李佳氏一个侧福晋,就算有孕在身,按着孝道也断断不敢这么明着和惠妃说话。 若真是李佳氏自己口出恶言在先,她只怕巴不得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夸大情形。 不过她也不耐和惠妃扯这些,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你既是长辈,就该有个做长辈的样子,这么跟太子的妾侍斤斤计较,你叫太子和大阿哥往后见了面怎么说话?” 惠妃心中不屑,大阿哥和太子如今也就是表面上瞧着好些,私底下不知有多么憎恶对方,即便是她不闹这一出,他们也好好说不了话。 不过她也没敢表现出来,垂着眼睑一一应下,只道:“妾身谨记皇贵妃娘娘的教导,往后再不会这般了。” 元栖还是留了个心眼,命人关注了惠妃几天,见她没有什么异常动静,才放松下来。 经过这一闹,李佳氏自称自己腹中怀的是个阿哥一事也传遍了宫里头,前头大福晋一连生了三个格格的事情,也被人挖出来好一阵取笑。 毕竟这宫里头瞧不惯惠妃的大有人在。 大福晋一连不高兴了好些天,然而大阿哥也并没关心她。 两人成婚后,一开始彼此都有些新鲜感。 只是大福晋的这点新鲜很快被一次又一次生产磨灭了,她现在只恨不得自己府里快来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独占了大阿哥这份恩宠才好呢。 而大阿哥愈发忙于外头的事情,加上大福晋迟迟未能生下嫡子,对大福晋也冷淡了。 只是为了能有个嫡子,两人忙活这么久,如今眼见着没多大希望,可又放不下来这份执念,便也只好和从前一般了。 只是大福晋心里,对惠妃的埋怨堆积得愈发深了。 若不是先前惠妃一再强调她腹中的是个阿哥,她又岂会被众人议论,议论她不能生嫡子却还要霸占着大阿哥,说她嫉妒不贤,连惠妃要给阿哥所送几个宫女也闹着不肯。 这些都是宫人们私底下传的话,多有不实,但大福晋知道,连奴才们都敢议论自己,只怕她们的主子说起来更是毫无遮拦。 好容易等到了太子侧福晋生产的那日,各宫都不约而同派了人去打听。 听到李佳氏如愿产下一子时,大福晋只觉得自己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她只是苦笑着,知道这一回宫里的流言要愈发难听,知道大阿哥和惠妃又有了理由责怪她,知道后院那些被赐下来却不能得宠的妾侍们又有了笑话可看。 从延禧宫到阿哥所,大福晋行走在熟悉的宫道上,步伐越来越慢,她宁愿在外头多吹些风,多晒会太阳。 也只有在这样少的一点时间里,她才能避开旁人无止境的探究和怜悯,和同她一样凄冷孤独的人正常搭上一两句话。 这一日,惠妃照例把大福晋留下来,对着她做的女红挑着毛病,言语间又夹杂着两句不好听的话。 大福晋红着脸,坐立难安,忍了许久才低声开口:“额娘,三格格近来有些着凉,她生来就体弱,儿媳心里担心会留下病根子,今儿想早些回去瞧瞧。” 惠妃拉下了脸,嘀咕着:“一个小丫头就这么娇贵了?连自个儿的女儿都照顾不好,要你来有何用?行啦,知道你是不耐烦陪我这个老婆子,今儿就不留你了,回去吧。” 大福晋悄悄松了口气离去,被惠妃瞧了个正着,心头又是一阵气恼。 那一句“生来体弱,会留下病根子”却在她脑中盘旋许久。 她把大福晋精心绣出来的东西随手扔去一边,蹙着眉想起来,李佳氏那个孩子不足八个月便生下来了,倒也是个体弱的小阿哥。 便是因为体弱,才没得了皇上亲自赐名,怕太小的孩子压不住。 康熙对太子护得紧,因此毓庆宫后院的一切事物,如今都在太子乳母的手里头把持着,元栖自然也不会闲到事事都要打听。 李佳氏所生的小阿哥夭折的这件事,元栖还是从良嫔这儿听来的。 元栖心里有些怜悯,但也知道李佳氏生产时并不足月,这年头的医疗技术,不足月的孩子本就体弱,稍微着凉就有可能夭折,因此也没露出多么意外的表情,只道了一句可怜。 谁知良嫔意有所指道:“若真是体弱也就罢了,可毓庆宫还处置了小阿哥的乳母。” 元栖目光冷凝,扫视了良嫔一圈,良嫔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如果毓庆宫的小阿哥是被太子自个儿的姬妾所算计了,她用不着这么巴巴的上门来一趟。 等殿里的人都退了下去,良嫔才谨慎道:“前些日子,惠妃娘娘召见了家里人许多次,说是大福晋所生的三格格生了病吃吃不好,所以请人进来问问有没有什么法子。” 良嫔见她没反应,倒也没泄气,继续道:“妾身一开始便觉得奇怪,惠妃一向盼着大福晋生个小阿哥,对那三个格格不闻不问的,怎么就忽然关心起来了?” “妾身便买通了惠妃跟前的两个小宫女,”说起这些事,良嫔也理直气壮,她本就是元栖刻意抬着和惠妃较劲的,“这才知道,原来惠妃关心的并非是大福晋的三格格应该怎么治好,而是想知道乳母的饮食对孩子会有什么影响。”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60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0 22:36:28~2022-03-21 23:0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尾10瓶;随波逐流_su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七章 储秀宫。 倚在窗前的平妃看到来人,放下手中的书卷,苍白的眉眼微微弯了。 大福晋甫一进门,见到她这副模样,心底不免生出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和这位平妃娘娘相识不过偶然,那一次她被惠妃罚着在院里跪了一个多时辰,回去时半途摔在了储秀宫门前,被平妃的宫人好心帮了一把。 她听说过,太子殿下有位姨母入宫为妃,多年不得宠,有幸生了个阿哥也没保住,偏偏那段时日宫里上下都在为着太子和四阿哥成婚一事热闹着,这位平妃娘娘的小阿哥无声无息殁了,也无人关心,倒真是可怜。 加上平妃极少出门,倒是对宫里的流言并不了解,一开始待她虽然淡淡,但对被旁人异样目光困扰的大福晋而言,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一来二去,两人便渐渐熟悉起来。 碍着惠妃,大福晋并不敢明目张胆和平妃往来,大多都是偶遇,唯有这一回,平妃帮了她一个大忙,她才敢上门来拜谢。 “这一回我真该以重礼谢你。”大福晋目光里满是感激:“先前我在惠妃娘娘跟前问了两句大阿哥幼时的事情,惠妃娘娘待我果真好了几分,先前还亲自派了人来过问三格格的病情如何,这一来一回的,娘娘同我家爷的关系竟也好了些。” 平妃嘴角微翘,她道:“这有什么?是你年纪小,不知道惠妃早年间和大阿哥的事情。” “先前宫里头养不住阿哥,皇上便将大阿哥送去了外头抚养,到了六岁多才被接回来,在外头的时候,惠妃娘娘日日都担心着,不能见儿子,她便时时召了乳母入宫。你但凡在她跟前问些大阿哥幼时的事儿,她哪里还能记得起要跟你计较旁的?” 大福晋眉眼舒展,道:“娘娘说的是,那日之后,惠妃娘娘和我家爷的关系好了些,我这日子呀,也总算是轻松了些。” 元栖并未全然相信良嫔所言,惠妃纵然一向不关心大阿哥的三个女儿,但身为祖母,过问一两句也是正常的,不能凭这个便草草定了她的罪。 更何况,毓庆宫要是真那么容易被人布下棋子,李佳氏的这个孩子只怕等不到生产就没了。 青玉亦道:“毓庆宫小阿哥的乳母,是太子亲自着人挑选的,还有好些从前在仁孝皇后跟前伺候的嬷嬷,惠妃娘娘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就买通了她们?” 事关毓庆宫,元栖不好亲自插手,思来想去,还是派人去乾清宫禀告了一声。毕竟任何事一旦沾上太子和大阿哥,都不会是简单的事儿。 延禧宫中,惠妃几乎是有些惊诧地看着梁九功,示意宫人送上一只装了东西的荷包,“梁公公今儿怎么有空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梁九功一手推拒了,道:“皇上有旨,要请延禧宫的诸位去慎刑司问话,新的宫人奴才已经替您从内务府带来了,还请惠妃娘娘行个方便。” 惠妃猛然睁大了眼,脸色唰白,一下子站起身来,“梁公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皇上要查到本宫头上来?” “娘娘别急,”梁九功示意宫人扶住惠妃,肃声道:“毓庆宫的小阿哥早夭,是因乳母不尽心之故,娘娘跟前的宫人翡儿,似乎跟那些个乳母私底下认过干亲。”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惠妃,“娘娘若是知道些什么,可要先跟奴才说一声,奴才才好办事儿啊!” 话说到这份儿上,惠妃哪还能不知道梁九功是什么意思? 梁九功来延禧宫前,她没听到任何消息,说明皇上是独独疑心了她这延禧宫,一来便是如此大的阵仗,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她就是再看不惯毓庆宫先有了长孙,也知道轻重缓急,她若是敢出手,连累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大阿哥! 别说动手了,她就是连一点这样的心思也没敢起过,可皇上为何要从延禧宫查起? 惠妃身子微颤,难道是有人陷害自己!? 种种念头从脑海中交杂而过,她呼吸愈发急促,脸涨得通红,哽着嗓子道:“本宫什么都没做!!” 梁九功面不改色,略带遗憾地摇摇头,带着人扬长而去。 延禧宫一朝又被封,宫人尽数都被送去了慎刑司一事,大阿哥自然也听说了。 他知道自己手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做,然而有前车之鉴在,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额娘到底有没有出手。 看着自己的福晋,他忍了又忍,还是问道:“额娘先前一直不关心三格格,怎么偏偏前些时候派了人来问?” 他这话问得隐晦,但大福晋又如何听不出来,大阿哥这是疑心自个儿的额娘了。 惠妃头一回关心了三格格,又把三格格的乳母叫去问话,紧跟着毓庆宫那头的乳母就出了问题,偏偏是这么巧的时候。连大阿哥这个做儿子的都要疑心,更遑论是旁人了。 她心头不免一阵荒唐,惠妃娘娘先前一直漠不关心三格格,这好容易因为她借着大阿哥的话头讨好了她,却又因着这个惹了这么大一桩事儿。 眼下延禧宫封禁,惠妃在里头到底什么样,大福晋也不清楚,未免日后惠妃因着这个再为难于她,大福晋试探着问大阿哥:“额娘现如今不知怎么样?妾身可要派人去问候一二?” 大阿哥不耐地摆摆手,眉头紧皱,“你还嫌事情不够多么?先不不必去了,免得汗阿玛再因为这个疑心上咱们。额娘也真是的,自个儿宫里的人不好好看着,偏叫人和毓庆宫的人混在了一块儿。” 嘴上说着不关心,大阿哥私底下还是托了人,请了太医进去给惠妃瞧身子。 好在此事没过两日便查得清清楚楚,那宫女翡儿是平妃买通了放在惠妃跟前的,毓庆宫那个和翡儿认了干亲的乳母,其中亦有平妃的安排。 大福晋听闻此事,腿上一软,紧咬着唇,好半晌才问出口,“平妃娘娘不是太子的姨母么?如何会下手害了太子的孩子?” 大阿哥没觉出她的不对,闷声道:“我怎么知道?平妃和额娘素来也没什么交集呢,这一回还不是连累额娘担惊受怕的!” 说罢,他叮嘱道:“往后你跟宫里的娘娘们来往,可得注意着点儿,别一不小心就被人算计了去!” 大福晋想着先前平妃待自己的一言一行,脸色愈发苍白,她这一回可不就是被平妃给利用了么? “平娘娘,孤和你从未有过争执,你究竟为何要下此毒手!?”太子面色极为难看。 任他再如何作想,也从未想到过害了自己孩子的是和自己有相同血缘的平妃。 平妃面色苍白,目光狠毒地看着太子,“赫舍里家用乳母害了我的小阿哥,我不过是用一样的法子报复回去罢了!太子要恨,就尽管去恨我的那位嫡额娘,您的郭罗妈妈吧!” 她生下小阿哥之时,是赫舍里氏派人送来了照顾的嬷嬷和乳母,她满心以为自己虽是庶出,但也是赫舍里氏的血脉,不管嫡额娘再如何厌恶了她,也不至于对刚出生的小阿哥下手。 可是小阿哥的身子一日日弱下去,连太医查不出缘由,她便以为是自己生来没有这个福气。 直到后来,她才意外得知这一切竟都是她那位嫡额娘的手段! 只因为太子已经站稳了脚跟,家中也不再需要她这个不得宠的嫔妃,便也任由本就不喜她的嫡额娘对她和刚出生的小阿哥出手! 太子瞳孔微缩,他神色渐渐灰败下来,先是看了眼上头目光冷厉的汗阿玛,才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些事,孤是不知情的。” 平妃冷冷一笑,她自然不会妄想凭借此事来扳倒太子,故而并未隐瞒,道:“太子当然不知道,太子若是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和您一样留着赫舍里氏血脉的小阿哥,将来准是和我一样,给你们这些嫡支的人为奴为婢罢了!” “嫡额娘以为我怯懦胆小,定然不敢将此事闹大,才敢如此出手,那我就偏偏要做给她看!” 太子默然,深深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已然无法挽回,他神情低落:“汗阿玛,儿子没有话想问了。” 康熙目光复杂地看了几眼平妃,掩住心中的怒气,沉声道:“从今往后,平妃便在储秀宫好生养病吧!” 他固然因为平妃出手害了毓庆宫的阿哥不悦,但令他动怒的吗,是赫舍里氏如此无法无天,居然敢将手伸进内宫! 他倒是愿意相信太子在此事上并未插手,可赫舍里氏能成功下手一次,也能有第二次,太子这回没有插手,下一回若真有了这份心思呢? 康熙和太子都离去之后,外头元栖派来的人才敢进去。 毓庆宫的事儿是毓庆宫的事儿,后宫里惠妃无端被吓病的事情尚且还要一个解释。 平妃倒也没有隐瞒,如实说了,“本宫只是见不得惠妃和大阿哥为了嫡子,便生生逼迫大福晋一胎又一胎的生育,坏了身子,故而想了个法子吓一吓她。” 她是瞧见那位生生要被惠妃逼死的大福晋像极了自己的额娘,她的额娘便是因为胎胎都是男孩儿,便被嫡福晋厌恶至此,连带着自己入了宫也没能逃脱她的手段! 而大福晋却是因着连生几女,被惠妃欺辱到了那个份儿上,平日里立规矩也就罢了,这么一胎又一胎,刚生产过便又怀上,只怕不出几年,大福晋便要难产而死了。 第八十八章 (一更) 康熙年间的选秀一向没按着年份来,初年时是因着三藩之乱,好几年没选,后来便渐渐也没了哪一年要选的规矩,索性康熙说是那哪日,元栖再吩咐下去叫人去办便是。 前些日子她刚透了口风出去,已经做好了被各家诰命夫人拜见的准备。 却不想清晨刚一睁眼,青玉便告诉她:“四福晋来给您请安了,如今正在外头候着呢。” 元栖不由诧异,芜华和四阿哥刚一成婚那日,是按着规矩早早来请安的,不过她素来起不了那么早,便也就免了,反正用过早膳,四阿哥不在,芜华也会来永寿宫坐一坐。 今儿来这么早,可见是有事情找她了。 简单梳洗一阵,换了件家常的暗纹绸衣,拿簪子挽了头发,她便出去了。 芜华一身石青色缎绣牡丹花的麾衣,长发用白玉扁方挽起,两侧缀了些珍珠和碧玺头花,正一脸庄重,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见她出来,芜华面上霎时泛起一阵薄红,声音也如蚊子一般:“皇额娘万福金安。” 元栖心里纳闷,命人换了热茶,笑着问:“今儿怎么来的这般早,用过膳没有?” 其实就算她不说,这永寿宫也没人敢慢待了四福晋,不过这么提一句,好歹能让芜华放松些。 对于这个才十二岁就嫁进皇家,成了嫡福晋的小女孩,元栖一向是很和善的。 这也是为着四阿哥日后后院安稳好,嫡福晋过得好了,心胸想必也狭窄不到哪儿去,后宅也能安安稳稳的。 芜华看着仍有些紧张,忙道:“儿臣已经用过早膳了,这么早来,可有打扰到皇额娘歇息?” 她大概也知道皇贵妃平日里不会这么早起身的,只是今日之事实在叫她有些不知所措。她虽然心底早有了准备,可真正瞧见时,还是有些担忧和羞涩的,故而也没注意好时间,便匆匆往永寿宫来了。 元栖摇摇头,如实道:“你来得正好,我也才刚起身。瞧着你似乎有些不安,可是阿哥所里发生了什么事?” 芜华捏了捏微有些潮湿的手心,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庄重的模样来,道:“儿臣前来,是觉得四阿哥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只是儿臣自个儿拿不定主意,所以来问问皇额娘可有什么人选?” 芜华和四阿哥成婚后,因这两人年纪都小,故而迟迟未能圆房。而四阿哥身边又没有旁的妾侍,两人素来是一道就寝的。 然而今日晨起时,四阿哥却并未和往常一般和她一同起身,而是独自穿衣出去了。经过自己身边嬷嬷的提醒,和苏培盛的提醒,芜华才知道,四阿哥这是长成了。 按理来说,阿哥们身边通晓人事的宫女,都该是额娘赐下来的,只是四阿哥情况特殊,而她自己年纪又小,不能服侍,便只能厚着脸皮去向额娘禀告一声了。 元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以为她是担忧四阿哥身边没人,显得自己不够贤良,笑笑便道:“四阿哥如今年纪还小,他又一心在学业上,不着急这些。你今日忽然说这个,可是身边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芜华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皇额娘未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皇额娘如此反应,倒让她心中微暖,大福晋在惠妃跟前的遭遇,她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那时候赐婚圣旨已经降下,她再是如何担忧,也无济于事了。 索性皇额娘待她极好,也从未说过要给四阿哥身边添置宫女的话,便是到了如今她主动提出,皇额娘担心的也是她身边有有小人挑唆。 可先前也就罢了,如今四阿哥已经需要通晓人事的宫人,她又岂能叫四阿哥生生忍着,便是她不说,过两日皇额娘知道,也会赐下宫人,倒不如她提前说了,也算博一个贤良的名儿。 芜华为难地看向元栖身边的青玉,这再往下说,她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好在青玉心思灵活,略一琢磨便知道了四福晋真正的来意,俯身悄悄和元栖说了。 元栖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斟酌了一会,才慢慢地道:“前两日皇上跟本宫说过,今年大选,也要给四阿哥身边添人。既然迟早要添人,便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且再等等吧。” 芜华面上闪过一丝失望,而后轻轻点头,一副全然信赖的模样道:“儿臣都听皇额娘的。” 虽说她心中早有猜测,此时也不免忧心起来。选秀赐下的格格和宫里额娘赐下的自然不同。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61节 前者有正经的家世,来日若是生子或得宠,要抬了侧福晋是极为容易的,而宫里出来的宫女都是包衣旗,要抬侧福晋,那必然是要极为得脸的才行。 芜华趁着选秀之前说,打的便是这个主意。作为嫡福晋,她自然不愿意府里有太多出身高贵的女子。 元栖哪能不知道她的担心,只是这一时半会的,她也不能就此允诺下什么,外头法喀的福晋赫舍里氏才传了话来,今年恰逢家里长兄的庶女盈安参选,估摸着也是盯上了胤禛的后院。 盈安的阿玛是元栖早逝的长兄,两人虽说从没有过交集,但说到底,盈安也是她的侄女,可怜她小小年纪便没了阿玛,额娘出身也不好,元栖既然有这个能力,自然也愿意帮一把。 在她看来,这年头,做妾侍哪有当正室来得舒服,可是皇子的妾侍和普通人家的正室,只怕在赫舍里氏的眼里,还是前者要更好些。 不过在没问到四阿哥和盈安本人的意见之前,元栖并不打算做决定。 芜华陪着元栖用过膳,也没要走的意思,反而一会儿殷勤地帮她捶捶肩,一会儿又替她磨墨,元栖自然也不好赶人。 不一会儿,便有宫人通报,说赫舍里氏带着盈安和盈玉来了。 赫舍里氏容貌正盛,宝蓝色的衣裳更衬得她雪肤花貌,旁边带着的盈安刚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她自打赫舍里氏进门,便被自个儿额娘带去了赫舍里氏跟前养着,几年下来,身上也渐渐有了几分不俗的气质。 反观另一边的盈玉素面朝天,衣裳也简约,很不打眼,想是赫舍里氏有意如此。 “奴才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元栖抬手示意宫人去扶,面上带着软和的笑,“免礼,都起来吧。” 芜华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赫舍里氏身边的少女,只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肌肤白腻,长眉妙目,端的是清丽可人,一身湖色缎绣藤萝花的夹衣,衣料轻薄舒展,通体勾勒金银丝线,在阳光下隐隐闪烁微光,更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来。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容貌气度,不说宫里的宫女,只怕是从选秀出来的格格也万万比不上她。 芜华心中一沉,面上却半点不敢显露出来,只暗含了些期待地看着元栖。 元栖心中无奈,看了眼立在一边的盈玉,对着四福晋道:“宁楚格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呢,成天都在外头玩,芜华,你带着盈玉去寻一寻她。” 芜华自然知道这不过是托词,她如今虽想留在这儿多看看这位钮祜禄氏的姑娘,却也不得不应下。 待到四福晋一离开,赫舍里氏这才讪讪笑了,“奴才不知道四福晋竟也在此处,倒是有些唐突了。” 一边的盈安听闻方才出去的便是四福晋,不由有些羞惭,但又忍不住在心底回想起那女孩方才的模样来,那般的气度,也怪不得她是嫡福晋呢。 赫舍里氏不好把意思表现得太过明显,遮掩道:“奴才想着盈安今年也要参选,过两年也是该成婚的年纪了,故而带来给皇贵妃您瞧瞧,也替她相看相看。” 盈安虽然早便知道赫舍里氏的想法,此刻也不免垂下眼,低了低头。若是有的选,她自然也不愿去与人做妾,只是她阿玛早逝,额娘也只是妾室,这般的出身,若想要和两个堂妹嫁得一般好,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听婶婶的,进了四阿哥的后院,再不济也是亲王侧福晋,将来的婆母更是自己嫡亲的姑母,知根知底,总能有个照应。 元栖淡淡瞧了赫舍里氏一眼,“本宫的侄女,到选秀时候自然会替她相看着。” 不再去看赫舍里氏略有些僵硬的笑,她转而朝盈安招招手,温和道:“好孩子,快过来让姑母瞧瞧。” 元栖哪能不知道赫舍里氏心里的想法,她是既想让钮祜禄氏和皇家加紧联系,又不愿意舍了自己的女儿出来给人做妾,便盯上了早逝大哥唯一留下来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有点晚,可以等到明早看,以及第二更24小时之内的评论有红包~(抱歉这两天有点忙) 第八十九章 (二更) 元栖叫周围的宫人都退下去,揽着盈安亲昵道:“这里现下没有旁人了,只有姑母和婶婶,你也不必害羞,只说自己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男子便好了。” 