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妾后我被迫种田》 第1章 倒霉的人 沈白桥刚重生过来的时候,她没了丈夫,并且还被撵回了娘家…… 浑身上下痛得要命,沈白桥眼神模模糊糊的,看东西都带重影。 她记得,自己风风火火的去帮闺蜜抓奸时,一脚踏空,从十八楼摔到了一楼,砸了个千朵万朵桃花开。 等眼不花了,沈白桥发现自己处在一间遮头的瓦片都让人给拆了大半的屋子里,外面正在淅沥沥的下着冷雨。 身下是一堆凌乱的稻草,全充当被褥床铺了,身上则盖着一床油亮发黑的破旧棉被。 而她的身边趴着一个灰头土脸,五六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见沈白桥睁开双眼,立刻就嚎啕大哭起来:“娘!你总算醒了!小姨在外面,她要来抢人了!” 这孩子哪来的? 怎么围着她,叫她娘? 而正当陆云归想开口时,那破门被人扬开,走进来个体形细细条条的妇人,脸色蜡黄,长了个鹰钩鼻子,眼神中透出几分凶恶。 她进来后,一把揪住沈白桥的头发,甩手就给了她一耳光:“打你两下,你还敢装死!我把小少爷送回去,那是让他去吃香喝辣!你可别不识好人心,至于那几两银子……那可是给我的答谢!” 小男孩红着两只眼睛,他捡起一根柴手棍子,冲对方挥过去:“你打我小娘,还卖了我弟弟!” 可惜他人小,个头还没有三块豆腐摞在一块高,抡着根柴火棍子,简真毫无威胁。 妇人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你个六亲不认的东西,我可是你姨,你居然敢打我?哼,看着钱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啧,也不知道你小子在宋大娘子那值几个钱!” 那小人被踹了一脚,疼的缩在地上,脸都紫了,又见自己将要被卖掉,颤抖的哭喊起来:“娘,娘,救我!” 妇人似乎是听见了好笑的事,咯咯的笑了起来:“你娘,她一个给人家当妾的下贱货,她算什么东西?还指望来她救你?” 她还在衣襟中摸了摸,撂下一张轻飘飘的纸:“乖乖听话,把这文书签了。回头再得了好处,我就分你一两银子。” 沈白桥看着这一幕,脑子里多出了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这具身体,名叫沈大妮,原是穷秀才的女儿,后被卖到了将军府为妾,入府后三年抱俩,俨然一副宠妾模样。 但事实远没有那么美好,正月十五那天,凶名远扬的威远大将军触怒圣上,被一旨流放边南。 看似风光的原主娘仨的好日子就此到了头,将军府虽则倒台却未被抄家,将军夫人宋大娘子就此执掌了整个将军府,将各房小妾卖的卖,送的送。 至于沈大妮这个有孩子的,赶回老家种田!恰巧宝河村正有将军府的一处田庄,美其名曰送原主归家伺候老父。 这还不算完,宋大娘子又打上了原主两个孩子的主意,她人在京城,就使钱让原主的妹妹沈红棉来抢孩子! 沈红棉见钱眼开,为了那十两银子,青天白日之下,就把原主的小儿子抢走,连夜送上京城。 而原主因上前阻拦,不仅孩子没抢回来,自己也被沈红棉一把推倒,脑袋磕在石头上,一命呜呼了。 她的大儿子,云崽,让沈红棉拎小鸡崽子似的提了起来,即将被抢走。 而那上面白纸黑字的表明了这是一份卖儿子的文书。 沈红棉简直欺人太甚,一股怒气涌上了心头,沈白桥可不是原主那样任人欺负的怂包! “你把孩子给我放下!” 沈白桥出了声,她刚穿过来就让人骑在头上欺负,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此刻更是火上心。 沈红棉本是背对着她,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出了靑声,她惊讶的扭过头,发现沈白桥已经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正幽幽看着她。 “哟,你还有力气站起来?那刚才装什么死!等我把孩子卖了,回头分你一两银子就是。” 沈红棉满不在乎,提着孩子,就要往外走去。 “娘!娘!你别让小姨把我卖了!” 那个小男孩看着自己即将被卖,离门口是越来越近,一边哭一边挣扎起来。 沈红棉嫌这孩子麻烦,又哭又闹的,不肯安分,当即一巴掌扇向了他的小脸,并且大声训斥:“死孩子闹什么闹!安分点,到了宋大娘子那,你可就吃香喝辣了!” 他稚嫩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出一记红掌印,足以见得沈红棉下了死手。 抢我的孩子,还打我的娃!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她沈白桥也不是任人揉捏的主儿。 她抄起破墙上挂着的一把柴刀,大步上前,揪住了沈红棉的头发,用力一扯,使得她脚步踉跄,一下就松开孩子,狼狈的摔倒在地。 同时,一把柴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身后的沈白桥冷冷的出声:“你再打我儿子一下试试!” 她的手极稳,也很懂分寸,轻轻一滑,沈红棉的脖子就见了血。 沈红棉刚才只顾盘算把孩子卖了,她能得几两银子,压根没有防备沈白桥在背后动手,这下是连躲都没地躲。 横在脖子上的刀冰凉凉的,随着红色液体的流出,沈红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抖动着尖细的嗓音,她叫出了声:“沈大妮!你疯了!我可是你妹妹!” 她也没有想到,沈白桥下手居然这么狠,一言不合,刀都切在脖子上了! 原主沈大妮她就是个软蛋,被卖的时候不吭声,挨欺负的时候也不敢说,比别的妾室们唯一厉害的地方就是能生孩子。 说白了,她就是一个空有美貌没有脾气脑子的小娘。 在沈红棉眼里,沈大妮就等于没脾气好欺负的软柿子,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沈白桥冷笑起来,声音有点虚弱,可气势却很吓人:“我可以饶你一命,但前提是,你滚回去后,少来打我们母子的主意!要不然,我就把你脑袋切下来!” 说着,她把刀移开,在沈红棉眼前比划了几下。 “疯了疯了?” 沈红棉得头发根都竖起来了,赶紧捂着脖子迈开腿往外逃命,生怕跑慢了一步,就得做沈白桥刀下的亡魂,哪里还有和沈白桥对峙的胆子。 她一边跑一边还撂下话:“沈大妮,你不把儿子送给宋大娘子,可没有你的好!” 沈白桥不为所动,笑了笑,笑得十分瘆人。 沈红棉吓得又是一哆嗦:“大娘子说了,你要是不签这份文书,头三个月你就得弄出一百两银子的地租孝敬大娘子!否则,你连地别莫想安稳的种,小少爷的面……你到死都别想见!” 她能这么说,是因为宋大娘子赌定,沈白桥对拿不出那一百两银子!原主名义上虽然说是回乡伺候老父,可身上一两银子都没让原主母带。 沈白桥听了这话,并不为所动。 沈红棉也不敢再多话,捂着脖子,撒开腿就跑了。 见她走了,沈白桥松了一口气,她蹲下身,将摔倒在地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大儿子抱起来。 而那小人却是呜咽咽的哭起来:“娘,我们弄不出钱,大娘子还是不会放过我们。” 沈白桥想了想,问:“那死婆子,她说的是啥意思?我为什么要孝敬大娘子银子?” 第2章 一穷二白 沈白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娘有好些事情想不起来了,云崽,你和我说说呗!啥的银子?啥地?难道,我不是一穷二白呀?” 原主的大儿子,大名叫陆归云,小名云崽。 这个称呼是只有原主会叫的。 陆归云伸出小手摸摸沈白桥的脸,问道:“娘你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沈白桥先是把头一点,然后再把脑袋一摇:“有的事情想得起来,比如云崽你是我儿子,但有的事情,就……” 陆归云听罢,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好吧,那娘我就跟你说说吧!那个地,其实是个田庄子,是爹爹以往置办的,总有三十亩的林地,十亩的旱地……” 宋大娘子把沈大妮撵回宝河村,沈白桥的身份就从伺候陆将军的沈小娘,变成了需要种田的沈庄头。 而将军府的地,也不能白种。 不同意?这小儿子和卖身契可在宋大娘子手上,由不得你。 当庄头的,逢年过节既要额外的孝敬将军府,也就是宋大娘子,到了年底还得交租呢!粗粗一算账,沈白桥一年到头得弄出上千两银子。 不愿受罪,想跑?小儿子还在宋大娘子手上呢,一跑不就是给人白送儿子? 难怪不得,能借此威胁原主了。 沈白桥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个宋大娘子真阴险。 她又眨着眼睛问儿子:“那咱们就没有别的……财产了吗?好歹咱也是从将军府出来的,不该这么一穷二白。” 陆归云想了想,然后跑到沈白桥先前躺的那堆稻草里搜寻了一番,最后找出了只脏兮兮的绸缎小荷包。 他把小荷包捧到沈白桥面前:“娘,这是我藏起来的。” 沈白桥打开一看,里面只零零碎碎的装着几十枚铜板,倒出来仔细一数,也不过四五十文钱。 这么点钱,是让他们娘俩玩荒野求生吗? 沈白桥在心里把宋大娘子家的祖宗们挨个骂了一遍。 陆归云似乎是看出了沈白桥的无语:“娘,或许我们可以去求求外祖父,让他收留我们。” 沈白桥摸摸他的头,没说话。 要知道,原主沈大妮的人生就是一出小白菜地里黄。 在这个村子里她有个秀才爹,但是她有后妈,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还有了个吃糖吃肉的妹妹。 哼,她那个妹妹沈红棉能为了十两银子去当宋大娘子的狗腿子,青天白日的抢侄子,把姐姐推到石头上磕死。 有这样的亲人,还不如没有。 好在沈白桥暂时把人撵走了,她和儿子也能歇口气。 咕噜一声,陆归云的肚子响了起来。 沈白桥笑笑:“云崽,你饿了?” 陆云归却道:“娘,你躺了两天了,你应也饿了!等我给你拿吃食去!” 这次从破墙上的一个窟窿里,掏出了个小布包袱,打开,里面装着几只带着绿霉点子的杂和面窝头,和黝黑干瘪的山芋。 他还用只缺了口的破瓷碗,给沈白桥端了一碗水:“娘,窝头是外祖父给的,山芋是舅母给的,只有这些了,将就着吃吧。” 沈白桥挑了个看起来最像是食物的山芋,剥开外面那层黑皮,尝了一口,又涩又。苦,吞下去噎在喉咙处,半天咽不下去。 窝头就更不用说了,即便去掉有霉点子的部分,也是充斥着一股酸涩霉臭的味道。 而她也突然意识到,在原主无法照管他的时候,身边的小儿子一直吃的都是这些不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 沈白桥心疼极了,她搂着儿子,安慰到道:“咱们不吃这些!” 陆云归皱着小眉头:“可是,咱们没钱吃好的啊。” 沈白桥眨眨眼睛:“但是,娘会做饭呀!” 沈白桥会做饭,这真不是吹牛。 她沈白桥,打小就爱做饭,前世,可是开了家百分之百好评率私房菜馆的人! 凭借着一手精湛的厨艺,以及匠心独出的菜色,沈白桥的私房菜馆的位子儿,一向是千金难求。 要不是沈白桥风风火火的帮闺蜜去抓奸,一命呜呼,穿到了沈大妮身上,沈白桥过得可美。 “没有菜的也不要紧。娘出去找找,说不定能弄点野菜回来,那个不要钱,万一打到只小兔子,炖个汤,那就更好了!” 沈白桥向儿子展开了畅想。 陆云归继续皱着小眉头,他从前怎么没发觉自家老娘如此爱说大话。 而沈白桥畅想够了后,她活动活动胳膊和腿,拿袖子沾了雨水抹了把脸,然后把原主那头及腰的长发,用一节柳树枝胡乱的挽了起来,算是打理了自己。 由于没有镜子,也没有水面,沈白桥看不见自己的形象,好在原主沈大妮的这副皮囊生的不错,再丑也丑不到哪里去。 “云崽,你就在家里好好等着,别出门,我快去快回。” 沈白桥姑且把这个破屋子称作了家,嘱咐了儿子几句,不过这孩子实在是懂事的离谱,不用沈白桥特意交代。 “嗯,娘,你去吧,找不到就快点回来罢。” 陆云归皱着小眉头,并不对沈白桥这次的外出抱以多大的希望。 这时外面的雨也停了。 沈白桥出了那扇破门,刚刚化过雪,外头一地的泥泞,然而白色的积雪还未完全消除,零零星星的堆在日头照不到的地方。 一出门,沈白桥就打了个哆嗦。 她穿着的衣裳,还是被宋大娘子撵出将军府的那一身,多日以来,早已脏污的都看不出花纹,单单薄薄的也并不保暖。 多宝村挨着一条多宝河,多宝河又从云阳山下流过。 这个时节的云阳山,顶峰云雾缭绕,半山腰上则都是斑驳积雪,只有山脚才有点绿色。 沈白桥并不奢望着能在贫穷破落的村子里找到吃食,就踩着泥泞的小路去到云阳山。 可雪天找食,实在艰难,难怪她儿子会对此行不抱希望了。 她摸索了半天,拨开许多积雪,也没找到一点能吃的东西。 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肚皮该用什么填饱。 吸风饮露的过日子吗? 沈白桥没了办法,也泄了气,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她把冻的通红的手揣到了怀里,企图借着体温暖和一下。 就在这时,沈白桥眼前的景色突然扭曲了起来,再下一秒,沈白桥的身下就出现了明亮整洁的白瓷地砖! 而眼前,是几只摆放整齐的浅色的实木防水橱柜,还有干净的水槽,和金属的水龙头。橱柜的案板上还放着一把小巧又锋利的厨刀。 明亮亮的窗户边,放着一只价值不菲的古董时钟。 那是,沈白桥从文玩城的里淘回来的古董,专门拿来当炖汤用的计时器。 沈白桥愣住了,这里是她在前世的厨房! 私房菜馆,如同字面的意思,就是私房菜。 而菜馆就在设沈白桥的家里,家里靠近门面那一半全部置了桌椅,而家里的厨房,也就是菜馆的后厨。 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家厨房? 难不成她又重生又穿越的,还把厨房给带过来了! 还是,刚才看见,经历的那些,不过是一场梦,她也没有死,活的好好的,只是在家里的厨房睡了个觉? 想了想,沈白桥暂且按耐下激动,她爬起来,推开了那扇连接着厨房与菜馆的杉木门。 而门外—— 第3章 我穿越带厨房 而门外,是泥泞的山间小路与未化的积雪,还有苍茫的山与林,以及她来时留下的脚印。 沈白桥意识到,她重生又穿越的,的确是把厨房带过来了。 对于一个厨子来说,有一个好厨房,就等于有了座金山。 沈白桥关上了门后,立刻就去打开冰箱。 前世,她每天清晨,都要去菜市场采购上好的肉食蛋奶,还有蔬菜香料,新鲜水果,备好足够一天使用的食材。 原主躺了两天,滴水不进的导致顶替了原主的沈白桥也是饥肠辘辘的,饿的两眼发青。 她想,冰箱里,肯定有很多吃食,什么火腿片子熏鸡熏鸭卤肉,想想都流口水。 饥饿的时候,有什么能抵得过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呢? 然而,当沈白桥打开冰箱门的时候,里面只有四只土豆。 拿开那四只土豆,冰箱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冷气。 沈白桥顿时垂了头——就四个土豆,只够她和云崽勉勉强强的吃一顿,吃了今天,却没明天的。 她就算带了个厨房过来,那又有什么用? 沈白桥沮丧的摆弄着四只土豆,这时她发现光滑的料理台上放着一张她以前常用的进货单,边上还有笔。 “进货单?放在这有什么用!我都变成沈大妮了!” 当沈白桥放弃土豆,捡起了笔时,一道毫无感情的女声传来:“宿主绑定空间,奖励一张进货单。” 沈白桥吓了一跳:“谁在讲话!” 女声又传来:“空间规则请宿主了解,完成空间任务,即可获得一张进货单。空间提供宿主生前厨房所用之物,每日十点之前可填写进货单,次日十点到货。” 沈白桥脸都给吓白了,同时也明白过来,她似乎不止重生,还带了个空间。 刚才那个女声,则类似于新手村村长一样的角色。 她看看窗台上的时钟,现在乃是九点四分,几乎要过了十点了。 照空间的规则,她只要在进货单上填写,第二天就能把东西给送来,也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但沈白桥决定试上一试,毕竟她手里只有四个土豆,却有两张嘴要等着填。 她趴在桌子上,在物品一栏上填了银子。 钱可是好东西,有了钱,她还用忌惮宋大娘子吗? 可刚落笔,空间又出声了:“宿主违规操作,黄牌警告!” 沈白桥立刻明白过来,人家空间也不傻。她想空手套金银货币,占空间便宜,直接等于违规,行不通。 无奈的摇摇头,空间只能提供在她厨房里出现过的东西。 这人是铁饭是钢,沈白桥,还是收起那点花花肠子,弄点吃的出去吧。又只有一张货单,这意味着只能弄一次,最好选择耐储存的粮食。 “那我就选土豆吧。” 沈白桥落下笔记,在数量那一栏上,她想了想,干脆填了一百斤。 然而下一刻——“宿主违规操作,红牌警告!” 沈白桥苦了脸:“我又怎么了!” 空间给予了回复:“一级空间权限设置,宿主每单重量不得超过十斤,望宿主多做任务,努力升级。” 好嘛,空间就像是资本家,沈白桥就是打工人,想薅空间的羊毛那是不可能的。 “还要给做任务,任务是什么?你倒是发出来呀!” 她赌气似的,把数量改成了九。 这下空间没了异议:“请宿主确认!” 沈白桥点头,进货单就化作流光消失不见了。 按照规则,明天早上九点,沈白桥就能得到得到一篮子土豆了。 不过今天,他们娘俩能吃的就只有那四个土豆。 沈白桥烧了一锅水,开始煮土豆,土豆熟的很慢,好在空间里的时间与外界有差别,沈白桥在空间里呆了将近一个小时,陆云归却只等了一炷香的功夫。 沈白桥进门就特意向陆云归展示了用帕子着包住的熟土豆。 沈白桥笑容满面的走进狭小破旧的屋子里。 她手上捧着一方布帕,缓缓掀开,里面是四只冒着热气,煮得熟透了的土豆:“这一出去我就找到了土豆!收获不小,云崽,快,趁热吃。” 沈白桥挑出最大的那只土豆塞进陆云归的手里。 他人小,手也小,而沈白桥带回来的土豆个头很大,一只足有成人的拳头大小,陆云归用两只手都捧不住。 好在熟土豆不是很烫,捧在手里反而能借热量暖暖手。 “娘,这土豆你从哪寻来的?我没见过个头如此之大的。” 陆云归盯着土豆问道,这东西从海外国传进云阙国也不过一两百年,他从前见到和吃到的,并没有这般大。 沈白桥笑笑,打算扯个谎来糊弄自己的崽子:“还能哪来的山上挖的呗。” 谁知,在陆云归看来,她的谎话全是漏洞。 他学着大人的模样,叹了气:“娘,你别骗我了。天寒地冻的,那野山上什么粮食都不会有。” 分析的有理有据,她的便宜儿子聪明的让人惊讶。 沈白桥不由感叹,陆大将军还有沈大妮,你俩还真挺会生儿子的! 这下,沈白桥只得认真的糊弄起自家崽子来了:“实话跟你说吧,这是我拿咱们的东西跟村里人换的。” 崽子这才一点头,然后又问起了沈白桥:“娘,你吃过了吗?” 没等沈白桥回话,他伸出小手在沈白桥的腹部摁了摁,便摸清对方是瘪着肚子回来的,于是陆云归将手上的土豆一分为二,大的那一半递给沈白桥,小的那半自己留着。 最后,小崽子对剩余的土豆做了划分:“留一个晚上吃,剩下的明日再食吧。” 她的便宜儿子,还真是考虑的面面俱到。 沈白桥却是微笑着摇头,又拿出了一个土豆出来:“咱们出了将军府就没好穿没好住,就剩下一个吃了。几个破土豆,还要从牙缝里省?敞开了吃,吃完了我再想办法,不会让咱们娘俩饿着的!” 陆云归没说话了,捧着那小块土豆子,一点点的吃起来,动作秀气的像个小姑娘。 沈白桥也没闲着,坐在儿子身边,开动起来。 她们娘俩饿了好几天了,下肚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此时即便是个土豆,也吃出了人间美味的感觉。 沈白桥一面吃一面说起了田庄子的事:“云崽,宋大娘子既把我们撵来宝河村种地,那等吃完了,咱们娘就去田庄子里瞧瞧,看看这地到底要怎么种法。” 陆云归奇怪的看了眼沈白桥:“娘,你明明是宝河村的人,怎么不会种地?” 身为冒牌货的沈白桥微微红了脸:“你可不许说我忘本!没你那会儿我就进了将军府,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过来,总得让我回忆回忆吧。” 说谎归说谎,好在陆云归没看出破绽,点了点头。 等吃完后,沈白桥把帕子洗干净,给陆云归抹了把脸,原主没了好几天,这孩子几乎就是个自生自灭的状态,灰头土脸的,个头还没有三块豆腐摞在一块高,看着怪像个小乞丐。 等抹干净了,沈白桥才发现他的便宜儿子长得很体面,脸颊白白糯糯的,可爱到沈白桥直磨牙,跃跃欲试的想啃上一口。 再看他的五官,虽然没长开,但已经有了点俊俏的意思,应该是跟了那位陆大将军的长相。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说来,要不是陆大将军倒台,恐怕沈白桥现在拿的就是一不小心就没命的高难度级别宅斗剧本了,哪还有容她们娘俩吃土豆的日子。 等把陆云归收拾干净了,沈白桥拉着他的手:“走吧,咱们俩去田庄看看。” 第4章 凶神恶煞陆将军 四只土豆,将沈白桥母子从饥寒交迫中暂时的解救出来。 既然要去田庄子,陆云归想起一桩事了。 他拉着沈白桥的手,仰着一张小脸:“娘,你先等会儿,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先和舅母去说一声。” 沈白桥皱了眉:“谁?” 陆云归指了指包袱里的山芋。 原来,原主昏迷的这几日,沈家人不管不问,只有一个外嫁来的大嫂,偷偷摸摸地来接济陆云归。 多亏了她照顾,要不然就凭着沈红棉的作派,恐怕陆云归饿死了都没人管。 沈白桥点点头:“那你去吧。” 陆云归出门前又道:“娘,你记得把门窗关好。你没醒的那阵,村里闹了一阵,说是有官差押着流放的囚徒,途经宝河村犯人跑了,这两天正四处抓着呢。” 沈白桥不由想起了陆大将军,心说怎么又是流放?还弄得人心惶惶的。 然而陆云归没走多久,外面就突然乱哄哄的,沈白桥竖着耳朵仔细一听,竟然是官差在抓人! 沈白桥立刻慌张起来,外面不太平,她竟然还让云崽一个人出去了! 越想越心慌,她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哪还坐得住?起身掀开门就想去找自家的崽。 一道人影却是急急闯了进来,把半只脚迈在门槛上沈白桥撞了回去。 自打重生,她沈白桥就成了喝口凉水都塞牙缝的衰仔,是丁点好事都没碰上。 这不,脚丫子刚迈在门槛上,就飞来这么一出横祸! 本来原主的身体就弱,先前又大闹了一通,体力还没恢复,又被这么人一撞。 沈白桥当即摔了个五荤八素,半天没爬起来,还没等看清来者,耳边响起一道男声——“怎么是你!” 听口气,那人还认识她?熟人? 好啊,走路不看路,她倒是要看看这不长眼的熟人是谁! 这么一抬眼,沈白桥看清了那人。 只见对方高鼻深目,锦绣华袍,面容出挑,却披头散发,胳膊上有几处见骨的伤口,周身血迹斑斑。 沈白桥心中咯噔一响,这张脸怎么越看越眼熟! 仔细望去,那男人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一二岁,双目深邃,看人的眼神如同霜刀雪剑。薄唇锋利,容貌俊美,不笑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冷酷,和原主记忆中那凶神恶煞的陆大将军给对上了! 而那位来客,居高临下的望着沈白桥,他勾着薄唇开了口:“你不在将军府,怎么在这?背着我改嫁了。” 亲妈的娘,我的姥姥啊!还真是他。 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宝河村,还能碰上陆大将军! 这战功赫赫,凶名远播的陆将军,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是在沙场上抡着军刀,一言不合就割人脑袋的悍将,并用计坑杀了敌国二十万大军! 原主胆子小,怕他怕的要命,每次服侍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惹着了这位凶神,自己的人头也跟着落地。 至于男女感情?那是不可能产生的。 这样的人一身血腥味,沈大妮躲他还来不及呢,怎么还可能上赶着去亲近他? 要不是有两个孩子,将军府锦衣美食的,陆将军又长年征战在外,不用天天见面,沈大妮早揣着小包袱跑了。 沈白桥的气焰一下就焉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一面拍着灰,一面干笑两声:“陆大将军,你怎么在这??” 陆沉舟盯着她,没有言语,她笑什么笑? 这小娘们儿,胆子比耗子大不了多少,往常见了他犹如老鼠见了猫,此时不应该缩着脖子,抖着两条腿,有多远躲多远吗? 而这时,外面越发吵闹,竟有两个红衣官差朝着此处而来,显然是来捉拿陆将军的的。 陆沉舟脸色一变,伸手拉过沈白桥,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上,低声道:“我躲一躲,你且去应付片刻。” 与此同时,叮咚一声,沈白桥耳边响起了空间的女声——“空间任务,要求宿主相助陆沉舟躲过缉拿,并且安顿。” 沈白桥心里咯噔一声,什么?既要帮陆沉舟躲过缉,还得把他安顿下来!我不李姐! 听外面乱哄哄的,都说跑了囚犯,恐怕犯人就是他吧…… 陆沉舟泰若自然,温热的嘴唇附在沈白桥耳边,声音低沉中带了点慵懒:“你好好的应付。” 沈白桥皱了眉,这陆沉舟已经不是将军府的大将军,沈白桥也不是将军府的沈小娘。 为了一个男人,欺上瞒下的糊弄官差,并不值当。 可空间下了任务,为了升级,为了进货…… 沈白桥一回头,发现陆大将已经跃上了房梁。 而这时,两个红衣乌帽的官差,一人手持杀威棒,一人怀抱锁链,已经来至了门口。 第5章 脱衣服 不帮他,万一让官差搜拿到,自己可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空间也下了任务,这沈白桥不想管这桩事,也得去应付了。 她揖了一礼:“见过两位官爷!” 两个官差一矮一胖,心说宝河村穷乡僻壤的,没想到还能有个把懂礼数的小娘们,长得还不错,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矮的那位掏出张纸卷,在沈白桥面前展开。 胖的那个指着纸卷上的人像问道:“小娘子,这是朝廷流犯,你可曾见过!” 沈白桥做势看了一眼,纸卷上的人像高鼻深目,面貌冷酷,描的传神,和陆沉舟足有五六分相像。 随即她把头一摇,开始睁眼说瞎话:“官爷,我们这村子里住的都是些熟人,没见过生面孔。” 她真有点演戏的天分,一双杏眼迷茫的睁着,嘴上还好心告诉那两个官差,出村的山路可是有前后两条,再不抓紧,说不准人都跑没影了。 可这时,两个官差看到了地面上的血迹——陆沉舟身上有伤! “这是什么?” 胖官差皱了眉,用脚碾了一下血迹。 沈白桥知道,血迹是陆将军身上的,倘若不想办法解释开,官差起了疑心,别说陆沉舟的行踪要暴露,就连沈白桥也会被殃及。 她赶紧一笑:“家里刚才杀了鸡,见怪了。” 那两个官差也是外来的,不知道这将军府的沈小娘,老家就是宝河村的,又心说一个妇道人家,谅她也不敢糊弄官差。况且抓人紧迫,犯不上在沈白桥这里浪费功夫。 胖官差看了一眼沈白桥,终是对着同伴一招手:“这家没问题,走,咱们去下一家!” 追问了几句,便匆匆离去,去下一家缉拿询问了。 沈白桥见他们走开,等人走远了才把破门掩上。 叮咚——“宿主帮助陆沉舟躲过缉拿,还请再接再厉!” 听到空间提示,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任务算是完成一半,还剩下的就是安顿陆沉舟。 怎么个安顿法? 沈白桥心里没数,现在陆沉舟不是陆将军,她也不是沈小娘,没必要把他安顿在自己身边。 空间也只说了安顿,又没说要让姓陆的跟她在一个屋子里住。 而陆沉舟陆大将军,这时也重新出现在了屋中。 陆沉舟看沈白桥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疑虑,总觉着,她和以前不太一样。 他家的沈小娘,可是出了名的胆子小,刮大风都不敢出门的角色,可刚刚,她应付起官差的样子那叫一个游刃有余,她也好像不怕自己了。 而沈白桥见到陆沉舟站在那,忍不住是一皱眉:“官差走远了,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陆沉舟一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包袱,冷着一张脸,道:“我身上这身太扎眼,得换个打扮。” 沈白桥颇为无奈,又不能撵他,便只剩下了叹气:“那你快点换!换了衣服,我再跟你说。” 说着他打开小包袱,从里面取出了一套寻常人家穿的粗布衣衫,也不知道是从哪偷的,那衣服上补丁摞着补丁,破旧无比,只比乞丐穿的好一些。 可接下来,他当着沈白桥的面,竟然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先是外衫,后是里衣,最后露出来精壮的上身,胸肌是胸肌,腹肌是腹肌,人鱼线是人鱼线,身材好的不得了……不对,他怎么一点都不避讳站在旁边的沈白桥! 趁还没脱裤子,沈白桥赶紧背过身去:“你换衣服就换衣服,怎么也不避讳点人!当着我的面就脱……” 当着她的面就脱个干净,沈白桥红了脸,吞下一口唾沫,没法说再说下去。 而陆沉舟不以为意:“孩子都有了,我什么你没见过?躲什么,过来帮我裹伤。” 嘴上是这么说的,陆沉舟还是把衣服穿上了,只是把带了伤的胳膊伸给沈白桥:“包袱里面有刀伤药,我一只手不好弄。” 沈白桥无奈,只好去他的包袱里面找药。 一只青瓷小瓶子出现在沈白桥的眼前。 陆沉舟在旁边提醒:“就是那只药瓶。” 沈白桥把药瓶打开,闻了闻,一股子药味直冲脑门,问:“怎么用?” 陆沉舟看了一眼:“敷在伤口上就行了。” 沈白桥照做,陆沉舟也乖乖的把伤处伸了出来。 他身上的两道刀口,已经止住了血,但伤的太深,隐隐约约的能看到白色的骨头。 白色的药粉倒在见骨的伤口上,药味和血腥味混在一块,陆沉舟明显的抽畜了一下。 沈白桥瞥见了,问:“你疼不疼?” 然后又伸出手掌贴在陆沉舟额头上,她想看看陆沉舟有没有发烧——这个鬼地方缺医少药的,伤口感染了,引发炎症,那死的会很快的,空间交代的任务也就完不成了。 作为一个厨子,沈白桥只会通过看体温,来判断对方有没有炎症。 柔软细腻的小手贴在自己额头上,陆沉舟看着沈白桥,心里起了疑惑,她这是在关怀自己吗? 以前的沈小娘,见到他躲还来不及,哪里会关怀他? “问你话呢,疼不疼?” 沈白桥再次出声,打断了陆沉舟的思绪,陆沉舟赶紧把头偏过去,不敢再看沈白桥,并道:“这点皮肉小伤,何需放在眼中。” 沈白桥暗中翻了个白眼,就不信感染发炎那会儿,你还说得出这样的话,同时,将药粉抖满了整个伤口。 陆沉舟痛得眼压眉头,吸了口凉气,他含着一口凉气问道:“你怎么会在宝河村?还住在这么个破地方?” 第6章 调戏 沈白桥为什么出现在这? 那可真是孩子没了娘,说来话长。 可要问为什么在宝河村,沈白桥抬眼看向了陆沉舟。 “是宋大娘子!她把我撵回宝河村种地!” 她的声音很无奈,也透露着一丝侥幸,倘若不是被撵出来,沈大妮那个二木头,在那样的高门大户里,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沉舟听到这些,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我已经与宋大娘子和离了,她说过会不会为难你们母子。没想到,她竟然言而无信。” 此话一出,沈白桥愣住了,陆将军竟然和宋大娘子合离了! 这个时候,陆沉舟已经把衣服穿好了,他走到沈白桥面前:“孩子的事,我来想办法。” 沈白桥点点头:“那好,请将军多费些心。” 陆沉舟又奇怪起来,这小娘们儿,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好什么好,你不怕我吗?” 他不笑的时候,一张脸便是冷酷的,别说家里的小娘们,就连用久了的下人,也得跟着抖三抖。 沈白桥笑了笑,杏眼看向了对方:“我怕你?怕你什么?” 以往的沈小娘脂柔粉腻,尽态极妍,美则美矣,却是个空洞的人偶。 如今的沈白桥没了满头的珠翠,去了叮当乱响的环佩,满头黑发随意挽起,眼波盈盈,水眸潋滟,嘴角带着点淡笑,犹如一株出水嫣荷。 陆沉舟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立刻将头撇到一边,小声嘀咕道:“这般看着我,越发没规矩了。” 同时他也暗叹,还好这小娘们没改嫁,只是带着孩子被撵回宝河村了,要不然…… 沈白桥发现陆沉舟的耳朵红了一截,心说他怎么还脸红了? 正想问个清楚时,外面又起了喧闹,那帮官差,找不到人,开始加大了搜查力度,并安排人手要把整个村子封起来,显然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沈白桥面色一凛:“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你有什么打算?” 空间的任务是帮陆沉舟躲过缉拿和安顿下来,为了她和云崽的口粮,他不能出事。 “找个地方,先把伤养好。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陆沉舟一抬眼,周身的气场不变,还是那个凶名远扬的陆大将军。 沈白桥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外面,官差们已经在调动民役,她道:“我送你出村!你在自己想法子安顿!” “好!” 陆沉舟出声。 不一会儿,沈白桥掀开门先走了出去,陆沉舟紧跟在后面。他头上罩着一只斗笠,破衣掩盖住了他的身份,使他与宝河村的乡野村夫无异。 沈白桥不敢走大路,一是怕村里人看见了说闲话,二是怕撞上官差,被拦路盘问,于是绕过破房子,从村子后面出来。 可往往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沈白桥带着陆沉舟,刚刚到村口,就让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官差拦了下来:“站住,做什么的!” 她抬头一看,拦他们的只有一个,冲破倒是不难,可不远处还有三十个官差老爷,围坐一小圈,正烧火取暖。 沈白桥只好硬着头皮,去应付拦路的这位:“官老爷,我和我男儿正要出村办点事儿!” 那位“官老爷”看了一眼沈白桥和陆沉舟。 这男人头戴斗笠,身穿破衣,看打扮和那些山野村夫没什么两样。但这小娘们儿挺稀奇的。论样貌如花似玉,论身段窈窈窈窕。 这么个小穷村子里,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娘们,官老爷当即起了色心。 他呵呵一笑:“哟,小娘子够漂亮的!跟老爷我去吃香喝辣吧。” 说着,伸手就要去捏一把沈白桥的脸。 沈白桥皱着眉,就要往后躲,可她还没歌开,身边的陆沉舟就已经挡在了她身前,出手,凌空抓住了官老爷伸来的大手。 只听嘎嘣一声,陆沉舟已经动了手:“官差大老爷,青天白日的调戏良家妇女,怕是不好吧。” 斗笠遮住了面容,看不清陆沉舟的脸色。 可沈白桥在旁边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嘎嘣声,心中暗惊,不愧是凶名远扬的陆大将军,一出手,差点把那官老爷的胳膊拧碎了! 但毋庸置疑的,他是在保护自己。 官老爷捂着胳膊,疼得冒了冷汗,又见自己在同伴面前丢了脸。 他大怒着单手拔出刀,指向陆沉舟:“好你个乡巴佬!敢对我动手,老子今天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就在这时,先前盘问过沈白桥的胖瘦官差拿着画像走了过来。 胖官差抬手就在官老爷的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你小子犯什么浑?咱们是来抓人的,不是来调戏妇女!滚一边去!” 瘦官差也瞪了一眼官老爷:“人犯跑了个没影没踪,不等上头问罪,我先剥了你的皮!” 官老爷也就只能在平头老百姓面前耍耍威风,挨了顶头上司的打,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的就滚下去了。 “行了,行了,你们赶紧走吧!” 胖瘦官差是见过沈白桥的,手下的这帮酒囊饭袋又不老实,自知理亏,没好意思多盘问,就让沈白桥和陆沉舟过去了。 有惊无险的出了村。 陆沉舟从腰上扯下一把镶金嵌玉的匕首递给沈白桥:“你拿着防身,别白受人的欺负。” 沈白桥心说您老还是离她远远的吧,她小老百姓的,可不想和一个流犯扯上关系,实在是惹不起官差。 可是陆沉舟硬把匕首塞进了她的手里,沈白桥刚想拒绝,陆沉舟就已经扭头远走了。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奖励进货单一张!” 这时候空间也来了提示。 沈白桥心中暗喜——虽然给陆大将军打了掩护,冒了风险,可好在也没有白干。 随后,沈白桥将目光落在了那把陆沉舟给的匕首上。 黄的是金子,白的是羊脂玉,真真的是镶金嵌玉,拿到外面去卖,少说也值十两银子! 陆大将军出手真是豪爽! 她美滋滋的把匕首收好贴身放好,打算找个机会甩出手,换成银子。 做好这些,刚刚回到破屋子,云崽就回来了,小人谨慎的将门关上,压低了声音:“娘,我先前遇上了官差……” “嗯……” 沈白桥并不打算把陆沉舟的事和他说。 可,陆云归的一双黑眼睛看向了沈白桥:“娘,官差画像上的人分明就是爹!他跑了。” 沈白桥蹲下身子,搂住了还没三块豆腐高的儿子,郑重的嘱咐道:“云崽,这件事你不能往外说。” 陆云归把头一点:“娘,我知道。” 沈白桥笑笑:“那咱们去田庄子吧!” 第7章 田庄子 刚化过雪的外面,一片泥泞,大部分草叶都是枯黄的。 沈白桥和陆云归,这对母子穿着,华美却污脏,还不保暖的衣物,顺着泥泞的小路,一步步的去向田庄。 偶尔遇上个路人,也会对他们投来奇怪的目光。 沈白桥不认识路,而陆云归只听说过,也不认识路。 于是,沈白桥抓了个路过的人,恭敬的问道:“这位大叔,宝河村有个田庄,该往哪去?” 那人瞥他们一眼,见母子两个身上的衣物虽然脏了些,可都是农户人家用不起的绫罗绸缎,寻思着这俩估计是哪家大户的家眷,便对着多宝河一指:“顺着河岸走,半顿饭的功夫就能到了。” 陆云归给对方行了揖礼:“谢过老伯。” 田庄就在村外,紧挨着多宝河,远远的,沈白桥就看见了几间老旧的小房屋,泥墙茅草顶,是个四合院子的格局,外围还有用竹子扎的篱笆。 而围绕着小房屋,则是被斑驳白雪覆盖了的农田,一块接一块,以至于小房屋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家,全都是土地。 沈白桥皱起了下眉毛,她以前在电视中看到的田庄子,那个模样,几乎是土地主们的行宫,亭台楼阁,小桥长廊,建的一个比一个完善。 眼前这个田庄……也太拉垮了吧。 说是田庄,不如说是个农家小院。 “这就是你爹,那个陆将军置办的田庄?” 沈白桥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陆归云。 陆归云没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娘俩大眼看着小眼,他们决定,去看看再说。 到了篱笆前,仔细一看,这个田庄更拉垮。 门是露着风,墙是开着裂,就比母子俩现在歇身的破屋多了个屋顶,可能,建房子的材料也要好些。 沈白桥推了推那两扇木门,只觉得摇摇欲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 其实啊,沈将军当年在这置办了个田庄后就没操过心。 宋大娘子也嫌宝河村鸟不拉屎,什么值钱东西都种不出来,于是也没太多管,就只安排人手起了几起间屋,随随便便找了几户佃农。 无人打理,再加上宝河村土地贫瘠,年复一年,就成了这副荒落模样。 若不是想着要折磨眼中钉沈大妮,估计她还想不起来宝河村还有个田庄子。 “就这破地儿也敢叫田庄啊?” 沈白桥,也就是现在的沈大妮。 她欲哭无泪的看了看儿子,就这破地,让她怎么刨出一百两银子上交给宋大娘子? 无奈归无奈,眼下好歹有地,虽然不是自己的,总比一穷二白强多了。 她看了看房子,道:“管事的人呢?好歹是个田庄子,总有人管着吧。” 陆云归回了她的话:“管事的人都被撤走了。” 沈白桥一听,有些傻眼:“那田庄子经营了多年,总有账本吧?” 然而,宋大娘子做事堪称一绝,非但让撤走了管事的人,一同带走的还有账本。 她留给沈白桥母子的就只有几间破屋和一片土地。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意味着沈白桥,得从头开始经营这片位于穷乡僻壤的田庄,三个月后就得从土里刨出一百两银子孝敬给宋大娘子! 做不到?沈大妮的卖身契和小儿子可还在宋大娘子手上呢! 沈白桥看了看漏风的破窗户,望了望开裂的白墙,自言自语的道:“我得想法子挣钱,我得想法子挣钱,我得想法子挣钱!” 陆云归自将军府出来后,便一下子懂得了人间疾苦,他看了看沈白桥,嫩声道:“娘,如果我年纪能再大点就好了,就不用你来养活我了。” 沈白桥摸摸他的头,觉得很欣慰:“你放心,我可会做饭了!酒楼饭馆呀,大户人家,总是要厨娘的!这样一来就能有钱赚。” 种田不如经商,经商不如倚门户。 她觉得自己不一定要规规矩矩的在土里刨食。 以往看的那些小说里,女主把现代美食搬到古代,再卖给酒楼饭馆,随随便便就是几百两银子,厨子沈白桥凭着自己的好手艺完全可以效仿! 陆云归却叹了口气:“娘,你是将军府的沈小娘,大户人家不敢要你去做工的。” 此话一出,如同在沈白桥头上泼了一盆凉水,消灭了她所有的指望。 而就在这时,从远处匆匆赶来了一对男女。 男的三四十岁的模样,面相憨实,眉眼和沈白桥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却甚是贫寒,身上的老旧的棉衣甚至在衣肘处磨破了个洞,露出点发黄的棉絮。 妇人和男人的年纪差不多,面貌端正,用木簪挽着发髻,一身未经染色的粗布衣裙,穿着和男人是同样的老旧。 那男人见了沈白桥,先是仔细打量一番,随后试试探探的叫了一声“妹子”。 边上的妇人推了推男人:“别疑神疑鬼的了,这就是咱家妹子!看,大外甥还在这呢!” 陆云归对着妇人,脆生生的叫了一声舅母。 男人这才放开喉咙,大叫了一声“我可怜的妹子”然后当着沈白桥的面,呜咽咽的哭起来。 沈白桥愣了一下,他怎么哭起来了? 随即想起原主是有个大哥哥的,可是自从沈大妮被卖进将军府,已经和这个哥哥有十年没见了,兄长的相貌音容早已模糊。 同样的,原主的大哥哥也是有些不敢相认。 如果不是原主的嫂子在边上帮忙,恐怕这沈大妮他哥还不敢上前相认呢! 和沈红棉不一样,这个大哥是亲的,并且哭得真情流露,沈白桥赶紧上去扶了一把哭得稀里哗啦的沈大哥,道:“大哥,咱们兄妹多年未见,这些年你们过得还好吗?” 原主的大哥沈大成点点头,然后又抹了把眼泪:“家里都好着呢,倒是小妹你……爹说把你卖进将军府那是让你去享福。可我都听你大嫂说了,你没了男人,家里的大婆又容不下你,把你和孩子撵了回来。” 他拉了沈白桥的手,眼中流露出几分坚定:“前几日是我不在家,如今大哥回来了。小妹放心,咱们俩是亲兄妹,有大哥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们娘俩!走,带着孩子跟我回家!” 第8章 沈舅舅 沈大成一回来就听媳妇说了小妹妹的事。 小妹一个妇道人家,无依无靠的,他当即决定把小妹和外甥带回家里,可是正好和沈白桥母子错开了。 他们夫妻奔进破屋子里,却连人影都没见着,在村里打听了一圈,才得知有两个像是大户人家的家眷去了村外的田庄。 一路找过来,总算是找到了母子俩。 沈大成的媳妇李氏也在边上开了口:“你大哥前些日子外出做工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可如今你大哥都开了口,妹子赶快带着孩子跟我们回家吧。” 沈白桥见夫妻俩一脸真挚,愿意接纳她们母子,又听陆归云在边上说道:“娘,舅母人很好的,你病着那几天都是舅母给我送吃送喝。” 沈白桥摇摇头:“大哥,我一个嫁出去的人怎么能跟你回去呢?” 纵使她的便宜大哥大嫂一片好心,对她真情实意。 可是在村民眼中,沈白桥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带着孩子在回娘家长住的道理。 况且,大哥一家也不富裕,他养活妻儿已经够费劲的了。 乡下人家一年的口粮就指望那几亩田地。多个人不是多双筷子的事,她不能带着云崽去蚕食这家人仅有的口粮。 沈大成摆摆手:“咱们是亲兄妹,讲究这些做啥?快跟我回家吧,这天冷,别冻着你们娘俩。” 沈白桥继续摇头:“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们娘俩是两张嘴啊!” 沈大成红了眼:“你不跟我回去你住哪?住那破屋子??冷风吹冰雨淋的,咱们是亲兄妹,大哥不能看你带和孩子受苦。” 沈白桥一指眼前的房屋:“大哥,我是被撵回来的,卖身契还在将军府,家里的主母让我在带着孩子在这田庄子里种地呢!哪能让我回大哥家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她是报喜不报忧,对哥哥嫂子隐瞒了那一百两地钱的事。 沈大成当即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怪大哥没本事,那年没拦住爹把你卖了。” 李氏也在旁边咬了咬牙:“妹子,等你哥哥再苦两年,一定攒足了银子,把你赎出来!” 沈白桥笑笑:“大哥大嫂,种地嘛!也不是什么苦活,宝河村的人谁不种地呀?好歹,我现在可是管着几十亩地!比咱们村的小刘地主还阔呢。” 不过,她倒还真有事要让沈大成夫妇帮忙。 “大哥,你瞧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天气又冷,你看看能不能帮我弄点便宜的被褥旧衣和锅碗给我和孩子用。” 说着,沈白桥拿出那只脏兮兮的小荷包,从里面抓了一把铜钱递给沈大成——小荷包里的几十枚铜钱是母子俩现在唯一的财产,是随身带着的。 她也舍不得花钱,现在没有挣钱的路子,这些铜板用一个少一个,可有些东西,不得不买。 陆云归再怎么懂事也只是个小孩子,个头还没三块豆腐摞在一块高,刚刚开春,天气又还很冷,要是着凉生病,沈白桥可一点办法也没有。 沈大成没有收,甚至有些生气:“妹子,我是你亲哥哥,没本事把你赎出来就算了。锅碗和被褥家里就有!” 李氏也在边上劝沈白桥:“你带着个孩子,正是用钱的时候,我们当哥哥嫂嫂的帮不上大忙!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到的,快快收起来!” 沈白桥这次没有拒绝沈大成的好意:“那就谢谢哥哥了!云崽,还不快谢谢舅舅。” 陆云归当即道了谢。 沈大成的脸色也才稍有好转:“这就对了!走,妹子去哥家拿东西!哥再弄一顿热饭热菜招呼招呼你和外甥。” 他们两口子领着沈白桥去到了原主沈大妮的家。 宝河村很穷,放眼望去,村里低低矮矮的全都是些泥砖房,好一点的有几片瓦遮头,差的就只有个茅草房顶。 沈家也称得上是破败简陋了,黄泥砖土坯砌的对门屋子,左三间,右三间,都带个稀稀落落的瓦片房顶,院子里有个带茅草顶的棚子,放了锅碗瓢盆,多半就是厨房。 家中没有养鸡,也没有养鸭,别提荤腥了,平时就是连蛋都捡不到一个。 问,为什么不养些鸡鸭猪羊,偶尔也能上一道荤菜? 鸡鸭猪羊也是要花钱去买崽子的,要吃要喝才能长大的。 沈大成夫妻俩就在土里刨食,偶尔走运,三村四邻有招帮工,沈大成才能出去赚两个小钱,一年到头全家的口粮都是勉勉强强,哪还有钱去置办这些活物。 进屋一看,屋里摆设也十分简陋,几张木椅,一张小桌,三两只灰土土的箱笼衣柜,靠墙砌了盘炕。 李氏将沈白桥母子领到炕边,她有些不好意思:“妹子,炕还热呢,来坐!我给你收拾碗筷和被褥去。” “大哥家,我嫌弃什么。” 沈白桥当下就做了上去。陆云归也有样学样,挨着母亲坐下。 沈大成端来一只巴掌大的葫芦瓢,放到炕上的木头桌几上:“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好招待的,这是今年收的枣,外甥你来尝尝,看看甜不甜。” 葫芦瓢里的红枣干干瘪瘪,并没有什么卖相,陆云归捡起一枚红枣,先放到嘴里尝,当即就夸好甜。 沈大成坐在母子俩对面,笑了笑:“甜你就多吃些!” “谢谢舅舅!” 陆云归虽有个出身,可出了将军府后,便一下子懂得了人间疾苦,对于舅舅夫妻俩那是心存许多感激。 沈白桥也抓了一捧枣,她道:“大哥,家里的孩子呢?” 记得原主沈大妮卖进将军府的时候,沈大成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如今一晃十年,那两个孩子应该长大了不少。 李氏这时候拎着两个包袄,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笑笑:“谁知道那姐俩跑哪玩去了。妹子,你来瞧瞧。” 沈白桥一笑:“大嫂给我准备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我就先带着孩子回去了,明天再来拜访。” 说着,沈白桥拎着包,牵着陆云归出了门。 而李氏发现,沈白桥坐过的地方多了一把铜钱。 第9章 到货 沈白桥留的钱不多,二十个铜钱罢,可这已经是她和陆云归能拿出来的所有了。 “云崽,我把咱们一半的钱给了舅舅,你不会生气吧?” 沈白桥拎着包袱,陆云归拽着母亲的衣角,紧跟在她身侧。 他摇摇头:“舅舅家里也不富裕,我们不能白拿。” 沈白桥笑笑:“嗯,你能这么想就好。行了,走快点,咱们该回家了!” 陆云归露疑惑的神色:“家?还回破房子吗?” 这下该沈白桥摇头了,她柔声道:“云崽,以后咱们的家,就是田庄子的那两间小屋子了!” 村子离田庄稍稍有些远,沈白桥母子两人拎着包袱走到时,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沈白桥把门推开,包袱放在墙边,她打开一看,大的那个包袱里面装了两床被褥,一床稍厚,一床薄些,看着都有些老旧,可都打理的干净柔软,足以见得李氏是个贤惠的妇人。 小包袱里面则装了几只粗瓷碗,一只油灯,和一对大小陶罐,还有火石与针头线脑,东西不多,但都是母子俩日常要使用的。 要没有这些东西,沈白桥还不知道今晚要怎么过呢? 眼看天色渐暗,她立刻收拾起屋子来。 墙开着裂,那就先拿石头堵上。窗漏着风,用草纸糊上。门晃晃悠悠的要掉,捡来树棍顶着! 宋大娘子想要沈白桥自生自灭,那她就偏要活得长命百岁。 沈白桥用一把树枝绑成的扫帚,咬牙切齿的做着洒扫,陆云归也懂事的去外面捡柴火——刚刚开春,夜间冷的刺骨,不燃上一堆火,人都要冻僵的。 待到天色全黑,点起油灯时。 先前的小破屋子已经有了点人气。 石头围出了一小圈篝火,树枝噼里啪啦烧的做响,沈白桥与陆云归母子两个坐在火边,一人拿了根树杈,串着个土豆在火上烤。 他们没有盐也没有油,甚至没有锅,只能这样把冷冰冰的土豆弄热。 沈白桥倒是有心把土豆带到空间里热一热,可是天色一黑,云阳山里就狼嚎鬼叫的,陆云归害怕的依偎着她,片刻不肯离开。 沈白桥走不开,也不能当着儿子的面凭空消失,根本没办法进空间,只能进行火上烧烤了。 土豆渐渐被火烤出了香气。 尽管除了土豆之外再没有别的食物,好在沈白桥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土豆个头不小,一个就有沙包那么大,让一大一小都吃得很饱。 吃饱后,沈白桥用小瓦罐装了点水,放在火上慢慢的煨着,弄出一点热水来,给陆云归擦擦脸,洗洗脚。 她自己也泡了泡脚,稍稍缓解了一天的疲惫。 两床被褥全铺在了火边,薄的垫在了一堆稻草上,厚的当做盖被——沈白桥没有床也没有垫子,只能这样将就。 母子俩人和衣而眠,陆云归是个小孩子,一天之内大忧大喜的,精力早已消耗的七七八八,此时一沾被褥,就闭着两眼睡着了。 沈白桥等他睡着后,这才偷偷摸摸的爬起来,去了一趟空间。 空间的时间比外界快上许多,沈白桥进来一看时钟,已经十点了,而且空间里似乎永远都是副阳光明媚的景象。 而料理台上,多了一张进货单。 这就应该是她帮陆沉舟躲过缉拿的奖励了。 沈白桥刚要琢磨这张进货单要怎么用时,空间有了提示——“物品已到货,请宿主接收。” 窗台上的闹钟响了起来,一筐土豆凭空出现在了料理台上。 沈白桥掀去外面的保鲜膜一看,筐里的土豆个个都有沙包大,没有烂的也没有发芽的,都是新鲜的好土豆,看卖相甚至比之前从冰箱里拿出去的还好。 沈白桥心说这哪是空间,分明就是自动到货的某宝!即便身在异世,马爸爸也无处不在啊。 她烧了一壶热水,继续煮土豆。 不过,这次煮六个,其余的都被她放到一边。 在等待土豆熟的过程中,沈白桥拿起了进货单:“空间,我这次能换多少东西?能超过十斤吗?” 她现在手里只有土豆,一天两天的还好,要是早也吃,晚也吃,中午也吃,顿顿土豆,恐怕这土豆再好,也得恐怕吃腻歪了。 话音落下,空间有了回应:“宿主完成一次任务,规定上限十斤。” 沈白桥一听,立刻就不满:“上次说不得超过十斤,这次我把任务都做了,上限十斤?你在跟我玩字眼?老娘把陆沉舟送出去容易吗?信不信我砸了你这破空间!” 面对满脸怒色的沈白桥,空间立刻有了回复:“宿主达成初级食神任务,成功解锁五种食材!” 说着,冰箱里闪过一道绿光。 里面多了一只小南瓜,长得像大萝卜的甜菜,白菜与青菜,以及一小盒豌豆。 沈白桥这下明白为什么之前冰箱里只有四个土豆了,那是新手权限! 感情空间也不是应有尽有,还得自己慢慢去解锁。 望望那绿油油的菜,又看看一筐土豆,沈白桥决定,把这得来不易的进货单先留着。 土豆也是能吃饱人,十斤加上这些菜,也够沈白桥挨一段时间。 等到下一次出任务解锁菜品,她再动用这珍贵的进货单。 简单收拾了一下料理台,沈白桥又问起来下一次任务是什么时候,空间没有回复。 她便只好将几个煮熟的土豆用手帕包着,再烧开一壶热水,用瓦罐装好带出去,准备留着明天喝。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什么工业污染,可从多宝河取来的生水,毕竟没有空间里的来干净卫生。 做好这一切后,沈白桥挨着陆归云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陆归云说口渴,要去河边喝点水,沈白桥立刻就将瓦罐提起,倒了一碗提前准备好的水递给他。 “云崽,外面河里的水不干净,来,喝这个。” 陆云归也是真口渴,吨吨吨的连饮三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叫骂声。 “沈大妮,你个天杀的小娼妇,给人家做妾的下贱东西,竟然敢下这么重的手!” 第10章 刘氏 窗外谁在骂她? 还骂的这么难听。 而沈白桥领着陆云归刚踏出屋子,伴随着一个人也跳了出来,指着沈白桥就破口大骂:“你个天杀的小娼妇,给人家做妾的东西,竟然敢下这么重的手!” 这时沈白桥也看清了这位破口大骂的主儿。 只见一个鹰勾鼻子,脑袋上挽了个小髻,头发花白的婆子,正在院子里跳着脚骂人。 沈红棉那张熟悉的面孔也出现在一边。 而老婆子骂的,那就是沈白桥。 沈白桥赶紧用两只手堵住了儿子的耳朵。 这老泼妇骂得太牙碜了,她不允许这些脏话往云崽的耳朵里进,一句也不行,只言片语也不行。 而老婆子瞧沈白桥出来了,立刻恶狠狠的看向她:“好啊,小娼妇,你终于露面了,我问你红棉是你亲妹妹,你这个做姐姐的,拿刀割她,还要砍他的脑袋,你怎么那么恶毒?” 说着,老婆子招了招手,沈红棉从她身后露了头,她拿帕子捂着脸,哭哭啼啼的:“我可是差点就让她给杀了!你瞧瞧我的脖子!都是血啊!” 说着就伸手一指,被沈白桥用刀划伤的脖子。 那老婆子拉过沈红梅,满脸心疼,而那刀口浅浅的,此刻都快愈合了。 “娘啊!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沈红棉在那老婆子的怀里的模样,简直委屈极了。 沈白桥这才想起来,这老泼妇是原主秀才爹后娶的刘氏。 沈家情况是有些特殊的,沈红棉和原主兄妹俩可不是一个娘。 原主的爹乃是个一辈子考不出功名的穷秀才,死了先头的媳妇,也就是沈白桥和沈大成的亲娘。就又继娶了一个,也就是刘氏。 这个刘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就是她为了筹备女儿的嫁妆钱,撺掇着原主的秀才爹,把原主卖掉的! 一晃十年过去了,她对于原主的态度,并没有丝毫好转。 陆云归听不下去,用稚嫩的嗓音反驳:“是小姨先抢了我弟弟,然后要卖了我,我娘迫不得已,才动手的!” 刘氏却撇了撇嘴角,不以为然:“你懂什么?你娘被人家大老婆撵出来了,你就是个小拖油瓶子,我闺女那是做好事!识相的,你就乖乖跟你姨走!” 沈红棉在旁边狠狠瞪了一眼陆云归:“娘,你理这个小崽子做什么!还不快好好的教训教训那个撵出来的小娼妇,再把小崽子抓走!” 她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那个小崽子也没抢来,宋大娘子那她可交不了差,银子也到不了手! 沈大妮更是什么东西,从小就没娘教,穿自己的破衣吃自己的剩,长大了给人家做小老婆的,居然敢打她。 沈红棉是睚眦必报的主儿,她想,这个小娼妇打小就怕刘氏,干脆就让老娘出面替自己狠狠的出一口恶气。 最好能教训得她乖乖的把儿子交出来,好让自己去向宋大娘子交差,赚那十两银子! 而刘氏对待沈红棉这个唯一的女儿,几乎称得上是有求必应。 而沈白桥也算是看明白了,刘氏和沈红棉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沈红棉也是够不要脸了,自己惹不起沈白桥,拽着老妈一块来! 她暗暗将贴身的匕首藏在身后,并冲陆云归一抬下巴:“你进屋去,除了我,谁来也不开。” 这话明显是冲着沈红棉说的,对方当即恼羞成怒:“娘,我的脖子又疼起来了!” 刘氏心疼女儿,她当即就竖了两条眉毛,指着沈白桥大骂:“欺负我闺女!还拿刀砍她,你要是把儿子乖乖的交给我!我今天就饶了你!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 沈白桥冷冷的出声,眼神仿佛要吃人。 刘氏见沈白桥都会顶嘴了,更加怒不可遏:“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上前一把揪住沈白桥,举了胳膊,打算好好的收拾她一顿,替女儿出上一口恶气。 而沈白桥也不会傻站着挨打,当即就拔出了匕首,冲刘氏揪着她的手狠狠的扎去。 寒光一闪,刘氏眼睛挺好使,看见刀子,一下就把手缩了回去,放开了沈白桥,同时心惊胆战起来:这什么女人啊,随身还带着刀子的! 得亏自己手快,要是缩得慢一节,恐怕手上就要多出个血窟窿了。 “你还要教训我吗?” 沈白桥冷冷的盯着刘氏,眼神仿佛要吃人。 “你个死丫头!怎么跟我说话的。” 刘氏明显的后怕了一下,同时也纳了闷,这还是那个刮大风都不敢出门的沈大妮吗?她改性子了? 沈红棉看着拿着刀子的沈白桥,也哆嗦了一下,但她盯着紧闭的房门,并不死心:“怎么?拿着把刀子,青天白日的你还想杀人啊?信不信我这就去报官!” 沈白桥冷笑着道:“报官?你倒是说在点上了!”她把匕首收起来,慢步走到沈红棉面前——“我问你我小儿子呢!” 原主的小儿子,可是青天白日被沈红棉抢走的。 原主也是被沈红棉推到石头上,一脑袋磕死的。 这个时代,卖儿卖女,是常有的事,但沈红棉是强抢男童,卖人儿女!还害死了苦主,性质完全不一样。 沈白桥冷冷的看着沈红棉:“哪朝哪代都是最恨人贩子的,少说也得判个凌迟,剐个上百刀。” 沈红棉想到凌迟杀人的场景,不由打了个哆嗦,她强撑着镇定:“你是人家的小老婆,孩子给大娘子抚养,这这哪里是犯法!” 沈白桥笑了笑,笑得十分渗人:“谁给你作证啊!” 沈红棉更了一下,竟然是无话可说——人家宋大娘子是天上的月亮,哪里会为她这地上的尘泥出来讲话。 而刘氏的脸都吓白了,这小娼妇出手这么狠,打也打不过,真要闹到官厅那儿,她们还是吃亏! 沈白桥这时却再次把匕首拔了出来,抬手一扔,匕首飞出去,在了刘氏俩的脚边,兀自晃动。 “你们俩走还是不走?要不然,等我把你们十个手指切下来,再送你们去官厅走一走 | 第11章 糖 对于沈白桥,她们娘俩是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还特别的不占理。 真把事情闹大了,县衙是那么好蹲的呀? 沈白桥嚷嚷着要去县衙告官,刘氏一听就急眼了,形势比人强,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赶紧拉着沈红棉就要溜。 “娘,你别拉我!” 沈红棉也是气的够呛,一口恶气没出不说,小崽子也没到手,她拿什么跟宋大娘做交代! “还不走?那咱们去县衙见官老爷吧吧!” 沈白桥见母女两个还在拉拉扯扯,上前一步,做势要去拉沈红棉。 “别别别,我们这就走!” 刘氏真以为沈白桥要去见官,吓得扯上女儿就扭头往回走,娘俩灰溜溜的跑了。 沈白桥松了一口气。 这时,陆云归也从屋子里面将门打开一条缝,伸出个小脑袋问道:“娘,那两个恶婆娘,她们走了?” 沈白桥一点头:“让我给赶走了。” 陆云归一听,这才放心的将门完全打开。 母子俩进屋后,沈白桥从怀中取出了手帕,里面包着的是煮熟了的土豆。 陆云归看着有些疑惑,之前沈白桥带回来的土豆已经吃完了,这又是从哪来的?舅母给的包袱里面也没有啊。 沈白桥知道这小崽子不好糊弄,笑了笑,道:“这是我拿钱跟耐里人换的,你小孩子家家,别总疑神疑鬼的,趁热,快吃。” 陆云归这下没有再问了,捧着一只土豆,剥了皮,细细的吃着:“娘,你拿回来的土豆,跟我以前吃过的都不一样,带着点甜味,可是你又没有放糖进去。” 这也不是陆云归为了哄沈白桥才说这样的话。 而是空间里的土豆,确实是比他以前吃过的都要好吃,又沙又软,带着点甜味,哪怕没有油和盐,空口吃,滋味也很好。 土豆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滋味,沈白桥心知肚明,但她并不打算和人透露空间的事。 云崽哪怕是她的儿子,又跟个小大人似的早慧,可万一传扬出去,沈白桥不会被当成妖怪,也会被当成疯子。 于是她笑了笑:“那你就当放了糖吧。” 陆云归叹了一口气:“娘,你别哄我开心了,糖那么贵,我们哪有钱买。” 沈白桥眨了眨眼,在云阙国,糖好像确实挺贵的。 糖都是用甘蔗熬成的,而云阙国与犬戎已经开战,盛产甘蔗的海南一带频有战乱发生,以至于水上船运航路常常几个月不通,等船只费劲巴拉的将蔗糖运来,价钱自然翻了倍。 往往蔗糖在原地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一通水路航运,人工损耗下来,到了宝河村所在中州郡,往往要翻上几十倍,少说也得要几十个钱。 “诶,云崽,我问你现在市面上蔗糖是多少钱一斤?” 沈白桥神色正经起来,她眼中闪着光,似乎想到了什么。 陆云归不以为意:“我以前听采买说过,好像四十个钱吧。” 他说的四十个钱,也就是四十个铜板。 这云阙国流通用的是官府铸造的银锭金锭,十两为一锭,面额太大,也不是寻常人家有的起的。 寻常人家多使用些银锭绞下来的碎银子和铜钱,一百个钱穿起来叫一贯,十贯,也就一千个铜钱等于一两。 宝河村穷的卖儿卖女都是常事,有一两百个铜板压箱底,有几间房,几亩地一头牛,就算殷实人家了。 而沈白桥比村民更穷,除了小荷包里的二三十枚铜板,和空间里的一筐土豆,真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 以她的财力,连一斤蔗糖都买不起。 不过,沈白桥也没想着要去买糖。 她又问陆归云:“那云崽,除了甘蔗还有其他东西能熬糖吗?” 陆归云想了想:“咱们云阙国好像就只有蔗糖和麦芽糖,别的倒是没听说过。” 沈白桥笑了笑,看来啊,这的人,还不知道甜菜这种东西能熬糖!而她的手里,正好就有甜菜! 正愁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挣钱,陆云归的话却提醒了她。 而作为一个厨子,沈白桥当然会熬糖。 真真是占了个天时地利人和。 “云崽,家里好像没柴火了,你出去在山脚下捡一点回来,少弄一点,别累着你。” 沈白桥想了个借口,把陆云归支开,等儿子一走,她立刻闪身进了空间。 空间中舒适的温度,让沈白桥打了个舒服的哆嗦,她快步走向钓鱼台,拿起那张进货单,在物品一栏上填上了甜菜!数量则填到最大——十斤。 “空间,进货单我填好了!你赶快准备,明天早上我就要见到甜菜!” 沈白桥发了话,而那张进货单也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显然等闹钟到明天早上十点,她就能得到一筐甜菜。 做好这些后,沈白桥打开冰箱,拿了一颗白菜,带着几个生土豆出了空间。 空间的时间流逝速度,和外界是不一样的,沈白桥虽然进去了有一会儿,可出来的时候,陆云归还没回来。 她便用棍子扒开那一小堆篝火,将几个生土豆丢进火中,然后在上面埋了厚厚的一层未燃尽的灰烬,好让余温把土豆慢慢的焖熟。 顿顿都吃煮土豆,她是觉出了腻味。 可是没油没盐的,只能用这个方式换换口味了。 翠绿的白菜则掰成小块,丢进瓦罐里加了水,慢慢熬成淡汤。 侍到晚上母子俩吃晚饭的时候,陆云归吃了一个土豆,喝了点汤,便睡下了。 沈白桥知道陆云归和她一样都有些腻了,只是他像个小大人一样,什么都不说。 荤腥什么的,凭他们母子俩现在的境况是不敢想的,可是没有盐,一天两天的还能能对付,时间一长,人肯定要受不了。 沈白桥心中就更紧迫的想要把甜菜熬成糖了,换成钱了。 等到时候有了钱,别的不着急,先弄它个几斤盐,摆着放着晾着,可劲的造。 深夜,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阵闹钟声,是空间里时光流逝,已到了第二天——沈白桥明白,进货单上要的甜菜到了! 第12章 制糖 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儿子,沈白桥偷偷摸摸的起身,闪进了空间。 空间还是一派阳光明媚的样子,甚至还有微风拂起窗帘。 闹钟指在了十点,正是到货的时候。 一筐去了叶子洗干净的甜菜放在了料理台上。 沈白桥掀开保鲜膜翻了翻,那些甜菜一个就有半斤,颜色则是雪青色的。 这一类的甜菜比红色的糖分要高,更适合拿来熬糖。 看来空间把她这个宿主的心思琢磨透了。 而那些甜菜品质十分良好,连个虫眼都没有。 哪怕是沈白桥这样挑剔的人,也无法鸡蛋里挑骨头,真是应了那句,空间出产必属良品。 而空间也有了回应:“物品已到货,宿主请查收。” 沈白桥当即说了一句:“谢了。” 这一般的厨子顶多做个糖饼,挂个糖衣的,会熬糖的那不多见。可沈白桥作为一个厨子,单从烧菜方面讲,也算是学富五车了。 她把筐子里的甜菜全都捡了出来,在水龙头底下仔细的洗干净,然后用刀切成细丝条。 甜菜长得和芜青很有几分相象,不过里面糖分可比那种大萝卜要多得多,切出来的细丝也带着一点甜气。 沈白桥从柜子底下取出一只汤锅,装满水,甜菜条全部丢进去,一边熬煮一边搅拌。 这熬糖火不能开得太大,得用小火慢慢的去熬,慢慢的搅,好在空间的时间流速和外面的并不相同,沈白桥有的是功夫在这里耗。 随着时间过去甜菜丝儿里的糖分经过熬煮,全都融进了水中,锅里的水也蒸发了大半锅,只浅浅的剩了一小半。 与此同时,锅里的水也变得粘稠,在温度的作用之下开始冒泡。 这说明锅里的已经不是水了,而是充满了糖分的,半成品糖稀。 沈白桥见完成了一半,她把甜菜丝全部滤出去,换了一只长柄的木勺搅拌。 熬煮了有半个小时左右,锅里的糖稀又明显的缩减了一半,变得更加粘稠,并且热气中带了甜味。 直到,锅里的糖稀变成了褐色,一股子甜味冒了出来,勺子搅不动之后,沈白桥才停了手——她的糖已经熬出来了。 只不过这黏糊糊,稠哒哒的样子和市面上卖的糖完全不一样,糖浆嘛,并不算是真正的成品。 沈白桥又找来几只盘子,把锅里的糖浆分别的沉盛在里面——她的厨房是做私房菜的小馆子,并没合适的模具,只能暂且拿几只方盘子来凑合。 等到足够冷却,掀起来后,糖浆已经变成了一片一片的,长方形状的糖块。 沈白桥掰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品尝。 也许是因为空间提供的甜菜品质好,糖分格外的高,糖熬的很成功。吃进嘴里是甜丝丝的,并不腻,就是那种刚刚好的清甜,还带着一丝果香气。 沈白桥又把糖块,通过料理机打成了细腻的糖粉——块状的糖也没什么罪过,就是携带不方便。 若是磕了碰了碎了,那就影响卖相了。倒不如直接打成糖粉,做菜也好,泡糖水也罢,总而言之,使起来更方便。 再上称一称,十斤的甜菜到最后只熬出了五斤的糖,一半的概率,很是费料啊。 “看来我得把这一批糖好好的卖出一个价才行。” 沈白桥自顾自的念叨起来,这空间的任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有,进货单用一张少一张,她要是不尽快把这批糖卖出一个好价钱,那么可就糟糕了。 嘴上念叨,不耽误沈白桥手上动作,她将糖粉按照重量分称用纸包好,方便售卖。 而这时,空间叮咚一声,有了声音——“空间任务发布,请宿主三日内到达清河县城!奖励物品进货单,解锁五种食材。” 沈白桥皱了眉毛,这好端端的怎么要去清河县城? 空间给的任务还真是稀奇古怪,头一次让她帮陆沉舟躲过缉拿,这一次却让她去青河县! “清河县有什么呀?