她着重说了那个“嫁”字,便是在告诉赫舍里氏和盈安,她更想让盈安嫁人为妻,而不是被纳入府中。 盈安双颊通红,她抿抿唇,飞快看了眼赫舍里氏,才低声道:“盈安都听姑母和婶婶的。” 元栖无奈,盈安被赫舍里氏养在跟前的这几年,怕是对她十分信赖,眼下赫舍里氏在场,她想必是不会说别的了,当下心里便有了主意,笑着道:“也罢,离选秀还有好一阵子呢,不急于这一时的,不如这样吧,你和盈玉都在我宫里住些日子?” 赫舍里氏心下一喜,觉得这事估计能成,当即笑容满面地应了下来。 得知皇贵妃的侄女留在了永寿宫,芜华心中自是忧心忡忡,皇贵妃待她好,待自己的侄女只会更好,而钮祜禄氏又有那样好的容貌,只怕对于自己是个极大的威胁。 心中如此作想,芜华每日去永寿宫请安之时,不免就要多多注意钮祜禄氏,然而越是注意,她心中便越不是滋味儿。 这日在御花园附近随意转了转,芜华正要回去,便听到附近似乎有女子啜泣和争吵之声。 宫里如今只有她和大福晋两个皇子福晋,其余的自然都是皇上的嫔妃,芜华无意掺和这些,脚步一顿便要折返回去。 身侧的宫女忽然道:“福晋,这声音,似乎是皇贵妃娘娘的侄女。” 芜华迟疑片刻,不确定道:“是盈安格格?” 宫女伸出手臂将花枝压了压,悄声道:“您瞧,是盈安格格。” 芜华一眼朝那边望去,只见钮祜禄盈安侧着身子,蹲着替一个女子整理裙摆,而她对侧的那个女子容貌娇艳,身上的绸缎也是不俗,身后跟着两个宫女,想是哪位得宠但位份不高的嫔妃。 其实凭着盈安的身份,即便对方是皇上的嫔妃,也断不该这般低微。 芜华心中倒放了些心,这么瞧着,这位盈安格格倒不是多么胆大的人。 宫女迟疑道:“福晋,咱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她自然知道这位钮祜禄格格是皇贵妃的侄女,也知道皇贵妃预备把这位格格送来四阿哥身边,那就是福晋的敌人,她自然不会想去帮福晋的敌人说话。 芜华摇摇头,既然这位盈安格格是胆小之人,她更该在此时前去施恩,如此一来,即便是她日后做了侧福晋,也不会和自己有多大的争端。 打定了主意,她缓步走出去,眉眼间适时露出几分惊喜,唤道:“盈安妹妹,你原来在这儿?我方才可是找了你好一阵子呢!” 对面的娇艳女子不悦抬眼,她正是储秀宫中的答应王佳氏,自打平妃被冷落之后,储秀宫日渐冷清,她自然也就失了宠。 这一失宠,平妃待她也不如往常客气,等闲不许她出储秀宫门,这一回她可是花了好些银子,才让平妃跟前的宫女替她说了好话。 好容易出来这么一次,她自然将自己打扮得十分华美,身上的衣裳更是从前得宠时裁好的,一直舍不得穿,直到今日才拿出来派上用场。 谁承想,她才刚在这御花园走了没几步,迎面便来了个冒冒失失的女子,手里捧着的东西一股脑都撒在了自己的衣裳上,虽然是些干净的花瓣,也不免叫王答应心生气恼。 再一瞧,这女子生得花容月貌,穿戴不俗,身边却没跟着宫女,必然是放在乾清宫里承宠的宫女,王答应仗着自己如今有正经位份,当下也不客气,颐指气使了一番。 盈安这不过是第一次入宫,偏偏和身边的宫女走散了,怕眼前的是个极得宠的嫔妃,招惹了反倒要让姑母不高兴,打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倒也没敢说出自己是什么人。 反正帮她理理衣裙罢了,不是什么困难活计。 看到来人,王答应怔愣了一瞬,这样的年纪和气度,她便是没见过四福晋,也能猜出来,挤出一抹笑道:“四福晋这是?” 两人论起身份来,自然是四福晋更高,但王答应平白长了一辈,故而两人行礼时都侧过身,只受了对方半礼。 四福晋亲自出面,又这般亲昵唤着跟前这个女子,王答应心中一突,霎时猜测到面前这人只怕不是乾清宫的人。 盈安回身看去,亦是一愣,慌忙起身,呐呐唤了一句:“四福晋安。” 她心中惴惴不安,四福晋是四阿哥的嫡福晋,必然不愿意她被姑母送进四阿哥府中,可她如今这般模样被四福晋瞧见了,只怕姑母也要知道她不慎在宫里招惹了娘娘们,要觉得她不安分了。 四福晋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她,见她眼下如此模样,更加确信她生性胆怯,但盈安愈是胆怯,她愈应该去护着。 想罢,她过去亲昵地拉住盈安的手腕,一边微微用力以示安慰,一边对王答应道:“这是皇贵妃娘娘的侄女,方才和我一块来御花园走了走,谁知道一转眼便走散了,她方才可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了王娘娘,还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这女子竟是皇贵妃娘娘的侄女!! 王答应额上隐隐冒了些冷汗,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忍住要低头赔罪的想法,她勉强笑着道:“原,原来格格竟是皇贵妃娘娘的侄女,我方才态度不大好,还望格格海涵。” 说罢,她匆忙拔下发上一支颇有分量的蝴蝶金簪,亲手塞进了盈安的手心里,道:“这便是我给格格的见面礼了,还望格格千万别介意我方才的态度,我也是一时,一时冲动。” 盈安被她这忽然转变的态度吓得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四福晋,见她点头,才敢收下。 王答应匆匆离去后,盈安才猛然间回过神来,忙朝着芜华行礼道谢,面上隐隐有些后怕:“多谢福晋替我解围了,方才之事,您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姑母?” 她小心翼翼道。 芜华心下对她多了几分满意,笑着点头,牵着她一同往回走,似是无意道:“其实以皇额娘在宫中的地位,你方才只需说自己是皇额娘的侄女,王答应也不敢为难你的。” 盈安咬咬唇,苦笑道:“今日本就是我冒犯在先,给人赔罪也是应该的。何况姑母在宫中本就不易,我又怎么能给她增添烦恼呢。” 芜华见她果然谨小慎微,心思纯善,眼下又听她这番说辞,倒不是个会仗着皇贵妃到处招惹的性子,心底更加满意,待她也多了几分亲近,提点道:“一个小小答应,不会碍着皇贵妃娘娘什么的,反倒是你表现得太胆小,可能会叫人笑话。” 盈安听了这话,当下便有些不安,那我方才那般作态,岂不是...... 芜华柔声宽慰道:“你不必担忧,王答应不敢得罪皇贵妃,只是日后对着旁人,你该有几分气势才好,这样旁人瞧了,纵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也轻易不敢慢待了你。” 听过这番话,盈安只觉得心中暖融融的,从前婶婶也是这般悉心教导于她,只是她性子生来软弱,总是撑不起来那些气势,以至于婶婶要为她操心许多。 如今四福晋竟然也如婶婶一般,为人和善,待她这般好,她心中愈发信赖,一时间竟也觉得进四阿哥府里,倒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婶婶也说,她这样的性子不适合当宗妇,若是能进四阿哥府中,有这般好的一位福晋,她倒也不用再忧心旁的了。 不过盈安也只是在心中这般想想罢了,这些事情她并不能做主,一切都仰赖婶婶和姑母为她决定。 转眼间便到了选秀之时,盈安要出宫备选,这些日子她和四福晋关系亲近了许多,临走之时,她将自己精心绣出来的几方锦帕送与了四福晋,倒让四福晋好一阵讶然。 芜华眼瞧着盈安缓缓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苦笑,皇贵妃的侄女,就是直接赐婚给四阿哥做侧福晋也是使得的,何况盈华又是这般纯善的性子,这些日子也对她愈发信赖。 而皇贵妃想必也不想勉强于她,未曾要求她定要允诺盈安入府,这份情,她自是领了。 盈安不入府,以汗阿玛对四阿哥的看重程度,想必赐下的的侧福晋家世要更甚一筹,容貌性子也不知如何。 两相对比之下,竟然还是盈安入府对她更为有利。 思及此处,芜华咬咬牙,回身往永寿宫走去。 皇额娘,盈安妹妹心思澄澈,才貌皆是上乘,这些日子和儿臣相处的也极好,不知道儿臣可有这个福分,能和盈安妹妹常常在一处相伴? 元栖见她去而复返,便也知道她的想法是如何了,心下对芜华倒更有了几分怜爱,她是太懂事了些。 她当下也不隐瞒,笑了笑道:“方才盈安走时,也同我说,芜华你,待她如额娘婶婶一般好,她是极喜欢你的,还说,若是你不愿,也请我千万别说这些个,伤了你们二人的情分。” 盈安在她跟前如实说了自己的性子一向怯懦,也说了对着王答应,她都不敢摆架子,赫舍里氏了解她的性格,所以担忧她将来嫁人做了正妻,成了别家妇,反而被人拿捏住,所以才想了让她入宫的法子。 毕竟四阿哥是元栖的儿子,即便和盈安这个侄女不亲厚,元栖也不会任人欺辱了她去。 芜华细细听罢,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皇贵妃并不偏帮自己的侄女,而盈安又对她多加信赖,能有这样一个侧福晋,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4 22:59:17~2022-03-25 00:1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西法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章 今年没有阿哥要成婚,选出来几个略微出挑的女子,都被赐婚给了宗室子弟,余下便是惠妃替大阿哥要了两个格格,太子那边是康熙做主赐了两个格格,而后便是盈安被赐婚给了四阿哥为侧福晋。 按着康熙定下的规制,无爵的皇子只能有一位嫡福晋,一位侧福晋,如此一来四阿哥后院的高位已然是满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62节 而康熙自从孝庄太后离世后,也愈发不再掩饰自己真正的喜好,这两年宫里多了的答应常在之流也都是汉军旗女子,这一回选秀自然也不例外。 底下负责采选的太监更是卯足了劲儿,寻了好些容貌出色的女子来,其中陈氏,高氏,刘氏等人最为出色,被选入了内宫。 因着这回选秀康熙并未叫几个妃位共同协理,所以元栖干脆私底下问了康熙这几人的位份和待遇如何安排。 康熙摆摆手,随意道:“只按着往例安排便是,等入了宫,叫她们都来给你请安。” 元栖愣了下,知道康熙说这话自然有别的意思,起身行礼道:“晨昏定省,那是对着中宫的礼仪,妾身断不敢受。” 康熙抬手扶她起来,带了几分赞许道:“你主理六宫事务多年,事事周全,连皇额娘都对你赞不绝口,不过是叫嫔妃来给你请安罢了,有什么受不起的?” 元栖听他如此说,又牢牢扶着自己,当下也知道推诿一次便足够,利索应了,又道:“那不如将每日的晨昏定省改作每月初一十五,您也知道我素来睡得久些。” 她心中奇怪,康熙一贯不插手后宫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忽然提出要晨昏定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没过两日,她才知道原来康熙提了太子的奶父凌普去内务府做事,主管的就是毓庆宫的事务,而且毓庆宫自此往后的一切用度都和后宫的分离了出来,由凌普和太子宫中的人一同掌管。 虽说一应东西都还是内务府供给,太子那边顶多算是多了个中转站,但康熙此举还是引来了旁人的注意。 这一日正好是十五,六宫嫔妃以及那些新人头一回来永寿宫请安。 惠妃坐在了妃位第一人的位子上,若不是她先前也险些被牵连进毓庆宫的事儿里,她必得把这件事翻出来说一说。 陈氏,高氏和刘氏从门口进来之时,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停留在了她们三人身上。 俱是玲珑有致的身段,雪肤玉肌,云鬓花颜,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上更是带着一股子朝气,发饰不过简单的银饰绢花,但这个时候,哪里还会有人注意到这些呢。 永寿宫实在放不下满宫的嫔妃,因此嫔位以下的早早在院里磕了头便回去了,留下来的是惠,宜,荣,德,宣妃还有佟妃,以及安嫔,良嫔等五个嫔位。 在坐的不是生育有功,便是熬出了资历,地位稳固,自然不会和小小的答应之流过不去,然而眼前三人这般出挑的容貌,还是叫她们心底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默了片刻,德妃面色僵硬道:“还是皇贵妃娘娘眼光甚好,这几位妹妹的容貌这样出众,本宫瞧了都觉得自惭形秽呢。” 元栖心中微叹,这倒也怪不得德妃。 只因先前孝庄太后在的时候,底下人挑秀女还不敢这么挑,都是拣着家世不错,眉眼端正的来,连康熙在乾清宫幸的宫女也有许多没有正经位份的,现在这几个秀女可不是一般的出挑。 其中陈氏和刘氏也就罢了,她们还都是官吏出身,高氏的阿玛只是个普通旗人,可见她是凭着容貌被选来的。 元栖笑笑,只道:“你也太自谦了些。” 说罢便将高氏等人叫起,问了两句话,又瞧着她们给惠妃等人一一见了礼,才赏了些东西叫她们下去。 德妃仍有些不甘心,皇上素念旧情,那些低位份的嫔妃也没有格外得宠的,所以她每月还能再自己宫里见着皇上几次。 可这几个答应都是皇上喜欢的类型,想必要得宠一阵子,不免就挤占了自己往日的时间。 元栖微微冷了脸,“本宫不替皇上选几个出色的,难道你要等皇上自己挑不成?” 不用动脑便知道,她选出来的只是自个儿认为好的,不一定全然符合康熙的心意,宠一阵子也就罢了,要是康熙自己来选,指不定宫里有要出一个宠妃了。 德妃一想,倒也是这么个理,便只得罢休了。 只是若是叫她知道现在内务府小选时也愈发仔细,生怕漏了哪一个资质不错的宫女,只怕德妃要更加恼火了。 元栖想起自己为数不多去过几次乾清宫的所见,不说是御前几个侍候的宫女,就是跟前洒扫的粗使宫女,也比她跟前的青玉几人都要清秀许多。 换而言之,能每日在康熙眼前出现的,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而她给康熙选美人的原因,也正是他待机时间实在太长了,一直到康熙五十多年,宫里竟然还有阿哥出生。 元栖如今有两子一女,已经足够了,她是真不想再有孕了。只可惜宫中太医不敢配避孕之药,即便有,她也不敢喝,谁知道这年头这东西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与其整日担心,倒不如叫别人分散分散康熙注意力,说不准还能消耗下康熙的精力。 一个嫔妃和子嗣如此之多,每日还要花费一大半时间处理政务,抽空各种北巡南巡,御驾亲征,还能如此长寿的皇帝,若能叫他提前几年退休,元栖只怕会喜出望外。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我尽量更六千吧,今天实在是被影响啦感谢在2022-03-25 00:15:38~2022-03-25 23:4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蝎木子慧18瓶;闪铄飘逸10瓶;南木5瓶;做30币的交易好吗、随波逐流_sunny、青青园中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一章 阿哥所内,四福晋几乎是天一亮便醒了。 盈安昨日进府,按着规矩,她和盈安今日得早些去永寿宫请安。 身边的宫女替她梳洗了,似是无意道:“阿哥昨儿便歇在了侧福晋房里。” 四福晋面上淡淡的,以她现在的年纪,起码还得等个几年才能圆房,如今盈安已经进了府,就算是她肯和自己一块儿等着,四阿哥不也迟早要收用旁人。 她瞥了那宫女一眼,话语里带了几分冷意:“盈安是汗阿玛亲赐的侧福晋,你该唤她一声安福晋才是!” 话毕,便又有人来禀告:“今儿早上,安福晋院里要了碗药。” 四福晋微愣,她自然知道这药是什么,这是出身微贱的格格承宠后,正室若不想她有孕,便会赐下这样一碗药下去防止有孕。 可盈安是皇额娘的侄女,她又何必如此呢? 四福晋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同为女子,她自然不想瞧见盈安为了避讳,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盈安来请安时,四福晋挽着她的手吩咐了几句,道:“瞧你面色有些白,过几日我请太医来给你把脉,养好了身子,才能给爷绵延子嗣。” 盈安只推辞道:“我额娘说,我现在年纪还小,倒是不担心这个,过两年再说也不迟。” 四福晋一笑,默了片刻,终究道:“那药吃着对身子不好,你听我的,以后不许再吃了。” 盈安还要说话,四福晋却没再给她这个机会,招了嬷嬷过来道:“往后只许给安福晋院里送养身的药,其他那些乱糟糟的不许送!” 只是四阿哥前头事务繁忙,也就是在盈安入府的前两日去过她房中,之后便常常宿在书房,无论是盈安还是四福晋,都不免松了一口气。 盈安先前喝药,其实也并不都是因为不愿在嫡福晋前头生子,而是元栖特意叮嘱过她,十几岁的年纪不适合生育,又拿康熙前头几个孩子都未能成活下来的例子告诫了她。 而四福晋虽说面上不大在意,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担忧,如今大阿哥和太子争斗不休,也有一个居长,一个是嫡,互相不服气的原因,她自然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往后面临这样的难处。 永寿宫中,定嫔和章佳贵人前来请安,想到前两日十三阿哥病了两日的事情,元栖便也大致知道了她的来意。 章佳贵人想起昨日十三阿哥苍白的脸颊,忍不住落了泪,哽咽道:“前两日胤祥吃坏了肚子,太医说让他膳食清淡些,那之后送去他那儿的膳食都是些白粥,他人微言轻,怕给我添麻烦,足足忍了两日没怎么进食,今天若不是我派了人去瞧他,只怕要生生饿坏了!” 元栖皱眉,奴大欺主,在不得宠的阿哥那儿都是常事,加上如今宫里进了新人,章佳贵人被分了宠爱,十三阿哥也必然受了牵连。 不过,章佳贵人还是安嫔宫里的人呢,怎么不见她来? 她也没问,只道:“你别急,本宫自会命人去查明此事,到时候把那些懈怠职守的宫人一并都罚了。” 章佳贵人见好就收,擦拭着脸颊,道:“多谢皇贵妃娘娘。” 而后的定嫔亦道:“妾身前些日子发觉,十二阿哥那儿的月例似有不对,今年送去的好些料子,都是陈年的,本想着不该为这些小事扰了娘娘,只是近来连十二阿哥的膳食,也远不如从前了。” 一下子两个阿哥被宫人慢待了,元栖直觉便想到了才从内务府分了一部分东西出去的毓庆宫。 等到贺儿问了话回来,果然证据直直指向了太子的奶父凌普。 她这两日也听说了,凌普在内务府声名很不好,仗着自己身后有太子撑腰便作威作福,从内务府拿了不少好东西去,最后都进了自个儿的腰包。 今年贡来的不少好东西,毓庆宫都拿了超出自个儿份例的许多,反倒是永寿宫这儿少了些许。 只是这些东西说多不多,为了这么点东西专程去给康熙告一状,或是闹得太大,倒显得她这个做长辈的不仁慈,小题大做。 元栖也不是没叫人去内务府问话,只是凌普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情,自然也能把理由编得有模有样的。 事关阿哥所和毓庆宫,元栖便把事情远远本本告知了康熙,儿子们之间的事儿,还是叫他自己去处置吧。 果不其然,康熙听罢之后召来太子一顿训斥,把凌普免了职,另外换了旁人。 这人虽说明面上是太子宫里的,但和太子远远不如凌普那般亲密,依着康熙如今对太子的观感,也说不准那人就是康熙的。 给毓庆宫单独派发份例一事,外人说起来是康熙宠爱太子,重视太子的表现,可这样一来,毓庆宫无论任何动静,在康熙眼中也就显露无疑了。 宠爱还是堤防,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康熙在乾清宫召见过太子,便带着满身的怒气来了永寿宫。 元栖不想触他霉头,示意身旁的宫女全数退下,给他奉了被温热的茶水。 康熙喝过,便将杯子重重往身边一放,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怒道:“出了平妃和李氏的那件事,太子到现在居然还识人不清!任由凌普这等人欺上瞒下,仗着太子在宫中作威作福!” 元栖并不言语,到了现在,康熙还是没有怀疑过太子,他气得不过是太子识人不清。便是这会儿生气,处置了太子身边心怀不轨的奴才,过阵子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某种角度而言,这也是康熙的自负之处,他觉得自己教养出来的太子千好万好,即便是一时荒唐做了什么,也是被身边的奴才引诱出来的,只要处置了那些奴才,太子就仍然是贤明的太子。 也许只有将来他切身意识到太子手中所掌握的权力威胁到了自己,他才能拂去对太子的那层滤镜。 气过一阵,康熙便也不再提这些,转而又道:“算来没几个月便是你的生辰了,前些年都未曾大过,这一回便大办一次吧。” 元栖的生辰在正月十六,年宴没多久之后,元宵节的后一日,宫中往往也都有小宴和灯会,因此往年的生辰,元栖也只是和四阿哥,小十还有宁楚格一块儿用膳,康熙政务不忙之时,自然也会前来。 余下便是各宫的贺礼,还有太后和康熙的赏赐。比起旁人来说热闹许多,但比起康熙初年定下来的后妃生辰待遇,那便要差上许多了。 提起这个,元栖不免就想起,自己今年已经三十有一了。虽说这个年纪并不算大,她现如今的容貌也保养得当,和二十多岁的女子无甚不同,但三十这个整数仿佛是个坎儿,一过了这个年龄,她就觉得自己仿佛老了似的。 康熙见她摸着自己的脸颊,怔怔地不说话,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元栖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总觉得年纪大了,眼角都有皱纹了。” “是吗?”康熙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了一阵,手指从光滑紧致的眼角拂过,一直到丰润如玉的面颊,忍不住上手捏了捏,笑道:“我怎么瞧着还和从前差不多呢?倒是我,我可足足大了你七岁。” 元栖下意识在心底算了算,康熙历史上可是活了一个甲子之多,这么一算,他还能再接着活二十多年。 她估计要到五十多岁才能当上太后,那时候,估计已经是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太太了。 幸亏没穿成乾隆朝的后妃,乾隆可是比康熙还长寿二十多年呢! 元栖叹了一声,兴致缺缺。 康熙只以为她在忧心年纪,故而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日,便有内务府的人来奉上了她生辰的待遇,元栖细细翻看过去,之间上头抄列着的条条项项,居然都跟皇后的千秋节没什么区别了。 宁楚格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只见内外命妇都要行大礼和诸王进筵宴牲酒这两项,便高兴道:“汗阿玛是不是要让皇额娘当皇后了!” 元栖把册子放在一边,示意她动静小些,道:“别想太多,你汗阿玛要是真有这个意思,那应该一块儿把凤印和中宫笺表送来。” 如今只是把她生辰的待遇往高提了一截儿,想必是做给太子一派瞧得,她在后宫地位愈发高,四阿哥自然也水涨船高,康熙这是动了要用四阿哥压制太子的心思? 不过这对四阿哥而言并不算什么,反正前头有个大阿哥吸引太子的目光和火力,四阿哥反而能趁此机会锻炼一番。 