还得让我去!” 沈白桥想要问清楚空间的意图。 可是空间没搭理她,别提,说明白意图了。 沈白桥无奈只好揣上两包自己熬的糖粉,转身开门,出了空间。 她在空间里这一通忙活,闹钟显示过了大半天,放到外界也不过三四个时辰,天边泛起蟹壳青,刚刚鸡叫。 沈白桥忙活了许久,也有些犯困,往火堆里加些柴火,挨着陆云归合衣睡下。 等到她睡饱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陆云归捧着一捧野果,正满心欢喜的看着她。 原来,陆云归在她前头起来,瞧见母亲正在熟睡当中,便自己热了水,擦擦小脸,洗洗小手,再把昨晚上剩下的土豆放在火边烘热。 自己吃了一个,留下一个,用手帕包着放在母亲枕边,然后去附近的荒地里捡柴去了,捡柴的时候发现了一点野果,他自己舍不得吃,全捧回来,等着给沈白桥献宝。 “娘,我记得这个是能吃的,你快尝尝!” 陆云归用小手拈起一颗送到沈白桥嘴边。 现在才刚刚开春,能吃的野果,都又酸又涩,并不可口。 “娘,好吃吗?好吃我以后多摘些回来。” 陆云归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 “嗯……好吃。” 沈白桥看着儿子白嫩嫩的小脸,心里有些难过,陆沉舟没倒台那会儿,陆云归好歹也是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到现在几个野果子也成宝了。 她起身,取出了一包糖粉,然后当着儿子的面打开:“给你的。” 陆云归先是没认出来这什么,只是闻到了股香甜的气味,然后用手蘸了一点递道嘴里品尝。 他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娘,这是糖吗?从哪来的?” 沈白桥是真没借口应付这个小大人了,她苦笑了一下:“你不许问,这是哪来的!这些天里咱们没油没盐,好容易得了点糖,你还要问到底。你看我像是会偷会抢的人吗?” 然后她又取出另一包糖粉:“这一包你去送给舅舅家。另外帮娘问问,怎么去清河县?” 陆云归露了疑惑的神色:“娘,你去清河县城做什么?去赶集吗?” 沈白桥顿时灵光一闪,对啊,清河县城有集市!她去了既可以完成空间的任务,更能把手上的糖定一个好价钱,给卖出去! 第13章 县城 宝河村与周边几个村子都穷的慌,连走街串巷的卖货郎都不肯来的。 村人想要置点什么,或者找一份活计,兜售自家的农获,那都得去县城的集市上。 而集市也不是天天有的,还得逢初一或十五,十里八乡的村民混在一块才能凑成个热热闹闹的集市。 沈白桥一盘算日子,今天正好十五,不由心说陆云归还真她的好大儿! 原主在将军府呆了十年,当村姑的那段岁月早就有所遗忘,如果不是陆归云提醒,她都不知道。 “对,云崽,我要去一趟集市。” 沈白桥对儿子一点头,同时撒了个小谎。 这清河县城必须是要去的,一是为了完成空间任务,二是她要把她的糖带过去卖上一个好价钱。 陆云归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像小大人,念叨起来了:“集市没甚好去的,咱们又没钱,去了也只能干看着。” 沈白桥随即苦笑了一下,开始撒谎:“我想去集市碰碰运气。听说,村里有手艺好的妇人们,能从秀庄接活来干。” 陆云归小脸上露出无奈,摆摆手:“那娘你就去吧,你带着我不方便,我就在家守门。” 他很自觉的提出了留守,并不想给母亲添麻烦。 沈白桥蹲下,和他保持了同样的高度:“可我有点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陆归云拧着小眉头,一指窗外的云阳山:“若那个恶婆娘来了要抓我,我就往山上躲。” 沈白桥想了想,道:“你能照顾好自己,我也不放心。走吧,云崽,咱们俩一块去县城。” 到时候找个地方把好大儿给撂下,她自己去做生意! 其实沈白桥也不想这么防着陆云归,实在是她的便宜儿子太聪明了。动脑子想事情的时候,丝毫不输成年人。 万一被拆穿了,她没办法和对方解释,这糖是哪来的,更说不清空间是怎么回事。 “那好吧…我会乖乖听话,不给你惹麻烦的。” 陆云归到底还是个孩子,听沈白桥说要带他去县城集市,嘴角不由向上扬了一下。 随即他又意识到这样很不端庄,又摆回了一副蹙着眉头,正经的小大人模样。 沈白桥看着云崽这副模样,不由笑了笑,心说这孩子到底是像谁?那陆大将军,可不会天天都皱着个眉头训人。 母子俩简单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无非就是洗把脸,沈白桥挎了个小空包袱皮,连门都不拴,就带着儿子出了门。 宝河村离清河县城少说,也有二十里的路程,实在远的够可以。母子俩要靠着腿过去,一来一回,估计明天早上还回不来。 所幸,在半道上,沈白桥遇见了大嫂李氏——“哎哟,妹子!你拉着孩子,这是要去县城吗?” 李氏坐在一张牛车上,那是城里养牛的大户,人家要去赶集,乡里乡亲的都愿意顺带着捎上,以至于老牛拉的板车上人满为患。 沈白桥点点头:“是啊。” 李氏一听,当即把沈白桥母子两个拽上了牛车:“反正都是顺路,那妹子,咱就一块去吧!” 车上已经人满为患,沈白桥外带一个陆云归上车,那就真是挤得针都插不进来了。她只好抱着儿子,两个人缩成一小团,紧挨着李氏。 而车上的人也都在看着沈白桥。 沈大妮他们是认识的,而进了将军府的沈大妮村民们是没见过的。 “这是你男人妹子?不是前头好些年就给卖掉了吗,咋又回来了?” 一个面露菜色的妇人扯了扯李氏的袖口,小声问道,同时偷偷摸摸的瞥了眼沈白桥。 “是啊,是啊,你妹子不是去大户人家里吃香喝辣了吗?” 另一个妇人小声说道。 他们不知道什么将军府不将军府的,就只知道沈大妮十年前被爹卖进了大户人家,享福去了。 李氏也倒不避讳,叹息一声:“我妹子命苦,那家的婆娘心比黄蜂针还毒,那家男人又没了,我妹子也就没依靠了。” 众人心照不宣,得出了一个结论,沈白桥是带着孩子,被人家大老婆撵回来的! 而牛车上大多都是妇人,就对沈白桥很是同情。 也有几个心眼歪的,觉得沈白桥卖都被卖了,还带着个小拖油瓶被撵回来,真够丢人的。 沈白桥作为被议论的主角,知道自己似乎成了话题中心。 她把儿子搂在怀中,全程装聋作哑,总之,除李氏,她是谁也不搭理。 牛车到底比人腿快,两个时辰后就到了县城,沈白桥估摸着,要是回去的时候也坐牛车,自己就能在天黑前回去了。 下车后,沈白桥把陆归云交给了李氏:“劳您帮我看会儿孩子,我到处走走问问,看看能不能借两个绣活回去做。” 李氏也知道沈白桥不容易,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办事,当即就应下来:“没事妹子,你去吧,我给你看孩子。” 沈白桥道了谢,扭头就走,等走远后,她抓了一个路人,问清楚集市的方向,然后她去集市上转了一圈,东问问西问问的,也倒没摆出个摊子。 前面就说过,糖算是个金贵的东西,少说也得要四十块钱一斤。沈白桥四处一看,就知道不能在集市上摆摊卖。 集市上都是些小贩子,卖些针头线脑,汤饼馄饨,也有乡下人卖鸡卖鸭蛋的,总之卖的都是些吃穿住用的便宜东西,价钱贵不了。 她要是摆个摊,大剌剌地把糖拿出来买,那根本卖不上价! 沈白桥一双眼睛瞥向了街边的糕点铺子。 那的东西可不便宜,随便一斤普普通通的桂花糕都得五六十个大钱。 作为学富五车的厨子,沈白桥知道,糕点铺子绝对少不了糖和猪油,她的糖,得到这种地方找销路。 于是,沈白桥踏进了那家糕点铺子的大门槛。 这家铺子门脸虽然不大,生意也不算很新了,但该有的都有,白案师傅也是从江南过来,掌柜的正在柜台上噼里啪啦的算盘,抬眼一看,瞧见沈白桥进来了。 沈白桥穿的还是从将军府出来的那一声,可料子是好料子,露出来的手和脸也白白嫩嫩的,长相也清秀。 掌柜的见了她,以为是主客上门,便出声招呼:“这位娘子,咱家的糕点都是新出炉的,您要看点啥?” 第14章 好价钱 沈白桥到柜台处看了一眼,这家店的糕点都是用托盘盛了,按排放在柜台上。 门脸虽说不大,可柜台上什么芸豆卷,鹅油宫饼,蜜饯脯子,枣泥桂花糕,该有都有。 “我能先尝尝吗?” 沈白桥指了托盘里的芸豆卷,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兜售自己的糖,索性先尝尝人家糕点。 开糕点铺子的,主顾先尝后买,也是常有的,这并不过分。 掌柜当即取了小半块出来,招呼道:“您尽管尝尝,我们家可是老字号,滋味不好这生意可做不下去。” 沈白桥闻言,把那芸豆卷撕下一点来,放进口中尝了尝,她没有说话。而是去尝了一旁的桂花糖糕。鹅油宫饼与蜜饯果子也不能幸免。 掌柜的看她只尝不买,心里当即犯了嘀咕,心说别是来这里吃白食的——铺子小,生意小,可禁不住人来吃白食。 而沈白桥却是在尝过蜜饯果子后,有了判断。 看来她到这糕点铺里来找生意,是来对了,这家店铺里缺糖! 甜口的蜜饯果脯,滋味不足,几乎只有淡淡的糖味。 假如只是一样两样糕点,糖放地不多,还能理解,可是几乎每一样都甜味分不足,除了,这家铺子缺糖之外,沈白桥都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而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手艺不错,白案师傅一准是江南的手艺。可就是这馅,淡了点……” 而掌柜笑笑,想要维护自家生意:“哪有的事!这不和从前是一样的嘛,配料什么的都没改过!” 沈白桥道:“我怎么觉着,这些点心不够香甜。是不是糖放少了?”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听这话,就知道对方是个老饕,是不能轻易糊弄过去了。 掌柜叹了口气,开始说实话:“客人有所不知啊。这南边又和犬戎打了仗,水运航路不通,蔗糖送不过来,麦芽糖用处又不多,我家这小铺子没法,只好削减了一半的蔗糖用量。”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谁让甘蔗只长在南边,中州郡不产,这战乱一起,糕点铺子所依赖的蔗糖,就开始告急,再经那些商贾巨富一番运作之下,连清河县这种小地方也受了影响。 沈白桥听完老板诉苦,她道:“我家还有些糖可以拿出来,不知老板收不收?” 听到这话,掌柜的两只眼睛一亮:“啥?娘子家中有糖,有多少?成色如何?” 沈白桥笑笑:“掌柜的,等我取来,你看了便知。” 说罢,沈白桥转身出了铺子,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溜进空间把那糖取了出来。 当初总共熬了五斤的糖,打成粉后,半斤分做一包,除去留在家里的和给沈舅舅的,她手上现在只有八包,也就是四斤。 不算多,沈白桥一个人也能轻轻松松带过去。 再次来到糕点铺子,掌柜这次亮着两只眼,把沈白桥引到了内堂,并且沏了一盖碗的热茶奉上:“我家的手艺是祖传,我自己就是白案师傅,娘子既然说是有糖可卖,就让我瞧瞧。” 沈白桥递过一包糖。 掌柜当即打开了,只见纸包里的糖粉,色若琥珀,晶亮透明,光闻着就有股香甜气。 他是白案师傅,那是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沈白桥拿出的货色,可比他平时从货商那里进来的蔗糖品质要好的很多。 再加上,航运水路不通,铺子里确实是没糖可用,再这样下去连生意都不用做了,眼看着沈白桥有糖可卖。为解燃眉之急,他拍案做了主:“娘子怎么称呼?这糖怎么卖?” 沈白桥没有喝茶水的习惯,她一指手边放着的纸包:“我娘家姓沈。市面上的糖价一向不低,寻常年月都要四十个钱,我要价五十,也不算高。掌柜的,您觉得怎么样?” 要说这市面上没有蔗糖可买,那是不至于的,只是没有便宜的蔗糖——商贾们借着战事,已经把糖价抬高了三倍有余。 以至于,别人只能咬着牙,花三倍的高价来买蔗糖。 像清河县这样的小糕点铺子,既没钱,生意也不算好,只能在材料上动脑子,想来想去,只好减去一半蔗糖的用量。 这样做呀,成本是控制了,可是点心的滋味也就不如以前,生意呀,比原来又掉下来一截。 说白了,这都天灾人祸闹的。 而沈白桥这个价,并不算是趁火打劫,只比平时多了十个钱而已,掌柜心说今天真是遇着菩萨了,给了这么一个好价钱。 “不贵不贵,沈娘子家的糖说起来,比南边来的蔗糖还要好的多,又香又甜的,颜色也不错,和蔗糖又有几分不同,不知道是什么糖?娘子要卖我多少?” 糕点铺的掌柜,两只眼睛都几乎粘纸包上了,那个架势,恐怕这几包糖比家里的老婆还惹他爱。 沈白桥当然不能和他说这是空间里的甜菜熬的糖,于是避轻就重,并未说明这是什么糖,只道:“我家中也不是很多,就桌上那么点,一共四斤,全卖给您吧。” 同时在心里噼里啪啦的打起算盘来,五十个钱一斤,四斤糖那就是两百个钱。 四斤糖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能解燃眉之急了,毕竟糕点铺子卖的是高点,又不是卖糖的,足够顶上一阵了。 说不定哪一日这仗停了,水路航运又通了,也就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掌柜的拿来一把小称,等弄明白斤数后,他也还算痛快,直接把桌上的四斤糖全部要了。 然后从柜台的钱匣子里面取出两贯钱,又拿了一包果脯蜜饯递给沈白桥。 “一点小东西,沈娘子拿着吃。不知沈娘子家住哪,我在叫人牵匹骡子来,让沈娘子骑着回家去?” 掌柜的,见沈白桥是一个妇道人家,对待沈白桥也还算周到。 沈白桥收下了果脯和钱,这些是她应得的,至于糕点铺掌柜要拿骡子送自己回去的好意,被她委婉拒绝——“这就不用掌柜送了,我也不是独身一人来的。” 第15章 买买买 她没忘记她还有一个好大儿在等她。 掌柜的听闻,也倒没有勉强,好言好语的将沈白桥送了出去。 与此同时,空间也叮咚一声——“恭喜宿主按时完成任务,获得奖励!” 看来又到手了一张进货单。 宋大娘子的那一百两银子的地钱,似乎也知道从哪里找了。 沈白桥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 要不是当着糕点铺掌柜的面,要做出个沉稳的样子来,恐怕她当场就乐得要翻个跟斗了。 等出了门绕过一条小巷后,沈白桥才敢捂着嘴偷乐一会儿。 真不枉自己在空间里烟熏火燎的熬糖。 把糖卖了,她的身家就翻了足足十倍。 要知道条件稍好的庄户人家都得省吃俭用大半年才攒得下来一吊钱,沈白桥没出门之前的全部身家就只有二十个铜板。 手里的铜钱沉甸甸的,沈白桥眯着一双星星眼,油然生出一股幸福感。 她拿着钱当即就去了集市——家里实在是什么都没有,穷的耗子进来都得哭着出去。 一大一小两个人,没好穿没好穿,就剩下一个吃了,现下手里有了钱,当然要祭一祭五脏庙。 沈白桥先去了肉摊:“老板,猪肉咋卖?” 她和云崽没好住没好穿没好吃,这两天顿顿土豆就白菜,没有盐没有油,人都吃的面带菜色。 沈白桥打算弄一点肉回去。 有了钱,说话都有底气! 卖肉的屠夫抬眼瞧了瞧沈白桥,漫不经心的道:“就剩这么点了,看你要哪块。” 这会子大集快散了,一头猪差不多卖光了,油腻腻的桌子上只剩几块五花,一坨肥墩子肉,还有四个拔过毛的猪蹄子。 沈白桥心想家里没有油,五花肉有肥有瘦,既能拿回去熬油,也能拿去吃肉,就指了指其中最大的一块五花:“给我称它吧。” “这会没人了,姑娘,我给你算便宜点,二十五文一斤得了。” 卖肉的屠夫报了价格,麻溜的上秤杆,一称三斤四两,总价八十文。 两个钱一下子就花掉八十,这让沈白桥稍稍有点肉痛,可买都买了,也就不计较这么多。 沈白桥又把那四个猪蹄子给要了——拿回去,洗干净炖一锅猪脚,岂不美滋滋? 结果屠夫压根没要钱,直接当做添头送给她。 沈白桥哪里晓得,这地方,猪身上不值钱的就是头蹄和下水。 而云阙的有钱人都爱吃羊肉,庄户人家肚里都缺油水,好吃肥肉。好容易,逢年过节买次肉,专门挑着大肥膘肉买,若是刀落在了瘦肉上,心里头指定要把屠夫骂上一顿才解气。 而这下水和猪蹄嘛,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卖又卖不出去,只能当添头送人。 沈白桥倒是很开心,别人不知道怎么做,她一个厨子,自然知道怎么料理。 拎着肉,沈白桥又去买了一斤盐,这两天吃饭没油没盐的,可把她折磨的够呛。 最后,沈白桥还去了布庄。 她和陆云归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除了那只小荷包,一人一身衣服之外,是什么都没有带出来。 而娘俩那身衣服也就一直穿到了现在,说句不好听的,都快馊了。 她进布庄,绫罗绸缎那是买不起的,指名点姓的要最便宜的布。 掌柜的当即指向了一匹素的几乎没有颜色的棉布。 云阙国最主要的衣料原料,就是棉花,所以要价不贵,三十文钱就买五尺。 沈白桥数了数手里的铜板,咬着牙要了十尺,打算拿回去一人添件衣服——天气还没彻底暖和,她和云崽都需要保暖的衣物,这钱必须得花。 从布庄出来,沈白桥又数了一遍铜板。两吊钱,除自个儿用掉的,就剩下了六十个钱。 剩下的钱就要尽量的花在刀刃上了。 先不提,怎么弄那一百两银子给宋大娘子。 沈白桥也该琢磨着种地的事了。那一片田庄子空着可不行,得尽快安排上。 谁知道云阙和犬戎还要再打多久,连清河县的小糕点铺子都受了影响,打来打去的,劳民伤财不说。万一朝廷吃了败仗,到时候别说蔗糖,恐怕连米价都要涨。 沈白桥虽然能靠着空间,勉勉强强的饿不死,甚至赚一点小钱,可家有存粮,心中就不慌! 要是地主家都没余粮了,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沈白桥把铜钱放进小荷包,肉和猪蹄都扔进空间里,整理一下衣服就去找李氏接儿子。 沈白桥一去就是半个时辰,李氏一直带着陆云归等她。 见人回来,李氏总算松了口气:“怎么样妹子,你找到活了吗?” 沈白桥心说一味的隐瞒自己的劳动成果也不行,于是对李氏点点头:“找着了!”然后她一指路边飘着白气的汤饼摊子:“走,咱们去吃碗东西!” 李氏摇摇头:“算了吧,妹子,你刚找着活你就这么花钱?日子没有你们这么过的?还是晚上朝家去吃吧!” 她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早已饥肠辘辘。 乡下人家,日子过得贫苦,一天只有两顿饭,李氏的朝食仅是一碗能映出人影的薄粥和两片老咸菜, 沈白桥娘俩过的更不行,只有土豆和白菜汤,连饭都没有,早就饿得两眼发黑了。 “人是活的,钱是死的,嫂子快别磨叽了,走吧!” 眼珠子都饿得发蓝了,她哪管得了这么多,一手抓着李氏,一手揪着陆归云,大步就往汤饼摊子去。 手上有钱,沈白桥格外的痛快,专门叫了五文钱一碗有肉的那种! 三碗热气腾腾的汤饼端上桌,这汤饼原是面条的前身,虽长得不同,味道却没甚区别。 飘着油星的面汤上,还铺着几片切得薄薄的肉,里面的饼子都是拿白面擀出来的。这还是她重生后头一次吃上了白面,沈白桥那叫个满足。 陆云归见她吃的香甜,但是没有吃相,于是摇摇头。 小手用筷子把自个儿碗里的肉片全挑了出来,送到母亲碗里:“娘不好吃,给你了。” “呃……不好吃?没有啊,我觉得还挺好吃。” 沈白桥有些诧异,随即她明白了,她的好大儿,在用自己的方式照顾她。 而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驶过街边。 第16章 陆将军上门 马车缓缓的从街面身边驶过,沈白桥鬼使神差地抬了头,车厢中的人不经意间也看到了她。 “沈小娘……” 看清楚对方的面容,陆沉舟发出了声音,心说怎么又碰上这个小娘们儿了。 不过,陆沉舟没有下车去和沈白桥相认的打算——他以往出生入死的兄弟给他安排了一个新身份,现今正要离开清河县。 陆沉舟虽是逃了的流犯,可朝廷里的那帮老家伙,还是巴不得他死。 云阙和犬戎交战了数月有余,一直都是在吃败仗,老家伙们害怕那位心思难以琢磨的圣上重新想起陆沉舟。 好容易把这么一个凶名远播的将军踢下台,可不能让他带着将军府一派,重新爬起来,都想着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 陆沉舟将车帘重新拉上,没有再看外面了。 而前面驾车的车夫,却是回过头来,掀开了车帘,他的眼中带了一点凶光:“陆将军,咱们今天怕是走不出清河县了!” 随即,车夫手上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纵身朝陆沉舟扑来。 而他也瞬间明白过来——这个车夫,并不可靠,是朝廷里那些门阀士族的人,要杀他! 在战场上多少次死里逃生,使陆沉舟反应变得无比迅速,他当即闪身躲了过去,随后一击了结对方的性命。 陆沉舟出手干脆,毫不拖泥带水,以至于外面都没有人发觉车厢竟有一场打斗,拉车的马儿也自顾自的走着。 陆沉舟收拾了一下,坐在车厢里喘着气,他想京城是暂时不该走了,应该好好的蛰伏一段时光。 将车帘掀开了一角,陆沉舟望向了沈白桥的方向。 上次这个小娘们救了他,帮他躲过缉拿。 她胆子又小,容易拿捏,应该可以放心,宝河村也足够偏僻,那个荒凉田庄更是没有人往来。 陆沉舟心里有了主意,他笑了笑,这辆马车,和车里的死人,就代替他上京城吧! 待马车驶到清静地段时,一个人影从马车上跃了下来,随后便没了踪影,路人根本就没有察觉有个人下了车。 一碗汤饼下肚,沈白桥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果然,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一碗普普通通的汤饼就能让人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后,几人便要回去了,坐的还是村里的牛车。牛车要比人腿快,天黑之前牛车到达了宝河村,众人纷纷下车,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沈白桥拉着陆云归回了家。 她喝了一碗提前就晾好的凉白开,兴冲冲地对身边的小人说道:“云崽,我跟你讲,我今天挣了钱!好几百个钱!” 陆云归把小眉头皱了起来:“娘,你就别骗我了。你说你去绣庄里领活,可你手上一没针,二没线,连块布头都没有!你做的是什么针线活。” 沈白桥一时哑然,她没想到自己编的谎话,已经糊弄不了陆云归这个小大人了。 随后,她低声的笑了起来:“你还真聪明!不过呀,我是真赚了钱。实话跟你讲吧,我会熬糖!我把那些糖卖给了糕点铺子!” 陆云归一听,小眉毛皱的更紧深了:“娘,你拿什么熬的糖?你什么时候会熬的。” 沈白桥看他是有一问到底的架势,也不想瞒着他太多。 要不然束手束脚的,还得绞尽脑汁的想借口,实在是太磨人了。 她当即出去了一趟,从空间里取出半个没有用掉的甜菜,然后再拿到陆云归的面前:“你瞧就是这个!这东西叫甜菜!” 陆云归接过来一瞧,小脸上露出了疑惑:“怎么像个萝卜?” 沈白桥被他逗笑了:“这可不是萝卜?你可以闻闻,是甜的。” 陆云归照做后,就知道沈白桥真没有骗他,然后他又发出了疑问:“真是甜的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原来除了甘蔗和麦芽也能产糖。” 沈白桥摸了摸他的圆脑袋,又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你不知道的多了。这是云阳山上的野菜,所以你没见过,天气彻底暖和起来,咱们要在地里种很多这种野菜。” 陆云归点点头,很认真的说道:“糖很贵,种这个的话能卖钱,然后就能凑足银子交租,也能花钱把弟弟救出来。” 他自打从出了将军府,就懂得了人间疾苦,脑子里想的事,也都是大人该操心的,虽然他只是个还没三块豆腐摞一块高的小孩。 沈白桥沉默了一下。 就在这时外面有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来上门的,该不会是一心想把他儿子卖了的沈红棉吧? 一大一小,两人都警惕起来。 沈白桥拿出匕首,陆云归举着油灯。 门慢慢的掀开,油灯照亮了外面的人。 男人年纪轻轻,身材高大修长,不过二十一二岁,双目深邃,看人的眼神如同霜刀雪剑,不笑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冷酷。 居然是,陆大将军陆沉舟! 沈白桥嘴角抽了抽——大晚上的他上门干嘛,索命啊? 陆归云的嘴角也抽了抽——没认错的话,这是他的爹? 面对着犹如孤魂野鬼的陆沉舟,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傻了眼。 “大将军,您有何贵干啊?” 沈白桥将匕首藏到身后,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 “我的田庄,我不能来了吗?” 陆沉舟跟上次一样,直接进了门。 “能来能来。就是不晓得大半夜的,您过来干嘛?” 沈白桥跟在他身后,头都疼起来了。 不为别的,这陆大将军现在就是个跑了的流犯,挨他一准倒霉。她可不想在和那些官差大老爷打交道了。 陆沉舟环视了一眼屋内,脸色漠然的道:“想要我死的人太多,我想上京城,却现走不了,得找个地方安顿。” 沈白桥挤了个笑脸,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心想,这陆将军何等的人物呀,找个地方躲着,还要特地的上门说一声? 难不成放心不下他的小老婆和孩子? 然而陆沉舟的下一句话,沈白桥就彻底笑不出来了。 “宝河村足够偏僻,也有产业在这儿。” 陆沉舟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如同霜刀雪剑,让沈白桥的好心情跌落到谷底。 第17章 留下 话里话外,陆大将军他想找个地方安顿,难不成他是瞧上这个田庄子,想在这住下? 沈白桥笑容瞬间僵掉,面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这陆大将军身为流犯,跟他扯上关系可不是太好。 从名义上来讲,她是她的小老婆,关系太近,包庇流犯的嫌疑可不容易洗脱。 陆沉舟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她。 几个眼神下来,他已经是洞察了对方的想法——这小娘们儿,像以前一样,并不欢迎他的出现。 他的心中略略有些失望,也不知道为何。 而此时,沈白桥耳边叮咚一声,空间有新的任务——“宿主将陆沉舟留在田庄,奖励五张进货单!” 沈白桥当即啊了一声,空间是要闹什么? 陆沉舟他可不是一般人,她要把人留下,那就是老寿星上吊,活得腻歪了! 空间,你长没长脑子,要是宿主死了,没人做任务,你有什么好处? 沈白桥在心中呐喊。 空间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叮咚又响了起来:“完成任务,可在奖励的基础上,追加一倍进货单!” 什么,什么,十张进货单! 沈白桥差点跳起来,这可是十张进货单,为了一个陆沉舟,空间居然这么大方! 这意味着,她能从空间那里换取十次物资,弄到上百斤的东西。 见沈白桥还在摇摆不定,空间这次又加了码——“奖励追加,每张进货单解锁至二十斤物资!” 沈白桥听了差点晕过去。 不管是那十张进货单,还是二十斤的额度,总而言之,空间开出的价码,实在是太诱人。 她很没骨气的同意了这个任务,决心要把陆沉舟留下来。 同时,沈白桥看陆沉舟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大活人,倒像是在看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银山。 “陆将军,你若是想找个地方安顿,我瞧着这田庄子就不错。宝河村很偏僻,等闲不会有外人经过,田庄子荒置了有好些年……您大可以住下。” 偏僻加上偏僻,那就几乎是无人问津了。 况且村里人,去趟县城都是件大事,别说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就连县太爷他们都没见过。 沈白桥觉得,就算她包庇流犯,也不见得有人能认出陆将军! 而看到沈白桥主动让自己留下。 陆沉舟心中那一点失望,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果然,他的选择是对的,这小娘们可以信任。 陆沉舟心中生出了欢喜,可他很会掩饰自己,脸上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表示。 他淡淡的说道:“你且安心,如今我已有了新的身份,不会再像之前那般被官差撵的满村子躲。我也不住这田庄,拖累不到你。” 他本身,还有一点事没有解决妥当。 沈白桥啊了一声? 什么什么?不住了? 大半夜的过来,他老人家怎么又改主意,不住了? 她脸都不要了,就为了完成空间的任务。 可陆沉舟来宝河村,却不住下,这不是功亏一篑吗? 虽然不用和陆沉舟同在一个屋檐之下很好。 可空间的任务是交代留下人,才能得到那十张进货单。 沈白桥皱着眉头,明显的不开心了:“你还有新身份?这个新身份能保你在云阙国横行霸道嘛?” 陆沉舟瞥她一眼,并不肯回答:“打听这个多干嘛?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不笑的时候是带着一点冷酷的。 沈白桥没敢再问,只好暗暗翻了个白眼。 陆沉舟也没有再多说,转身出了门,消失在夜色当中。 沈白桥见他走了,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许久没有说话的陆云归,这时皱着小眉头,问:“他走了?” 沈白桥点点头:“走了。对了,陆沉舟来一趟,你怎么都不跟他讲话?” 很奇怪,陆云归见了他许久没有相逢的父亲,并未像其他孩童那样,蹦蹦跳跳的上去迎接,亲昵对待。 刚刚,他反而一语不发,直到对方离开,才出声。 “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娘亲。” 坐在火堆边的陆云归将一张小脸埋在胳膊里。 沈白桥想了想,在原主的记忆当中,这位陆将军一年到头,不是在打仗,就是去打仗,并不过多流连后宅。 连原主这个宠妾,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他几次,两个小孩,对这个父亲,也几乎是陌生的。 “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他。” 沈白桥要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撂下这样一句话。 陆云归听了,这才扬起小脸,重重的嗯了一声。 等待陆云归睡下后,沈白桥去了空间——她去和空间商量商量! “陆将军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脸都不要了,求他住下,人家还不领这个情!” 沈白桥打开冰箱,一边查看上次任务解锁的食材,一边抱怨。 上次她去清河县城完成任务,空间解锁了五种食材,分别是花椰菜菠菜油菜空心菜。都是绿油油的一片,看的人脸都冒了绿光,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盒金黄色的苞米面。 空间在旁边做了回应——“请宿主努力!” 沈白桥翻了个白眼,同时把那一小盒苞米面拿了出来。 宝河村气候寒凉,又算是在山区,只能产一些粗粮。而这苞米面可就是实打实的粮食了。 磨成面粉,做成饼子或蒸成饭,从年头吃到年尾,一家人唯一的主食。其实在宝河村,这样的条件算可以了,至少还能有口苞米稀粥喝,有件布衣裳穿儿。 云阙国近几年来,天灾战乱频发,许多地方,连苞米面都吃不上。 沈白桥心说空间总算大方了一回,除了绿叶子菜,还给了个粮食。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沈白桥可没少抱怨:“我说这陆沉舟到底是什么神人,三次任务,两次都和他沾边,就不能换一个吗?换个简单的!” 空间再次做了回应——“任务无法调换,请宿主再接再励!留住陆沉舟!” 沈白桥再一次无奈,在那一张上次完成任务所奖励的进货单中,填上苞米面和数量。 看来,想拿到那一笔丰厚的奖励,只能把想方设法的把陆沉舟留下。 至于,空间为什么这么在意陆沉舟这个人,说了也跟没说似的。 第18章 出门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第二天一早,沈白桥趁陆归云熟睡,她先溜进了空间。 不是去和空间磨嘴皮子,而是要做一顿饭——她连锅都没有,但是有个厨房。 空间的任务暂且抛到一边,毕竟这位陆将军,堪称来无影去无踪,不是她能左右的。 沈白桥昨天买了盐买了肉买了猪蹄,她想弄一顿好的,让陆云归尝尝。 猪蹄用热水洗刷干净,沈白桥在厨房里翻来找去,最后找到了一个带盖子的小铁锅,猪蹄通通切成小块,然后装了满满半锅井水。 拧开煤气灶,开始炖猪蹄。 在水滚开之前,柳玉厨房里翻箱倒柜起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能用的调料。 然而,这里始终是空间,不是她原来的厨房。 别说什么葱姜蒜,就是连根辣椒把儿都没有。 沈白桥死了心,把昨天买的盐装进罐里。 不过嘛,猪蹄复杂有复杂的吃法,缺油有少佐料的也能吃——干脆来个清炖好了。 沈白桥只勺了半勺白盐进锅里。然后到外面找了半把野葱,丢进汤锅闷着。 水一点点的滚开,肉的香味也渐渐飘了出来,奶白的汤上飘着一层油龙,气味香的咄咄逼人。 沈白桥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她有些日子没吃着肉了,如今骤然开荤,香的她连北都找不着。 不过,这些猪蹄不能大摇大摆的端出去。 家里有个小人精,要是问起来,可不好糊弄。 她甚至想到了陆云归皱着眉头问她,咱们连锅都没有,难不成可以凭空变出这一大碗猪蹄的景像。 沈白桥琢磨着她该去一趟沈舅舅家,一来人家帮了她不少,送碗猪蹄过去不过分,二来,李氏针线好,可以求她帮自己做两件衣服。 顺带还能找借口光明正大的,把猪蹄放到儿子面前! 就这么办,沈白桥用李氏给的小陶罐装了一罐。出了空间,又怕陆云归醒来饿,留了几个煮熟的土豆在火边。 而沈白桥一走,沈红棉就屁颠屁颠的又来了。 目的只有一个,宋大娘子要这两个孩子,也舍得给她赏钱。 光小的那个,就卖了十两银子啊! 那可是十两银子啊,庄户人家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呀! 沈红棉为了银子,可谓是贼心不改与歹心不死。 不过,她那个姐姐,好死不死的,会为了这小崽子和她拼命。 所以沈红棉这次长了点记性,进屋之前先观察了一下。 她只看见屋内的陆云归抱着一只土豆,除此之外,连个大人的影子都没有。估计是小崽子的娘出去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等确认除了这一小孩之外再无他人,这才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哟,小崽子,还知道干活呢!” 她粗声恶语的和陆云归打了招呼。 沈红棉出现让陆云归立刻警觉了起来。 这个小姨,对他这个外甥可不咋地。 是千方百计的想把他们母子拆散,并把陆云归送走,囫囵的卖给大娘子。 陆云归作为一个早慧的小孩,早已经懂得什么人能沾,什么人不能理。他对这个小姨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我不要你在我家,快出去!要不然一会我娘就回来了!” 陆云归放下土豆,拧着细细的眉毛,开始撵人。 沈红棉见状,乐了:“哎哟喂,你个小崽子还挺凶的?我可是你小姨,你居然敢撵我出去,懂不懂什么叫做尊敬长辈啊?” 陆云归见他拿这个来压自己,当即哼了一声:“你要是好长辈我就尊敬你,可你是个坏蛋,我们家不欢迎你,快走快走!” 沈红棉并不肯走,也不会被一个小孩拿捏住。 她揣着两只手,在屋里绕了一圈,这屋子里有被褥有粮食的,没想到母子俩没饿死,居然还在这田庄子里过起了日子。 “哎,你怎么不懂我的一片苦心呢?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和你娘好。你看看你娘带着你个拖油瓶,过得多苦!” 陆云旧小脸都气红了,倘若他是个成年男子,这时候肯定是要把这位小姨摁在地上,狠狠揍上一顿的。 奈何他人矮力气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沈红棉一张破嘴胡诌。 “你娘带着你个小拖油瓶,想改嫁都没人要!我把你送回那个什么府?人家宋大娘子有钱,你也能有好日子过。这简直就是两全其美一事!” 沈红棉把两手一摊,一副无赖的德兴显露的淋漓尽致。 她不知道宋大娘子是什么来头,就只知道,沈白桥被卖进了有钱人的,宋大娘子是那家的大老婆,男人没了,她最有钱! 陆云归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就有些着急了:“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叫人,到时候有你的好果子吃!” 沈红棉一听眼前的小崽子要叫人了,她立刻就变了脸色:“你瞎嚷嚷什么!” 她上前去,一把捂住了陆云归的嘴,同时做贼心虚的观望起四周来。 生怕沈白桥这时候回来,撞见她的所作所为。 沈红棉对沈白桥,还心有余悸。这小崽子叫嚷起来,要真把她娘给招来了,她单崩一个的,哪里是那心狠手辣沈白桥的对手,岂不是又要灰溜溜的退走? 捂住了陆云归的嘴,沈红棉稍稍安了心,同时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瞥见火边几个熟土豆,拿手帕一包,揣进了怀里,心说这次不但能把陆云归换成钱,还能把早饭给顺道吃了。 一只手捂着陆云归的嘴,一只手将他制住打横抱起,笑起来:“走啰,以后你就去吃香喝辣的了!” 与其被那个心狠手辣的沈白桥绊手绊脚,她不如来个先斩后奏,小崽子都被送走了,看姐姐还能拿自个怎样。 与此同时,沈白桥刚刚到了沈家。 李氏在炕头上做着针线活,还不到做农活的时候,她手巧,就拿着针线做点荷包鞋垫之类的,托人卖给县城里的货郎,多少能挣几个大子补贴家用。 沈白桥上门,李氏赶紧下来迎她:“妹子,你咋来了?” 沈白桥笑一笑:“嫂子,我弄了点荤腥,让你们尝尝!” 李氏摆摆手:“怎么拿来给我们,不留给小孩呢?” 沈白桥继续淡笑:“嫂子,可别推脱,家里还有给云崽吃的呢。” 第19章 猎户 而此时,沈红棉正拖着陆云归往家走——接应她的人在玉泉镇上,这小崽子又不是心甘情愿。 干脆先拖回家,拿个麻袋套了,晚上趁着夜深人静送走。 陆云归是个未长成的小孩子,力气不大人还小,根本就挣脱不开沈红棉,索性心一横,亮出小白牙,就在对方的胳膊上狠狠的咬了一嘴。 “你属王八的呀?” 沈红棉又不是铜皮铁骨,她吃痛之下,立刻就甩开了陆宝,低头一看,胳膊已经被咬出两排牙洞了。 陆云归被甩到地上后,他就挣扎着要往外跑。 奈何这田庄附近没有人,沈红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为所欲为。 她先是大骂了一声,转身就要去抓陆云归。 可怜的陆云归小腿短,没跑出几步,就被沈红棉摁在了地上。 作为一个小孩子,他能做到这个地步,也实属不易,可小孩子,终究不是大人的对手。 “你倒是挺厉害的!什么时候学会了咬人?送你去过好日子,你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红棉恶狠狠的咒骂着眼前的小人,似乎他并不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而这次动手,她也学乖了,不再是单纯的用双手去制住陆云归,而是去找了一条麻绳,把他结结实实的反绑了起来。 而此时,宝河村的族长,正带着一个年青人往此处走来。 宝河村的族长,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在宝河村管了几十年的事儿,胡子头发白了一大把,可他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十多天前,有个从没见过的年轻人来找他。 他们出手就是两块银锭,看分量,应该有五十两了。 白花花,沉甸甸,一咬一个牙印。 村里的小刘地主,全部身家还没这么多。 为什么给老族长这么多钱? 年青人说,过段时间,他的兄长要在这村子名正言顺的住下。 于是,当天晚上老族长就安排了一个身份——村子里有去外头闯荡,死在异乡的年轻人,把他们的的身份借给另外的活人用,再简单不过了。 昨天晚上,年轻人的兄长来了。 老族长便把提前准备好的身份给了他,今天带他出来,在宝河村转转,也好熟悉熟番。 “我们宝河村,除了小刘地主家,剩下的地都在这田庄子里。不过那么多年没人打理,好多地都荒了,村人拿着放羊吃草了。” 老族一指远处的一大片田地,笑了笑,同时看了眼身旁的人。 这个人,同样的很年轻, 不过二十一二岁,双目深邃,看人的眼神如同霜刀雪剑,不笑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冷酷,正是陆沉舟。 虽说被那些老家伙们从朝堂中踢了出来。 可他要一个乡下人的身份还是很简单的。 老族长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家中有那两锭银子,他也很识趣的,不会多问。 “再给我讲讲,我有什么熟人吧。” 陆沉舟很谨慎,那怕是在这穷乡僻壤,当一个乡野村夫,他也要做到毫无破绽。 “嘿,赵家十几年前就搬到城里去了,他们家那小子,走的时候才八岁。你和他差不多大,再说,这么多年了,赵家那些亲戚朋友哪会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不会有差错的。” 老族长信心满满的说道。 他给对方安排了一个从小就看着爹娘搬到城里,但因为城里过不下去,又回到村子里住的身份。 陆沉舟一点头:“那我现在就是赵猎户,你不要说漏了嘴。” 老族长诶了一声:“放心!我都活了七十了,我还能把这点事情说漏嘴了?”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陆沉舟,对方虽然长相不错,可好在并不白,也不细,一身皮和山里的猎户差不了多少,也倒说的过去。 接下来,老族长又说了说,这赵家的亲戚朋友。不该问的话,倒是一句也没问。 他老虽然老了,可还知道,银子不是让他白拿的。 就在这时,两人看见了一个细细条条妇人,正在为难个小孩。 老族长一下就认出那是沈红棉,而那孩子则被她五花大绑了起来。 “夭寿哟!给老子停手!” 族长老大人一声断喝,沈红棉顿时僵住,心说这族长七八十岁了,不是最近嚷嚷着快升天了吗,怎么青天白日的还领着个年青人出来走动了? 好在,沈白桥虽然被撵回来,可还没领着孩子在村里露过面,老东西自然不认识这小崽子,自己可以编几句瞎话糊弄过去! 沈红棉赶紧抹了笑脸:“哟,族长,身子大好了呀,都出来走动了呀!” 族长一指被五花大绑的陆云归:“少跟我套近乎,我问你,你把这孩子绑起来干嘛?咋的,你不学好,做了拍花子?” 沈红棉赶紧把陆云归往身后藏:“你老人家有所不知,这是我姐姐的孩子!贪玩跑出来的,我让他回家,他不肯回,只好拿绳子捆回去了。” 陆云归见到有人,摇摇头,赶紧求救:“爷爷,不是这样的,快救我!” 而这时,陆沉舟走了过来,他本来想让族长少生事端,而走近了一看,被捆着的居然是他家的小崽子! 陆云归也认出了陆沉舟,但他心知肚明对方流犯的身份,没有叫出声。 父子俩一对视,不用多说,就知是个什么情况。 陆沉舟当即挑了两道眉毛,露出怒容:“好端端的,怎么都让人绑起来了?你小娘呢?” 他说着,掏出一把刀,蹲下身就开始割陆云归身上的绳子。刀子很快,一下就把麻绳割开了。 陆云归红着眼圈,要哭不哭的:“我娘出去了,她不在家,才让人钻空子。” 沈红棉见这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人,竟然多管闲事,看起来像是要放跑这小崽子,她叉着腰上前:“哎哎!你哪里冒出来的呀?少管我家的闲事,不然我要你好看,快滚一边去!” 然而,陆沉舟站起来,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冷眼扫向了她:“你要是再说一句,我今天要你的命!” 第20章 老族长 陆沉舟那是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如今落魄了,哪怕一记冷眼,气势也是十足。 沈红棉被吓了一个哆嗦。 老族长也吓了一跳,心说这沈红棉怎么不长眼?尽得罪贵人了,他赶紧到中间来劝和:“哎哟,打打杀杀的,犯不上和她计较。” 这话是说给身边的贵人听的。 有外人在场,陆沉舟也倒不好动手把这妇人大卸八块。 他便把陆云归揪到自己身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脸色阴沉的厉害。 而沈红棉从没见过陆沉舟,又瞧他不过是个寻常村夫的打扮,老族长还是自己人,一下子就有了底气。 她心有余悸的甩开陆沉舟的手,倒追究起陆沉舟的不是来了:“你是什么人?还要我的命!族长,你老人家听听,可不能不管这事啊!” 沈红棉向族长埋怨起来。 然而,沈家的这位老族长别提给她做主了,都恨不得能给她脑袋上来一拐杖——“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还不快滚回家去!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他身边的这个年轻人,那是能得随便罪的吗? 同时老族长陪着笑脸,冲陆沉舟致歉:“村里女人嘛,见识就那么大点,咱别和个妇道人家计较!走,我带你在村里再逛逛。” 陆沉舟没搭理对方,他一手牵住了陆归云,垂着眼帘:“你娘不在,那我送你回去。” 陆归云红着眼圈,点点头。 而沈红棉骤然挨了骂,老族长还一心向着外人,她不理解其中的缘故,嚷嚷起来:“老族长,你咋还向着外人?” 没见过这么蠢的。 老族长被沈红棉气的都快翻白眼了:“啥外人?他是赵家的大儿子!人家刚回来,就遇上你这么个糟心婆娘!你再多嘴一句,我就让你爹收拾你!” 沈红棉啊了一声,立刻就将陆沉舟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赵家是前头十几年就举家搬到城里去了,全村皆知。 可好端端的,他家大儿子怎么回来了?难不成是在城里过不下去了? 别人落魄了,沈红棉心里得意,她笑了笑:“哟,是赵家大郎啊。这孩子是我姐的,我是她姨,可不是什么人贩子,你刚才多半是误会了,你把孩子交给我,我给带送回家去。” 她看归看,倒是没有查出破绽来——赵家搬走那会儿,她才多大点?自然认不出真假了。 谁知,那赵家大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牵着孩子就往前走。 “哎!我说你把孩子给我放下!” 沈红棉急了,她趁着沈白桥不在家,好容易把孩子抢出来,怎么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偏偏要把孩子送回去! 那宋大娘子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她要是再不把孩子送过去,那可交不了差,拿不了银子。 而老族长一心向着陆沉舟,见沈红棉不依不饶的,还要去纠缠人家,他老人家当即就举着拐杖,在沈红棉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说了你还不听!是真要我把你爹叫来啊!” 为了银子,沈红棉也有点豁出去的意思,当即怼道:“你把我爹叫来也没用!他赶考去了,还没回来呢!” 老族长眼睛一瞪,心说沈红棉真是反了天!还敢和他叫起板了。 就在这,沈白桥挎着个小篮子回来了,她远远的就瞧见沈红棉和宝河村的老族长起了冲突。 心里正奇怪呢,老族长就叫道:“沈大妮,你过来!” 这沈秀才的大女儿,是村里有名的美人,哪怕被卖出去十年了,老族长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沈白桥见避无可避了,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可这一过去,她还瞧见了她的儿子,以及孩子的爹。 沈白桥望着陆沉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不是流犯吗? 光天化日的,他竟然敢现身,还当着老族长的面? 万一招来了官差,那可怎么办? 陆沉舟冲沈白桥微微一摇头,示意沈白桥不要多问。 沈白桥也很识趣,只装作不认识对方? 而老族长一指沈红棉和陆云归:“把你儿子和妹子带回去!刚刚和人家赵猎户闹上了,连我说话都不管。” 赵猎户那是谁?陆沉舟的新身份? 沈白桥没有过多的关心这个,她现在比较好奇,她的儿子为什么和沈红棉在一块! 她看向沈红棉,问道:“云崽,这是怎么回事?” 陆云归这时也撒开陆沉舟的手,跑到沈白桥的身后,紧紧的攥住她的衣摆,说起了经过:“娘,刚才你出去,她就跑到我们家,把我抓走!要把我卖了!” 沈白桥冷眼看向了沈红棉。 沈红棉没料到,这一趟路,没有半点顺利的地方,除了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沈白桥也回来了,她慌慌张张的道:“小崽子,你胡扯什么!可别冤枉我!” 这时候陆沉舟在旁边轻飘飘的摞了话:“那怎还用上绳子绑人了?小孩子,可不会说谎。” 老族长被沈红棉顶撞在先,又见自己似乎要在贵人面前丢了脸。 他之前可是在人家面前把宝河村夸上了天,说这宝河村啊除了穷点,那几乎就是天上人间,桃源仙境。 这沈红棉偷摸着绑人家孩子,算怎么回事? 万一人家见了,不愿意在这住,再把银子要回去怎么办? 老族长咬牙切齿起来:“沈红棉,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吧?平日里撒泼耍赖也就算了,连自家外甥都不放过!亏你爹还是个读书人呢,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女儿。信不信我给你撵出宝河村去!” 骂一句两句的不算什么,可是撵出村子这就很严重。 离了家,吃什么喝什么,沈红棉这下知道怕了。 她连连作揖,口中也道:“族长我错了,您老人家千万别跟我爹说,也别把我撵出去!” 族长眉头一挑:“你跟我说什么?你偷人家孩子,冲你姐姐说去!” 沈红棉就算有千般的不情愿,这下也得在沈白桥面前放低姿态。 她叫苦连天:“我就是鬼迷心窍,饶了我这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白桥知道老族长是看在陆沉舟的面子上才会来管这闲事。 可有老族长的罩着,就算借沈红棉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来抢孩子。 她冷冷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咱们是姐妹,你知道错了就好。但是在有下次……可就别怪罪我这当姐姐的了。” 第21章 新身份 老族长还要招呼贵人,没太多的心思搭理沈红棉,见这沈家的大女儿不再计较,当即挥挥手:“沈红棉,滚回家去吧!回头你爹赶考回来了,中了举,记得来和我讲一声。” 沈红棉这下如同大赦,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就跑了。 老族长的兴致则很好,哪怕已经在村子里绕过一圈了,他还想带着陆沉舟去云阳山附近走动走动。 他老人家指着不远处的云阳山,笑眯眯的道:“过了云阳山,就是实打实的深山老林了,豺狼虎豹,蛇虫鼠蚁的凭多,村里人都不往里走。” 而陆沉舟的目光落在了沈白桥母子身上:“我都知道了,您回去吧。” 老族长诧异道:“这……赵家大郎啊,我回去了,你认识路吗?” 陆沉舟淡然道:“一路上您都讲过了,我还能不认识我家老屋在哪吗?就算不认路,我大可请教这位娘子。” 老族长看看沈白桥,又看看陆沉舟,看在那五十两银子的份上,也倒很识趣——“那老朽且先回去,大郎刚回来,要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来找我!” 人家都撵他了,他还不走,多少有点倚老卖老的嫌疑。 至于别的,老族长也没多想。 嘛,这沈家的大姑娘虽然长得不差,可带着个孩子又嫁过人。人家是贵人,能花五十两在宝河村落户,不至于对个农妇心怀不轨。 这老族长和沈红棉一走,便就只剩下了沈白桥母子和陆沉舟三人。 “我先回去了。” 陆云归瞧了一眼父亲,皱着小眉头,有些欲言又止。可想了想,还是不打说了,他扭头回了不远处的家。 而沈白桥望向陆沉舟,开口道了谢:“今天多亏是有你在,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沈红棉怎么办?” 她也没想到她只是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就让沈红棉给钻了空子。 陆沉舟看她一眼:“你去哪了?阿云怎差点让人绑了?” 这些可真就说来话长了。 沈白桥一抬眼皮,话说回来,刚才听老族长,话里话外的,这陆沉舟怎么成了赵家的大郎了? 对此,陆沉舟做了解释:“先前我便讲过,我有了新身份,拖累不到你们母子。” 沈白桥一笑:“你还挺有本事,顶了赵家大郎的身份?可那赵家大儿子是个小胖子,哪怕过了十多年,也不见得会瘦成你这样,哈哈。” 面对调笑,陆沉舟有些气急败坏,脸上还是努力维持着一幅冷酷:“你少替我担这份闲心,已经处理妥当了,不会被别人察觉的。” 这小娘们出了将军府,也太放肆了!居然敢当面笑他! 这这……她从前最守规矩了,也不是这样的啊。 哎哟哟,这小娘们儿怎么还在笑?自己该说点什么?才能让她别笑了! 陆沉舟的眼中,少有的出现了慌乱,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线:“你…适可而止!” 沈白桥这才咳嗽两声,正了正神色:“那赵家大郎,你打算住哪?那田庄子本来就是你的产业,你住在那也无可厚非。” 她还是惦记着空间给的任务。 也不能不惦记啊,那可是十张进货单,上百斤物资,还有二十斤的大额度,这么诱人的奖励,她不能不要啊! 沈白桥是一心为了得到空间的奖励,绝无二心。 而这在陆大将军眼中,就成了这小娘们儿心里有他,眼巴巴的盼着自己去! 但是,朝廷向来律法严苛,包庇流犯的罪名不小,万一有了差错,自己不能连累她们对母子。 况且,他现在不是沈将军了,身份是赵家大郎,这小娘们也不是他家的沈小娘。 自己应当为她的名声着想,不适合去叨扰这对母子。 陆沉舟耳垂微微泛了红,脸上还是正色:“我既然成了赵家大郎,自然有祖屋可以居住,你用不着担心我的住处。” 这陆大将军还真是块愣木头,简直油盐不进嘛! 沈白桥见奖励变得遥遥无望,她气得狠狠一跺脚,此法不通,那她就只有回头再想办法! 陆沉舟将她的举动看在眼中,不着痕迹的翘了翘嘴角。 他又一指云阳山:“那赵家祖上几代都是猎户,家中的老屋就在山中,我自然而然要住在那。你若有什么难处,大可来寻我。” 他住在山腰,她住在山脚,也算是有个照应。 沈白桥一点头:“我晓得了。走,且去瞧瞧那住处!” 她打算从这里下手。 想那赵家十几年前就搬进了城,老屋肯定破败不堪。 人家陆沉舟好歹也是陆大将军,锦衣玉食的,肯定瞧不上没有人气的,破烂屋子。 到时候她就可以找个借口把陆沉舟拐到田庄子里,完成任务,拿到那整整十张进货单,和上百斤的物资。 陆沉舟倒没有拒绝,因为难得有人会关心他。 进山途中,沈白桥又生出了好奇:“陆将军,如今你失了势了,又在宝河村落了户,难不成打算过过庄户人家的日子?” 陆沉舟摇摇头:“我哪能去种田,这赵家祖传几代的猎户,我自然也是个挽弓搭箭的猎户。要不然,一准会露馅。” 沈白桥想了想,心说猎户好,当猎户的不缺肉吃啊! 而她不知道,陆沉舟这猎户也未必能当得安稳。 虽然失了势,朝堂上的老家伙们也死咬着他不放,可蛰伏终究只是一时——云阙与犬戎开了战,双方一面和亲,一面派兵,断断续续打了好几年,没分出个胜负来,迟早还会有恶战。 就在这时,沈白桥脚下的泥土因为多日以来的阴雨,泥泞不堪,她竟然一脚踩滑,失去重心,当即就要摔个大马趴。 光摔也就算了,可是这山间小路上除了有湿滑的泥巴,还有突起的岩石,倘若沈白桥真摔在上面,免不了皮开肉绽! 好在身边的陆沉舟眼疾手快,凌空揪住了的沈白桥伸出的手,硬生生的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免去了一场血光之灾。 “走路也不看着点。” 陆沉舟没什么好气,他向后退了一步,放开了沈白桥,并未造成什么暧昧。 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本白的手帕,递给对方,道:“说来也怪不得你。山路上全是湿泥,你裙角和鞋上都是泥,自己擦干净。”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垂着眼睫,语气和缓,脸上哪还有先前的冷酷之色。 第22章 宋妈妈 手帕是本色,纯白,干干净净。 沈白桥没有想到,陆沉舟这样天天在战场上厮杀,带兵行军的将军,居然会随身带着块手帕。 还心思细腻的注意到了,她的裙角和鞋子沾了泥。 “啊?” 她被这样的反差所惊到,愣了一下。 陆沉舟却是弯下腰,慢慢的替她抹干净裙角。 白手帕沾上了泥,裙角变得干净。 “好了,干净了。” 陆沉舟并不打算再要这块沾了泥的帕子,作势就要往旁边丢。 沈白桥赶紧将手帕抢过:“回头我给你洗干净了,你接着用吧。” 陆沉舟没说什么,两人继续往山上去。 与此同时,沈红棉去到了村外,先前被抓现行,让老族长训斥一顿后,她虽然灰溜溜的跑了,但是却没有回家。 她赶去了几里之外的玉泉镇,那有人等着她。 玉泉镇是方圆十里唯一的一处镇子,比宝河村要富庶许多,大街上也有些小生意买卖。 沈红棉来这可不是为了添置什么东西。 她径直去到了镇子上唯一处客栈。 说是客栈,其实也没多像样,无非就是两层的小楼,底下是饭厅,楼上是客房,生意不怎样好,显得有些冷清。 镇子周边都是些小村子,庄户人家,挣钱不容易,出门在外的,舍不得花钱来住客栈,住在这的只有外地的客商。 沈红棉先去找了掌柜:“二楼客房的宋妈妈在吗?” 掌柜原本低着脑袋正在打算盘,听沈红提起了宋妈妈,他当即露了笑脸:“在呢,在呢,就刚刚宋妈妈还叫小二送去饮食呢!您要是去找她,时候正好!” 在就好,沈红棉暗自庆幸,同时快步上了楼,叩响一间房门。 “谁呀?” 里面传来了人声。 “宋妈妈是我!红棉!给您请个妆安了!” 沈红棉立在门外,笑模笑样的,带着一点殷勤。 “哦……沈家人二姑娘!” 这时候,门从里面掀开了,只见从中走出一个肥头大脸的婆子,年纪四十往上。 细细条条,像个黄鼠狼的沈红棉,站在她旁边,立刻就凸显了对方的膀大腰圆。 不过,这婆子穿着打扮很讲究,头上的发髻抹的溜光,插了银簪,带了丁香,身上的衣服也是厚实的好料子。 看打扮,并不像是周边的庄户人家,反倒像是城里来的。 沈红棉没见真人那会儿就很殷勤,见了真人,她就几乎快要把热脸贴上去了:“宋妈妈安!” 那位宋妈妈,半闭着眼睛点点头:“嗯,孩子呢?” 同时她睁开了眼睛,发现沈红棉竟然是一个人来的,脸色立刻就有些不对,再次重复问道:“我问你孩子呢?” 沈红棉摆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如今可不像之前了,我那个姐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死活拦着,不让我把孩子带走!” 宋妈妈听她这么一说,脸都阴沉了下来:“也就是说,你是一个人来的,没法子把孩子带来?” 沈红棉继续为难:“宋妈妈,你也要体谅体谅我的难处!这孩子到底不是我生的,我说了也不算。” 再说了,沈大妮跟鬼上身似的,那叫个心狠手辣,一不对付就动手。老族长今天差点就把她撵出村了,又放了狠话,沈红棉是真不敢再去抢孩子了。 宋妈妈瞪着她,语气中添了几分焦躁:“你还想要银子不要了?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大娘子,你爹和你男人哪里有盘缠去赶考?” 沈红棉挤着眉毛,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这宋妈妈,是宋大娘子的人。 原本是有两个妈妈的,在玉泉镇住着,就为了就是等着沈红棉把孩子抢来。 毕竟,她们的主子,宋大娘子人在京城,是不可能屈尊降贵来这穷乡僻壤。 而其中一个妈妈已经带着小的那个回了京城。现在就剩了一个宋妈妈,照吩咐,她是要尽快陆云归回去的。 可沈红棉竟然在这跟她撂起了挑子。 “为了这点事,我把人都得罪透了,宋妈妈你还想要我怎样?” 她嘟囔着说道。 宋妈妈是一阵的火起:“你之前拿银子那会儿,可不是这么说的!事情才完了一半啊?你信不信我这就回禀了大娘子,换人,让别人来挣这钱!” 这话不说还好。一提,沈红棉也有了火。 之前呀,沈红棉把沈大妮的小儿子卖了,那十两银子可没有落在她和刘氏手上,而是全给了沈秀才与他男人做赶考的盘缠。 如今家中的两个男人快回来了。 沈秀才走之前,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这次一定中,按规矩,读书人得了名次,中了举,可就是官老爷了。 自家爹和男人是官姥爷,自己可不就是官姥姥? 那还用得着跟个奴才,低三下气的做什么? 更何况这么个奴才,对自己还吆来喝去的。 想到这,沈红棉,她把嘴巴一撇,哪还有之前的殷勤:“没法子就是没法子!再说了,我爹和男人赶考也快回来了,中了就要去当官上任了,我还稀罕你那十两银子吗!” 宋妈妈气的好悬没吐出一口血来。 她是没料到沈红棉,翻脸比翻书还快,说不干就不干! 她足智多谋,聪明过人的主子,怎么会挑中这么个货色来办事。 在将军府,宋妈妈不过是大娘子房里面用来粗使的抬轿婆子,连三等丫鬟都算不上,要不然也不会,把她派来清河县,走这一趟苦差。 可形势比人强啊,宋妈妈到了这了穷乡僻壤清河县,那就是人上人了。 沈红棉说破大天去,也不过是个乡下村妇,宋妈妈从来就没瞧上她。 眼看着对方竟然在她面前摆架子,宋妈妈气得破口大骂起来:“呸!我家下三等的奴才也比你高贵些,还当官上任?做你的白日梦去!” 而沈红棉满脑子都是他爹中了举,自己成了官姥姥的身份。 让宋妈妈这么一骂,沈红棉哼了一声:“我爹是秀才,我男人也是读书人,也算是书香门第了。等家里男人中了举,你且眼酸去吧!” 说完,沈红棉扭着腰出去了。 宋妈妈被气得嘴歪眼斜,同时下定了决心,要休书信给自家主子换人。 第23章 一碗炖猪蹄 书信是要许多天之后才能到京城。 沈白桥和陆沉舟则是在半个时辰之后到达了山腰。 赵家在十几年前举家搬走,留在宝河村的,只有这所老房子,平时由老族长管着这些无主的孤房。 打开门一瞧,?老头打理的还算不错。房顶补的结结实实,没有漏雨,窗户也糊得严严实实,不会透风。 除了尘土多一些,没有人气,几乎可以算是个上好的住处。 可这样一来,沈白桥的计划就成了个胎死腹中——这赵家的老屋比她住的田庄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于情于理,人家陆大将军也犯不上下山去住。 她不由得露出了沮丧之色。 而陆沉舟打量了一番住处,淡然道:“虽比不得将军府舒适自在,出门在外,将就将就罢。” 与此同时,陆沉舟看到了沈白桥眉眼间的沮丧,心里不由犯了嘀咕,暗道这小娘们儿,怎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 难不成,是自己得罪了她……是不是要赔个不是? 于是陆沉舟开始回忆,他有没有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方便自己赔不是。 可想来想去,陆沉舟都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他对着沈白桥,犹犹豫豫的道:“我在山上住着,你有什么难处,大可来找我,我帮你摆平。” 不论是遇到恶人,还是缺钱,陆沉舟都能摆平。 也不是说大话,他虽然失势,可又不是没钱,天天在外带兵打仗的,他有钱也没处使。 这些年的俸禄封赏,全攒着没花呢,他在京城的户头还有上万两银子呢! “那就多谢陆将军了。” 沈白桥苦笑起来,两道眉毛是一块下垂——她的难处是陆将军你不肯住到田庄里啊,笨蛋。 完不成空间任务,就拿不到那十张进货单! 可有些话不能直说,她在屋里转了几圈,心说得另想办法。 不过,她出来的太久,云崽估计已经在家中等久了,但是把陆沉舟干撂在这,自己扭头就走也不是回事。 他从前是前呼后拥的大将军,现在就是个人人喊打的流犯。 一穷二白的,把他撂在山上,让他吸风饮露的当野人? 沈白桥想了想,她趁对方进里屋的时候,去了趟空间,进货单上填的十斤苞米面已经到货。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完成空间任务,拿到进货单,这十斤苞米面就是她和陆云归接下来日子的口粮。 沈白桥也并不富裕,不能全给陆沉舟。 她便另找来一个口袋,往里装了五斤苞米面,锅里炖着的猪蹄也给他盛了一碗,并着几颗绿叶子菜,一块带出了空间,放到正屋中的小桌上。 做好这些,沈白桥招呼了一声,扭头顺着来时的路下山了。 等陆沉舟赶出来时,只瞧见了沈白桥的背影,以及桌上的东西。 几颗绿菜,一口袋苞米面,还有一碗炖的软烂喷香的猪蹄。 显而易见,这些都是那小娘们留给他的。 她是怕我没吃的,饿着吗?这小娘们还真是好心肠。 陆沉舟脑中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没有外人在场,陆沉舟可不是平时那副冷酷模样。 他心情好的不得了,高高的翘着嘴角,立即就享用了一块沈白桥炖的猪蹄。 而这碗猪蹄居然比陆沉舟以往吃过的任何珍羞还要美味! 在他的印象中,这小娘们儿是个刮大风就不敢出门的老鼠胆子,见了人畏畏缩缩的,没想到做饭,竟然这么好吃。 陆沉舟口腹之欲并不重,可这碗猪蹄,竟让他吃得有些上瘾。 可惜啊,那碗猪蹄分量不多,陆沉舟几下就给吃没了。看着空空的碗底,他笑着摇摇头,直叹自己是堕落了,膳桌上的规矩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嘛,他现在就是个宝河村的猎户!就莫提那些规矩了。 是猎户就该干点,猎户该干的事,陆沉舟从房梁上取出死士与他提前预备好的弓箭刀斧。 趁着天色尚早,他进了一趟宝河村传言中全是豺狼虎豹的深山老林。 而沈白桥这时也回到了田庄。 一进门,她就拿出了今早在空间里做好的炖猪脚:“云崽,你看这是什么?” 陆云归蜷缩在火堆边,瞧见母亲回来,他立刻跑过去,两条小胳膊,抱住了沈白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他把头埋在沈白桥的衣服,传出了呜咽咽的哭声。 沈白桥摸摸他的小脑袋,柔声问道:“好端端的,云崽怎么哭了?” 陆云归仰着一张带着泪水的小脸:“你去哪了?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不要我了?” 沈白桥诧异他的儿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连眼睛睁大了几分:“我就是跟着陆大将军去了一趟山里,山路难走,一来一去的就耽搁了。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陆云归抱着她不撒手,眼圈子红红的:“以后你不要去找他了!他有好多老婆,一点也不喜欢我们。” 在将军府,陆将军的各房妻妾如云,还有阴晴不定的宋大娘子,陆云归从小就明白,父亲并不是只属于他与母亲。 他从来不喜欢陆沉舟! 哪怕今天,陆沉舟救了他,他也还是不喜欢他! 沈白桥笑了笑,她把猪蹄放到平日里吃饭的一块席子上:“云崽,他有多少老婆也好,有几个大娘子也罢,咱们现在和他没关系。我去找他,只是有点些要办。” 即便陆云归是个小大人,可沈白桥这番话,让他似懂非懂。 陆云归并不知道空间发布的任务,得通过他讨厌的老父亲才能完成。 沈白桥笑笑,往儿子的手中塞了一双筷子:“行了,云崽,你瞧娘做了猪蹄!你快尝尝。” 陆云归这才注意到,那一碗猪蹄。 自打出了将军府,他们没好吃没好穿,又一连吃了好几天没有盐的土豆,陆云归嘴上不说,心里真是腻歪透了。 闻到肉香味,这个小大人也有些食指大动,黑眼睛带了些许光亮:“娘,咱们有肉了?” 沈白桥点点头:“对,之前在县城里买的!我可是挣着钱了!咱们没有锅,今天早上我出门就是去你舅舅家炖猪蹄,现在热乎乎的,你快吃!” 陆云归却往沈白桥手里塞了一双筷子,他知道这肉来的不容易,板着小脸,道:“我不吃独食,你也要吃。” 第24章 沈秀才回村(上) 猪蹄在云阙国不是什么好东西,有钱人家都不屑的吃这猪身上的零碎。 