傍晚时候,浑身脏兮兮的宁楚格被宫女们带了回来。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63节 元栖一见她便大为头疼,虽说她自小就是有意纵着宁楚格的性子,生怕她将来出嫁后受了委屈,宁肯让她每日在宫里到处窜着玩,也不想拘着她。 但—— 宁楚格一把推开身边的宫女们,理直气壮,带了些骄傲,兴冲冲道:“额娘您不许训斥我,宫里有人恃强凌弱,我方才可是帮了他的!额娘您说过,这叫见义勇为!” 元栖捏捏眉心,拿帕子掩了口鼻,敷衍着催促道:“好好好,你是见义勇为,快些下去换了衣裳再来说话。” 宁楚格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裳脏了似的,扬着笑脸应了一声,露出白生生的牙齿,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匆匆福身跑了个没影。 元栖只当做没瞧见那些忍着笑的宫女,疲惫道:“把地上的都泥水收拾收拾吧。” 宁楚格换了衣裳回来时,宫人已经把事情讲述得差不多了。 宁楚格今儿和小十一块学了骑射,回来时在宫道上瞧见七阿哥的伴读在为难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孩,眼见着要把人推倒,宁楚格便忿忿不平的上前了。 她去骑射时素来是一身男孩的装扮,素缎瓜皮帽,一身简简单单最耐磨的衣裳。 七阿哥那个伴读自是认不出来这是公主,只以为是个多管闲事的小太监,两人吵了两句嘴,宁楚格便直接上手了。 据宁楚格的原话说,是她二人打得正兴起之时,小十听到动静匆匆赶来,命人把他们拦下了。 只是瞧着宁楚格那乌青的眼眶,元栖便知道她多半没打赢。 元栖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语,一边替她上药,一边道:“好好的打什么架,就算是七阿哥的伴读出言不逊在先,你随意找几个太监宫女,亮出身份来把人擒住,或者移交给七阿哥都好!” 宁楚格被痛得吸气,仍是固执道:“我是瞧见被欺负的那个那么瘦弱可怜,七哥的伴读又对人动手动脚,眼神瞧着令人作呕,才一时气不过出手的!”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没写到六千....还是发24小时红包补偿吧(再也不立flag了)感谢在2022-03-25 23:46:14~2022-03-26 23:0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笙歌10瓶;随波逐流_su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二章 “然后呢?”元栖替她上着药,听了她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下手不免又重了几分。 “额娘,您轻些!”宁楚格“嘶”了一声,不满地往后躲了躲,看到元栖神色极其难看时,才讪讪道:“然后就动手了呗,我给了他一拳,他也给了我一拳,而后——” “而后是我及时赶到,才没叫七哥的伴读把你给打趴下!” 门外传来小十的声音,他甫一进来,给元栖请过安,便满脸都是幸灾乐祸地看着宁楚格,“你这下可倒了大霉了!那个被七哥欺负的小子是蒙古喀尔喀部归顺的人,他的兄长策棱被汗阿玛封了三等轻车都尉,又许了他兄弟两带入内廷教养。今儿带着他弟弟入宫领赏,你跟七哥伴读为了他弟弟打架的事情,这会儿一准已经传到了汗阿玛耳朵里!” 上过药,宁楚格又被带去内间换衣裳,临走前很不服气的说了句:“要倒霉也是七哥和那个伴读倒霉,关我什么事儿!?” 看着宁楚格的背影,小十忽而叹了口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元栖禁不住笑了,把他常吃的糕点往过推了推,道:“这又是怎么了?方才还没问你呢,这事儿你怎么处置的?” “宫门快落钥了,儿子也不好太过耽搁,说明了那小子的身份,日后大家终归要到一块进学的,七哥的伴读也识眼色,当场给那小子致了歉便回去了。我又叮嘱了那小子一番,叫他别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否则宁楚格这跋扈的名声传出去可怎么好?” 小十面上瞧着温吞好说话,但心里到底还是懂这宫里的弯弯绕绕的。 能做阿哥伴读的家世都不错,但策凌和他弟弟亦是蒙古归顺的人,又是得了康熙赐下的爵位,又是准许代入内廷教养,足见康熙对此人的看重之意。往后同在上书房读书,自然不好留着这么一桩事儿。七阿哥的伴读想必是不会把此事再往外宣扬的。 而策凌的弟弟既然能忍得了被欺凌,想必不是性情温和便是擅于忍耐,他和兄长才归顺不久,自不会为了这些许小事敢和七阿哥作对,更不敢宣扬出去坏了宁楚格名声。 这桩事的主人公都不表态,即便底下有宫人瞧见了宣扬出去,也不过是流言罢了。 而整顿流言,这是元栖这个皇贵妃再顺手不过的事情了。 “你做的很好。”眼见小十面上挂了笑,元栖话锋一转,“只是,你还是低估了你汗阿玛的能耐。” 小十面色一紧,而后放松了道:“汗阿玛素来疼宁楚格,应该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动怒吧?” “你汗阿玛自不会为了此事动怒,令他动怒的,只会是自己前脚赏了策凌爵位和恩典,后脚便有宫里的人欺压他们兄弟两,你且瞧着吧,七阿哥那伴读估计是保不住了,说不定连带着七阿哥也要被训斥。” 元栖面色淡淡,暗含着一丝忧虑:“今天也是宁楚格出手才把这件事闹大了,七阿哥要是被你汗阿玛责骂之后,再知道此事,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小十脑子转得并不慢,眼睛一亮道:“额娘的意思是,我现在去找七哥说明情况,言语上稍加劝导,七哥不仅不会责怪于我,反倒会觉得,是宁楚格出手,才没让他那伴读酿下大祸!” 元栖颔首,“你也不必说得太清楚,只道是宁楚格把他的伴读给打了,故而上门致歉。七阿哥若是聪明,自然能猜得出来龙去脉。” 小十起身要走时,忽然犯难道:“可这么一来,宁楚格和人打架的事情不就瞒不住了?” 元栖冷笑一声,“就是要瞒不住,有你汗阿玛的纵容,我现在是无论如何都管束不了宁楚格了,他自个儿惯出来的女儿,让他自个儿来收拾烂摊子!” 小十缩了缩脑袋,打了个寒噤,麻利地告退了。 换过了衣裳,宁楚格终究还是没能逃得过责罚。 往常元栖不过是罚她抄书之类的,现在却是铁了心肠,要她在外间跪足两个时辰。 宁楚格虽也是在宫里长大的,但小十和四阿哥亲近些,性子虽然温吞和善,但不是没有心眼,而宁楚格是实打实的被元栖护着,被康熙宠着长大,遇事只知道硬来,一点脑子也不肯动。 譬如这一回,怎么就偏偏这么巧,七阿哥伴读欺负谁不好,偏要欺负策凌的弟弟,偏偏又在僻静处被宁楚格给碰着了? 还刚巧那个时候宁楚格身边的宫人也不在? 小十从前人缘就不错,只是他功课和骑射都不出色,所以在兄弟们中间并不显眼,但这一年来他的骑射大有进益,得了康熙机会夸赞奖赏,难道这就有人瞧不下去了? 需知,皇子们的关系是最经不得挑拨的,再一再二,哪怕是个泥人也不免多想几分。 何况七阿哥生来腿脚有疾,心思敏感。 一只手忽而落在了元栖肩头,她忙不迭回身,瞥见一角宝蓝色袍子,惊讶道:“皇上怎么来了?” 康熙带着笑意的眼神不由飘向了宁楚格,元栖顺着目光看去,后者的嘴角翘起又被压下来。 她顿时回过神来,先瞪了宁楚格一眼,而后面色微冷,淡淡道:“怎么,舍不得您的宝贝女儿受罚?” 康熙顺势坐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何必这么大动肝火的,按着往常罚她抄书不就行了么,这样罚跪,过会儿她让着上药的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你自己?” 元栖只有一瞬间的不忍,而后硬着心肠道:“就该让她记住,否则日后在宫里她就无法无天了!” 康熙却只是笑笑,“这皇宫就是她的家,在家里活泼些也不算什么。” “话虽这么说,”元栖拉住他的衣袖摇了摇,“一个女儿家,这样的声名传出去,也太不好听了些,您说是不是?” 康熙却很不赞同这话似的,“满洲女子性情爽朗,颇擅骑射,那才是应该的!” 元栖手一松,撇撇嘴角道:“宁楚格顶多算是娇蛮无理,今儿他和七阿哥伴读动手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虽说她年纪小了人几岁,可还不是一动手就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宁楚格被人打了!?”康熙是又惊又怒,看向一边的宫人,“还不快些把公主带进来给我瞧瞧?” 元栖倒也没拦着。 “汗阿玛......” 宁楚格抽噎着进来了,她能让康熙这么容忍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她深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个道理,方才在外头跪着时,一副深深知道自己做错了的愧疚模样,到了康熙这儿,大颗大颗的泪水,不经酝酿便已经喷涌而出。 康熙把宁楚格抱在膝上坐着,细细端详过她的伤势,又从宫女手里接过细软的帕子给她擦拭泪水,边说边哄着,道:“跪了这么长时间,估计你也知道错了是不是?快给你额娘认个错,今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好不好?” 宁楚格鼻子和脸都通红,一双小鹿般的纯澈清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她挥舞着白嫩的小拳头,带着哭腔道:“我也要师傅教我习武,下一回我要把敢对我动手的打趴下!!” 话音刚落,康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元栖便先道:“这怎么行!?你小时候活泼些我不管,长大了就该读书习礼,为天下女子做表率,怎么能去学阿哥们学的东西呢?这可不合规矩。” 元栖本以为说到此处,康熙就该沉声来一句:“朕就是规矩!” 然而他却赞同地点点头,煞有介事道:“你额娘说得对,这可不合规矩。” 这下子元栖也意外了。 宁楚格更是全然没有想到,额娘不支持也就罢了,连素来疼爱自己的汗阿玛也不肯答应,嘴角往下一撇,显然是又要哭了。 元栖忙扯扯康熙的衣袖,小声道:“您分明是想答应的,快些别逗她了!” 康熙这才熟稔地捂住宁楚格的嘴,慢悠悠道:“行啦,要答应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既然和你的哥哥们一般学了武艺和骑射,这书也应该好好读,还有你的行为举止,也是时候改一改了。” 听到自己能习武,宁楚格哪里还顾得着其他,忙不迭应了下来。 宁楚格和七阿哥伴读的事儿,他倒是没有多问。不过没几日,那伴读就因御前失仪,被罚在府中思过,康熙很快给七阿哥换上了别的伴读。 御前失仪这个罪名对这伴读而言算是不轻了,将来他即便凭着家世步入仕途,上头人一瞧,这小子身上有个御前失仪的罪名,哪里还敢重用他。一则是担忧皇上还能记得他,心底不满,二则是,这人能在御前失仪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到时候怪罪下来,自己这个提拔的也要受牵连。 而康熙给宁楚格找的女师傅,也入宫来了。 转眼便是元栖生辰,这一日,元栖得先穿着朝服去太后宫中行礼,亏得此时还是冬日里,厚厚的皇贵妃朝服一层又一层套在身上,正好挡住了簌簌寒风。而后便至交泰殿,内外命妇着朝服行礼。 折腾了这小半日,元栖才回到永寿宫换了吉服,和六宫同宴。 这样好的日子里,纵使是惠妃也不敢说些什么触了霉头,只有几个和元栖交好的嫔妃陆续说着话。 前头上着的都是些冷菜,众人略坐了一会子,便有宫人捧着热气腾腾的锅子上来,端到了的众人面前。 元栖笑了笑:“这几日天寒,正好内务府送了些上好的羊肉来,咱们今儿个便吃锅子吧。” 话音刚落,末座的王常在忽而扭过身子,用帕子捂住了口鼻,眉头紧蹙,脸色很是难看。 动静虽小,耐不住近来她承宠不少,低位嫔妃们时刻都注意着她。 章佳贵人吃了一惊,旋即笑意盈盈地看向上首的元栖,起身行了一礼,道:“王佳妹妹身子不适,妾身斗胆向皇贵妃娘娘给她告个假,让她回去好生歇着吧!” 安嫔紧跟着道:“这可是皇贵妃娘娘的千秋宴,不是一般的小宴,王常在这般失礼于人前,难道不打算向皇贵妃娘娘请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6 23:01:52~2022-03-29 23:0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木萧萧5瓶;婉宝儿4瓶;随波逐流_sunny、小恼腐、嘤嘤、青青园中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三章 自打平妃闭宫养病,原先在储秀宫住着的王常在便被惠妃要去了自己宫里,她是瞧上了王佳氏近来得宠,想要个人压着良嫔的风头。 这时候,惠妃身为主位,再怎么不愿也得出来说话。 “安嫔妹妹此话未免有些严重了,王常在许是一时身子不适,这身体不适,也不是能未卜先知的,妾身代她给皇贵妃娘娘赔个不是,叫她先下去歇着吧。”惠妃笑着打圆场。 一面又嗔怪地看向王常在,“你也是,到本宫跟前也有些日子了,怎么性子还是这般胆小,身子不适,悄悄差人告诉本宫一声就是了,何必还闹出这些来?” 元栖眸光一暗,若是放在从前,她自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不过,前些时候宁楚格和七阿哥伴读的争端终究是被人给传了出去,而散布谣言之人,和惠妃还有些关系。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64节 她嘴角牵起一抹笑容,温声道:“这么好的日子,王常在一个人呢避开怕是有些孤单,本宫身边正好有个宫女颇通几分医术,就让她陪着你下去歇息吧。” 惠妃瞧着她不像要追究下去,松了口气,这一回皇贵妃的生辰可是比照着皇后之例办的,倘若皇贵妃要追究王氏失仪,连自己恐怕也要吃了挂落。 她正要应声,不料王佳氏猛然起了身,眼神躲闪,磕磕绊绊道:“多,多谢皇贵妃娘娘厚爱,妾身许是一时不慎吃坏了东西,不必劳动娘娘跟前的宫人。” 这样反常的动静,自然是又一次引起了众人注意。 后宫嫔妃所依仗的无非是子嗣,因而对于这些呕吐一类的反应极为敏感,王氏现在又如此排斥皇贵妃跟前的宫女,无需动脑,众人心中便已有了猜想。 惠妃更是眸色瞬时转冷,按着规矩,宫妃有孕应当第一时间告知主位,王佳氏有孕不报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耀武扬威到皇贵妃娘娘的千秋宴上,这下子即便是皇贵妃娘娘不追究,皇上也必定会追究! 元栖不发话,纵然是安嫔也不敢贸然点明了,千秋宴上闹出这事儿,不单惠妃和王常在要受罚,皇贵妃娘娘也要跟着丢面儿。 眼见众人都盼着自己说话,她才慢悠悠道:“哦,记得昨日延禧宫才请过太医,想必王常在身子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惠妃来不及阻拦,王常在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点头:“是,妾身的身子没问题。” 看着惠妃隐隐发黑的脸色,元栖勾勾嘴角,“无事便好,那你便先下去吧。” 永寿宫外,王常在一直撑到这会儿才敢大口喘气,她只觉得自己后背冷汗直冒,一出来便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冷颤。 她紧紧握住贴身宫女的手,庆幸道:“幸亏皇贵妃娘娘未曾察觉一样,否则不光我要受罚,也要连累惠妃娘娘了。” 那个宫女却面色灰败,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娘娘,你可曾想过皇贵妃方才为何问您那句话么?” 王常在并未反应过来,“许是她自觉是后宫第一等贤惠人,当着大家的面关心我两句,好收揽人心罢了。” “娘娘!”那宫女有些发急,只得直言道:“皇贵妃娘娘问时,您说身子无事,可您分明已经有孕一月了!日后您有孕之时报上去,皇贵妃娘娘提起今日您的言语,您到时候又该作何解释!?” 王常在步伐瞬间定在原地,身形僵硬,她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放下皇贵妃言笑晏晏地问候她,居然是在这里给她下了套! “那我明天再来永寿宫和皇贵妃娘娘解释一声?只道是不愿在千秋宴上说出来。”王常在越说声音越弱,她这下子也后悔了,不该担心惠妃娘娘对她不利,而选择隐瞒。 若是早早告知了惠妃,惠妃还能在皇贵妃娘娘跟前替她说上话的! 那宫人表情比她更为凝重,道:“其实就算是惠妃娘娘知道,恐怕在这事上也说不上话,皇贵妃既然有意引着您说了那句话,想必后招也早早备好了。” 眼见王常在焦急无措的模样,宫人叹道:“早先您就不该去招惹七公主的,皇贵妃这么没有缘故的针对您,恐怕就是为着这事儿呢!” 永寿宫内。 惠妃无视周围嫔妃们异样的眼神,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内里却是银牙紧咬,恨不能此刻便冲出去给王佳氏那个蠢材一巴掌! 以她的心性,又如何瞧不出王佳氏八成是有孕了! 而皇贵妃今日故意为难,想必也是为着前些时候王佳氏自作主张,害得七公主和七阿哥的伴读发生冲突。 瞧着吧,日后王佳氏有孕一事上报出去,她免不了要受训斥,届时连自己也要被连累! 想到这儿,惠妃忍不住抬眼看向了皇贵妃,在她察觉之前便迅速移开了目光,这些年来她和皇贵妃之间多有摩擦,她必定不会放过奚落自己的这个机会的! 她摇摇头,日后被当众训斥丢面儿,可现在上去巴结皇贵妃也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 宴罢。 众人依次按着位份退出永寿宫。 青玉上前唤住惠妃,笑盈盈道:“皇贵妃知道王常在并非安分守己之人,故而没有怪罪娘娘的意思,只是皇贵妃也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不该做的事情就不要做,否则将来后果如何,娘娘说了可不算。” 惠妃初时松了口气,听到后头心底却渐渐尴尬,只是还强撑着,道:“多谢青玉姑娘提醒了。” 既然皇贵妃的人把话说的这般清楚,她也解释道:“七公主的事,着实是那王佳氏自作主张,本宫可是一点儿不知道的。” 她可不想给王佳氏那蠢货背黑锅! 青玉笑容未变,冲她一福身便回去了。 今日是元栖的生辰,康熙自然不会不给面子,来永寿宫的时辰都比往日早些,正巧赶上和几个孩子一块儿用膳。 胤禛和小十如今长大了,不好再永寿宫多待,用过膳,留下生辰礼便匆匆回了阿哥所,宁楚格也没待太久,回了自己住的侧殿。 胤禛送的是一套上好的羊脂玉透雕花蝶纹的玉饰,质地纯粹绵密,晶莹剔透无比,即便是元栖也有些爱不释手了。 “只是这雕工不够精细。”康熙毫不留情的指出问题所在。 元栖心里正感动着呢,听到这话手微顿,嗔了他一眼,轻声道:“你看不出来这是胤禛自个儿做的么?虽说不如内务府送上来的,可是这玉的成色极好,想必是他费了不少心思得来的。” 她回想起方才胤禛手上的点点白痕,知晓那是他不慎伤着了,叹了一声道:“胤禛心思素来细腻,知道我喜欢什么,这份贺礼可是最得我心的。” 这样好看的首饰,哪个女子看了不会心动呢? 康熙面上瞧着是很满意的,却哼了一声道,“尽是些旁门左道,根本不值一提!” 元栖又翻开了小十送她的贺礼,是一卷极长的卷轴,里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寿”字,字迹倒是比去年时候的精进了许多,只是每一年都是这么一副字,虽然字体都是不同的,但元栖略略看了两眼,就叫人拿去放好了。 小十尽在这上头偷懒! 好在他的贺礼在量不在质,除了这副图,还有些从宫外买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正好能给她解闷儿。 康熙点点头,评价道:“这个不错,小十的字也愈见风骨了。” 元栖对这个评价不作表态,她忽而起了兴趣,问:“去年生辰,孩子们都给你送什么了?有没有像胤禛一样亲自动手,给你做个玉佩什么的?” 康熙神色一僵,摆摆手,含糊道:“不外乎都是这些东西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元栖有些不信,康熙身为帝王,天底下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些阿哥们最有心眼了,怎么会不知道自个儿亲手做的会比珍品要更动人。 而且按着康熙对阿哥们的看重,若是收到了满意的,必会拿出来给人瞧一瞧。 不过这些年来一次都没见过。 康熙对人越是期待高,态度就越严厉——元栖脑海中灵光一闪,嘴快道:“你不会就像今天一样吧?胤禛给你送个玉佩什么的表孝心,你当着他的面说雕工不好!?”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匪夷所思,康熙也不免有些尴尬,不过也只是一瞬,他理直气壮地道:“是又如何?” 元栖有些替四阿哥委屈,“多少都是孩子的心意,这么巴巴的给你送上好东西,你却只顾着挑毛病,怪不得阿哥们到了你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说到这里,康熙脸色一黑,正要说话,却见她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 元栖摇摇头,随口道:“说起这些阿哥们胆小,倒想起一件事儿来了。延禧宫的王常在有了身孕,也不知道是谁在她跟前说了什么,还是她自个儿胆小,有孕却不敢上报给惠妃,今儿在宴上想是闻到了膻味儿,差点失仪,我问她时,她还一个劲儿说自己没事呢。” 她眉眼盈盈,带着几抹笑意看向康熙,“你瞧瞧,我是不是平日里待人太严厉了些,让她这么怕我?” 有孕却不上报主位,除了觉得主位不能护好自己的孩子以外,向来也没有别的缘由了。 王佳氏此举,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她觉得主位和皇贵妃不能容人,不够贤惠。 康熙眼神微动,虽没动怒,却也多了几分不悦,喃喃道:“是个不懂规矩的,你直接吩咐惠妃斥责她便是。” 元栖面上多了几分无趣,“可别,我这什么没做,就让她害怕到这个地步,要是惠妃训斥她几句,没准儿她要吓成什么样呢!” 事关皇嗣,她才不愿意因为一个王佳氏,就坏了她这么多年来清清白白的名声。 “还是劳烦您自个儿从乾清宫派些嬷嬷过去照看她吧,实在不行慈仁宫的也行,反正我是不愿沾手。” 元栖期待地看向康熙。 本来这些后宫之事都是元栖一手操办,断没有劳烦康熙的时候,但今日既是她生辰,康熙也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愿,顺口应了下来。 只是从今往后,王佳氏引以为傲的恩宠,怕是就要断了。 而试图用王佳氏来压制良嫔的惠妃,瞧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又险些被她连累,想必待她也不会多么客气。 