可沈白桥能把私房菜馆做好,并独当一面,那自然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哪怕空间里并没有太多的佐料,供她所使用。 沈白桥却只用一把野葱,几勺粗盐,照样把猪蹄炖的软烂可口,滋味动人。 她们俩人,也是顿顿拿没有盐的土豆和白菜对付,吃的脸冒绿光,是许多天没有沾油荤了。 骤然开荤,香的沈白桥俩连北都快找不着。 小大人陆云归很细致的啃出了一堆骨头。 而沈白桥一边吃肉一边喝汤,堪称左右开弓,觉得今天这一顿,可算解了十天的馋。 吃完后,照旧在火边休息。 第二日一早,趁陆云归还没醒来,沈白桥进空间盘点了一下物资。 之前的土豆还剩小半筐,玉米面也还剩半斤,那一块五花肉还没动过。像油菜之类的绿叶菜,杂七杂八的加起来还能有半斤。 这些东西,若是节省着吃,够沈白桥他们母子吃上七八天了。 沈白桥还发现,空间像个恒温的大保鲜箱,哪怕是一颗绿菜,放在空间里,就会一直水灵翠绿。哪怕放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像,放在外面那般腐烂,实在是个很神奇的功能。 她又看了看罐子里炖猪蹄的汤,打算留着待会儿丢点绿叶菜进去,再蒸上一锅玉米面窝头,就是一顿有油水的好饭好菜了。 然而,等出了空间,沈白桥却发现了不对劲。 她没有桌子,吃饭就只能席地。 沈白桥受不了这个。 想方设法的,弄来一块木板,还花了两个铜板买了一块小干净的草席,七零八凑的拼出了一张低矮的小桌子使用。 而那张小桌子上,此时出现了一只兔子! 没错,就是一只兔子!一只脖子被扎穿了的兔子。 毛色发灰,死不瞑目,肥得圆滚滚,足有好几斤。 看起来是只野兔子,毕竟宝河村可没有养兔子的。 而兔子身边还有枚五鸟蛋,鸟蛋种不一,有的大一点儿,有的小一点儿,但是都暖烘烘的,像是从窝里刚刚取出来。 “哪来的?” 沈白桥睁圆了双眼,她实在想不通,这些是东西从哪来的?明明刚才她进空间之前还没有呢,出来之后,家里就多了兔子和鸟蛋! “云崽?我问你,咱们家怎么多了只兔子!” 沈白桥急忙将儿子唤醒询问,可是她的便宜儿子睡的两眼惺忪,也是一问三不知——“兔子?什么兔子?娘,今天吃兔子肉吗?” 沈白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也没有心思去寻兔子的主人,心说既然到了我家,那就是我的,这兔子肥的圆滚滚的,看着可有好几斤肉呢,不吃白不吃! 她在火边暖了一盆水,让陆云归洗了手脸,同时把他们最大的陶碗放在火上,用鸟蛋做了蛋花汤,陶碗不怕火,很快就咕嘟咕嘟的冒了热气。 而当沈白桥正在洗剥兔子的时候,李氏突然上了门:“妹子,你快歇一歇手上的活,你哥有事让我来叫你!” 沈大成? 这个便宜哥哥对她可以说是有十分的好。 沈白桥一听他有事,便停了手。 她把蛋花汤从火上端起来放到一边,兔子也不烤了,随便收拾两下,牵着陆云归跟着李氏去到了沈家。 沈大成已经在等着了,见了沈白桥,他立刻从炕上跳下,来迎她:“妹子,你可算来了。” 沈白桥把陆云归交给李氏去带,问道:“大哥,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何事?” 沈大成不会平白无故的,找沈白桥,他自然是有事,而这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只听他道——“咱爹前头一个月不是去乡上赶考了,前两天托人带了口信,说是要回来了!” 什么? 原主的爹赶考要回来了? 沈家还能有个读书人啊? 沈白桥这才想起来,沈家还真有读书人。 这沈大成和原主的爹就是宝河村鼎鼎有名的沈秀才! 为什么会有名呢? 实在是宝河村穷的没几户人家读得起书,矮子里面拔将军,这老沈秀才哪怕年过半百,屡试不中,也算是个人物! 而原主的记忆中,老沈秀才平日里不是知乎者也,就是摇头晃脑的读孔孟,油瓶子倒了,也不见得扶一下,后来又为了小女儿的嫁妆钱,把原主卖进将军府。 总之,原主并不喜欢这个父亲,沈白桥就更毫无波澜了。 她笑笑:“大哥,父亲赶考去了已经有一月有余,要回来,那就回来呗。还把我叫过来?难不成是要商量着,给父亲接风洗尘?” 沈大哥一甩手:“咱们甚么人家,还接风洗尘!妹子,爹走的时候,你还没回来。家里的事他是一概不知,我是怕呀,他容不下你,为难你。” 说完,沈大哥皱了眉头。 他可太清楚他那个秀才爹了,天天念书,一脑子孟子孔子老子孙子,这卖出去的女儿又被人家撵回来了,实在不光彩,他知道了不得跳脚? “这有什么的?我虽然被撵回来,却也不吃他的,喝他的,爹还能咋为难我?” 沈白桥笑了笑,倒是没把这当成一回事。 反正身契还在宋大娘子手上,总不见得那沈秀才还能再卖她一次。 况且,沈秀才卖的是软弱可欺的沈大妮,她是换了个皮囊的沈白桥! 沈大成则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倒是,反正大哥不是当年的小娃子了,能养活你。” 他这么紧张,完全是因为当年妹子沈大妮被秀才爹叫人牙子,用几两碎银卖掉的景象,还时常环绕在脑中。 沈大成更是时常叹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没本事。 倘若那个满脑子存天理,灭人欲的秀才爹,还要跟小妹过不去,那他这个当大哥的,就跟他拼了。 “话说,爹什么时候回来?” 沈白桥神色轻松,并不将这当成一回事。 沈大成算了算,告诉沈白桥:“他去了一个月,抛去路程和入院考试的时日,多半三两天就到家了。” 沈白桥点点头,心想这沈秀才回来就来吧,反正她是卖出去的女儿,也不关她什么事。 第25章 沈秀才回村(中) 而沈秀才回村,最高兴的当属刘氏和沈红棉这对母女了。 “闺女,你说这次你爹能考中吗?” 刘氏虽然嘴是这么问,可脸上带着笑,显然是心中已经笃定了沈秀才能考中。 沈红棉挑着眉毛:“娘,你就安心吧,他走的时候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准能中!” 刘氏美滋滋的一点头。 她和闺女的想法大致相同。 只要沈秀才,考中了举人,自家男人就是官姥爷,自己可不就是官姥姥!以后在村里就能横着走。不,都成官老爷了,那还能住在村里? 到时候,她们娘俩应该住在城里! 想当初,要不是冲着沈秀才是个读书人,能考功名,图以后当官太太。 作为村里老刘地主的女儿,小刘地主的姑姑,正青春,正年少的刘氏哪会嫁给一个死过媳妇的二婚男人。 刘氏将手上的针举到头发间蹭了蹭,低声询问道:“那你男人,他这次能不能中?他可跟着你爹念了好些年的书了。” 说到这,沈红棉摆摆手:“两个都去考,总有一个能考中的!” 沈红棉早就不是姑娘了,她是有夫家的。 而她嫁的那个男人和他爹一样,都是个读书人。细皮嫩肉,白白净净,跟戏台上的相公似的。 读书人嘛,这辈子就是为了个功名,好当官发财。 这沈家出了不种地,不干活的两个读书人,外人看着是风光无限——秀才老爷,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 可实际上,为供两个读书人,都快把家里的两个女人饿死了。 纸墨笔砚,什么都要钱。那些看不懂的文书,使不来的毛笔,石头做的砚台,贵的简直离谱! 不买又不行?总不能让秀才老爷无笔墨纸砚使用。 沈家也无非是种地庄户人家,没有什么挣钱的营生。 这些年啊,靠着刘氏从娘家小刘地主那打打秋风,娘俩种种家里的几亩地,沈大成四处打些零工,家里又不收赋税,苛捐杂税也免了,就还勉强凑合着过。 要是,这次沈秀才再不中,估计呀,沈家的两个女人得先郁闷到吐血。 “对了,我去找你大哥要几两银子,去买点好酒,好肉备着。” 刘氏做了会儿针线,突然想起来,秀才老爷回村总得好好的接风洗尘一番,可家中并无多出来的钱粮,她便想起了沈大成。 沈大成,沈家唯一的儿子,这个时候,就需要派上用场了。 沈大成的屋子和刘氏的屋子隔的并不远,出门来到院子里,左手边那三间就是,刘氏噼里啪啦的敲了门:“开门开门!老大家的,别装不在屋!” 屋里的李氏一听见婆婆的嗓门,就忍不住皱了眉。 此时沈白桥早已走了,她看一眼沈大成,不知道要不要开门。 沈大成无奈一摇头:“给开去吧!毕竟,是咱们的娘!” 李氏只好听丈夫的话开了门。 “生不出儿子也就算了,开个门也这么慢!” 刘氏没搭理李氏,她把脑袋伸进来,确认沈大成在家,这才走进去,笑了笑:“老大!我来商量个事儿!” 沈大成对待这个继母一向是无可奈何:“有啥事你就说。” “你爹不是要回来了吗,你拿点钱,我好备点酒肉,给他接接风。” 刘氏对待除沈秀才外的沈家男人,态度并不客气,反正她养老有女婿女儿,没指望过沈大成。 李氏在边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个月初才拿了半两银子去,哪还有钱呀!” 刘氏哼了一声:“钱是给我用的?花在我身上吗?是给你们的爹使的,你跟我抱怨什么?” 沈大成垂着脑袋从身上摸出一把铜钱:“拿去拿去!” 刘氏见了钱这才算完,心满意足的走人。 留下沈大成和李氏分别苦叹了一声。 而沈红棉也下了炕,沈白桥也被她找上了门。 这次沈红棉不是来替偷孩子,或者上门找茬出一口恶气的。 她是来通知沈白桥,明天一早领着孩子,在村口跟他们一道恭迎沈秀才。 “你可记好了,明儿一早就我到村口等着去,爹要是中了举,你也就跟着沾光了。” 沈红棉不拿正眼看人,只半抬着眼皮,神色傲慢。 她打心底里不愿让沈白桥来沾这个光的。 可是这前头的死鬼留下的女儿,再怎么着也姓沈,流着沈家的血,沈秀才回村,总得有她一号才像话。 沈白桥撇撇嘴,心说沈红棉不愿意跑这一趟,她还不想去呢! 沈红棉又瞥了一眼陆云归:“小崽子带上,好赖也是沈家的外孙。” 陆云归在边上也没说话,这个小大人心里在想,从前将军府外门掉下一块瓦来,也能砸死几个老秀才了。 嘀嘀咕咕的又说了几句,沈红棉这才扬着脑袋,大摇大摆的走掉。 沈白桥掏掏耳朵,真是心烦死了,而这去外面站了一会儿的功夫,她又发现,自己家中的小桌子上多了只翎羽斑斓的野鸡! “娘,这是谁给我们送?” 陆云归也很好奇,这些天他们总不缺荤腥,野兔野鸟大松鼠都有。 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当然这些野物不会凭空的跑到他们家,必然是有人,趁他们不注意送来的。 沈白桥看了一眼,那只羽斑斓,还带着余温的野鸡。 她心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种地是力气活,打猎是技术活。 在宝河村多的是种地为生的庄户人家,做猎户的,也不过那么一两个,而她就只认识陆沉舟这么个冒牌货。 “大概……是你舅舅吧。” 沈白桥翘起了一边的嘴角。 陆云归撇了撇嘴,作出反驳:“舅舅只会种地,不会打猎!娘,你别骗我了。” 沈白桥笑了笑:“别管是谁,反正咱们有肉吃就对了。” 她觉得,她得回头去找那个人问问,青天白日的,为什么要趁着人不在,像个贼一样,偷偷摸摸的给她送食物。 沈秀才在宝河村那绝对算得上是有名有号的人物。 想宝河村穷的鸟不拉屎,连个财主都有不起,只出了一位小刘地主。 而有功名的读书人,沈秀才那绝对是和小刘地主比肩的人物,甚至地位还要比小刘地主稍稍高那么一截。 谁让人家秀才有面子,有他一位儿,就免了大半个村子的苛捐杂税呢? 他一回来,沈家的人,连同族长村长,通通大早上的就到村口迎着。 第26章 沈秀才回村(下) 那么一大帮人就在村口等着沈秀才,足以见得,大家对这个秀才老爷的重视。 沈白桥偷偷摸摸打了个哈欠,身旁的陆归云也有些睁不开眼皮——他们来得很早了,天还蒙蒙亮,就到这站着了。 沈大成见外甥有些支撑不住,他便把陆归云背到肩上,好让他睡一会儿。李氏抱着年幼的小女儿,牵着已经懂事的大女儿,也是等的焦心。 而老族长拄着拐杖,他一把老骨头,可吹不住冷风了,便侧着脑袋问沈红棉:“你爹啥时候到啊?咱们人都在这站了一早上了。” 沈红棉赔了个笑脸:“再等等吧,估计就要到了!” 话音刚落,村外的小路上,缓缓出现了个人影。 只见一个老者坐在头小黑毛驴上朝村子缓缓驶来。 而那毛驴上坐着的正是去赶考的沈秀才! 沈红棉看见父亲回来固然高兴,可心里也犯了嘀咕,怎么只见她爹回来,不见她男人? 而众人见沈秀才来了,颇有一种谢天谢地之感——大家能歇口气,不用在村口干等着了。 “早晚露水重,怎地通通都在村口等着?你也不把人请去家中用茶水招待!” 沈秀才从毛驴上下来,瞧见一大帮的人都在等他,他便装模作样的训起刘氏来,脸上倒是没有半点愧疚。 这原主的亲爹沈秀才,年纪得有五十了,是个干巴瘦的小老头,留着山羊胡子,长衫大袖的,头发白了一大半。 说起话来咬文嚼字的,很有几分拽文弄墨的嫌疑。 沈白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您也知道早晚露水重,要不是为了等你老人家,咱们能在村口吹风受凉吗? 刘氏赶紧站到沈秀才身边,赔上一副笑脸:“这不是疏忽了吗?我这就把大家伙请到咱们家去!” 众人也卖刘氏这个面子,一齐簇拥着沈秀才去了沈家。 而沈秀才下了毛驴,负着两只手就朝前而去。 毛驴有女儿牵着,书囊书袋有刘氏提着。 他只顾着和族长村长讲话,连看都没看一眼沈白桥和沈大成这两兄妹。 不受待见的沈白桥和沈大成俩兄妹,落到了队伍的后面,他俩互相看了一眼。 沈大成脸色说不上高兴,只是淡淡的道:“那么大的阵势,也不知道爹这回能不能中。” 沈白桥一啧嘴:“我记得咱爹考上秀才,那是咱们娘还在的那会儿。我这一走,有小十年的光景,爹还没考上啊?乖乖!” 沈大成耸了耸肩,没说话。 李氏在旁边补充道:“会试是三年一次,咱爹这些年就考了六七次,也不算甚。以前来过咱们家的一个李秀才,他考了十回还没考上呢!” 沈白桥在旁边听得直嗫牙花:“嗬,有这功夫,还不如做点别的呢。” 会试三年一次,十回,那可就是三十年的光阴,短命点的,小半辈子就没了。 怪不得有些秀才会在村里开个私塾,教教书启蒙什么的,当官无望,好歹能挣个三瓜两枣的,混口饭吃。 沈白桥又问道:“那大哥,你觉得咱爹这次能不能中?” 沈大成迷茫的摇摇头,并没有说话。 沈白桥心里也犯了嘀咕,这科考也不是容易的。想那儒林外史里的范进老大人,考试考了半辈子,头发都花白了,才中了举。 要是沈秀才没考上?那他们一干人等,兴师动众的到村口,可不是白等了吗? 去到了沈家,众人先吃吃喝喝一顿,来个接风洗尘。 好酒好饭都是刘氏提前备下的,专门供沈秀才这个读书人,以及村长老族长享用。 沈白桥和沈大成自然是没有份的,在门口处就被刘氏撵走了——“去去,没瞧见屋里都坐满了吗,哪有你俩的份?灶台上有窝头,先拿凉水对付着吧。” 刘氏从来就不待见沈秀才前头媳妇留下来的这一对儿女。 像今日这种露脸的场面,她压根就不想让这两兄妹出现。 沈白桥气的直咬牙,她在村口受了一早上的露水,合着就是当背景板呗。 她刚想和刘氏理论理论,沈大成却来拉住了她:“妹子,咱们别去凑这个热闹,家里有饭!咱们自家人吃!” 沈大成把沈白桥俩母子,带到了自己的三间小屋当中,李氏将热好的饭菜端上,一碟咸菜条,一小簸箕的苞米面窝窝头,煮过的白菜汤和几张饼子。 东西不多,对于清贫的他们夫妻来说。已经是倾其所有。 “来,吃饼子,里面加了荤油。” 沈大成笑着将把两张饼子递给陆云归与沈白桥,再将最后一张饼,一分为二递给自己的两个女儿。 与此同时,主屋中的一干人等已经吃过了酒肉,沈秀才坐在了主位,刘氏招呼着老族长和村上座,沈红棉沏来了热茶。 沈秀才作为宝河村,唯一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哪怕就是老族长也对他礼敬三分。 这个暴脾气,爱拿拐杖敲人的老族长端着盖碗茶,笑呵呵的对沈秀才道:“咱们村得有你,不说帮咱宝河村免了多少的苛捐杂税,就拿咱村上县衙交税,也少不得你去填填写写。” 村长也表示了赞同:“要是没你这个秀才老爷陪着我去县衙,那些官差文书我可应付不下来。” 沈秀才被他们一人一句,捧的美了。 干巴瘦的小脸上浮出了得意的神色,嘴上还是略略谦虚了几句:“我念书识字的,帮着乡里乡亲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沈秀才被人恭维,在边上候着的刘氏和沈红棉也觉得脸上分外有光。 而老族长他在村口候了一个早上,可不是为了喝这杯茶,吃上一顿饭。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他终于问起了正事:“沈秀才,咱们宝河村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福,才出了你这么个争光的读书人。这次考得怎么样?” 老族长扶着拐杖,两只老眼亮晶晶的。 假如沈秀才这次中举,那宝河村可就是出了一个举人,有了能上任当官的大拿了。 你以为,宝河村为何这么重视沈秀才? 原因就在于供出一个读书人,当了官,全村人日子都能好过。 那些个官差衙役不过都是些欺软怕硬之辈,常常拿着鸡毛当令箭,乱用名目,往庄户人家身上收取苛捐杂税,填自己的腰包。 自打宝河村出了沈秀才,官差衙役看在秀才老爷的面上,苛捐杂税着实免了不少,村里人也都轻松了不少。 可要是,沈秀才中了举人,面子可就更大了,恐怕连县令大人,逢年过节的都要到宝河村来串门咧。 可是当老族长问到此处时,沈秀才的脸色明显一变,连同声量也变小了——“此次会试,难度颇高,我……我这次…没中……” 第27章 没中 沈秀才干巴瘦的老脸明显红了一块。 他声音虽小,像蚊子哼哼似,要是不注意听,一准就略过了。 可老族长实在是关心他中没中,竖着耳朵愣是听清了这关键的几个字! 他老人家立刻大叫了一声:“啥?沈秀才,你又没中?” 这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沈秀才没有中举了!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通通做了变化。 他们大清早的就在村口候着,不就是看在未来官老爷的面上吗? 这沈秀才没中举,那就和当官隔着十万八千里,何必拿热脸去贴一个穷酸秀才的屁股? 村长和族长率先告辞,小刘地主以及村里的几个大户也纷纷起身。 沈秀才看他们翻脸如翻书,自己从众星捧月一下子变成了无人问津,忍不住跳起来大骂:“朗朗乾坤,朗朗乾坤,瞧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副势利嘴脸!” 沈红棉听到老父亲没有中举,一腔的欢喜,也顿时化为了乌有。 她本来想着老爹中了举,自己好歹就是官姥姥了,能耀武扬威的搬到城里去过好日子了。 没想到这老东西,花了一屁股的银子去赶考,却又没中! 要知道,这些年为了弄出银子来供沈秀才,他们娘俩就差拿根绳勒着嗓子眼,不吃不喝了。 哪怕作为女儿,沈红棉也忍不住抱怨起来:“次次不中,次次不中!爹你都考了七八次了,怎么还不中啊?” 沈秀才听女儿竟然敢指责自己,他立刻瞪圆了两只眼:“臭丫头片子!我是你爹,轮得着你来教训我吗?” 沈红棉抱怨归抱怨,但骨子始终还是畏惧父亲,被骂的一缩脖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是沈秀才屡次不中,多年来的失望,让刘氏从始至终,都没有像女儿那般对沈秀才报以太大的期望。 她只叹了一口气,便起身来劝沈秀才:“你别骂她了,闺女还不是一心盼着你能中举。这次考不中,咱们就下次再考!你年纪轻轻的当了秀才,可不就是文曲星下凡,只不过时运不到罢了。” 刘氏的一番话,让名落孙山的沈秀才顿时消了气——他老婆说的是,十里八乡的有几个秀才?咱是文曲星下凡,这次考不中,时运不济罢了! 沈秀才哼了一声,这才大人有大量的,没有和女儿计较。 沈红棉也大着胆子问起她的丈夫:“爹,我男人呢?你俩不是一块去赶考吗?怎么你都回来了?他还没回来。” 女儿问到这个,沈秀才淡淡的说道:“哦,半道上有人给女婿带了口信,他们家好像出了事,女婿回家一趟,得在我后头才能到呢。” 沈红棉一听急了:“啊?我婆家出事了,出啥事儿了?” 听女儿追问,还很关心婆家的样子。 沈秀才皱了皱眉:“我咋知道?我又不是老柳家的人,女婿也没跟我说。再说了,老柳家人死的都差不多了,能有多大的事?你也宽宽心,他一个上门女婿,总不见得不回来。” 沈红棉这才讪讪的闭嘴,去收拾主屋的那一桌狼藉。 刘氏给丈夫端了碗热茶。 沈秀才瞥眼一看,就露出了嫌弃之色:“咋都是些茶叶沫?你刚才给族长他们喝的不都是好茶叶?” 刘氏为难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有这个就不错了?你和女婿去赶考,一走就带了五两银子,家里哪还有钱?那些茶叶都是拿来撑场面的,这会儿也喝光了。” 提到银子,沈秀才的老脸变得有些奇怪。 不过他也没有再抱怨,茶难喝,而是接过茶碗,小口地啜饮起来。 沈红棉这时想起了沈白桥和那个小崽子。 沈秀才出门赶考,一月有余,这年月平头百姓想把消息送到外地,除了托人带口信,就是寄书信。 可刘氏一样行动也没有采取,所以家里的事,沈秀才是一概不知。 收拾着残羹剩饭的沈红棉,想了想,道:“爹,你那死鬼媳妇的留下的闺女回来了,还带了个拖油瓶。” 提到这个被卖掉的女儿,沈秀才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啥?她不是当年,让我叫人牙子来卖了吗?怎么还回来了?” 沈红棉在得意洋洋的道:“人家大老婆容不下,就把她和那拖油瓶撵回来了呗!” “那她人在哪?” 沈秀才放了茶碗,脸色很难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被撵回来,横说竖说,都不好听。 沈红棉一指门外:“先前还和大哥在一块。你自己去瞧瞧,估计和那小崽子在大哥房里。” 沈秀才一听立刻放了茶碗,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父亲气哼哼的出去,沈红棉心里隐隐有些高兴——她是故意提起沈白桥的。 谁叫她屡屡跟自己作对,坏自己的好事,那干脆就让爹来收拾她。 要知道这个秀才爹,满脑子孟子孔子老子孙子,这卖出去的女儿竟然被撵了回来,还带着个小拖油瓶。 不知道,他要发多大的火呢。 沈红棉得意的笑了笑,心说,她爹最好能把沈白桥撵出去。 刘氏不喜欢上一任遗留下来的孩子,当作眼中钉,肉中刺,非打即骂。连带着沈红棉从小也不喜欢上头的哥哥和姐姐。 动小脑筋,让秀才爹替自己出面的事,也不是做了一回两回了。 沈秀才敲响了儿子的房门,大嚷大叫起来:“开门开门!” 沈大成听到是父亲在叫门,他缩了一下脖子,脸色有些发白:“爹,我在呢,你别叫了,我这就给你开门!” 可还没等他起身去开门,沈秀才就闯了进来,他先是瞪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骂道:“一辈子只知道种地,连开个门都磨磨蹭蹭的!” 而沈大成在父亲面前,实在是很老实,连反驳都不会。 沈秀才骂他,他就一声不吭的低着头,任父亲训斥。 沈大成的两个女儿也很怕这个爷爷,见他进来,赶紧缩到了母亲的怀中。 李氏搂着两个女儿,有点看不下去,在旁边小声的说了一句:“爹,你怎么一回来就骂人?大成也没做错啥呀。” 沈秀才立刻瞪向了儿媳妇:“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随后,他的眼光落在沈白桥和陆云归的身上。 李氏皱着眉,知道这是要出事了。 她也没有办法阻止。她的婆婆不是亲的,是后头嫁进来的,自己说不上话。她这个公公只喜欢同是读书人的女婿。 至于大字不识的亲儿子,在他眼里还不如一头能干活的老牛。 早早卖出去的女儿,那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第28章 父女相见 沈白桥也感受到了沈秀才并不和善的目光。 不过,她脸上云淡风轻,明显没把沈秀才当成一回事。 沈白桥拉着陆云归,洋洋一拜:“见过爹。” 而沈秀才阴沉着脸色,一屁股坐到炕头,捋着山羊胡子:“你回来了?” 沈白桥点点头:“是。回来了。” 陆云归在旁边叫了一声外祖父。 沈秀才没应,他阴沉着脸色又问:“我听说,你是让人给撵回来的?” 沈白桥没有答话。 而李氏却知道她这个公公,自认是高风亮节的读书人,凡是不讲究个体面,满村子可找不出一个比他更要面子的人了。 他若是觉得沈白桥被撵回来不光彩,他为了脸面,就能再把女儿撵出去一次! 李氏拼着挨骂,在旁边开了口:“爹,我妹子命苦啊,小小年纪的就出门了,又遇上个容不下她们的恶毒婆娘,咱们做娘家人的,要体谅她。” 沈秀才瞪她一眼:“哪有你说话的份?一边去!” 然后,沈秀才气哼哼的冲沈白桥开了口:“你说你,当年被我卖出去,嫁了人,你就该规规矩矩的,怎么还让人给撵了回来!” 沈白桥垂眼,没有言语。 沈秀才却是越说越有理:“多丢人啊!亏你爹我还是个读书人!你还心安理得的待在家里?” 沈白桥暗翻了个白眼——原主被撵回来,不呆家里,还上天啊? 而他光说这些还不算,看看被撵回来,女儿。 沈秀才咬牙切齿起来:“你怎么不出门,找棵歪脖子树吊死,好好保全保全我的颜面!” 沈白桥自重生过来,见识了妹妹沈红棉为银子几次三番的来抢孩子,刘氏帮亲不帮理。 这已经让她觉得很极品了,没想到原主的这个爹,更离谱。 她听的心头一阵发冷,沈大妮呀,沈大妮,这就是你的爹呀。 云阙并非礼教大过天之地,女子做了寡妇,再找男人二嫁也是常有的事。 可原主那个高风亮节读书人的秀才爹,竟然口口声声让女儿去一死保他的颜面。 沈大成听不下去了:“爹,当初是你把我妹子卖了的!你不想着去赎她,她如今回来,你还要她去死!” 沈秀才瞪向儿子,语气也不是很好:“我以后是要当官的,这大妮被撵回在家,传出去了,有多好听!” 沈大成气愤的挡在了沈白桥面前:“我不懂那些个!但是当年你要不把我妹子卖给人牙子,她也不会有现在这一遭。” 向来唯唯诺诺的大儿子,竟然敢和自己叫板,还把当年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提了起来。 沈秀才不由得火冒三丈:“当年卖她,还不是红棉要打嫁妆,家里急缺钱使!我不管,反正,她不能留在宝河村,让人看笑话,丢我的脸!” 他是铁了心,压根容不下这个被卖出去的女儿。 沈大成则坚定的挡在沈白桥面前:“爹,家里都一向由你做主,唯独这事,不成。” 在宝河村,一个孝字大过天。 可沈大成为着沈白桥,他是头一次和父亲作起对来。 沈秀才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你是我儿子,却念不来书,写不来字,这也就算了。反正我不指望着你出人头地,可你倒好,翅膀长硬了,还敢跟我作对了!” 父亲的指责,沈大成闷声受着,并不反驳,可他也绝不退让。 沈白桥将这些看在眼中,她的嘴角带了一抹淡笑。 自打重生以来,沈家对她最好的人,就是这个大哥了。 她站出来,将沈大成微微推到身后:“大哥,让我来和爹说。” 沈大成不放心,他想重新将沈白桥拉到身后,可沈白桥冲他摇摇头,她当然是有法子应付沈秀才,这真是多亏了宋大娘子。 “爹,您别这么大动肝火。” 沈白桥淡淡的开了口。 沈秀才瞧见这个不孝女儿,主动走出来,他的怒火这才消散了一点:“养儿子有什么用?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听我的话了……” 沈白桥没工夫和沈秀才叙旧,她淡道:“爹,我这次回来,家中大娘子说了,是送我归家伺候老父!” 她声音不大,字却咬得清楚,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沈白桥的确是被宋大娘子,从将军府撵回来的。 可名义上,却是归家伺候老父! 得亏宋大娘子做事滴水不漏,把原主撵回来,还安排了个名目。 那沈秀才想把沈白桥撵走无非是觉得脸上挂不住,但有了这样的一个名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秀才迟疑了一下:“你说的是真的?” 沈白桥冷笑:“这还有假吗?要不要我将主家的文书取来?我若真是被撵回来的,宋大娘子又怎么会把孩子也让我带着走?” 沈秀才斟酌了片刻,看了一眼陆归云。 她说的不见得是假话,自己的女儿是被卖人牙子卖进了大户人家,人家大户撵人,总不见得把孩子也撵出来。 沈秀才的脸上一阵神色变化。 再次开口时,沈秀才已经消了气,他眼神变得淡漠:“既然是这样,我便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咱家什么光景,你也是知道的,恐怕养活不了你们两张嘴。” 这个沈秀才,还真是够绝情。 沈白桥微笑:“这不用的父亲操心。” 她有田庄子,有空间,还用得着沈秀才来养活吗? “这就好,你是嫁出去的人,哪有让我来养活你的道理?” 沈秀才说着,又看了一眼陆云归,心说这大户人家的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的,倒是比村里的野孩子要体面。 “那爹,你慢走。” 沈白桥把陆云归拽到自己身后。 沈秀才虽然心有不悦,可以没办法说什么,只能扭头回去,他是一肚子火气来,垂头丧气的走。 沈红棉还想着,沈秀才最要面子,肯定会大发雷霆的把沈白桥撵的远远的。 见到秀才爹回来了,她赶忙迎上去问:“爹,你把那一大一小撵走了没?” 沈秀才瞪了一眼沈红棉:“你姐姐那是归家伺候我,我撵她做什么?把她撵走了,家里不就少个人挣钱吗?” 他算是想开了,回来就回来吧,反正多个人下地干活,还不用家里出粮食养活。 沈红棉一听,急了:“这都是啥呀?她分明就是被家里的大老婆撵回来的!” 沈秀才不想听女儿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他捋着山羊胡子:“我问你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第29章 小聪明(上) 不问还好,一问,沈红棉这心里就堵得慌。 她这秀才爹去赶考,走的时候把家里搜刮的那叫一个干净。 不拿还不行,所谓穷家富路嘛。结果,白跑了一趟,啥也没考回来。这银子,可不就等于打水漂了吗? 沈红棉肉疼的咬着后槽牙:“爹,你走的时候揣了五两多,我们在家前前后后又花了六七两银子给你打点。家里哪还有钱呀?你又要干啥?” 宋大娘子给的那十两银子全给花光了,刘氏的小钱匣子更是空空如也。 这个家,连半枚铜板也掏不出来了。 就连今天那吃喝的酒肉钱还是,还是刘氏去沈大成家里,现抓回来的。明天,还不知道用什么对付家里的嘴呢。 沈红棉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必然是真没钱了。 沈秀才的老脸上闪过一丝惊恐,随即,他又恢复了常态,皱着眉毛,喝斥女儿:“我就是随口问问!又没管你要钱,你倒是没完没了了。” 说罢,沈秀才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屋。 沈红棉气得直跺脚——她的秀才爹既没有考中功名,也没有把沈白桥撵出去,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上。 而差点被撵出去的沈白桥,她告别了大哥一家,领着儿子回了自己的小破庄子,此刻却又在自己的家中发现了几只肥鹌鹑——不必说,又是那位“好人”留下的。 自打那天开始,陆归云就发现,接长不短的,家中总会凭白出现荤腥。 虽说有肉吃,是一桩美事,可这些东西实在来的莫名其妙。 陆归云这个小大人,心中老是觉得不安稳:“咱家这回怎么多了几只鹌鹑!前天是野鸡,大前日是野兔?娘,谁会趁我们不注意,送东西来?” 他说话的功夫,沈白桥已经把三只鹌鹑用草绳串成一串拎在手中了。 他对陆云归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吧,你在家里等着。我去问问,这到底是哪位大恩人,给送来的!” 陆云归乖巧的点点头:“那娘,你早点回来。” 沈白桥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我晓得了。” 随后她出了门,一路直往云阳山去。 除了陆沉舟,这个假猎户,沈白桥实在是想不出还会有谁! 山腰上的小院子里,陆沉舟挽着袖子,燃了一堆火,他的脚边是一大堆皮子,都是这些日子当猎户积攒的。 看种类大部分是灰鼠皮与野兔皮,他用草木灰随便烧了烧,潦潦草草的熟了这一堆皮子。 沈白桥来的时候,陆沉舟正着弯着腰把这些皮子,粗枝大叶的用针线的连缀在一块,看样子是打算做块褥子。 而那三只肥得圆滚滚的鹌鹑,被沈白桥撂在了桌子上,羽毛飞出去了几根,她干脆的出声询问:“这几只鹌鹑,还有野兔和鸡,是不是你送来?” 陆沉舟作为一个大丈夫,只会拎刀扛枪,使用起针头线脑这些东西来,实在笨拙的可以,活像个笨狗熊在绣花。 他抽空瞥眼一瞧那几只鹌鹑,就知道沈白桥是来问个明白的,可陆沉舟却偏偏不想实话实说——“谁知道呢?我没有这份闲心。” 自己每次去送东西都是偷偷摸摸的,为的就是不让一大一小俩人看见,怎么可能她来问,就实话实说。 谁知道,那小娘们儿却不信这番话,直勾勾的盯着他,眼光灼灼,几乎让人不敢看了——“不是你是谁?满村子我就认识你这么一个猎户!我说陆大将军,您今年贵庚啊?图什么呀?” 陆沉舟被沈白桥说的有些脸面挂不住,耳朵微微发红,他本来就是不好意思才偷偷摸摸的送。 谁知道这小娘们儿,比鬼还精明,直接当场拆穿,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他咳嗽了一声,脸有些黑,心里也有点不开心:“云阳山里野物多,我一人吃不完,便送了你些,日后我不送就是。” 谁知,那沈白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摇着头笑了笑,道:“其实我觉得你还挺厉害的!你说那兔子跑得多快,你居然能够抓到。” 也不是说,他这样做不好。 多亏陆沉舟的关照,她们一大一小两个人,接长不短的有荤腥,这些日子,脸色都明显红润了起来。 可做好事,也没必要不留名。 沈白桥心里觉得暖暖的,没想到这陆将军失势归失势,对自己还挺不错的。 而陆沉舟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是在夸自己吗? 这小娘们儿,居然当面夸他厉害。 哼,抓个兔子算什么难事,只要他乐意,连豺狼虎豹都能打一打! 陆沉舟心里很得意,嘴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你也别太高兴,开春了,山里的野物也要繁衍生息,老族长说这段日子,不让进山打猎了。” 沈白桥听后,哦了一声,倒是有些失落。 她的任务停滞不前,没办法弄到进货单也就没办法熬糖卖钱,买肉买菜。陆沉舟的关照再一停,家里那点荤腥自然也就断了。 陆沉舟看到了沈白桥的失落,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左手抓起桌下的一只麻布口袋,右手揪着沈白桥的袖子:“走,咱们下山!” 沈白桥不解:“干嘛呀?” 陆沉舟只顾揪着她往前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此时已经将近傍晚,村庄里面已是炊烟袅袅,茅草屋的摆设简陋,许多人家没有厨房,在门口随便砌个灶台就能开火。 陆沉舟到了村里,便放开了沈白桥的袖子,他伸手在麻袋里掏了掏,提出两只沉甸甸的两只大肥野兔来。 这种地是力气活,打猎是技术活。 宝河村民们路过时,都忍不住瞧一眼陆沉舟手里的大肥兔子。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村里光景好点的人家,家中略有存粮,可都是些去年存的苞米土豆这一类的粗粮,想要开荤却是十分难得。 谁都知道肉贵,也都知道要拿大钱去买。 对于久不开荤的人来说,陆沉舟手上这两只大兔子,格外的有吸引力。 这兔子肉多肥呀,拿家去炖拿去炒,必然是油多肉多,能好好的解次馋。 那两只肥兔子,惹得人浮想联翩。 一个小孩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了,咬着一个手指头看着陆沉舟手上的兔子发呆。 沈白桥被小孩子盯得很不自在,想要说点什么,然而陆沉舟轻轻一摁她的手,守株待兔似的不肯动。 片刻之后,一个老婆子拿着个热窝头追过来了,千哄万逗的要带孩子回家,可那孩子孩子半蹲着身体,死活不肯走:“姥姥!我要吃肉!” 第30章 小聪明(下) 小孩子不肯走,嘴里嚷嚷着要吃肉。 在沈白桥和陆沉舟两个大人面前,老婆子感到了一阵难尴,手上便越发用力,想把孙子带走。 可老婆子拽得狠了,小孩子便“哇”的一声开始嚎哭:“姥姥我就是想吃肉!咱家都多久没吃肉了!我要吃肉!” 陆沉舟在这守株待兔,显然,这兔子撞上来了。 他这时一团和气的问道:“大婶,你家有白面吗?我这儿一只五六斤的兔子,三斤白面就换。” 沈白桥眼中出现了震惊——这是陆大将军?那个眼神犹如霜刀雪剑,面容冷酷的陆大将军? 他能一团和气的在这兜售野兔子! 瞧瞧这副样子,浓眉,黑发,笑眼弯弯! 沈白桥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重生过来有后遗症,眼睛花了。 而陆沉舟的兔子,肥得像小猪似的。 若从交换的角度来看,三斤白面换一只五六斤的兔子,绝对是刬算。 但是宝河村人人赤贫,家家户户苞米面度日,三斤白面也不是能够轻易付出的。 老婆子很为难的牵着孩子:“我给你三斤苞米面吧?好苞米面,去年磨的!半点绿斑都没有!” 陆沉舟翘翘嘴角,一摆手:“不要棒子面。” 然后他自顾自的去摆弄那两只肥兔子。 其实他自己是吃什么都无所谓的,但是很想给身边这小娘们,以及那小崽子弄点粮食——粗粮就是粗粮,始终没有细米白面养人,所以他必须给她弄点儿好的。 老婆子一听,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搂着孙子:“咱回家吧!今儿不吃肉,婆婆给你煮只鸡蛋吃!” 小孩嘴一撇,又开始哭上了:“咱家没鸡,哪来的蛋!再说了,就算有蛋,娘也要攒着拿去换盐巴!我要吃肉,我不管我就要吃!” 老婆子家里没养鸡鸭,她想拿谎话糊弄糊弄孩子都不能够。 孩子哇哇大哭,拖都拖不走,看起来是非要吃肉不可,老婆子没有办法,只好扭头回了家。 片刻之后,她带着两斤白面和一斤棒子面回了来,想要换兔子。 陆沉舟没挑剔,收了面,很痛快的把一只兔子给了老婆子。 路过的村民瞧见老婆子拿白面和苞米面换了只兔子,也有心动的就围上来询问:“你从哪儿弄来的兔子?诶,怎么瞧着你怪脸生的?” 陆沉舟对此淡淡的解释起来:“我是赵家的大儿子,我家祖上几代都是打猎的,这兔子自然也是打回来的。” 村民们盯着他一瞧,心说是了。 老族长前些日子就说赵家大儿子回来了,而这前头十几年就举家搬到城里的赵家,祖上也统一的靠打猎吃饭。 陆沉舟又询问起周遭众人:“我还有只兔子,谁还想吃肉?想吃的话,无论是稻米白面还是鸡蛋鸭蛋,我都肯换。” 沈白桥心说这陆沉舟够奸的,身手灵活能打兔子,心眼灵活能换白面,说起话来还避重就轻。 看热闹归看热闹,宝河村民还是有人肯拿东西来与陆沉舟做交换——一个面黄肌瘦的大媳妇,用十枚鸡蛋,换去了陆沉舟手上剩下的一只兔子。 没了兔子,人群散去。 陆沉舟又重新换回了一张冷脸。 他看了看手上的白面和鸡蛋,随手递给沈白桥:“给你烙饼吃。” 在边上站了半天的沈白桥,诧异起来:“你给我?” 陆沉舟脑袋一点:“不然给谁?细粮养人,你拿着!” 他很强硬的把口袋塞进了沈白桥的手中,扭头往云阳山而去。 “你拉着我下山就为了这个?” 沈白桥讪讪的跟在他身后。 她还以为陆沉舟在这吆喝半天是给自己挣口粮,没成想,这白面和鸡蛋都是要给她的。 陆沉舟在前面走着,也不回头,只嗯了一声。 沈白桥想了想,道:“陆将军,你给我弄细粮,我白吃白拿怕是不太好。” 前头走着的陆沉舟发出了回应:“我针线活做的不大好,你要是想报答,先帮我缝一条褥子吧。” 扛大刀耍长枪,这他擅长,并且能玩的漂亮。 可那些针头线脑,陆沉舟实在是对付不来。 陆沉舟心想,这小娘们儿既然念他的好,那干脆就把她带到山上去,让她来帮自己缝那条皮毛褥子! 沈白桥也想起了自己前头去那会儿时,看见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熟皮子。 于是点点头:“行,我帮你缝一块褥子。我住在哪,你也知道,这样吧,你回头把那些皮子送来,我给你慢慢做。” 陆沉舟琢磨着这样也不错,还能光明正大的来看看这小娘们儿和自家的小崽子,也就一点头:“那你且先回去,我晚些把皮子送下来。” 两人在田庄分了手。 陆云归在家等沈白桥已经等的有些焦急,见到她回来,总算松了口气:“娘,时辰不早了!” 沈白桥笑眯眯的告诉儿子:“今天有白面,明儿给你烙饼吃吧。” 随后,她展示了白面和鸡蛋。 陆云归诧异起来:“哪来的?” 沈白桥想了想:“给人干活,人家给的。” 陆云归这个小大人,皱着小眉头,在旁边指挥:“记得往里搀点儿棒子面,只吃白面太浪费了。” 沈白桥不免笑了笑:“都听你的!” 母子俩用过晚饭后,天色便全黑了,陆云归睡得早,呼吸刚刚变得沉稳,陆沉舟便到达了门外。 而沈白桥这才意识到,陆沉舟为什么要让她拿这个来报答——那一堆鸡零狗碎的的皮子,凭陆沉舟笨狗熊拿绣花针的架势,还真是拼不起来。 虽然,她的针线也不怎样。 可到底,要比陆沉舟这么个只知道行军打仗的大男人强的很多。 “外头冷,你进来等着吧。” 沈白桥把人引进来,对着油灯,她开始穿针引线,连缀那一堆皮子。 陆沉舟也倒不客气,直接进门来。 他先是看了看睡在火边的儿子,见他缩成一小团的,像是畏寒,便往火堆里丢了几块柴。 做好这些后,陆沉舟蹲在墙边,安静的看着沈白桥使针用线,一张面孔,被火苗映得忽明忽暗。 而沈白桥一心扑在针线上,没和他多讲一句话。 直至用完了李氏给的那一卷粗线,那张皮褥子才算差不多成形。 她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同时发现,此时天色已亮,陆沉舟靠在墙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面容安静,不是平常那般的冷酷神色。 而这时,空间叮咚一声响起——“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请查收奖励!” 第31章 大丰收 什么? 空间竟然说任务达成。 沈白桥看了一眼仍在睡梦之中的陆沉舟。 是了是了,空间只说让陆沉舟在田庄住下,又没说住多久。这住一晚也是住啊,哪怕陆沉舟是靠着墙睡了一宿!醒来就得走。 沈白桥心说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无意间竟然让她把任务给做了。 她心中一喜,当下就进了空间。 一如既往的温暖舒适,空间还是那副模样,而料理台上已经多了整整十张进货单。 “真是说话算数!说给十张就给十张。” 沈白桥看着那些进货单,眼睛都亮了,这完成任务是好,十张进货单到手,那就是好上加好。 打开冰箱,里面的种类和之前倒并有什么变化。 看来空间这次出了血,已经舍不得给沈白桥再解锁物资了。 不过,有这十张进货单,沈白桥就心满意足了,这足足可以向空间兑换上百斤物资啊! 她高兴的差点在原地打个滚。 话说回来,为什么空间会舍得对陆沉舟下这样大的血本。 “空间!空间!为什么这回奖励如此之多!” 沈白桥发出了她的疑问,她把那一沓进货单捏在手中,一边等待,一边琢磨起来要如何使用。 然而空间没搭理她,机械女声一如既往,莫的感情——“空间已完备,宿主可以使用进货单!” 沈白桥撇撇嘴:“说的好像我特愿意知道似的!头一次给了这么多的进货单,你先让我想想该备点什么物资。” 首先,云阙和犬戎难舍难分,在南边的仗并没有打完。水路依旧不通,蔗糖贵的离谱,自己要想发家致富,以及弄到宋大娘子那一百两银子,还是得靠熬糖来赚! 沈白桥便把五张进货单全部填成了甜菜,如今额度已经提高到二十斤。也就是说,她要了一百斤的甜菜。 按照过半的损耗,她大约能熬出一半甜菜重量的糖。 而剩下五张,沈白桥把其中两张分别填上土豆和苞米——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口粮多少得存点。 剩下三张,沈白桥不打算再用了,这是要留着过两天,从空间兑换出绿叶子菜和粗粮,放到田庄子里种的。 填好进货单,沈白桥又看了一下空间里的物资。 之前的土豆和苞米面吃的几乎七七八八了。 绿叶子菜还有两三颗,上次在县城买的那块五花肉没动过——陆沉舟接长不短的送些猎物来,她便一直没有机会,动这块五花肉。 除此之外,空间里没有什么可吃的食物了。 沈白桥打开小荷包,不由叹了口气。 穷,实在是穷! 上次卖糖挣的两吊钱已经花的只剩六七十个了。 总之,沈白桥离脱贫还差远呢。 而宋大娘子的那一百两银子,几乎可以说是遥遥无期。 万一宋大娘子这时候派人来要地钱,她不知道拿什么给?而原主的小儿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沈白桥趴在料理台上,愁得要死。 当沈白桥在空间里长吁短叹时,宋妈妈在玉泉镇寄出的那封信件,已经到了京城将军府。 这凶名远播的陆将军虽然倒了台,被他的政敌连手踹下了朝堂,可宋大娘子不是一般的女子。 要不然,她与陆将军合离,撇清关系后,又如何能安稳的执掌将军府? 将军府,在京城还论得上号。 甚至比陆大将军执掌那会儿,还要有派头。 宋大娘子坐在妆台,身后三四个仆妇,有捧梳头油,调胭脂,抱梳妆匣子的,总而言之,各司其职。 可这早妆还没上完,就有人送进来一沓了文书信件。 宋大娘子只好让手下人动手与她理云鬓,贴花黄,自己则低眉翻阅起文书来。 这一部分是府里的各处账本,以及田庄子送来的收支,还有就是人情往来的书信。 宋大娘亦瞧见了宋妈妈从清河县发来的。 打开一看,通篇文字都是那个奴婢在诉苦,只有一件事值得禀报——沈小娘的大儿子,恐怕是送不来京城了。 “没用的东西,连个小娃子都抢不来。” 宋大娘子照了一眼铜镜,几个奴婢今日给她上的是京城流行的打扮,佛眉云鬓,珍珠贴面,瞧着够端庄大气了,她便让仆妇们退下。 “大娘子,那小公子……” 宋妈妈不得力,底下有人请示这件事该怎么办。 宋大娘子一抬眉毛:“那小娃子弄不来也就算了,将军府已经有了一位小公子,再弄一个来,反而多余。至于宋妈妈,留她在清河县还有用,也就不急着处置。” “照大娘子的吩咐去办。” 底下人把她的意思传了出去。 宋大娘子想了想,又道:“还有,派出去的人,可有寻到陆沉舟的踪迹了?” 底下人摇摇头:“回答娘子的话,自打那日陆将军做了逃犯,官差们便是把整个村子围起来搜了一遍,也没有寻到。” 听到这么个回复,宋大娘子很是沉默了一阵。 朝廷里的那帮老家伙,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陆沉舟的下落却是不明,无论是明面上的官差,还是私派出去的杀手,都一无所获。 要说这人死了,姓陆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多少回,命硬的很,恐怕阎王爷不收他。 可要说活着,那他会藏在哪儿? 宋大娘子的佛眉微蹙,她来回踱了几步。 人是在宝河村没影儿的…… 宝河村,很耳熟的一个村名啊, 宋大娘忽然想起,那沈小娘是被她撵回了老家宝河村。姓陆的,以前好像还挺喜欢她,会不会——他躲在了那! 一张脂柔粉腻的脸,浮现在宋大娘子脑海中。 她立刻吩咐道:“那小崽子我不要了。让宋妈妈紧盯着沈小娘,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修书禀告我,该缴的地钱,也莫要忘了催。” 陆沉舟,活着对她有用处,她从宋家嫁过来就是为了联姻将军府一脉。 死了更有用处,宋家少了一个政敌,她也利用手上的小崽子,安安稳稳的执掌将军府。 总之,陆沉舟下落不明,对她来说,才是最坏的局面。 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32章 来者不善 另一边,陆沉舟已经醒了过来。 他起身看看那条毛皮褥子,针线活虽然谈不上为佳,但胜在针脚密实。 也是难为那小娘们了,一夜的功夫,硬熬出了一条毛皮褥子。 说起来,那小娘们去哪了? 陆沉舟四下查看,却没有看见沈白桥的身影。 他心想这小娘们多半是出门了。 出门了也好,他正好有事要办。 陆沉舟从衣襟中摸出一封信来,那是玉泉镇上宋妈妈要寄到京城将军府,给主子的信件,被他的人拦了下来。 宋大娘子出声门阀世族,很有背景。 要不然,她与自己合离后,又如何能安稳的执掌将军府? 她与朝廷里的那帮老家伙,可是同样的出身。 陆沉舟笑了笑,虽说他失势,成了见不得光的流犯,甚至还有许多人要他的命,但去将军府的信件,还是得通通往他手上过一道。 打开一看,通篇文字都是那个奴婢在诉苦,只有一件事,值得禀报——阿云,恐怕是抢不去京城了。 陆沉舟瞧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陆云归。 小小的人缩成一团,五官长得和自己十分肖像,脸颊则白白糯糯的,可爱到陆沉舟直磨牙,跃跃欲试的想啃上一口。 想他从前不是在外行军就是打仗,从来顾不上后宅,对于这个长子,他也只是想起来了问一问。 没想到如今落魄了,反而能悠悠闲闲的看着这小崽子睡觉。 然而,没等陆沉舟看够,小人便醒了过来。 陆云归一下子就瞧见了陆沉舟在盯着自己看。 他是真不喜欢他,当即就翻了个白眼,爬坐起来,开始寻找沈白桥:“娘,娘!” 陆沉舟抬了抬下巴:“她不在,你别叫唤了。” 陆云归回头瞥了他一眼,又环视了一眼屋子,发现沈白桥是当真不在,他低声嘟囔起:“我小娘不在就不在,要你管。” 说完,他开始自己给自己穿衣裳,小胳膊小手一块用力,笨笨拙拙的套上了衣服,而脸色漠然,权当陆沉舟不存在。 穿好衣服后,陆沉舟自己勺来清水洗漱。 陆沉舟有心亲近他,跟在他屁股后面,追问道:“我给你弄些吃的?” 可他没想到,这小崽子脾气还挺古怪,压根不让他亲近,也不领受他的好意。 陆云归又翻了一记白眼过去:“我小娘会给我弄饭吃,多谢了。陆大人,你可以走了。” 陆沉舟抬眼:“你小娘不在,我代为照管你。” 陆云归重重哼了一声,想到沈红棉和刘氏,也就没说什么——总归对方是个大人,要是那两个恶婆娘上门的,自己可以利用他,把坏人撵走。 而陆沉舟则是满心的郁闷,小崽子句句带刺,还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自己又没招惹他。 偏偏他一个大人,不能和自家的小崽子置气。 陆沉舟只有抱着两只手,瞪眼看着那个还没有三块豆腐摞到一块高的小人,挥动着小胳膊小腿,很勤快地开始收拾屋子。 而沈白桥从空间出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 她没料到,这父子俩居然都醒了,以至于沈白桥几乎是凭空出现在火堆边。 “我我回来了……” 沈白桥望望抱着两只手,冷着面孔的陆沉舟,又看看拿着块破抹布搞卫生的云崽,一张脸,笑得分外僵硬。 “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云归惊喜的奔过去,这个小大人一点也没对沈白桥怎么回来的感到疑虑。 因为他正在一门心思的讨厌陆沉舟时,一抬头,阿娘居然回来了。 陆云归高兴的很,是个打心底里开心的模样,沈白桥回来了,这下,就可以让陆沉舟滚得远远的了。 沈白桥捏捏他的小脸,有些心虚的回应:“我我刚刚回来的……” 这时,陆沉舟也走了过来,他装出一副淡然模样,道:“既然回来了,那我也不便多叨扰,有劳你连夜替我做针线。” 沈白桥对着他咧嘴一笑,继续心虚:“你就不问问,我是啥时候回来的?” 陆沉舟刚刚只顾看自家小崽子,也没有注意沈白桥是凭空出现。 他摇摇头:“问这个做甚?我瞧这毛皮褥子有几处没做好,你若得空了再填补几针,我且告辞了。” 说着,陆沉舟掀门就要走。 而一打开门,门外竟然站了三四个人,清一色都是些壮年汉子,个个膀大腰圆,身强力不亏,黑压压的站了一圈。 为首的,乃是个虎背熊腰的大光头,年纪不小,看起来四十出头,眼尾有许几道褶子。 他一见门掀开,笑眯眯的问:“哪位是沈秀才的闺女啊?” 陆沉舟是何等的人物,一眼就瞧出这厮眼神不正,满脸奸滑,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样的人找上门来,一准没什么好事。 沈白桥和陆云归两个妇孺,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陆沉舟便没急着走,他挡在了门口,冷眼望向来人,道:“有何贵干?” 沈白桥这时也察觉到门口有动静,她把陆云归揽到身后,自己大步上前,去应付那帮人。 而那光头瞧见了沈白桥,脸上笑出许多褶子:“想必这位就是沈秀才的闺女了吧。” 沈白桥一点头,没否认。 同时,她隐隐觉得不对劲——无缘无故的这些人上门干嘛?莫不来惹事的? 那个光头和外面三四个汉子,可不是沈白桥一个弱女子能摆平的。 她留了个心眼,与陆沉舟挨得分外近,假意与对方是夫妇——狐假虎威,借陆沉舟的势,也算是无奈之举。 光头笑笑,将陆沉舟与沈白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道:“没事。都说着沈秀才是文曲星下凡,我们几个外乡人,就打听打听着来了。” 傻子才会相信这番话。 这光头,还有他身后面的那几个汉子,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沈白桥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她冷哼了一声:“这里可不是沈秀才的地盘,你要去见那文曲星,还得往村里去。” 光头迟疑了一下,他心中有些顾虑,这沈秀才的闺女,不过是个小娘们,没什么寻常的。 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一双眼睛如同霜刀雪剑,不是很好惹的样子,倒不如,直接找那沈秀才去。 思至此处,光头也就将原来的打算作罢,他笑了笑:“原是如此,那我们兄弟也就不多叨扰了,告辞告辞!” 说罢,光头对着身后的汉子们招招手,当真是扭头走掉了。 陆沉舟觉得这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低头对身边的沈白桥道:“要不要我去弄个究竟?” 沈白桥眯起了一双眼睛:“实在是古怪啊。” 第33章 缺钱的沈秀才 那个光头左一句沈秀才,右一句文曲星,明显是冲自己那个秀才爹来的。 沈白桥对沈秀才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感情,但是这帮人竟然寻到了她的家门口,那自己说不定会受波及。 今天有陆沉舟在这,那帮人没敢轻举妄动。 要是改天只剩下自己和云崽,势单力薄时,那帮人上门可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她想了想,道:“云阳山上,人迹罕至,把云崽安顿到你那儿,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陆沉舟一点头,这样安排倒也妥当。 而沈秀才,可是在家中也是坐立不安,他做了什么事他自己心里清楚。 “刘氏,给我上杯热茶!”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回的踱步。 然而沈红棉和刘氏今天都下了地——天气已经转暖,而这春耕,最少不了的就是能耕地的老牛。 沈家穷的就只剩下人,哪里有牛? 大清早的,母女两个便出门去跟小刘地主家借牛了,此时并不在家,沈秀才想要喝茶就得自己动手,劈柴烧水。 然而沈秀才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嚷了一声,没有人给他端茶。 本来心里有事绊着,又见无人应答,沈秀才忍不住大发雷霆:“磨磨蹭蹭地,沏个茶也这么慢。” 他冲到了偏房,可刘氏与沈红棉并不在那。 “人呢?” 沈秀才又叫了起来,依旧是无人应答。 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的秀才,这才意识到家里的两个女人怕是出去了,家中现在只剩他一人。 “真是的,出去也不说招呼一声,害我白叫了半天。” 没人伺候,沈秀才一边埋怨,一边回了房。 这些几十年,随着沈秀才次次赶考,次次名落孙山,还要尽心尽力的供着他这个读书人,以至于原本有三亩旱地,光景还不错的老沈家,落了个入不敷出,甚至卖女儿的地步。 刘氏和他的屋子里面摆设很简单,一张通铺,两口躺柜,还有个脸盆架子,便再无其他。 沈秀才进屋后,他先是摇头晃脑地吟了一会儿诗。 可渐渐的,沈秀才的心思就不再诗文上面了,他眼睛落到床尾的两口躺柜上。 老沈家的吃喝拉撒都是由刘氏管着,钱通常是装在她的小匣子里,而这小匣子则套放在这两口柜子里。 沈秀才最近捉襟见肘,很缺钱。 可当他向女儿或者刘氏提起钱时,两个女人的态度都是统一的相同,只有两个字,没钱! “真是的,好歹我也是堂堂的秀才老爷,都说了要钱,却一个子儿也不给我。” 沈秀才见家中没人,两个女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又急着用,他索性自己去动手拿钱。 掀开柜子,刘氏装钱的小匣子,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其中,可那小钱匣子里,别说银子了,就连铜板都没几个。 刘氏和沈红棉并非是糊弄沈秀才——家中当真是拿不出半两银子了。 供读书人,尤其是供一个屡试不中的读书人,那就等于拿银子打水漂。 而老沈家又不是什么巨富,全家老小全靠那三亩旱地吃饭,能有多少银子?家中日常用度都已经要靠刘氏去娘家打秋风了。 没见着钱,沈秀才气的把小匣子往通铺上一摔。 他气哼哼的,爬起来,对着铜镜,正了正衣冠,既然家中没钱,咱们的沈秀才打算出门去找钱。 而银子不是土里生地里长,靠找就能有的。 沈秀才打算出门去借。 他先是登门拜访了村长家——老东西一向对他客客气气,又打理着宝河村,肯定有钱,也能借给自己。 “哟,今天是刮哪门子风,把秀才老弟给吹到我家来了!” 村长的年纪不过比沈秀才大了个几岁,也是五十上下,所以叫声老弟也不为过。 沈秀才想着自己是来借钱的,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老哥。 村长把沈秀才请进屋中,让自家婆娘端来热水——茶叶再宝河村可是个稀罕东西,乡下人家都不常喝,也只有老沈家,因为有沈秀才这么个见过世面的讲究人,人才会备着。 沈秀才捧着一碗热水,弓着腰,先是和村长寒暄了两句,随即道出了此行的目的——“村长老哥,我有个事要求求你!” 村长笑了笑:“我就说嘛,俺家这茅草屋,你秀才老爷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的来,说吧,说吧,老哥有能帮得上的,一准帮你!” 他倒是没有多想,只想着春耕到了,这沈秀才多半是来求自家借老牛使使,或是要两个男丁去干力气活。 可谁知,这干巴瘦的老秀才一开口,就提到了银子。 沈秀才翘着山羊胡子:“这个,这不是手头紧,来找老哥借点银子应应急!” 一提到银子,村长的脸上的笑容就垮了几分。 不过看在这老秀才的面子上,他倒也没有发作,只望了自家婆娘一眼,犹犹豫豫的道:“这个……沈老弟呀,你也知道咱们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就图个温饱,没啥油水,你,要借几吊钱?” 沈秀才饮了一口热水:“我要的也不多,有个十两银子也就够了!” 此话一出,村长差点一口热水喷出来。 啥? 十两银子,你个老酸秀才还真敢说。 你当宝河村的泥巴地里能刨出金山银山啊? 哪怕是一村之长家,也过得苦哈哈,早上苞米面稀饭,中午苞米面窝头,晚上苞米面饼子的过日子。 把他全家连人带牲口的卖了也不见得有十两银子。 “没有没有!沈秀才你还是到别处去借吧!” 村长当即变了脸色,站起来就撵人,哪还管对方是个秀才老爷,等人撵出去了,村长家的婆娘,砰的一声,就将门关上。 “这沈秀才怕不是得失心疯了?真是敢开口,张嘴就要十两银子,这满村子谁家拿得出凭多的银子!秀才他媳妇的娘家,小刘地主家也没这么钱吧!” 村长家婆娘隔着门,对沈秀才破口大骂起来。 村长黑着脸也挺想骂沈秀才,是不是失心疯。 而沈秀才被撵出来,他气得差点跳脚,心说要不是缺钱,他堂堂秀才老爷才求不到你头上。 第34章 恶人上门 沈秀才又跑了村里的几户人家,可人家一听这老酸秀才要借钱,张口还就是整整十两纹银,统一的让他吃了闭门羹,并且大骂失心疯。 “朗朗乾坤,朗朗乾坤,你们这些没心肝的东西,要不是靠着我这个秀才老爷,光是衙门里的杂税就能压死你们!我如今要急用钱,你们一个个的,竟然把我赶出门。” 沈秀才也气得破口大骂。 可骂归骂,这十两银子,也没人能拿出来借给他。 宝河村人人赤贫,连三斤白面都不能轻易付出,更别提是十两雪花银了。 跑遍了宝河村有头有脸的人家,沈秀才也只能空着两只手,灰溜溜回家。 可他还是着急,因为那十两银子是非筹措出来不可,筹不出来那可就坏事了! 回了家,沈红棉母女已经把牛牵回来了。 刘氏先前在家中便寻不到沈秀才,见他回来了赶忙迎上去:“我说秀才老爷,你这是去哪了?你还吃不吃饭了?” 沈秀才瞥她一眼:“我问你,家里怎么一两银子都没有了?” 刘氏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她翻了个白眼:“我说秀才老爷,你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 最后刘氏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跳了起来:“你是不是开我钱匣子了!” 说这话时,刘氏的眉毛竖了起来。 沈秀才知道,刘氏平日里最在意她那个钱匣子,除了亲闺女沈红棉,别人,她是碰都不给碰的,就没敢说实话:“谁不知道你是个守财奴,我哪敢碰你那钱匣子!别发疑心病了!” 刘氏和这干巴瘦的小个子沈秀才过了几十年,一眼就瞧出来,对方没说实话。 既然没说实话,那必然是碰了自己的钱匣子。 她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两道眉毛是彻底倒竖了起来:“你敢碰家里的钱匣子,老娘今天非打死你!” 说着,刘氏抄起赶牛的小鞭子就要收拾沈秀才。 可就在这时,沈家的院门,被人一脚踢开! 五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涌进来,为首的是个脑袋上寸草不生的光头,他一件绸子的小黑褂,眼神不正,一脸奸猾,正是之前找去田庄子的那位。 见了沈秀才,他嘿嘿一笑:“哎哟哟,这是做甚呢?沈秀才,你堂堂一个秀才老爷,怎么让婆娘给打了?” 刘氏瞧见这么个人闯进家中,她奇怪之余,也就放过了沈秀才,把人往身后一推,质问起对方:“你小子是谁?怎么还把我家的门给踹烂了!夭寿哟,你快给我赔!” 那光头原本还笑呵呵的,同时听到那个赔字,他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哼,我今儿上门还真就是为了银子来的。沈秀才,你要去哪呀?说说怎么办吧?” 刘氏一头雾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 而沈秀才原本正想偷偷摸摸的开溜,被那光头叫住,他一脸难堪的转过头来:“榔头兄弟,你再宽限些时日吧!” 那光头冷笑一声,道:“沈秀才,在县城你跟咱们这帮兄弟借钱那会儿,信誓旦旦的说,你一准能当官,还要回过头来答谢我们兄弟。可谁知道你老小子,名落孙山了!再说了,这宽限不是已经给你了吗!要不然,你还能回家安稳的呆这么些时日吗?” 此话一出,刘氏和沈红棉终于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沈秀才这两天老是提银子了? 敢情他上乡里会试,没考上举人,却是在外头借了债! 如今,人家都上门来要债了。 瞧这一个个的,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的,是谁都不好惹。 沈红棉脸都白了,急忙追问起来:“爹!你在外头借了钱?借了多少!你咋借钱了?出门的时候不是给你带了五两银子做盘缠?咱们家还特地花了六七两银子托人打点考场!” 沈秀才耸着两个肩膀,声音明显小了许多:“六七两银子哪里够打点的,我那些同窗可是上上下下的打点,银子花的跟流水一样。依我看,我这次没考中,必然是银子没花到点上。” 原来啊,年过五旬的沈老秀才上考场,瞧见有几个豪横的同窗,使银子上上下下的打点,让那些差役毕恭毕敬,主考官也客气有加。 沈秀才他就也动了心思,心说自己好歹是个堂堂的秀才,也得学人家上上下下的打点,一来有面子,二来说不定银子花在点上,就能得那些个官老爷赏识,说不准就考中了!哪怕考不中,在官老爷心里留个名也是好的。 没有钱那怎么办? 沈秀才掂量着从家里带来的几两碎银子,当下就有了主意。 没钱那就去借呀! 等上上下下打点了,凭着自己的学识,过人的头脑,那些官老爷谁能记住他,还愁没有一份光明前途吗? 于是沈秀才就去找了放高贷的城南一霸榔头哥,也就是那位脑袋上寸草不生的光头。 可天算不如人算,沈秀才的银子花销了出去,连个水花也没砸出来,那些官老爷压根就没记住他这号人物,就连科考也是名落孙山,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光头又咯咯的笑了起来:“秀才老爷,咱们当初可是说好三分的利!眼下又过了十来天,这利怕是要滚一滚,咱们兄弟都寻到了你家,赶快拿钱出来吧!” 前因后果一明了,光头要钱,可谓是要得理直气壮。 自家的男人,非但没让自个当上官姥姥,现在还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刘氏后槽牙咬的咯咯响:“你个天杀的秀才!你欠了人家多少银子啊!” 沈秀才唯唯诺诺的看她一眼:“三十两银子……” 光头在边上补充:“加上利钱那是三十五两!” 此话一出,刘氏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沈红棉也是又急又气:“爹啊!你鬼迷心窍了,借这么多钱,咱们家拿什么还呀!” 这话倒是提醒了光头,他翻着眼睛想了想:“要是还不出钱来拿别的东西抵也可以!我瞧着你闺女如花似玉的,想来还值几个钱。” 沈红棉一听,立刻冲他啐了口唾沫:“想啥呢!我爹才不会拿我抵账!” 光头定眼一瞧沈红棉,顿时露出了不耐烦:“俺没说你,少往你脸上贴金。” 他身后的几个汉子心里也犯了嘀咕,也真是够古怪,这老秀才的两个闺女,怎么一个长的如花似玉,一个细细条条活像黄鼠狼。 第35章 险恶用心 光头要的是老秀才如花似玉的女儿,拿去抵账,沈红棉细细条条的活像个黄鼠狼,要了去干嘛?白贴粮食吗? 沈红棉气得又啐了对方一口唾沫。 光头不以为然,他笑了笑:“是乖乖拿银子,还是拿什么别的抵账。沈秀才,你仔细想想吧!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咱们哥几个也不能白跑一趟啊,见不着银子,那可就不走了!” 对方语气还算和善,眼睛里却闪着凶光。 沈秀才不由打了个哆嗦。 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拎胳膊耍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城南一霸榔头哥,真叫个心狠手辣,欠他钱不还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飘在护城河里当鱼食儿。 刘氏这时候缓过来了,她瞪着那光头:“要钱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还三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我男人是秀才,就连县衙里的官差老爷也得对他客客气气,你算什么东西,耍什么横!” 别说是三十两,就是三两银子也是笔不小的数目,村子里吃不饱饭的还大有人在呢。 要不然沈秀才满村子的去借钱,也不会空手而归了。 光头没有想到自己看在秀才老爷的面子上,客客气气的好言相劝,这个黄脸婆娘反倒恶声恶语的开始撒泼耍横。 而刘氏在村里仗着沈秀才,和小刘地主,也是横惯了。 可这光头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城南一霸榔头哥面前耍横,那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光头哼了一声,收起了先前的客套,直接来横的:“看来好好说话是行不通了!弟兄们,把这一大一小两个婆娘捆起来,通通打个半死!看这酸秀才掏不掏银子!要是再舍不得掏银子……读书人又怎么样?也给俺揍!” 他一发话,那几个汉子,立刻围上去,三下两下的就把玩命挣扎的刘氏给捆了起来,沈红棉也没跑脱,个把手不老实的,还趁机掐了她几下。 将人绑住后,光头使了个眼色,刘氏当即就挨了一耳光,打的她哭爹喊娘。 沈秀才也被这架势吓得不轻,白着脸,瘫坐在地上,嘴里嚷嚷着:“榔头大爷,你你别动手啊!” 可这些人走的是歪门邪道,耍起横可比刘氏这个泼妇,来的要狠得多。