一个得宠时眼高于人的低位嫔妃,失宠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自是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9 23:01:46~2022-03-30 23:0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波逐流_sunny 2瓶;桥下风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四章 命人去安置好乾清宫送来的嬷嬷,王常在总算舒心了,她满意地扫视着皇上赏下来的各样补品,对着一旁的宫女神情傲然道:“这皇贵妃也没多少本事嘛?就算我算计了七公主又如何,看在我腹中皇子的份儿上,她难道敢为难我不成?” 惠妃刚行至偏殿门口,便听到她如此大言不惭,心中冷笑,面上仍然极为和善,“妹妹何时有的身孕?怎么不遣人来通报一声?也好给你提提位份。” 王常在抿着嘴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妾身年轻,不懂这些,是前些时候太医来把脉时说似乎有了,妾身想着娘娘这几日劳累得很,便想过些时候亲自告知娘娘的。” 惠妃一听“年轻”二字,面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了,这个王佳氏,一朝有孕,说话竟然这般不客气! “既然妹妹无碍,又有皇上赐下来的嬷嬷照料,本宫便放心了,妹妹好生歇着吧。” 顾忌着王佳氏的肚子,惠妃到底没当场发怒,淡淡叮嘱两句过后,便转身离去了。 宫女眼睁睁看着惠妃大步离去,懊恼道:“娘娘怎可这般对惠妃娘娘说话,她可是——” “她可是什么?” 王常在歪在软榻上,一手缓缓拂过自己的小腹,浑不在意道:“她是这延禧宫的主位又如何,如今我腹中可是皇子,她敢对我如何吗?” “可您也总有生产那一日啊,到时候小阿哥必定是要送去惠妃娘娘那儿的,到时候她若是为难您,您又该如何?”宫女担忧自己前程,当下也不再避忌旁的,直言道。 王常在神情淡淡,“我在这宫中虽也还算受宠,可是位份低,家世也不如何,天天给人伏低做小的,这辈子兴许只能怀这一次,不趁着这时候得意,还能有什么时候?” “这......”宫女倒是没料到她竟有这般想法,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说,只是心中无奈苦笑,您得罪了旁人也就罢了,偏偏一个是摄六宫事的皇贵妃,一个是自己的主位娘娘。 这几年来她冷眼瞧着,王常在一开始入宫时的谨慎小心,早已被皇上的宠爱给迷昏头了,也不想想,皇上若是真心喜爱她,又怎会不封予高位? 端看皇上继位几十年以来,宫中主位也不过那么几个,皆是以家世或资历子嗣晋位,从无嫔妃是以宠晋位,便知道皇上并非沉溺女色之人。 王常在虽说自己只能趁此时候得意,可心里未必没有幻想着自己能诞下小阿哥,荣升嫔位,否则她断然不敢这般得罪惠妃娘娘。 她先前算计七公主,想离间七阿哥和十阿哥,为的不就是讨好惠妃? 宫女这般想着,打定主意趁着这几日还是多多讨好着王常在,等她生产过后,自己就使银子寻些旁的差事去。 十个月的时间过得并不算慢,王常在腹中胎儿被进补得有些大,好在还是顺顺利利的生产下来了。 与此同时,一道将王常在降为官女子的旨意也送到了延禧宫。 任她如何哭求,惠妃也并未理会,命宫人好生看守偏殿,不许她离开半步,而后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小阿哥扬长而去。 从前和她交好的佟妃听说此事,倒也并未有任何表示,更不必说旁人了。 而康熙这两日心情也不大好,噶尔丹先露出订立盟约之意,却转头就把大清的使臣杀害了,还四处在蒙古煽动叛乱,令他大为惊怒。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65节 直到太子侧福晋李氏产子的消息传来,他才露了些笑意,大手笔的赏了东西,还亲自去看了好几次。 不过依着元栖看,这个孩子实在是来的有些凑巧了。要知道明年五月,就是太子大婚之日,届时嫡福晋入府,前头便已经有了个长子,还是深得康熙喜爱看重的长子。 任谁都会觉得糟心极了。 宫里来来去去也不过是这些八卦,宁楚格自然也听说了,她小大人似的摇摇头,道:“二嫂好可怜,女儿以后若要嫁人,一定不会嫁像太子哥哥这样的,太花心了!” 小十捧着一本游记懒懒歪在榻上,近来康熙忙于政事,他也懒散了许多,听到宁楚格这般说话,他笑了一声道:“这天底下哪有男子不花心的?” 宁楚格瞪了他一眼,“又不是谁都像十哥你一样,见了好看的宫女就走不动道儿的。” 元栖这下猛然抬眼,盯着小十问:“你身边什么时候有的漂亮宫女?” 元栖虽然没在小十跟前安排人看着他,但也不是一点都不留心他跟前的宫人。漂亮的宫女,在成婚之前那是决计不会给小十跟前送去的。 一方面是为着他身体好,另一方面,就是她也不希望自个儿的儿子太过花心,将来和自己的福晋生了龃龉。 宁楚格撇撇嘴道:“十哥跟前没有,不代表别的哥哥们跟前都没有,反正十哥总是喜欢盯着人家看的,简直是登徒子!” 小十笑得有些尴尬,对元栖道:“儿子这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说了,七哥和八哥跟前可都有了......” “四哥随手写一篇字就能得汗阿玛称赞,那你怎么写不出来?” 宁楚格和小十年纪相差不大,小时候还两人相处还颇有些兄妹之间的默契,到如今,便是互怼模式了。 小十一滞,干脆把书往桌上一放,仔细端详了宁楚格两眼,坏笑道:“你还说我?恐怕额娘还不知道吧?这两日宁楚格天天跑去练习骑射,唔——” 话刚说了半句,宁楚格的反应极其剧烈,猛然扑上前去捂住了小十的嘴巴。 “闭嘴!不许说!!” 宁楚格恶狠狠道。 虽然被捂住了嘴,小十眸光仍旧带着满满的笑意和调侃。 元栖眉头微动,这下有些感兴趣了,把宁楚格一用力拽到自己跟前,笑眯眯问:“天天练习骑射,然后呢?” “额娘!”宁楚格双颊有些微红,满是气恼,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女儿先救了的阿木尔,他带了些谢礼送给我罢了!我们两性子合得来,年纪也差不多,自然总在一块儿啦!” 元栖看看宁楚格因为长时间练习骑射而逐渐变成小麦色的皮肤,一双杏眼倒是黝黑水润,五官秀气,但身材修长高挑,怎么看都像是个小阿哥。 宁楚格见她不说话,扯着她的衣角,放软了声音道:“额娘!您可别多想了,我待阿木尔就像自己的弟弟一般,没有其他的意思的!” 元栖摸摸她的脑袋,宁楚格在后宫之外,一向是以男装示人,身边还有她的武打女师傅跟着,她倒是不怎么担心。何况康熙对她也还算上心,必然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阿木尔知道你是七公主吗?” 宁楚格点点头,旋即又笑了起来,“不过他素日里都唤我哥哥的!” 见元栖满意的笑了笑,她便知道自己的危机已经解除,看着一边惬意自得的小十,心底忽然有了想法,扑进元栖的怀中,仰头笑嘻嘻道:“女儿还有话要告诉额娘,女儿还看见几个哥哥们之间不光相赠好看的宫女,还有生得很俊俏的小太监呢!” “太子哥哥跟前那个——” “宁楚格!!”小十显然没料到他还有这一出,不由愕然抬头,又惊又怒的喊道。 宁楚格许是被小十猛然拔高了的声音吓到,一下子环紧了元栖的腰身。 连元栖也被他这声音给吓了一跳,暗含责备地看着小十:“忽然这么高声干什么?这屋内又没有旁人!” 小十面色羞恼,看她动了怒,只得起身僵硬地立在了地上,“额娘,儿子不是故意的!” 元栖从宁楚格方才那些语句中,早已猜测出了阿哥们之间的这些事儿,此时冷笑一声,“从前不给你身边安排人,是觉得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懂分寸,知道什么事儿不该做,如今看来全然不是这样!” 小十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面色纠结,欲言又止。 宁楚格也不是那样胆小的人,缓了一小会儿,就回过神来,看着小十跪在地上,想了一想,自己也从元栖怀里出来,乖乖跪到了小十旁边。 元栖“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只道:“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们两互相还替对方瞒着多少事儿呢?今儿都说了吧,免得来日翻出来再受罚!” 其实她心里要说多么生气,倒也没有,反而有些失落之感。 胤禛自从搬去了阿哥所,她就没有过多掺和他学业上的事情,一方面这本就是康熙的教育理念,不许后宫多插手,否则也不会叫阿哥们满六岁便搬出去了。 另一方面,便是宫中长大的孩子,往往比别处的更有心眼和主见,她过多插手,反而不能好生锻炼他们。 如今在宫中,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她还能帮衬一二,将来出宫开府,她却是鞭长莫及了。 小十苦着脸,“额娘,真没有了。宁楚格说的那些,都是平日里几位兄长来儿子住处时,偶尔几句话带出来的,儿子身边伺候的人您都见过,断然没有那些样貌出众的。” 这倒是,元栖凉凉道:“你那些好哥哥们没见你可怜,赠你几个?” 这些皇子阿哥们生来就是万人之上,年纪又小,在康熙的纵容下自然无法无天,就连后宫嫔妃们觉得最白净乖巧的九阿哥,也干过骗伴读钱财的坏事儿! 自然了,没人会把这些许小事放在眼中,康熙只看重成绩,对各人品性,倒不是极为重视。 毕竟脾性愈发暴躁的大阿哥,到现在还是康熙最喜欢的儿子之一,而众望所归的太子,也不是没有对前朝的大臣们动过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30 23:00:05~2022-03-31 22: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波逐流_sunny 2瓶;大熊喵喵早安、青青园中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五章 “太子经常跟你们接触?”元栖身在后宫,对阿哥所里的事情到底是欠缺了解。 小十只是犹豫了一瞬,见她神情肃然,并非随口一问,只得乖乖道:“有时候会和兄长们结伴去外头喝酒,太子于这些上并不避忌。” 元栖皱着眉,虽说康熙首崇满洲,对阿哥们的私德要求并不严格,反而还希望他们身上有满洲男子的豪气爽朗,不拘一格,但带着宠爱的内侍四处招摇,还是在迎娶太子妃之前,太子的作风倒是越发张扬了。 把小十和宁楚格叫起来,元栖淡淡道:“别跟太子和大阿哥走得太近了,” 太子和大阿哥倒台之后,两人身边的党羽没一个得了好结果的。 “儿子知道。”小十欣然应下,大哥脾气暴躁,惠妃和额娘一贯也合不来,他自然没有和大哥亲近的理由。而太子身为国之储君,身边已经有不少上赶着巴结的弟弟,他自然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至于八阿哥,元栖虽然也听说了他待人随和,细致体贴,但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小十的出身在众阿哥里本来就是数一数二的,有几分傲气,就算和八阿哥交好,也断不至于用自己的全副身家去帮助八阿哥。 “有什么事,多跟你四哥学学吧。”元栖微微叹了口气,最后叮嘱道。 胤禛最大的优点就是擅于隐忍,从上书房出来,接触了政事之后,他因为藏拙而被大阿哥和太子衬托得一无是处,屡屡被康熙给忽略甚至指责。 若是旁人在这个年纪,想必也忍不了多久,就想把自个儿真正的才能展露出来,但他即便是私底下,也没能露出来一星半点的不服气。 偏偏三阿哥出继,他成了除大阿哥和太子外最年长的阿哥,康熙虽然觉得他才能不够出众,但并不会真的嫌弃自个儿的儿子,挑拣了些零零碎碎的小差事交给他练手。 胤禛亦不负所望,一点点缓慢进步着,叫康熙不大满意的同时,还觉得这个儿子也不算是朽木。 而大阿哥和太子这头,一个有明珠,一个有索额图,互相不能把对方怎么样,可若是四阿哥一出头,必会引来他们两个的针对,这时候可没有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说法,三人一旦对上,最先折损的必定是实力远不如太子和大阿哥的胤禛。 康熙三十四年,五月初八这一日,皇太子大婚礼成,毓庆宫终于有了一位女主人。 此时,太子的长子已经三岁了,被康熙赐名“弘晳”,“晳”为明辨之意,是个不错的名字,但对于这个孩子抱有很大期望的李侧福晋而言,寓意还是不够贵重。 不过纵然名字上没体现特殊,但最喜爱的儿子有了长子,又长了张肖似太子幼时的面容,生得雪团一般,又机敏可爱,很得康熙的喜爱。 这日众嫔妃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为的便是看看这位新晋的太子妃。 孝庄太后过世后,康熙曾请太后迁往慈宁宫居住,慈仁宫虽说修缮完好,但到底曾是太妃居所,不如慈宁宫来得宽敞合适。 但太后和孝庄太后向来情深,只道自己搬去了慈宁宫会触景生情,因而还是住在慈仁宫。 去年年底,太后才搬去了新修缮完成的宁寿宫。 到宁寿宫之时,太子已然离开了,留下太子妃和小弘晳陪着太后说话。 太子妃瓜尔佳氏前些年元栖是见过一面的,那时候她生得颇为清秀,如今渐渐长开了,倒是愈发圆润,只一双杏眼还有几分神采,但整个人还是温和端庄的。 不过,想想太子最喜欢的李侧福晋的模样,元栖便知道这个太子妃想必不合太子心意,更何况,先前赐婚之时,康熙随手为之,引得太子以为瓜尔佳氏是大阿哥挑剩下的。 如今再一看瓜尔佳氏容貌平平,只怕又要旧事重提了。 只可惜瓜尔佳氏想必现在还在蒙在鼓里? 太后看起来颇为喜欢这个孙媳,虽然旁边有自己一向疼爱的小弘晳,但仍不忘和太子妃交谈。 惠妃饶有兴致地看着太子妃,说出去的话却没那么中听,“太子妃真不愧未来的国母,竟然这般温柔贤惠,这才大婚后的第一日呢,就带着弘晳阿哥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的确,大婚之后第一日,瓜尔佳氏便带着侧室之子来给太后请安,丝毫没有半点排斥,可见她要么是真的贤惠到了极点,被宫中派去教导的嬷嬷培养成了“标准”的太子妃,要么就是,她也察觉到了太子对自己淡淡,却甚是喜爱李侧福晋,故而无奈之下摆出女主人的贤惠架势,加重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毓庆宫的事情,元栖一直避着,自然不想过多掺和,连带着和太子妃也并不熟络。 因而,这日一早,听说太子妃来给她请安时,元栖还有些惊讶。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太子妃面上挂着温敦可亲的笑容,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是虚伪,而是发自真心的敬重她这个皇贵妃。 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当日惠妃在宁寿宫毫不避忌的开口,元栖并未替她说过话,后来年宴上偶遇太子妃和李侧福晋争锋,她也远远避开了。 太子被废,乃是皇帝和储君之间权力的争夺碰撞,和后宫没什么大干系,不管她在后宫做什么,只要太子没被人穿越或重生,他注定避不开这一遭。 因而,元栖也不会多生事端,后宫好容易平静下来,她是不愿再有人兴风作浪了。 但太子妃以笑脸迎人,元栖也不会真的不屑一顾,笑了笑,道:“太子妃不必多礼,坐吧。” 又看向一旁的宫女,“太子妃喜欢喝什么,只管吩咐她们便是。” 太子妃身后的四个宫女手里头都托着挺大的木盒,一看就是送礼来了,她这般热情,元栖也只得多了几分客气。 宫人斟茶的功夫,见太子妃不开口,元栖便直言问道:“太子妃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要事?” 太子妃心思细腻,自然从一开始就察觉出皇贵妃对她不甚热情,她也更不会凑上去惹人烦,只是这一回,想起太子难得对她好声好气的说话,而她身为太子的福晋,不光自己,连整个家族也和太子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更是无从推拒。 咬咬牙,太子妃在元栖不解的目光下猛然起身,扑通一声跪到了她的面前。 “太子于殿上不慎推了四阿哥,致使四阿哥受伤,儿臣是特来为太子殿下给皇额娘您赔罪的!”太子妃这话说的极为坚决,“皇额娘要如何处置儿臣,儿臣都绝无怨言!” “你说什么!?” 元栖骤然起身,目光错愕,扬声喝问:“太子伤了胤禛!?” 她转头看向一旁随侍的青玉和贺儿,目光冷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却见她们二人亦是一脸的大惊失色。 太子妃面色微白,忍受着膝下钻心的疼痛,轻声道:“是昨日傍晚的事情。” 元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脾气吩咐贺儿,“你快带人去四阿哥那儿,瞧瞧胤禛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面前恭顺的太子妃,元栖定了定心神,心下冷然,既然能劳动太子妃亲自上门来请罪,想必胤禛的伤不轻,而这样的消息要瞒过永寿宫,也只有康熙有这样的本事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66节 “你且起来。”元栖硬邦邦道,“人不是你推的,你来这儿赔罪有什么用处。” 太子妃却不肯起身,低首道:“太子已经在汗阿玛那处跪了一夜,无法起身,儿臣愿代太子向皇额娘赔罪。” 元栖心下还有气,自然不会过去扶她,不过好歹是储妃,论起身份,她不够也不能受她这样大的礼,虽任她跪着,自己却避到了一旁,一声不吭。 太子妃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倒真是乖乖的跪在原地了。 不过她也没跪太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康熙便来了永寿宫。 想来是贺儿带人去阿哥所的消息传到了康熙耳中,他才急匆匆赶来的。 一入殿,康熙便瞧见了跪在一旁的太子妃,他命人不许声张此事,不料太子妃竟然来了个自投罗网,当下极为不悦道:“你在永寿宫做什么?还不快回毓庆宫去!?” 一面是替太子给皇贵妃赔罪,一面是皇上的命令,太子妃不多时便做出了决定。 虽说是太子因为暂时不想和四阿哥撕破脸皮,太子妃顾及着母家还需太子照拂,才来低眉顺眼的给皇贵妃请罪,但太子妃自始至终都知道,她在宫中最大的依仗是皇上。 当年是皇上对她极为满意,才将她赐婚给太子,如今她和太子情谊淡淡,自然更要赢得皇上的满意。 对着元栖行了个大礼,太子妃这才带着人离开了。 瞥见元栖躲闪不及的动作,康熙眉头一动,沉声道:“你躲什么?太子不慎伤了胤禛,太子妃来给你赔罪,那是她应当的。” 元栖神色冷淡,冲他行过礼后便独自坐在一旁,“推人的是太子,怎么不见太子来给我赔罪?跪了一夜不能走,毓庆宫应该也不缺辇驾吧?” 虽然早就知道康熙对太子的宠爱,上一回是这样也就罢了,这一次居然还是这般,她这个苦主还没说话呢,康熙救上来给太子下了个“不慎”的定义。 康熙似乎很是无奈,“一醒来,我就命他继续跪着了。” 元栖面色稍微松动了一些,胤禛的伤应该不轻,但也不会有多重,否则康熙断然不会隐瞒她。 康熙瞥见她神情似乎有些缓和了,想了想,又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这一次我亲眼所见,太子确实是不慎把胤禛推到的!他为了去扶胤禛,自个儿也从台阶上摔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31 22:59:16~2022-04-01 23:1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青园中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六章 恐怕不是太子为了扶胤禛而摔,而是发现自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胤禛推下去,急中生智的补救行动吧? 元栖尚且能想得到这些,康熙心中也并非没有猜疑。 但太子是他一手教导扶持上去的,承认太子私德有亏,就相当于承认他自己的过失。何况,太子当了这么些年的储君,储君稳固可安抚人心,眼下和噶尔丹大战在即,实在不适合动太子。 元栖沉默了许久才道:“罢了,太子和胤禛都是您的儿子,太子至关重要,便是暂时委屈一下胤禛也没什么。” 康熙咂摸着这话有些不对味儿,元栖却已经起身,目光温和道:“太子不能前去,您这个当阿玛的总得跟我去看看吧,也不知道他伤得如何?” 四阿哥院里此时倒还算热闹,小十早早得了消息去守着,芜华和盈安也在一旁侍候着,还有宁楚格也在。 胤禛倒是早已醒了,见他们来,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康熙一摆手给拦住了。 被元栖瞪了一眼,宁楚格登时就看向小十,眨眨眼睛道:“是十哥不许我去告诉您的。” 小十先是看向芜华,而后把目光投向一侧,道:“是四哥不许我告诉您的。” 头上包了一层厚厚纱布,面色惨白的胤禛看看康熙,温敦道:“儿子不想额娘担忧,故而打算过些日子再告诉您。” 康熙被元栖嗔了一眼,难得有些心虚。 芜华和盈安眼下都是一片青黑,面色也有些萎靡,元栖心里微叹,冷着脸开始赶人:“四阿哥要静养,你们都挤在这儿做什么?芜华和盈安,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芜华侧目瞧见四阿哥并无反对之意,便拉着盈安下去了。 而后小十和宁楚格不必她说,麻利的退下了。 虽说来时就已经听太医说了胤禛伤得不重,但她心中还是有些后怕,不觉红了眼,轻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可还头晕?” 胤禛一派轻松的语气,“额娘不必担心,儿子现在没什么感觉,太医说只是皮外伤,缠了这么多纱布,也是福晋她们胆小的缘故。” 元栖点点头,又问:“你可记得自己是怎么伤着的?” 胤禛目光转而惊诧,汗阿玛此刻就在对侧,这叫他如何说? 元栖只平静地看着他。 康熙眉头微动,似乎也不明白她到底为何如此发问。 当着他的面挑拨老四和太子争斗? 亦或是让他知晓此次老四受了委屈,得寸进尺? 种种思虑不过一瞬即逝,他目光归于平静。康熙自认相处十多年,他已经足够了解皇贵妃,她素来谨小慎微,并非野心勃勃之人。 但,人心易变。 胤禛在心中思索一二,最后苦笑着道出一句:“当时儿子是和众人一同往出走的......” 往出走,那自然是背对着身后来人,他自然也避不开故意撞过来的太子! 元栖咬牙,几乎是猛然看向康熙,后者默默避开了目光。 回到永寿宫,不等康熙发话,元栖便已经命众人退了出去。 殿内霎时一片寂静,瞥见她冷然的侧脸,康熙忍不住心头一软,开口道:“朕只是不愿你徒增烦忧。” 这话里有几分真假,元栖再清楚不过了。 若他执意要瞒,自己不一定能知道此事,从胤禛敢告诉自己实情来看,康熙是能瞒却又不愿瞒。 这样的态度不一定是给自己看的,康熙也许也是在告诉大阿哥,太子私德有亏,已经让他不满了。 接下来大阿哥必然会追着此事死咬不放,毕竟纳兰明珠有纳兰性德这一子,已然招揽了不少汉人臣子,汉臣在朝堂上的地位不如满洲勋贵,但上书谏言是他们的长项。 太子此次行径,必然会引来文臣弹劾,不过索额图定然不会坐看太子威望有损,届时必然引起两方攻讦。 康熙亲征在即,大阿哥随行,留下太子监国理政,他应该是不放心太子独自留京,故而在此时利用胤禛挑起争斗。 可别看胤禛现在是受害者,若是他敢表露出一丝一毫对太子的不满,那帮朝臣想必就要转头来弹劾胤禛,毕竟太子终究是君,届时太子是私德有亏,胤禛恐怕就要被扣上不敬储君的帽子了。 而钮祜禄氏的根基还在八旗勋贵,面对这般情形,想必也替胤禛说不上多少话。 胤禛如今只能示弱。 元栖索性一屈膝盖,垂下眼睑沉静道:“妾虽为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但胤禛是妾身的儿子,故而妾斗胆请皇上下令,尽快命他领个闲职,出宫开府吧!” 康熙诧异着看着她,这话里话外,她都是对着太子避之不及的态度,出宫开府固然是好,但此时让胤禛出宫开府,岂不是在向众人表明胤禛失了圣心。 宫中不比宫外,她不可能时时照料到,她难道不担心宫外有人踩高捧低吗? 见康熙并未表态,元栖顿了顿便继续道:“此时开府许是早了些,不过妾身手中还有些积蓄,皇上您待太子那般大方,自然也得给胤禛些安置的银子,到时候住到宫外,想必就不会有这些繁杂事儿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倒比宫里还安稳些呢。” 康熙眼角一眯,“朕何时对太子大方了?” 他细细一想,也不过是给太子的待遇高了些,允诺让凌普去内务府当值,方便太子支使东西,也能方便他关注太子动向而已。 元栖毫不掩饰自己要打小报告的意思,昂头气势汹汹道:“您若是着人细细去问了宫中不得宠的嫔妃,公主和阿哥们,自然会知道她们的份例时好时坏,而毓庆宫的份例,早就超出了从前的旧例!没有人找上门来,妾身自然也不会为着这个多生事端,如今却是非要告一状不可了。” 康熙此刻不知怎么,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有些想笑,酝酿了这么久,本以为她要告发太子什么呢? 是性喜奢华?还是私下用度逾制? 这些都是康熙默许的,曾经是宠爱太子的证明,如今在他自个儿眼里却有些变味了。 这些东西他是极愿意给的,可太子怎么就毫无异样的享受了呢?幼时太子也许尚未注意到,这如今,他身边难道无人上书劝谏? 即便是一手将太子抚养长大的康熙,此刻也觉得,太来是子行事太过张扬了。 他不由沉思,自己近日来是否对老大信重太过,以至于让太子心生焦躁,故而如此行事。 可太子若是这般沉不住气,连这点磨难都受不住,将来如何接手这万里河山? 思虑良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元栖依旧跪在地上,忙用力将她扶起,缓声宽慰:“此事,我会给老四和你一个交代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1 23:10:12~2022-04-02 23:0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波逐流_su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七章 果不其然, 第二日便有人在朝堂之上弹劾太子,只不过出言之人官位不显,想来是有人推出来试探康熙态度的。 又过了几日,康熙还是未表明态度,逐渐便有人按捺不住,开始站出来为太子说话,明党和索党的人吵得不停不休,而后便又是相互攻讦的那一套。 胤禛养好伤后第一次在朝堂上露面,回永寿宫请安时,看着颇有些烦躁,“往日根本没多少人搭理儿子,今日却是热闹。” 他心里不好受也实属正常,从前在朝堂上,一向是太子和大阿哥出风头最多,这回有终于人搭理他,也都是因为想替太子或大阿哥拉拢。 毕竟这个时候,胤禛站在哪边,哪边就有几分优势,不管康熙心里怎么想,至少明面上都占了理。 但谁又能真正替胤禛着想? 此次太子之所以把矛头对准胤禛,其原因不过是法喀和阿灵阿两兄弟一个领了理藩院尚书一职,一个成了领侍卫内大臣,而阿灵阿也从一等侍卫升了镶黄旗满洲都统。 在八旗勋贵之中,这样的官职算不得什么,更远不如康熙初年时钮祜禄氏的显赫。但放在阿哥们之间,不免就有些刺眼了。 无论太子是否是有意的,事后又如何赔罪补救,此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简直就是明晃晃给人递把柄。 但这也终究要看康熙心中如何作想? 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是太子性情乖戾,不能容人的证据,但若是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是胤禛和钮祜禄氏竟跋扈至此,使得稳坐储君之位二十余年的太子都对他心存忌惮,以至于反应过度。 此前元栖就告诉过胤禛,若实在无法,出宫开府亦是个不错的选择。 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争锋愈发频繁,偏偏四阿哥之后的几个阿哥都还没迎娶嫡福晋,只能继续在上书房,不能光明正大的参与朝政。 要知道太子和大阿哥可不是鹬蚌相争,能使渔翁得利,他们二人争端不休,反而极有可能波及到默默无闻的胤禛。 最重要的是,康熙的寿命长,胤禛要出头,也不急于这一时。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67节 不过这些话她不能明说,胤禛自然也不会懂。 他听了元栖的劝解,倒是没露出沮丧的神情来。他对于储君之位,远远不如大哥那般有野心。若能借此机会得个爵位,远远避开,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倒也不错。 毕竟汗阿玛已然是天命之年,而太子在这个位置上足足做了有二十年,无论是为了求稳还是其余的什么,太子都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扳倒的。 而大阿哥,他身在局外,自然看得清楚。大阿哥与太子相争到如今,早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不争出个输赢来,谁都不会罢休。 而真到了那一日,必将是兄弟相残的局面。 胤禛摇摇头,倒是没把这番心事诉与旁人。在他看来,皇额娘一昧劝他藏拙忍耐,想必也是不希望他参与到这些争权夺利之事中。 前朝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终究还是牵扯到了法喀和颜珠跋扈一事上,幸而元栖这些年来不曾放松过对家中子弟的约束,所以并未被人抓到什么把柄。 法喀和颜珠的媳妇一同入宫来请安时,还附带了阿灵阿的媳妇瓜尔佳氏,此外,自然还有法喀媳妇赫舍里氏的女儿盈玉。 赫舍里氏多番带盈玉入宫,想撮合盈玉和小十的目的元栖知道,但不同于胤禛非她亲生,她和法喀可是同胞所生的姐弟,盈玉和小十的血缘关系太近了。 康熙和纯懿皇贵妃的血缘关系也很近,佟佳氏所生一女没过一岁便夭折了,元栖不愿让盈玉和小十未来也有这般的苦恼。 况且,不说对男女之情尚且懵懂的盈玉,就是小十,自己也更喜欢明艳爽朗的女子,对于盈玉,小十只不过把她当妹妹罢了。 但在赫舍里氏看来,十阿哥和盈玉是嫡亲的表兄妹,盈玉嫁入皇家,和皇贵妃既是姑侄亦是婆媳,关系再亲近不过,也不必担心女儿将来子啊婆家受到刁难。 至于十阿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更是没考虑过,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让他们自个儿做主的呢? 当着其余两个弟媳的面,元栖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这个时代女子的闺誉大过于天,一旦她不愿盈玉嫁给小十的只言片语传出去,外间必会有传言说过错在于盈玉,以至于连她嫡亲的姑母都瞧不上。 康熙三十五年,康熙亲征噶尔丹,太子留京师监国理政,大阿哥随行,居然是和索额图一同领御营前锋营,参赞军机。 胤禛也一同出行,只不过是在后方掌正红旗大营,无论如何,总是个锻炼的机会。 康熙亲征没多久,储秀宫的平妃赫舍里氏病情急转直下,短短半旬便病逝了。 平妃此前和毓庆宫几乎可以说是反目成仇,她一过世,赫舍里家那头更是没有任何反应,元栖隐隐听说,平妃的额娘也在不久之后病逝了。 逝者已矣,元栖操办过平妃的丧仪,紧跟着,便要开始准备四公主尼楚贺的婚事。 四公主要嫁的是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的敦多布多尔济,不同于康熙北巡所在的漠南蒙古,四公主所去的是更为遥远,势力更为强大的漠北蒙古。 若是放在几百年后,那里已经是蒙古国的领土。 对四公主视若亲女的宜妃显然极为不舍,但康熙此刻征战在外,她便是想要替四公主说话,也没法子。 好在康熙素爱各种北巡南巡,此次若是大胜一场,他必然也会来一次北巡之行,届时婚期还要往后拖。 就算是趁着北巡的空隙成婚,四公主也还能和宜妃再多待些时日。 然而想到此处,元栖不免替宁楚格担心起来,这两年她年龄渐长,自然不方便再乔装打扮往前头去了,但她身边的宫人来禀报,她和阿木尔之间的联系,倒是不曾断过。 能放任宁楚格和外男来往,元栖自然也预先各方面调查过,除了姓博尔济吉特氏之外,阿木尔各方面都是个不错的孩子。 但他那位兄长策凌,此次亲征也被康熙带在身边,摆明了就是康熙培养来收复其旧地的,阿木尔身为他的弟弟,将来也免不了要随其出战。 元栖话里话外的暗示过,宁楚格面上若无其事一般,只道自己和阿木尔不过是友人罢了,但她就住在永寿宫,元栖哪里还能不知道她的动静。 自她暗示过后,宁楚格练习骑射愈发勤快了。 元栖不由得多想,她纵着宁楚格练习骑射,是为了磨她的性子,顺带着强身健体,将来哪怕是嫁去蒙古,也不至于因为水土不服而变得体弱多病。 她也曾想过若是宁楚格有了旁的想法又该如何,但终究只把它当做了幻想,无论是如今的朝堂情势,还是清宫中对于公主们的教导,宁楚格就算是再胆大,也不可能生出领兵作战的想法。 毕竟这可是一个,公主无权阻止驸马纳妾,甚至要为驸马守寡的时代。 除非宁楚格像四公主尼楚贺那般,在蒙古,女子掌权才不是那么天方夜谭的想法。 一如宁楚格尚未出生那时候,元栖思虑了许久,她既希望这个孩子能一生平安顺遂,也希望她可以随心所欲。 康熙三十五年五月,噶尔丹在昭莫多被清军伏击,死伤大半,但康熙心心念念要击毙的噶尔丹还是带着几十名骑兵逃脱了。 不过这丝毫没能影响康熙的兴致,噶尔丹如今便是丧家之犬,不消多时,他定能将其斩草除根。 回京途中,康熙下旨册四公主为和硕恪靖公主,土谢图汗和敦多布多尔济等人亦启程南行,来京师同四公主成婚。 敦多布多尔济和四公主相差不过一岁,生得极为高壮健硕,英姿勃发,性情爽朗,让宜妃放心不少。 夫妻俩成婚后的第一日入宫请安,从宁寿宫出来便轮到了永寿宫。 四公主面上笑意恬淡,看不出什么来,但额驸显然对容貌出众的四公主极为满意,至于两人性格是否合得来,元栖相信素来聪慧的四公主不会被这个难倒。 永寿宫外,宁楚格早早的等在了门口。 略带好奇的看了几眼四公主的额驸,她把手中攥着的荷包塞给了四公主。虽说在外人看来,四公主端庄聪慧,七公主则脾气骄纵,但她自觉和这个姐姐性情颇有些相似之处,故而两人关系一向不错。 和阿木尔的事,她没敢告诉额娘,但私下也曾征询过四姐姐的意思。 四公主接过荷包,有些伤感地握住宁楚格的手,还未开口说话,一旁的额驸便善解人意的笑笑,退至一侧守着。 宁楚格再度好奇的瞥了他一眼,以往她所听过的,包括几个嫁去蒙古的姐姐传信回来,都曾提及她们的蒙古额驸性情火爆,与她们极为合不来。 但这是汗阿玛赐下的婚事,她们自然不敢光明正大的表示不满,且蒙古距离遥远,她们孤身在外,更是只能忍住。宁楚格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私下听宫人说的。 除了阿木尔之外,四姐姐的额驸是她头一个见过的蒙古王公,似乎也并没有传言中那般不堪。 四公主自然知晓她心中所想,压低了声音,温和道:“宁楚格,你若是打定了主意,不妨先去和皇贵妃透露一二,皇贵妃既然能容你多年习武,是心胸开阔之人,若是你一昧隐瞒,只怕将来不好收场。” 其实说来,她是有些羡慕这个从小到大都随心而为的妹妹,作为皇贵妃之女,宁楚格生来便是汗阿玛最疼爱的女儿。一路顺风顺水,她本以为这又是一个如三姐姐一般的柔弱女子。 只是和三姐姐不同的是,宁楚格身份贵重,有皇贵妃求情,将来兴许能嫁在京中,不必忍受远离故土之苦。 但她没想到,被汗阿玛疼宠大的宁楚格,心中竟然也有和她一般的想法。 她们都想冲破这个将要禁锢自己一生的东西,是保护壳,也是牢笼。 嫁去漠北蒙古,四公主知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说不怕那是假的,但既然要嫁,她便不允许自己软弱。反正人之归宿逃不过一死,那她宁愿在活着的时候做自己想做之事,而不是龟缩在公主府内惶惶不可终日。 三姐姐在蒙古过得并不好,她从前可是汗阿玛最疼爱的掌上明珠,但她仍旧无法回京,便可以知道所谓宠爱不过是最虚幻的东西。靠汗阿玛一时的垂怜,倒不如自己努力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2 23:02:15~2022-04-04 23:0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波逐流_sunny 7瓶;大熊喵喵早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八章 宁楚格小心翼翼进来时,元栖心下固然生气,却也知道这时候生气,宁楚格更加不敢和她说实话了。 见元栖面色平静,宁楚格才稍稍放了心。她日常出门走动都没瞒过额娘,想来额娘早就知道她和阿木尔还有联系之事了。 方才四姐姐让她如实告知额娘,然而真到了此刻,她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元栖见她这般情状,终究还是有些心软了,叹息一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宁楚格往她面前一跪,眼神有些躲闪,郑重道:“女儿心悦——” 元栖只是皱着眉看她,语调有些严厉:“想清楚了再说!” 知女莫若母,宁楚格这些年来表现得大大咧咧,她贵为公主之尊,自然不需用这些手段去算计旁人,但难保有人敢算计她。因此后宫这些相互算计之事,元栖从没瞒过她。 元栖也不信自己的女儿,会是个为了一时的情窦初开而不顾一切的人。 宁楚格脸色微红,这下讪讪说了实话:“女儿不愿留在京中。” 随着她年纪愈长,不论是皇玛嬷还是汗阿玛,亦或是她宫中的小宫女们,都开始悄悄议论她的婚事。从额娘从不担忧她要抚蒙的表现,她便已经猜测到自己应该会留在京中。 初时她也高兴过,不必去遥远荒凉的草原上受苦受累。宫中嫔妃彼此算计虽然可怕,但她出嫁后会有自己的公主府,自是不惧那些。 直到后来,她眼见诸位兄长陆续娶妻,嫂嫂们都出自勋贵世家,比那寻常的宗室女还要更尊贵些,到了皇子府中却仍然不能顺遂,不是忙于后宅事务,便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子。 从前那些只是停留在纸上的“女子就该安心后宅,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变得极为刺眼。 她知道嫁去蒙古的宗室女子们过得不好,但有几个侥幸嫁在京中的,也全然没了从前的矜贵做派,似乎女子一旦出嫁,便如明珠蒙尘,价值全无。 即便她贵为公主,也照样如此。在后宫中,她可以凭借汗阿玛和额娘的宠爱随心所欲,但到了外头,她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一个不慎,便会给额娘,四哥和十哥带来麻烦。 蒙古的距离遥远,于她而言却成了莫大的好处。汗阿玛一向是疼她的,即便嫁去蒙古,她也不必担忧自己的处境。 嫁在京中到底是好是坏,她逐渐有了自己的认知。 元栖只是摇摇头,宁楚格想到的这一切,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你只说蒙古荒凉,可知道那儿荒凉到了何种程度?那儿一年四季气候寒冷,黄沙漫天,食物种类也异常稀少,你平日里连膳房送来的东西都挑挑拣拣,可知道那儿便是一盘青菜都难得一见?” 宁楚格却丝毫不惧似的,她认真道:“额娘说的这些,阿木尔都曾告诉过我。” “这么说来,你们两一早就打了这个注意?”元栖凉声道,“你难道不怕阿木尔别有用心!?毕竟能娶到一位固伦公主,他整个家族都将得到你汗阿玛的信赖和帮助。” 说到此处,宁楚格却是飞快瞥她一眼就低了头,小声道:“其实,是女儿先去招惹阿木尔的,他到如今也还不知道女儿的打算,只以为女儿是心悦他,前些时候十哥说,他祖母有意为他安排通房,被他给推拒了。” “你又如何得知他说得是真心话呢?”元栖忍不住道,“阿木尔名不见经传,但他的大哥策凌却得了你汗阿玛的重视,将来兴许要指一位公主给他,以作笼络,你要嫁阿木尔,你汗阿玛想必不会反对,但若是你嫁过去之后发现一切并非你所愿,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三公主先前不也是你汗阿玛的掌上明珠,在蒙古生活得不如意,书信中都是悲切之语,你可曾见过你汗阿玛有半分不忍之心?” 元栖加重了语气道:“满蒙联姻并非儿戏,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宁楚格的脸色果然没有从前那么轻松了。 及至九月里,太后忽而起了兴致,要带着一众外藩的命妇到景山观景,外嫁的纯禧,荣宪和端静三位公主,还有刚刚成婚的恪靖公主也一同随行,除此之外,便是元栖和一众宫妃,还有年纪尚小没有婚配的小公主们。 元栖也终于见到了宁楚格挂在嘴上的阿木尔,在一众蒙古男子中,他倒是稍显瘦弱,斯文俊秀,更像是自幼在京城长大的。 倒也怪不得刚来京中时,他被七阿哥伴读认作内侍欺负了去。 见元栖目光遥遥望去,他倒也并不慌张,行了一礼,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来。 一旁的宁楚格也笑,搀着她的胳膊道:“如今您放心了吧?阿木尔论起拳脚功夫,连我的二分之一都不到,您还怕我被他欺负了去?” 元栖面上没表现出来,心底居然松了口气,虽说额驸不敢对公主动手,否则一个不敬的罪名下去,只怕身上的爵位也要丢了。但伤害人的方法从来不只有动手这一个法子,有得是又叫人憋屈又叫人说不出口的法子。 宁楚格自己有些拳脚功夫,脾性也不是那等任人欺负不敢还手的,就算受了什么委屈,当下也能报复回去。 退一万步来说,若受了委屈,碍于大义宁楚格做不了什么,但小夫妻私底下有些闺房情趣,以至于不慎伤了额驸,难道还有人敢置喙? 从景山下来,众人便到了瀛台,四面邻水,中央立起座座亭台楼阁,恰似海中仙岛,引来阵阵赞叹。 之间荣宪公主不知在太后跟前说了什么,太后便笑盈盈道:“南侧的两层楼阁名曰蓬莱,倒是观景品茶的好去处。” 这话又经了宫人翻译,传达给不懂蒙语的嫔妃们,太后发了话,自然没人反对。 这里的台阶虽然狭长,只容得下两人并行,但不算陡峭,故而众人三三两两说着话,便拾级而上了。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68节 元栖也没在意,拉着宁楚格一同上前。到了中间,还随着一起停下歇了一阵。 再次抬脚往前的一刹那,前方许是有人一脚踩空跌了一跤,痛呼声唬得众人一惊,纷纷往一边靠去。 元栖心跳陡然加快,生怕有人从上头滚落下来,她把宁楚格往身后一拉,靠向了一旁的栏杆。 这一闹腾,前头的人想必也是反应了过来,匆忙解释着什么。 元栖站定片刻,松了口气,这里的女眷们皆是外藩命妇,若是一个不慎出了事,倒不好交代。她一放松,身子不自觉便往栏杆上靠了靠。 正在此时,变故横生,随着“咔嚓”一声,栏杆断裂,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往一侧倒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来不及思考其他,下意识松开了紧握着宁楚格的手。 而后紧紧闭住了双眼。 她知道下方并非湖水,而是瀛台的内苑,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她只怕是要面目全非了。 “额娘!!!” 宁楚格双眼通红,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拉住元栖的手。 方才栏杆断裂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但宁楚格自有习武,反应比常人都还要快些,她手疾眼快的抓紧了额娘的一只手。 但她没想到的是,额娘居然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放了手,还紧闭双眼,连半点挣扎都没有,一副任由自己跌落下去的模样。 无奈之下,她只得大声吼道。 周围的命妇们都是养尊处优之人,先前的那点小动静都能把她们吓得纷纷躲闪,眼下更是半点没有反应过来。 宁楚格紧紧咬着牙坚持着,心中恼怒无比。她到底年纪还有些小,只能暂时勉强撑着不让额娘摔下去,其他的却是一点都做不了。 元栖本来是做好了被摔成肉泥的准备,然而最初的极度紧张过后,她就反应过来,宁楚格还在上头紧紧抓着她的的手。 能活着,自然谁都不想被摔死,但看着宁楚格憋得双脸通红,脚步也有些不稳的样子,她霎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宁楚格勉强撑了几息,周围才有人反应过来,随侍的宫人们拼了命往前走,还有好些年轻力壮的蒙古命妇们上前帮忙。 其中力气最大的一个,居然生生把大半个身子还在外头的元栖拦腰拖了上来。 元栖只来得及朝宁楚格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九十九章 醒来之时,元栖已经回到了永寿宫。 外头的天色仍然敞亮,想来她也没晕了太久。只是一旦想起在蓬莱阁的险境,她仍觉得腿有些发软。 宁楚格伏在床前守着,见她眼皮微动,激动地紧握住她的手,唤道:“额娘!您可算是醒了!” 外头的青玉也连忙从外间进来,隐约还能听到胤禛和小十的说话声。 元栖看着宁楚格身上有些发皱的衣裳,额前也有了几丝碎发,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模样,笑了笑道:“宁楚格,你先下去歇着吧,这儿有青玉照顾。” 方才青玉面上的神色可算不上好,而宁楚格却丝毫没注意到一般,估计是宫里有了什么事情,不方便现在宣扬出来。 宁楚格一走,青玉便声音急促道:“咱们刚回宫,钟粹宫便传了消息来,说荣妃病情加重了。” 前脚皇贵妃差点出了事,后脚荣妃便重病,这实在是有些太巧了。 青玉心道,何况上蓬莱阁的主意亦是荣宪公主提出的。 元栖微微摇头,她知道青玉心中所想,但领众人上蓬莱阁的是太后,若没有充足的证据,贸然将这些话说出口,必要惹太后她老人家不高兴。 何况在场的亦有那么多蒙古福晋,若将此事定为蓬莱阁年久失修,那便是意外,若是查出来是有人蓄意陷害,则又是一桩皇家丑闻。 