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刘氏挨了几下狠打,灰头土脸的,哪还有先前嚣张的样子。 沈红棉在边上吓得脸色惨白,眼瞅着巴掌就挨到自己脸上,她立刻求饶:“别打我,别打我!我家真没有钱了!” 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珠子一转大叫起来:“榔头哥,您先前不是说我爹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她长得漂亮,值钱,你去抓她来抵账好嘞!” 这不提还好,一提,光头也想起了沈白桥。 乡下丫头不值钱,可要是长得漂亮,就另当别论了。 他之前瞧见一面,那小娘们儿长得还真行。 况且,这黄鼠狼还说,小娘们带着个孩子。一大一小两个活人,抵这三十两银子的账那是足够了,恐怕还有的赚。 想到这,光头走过去拍拍沈红棉的脸,笑了笑:“你倒还是聪明!脑子够活,比你那个穷酸秀才爹要强。” 然后,光头又来到了沈秀才的身边:“你闺女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老秀才,你没钱就拿你闺女抵账呗,嗯?你觉得咋样?要是不答应,俺可就要收拾你了!” 他只是表明了态度,可没有和沈秀才商量的意思。 沈秀才被刚刚的架势,吓得团烂泥似的瘫在地上,一听这帮人居然还要对自己下手,他脸上浮现出惊恐,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打。 于是连连点头,哪还有半分不同意:“榔头大爷,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得到这么一句话,光头满意的点点头,他招招手:“留下个把弟兄看着这一家子,其余的,跟着俺去抓人。” 与此时,沈白桥与陆沉舟已经来到了村中。 她很奇怪,为什么光头一伙人会找上她。 一个大娘却是偷偷过来给她报了信:“老沈家来了好些人,个个凶神恶煞的,怕你爹在外头惹了事咧!” 沈白桥一点头:“刚才那些人就找到我了。” 大娘抓着她的手:“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自己小心着些,大娘去地里找你大哥报个信去。” 这个大娘显然是一片好心。 沈白桥让她快去,自己则看了一眼陆沉舟,道:“依我之见,那帮人来者不善,咱们先去报官,来个先下手为强。” 陆沉舟点点头:“只是我见不得光,就不陪你去衙门了。” 惹祸上身,聪明人都不应该去干。 而就在这时,先前的光头竟然出现在了道路的另一端。 他瞧见了沈白桥,怪笑了一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小娘们就在前面,兄弟们走!” 沈白桥皱了皱眉,她也没想到会和光头一伙人遇上,于是拉着陆沉舟,打算绕开,不打算和他们正面有冲突。 可那帮人却明显是冲着沈白桥来的。 那光头拦住了沈白桥:“哟,这位小娘子,咱们又见面了!这是要去哪呀?” 沈白桥瞧出来他不怀好意,没给他好脸色:“大路朝天,我去哪,还须跟你报备?” 她一边说,一边琢磨着退路。 那个光头身后还有三个汉子,个个虎背熊腰的,不是很好对付的样子。 而陆沉舟的一双眼睛犹如霜刀雪剑:“识相的,把路让开!” 他穿着打扮和村民没什么两样,青布衣衫,黑色皂靴,腰间衣带紧束,可那周身的气势,与一双眼睛,实在是有些骇人。 光头触到他目光时,不由心里一颤。随即他又在心中暗想,自己好歹是城南一霸榔头哥,用得着怕这个村夫吗? 况且,老秀才也亲口说把女儿给他抵账。 哪怕就是闹到衙门里去,自己也有理,想到这,光头心里就多了些底气,他嘿嘿一笑:“沈家娘子,你爹欠了我三十多两银子,他还不起这钱,就把你抵给了我,以后就跟着我榔头吃香喝辣去吧!” 说着,光头就把手伸向了沈白桥。 第36章 阴沟里翻船 这城南一霸榔头哥,横行于省城十几载,欺男霸女的事情可没少干。 可他绝对想不到,这次领着弟兄们来宝河村的穷酸老秀才家里讨债,竟然碰上了个硬茬子! “沈家小娘子,跟俺走吧!对了,再去个兄弟,让他跑一趟,把那小的带过来。下手都给俺有点分寸,这娘俩细皮嫩肉的,可值钱嘞。” 这光头伸出手,刚要碰到沈白桥的衣角时,下一刻——光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喉咙被人死死扼住了! 而那个单手捏着他脖子的村夫,眼中竟然杀气腾腾:“我先前就说过,让你把路让给开。你不识相,也就莫要怪我。” 陆沉舟的手又添了几分力,光头感觉他的喉咙都快被捏碎了,同时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凭借着心狠手辣,和手下的这帮小罗罗,他横行霸道的逍遥日子过得太久,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小命会被人捏在手中。 沈白桥是知道陆沉舟的底细的。 她开始在一边幸灾乐祸——这人不光不长头发,连脑子也不长,平白惹这凶名赫赫的陆大将军,真是活该。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陆沉舟一出手,哪还有人敢动歪心思。 而光头的一帮小啰啰们还挺忠心,见老大在陆沉舟手上命都快没了,赶紧抱拳,冲陆沉舟求饶起来:“大兄弟!不,这位大爷!是俺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开开恩,放我们老大一马吧!” 沈白桥这时站出来,问道:“想要放过你们老大,这倒不难!可那沈秀才怎么欠了你们银子?光头说又拿沈秀才同意拿我抵账,这又是怎样一回事?给我如实的招来!” 小啰啰们心系老大,沈白桥问,便都实话实说了。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前因后果,一下子明了起来。 沈白桥这才知道,原主那个秀才爹,想当官想疯了,没钱打点考场,竟然跑去借了贷,一借还是三十两银子。 他也不动脑子想想,三十两银子对于庄户人家来说,那自然是了不得的大钱,一辈人恐怕也挣不来这么多。 可在那些官老爷眼里,三十两银子洒洒水罢了,算得个什么,怎么会因为这点银子,让沈秀才起平步青云。 更可恨的是,沈秀才卖了原主一次还不算。债主上门,竟然还想,卖了沈白桥还有云崽去抵账。 沈白桥的脸都青了:“好你个沈秀才!真不是东西。” 边上的小喽啰赶紧补充:“你家那妹子更不是东西!她自个害怕,就说家中有个姐姐,如花似玉的很值钱,老大原本没动拿人抵账这心思的。” 陆沉舟越听越觉得不像话,忍不住哼了一声。 而喽啰们心惊胆战,也跟着一跳,心说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阴沟里翻了船,栽的得彻彻底底。 沈白桥的脸色更难看了:又是这个沈红棉,三番两次的害人,她倒还蛮有心机,得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了! 她看了一眼陆沉舟,见那光头都快被他给掐死了,赶紧劝道:“你先松松手。” 陆沉舟倒是很听话,沈白桥让他放,他就放,城南一霸榔头哥也就得以保住小命。 而此时,形势完全逆转。 原本还雄赳赳气昂昂,想要抓人抵账的城南一霸,如今他半跪在地上捂着脖子,只知道不停的咳嗽。 陆沉舟下手太狠,差点把他喉咙捏碎了,脖子上也带了淤青的指印,分外吓人。 沈白桥蹲在光头面前:“你还想抓我去抵账吗?” 光头看了一眼脸色冷淡的陆沉舟,吓得直摇头:“沈娘子……不,姑奶奶,就算您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再打您的主意!俺这就领着兄弟们回家去。” 然而,陆沉舟冷眼一扫:“你挡了我的道,我何时讲过要放你回家?” 光头真是吓得脸都白了:“这位大爷,您就放了俺这一回吧!俺以后见着您,准保绕着走!” 显然,这个地头蛇,已经被陆沉舟吓破了胆子。 “你求他,还不如求我。” 沈白桥很有一点狐假虎威的意思,她指了指陆沉舟:“我可以帮你说说好话,让他放了你。” 光头见风使舵,立刻开始向沈白桥求饶。 沈白桥微微一笑:“但是也不能白放你走啊,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您说!姑奶奶,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事,我也答应你!” 光头泪流满面,心说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偏偏惹上这么一对黑店夫妻了。 沈白桥嘴角翘了起来:“你听我说,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沈秀才的银子你不能不要。” 光头啊了一声,心有余悸的看向陆沉舟。他要不是为了讨这三十两银子,能招惹上这位大爷,差点把小命丢了吗? 沈白桥拍拍他的光头:“你见过我那个妹子吧,就那个细细条条的。” 光头点点头:“知道知道!就是那个细细条条长得跟黄鼠狼似的!” 沈白桥继续微笑:“钱不能不要,好好的找沈秀才要钱吧,不波及旁人就成。等银子拿到了手,你们就各回各家吧。” 城南一霸榔头哥,风生水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光靠着心狠手辣就能立足的。 沈白桥几句话下来,光头就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了。 那是要他好好的给那老秀才,和那黄鼠狼一点颜色瞧瞧。 他爬起来,对着手底下的小喽啰们一招手:“走,弟兄们,咱们去老沈家找那老秀才接着讨债去!” 可刚走出去两步,光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折回来,对着沈白桥笑嘿嘿一笑:“回头拿到了银子,小弟就来给大哥大嫂送孝敬!” 什么大哥大嫂? 沈白桥皱了眉毛:“你瞎扯什么呢?谁是你大嫂?谁是你大哥!” 光头脸上笑出了褶子:“大嫂,您快别害臊了,我瞧着大哥和您,夫妻俩感情好得不了!瞧刚才您怎么吩咐,大哥就怎么办!” 沈白桥明白过来了,这人非但不长头发,连眼睛也不长,居然把她和陆沉舟认做了一对。 他们两个,一个现在是赵家的大郎,一个是换了皮囊的沈白桥,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沈白桥脸色变得微妙起来,她看向陆沉舟,僵硬一笑:“这光头真不会说话。” 陆沉舟眼神有些躲闪,他咳嗽了一声,冷着脸,冲光头喝道:“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做哑巴!快滚。” “诶诶诶!” 光头被这么一喝,知道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招呼上手下,灰溜溜的就跑了。 第37章 房契地契 城南一霸榔头哥,他深知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可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沈娘子和他身边的那个村夫,不,那位大爷,明明就很相配啊。 沈娘子生得明丽秀美,那位大爷长的那也是英俊体面。简直就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光头想不明白,也没敢多问,领着一众小弟灰溜溜的就跑掉了。 “陆将军,今天得亏是有你在啊。前前后后的,你可帮我好几次了,我回头一定好好答谢你!” 沈白桥看一眼陆沉舟,脸有些发红,她今天真是借了人家的势,才狐假虎威了一通,也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她。 而陆沉舟被那一句夫妻俩搅得心中发慌,他把脸侧过去,没好意思看沈白桥,耳朵也微微泛了红:“这倒不必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啊啊啊!他只不过是摆平了几个土鸡瓦狗,小事一桩罢了。 这小娘们儿,怎么客气过了头,反弄得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回话。 陆沉舟忍不住在心中抱怨,同时偷偷瞥了一眼沈白桥,他在心中暗道,小娘们儿长得真好瞧。 鹅蛋小脸白白嫩嫩的,杏眼里带着一点水雾,嘴唇也红润润的,好似个晶莹剔透的虾饺! 陆沉舟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把眼睛移开,他不敢再看了——自己一天到晚老想她,实在是很丢人。 照理说这军营里都是些糙汉子,陆沉舟作为糙汉子的头头,应该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可他从小到大就是个怕羞的,薄脸皮。 又因为长相精致了些,在外面领兵打仗的,少不得要摆出一副冷酷姿态,才镇得住下面。 久而久之,陆沉舟在外人眼中就是个冷酷模样。 气氛变得有些微微奇妙。沈白桥想了想,刚要说点什么时,她发现陆沉舟的耳根子已经红透了! “咦,陆将军,你耳朵怎么红了?” 她心生奇怪,忍不住一指陆沉舟。 陆沉舟捏了一下耳垂,发现果然滚烫,心说不妙,脸上摆出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酷模样:“没怎么,许是风有点冷。” 沈白桥也当真信了,哦了一声,又道:“那个甚么榔头的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话说回来,他现在应该到老沈家了吧。” 陆沉舟皱了皱眉,他就是放心上了! 这小娘们也真是的,难道她对自己一点意思也没有? 奈何身为一个大丈夫,陆沉舟没办法和她计较,只有自己生闷气。 而那位城南一霸榔头哥,他招呼着小喽啰们再次踏进了沈家院子。 “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光头吩咐起手底下的小弟们,又变回了那个城南一霸。 小喽啰们有些犹犹豫豫:“大哥!你刚刚才让人掐了脖子,咱们不能在沈娘子家的地盘上撒野啊!” 光头今天阴沟里翻船,栽在了陆沉舟的手上。 本来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来撒野。 可没成想,那沈娘子是个记仇的,明里暗里都交代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三十两银子能要,还得狠狠的要。 “你老大我有分寸!去,再把这老酸秀才家的门给踢开!” 光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小喽啰。 小喽啰只好照办,老沈家的院门今天可真是遭了殃,前前后后,被人踢开了两回,里边的人也给吓得不轻。 沈秀才瘫坐在地上,等光头走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的爬起来,他先是扶起了哎哟哟直叫唤的媳妇刘氏。 刘氏灰头土脸的,的的确确挨了几下狠打,她搡了一下沈秀才,大骂道:“你个挨千刀的,要不是因为你,老娘能挨打吗?” 沈红棉也哭哭啼啼的跑过来:“娘!” 刘氏搂住女儿,瞪了一眼沈秀才:“得亏咱们闺女机灵!让那个榔头去找你前头死鬼生的那个姑娘,要不然今天,那帮人非得把你的老骨头给拆了!” 靠着婆家娘家的沈秀才和小刘地主,刘氏在村子里一向是抬着头做人的,只有她招惹旁人,没有旁人招惹她的。 没成想,今天居然吃了这么大个亏。 沈秀才叹了口气,倒不是为两次被他出卖的女儿,而是感叹自己时运不济,人生屡屡水逆。 就在这时,院门又被人一脚踹开。 老沈家的一家三口同时被惊了一跳。 负责看守他们的那个小喽啰则是飞快的跑了过去。 可他看见大哥身边没有女人也没有孩子时,小喽啰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大哥,人呢?” 光头瞪他一眼,嗓门拔高了八个度:“什么人不人的?我城南一霸榔头哥,能干抢人妻女这么不要脸的事吗?!” 刘氏和沈红棉见光头去而复返,也是一愣。 而那光头训完手下,两只眼珠子就瞪向了沈秀才:“听好了,沈秀才,我不要你闺女,你赶紧拿钱还我,麻溜的点!” 沈秀才被吓得脚底板发软:“我……我!榔头哥,我哪里有钱啊!” 光头绕着他转了一圈,冷哼一声:“没钱,弟兄们进屋去翻,有什么值钱的,咱们拿什么!” 沈红棉不乐意了,她拦在光头面前:“翻啥翻!都说了,你拿沈大妮去抵账,她如花似玉的,年纪又轻轻,拉去卖了,一准值钱!” 光头这下知道,沈娘子为什么要示意他回来要钱了。 这个长得细细条条,像黄鼠狼的沈红棉可真不是东西,一出事了,就上赶着把亲姐姐拉去出卖,亏得还是血亲的姊妹两个。 就连光头这样欺男霸女的混混也觉得沈红棉做得过分:“呸,没瞧出来。你还挺不是个东西的。弟兄们,把她拉开,进屋去找!” 小喽罗们当即照办,几个拉开了沈红棉和刘氏。 沈秀才则不用管——这老东西是个软骨头,稍微有个大架势,就吓得瘫在地上不会动了。 小喽罗们进屋好一通翻箱倒柜,个个一脸晦气的出来。 不为别的,这老沈家穷的实在都可以,只有一些破桌烂椅,苞米面烂土豆,什么值钱东西也找不着! 他们无功而返,两手空空当然觉得晦气了。 就连光头也觉得自己当初真是脑子勾芡了,才颠颠的借几十两银子给沈秀才。 而这时一个小喽啰捧着两张纸出来了:“老大!您瞧,这是不是地契和房契!” 第38章 扺账 小喽啰的手上拿着两张发黄的纸,如果不是仔细的瞧,谁会知道那是老沈家的房契和地契呢。 刘氏,沈红棉,还有沈秀才,他们三个人,脸色都一同得变了——家里的确是穷的耗子进门,都得哭着出来。 可这头顶的三片瓦,脚踩的一片地,虽值不了仨瓜俩枣,可好歹有份地契,还有种的那几亩旱地,实实在在都是自家的祖产。 也正因为如此,沈秀才,才不用像宝河村的其他村民一样去小刘地主家当佃农,一年到头跑去吃喝嚼用,还得给小刘地主上贡。 要是,任由榔头他们把房契和地契夺去了,一家人就得睡田埂子上,吸风饮露当野人去! 哪怕沈秀才是个软骨头,这时也得赶紧爬起,凑到光头跟前,并不肯把自家的房契地契交出去。 “不是,榔头大哥,这房契和地契值不了几个钱,您要不瞧瞧别的,看什么值钱拿去罢。” 光头白了他一眼:“滚一边去!你这老秀才,耗子进你们家门都得哭着出去!把你家翻遍了,也没找出值钱的东西,就剩这地契和房契还能值个三瓜两枣!” 然后他招呼手底下的小喽啰把那两张黄纸送来,自己捏在手中端详了片刻。虽说年代久远,纸张都泛黄了,可的确是老酸秀才家的房契和地契。 光头眼珠子转了转,破屋子值不了仨瓜俩枣,那三亩地,还多少能值点钱。 真金白银的三十两银子给出去,自己来这一趟不能白来呀。 他抖了抖手上的两张纸:“老秀才,我也不为难你!你没钱那好说,拿房子和地来抵!” 此话一出,刘氏的脸都白了。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一改之前的嚣张态度,委屈巴巴的开始求情:“大爷,我们全家就靠这几亩地吃喝,要是没了房子没了地,你让我们怎么活呀?” 光头两眼一瞪:“俺管你怎么活!我那三十两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个个都像你们这样欠钱不还,岂不是让俺和弟兄们喝西北风去!?” 说罢,他招呼小喽啰们,拿出沈秀才之前立的字据,让沈秀才摁个手印,这钱就算是消账了。 “别呀,榔头哥,你总得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而沈秀才也并不肯摁这个手印,拽着光头的衣摆,脑袋摇的跟波浪鼓似的——没了房子和地,他们一家人当真是要吸风饮露的去当野人。 光头不耐烦了:“你给我撒手!再说一个不字,我就把你这把老骨头给拆了!真是的,还不起,当初就别借呀!一家子官迷,到了掏钱的时候还跟我耍无赖!要不是看在沈娘子的面上……我早收拾你了!” 沈秀才被光头伸出的巴掌吓得缩回了手。 光头拿着地契和房契,心说跑这一趟,阴沟里翻船,栽在了一位大爷手上,索性没亏本,回头他就把地契给卖了,贴补贴补自个儿。 对了,自己光拿了地契房契,没替沈娘子出口气呢! 许是逍遥的日子过得太久,光头一想到陆沉舟,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沈娘子的话,那得规规矩矩的,照办! 他望了望身边的小弟:“你俩站着干嘛?” 小喽啰们不解,面面相觑——老大这是啥意思?他们不站着,难不成还躺着呀? 光头嗫牙花,伸手在离他最近的小弟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脑子都勾芡了吗?这房契到了俺的手上,房子就是俺的了,还不动手撵人?难不成,要让这老酸秀才一家白住俺的房子?” 小喽罗们这才反应过来,是了是了,房子既然到了老大手里,自然而然,不能让外人住着,于是小喽啰们凶神恶煞的开始撵人。 光头也在边上撂了一句话——“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收拾包袱,收拾完了就滚。” 刘氏和沈红棉两个女眷,是一肚子的苦水没地方倒——娘俩从嗓子眼里抠钱出来,供养着沈秀才,到了,连块遮头瓦都没留下。 刘氏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个挨千刀的,自从进了你家门,我这十几年,猪油可曾吃过两三回!房子没了,地也没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沈红棉也掉了眼泪:“爹,都怪你!赶考就赶考,你非得摆那场面做什么?官姥姥没当成,我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沈秀才哭丧着一张干瘦老脸,两手一甩:“我也没料到呀!” 小喽啰们见这一家子,光哭不动手,不耐烦的,就出来推搡沈秀才和刘氏:“嚎甚么,还不快收拾东西走人!” 刘氏和沈红棉没办法,只得起身进屋去拾掇,将换洗的衣物,常用的器皿,略略的抬了一些出来。而沈秀才则坐在地上,一个劲的抹眼泪。 他哭还不算,还念念叨叨的,无非是些人心不古,秀才老爷落了难,还没人来帮衬他的说词。 光头在旁边听的不耐烦:“差不多行了,抬着你们家的东西给我走人!叭叭的在我面前念叨,耳根子都快起茧了!” 沈红棉哭丧着脸:“可我家的东西还在屋里,没搬出来呢。” 光头两只眼睛一瞪:“屋里那点家什值几个钱?哼,没跟你一笔笔的仔细算就不错了,快走快走!” 而就在这时,先前那个去报信的大娘,终于将在地头干活的沈大成和李氏叫了回来。 沈大成一进来就瞧见自家院里多了几条大汉,他赶紧把李氏护到身后,指着光头大喝一声:“做甚呢!” 沈红棉见了沈大成,眼睛也亮了起来,她跳了起来:“大哥你来的正好!这些个坏东西把咱们家房契地契抢了!你快收拾他们!” 刘氏也在边上嚷嚷道:“老大,你快把咱们家的房契地契抢回来!要不然咱们一家都要被撵出去了!” 沈秀才也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停下了抹眼泪的手,干巴瘦的老脸上浮出了期盼。 光头扭头一瞧,他看见了沈大成,搓着手一笑:“哟,瞧你这模样,是老秀才的儿子吧?” 第39章 无家可归(上) 好心报信的大娘只说沈秀才摊上事儿了,到家就听沈红棉和刘氏嚷嚷着,房契地契被抢了。 沈大成他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院子里的这几条彪形大汉,还有那个光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护着李氏,怒声质问道:“你是啥人?来我家做啥!” 光头嘿嘿一笑,看在沈娘子的面上,也倒没生气:“你爹欠了我的银子,我嘛,自然是来讨债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李氏探出个小脑袋:“啥,我公公欠你了钱?他走的时候带了五六两银子,咋还会欠钱?你可别是拿谎话糊弄人!” “你自个问你公公去!俺懒得和你废话!还有,你们家的房契和地契都归俺了,赶快收拾东西走人。”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说,还有完没完。 光头不想费那么多的话,拿手一抹蹭光瓦亮的脑袋,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 沈大成看这几个人不像好东西,他也听说过那些个混江湖的心术不正,坑蒙拐骗人的事迹。 他心中不由起了疑虑,质问道:“我爹当真是欠了你钱?可别是让你给坑蒙拐骗了!” 怎么都专逮着这一句问,光头真是腻歪够了:“嗬,我说你们俩夫妻烦不烦啊!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自个问你爹去!” 沈大成看向了沈秀才。 而沈秀才自知惹了祸,畏畏缩缩的把脑袋一偏,哪里敢与儿子对视。这下,可算是证实了,那光头说的并非有假了。 还没等沈大成开口,刘氏却上前来,揪住他的袖子,哭喊道:“老大你快想想办法!要不然咱们一家子都要被撵出去了!” 她不能任由着房契地契被拿走,自己和闺女被撵出去,落个无家可归。 “爹,你欠了人家多少两银子!” 沈大成追问起了数目,想看看能不能将这个缺口给补上。 他这个秀才爹屡试不中,没有当官的命就算了,那就学着人家开个私塾,当个先生,挣点学费,三瓜两枣的总能糊口。 可是,沈秀才却一门心思的想出人头地,当官老爷。整天跑到外面去交朋结友,相会同窗,不劳不做,家里是什么也指望不上他。 这些也都算了,好端端的,他竟然还在外面欠了银子! 李氏也着急上了:“公公,你快说话,欠了多少钱?” “本金三十两银子,还有五两的利钱。老大,你赶快想想办法弄钱来把这口子给堵上,要不然房契地契可真就归他们了,咱们一家子都要被撵到外面去了!” 沈秀才畏畏缩缩的在旁边出了声。 沈大成一听,心都凉了半截。 饶是他顶温和的脾气,也忍不住动了怒:“三十两银子,又不是三十个铜板!我上哪去弄?爹!你啊你!” 他两只手冲沈秀才一伸,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氏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 天老爷,三十两银子,把他们全家脖子里标上草,整个囫囵卖了,也筹不来这么多钱。 沈秀才落了泪,可怜巴巴的望着沈大成:“老大!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沈大成气的一甩手:“怎么办!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房契地契只能抵给人家呗!” 他弄不来这几十两银子,房契地契扺出去,已然成了定局。 “行了行了,你们这一家子可真够啰嗦的!弄不出钱来,还废话凭多,我都瞧不下去了!” 光头抖了抖手上的地契房契,又让手下的小喽罗们拉着沈秀才,强行让他在文书上摁了手印。 沈大成黑着张脸,对李氏说道:“房子不是咱家的了,你去找找两个闺女,屋里我去收拾。” 李氏抹了把眼泪,转身出去寻了两个女儿了。 光头则让小弟们收拾了一下院子,然后把沈家人撵到了外面,咣当一声,把屋门和院门上了锁。 “老秀才,听好了,从今儿起这房子和地就不姓沈了,改天我就找人卖出去!说不好还能赚几个钱。” 光头敲了敲门上的狗头锁,已经在盘算尽快将房子和地出手。 刘氏和沈红棉一人扛着个小包袱,都哭丧着张脸,眼睛红通通的,恨不得要扑上去,把光头和他的一众小喽啰们大卸八块。 沈秀才蹲在地上,脑袋埋到了裤裆里,老沈家传了几辈的祖产到他这儿,什么都没了,他已经完全抬不起头来见人了。 而沈大成几乎就是面无表情了。 他手上提着两个包袱,默默的站在家门口等待妻儿,直到李氏牵着两个女儿回来,他才开口说了话:“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来瞧瞧。” 沈大成将包袱当着李氏的面打开,时间紧迫,他只往里面塞了几件闺女的和媳妇的衣物,还有一套被褥以及常用常使的物件——其实也没甚可收拾的,家里本就穷的精光。 李氏鼻头红红的,她望一眼上了锁的院门,心知是回不去了,满面愁容的问道:“我瞧着,该拿的都拿了。孩他爹,咱们一家,该上哪儿去?” 沈大成的两个闺女,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七岁,都没到懂事的年纪。 小的那个,望着上锁了的门,仰着头问父亲:“爹,咱们是要搬家吗?” 大的那个,从大人们哭丧着的脸中隐隐约约出了不对,冲妹妹摇摇头,让她不要多问。 沈大成一手抱起小女儿,一手拎着包袱,脸色不是很好看:“先到你娘家住着吧。” 李氏叹了口气:“我娘家吃饭的人多,长嘴的人更多,逢年过节我都不爱回去,哪还有咱们一家地儿!” 她并非不想回去,只是自家四张嘴,个个都要吃饭,娘家,实在容不下这一大家子。 沈大成沉默了,他也不知道,他们一家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李氏想了想,脑中浮现了沈白桥的面孔。 她道:“咱们要不先去投靠妹子几天。她那地方大,一整个田庄子,只住着她们娘俩。咱们一家过去了,也能有地方住!” 沈白桥母子住的田庄,的确是有几间空着的小屋。 眼下,沈大成也实在没有办法了,不去投靠妹子,今天晚上他们一家人就得去钻草垛子。 瞧着两个尚且年幼的闺女,为人父母的,谁又舍得子女受苦呢? 沈大成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我这个当大哥的真是不像话!帮不上妹子什么,如今还要去投靠她。” 第40章 无家可归(下) 光头拿走房契地契,沈家人被撵出来时。 沈白桥已经回到了田庄,陆沉舟没跟她回来——云崽一个还在山上,天色又晚了,哪能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那? 她就只好请求陆沉舟,辛苦她再跑一趟,把云崽带下来。 终归是自己儿子,陆沉舟没说什么,点头就同意了。 沈白桥往火堆里添了两块柴,好让火烧的更旺些,自己则钻进空间里做饭——家里连个锅都没有,不去空间里做饭,沈白桥还真不知道该上哪去。 平底锅在灶上烧热,五花肉切成小块,在里面炼出肥油。 沈白桥拿了一只大碗,又倒了些白面进去——陆沉舟上次拿兔子换的白面,她一直没舍得用。 陆沉舟帮了她许多次,人总得得知恩图报。 白面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个好东西,沈白桥便打算烙一锅发面糖饼,留着给陆沉舟和云崽。 总吃苞米面,两个人不用嘴说,就已经从眼睛里透出腻烦了。 面粉倒进大碗里,用水慢慢的用水调开。 因为白面太珍贵,沈白桥慢条斯理的,把活做得很细致。鸡蛋也敲开倒进面糊里,再加上糖,搅和均匀,就可以摊在平底锅里烙饼了。 趁着平底锅里有油,一张面饼很快烙好,只是火候稍稍有些过了,边缘带了一点焦黄。沈白桥赶紧将火关小,而第二张饼就很像模像样了。 沈白桥手脚麻利,十来分钟过去,油渍麻花的铁锅里就放着一摞烙好的发面糖饼。 她又把冰箱里的那几颗绿叶菜全部洗干净用猪油炒了,装到碟子里,连同发面糖饼,一块带了出去。 东西通通放在小桌上,外面已经全黑了,正当沈白桥琢磨着陆沉舟和云崽得什么时候到时。 门外响起了一声呼喊:“妹子!你开开门。” 听声音很耳熟,像是李氏的。 沈白桥心说大晚上的她过来干什么,难不成是遇到事了,于是赶紧起身去开门。 只见门外,沈大成一手抱着小闺女,一手提着包袱,脸色很不好看。李氏拉着大女儿,鼻头发红,眼眶微肿,很像是受了委屈。 “这是咋啦?天还不暖和,大哥大嫂,你们赶快进屋!” 沈白桥身子侧了侧,她把门让开,招呼沈大成一家进屋。 等他们一家进了屋后,沈白桥将门关上,李氏抹了把眼泪:“妹子,我和你大哥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 沈白桥坐到他们对面,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大嫂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氏只好,将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沈白桥一听就知道坏事了。 那个光头受她的指使,在老沈家作威作福了一通。可办事却没有分寸,她只说让他给沈红棉一点颜色瞧瞧,在要钱这件事上,不需要手软。 哪知道那光头,把房契地契翻出来了,还把沈家人全赶了出来,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沈红棉该得一点教训。 可是这样一来,间接的连累到了原主的亲哥,自己的便宜大哥沈大成。 沈大成夫妻俩,连带着俩闺女,落了个无家可归。 沈白桥觉得很牙疼,报复了沈红棉和刘氏固然很痛快,可她又不能去找那光头,让他再将地契房契交出来。 沈大成叹了一口气,道:“都怪咱爹不争气!连累我也倒不怎样,可我这俩闺女,大的才十岁!好端端的,连个住处都没有。” 沈白桥看了一眼趴在沈大成身边的两个女孩,心中真是懊恼万分——如果不是她图一时的痛快,也不至于,连累得便宜大哥一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她想了想,自己该做出一点补偿,便道:“那个大嫂,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带着小孩在这田庄住下!我和云崽只占了两间屋子,还剩下三间空房,收拾收拾,也算能住人。” 沈白桥一指外面的空间,眼中满是歉意。 李氏和沈大成,正是因为一家人无处可去,要投靠沈白桥,她抹不开面子,才磨蹭到了天黑。 没想到,沈白桥竟然主动提出让他们留下。 李氏心头一暖,这个妹子,真是够通情达理的,她拉着沈白桥的手,感激道:“那……我真是要好好的谢谢妹子了!” 沈大成也是心中暖暖的,可一方面,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想自己几十岁的一条汉子,娃儿都有两个了,竟然落到个投靠妹子的地步,他抓抓头,愧疚道:“妹子啊,我这个大哥真是欠了你许多呀。” 沈白桥赶紧摇摇头,沈大成这个大哥很好,她刚重生过来那会儿,只有沈大成,愿意把她和云崽往家里带。 “大哥,是我对不住你!快别说这样的话了。你们还没吃饭吧?刚好我烙了饼子,白面的,你们快吃快吃!” 她赶紧去找了两双筷子,塞进沈大成和李氏手上。 两个小的,则往她们手上各塞了张饼,让她们凑合凑合用手拿——平时就她与云崽两个人吃饭,没有多余的筷子,空间里倒有是有,可她又不能凭空在哥哥嫂嫂一家面前消失。 沈大成的两个闺女,大的叫沈枣儿,小的叫沈杏儿,长相都算清秀,就是长期吃不好,导致脸儿黄黄的,头发也黄黄的。 小姐俩各自捏着张糖饼,没急着吃,而是统一的看向了李氏。 老沈家为了供秀才,全家是上下一块的勒紧裤腰带。 就算偶尔开个小灶,做了荤腥,那也没有他们的份——沈大成又不是刘氏亲生的,沈秀才也不喜欢大字不识的儿子,他们一家,都不受待见。 小姐俩平时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所以望着母亲,不知道该吃不该吃。 李氏望着这纯白面,没有掺杂粮的烙糖饼,眼睛一酸,道:“这是姑姑给的,吃吧,吃吧!” 小姐俩这才捧着糖饼,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李氏也尝了一口糖饼,甜丝丝的,比县城摊子上卖的,滋味还要好。 而枣儿瞧见沈白桥手上没筷子,便问:“姑姑!那你呢?你咋不吃?” 沈白桥抿了抿嘴:“你们吃你们的。我还得等等人。” 沈大成慢吞吞的夹一块了白菜,问:“等谁呢?诶,说起来怎么不见阿云?他去哪了?” 沈白桥不能直说,云崽去他爹那了,陆沉舟有了一个新身份,可不能在她这说漏嘴。 第41章 讨没讨过老婆? “没事大哥,你们先吃,我再等等。云崽,他出去玩了。” 沈白桥避重就轻的答复了沈大成,她心想,陆沉舟去了这么久,应该把儿子给她送回来了。 正如她所料,这一大一小正在往山下赶。 陆云归埋首走在前头,陆沉舟在后面,两人隔着好几步的空隙。 天色已黑,陆沉舟的手上拎着盏油灯,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你当心些,山路崎岖,要是磕着碰着,我不好向你小娘交代。” 他好言好语的提醒,然而那小崽子并不搭理他,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陆云归很生气——在将军府,陆大将军有那么多的小老婆,还有大娘子,找谁不是找?偏偏到这宝河村来讨人嫌,好在自己的小娘也不喜欢,这个人嫌狗厌的家伙。 他的脚步迈过一块大石头,陆云归嫌弃的道:“若像陆大人这么磨磨蹭蹭的,何时才能到山下?” 说完他又小声嘟囔起来:“老胳膊老腿的,等你慢悠悠的下山,黄花菜都凉了!我小娘,还在家里等我呢!” 可惜啊,陆沉舟耳力极好,一点声响都瞒不过他。 等把儿子的嘟囔听得清清楚楚,陆沉舟脸色不由又黑了几分——这小崽子,居然骂他老东西! 陆沉舟忍不住,啧了一声,也仅仅是啧一声罢了。 他不会带孩子,这小崽子也不喜欢他,以至于,陆沉舟对云崽几乎就是束手无策了。 而云崽对他的老父亲,很有一点针锋相对的意思:“天都黑了,我小娘肯定等的着急!陆大人,你能不能快些?” 陆沉舟黑着脸把油灯塞进他手里:“你在前面看不见光亮,当心些,走那么快,别摔着!” 他一个做爹的又不好跟一个小崽子计较。 既然陆归云这么急着回去,那就让他在前头先走吧,但天黑路滑的,沈白桥上次就差点摔跤,陆沉舟不希望他再摔着。 陆云归倒没有推辞,他接过了油灯,迈着两条小短腿,颠颠的往山下去。 跑了一阵,他扭头一看,见陆沉舟并没有像先前那般跟在身后,心想这陆大人多半是嫌烦,打道回府了。 于是陆云归对他的偏见,又加深了一层。 “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讲,要把我送到山下去,才走了几步路,自己便打道回府了。不送就不送,我自己也能回去!” 陆云归撅着小嘴,拎着油灯,心说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回去,然后就迈开两条小短腿,朝山下赶去。 而陆沉舟,却并没有像小崽子想的那样,不耐烦的打道回府了。 他其实是隐去了身形,偷偷摸摸跟在陆云归身后——他察觉到了这小崽子,似乎是不太喜欢自己跟着。 陆沉舟不能和个小孩子斗气,也不想再受白眼,索性就让小崽子自己走,他一路看着就是了。 天色渐黑,树影婆娑。陆归云拎着一盏晃里晃荡的油灯,迈着两条小短腿,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赌气归赌气,可他终究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一个人走在山林中,听着风吹草动的,不由想起云阳山里的种种可怕,难免会害怕。 忽然一道黑影掠过树林! 陆云归吓了一跳,拧着小眉头,警惕的看向声音的来源外:“谁!谁在那!莫要装神弄鬼的!” 他也算胆大的,见没有回应,迈着两条小腿过去,哆哆嗦嗦的扒开草丛,想要一探究竟。 “咕咕咕……”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向了他,那玩意也是头一次见到人,吓得两脚一蹬,展开翅膀,从陆云归的头顶上擦着飞过。 那么个大禽飞过,陆云归也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倒在地,而油灯也在此时打翻,光亮一下子熄灭,四周陷入了黑暗。 黑漆漆的树林中怪声频起,他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他忍不住更咽起来:“娘,弟弟!” “有甚好哭的……” 而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将油灯捡起来点亮。 陆沉舟的脸在光亮中显现出来,浓秀的眉毛,琥珀色的眼瞳透亮,嘴角带了点笑意。 他一只手拎着油灯,一只手掏出白手帕,替他抹了抹小脸上的泪水,道:“万幸我没走,一直在后面跟着,不然,可就瞧不见你这副狼狈模样了。” 陆云归连哭都忘哭了,因为被陆沉舟的风凉话给气到了。 “你乖一点,我送你下山!” 陆沉舟把油灯塞到陆归云怀里,让他提灯,自己则抱着小崽子,朝山下走去。 陆云归偷偷瞥了一眼陆沉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似乎是出了丑,于是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田庄子里,沈白桥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她估摸着天色不早,陆沉舟也该把儿子给我送回来了,所以,就一直坐在门口等着。 沈大成一家已经吃完了饭,李氏忙着收拾碗筷。 小姐俩凑到了沈白桥身边:“姑姑,你在等谁呀?怎么还不来?” 沈大成也很奇怪,沈白桥在等谁?也没瞧见外甥,陆云归到底去哪玩了?深更半夜的还不回来。 而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陆沉舟抱着陆云归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可算把儿子给我带来了!” 沈白桥赶紧迎上去,把儿子接过来,而陆云归于下山途中,哭都哭累了,此时已经在陆沉舟的怀里睡着,就连到家了也不知道。 陆沉舟活动了下手腕,像是抱怨,又像是诉苦一般,对沈白桥开了口:“阿云,他太不听话,路上耽搁了些。” 沈白桥不信他的话:“?云崽像个小大人似的,平时只有他管我的,没有我管他。怎么就不听话了?” 陆沉舟抬了抬下巴:“莫不是我还骗你?”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很有话聊。 沈大成这才明白过,自家妹子一直等的人居然是村里的赵猎户! 这赵猎户是前些日子回村的,当时,老族长跟大家讲的时候,别看这赵家的大郎小时候是个胖子,长大了却称得上是仪表堂堂,他还特地留心瞧了一眼。 怎么,自己的妹子和他一副很熟的样子,外甥也是这猎户抱回来的? 沈大成不由得看了一眼沈白桥,心说妹妹是不是动了别的心思?或者,那赵猎户有盘算? 瞧这赵猎户仪表堂堂,自己的妹子如花似玉,还挺般配的,这猎户年纪不小,也不知道他讨没讨过老婆。 第42章 去县城(上) 而沈白桥此时正在问陆沉舟有没有吃过晚饭。 “你一来一去的,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候,上次的白面还有,我今日拿来烙成了糖饼,我给你包上一些,你带回去吃。” 沈白桥将陆云归放在被褥,一边扭着脑袋冲陆沉舟说道。 可没等他回话,沈大成却走了过来,他扯了一下沈白桥的袖子,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沈大成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陆沉舟并不知道沈大成是沈白桥的便宜哥哥。 他皱了皱眉,心说这个村夫,还有那个收拾碗筷的村妇,以及两个小黄毛丫头,都是哪来的? 而沈白桥看了一眼沈大成,知道有些话当着陆沉舟的面不好讲,便道:“咱们出去说。” 她说着,将用白手帕裹好的糖饼放到了陆沉舟手中——白帕子已经被她洗得干干净净,糖饼没有凉透,传出一点温度来。 陆沉舟心中也是暖烘烘的。 而沈大成他们兄妹俩人来到了屋外。 外面明月挂枝,沈白桥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道:“大哥,你有什么事要讲?这外面没人,你就讲吧。” 沈大成搓了搓手,觉得有些不好开口:“妹子,瞧抱着阿云进来的,是咱们村的猎户是吧?” “咋了。” 沈白桥点点头,同时也觉得,陆大将军的新身份,用得得心应手,全宝河村的人都一致认为他就是那个赵家大郎。 沈大成眼神有些躲闪,似乎是不好意思了:“那些个礼教名节,是那大户人家的小姐要守的,咱们庄户人家不讲究那一套!妹子呀,你说你带着孩子回村子里已经有个把月了……”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 沈白桥则是隐隐觉出了不对,她的便宜哥哥沈大成,似乎在替她对陆沉舟上心了! 有些话是不该,当大哥的来讲的,可是,他们的娘死的早,那个爹更满脑子都是中举当官。 思来想去,这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沈大成觉得他还是把话说全了吧——“那赵猎户,妹子,你觉得人咋样?他讨没讨过老婆?” 此话一出,沈白桥忍不住扶了额。 听他这意思,一准是想到了那方面上去,这沈大成,究竟是误会了什么啊? 自己和陆沉舟,那顶多算是关系良好……并没有什么啊! “人家讨没讨过老婆,这……” 沈白桥没敢直说自己这幅皮囊就是陆沉舟小老婆的! 她当着沈大成的面,连说带比划的解释起来:“大哥,你想多了,我和他住的近,算得上是邻居。村外又没有人家,所以我们俩平日里会有来往,互相照应,根本不像你想那样!” 沈大成一听,皱了眉毛:“难不成是我想多了?” 沈白桥赶紧义正言辞的表明:“就是你想多了!再说了我卖身契还在大娘子手上,身不由己的,连种田都是被迫,哪由得我做主!” “这样啊。” 沈大成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来当真是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想多了。 沈白桥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大哥,我还带着云崽呢,你不用替我顾虑这些。对了,那房子十几年没住过人了,你把包袱拿过去,我帮着你们收拾收拾!” 沈大成一点头,拎着包袱跟着沈白桥去了那两间空着的屋子。 许久没有人住,这两间屋子,比沈白桥住的还要差。 好在李氏是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沈白桥也很能收拾,力气活有沈大成,几个大人忙活了一刻钟的功夫,也就勉勉强强的能住人了。 沈白桥抬起手背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嘱咐道:“大哥,时候也不早了,有事咱明儿再说!我先回去睡了。” 沈大成和李氏一同把沈白桥送到门口——“那妹子咱们明儿见。” 沈白桥回了家,发现陆沉舟坐在火边还没有走,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陆沉舟打开手帕,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糖饼递给沈白桥:“我听先前那个妇人说你还未吃饭。” 沈白桥没想到,他还有这份心思。 几张糖饼还要特意留给自己,不由笑了笑:“那就多谢,陆大将军。对了,你吃了没有?” 她学了云崽的那一招,伸手摁了摁陆沉舟的胃部,这样一来,对方连说假话的余地都没有。 陆沉舟微微一摇头,先前忙着下山把陆云归送回来,刚刚又一直在等沈白桥,他也是没顾上吃饭。 “那正好,咱俩一块吃吧。” 沈白桥反客为主,把手帕先开,往陆沉舟手里塞了一块糖饼。 两个人,对着一堆火,慢悠悠的吃着糖饼。糖饼这时候已经凉了,但因为是白面烙的,所以便是凉了,吃起来滋味也很不错,甜丝丝,软绵绵的。 陆沉舟这些年不是在行军就是在打仗,做将军的,一行一令,就是几万人的生与死,他脑子里那根线总是绷得紧紧的,鲜少有这么清闲的时刻。 身边的小娘们吃饱了,也是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 难得的惬意啊。陆沉舟在心底里偷笑了两声,他站起来开始告辞——“你好好保重,我便回去了!” 沈白桥现在不是沈小娘,自己的身份也很特殊,他要为了她的名声和安全而考虑,不能随便在这留宿。 沈白桥一点头,等陆沉舟走后,她脱下鞋袜,对着火堆烤了脚,又烤了手,把全身烤得暖烘烘的,她像小猫一样眯着眼,有些犯困。 而就在这时空间叮咚一声做响——“空间任务发布,请宿主在五日内前往清河县!” 任务发布,沈白桥困意全无,她唰的一下站起来。 空间居然又要让她去清河县! 说起来,清河县是个好地方,上次去糕点铺子,她把糖粉卖了两吊钱,赚到了第一桶金,空间既然有任务,让她去,那她当然是要去的。 只不过,不能空着两着手去。 她之前用进货单兑换了一百斤的甜菜,放在空间里。 这下可以派上用场了,明天她就动手把那些甜菜全部熬成糖,到时候去县城,既完成任务,还能顺道做个买卖,把糖通通换成银子。 第43章 再去县城(下) 待陆沉舟走后,沈白桥就进了空间,空间里是没有黑夜与白昼之分的,时间的流速也比外面快许多。 她照着上一次的做法,把一百多斤的甜菜,全都切丝去皮,入锅熬煮。 空间出产必属良品,那些甜菜品质十分良好,连个虫眼都没有,甚至没有泥土,干干净净,以至于沈白桥都用不着清洗。 等到锅里的糖稀变成了褐色,一股子甜味冒了出来,勺子搅不动之后——她的糖已经熬出来了。 不过这一锅也就几十斤,沈白桥接连煮了三锅,才把所有的糖熬出来。 饶是空间的时间流速比外面看上去慢,沈白桥也忙到了天亮,等做了分装,上称一称,大概有四十八九斤的糖粉。 如今南边战乱,水路不通,蔗糖的价格一翻再翻,已属昂贵,不是寻常百姓吃得起的。 这四十八九斤的糖,换成银子,足称得上可观了。 沈白桥忙活了一宿,她眼下一片青黑,出了空间,后先是睡觉,反正糖放在空间又不会丢,任务的时间也很宽裕。 等她一觉醒来,屋子里没人。 “云崽!云崽!” 沈白桥叫了一声,没有应答,她就自己穿了衣服,趿着鞋子起身,出门一看,陆云归正在院子和沈大成家的小姐俩玩呢。 “娘!你醒了,舅母已经把饭烧好了!咱们快去吃吧!” 陆云归见沈白桥露了头,赶紧跑过去,拽着对方的衣角。 而这时,李氏端着一只小簸箕,也从屋子探了头:“妹子!俺都煮好了,快来吃朝食!” 沈白桥熬了一宿无精打采的,别提烧早饭,就是让她煮个水,也不见得能把水烧开,也就顺水推舟的过去蹭早饭了。 当初宝河村这一片土地被将军府买下来,建田庄子时,房子是起了五六间,是个四合院子的格局,外围还有用竹子扎的篱笆。 李氏和沈大成,他们夫妻住的这两间屋子,经过一夜的功夫,被收拾得,几乎可以说一尘不染。屋子里寥寥几样物件,也都放在了该放的位置上。 没有桌子,就铺了席子代替,几人席地而坐。 一碟咸菜,一锅苞米面熬的粥,就是朝食。 李氏很窘迫:“你大哥去小刘地主家找活干了,晚上才回来。我们一家昨儿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今早还是现去村里借了几斤苞米面,你将就着些。” 沈白桥笑笑:“怎么会嫌弃呢?我和云崽不也是整日苞米面度日嘛。来,云崽快吃。” 她给自己和陆云归,分别盛了一碗苞米面粥,低头说道:“嫂子,咱们都住在一块了,就在一块吃饭罢,别分开煮了。云崽,咱们家还有袋苞米面,你回头带舅母去拿。” 李氏低头扒了一筷子粥,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这个嫁出去的妹子,大可自个关起门来过日子,不必理会娘家哥哥的事,可沈白桥自己过的都紧巴,还要拿出粮食来贴补他们一家。 而沈白桥麻利的喝完一碗粥,又道:“嫂子,劳你今天帮我看着云崽。我要去趟县城!” 李氏脸上露出了狐疑之色:“好端端的,去县城做甚?” 沈白桥故意卖了个关子:“我有生意要做。” 这次去县城,既不逢年,也不过节,甚至不是大集,可没有牛车带她去了。 沈白桥只好靠着两条腿去,独身一人上路,她又是个年轻女子,也倒不怕碰上不测之事——有空间呢,瞧着形势不对,她就往里面一钻,谁能奈何得了她? 足足走到黄昏,沈白桥才到去到县城,她一路直奔糕点铺子。 掌柜的见了她也是很高兴——上次那四斤糖,犹如久旱逢甘露,可算是解了他家铺子的急。 他对待沈白桥那是客客气气的,把人领到堂厅,先是沏了热茶,再开的口:“沈娘子,许久不见,可是带了糖来?我倒真应该好好的谢谢沈娘子,你家的糖,比南边的蔗糖是只好不差,做出来的糕点又香又甜,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掌柜的倒也不是说瞎话,来恭维沈白桥。 而是这沈娘子家的糖,的确不同。 他们家用一向是用南边的蔗糖做点心,口碑呢马马虎虎,胜在家中有祖传的手艺,在这清河县城内也算是有几个主顾,吃不饱饿不死的。 可南边打仗,没有蔗糖了,味道自然大减,生意差点就一蹶不振了。 但是自打用了沈娘子家的糖,这糕点做出来,更胜以往,连带着生意都好了一截! “掌柜的,客气了!说起来,我还有要仰仗着您呢!我这次可是带了足足好几十斤糖过来!您要不瞧瞧货色?” 沈白桥笑笑,倒没有太多废话,略略的客套几句,就开门见山起来,心里也盘算,这次生意做完,起码得进账好几两银子。 然而,糕点铺掌柜脸上却露了难色。 他坐到沈白桥对面的位置上,道:“沈娘子啊,你家的糖固然是不错,可我家在清河县这小小的铺面,主顾也不多,你拿来了几十斤糖,我这也吃不下呀!” 他就是个点心铺子的,虽然点心们离不开糖,但店小客少,也用不了这几十斤啊。 沈白桥心说是自己失算了,昨晚上只顾着熬糖,却忘了她开点心铺子的主顾,五斤十斤的还行,却是消受不了这几十斤的货。 不过,这费心费力的来县城一趟,也不能白跑。 她端起盖碗喝了一口:“那掌柜的,你瞧瞧你要多少糖?余下的我往别处卖就是。” 掌柜的见沈白桥很通情达理,他也爽快:“沈娘子,对不住了。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家店小吃不下这么多,就给我来十斤吧。” 十斤糖,那也是足足五吊钱,不少了。 沈白桥点点头,也倒没有挑剔。 她找了个借口,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五斤糖。如同上次那般,掌柜的过秤一称,照价给钱。 沈白桥低头数了一下,这时进来个中年男人,身穿绫罗绸缎,手戴翠玉扳指,玩着一对核桃,方脸大耳的,看着就是个富户。 他进门就直冲掌柜而来:“孙掌柜,别来无恙啊!” 第44章 白老爷 那富户身上是绫罗绸缎,手上又是扳指又是核桃的,方脸大耳的,看着就很阔气。 掌柜的看起来也像是和他熟识,抬着眉毛一笑:“哟,白老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这白老爷一指柜台:“我家那小祖宗就爱吃你家的桂花糕,这不,一回来,家中先人还没祭拜,我就得跑出来买点心。” 掌柜的摇摇头,也觉得这白老爷家的小祖宗真难伺候:“小少爷要吃,大可叫下人来便是,白老爷何必亲自来跑这一趟。” 白老爷摆弄了一下核桃:“我四十多才得这么个儿子,他就是我的心肝小宝贝,别说是桂花糕,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得想方设法的他摘下来。” 掌柜的和白老爷又客套了两句,这生意上门,他就顾不上招呼沈白桥了。照旧包了点果脯蜜饯,掌柜的递给她:“沈娘子你慢走,本应请你到家中吃顿饭的,可我这还有点生意,就不留你了。” “孙掌柜,留步留步!不必送了。” 沈白桥接了纸包就往外走,让孙掌柜止步别送,省得耽误人家做生意。 而白老爷瞥了她一眼,心说这个女子穿着是再寻常不过的粗布衣衫,松松挽了个发髻,用根木簪子插着,庄户人家的妇道女子都是这般打扮,并不起眼。 可一看模样,长得却十分标志,杏脸桃腮,白白嫩嫩的。 好端端的,孙掌柜又是送这女子果脯,又是给钱的。白老爷便在心头笑了一声——没看出来,这老小子还有点花花肠,敢背着老婆在外头不老实。 他调侃道:“孙掌柜,那女子是你甚么人啊?” 孙掌柜见白老爷提起沈白桥,立刻就来了兴致:“白老爷,多亏是结识了这沈娘子,要不然,我家这买卖都保不住了!” 白老爷听出了蹊跷,转了转手上的一双核桃,他试探着问道:“孙掌柜,这沈娘子是何方神圣?怎么着,铺子里的买卖还得供着,她这一尊才能干?” 孙掌柜叹了一声:“你说这南边一打仗,水路航运就接连几个月的不通,蔗糖贵的跟银子似的,翻了个好几倍!我这小本买卖哪里用得起,为了保本,只能份量减半。可是这蔗糖跟不上,点心的滋味也就大大打折!而这沈娘子,她手上有糖!” 今时不同往日,这蔗糖本是不起眼的东西,可就为着打仗,水路不通,一下子身价大涨。 白老爷本来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商贾,听孙掌柜这么一说,他来了兴趣:“手上有糖?这可稀罕了,瞧着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她哪有这大的本事,弄进来糖?” 实在是战事紧张,水路不通,连他这样三教九流都有结交的商贾,都没存着多少蔗糖,怎么一个妇人手上会有。 孙掌柜摇摇头:“我也觉得稀奇!她先前还来找我,说手上有个四五十斤的糖,想卖与我!可惜啊,我这小买卖吃不下那么多的货。” 白老爷吃了一惊,连核桃都忘了盘:“四五十斤的蔗糖,乖乖,哪怕是我家库房,也拿不出这么多!那这糖成色,比起南来的蔗糖如何?” 提到这个,孙掌柜就不由的竖大拇指:“那沈娘子拿出来的糖,瞧着也不像是南边来的蔗糖,但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熬的,可要是论起来,比蔗糖好的不止一星半点!白老爷,我就不光拿嘴说,你尝一块这糕点!” 孙掌柜取了一块桂花糕,用纸包着,递到白老爷手上,而他这一尝之下才知道对方的所言不虚! 白老爷有钱,也算是尝过吃过见过的主儿,孙掌柜家的桂花糕,清甜幽香,是他们家的招牌,可他这次吃到的,却比以前吃过的还要好吃。 “孙掌柜,你家桂花糕改方子了?滋味都比原来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回头给我包上五斤,我拿回家当饭吃去。” 桂花糕好吃到,他连渣都全部捡起来,吃进去了。 孙掌柜露出得意的神色:“这沈娘子拿出来的糖,的确是有些不同的,我家自打用了她的糖,点心滋味都变了,生意好了一大截!” 白老爷这时也有了主意——如今蔗糖涨了身价,孙掌柜小本买卖,吃不下沈娘子的这一批货,可他白老爷吃得下呀! 倒不如让他去会会那个沈娘子。 别说是四五十斤,就是上百斤,也无需担忧,他只愁没有货。 “孙掌柜,别忘了,给我包上五斤桂花糕!我留着当饭吃,晚些时候我派下人来取!” 打定的了主意,白老爷撂下话,攥着核桃就急匆匆的跑出去寻沈白桥了。 沈白桥从糕点铺子出来后,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进了进了趟空间——孙掌柜给的那五百个钱还没数过呢。 她总不能在大街上一个个的数铜板吧? 空间里又安全又僻静的,再适合不过了。 而那白老爷,是跑遍了整条大街,也遍寻不着沈白桥。他心说奇怪了,这沈娘子不过才出去一会儿,自己急匆匆的撵出去,怎连个人影都寻不着。 沈白桥也没有料到有人专门等着她,愣是在空间里把五吊钱通通数过,这才现身。 她一边走一边琢磨,心想有了钱,她要好好的置办些东西,有空间傍身,粮食暂且不用愁。 可在住用这一块上,虽说上次买了肉买了布,还有盐,这些远远不够。 就拿她和陆云归的穿来说,除了从将军府穿出来那身,与心灵手巧的李氏给他们连夜赶做的一套,就再没其他了。遇上个阴天下雨的,连换洗都不能够。 正当沈白桥捏着钱要去布庄时,白老爷瞧见远处有一道人影走过,高挑身材,粗布衣衫,可不就是那刚刚见过一个照面的沈娘子吗! 他赶紧扒开人群,冲了过去。 沈白桥走着走着,冷不丁的,身后有人叫住了她——“沈娘子!沈娘子!你且慢走!” 而那刚刚打过一个照面的,方脸大耳的白老爷,把她给拦下了,他腆着大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沈娘子,你可真叫我好找!” 第45章 细水长流 白老爷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生怕耽误了功夫,沈白桥再来个无影无踪,让他找不着。 沈白桥觉得很奇怪,好端端的,他叫住自己干嘛,还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便试试探探的问:“您是……白老爷吧?” 她记得刚才孙掌柜也叫了一声白老爷。 而白老爷养尊处优多年,平常跑腿都有手下手,他自己出门不是坐轿就是坐车,再不济还有头驴子,是鲜少,像今天这样玩命的跑。 做生意的,无利不起早。 白老爷为了沈白桥手上的这批糖可算是豁出去了。 他大头点点,继续喘气:“沈娘子,我有事找你,咱们上街对面的茶馆说去!” 沈白桥一脸迷惑,有事找她? 不过自己有空间傍身,也倒不怕这家伙玩什么花样。 县城街边的茶馆,人可不少,熙熙攘攘的,喝茶的都是些三流九教,下至贩夫走卒,上至衙役官差,什么样的人都有。 白老爷是清河县本地人,三流九教的都认识他。 瞧见他领着个女子进来,不由窃窃私语。 那白老爷是个做生意的,很有眼力,当即把沈白桥领到了楼上的包厢里,并要了一壶香片,和几碟精致点心。 沈白桥心说无功不受禄,这又是香片又是点心的,这人必然有什么图谋。 她便开门见山的道:“白老爷,您这样大方的请我喝茶吃点心,现在又是这雅间,再无三人,咱明人不说暗话,不妨直说。” 白老爷这时,也把气喘匀了,他先给沈白桥倒了杯香茶,再给自己满上,这才开了口:“沈娘子,我听孙掌柜说,他家铺子如今用的糖都是从你手上出来的?” 沈白桥抿了一口茶水,点点头,也倒没有否认。 白老爷笑了笑,把点心碟子推到她的面前,继续问道:“我还听说沈娘子手上还有糖!” 几句话下来,白老爷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跑得气喘吁吁的来找她,又请自己喝茶吃点心,无非是为了她手上那批糖——既然是要做生意,沈白桥也摆正了姿态:“白老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想要那批糖?” 她是明知故问。 如今战事已起,水路不通,蔗糖身价比白米还贵,自己手里有糖,这商人闻着味了,自然而然要上赶着来找她。 “孙掌柜吃不下的,你大可让我来盘下。就是在下有些好奇,水路不通,航运过不来,沈娘子手上的糖,数目可不小……是从哪来的?” 白老爷没有否认,同时也想问个清楚,他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每年都给官府纳税上贡,可不敢收贼脏。 沈白桥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我家这糖也倒不是从外地买来的,而是我一点点的熬出来的。” 作为一个厨子,只要手里有原料,别说是糖了,就连大盐,她都能熬得出来! 而这下,可算解了白老爷的疑惑。 他还纳闷呢,沈白桥一个妇道人家,水路航运又不通,她手里咋有这么大数目的蔗糖。 原来是人家有秘方,能熬出来糖来! “沈娘子会熬糖?哎哟哟,这可了不起了。那沈娘子,今日带了多少货来县城?” 至于用什么东西熬的,白老爷不会问——问了人家,也不能跟他说啊。 熬糖可算个秘方,哪怕是盛产蔗糖的南边,这熬糖的法子也是吃饭的本事,不会轻易教给外人。 沈白桥给自己满上了茶水:“除去给孙掌柜的还剩下四十斤。白老爷不妨先买回去用着,等回头,再熬出来,有了货我再送来,如何?” 她可不想只做一榔头的买卖。 四十斤糖粉,如果照五十个钱一斤的价钱,无非也就才能拿二两银子,听着是不少了,拿在手里也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可要想从中牟利,还是得把这桩生意做的细水长流。 瞧这白老爷,方脸大耳,浑身上下绫罗绸缎的,必然是把生意做得很大。 沈白桥想搭上他的路子,把生意做得细水长流。 而她这一句话正中了白老爷的下怀。 白老爷这么费劲巴拉的,把沈白桥请到这茶馆,就是为了好好的商议一下这笔买卖。 哪知这沈娘子不单单只想给这四十来斤的糖找买主——人家会熬糖,要做的细水长流。 照如今的形势,战事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做这糖的买卖,一本万利呀。 他的算盘打的很精,外面的糖贵的都快让人用不起了,好容易菩萨显灵来,送来个会熬糖的小娘子,他哪能放跑了? 哪怕这糖他一家卖不完,还可以转手倒出去!绝不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白老爷脸上一喜:“就依沈娘子说的算,往后再有了糖,尽管往我家里送!有多少我要多少,至于这价钱……” 沈白桥端着茶碗,没开口,她在等对方给价。糖是紧俏货,白老爷又是个大富户,决不能以五十个钱的价来拿。 白老爷也在琢磨——给多了,本就上去了,可给少了人家财神爷,未必答应。 思来想去,白老爷一拍桌子,放在边上的俩核桃都震了一跳——“这样,我出书吧。事先说好,外面的蔗糖涨一倍,我的价码也要长一成,毕竟我家的糖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熬糖的东西,也要是从外边买回来的。” 她也是有所防备,万一哪天糖价掉下去,自己拿得出再多糖,也就不算什么了,倒不如白纸黑字的先说好,旱涝保收。 话说到此处,白老爷忍不住看了一眼沈白桥。 这沈娘子做事还挺谨慎,不像是一般的妇道人家。 还知道立个文书,留后手,防止旁人变卦。 不过,即便是这样,白老爷还是答应下来:“好好好,一切都照沈娘子说的来。” 在他眼中,沈白桥就是个财神爷似的,真真不能放跑。 外面的,蔗糖身价翻了十几翻,哪怕她就是要价一百个钱,自己也还是有的赚。 他让小二中取来笔墨纸砚,当场就和沈白桥立了一份文书,双方都按了个手印,这事就算是定了。 第46章 暗中 立好文书后,白老爷又让伙计上几个热菜,再烫一壶酒,打算好好的招呼招呼沈白桥,也算是笼络笼络她。 “酒菜就不必了!” 沈白桥制止了白老爷:“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胜酒力,吃不消这酒菜。” 白老爷并不吝啬:“那吃菜!小二,来几碟儿你们店最好的小炒!” 沈白桥还是摇头:“不必了,咱们还是先将生意做好罢!” 白老爷这才点点头,继续说起了正事。 他将沈白桥上下打量了一眼:“我瞧着沈娘子今日是一个人来县城的吧?这货少说也有好几十斤,要不我派个小厮,跟你一道去取……” 沈白桥一抬手:“这倒不用。白老爷只要带我去库房,我记个路。自会叫人把糖送来。到时候人货两清,再把银子给结了,咱们两家今日的生意也算成了。” 白老爷不由点头:“那就照沈娘子的话办,我家的库房就在我府上,劳烦沈娘子与我走一趟了。” 这沈娘子当真不简单,做起生意来,头头是道,又识字,谈吐有礼,哪里像个庄户人家的贫妇。 白老爷不由的对沈白桥高看了一眼。 沈白桥欣然同意,两人当下起身去了白府。 而这白老爷的府上,那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地段好,摆设佳,家中使唤的丫头仆人,也有三十几号人。 这白老爷本是清河县本地人,家中原就颇有资产,后来做生意发达了。钱生钱的,更成了一方商贾富户,便举家迁到了省城,非得逢年过节才回来,此次回来乃是为了祭拜家中父母。 本来是明日要走的,可谈成了沈白桥这么一桩生意,白老爷也就要在清河县多待两日。 说起来,也亏得,空间布置了任务,让沈白桥上县城。 要不然,白老爷两条腿一走,得到端午才回来,哪能沈白桥这么轻巧的搭上白老爷这么一条线,做细水长流的生意。 白老爷领着沈白桥一路穿花拂柳的,去到了后院,指着正门的那几间房屋,便道:“这便是我家的库房。” 沈白桥点点头:“那烦请白老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人将货送来。” 去叫人不过是个借口,沈白桥转身出去,到了大门外面,见四下清静无人,就咻的一下进了空间。 等她再出来时,身边已经多了几条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她来县城之前就做了打包,几十斤的糖粉,不像是一斤两斤的,能随手拎着。 “来几个人帮忙!” 沈白桥在门口叫起来,打扫的仆人们,记得她是先前自家老爷领回来的沈娘子,纷纷过来帮忙,将那四十斤糖,由白老爷检视后,运到了库房。 接下来便是结钱。照事先说好的价钱,这四十斤糖入了库,白老爷当即让人从账房取了三两银子来,余下的两百个钱则拿成了一角的碎银子。 这三两银子,听着不多,可实则不少了。