隔上几月半年的把人悄悄处置也就罢了,断没有大张旗鼓查出来,再给人定罪的说法。 青玉也没有再纠结于此,道:“奴才已经找人看了脱落的栏杆,那栏杆破败不堪,损坏严重,确实是时日长了没有修葺才断了的。” 元栖毫不意外这个结果。 紧跟着,出去打探消息的贺儿也进来了,道:“皇上已经问罪了内务府,处置了好些匠人。” 康熙已然定罪,那便是此事已了,再查下去,也是师出无名。别说她没有证据,即便是有,难道还能忤逆了康熙的意思? 自己差点就在瀛台一命呜呼,下手之人尚不明确,康熙便轻易给内务府的奴才定了罪,这般急切的动作,反而更让元栖疑心起了荣妃。 “去问一问,荣妃先前虽然不好,但这么一下子就病重,可有什么缘由?” 贺儿领命出去了。 将至傍晚,元栖也不欲重新梳妆出去见人,隔着屏风对胤禛和小十说了几句话,便又重新躺回了床榻上。 今天她着实吓得不轻,如今放松下来,只觉得整个身子都乏力无比,一沾枕头,不知不觉就又合了眼睡过去。 许是时辰不对的原因,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再一睁眼,她不知何时把康熙的手紧紧抓住了,手心里满是冷汗,黏腻得叫人不适。 屋内各处已经点起了灯,内殿想是因为她睡了的缘故,只有两三处点了灯,更显得昏暗不已。 见她醒来,康熙倒是没把手抽出来,用空闲的那只手往她额前一探,似乎有些放了心的样子,“总算不那么烫了。” 元栖迟钝地眨眨酸涩的眼睛,“我发热了?” 话一出口,她才觉出自己的嗓子微哑。 “许是今日吓着了。”康熙语气里显而易见的关切,替她掖了掖被角,道:“我来时听人说你还睡着,这才发现你烧得脸颊通红。” 元栖瞧不见他的神色,下意识紧张起来,替身边的宫人说话,“倒不是她们不尽心,是我睡前吩咐她们去外面守着,不许人进来。” 康熙的手掌温热有力,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倒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她依稀看见他点了头。 而后静默了一阵,康熙忽而道:“太医院的人说,荣妃也就这两日了,她已经被抬去了吉安所。” 元栖的手被他握住,身上一僵的反应自然也瞒不过他去。 但她也顾不了这么多,有些错愕,荣妃自打三阿哥被过继出去,又喝了那碗绝嗣汤之后,身子愈发羸弱,但骤然病重以至于薨逝,是元栖没想到的。 吉安所,是宫眷过世后停灵的地方。但宫里的规矩,嫔妃在自己宫中咽气是为不详,故而除皇后外,余下无宠无子或是皇帝不愿给这个脸面的,通常都要在病重时被送去宫外。 荣妃竟然这时候就被送出去了? 康熙在这个时候说起,自然不是为了让她张罗荣妃的丧仪,而更像是一种隐晦的提示,下手之人是荣妃,所以她活不了太长久了。 元栖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问道:“荣宪公主......” 此时此刻,提起这个素来喜欢的女儿,康熙语调却极其冷淡,“毕竟是荣妃唯一的女儿,百日丧期一过,就让她即刻返回巴林部。” 元栖轻轻“嗯”了一声,“皇上可想好了,荣妃的丧仪?” “自是一切按妃位待遇办,此事你不必操心,自有旧例可循。”康熙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荣妃好歹也是资历较深的嫔妃,按例过世后应该多少提一提丧仪等级,也算是给她所生育的公主添些脸面。 “我记得,贵妃丧仪中,亲王以下、奉恩将军以上都要在府中设奠?”元栖有些费力地问,这还是她刚入宫那阵子看过的,不知道妃位丧仪可有这一部分。 元栖记得,过继出去的三阿哥如今可是郡王爵,刚好够上了为荣妃设奠的标准。 康熙惊讶地看她一眼,旋即如实道:“若是想改一改,倒也无伤大雅。” 元栖垂眸点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声音又低又哑,提醒道:“三阿哥可是犯了错被过继出去的。” 她不自觉握紧了康熙的手,喃喃道:“若是您于心不忍,便当我这话没说过吧。” 康熙神色有些软化,却仍冷硬道:“他们母子俱犯下大错,如此,也是应该。” 荣妃薨逝的消息没多久便传进了宫中,她这些年来和众妃的交际少了许多,但好歹早些年也熟识过,故而还是有不少人关心她的丧仪如何。 这是毕竟是宫中第一位以妃位薨逝的,她的丧仪礼制,大概率会成为从今往后所有妃位的旧例。 这一打听,众人不禁都面面相觑了。只得一同到永寿宫,来看望小病一场的皇贵妃。 “我们方才都在说着呢,荣妃的丧仪是否太简略了些。她在宫中资历深厚都是这般,那我们往后又该是什么样的章程?” 来探望的人太多,但到了元绮床榻跟前,敢说话的也没几个,最后是宜妃先开了口。 元栖只是笑了笑,全然没放在心上一般,与众人道:“丧仪之事,是过了皇上的眼才办的。荣妃资历虽深,膝下却未有荣宪公主一女,家世平平也素不得宠,诸位妹妹怎么偏要同她相比呢?” 正说着,外间有宫人匆匆来报,“荣宪公主想来给娘娘磕头问安。” 元栖一摆手,颇有些不耐道:“叫她现在外头候着吧。” 宜妃眉头微蹙,她自问了解皇贵妃为人,她一向与人为善,这般冷待荣妃和荣宪公主,其中必然是有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不欲掺和这些,又说了两句话,宜妃便带着众人退下了。 跨出永寿宫门时,只见荣宪公主一身素净的衣裳,发上唯有几支银簪,面色惨白,双眼红肿,整个人魂不附体一般,着实可怜。 宜妃心中一跳,她回想起方才皇贵妃殿中一应摆设布置,都和旧日没什么分别,甚至于皇贵妃发间的几支金簪,都嵌上了色泽极好的红宝石! 这不是专程和荣宪公主过不去吗!? 荣宪公主看着几个嫔妃从永寿宫三三两两走出来,面上竟还带着几丝尚未消散的笑意,不觉攥紧了手指,心中恨意尤甚。 三弟过继,额娘体弱,自己远嫁巴林部,这桩桩件件,全赖皇贵妃指使! 就连如今额娘去了,也要在九泉之下受皇贵妃这般折辱!! 第一百章 荣妃薨逝,三阿哥过继,荣宪公主出降的是蒙古巴林部的郡王次子,固伦淑慧长公主之孙,不会再受制于人,故而今日对着元栖这个皇贵妃,面上不见多少恭敬。 荣宪公主来势汹汹,见了殿内一应布置,怒容更是毫不掩饰。 虽说断没有位尊者为位卑者守孝的规矩,但荣妃薨逝,宫里的气氛算不上好,太后念着她早年间的恭顺,还躲在小佛堂里念了一日佛,其他的嫔妃们虽然心思各异,但也不约而同都换了稍素净些的衣裳。 荣宪公主盯着元栖发间鲜艳欲滴的红宝石,讽刺道:“额娘薨逝,皇贵妃似乎格外高兴呢?” 既然不会再受制于人,荣宪公主自然也不会勉强自己再唤她为皇额娘。 内殿服侍的宫人现在只剩下青玉和贺儿,元栖抚着鬓发,璨然一笑:“欲置本宫于死地之人过世,本宫如何能不高兴?” 荣宪公主面色一变,她自然知道额娘,三弟和皇贵妃有过恩怨,此次登蓬莱阁亦是自己提议,皇贵妃在蓬莱阁上险些没命,怀疑是她下手,无可厚非,但为何要提起是额娘所为!? 她将自己所想缓缓道出。 额娘薨逝,三弟过继都已成定局,无可更改,何况这里头额娘和三弟也有做错的地方,荣宪公主没有为二者再争取什么的想法。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69节 但她不愿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算计! 元栖不置可否,浅笑着问道:“既然并非荣妃所为,那么就是荣宪公主你了?” 荣宪公主此刻也摸不准她的想法,缓缓摇头,“儿臣和皇贵妃虽有旧怨,但儿臣远嫁蒙古,即便有此想法,也无力实施。皇贵妃执掌宫闱多年,额娘却早已失宠失势,如何能在皇贵妃眼皮底下行如此恶毒之事?” 元栖嗤笑一声,惊讶道:“若公主所言为实,那可就怪了。皇上亲口所言,要害本宫的就是荣妃。” 荣宪公主猛然起身,失声道:“这不可能!!” 青玉已经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挡在了元栖身前。 荣宪公主究竟是稳得住,没有在元栖面前口不择言说出什么。 元栖兴致缺缺:“公主若是为荣妃辩白而来,就请回吧。若是你不信皇上所言,也可以自行调查,到时候将证据一并奉去皇上面前,兴许能为荣妃平反一二。” 送荣宪公主出去后,青玉还有些担忧,“娘娘相信荣宪公主所言吗?若是公主真的查出什么,为荣妃出言——” 她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下令处置内务府的人是皇上,削减荣妃丧仪用度的也是皇上。在众人眼中,皇贵妃前脚在蓬莱阁遇害,后脚荣妃薨逝,不仅未得赏赐还反被削减丧仪,皇上已经给荣妃定了罪。 如果荣宪公主真的查出真正下手之人,送去皇上面前,反而会引得皇上不悦。 不过荣宪公主也没这么愚蠢,从她临走前的面色,想必也猜到了什么。若是她真的查出幕后之人,想必也只会在私底下伺机报复。 即便真正为荣妃定罪的是皇上。 许久,青玉才低声道:“难道您就不好奇下手之人到底是谁么?” 元栖面色淡淡,宫中和她有旧怨或是利益冲突的只有那么几个人,能得康熙为他掩护的,也就只有毓庆宫的那一位了。 不过也不代表别人就没掺和,荣宪公主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说自己没下手,但心中如何作想,谁又能知晓? 即便她真的没有这个能力和手段,但若是有人告诉她,只要登上蓬莱阁,便能置皇贵妃于死地,她也就不吝在太后面前说那么一句话了。 眼下要紧的不是查出谁是下手之人,而是如何以此事为引点,给毓庆宫制造一些小麻烦。 毕竟,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隔日,胤禛和芜华夫妻俩一同来永寿宫请安,倒是罕见。 芜华笑容恬静,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儿臣有孕,特来给皇额娘道喜。” 胤禛也很高兴,他平日里恪守礼教,即便元栖知道他和芜华夫妻感情甚好,在永寿宫也从来都是有些生疏的模样。 这下知道芜华有喜了,连落座时都要挨着她做,说话也时不时就要看芜华一眼,目光倒是几温柔的。 元栖愣了一下,着实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个年纪就要当祖母了,但转念一想,小十现在还没成婚,自己勉强其实也还没有那么大年纪。 这几年来胤禛在后宅极少费心思,故而芜华腹中的,还是胤禛的第一个孩子呢。 元栖自然也高兴,笑呵呵道:“问过太医了吗?芜华身子如何?”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一切都好,不然芜华和胤禛也不会这么兴高采烈地来给元栖道喜。毕竟这孩子没满三个月,如果芜华身子弱,胤禛自然还是要等三月胎稳之后再来道喜。 元栖对自己人一向大方,一挥手,叫青玉带着芜华去自己库房里挑些喜欢的东西带走。 芜华知道这是有事不方便自己听的意思,当下也不推脱,跟着青玉走了。 芜华一走,母子俩神色霎时严肃了些。 元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自己有些干涸的喉咙,压住心底的兴奋之意,低声道:“荣宪想查蓬莱阁一事到底是谁所为,你盯着她些。” 胤禛自然不会觉得她是想借荣宪之手查幕后之人,这么多年母子间也有了几分默契,他眸色渐深,“皇额娘的意思是,那个您送出宫来的太监?” 九年前的绝嗣汤一事,元栖得到了一个意外之喜,一个曾在毓庆宫侍候过太子,擅长模仿人笔迹的小太监。 那时候康熙为了袒护太子,而将毓庆宫宫人尽数遣散。元栖不确定太子在绝嗣汤一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故而没有冒昧行事,只将小太监送出宫去养着。 就是不知道荣宪公主若是知道,数年前康熙曾为了袒护太子,而将罪名尽数推到三阿哥头上,以至于三阿哥多年来郁郁寡欢,荣妃也缠绵病榻,荣宪公主心中又会如何作想? 为了自己在蒙古的地位,荣宪不会对康熙生出一星半点反而异心,那么她也只好对着毓庆宫泄愤。 但她是否有这个胆量,元栖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太子身上的污点越多,越会引来康熙的失望。而康熙若是对太子失望,就会想着提拔别的儿子为自己做事,既是为了给太子压力,也能和太子相互制约。 而太子一旦意识到康熙在打压他,即便他自己能稳得住,他身边的朝臣也会生出急躁之心。 太子若是急躁,康熙不免就会生出旁的想法。 当他日如中天之时,一个优秀的储君只会令他无比自豪。当他日薄西山时,这个优秀的储君就会变得刺眼了。 只可惜被康熙宠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没有意识到这个,又或许他意识到了,但握在手中的权力不可轻易让出,这是历代太子的经验之谈。 且不谈一旦他示弱,大阿哥就会趁虚而入。 太子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可康熙的身体依然健壮,太子能再等十年,还能再等二十年吗? 如果康熙的寿命足够长,也许直到太子死,他都只能是太子。 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父子亲情不值一提。 胤禛默然,太子三番五次对他,对永寿宫下手,他心中并非没有不服和怨气。 但他真的可以扳倒太子,从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吗? 他没有足够的信心,若是连汗阿玛亲手教导出来的太子都不能善终,那他又何德何能能获得汗阿玛的认可呢? 他不自觉说出了口。 自古以来,夺嫡都是万分凶险之事,一步踏错万劫不复,他若是失败,新君上位后必然不会放过一切与他有关联的人物。 但最重要还是,若是汗阿玛没有废太子之心呢? 那他无论做什么也不过是徒劳。 元栖垂眸冷笑,“那若是太子即位呢?太子,索额图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更清楚,九年前,他就已经按捺不住,屡次出手了。太子无容人之量,将来做了皇帝,无人约束,他出手只会更为狠辣。” “至于你汗阿玛,”元栖毫不避讳道:“他总会有容不下太子的那一日。” 她看着犹疑不决的胤禛,到底没有太过催促,毕竟在他的眼里,太子如今仍然受康熙宠爱,储君之位稳如泰山。 她叹了一声,道:“如今谈论这些为时过早,你汗阿玛对你还有几分重视,你只需要听你汗阿玛的话便是了。但我叮嘱你一句,无论何时,都不要过于争权揽权,也不必太八面玲珑,凡事以你汗阿玛为主,权做历练罢了。” 这倒也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历史上雍正夺嫡前期的做法,厚积薄发,在太子和大阿哥争斗激烈,康熙开始警惕太子夺权之时,尽可能的蛰伏,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儿子。 一方面要展现自己的能力其实不逊于其他兄弟,另一方面,要让康熙明白,他是在为自己的阿玛做事,所以不图回报。 不管康熙心中如何作想,但胤禛要既表现得优秀,但也不能具有太大的威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6 23:06:57~2022-04-09 23:1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肘子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一章 荣宪公主的动作果然是极快,没两日,元栖便听闻荣宪公主入宫给康熙请安。 至于为的是什么,元栖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康熙对太子还没忌惮到那个份儿上,此番荣宪公主所为,顶了天也就是为自己和纯郡王谋些好处,要想借此扳倒太子,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过,当康熙对太子的偏爱和信赖逐渐因为这些小事淡去的时候,剩下的便只有警惕和威胁了。 正想着,外间有宫人进来道:“荣宪公主来给娘娘请安了。” 元栖知道她才从乾清宫出来,不知道康熙反应如何,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吩咐道:“就说本宫还在歇息,请她先回吧。” 永寿宫外,荣宪公主听了这番推托之词,面色没什么变化,这是她意料之中的。 那一封以太子笔迹和口吻写出来的信,她得来的太过顺利了。信中所说,太子要伴读常海借机挑拨三弟和四阿哥,十阿哥起争端,借三弟之手除去二人。 她起初觉得这信乃是皇贵妃授意使人仿造,为的是借自己之手对付太子。然而经过三弟反复验看,这信中字迹的确是太子的。 而太子的伴读常海,也是在那一年,被仗责后赶出京城,不出两月,病死在了庄子上。 常海之父乃是太子的外祖,可以说是太子亲信之中的亲信,若非是他为太子做了这样的事儿,又怎么可能会被这般轻易的驱逐出京? 虽是如此,荣宪公主倒也没在汗阿玛跟前一口咬定这是太子所书,她知道以汗阿玛对太子的宠爱,得知此事定然会恼羞成怒,没准还会连累已经被过继出去的三弟。 故而,她只是动之以情,只道自己无意间得知此事,不敢擅自做主。无论此信是真是假,她也都不会给三弟求什么恩典。之所以将此信奉上,也只是不希望汗阿玛被人蒙蔽。 她远嫁蒙古,在京中没什么牵挂。而三弟也早已被过继出去,终其一生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做个闲散宗室。 她如今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是被谁所利用,若信是真,兴许汗阿玛往后还能对三弟多加照拂,若信是假,汗阿玛要责罚,也不至于千里迢迢传旨去蒙古训斥。 至于对付太子,除了能为三弟出一口恶气之外,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乾清宫意料之内的没有传出消息来,元栖也并不意外。 那封信本就是多年前仿造出来的,那小太监笔力不足,写出来的东西和太子的笔迹也只有几分相似。 但密信这样的东西,必然是经过掩饰的,不会有人毫不遮掩用自己的笔迹。 这封信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便是勾起康熙的疑心。 从九年前的绝嗣汤,到太子不慎将胤禛推下台阶,若康熙还和从前一般信任太子,只会觉得太子行事有些张扬,不仔细,但若是他心中有了一丝猜疑,自然也会觉得这些事都是太子故意为之,为的便是除去对自己有威胁之人。 一件事如何定性,全赖于康熙对于太子是什么态度。 仁孝皇后早逝时,康熙怜爱太子,将他带到身边亲自教导抚养。一废太子之时,却将“生而克母”作为太子诸多罪行之一。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可不就是康熙一贯的做法吗? 作者有话说: 有点少,我马上继续写! 第一百零二章 康熙没有告诉元栖荣宪跟他说了什么,但那封密信带来的效果就是,康熙要开始加封诸子了。 得益于康熙“首崇满洲”的观念,阿哥们成婚之后,就有资格参与朝政,结交大臣,开府之后,康熙还会将阿哥们分入下五旗。分入各旗,皇子们就可以名正言顺拥有自己的佐领,胡军参领等人,便于培养自己的势力。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70节 和必须要居住在宫中的太子相比,其他阿哥们一定程度上脱离了康熙的掌控,而太子这个特殊的位置,对于这些分了爵位有野心的阿哥们而言,无异于是一个活靶子。 三月,康熙下旨给皇子们赐婚,五阿哥和六阿哥的福晋出身最低,一个是他塔喇氏,是员外郎张保柱之女。一个为富察氏,虽是大姓,但其父兄却是五品小官。 七阿哥的福晋哈达那拉氏,是正二品的副都统法喀之女。 八阿哥的福晋更是叫人吃了一惊,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和硕额驸明尚之女郭络罗氏。虽说明尚在康熙二十年便因诈赌被斩,但郭络罗氏自幼在安亲王府长大,家世也算是极为出众的了。 足见康熙现在还是蛮喜欢这个八面玲珑,性情温和的儿子。 不过九阿哥的福晋董鄂氏亦是出自著姓大族,不必说,这便是宜妃这个宠妃之子的待遇。尤其在五阿哥婚事平平的情况下,康熙自然也乐得在九阿哥身上补偿一二。 五阿哥为人淡泊,不会在乎这些。于宜妃而言,左右两个都是自己的儿子。五阿哥自幼养在太后膝下,也算是一种荣宠。 小十的福晋则就是阿霸垓的博尔济吉特氏,博尔济吉特氏的额娘先前在蓬莱阁时也伸手帮了她一把,这让小十对博尔济吉特氏也没有那般排斥了。 总之,康熙对几个儿子的宠爱程度,从此次选福晋上就可以看出一二来了。 五六七三个阿哥,一个学识平平,一个身体羸弱,一个天生足跛,故而康熙对他们也是平平。 八阿哥出身一般,但为人讨喜,九阿哥本身也较为出众,小十呢,则完全是赖于背后有个钮祜禄氏。 虽说现在没有娶了蒙古福晋就无缘大位的说法,但现如今蒙古嫔妃在宫中的处境远不如顺治年间,足以说明蒙古对大清的影响在慢慢减弱。 蒙古福晋,郡王之女,看上去是显贵,但对于身在京城的小十来说,没有一丁点助力可言。 比起近些日子来常被康熙带在身边的胤禛,小十估计也明白,自己在汗阿玛眼里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只好顺手拿来联姻罢了。 元栖本来还有些担心小十心里不是滋味儿,但四月康熙给儿子们分爵时,小十居然还捞到了一个郡王,倒是意外之喜。 毕竟大阿哥和胤禛也只是封了个郡王,小十之前的兄长都只是多罗贝勒。 给儿子们娶了福晋,内务府一下子便忙碌起来了,三个郡王府邸,五个贝勒府邸,光是按着规制选地建府就够内务府忙的了。 而后康熙还不消停,继去年北巡过一次之后,今年也要去塞外巡幸一次。这次北巡,除了大阿哥之外,他把小十和小十之前的阿哥们都带了出去。 八月回京之时,太子不知做了什么惹得康熙大怒,下旨处置了太子身边样貌清秀的几个亲信。 明面上看着,似乎是康熙觉得太子私下和这些人往来不务正业。但清朝禁止官员去青楼,反而让上下盛行起了狎伶之风。简而言之,便是在家中养几个生得好看的男子取乐。 太子身边伺候的都是样貌极为不错的小太监,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康熙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回骤然发作,必然是有些别的原因。 不过元栖也没心思打听这些,芜华有孕已经九个月,随时都有可能生产。 大阿哥去年有了心心念念的嫡子,却是出生在太子侧福晋之子后边的,故而并没有得到什么特殊待遇。 这一次芜华有孕,关注的人虽然没有大福晋生产时那么多,但元栖也不得不小心。 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嫡长子的意义终究是不一样的,毕竟这里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第一百零三章 芜华的孩子生在胤禛回来的第一日。 康熙大手一挥,给这个孩子赐名“弘晖”,和太子的长子,大阿哥的长子一样,释义相差无几,没显出什么特别之意。 