是好年景里,庄户人家好几年的收成了,拿来买白米也能买好几十斤呢。 沈白桥用云崽的那只小荷包收了碎银子。 那三锭银子,则打算待会丢到空间里——银子沉甸甸地装在身上,不保险。 结清了钱,白老爷对下人挥挥手,不一会儿,下人就取来一只食盒。 白老爷道:“沈娘子,莫要急着走,把这个带上!” 沈白桥打开一看,食盒里是几样精致的冷荤菜,用小盒子装,牛羊肉都有,看起来十分不错。这白老爷为着跟财神爷搞好关系,对待沈白桥那叫一个周到,连吃喝都照顾上了。 “一点小东西,沈娘子拿着吃。不知沈娘子家住哪。以后每月初一十五,我便让下人牵驴来驮货,沈娘子就可轻松些。” “我家……住宝河村里的田庄,你到那里去找我,不认识路就打听一下,准能找到。” 沈白桥本来是想推脱的,可还是把食盒收了下来——里面的冷荤看着很不错,有牛肉也有羊肉,在肉面前,她没有了骨气。 最后,沈白桥拎着食盒,出了白府的大门。 陆沉舟站在长廊边,眼睛一直目送着沈白桥出去。 他所处的是白府地势最高之处,居高临下,他能瞧见旁人,旁人却瞧不见他。直至沈白桥走远了,他才重新坐回桌边。 而陆沉端起茶盏,却没有饮茶的意思。 他眼睫低垂着,心思难测——手边的小几上,摆放了一沓文书。 这些都是近日以来宋大娘子从将军府中发出的信件,他已阅过。 无非都是将军府的些账目,以及各方人情的往来。 最值得看的一封,则是给那宋妈妈的。他自打做了逃犯,就来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宋大娘子察觉了不对,就打算把宋妈妈留下,充当眼线。 “陆将军瞧了好一会儿了,可是认识那位娘子?” 出声的,乃是那个让白老爷颠颠的去买桂花糕的活祖宗。 对方穿着一身月牙白的丝绸袍衫,举止文雅,唇红齿白的,一双眼睛冷冰冰的,年纪也很小,不过十五六岁,白净的脸上带着几分女气。 这便是白家的小少爷,白老爷的独生儿子——白秋水。 他见陆将军的眼睛一直跟着那位娘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陆沉舟点点头,在白秋水面前,他倒是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白老爷三教九流的都认识,结交广泛,又是个商贾,她的女儿自然也青出于蓝胜于蓝。 而陆沉舟则是一株没有被连根拔起的大树,这得多亏那道圣旨,只是流放了他一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人人都以为将军府倒了台,连那帮紧咬着他不放的老家伙都松了口。 可宋大娘子居然能猜到他躲在宝河村,还留了这么个婆子来当眼线。 而白秋水一直在给陆沉舟办事。这些被多方截下来,复制了原文的信件,便是通过他的手,交给对方的。 “陆将军,莫要扯远了。那个宋妈妈怎么处置?” 白秋水的一双眼睛冷冰冰,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到属于少年的天真懵懂。 陆沉舟想了想,道:“宋妈妈暂时别动,我以往不是行军就是打仗,妻妾见我一面都难,莫提个粗使的婆子。况且我如今的身份是赵猎户,她不见得能认出我来。” 白秋水没有反驳,虽说陆沉舟现在倒了台。 可将军府还尚在掌控之中,一个下三等的婆子,翻不出浪儿来。 他便提起了另一件事:“陆将军,朝中咱们这一派的几个文人,被宋家出面革了职,有一个还落了狱,要不要救?” 陆沉舟的眼中划过一道锐光:“这些个文书咱们原封不动,不要干预。咱们的人,也当然要救!” 第47章 小刘地主(上) 一株大树,是少不了根系的。 白秋水点点头:“我会把将军的意思传出去的。” 陆沉舟又看了一眼白府外的长街,奇怪的问道:“她怎么和你们白家有关系?” 话说,那小娘们怎么会到这来,难不成知道自己在这?也不见得啊,白秋水是他的暗棋,他来时也是一个人,没有尾巴跟着呀。 白秋水神色漠然,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忧虑,道:“我也是头一次见她,将军若想知道的话,我且去问问。” 说着就起身,从长廊下出去,询问了家中的仆妇,片刻后,白秋水回来了——“将军,那沈娘子手上有货,是来和我们白家做生意的。” “做生意?她与你们白家做甚生意?” 这下,陆沉舟更奇怪了,连茶都不饮了,两只手扒着桌角,看着白秋水,是一脸的好奇。 白秋水难得见到陆沉舟神色激动,他顿了顿,脸上的冷漠有些融化,道:“近来南边水路航运不通,蔗糖身价高涨,那沈娘子据说会熬糖,她手上足有四五十斤,成色上好的甜糖。白家从商,无利不起早,自然而然,两边就搭上了线。” 白秋水他也觉得稀奇,这沈娘子看着平平无奇的,竟然会南边的熬糖之法,也不知是从哪里学的。 而这陆大将军一副关心之色,让白秋水亦心生奇怪——陆将军如此关心一个妇道人家做甚,两人是何等关系? “原来如此。” 陆沉舟忍不住啧了一声,这小娘们儿近来性情大变也就算了,身上竟然还藏了许多的小本事。 她到底还有多少,是瞒着人的。 陆沉舟笑了笑,却没有干预的打算。 这世道女子活的不易,沈白桥有一点小手段,小本事,不见得是件坏事——“她既然与你们家做生意,我不方便出面,你替我照顾一二。” 白秋水点点头:“将军的吩咐,我自会照办。” 陆沉舟见事务都处置的差不多妥当,便起身做了告辞。 临走时,他见桌上的一碟红豆馅饼没有动,掏出随身收着的白帕子,一一包了进去——白府的小厨房很不错,点心做的精致,他要带给沈白桥尝尝。 白秋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将军若是爱吃,我让小厨房再做。” 陆沉舟摇摇头:“不必了。” 带这些给那小娘们儿和小崽子,就足够了,不必再麻烦白秋水。 一路出了白府,顺着大街,陆沉舟很快就遇到了沈白桥。他今天是作为猎户,打着给白老爷送野味的由头来的。 出门时,在大街上偶遇着了她,合情合理嘛,所以在沈白桥面前出现时,陆沉舟堪称气定神闲。 倒是沈白桥给吓了一跳:“你怎么也在县城?” 陆沉舟向沈白桥展示了一下背上的弓箭:“白府的老爷爱吃云阳山上的野食,我做猎户的,自然也要为了生计而奔波。” 他看着沈白桥,起了一点坏心,明知故问起来:“你不在村里,为何也在县城?” 而出乎意料的,沈白桥没瞒着他——“我呀,也跟这白府的老爷做了生意!” 她向陆沉舟展示了今天卖糖所得的三两纹银,笑眼弯弯的。 瞧着眼前的银子,陆沉舟忍不住一笑:“没瞧出来,你倒颇有几分本事。” 沈白桥有些得意,她抬了抬下巴:“那是自然,你以为出了将军府,我们娘俩还要靠你养活吗!” 然后,她向对方展示了自己的从白府带出来的食盒。 沈白桥当着他的面打开,取出一碟子冷荤牛肉来,交到陆沉舟手上:“这是白老爷给的,你先尝尝这个!这可是荤牛肉呢,平日里咱吃不着的!” 陆沉舟瞧着那一碟牛肉,摇摇头。 随后他把手帕掏出来,递给了沈白桥,只见白手帕里装着几块小巧精致的糕饼,他道:“白家给了我点心,你也吃。” 沈白桥尝了尝,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是我喜欢的红豆馅!” 陆沉舟瞧见了她的笑脸,嘴角偷偷翘了起来,心里很欢喜。 他先前,就想着这小娘们儿能琢磨出熬糖的法子,那多半也喜欢甜口点心,果不其然,她爱吃。 两个人,交换了吃食,并肩走在大街上,在黄昏之时缓缓归家。 而这时,在小刘地主家的院子里徘徊了一整天的沈大成,终于,把小刘地主给等了回来。 “诶!沈家老大,东家让你去正房呢!” 传话的是在小刘地主家待了十几年的老长工。 沈大成跟着老长工进了正房,才见到了小刘地主的面。 这小刘地主岁数不大,三十出头,就是长得单薄了点,细细条条的像根豆芽菜,脸色也灰青灰青的,有着个大鹰钩鼻子。 沈大成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用小剪子,剪一盆兰花的叶子。 瞧沈大成进来了,小刘地主一抬眼皮:“沈家老大,我可有些日子没瞧见你了。最近在哪儿做活呀?” 这刘家在宝河村已经传了好几代,代代都是地主,大半个村子的土地,都是他们家中的。 他们家也不只有佃农,长工也是雇着的,家里还开着个豆腐坊,赶上十里八乡的庄户人家,有个三长两短的来借钱,也放几个印子钱。 到了小刘地主这一代,也算有点子家产,倒不像村长婆娘说的那般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宝河村里有田地的庄户人家还好,求不着刘家。没田地的人家,可都种着他们家的地,一年交三分的粮食,余下的七分则是自家的。 没儿没女的光棍汉则大多去小刘地主家当个长工,东家管吃管住,一年到头,也有好几百个钱,年景好还能额外得些酒肉。 “前些日子去镇上帮工了几日。” 沈大成回了话,他来找小刘地主,也无非是谋个营生。 家里的房契地契都被抵出去,住处暂时有了着落,可这生计,沈大成是毫无办法,家中又没有地可种,有工钱拿的帮工活也不是时时都有。 就寻思着来小刘地主家,看看能不能当个佃农,或是做个长工。 总之,他大男人一个,总得挣钱来养活妻儿。 第48章 小刘地主(下) 小刘地主将手上的小剪子,交给身边的长工,他指了指边上的椅子,示意让沈大成坐下。 “照理说咱们两家还是亲戚呢,你年纪比我大,我就叫你一声沈大哥!我听人说了,你今儿在院子里等了一天了。哎呀,这不是隔壁村的张大户请我去喝酒,我这才回来,真是怠慢你了!” 这小刘地主,嘴上客客气气的。 可心中却有了盘算——他瞧沈大成今日来找他,估计对方是要为着生计,求到他这了! 并非是小刘地主料事如神,而是老沈秀才眼下带着老婆闺女,一家子人,正住在自家后院呢! 老东西不争气,年年名落孙山,如今房契地契都给抵出去了,要借住在老婆娘家。而这老大一家,爹不疼娘不爱的,必然没有着落。 面对小刘地主的这一声亲戚,沈大成有些局促,他搓了搓手:“刘地主,您可别这么说。我是个庄户人,没读过书,讲不出来什么体面话,今儿来找你,就是想问问您家里还缺不缺佃农,我想赁几亩地来种……” 小刘地主笑了笑,果然沈大成就是为了生计才来求他的。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笑模笑样的:“沈大哥,你既然问到了这儿,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田地没有多余的。我家中倒是缺个帮工……” 沈大成一听有活,他想着家里的妻儿,就赶紧应承下来:“帮工?帮工也行!” 小刘地主却是一摇头:“沈大哥,你且听我把话说完!” 沈大成这才意识到他着急了些,憨厚的汉子不好意思的笑笑。 小刘地主灰青的脸上露了笑:“沈大哥,你也知道,我家向来是不缺做活的人,招呼一声就能有十来个人抢着上。可咱们是亲戚,也知道沈家最近出了点事,你要是来当帮工,这工钱嘛……” 他把剪下来的兰花叶子吹开。 这小地主从方方面面来讲,他比他爹老刘地主厉害多了。 他年纪轻轻的就接管了家业,对待手底下的佃农和长工们,绝称不上宽厚,虽说工钱说多少是多少,一个唾沫一个钉。 可是在他手底下,没有敢偷懒的长工,也没有少交粮食的佃农,还有许许多多欠着他印子钱的庄户人家。 还不起咋整? 那好办,有姑娘的,拿姑娘的扺,你说没姑娘?那就拿老婆抵! 剩下光棍一条,那也好办,去刘家做工扺账!一年两年,在不行三年四年,总能把钱还上。 要是不想当帮工,也不想还钱…… 遇上这种横的,直接抓去衙门里,二十杀威棍的伺候。那些个横的,往往被打成棒疮,缺医少药的一命呜呼。 反正这一条人命造了去,杀一儆百的,那些个佃农长工就更听话了。 “工钱……刘地主,您看着给吧!能让我养活媳妇孩子就够。” 沈大成低了低头,他现在是上赶着求人家,就不能太提要求,免得讨人嫌,正所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这样啊,我一个月给你结五十个钱,沈大哥你觉得咋样?” 小刘地主很会盘算,这家里面雇一个帮工,一个月少说也得两百个钱,还得供吃供喝的。 眼下,这沈大成自个上赶着来当帮工,那工钱自然可以往少了减。 上赶着的货,可没有卖贵价的道理,反正是他求着自个,爱做不做,不做拉倒。 沈大成一听,心都凉了半截。 他平时给人家做活,一天就是一二十个大钱,怎么到了小刘地主这,一月才五十个钱! 小刘地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在我家做活,可比不得在外头。人家外面请你们去做活,那是主家求着你们。可我家……你瞧瞧有多少佃农和长工!我想让人给我端茶递个水,招呼一声,那些个佃农和长工,得从门口排到门外呢!” 他把话说的明明白白,沈大成想要在他刘家吃碗饭,就得贱卖力气。 这从来只有他小刘地主占别人便宜的,没有别人占他便宜的,剩下的就得沈大成自个儿想了。 沈大成想着家里的李氏和一对小姐俩。 当家做男人的,总不能空着两只手回去,心一横,牙一咬,应下了——“就照您说的办!我明儿就来上工!” 这沈大成果然只有答应的份! “那明儿就来吧!” 小刘地主笑笑,他可不觉得自己是乘人之危——反正是沈大成自个儿上赶着,他又没有逼人家。 沈大成垂着脑袋,回了家。 李氏和沈大成是多年的夫妻,一下子就看出沈大成不对劲。 她抿了抿嘴,先把孩子们支出去,这才关上门,细声问道:“当家的,你这是咋了?” 沈大成瞧了一眼锅边,那放着盆儿揉了一半的苞米面和剁碎了的野菜,他强颜欢笑起来:“瞧这架势,今晚上是吃苞米面野菜团子?” 李氏一点头,笑道:“阿云领我去她们娘俩的屋里拿了面,那一口袋有个十来斤,够咱们这大家子吃上个几天了,不必跟昨天似的,到处去借。野菜也是今天现挖的,村头那野地里长了一片呢!” 沈大成强打着精神,继续说道:“那挺好的,赶明你再去多挖些,拿回来腌成咸菜下饭吃。” 说完这句,沈大成没有了下文。 李氏坐到丈夫身边,拉了他的手:“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有心事我还瞧不出来啊?到底咋了?” 沈大成叹了口气,如实和李氏说了今日的遭遇。 李氏听得气愤不已:“那小刘地主和咱们还是亲戚呢,他咋这么欺负人!当家的你是个壮劳力,他一个月才给五十个钱,这不跟白干似的!不成,我得去找他!” 沈大成赶紧拉住李氏:“咱们上赶着求人家,只能让人家搓扁捏圆了。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让你和闺女喝西北风去吧!” 李氏心头一片苦楚:“当家的,我替你不值啊!” 沈大成低了头:“听说北边也打仗了,省城里都是流民!我不做干这份活,可有的是人愿意挣这个钱。将就着吧,等熬过这段日子,有了点钱,我再做打算。”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老话,在李氏和沈大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李氏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吃下这个亏,但她还是忍不住生气,这小刘地主太欺负人了!” 第49章 娘家 小刘地主在李氏眼中是很会欺负人的坏东西。 而他处理好一日的事务,回到了后院,就自觉他真是个挺良心的大善人了。 他一回到家,就看见他的大姨,刘氏正在欺负自己最近新搭上的一个小媳妇。 “你个狐狸精,居然敢上我刘家来打秋风!” 刘氏揪着一个小媳妇的头发,正在对她大打出手,并且污言秽语,不绝于口,哪怕是村里最老辣的泼妇听了也要面红耳赤。 那小媳妇年纪轻轻不过十八九岁,身量纤纤的,哪里是刘氏的对手,她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直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小刘地主见状,赶紧上前去阻止:“大姨!你做甚呢?好端端的怎么还动手打人了!” 刘氏被小刘地主制住,她这才罢手。 抹抹头发,扯扯衣摆,斜眼一瞟那小媳妇:“这个小狐狸精,大白天的就进门来,连个招呼都不打。走到咱们家粮房那,抱着一袋白面就要走!我上去问她,她还说那是大侄你该给她的!” 而那小媳妇得了救,赶紧跑到小刘地主身后,指着刘氏,泪眼汪汪起来:“你瞧,她把我打的!我真是没见过这么凶的泼妇!” 小刘地主和小媳妇的关系,大概可以从他灰青的脸色中推断而出。 不错,小刘地主最近被这小媳妇迷得神魂颠倒。 白日里说他去隔壁村大户家吃酒,其实并不然,他白日里,是趁着这小媳妇男人不在家,与她厮混去了。 眼见着小媳妇被刘氏扯着头发,羞辱了一顿。 一方面是为了姘头,一方面觉得长辈太丢脸。 小刘地主的脸上不是很好看,出声责怪道:“我说大姨!你管这么多干嘛呢?这白面也的确是我说了给她的。你真冤枉人家了!” “行行行!” 刘氏心知肚明,自己到底冤枉没冤枉人。可有小刘地主护着那小媳妇,刘氏也只能翻个白眼作罢。 而等到小媳妇抱着那一口袋的白面走后。 刘氏她语重心长的劝起侄子:“我说大侄儿,咱们刘家的家业,也是老祖宗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你要上进啊!” “我晓得,我晓得!” 小刘地主很不耐烦地进了屋,心说这个大姨比他入土了的老娘还烦。 自打带着一家子人回了娘家,吃白饭不说,还每天在他耳根子边上叨叨,真是让人烦透了! 而进了屋,小刘地主更没什么好脸色了。 刘家在宝河村算是个富户,可要是拿到大地方,那就很一般了,所以也请不起什么下人,平日里都是由家里的娘们儿主持家务与三餐。 正巧,小刘地主的老婆最近回娘家了,家里的一日三餐,便由沈红棉包办了。 细细条条的沈红棉站在饭桌子前,她见了小刘地主便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表哥——“饭菜都烧好了!娘你把爹叫出来,咱们一家子坐下来吃饭吧!” 人在屋檐下,沈红棉对待小刘地主这个表兄,可比对待沈大成这个亲哥要上心的多。 桌上的饭菜,有一锅蒸熟的苞米面饼子,还有糙米粥,以及两盘绿油油的油炒野菜——乡下小地主能有多少钱,大鱼大肉也只是逢年过节罢了。 然而小刘地主,瞧着沈红棉细细条条长得跟个黄鼠狼似的,又老对自己使眼色,一下子就很没胃口。 等到沈秀才一出来,小刘地主本就不怎样的脸色,那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这沈秀才沾了刘氏的光,与女儿媳妇儿一道,借住在老婆的娘家。 这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他连收敛都不懂,还是那么一套秀才老爷的做派。 沈红棉给他盛了粥,沈秀才捧着碗,拿筷子指着小刘地主——“大侄啊,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说刘家这么富裕,咋就不送你去读个书??” 小刘地主黑着脸没说话。 啥叫读书高? 合着他一个连落脚地都没有,住在老婆娘家的酸秀才,比自己这个吃穿不愁的地主还要高明? 沈秀才却是越说越来劲:“依我看呀,干脆把家产收拾收拾,一股脑的卖了,换成银子送给那些官老爷,准保能捐个官!” 小刘地主脸色比锅底还黑了。 要不是沈秀才鬼迷了心窍,拿着几十两银子打水漂,家里的房契地契能给抵出去吗? 这种蠢事,居然还要撺掇着他一块干! 小刘地主开始怀疑,这沈秀才居然是个读书人,可脑子是不是勾了芡? 这下连刘氏听着都觉得不对了,她拐了沈秀才一胳膊肘:“你多吃饭,少说话!” 小刘地主也不想再给沈秀才面子,把筷子一撂:“我吃饱了!” 话罢,黑着张脸,起身抬脚回了房。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沈秀才说话真够气人的,小刘地主是彻底的不高兴了。 沈红棉也撂了筷子,忍不住埋怨沈秀才:“爹,你说你也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捐官捐官!你那三十两银子害得我和娘连个住处都没有!” 刘氏也很无奈:“咱们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你还说教起别人!” 沈秀才被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落着,自己是一点面子也没有,他直接摔了碗,板了脸:“我不吃了!” 秀才老爷气哼哼的回了房,两个女人互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继续吃饭——沈秀才不吃,那就随他去,她们娘俩还是要吃饭的。 小刘地主家不缺吃喝,接长不短的还能有点荤腥。 她们自打来了这,粮食干饭随便造,顿顿吃的饱,可比在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 与此同时,沈白桥也回到了田庄。 当着两个大人和几个小孩的面,她打开了白老爷给的食盒,将里面的冷荤,一碟碟的摆出来。 冷荤上一般是席面上的菜,不是乡下庄户人家能吃得起的。 李氏在边上惊讶出声:“妹子,这是肉吗?竟还能切的这样的薄!” 沈白桥点点头:“都是大户人家爱吃的冷荤!牛羊肉都有!快尝尝!” 她说着,把一片羊肉蘸上椒盐面,递给李氏。 李氏不过是个佃户的闺女,家里小子也多,有好菜也轮不上她,嫁给了沈大成,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她是头一次吃这样的冷荤,尝了尝,心说真是好吃。 而沈大成家的小姐俩,枣儿和杏儿,她们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混上块肉吃。 头一次,尝到了这大户人家的冷荤,更是觉得世间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吃的了。 第50章 改观 沈白桥回到屋子后,她把陆云归拉到身边,细声问道:“云崽,我拿回来的冷荤,你怎么一口都不吃啊?我记得你的将军府那会儿,并不讨厌牛羊肉。” 她全自这个小大人,刚才明明馋的不住的吞口水了,可却是一筷子都没有动。 陆云归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沈白桥:“我想留给杏儿姐和桃儿姐吃!她们以前都没吃过冷荤,但我是吃过的。” 原来如此,这个小大人,倒很会为别人考虑。 沈白桥不由得笑了笑,她从怀里摸出一只帕子裹成了小包袱:“特地给你留的,你自己吃就好了,不要给别人!” 陆云归打开帕子,只见里面裹着一小纸包的果脯蜜饯,还有几块精致的小点心,他眉梢立刻带了喜意,随即脸上带了疑惑:“娘,这些都是哪来的?” 他是识货的人,知道这果脯蜜饯,只有点心铺子里卖,售价并不低,少说也要几十个钱一斤。而那些点心,也不像是摆在外面卖的便宜货。 面对小大人的疑心,沈白桥笑了笑,她把小荷包摆在了陆云归的面前:“你再打开看看!” 陆云归看到了荷包里的碎银子和铜板,少说也有好几两银子,一时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沈白桥调皮的一眨眼睛:“我做生意赚的!果脯蜜饯,还有食盒都是人家主顾送的!点心,则是陆沉舟给的。” “难不成这些日子你去县城,都是去做生意?” 陆云归一下子反应过来,怪不得沈白桥最近经常往县城跑,原来是去做生意了。 同时,小大人更好奇了,他的小娘,究竟在县城做甚么生意? 瞧她带回来的东西,有冷荤,有点心果脯!这些都不是便宜的吃食。 而自己的小娘,在将军府里,向来只会做做针线,摆弄摆弄胭脂水粉,她什么时候还有这本事? 沈白桥捏捏云崽白嫩嫩的小脸,眉毛抬了起来:“你还记得家里的糖吗?那就是我熬的!现在南边有战事,蔗糖很贵,所以我赚了不少钱。” 这下,话都说开了。 这些天沈白桥的鬼鬼祟祟,也都有了对应。 陆云归捧着手帕,眼睛里带着光亮:“娘,我从前没瞧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真厉害!” 而沈白桥欢欢喜喜的看着她的崽子:“娘之前就说过,我得想法子挣钱,你看,我这不是把钱挣来了嘛!娘一定能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陆云归扬着嘴角一笑:“那这事要不要和舅舅他们讲?” 沈白桥摇摇头,沈大成可不像陆云归这么好糊弄,空间里现在又没有了甜菜,真要追根究底的问起来,她不好应付。 还是再过一段时间吧。 于是沈白桥便对云崽道:“暂时别讲,改天,等我将糖料运回来,到时候他们自然会知道。” 陆云归点点头,沈白桥掂起一块果脯塞进他的嘴里:“甜不甜?” 果脯甜丝丝的,陆云归本要点点头,可是一想到那些点心,是陆沉舟给的,他就高兴不起来。 他总觉着,陆沉舟似乎是对他的小娘,有那么一点别有用心。 “娘,陆沉舟……最近好像,常常来我们家,我们与他也时常走动。” 陆云归皱了小眉头,有点不开心了。 一提到陆沉舟,沈白桥也发觉自己似乎与他往来的太近。 当然,大部分都因为空间的任务! 虽说他现在有了新身份,官府查不到宝河村,危险度大大降低。 沈白桥对陆沉舟的印象也有所改观。 在原主的记忆中,陆将军就是个杀人如麻的悍将,这样的人一身血腥味,原主怕都怕死了,躲他还来不及呢。 要不是有两个孩子,将军府锦衣美食的,陆将军又长年征战在外,不用天天见面,原主早揣着小包袱跑了。 可是沈白桥和陆沉舟接触下来,发现,他虽然脸冷冰冰的,可是心很细,对她,这么个“熟人”也算体贴。 看着小手帕里的精致点心,老实说,沈白桥不太讨厌他。 不过他的流犯身份,始终是不太好。 想了想,沈白桥道:“那咱们以后就少跟他走动。” 听到这么个回复,陆云归在心中高兴起来,在他眼里陆沉舟就是个人嫌狗厌的家伙! 沈白桥又和他说了会话,等他睡着之后闪身进了空间——任务完成,该去空间里领取奖励了。 除了进货单,打开冰箱,空间还给她解锁了五种食材。 三样,绿油油的叶子菜,有葱,还有蒜苗,以及大白菜的亲戚,小白菜! 倒是剩下的两样很有价值,一样是糙米,还有一样是番薯,这两种东西都是顶饿的主食。 在县城集市上,苞米面之类的粗粮是十文一斤,卖的最好,用处最广,庄户人家顿顿以此度日,家中养的牲口也吃。 细米白面这一类的细粮,那价钱,可就是五十文一斤了,平常人家吃不起,顶多逢年过节弄个几斤回去。 在宝河村,白米是拿来当糖吃的。 至于这糙米,就因为清河县这一带,都只产粗粮,外来的糙米少说也得二十文钱一斤。虽然比不上身为细粮的白米,但比苞米面高粱米一类的粗粮,那也是足足贵了一倍。 沈白桥心说空间总算大方了一回,一给就是给两个主食,全家人的口粮从此算有了着落。 她当即就取出一张进货单,要了二十斤的糙米。 如今,她手上的进货单只剩下了三张,如果全拿来换成甜菜,能换个几十斤,做糖的话也能出几十斤。 沈白桥想了想,与白老爷约定的时间还早。 天气已经回暖了,田间也有老牛在耕地了,那么田庄子也该安排上作物了。之前解锁的番薯,土豆,都是要种上一些的。 自己明天就出门去转转,琢磨琢磨要如何安排。 凭着空间傍身,她们娘俩是饿不死,但是想要家中有多多的存粮,在云阙,做一个富庶的地主,那还是得种田! 况且,宋大娘子是让她来种地的,她把土地荒着算怎么回事? 第51章 先斩后奏 小地主家的日子,总的来说是要比寻常的庄户人家过得滋润一些,起码能吃得饱穿得暖,房子也不漏雨透风的冬暖夏凉。 若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成堆的下人伺候着,那得去梦里找。 该干的活还得干,这刘氏在娘家一早上起来就和那些长工一道去伺候家中的牲口。 小刘地主的媳妇,回了娘家,家中的三餐与家务,便由沈红棉来打理。 而小刘地主一早上就出门,去田埂子上,看着长工和佃农们干活去了。 唯独这沈秀才是个清闲人,必竟谁也不指望一个秀才老爷干活。 你说这秀才老爷,瘦瘦小小的,浑身干巴的没二两肉。指望他去做力气活,也是说笑。 那让他去干点本分事,去镇上的私塾教个书,挣个三瓜两枣回来,秀才老爷却不乐意了——他好歹是个有功名的,对着一群毛头小娃娃,算怎么回事? 久而久之,刘氏和沈红棉两个女人自力更生的,谁也不指望他。 这沈秀才一早上起来,就背着两只手,在屋里转来转去——自打会试回来后,他就没和那些同窗们聚过。 整日,不是在家,就是在村里,连气都没处透。 沈秀才认为,他刻苦的读了许多日书,应该出去以文会友,好耍耍了。 可沈秀才把全身上下摸遍了,一个大子也没找出来——这出去耍,要作诗要喝酒要吃肉的,身上没带钱可不成。 沈秀才的两道眉毛扭到了一块,心说真是落魄了,自己堂堂的秀才老爷身上居然一个钱也没有。 可偏偏他又心痒难耐地想要出去以文会友。 这没钱可怎么办呢? 沈秀才想到了小刘地主,对了,小地主算起来是他的妻侄儿,可逢年过节的,这侄儿也不见得送年礼。 老刘地主还活着那会儿,可不是这样的,这回就给个机会,让他孝敬孝敬这个读书人长辈罢! 沈秀才掸了掸衣摆,又捋了捋头发,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去了账房。 刘家好歹是传了三代的地主之家,家中土地众多,半个宝河村都是他们家的,长工佃农帮工也有不少,豆腐坊的生意也一直在做。 几代刘地主们算不过来这么多的账,就请了个账房先生,坐在家中打算盘。 那老先生,给刘家三代人都打过工,头发和掉得精光了,老而不死,以七十岁的高龄,坐镇小刘地主家的账房! 沈秀才过去的时候,老账房正在吧嗒吧嗒的打着算盘,他身边还有一个识字的长工,在边上念着账目。 老账房终究是年纪大了,一个人心力有限,打算盘的手都在抖。 “这不是沈秀才吗?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来了!快坐快坐!” 老账房用浑浊的老眼看向沈秀才,拖着沙哑嗓子开了口,心说好端端的这沈秀才到帐房来干嘛? 而沈秀才神气活现的,迈步了走进来,他也不客气,坐在老账房对面,拿出了一副主人家的姿态。 不过,他没直说自己是来要钱的。 沈秀才先是比着手指头,对老账房论了辈分:“我媳妇是刘家的姑娘,这小刘地主是我侄儿,认真说起来,我也是刘家的女婿,半个刘家的人!” 老账房的脸上浮现出不解之色,难不成是自己老的已经糊涂了?都听不明白人话了。 这沈秀才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段,他想说个啥? “秀才呀,你啥意思啊?” 老账房掏了掏耳朵,边上的长工也看着沈秀才。 大眼瞪小眼的,沈秀才终于说清了来意:“我的意思,我媳妇是刘家人,小刘地主是我侄子,我是刘家的女婿。那女婿来支几个钱,总应该是合情合理吧!” 前面那一段老账房没听清楚,可是支几个钱这几个字眼,他听得明明白白的的。 当下就摇了摇头——“我们账房有规矩,但凡进账出账,要动用到大钱,那都得是小刘地主亲自坐镇。” 前两代地主们都还好应付,可小刘地主的这碗饭可不好吃。 书面上的账目,小刘地主得亲自过目。 账房里的银子,小刘地主也得亲自过目。 总而言之,小刘地主不在,别提沈秀才在这里论了半天的辈分,套了半天的近乎,哪怕沈秀才拿把刀架在老账房放在脖子上,他也不敢把钱给他。 要是出了差错……他这一家老小都是靠着地主家吃饭,得罪了地主,全家都给撵出去,老账房上哪去哭去? 而沈秀才看着老账房直摇头,他气得下巴都歪了:“我说你个老东西!我,刘家的女婿,又不是拿你家的钱,你磨磨唧唧做什么?” 沈秀才两只手插了腰,气哼哼的。 然而老账房堪称是冥顽不灵了,他还是摇头:“不成,这可不成!小刘地主没发话,我哪敢支钱呀?” 沈秀才气的好悬没吐出血来。 他耐着性子,向老帐房,好言好语的解释起来:“小刘地主是我侄子!我要用钱,你说他能不给吗?老先生,你就快给我支上两吊钱吧!” 这小刘地主可是他侄子,孝敬长辈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况且他只是要两吊钱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还得向小刘地主禀报? 可是那老头称得上是油盐不进了,老眼昏花的只会摇头:“不成!不成!”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还是拿不着钱,沈秀才气的半死。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心说这没钱就出去不了,自己也不能白跑这么一趟。 酒壮怂人胆,虽然沈秀才没有喝酒,但是恶向胆边生,他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主意——反正他就在账房里,干脆来个先斩后奏,抓上两吊钱,回头再慢慢的和小刘地主说去。 他在家中那会儿要多少钱,刘氏就得拿多少钱给他。 自己一个秀才老爷住到了刘地主家,作为侄子辈的小刘地主,也总该孝敬孝敬自己。 思自此处,沈秀才越发觉得理所应当。 他快步走向装钱的匣子,抄起两吊钱就往怀里揣——“行了,钱我拿了!回头跟小刘地主说一声就是!” 这一举动,把老账房吓了个半死,他没料到沈秀才竟然敢自己抓钱! 迈着老腿就要去追沈秀才,可他确实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哪里追得上,小他几十岁的沈秀才。 边上的长工倒是有腿脚有力气,能追上沈秀才,可是沈秀才是刘家的女婿,东家的长辈,他没那个胆子去追呀! 最终老账房跺了脚,想出了办法——“你快去把东家叫回来!实话实说,让他自个拿主意!” 第52章 翻脸 正是春耕时节,小刘地主一早就去田埂子上看着长工和佃农们干活。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这事关一年的收成,咱们的小刘地主不能不上心,除了盯着长工干活之外,他还大发慈悲,支使几个佃农的老婆,在田埂子上架起一口大锅。 小刘地主让她们往锅里面加茶叶与大盐,浓浓的熬上了一锅茶汤,好让佃农和长工们喝了有力气,干活更卖力。 男人们扶犁的扶犁,女人们赶牛,小孩们跟在后面往土里加肥料,春耕在明媚的阳光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看了一早上,小刘地主也有些困乏,当他正琢磨着回家吃个早饭,或是去小媳妇那里磨上一盏茶的功夫时。 小刘地主忽然看见他们家那个,唯一识字的长工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面色慌慌张张,看起来像是找他的。 他起身对着长工招招手:“哎!怎么了!” 长工紧跑慢跑地赶过来,脑门上全是大汗,气喘吁吁,看样子得歇一会儿才能说话。 小刘地主便先让人给他盛了一碗浓茶,让他喝着休息片刻。 等缓过来了,长工立刻向小刘地主禀报了,刚才沈秀才在账房强夺了两吊钱,扬长而去之事。 小刘地主一听,脸立刻就垮下来了:“走,咱们先回去瞧瞧!” 他嘴上是这么说,脸上看着不动怒,其实心里已经炸开了锅。 好你个沈秀才,带着一家老小,在我家白吃白喝,不劳不做,这还不够!居然还敢去帐房里抢我的 这老东西当他死了吗?他小刘地主活得还好好的! 还是因为刘氏和沈红棉的缘故,他才有胆子这么做的? 回到家中,那账房老头一个劲的向小刘地主解释起来——“不是我不拦着,实在是拦不住呀!谁知道那沈秀才会上手抢!” 账房给刘家的三代地主都做过工,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给钱,还敢上手抢的浑货。 尤其这个浑货还是有功名在身,读过许多书的秀才,在全村都是要面子,出了名的沈秀才。 小刘地主挥挥手,让长工把他带下去,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刘氏听到动静,赶紧过来查看,见侄子脸色很不好,她出声地询问:“出了啥事儿!” 小刘地主正是心烦,没搭理她。 刘氏却是不肯罢休,她抱着一只花瓶,在桌边上慢慢的擦,磨磨蹭蹭的不肯走——她有话要跟小刘地主说。 小刘地主一眼瞧出她神色有异,皱着眉头道:“大姨,你要有话你就直说!” 刘氏这才笑笑:“那啥,大侄儿,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小刘地主虽然在气头上,是真恨不得叫几个长工出去把那沈秀才抓回来。可对于刘氏这个自家人,他还算是宽厚,假如这事不算离谱,他就答应了:“你说罢。” 刘氏干笑了两声:“那啥,最近有个省从城回来的夫子,听说学问了不得,手下的学生们好些个都考了举子!我就想着让你姨丈去交点学费,让他教一教。就是,这学费……大侄儿,你能不能出点银子,等你姨丈做了官,总不见得会亏待你!” 她说到了正点上,话里话外都是要钱! 小刘地主本来就因为沈秀才窝了一肚子的火。 这老刘地主只生了两个女儿,刘氏多少是自家人,他再能盘算,也不会亏待自家人。 可刘氏,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竟然还想拿着自家的银子去给沈秀才打水漂,还做官?搁他小刘地主面前画大饼呢。 他小刘地主也算是看透了沈秀才,宁可拿着银子去吃喝玩乐,稀里糊涂地花了,也绝对不会把银子糟蹋在他身上! 小刘地主站了起来,脸色不太好,嘴巴还算客气:“大姨,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罢!咱们等沈秀才回来了再说!” 刘氏没得到准答复,可大侄子又是幅阴晴不定的模样,也就没敢再问,规规矩矩的,做她的活去了。 而小刘地主等到刘氏走后,气得差点把那只花瓶给砸了。可转念一想,这是自个使银子买的,也就没舍得砸。 至于为何生气? 看在死去的老刘地主的份上,小刘地主把嫁出去的刘氏当做自家人,可她那个大姨,满心满眼的都是为那个扶不上墙的沈秀才! 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想刘氏以往,为了家中生计来打打秋风,小刘地主也不曾说过甚么。 可如今,她都公然,要拿自家的银子,去贴补沈秀才了! 这个沈秀才更是欺人太甚,青天白日的就敢抢他的钱! 一家子都靠着自个儿吃白饭,却一点也不收敛。刘氏又是一门心思的想拿银子打水漂。 小刘地主思来想去,得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把沈秀才撵出去,连带着大姨刘氏和那个黄鼠狼似的表妹。 虽说大家是亲戚,这般的做法不厚道。 可小刘地主明白,他只要开了个口,刘氏必然会第二次,第三次的来要银子——沈秀才是个无底洞,有多少银子都不够造的。 长久下去,恐怕,家底都要赔进去。 不给?那不更伤和气!倒不如来个干脆。 小刘地主打定了主意,反正他不是官迷,不指望着,沈秀才当官照拂刘家。 吃夕食时,他什么也没对刘氏说。 用过饭,小刘地主就一直坐在正房中——他要等沈秀才。 而直至月落乌啼沈秀才回来。 沈秀才出去的时候是带着两吊钱,回来的时,那两吊钱早就花销的干净了。 他非但与一帮同窗们,耍了个尽兴。还在镇上的酒馆吃了肉,喝了酒。到小刘地主跟前时,沈秀才一身的酒气,两眼朦胧,醉醺醺的。 “哟,咱们的沈秀才回来了!” 小刘地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语气中透着不悦。 沈秀才也是喝酒喝大发了,醉眼朦胧中,瞧见老婆的大侄儿,小刘地主坐在正房中,看起来像是一直在候着他。 沈秀才心说,小刘地主真够意思的,那么晚了还候着自个儿。 于是,他踉跄着脚步走了上去,要伸胳膊去抓对方:“大侄儿,俺回来了!你别提,那镇上的酒棚子看着邋遢,那黄酒可真是好喝!” 第53章 扫地出门 沈秀才醉醺醺的回来,醉眼朦胧的,几乎连人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想去抓小刘地主,可没想到,抓着了,凑近一看,却是一根柱子。 小刘地主冷笑了一声,心说沈秀才真是来的好。 这沈秀才本就是个干巴瘦的老头,又灌了二两黄汤进去,两颊泛红,一身酒臭味,衣襟上还有不少污渍,连半点读书人的风骨都瞧不见。 小刘地主站起来,让身边的长工去找刘氏和沈红棉:“把她们娘俩叫来!就说沈秀才喝昏了头!” 而长工正是白天,那个在账房打下手的那位。 他点点头,当即就去侧房把沈红棉和刘氏叫了过来。 刘氏正忧心这沈秀才大半夜的还不回来,也不知去哪鬼混了,冷不丁得到传话,赶紧就拉着女儿去了正房。 到地方一瞧,沈秀才是喝的烂醉如泥,正对着小刘地主风言风语。 刘氏看得一阵阵火起,赶紧上前去揪着沈秀才的领子把他拖到一边:“你上哪灌黄汤去了?醉醺醺的!还知道回来啊!” 而沈秀才心知肚明,自己是偷摸着出去耍的,媳妇和闺女都不知情,甚至钱都是从账房那儿现拿的。 迷迷糊糊之中,沈秀才瞧见刘氏和沈红棉,他的酒都被吓醒了一半,赶紧爬坐起来,解释道:“我是出去以文会友了!你可别冤枉我!” 刘氏狠狠的瞪他一眼:“喝得一身酒气,估计又是找你那狐朋狗友去了!出去也不说一声,连累得我到这个点还得替你守门!” 沈秀才嘿嘿一笑,打算蒙混过关:“说这些做啥呀?我都回来了,天也黑了,咱回去歇着吧!闺女,过来扶我一把!” 沈红棉只好过去把沈秀才扶起来。 “站着,老东西,你哪来的钱?” 而这时,刘氏突然反应过来,沈秀才明显是出去喝酒了——喝酒可是要钱的,没钱,谁卖给他呀,他钱哪来的! 而他那帮狐朋狗友,混得比他还次。兜里时常连一个大子都掏不出来,就只会耍两片嘴皮子恭维沈秀才,也就莫要指望着白吃白喝他们的了。 “同窗们请的呗!” 沈秀才勉强一笑。 可沈红棉在边上拆了台:“爹,你那些同窗比你都穷!哪有钱请你喝酒。” 刘氏咬了牙:“秀才,你敢背着老娘偷摸藏了钱?” “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哪敢啊!” 沈秀才两手一摊,在心里叫苦连天,刘氏这个婆娘怎么那么较真? “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骗我!” 刘氏不信他的胡话,卷起了袖子,露出胳膊,当即就要好好收拾一顿这个不老实的沈秀才。 而就在这时,一直在边上坐着的小刘地主开了口:“钱哪来的?大姨你这就问对了,沈秀才出去花销的钱啊,是从我这弄来的!” 刘氏啊了一声,心说她大侄子怎么好端端的给这老秀才,他拿到了钱,可不就只会拿出去花天酒地的胡混吗。 然而,当她看到小刘地主铁青的脸色时,就知这挨千刀的沈秀才又闯祸了。 小刘地主继续开口:“大姨,沈秀才的胆子可不小呀!说都不和我说一声就来去账房拿钱!” 刘氏心里咯噔了一声,凉了半截。 她勉强挤出个笑脸,替沈秀才解释起来:“怕是不会吧,我们家秀才好歹是个读书人,要脸面的,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而小刘地主却是冲身边的长工使了个眼色,他懒得和刘氏费嘴上的功夫。 长工站出来一指沈秀才:“东家,就是他青天白日的在咱们帐房抢钱!我可就在旁边亲眼看着!” 沈秀才赶紧凑到小刘地主身边:“我只不过一时手头紧,想去账房支几个钱,可是那老头偏生不给我,没办法了,我只能先拿几个来应应急!” 长工伸出了两个指头:“你当着我和老账房的面抢了足足两吊钱!” 沈秀才见自己说话一个长工都敢插嘴,忍不住呵斥道:“一个卖臭汗的,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小刘地主这时却冷眼一瞥:“我家的长工从来不说谎话。老账房也干了几十年,不至于空口白话的害人。沈秀才,你还有啥话讲!” 沈秀才面露了难色:“大侄儿,咱们是亲戚!就两吊钱而已,又不是甚大钱,不至于这么较真吧!就当姨丈欠你的,改天补上就是了。” 沈红棉心里虽然恨沈秀才不安分守己的度日,尽惹些事麻烦事出来。 可毕竟这是她的爹,将来还要指望着他中举做官,带一家人鸡犬升天。 沈红棉在旁边帮腔:“表哥咱们是一家人,两吊钱罢了,不至于,你就别怪我爹了!他甚么德性,咱们都清楚。” 刘氏也在边上和稀泥:“大侄儿,咱们是一家人,分这么清做甚么。两吊钱的事,你就别和秀才计较了。” 可小刘地主早就把主意打定了,哪会因为沈红棉和刘氏的求情而改变。 说句不中听的,哪怕就是老地主活爬起来求情,这沈秀才一家子,他今儿也得给撵出去。 “这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小刘地主一开口,态度就摆的很明显。 “大姨呀,这不是两吊钱的事!沈秀才青天白日的就敢到账房里面去抢钱,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这还得了!虽说两吊钱不多,可要是闹到县衙去,也是个强抢的大罪名!” 刘氏听到这,就明白他的大侄儿,已经是烦透了沈秀才,不能再当做没看见了。 她叹了口气:“那大侄儿你说怎么办吧!这沈秀才不争气,我嫁给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刘氏本来想着,小刘地主至多拿沈秀才当个帮工使,让他下地做点活,或是顶一顶账房的工,不让他白吃白喝了。 可谁知,这小刘地主一开口竟然是要把他们一家子扫地出门了! “大姨,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天天住在娘家,也不是那么回事。赶紧让沈秀才找个房子,明儿你们搬出去吧!我小门小户的,也养不起那么多人。” 小刘地主伸出指头,掸了掸衣袖上的泥土,那是白天春耕的时候粘上的。 第54章 投靠 小刘地主脸色冷淡,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刘氏一听都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大侄儿,就像是掸衣服上的尘土一样,要把他们一家子扫地出门。 沈红棉也懵了:“表哥,就为了那两吊钱,你就要撵我们走!” 小刘地主没说话,但也绝对不是为了两吊钱,要撵走这一家的。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沈秀才,还有刘氏母女两个,就是三个能把人活活拖死的累赘,和这一家子还是早断早好! 刘氏心里有些发慌,她凑到小刘地主身边,还想再商量商量:“你也晓得。这老秀才不争气,把房契地契都抵给人了,大姨也是没办法了才回的娘家。这要是出去,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去落脚啊!” 她想老刘地主是她的爹,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他们是一家人。 做侄儿的,不至于这么绝情。 小刘地主却是摇摇头:“大姨呀!你说,这青天白日的都明抢上了,以后指不定要出甚么事呢,我哪还敢留你们一家子!还是明早,去寻个落脚处,明儿搬出去罢!” 他懒得再和刘氏磨嘴皮子。 说着,拍了拍沾了泥土的衣摆,一边回房,一边撂下话——“大姨呀,我先回去睡了!明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刘氏一家子被撂在了正房。 沈秀才蹲在地上,再一次把头埋到了裤裆里。 沈红棉气得嚎啕大哭,对着小刘地主的屋子,她大骂起来:“什么东西啊!前儿还说是一家人呢,眼下就要撵人了!家里的房契地契都给抵出去了,我住哪呀!” 然后,沈红棉把矛头指向了沈秀才:“爹啊!你说说你,是一点用也没有!你吃撑了去账房抢人家的钱!咱们被扫地出门,全赖你!” 沈秀才自知理亏,没敢回话,怯怯弱弱的看了一眼刘氏:“你说现在咋办吧?” 刘氏脸色铁青,本来自家没了房子,没了地,还能回娘家对付一阵子。 可就是因为沈秀才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连最后的退路都给断了。 她二话不说,先是揪了沈秀才的耳朵,狠狠的拧了一圈:“账房不给钱,你还改明抢了!我呸!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全村都说你好面子,可你咋连这点脸都不要了!” 沈秀才吃痛起来,他赶紧拿出了雄威:“我说你差不多行了!一个妇道人家,敢对家里的男人动手!肥了你的胆子!” 刘氏这下不敢动手了,她恨恨的瞪了一眼沈秀才。 沈红棉抽抽嗒嗒的来到刘氏身边:“娘,小刘地主,他忒不是东西了。这下咱们可怎么办?难不成吸风饮露的,在外面当野人吗?” 刘氏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细声安慰起来:“等明儿先去打听打听沈大成一家子在哪落脚,咱们投奔他去!” 这个时候,沈秀才也想起他的大儿子了:“羊羔还会跪乳,乌鸦还会反哺,我养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也该他俸养我这个老父亲了。咱们明儿一早找他去!” 沈红棉不情愿了:“他跟我不是一个娘,我不乐意见着他!” 她说的倒是真心话。 因为不是自己所出,刘氏从小在自己眼前苛待沈大成与沈大妮,连带着沈红棉也不喜欢这两个哥哥姐姐。 她甚至觉得,沈大成和沈大妮,十分的多余。 沈红棉恨不得家中只有她一个孩子! 刘氏露出了为难之色:“这也是没办法呀!要不然咱们一家子到云阳山里当野人吗?” 小刘地主翻脸不认人,要把他们一家扫地出门。 这时候,不去找沈大成,刘氏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沈红棉撅着嘴:“房子和地没了,他和咱们一样没了家!没准沈大成也没地落脚呢!带着李氏和那俩丫头,在云阳山里当野人呢!” 自打那天被撵出来之后。 他们一家拎着东西,自顾自的走了。刘氏带着女儿和沈秀才直接回了娘家,也没管他们。 这都过去五六天了,沈红棉在小刘地主家里埋头主持这家务,也没听说过沈大成的消息。 谁知道,沈大成眼下过的如何? 刘氏瞥了一眼沈秀才:“我天天跟着长工们喂牲口倒是听说了,那沈大成前头两天,就来求我那挨千刀的侄子,说是在刘家做了个帮工。” 沈红棉不知道这回事,她嘟囔起来:“沈大成做了帮工,刘家给吃给住的,那他的老婆孩子,安置到哪里去了?” 刘氏把话接了过去:“咱们在刘家住了这么多天!沈大成做了帮工,老婆孩子却在不在这儿,所以才让你明儿一早打听打听啊!” “唉!全怪爹!” 沈红棉叹了口气,心说只能这样了。 一家子睡下,等到天色刚蒙蒙亮,沈红棉就早早的爬起来,去村子里打听沈大成老婆孩子的下落。 村里人都知道沈秀才欠了债,家的房契和地契被抵了出去,但李氏的落脚地,却没几个知道的。 一个妇人回忆道:“我记得她前些日子,在村里还挨家挨户的来借苞米面咧!” 一位大姑娘提供了线索:“我还瞧见她在村头荒地里挖野菜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李氏,她们也没多想沈红棉为何如此关心嫂子——人家是一家子,打听打听下落,没甚么不对。 最终隔壁邻居大娘发了话:“你姐姐大妮,撵回来以后,她不是带着孩子住在那没人的田庄子吗?你倒不如去那找找看,说不准,李氏也带着孩子住在那。” 这隔壁邻居大娘一句话,扺别人十句话。 沈红棉心说有这个可能,当即向对方道了谢,自个出了村子,去田庄子里打探,而这还没到房子那儿,沈红棉就瞧见了李氏! 沈白桥想着家里连个破炉子也没有,做饭只能全靠一堆火,要不就是进空间。 可随着沈大成一家住进田庄,沈白桥想进空间还得避人耳目,她便挖了一筐黄泥,打算砌一个灶台出来。 李氏针线活算得上厉害,可却不会这个,她便让桃和杏小姐俩领着陆云归在边上玩,自己给沈白桥打下手。 沈红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她道:“还真是让那老婆子给说着了!李氏倒是会选落脚的窝。” 第55章 斥候沈红棉 宝河村的人都知道,村里一大半的田地是小刘地主家的,还有一大半的地,则是归拢在多宝河边的那个田庄子里。 只不过那田庄子,刚建起来那两年还有人管,大概是赚不出银子,划不着费力气,这几年就基本上是被荒置,有好些田地都荒了。 宝河村人虽然不认识什么将军府,但也知道这田庄子是个大户人家置办的,轻易碰不得,也就没敢把土地占了私用。 沈红棉心说,这沈大成一家,果然在这落脚。 她哼了一声,准备先过去,打探打探情况。 而沈白桥与李氏浑然不绝,还在搭灶台。 沈白桥用水调了黄泥,把石头码在一块,用黄泥填满缝隙,用了一个多时辰,就砌了一个灶台。 而新码的灶台还很脆弱,不能当天用,得风吹日晒几天,泥巴干透了才能瞧出好坏来。 正当陆云归舀出一瓢水,给沈白桥洗手时,沈红棉出现在众人眼前,她瞥了一眼刚刚成型的灶台,调侃道:“这是在搭灶台呢!弄得一地都是泥,这种活叫家里的男人来做呗!” 陆云归并没有忘记,抢走自己弟弟,还想把自己抢走卖掉的沈红棉,小脸上立刻露出了警惕之色。 “你来我这田庄做甚?” 沈白桥也站了起来,她心说这年头菩萨闭眼,什么妖魔鬼怪也能来上门? 同时也做好了防备,假如沈红棉还是来抢孩子的,那么也别怪她今天不客气了。 沈红棉当即摆摆手:“别!我今儿可不是来挑事的!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房契地契都给抵出去了,我就是来瞧瞧大嫂一家的住处!” 她算是刘氏的斥候,倘若沈大成一家过得凄凄惨惨的话,沈红棉宁愿再去求求小刘地主,也绝不肯委屈自己。 李氏骤然的被点了卯,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心说这个小姑子,对她这个大嫂一向是没有好脸色,阴阳怪气也就算了,偶尔还要受她两句风言风语,怎么突如其来的还关心起她了? 要来打听,前些日子,沈大成带着李氏在田庄子落脚那会儿就该来了,这时候来费什么心。 “啊……” 李氏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沈红棉却是不客气,她推开屋子的房门就走了进去。 经过这几日的添置,沈大成两口子的住处不像原来那般空空荡荡,搭了地铺,置了桌子,虽然还是简陋,但也有了几分居家的意思。 几件衣服浆洗的发白,但叠的整整齐齐的归置在床铺上。被褥上还放着一只小针线篓子,里面有一双半成的鞋垫,是李氏赶了几日的成果。 沈红棉环视了一圈屋子,最终目光落在小饭桌上。 那上面摆着一碗雪白的猪油,以及一盆和好的苞米面,还有半簸箕的土豆,边上几颗绿油油的叶子菜。 沈红棉一下就意识到,这没了房子和田地,沈大成家的日子过得居然还不错。起码不缺吃喝的,家中还有现成的粮食! 既然有粮食能够糊口,沈大成又给小刘地主做了帮工,一个月少不了开工钱,家里的开支也是够应付的。 靠着沈大成一家,自己准保饿不着。 沈红棉又出门看了看,只见那田庄子还有几间房子是空着的,正好容纳他们一家人。 刘氏的主意果然不错。她当下就打定了主意,先回去报信,然后带着一家人,跟着沈大成住到在这田庄里! “家里乱的很,也没甚么能招待你的,” 李氏勉强一笑,她在旁边觉得不对劲,怎么她这个小姑子进了屋子一双眼珠子就乱转!像是在打量什么。 沈红棉也跟着笑笑:“我瞧着嫂子的日子过得不错!” 李氏更心慌了,心说这沈红棉可不是被刘氏支使过来,来要银子的吧? 当初在老沈家,每当要给家里的秀才老爷使银子,刘氏便会上门讨要,沈秀才又是个无底洞,以至于这么多年,家里愣没攒下一分钱。 可李氏做人家的大嫂的,又不能直说,只好委婉起来:“你这不是笑话我吧,顿顿苞米面度日,吃不饱,饿不死的,能有什么好的?” 万幸沈红棉今天不是来要银子。 她摆摆手:“行了,大嫂你们忙着吧!我回去了!” 李氏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了,可沈红棉说走就走,没有回头的意思。 沈白桥把两只手洗得干干净净的,冲李氏问道:“她过来是做什么的!” 她也觉得有一丢丢惊讶,这沈红棉一没要银子,二没抢孩子,简直都不符合人设了! 李氏摇头,是一问三不知:“她只是进屋子里瞧了瞧,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这事出必有因,反即必有妖。 沈白桥并不觉得沈红棉来这一趟,只是单纯看看哥嫂过得好不好,还是多多留神为妙。 而此时,空间里叮咚一声——沈白桥要的东西到了。 她急忙找了个借口,闪身进了空间。 她用两张进货单,分别兑换了土豆和番薯,这些都是要拿到地头种的——空间出品必属良品,兑换来的土豆和番薯,个顶个的漂亮,滋味也很好,比市面上卖的不知强了多少倍。 若拿来做种子,种在田地里,到秋日里产出的,虽说因为土壤气候的关系,可能比不上空间出品,但不见得会比市面上卖的差。 沈白桥用两条麻布口袋做了装裹,土豆和番薯都立在墙边。 做好这些后,沈白桥出了屋子去找李氏:“对了,嫂子,我问你个事儿!这不是眼瞅着到春耕了吗,田庄子的地都还没有打理过,我得去找头牛来!” 李氏是农汉的女儿,听了前半段话,就知道沈白桥的意思:“咱家没牛,你得上别人家借去!可是宝河村也不是甚富裕的地,回头你上小刘地主家瞧瞧去,村长家也有!等把牛弄回来,嫂子一家来给你帮忙!” “行,我知道了!” 沈白桥点点头,心说明天她得跑村子里一趟了。 她家的小大人之前就说过,田庄子是有好几十亩的旱地,光靠人力来春耕,把人累吐血了,估计也连一半的田地都整顿不出来。 这个时代生产力低下,又没什么机器,只能依靠牛马之类大牲口。 李氏眨了眨眼,又给她嘱咐到:“你明儿还是先去找村长问问。小刘地主很会算计,可不打没水的仗。没什么甜头,他不一定能把牛借给你!” 第56章 尽孝心 这厢,沈白桥计划着要去借头牛。 沈红棉也回到了在小刘地主家的住处,她到屋后先猛灌一口凉水,便和刘氏说起了沈大成一家的现状。 “我瞧着他们有粮食,有住处!还有三两间房子空着呢,咱们一家要是过去了,那准不会饿着呀。还是娘有主意!” 沈红棉兴冲冲的说起来。 刘氏听了沈红棉的描述后,她想了想,道:“照你这么一说,老大家过得还挺好!咱们去投靠他,不见得会饿着。可是那田庄子也不是无主的呀,怎么老大家敢去住在那儿……” 她也不是取消了打算——没良心的小刘地主已经说的明明白白的要他们一家子扫地出门了,不走?等着被撵啊。 就刘氏突然间想起这么一回事儿来。 沈红棉和宋妈妈打过交道,也知道这田庄子是宋大娘子家的,不由心说刘氏真是多虑了。 小刘地主要把他们一家扫地出门,已经做到了翻脸,连同早饭也免了。 沈红棉她先把水喝饱了,然后走到炕边往上面一躺,道:“娘你真是想多了!沈大妮被卖出去后,不是给大户人家做小吗?我跟你讲,那田庄子,就那大户他们家的!” 刘氏啊了一声,有些惊讶:“还有这么个由头啊?” 她和村里大多数人一样,就只知道那田庄子是个大户人家置办下来的,后来又给荒了,就一直没人管,可那也是有主之物,不容旁人觊觎。 沈红棉把被子搭到了身上:“可不是嘛!你想啊,沈大妮是被卖出去了,虽说被撵回来,可卖身契还在大老婆手上。这田庄子正好在宝河村,就让她种着,头三个月就得弄出来一百两银子交地钱!” 听到这么个数目,连沈秀才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乖乖,一百两银子!泥巴地又不是金山银山,哪儿弄得出来!” 他倒没有心疼女儿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这个数目太大。 刘氏瞪了他一眼,不过她也觉得这一百两银子委实吓人了:“乖乖,这不是一两二两,是一百两银子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多钱呢!沈大妮咋拿得出来?” 说句不中听的,村里最富裕的小刘地主家中,也没有这么多的银子。 沈大妮把手叠在了脑袋下,舒舒服服的躺着:“这摆明了就是那大老婆,折腾沈大妮呢!” 刘氏点点头,又道:“这大老婆欺负人,家里的男人不管她呀?” 这个她,自然而然说的是沈白桥。 关于宋大娘子和沈大妮的男人,沈红棉知道的也不多——宋妈妈要的是孩子,没空和她扯家常。 更何况在大户人家做事,哪能随便和外人闲扯主人家的私事。 “谁知道呢!” 沈红棉心想,宋大娘子能把沈大妮撵出门,家中的男人要么是吃软饭的窝囊废。 要么就是一命呜呼的死了,大娘子怕庶出的儿子分家私,才出手收拾小老婆。 或者,沈大妮连同那个小崽子都不讨男人喜欢。 弄了个大致清楚,刘氏起身开始收拾包袱:“那田庄子既然由沈大妮那死丫头做主,咱们一家子住进去,谁敢多说个不字!” 沈秀才也在旁边站了起来:“说的是!我闺女既然是回乡奉养老父,我这做老父去投靠闺女,也是合情合理的!” 一家人既然有了落脚处,自然也不想多看小刘地主的脸色。当即收拾了包袱,卷了铺盖,一家子你前我后的出了院子。 小刘地主也瞧见了这三人的离开。 身边的老账房问道:“东家,咱沈秀才一家要走了?” 他神色如常,继续拿着小剪子修他的兰花叶子,道:“我让他们走的。” 老账房不明所以:“东家,沈秀才不是刘家的亲戚吗?咋还要让他们走?” 小刘地主闻言,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老账房:“这一家人,都不会自己挣饭吃,谁沾着他们谁倒霉。” 他这话说的,简直是一针到血。 沈白桥刚准备琢磨借牛时,就远远的瞧见了沈红棉,以及沈秀才夫妻俩。再仔细一看,这一家子身上大包小裹的,仿佛在搬家。 她心头咯噔一声,心说坏事了! 李氏也发现了这一家子,她脸色同样的不好。 刘氏对她的丈夫,沈大成不好,她又不是不知道。 李氏也能瞧出来,沈秀才对这个儿子也是毫不上心。 老两口子找上门来,那能有什么好事? 而这时,沈秀才一家三口已经行至了跟前。 沈秀才一见沈白桥,就拿着袖子抹起了眼泪:“女儿啊,爹的命好苦啊!年纪轻轻的,你娘就丢下我走了!” 他干巴瘦的老脸上,又是泪水又是鼻涕,难看极了。 沈红棉也哭了起来:“大嫂啊,到如今,咱们家是房子没了,地也没了!” 沈白桥脸色渐渐黑了下去——这父女俩是作个什么劲,嚎的真叫个难听。 她皱了眉头:“都别哭了!这地没白事,用不着你们哭丧!” 沈白桥声音虽然不大。不过,还挺很管用的。 沈红棉明显的哆嗦了一下,没再哭了。 沈秀才则是有些懵头懵脑的——他的大女儿,从小是个软弱的,胆子比耗子大不了多少,怎的还敢训斥起他这个老父亲来了! 而刘氏咳嗽了几声,她上前去握住李氏的双手:“老大家的!我和你爹还有你妹子,都让小刘地主,那个没良心的东西,把我们一家给撵出来了!你和老大可不能不管我们老两口,还有你小姑子!” 这一家三口的,目的摆明,李氏却说不出话来了。 沈秀才居然被小刘地主撵了出来? 这刘氏可是这地主家的姑奶奶啊! 一家子亲戚,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撵出来? 而沈白桥的脸,已经比锅底还黑了。 敢情,沈红棉先前是来当先锋的,专门来看他们过得咋样,瞧这自家日子不错,便领着一家老小来前线了。 这时,沈秀才收了哭相,昂首阔步地站在沈白桥面前:“女儿,你回乡就是来奉养老父。如今我这老父亲站在你面前,你大可尽尽孝心了!” 第57章 两害相遇 沈白桥没有想到,宋大娘子那一句回乡奉养老父,之前被她拿来当挡箭牌,结果今天却被沈秀才拿来当借口了!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叫自己挖坑埋自己。 而沈秀才自认是原主的生父,沈白桥就应该对他言听计从,孝顺有加。 至于原主十几岁的时候就被他卖掉的事,沈秀才丝毫不感到愧疚。 瞧着沈秀才和刘氏,摆明了是要拿着长辈人的身份来压人,然后再顺理成章的入住田庄。 李氏唯唯诺诺的在边上说道:“公公……大成还没回来,我做不了主。” 她寻了一个借口要拒绝这家人。 李氏又不傻,分得出来谁对她好。 刘氏对她的丈夫沈大成不好,她又不是不知道。 沈秀才也对儿子不上心,李氏也看在眼中。 在这田庄子里,沈白桥对他们一家极好,不但找借口接济他们口粮,有什么好吃的也头一个想到他们一家。 可刚刚过了两天舒心日子,刘氏就带着沈红棉和沈秀才找上了门! “啥叫做不了主?老大是这个家的儿子,儿子养老子,养我这个娘,那不是理所应当吗!怎么,你家觉得我是后娘,就不想养我了?告诉你,这老大还是我一手带大的!养娘比生娘大!” 刘氏咄咄逼人起来,丝毫不给李氏留面子。 而李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家里不是我一个人做主,婆婆你别为难我……” 沈红棉也看她一眼:“这养儿防老,自古有之,嫂子你可别说,是不想让大哥养咱爹吧!整个宝河村,有你这么恶毒的儿媳妇吗!” 一顶大帽子扣过来,李氏吓得赶紧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给做人儿媳妇的,往往在这个家,是最难当人的。 顶撞公婆,那你就是不孝! 没生儿子,那你就是没用! 婆家吵架,那就是你不贤! 但凡出现丁点问题,总是做儿媳妇的倒霉。 沈红绵眼睛一瞪,理直气壮起来:“你不是这个意思,那爹和我都到了你家门口,你咋还不把我们迎进去!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养爹,还想把我这个小姑子撵走!” 她说的振振有词,这一顶大帽子,假如扣实了,李氏在宝河村,可是要坐实恶毒媳妇的骂名了。 李氏脸都吓白了:“我没有啊,小姑!你你冤枉我了!” 沈红棉插着腰,语气很凶:“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哼,这么恶毒的婆娘,又生不出儿子。我回头还是叫大哥把你休了,撵回娘家去!” 李氏有心分辨,可丈夫不在身边,她又有没有沈红棉的快嘴利舌,被欺负的头都抬不起来。 沈白桥看不下去了:“沈红棉,你给我住口,做小姑子的,为难大嫂作甚么!你们要在田庄子住下,不妨来问问我!” 沈红棉这时把目光落在了沈白桥身上:“那大姐,你是咋想的?做女儿的,自然要奉娘爹和娘,我这个小妹,你也不能不管我吧!” 沈白桥冷眼看向她,觉得沈红棉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大娘子只是让我回乡奉养老父,可没说要把爹接到田庄子来住着。我人也给卖出去了。卖身契还在府里,身不由己的,哪能管得了娘家的事?” 她把话说的很清楚,直接拒绝了沈秀才一家人住到田庄。 前头沈红棉三番两次的来抢孩子,云崽到现在还会为此做噩梦。 这沈秀才,更是心术极其不正,只想捞偏门。 老沈家的房契地契为什么会被抵出去? 还不是因为沈秀才想当官想疯了,却屡考不中,走歪门邪路的,想要贿赂人家官老爷。 把这一家人引进门,那不是自讨苦吃,沈白桥又不是脑子勾了芡。 可沈红棉撇了撇嘴:“别拿借口糊弄我!你可是这里的庄头。再说了,这田庄子都荒了好几年了,主家都不管,我们进来住一住又有什么的?” 沈白桥表露出了不耐烦:“你在教我做事?” 沈红棉看见她眼中冒了寒光,不由想起之前被沈白桥用刀切着脖子的境遇。 她下意识的摸摸脖子,有些退缩,但随即又叫了起来:“爹!你瞧大姐,她不让我家们住这屋子!” 沈秀才一听,立刻奔向沈白桥,大声指责起来:“你是回来奉养老父的!怎的,我连这几间破屋子都不能住了!朗朗乾坤,哪有这么个道理!” 沈白桥有心动手,把这一家子土鸡瓦狗撵走。 可她不能和沈秀才来硬的,便继续拿话搪塞他:“我不是主家,你想住在这,我说了不算!” 刘氏一指李氏,脸上凶巴巴的:“那老大家怎么住进去了?” 沈秀才也察觉出来沈白桥的推脱,他哼了一声:“我生你养你,如今我老了,可算到你尽孝心的时候了!你要是不让我住进去!那咱们就去族长那里说道说道!” 说着,沈秀才扯住了沈白桥的袖子。 “那爹你尽管去叫族长吧。我只是一个庄头,做不了让您老住在田庄的主儿。” 沈白桥脸上带了冷笑,原主十几岁就被卖出去,这时候讲什么尽孝心,可笑! 她倒也不怕沈秀才到族长那里去告她一状。 反正原主已经是嫁过人了,又不是待嫁的大闺女,害怕名声坏了,不敢把事闹大。 可沈红棉在旁边哼了一声:“你说,你做不了主?我是和宋大娘子身边的妈妈打过交道的!走,咱们去玉泉镇上,找宋妈妈理论理论。哼,你不让我们住,凭啥让老大一家在这落脚!” 沈白桥听至此处,心中是一阵火起。 这个沈红棉,长得像个黄鼠狼似的,还挺难对付! 自己拿话搪塞她,她居然要搬出大娘子身边的人来压她。 而李氏这时走到沈白桥身边,她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小声说道:“妹子!暂且先忍忍吧,这小姑子和刘氏,都不是讲理的人。公公,也不好对付。” 沈红棉蛮不讲理的,又牙尖嘴快,十个自己也斗不过她一个。 她也不想沈白桥跟沈红棉硬碰硬。 “大嫂,这没你的事。你把孩子们带屋回去。” 沈白桥眼神尖锐起来,这田庄子是自己的地盘! 这一家子不要脸的极品,想像欺负原主那般的欺负她,可是行不通,而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一行人。 沈红棉的眼睛亮了起来:“宋妈妈!” 第58章 鸡毛当令箭(上) 好端端的,沈红棉怎么是这么个神色? 沈白桥盯着沈红棉,当即冷笑起来:“这田庄子又不是我的,你们一个个的都住进来,当家的主人又岂会答应!你们若是非要住在这,那就别怪我动手了!便是闹到县衙去,我也有理。” 她想让这一家子知难而退。 而就在这时,从远处走来一干人等来到田庄子当中。 只见几个村夫打扮的男人挑着担子,领头的是个婆子,年纪不小,五十出头,生得膀大腰圆的。 而这婆子穿着打扮也很讲究,头上的发髻抹的溜光,插了银簪,带了银丁香,身上的衣服也是厚实的好料子。 看打扮,并不像是周边的庄户人家,反倒像是城里来的。 沈红棉见了她,眼睛都亮了:“宋妈妈!你怎么来了?” 不错,来者正是之前在玉泉镇上接应沈红棉的宋妈妈。 前头二十多天,宋妈妈向京城将军府寄去了信,禀报大娘子。 而宋大娘子也休书回复了她——将军府已经有了个小公子,余下一个崽子不要也罢,弄回来反而多余。 宋大娘子还在书信当中嘱咐,让她去宝河村盯紧沈小娘,如有任何异常,时刻向将军府传书! 对了,地钱该缴,也莫要忘了催收,好歹宝河村的田庄也是一份产业。 两封书信从京城将军府到清河县宝河村,一来一去的,便是小一个月。 宋妈妈收到信后,也是紧赶慢赶来了宝河村,正巧碰上,沈红棉一家三口与沈白桥对峙。 此时此刻,沈红棉看见宋妈妈,犹如看见了救星。 她就几乎快要把热脸贴上去了:“宋妈妈!你来的正好,快来评评理!” 沈红棉再气愤的一指李氏和沈白桥,立刻开始向宋妈妈告状:“您瞧瞧!她在主人家的田庄子里养了闲人!” 细细条条,黄鼠狼似的沈红棉,站在宋妈妈旁边,立刻就凸显了对方的膀大腰圆。 早就见识过沈红棉的翻脸如翻书。 以至于宋妈妈不是很想搭理对方,半抬着眼皮:“去去去!哪来的村妇,在我面前聒噪!” “宋妈妈!我是沈红棉啊!” 沈红棉错愕了一下,怎么宋妈妈翻脸不认人了! 而沈白桥也皱了眉毛。 她不认识那个宋妈妈,心说沈红棉怎么看了她,比见了亲娘还亲。 陆云归在旁边解了她的疑惑:“娘,那个是宋婆子!你以前没见过的,她是宋大娘子院里下三等的粗使婆子。” 沈白桥继续皱眉:“那宋大娘子院里的人,怎么会在宝河村?” 陆云归垫着脚尖在她的耳边说道:“那个恶婆娘把弟弟抢走了,总不见得宋大娘子屈尊降贵的来这宝河村接人,总得派个人。” 这下沈白桥明白了。 旁人都嫌清河县又偏又远,不愿意走这趟苦差事,就把这粗使婆子推出来走这趟苦差。 在将军府,宋妈妈不过是大娘子房里面用来粗使的抬轿婆子,连三等丫鬟都算不上。 可形势比人强啊,宋妈妈到了这了穷乡僻壤清河县,那就是人上人了。 又拿着鸡毛当令箭,成了宋大娘子的使者。 沈红棉抢走原主的小儿子,那十两银子就是宋妈妈给的,自然愿意巴结贵人,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宋妈妈这时也瞧见了沈白桥和陆云归。 在将军府里那会儿,他们俩是主子。 可形势比人强。如今在宝河村,沈白桥不过是沈庄头。 论起来还要比自己这个宋大娘子身边的红人矮上一截。 “沈小娘,听说你在田庄子里养了闲人?这是怎么回事?” 宋妈妈斜眼看向沈白桥,很有一点居高临下的意思。 “沈小娘,大娘子让你回乡俸养老父,打理田庄,瞧瞧这村子里处处都在春耕,只有这田庄子还闲着!又是闲人,又是闲地的……不太好向大娘子交代吧。” 说着,她让身后几个村夫该做什么做什么。 然后,又对沈白桥说道:“沈小娘,你别嫌我管的宽。我今日来宝河村,乃是受了大娘子的吩咐!” 话说到此处,沈白桥脸色不由变得难看起来。 这宋大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把他们娘俩撵回宝河村种地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派个老妈子来看着。 怎么着?是怕她跑吗? 哼,在南边在打仗,北边听说也开始在打起来了。 她倒是想跑,可又能跑到哪去?她和陆云归出将军府那会儿,身上连点值钱的东西都没带! 而刘氏在旁边看宋妈妈派头这么大,也忍不住询问女儿:“婆子哪来的?你还认识她呀?” 沈红棉挑了眉毛:“她是宋大娘子身边的女使!娘,你还记得那十两银子吗?就是她给的。这田庄子乃是宋大娘子家的产业!咱们好好巴结她,准不会吃亏。” 而刘氏一听,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敬色。 这田庄子所囊括的田地,比刘家在宝河村里的地还要多,好几十亩的土地。宋妈妈哪怕不是主家,只是来管事的,在刘氏眼中,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宋妈妈也听到了沈红棉在议论自己,不过,对方把她的身份拔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几乎抬成了主子。 她脸上装没听见,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沈白桥这时也开了口:“大娘子的吩咐,我自然是要听的!宋妈妈又怎是管的宽。” 而宋妈妈瞥她一眼,开始发难:“沈小娘,大娘子把田庄交给你,你却不尽心对待?倒在这里养闲人,地也闲置着。怎的,你是把大娘子的吩咐当作耳边风了吧!” 而刘氏在旁边帮腔道:“宋妈妈教训的是,在主家的田庄子里,她养什么闲人!” 哼,她沈白桥让老大一家住在田庄,有吃有喝的,却不让他们一家住进来! 天底下哪有这么个道理,刘氏恨不得沈白桥立刻倒霉。 而宋妈妈眼珠子一转,也没给刘氏好脸色:“你是谁呀?哪冒出来的?聒噪!” 刘氏讪讪的一笑:“这沈大妮是我家的女儿!” 沈秀才心知到了他该说话的时候,立刻站出来表明:“宋妈妈,我女儿得了大娘子的命,回乡奉养老父!打理田庄,可她竟然不让我这个老父住进去,还养起闲人来了!” “哦!你就是沈秀才啊。” 宋妈妈想起来,大娘子当初的确是拿这个借口,把沈小娘和她那个崽子撵到乡下的。 沈秀才他点点头:“我就是!宋妈妈,你说这大娘子叫我家女儿回乡奉养老父,可我这老父连个住处都没有,女儿却不管不顾的!这叫什么事儿呀!” 宋妈妈意识到,这件事也得管一管,要不然大娘子的脸面就不好维护了。 第59章 鸡毛当令箭(下) 她走向沈白桥,语气中带了几分埋怨:“沈小娘,你还真是不把大娘子当成一回事!田庄没打理好,就连这老父也不奉养!我还是将这些事,一一禀报给大娘,让主家来处置你吧!” 宋大娘子本来就不喜欢这妖妖娆娆的沈小娘,更别提,沈小娘在将军府那会儿,就独占了陆将军的恩宠。 做主子的不喜欢沈白桥,忠心耿耿的奴才,自然而然是跟主子一边的。 沈白桥心说,人家正愁没借口收拾她,倘若禀报给大娘子,那可真就是撞枪口上了。 她笑笑,倒是不慌不忙的:“宋妈妈,别着急呀,先喝口茶!” 而李氏她心知自己一家给沈白桥惹了麻烦,整个人不安起来,愧疚的说道:“妹子,我们一家还是走吧,省得你受连累。” 沈白桥反握了她的手,示意李氏不用怕。 听宋妈妈的口气,她对沈白桥将田地闲置,还有李氏这一家的闲人,很是不满。 那么,只要证明李氏这一家子不是闲人也就迎刃而解了! 怎么证明,沈白桥有的是办法! 她浅浅一笑,指着李氏,道:“谁说他们是闲人了?” 宋妈妈不解:“这妇人和那俩小丫头,怎么不是闲人了?” 她来那会儿,李氏正躲在沈白桥身后,唯唯诺诺的不出声,分明就是沈白桥在田庄子里养了闲人。 沈白桥笑了起来,一指房子外面的大片田地:“宋妈妈,田庄子连旱地就有几十亩,还有十多亩的林地,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他们一家是刚我雇的帮手!” 宋妈妈听到沈白桥说这话,她眨了眨眼,好笑的摇摇头:“沈小娘,你莫是诓我,我瞧这妇人瘦的跟个麻杆似的,风一吹就能倒,她能做什么农活?两个小孩,个头还没桌子高,你把他们雇来干嘛!” 她质疑对方,是在拿话蒙她。 宋妈妈说的也没错,李氏和沈大成家的小姐俩,也不像是干农活的帮手。 可沈白桥嘴角勾了勾,她进屋取来李氏做了一半的鞋垫,那上面还别着根长针,针脚都没有补全,只是半成。 当着宋妈妈的面晃了晃,沈白桥开了口:“李氏的针线很好!” 宋妈妈没将那对鞋垫放在眼中,她嘴角撇了撇,从衣襟上取下手帕,一抹嘴,道:“针线好又有甚么用?难不成拿绣花针去锄地呀?” 沈白桥眼睛中带了锐光:“针线好,说明李氏善于女红,也能打理家务。她虽然没力气下地,可是田庄子被她打理的干干净净。宋妈妈,我一个庄头带着阿云,雇一个做饭洒扫的妇人,有甚么毛病!” 宋妈妈一时哑口,竟然无法反驳。 沈白桥和陆云归,是从将军府出来的,照理说雇一个做饭洒扫的下人,也没什么不对。 “那就算李氏不是闲人,那两个小孩又算什么回事?” 宋妈妈又伸手指向了站在一边的桃和杏小姐俩,很轻蔑的道:“沈小娘,你总不能说,这俩小孩也是给你做饭扫屋子的吧!” 沈白桥嘴角向上一翘:“宋妈妈你没下过田,不知道这地里的活儿!就拿放牛来说,让一个大人去看着牛,未免有些浪费,小孩子就最合适!宝河村里,都是教小孩去做这事。” 沈红棉在旁边听不下去了:“那牛呢?” 沈白桥一脸无辜:“我正打算去借。” 沈红棉气的下巴都歪了:“你这是胡说八道!” 沈白桥继续无辜:“我怎么胡说八道了?要不是你们来,我早就把牛接回来,让这俩小孩去放了。” 沈红棉气的快跳起来:“你!” “都少说几句!” 宋妈妈在旁边制止了沈红棉。 她把脸扭向沈白桥,心说这个沈小娘可比原来难对付多了。 自己竟然拿不着她的话柄。 不过,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她恢复了原先的高贵姿态:“既然沈小娘在田庄子里养的这几个人都有些作用,不是闲人,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大娘子是让你回乡奉老父的,你这老父连个住处也没有,沈小娘你得想想办法了……” 她是宋大娘子的人,自然要为主子的脸面着想。 刘氏适时的站出来哭诉:“我和你爹都没一个住处,你不能不管我们呀!” 沈秀才也连连叹气:“养个女儿,连我这个老爹都不管,还奉养老父呢!宋妈妈,真那么说了吗?” 这妇唱夫随,很有一套。 可沈白桥的脸上几乎是无动于衷了:“让我想办法?我这刚回来没多长时日,倒是想给老父亲找个住处,可一穷二白的,这也有心无力啊!” 而沈红棉指着那几间空屋:“田庄子不是还有几间空屋吗?” 刘氏也很有眼力劲,她抓了宋妈妈的手:“我家女儿,说她不是主家,做不了那我们住进田庄的主儿。那宋妈妈你就做主,让我们一家老小有个落脚处吧!” 宋妈妈冷不丁的被抓了手,她厌恶的甩开刘氏:“一点礼数都不讲,好端端的怎么抓起人了?” 刘氏讪讪的收回手:“对不住了!可宋妈妈,大娘子的吩咐是让她回乡奉养老父!我和沈秀才,连个住处都没有,这叫什么奉老父!我们夫妇也不求甚么豪宅大院,就只要有个落脚处就行了!” 宋妈妈眉头一皱,再这么纠缠下去天都黑了,便道:“沈小娘,大娘子有了吩咐,咱们就得照做!让你回家奉养老父,可他连个住处都没有,像甚么话!这沈秀才就安置在田庄子里罢!” 这沈红棉一家子,既然想住在田庄子里,那干脆就让他们住呗,反正她又不用和沈家人天天打交道。 沈白桥气得脸都青了。 这个宋妈妈,不过是宋大娘子院里下三等的婆子,竟然拿着根鸡毛当令箭使,在她的地盘,给沈红棉做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嘴上没说什么,却是心如明镜——宋妈妈留不得!比起沈红棉一家子,这个宋大娘子的耳目更为棘手。 第60章 烦人的一家 沈白桥心如明镜,宋妈妈是宋大娘子的耳目,不会是她的友人。 更何况,陆沉舟还在宝河村! 从前将军府的人,要是瞧见陆沉舟,再认出他来了,虽不敢断定宋妈妈一定会去报官,可也不能保证宋妈妈一定不会去报官。 沈白桥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而沈红棉的脸上,则不由露出欣喜神色,软磨硬泡的,总算宋妈妈发了话,他们一家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 至于沈白桥答不答应? 哼,她就不信,主事的宋妈妈都发了话,沈白桥还敢推脱,不让他们一家人住进田庄子里去。 “那就这样办吧。” 瞧着沈红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沈白桥也觉得有点晦气。 本来她能轻轻松松的把沈秀才一家三口,撵得远远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宋妈妈。 偏生她又是宋大娘子身边的人,拿着根鸡毛当令箭,把自己当成了盘菜。 “好好的听大娘子的话!大娘子可是让你回乡奉养老父的!” 宋妈妈点点头,她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李氏和沈大成家的小姐俩,又道:“既然雇了帮手,那也尽快整顿整顿田地,别耽误了春耕。沈小娘,你也该琢磨着交地钱了!” 她把该说的说了,眼见天色不早,转身就要走。 沈红棉见状,赶紧上去挽留:“宋妈妈,您怎么就走了?好歹在这把饭给吃了!” 留她吃饭是真,想好好的巴结人家也是真的。 可宋妈妈一挥手:“不必客气!我是给主家办事的,有吃饭的去处。” 她要在天黑前,赶回玉泉镇上的客栈去歇着,可不愿歇在宝河村。 虽说宋大娘子有过吩,让她留在宝河村盯着沈小娘,有风吹草动立刻休书上报。 可天高皇帝远的,宋大娘子也管不了那么多,宋妈妈就偷偷的使个小心眼,白天到宝河村来看着沈小娘,夜间还回玉泉镇上的客栈。 反正宝河村和玉泉镇,隔得不算远,坐车马,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路程——她自认是从京城里来的上等人,可瞧不上宝河村的破砖烂瓦。 宋妈妈明摆着拒绝了沈红棉。 刘氏只好讪笑:“那妈妈好走!” 宋妈妈客套的一点头,又对沈白桥说道:“沈小娘,明儿我再过来瞧你。?” 沈白桥没反对:“随您的便。” 而等宋妈妈一走,沈红棉一家三口,是欢天喜地的进了空屋,他们现在确确实实有个落脚地了,终于不用看小刘地主的脸色,受他的气。 “你仔细收拾着!这破屋子多少年没人住,过了一股子霉味儿!” 沈秀才把包袱撂给刘氏,自己在屋里左看右看,打量起来。 虽说有个落脚地,可这房子未免也太破了,连自家的老屋子都比不上,窗子是透风的,墙是裂的,门是关不严实的。 这让沈秀才有些不高兴:“这房子咋破成这样啊!亏得还是那大户人家的产业。” 刘氏无奈:“有的住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做什么!” 沈红棉也在旁边翻白眼:“我娘说的是,有得住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非得让你去云阳山里,吸风饮露当野人,你就开心!” 沈秀才哼了一声,也到没再说什么了。 而沈红棉从早上到此刻,终于得享片刻安闲。 可这时,她的肠胃咕喽一声,觉出了饥饿。 沈红棉冲刘氏叫唤起来:“娘我饿了,有啥吃的没!” 小刘地主说翻脸就翻脸,把他们一家扫地出门。 都已经翻脸了,自然而然不会给这一家三口多吃粮食,连早饭都没有给一顿。以至于,沈秀才他们出门的时候,皆是腹中空空。 沈红棉更是喝了一肚子的凉水,勉强混个水饱,可喝水又不管饱。 刘氏愁眉苦脸:“哪有吃呀?那个挨千刀的小刘地主,也不念着咱们是亲戚,说翻脸就翻脸!他还会给咱们一家备上干粮吗?” 沈秀才这时候也有些饿,干巴瘦的老脸上露出了苦色:“那就不能弄些钱,去买一些吃食吗!” 不提还好,这一提钱。 刘氏就恨不得活剥了沈秀才:“你还好意思提!” 沈秀才立刻闭了嘴,没敢再说话。 可闲话不能当饭吃,外面也没有炊烟升起的痕迹。 看着丈夫和女儿,刘氏叹了一声:“都再忍忍吧。等到老大回来,开饭了,咱们一家就好好的吃上一顿!” 如今他们一家在田庄子里落了脚,又有沈大成一家和沈白桥,还怕填不饱肚子吗? 想到这儿,三人都按耐住了,强压腹中饥火,摩拳擦掌的等着晚上大吃一顿。 而李氏则拉着沈白桥,进屋说起了悄悄话。 李氏望了一眼,沈秀才三人落脚的屋子,她愧疚了几乎要落泪:“妹子,你若是不收留我们一家,哪能把那宋妈妈招来!他们着实不好相处啊!” 她认为是自己连累了沈白桥。 这么多年的相处,李氏哪能不知道她的小姑子他的公公和他的婆婆,是如何搓磨人的。 本来这个妹子就命苦了,眼下还要和这么样的家人混在一块。 沈白桥看出了她的愧疚,她好笑的一摇头:“嫂子啊,你可没那么大能耐把宋妈妈招来!是千里迢迢之外的大娘子,把她召来的。” 李氏还是很愧疚——“如果不是为我们一家,妹子,你何必和那宋妈妈起冲突。她来头那么大,万一以后要是为难妹子……” 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让沈白桥打断了:“嫂子,你听我说。那宋妈妈不过是个粗使婆子,拿着鸡毛当令箭,也就是沈红棉把她当盘菜罢了。以后你见了她,该做甚么做基么,用不着怕她。” 而李氏皱着眉头,还想再说点什么。 沈白桥却突然发现李氏蹙着眉头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受气包的模样。 她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嫂子,你以后少蹙眉头,多笑笑。对了,我还有个事要办,出去一趟,大哥还没回来,你就在家带着孩子们先吃。” 沈白桥要上山把宋妈妈到宝河村的消息告诉陆沉舟! 第61章 很嚣张啊(上) 沈白桥瞧着天色不好,黑云压顶的像是要下雨。 可这件事不能缓着来,得早早的去说,好让陆沉舟早做准备。 要知道,流犯被官兵抓着的下场是很凄惨的——陆沉舟对她不错,沈白桥也不想看着他被官府抓走。 沈白桥抓了一件蓑衣,就往山上赶:“嫂子劳你和云崽说一声,我先走了!饭你们先吃!” 李氏有些担心:“那妹子你啥时候回来?要不要我给你留饭?” 可惜沈白桥已经走远了,并没有听见李氏的问话。 她一路朝着云阳山而去终于在天色全黑之时赶到了山上陆沉舟。 屋里点了油灯,陆沉舟坐在一张小桌边,正拿着把小刀,在削树枝,看见沈白桥推门而入,他有些惊讶:“你怎的来了?” 沈白桥没搭理他,先是进屋找了水,狂饮了一通——山路难走,把人累得个半死,要不是为了来报信,她才不来呢。 等候喝够了水,沈白桥长舒出一口气:“宋大娘子院里的宋妈妈到田庄来了!” 她是特地来报信的。 宋妈妈虽然是将军府的人,可也不能保证她不会去报官。 总之与陆沉舟说一声,是要防范,还是亲近,那是他自己的事。 然而在火光的映衬下,陆沉舟眼曈似琥珀一般的透亮,脸色也看着不那么冷酷了:“没瞧出来,你对我,倒挺关切的。” 沈白桥一听,立刻挑了两条秀眉:“我哪是关切你?少自作多情了。” 陆沉舟对着油灯,把手上的树枝削尖,嘴上不说话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没想到,这小娘们儿还是个傲性子。 明明是在担忧他的安危,一路奔波的赶过来给报信,嘴上还叫他别自作多情。 而沈白桥见他不说话,心中有些恼怒:“话我是带到了,剩下的,陆将军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她暗骂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 瞧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干脆就让官兵把他这个流犯抓走好了,最好关进牢房,三天饿九顿! 沈白桥转身就想走。 然而陆沉舟却是叫住了她:“天色已晚,我这有好饭好菜,你大可留下来用一些。劳你上山报信,吃完我再送你回去。” 沈白桥哼了一声,心说这还算句人话。 陆沉舟起身,他进了里屋,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油纸包,而纸包里,放着一只油渍麻花的鸡腿! 沈白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可有几天没见到肉了! 陆沉舟把纸包递给她:“给你的,吃完了我送你下山。” 沈白桥心说我就不客气了,捏着油纸,开始啃鸡腿上的肉。她在外面,那是端着的。可陆沉舟面前就说不上要脸了,啃肉的样子几乎带了一点凶狠。 虽说上次赚了三两多的银子,可偏偏在县城遇到了陆沉舟,也就没往家里置办东西。 沈白桥记得上次吃肉,还是炖猪蹄那会儿。 这一个鸡腿,香得差点让沈白桥落下泪来。 想她前世是个颇有名气的厨子,什么山珍海味吃不着。重生过来以后,就顿顿窝头菜汤度日。 陆沉舟并不了解沈白桥曲折的心情,却 挺喜欢看她吃东西样子。 等她吃好后,陆沉舟照旧把帕子递给她:“走罢,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下山!” 而田庄子里的李氏听了沈白桥的话,她在炕上做了一会儿针线后,下去烧饭了。 陆云归过来问沈白桥的下落,李氏如实说了,这个小大人便立即猜到沈白桥是去山上找陆沉舟了,就把脸拉的长长的。 “云哥儿,你这是咋了?瞧着怪不高兴的。” 李氏抓着一把柴火,好奇的询问道。 陆云归有心事,但不轻易与人说,他摇摇头,没开口,但坐在李氏身边,帮她烧起火。 李氏打开一只面口袋,用一只褐色的粗陶大碗,从里面勺出白面,开始加水和制——这白面还是沈白桥前两天给的。 她的两个丫头,桃儿和杏儿,从门外进来。 年纪稍大的那个,手上挎着一只小提篮,里面装了些绿油油的野菜。年纪小的那个拿着小锄头,看样子,也帮了不少忙。 李氏笑了起来:“哟,你们小姐俩去挖野菜了!今天晚上给你们做贴饼吃!” 小姐俩不约而同的说道:“娘,你做饭没有姑姑做饭好吃!” 连陆云归也在旁边沉默的点点头。 李氏一时语塞,好在几个孩子就是说说而已,没别的意思。 说起来也是怪了,她这亲妹子,哪怕是随便弄弄,做出来的饭菜就是比别人烧出来的香! 她做饭的手艺虽然比不上沈白桥,可庄户人家常吃的饭食,也是拿手。 野菜剁碎了,加上猪油调成馅,用和好的白面裹住,铁锅里抹了油,往锅边上一贴,煎的两面金黄香香脆脆,又有猪油做馅,十分好吃。 李氏给几个孩子分了些,自己吃了一个,剩下四个,则被她盛进碗里,留着给沈大成与沈白桥回来吃。 而这边炊烟一起,油香一飘,处在饥饿之中的沈红棉立刻闻着了味。 她立刻起身一推,身边躺着的刘氏:“娘,快醒醒!人家背着咱们吃饭了!天啊,是荤油的味儿!” 他们一家,都腹中空空,为了制住腹中饥火,便都躺下睡起了大觉,这是刘氏出的好主意——睡着了就不饿了! 刘氏这时也闻到了香气,她立刻爬坐起来,同时意识到了,沈白桥做饭居然没有叫他们一家三口。 她不由破口大骂:“好你个孝顺的闺女!嘴上说着是来养老父亲的,结果连吃饭都要背着我们。家门不幸啊,怎么就出了这么个阴险的姑娘!” 刘氏和沈红棉母女俩一边骂一边穿上了鞋,闻着味儿,来到了李氏的屋前,气势汹汹的踢开门。 可等看清屋里的景象后,她意识到自己骂错了人,这房里哪有什么沈白桥,只有李氏带着三个小孩子在吃白面贴饼子! 可这就更加可恨了!李氏身为当牛做马的儿媳妇,居然敢背着他们一家人吃独食! 第62章 很嚣张啊(上) 这刘氏与沈红棉,瞧见了李氏带着孩子们吃独食的一幕。 刘氏怒不可遏。带头冲进了房里,她先是瞪了一眼李氏:“这做饭也不叫你公公婆婆,你李家的姑娘,就是这么给人家做儿媳妇的?” 沈红棉更是在边上抱怨:“天都黑了才做饭,嫂子,你又不下地干活,白日里做甚么勒?” 沈大成家的小姐俩,看见婆婆和姑姑,凶神恶煞的进来,她俩吓了一哆嗦,像两只受惊的小鸡一般,躲到了李氏的身后。 陆云归则把小脸沉了下来,这两个老妖婆,还真是阴魂不散! 李氏搂着孩子,委屈的道:“婆婆,我也不知道你们在田庄呀!” 她说的是实话。 这刘氏与沈秀才,一家三口,自宋妈妈走后就一直屋里睡大觉,睡的昏天黑地,没传出半点动静来。 李氏还以为他们是上小刘地主家去了,不在田庄,才没去叫他们用饭。 况且,有这么不好惹的小姑子与婆婆,李氏哪有那个胆子背着他们吃独食。而李氏与沈大成又是一样的憨厚本分,也做不出这种事。 “你是哑巴吗?就不知道叫一声!” 沈红棉对李氏没什么好脸色,开始挑李氏的错处。 陆云归在边上替李氏发了声:“吃个饭还要人请?你以为你是侯门小姐啊,再说,没叫,你们不也来了吗!” 沈红棉被他怼了一下,气得插起了腰:“你个崽子还敢,教训起我来了!” 可也只是说说而已,她没敢像以前那般对待陆云归。 沈白桥太护着这个小崽子,要是真动了陆云归一根手指头,恐怕对方要切她的十根手指头。 沈红棉向来是说翻脸就翻脸。 李氏有点怕她胡搅蛮缠下去,赶紧冲陆云归使了个眼色:“阿云,天色不早了,我让姐姐带你去睡罢。” 而她生那对小姐俩,一是害怕刘氏和沈红莲这两个家人,二是母亲做了吩咐,年纪稍大的那个,一手拉妹妹,一手扯陆云归,赶紧把人带了出去。 而刘氏的一双眼睛则是在屋里到处打量起来。 她明明闻着这个屋里有白面和荤油的味儿,也瞧见刚刚李氏带着孩子们在吃贴饼子,可怎么这会儿,连半个饼子的影子都找不着。 刘氏皱了皱眉,觉得闺女太小题大做了:“你和一个小崽子计较甚么!红棉!再不带吃食回去,你爹要在屋子里饿死了!” 沈红棉闻言,把脸扭向李氏:“我问你,吃的呢,没瞧见我这个小姑子,还有你婆婆饿着吗?还不快把吃食拿出来!” 她也一天没沾粮食了,眼珠子都饿的发蓝了,这时也就顾不上和陆云归计较了。 “不敢不敢!小姑子,你等会儿。我这就去拿!” 李氏转身去了家中的独有的一口小柜子边,唯唯诺诺的端上来两个饼子——她没有办法,只好把刚才预留给沈大成的两个饼子拿了出来。 毕竟一个是她的小姑子,一个是她的婆婆,在她面前伸手要吃要喝,李氏做儿媳妇的,哪能说个不字? 沈红棉当即伸出手来抓了一个贴饼子,往嘴里填,一边吃一边直道:“一天没沾粮食,可饿死我了!嗯?还是白面做的,哟这贴饼子里的馅居然用了荤油!娘!你快尝尝!” 刘氏闻言,拿了剩下的那个,送到嘴里一尝果然如女儿所说,里面真填了荤油,不由叫了起来:“都沾了肉味咧!” 白面的珍贵自然是不用多说。 这荤油不是甚么稀罕的东西,可在宝河村也算得上是一宝了——肉太贵,庄户人家不见得能吃得起。 想要菜里有油水,那就只能靠放荤油,可老沈家,出了个沈秀才,那就像是拿着银子打水漂,平日连荤油都不见得能多吃,更别提白面了。 沈红棉母女两个,你一个我一个,转眼间就把贴饼子吃下了肚。 刘氏啧啧嘴,意犹未尽地向李氏一伸手:“两个怎么够吃?再拿来!你公公还在屋里饿着肚子呢!” 这里李氏烙的贴饼子,一个总有巴掌大,分量是足够的,可对于她们母女俩来说,就像是猪八戒吃人参果,还没尝出味来就没了。 站在一边的李氏脸上露了难色:“娘,我这回做的不多,给孩子们,分了一些就没了。” 沈红棉瞪一眼李氏,手指向柜子,理直气壮的道:“我瞧着那柜里怎么像是还有啊!你还不快点拿出来?” 李氏捏着衣角,更加为难了:“小姑子,那是我给妹子留的!她没吃晚饭就出去了……” 庄户人家日子过得清苦,一天只吃朝食和夕食两顿饭,这沈大成在小刘地主家干活,自然是供饭的。 把他的那一份,给刘氏母子也倒没什么。 可沈白桥临时临了的出去,过了饭点,若是不特意的留下一些,恐怕她要饿肚子。 然而沈红棉不能理解李氏的为难,反而以己度人,觉得是她要背地里藏私货,不想给自己母女吃。 母女连心,刘氏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态度。 她仗着自己是婆婆的身份,对李氏没有一个好脸:“少在我面前装样儿,教你拿,你就拿!” 李氏一年到头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就想要把这两个贴饼子留给沈白桥,她摇了摇头:“家里还有苞米面,我给你们现煮一锅粥,你们带回去给公公罢。” 刘氏却哼了一声:“我就要吃白面的贴饼子!谁爱吃那棒子面!” 沈红棉更加直接:“那两个贴饼子都舍不得给我这个小姑子,带回去给公公吃,亏你还是给人做儿媳妇!大哥娶了你这么个妇人,真是家门不幸!” 她嘴上说着,手已经伸向了柜子——求人不如求己,李氏不给,那她就自己拿! 李氏想要阻止,然而刘氏却是凶神恶煞的,把她往旁边一搡:“肥了你的胆!还敢和婆婆小姑子做对了?” 李氏本就瘦弱,哪里是刘氏这么个悍妇的对手,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而沈红棉也从柜子里拿到了剩下的两个贴饼子,她欢喜起来:“娘,走,带回去给爹!” 然后这时,沈白桥来到了院子里,她一下就瞧见躺在地上的李氏,和一脸嚣张的沈红棉。 而沈红棉见沈白桥回来了,自知不妙,赶紧拉着刘氏往自个的屋子跑。 第63章 丑人多作怪 沈红棉溜得极快,拉着刘氏,一下子就窜进了他们的屋里,砰的一声关起来。 “嫂子!这是出了啥事。” 沈白桥暂时顾不上管她们俩,李氏还在地上躺着呢,她赶紧上前去把人扶起来。 “我就是让推了一下,不是啥金贵人,没事的。” 李氏站起来后摇摇头,她看了一眼沈白桥,又望了一眼陆沉舟,心说这赵猎户怎么又来了。 “是不是沈红棉搞的鬼?” 沈白桥把刘氏扶到床铺边坐着,她心如明镜——沈红棉和刘氏几乎可以说是狼狈为奸,她的大哥和她的大嫂又都是包子脾气,哪能不受欺负? 李氏低了头:“晚饭那会我把妹子你给的白面做成贴饼给孩子们吃,本来想留两个给你的,可是……”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李氏把前因后果都给沈白桥讲了一遍,叹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轻易吃不着细粮,白面又是你拿出来的,若全给吃了,妹子你便要饿着。可是,他们偏偏不听!妹子,你出去那会儿就没吃饭,家里没白面了,苞米面还有,我给你熬粥去!” 沈白桥明白了大半,她冷然说道:“你不给,她们就明抢!” 她有些生气,不光是为了沈红棉凶她的儿子,欺负李氏,更多的是刘氏和沈红棉在她的地盘上还敢这么嚣张! 李氏不否认,也没讲话了——她做儿媳妇的,不敢议论小姑子和婆婆的所作所为。 “这口气,我给你出!” 沈白桥说着,她又看了一眼陆沉舟:“你先别走,等我将手头上的事做完了,还有话要跟你说。” 陆沉舟冷傲的一点头:“我晓得了。” 李氏不明就里:“妹子,外头天都黑了,你要去做甚么呀?” 沈白桥推门走了出去:“给你们出气!” 为李氏出气是真,沈红棉太嚣张也是真。 她们娘俩,几乎忘了这里是沈白桥的地盘,倘若放任不管,一准要蹬鼻子上脸! 而这时,沈秀才正在屋里享用着,沈红棉母女俩带回来的白面贴饼子。 这老秀才一边吃,一边还评头论足:“荤油放少了,若是多来些滋味更好!白面和得也不咋地!得多揉,面皮才能筋道。” 刘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我跟你讲这可是细粮白面!逢年过节还不一定能吃上呢!” 沈红棉也开始抱怨:“爹,为了这两个白面贴饼,你知道我和娘费了多大的劲吗!再说了,我们娘俩才一人一个,你一人就吃两个,你就知足吧!” “说起来,我也是许久没有吃过细粮了!还是你们娘俩想着我!” 沈秀才嘿嘿一笑,细粮这东西,在老沈家那会儿是没钱吃,在小刘地主家那是没得吃,没想到在田庄子还吃上了! 然后,他低头继续吃贴饼,倒是没有再挑三拣四了,当然,沈秀才也不关心他的妻儿是否吃饱。 沈红棉和刘氏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 两个人正馋的流口水时,门被人推开了。 “哟,我来的真是不巧,还吃着呢!” 沈白桥带着笑脸,可这笑不是好笑,透着一股冷森森的意思。 沈秀才不知道这白面贴饼是怎样从哪来的,他看沈白桥进来,也就没有多大的表示。 可是刘氏母女俩,却是心知肚明。 沈红棉明显的底气不足,指着沈白桥道:“天黑了,我们都要睡了,你过来做甚么!” 沈白桥嘴角翘了起来:“我倒也不做什么,就是来问问,你们吃的香不香?” 沈红棉心虚归心虚,但她可不会在沈白桥面前承认,这白面贴饼是从李氏手上抢来的,索性来了个一问三不知——“啥香不香,我听不懂你讲话!快回你的屋子去,别来烦人” 说着,沈红棉站起来就开始撵人。 然而沈白桥并不吃她这一套,她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我这个沈庄头,当的都快没人样了。你们住在田庄,又是推人,又是抢东西的,啧啧啧……” “李氏跟你说啥了?” 沈红棉明白过来了,沈白桥是来追究白面贴饼的事,肯定是该死的李氏跟她告状了。 这沈白桥也简直不分亲疏了,那李氏是她哪门子的亲人! 不过一个外头嫁进来的媳妇,本来就是给沈家当牛做马的,又不是自家人,还要跟自己亲妹妹置气。 此时沈白桥越说越觉得,这母女俩简直是极品:“自己做了甚么心头不清楚?还用旁人来说吗?” 人家做飞天大盗的,还敢做敢当。 这沈红棉刚刚还嚣张的很,怎么回了头,竟然还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 她看了一眼沈红棉和刘氏,脸上的笑是一点点冷了下去,刚想继续把话说下去时。 可刘氏竟然开始作妖了! 她看出来沈白桥今天不好打发。 刘氏心说上回就在她手上吃了暗亏,这回要是再不制住她,以后这老沈家还有自己当家作主的日子吗? 给老沈家当牛做马那么多年,可不能让一个卖出去做小丫头骑在脖子上拉屎! 她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刘氏心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老娘要好好的治一治沈白桥! 刘氏从炕上跳了下来。 沈白桥还没开口,她就两眼一翻,躺倒在地了:“哎哟!我为老沈家操劳了一辈子!一把屎一把尿的带着三个孩子!哪晓得今天,这大闺女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欺负我这个老太婆!哎哟,丧尽天良哦!这叫我怎么过呀,这叫我怎么活!我不如找根绳子去上吊,给你们腾个清静,我不活了!” 沈红棉见状,心知刘氏是要对付沈白桥。 她很配合,当即跪在刘氏身边呜呜咽咽的哭着,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而沈秀才是一脑袋的雾水。 他看见刘氏这样一副模样,不由着急起来。 而沈秀才这一着急,就几乎是在旁边点火加油了:“你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我那老大,还有红棉,都还没怎么孝敬您,怎么就要寻死觅活呢!” 刘氏两只眼睛狠狠的瞪着沈白桥:“就是她欺负我了!” 第64章 人丑多作怪 沈白桥也是没想到,这刘氏居然说躺就躺,来了个就地撒泼! 她还一副哭天抹泪,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瞧刘氏那样,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又哭又嚎,真是丑人多作怪,沈白桥是又好气又好笑。 刘氏的动静闹得不小,李氏在屋里也听见了,赶紧过来查看。 刚刚从小刘地主那里下工的沈大成,也听到了哭喊,急忙赶过来,一时之间,夫妻俩都进了屋。 “你这是咋了嘛!” 沈大成急忙询问起状况。 “你爹我也不知道啊!” 沈秀才两手一摊,干巴瘦的老脸上浮现出茫然。 平时沈秀才又要面子,看起来也有一肚子学问,可但凡到了快刀斩乱麻,要人做主的时候,是指望不上他的。 而刘氏看到自己这一招起了效果,她就不打算在田庄子里躺着哭嚎了。 刘氏爬了起来,冲开众人,她换了个阵地,跑到村子里去撒泼了! 等沈白桥一干人赶到时,她已经在那唱开了——“哎哟!老沈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不孝的闺女!这是要我去死啊!” 刘氏氏这一撒泼,动静闹得大极了,也热闹极了。左邻右舍全跑出来,站在边上看大戏。 “你快起来吧!” 而人一多,沈大成更手足无措了,刘氏对他再不好,那也是沈大成的老婆,自个名义上的娘。 沈秀才在人前,那也是要脸的人,他把邪火发现了沈大成兄妹俩。 指着沈白桥,沈秀才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臭骂:“你说说你,好端端的把人逼成这个样子做甚么!她在这里撒泼打滚的,你老子我脸上有光吗!” 沈大成见不得妹妹挨骂,赶紧一抬手:“?爹,你骂我妹子做甚么?到底出了啥事?” 沈秀才一指沈白桥:“我不晓得你自个问她!” 而这时李氏站了出来,蹙着眉头,抓着衣摆,她几乎要落泪了:“早知道娘能这么闹!她要白面贴饼,我干脆就全给她了!” 她本来就是个绵羊脾气,而今又看到刘氏在这里撒泼打滚的,把村里人惹出来。当笑话看,就很愧疚,恨不得把所有的错都惹到自己身上。 陆云归攥紧了小拳头:“你莫要自责,分明就是那两个恶婆娘的错!” 沈白桥出声制止了几人,她嘴上带了点冷笑:“你们都别说话了,收拾刘氏,小菜一碟罢了。” 沈大成脸色忧愁:“妹子啊!” 而沈秀才一听沈白桥的话,他立刻就想歪了,还以为她的女儿要对刘氏对手,来硬的,当即做了反对。:“你说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要收拾她,再不济她也是你后娘,不能动手啊!” 在场有沈大成和沈秀才这两个男人,不是拿她没办法,而是脸面上过不去。 要制住刘氏,并不难,刘氏再能撒泼打滚,也不过是肉长的。 两个男人在场,完全可以拿条麻绳子把她捆回去。 可沈大成不能对后娘动手,沈秀才又自持身份,不愿对女人动手。无人阻止,刘氏就肆无忌惮的撒泼打滚,让村里人看热闹了。 沈白桥意味深长的看向沈秀才:“爹,刘氏这样吵闹,也不好看,村里人都在说您呢。那你的意思是,你秀才老爷的脸面不重要了?” 沈秀才抬高下巴,一甩手:“我堂堂秀才,脸面大过天!” 沈白桥笑了:“爹,既然如此,待会儿我做甚您都不要插手!” 沈大成犹犹豫豫的开口:“妹子啊,你下手轻,点这刘氏……” 沈白桥打断了她的便宜大哥:“放心,我不会对刘氏动手的!” 虽然动手更干脆直接,效果好,可她也有她的法子。 而刘氏当着村里人的面还在不停的哭嚎,看见沈白桥过来了,她越发卖力:“我这是造了孽呀,就为两个白面贴饼,沈家的大姑娘就饶不了我呀!爹呀,你可把我害惨了,给人当后娘,里外不是人啊!” 沈红棉也在旁边帮腔:“我们娘俩不过多吃了两个白面贴,这大姐就不放过我和我娘呀!乡亲们,你们快来评评理呀!” 村里人见刘氏委屈成这样,虽然刘氏风评一向不太好——仗着小刘地主,和沈秀才宝河村里就数她最横,简直是天老大,地老二,她老三的架势! 宝河村人人赤贫,穷归穷,但还有点人情味。 有几个可怜她的大娘大嫂,在边上劝沈白桥:“刘氏给你们兄妹俩做后娘也不容易,为了个贴饼子,何必呢?” 大娘大嫂们说话还算好听,可一些小年轻,嘴上可就不饶人了:“当后娘的不容冒,瞧瞧这沈大妮,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沈白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把刘氏怎么了?话都还没说呢,刘氏就翻着白眼撒泼打滚了。 这娘俩,真够极品的。 “娘,你别哭了,赶紧起来回家吧!” 沈白桥来到刘氏面前,好生说道。 沈红棉眼神凶恶的瞪着沈白桥:“都怪你!你要是乖乖按照娘的话来做,啥事也不会出!我娘要没了,我跟你拼命!” 而刘氏还以为沈白桥怕了,跟她服软呢,于是得意洋洋之余哭得更来劲了:“我活着还有甚么意思啊!我不如找棵树吊死算了!” 沈白桥一听她要寻死,心说正好了,还不用自己给她下套。 她站起了身子,沈白桥神情不变,直接到角落找出一截废弃的烂麻绳,两手捧了递到刘氏面前:“娘,绳子来了。您要上吊请呗,走出百步开外,向右左转,有棵歪脖子树,活了上百年,风水可好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他们还没见过能主动递绳子给继母上吊的女儿! 刘氏寻死觅活的,旁人都劝她要宽心,可这女儿竟然还挺支持她去寻死,绳子都准备好了! 刘氏也是顿时止住了哭声——她事先编排好的词全都给噎了回去。 望着递到面前的绳子,刘氏心说,她这一通撒泼打赖,是为了制住沈白桥,给她一个下马威,可不是真的要找死。 谁知,沈白桥却不依不饶了:“您不是要去上吊吗!我绳子都给你找来了,可别不上吊了。云崽,快来和我,帮奶奶一把!” 第65章 匆忙撵人 陆云归是何等的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沈白桥的意思! 他也上去亲亲近近的挨着刘氏:“奶奶,我扶您到歪脖子树那去!” 刘氏一下慌了神:“我我不去!” 沈白桥掸了一下衣角,脸上神色无比淡定,她像是没把刘氏的话听进去一样,跃跃欲试的要动手:“走,云崽,咱们好人做到底,扶她去歪脖子树底下!” 虽说这一招损了点,可她明白,要是今天不想办法镇住沈红莲和刘氏这母女俩,那以后可就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而刘氏一看这娘俩,是真要把她往死路上推,当即不干了! 她还没活够,还没看着闺女生外孙,还没有看沈秀才中举,她当上官太太,怎么能死呢? 刘氏蹬着两条腿,一个劲的往后缩,口中直念:“不成不成,外头太阳大!我要是吊上去了,非得晒裂一层皮不可,我……我不死了!” 本想撒泼耍赖制住沈白桥,让她从此再也不敢抬头。 哪只对方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真要让她去死,刘氏居然没得办法只能改口。 看戏的村民顿时轰然大笑:要寻死的刘氏,居然嫌外头太阳大! 而沈白桥一鼓作气,她做势要去抓刘氏。 沈红棉赶紧上前来阻止:“你胡闹什么呢?是真要把我娘逼死呀!” 她咬牙切齿地挡在刘氏面前。 陆云归这个小大人露出了无辜的神色:“是奶奶进屋抢了东西,我娘和你理论几句,你现在还要寻死。我们这些小辈,当然要听长辈的话了!” 这一句话可算呛着了,沈红棉的肺管子。 村民们也明白过来——感情是这刘氏,蛮不讲理地去抢东西,被抓了个现行,就开始撒泼打滚的害人。 先前的大嫂大娘们纷纷骂起刘氏:“闺女都嫁人了,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似的耍无赖!丢不丢人!” 眼看着,风评一边倒,沈红绵脸色铁青:“死孩子,哪有你这么孝顺长辈的!” 陆云归眨着眼睛继续反驳:“我听奶奶的话还有错吗?” 沈红棉气的下巴都歪了,她恨不得能伸出手来,把这小崽子搓吧搓吧,揉成一团丢出去! 可当着乡亲邻里的面,给她十个胆子,沈红棉也不敢出手! 这老话常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没想到有朝一日,沈红棉竟被陆云归冶得死死的! 沈白桥嘴角翘了起来,在暗中竖了个大拇指,真是她的好大儿! 眼见着这母子两个,是做不出甚么妖来了,沈白桥开始收手。 她伸长脖子说道:“那您就回屋好好歇着吧。沈红棉,你还不快扶着你娘回家去。以后呀,日夜多加看管,可别让她再寻死觅活的闹出事儿来。这次有村里人看着,她没死成,下次还闹,万一没人,你可就再也见不着你娘了!” 沈红棉觉得脸上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她咬牙切齿起来:“用不着你操心!我自己的娘,我自己会照管!” 刘氏闹了这么一出,羊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 从今天起,她在村里算是出名了。 刘氏面上无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扯着沈红棉,道:“女儿啊,快别说了!咱们赶快回去罢!” 沈红棉心知,再留在这儿,就是丢人,她气哼哼的一跺脚,拉着刘氏,母女俩灰溜溜的跑回了田庄。 沈大成犹犹豫豫的问道:“妹子啊,你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这刘氏再不济也是沈秀才的老婆,他们的后娘,让她出了这么大个丑,是不太好看。 沈白桥一挑眉毛:“大哥你觉得直接动手,把人捆回去,还是我这法子好使?” 沈大成想了想道:“那自然是妹子的做法好。” 沈白桥笑笑微微的看着他。 随后,沈大成没有话说了——与其放任刘氏和沈红棉在这里胡搅蛮缠,倒不如让她们灰溜溜的回去。 而沈白桥一伸手,拉住陆云归:“我的好大儿,你今天真是帮了我不少忙!走,咱们回去,娘给你弄好吃的!” 陆云归乖乖的一点头。 说到回去,沈白桥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陆沉舟呢! 她的好大儿不喜欢陆沉舟,自己前头也说过,不和他再往来,这要是让陆云归看见了,那可怎么解释? 沈白桥跳了起来:“唉,那个!大哥你带着云崽慢慢回来,记得慢慢的回来,我先回去!我还有事呢!” 说完,她撒开腿就往田庄子跑去,沈大成看的一脸奇怪:“跑的怎么跟个小兔子似的!” 陆云归也很奇怪——他的小娘,向来都是风轻云淡的作风,到底是什么事,让她火急火潦起来了。 而沈白桥慌慌张张的赶回田庄,她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看到陆沉舟还在火边坐着,她的脸上浮现出焦急:“陆沉舟,你怎么还在这?还不快走啊!” “是你说,要回头与我讲事的,怎成了我的不是?” 陆沉舟有些不高兴了。 他已经在这等候多时了——这一闹就是一个多时辰,天色都不早了,这小娘们儿,还怪起他来了? 沈白桥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她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给忘了!” 不过,还是赶紧把陆沉舟撵走要紧。 沈白桥正了正神色:“改天再跟你说,今天你就先走吧!记得快快的走!” 走得越快越好,千万不要让她的好大儿看见。 要不然,沈白桥都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来堵陆云归的嘴。 陆沉舟见这小娘们火急火燎的回来,竟然是为了把他撵出去,顿时就不开心了——“把我呼来唤去的,你胆子很大呀!以后有了危难,可莫来求我。” 他说着,把两只手抱了起来。 “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计较了,行不行?” 沈白桥双手合十,冲他拜了拜。 家里的小大人看见陆沉舟跟看见鬼似的,她只能赶在沈大成带着儿子回来之前,让陆沉舟走人。 而就在这时,沈白桥一撇窗外,发现沈大成已经带着她的儿子到了门前! 这下可糟了!陆沉舟还在家里呢! 沈白桥这时也顾不得了,伸出两只手,开始把陆沉舟往外推:“得罪了得罪了!陆将军,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计较了!” 第66章 慌张躲藏 沈白桥想要把陆沉舟尽快的撵走,可是天算不如人算,此时沈大成牵着陆云归,已经到了门前。 这时候要把他撵出去,准会和自己便宜哥哥与儿子撞上! 到时候,在陆云归面前,她就算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快别走了!” 沈白桥一把将要出门的陆沉舟揪回来。 陆沉舟在她面前是特别的好脾气,温顺的如同一头小绵羊。 哪怕前头被撵,现在又被扯回来,他也没生气,只是觉得无奈,陆大将军摇摇头,问道:“你到底要怎样?” 沈白桥一指门外,急得直跺脚:“他们要进来了,你不能走!快找地方躲着!” 陆沉舟皱了眉毛,隐隐觉得不对劲——这小娘们儿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火急火燎的?还要找地方躲着! 而沈白桥已经把屋里打量了个遍,她在找能让陆沉舟藏身的地方! 到底把他塞哪好呢? 沈白桥又看了一眼陆沉舟,心中开始叫苦——他怎么长这么高!家里都没什么地方能给他藏身! 而这时门开了,沈大成一只手拉着陆云归,两个人走了进来。 “咦?这屋子里油灯点着,我娘呢?” 陆云归四下看了看,没有瞧见沈白桥的身影,忍不住发问。 沈大成也觉得奇怪:“会不会是人还没回来?” 陆云归把头一摇,否定了沈大成的猜测:“她在我们前头先走,我们都回来了,我娘不可能还没到。” 沈大成抓了抓头:“那会不是半道上有事给耽搁了?她先前火急火燎的,不像是没事。” “兴许是吧!” 陆云归点点头,赞同了沈大成的说法。 “那,你跟舅舅回屋吧,你娘可说不好什么时候回来?” 沈大成慈爱的摸了摸侄子的脑袋,心里也犯了嘀咕,瞧沈白桥刚刚那幅样子,别是妹子遇上了难事。 陆云归摇摇头:“舅舅你不用顾虑我,一个人也会乖乖在家,等我娘的。” 而沈白桥与陆沉舟,此时正躲在门后,他们俩,人贴着人,沈白桥矮一些,只能埋首于对方的胸口,而陆沉舟温热的呼吸都全扑在了她的头顶上。 原本是不用这么挤的。 一扇门藏两个人,他们俩并肩站着,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随着沈大成推门而入,木门被推的折叠,他俩就像两条冻住的黄花鱼,被迫贴到了一块! 沈白桥艰难的抬起头,她两只眼睛看向陆沉舟,拼命的开始眨眼睛,那个意思是让他千万别讲话! 本来儿子就不待见他。 他要是在开口,惹出动静来,暴露了两个人。让沈大成和陆云归瞧见,那沈白桥既没有办法对大哥解释,也没有办法和儿子说明,那真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陆沉舟被她蹭的痒痒的,红着脸,他微微的一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 同时陆沉舟忍不住在心中抱怨——真是的,这小娘们,不由分说的就将他拉到门后躲起来。 肩并着肩倒不算什么,可随着门被推开。局面就成了,两个人紧贴在一块了! 沈白桥软乎乎的身体,香乎乎的味道,让陆沉舟忍不住脸红。 而沈白桥这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脸红个什么啊! 这具身体是沈大妮的,陆沉舟不应该是很熟吗? 况且孩子都俩了,都老夫老妻了啊,还脸红个什么劲啊! 再说,您是陆将军,那也是见过世面的主儿,要不要这么纯情啊! 沈白桥嘴上不能说话,可不耽误她在心中呼天抢地,疯狂腹诽! 而这时,屋里的沈大成和陆云归两个人开始商量起晚间的事。 沈大成犹犹豫豫的道:“你一个小孩子,独自过夜,我不放心啊。”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况且咱们两家就住对门,我若有事,大可过来找你。舅舅,你快去睡罢!” 陆云归知道沈大成是好意,可他未免担忧的太过。 沈大成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也就不坚持让陆云归跟着他们两口子歇息。 “舅舅……” 陆云归叫了一声,因为,他发现他们家的门后面居然有四只脚! 沈大成看陆云归脸色异常,心里觉着奇怪,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也看见了四只脚! 两个人互看一眼,很默契的没有出声,但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沈白桥不在家那一阵,家里怕是进贼了! 为什么贼不走?那多半是让他们一大一小给堵到屋里了,没法走。 庄户人家胆子大,沈大成又是壮汉一条,白日里在小刘地主家干活,连上百斤的粮食袋,都是说扛就扛。收拾个把毛贼,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冲陆云归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对方点点小脑袋。 然后,他抄起抵门的棍子,蹑着脚步,缓缓走向门边,他用脚尖轻轻的掀开立在墙边的门。 两个人影显现了出来,沈大成举棍就要打。 然而下一刻,沈白桥的惊叫声传了出来——“别打别打,大哥,是我!是我!你快住手!” 这一嗓子,让沈大成的棍子没有落下去。 他定睛一看,看到了自家如花似玉的妹子。 以及,如同门神关老爷一般红脸的赵猎户。 沈大成傻眼了,比看见货真价实的入户飞贼还要傻眼! 他连话都讲不出来——她妹子和赵猎户怎么在一块!他们两个躲在门后干嘛!赵猎户为什么脸红! 一时之间沈大成的脑中充满了疑问。 陆云归也惊的讲不出话。 瞧这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们,沈白桥硬着头皮,赶紧解释起来:“大哥你别想歪了啊!我白天那会儿去云阳山上找的他,刘氏闹事前头,赵猎户就在咱们家了!” 然后她又冲陆云归僵硬的一咧嘴:“我找他真的是有事!” 然而,沈白桥却是越描越黑。 沈大成一脸震惊:“啥?白天你就去找他了!还是去山里!赵猎户还在田庄子里待了好久!哎哟,我的妹子啊!” 沈白桥拿手一拍脑门,心说她这下可真是全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 第67章 大哥你听我说! 沈白桥的肠子都悔青了。 她又不是找不着下山的路,也不是嗷嗷待哺的幼童,干嘛让陆沉舟送她下田庄来,这下可好,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哥你听我说!” 沈白桥苦着一张脸。 沈大成却是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哎呀!” 有些话,当大哥的是不好开口的。 沈大成在心里犯上了嘀咕,老话常说女大不中留,自家的妹子和赵猎户的关系真是不错,不是一次两次,沈大成在田庄看见他了。 他看了一眼陆沉舟,觉得这赵猎户怪怪的——他很像是对自己妹妹有几分意思。 上回自己硬着头皮开了口,妹子直接给堵了回去。正好今天人就在这田庄,干脆就直接问得了。 沈大成想了想,脱口而出:“赵猎户,你讨没讨过老婆啊?” 沈白桥也是没想到沈大成居然还在纠结于这个事儿,她跳了起来:“哥,你问这个做啥子!” 然而,她也是没有料到,沈大成敢问,陆沉舟居然能回:“我……讨过老婆。前出些日子和离了,这才来的宝河村。” 他说的是实话,他和宋大娘子的确合离于,来宝河村之前。 况且,宋大娘子和他不过是利益联姻,他又天天在外,在一起的时间,一双手能数得过来。 对方眼看他倒了台,撇的也很干净。 更何况宋大娘子是门阀一派,这会儿,对他乃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大成听罢哦了一声,又道:“有娃娃吗?” 此时陆沉舟的红脸已经散去了,他看了一眼陆云归,实话实说:“有两个。” 沈大成听后,他开始认证的琢磨起来。 自家妹子嫁过人有两个孩子,这个赵猎户也是讨个老婆,有两个孩子的二婚头。一来二去的,竟然还十分相配,以后过到一块儿,谁也别嫌弃谁。 “你们俩说这些做甚么!陆沉舟,天都黑了,你还不赶紧回山上去。大哥你明天早上也要上工,回去睡罢。” 沈白桥却是在一边急得跳脚,她没想到沈大成都开始盘问户口了,两个人还能有问有答的,真是快头疼死她了。 陆沉舟知道沈大成是这小娘们的大哥,有心好好表现一下,便道:“已然耽误了天色,我也不急着回去。” 沈大成也有心多盘问两句,他拍了拍衣袖:“明儿事少,我晚睡片刻也没什么大碍!” 两个男人都开始推脱,并不肯走。 沈白桥看了一眼陆云归,小大人的脸色是越来越不好了,她忍不住在心中叫苦:别人养儿子是儿子,她沈白桥养儿子,跟养了个小爹似的! 为了在哄陆云归,这件事上省点力气,沈白桥知道自己必须得硬气点,她站了起来一手推一个,把两个男人推出了门外。 “行了行了行了!都快出去吧!你们不睡,我睡!” 沈白桥连赶带轰的,把两个男人撵到了门外,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咧着嘴,脸上带着笑,走向了家里的小大人:“儿啊!云崽!娘跟你说说,今天是到底怎么一回事哈!” 陆云归臭着一张小脸,抱着两只手,絮絮叨叨的念着:“娘,怎么我跟你说了,你就是不听!他有很多老婆,根本不喜欢咱们和弟弟。” 沈白桥看他这副模样,眉毛不由得扭了起来。 不愧是父子俩,这陆云归和他爹生气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都是抱着两只手,臭着脸。 只不过陆云归可爱的多,陆沉舟欠揍的成分较大。 而满嘴碎碎念的陆云归,发现了沈白桥并没有在好好听自己讲话,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忍不住跺了跺小脚:“娘,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沈白桥赶紧回话:“有听有听!你接着说。” 陆云归抱着两只小手,气鼓鼓的看着沈白桥:“娘,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这话可算是把沈白桥问懵了。 喜欢陆沉舟? 那不能够呀。 虽说,他对自己不错,又细心又体贴,还是单身——莺莺燕燕们都被宋大娘子打发了,宋大娘子也和离了。 长相也很出挑啊,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 还很能打,长腿长脚的,看起来能一个打十个。 以上条件分析,简直就是高质量人类男性代表。 拿沈白桥的话来说——是妞就会爱上他! 可对方从身份上来讲是陆大将军,自己是宝河村的沈小娘,这两个人,天生的不平等啊。 陆沉舟对自己那一点喜欢还是不是真心都难说。 再说了,沈白桥对他的流犯身份还有所忌惮。 于是沈白桥把脑袋摇得跟个波浪鼓似的:“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在这乡下过的也算逍遥自在,那将军府的日子,我可一点也不留恋!” 陆云归听到这话后,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娘,你可别跟将军府,那些好色之徒一样!那陆沉舟除了长得好看点,家世好点,个子高点,能打一点,也没什么好的!天天臭着张脸,跟别人欠他以的。” 沈白桥听这话,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做儿子的居然这么评价老爹。 可随即,她又疑惑起来:“啥好色之徒?” 陆云归板着小脸道:“将军府里的那些莺莺燕燕啊!那些女人有的是别人送来的,还有的是自己上门的,但她们都很喜欢陆沉舟。” 原来陆沉舟院子里的那些女人都是这样来的。 沈白桥嘴角抽了抽:“原来他人缘还不错,别人都送女人给他了。” 陆云归摆了摆手,小大人开始刻薄起来:“娘,你别给他说好话。他是这有心,没那个力。和他年岁一般的勋贵们,哪个不是庶子庶女遍地跑。这么多年,将军府也只有我们两个孩子!那陆沉舟分明就是不行。” 沈白桥赶紧去捂住他的嘴:“小孩子家家说这种话做甚么!” 可照儿子这么说,陆沉舟这么多年,就只和原主做了夫妻。 沈白桥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而陆云归看见了这一幕,忍不住问道:“娘,你脸怎么红?” 沈白桥摸摸脸,发现的确很烫,当即否认:“哪有!我这是让风刮的,可跟陆沉舟没关系!你快别问了。” 第68章 空间你玩我? 沈白桥的否认刚刚说出口。 空间里就叮咚一声——“空间发布任务!请宿主立刻进入空间!” 好在陆云归信了她的话,他伸出小手,摸摸沈白桥的脸:“那晚上你就别出去了,外头风大刮着脸疼!” 沈白桥很认真的把头一点:“我知道了!时候也不早了,儿啊,你赶快睡吧。” 赶紧睡了,她好进空间! 谁让她不能当着陆云归的面玩凭空消失,只能采取迂回战术。 好在,她的好大儿没有多想,乖乖的听话睡觉去了。 而沈白桥等他睡着后,立刻就进入了空间。 空间里还是那幅阳光明媚的景象。 沈白桥进入空间后,立刻呼唤空间:“什么任务啊?还火急火燎的。” 她说着,从龙头上接了杯水,一边喝,一边开始打开冰箱,查看里面的菜品还有多少。 而这时机械的女声做了回复:“请宿主在一个月之内,让陆沉舟确定恋爱关系!” 此话一出,沈白桥嘴里的水全部喷了出来。 亲妈的娘,我的姥姥呀! 空间不是开玩笑的吧? 不对,她应该就是开玩笑的! 居然让她在一个月之内,让陆沉舟确定恋爱关系。 老天爷,这是什么鬼任务啊? 让陆沉舟要和谁确定关系? 他谈恋爱,还得让她做红娘么? 沈白桥咳嗽两声,脸都绿了,她不敢相信,再次问道:“你确定吗?空间,这种事情,我不好插手吧。” 机械女声又重复了一遍任务内容:“请宿主在一个月之内,让陆沉舟确定恋爱关系!” 沈白桥脸皱成了一团:“我不李姐!虽然我觉得陆沉舟人不坏,长得也不赖,喜欢他的妞肯定不少。可这,让我去当红娘,是不是有点离大谱?” 还有,这陆沉舟是触发空间任务的npc吗? 空间十个任务有八个,都是关于他。 可空间并不体谅沈白桥,她又开始重复——“请宿主在一个月之内,让陆沉舟确定恋爱关系!” “老娘不干!就算要我去做红娘,那空间你先跟我说说,这陆沉舟喜欢哪个女子?要和谁确定恋爱关系。不说清楚了,我才不干活!” 沈白桥气哼哼的抄起锅铲子,假如空间是个人的话,她一定给他脑袋上来两铲子。 青天大白日的,居然出这么阴间的任务。 呸!让她去帮陆沉舟谈情说爱,怎么不让她直接嫁给得了!这样还省事点,空间你是在玩我吗? 然而空间这时候却报出了有史以来最丰厚的奖励——“完成任务后,宿主可获得五十张进货单,额度提升至五十斤!自行挑选十种物资解锁。” 沈白桥听了,一张脸顿时扭曲起来:“空间你是疯了吧?为了陆沉舟,居然这么大方?你和陆沉舟到底什么关系!” 这么丰厚的奖励,是彻底把沈白桥给惊着了。 而这次空间给了其他的回复——“如宿主不愿意可等待其他任务!” 沈白桥一听,立刻翻了白眼。 开什么玩笑,现有任务摆在眼前她不去做,反而要去等别的任务!沈白桥又不是傻。 虽说任务阴间了一点,可也不是,不能完成。 虽然这个任务让沈白桥心里怪不舒服的。 可为了那么丰厚的奖励,沈白桥把牙一咬:“这个任务我接了!且等着吧!” 而与此同时,沈大成与陆沉舟两个男人,被撵出门外后,并没有急着各回各家,反而聚到了一块。 沈大成在墙根底下蹲着,陆沉舟站在边上。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随后沈大成冲他招招手:“赵猎户,你过来。” 陆沉舟很听话,乖乖的就过去了。 男人和男人之间,有些话是很好开口的,不像沈大成对着沈白桥,别别扭扭的不敢讲。 沈大成蹲在地上,把两只手揣了起来,两只眼睛直打量陆沉舟:“那个赵猎户,我瞧着你对我妹子挺上心啊。” 老实说陆沉舟他有一点害怕沈大成。 尤其是对方问起和沈白桥有关的事,他不敢胡说,捡着好听的道:“她人很好,我们来往就多了一些。” 沈大成听出他是没讲实话,不由把眉毛一拧:“谁问你这个!我妹子人好,我又不是不晓得。我是问你,你对我妹子上心,是不是看上她了!” 这个沈大成说话可真直接!几乎是一下就点破了。 陆沉舟不由缩了一下脚趾头。 他的心中暗道,自己确实是挺喜欢那小娘们儿的。 可沈大成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他平日里对小娘们太殷勤了,这才露了馅,让人瞧了出来。 也不对呀,他哪怕对小娘们确实上心了一点。 可向来也是规规矩矩的,连小手都不敢拉,只敢扯她的袖子,外人不至于看出来啊。 陆沉舟硬着头皮,道:“沈大哥,我……我……” 刚吐了几个字,陆沉舟就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当时沈大成的面,他怪不好意思直说,自己的确喜欢那小娘们儿。 沈大成白了他一眼:“好好一条汉子!扭扭捏捏的做什么?你没老婆有孩子,我妹子没男人有孩子,瞧瞧你们俩,这不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吗!要是,我妹子也答应,你俩也合得来,大可……” 他说着同时又看了一眼陆沉舟。 他妹子打小长得漂亮,是村里的一枝花,放眼十里八乡,那也是排得上号的美人坯子。 这赵猎户,小时候胖墩墩,没想着长大了倒成了个俊后生。单论长相,他倒配得上自家妹子,不知道他俩以后生出来的娃娃该有多好看。 说起来,他那外甥,阿云的眉毛眼睛长得怎么和赵猎户有点像呢! 沈大成发现自己想的过于遥远了,他赶紧摇摇头回过神。 陆沉舟这下明白沈大成的意思了,他是想来撮合自己和那小娘们! 他忍不住低头一笑,恐怕沈大成还不知道,那小娘们和他都是老夫老妻了,阿云也是他的孩子。 “你笑啥子哦!我在跟你说正话!” 沈大成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脸已经板起来了。 他见自己好言好语的,陆沉舟竟然还笑,就觉得他像是有一点没在听,所以,有一点生气。 而陆沉舟也对着沈大成一揖礼,算作赔礼道歉:“沈大哥,您先前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回去后,定会好好琢磨琢磨的。” 他恭恭敬敬的说道。 沈大成瞧他这副模样,这才勉强的消了一点气:“行了行了,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第69章 借牛 沈白桥一夜无眠,全是空间开的那个阴间任务给闹的! 第二天,她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李氏面前。 李氏见她这幅模样,给吓了一跳:“妹子你这是咋了?” 她记得,隔壁邻居大娘前些年半夜撞了邪,回来时也是那么一副脸色憔悴,眼圈子发青的模样。 沈白桥冲她挥挥手:“我没事,就昨晚没睡好!嫂子,你去做针线活吧,今天的饭我来烧!吃过饭,我还得去村里借牛呢。”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李氏也就不好多问。 沈白桥把苞米面熬成了一锅粥,还往里面加了三勺自己做的糖,于是早饭就有了一锅甜甜滋滋的苞米面浓粥。 番薯也切成块,用水煮的熟透。再用猪油简简单单的清炒了一个白菜丝端上来。 两个大人三个小孩围坐在桌边,开始吃早饭。 李氏和那小姐俩吃的很香甜——她们在老沈家,连粗粮都不够吃。 更何况,沈白桥做出来的饭菜就是比旁人做出来的香,哪怕是同样的苞米面和番薯。 “妹子,你做饭咋就这么好吃?” 李氏指了指炒过的白菜丝。 陆云归端着碗也吃得秀气,他替沈白桥做了解释:“我娘从前在府里学了些手艺。” 这下李氏就不再奇怪了——大户人家能和庄户人家能一样吗?大户家吃的肯定好!顿顿山珍海味,餐餐飞禽海鲜。 那沈白桥烧菜焖饭,自然而然和她们做出来的不一样啊。 而这时,刘氏拉着沈秀才,沈红棉尾随在后,一家三口走了进来。 “吃饭也不叫人!” 刘氏满脸抱怨的给沈秀才和自己还有沈红棉拿了三只在李氏屋里能找到的最大号饭碗。 她抄起勺子,咣咣咣的盛满了三碗粥,光满还不算,甚至碗里的粥已经往外溢了。 经她这么一抄,锅里的苞米面粥,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底儿,刘氏是一点也不考虑,桌上的旁人,吃没吃饱的问题,行事作风还是那般土匪。 “吃饭吃饭!” 沈红棉招呼起人来,眼睛已经落到了那碟白菜丝上。 正当她想要把那一盘白菜丝抄个底儿,一言不发的沈白桥站了起来,她抢先把白菜丝连碟子端起来。 先给三个小的均分了,又把自己那碗没有碰过的粥,放到李氏面前。 然后自己拿了一个红薯揣到兜里:“我先去村里办事儿!你们慢慢吃。” 陆云归望了望往碗里的白菜丝:“娘,你啥时候回来?” 沈白桥向她保证:“天黑之前一准回来!” 沈红棉本想把这用荤油炒的白菜,全部扒到自己碗里,可却被沈白桥截了胡,她望了一眼空盘子,阴阳怪气的道:“哟,大姐,这手够快的,让别人怎么吃呐。” 沈白桥淡淡的抬眼,觉得她和刘氏的土匪作风一比,有点自愧不如:“比起娘,手还是慢点!” 刘氏一听,气的吹鼻子瞪眼:“怎么说话呢?” 沈白桥却没搭理她,转身出了门——宋妈妈插手,让沈秀才一家住进田庄,已经无法改变,但是自己也不会由着他们,骑到头上。 而李氏偷偷摸摸的笑了一下,还是妹子会心疼她。 而沈白桥出了门之后,在云阳山脚下,猝不及防的遇见了陆沉舟! 明媚阳光之下,他一袭青衫,眼若流星。 沈白桥一眼望过去,不由失神。 陆沉舟忍不住提醒他:“你发甚么愣呢?” 沈白桥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的道:“关你甚么事?” 自己真是昨晚上被那个阴间任务搅得心神不宁,才会恍恍惚惚,好端端的发什么愣。 陆沉舟隐隐觉得这小娘们火气很大,也就没敢多说,只问:“你这是要去村中么?” 沈白桥嗯了一声,但依旧没给他好脸色。 得到昨晚的任务后,就心里堵的慌,沈白桥不是很愿意去当这个红娘! 空间也真是的,怎么难为人,它就怎么来! 这要让陆沉舟一个月之内确定恋爱关系。可她现在甚至连对方喜欢哪个女人,她都不知道! 真是的,陆沉舟之前干嘛天天往她的田庄子跑! 沈白桥又看了一眼陆沉舟,依然没什么好气:“你闲着吗?有闲就跟我一块去!” 自己去村里借牛,还是把他捎上吧,也能从他嘴里打听打听,总比一问三不知要好多。 而陆沉舟在这儿等了沈白桥一早上,就是为了专门候她。 他要跟她告个别——这两日朝廷中有些动荡,白秋水来了信,要他务必去一趟。 这一走可能四五天,陆沉舟必然是要和她说一声的。 当沈白桥提出这样一个要求,陆沉舟认真的盘算了一下时间,瞧还有空余,便欣然同意:“既然是你叫我去,那我便去。” 陆沉舟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底里已经乐开了花,看不见的尾巴也在身后摇了起来了。 