从塞外回来,皇子们成婚,分府,进入各部历练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太子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难看。 这个时候,连同大阿哥在内的阿哥们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团结,无他,谁让太子这个储君往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而大家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脉,怎么偏偏就他高贵? 儿子们统一起来不服太子,康熙自然是知情的。 放在往常,他没准还要担忧太子应付不来,但如今嘛,一来,他还是想压一压太子的气焰,看看太子面对这样的情况会如何反应,二来,他要借着这个机会,把太子身边那些奸佞小人,心术不正之人通通揪出来。 是的,即便察觉到了自己和太子日益紧张起来的关系,康熙仍有些固执的认为,一定是太子身边有人撺掇,而并非太子本人的错。 到了这个份儿上,康熙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愿承认是他教导太子的方式出了问题,还是不愿承认太子他本身就有不轨的心思,亦或是废除太子的后果连他也难以承受? 随着阿哥们一个个分府居住,后宫中反倒趋于平静了。 康熙素来不喜宫中消息外传,后妃们纵然想帮宫外的儿子一把,年轻些的还想吹吹枕头风,但自打第一个开口的惠妃被敲打了之后,后头就没人敢效仿了。 说来大阿哥也是有些倒霉,他和太子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康熙和太子有了隔阂,要趁虚而入,结果正巧赶上了弟弟们批量成婚分府。 虽说皇帝现在还健壮,朝臣们不敢明着站队,但只要是想让自己的家族世代繁盛的,都悄悄在心底做了选择。 要说原先是大阿哥和太子两个人抢地盘,现在就是一下子又来了一群人抢。太子是储君,朝臣们认定了就是认定了,谁敢两头下注,但原先想搭上大阿哥这条船的就不一定了。 八阿哥出身不显,但岳家可是安亲王府,足以见得康熙对他还算喜爱,且他待人温和,长袖善舞,和脾气不怎么样的大阿哥比起来,和八阿哥相处简直是如沐春风。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一时看不起势单力薄的八阿哥,也不妨碍大家偶尔交流一下。 九阿哥的额娘宜妃,早年最得圣眷,同时期的几个妃位里头,也只有她的娘家得了康熙格外照拂。而九阿哥本人亦是聪敏无比。 十阿哥虽说人不出众,但他背靠皇贵妃和钮祜禄氏,还是勉强算是热门储位人选的四阿哥——也就是雍郡王的胞弟。 雍郡王对待朝臣并不热络,使得一些想巴结他的人没机会,不过既然十阿哥和四阿哥是兄弟,关系和睦,那么与十阿哥交好,也是间接与四阿哥交好了。 朝臣们的算盘打得啪啪响,阿哥们几乎要被络绎不绝的礼物冲昏了头脑,身为始作俑者的康熙现在倒是还没什么被冒犯的感觉,或者说仅有一点点而已。 他现在还骄傲于自己教出来的儿子们是多么有出息,多么能干,对于大臣们,也许他现在只觉得“算他们有眼光,真亲自教出来的儿子,个个都是大清的巴图鲁!” 至于儿子们会不会生了异心,现在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他自认为自己现在还正当壮年。 因为就在去年,庶妃陈氏为他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小阿哥,赐名“胤礼”,排序第十七。 三十八年春,是康熙的第三次南巡。 这一次,康熙不仅带了阿哥们,还有太后以及后宫的一众妃嫔。 御驾抵达之时,接驾之地建造得富丽堂皇,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四处张灯结彩,尚未生芽的树枝上,挂着绫罗绸缎簇成的花朵。 其富贵奢侈,让见惯了世面的一众皇子们也微有些吃惊。 虽然太子一贯作风奢靡,但皇子们主要学习的还是康熙的生活作风,尽量简朴,能不花银子就不花银子,倒不是皇子们手里没银子,而是在宫里时,吃穿用度都是内务府负责,分府之后,这些都得自己出银子了。 郡王一年俸银五千两,禄米亦是五千,贝勒的就减半,听起来很多,但要支撑起一整个府邸的吃喝用度,人情往来,那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故而,额娘或是外家给力的,手头会稍微宽裕些,若是不给力,其实也有一种法子,就是厚着脸皮向内务府借钱,虽然丢人了些,但康熙也不会真看着儿子饿死。 接驾的盛大场面,元栖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就上了马车,和一众嫔妃们被送到了曹家的府邸之中。 虽说是曹家府邸,但既然作为御驾居住之所,修葺自然是愈华美愈好,和一座正儿八经的行宫也差不了许多了。 但沿途以来,元栖或多或少也接触到了外头的消息,黄河自古都是水患频繁,百姓流离失所。康熙多次南巡,为的也正是水患。可今日所见,似乎是一副国泰民安的盛世之景呢。 若是能将修筑行宫所耗费的银两用于赈灾,或是修筑河堤,百姓们的日子兴许能好过一些。 但没人会这么想,兴许是因为百姓们现在还勉强可以吃得饱饭,京城的官员们似乎都明白,只要百姓还能吃得饱,就不至于走投无路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百姓还有口饭吃,就是他们政绩上最高的标准。 此次出门,芜华因为弘晖年纪尚小,不能长途跋涉,又不放心他一人留在京中,故而让胤禛带上了盈安。 第二日盈安来给她请安,能说的无非是那些话题,说着说着,盈安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道:“爷昨日酒醉回屋,心情似乎不大好。言语之间,似乎有些不满此处的奢靡。” 元栖倒是不意外,京中朝臣们彼此攻讦,胤禛又是这样敏感的身份,既不能光明正大的插手重要事务,又不愿日日忙于那些琐碎,也就只能偶尔闲逛,四处体察民情,久而久之,也就只能对这些感兴趣了。 了解了底层的百姓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胤禛自然也会觉得,现下这些无谓的奢靡着实太过浪费了。 就拿那日枝头挂着的绸缎花朵,用别的物美价廉的东西代替不了么? 不是,只是因为越是珍贵之物做成不起眼的东西,才越能表现出他们挥金如土般的豪放气派,越能表示,自己的治下之地乃是一等一的繁华。 这是在表示自己的政绩出众呢! 对于康熙而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地繁华至此,也是在告诉天下人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好,不管心中如何作想,总是要欣然笑纳的。 第三日,太后身边的人匆匆忙忙找上门来了。 康熙幸了官员送上来的女子,还是个容貌极为出众的扬州瘦马。虽然康熙并未吩咐,要将此女带回京中,但孝庄太后在世之时,可是最为厌恶这些的啊! 元栖自然知道太后什么意思,她和孝庄太后一贯亲密,自然不希望康熙沉溺女色,但又担心康熙不给自己面子,故而让她去劝。 不好拂了太后的面子,元栖更不想去招惹正在兴头上的康熙,干脆装起了病。 问就是长途跋涉,水土不服。 反正到了曹府,她也不能随处乱逛,更不能私自外出,活动范围这么大点,到处还都是康熙乳母——孙夫人安排的貌美宫女。 启程那一日,御驾中无声无息多出了一位贵人孙氏,封号“兰”,颇有些不伦不类的。 这位兰贵人之前是派去伺候太后的,再往前,她是孙夫人的远方侄女。 元栖知道,太后这是对她前些日子的避之不及感到不满,故而自己先下手了。 回京之后,胤禛终于没那么忙了,来永寿宫请安之时,还私底下和元栖说了不少憋在心底的话。 他还记得幼时汗阿玛对自己的教导之言,上行下效,宫中有什么样的风气,就会引来民间争相效仿,劳民伤财。故而越是居上位者,越不能放任自己的喜好。 然而此次南巡,除了治理水患以外,汗阿玛也有不少的时候用于享乐。甚至欣然接受了官员们送上来的貌美女子,宠幸过后却将人扔在江南,不管不顾。 这难道是仁君之举吗? 他似乎渐渐意识到了,汗阿玛并不如他从前所想的那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是一位有作为的君主,身上却也有普通人所不能避免的缺点。 而贪图享乐的太子则更是不如了,从前他觉得汗阿玛出征之时,太子留在京中监国理政,做的这般出色,人人赞美,应当是一位极好的储君。 可一路巡视下来,太子每每将目光放在前来接驾的大臣身上,对于水患看起来似乎也颇有见解,但都是兄弟,谁还不知道谁,太子的见解,也不过是手底下的幕僚臣子们所献上的计策。 太子本人更关心的,依旧是想在众兄弟之中做最出色之人,至于底层的庶民生活如何,他却毫不关心。 这样的储君,真的能治理好这偌大的河山吗? 所谓储君文武双全,监国理政的一把好手,也不过是别人吹嘘出来的溢美之词罢了! 文武双全又如何,会理政又如何?朝廷有的是官员,有的是将士,有的是治理之才,又何须皇帝亲自赋诗作文,上阵拼命又或者治理一县一城?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我明明发了的,半夜心血来潮打开软件一看,为什么没发…… 第一百零四章 回了京,宫里倒还有不少事情。 最要紧的是几个阿哥的婚事,不过在眼跟前的,还是去年选秀时给康熙留着的两个秀女,镶黄旗的瓜尔佳氏和正蓝旗的索绰罗氏,俱是样貌人品都好的,十五六岁的年纪,这时候入宫,倒是可惜。 入宫第二日来请安的时候,妃位上的人倒还好,嫔位上的都是熬了多年的老人了,眼见着瓜尔佳氏一入宫便得了和嫔称号,面上多少有些不自然。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71节 和嫔和索绰罗常在年纪小,面上的掩饰功夫也不到位,被满屋子的人盯着,又是比自己年长这么多的,一举一动都颇有些僵硬。 元栖看在眼里,笑着叮嘱几句,便放了索绰罗常在回去,和嫔身为主位,一会儿自得是跟着她们去给太后行礼请安的。 虽然四阿哥已经分府,出宫居住,但四福晋入宫仍旧勤快得很,还时常带着弘晖一块儿来,元栖知道,这是因为四阿哥这两年来除了福晋,旁人都未有生育的缘故,四福晋不愿元栖心急四阿哥的子嗣,再往府里添人,故而总带着被养得极好的弘晖来分散注意。 佟妃宫里的刘庶妃刚刚生了个小公主,她自己没有子嗣,自然是要养在她身边的,所以对上心得紧,她见了肉嘟嘟的小弘晖,立马将他抱在怀里,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小弘晖这些年在宫里也经常被抱来抱去,一开始还经常哭,现在是一点不怕生了,紧紧握住佟妃的一个手指,奶声奶气地说:“弘晖给佟娘娘请安。” 佟妃面上的笑容愈发真切了,她一面逗弄着小弘晖,一面道:“瞧咱们弘晖这般活泼可人的模样,还是皇贵妃娘娘会养孩子,四阿哥,十阿哥,还有宁楚格,如今都是极好的孩子,小弘晖将来说不准也和叔叔们一般,是咱们大清的巴图鲁。” 她说着便看向四福晋,话里带了几分艳羡之意,“老四家的也是好福气,能有这样一位婆母,恐是你好几世才修来的福气呢!” 四福晋还有些莫名,前些时候这位佟妃待她可从没这么亲近过,她悄悄瞥一眼上头的元栖,见她面上无有不豫之色,才微微福身,谦顺道:“都是额娘疼儿媳,儿媳自嫁给爷,也觉得日子和从前在家里是一样的。” 给太后请过安后,佟妃以想更好的照顾小公主为由,来永寿宫向元栖请教一二。 其实宫里的孩子,不管生母出身如何,身边都有好些嬷嬷和伺候的宫人,太医院更是随时待命,压根儿不需要生母操心多少,更不必说佟妃这个养母了。 果然,佟妃醉翁之意不在酒,没说两句,她便提起了自己家里头有个性子跳脱的弟弟。 “叔父他年事已高,这个时候也是有心无力,我这个堂弟又素来不服管教的,成日里带着些不三不四的人,不过好在他人长得还算壮实,能唬人。四阿哥前两日回府路上被冲撞了,我想着,若我这个弟弟能给四阿哥做个看家护院的,那也是他天大的福气了。”佟妃脸颊微红,面上还有些纠结之色,似乎这番话很有些难以启齿。 元栖心中微动,“胤禛回府的时候被冲撞了?可知道是什么人?” 佟妃呵呵一笑,艰难道:“正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手下那些人。” 佟妃心中憋闷,隆科多原先得了皇上赏识,做了个一等侍卫,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的,谁知道前些时候手下犯事儿,被皇上给免了职,这下就更没人能管得了他了,带着一堆人在内城里横冲直撞,这下可好,偏偏就撞着了四阿哥。 阿玛还偏要来信,叫她在皇贵妃跟前替隆科多说两句话,这若是寻常做额娘的,知道自家孩子被人欺负了,欺负人的那个还大摇大摆找上门来要差事,不得立时把人给打出去? 然而元栖却并没如她想象中那般变了脸色,她沉吟片刻,只是道:“四阿哥出宫建府后,我就不好再过问他身边的人了,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我也不能应下,向来你也不着急,不如等我先问问他的意思吧。” 佟妃自是松了口气,在她看来,这套说辞没准只是叔父为了表诚意的,叔父对隆科多这个儿子还算关照,怎么可能真叫他去给王府看门。 对于佟家的情况,元栖大致也还算了解,佟国纲对嫡长子叶克书是不遗余力的关爱栽培,毕竟是将来要撑起家业的,其余诸子中,也就是一个隆科多最为出挑。 别看先前佟妃说的,隆科多为人桀骜,然而当下八旗的贵族子弟,多多少少都是不是安分守己的人物,吃喝玩乐那是最平平无奇的一种,横行霸道,无恶不作者比比皆是。 但能得了康熙额外关照的,自然不会是草包。 元栖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懂,这佟家之前也从未表示过对胤禛的兴趣,怎么今日突然荐了一个家族里还算看重的子弟过来,总不会是未卜先知,知道索额图没几年就要倒台,故而提前给别人抛橄榄枝? 可还没等元栖思量明白,胤禛就已经得了康熙口谕,把隆科多带到自个儿府上去了。 康熙同时坑佟家和自己四儿子的可能性有多大,元栖不知道,但她知道在太子的事儿上,康熙已经不止一次坑过太子和索额图了。 元栖还知道,皇帝这个生物是天底下最没有节操的,用得着你办事时,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忠臣,用不着或者需要人背锅了,就是一副“反正朕不会错,也不可能错”的样子。一件事做成了,那就是皇帝慧眼识人,圣明天子,没做成,那就是奸佞迷惑,皇帝慧眼识人将其处置。 然而康熙已经表明了态度,胤禛若是拒绝,康熙心里自然不会高兴,不光不高兴,还会对这个儿子失望,觉得他没胆量办事儿。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儿没错,对着皇帝,一般人只需要做好三件事,一是看清自己的位置和分量,二,帮皇帝办事,三,运气好。 做好前两点,运气好些的臣子,几度沉浮,撑到功成圆满,衣锦还乡,而运气不好的各有各的下场,也许百年之后会有后人替其正名,可人死如灯灭,大家应该还是想活着流芳千古。 只可惜做皇帝的儿子没有致仕这一说法,在大家能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运气变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九月,有人将索额图撺掇太子僭越使用明黄色一事捅到了康熙跟前,和以往不同的是,康熙并没有护犊子一般地处置太子跟前的宫人太监,只是淡淡地跟太子提醒了一句,并没有其他动作。 这若是放在从前,太子不说第一时间警惕起来,也会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然而现在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和几个兄弟的争斗之中,并没有多加注意。 太子规格本就在康熙授意之下,几乎和皇帝等同,这些年来或许是底下人孝敬讨好,又或许是有人暗中使坏,太子在规格上也时时有些小毛病,不过都是被康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父子俩感情甚好,又如何会在意这些? 所以这一次,一如往常的,毓庆宫只是处置了与此相关的几个宫人。 作者有话说: 这次会更新到完结的,我尽量多更新,抱歉抱歉 第一百零五章 八月是小弘晖的三岁生辰,前不久胤禛奉命去苏州巡视吏治,元栖做主叫四福晋跟着一块儿去了,府里除了侧福晋,还有几个元栖赏下去的侍妾格格,虽然品性都不错,但元栖到底不放心弘晖留在府里,索性把人留在宫里暂住些日子。 康熙对自个儿的儿子要求甚是严格,胤禛当年不满六岁时,就已经过上了上书房的作息,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背书,如今小弘晖自然也是一样。 元栖睁眼的时候,便听到外头隐约有说话声,叫了人进来一问,刚刚到了卯时,小弘晖就起来了,侍候的人替他穿戴好了衣裳,便径自捧着一本书,站在烛火底下奶声奶气地读着:“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元栖不免一阵好笑,凝神细细听着,这几句过后他的声音就渐渐低下去了,而后是轻微的翻书声,她还没来得及惊讶这样小的孩子竟然能认了这么多字,便听到弘晖又开始重复上面那几句。 待她穿戴好衣裳,推了门进去时,便看到伺候的几个宫女都站在弘晖不远处,弘晖这时候已经坐下了,书平摊开在他膝盖上摇摇欲坠,圆溜溜的小脑袋也一顿一顿,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那几句。 宫女给她行礼时面上的笑意还在,她原是四福晋跟前的宫女,后被调来了弘晖身边做大宫女,她解释道:“福晋平日里和太子妃,大福晋们来往,知道小阿哥们都是约莫这个年纪开始认字,便寻了些启蒙的书读给弘晖阿哥听,想是弘晖阿哥听得多了,记下来几句,又时常瞧见郡王晨起捧着书读,便也学着郡王的模样捧着书。” 元栖倒没说什么,弘晖每日大约戌时一刻就睡了,这个时辰起,也没有睡眠不足的问题,皇家的孩子认字早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不过看着弘晖怎么也撑不起来的上眼皮,她还是发了话:“今儿是弘晖的生辰,就算了,叫他再睡会儿。” 幼童生辰,也不好热闹太过,慈宁宫照例赐了东西下来,毓庆宫和大阿哥那儿,都是遣了和弘晖同一辈的孩子们过来。 毓庆宫来的是侧福晋李佳氏所出的大格格,二格格,和另一位李佳侧福晋所生的大阿哥弘晳,大阿哥府里来的是伊尔根觉罗氏所出的两个格格,还有小阿哥弘昱。 毓庆宫的两个格格也才六七岁的年纪,大福晋的两个女儿年纪稍大些,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一。 大福晋身子不好,早几年就把这两个女儿送来了宫里,养在惠妃处,惠妃惯来疼爱孙儿,不过眼见两个格格身上穿着上好的绸缎衣裳,绣花也精致华美,行为举止稳重妥帖,却也不失少女的活泼,便可知道惠妃对孙女的教养也是下了心思的。 正说着话,才出门没多久的宁楚格又折返回来,身后带着一个年纪和自己相差不多的小姑娘进来了。 没等元栖问,那小姑娘便忙福身行礼,“奴才伊尔根觉罗氏给皇贵妃主子请安。” 又见大福晋的两个格格面色不对,元栖便已经猜出了八成,一抬手,“起来吧,你是大福晋的妹妹?” 伊尔根觉罗氏刚应了声,宁楚格便迫不及待道:“额娘,她衣裳脏了,我带她回来换一身我的,您等会儿再问话好不好?” ...... 伊尔根觉罗氏作为大福晋的妹妹,自然是见过十一公主的,只是从前都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听说过十一公主素来得宠,性子强势,只是这一回却是不同。 隔着一道屏风,她在宫人的服侍下换了衣裳,一转头,便瞧见十一公主紧盯着她,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扬,眼波流转之间,似乎是有了什么打算。 伊尔根觉罗氏心头一紧,镇定道:“奴才多谢公主相助之恩。” 她是得了姐姐大福晋的话,进宫来给惠妃请安的。大福晋接连生育,身子早就亏损了,往年一入冬就要卧榻休憩,今年更是早早便病倒了,太医来瞧了许多次,都道是不好了。 原本按着规矩,再怎么都是轮不到她来给惠妃请安的,只是这一次,她听姐姐十分隐晦地和额娘提起过,想让她嫁入直郡王府为郡王续弦,一来,家里和直郡王的姻亲不会断,二来,便是姐姐留下的四个格格和一个阿哥还需有人照料。 她不知道惠妃娘娘是如何想的,只是今日既然应了她入宫请安,想必是不会反对的了。 从惠妃娘娘宫中出来时,她没走两步便遇到几个小太监,嘴上只道是直郡王有请,那时候她思绪已然乱成一团,哪还有心思辨别话中真假,跟着人走到了半路,才堪堪缓过神来。只是那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那小太监见她不愿走,态度便强硬起来,直要拉着她走。 “而后的事情,公主都已经知道了,那位策棱大人路过,叫我从那儿一直走,便能遇到公主您。” 伊尔根觉罗氏把其中细节略过不谈,只道自己是一时失神走岔了路。 宁楚格听罢,面上多了几分失落之色。 她今年已经十四岁,虽说大清的宗室女子素来出嫁较晚,但到了这个年纪,也已经差不多是时候相看额驸人选了。就如同阿哥们选福晋一般,在选额驸这事儿上,她压根儿没有话语权,能嫁个什么样的男子,一半看汗阿玛对她的看重,一般看运气。 可她素来和策凌的弟弟阿木尔相熟,阿木尔样貌不错,品性如何,这些日子相处起来也能瞧出来个大概,不过骑射和学识都没有他大哥出众,性子也并不强硬,也没有爵位。 但这在宁楚格看来不是什么缺点,额驸嘛,长得不错,性格听话就好了,她将来最少也是个和硕公主,吃穿不愁,将来有了子嗣,凭着他是宗室后代,应该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何地步。 然而听额娘的意思,汗阿玛最看重的是他大哥策凌,将来即便是要嫁公主,也只会嫁策凌,而非阿木尔。 宁楚格这么一听,便起了心思,今日她见伊尔根觉罗氏拿着策凌的东西来找她求助,便有所误会,又一想她的姐姐能做大福晋,可见身世不错,于是便帮了这个忙。 哪知道只不过是一个意外。 宁楚格并没刻意瞒着元栖,她反复思索,实在是没什么法子,想起额娘鼓励自己想要什么就努力争取,她便将来龙去脉通通说了出来。 元栖并不意外,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虽是出自大姓,她这一支却并不显赫,是她父亲科尔坤做了吏部尚书后才好些,然而科尔坤尚书只当了一年就下去了,至今未能官复原职,眼看着大福晋愈发不好,他们自然要想法子留住这个郡王女婿。 不过,直郡王那儿未必会这么想,大福晋家族到底是比太子妃差了一大截,纵然他和大福晋夫妻素来和睦,但想必也是想要一个出身更好的继福晋的。 宁楚格默然了好半晌才道:“既然伊尔根觉罗氏的出身并不如何,她若是成了直郡王继福晋,想必东宫是再乐意不过的了,怎么今日还要找人来作乱?” 