沈白桥冲他一招手:“那就走!” 据李氏提供的线索宝河村养牛的就一个村长,还有一个小刘地主。 沈白桥先是带着陆沉舟去了村长家。 村长有过沈秀才带来的阴影,对沈白桥不是很热情,一听说她上门来借东西,当即脸都绿了:“我说到大侄女,我这小门小户的哪有钱,你快让你爹打消了这个念头!别上门来借银子了!” 沈白桥嘴角一抽,她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扯到银子上了。 想了想,她道:“村长,我不是来替我爹借银子的!你误会我,这个你把牛借给我耕地,我也不白借,这样吧你给个价,我按天数给你拿钱。” 村长一听沈白桥不是来借钱的,而是来解牛的,顿时松了口气。 他脸色放的和缓了些,略有些歉意的道:“你也知道这村里就我和小刘地主家养的牛!我家的牛啊,早让我老婆娘家借了!你要用啊,估计得再等个七八天。” 沈白桥一听,跟牛已经被借走了,还要再等个七八天才轮得上她,心都凉了半截。 这宋妈妈前脚还在催着她春耕,要是再磨蹭个七八天,莫说这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宋妈妈急得要跳脚!就连沈白桥也等不得。 正是春耕的大好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整理田地,磨蹭个七八天,这不是耽误时令吗? 而这时村长给沈白桥出了另一个主意:“大侄女,你要是等不得,那干脆上小刘地主家去吧。他家牛多,春耕又早,估摸着能有一两头闲着的!” 第70章 虾饺与女子! 沈白桥一听,小刘地主家有余着的耕牛,脸上露出了喜色,当即就向村长道了谢:“那可就多谢了,我这就上小刘地主家去看看。” 她冲着陆沉舟一招手,两个人朝小刘地主家而去。 然而村长却忘了告诉她,这小刘地主一向最会盘算,他可不打没油水的账。沈白桥要是空着两只手去,真不一定能借着。 从村长家去到小刘地主家还有一段路要走。 沈白桥惦记着空间丰厚的奖励,开始向陆沉舟打听。 他能和宋大娘子和冷落将军府里的一群莺莺燕燕,必然是瞧不上她们,那就先打听他是否有在外面的相好,比如前女友白月光朱砂痣什么的。 “那个,陆将军,你从前可有甚么相好的女子?” 沈白桥问了这么一句,其实她自己也想知道,对方是否洁身自好。 陆沉舟觉得很奇怪,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来了,这是甚么用意?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回答了沈白桥:“军营里没有女子,我也没有相好。” 他说的是实话,从前做阵前将军那会儿,不是在行军就是在打仗,几万人的性命握在手上,从早到晚脑子里那根弦紧绷着,哪还有那花花肠子,去寻女子相好。 沈白桥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便道:“那陆将军,来了宝河村,可有看上眼的女子?” 陆沉舟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这小娘们不依不饶的问这个做什么? 难不成她在试探自己? 这常言道,女人心海底针,也不无这个可能! 小娘们儿暗暗的问两句,说不定就是在试探他。 陆沉舟坦坦荡荡的回道:“没有。” 沈白桥皱了眉毛,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那她这个红娘该怎么当,空间的任务该怎么完成? 难不成是这小子,说谎话糊弄她? 沈白桥抿了抿嘴:“陆将军可真是洁身自好,可像你这样的人,有个把红颜知己的也实属正常!” 她在套他的话。 然而陆沉舟皱着眉毛,也倒真上了她的套:“红颜知己我是没有的,我瞧不上那些整迎风落泪的才女。我手底下的女官们办事利落,能纵观大局,都是一等一的巾帼!我很欣赏她们!” 沈白桥下巴都快掉了——这陆将军是真傻还是假傻? 而陆沉舟这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小娘们到底想说啥?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他开口主动询问。 沈白桥做出个无辜的脸来:“我就想问问陆将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她说这话时眉头微蹙,带了一点委屈。 从陆沉舟的角度看去,沈白桥一双杏眼水光潋滟,小脸粉白粉白的,嘴唇透着一点红润,让人想一亲芳泽,真是越看越像个晶莹剔透的大虾饺。 陆沉舟耳根子嗖的一下红了,他顿了顿,道:“我喜欢长得像个虾饺的女子!” 沈白桥愣了,陆沉舟这是什么话?长得像个虾饺……那是什么长相? 她顺着这个方向想象了一下,可实在想不出那是个什么长相,只想到了虾仁馅的大饺子。 最后沈白桥无奈的把两只手摊开:“你这都是什么品味?” 陆沉舟没说话,但是身后那条看不见的尾巴已经摇了又摇。 说话间,小刘地主家已经到了。 沈白桥暂时把陆沉舟嘴里那个长得像大虾饺一样的女子抛到了脑后。 她和陆沉舟进了院,便有一个老长工来招呼他俩:“这不是沈秀才的闺女吗,还有赵猎户,哪阵风把你们俩给吹来了?” 沈白桥笑了笑:“我是来找小刘地主商量个事儿的,烦请通报一声。” 为什么要用通报二字,还是因为小刘地主家这院子里来来往往的雇工佃农许多,人家地主不一定有空见她。 老长工也很客气:“那沈娘子得等上一会了,我们东家不说日理万机,到了春耕,那也是忙得慌。” 沈白桥一摆手:“这倒不怕。” 老长工点点头,随后进去里屋通报小刘地主了。 而此时的小刘地主,并没有为春耕忙的焦头烂额。 他正在屋里搂着那个和刘氏打过照面的小媳妇,欢声笑语闹作一团——也亏得他那个厉害的媳妇回了娘家,不然哪有他寻欢作乐的光景。 “东家,那沈秀才的大闺女今儿来了,说是有事找您商量,我让人候在院里了!” 老长工微弓着腰,隔着门冲着屋子里,恭恭敬敬的说道。 在里面寻欢作乐的小刘地主一皱眉头:“她来做什么?可别是来借钱。” 身边的小媳妇不乐意了:“可别是你欠的风流债!” 小刘地主急忙哄她:“满村子没有比你更漂亮的了,我至于放着一朵鲜花不去采,去招惹个村姑吗?” 小媳妇抛去一个媚眼:“还算你有眼光!” 里面的浪声浪语传了出来,让老长工皱了眉头,他犹犹豫豫的道:“不光沈秀才的大闺女,村里的赵猎户也来了!” 小刘地主听了,一嗫牙花:“就是那个全家搬到城,他一个人回来的赵猎户?” 门外的老长工答了一声是。 这赵猎户弯弓搭箭,在云阳山里捕兔射狐的。这种地是体力活,打猎是技术活,自己少不得要和他搞搞关系。 于是小刘地主在小媳妇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站起来开始整理衣袍:“起开,你自个先玩着,我去见见那赵猎户。” 小媳妇有些不高兴了,却无可奈何——她至多吹吹枕头风,往家弄点细米白面,可不敢管小刘地主的事儿。 而小刘地主整理好衣物,哗的一下拉开了门,他走了出去先是和老长工简单的说几句话,便来到了前院。 沈白桥和陆沉舟已经等候许久了。 见老长工,领着个穿戴不错,但脸色发发的青年人出来,沈白桥心说这人就是小刘地主吧,当即上前叫了一声“刘地主”。 而那小刘地主,和沈白桥一打照面,就来了个惊鸿一瞥!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那沈红棉细细条条长得跟个黄鼠狼似的,她家这大姐姐,竟然生的如花似玉,好标致的一个美人! 甚至比屋里那个小媳妇还要好看上许多。 小刘地主两只眼睛都直了:“哟,你就是那沈秀才的大姑娘吧!” 第71章 反感 小刘地主脸色瞬间变得柔和起来,他甚至忽略了旁边的陆沉舟,笑眯眯的问道:“我记得,你前些年不是让你爹给卖了吗?这两天咋回来了?” 沈白桥看见小刘地主翻脸如翻书,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两声,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道:“家中的大娘子,让我回乡奉养老父,打理田庄。” 小刘地主哦了一声,又问:“对了,你今儿来找我是啥事?” 沈白桥心说总算谈到正事了。 她也是开门见山,道:“如今宝河村的内田庄由我来打理,就不能荒着了。这不,到春耕时节了,听说刘地主家有耕牛,我想来借上一头两头。” 沈白桥知道自己白借,人家不一定能够答应。 话音落下,她已经取出了一吊钱:“刘地主。我不白使唤您家的牛,这一吊钱,就当是租金。” 一吊钱在宝河村不少了。 请个沈大成这样的壮实汉子来做帮工,一个月也不过两吊钱。更何况沈白桥要的不是人,只是要借几头老牛春耕。 小刘地主笑眯眯的摆摆手:“咱们两家算是亲戚,你来接我家的耕牛,我怎能要你的钱?快收起来吧!以后咱们亲戚之间多走动走动就是!” 他话说的委婉,意图却是明晃晃的摆在了脸上。 沈白桥也听出了不对,勉勉强强一笑:“刘地主借我牛,可真是多谢了!可走动……春耕嘛,大家都忙得很!有时间再说。” “去把咱们家后院余的那两头牛牵给她。”小刘地主笑眯眯的吩咐起老长工,他说完还紧追着沈白桥不放:“有空一定要来我家多坐坐。” 而边上的陆沉舟脸色越来越黑,作为男人,他当然一眼就能看穿小刘地主的肮脏心思。 但陆沉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他知道沈白桥需要耕牛,所以他不会一时意气去坏了小娘们儿的事。 而沈白桥也是没由来的讨厌小刘地主,等成功把牛牵出来之后,她客套两句就要告辞。 这时小刘地主终于把目光落在陆沉舟身上:“这是赵猎户吧?没想到你小时候胖墩墩的,长大了倒……成了条好汉。今儿来找我有甚么事?” 他对待陆沉舟的语气很冷淡,如果对方是来求他帮忙的,从来不打没水仗的小刘地主可不会答应。 然而陆沉舟白了他一眼,冷冷出声:“走动个屁!” 小刘地主被这一句粗话,骂的有些找不着北。 想他小刘地主在宝河村那也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居然让一个成天钻山林子的猎户给骂了! 他气得涨红了脸:“你敢骂我!” 然而,陆沉舟并不搭理他,一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地主,他还不放在眼里。 陆沉舟扭头扯住了沈白桥的袖子,没什么好气的道:“走了,还待在这做甚么。” 他把沈白桥很强势的拽了出去,留下小刘地主气得脸色灰绿:“这个赵猎户!居然敢骂我,哼!以后他可别求到我的头上!” 沈白桥对于陆沉舟把他拽出去的行为并不反感,相反还要感谢——小刘地主让人很不舒服,她又是要求着人家,反而不好直接甩脸子走人。 陆沉舟帮她做到了想做的事! 沈白桥对着他叹了口气:“刚才可真是多谢你了。” 陆沉舟郑重其事的对她说道:“他看起来眼神不正,少与他往来。” 沈白桥认同的点点头,刚刚与小刘地主一打照面,她就是打心底眼里的不舒服:“我知道了。” 陆沉舟还以沈白桥会反驳他,没想到这小娘们儿还挺聪明的,也就稍稍放了心:“耕牛你借到了,可还有其他事?” 沈白桥摇摇头:“没了,我今儿出来就是为了借牛。” 陆沉舟想了想:“那你先回去罢,我还有事,得出村子一趟,兴许要五六天才能回来。” 沈白桥看他一眼,有些不高兴了——先不说这陆沉舟在外面走动,让人察觉了身份,便是大难临头。 就是他这一走,空间的任务可怎么办? 空间明码标了期限,只给一个月的时间,她现在连头绪都没有,陆沉舟却说要走,简直是坏事! “你要去哪?怎么走这么久?” 沈白桥出了声,表情有些幽怨。 “去趟县城也许还会去省城,路程上便有许多耽搁。” 陆沉舟做了回复,将沈白桥的小表情收入眼中。 “你能不能不走?我…想让你留在宝河村。这些日子,也想多见见你。” 沈白桥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一方面是为空间的任务着想,另一方面……沈白桥也觉得这份情绪很奇怪——她竟然有些害怕对方这一走就一去不回了。 而从陆沉舟的角度来看,这小娘们儿就完完全全,是舍不得自己才开口挽留! 这小娘们在挂念着他!那她心里肯定有自己!啊啊啊,小娘们儿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他了! 陆沉舟在脑海中浮想了一连串的可能,激动的他恨不得能当场跳起来。 “不得不走,我有要是去办。” 他咳嗽了两声,脸上还是一副正经神色。 “那你走吧,记得早点回来。” 沈白桥也理了理心神,她倒是真心希望陆沉舟能早点回来——早点回来帮她把空间任务做完! 陆沉舟一点头:“嗯,我会尽快。” 他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村子里,沈白桥也牵着牛回了田庄。 说起来这小刘地主,虽然是个地主,借给她的牛属实不怎么样,又老又瘦的,的确是能干活,可却干不了多少。 在这乡下牛的用处可不少,她琢磨着手上那点银子,估计自己还得去市集上买一头! 等过两天,白老爷差人拿货的时候,她就跟着上县城,把这件事情给办了。 沈白桥刚刚走到田庄,就迎面碰上了宋妈妈——“沈小娘,你这一中午的都去哪了!” 说来也是不巧,沈白桥前脚刚走,宋妈妈后脚就到田庄,以至于她到现在才见到沈白桥的面,哪还有好脾气。 沈白桥很无辜,她一指手上牵着的两条老牛:“宋妈妈您息怒呀,我这不是去借牛了呀!春耕要紧,总不能让人去耕地吧?” 第72章 下地(上) 沈白桥的理由很充分:“宋大娘子叫我打理好田庄,我哪里敢不照办!” 哪怕是宋妈妈这样鸡蛋里挑骨头的主儿也挑不出错来。 人家是去借牛,乃是为了田庄,丝毫没有违背宋大娘子的意思,毕竟沈白桥又没有游手好闲的不务正业。 宋妈妈翻了她一眼:“沈小娘,你时刻将大娘子的话放在心上,自然是好的!好好干活罢!明儿我还来瞧。” 说完,宋妈妈就爬上了停在不远处的牛车——她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回玉泉镇上的客栈呢,哪还有功夫和沈白桥在这里细磨。 “宋妈妈您走好!” 沈白桥在牛车后面打了招呼,眼见把这位拿着鸡毛当令箭使的主儿送走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把两头老牛牵到屋子前面的院里拴好,沈白桥这才进了屋。 李氏已经在烧火做饭了,沈大成在给小女儿扎辫子,陆云归则拿着根树杈子在地上比划教沈大成家的大闺女算数。 看见沈白桥进来,沈大成站了起来,问道:“妹子你把牛借回来了,满村子都在春耕,村里的牛都忙得慌,你上哪借的呀?” 沈白桥一指外面的两头老牛:“村长家的已经借出去了,这是往小刘地主家借的。大哥你帮我瞧一眼,我觉得这两头牛耕太老了,用来耕地,怕是不行了,拿来炖着吃还行!” 而朝廷有令,大端朝重农,私杀耕牛乃是违律。 沈大成是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家,一听沈白桥这话,就忍不住絮叨:“妹子这话可不兴往外讲,私杀耕牛可是要坐牢的!再说了,老牛虽年纪大,但是好使!比小牛要听话的多。” 沈白桥尴尬一笑:“我就只说说,也没真要动刀子。” 而沈大成这时也去看了那两头老牛,他道:“妹子,你把牛借回来,既然是为了要下地。你没干过农活,又没个帮手,明儿我就不上工了,在家帮着你罢。” “那就谢谢大哥了。” 沈白桥一听,两眼笑得弯弯的,她这个便宜大哥,对她是真的好。 而这时,李氏已经把饭菜烧好——纯苞米面做的窝头,水煮的野菜汤,还有煮熟了的番薯。 虽都是些粗茶淡饭,可好在都是正经粮食。 李氏刚刚听见了沈白桥明天要下地,也自告奋勇起来:“妹子,明儿我也帮着你去!” 李氏瞧那宋妈妈,在这田庄候了一天了,地头的活儿晾着再不做,恐怕宋妈妈不答应。 沈白桥点点头,她倒也没拒绝:“那就谢谢了!” 刘氏一家人此时也从房里走了出来,到了饭桌边。他们三口人,平日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吃饭不用人叫,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加上沈大成一家,和沈白桥娘俩,小屋子里顿时坐满了一大桌人。 沈白桥看着刘氏一个窝头接一个窝头的往嘴里塞,那沈红棉还挺不要脸,一边吃一边往小包袱里塞。 她心说这一家子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眼下正是春耕时节,田庄的这几十亩土地正好用得上他们! 沈白桥开了口:“明儿一早吃过饭,你们俩带着沈秀才下地去。” 此话一出,刘氏都顾不上吃窝头了:“你说啥?下地!还让你爹下地。” 沈红棉像个斗鸡似的,两只眼睛瞪向了沈白桥:“这是你的田庄子,凭啥让我们帮你干活!” 沈白桥面无表情地啃了一嘴窝头:“我的田庄子,那你凭啥住在这?” 沈红棉被沈白桥这一句,给呛了一下。 刘氏这次很罕见的没有维护女儿,她在边上阴阳怪气起来:“人家宋大娘子说了,让你回家是奉养老父!他是个读书人,你咋还让他干活呢!” 在她眼里,沈白桥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想让沈秀才下地干活。 那可是秀才老爷啊,怎么能下地干活呢? 沈红棉赞同刘氏:“我娘说的对!” 沈白桥冷冷的看向了她:“你说沈秀才是读书人,不下地干活!那你们俩呢?你们俩又是为啥不下地?” 沈红棉哼了一声,倒是很有话讲:“我娘年纪大了,腰又不好,怎么干得动农活?” 她话音刚落,刘氏立刻就拿手锤着腰,做出一副难受表情。 沈白桥嘴角一撇,刘氏还年纪大了,干不动农活?昨儿撒泼打滚那会儿却精气神十足,糊弄谁呢! 而沈红棉给自己的理由就有些离谱了:“我嘛,是你的小妹妹,家里最小的孩子,你咋好意思让我去干农活!” 沈白桥更加迷惑了——蛤?排行最小就不用干农活,宝河村到了春耕时节,谁家不是男女老少一块下地,挣个一年的口粮出来,还没有这条规矩呢! 李氏捧着碗汤,没敢说话,但她算是看出来了。 这娘俩嘴上说的开了花,其实就是不想干活,只想在田庄子里,像从前在老沈家一样,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沈白桥把窝头啃完,用陆沉舟的白帕子擦了擦嘴,下了最后的通牒:“沈红棉,宋妈妈只说让你们住田庄,可又没说要养活你和你娘。” 让这对母女还有沈秀才下地,可不是给沈白桥干活,而是让他们挣自个的饭辙 沈红棉哼了一声,并不识相:“我要你养活呀!我有大哥呢!再说只是住在田庄!那还是宋妈妈答应的,你敢把我撵出去吗?” 沈白桥笑着摇摇头:“不敢不敢!宋妈妈开的金口,我怎么敢呢?” 她默不作声的把碗收起来,同时冲李氏使了眼色,然后走出了门外。 李氏会意,放下筷子,也跟了出去——“妹子啊,你叫我出来有啥事?” 沈白桥摆弄着那块白手帕,道:“咱们家的一日三餐,别烧太多了,按人头来煮。” 而纯良的李氏不明白她的意思:“妹子,我烧一次饭,粮食放的刚刚好,从来没有多煮啊。” 沈白桥抬眼看向她:“从明儿开始,田庄子就要开始整地了,估计得折腾个半个月。你就把饭做熟送到地头,几个人下地,就做几个人的份。家里灶头上一碗苞米面粥都不能有!” 第73章 下地(中)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氏就算再纯良,也明白沈白桥的用意了。 沈红棉,刘氏,还有沈秀才,这三个人得自己找饭辙养活自己! “家里的粮食还有吗?” 沈白桥又问起了李氏家中的存粮,这些天她没怎么做饭,都是由李氏代劳。李氏也没问她要粮,所以并不清楚上回拿出来的那些粮食是否还有剩余。 李氏回道:“用的差不多了。” 家里大的小的那么多人吃饭,二十斤粮食的确不够怎么用。 沈白桥点点头:“咱们一顿做多少,就拿多少,家里面不要留粮食。” 目前沈白桥靠着空间,虽然吃不上好的,可勉强吃喝不愁。 倘若沈红棉,刘氏她们不是这么个德性,而是像沈大成和李氏一样真心对她好的家人,沈白桥不至于这么做。 “好,我都记着了。” 李氏也倒没有觉得沈白桥做的过火,反而觉得,对方做了她一直都不大敢做的事——就是拒绝沈红棉三人的无理要求! 刘氏不拿她当儿媳妇,不拿沈大成当儿子,沈秀才不喜欢大儿子,是通通把他们一家当牛做马。 要钱的时候伸手来拿,要粮的时候抬手来取,有许多次李氏都想拒绝他们,可偏偏就是不敢。 “嫂子。明儿的饭,你先别插手。我先给你做个样子。省得到时候,刘氏来找你的麻烦。” 沈白桥又补充道,她想的很细。 毕竟,凭借刘氏那个德行,发现她们娘俩加一个沈秀才的吃食被停,哪能不发难。 李氏做人儿媳妇的,最容易被拿来开刀,还是得沈白桥来当这个“恶人”! 等交代完后,沈白桥便回了屋,她要进一趟空间把明天的饭备好。 春耕种田,秋分收获,庄户人家都苦,实打实的要出大力,洒苦汗。 这两个时节,不管再穷,家里都要拿出好粮食让干活的人吃饱,好卖力气。 哪怕是小刘地主这样抠门的主儿,那也要在锅里重重的下大盐,浓浓的放茶叶,熬上一锅上好茶汤给佃农们补充体力。 而沈大成和李氏都是自家人,沈白桥就更不至于亏待他们。 沈白桥在空间里,先是把糙米洗干净,下锅煮成干饭——她上次兑了二十斤糙米,还没有用过。 在现代那会儿,糙米可比白米来的稀罕,是个好东西,越讲究的人家越爱吃。可在这云阙国,糙米就只是穷人家才吃的东西了。 不过在物资贫乏的宝河村,糙米始终比苞米面和土豆要强。 于是,在空间里沈白桥把米饭下了电饭锅,然后她称出了三斤糙米,用一条布口袋,拿着出了门。 沈白桥没有肉,可春耕是个苦活,光吃素可不行。 她学着陆沉舟的做法,拿糙米隔壁邻居大娘换鸡蛋。 宝河村人人赤贫,家里有养鸡的都要把蛋攒起来,换个柴米油盐。糙米虽说比苞米和土豆蛋子要贵价一些,可毕竟不是兔子肉,换不了几个鸡蛋。 沈白桥只换了十五个鸡蛋。 进了空间,这的时间流速是要比外面快的,等她进去的时候,那一锅饭已经焖好了。 因为是做了好几个人的量,沈大成这样的壮劳力饭量又大,沈白桥害怕不够吃,闷了整整一锅糙米饭。 然后又开始煮红薯——宝河村叫法不同,爱把番薯叫做红薯。 红薯熟透后全部捣碎成泥下油,加糖,煎成圆溜溜的丸子,鸡蛋也打碎下锅,炒成了黄嫩嫩的鸡蛋块。 汤嘛,则是白菜汤加一点盐,清清淡淡的补充水分。 做好这些后沈白桥,出了空间休息去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几人就去下地干活了。 这田庄子无人打理有好几年了,几十亩的旱地,在多宝河边开垦出来的土地如今荒了一半,荒草丛生的。只余下十来亩,靠进宝河村的田地,情况倒是稍好一些。 沈大成扛着锄头,李氏牵着牛,沈白桥拉着陆云归,和沈家的小姐俩,先从靠近村子的田地开始干活。 这一块田地离宝河村的那棵大槐树不远,算得上是块良田,荒草不多,还有一条水渠,把水引到田里,方便进行浇灌。 到了地方,沈白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头巾,把陆云归的头脸包住。就露出截耳朵——她家这便宜儿子,生的白白嫩嫩的,可经不住日头毒晒。 等把他包的严严实实的后,沈白桥和李氏一人拿了把镰刀,开始分头割草——荒地不比常耕的田地,得把那些杂草清理了,才能下种子。 沈白桥拿了镰刀,一马当先的进了田地里,吭哧吭哧的开始干起活来,没有半点娇气的意思。哪里还是那个曾经,将军府里珍馐美食,华服美饰傍身的沈小娘! 而李氏也在旁边拿着镰刀帮忙割草,沈大成则把牛赶了过来,辅助犁头,清理出一片田地,他就开始耕作。 犁头把新鲜的泥土全部翻了出来,有些来不及割掉杂草的土地,则将就着翻新,反正只要将杂草清理出去,不影响种子生长,也就行了。 沈家的生的那对小姐俩,一人拿了个筐,把那些杂草根块丢进去,然后合力,把杂草丢的远远的。 陆云归也没没闲着,拿着个小筺也跟着忙前忙后。 就是他这幅江洋大盗的打扮,让小姐俩笑了个足够。 而沈白桥干起活来是真不要命,一镰刀接一镰刀,都不带歇气儿,李氏在旁边完全撵不上她。 “妹子,你慢着点!我快跟不上了。” 李氏抹了把汗,看沈白桥手里的镰刀一下比一下用力,眼睛凶光闪闪,不像是干活,倒像是砍人。 李氏从来没看过她妹子这副凶样子,瑟瑟发抖之下,动作都要快了不少。 沈白桥听她这么问,停下动作,喘了口气:“你要觉得累,你歇会儿吧!” 李氏也倒没想着歇,她看陆云归打扮的跟个江洋大盗似的,多嘴多舌的忍不住问:“你把阿云捂这么严实,不热吗?” 这时候陆云归凑了过来,眼神很幽怨的叫了一声娘。 沈白桥顺眼一看,也忍不住,笑的肩膀都抖了起来。 陆云归很无奈,他只好到田埂上,用陶壶给干活的大人们倒了碗水,然后再一碗一碗的送过去。 沈家人齐心协力,一个早上便收拾出了大半亩土地。 沈白桥看太阳挂上了两竿,便道:“一早上没歇过,咱们吃饭吧!” 第74章 下地(下) 沈白桥找了个借口,走远后便进了空间,等她再出来,胳膊上已经挎了只竹筐,里面装着他们这些人的饮食。 田间地头,没有给他们坐着桌椅板凳享用饮食的地方。 沈白桥挑了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草皮,就把篮子放下,招呼起田地里还在干活的人:“大哥大嫂云崽,过来吃饭了!” 她开始一样一样的往外拿吃食。 沈白桥当着沈大成的面拿出了一只瓦罐,里面是早已煮好的菜汤,翠绿的菜叶,汤色清澈。 然后,是一锅煮的喷香糙米饭,透出股米香味。 油煎过的红薯丸子,个个都有龙眼那么大,表皮金黄,甜香扑鼻,是李氏和沈大成从没见过的吃法——空间解锁的番薯,在宝河村的叫法是红薯。 炒菜是黄澄澄的鸡蛋块,里面还加了山上的野葱,葱香和鸡蛋香混在了一块,格外美味。 菜色都很简单,却没有一道肉菜,沈白桥脸色有些愧疚:“大哥大嫂给我来帮忙,我却连个荤菜都拿不出来。” 沈大成赶紧一摆手:“妹子,你看你这是多想了!这样就很好了,我在小刘地主家都吃不上干饭咧。” 他在小刘地主家当帮工,有工钱可拿,也有饭食提供。 可吃的就不敢恭维了,顿顿苞米面窝头,加两片老咸菜,窝头的苞米面还是拿细眼的网筛,筛出最次等面蒸出来。 沈白桥拿出来的饮食,干饭是干饭,菜单是菜汤,都是正正经经的好粮食,更何况还有鸡蛋这样的好东西。 李氏也点头称是:“都有鸡蛋了!这还有啥可挑的。” 哪怕是两个人都觉得这份饭食不错,沈白桥也高兴不起来,她心说过段时间交了货,有了银子,一定要好好的买些肉回来! 李氏先给沈大成盛了饭,再给沈白桥,剩下的就是两个小孩。 等忙完后,李氏尝了一口糙米饭,立刻惊讶:“妹子,你这米,我瞧着也没加什么,却比别人家的糙米好吃上许多!你是怎么煮的?” “我就是和旁人家一样的做法,只加水煮出来的。” 沈白桥打了个哈哈,心说这糙米滋味好,原因可能在于是空间出品! 好在李氏也没有细究,只把这归于沈白桥在大户人家,见的多,学的多,手艺比庄户人家的女子强。。 而陆云归对红薯丸子很有兴趣,红薯丸子是用红薯泥加了糖粉做出来的,又用猪油炸了一道,又香又脆又甜,很对这个小大人的口味。 他拿筷子扎了一个,津津有味的吃的。 沈大成是壮劳力,胃口比李氏和沈白桥都大,一连吃了四碗饭,喝了一碗菜汤,不过他是做的多,吃的多。 沈白桥给他夹鸡蛋,但他都把鸡蛋放进了小姐俩和李氏的碗里。要不是沈白桥强压着他,恐怕沈大成连一口鸡蛋都不会吃。 庄户人家爱惜粮食,几人坐在地头,把几道菜吃的干干净净,碗里也没留下一粒米。 吃完后,沈白桥几人又继续干活。 而这时,在田庄子里的刘氏爬了起来。 从前刘氏在家还得顾着家里的那两亩田地,还算勤快,在这可和在老沈家不一样! 饭做熟了她就去吃,吃饱了她就去睡,要不就是坐在门口晒晒太阳,今儿,刘氏她是舒舒服服的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也不过是为着到了吃饭的点。 “诶!醒醒,快醒醒要吃饭了!” 刘氏穿上衣裳,推了推身边睡得死沉的沈秀才,然后又去叫沈红棉,两个人一听要吃饭了,也急忙起来。 说来也奇怪,他们一家三口穿戴好了,出了屋门,既没看到烟囱冒烟,也没闻到饭香,甚至田庄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声都没有。 起初他们还以为是李氏今天躲懒,耽误了做饭的时辰。 宝河村人人赤贫,没甚么可偷的,下地干活通常都不锁门。 刘氏不客气的踢开沈大成的家门,大叫起来:“李氏!李氏!都啥时候了还不生火做饭!” 可是屋里哪有人,李氏和沈大成一早就带着小姐俩下地去了! 这下,可把刘氏气得够呛:“嗬!这一家人出门,连个招呼都不打!” 沈红棉抬了眼皮,在旁边懒洋洋的说道:“听动静,沈大妮娘俩也不在家。娘你就别管他们了,赶紧烧火做饭吧!我和爹都饿了。” 刘氏顺着沈红棉的话一想,也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她们这一家三口总不能吸饮露的过日子。 要吃饭,除了烧火,还得把粮食下锅。 于是刘氏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找粮食起来。 可一间屋子就这么大,她把所有能放东西的物件都搜摸了一遍,甚么躺柜,瓦罐,陶碗,可别说粮食了,就是连颗饭渣子,刘氏也没找出来。 “这李氏耍甚么鬼?咋连一颗粮食我也没找不!” 刘氏气的用脚踢开一只瓦罐。 沈红棉也察觉了不对劲:“娘,你要不再找找!昨晚上我还瞧着做饭用的是苞米面,家里哪能没有粮食?” 可刘氏已经把屋子里里外外都翻遍了,她两手一摊,露了苦色:“我都找遍了,连颗饭渣子都找不着!” 沈红棉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了,他们人出去,还能把粮食一块背着走!我上沈大妮那屋里找去!” 她说着转身进了沈白桥母子的屋,和她娘动作如出一辙,来了一通翻箱倒柜,可是,沈红棉同样的没找到粮食! 沈白桥早就料到这极品娘俩会不问自取了。 她出门前就把粮食收到空间里,并且做饭也在空间里,压根就不给这娘俩一丝机会! 还想找粮食?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而沈白桥找不着粮食,她在回想起昨晚的话,便认定了这是沈白桥捣的鬼——“娘,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咱们昨晚不是说,不给她白当劳力,下地吗?那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就把粮食收了起来,想要饿着咱们!” 此话一出,刘氏顿时勃然大怒:“好呀!我好歹也是她的娘!她竟然敢这么对我!哼,我是后娘,可她爹沈秀才也挨饿咧,我饶不了她!” 母女俩气冲冲的出了门——她们要去找沈白桥的麻烦! 第75章 饥饿 “没良心的东西,你忘了你小时候还在我手底下待过两年!不指着你报恩,你倒给我耍起这样的花花肠子来!” 刘氏将田埂子上用来盛水的瓦罐一脚踢开。 沈红棉也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你好歹毒的心呀!我们可是一家人,你咋能这样做!” 瓦罐被踢,翻里面的水顺着田埂流到地里,一会儿就被翻开的泥土所吸收。 沈白桥看到刘氏母女的到来并不惊讶,她已经预料到了。 她对身边的李氏说道:“嫂子我去应付她们!春耕不能耽误了。” 李氏心知肚明刘氏母女俩为何而来,她点点头,手上的动作快了几分。 沈白桥走上田埂,脸上笑微微的,看着脾气很好:“哟,这是我家的后娘和妹妹啊!你们俩怎么来了?瞧我忙不过来,要帮忙下地干活吗?” 沈红棉一听,立刻跳了起来:“你想得倒美!我问你家里粮食呢!” 沈白桥装傻充愣:“啥粮食啊?” 刘氏叉着腰:“少跟我装傻,我问你,是不是你唆使李氏,让她把粮食收起来的!” 沈白桥一笑:“关她甚么事,娘,她哪有这个胆子?是我自个把粮食收起来!” 李氏也真够倒霉的,但凡出了事,这娘俩都要拿她开刀。 刘氏冲她一伸手:“拿来!把粮食拿来,今儿我就不和你计较!要不然,老娘要你好看!” 沈白桥脸上的笑渐渐冷了下去:“你要我怎么个好看法啊?” 沈红棉被她吓得一哆嗦。 转念一想,这青天大白日的她,又在村子里,她总不见得敢像上次那样拿着把刀,对自己行凶。 这么一想,沈红棉的胆气壮了几分,她振振有词的反驳道:“我们三个,一个是你亲爹,一个是你娘,还有一个人是你妹子!你把粮食收起来了,我们吃啥!做姐姐的哪有你这样的!” 好呀,沈红棉居然还高明了,知道从道德的制高点来压制人。 照她的说法,自己岂不是要比她还要极品一阶? 沈白桥冷笑了一下,道:“这粮食是我的,可我却不是你们家的人。怎么,宋妈妈说过要把粮食拿去养闲人吗? 沈红棉一下子被堵的哑口。 是啊,宋妈妈已经和她翻了脸,就说不翻脸那会儿,人家向着的也是主子!这田庄子是人宋大娘子所有,这沈大妮也是被卖到宋大娘子家。 宋妈妈还真不会向着他们这一家三口。 刘氏这时却出了声:“那秀才呢?他是你亲爹,你总不见得把他饿死吧!况且宋大娘子可是让你回向俸养老父的!” 沈白桥早就预料到她会拿这句话来堵自己。 她微微一笑:“这是自然,父亲的饭食,我待会儿就亲自送去!” 沈红棉哼了一声:“你给爹送饭,那我和我娘的饭呢!你不给粮食让我们自个开火,总得给我们送点饭吧!” 沈白桥摇了摇头,这个沈红棉还指望着吸别人的血。 她回了对方一句:“田庄子里不养闲人!” 意思已经摆的很明白了:下地干活,干粮管够。 沈红棉气得直瞪眼睛,还想再和沈白桥理论两句! 然而刘氏却是拉住了女儿:“不养就不养!我男人是秀才,总不见得养活不了我们。” 沈红棉诧异了:“娘,他不给咱们粮食,也不给咱们送饭!咱们吃什么喝什么。” 刘氏小声说道:“她给你爹送饭,咱们也可以跟着吃呀,我就不信她真敢把咱们饿死。她要是真下这个狠心,咱们就让你爹上族长那告她去!” 此话一出,沈红棉也明白了过来。 母女两个一合计,扭头就往回走。 而等到傍晚时分,沈白桥也果真说话算话来送饭了。 可送来的东西却是出乎刘氏的意料之外。 两个掺着野菜的苞米面窝头,一碗野菜包米面粥。 那里头的野菜都是她去刚刚云阳山里挖的,煮的热腾腾的。 刘氏本来打算的好好的,沈白桥不给粮食不给送饭,那她和女儿就跟着沈秀才吃! 可没想到沈白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她只准备了堪堪够一个人吃的分量,这是故意的。 你想啊,刘氏好意思和沈秀才抢吃的吗,那自然是不能够啊! 沈秀才也察觉了不对,他把余下的一个窝头递向刘氏:“你们俩分着吃了吧!” 沈红棉倒是很想要。可刘氏却一把将她伸出来的手打掉:“死丫头,你跟你爹抢啥!” 她很强硬的拒绝了沈秀才的好意:“就那么点粮食。你爹一个男人肯定不够吃,分给我们,他吃啥?再说了,他还要念书,好中举当官,让咱们一家人也过把儿富贵日子呢!这饭都吃不饱,那还怎么念得进书,怎么当官!这窝头你不能吃!” 沈红棉看刘氏从一个窝头说到了沈秀才的锦绣前程,他们这一一家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官迷,于是也就不敢再动那个窝头。 沈白桥在旁边看着,心中忍不住发笑,旁人家遇难了,都是一家人共度难关,她们倒好,宁可饿死自己,也要把沈秀才养的白白胖胖。 而沈秀才,见母女两个不收,他也没有很强硬的要给。 这位秀才老爷用筷子挑了挑碗里的粥,撇撇嘴,嫌弃不已:“就吃这个啊!我瞧着这个,怎么跟喂猪的差不多!” 而沈秀才虽然是这么说的,可嘴上没停着,稀溜溜的开始喝粥啃窝头——家里没粮食,他就硬生生的饿了一天了,等到现在,沈白桥终于给他送饭。 而边上还有四只饥饿的眼睛,盯着沈秀才热腾腾的窝头和粥,眼中全是渴望。平时她们娘俩,不是抱怨窝头粗,拉嗓子眼,就是数落菜汤淡,没点油星,粥稀如水,可以照见人影。 现在恨不得沈白桥能再送一份来。 可沈白桥并没有准备刘氏和沈红棉的饭——她说得出做得到,可不会像原主那样,任由这两个人趴在自己身上吸血! “地里的活还没完,爹,我就先走了,明儿再给你送饭。” 沈白桥笑眯眯的说道,同时看了一眼沈红棉与刘氏。 瞧他们眼巴巴的看着沈秀才,她心里别提多痛快了。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这娘俩就得给乖乖的下地干活去! 到了晚上睡觉,两个人肚子此起彼伏的叫唤。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刘氏最后饿的受不了,爬起来咕咚咕咚灌了一通凉水,可这玩意是越喝越饿,躺下后还教人睡不着,微微一晃就是满肚子的水声。 刘氏睡不着,与此同时,小刘地主也睡不着。 第76章 觊觎 小刘地主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乡下人睡得都早,天一抹黑,为了节省灯油,就吹灯上了床。 不过小刘地主睡不着,不是因为腹中空空,而是心里想着别的,他在想来借牛的沈白桥。 哪怕距沈白桥来借牛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的样子还在小刘地主心里晃来晃去。 粉白的小脸,一双会说话的杏眼,浓密柔润的长发,当真是给了小刘地主一个惊鸿一瞥的印象。 难怪不得,沈秀才能把大闺女卖进那京城大户家里了! 放眼十里八乡,沈大妮那也是排得上号的程度。换成沈红棉那样的——人牙子还瞧不上眼呢,更别提使银子来买。 小刘地主心里想着沈白桥,前些日子勾搭上的小媳妇就失了宠,总觉着她这不行那不行的。 因为这个,小媳妇和小刘地主大吵了一架,就此分了手。 这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小刘地主也倒蛮不在乎,就是孤枕难眠,心里总痒痒。 “哎!要是这沈大妮当年没给卖出去,我就让我那死鬼老爹上门提亲,把她说给我做老婆!哪至于娶那母老虎进门!” 小刘地主摇摇头又翻了个身。 他一宿没睡,熬到了第二天,起身后,吃过佃农老婆们煮的饭,就那么坐在家里,也不去田间地头看着春耕。 小刘地招来了老长工:“哎,我问你个事儿!那沈家的大姑娘,就是长得挺漂亮的那个,她不是卖出去了吗?咋还回宝河村了?沈秀才把闺女赎回来了?” 老长工想了想,道:“哦,回东家的话,她好像是让人家给撵回来了?” “撵回来了?” 小刘地主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本来还想着这沈白桥有大户家的背景,不好招惹,可这被撵回来的,可就是三不管了。 老长工跟了小刘地主许多年,知道这少东家,多多少少有点品行不端。 这骤然间,问起沈大姑娘,老长工心里有了数,眉头一皱,好心提醒道:“东家,这沈娘子可是良家女子……” 沈白桥自从回村后,就带着儿子规规矩矩的过日子,对付刘氏那个泼妇也很有魄力。 可不像和小刘地主厮混的那个小媳妇,东家窜到西家,村头窜到村尾,整日的招蜂引蝶的。 然而,小刘地主没有把老长工的话听进去。他很不耐烦的一挥手:“我是东家,还是你是东家?多做你的活,少管我的事!” 老长工眼见着把话说尽了,也就没有再开口。 而小刘地主的那一肚子花花肠子,已经滑了起来。 他琢磨着自己没了小媳妇,家里的厉害婆娘还要在娘家呆上个十天半个月,这沈娘子……姑且可以上手一试!就算自己得不了手,那也亏不了。 但是上回自己给沈娘子上眼药,人家可一点也不上他的套。 非亲非故的,自己就这么上门,在明晃晃的表态……恐怕得让人给打出去! 小刘地主愁得嗫了牙花,可眼珠子一转,他有主意了。 他那个大姨刘氏是沈秀才后娶的媳妇,而沈白桥是沈秀才的闺女。 而沈大成也还在自个儿这里做帮工。 有这么两层关系在,还怕找不着借口亲近沈娘子吗? 小刘地主是个想到什么,心头一热,就能去做什么的人。他打定了主意,转身出门去打听一番,就要去田庄子找了老刘地主的大女儿,他的大姨刘氏。 不过,前头几日他才把刘氏还有他那个表妹,一家子扫地出门。这时候,要用找人家了,空着两只手上门,怕是过不过去。 小刘地主便在家翻箱倒柜了一番,找出几包前些日子,他媳妇没走那会儿买在家里,放着的膏饼点心。 甜的咸的,绿豆馅的枣泥馅的。大包小包拎了一堆,小刘地主脚步匆忙来到田庄。他一向嘴甜,来在门口还没看见人,可就扯开嗓子嚷嚷上了:“大姨!表妹!我来看你们来了!” 屋里的刘氏与沈红棉饿的两只眼珠子正发蓝,冷不丁听这么一声,还以为她俩饿的都听岔了。 可等到小刘地主进了屋,刘氏见到人,这才明白过来,她没听岔,也没眼花,那挨千刀的小刘地主真人来了。 “嚯!哪阵香风,把你刘大地主吹来了!” 沈红棉还耿耿于怀,小刘地主翻脸不认人,把他们一家子扫地出门的事。 刘氏也没个好脸色:“你刘大地主上我们这破屋子来做甚么?是来要那两吊钱吗!” 这小刘地主是她的大侄儿,可是这挨千刀的,不顾念着两人是血亲。 就为了那两吊钱,居然一点情面都不留的,就把她们一家给撵了出去。 小刘地主被娘俩一人一句给挤兑的有些尴尬。 他搓搓手,把自己带来的大包小裹放在桌上:“大姨,表妹,上次的事是我做的过分了些!可你们也要为我想想呀,这沈秀才青天白日的就敢抢钱,放别人家,别人也容不下他呀。啥也不说了,我拿了些糕点来!你俩先尝尝!” 这老话常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也亏得刘氏母女这时候饿的眼珠子发蓝,身上没力气。一看见吃的就特别的好说话,否则就是小刘地主说破大天去,就冲对方翻脸不认人,把他们一家赶出去的事,刘氏也得起身把他撵出去。 闻着喷香的糕饼点心,刘氏眼睛都直了,她盯着桌上的大包小裹,咽了口唾沫:“这些都是你给我的?你还真是有心了啊……” 小刘地主虽然不知道,刘氏对她的态度怎么突然之间就好起来了,可见对方对糕饼点心很感兴趣。 他赶紧将油纸打开,把糕饼点心推到刘氏和沈红棉的面前:“这都是我媳妇在县城里买的,就是姓孙的那家,他们家的手艺好!大姨表妹,你们快尝尝!” 刘氏和沈红梅两个人饿的眼珠子都发蓝了。 她们从昨早上到现在,一粒粮食都没进度,眼见着糕饼点心放在面前,那还忍得住,张开大嘴就往嘴里填。 小刘地主虽被她们的吃相吓了一跳,不过,他也没忘了自个来是干什么的——“大姨啊,那我姨丈前头老婆生的那个闺女呢?” 第77章 拉拢(上) 小刘地主问得很委婉。 而刘氏和沈红棉两个人都只顾着吃。 她们饿了一整天,全拿水去对付肚子,是一颗粮食也没有进肚。 沈白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每回来送饭,就只送沈秀才的份,一碗汤,两个窝头,再无其他。 刘氏不能和沈秀才抢吃的,就只能拉着沈红棉两个人一块挨饿硬扛,饿了几顿,母女俩两眼直冒金星。 可天不绝人路,正是瞌睡时,就有人来送点心。 见了糕点心,沈红棉犹如饿鬼投胎。刘氏敞开腮帮子,甩开后槽牙恨不得一顿吃出三天的量。 小刘地主儿看她们两个吃得头都不抬,忍不住再次问道:“大姨,你们家那个大姑娘呢?我瞧着她好像不在家。” 他来田庄坐了有一会儿,可连沈白桥的影都没瞧见,更别提见见面,说说话了。 刘氏这时候填了一肚子的糕点,她总算把小刘地主的话听了进去,不由得心生奇怪——好端端的,她这大侄儿怎么打听起那没良心的死丫头了呢? 沈红棉也觉得很奇怪,捏着一块糕点填进嘴里,她道:“表哥你问她做甚?人家牵着牛在地里忙活呢!” 话说到此处,小刘地主明白了,他心心念念的沈娘子,人家在地里干活呢,压根就没在田庄里! 望着桌面上的大包小裹,小刘地主有些痛心——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真是白给这娘俩吃了。 他这一痛心态度就明显的变了:“那是这样啊,大姨呀,咱们话也说开了,那我就先去了。” 沈白桥都不在这,那他还跟这娘俩费甚么劲? 他来找刘氏,无非是想借着这一层亲戚关系,走动起来也有个由头。还能和沈白桥多打几个照面。 小刘地主明白要是一上来就跟人家腻歪,那得被人家打出去! 得来个一回生二回熟,等把田庄子跑勤了,地熟人熟,总能和对方说上几句话,这能说上话,那就能试试探探的上手,等上了手,好事也就七七八八成了。 这勾搭女人也是需要循序渐进的,像那些个恶霸公子哥,一言不合就来硬,那是给自己惹祸,给家里惹祸。 小刘地主对怎样勾搭女人很有心得。 “您慢慢忙,我走了。” 眼见着刘氏并不能帮助到自己,小刘地主站起来,想把桌上那几包没有开过封的糕饼点心一块带走。 然而刘氏一把摁住了点心,并不肯让他带走:“大侄儿子,你说你好容易来一趟,给大姨我带点东西,大姨我就谢谢你了!” 这给我的东西可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刘氏脸上虽然在笑着,可是手上用了劲,小刘地主咬牙切齿一番,愣是没把那几包糕饼点心拿起来。 “大姨,你别生侄子的气,我就阿弥陀佛了!” 小刘地主僵了笑脸,心说遇上这样不撒手的主儿,自己也别和刘氏抢了,这几包点心就当问路了。 况且,他的心思在沈白桥身上,总得和刘氏沈红棉这两个沈家人,保持个融洽关系。 刘氏见对方撒了手,看在这些包裹的面上,这才满意起来:“上回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谁叫咱们是亲戚呢!你忙你的事去罢!” 小刘地主诶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等门一关,刘氏和沈红棉立刻上手,把那些大包小裹给打开了。 村里人都知道这小刘地主会打算盘,为人精明,从来不打没有油水的仗等等……说白了就是吝啬。 这次居然下这么大的手笔。 刘氏是越看越开心:“你瞧瞧,这还有烧饼!这东西耐放,拌着热水,够咱们吃好几天了!按你爹的话来说,这就叫做雪中送炭呀。” 沈红棉也啧啧出奇:“瞧瞧这糖果蜜饯,瞧瞧这桂花糕!就在外面拿着大钱去买,少说也得几吊钱吧!不过年不过节的,这表哥怎凭得大方!” “谁知道呢?” 刘氏起身把大包小裹收拾一通,糖果蜜饯这一类价贵的点心全被她收起来,打算留着慢慢给沈秀才吃。烧饼馒头则是放在桌上,打算留着晚上吃。 “我怎么觉着,他这是没安什么好心。” 沈红棉觉着不太对劲,她想起小刘地主似乎是问了两道沈白桥。 他这个表哥,虽说早早的就讨了老婆,可一直不是个安分的主。前些日子还和刘家长工鲍二家的混账老婆勾搭在一块,别是动了甚么花花肠子! 刘氏一听,停了手,她皱着眉头:“闺女,你是啥意思?” 沈红棉掂着一块糕点,道:“他刚刚不是问咱那沈大妮呢?还提了两道!” 经她这么说,刘氏也想了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真纳闷,那死丫头跟他非亲非故的,他打听人家做什么。” 糕点再好吃,那也不是饭,沈红棉噎的慌,便起身喝了口水,等凉水进了肚子,把点心冲化了,她才说道:“谁晓得呢,我那个表哥早早的讨了老婆,可还不是勾三搭四的。男人嘛,有点钱,都是那个死德性!” 刘氏皱了皱眉,她还算维护小刘地主,没往歪的地方想:“你可别瞎说!我估摸着是为那两头老牛的事,前些日子你表哥不是借了她两头牛吗!” 自家的侄子到底是要维护两句的。 她给人家做大姨的,总不能老把人往坏处想。 这么一说,沈红棉也点点头,注意力转到了那一堆膏饼点心上:“兴许罢!反正又不关咱们甚么事。表哥可真大方,拿这么多好吃的点心来!这下咱们俩可不怕挨饿了。” 刘氏欢欢喜喜的表示:“瞧瞧这些点心,真是救了咱的急!” 沈秀才这时候也回来了——刚刚小刘地主在的时候,他出门去遛弯了。回来打眼一看,桌上大包小裹的全是吃的。 他不知道小刘地主那回事,就以为刘氏嘴上说没钱是假,背着他买吃食是真,忍不住抱怨起来:“还说没钱,转头就置办了这么多东西!还尽是些吃的,有这钱咋不给我多备两本书!” 第78章 拉拢(下) 沈白桥好找。她忙着春耕,不是在田地里割草,就是在田地里赶牛,恨不得一天不睡觉的干活——田庄子的土地实在是太多了。 好几十亩的旱地都需要人耕作,而剩下的山林地,还不知道要拿来怎么用。 而小刘地主一路找过去,他没料到除了沈白桥,地里还沈大成还有李氏以及陆云归为首的三个小孩儿。 “这小刘地主怎么来了。” 李氏没什么好气,小刘地主趁人之危,足把沈大成的工钱生生压低了一倍,乃是明摆着欺负人。她对小刘地主,印象已经掉到了最低。 沈白桥觉得奇怪,难不成是来问牛的事? 毕竟这两头老牛,不是自己,乃是小刘地主所有。 不过她留了一个心眼,站在原地,隔着田埂以及农田,冲小刘氏地主喊话:“是小刘地主呀!忙着春耕,招呼不周,还请多多担待!您过来有甚么事啊?要是为这两头牛……你也瞧见了,这忙的,一时半会还不了。” 站在田埂上的小刘地主,瞧见了沈白桥。 不得不说,这沈娘子真是漂亮,哪怕带着一身泥土杂草的在地里干着农活。 小刘地主口水都快掉出来了,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敢说自己是来找沈白桥的。 咳嗽一声,小刘地主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两头牛要是好用,沈娘子便继续用着,我不急着!我来是……哎!沈大成!你过来!” 小刘地主冲扶着犁头的沈大成做了招呼。 沈大成作为小刘地主家的帮工,替人家干活,拿人家的工钱,无可奈何,只好抛下手上的农活来到东家面前,客客气气的一躬腰:“东家,你找我有啥事儿?” 小刘地主抬着眼皮瞥他一眼:“你这几日没上工,就是来帮着你妹子干活?” 沈大成一点头:“是啊,我妹子一个人哪干得来这么多。” 随即他反应过来,这小刘地主儿向来精明,从来见不得手底下的佃农帮工们偷懒。 他亲自过来,肯定不是为了问问自在做甚么。说不好,还要怪罪他只顾着自家农活,没给东家干活。 于是沈大成立刻向小刘地主解释起来:“东家,我是告过假的,账房会把这几日的工钱给扣了的。不给您干活,我也不好意思白拿您的钱呀!” 然而小刘地主微微一笑:“沈大成,我以前就说过,咱俩家是亲戚,你别这么畏畏缩缩的!我来也不是怪罪你的,就是跟你说说,从下个月起我给你涨工资!从五十个钱涨到八十个钱!” 此话一出沈大成立刻惊讶了。 乖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向抠门的小刘地主竟然能给人涨工钱!还一涨就是三十个钱! 沈大成对小刘地主突如其来的好,他有些不知所措。 小刘地主看出了对方的不知所措,很亲热的拍了他的肩膀:“你一个好劳力值这么多钱!快别多想了!” “东家,你为啥要给我涨工钱?” 沈大成不是没在外面做过活儿,也知道小刘地主在趁人之危压他的价,如今长了工钱,他知道自己值这个价,就是小刘地主好的莫名其妙,让他有一点摸不着北。 小刘地主瞥了一眼沈白桥,脸上笑微微的:“咱们两家是亲戚,谈钱就生分了,也该好好走动走动,明儿正好是我过生辰。不大办,就摆上一桌好酒好饭,你带着媳妇孩子还有你妹子,咱们两家聚一聚。” 这是铁公鸡拔毛了? 小刘地主向来只会防备人到他家去蹭饭,从来没有他去请别人去吃好酒好饭的。 又是梁工钱,又是请吃饭,小刘地主什么时候改了吝啬的德性? 况且就算刘家有什么红白喜事,也请不到他的头上呀。 憨厚老实的沈大成很惊奇的看了一眼小刘地主:“这怎么使得?” 小刘地主跟他很亲近似的,开始称兄道弟:“咱们两家多亲近的关系。沈大哥,我让你来就来!记住啊,带着老婆妹子,一块来,谁也别少了。” 说完,小刘地主又拍拍沈大成的肩膀:“话我都说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扭头朝村里走去,他不是无缘无故要拿好饭好菜招呼沈大成的一家的,重点是那个沈白桥! 今儿人太多,话说不开,只能匆匆打个照面,明儿在家里就好说话了。 然而,沈大成确实摸不着头脑,他回到地里摸摸老牛的脊背。 李氏凑过来问他:“刚刚小刘地主跟你说的啥?瞧瞧他那个样子,别又是憋着甚么坏招损招。” 她是打心底眼里觉得这小刘地主没安什么好心。 沈大成皱着眉头,犹犹豫豫的道:“坏事都没有……就是小刘地主,说明儿他过生辰,让咱们明儿去吃饭。” 李氏一听,也觉得很稀奇:“啥?叫咱去吃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小刘地主啥时候这么大方!你答应了他啥事啊?” 说句不好听的小刘地主家的饭,哪怕是在他家干了几代人的老账房都没吃过。 沈大成一个帮工,无缘无故的,小刘地主不至于请他们一家去吃饭呀。 沈大成顺着李氏的话想了想,然后一摇头:“我平日在小刘地主那儿,也就帮着扛扛抬抬的,做些力气活,没帮着他呀!” 李氏也皱了眉毛:“那就奇怪了,他为啥要请咱们吃饭咧?” 沈大成摸着老牛的脊背,又道:“他还给俺涨了工钱!整整涨了三十个工钱呢!” 李氏一直以来都是个话不多的小媳妇。 一听小刘地主,居然给沈大成涨了工钱,她一反常态的惊叫起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刘地主居然给你涨工钱了,还涨了足足三十个钱!” 李氏这一出声,把沈白桥也给惊到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关切询问道:“嫂子,出啥事了?” 李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喃喃道:“也没什么……就是小刘地主好的,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沈大成也觉得很稀奇:“我也正纳闷着呢,他又是给我涨工钱又是让咱们一家明儿去吃饭,好的简直过分了。” 第79章 饭是好饭 这沈家,要说和小刘地主,的的确确是是亲戚的人,也就是刘氏沈红棉再加上一个沈秀才了。 小刘地主家有个甚么红白喜事,也通常是刘氏带着沈红棉去吃酒做客。哪请得着自己一家人,这么个“沾亲带故”的亲戚! 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刘地主又是涨工钱又是请吃饭的,好的简直都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 对于沈大成来说,好的莫名其妙,倒真不如坏的明明显显。 李氏和沈大成都觉得很奇怪,他们俩把刚刚的事和沈白桥一说。 沈白桥也觉得有些稀奇,但她并不知道小刘地主是甚么样的人。 但放在现代那会儿涨工资请人吃个饭的,也不算很稀奇,便道:“既然请客好酒好饭的,你们一家便高高兴兴的去呗。” 沈大成看向沈白桥:“那小刘地主还说让你也跟着去。” 这下沈白桥啊了一声。 沈大成跟小刘地主那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她跟小刘地主至多是借了两头牛的关系,犯不上这么大方的请她吃饭。 要知道是宝河村人人赤贫,谁家办个红白大事,来做客的都得自带干粮。小刘地主好饭好菜的请沈大成一家子以及自己去吃酒做客,几乎可以说是大方的有些过头了。 况且,陆沉舟走之前也说过,这人看起来眼神不正,让自己少跟他往来。 沈白桥讪讪一笑:“怎么还叫上我了?” 沈大成皱着眉头,也说不清楚:“那小刘地主说了,让妹子你务必也去,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咋想的。” 沈白桥搓了搓手,她不太想去。 可她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沈大成是在小刘地主那里做帮工,靠着人家吃饭,倘若拂了东家的面子,没准会被穿小鞋。 而自己也白用着人家的耕牛,老话常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人家过生辰请到了自个,要是不卖小刘地主这个面子,怕是说不过去。 看来,自己还是得硬着头皮去一趟——照顾小刘地主面子是一回事,还有,她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几天那两头老耕牛的租金还给人家。 这样一来,沈白桥既不是白借人家的牛,也不欠小刘地主一份人情,往后的春耕也就硬气些。 好在,那小刘地主,也不是单独请她一人。 沈大成和李氏也在,要不然她可不敢去。有自家大哥和大嫂在,总不见得那小刘地主乱来。 况且,刘氏和沈红棉作为小刘地主的表妹和大姨,乃是血清,到时候一屋子全坐满了人,自己也用不着担忧。 沈白桥琢磨再三,打定了主意,道:“那行吧,他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咱们也得卖他个面子。” “妹子,我觉得你说的在理。” 沈大成点点头,也觉得自家妹子说的有道理——过分的不识抬举,那是给脸不要脸。 小刘地主再宝河村大小是个人物,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一家人总得应人家的面。 李氏隐隐觉得不对,可见沈白桥和沈大成都答应了,她也就没敢多说,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沈大成。 余下的时间,沈白桥几人还是在田地里度过。 那两头老牛很能干,再加上沈大成和李氏都是做惯农活的,陆云归同旁协助。从春耕到现在,不过是几天时间,便整理出了十亩田地,数量很是可观。 为着小刘地主相邀,几人今日回去的要稍稍早些,沈大成和李氏洗去了一身的泥土,换上了平日里穿的粗布衣物。 而沈白桥只是洗了把脸,随身带上了陆沉舟给的匕首——她算是意识到了,在宝河村这种穷地方,闺女并不是件好事。像原主就因为长得漂亮卖得出价,年纪小小的就被卖了出去。 乡下人老实,去别人家从不空着两只手,沈大成特地找了十个鸡蛋来做礼。 听见动静的沈红棉,把脑袋从窗户里探了出来,她是正好瞧见沈白桥还有沈大成他们出门。 她冲刘氏招呼起来:“娘,你快来!瞧这一家子,出门还拿了鸡蛋,别是吃酒做客去吧!” 刘氏凑过来看了一眼,心生了奇怪:“也没听说村里哪家人有红白事啊?他们这是要去哪?” “啥?他们去哪了?” 沈秀才也坐不住了——沈白桥还没给送晚饭,要是她走了去吃酒做客,自己岂不是要饿上一顿? 他们一家三口,对于小刘地主过生辰请客吃饭的事情都不知情,显然,小刘地主没请他们! 受邀的沈大成走的时候没打招呼,就是以为小刘地主已经请过了刘氏和沈红棉。 而刘氏向来不喜欢的他们兄妹俩,在村子里遇上吃酒做客之事,也从来都是分开的。 自己今天带着老婆孩子,干脆就先走罢,而不是故意要把他们撂在家里。 可在刘氏眼中,这就成了沈大成和沈白桥,背着自己一家三口,要去吃香喝辣。 “去哪了?背着咱们去吃香喝辣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办事,这么缺德,都不来给你秀才老爷送个请帖。” 刘氏气哼哼的出声。 她这番言论,算是戳在了沈秀才的痛处。 “这帮无知村民!平日里靠着我这个秀才老爷免了多少苛捐杂税,打发了多少刮油的差役,如今请客吃酒,竟然连我也不通知一声!” 沈秀才气得直甩袖子,干巴瘦的老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爹说的是!娘,咱们得跟上去瞧瞧。你想这村里人靠着咱们家,占了多少便宜?如今到了请客吃酒的时候,竟然不叫咱们!” 沈红棉也在一旁出声,她倒不是真心为了沈秀才而气恼,乃是担心自己吃不上那顿好饭! 她想着请客吃酒,必然有几个荤菜,跟着沈白桥他们过去,少说也能混吃混喝一顿,填补填补肚子里的油水! 刘氏虽有些气愤别人光叫了沈大成不叫她,但一想到那一顿好饭好菜,肚子不争气起来,当即同意了沈红棉的提议:“走,咱们娘俩去瞧瞧是哪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而沈白桥几人到了小刘地主家,才发现他们算是来迟了,小刘地主的饭桌上已经摆了饭菜,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摆了好饭好菜——一碟油汪汪的咸鸭蛋,一碗一半油水一半汤水的炖五花肉,还有三两个炒菜,并一锅蒸熟的糙米饭。 菜色在沈白桥眼里瞧着没什么,可放眼宝河村那也是过年才吃得上的。 沈大成对于自己的来迟,颇有些不好意思:“东家,对不住了,来迟了!” 第80章 风波 小刘地主的眼睛随着沈白桥进来一下子就直了。 看归看,他也不忘打圆场:“不迟不迟,是我着急了些?” 而沈大成看着眼前的好饭好菜,又望望沈白桥和自己的老婆孩子,奇怪起来——怎么刘氏和沈红棉还有沈秀才没到。 而小刘地主这时已经开始招呼他们往下坐了:“快坐快坐,趁着饭菜没凉都吃起来吧!” 众人坐下,沈大成问起刘氏几人来:“东家,我后娘还有我爹我小妹他们人呢?” 这一问,可算是把小刘地主难住了,因为他压根就没想着把刘氏招过来——他从来不打没油水的仗,把那母女俩叫来,是吃自家的干饭吗? 小刘地主讪讪一笑,撒起了谎:“他们……他们估计要在你们后面才到!不等了,咱们先吃!” 沈大成也没有起疑,毕竟他们是先出来的,沈红棉他们落在后面也理所应当。 坐下之后,小刘地主给众人分了碗筷,然后他自己也开始落座,一双眼睛直盯着沈白桥。 这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沈家的大闺女可真是好看,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比家中的母老虎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般想着,小刘地主对沈白桥开了口:“沈娘子,瞧今天的菜,这肉啊,是我特地托人从镇上屠户那现买的!张佃户的老婆炖了好几个时辰,你快尝尝!” 他笑眯眯的夹过一筷子炖肉,想往沈白桥碗里放。 沈白桥皱了皱眉,心说好端端的给她夹什么菜,便没有接:“刘地主真是客气了,这在座的都是些大人,这布菜,还是自个来吧。” “夹都夹了,哪有放回去的道理。” 小刘地主笑得越发春风拂面,他是硬把那块肉放进了沈白桥的碗里。 其实,今天过生辰请人吃饭乃是借口,小刘地主目的是沈白桥! 昨儿在田埂子上,人多眼杂的,他没法和沈白桥搭上话。那就借着今儿饭局,好好的在沈娘子面前混个脸熟,再试探试探,这沈娘子对他是个什么样的意思。 小刘地主倒并不觉着,自己勾搭不上沈白桥。 一来,自己沾花惹草的次数多了,还没有拿不下的。 二来,那沈娘子也并非是那贞洁烈女,回想当日,瞧她跟赵猎户关系可不一般。 三来,招数用尽了,那也可以来硬的。 望着那块连汤带水的肥肉放进了自己的碗中,沈白桥把嘴角的那点笑,僵在了脸上。 这个小刘地主,要不要这么热情! 然而夹完肉,小刘地主又接着开始了表演——“沈娘子,你再尝尝这咸鸭蛋,这可是清河县城上才能吃得到!” 他把筷子一指那碟咸鸭蛋,洋洋得意起来,说话间,还很有现眼的成分在里面。 沈白桥再次崩溃,虽说古代,生产落后,运输不便,盐鸭蛋在宝河村不容易吃着,一个油汪汪的鸭蛋便是美味佳肴了。 可她沈白桥好歹是一个现代人,而且还是一个做厨子的现代人! 她没见过咸鸭蛋吗,她还见过人造咸鸭蛋,苏丹红咸鸭蛋啊!混蛋!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我不爱吃咸口的。” 沈白桥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 然后小刘地主却是捧上了那一锅糙米饭:“来!吃碗饭!糙米的,比苞面养人,你平日里在家吃不着罢。” 言语之间,大有炫耀的意思。 沈白桥心中几乎是翻江倒海了——兄台,你要是真拿出点大米白面,她可能还少你几分脸。 可是沈白桥前天吃的是糙米,昨天吃的是糙米,今天还吃的是糙米。糙米这东西在她手里,不值钱啊! “我待会吃,有劳刘地主了。” 也亏得沈白桥有涵养,否则是真想把那锅饭掀他脸上。 一心想展示本钱的,小刘地主有些坐不住了,这沈娘子不吃炖肉,不吃咸口的咸鸭蛋,这也瞧不上眼,那也瞧不上眼! 这些东西可都是他特地买的啊。 要知道他都没舍得给那小媳妇买! 与此同时,沈白桥忍不住感叹,现代人真好啊,有的吃有的喝有的玩,瞧瞧这宝河村的小地主,一个咸鸭蛋也成珍馐美味了。 感叹完毕,沈白桥也没忘了正事,她今天过来,那是为了结清小刘地主的人情。 这欠他人情,矮他一截,怪叫人不是滋味的。 沈白桥取出提前就备好的两吊钱放到桌面上:“刘地主,你们家那两头牛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所以说咱们两家关系是要近一些,可我也不能白使你的牛!这两天前就当做酬谢罢!” 她说着把那两吊钱推到了小刘地主面前。 小刘地主看着钱,一时间竟然更噎住了。 他心说这沈娘子是真的不上套,也只好另外想辙。 小刘地主瞧着桌上的那两吊钱,突然有了主意——“沈娘子,这你就客气了。两吊钱真是多给了,话说我家的那两头耕牛你用着还顺手吗?” 他一边说,一边把钱收起来。 总算说到正事上,沈白桥来了兴趣:“回刘地主的话,那两头老牛很听话,干活也很得力,我这几亩地,能耕出来全都是靠了他们。” 小刘地主很爽朗似的笑了笑:“沈娘子,我瞧着你两头牛,怕是不太够使。田庄子有几十亩土地,你干脆跟我到后院再牵一头!” 他说这话时,特意的看了一眼沈白桥,眼光意味深长。 沈白桥想想也是,照着大端朝的物价,一头壮牛,少说也得要一两多银。虽说自己也要买牛,可手里的银钱有限,最多只能添置一头。 但看眼下的情况,两条牛要春耕几十亩的土地已经是不够用了,显然有些不够用,既然小刘地主家有闲着的,那干脆再租赁两头先使着。 于是,沈白桥就点头同意:“那就有劳刘地主了!” 而李氏隐隐觉得不对劲,这小刘地主太殷勤了。 她伸手在桌子底下偷偷的拽了一下沈白桥,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妹子……我怎么觉得是个小刘地主不对劲。” 这个小刘地主,眼珠子一直在沈白桥身上打转,又是夹菜,怎么现在还要让人跟着她去后院? 李氏瞧不上小刘地主,所以就对他格外的留心警惕。 沈白桥也小声说道:“没事,有你和哥哥在呢!过会儿刘氏和沈红棉也来,小刘地主胆子再大,也翻不出浪来。” 第81章 翻脸是传统啊 能这么说,沈白桥自然是有她的考量。 她想,有着沈大成和李氏在这,沈红棉和刘氏待会也到了,自己不过是跟着小刘地主去到后院牵头牛,一盏茶的功夫总不至于出甚么事。 李氏想想也对,那么多人呢,小刘地主总得要点脸,她便点点头:“那你就去吧,有事叫咱们。” 于是沈白桥跟着小刘地主去,到了后院。 刘家三代地主,一代代这下来把自家的窝逐步的扩建,已经从三间茅草房,变成了两进的瓦房院子,分有了前院和后院。 前院住长工和帮工,还有做磨豆腐的生意,后院就是用来囤粮和养牲口,中间的房子则住着小刘地主一家子。 一进后院沈白桥就瞧见了牛棚,三四头老牛拴在棚里,低着头在石槽里吃草,见了人,老牛们都抬头观望。 而除了牲口和沈白桥与小刘地主两个人后,后院居然连个伺候牲口的帮工都没有。 小刘地主指着牛棚道:“沈娘子,你瞧瞧,可有相中的!” 沈白桥没回他的话,背着两只手去看牛了。 她这次不想要老牛,她想要一头年轻点的牛使唤。 而小刘地主心想,自己提前就把家里那些长工帮工们打发到前院睡觉去了,后院是没人的,自然不会有人来打搅,可算能说两句心里话了! 要知道,他这地主儿是牛也借了,糕点也送了,饭也请吃了,沈娘子绝不应该,不识他这个抬举。 小刘地主出了声:“瞧了好一会了,可有相中的?” 沈白桥指着最中间的那一头:“我就要那一头罢!算上它,刘地主,我跟你可算借了三头牛,回头我再取一吊钱来,您看怎么样?” 小刘地主微笑着一摆手:“挑中哪头,直接牵回去就行了。这回咱可就别提钱了,钱是王八蛋啊!” 沈白桥嘴角抽了抽,心说这小刘地主抽哪门子的风,饭桌上没显摆够,到牛棚里来显摆了是吧? 她心里嫌弃,嘴上换了个说法:“刘地主,咱们乡里乡亲的,这不能够!我总不能白用你的东西!” “你这说法,可就生份了!妹子,你说是吧??对了,照着咱们两家的关系,我是该叫你一声妹子!” 小刘地主笑道,月色之下,他暗道这沈白桥竟更美了几分。 生份个屁,本来就不熟!而沈白桥白眼都快翻出来了,同时后退了两步,离小刘地主远远的。 “瞧你这模样,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小刘地主调侃道,一双眼却是将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同时凑了过来。 沈白桥又后退了几步:“刘地主,你说这话,怕是不太合适!” 小刘地主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有甚么不合适的,我跟你讲,这没人!话说回来,上次那个赵猎户,他跟你是甚么关系?” 见他突然间提起陆沉舟,沈白桥皱了眉,心中是越发厌恶:“你打听这个做甚么?” 小刘地主哼了一声:“你少跟我装,我知道你的底细!” 沈白桥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你知道我什么底细?” 她以为自己死过一次,重生过来的事,被他知道了! 然而小刘地主摸了一把下巴,眯着眼睛,忽然笑了起来:“你一个被大老婆撵出来的,多半是男人死了吧?说实在的,你跟着那个赵猎户,还不如跟着我!” 小刘地主惦记着沈白桥不假,可他也没有忘记那个赵猎户。 那个猎户真是胆大包天,非但骂了自己,还和自己看上眼的沈白桥不清不楚的,他可是这宝河村说一不二的小刘地主! “你想想他,一个靠天吃饭的,能和我个地主比吗?” 他越说胆气越壮,又仗着这是他刘家的院子,并且四下无人,小刘地主终于撕破脸皮,暴露出了真实目的。 “实话实说,我早就瞧上你了,你瞧瞧,我对你多好,为了你买肉买菜,给你大哥涨工钱,给你娘送点心,你要用牛,我这有的是,随你取,随你用!只要啊,你跟我好!