元栖心中微动,却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毓庆宫近来做事是愈发不管不顾了。太子如今极好美色,更是男女不拘,而那小伊尔根觉罗氏的模样,却是十分出挑的。 第一百零六章 将至年关,病榻缠绵已久的大福晋撒手而去,直郡王府没了主母,上下乱成一团,直郡王来不及悲伤多少时日,又被太子趁虚而入坏了好些事,自个儿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大福晋的几个孩子都被送来了宫里,养在惠妃跟前。 胤禛亦赶在年前回京,也是这时候,元栖才知道他此行前去苏州,还查办了一件买卖人口的案子,其中大多数是孩童,亦有强行买来的良家女子,而去处则更叫人大吃一惊,其中好些女子都改名换姓,入的是索额图名下的宅子,最常出入的却是太子。 康熙得知后大怒,不仅发作了经手这些事儿的人手,罢了不少地方官员,还问罪于索额图,虽说最终是雷声大雨点小,但也让不少人瞧出了端倪。 康熙以前是最重视太子名声的,有什么事儿都是私底下处置了,绝不会让人查出不利于太子的东西,而这一次拐卖人口,京中有不少人都参与其中,不说太子,其他的阿哥们手底下也不会多么干净,却偏偏只查出了太子一个,可见其中也有康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 而此事又经胤禛一力督办,不免叫人心里多想。 今日康熙召了诸子入宫,想必就是要了了公事后,私底下和儿子们说说话,少不得就要训斥太子一番。 元栖原本还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太子从前就已对胤禛有了敌意,而这一回顶多是撕破了脸皮展示给众人看,或早或晚,都无法避免。 皇上既然命你办案,你就得守正不阿,不徇私枉法,这很好,不过于私,太子是你的兄长,到了皇上跟前,记得给太子说两句好话。皇上一时气急,要责骂你两声优柔寡断,你就听着,太子更是未必领情,你也不要和他起争执,他说话实在难听了,你就直言相劝两句,其他的不必多说。 元栖对于官场上这些事不大懂,但对康熙的性子最清楚不过,就算在清楚不过儿子们是为着皇位你争我抢,互相下绊子,心里还是希望他们能有几分兄弟之间的情谊。 阿哥们当然也是心知肚明,手底下的人再怎么斗个你死我活,兄弟们见了面还是一团和气,太子和大阿哥维持不了和气,干脆见面就怼,丁点儿不掩饰,每每见面都执着于口舌之争,反而让人觉得这两位殿下是亦敌亦友。 说两句好听的话就能讨皇帝欢心,阿哥们自然乐得去做,毕竟表里不一的技能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就连深知日后九龙夺嫡失败者下场的元栖,有时候都一阵恍惚,猜测他们几个是不是还残余着几分兄弟之情。 对于这番从小听到大的话语,胤禛倒也没觉得有不耐,身在后宫,不接触政事的人面对的是皇帝最平和的一面,只要不犯下大错,皇帝不会太过苛责嫔妃,然而他们这些阿哥们接触政事后,面对的便是一个积威甚重的帝王,都说君心难测,他身在其中,体会到的最真切不过了。年纪越长,每逢入宫觐见,他心里就越忐忑不安。 他担忧自己一步行差踏错,便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就算贵为皇子,一生荣辱也只在皇父的一念之间。这些日子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惶恐,自己做什么事对,什么是错,什么能得皇父欢心,什么会招来皇父厌恶,更有时,他会一遍一遍在脑中回想自己曾经的一举一动,细细回忆皇父的反应,借此揣摩帝王心思。 “额娘的意思,儿子都知道的。”心中的不安在额娘关怀温暖的目光中渐渐平息,胤禛拱手一拜,那些杂念便消弭于无形之中,事情已经做了,再如何设想也无用,他此刻需要的,也只是来自于亲近之人的肯定。 第一百零七章 没一个时辰,乾清宫就派了人来永寿宫叫接驾,元栖迎出去时,见康熙是坐了辇驾来的,石青色极厚重的斗篷压在肩上,他脸上泛着红,却不是精神好的模样,眼皮上压了很深的几道褶子,尽显疲惫。 “别瞧了,几个不争气的小子,在我跟前也藏着掖着,一句实话没有,我觉得心烦,干脆叫他们自去校场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康熙见她往自个儿身后望了好几眼,知道是在看胤禛和胤誐,于是摆摆手道。 元栖点点头,随在他身侧,勾唇笑了笑,“也好,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也就罢了,就是说不开,互相摔一跤,也比闷在心里头强。”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72节 只是前提是这些阿哥们之间还有话可说,几个小的也就罢了,太子和直郡王到今天这个地步,成王败寇,就算是有什么话想说,恐怕也是要等胜负分出来的那一日。 校场的侍卫早被人提前清了出去,偌大的地盘上,太子,直郡王二人身边各环绕了几个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十阿哥三个站的远远的,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太子走到直郡王面前,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汗阿玛要咱们兄弟几个比试比试,不过时日不巧,我今儿乏得很,估计是比不了了,大哥请自便吧。” 直郡王的骑射是诸阿哥里头最好的,跟他对打,自己少不了要受伤,受伤倒是在其次,最关键是丢面儿,过后兴许还得挨老爷子一顿训斥,责骂他骑射退步,太子自是不愿吃这个亏,不过他也不是示弱的主儿,向着四阿哥笑道:“不如老四来跟大哥比试比试?” 胤禛早知有这么一遭,他被皇上派去苏州查案,得罪的是太子那边的人,还给自己身边的僚臣得了些好处,估计也是抢了老大手里的东西,他面色如常,正要应下,忽而听胤誐扬声道:“四哥才从苏州回来不久,舟车劳顿。还没休息好呢,大哥和太子也忒心急了些,还是我来跟大哥比试吧?” 胤誐自五阿哥身后走过来,对着直郡王拱手笑道:“正好也请大哥指点指点我,如何?” 直郡王似是好笑,微叹一声道:“这怎么好?这要说出去了,汗阿玛准以为我是欺负弟弟年幼体弱,不妥不妥,我看啊,今儿这比试干脆就算了。” 直郡王这番话干脆利落,说罢就转身要走,太子也只冷眼看着,没什么反应。 胤禛心里叹了一声,朝着太子提议道:“既然大哥和太子无意,倒不如叫老八老九他们上来比试,咱们这些当兄长的,在底下看着就是了,汗阿玛体谅咱们事务繁忙,兄弟之间久不得见,才叫咱们出来透透气,总不好就这么回去吧?” 他觉得老十还是莽撞了些,没听着方才皇上是怎么说的,叫他们兄弟痛痛快快打一场,太子有皇上宠着,可以不听这话,那就只剩下他和大哥了,草草打上一场,不过受点伤,也算有个交代。但要是今儿要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回去,回头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老十还得受一回过。 无非就是皇上心情不好,得有人来受气,舍不得动太子,也就只能瞧着他们几个吃瘪了。 康熙留在永寿宫等校场的消息,元栖也听了一耳朵,听到太子和直郡王一个推一个,到最后是几个年幼的阿哥们来了场“表演赛”。 她知道康熙心里对这些儿子还有些期盼,明明自己对夺嫡的事态再清楚不过,却还是希望这些儿子们没有到你死我活的那一步,还盼着能有一点点残留的兄弟之情,夺嫡归夺嫡,将来不管是哪个败落了,好歹给留一条活路。 今日若是太子和大阿哥打上一场,出出心里头那口恶气,康熙心里兴许还能好受些,可惜太子和大阿哥没有动手,也就说明他们俩之间的隔阂,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不动手则已,一动手,那就只能是不死不休。 康熙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他斜着睨了元栖一眼,“哼,你生的好儿子,平白无故的,倒对着兄长们说三道四了。依我看,你不能再这么惯着他,是时候放出去历练历练了。” 这就是在迁怒小十了。 元栖知道他不过是说说,但却见不得他这副偏心到了极点的模样,面无表情道:“皇上舍不得说太子和直郡王的不是,倒是舍得嘀咕小十了,可惜我心眼小,断断见不得我的儿子平白无故蒙冤。您愿意宠着太子和直郡王,也别拿我儿子做筏子啊。您不心疼,我心疼。” 康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仰在背后的软枕上,似乎很是惆怅道:“也罢,惯子如杀子,你一深宫妇人又如何懂得呢?” 元栖忍了一忍,缓缓道:“自古以来都是严父慈母,有您这么一位阿玛在,我就是再怎么惯着他,他也长不歪的。”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对太子和直郡王太宠溺了些?” 这话元栖不敢接,径自从宫女手里接过浸得暖烘烘的帕子,俯身细细擦着他面上冒出来的汗珠,额上至下巴,均是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帕子移到眉毛跟前时,康熙直直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有些不太甘心地合上了眼皮,他的声音轻微到几不可闻:“你说得对,是朕把他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第一百零八章 晚上,院里那颗老树被吹得东倒西歪,黑漆漆的影子映在昏黄的窗户纸上,颇有些张牙舞爪的样子,寒风呜咽,卷起空中四散的雪花。 元栖感觉到康熙翻了几次身,间或幽幽叹气,索性披衣坐了起来,温声道:“若是没有睡意,咱们去门口赏雪吧,听外头这声音,一时半会估计也停不下来了。” 顿了顿又道:“今年的雪格外的大,都说瑞雪兆丰年,你是没见,那样的景象,好看着呢。” 于是宫人重新燃起烛火,把炕上的矮几搬了下来,地上置好了软垫,正殿门打开的瞬间,即刻就有寒风气势汹汹扑面而来,裹挟着雪花灌入衣襟,遍体寒凉,不过这刺骨的冷意顷刻间便被殿内的热气所驱赶。 元栖拢了拢脖间的厚绒,仰头望了一眼,只见天幕漆黑如点墨,朱墙映着白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永寿宫正殿并不高,一抬眼就能看得到上头的彩绘雕刻藻井,极尽繁美艳丽,却也显得逼仄压抑,平日里元栖是不大在屋里抬头看的,然而配着那一方深邃静谧的天空,和外头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鹅毛大雪,到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大约是不知不觉间把话给说了出来,正捧着白瓷小盅小口小口饮酒的康熙停了片刻,道:乾清宫的殿门大约有九个永寿宫那么高,我总觉得看那上头的藻井时,自己渺小如微尘一般,那一根根的柱子撑着大殿,直挺挺立在跟前,总担心什么时候倒了,恐怕到那个时候,我是一动也动不了了。 元栖也顺势想了想,到底是永寿宫屋顶掉下来的速度快,还是乾清宫的屋顶掉下来的速度快,只是她那点儿可怜的物理知识早已经忘在脑后了,良久才道:我小时候也想过,哪天屋顶掉下来,我可往哪儿跑去,后来一想,要是真有那个时候,可就不是人力所能干涉的了。 她穿越以来,康熙年间足足发生过六次地震,或大或小,入宫前的那一年最吓人,家里的房屋倒塌了不知多少,那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天。 康熙似有所感,睁目望了她一眼,才感慨了一声道:“是啊,真要等到天塌下来的时候,就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了。” 元栖心里一跳,面上却笑了起来,“您这是心情好了在说笑呢?这天哪儿可能塌的下来啊?” 四十年正月,康熙再度南巡,这回带了太子,直郡王和胤禛几个年长的阿哥,五阿哥和自小十以下的阿哥们留在京城。 内务府早早送来了皇子大婚所用的吉服,金黄色的蟒服,下缘饰以五色祥云,小十已经高出了元栖一头,身姿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挺拔朝气,穿着这样一身衣裳,倒也英姿勃发。 元栖仔细端详了一阵,满意点点头,叹道:“不知不觉,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等你汗阿玛回了京,想必就要封爵出宫居住了,想想竟还有些舍不得。” 小十却好似有些迫不及待,道:“就是出了宫住,我也能时时回来给额娘请安,再不济,将来我叫福晋和四嫂一块,天天带着您孙子孙女儿来给您请安。” 元栖双手捧着茶杯,听罢想也不想道:“你这话说得,儿子能和儿媳妇一样吗?” 小十挑眉一笑,“额娘可前些时候还告诫我呢,说夫妻本一体,叫我日后行事务必要顾及福晋体面,怎么这会儿又是儿子和儿媳不一样了?” “小兔崽子。”元栖皱皱眉,嘀咕了一声,心里也觉得自己最近是有些唠叨了,细细回想起来,这话似乎已经对小十说了不下七八回。 她径自摇摇头,喝了口手里渐渐变温的茶水,喃喃道:皇上给你选的这成婚日子也真是,偏偏在他们出巡后头,虽说你成婚是在宫外头,我和你汗阿玛都见不着,可他这一走,总觉着见不着的人就剩下我一个了。 小十面色有些凝重了,他低声道:“其实也不错了,要真等到汗阿玛他们回来,这天要变,估计又是一大摊子事儿,儿子没成婚,只好瞧着干瞪眼,提前成了婚,还能历练一二,将来也好帮上四哥的忙。” “八哥前些日子递回来的消息,汗阿玛在杭州见了高士奇,还给他赐了一副字联,这个高士奇没发迹前被人荐给了索相,却被索相呼来换去,如奴仆一样使唤,后来得了汗阿玛提拔,索相却态度一如往常,这不,听说高士奇这一回在汗阿玛跟前还说了索相坏话呢。” 元栖起了点儿兴趣,问:“说了索相什么坏话?” “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和太子那点事儿呗。我们兄弟几个都觉得,皇上这两年来对太子,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耐心宠着了?高士奇呀,估计也是感觉到了这一点,才敢说这个。” 小十说罢,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眨眨眼睛,问:“额娘,您和汗阿玛朝夕相处,难道没觉得?你要是还知道点儿什么,就给儿子透个口风,省得我整日里提心吊胆的,都不安生。” 元栖斜眼瞥他,嘴上只道:“我能知道些什么?以前还好,现在这情况,谁敢在你汗阿玛跟前议论太子,议论朝政?我只有一句话说给你听,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给人留一条后路,争储归争储,哪个当阿玛的喜欢看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 小十倒也没有失望,他摆摆手,满不在乎道:“这个额娘不说,儿子也知道。” 元栖眸色微深,低首看着他年轻的面容,道:“也不要做那牵头儿的,凡事三思而后行,有些事就如天塌地陷一样,大势所趋,非人力可改,切记不要冲动行事。” 小十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四月初,康熙带着诸皇子回京的路上,太子因病暂留半途,康熙特意下旨命以年老乞求退休的索额图前去侍疾,一月之后返京。也就是在这一月之内,数次有人告发索额图与太子密谋篡位,其言辞详细之极,仿若亲眼所见。 京中的官员查案速度如雷霆闪电,索额图归京前一日,从各府搜罗出来的证据文书如雪花一般摆满了案头。 康熙这一次似乎是大动了肝火,在朝堂上斥责索额图议论国事,结党营私,这些年来清算过的,没清算过的罪名被林林总总列了出来,索额图入京第一日,就被押至宗人府囚禁,其子弟党羽,也被追罪罢官甚至处死。 前朝如此,后宫亦不能免俗,太子妃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便行动,但瓜尔佳氏的内眷还是明里暗里来请安,满人之间姻亲复杂,元栖就算极力筛选,也免不了失误了几回,更别提还有人求到了太后那儿。 第一百零九章 太子外家失势,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小事,连一向不关心朝政的太后,都坐不住了。 慈宁宫门口,元栖刚下了辇驾,便和惠妃,宜妃二人撞了个正着,互相见了礼,才往正门去。 惠妃头一个开了口,声音有些急促:“皇贵妃娘娘,太后这么匆匆召了咱们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子外家的事儿,不过我觉着,这朝堂之事自有皇上决断,怎么轮得上咱们说话呢?宜妃妹妹,你说是吧?” 言下之意,不外乎是自己不愿替太后,替赫舍里氏说话。倒也是,如今储君之位摇摇欲坠,若以立长立嫡论,太子一倒,下一个就轮上直郡王了,惠妃自然巴不得太子和赫舍里家元气大伤,再没有和直郡王相争之力。 如今的惠妃,倒有些开始拿捏自个儿的身份了。 元栖面色如常,没注意到惠妃态度开始转变一般,道:“太后和太子祖孙情深,如今骤然听闻出了事儿,不免担忧几分罢了,叫咱们来估计也是想寻几分安慰,再怎么也谈不上是议论朝政,惠妃你多虑了。” 一行人进了慈宁宫,太后却迟迟不到,晾了她们好一会儿。 元栖心里正纳闷儿,只见老太太一夜之间似乎憔悴了不少,被宫人扶着进来坐下,腰后靠了个大软枕,面色恹恹的,浑浊的眼珠子掠过惠妃和她,到了宜妃身上才有了几分精神。 老太太只凝神看着宜妃,出声问道:“我听说皇帝罚了太子的外家,又令太子在毓庆宫闭门读书,你可知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惠妃大约是受了冷落,心里不大舒服,抢在了宜妃跟前回话,道:“前朝之事,皇上从不在后宫提及,妾等如何知晓呢?不过太后您也别太忧心,太子是一国的储君,皇上不会把太子怎么样的?” 直到太后不耐地瞥了惠妃一眼,那目光冷得厉害,惠妃方才讪讪住了嘴,“妾身多嘴了,太后勿要怪罪。” 不过瞧那模样,显然是有些不服气的。 这时候本来应该元栖出言打个圆场,然而老太太紧跟着就看了元栖一眼,目光里带着些敌意和不喜。 元栖愣了一下,倒是想明白了,太后维护太子,不过是出于孝庄太后的意愿,以及坚定不移觉得嫡出尊贵的想法,皇上的几个阿哥虽争得厉害,可这么些年也没有一点儿动摇了储君之位的,这回太子外家居然倒了,阿哥们必然要趁虚而入,在老太太眼里,这可不就是不安分,不稳定因素吗? 于是生了直郡王的惠妃,还有近来出了点儿风头的胤禛是元栖的儿子,在太后这儿理所当然就不受待见了。 太后一贯不管后宫事,一是因为先前被孝庄太后庇护惯了,不擅俗物,二就是她虽是康熙嫡母,却无所出,也没抚养过康熙,情分有是有,不多,故而也不愿意多生事端引人生厌。 所以后宫嫔妃待她也多是出于孝道,真的到了太后要用人的时候,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宜妃草草宽慰了她几句,她大约也知道五阿哥是闲人一个,帮不上忙,所以就算没问出什么话,也就放了三人离去。 惠妃走后,元栖和宜妃慢悠悠走在宫道上,宜妃忽而道:“其实太后也未必是想问出些什么来,只是这事儿太突然,她又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匆忙间叫了咱们过来,安一安心。” 元栖也不会对老太太生什么气,只轻轻道:“说句犯忌讳的话,将来不管哪个阿哥登了大位,她都是铁板钉钉上的太皇太后,何必非要掺和到这里头来呢?” 宜妃似乎也有些赞同这话,道:“虽说比起旁的阿哥,她是和太子亲近些,但到底不多的,估计是老人家习惯了安稳,一朝有了变动,有些适应不来吧,别说太后,我先前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真是不敢想象。” 顿了顿,宜妃压低了声音又道:“昨儿皇上来我这里,瞧着也不大高兴,冲我抱怨呢,说索额图一被囚禁,立刻就有人以太子为借口给索额图求情,连太子自己也和皇上求了好久的情,最后父子俩都生了闷气。” “皇上到了我这儿,就说,瞧这些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是因为他索额图才做了太子,没了索额图,太子就什么都不是了?” 宜妃道,“这话说得挺戳人心窝子的,也难怪皇上窝火。不过,也不知道是怎么,连我都觉得索额图一倒,太子......” 她似乎在思索着合适的词语,最终没说出来,只道:“太子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 元栖跟着点头,一国的储君,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这么依赖一个臣子,没了他就不行,就没能力坐稳储君位置,也难怪康熙铁了心要惩治索额图。 以前索额图撺掇着太子做这些那些的,康熙还能忍,大约是觉得太子还是需要一个有力的外家做靠山,如今眼看着再忍下去,自己的龙椅都要换人做了,外人撺掇着自己的儿子造自己的反,这谁能忍得了? 这应该就是康熙给太子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吧,若是太子风波过后能洗心革面,重整旗鼓,让康熙知道他就算没了索额图,也能坐稳太子的位置,这父子俩,才能彻底修好。 只是,难啊! 直郡王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重新得势,胤禛不会,娶了安亲王外孙女郭络罗氏的八贝勒不会,但凡对那个位置有肖想的皇阿哥,曾经被索额图和太子得罪过的皇室宗亲,前朝大臣们,都不会坐视太子再次坐稳储君之位。 不过太子若是有这个能力,先前也不会这般依赖索额图。 墙倒众人推,怪只怪,太子先前实在是太不知收敛了。 很快,元栖便知道太子对此事作何反应了。 太子的侧福晋李佳氏挺着着圆润的小腹艰难下拜,面色微微发苦,“太子爷说,他想纳科尔坤之女,伊尔根觉罗氏为侧福晋,请皇贵妃允准。” 话音刚落,一侧的惠妃骤然起身,震怒道:“太子爷可真是好大的威风!这满宫人人都知道,伊尔根觉罗氏出了一个直郡王福晋,怎么她嫡亲的妹子到了你们毓庆宫,就只配为人侧室了!?” 李佳氏脸色发白,她是皇长孙弘晳的额娘,弘晳早慧,素来得皇上喜欢,连带着她在宫里也有几分体面,从前惠妃是断然不敢这么跟她说话的,然而今日她只能默默忍了下来。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情,同样嫁入皇室,做姐姐的成了嫡妻,妹妹却成了侧室,将来无论是宫里妯娌相聚,还是回家姐妹叙话,都是极为尴尬的,就算皇家侧室比一般人家的正室都体面,但嫡庶之别是无论如何都消弭不了的。 虽则大福晋已经没了,先前直郡王府有意迎小伊尔根觉罗氏入府为继福晋一事,也早就没人再提,但这事儿宫里长辈们都知道,太子爷此举,其实就是为了给直郡王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