要什么有什么!” 小刘地主觉得凭着自己的家业,沈白桥应该识这个抬举。 然而,沈白桥脸上却露出了不屑:“你算甚么东西,怎么不去照照镜子?丑而不自知。” 没错,就是不屑! 丝毫不加掩饰的不屑,打心底里的不屑。 沈白桥从始至终就没拿正眼看过小刘地主。 她不由感叹,这么一个小地主竟然也做起了欺男霸女的勾搭,还真是人心险恶。 而小刘地主与刘氏,其实在本质上是一路人,都是那种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角色。 在这宝河村,刘氏氏自认天老大地老二,她老三! 而小刘地主比起刘氏,因为是男人的身份,继承了两代刘地主的产业,本钱和底气都要厚,眼睛更是长到了脑袋顶上。 他在宝河村以及一帮佃农长工之中,说一不二了许多年,是第二次,被人用如此不屑的眼神看待。 第一个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赵猎户! 第二个就是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沈白桥了! 眼见沈白瞧不上套,还敢瞧不上自己,小刘地主气的脸都绿了:“好你个贱人,竟敢骂我!你和个猎户都能好上,偏在我面前装清高。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我不客气了!” 沈白桥冷眼看着他,眼睛中有锐光:“小刘地主,你要想好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她在警告他。 “我告诉你在这宝河村我就是土皇帝!今儿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了!” 而那小刘地主咯咯却冷笑起来,并不将沈白桥的警告放在眼中。 他这么多年沾花惹草,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媳妇染指过不少。 当中几个不为他所动,不肯就范的……强取豪夺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做过,逼她就范便是! 这沈白桥话里话外都不从他,那也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小刘地主又笑了几声,见四下无人,他越发放肆,火急火燎的就扯掉了自己的衣裳,大步走向了沈白桥,脸上一副淫邪之相:“趁着后院没人,先让我亲一个!咱们上床上好好的亲热亲热。” 而对方竟然也不躲,就任他这么过来,脸上甚至还挂了一点轻蔑的笑容,似乎是并不将他放在眼中。 而小刘地主,伸出了手,准备去扯沈白桥的衣服 第82章 割以永治 小刘地主已经到了沈白桥的跟前。 他如今连样子都不想装了,彻底暴露了内心的阴暗,想来个强的。 沈白桥不动声色的想,还真是天高皇帝远,一个穷村子里的小地主,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男霸女了。 可当小刘地主贴近沈白桥,正要上手去碰,让他日思夜想心中痒痒的人时,他忽然觉得小腹上一凉。 低头一看,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已经抵在他的脐下三寸,位置正是男人最最最最要命的子孙根! 小刘地主脸都吓白了:“你你要做什么?我跟你讲你可别乱来!” 谁让这是快乐之源,子孙之源,由不得他不紧张。 “刘地主啊,你说谁乱来呢?” 沈白桥脸上带着冷笑,握着匕首一点点的向前推去,而小刘地主吓得不住的往后退,嘴里连连念道:“你你快把刀放下!” 可沈白桥偏偏不听他的话,管不住裤裆里的那话,干脆就割以永治吧。她握着匕首的手稍稍一抬,小刘地主就吓就得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哟,你就这么点胆子,还敢欺男霸女呢?” 沈白桥忍不住发笑,眼中一片轻蔑。 陆沉舟这把匕首,她可是一直随身带着,也难为她忍了许久,才让它重见天日,估计它有些等不及了吧。 “沈娘子这次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你,我跟你赔不是,你放过我吧!” 看着那把直直扺着自己子孙根的锋利匕首,小刘地主都快吓哭了:这是什么女人啊,居然随身还带着刀子的! 形势一下子逆转,小刘地主再没有脑子,也不敢惹一个拿着刀扺在自己子孙根上的女人。 而沈白桥蹲在他面前笑得阴森森的:“你在宝河村,可不就是土皇帝吗?怎么还求饶到我一个妇人头上了呢?” 她想到了刚刚小刘地主的狂妄,忍不住反问起对方。 土皇帝小刘地主脑袋上冒了冷汗:“沈娘子,先前的话就当我是放屁。这样,你再去挑一挑,我白送你一头牛!不,我送你两头牛!三头也行啊!权当赔罪,还是快快放下刀吧!别伤了你的手!”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方笑不是好笑,迟迟不收匕首,可别是要阉了他! 他还没有儿子呢,没有香火当小小刘主,还有个老婆要睡呢,这要是没有了下面,岂不就成太监了! 沈白桥笑笑没说话,她还没想好,要怎么收拾他。 不过这小刘地主为了他的快乐源,子孙根,竟然这么大方,居然舍得白送她三头牛。 自己要不要答应呢?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因为小刘地主今天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沈白桥的眼中露出了厌恶,手上也用了劲,噗嗤一声,匕首切进了肉里,伤口隔着衣服洇开了一片红色。 这样的侮辱,别说是三头牛了,就是出十头牛,自己己也不会放过他! 胯下涌起剧痛,小刘地主顿时扑倒在地,捂着裆部,哭喊起来:“救人啊,快来救人啊!?” 可后院干活的帮工早就被他遣走了,哪怕就算是他叫破喉咙,也没人来管。 沈白桥气定神闲的把沾血的匕首在小刘地主身上擦了擦,冷漠道:“别嚎了,我又没整个的切下来。” 不过,她切的挺深的,说不定小刘地主以后就不举了! 对此沈白桥是一点愧疚也没有。 给人教训总得给的深刻一点,要不然他怎能记住? 然而,小刘地主闻言嚎的更带劲了。 沈白桥站了起来,拍拍手,开始善后处理:“刘地主,今天的事,一码归一码,咱们就算私了,两清了” 小刘地主的脸已经因为疼痛扭曲变形了,他眯着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沈白桥,沙哑着嗓音道:“你个毒妇,你敢对我动刀子,你别想我放过你!我要上告衙门整死你!” 沈白桥笑微微的看着他:“你要是报官,我也奉陪。不过我瞧着你挺熟练的,做这样欺男霸女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良家女子不轨,真把这件事闹到衙门去,你也清楚会有什么下场吧?” 小刘地主不说话了,只是用恶毒的眼神瞪着沈白桥,显然有些忌惮。 的确,真闹到县衙去,自己的把柄在对方手上,反而讨不了好。 沈白桥把匕首放回刀鞘中,两只手抱着匕首,笑眯眯的说道:“真闹到县衙去,你可讨不了什么便宜。不管什么朝代,都是最恨你这样作奸犯科的。至于拿着刀子拼死抵抗的我,那可是苦主呀。说不定还能受到县太爷表扬,封我个烈女什么的。” 她很热心的给小刘地主预想了一遍。 而沈白桥也不是空口无凭,反而有理有据的。 小刘地主只能含恨把上县衙告沈白桥的话咽回肚子里去:“哪怕不上衙门,你也别想我放过你!” 沈白桥冷冷一瞥他:“别想着报复我了,还是多想想怎么跟家中的夫人交代罢!对了,以后少提赵猎户,你配提他?” 此话一出,躺在地上的小刘地主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他紧捂了裤裆,脸上是又青又紫又红,活像是打翻了颜料缸。 而把话撂完,沈白桥扭头就回去了前院正屋,看都不看像死狗一样的小刘地主。 回到前院,李氏见她久不回来已经等得焦急了,如今可算见到沈白桥回来,她赶紧站起来询问:“妹子,你咋去了这么久?” 沈白桥一副没事发生的模样,坐回了原位:“耽搁了一下,嫂子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咱们接着吃!吃完了赶快回去。” 李氏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沈大成举着筷子,他左右一望,没看见小刘地主,便问:“东家呢?你们俩不是一块去后院的吗?怎么只见着你回来,他人呢?” “他还在后头呢,大哥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他还能在他们家丢了不成?” 沈白桥心如明镜:“他要是一直不来,咱们也就别等他了,明儿还要干活呢,早早的吃完饭,都回家好好歇着去罢。” 她笑笑,自己那一刀切的挺深的,小刘地主估计还躺在地上,能不能举起是另一回事,可想要从牛棚里被解救,还得等人发现呢。 第83章 得救的刘地主 小刘地主躺在后院,感觉身上是越来越凉,耳边尽是老牛们反刍和咀嚼的声音。 他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要把那些长工雇农们全部叫走了——但凡在场有第三个人在,那个毒妇,也不能对自己下这么个毒手。 时间一久,血已经止住了,可伤口仍然疼得厉害。 小刘地主挣扎的爬坐起来,他一边后悔,一边心惊胆战,他十分害怕自己成了太监,活着没法和家里的母老虎交代,死了也无颜面见刘家的列祖列宗。 他可连个香火都没有留下来!刘家做了三代人的地主,可不能在他这里断送! 要知道,老刘地主就是因为没儿子,才给小女儿招了上门女婿,把家业传到他这个外孙手上。 “来人啊,快来救我呀!” 恐惧之下,小刘地主忍不住哀嚎起来。 然而,住在刘家的佃农和长工们,听说小刘地主今晚要请客吃酒,他们不好去出门扰客。又难得东家让他们早歇着,便是听到声音了也不肯轻易起来查看。 好在这时,沈红棉和刘氏已经来到了刘家院外。 她们俩本来想跟着混上一顿有油水的好饭好菜,所以是一路鬼鬼祟祟的跟着沈白桥几人来的,更是亲眼看着沈大成他们进去的。 “怪了怪了,娘,他们怎么去了表哥家。” 可沈红棉犯了嘀咕——他们那个样子,又是洗漱又是换衣的,还拿了十个鸡蛋做礼,明摆着是要吃酒做客,怎么做客做客,来到了刘家! 要知道这当家的小刘地主乃是刘氏的亲侄儿,她的亲表哥,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这可亲的不能再亲的血亲了。 刘家有个红白喜事请客做东,自己和自己的娘怎会懵头懵脑的不知情,并且连请帖都没有送上门! “我也正纳闷呢!好端端的,你表哥请客吃酒做甚么!还单单只请了老大他们!” 刘氏心里有些郁闷,还有点眼酸,小刘地主是他的侄子,请客吃酒竟然不叫自己?那岂不是在说,自己这个亲大姨,还不如给他做帮工的沈大成? “娘,走,进去问问!要是表哥请客吃酒却不叫咱们,我可要跟他好好理论理论!” 沈红棉打定了主意,一马当先的走进了刘家两进的院子里。 而这小刘地主因为心怀鬼胎,要对沈白桥下手,非但打发了家中的长工佃农们早早去睡觉,还不关房门院门。 以至于这母女俩没有惊动任何人,轻轻松松的就进了院子。 “我的乖乖,这前院咋没人呢?磨豆腐的活没人做了?” 到了院子后,刘氏惊奇的发现,往常那些在豆腐坊里昼夜不停劳作的帮工们,今日竟然全都歇了。 “真是稀奇了,难不成今儿大伙都放假?” 沈红棉也觉得很奇怪,这小刘地主雇个工,都把人弄得两班倒,一宿一宿的干活,白天还有一班人接替,豆腐坊是从不消停的。 而就在这时,娘俩听到了,从后院里传来的微弱呼救声——“救救我来人啊,快来人啊!” 沈红棉竖起了两只耳朵:“娘,你听到声儿没?” 刘氏点点头:“这是谁在那拖着嗓子喊,又像是老狐狸嚎,别是甚么吊死的女鬼,山林里的野仙吧?大晚上的怪瘆人的!” 庄户人家胆子大不假,可都迷信,畏惧鬼神。 这娘俩也不例外,统一的怕鬼,又见天色黑的深沉,耳边的声音若有若无,忽近忽远,十分吓人。 母女俩统一打了退堂鼓,想要打道回府。 而这时,小刘地主的呼救再次传来:“快来人,来救救我呀!” 这时刘氏都走到门口了,骤然响起的呼救声,听着竟然很像她的那个大侄儿。 她多留了个心眼,拉着沈红棉,不肯走了:“我说闺女,我听着这声怪像你表哥,咱们赶紧去瞧瞧吧!” 沈红棉觉得刘氏很多事:“娘,这哪是我表哥呀,分明就是那孤魂野鬼在那吊嗓,快走快走!别冲撞了,怪晦气的。” 然而刘氏越听越觉得像,她转身就去往后院。 这不看还好,一看真是吓一跳。 她的大侄儿,宝河村的小刘地主,此时正衣衫不整的趴在地上,裤裆上有洇开着的大片红色。再看脸色,又黑又青又白,那就更是不像人了。 好在这小刘地主站不起来,但起码还能认人,嘴巴也能说话,他看见刘氏和沈红棉来了,几乎是喜极而泣:“大姨表妹,你们俩来救我了!” 刘氏赶紧把他扶起来,紧张问道:“大侄儿啊,你这是咋了?你怎么伤在了那儿!是让人抢了吗?咋衣服上都是血!” “表哥,到底是咋伤的?” 沈红棉帮着刘氏,母女俩一左一右的搀扶起小刘地主。 “快别说了,把我扶进房里找件衣服给我,我在这后面躺了快一个多时辰了!然后快去叫大夫罢!” 而小刘地主面如死灰,真真是悲痛万分了。 别说沈红棉是个成了亲的妇人,知道这伤处不一般,就是外人来看那血渍的位置,也知道小刘地主这伤,有点难办了。 母女俩合力把小刘地主运回屋中,沈洪明留下照顾他,刘氏拿着钱跑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 且不说这大夫是如何诊治的,反正娘俩是在门外议论上了。 沈红棉两只手抄在袖子里,神色戏谑:“娘,你说表哥这是咋了?” 刘氏作为长辈的,总有些关心小刘地主,她在原地来回的踱步:“谁知道呢,就是他伤这地方……哎呀,真是难办了!你想你外公就只有我和我妹子两个闺女,刘家现在也没个号,万一要是断了香火,这可咋办呀!” 沈红棉撇了撇嘴,这刘家断香火关他们什么事? 倒是这小刘地主很奇怪,好端端的请客吃酒,?结果命根子则保不保得住还是一回事。 难不成,这请客吃酒还能把命根子吃没了? 沈红棉打小就是个机灵的,只不过她的脑筋从不用在正道上,可要是琢磨起事,来还算好使。 第84章 没有牛,购物! 而身在县城的沈白桥并不知道,沈红棉和小刘地主正在商量鬼主意对付她。 她一早,就托人把牛还去小刘地主家了,而自己,则是去了县城——别人有不如自己有,她打定了主意要去买牛,哪怕只买一头,可那也是自己的,使起来不用看别人眼色! 可是,到了县城她才知道,牛马这类值钱的大牲口不是每天都有卖的,每逢初一和十五,牛马市场才开市。 而沈白桥来的不巧,今天没开市! 站在县城的大街上,沈白桥掂了掂手里的三两银子,打算暂时先置给家里人办点东西。 可路还没走完,沈白桥就发现她脚下的那一双秀鞋的面上开了个洞。 这双鞋子还是从将军府穿出来的,一直让沈白桥洗了穿,穿了洗,在田庄里度过了一个多月,如今算是夭折于半路了! “回去还有好大一截路要,我还是先去买双鞋吧。” 沈白桥无奈的摇摇头,挑了一家最近的绣庄。 这绣庄里不止卖各类绣品,荷包香囊云肩成衣,也给大户人家接绣活儿,而那女子穿的绣鞋,那也是有的卖。 她颠颠手里的碎银子,不一会就看中了一双——寻常细棉布料,白布绿底,看着蛮秀气的,底子捏着也挺软,很适合春夏天穿。 沈白桥招来小伙计,问道:“这双鞋多少钱?” 小伙计客客气气的回答:“四十个钱,虽然没绣花,可娘子你瞧,这针线,扎扎实实,都是顶好的!” 还挺贵,四十个钱都能买一斤肉了,可低头看了看自己破了个小洞的鞋。她正缺这样一双鞋,想了想,沈白桥一咬牙:“伙计,给我来一双!” 买了鞋,沈白桥又转到了上次置办衣料的布庄——她自己买了鞋,总得给家里人也带点实用的东西。 她那可怜的儿子,出身将军府的小公子,才有两身换洗的衣服,也是洗了穿,穿了洗,遇上天阴下雨,那就是道不尽的麻烦了。 布庄里花红柳绿,碧蓝鹅黄,一卷卷的布料,全堆在柜台上,绫罗绸缎,粗麻棉布,贫者富人穿戴的都有。 而卖货的这次不是掌柜的,而是个描眉画眼的妇人,兴许是内掌柜一类的。 沈白桥摸了摸一匹光滑的丝绸,打心底眼里觉得漂亮,可这东西对于如今是沈庄头的她来说,不大现实——在田庄子里哪能不干活? 这种料子中看不中穿,一不小心就能扯一个大口子,只有那富贵闲人才能穿,她么,还是耐穿又实惠的棉布合适。 沈白桥这边正想着,有人看她只摸不买,不乐意了:“摸什么摸呢?” 平白遭了数落,沈白桥扭头一看,正是描眉画眼的那位内掌柜,她表情很不耐烦:“就是说你呢!那可是江南来的绸子,要一两银子一卷呢!” 沈白桥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我摸摸怎么着了,难不成我还能把布摸走了?” 内掌柜她从上往下看,把沈白桥打量一遍,看她不过是个乡下妇人的打扮,不由把嘴一撇:“买不起就别摸,这料子可金贵,摸脏了你赔吗?” 沈白桥身上穿的是李氏土布衣裳,背上还背着看个小竹篓,一看就是乡下来的,乡下人一年到头就挣个辛苦钱,来布庄,也买不起几样东西。 可这凡事总有例外! 沈白桥今天来逛布庄,那是实打实带着银子的。 沈白桥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心说她在现代那会儿,颇有几分名气,可也不敢看人下菜碟。 这内掌柜做的是穿戴的买卖,又是在这小清河县城,富人没几个,就算有也不肯来——人家都是把裁缝叫上门去添置衣物。 以至于这布庄,客人大多是十里八乡的庄户人家。 内掌柜还这么看人下菜碟,这不纯属砸自家买卖吗? 沈白桥把手上的半两碎银子放在了柜台上,以示自己有钱,不是光看不买的主儿:“把棉布抱来我看看。” 她抱了两手,拿出了大爷的气度。 内掌柜看着银子,心说这村妇还挺有钱,也的的确确是来买布的。 她不能放着上门的生意不做,敢怒不敢言,只能捧来了一卷棉布。 沈白桥在柜台上翻过来翻过去,在这云阙国,棉花不是什么稀罕物,以至于寻常百姓也能穿得起棉布。 而棉布又吸汗又透气,冬天能穿夏天能穿秋天能穿,倒是蛮实用的。自己和陆云归一人做一身衣服,大概就是一丈的布。 心里有了数,沈白桥抬着下巴,一指布料:“给换了,我不爱红色的,给我换成柳色的,让我瞧瞧。” 内掌柜被折腾的够呛,但看着沈白桥要买布,又是上门的生意,于是敢怒不敢言,乖乖的捧来了布料。 而沈白桥不是事多,她就是想多看看,在琢磨着怎么买。 陆云归一个小孩子可以不挑,但她年纪轻轻的,原主的皮囊又很美貌,总得要一点花红柳绿的颜色吧。 可等那内掌柜,按照沈白桥的要求把花红的柳绿的,通通的拿了过来。 沈白桥看够了摸够了,点点头却是转身走掉了,她没买。 她当着那掌柜的面,去了对门,另一家门脸稍小的铺面,按照自己和陆云归的尺寸,买了足足两丈布! 一张就是一卷布匹,两丈就是足足两卷,抱在手上都沉甸甸的。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了,寻常的庄户人家,轻易不添新衣物,不过要个三尺两尺的,做个鞋面子或做个小衫? 哪像沈白桥这样一做就是从头到尾的做一身。 而这些,沈白桥打算一半留给自己和儿子,一半给沈大成和李氏。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谁叫内掌柜看人下菜碟,沈白桥宁愿去别人家做这笔生意,也不把钱给内掌柜赚。 而那内掌柜在店里瞧的清清楚楚,气得够呛! 沈白桥买够了给自己和儿子做衣服的布料子,细棉布一尺是十个钱,两丈就是二十尺,这细棉布,足足花了沈白桥两吊钱。 不过,如今既然有了熬糖的赚钱的路子。在田庄子呆着里也没什么花销,沈白桥就一直安慰自己不心疼。 买完布料,沈白桥肚里油水严重不足时,看到有荤菜摊子,支了一只大铁锅,卖的是白煮羊肉。 大端朝达官显贵们都吃羊肉,毕竟猪肉这玩意贫者不解煮,富者不屑吃。牛又是农耕之物,又不能私杀,就只剩下了一个羊肉可吃! 第85章 买牛(上) 但羊肉的价钱可不便宜,一斤足足要八十文钱。 沈白桥没舍得吃羊肉,切了半只羊肝,用一张干荷叶包着,沈白桥要了辣椒粉和椒盐面,打算带回去给众人解解馋。 买了羊肝还不算,上好的猪肉,沈白桥也去肉摊上,要了足足五斤猪肉,五花三层的,有肥有瘦,看着特别漂亮。 但价钱没有上回的便宜,已经攀升至三十文一斤! 沈白桥心说来都来了,家中也许久没有开荤,一想到自己拿手的红烧肉,土豆炖肉,蒜泥白肉,她就馋着流口水。 沈白桥咬牙付了一吊半的钱。 而五斤猪肉,并不轻巧,拎着沉甸甸的费手! 她耍了个机灵,趁人不注意直接丢进空间里。 鸡蛋也买了五十个,打算拿回去让陆云归一天吃一个。 陆云归长得白白嫩嫩,看的人直想啃上一嘴,可个头,还没三块豆腐摞在一块高。 沈白桥手里的钱财有限,肉是不能天天吃的,那就退而求其次,鸡蛋也能补充营养。 而沈白桥算是赶上好时候了,这两天刚刚开春,春暖花开的母鸡下蛋也勤快,鸡蛋比前阵子要便宜,只要四文钱一个。 除了吃喝,沈白桥还置办了一些日常要使用的东西,像杯碟碗盏一类——她和陆云归生活器具匮乏的很,连喝水都是拿陶碗对付。 而县城里卖碗的很多,大多是小贩子从自家土窑里烧出来的粗陶大碗,薄薄的上了一层釉,便宜又耐用,十文钱便能买十个。 沈白桥也没讲究,当即掏出十个大钱,要了一摞。 这一通置办,猪肉用去了一五十个钱,鸡蛋两百个钱,还有两百个钱的衣料,前前后后将近花了近六吊钱。 碎银子不够花,沈白桥只好把手上那块一两的整银子都化开了。 她眼瞅着手上的钱财花的如同流水一般,觉出了肉疼,也就带东西回了家。 这边,陆云归已经着急上了。 沈白桥是一早就不见了人影,陆云归还以为她又去找陆沉舟了,小大人气的一上午没讲话,李氏都打算请人去找她了。哪知日头一偏西,沈白桥就自个回来了。 她也是真心大,早上出门连招呼都没打。 陆云归见着她回来了,这时候也顾不上生气了,颠颠的就跑到沈白桥面前:“娘,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妹子啊,那宋妈妈没见着你人骂了你一天,你这是上哪逛去了啊!” 李氏是又无奈又好笑:“以后要出门总得打声招呼吧!” “你们都别着急,我进县城了!” 沈白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垫席上,开始一样一样的往背篓外掏东西——那是她特意找来的,进门之前就已经把东西,从空间里取出,放在了里面。 她先是把那些杯碟碗盏拿了出来。 又从背篓里掏出那包的四四方方的布料,对着陆云归一笑:“你看,我还买了布料,这些都是细棉布料子,咱们可以做新衣服了!” 然而她的小大人摇摇头:“前些日子才做了衣裳,我又不是小姑娘爱臭美,要穿新衣服,你费这个钱做甚么?” 沈白桥无奈的一耸肩:“可咱们除了从将军府穿出来的,可就只有一身衣裳!洗了穿,穿了洗,眼下都是春天了,该添置一点了。” 小大人哼哼了两声,没再反对,不过陆云归嘴上数落沈白桥费钱,可一双眼睛也去看了那些布料,小脸上还是不由自主的带了点笑。 他知道,沈白桥能买这些东西,是因为她卖了糖,赚了钱,花销得起。 沈白桥哄好了陆云归,扭头又对李氏说道:“嫂子,颜色鲜嫩的料子,是咱们俩的。剩下那些,就劳你给我大哥还有云崽做一身。” 沈白桥的那些零碎器皿多是家用,李氏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东西,当下吃惊的啊了一声,随即她住了嘴——边上住着沈秀才三口人,家里耳目众多,可不能走露出消息。 她摸了摸布料,心疼起来:“妹子,你才赚多少钱,就想着给我和你大哥买东西。云崽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服尺寸几天一个样,还是你们娘俩留着穿吧,别想着我们了。” 给自己做?这几丈的布料能全穿在她身上,沈白桥摇摇头:“嫂子你别惦记着我们了,我买的时候就算好了,咱们一人一身!” 她重生过来,除了儿子陆云归,就只有沈大成和李氏夫妻俩真心对她好。 而自己名义上的家人,原主的秀才爹,后娘刘氏与妹妹沈红棉都是如何对待她的? 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沈白桥能分得清。 如今,又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何必分的这么细呢? 李氏和沈大成是一路人,笨嘴拙舌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沈白桥的好意看在了眼,甜到了心里。 妹子这么好,她们再推也不像话, 于是李氏不讲话了,偷笑着拿布料往陆云归身上披:“给你大哥做衣裳最省事,款式都不拘!我半个月就能赶出来一身!” 沈白桥又开始往小竹篓里掏东西,这回掏她之前在荤菜摊子上买的羊肝。 羊肝是让人切好了的,包在干荷叶里面,一打开,一股很纯粹的肉香就扑鼻而来,只见肥瘦相间的肝片切的薄薄的,油汪汪地堆得老高。 李氏在老沈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大房的人干的是重活,吃的是瓜菜,油水严重不足。每天的那点粮食就像是撒进大海里的一把土,没人能说自己吃的饱! 陆云归也是顿顿苞米面,土豆度日,吃饱有余,可跟原来在将军府锦衣玉食的日子,那是差了不至一星半点。 两个人见那一大包油汪汪的羊肝,不馋是假的。 沈白桥还要了一小点酱油,她打开小袋子,对三人道:“我在路上就吃过了,你们快吃。” 陆云归摁摁她的肚子,确实是有存货,也就稍稍安了心。 而羊肝这东西是冷荤熟食,味道也不大,几个人关起门来吃,神仙也不知道。 不防备着点不行,对门可住着刘氏沈红棉以及沈秀才一家三口呢! 三个人围坐在一块吃了一些。 李氏没好意思多吃,她想留下一些给在外干活,到晚上才能收工回来的沈大成,以及外出了的小姐俩。 沈白桥明白她的意思,她用筷子把干荷叶里面包着的羊肝拔出来一半:“这些留给大哥就好了,咱们吃咱们的。” 而就在这时,田庄外面的小路上响起了铃铛声。 沈白桥不明所以:“大嫂,这是什么声?” 李氏答道:“哦,那是李老头来村里做牲口买卖了。” 第86章 买牛(下) 李氏也听到了铃铛声,正好沈白桥问起,她便解了对方的疑惑——“哦,那是卖牲口的李老头家的骆驼脖子上的铃铛声,估计今天他从村里收了牛,要回镇上呢。” 卖牲口,收了牛,回镇上。 这几个词引起了沈白桥的注意。 她立刻来了兴趣:“李老头收牛做什么?怎么,他还养骆驼?” 原主离开宝河村年纪尚小,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以至于继承了她所有的沈白桥也是一知半解的。 而李氏在宝河村却生活了十几年,又是庄户人家的闺女,所以知道的比沈白桥要多。 “那老李头早些年,后来去做牲口生意了,那大骆驼是他捡回来的,脖子上系了个铃铛,也算是个招牌。整天就在清河县内东游西逛的收牲口,完了回头卖到省城,赚上一笔。” 原来是个牲口贩子…… 沈白桥停下了筷子,若有所思起来。 她瞧不上小刘地主儿,早就托人把牛还回去了。 而春耕的时间很宝贵,田庄子里的旱地还有十几亩没有耕作,想靠着人力,把十几亩土地耕作出来,无疑是难于上青天。 她今儿上县城就是为了买头牛,拿来整地。 谁知道,她跑了个空,没到时候,大集上没有卖牛的。 可正瞌睡呢就有人送枕头,这老李头是做牲口生意的,十里八乡的走街串巷收着牲口,自己不妨去看一看,说不准就能挑上一头合适的牛! 沈白桥当即打定了主意:“嫂子你慢慢吃!我带着云崽出去,瞧瞧那老李头的大骆驼!” 李氏没有多想,点点头:“你去吧,我在家里先把棉布给裁了。” 于是沈白桥抓上了陆云归,一大一小俩人出了门追寻驼铃声而去。 “娘,咱们走慢些!” 陆云归不解,他娘为什么会急匆匆的撵出来? 沈白桥掏出上次与白老爷做生意,卖糖所得的银两,除去今天花销的,就只剩下二两多一点了。 在宝河村牛可是相当值钱的大牲口了,也就只有小刘地主和村长家。 一头壮牛少说也得一两银子。 她把银子在手心里掂了掂,心里有些忐忑,她道:“走慢了撵不上那老李头,我这牛找谁买啊。” 陆云归这才明白,过来沈白桥急匆匆的撵出来,是要去买牛! 他虽不知道沈白桥和小刘地主翻了脸,把牛全都退了回去,可却明白春耕事关一年的收成,耽误不得。 小大人当即正了正脸色:“那咱们快些走罢!” 母子俩紧赶慢赶的,终于瞥见了一头地包天的黄毛大骆驼,那骆驼脖子上坠了一个大铜铃,叮当作响,铃声传的很远。 而骆驼身边躺着一个人,身材高大,头发花白,面容苍老,如果沈白桥猜的不错的话,这人应该就是养着只骆驼,做牲口生意的李老头。 可不知为什么,这李老头紧闭着两眼,躺在地上。 沈白桥赶紧走上前去,推了推他,试探性的呼唤起来:“李老头!李老头!你醒醒!” 可那里老头仍然是一副紧闭双眼的模样。 陆云归心说糟了,这老头不知为何,是昏死过去了。 他蹙着小眉头,道:“娘,我瞧着他这样是晕过去了,光推是叫不醒他的,咱们赶快另想主意吧。” 而就在这时,那李老头缓缓的张开了两只眼皮。 他眼神先是迷茫了一阵,随即看到了沈白桥和陆沉舟,像是看到了希望,气息奄奄的开了口:“给口给口…给我口吃的吧……” 说完,那李老头两眼一翻,脑袋一歪,又晕了过去。 沈白桥这下明白了,这老头不是生了甚么大病,也不是遇到了大难,而是给饿晕的! 再仔细一看,这老头衣着潦草,面黄肌瘦,显然是饿了许久。 “娘,咱们要不要救他?” 陆云归看向了沈白桥,他没敢做这个主。 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这好心也是要分人的,万一要是救了个十恶不赦的,或是恩将仇报的,那好心可就办了坏事。 陆云归还知道,独身的弱女子,可不要随便把路边的人捡回家! 沈白桥伸出巴掌在李老头脸上拍了拍:“喂老头,有吃的!” 闻言,那老头的眉毛嘴巴动了动,喃喃道:“吃的给我口吃的!吃的!” 沈白桥叹了口气:“救他吧!我看他真像是饿惨了,总不能让他死在路边。等把他救活了,咱们再问问前因后果。” 自己找他,乃是为了春耕,添置上一头能耕地的牛。 若是不救他,老头没了,她上哪买牛去。 再说了,活生生一条人命,一口饭就能救活的事,沈白桥能救,必然是会救的。 陆云归点点头:“那娘你在这里等着,我跑回田庄子去取!” 沈白桥捏了捏他的脸:“那云崽,你快去,我在这守着这老头!” 话是这样说的,可一等陆云归走远后,沈白桥就闪身进了空间。 这老头都饿晕了,这几天大家又都在田地里干活,吃喝都在田埂子上,家里并没有多余的粮食,等着陆云归从田庄子拿吃的东西回来,老头恐怕都饿死了。 还是在空间里弄点好克化,易吸收的东西,来救这老头。 她瞥了一眼料理台,随后烧开水,就着之前留给自家的糖粉,多多的加了糖在杯底。沈白桥还往里面打了个鸡蛋,等到水烧开后,她用开水把糖和鸡蛋一块冲开,端着杯子,闪身出了空间。 沈白桥一手把老头扶起来,一手将杯子递到老头嘴边,一点点的,把糖水鸡蛋喂给他。 这老头明摆着是饿晕的,作为一个厨子,沈白桥知道糖水能迅速补充糖分,恢复体力,而鸡蛋也能填饱肚子。 那老头原本是紧闭着双眼的,可随着糖水和蛋花下了肚,他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眼睛睁开了,自己动嘴开始往下咽。 等到一杯糖水喝下去之后,老头已经恢复神智了。 沈白桥不留痕迹的把那只从空间里带出来的玻璃杯收到身后——玻璃,在这大端朝还属于西域之物,可不能让别人看见了。 而老头看了一眼沈白桥,竟然泪流满面的叫道:“恩人啊!救了我一命的恩人啊!” 第87章 救人一命 老头让一杯糖水救得还阳,泪流满面的抓了沈白桥的衣袖,口中直呼恩人。 而沈白桥猝不及防的被老头抓住了袖子,她不由皱了眉毛:“你先撒开手,我问你,你是倒卖牲口的李老头吗?” 老头把脑袋一点:“我当然是骆驼李!你瞅我那头骆驼,那可是远近闻名啊!旁人想假冒都没法子假冒。” 沈白桥蹲在他面前,皱了皱眉,道:“你走街串巷,做牲口生意的,怎么给饿成这样了?” 她觉得很奇怪,照理说李老头是一个颇有些名声在外的牲口贩子,做牲口买卖一向很赚钱,怎么面黄肌瘦的饿倒在田庄外,?沦落到让她来救。 此话一出,李老头面上露出了悔色,他一拍大腿:“哎哟,这回可是孩子没了娘,说来话长呀!” 原来啊,这老李头最近想干票大的,赚几个养老的本钱,便揣着银子拉着骆驼去了趟南省。 这清河县所属的越州,挨着南省,以往客商去南省做生意乃是很常见的事,并且隔了成百上千里,商人跑一趟往往能多赚钱。 可这犬戎蛮子太能打,几个月下来,别说蔗糖进不来,眼下是南省都丢了一半,流民遍地,饿蜉成千。 老李头揣着银子,那不就是一头大肥羊吗?直接半道上让人给抢了,就连骆驼都差点让流民宰了吃肉。 得亏他人机灵,见势不妙,风紧扯呼,拉着骆驼掉头就往回走。 “要我说呀,这南省算是要完了!那些犬戎蛮子杀人不眨眼。好些村子里人都空了!得亏我机灵,跟着逃难的人跑了回来。” 李老头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几分恐惧。 这越州虽然挨着南省,可还是有好几百里路要走,李老头一路下来没吃没喝,自然就饿得面黄肌瘦。 回到家后,李老头又东拼西凑的弄了点本钱,在清河县境内重新做了牲口买卖,可那阵子在南省饿的太惨了,身体没养过来,还添了个新毛病,一饿就容易倒路边。 万幸今天让沈白桥给碰见了,才把自己这条小命给捡回来。 沈白桥听了李老头的描述,心说这战乱一起,小民的日子最难过,南省形势已经不妙了。 “南省虽然完了大半,可再怎么打,也打不到咱清河县这种小地方!对了,这位娘子我该咋称呼?你救了小老儿一命,总得报答报答你!” 李老头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忧愁,冲着沈白桥咧嘴一笑。 沈白桥冲他摇摇头,她不要他的报答,但的确实用得着他:“你跟别人一样叫我沈娘子罢。报答倒是不必要,你不是做牲口买卖的吗?我问你,你手里头有牛吗?要壮牛,能耕地的!” 一提到牲口,李老头的眼睛就亮了,他是走街串巷的生意人,眼睛很毒,一下就瞧出沈白桥的用意:“我瞧着娘子这是要买牛是吧!” 沈白桥把头一点:“你别想糊弄我。我听说了,你这老头是专门做牲口买卖的!这两日正好是春耕,庄子里田地太多,光靠人力是不行的,得要几头牛!” 李老头站了起来,嘿嘿一笑:“牛倒是好办!我从隔壁青山村,收了两头,就是……我倒在路边那会儿牛都跑了……” 他为难的抓抓脑袋:“沈娘子能不能,再给我个饼子一类的吃食,我这肚里没食,没力气给你找牛去啊!” 沈白桥嘴角抽了抽。 好在这时陆云归回来了,他颠着两条短腿,手上有个干巴巴窝头:“娘,只找着这个了!你看行不行?” 随后,他看见了站着的李老头,陆云归的小脸上浮现出了惊讶:“咦,刚刚不是还躺着的吗?怎么活了过来。” 那李老头特别没出息,看见窝头,馋的口水都下来了:“沈娘子,我瞧着这个窝头就挺不错的!” 沈白桥赶紧让陆云归把窝头递给他:“窝头也是粮食做的,怎么不行?云崽,你拿给他吃罢!吃完了,咱们好做生意。” 而李老子拿到那个窝头,犹如得了什么美食珍馐,他递到嘴边,嚼都不带嚼的,一口两口的,就吞了下去。 陆云归没见过这个阵仗,看着眼睛都直了。 而李老头吃完窝头,他牵起了骆驼,对沈白桥一招手:“沈娘子,你等着,我这就让它给你找牛去!” 说完,李老头在骆驼脖子上拍了一巴掌,那骆驼撒开四只蹄子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跑的没了影。 沈白桥和陆云归互看了一眼,他们俩都不明白,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骆驼还能找牛,怎么个找法?难不成骆驼跟牛之间还能用语音沟通? 可等到铃铛声再次从远处传回来时,沈白桥看到了这样一幕——两头青牛跑在前面,后面一头骆驼悠哉悠哉的走着。 好家伙,是她格局小了。 这地包天的大骆驼,还真把两头牛给找回来了! 沈白桥的眼睛都看直了,陆云归也是一副恍若在梦中的景象。 而李老头吹了个口哨,?那地包天的大骆驼晃荡着脖子上的铃铛,颠颠的跑了过来,很亲密的用脑袋蹭主人。 “你这骆驼……真挺聪明的……” 沈白桥着实是有些佩服。 而李老头也颇有几分得意:“你可别小瞧它!我这骆驼,既通人性又聪明的,和我那是相依为命过了许多年!对喽,沈娘子你不是要买牛吗,且瞧瞧,你挑中哪头!” 话说到这,终于回到了正事上。 沈白桥扭头去查看那两头青牛。 她作为一个厨子,如何评判一块牛肉的新鲜标准,以及肥美程度,对她来说是小事一桩。 可如何挑选一头不错的耕牛,对于沈白桥来说,算是很有难度了。 这两头牛都是灰青色的,都长了弯弯的犄角,一大一小,说是小,小得那头也小不到哪去,两只牛眼特别明亮,看沈白桥过来也不躲,胆子很大的样子。 李老头这时开了腔:“沈娘子,我瞧你这样子也是外行!那就让小老儿来跟你说道说道,你若是要买耕牛回去整地,这两头牛就再好不过了!” 他伸手一指那两头青牛:“这大的牛年纪不过三岁,你看它脊背上,有那个梨套的痕迹,说明是个老手了!买回去一准不错!” 然后,李老头指向了那头小的:“小得那个,估计还得再调教调教!沈娘子你救了我一命,我是定要报答你的,这样吧,两头牛,一大一小搭在一块,你给我一两二钱银子就成!” 第88章 穿小鞋的沈大成 李老头在旁边给沈白桥指点了迷津。 他是走街串巷的牲口贩子,见过的牛马比见过的人还多,沈白桥母子又救了他的一条老命,嘴里说的话肯定有准。 况且这价钱,让沈白桥狠狠的心动了一下。 这在宝河村,牛马一类,可是家中值钱的大牲口,少说也得一两银子一头,若是品相好些的壮年耕牛,那价钱起码要翻上一翻。 家境一般的庄户人家也养不起,放眼整个村子,也就小刘地主和村长家里养着。 这李老头,给的价钱当真是十分实惠了! 一头正值壮年的耕牛,再搭上一头年青的小牛,居然才要沈白桥一两二的银子。 “这……你大老远的将牛收来,再这么低价卖给我,李老头,我不过只是给了一杯糖水和个窝头,你不必这么……大方。” 哪怕是沈白桥脸皮厚,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而李老头笑微微的一摆手,意味深长的说道:“沈娘子啊,你是没去过南省,那地方今年逢了战乱,流民遍地。你这个窝头和糖水,放在那啊,有些时候,比金子还贵!” 随后,李老头又表示他这牛是从隔壁青山村大户家收的,没费多少力气,本金也不过一两银子。沈白桥收了,他还能倒赚二钱,也不算是亏本买卖。 人家要卖人情给他,也没亏着本。 沈白桥这下心里舒坦,就没再多说了,掏出银子,当着李老头的面点清,交了过去,而那两头牛,也就正式属于沈白桥了。 而李老头拿着银子,也准备告辞:“沈娘子,大恩不言谢,我家就住在清河县城杨柳巷,若是以后要用得着小老儿的,大可来找我。” 然后他拉边那头地包天的大骆驼,爬了上去。 李老头坐在骆驼上面,身子摇摇晃晃,他还自言自语起来:“这倒腾牲口的买卖,年轻那会儿走街串巷的还不怕。可年纪大了,我也干不动了,还是得找点其他的活儿干干。要不去南省倒腾倒腾粮食?” 沈白桥一直目送着骆驼和人远去,等到人没了影,才把两头牛牵回了田庄。 李氏看这娘俩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还多了两头牛,别提多惊讶了:“妹子啊,这牛是哪来的!” 她还以为是沈白桥又出去找人借了牛。 可对方冲她挑了挑眉毛,吐出俩字——“买的!” 李氏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是不敢相信:“啥!买的!这两头牛少说也得要三两银子吧!妹子,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沈白桥揉了揉陆云归的脑袋,笑得高深莫测:“嫂子,这银子嘛!当然不是大风刮来的!等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我这银子是从哪来的了。” 而与此同时,沈大成在小刘地主家,可以说是颇为受气。 “沈大成!沈家老大,你把这儿收拾一下!” 老长工又给沈大成派了活。 沈大成刚刚才独身卸完一大车的豆渣,气都还没喘匀呢,这就又来活了。 说来也挺奇怪,自打他们上次一家来吃过饭之后,小刘地主就一直没有露面,据几个可靠的长工说,这东家是病了,天天在床上躺着。 小刘地主作为有产的地主,生病了,还能在床上一躺再躺。 可无产的沈大成这两天的日子就不太好过,手上的活一件没完,又来一件。 刚刚那一大车的豆渣,在加车上的两个石头大磨,少说也有三四百斤,沈大成虽说正值壮年,身强力不亏的。 可他一个人,干这三四百斤的活儿,也是不轻松,愣是咬着牙卸完的! 刚刚歇下,气还没喘匀,这又来活了。 沈大成有些吃不消,但还是没说什么,跟着那长工去到后院了,他这才发觉牛棚边上堆满了大袋的黄豆子。 老长工发了话:“东家说了,让你把这收拾干净。这些麻袋要通通搬到前院里去,里头的黄豆是东家准备今晚上磨豆腐的,你吃早饭之前把这事给干了。” 沈大成脸上露出了为难:“瞧着有好几百斤,我刚刚才卸完了石磨片儿和豆渣,力气有些亏着了,能不能再叫个人来帮着我?” 老长工也知道沈大成亏了力气,他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可这是小刘地主吩咐下来的。 他只是个给小刘地主干活,领月钱的老长工,实在做不了主,说不了什么话——“沈家老大,东家是这么吩咐的,我也没办法,你赶紧干吧!东家还说了,你要是在早饭之前干不完,早饭就别吃了。” 他无奈的一摇头,老长工给小刘地主干活,有点年头了,明眼瞧出来,小刘地主是故意折腾沈大成,给人家穿小鞋呢! 至于,小刘地主为何要给沈大成穿小鞋? 老长工心里隐隐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小刘地主,总在女色上面费神,他前些日子不是瞧上了沈大成的妹子吗? 可是后来,小刘地主就一直称病,躺在房中,足不出户的,吃喝都是让佃农的老婆们煮好了,送进去,连拉撒都在房里解决。 多半呀,这小刘地主的如意算盘打空了,没有得手。 于是挑软柿子捏,拿在自己手下当帮工的沈大成出气,一直给他穿小鞋。 而沈大成可就被折腾的惨了。 他脸上露了难色:“这…那么多袋黄豆儿…我一个人也做不完呀,能不能和东家再说说,派个帮手来。” “你还是快干吧,别在这费功夫了。” 老长工看破了许多,可他只是一个,按月拿工钱的长工,东家的意思,自己又如何能左右。 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剩下了叹息,交代完,老长工就走了。 沈大成没办法,只好埋头苦干——他们这样卖苦力气的人,要是吃不上早饭,力气又耗光了,肚子里又没有食儿,那下午的活也就别干了。 他费劲的把那些装满麻袋的黄豆从后院扛到前院,一袋,两袋,四袋五袋,沈大成咬着牙,拼着力气,把那些黄豆全部扛到了前院。 万幸,沈大成终于在吃早饭之前,把那些黄豆全部收拾了出去。 “开饭了,开饭了!咱儿早上蒸的是苞米面的干窝头,还有野菜番薯熬的汤,咸菜也拿油拌了!” 一个佃农的老婆从伙房里探出了脑袋,他冲沈大成招呼了一声。 往常这些灶头活计,都是小刘地主他老婆包圆的。 可随着这位当家娘子,回娘家小住一段时间,沈红棉和刘氏又被撵出去,这些灶头的活计没人做,小刘地主便叫来了几个佃农的老婆当帮工。 而就在这时,老长工又出现在沈大成面前:“先别忙着吃饭,东家让你去他房里一趟。” 第89章 小鞋难穿 沈大成一听不由皱了皱眉。 边上佃农的老婆也打趣道:“小刘地主可真会挑时候叫人!把沈大成叫走了,等他回来还有啥给他吃的?” 她不知道这是小刘地主,故意给人穿小鞋,但也明白沈大成这一去可能就吃不上饭了。 庄户人家的汉子饭量大,又正是干了一早的活,肚子里没食的时候,吃起饭来,个个如狼似虎。 哪怕饭菜只是寻常的苞米面窝头与野菜汤,那也是一人要吃好几碗的。 在这刘家,可从来没有剩饭的事儿,只有饭菜不够吃的景儿。 若是去的晚了,只能喝些剩下些别人不要的菜汤子,别想着吃上一顿饱饭了。 沈大成也知道赶不上饭点,就意味着没有饭吃。 可是小刘地主指名点姓的叫他,他拿工钱,给人家做帮工的,又不能推脱,只能答应一声:“好勒,我晓得了!您快去吃饭吧,我这就过去。” 硬着头皮,拖着两条腿去了小刘地主的门前,沈大成出了声:“东家,您找我有啥事儿?” 这时候屋里传来了咳嗽声,小刘地主发了话:“你进来吧!” 沈大成这才敢推门进去,而屋里面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草药味,说臭不臭,说香不香,草药味不奇怪,可怪的是掺在草药味里面的香烛纸钱味儿。 小刘地主卧在床上,腰上盖了条薄被,脸色不太好?,又灰又青的,见沈大成进来,他并没有起身,只是伸手一指板凳,让他坐:“沈大哥你坐着,我再跟你说。” “诶!” 而沈大成见小刘地主这副模样,心知自己那顿早饭,必然是吃不上了,神色不免有些丧气。 小刘地主却像是心情很好一般,他眯了两只眼睛:“最近活做的怎么样啊?” 如果是按实话说的话,沈大成快被折腾死了。 挑水,劈柴,磨豆腐,整日里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连口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今日更是连早饭都没吃上。 可沈大成不能挑东家的不是,只能支支吾吾的答了一声:“回东家的话,您交代下来的都做的差不多了。” 小刘地主点点头:“好好做吧。对了,你妹子咋把牛给我还回来了?” “这我也不晓得呀?要不我回去,问问他?” 沈大成摇摇头,他并不知道那天沈白桥跟着小刘地主去了后院,到底发生的事。 他只记得沈白桥回来之后还挺高兴的,也没说什么,第二天就把牛,托人退给小刘地主了。 小刘地主微微一笑:“这倒不用了,回头我自个儿去问问她。” 随后他伸手将被子扯盖到了腰上,对着沈大成一抬眼皮:“对了,沈大哥,晚上豆腐房里缺个磨豆子的人,劳你去顶上。” 沈大成脸上再次露出了难色:“啊,东家呀,这昨晚上我推了一宿的石磨。我是成了家的人,还有老婆孩子,不能不回家,能不能让别人来做这活?” 他虽说是帮工,可只是一月拿几十个钱的闲工,帮着在小刘地主家打打杂,那是份内之事。 可磨豆腐这样的活属实轮不着他来做。 先说,这磨豆子乃是个苦活,要成宿的在石磨边熬着,人还不能打盹犯瞌睡。自打小刘地主上台以后,他嫌人推的慢,一晚上磨不出多少斤豆子,就把人换成了牲口推磨。 小刘地主家有的是牲口,何苦让他去? 然而,小刘地主是铁了心要给沈大成穿一穿小鞋,他皮笑肉不笑的道:“沈大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拿着我的工钱,吃着我家的饭,不过是让你去磨两斤豆子,你就在这里推三阻四的……” 小刘地主的两只眼睛眯了起来,很有一点阴险的意思:“你要是不想干这活,我可跟你讲,有的是人要干!” 此话一出,小刘地主的意思已经很明了——爱干不干,不干滚! 沈大成好好的一条汉子,被小刘地主呼来喝去的,当做牛马使。 工钱又低,一月才八十个钱,哪能不觉委屈。 可是他一想到家中的妻儿,就只有硬生生的咽下这一口气。 如今祖传的田地没有了,住处还是托了妹子的福。 做人丈夫和父亲的不能空着两只手回家。他不能和小刘地主翻脸。 沈大成低着头,憋着一口气答应了下来:“东家,吩咐我记住了!外面还有活儿,我这就走了。” 可小刘地主,存心要给他穿小鞋,哪能就这么轻松的放他走,他对沈大成招招手:“别急着走呀!话还没说完呢!” 凭的沈大成脾气再好,这时候心中也有些窝火:“东家还有甚么活?” 小刘地主伸手一指前院的方向:“今儿早上不是让你搬了的黄豆吗?” 沈大成点点头,那几百斤的黄豆,把他的肩头磨破了皮,还差点把他的腰压塌了,他是咬着牙才搬完的。 而小刘地主再次眯了眼睛:“从今儿起,白天你帮着家里做些杂活,晚上你都在豆腐坊里干活罢。什么时候把这些黄豆子磨完了,豆腐坊的活儿,才算完。” 此话一出,沈大成着着实实给气的不轻。 敢情小刘地主今天弄那么多黄豆儿,在后院,原来是这么个用意。 那可是好几百斤的豆子,单靠沈大成一个人推石磨,那得推到甚么时候!况且,小刘地主又不是专门让他磨豆子,白天还得出工! 沈大成也隐隐约约的觉出了,这小刘地主是故意给他穿小鞋! 可他的东家,小刘地主已经把话撂下了了——爱干不干,不干可以滚! 为了养活那一对小姐俩和李氏,沈大成只能把牙打碎了往肚里咽! 他扭头一步步的走出了小刘地主的房。 待到晚上下工,回到家后,沈大成先是急匆匆的对付了两口饭——早饭没吃成,沈大成又在小刘地主那受了一肚子的委屈,索性晚饭就跑回家里吃了。 过了吃饭的时间,家里也没有热饭热菜,李氏只好拿开水给沈大成泡了冷饭,又拿出了白天剩的羊肝让他就着吃:“这羊肝是妹子买回来的,特意给你留的,你快尝尝。就是饭,只剩些冷饭,委屈你了……” 沈大成把头一摇,表示:“家里的饭,吃啥都香!” 然后他三口两口的将一碗热水泡开的冷饭下了肚,随后一抹嘴站起来要走。 李氏着急了:“这都晚上了,你还要去哪?” 沈大成冲她摇摇手:“你歇着吧!小刘地主让我晚上加个工,今儿就不回来睡了。” 李氏皱了眉毛,这都黑天了,还有什么活要做着的,小刘地主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随即,她看到了桌上那一包没有动过的羊肝——沈大成三口两口的光把饭,扒进了肚,羊肝显然是特意留下来给李氏的。 李氏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嘟囔起来:“饭吃的挺快,菜倒是不碰!本来就是留给他的,他反倒要留给我,等回头我给他送去。” 第90章 最毒妇人心 沈大成一头钻进豆腐坊开始推黄豆儿。 小刘地主也在刘氏的陪同下招来了村里的大夫。 他的伤,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说。 好在宝河村的赤脚大夫是个男的,没有男女之隔。 多年行医下来也算见过些稀奇古怪,老大夫算是个见过世面的。 他很淡定的把把脉,开开药,再用针线连两针,绝没有多看小刘地主一眼的笑话。 最后,大夫撂了话:“多多静养,匆要动作,这几月内绝了女色之心。” 成不成的,能用不能用,那也得看老天的意思了! 毕竟小刘地主这病,他一个赤脚大夫也不是很能治,不过大夫并不觉得是自己学习不到家——伤在这个地方,就算连夜去到省城找高明的大大夫,那也差不多是这么个理疗法。 小刘地主脸色很难看:“大夫,我晓得了!” 刘氏忙着送大夫走,同时开始处理善后工作——伤在了那儿并不是十分光荣,得防止嘴碎的佃农长工把这事给说出去,也算维护维护刘家的面子。 沈红棉却偷偷溜进了小刘地主的屋儿,她皮笑肉不笑的叫了一声表哥。 而盖着被子的小刘地主,心如死灰,万分绝望,见沈红棉进来了,他都没多大反应。 沈红棉给自己搬了个小凳,她先是没话找话:“表哥呀,你这病了好几天了呀。” 小刘地主点点头。 而沈红棉继续问话:“表哥,那昨晚上你请客吃酒的是不是我们家老大,还有我爹前头死鬼媳妇留下来的闺女?” 小刘地主没说话,但也没否认。 沈红棉的眼珠子却转了起来。 是了,他这个表哥之前拿着大包小裹的点了来上门,可提了两道沈白桥,这次又叫人家去吃酒做客。 沈红棉也知道他这个表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私下里老爱和那些混账小媳妇,不检点的姑娘搅在一块。 这没准啊,就是小刘地主瞧上的沈白桥,可人家瞧不上他,一来二去的想要硬来,结果就被刀子割了下面。 要知道那沈白桥可是敢动刀子的,并不好惹。 沈红棉咯咯的笑了起来:“表哥呀,你说你,没事去招惹她干嘛?瞧,吃不着羊肉还惹一身骚了!” 她那老大夫估计也看出来了,只是不好多说——假如不是为着女色,小刘地主绝不至于那地方挨刀子。 小刘地主知道沈红棉在说什么。 他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我都成这样了,你还笑我!那个毒妇,下手也太狠了!她居然想把我阉了!” 沈红棉见小刘地主,脸色终于恢复了些,她抖了抖腿:“谁让你去招惹她的,村里又不是没有漂亮姑娘。” 她这话说的有些酸,放眼整个宝河村,沈白桥无疑是最漂亮的那个,哪怕嫁过人,生了孩子。 而小刘地主哼了一声,把脸扭过去,她没想到这个沈红棉长得细细条条,像个黄鼠狼似的,但还很聪明,自己什么都没说,对方竟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然,沈红棉和小刘地主说这些,也不是没话找话,她有她的目的在里面。 “行了行了,你们男人就那点臭毛病,而我男人可是正人君子。表哥,这屋里没外人,分明就是沈大妮差点把你当牛马一样的给骟了!” 沈红棉略略的调笑了他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你没把人弄到手,还惹了伤,表哥呀,我若是你,绝不会甘心。” 这话可算是戳在了小刘地主的痛点上。 他没吃到羊肉还惹了一身骚,自己那玩意能用不能用,都还是两说,哪能甘心呀! “甘心?我恨不得把那毒妇置于死地!” 小刘地主咬牙切齿起来,眼睛里全是怨毒。 他这些天来回的折腾沈大成给他穿小鞋,就是因为心中怨恨沈白桥! 自己又出不了屋去收拾她,沈白桥只有那么一个哥哥,小刘地主自然而然报复到了他的头上,哪怕沈大成是无辜的。 沈红棉望着他一笑:“表哥,我知道你不甘心,我帮你收拾她啊!” 小刘地主来了兴趣,两只眼睛眯了起来:“你咋帮我?” 沈红棉笑了起来:“你费了这么大劲,还没得手,你不得想方设法的把她弄到手了?哪怕只是上手玩一玩,回头把她甩了,你能出口恶气。” 小刘地主顺着沈红棉的思路一想,也觉得很解气,可一想刚刚的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子,他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你别在这出馊主意了!还上手玩一玩,你瞧瞧我,差点被沈大妮阉了!” 而沈红棉能跟小刘地主说这个,她的计划当然不止于此。 “你说妇道人家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名声啊!又没让你真去找她,只要让外人知道,不是你去找的她,而是她贪图你这个小刘地主,颠颠的上赶着你。这嫁了人还勾三搭四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沈红棉冷笑了一声,又道:“闲话一多,你说,她在村子里还有立足之地吗?况且,田庄子里还有个他们家的宋妈妈在,闲话一传出来,主家大娘子非把她弄死不可。” 怪不得老人常说最毒妇人心, 这个计划,毒到连小刘地主都忍不住反问沈红棉:“你们可是一家人啊!” 沈红棉立刻哼了一声:“谁跟她是一家人,她是我爹前头的死鬼媳妇留下来的。我娘是你大姨!” 随后她挥挥手,开始不耐烦起来:“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我有法子帮你,但你得答应我几件事。” 小刘地主抬头看着她:“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沈红棉和刘氏这几日在田庄真是被饿的惨了。 沈秀才好歹一天有两个窝头,一碗面粥,几片咸菜。她们又不能和沈秀才抢吃的,就只能硬扛着,真是饿的眼珠子发蓝。 要不是小刘地主的那几包糕点解了急,沈红棉现在能不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还是另说。 她是真的给饿怕了,况且,他的丈夫柳书生托人带了口信,不日就要到了。 总不能让丈夫和自己一块儿挨饿,沈红棉开口要的就是粮食:“给我粮食!苞米面高粱米,土豆番薯,各样五十斤!” 沈红棉伸出一个巴掌,在小刘地主面前比划了一下。 “能不能少要点?” 小刘地主犹豫起来,虽说她要的是粗粮,可也好几百斤了,况且南边在打仗,北方也起了战事,天灾人祸不断的,粮食就越发显得重要。 沈红棉翻了他一眼:“好歹也是村里的小刘地主,咱们两家又是亲戚,少这么抠门!难不成一点粗粮你都给不起了?” 第91章 晴天霹雳 沈红棉心说她这表哥,小刘地主家大业大的,怎么连几斤粮食都抠抠嗖嗖的舍不得出。 小刘地主挨了沈红棉的一句抱怨之后,他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在宝河村,可是堂堂的小刘地主,怎么能舍不得几斤粮食? 况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他是明白的。 自己有把柄捏在对方手里,不能上衙门,光明正大的整死沈白桥,那就只能按沈红棉说得来。 于是小刘地主同意了她的要求:“成成成,你要的粮食我给你!不过,表妹,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仇给报了!” 小刘地主,撇了一眼自己的裤裆,要不然……他死了都闭不上眼! 与此同时,不得闭眼休眠的,还有沈大成一人。 黄豆已经浸在了盆里,吸饱了水,泡得发胀,用来磨豆腐那是最好不过了。 可雪白的豆腐,不是天生出来的,得靠人力把豆子磨成豆浆,在经过卤水点制。 沈大成像个供人使唤的牛马似的,推着石磨一圈圈的在豆腐房里走来走去,石磨上的黄豆子一点点的滚落进凹槽里,被坚硬的石壁,挤压成成豆浆与豆渣。 而墙边,还摞着许多袋黄豆,一袋压着一袋,从墙角摞到了屋顶,看着高高的,反而像一面墙了——那些都是沈大成要推完的原材料。 他推着石磨,一圈圈的走来走去,豆浆不断被磨出来,漏到底下的盆里。 老长工不时过来看看,顺带把盛满了豆浆的盆端出去,添到豆腐坊的大锅里,用卤水点成豆腐。 沈大成两眼看着前方,就这么一直重复着脚下的动作。 他刚刚在家,并没有提及,今晚上要做什么。和李氏也只是随口一说,交代了一下,晚上为什何不回家歇着。 因为,他不想让李氏操心的连觉都睡不好。 “瞧你摸了好几个时辰了,歇会儿吧!” 老长工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豆浆。 沈大成这才停下脚步,他疲惫的走了过来,从老长工手上接过碗,蹲在墙角,开始一口口的喝豆浆。 “你早饭没吃上,晚饭也没见着你吃,肯定饿坏了吧!赶快喝吧,不够还有,一碗两碗的,东家不能够发现。” 老长工在旁边说道,他有些同情沈大成。 可给人家做长工的,端人家的饭碗,拿人家的工钱,看见了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这样偷偷摸摸的给沈大成送一两碗豆浆。 沈大成只顾喝豆浆,他没力气说话。 而老长工倒是很有话说:“干了好几个时辰,这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你喝两碗豆浆,歇歇吧。没事,我不跟东家说!” 沈大成一点头,知道这老长工心眼不坏,不是那没事挑事的主,也就慢慢的端着热豆浆啜饮起来。 老长工笑笑,转身扭头出去——豆腐房里的锅还煮着豆腐呢,他得去瞧瞧点的怎么样。 可就在这时,沈大成背后的那一堵高高的,装满黄豆的麻袋摞起来的墙,居然轰然倒塌! 而沈大成正坐在墙角喝豆浆,几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麻袋一袋袋的落下来,立刻把沈大成就给埋在了下面。 老长工立即一嗓子惊呼起来:“出事了来人啊,快来人啊,沈大成给埋在底下了!” 小刘地主家的院子起了骚动。 而屋里的李氏眼皮也开始跳动。 沈大成已经出去两个时辰了,她看着桌上那小半包用荷叶包着的羊肝,琢磨着给沈大成送过去。 可是外面天黑黑的,李氏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去。 再三想了,李氏打算去叨扰一下沈白桥,让她陪自己一块去,敲了敲门,她道:“妹子,还醒着不?我想给你哥去刘家送个饭去,你能不能跟我一道去?” 沈白桥这时正在和陆云归,比划着拳脚,并没有睡。打开门,她走出去,听见李氏的请求,她犹豫了一下,自己和小刘地主,那显然是成了仇,公然上门怕是不好。 可如果只是送饭,不和小刘地主碰面,那倒还好说。 “嫂子陪你去也不是不行,就是我不进门,我在外面等着你,成不成?” 沈白桥提出了她的打算。 要是进到院子里瞧见了小刘地主,她倒没什么,可小刘地主的子孙根,快乐源让她给切了一刀,也不知道接没接上,能不能用,可总而言之,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她还是尽量避免见到小刘地主吧。 李氏点点头:“你肯陪我去就行了,天快黑的,我一个人着实不敢走夜路。” 沈白桥揉了一下陆云归的脑袋:“听见没有,我跟着你舅母出趟门,你乖乖在家,等我们回来。” 陆云归很无奈:“?娘,我不是小孩子了!” 沈白桥看了看长得还没三块豆腐摞在一块高的儿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怎么就不是小孩了?” 小大人看出了沈白桥的意思,他气得鼓起了腮帮,抱着两只手:“我会长高的!我真的会长高的!不准笑话我啦!” 沈白桥这一次完全忍不住了,笑的特别大声。 李氏也忍不住了,一边笑一边安慰陆云归:“好了好了,知道你会长高!我们家阿云生的好看,再过个十年,一准是全宝河村最俊俏最高挑的后生!” 陆云归听到李氏夸他,这才心满意足的一抬眼皮:“去吧去吧,我会在家好好待着的。” 沈白桥和李氏两人这才去往小刘地主家。 沈白桥打着一盏油灯照亮。 而李氏手里紧紧的揣着一只用手帕包成的小包袱,那里面装着的正是剩下的羊肝。 她知道沈大成在小刘地主家吃的并不好,偶然得到一点好的吃食了,她就总想留着给当家的男人和那一对小姐俩。 两个人一路闲聊着,一路朝小刘地主家走去。 可刚到门口,他们就听见了里面的骚乱。 一个老长工正好跑出来,她瞧见了李氏,立刻惊呼出身:“你是沈大成家的媳妇儿吧!不好了,出大事了,那一面墙的黄豆子倒了,你男人沈大成给压在下面了!” 此话一出,李氏顿觉晴天霹雳。 第92章 傻人有傻福 沈大成作为一个成了家的男人,壮壮实实的,干起活来也不含糊。 他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身体也很好,李氏从来没想过,会有顶梁柱倒下的这么一天。 老长工的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李氏听得两眼一黑,差点就要晕过去,沈白桥赶紧扶住她:“嫂子,你别急!先问问大哥的情况!” 沈大成出事,她虽然也很着急,但比起李氏却是多了一份镇定,还知道抓住老长工询问询问情况。 老长工正是要跑出去找沈大成的家里人,通知人家,好巧不巧的,刚一出院门就看见了沈白桥和李氏。 他赶紧把情况,简短的和沈白桥说了一通:“你大哥虽说被几百斤黄豆压在底下,好在当时村里的赤脚大夫就在家,给东家看病。豆腐坊里还有其他人,我也在旁边,把你大哥救了出来,他现在人正躺在偏房呢,我带你们进去!” 沈白桥点点头,赶紧拉着李氏,跟着老长工去到了前院帮工们所住的偏房。 此时宝河村的赤脚大夫,正在搭着沈大成的脉搏,给他看伤。 “大夫,沈大成咋样了?他没事吧他?” 老账房在旁边问起了沈大成的情况——小刘地主身上有伤,起不来身,也不太关心沈大成的死活,于是便派了老账房做代表。 这老大夫一边诊脉,一边暗中嘀咕,他是个有些迷信玄学的人,觉得小刘地主家今年可能是流年不利,撞了个太岁。 瞧瞧,小刘地主前头犯了血光之灾,子孙根上挨了一刀,差点被阉,至于那玩意以后能不能用还是另一说。 这后头,沈大成让几百斤豆子给压在底下。 也亏得他身强力壮,年轻结实的,只是被压得吐了几口血。 换做个身板和命都不硬的,没准就给压死在那堆豆子里了。 “我瞧着像是没什么大碍,就是给压了一下气血瘀滞,开点儿好药,再好吃好喝的,休养个十天八天的,也就没事了。” 老大夫打开了药箱,准备开方子。 而老账房有一点不敢相信:“那可是几百斤的豆子压下来啊,大夫你可别糊弄人,这沈大成当真没啥事?” 老大夫一见这老棺材瓤子,居然敢怀疑自己的医术,立刻开始吹胡子瞪眼:“你们家小刘地主都是让我给治的伤!咋地,你要是信不过我,你自己来看!” 老账房回瞪了这老不死的赤脚大夫:“我这不是多问两句才放心吗!” 老大夫不和他一般见识,嘀咕起来:“这撞太岁,轻者有点血光之灾,重则弄不好,家破人亡哦!” 而这时,老长工把李氏和沈白桥带进了屋子里。 李氏一见着人事不醒的沈大成,就哭了起来,她是关心则乱,不过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对的。 老大夫常在村里走动,地头熟,人脸熟,知道这李氏是沈大成的老婆,便对她道:“甭哭了,你男人没啥大事,就是给压的吐了几口血!回家养几天也就好了。” 宝河村民有个三长两短的,都是这老大夫给看的。 李氏知道老大夫说的话有准头,拿手背抹抹眼泪:“有劳大夫了!改天我上门谢您去。” 而沈白桥向老长工询问起了事情的经过:“这究竟是咋一回事?我大哥怎么就给压在底下了?况且都这个时辰了,我大哥不应该下工回家歇着吗?怎么还在豆腐坊里干活?” 老长工叹了一声,开始向沈白桥说起了经过。 “沈大成在豆腐房里推磨时,坐在墙根下休息。谁知道那码的像墙一样的黄豆袋倒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正好把他给压在下面了!得亏我当时在旁边,豆腐坊里也有其他人!要不然,沈大成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老长工把经过和她说了一通。 “原来是这样……啧,真够时运不济的。” 沈白桥觉得沈大成真够倒霉的,坐在墙根底下喝碗豆浆,也能让黄豆儿给压住。 然而老长工脸色有异,他摇摇头,叹了一声。 沈白桥不解,心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老长工这时也看了她一眼:“有些话明面上不好说,沈大姑娘,你跟我来!我悄悄的跟你讲。” 沈白桥看了一眼,这偏房之中,除了沈大成和李氏,还有个老账房和赤脚大夫。 除此之外也没有甚么旁的人,有什么话,还得背地里说?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沈白桥心中做了猜想,而老长工已经走向了外面。 她赶紧跟了上去,去到了外面,那老长工才敢把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和沈白桥吐露出来。 “那小刘地主是故意给你哥哥穿小鞋呢!” 老长工从来就不是个坏人,因为身份高低的关系,不能向小刘地主提意见。 可当着沈白桥,这个沈大成亲妹子的面,他打算说一把实话。 “我们这东家,他不知怎地记恨上了沈大成,每天让他做这样,那样的活儿,连早饭都找借口不让吃。我是通通的看在眼里啊!” 老长工冲着沈白桥一摊两手。 他作为一个外人都明显看出来,小刘地主给沈大成穿小鞋。 拿那磨豆腐来说,本就是牲口的活计,小刘地主偏偏强压给了沈大成,让他白天出工,晚上拉磨。 说句不好听的,小刘地主简直是把人当牲口用了! 老长工又道:“这沈大成,可真是被小六地主欺负到家了,一月才拿八十个钱的工钱!像他这样的壮劳力,在别的村少说,一个月也得两吊钱!” 沈白桥在旁边听的咬牙切齿。 假如不是,他给沈大成穿小鞋,也不会有今天这么一出!得亏他大哥傻人有傻福,过了这一劫。 可这小刘地主也太欺负人了,他的那点龌龊心思,让自己给教训了一通。竟然开始报复沈大成! 他何罪之有啊! 就因为他是自己的哥哥? 沈白桥觉得还真没有骂错,小刘地主就是个欺男霸女的东西! 她转身冲进了屋里,眼神里全是怒火。 沈白桥对李氏说道:“走,先把大哥抬回家养着去,这活儿咱们不干了!” 第93章 讨薪 沈白桥不是个白受欺负的软蛋。 小刘地主为何会给沈大成穿小鞋? 因为自己那一刀,差点阉了他的子孙根,小刘地主不知悔改,反而报复起了沈大成。 沈大成,她的这个便宜大哥,只要在小刘地主家待一天,那就得多受一天的欺负。 这件事,只能从根上解决——离开小刘地主家! 李氏也知道小刘地主欺负人,不是很愿意让沈大成在这干,她点点头:“我听妹子你的。” 而这时,沈大成醒了过来:“妹子,媳妇儿你俩咋来了?” 他睁开两眼,先是瞧见了自己的妻子与妹子。 随后,沈大成用手扶了一下头,等他想起前因后果了,不由一阵后怕——那些装满了黄豆,足有几十斤的麻袋,一袋袋的全倒了下来,把他给压在了里面,简直犹如噩梦一般的景象。 他不由感叹自己真是福大命大,才躲过了这一劫。 “我给你来送吃食的,刚进门,就说你出事了!可真是把我给急死了,哎?我给你带的羊肝怎么不见了?” 李氏含着眼泪,随即寻找起了那一包羊肝儿。 可能是刚刚太着急,那一包羊肝,不知道被她丢在了哪,翻遍了周身上下,也找不到影子了。 “找不到就别找了!你放心,我没事儿,我还要看着咱家的那一对小姐俩嫁人呢!” 沈大成出声安慰起妻子,他说着,还故意冲李氏笑了笑。 李氏看沈大成惨白着脸,还直笑,是又好气又心疼:“你还说没事,大夫都说了,你都吐了血呢!” 沈白桥也冷着脸发了话:“大哥,咱们回家休养着去!小刘地主家这帮工的活,你也别做了,要不是因为他那些黄豆,你也不会出这事!” 说着沈白桥就要去扶沈大成,把他带回田庄。 沈大成摇摇头,拒绝了沈白桥:“我歇一天,家里就没一天的嚼用,在这干活儿……起码能有个进项。” 到了这个地步,沈大成也知道,小刘地主是故意给他穿小鞋。 可是,他作为家中的顶梁柱,为人夫,为人父,不能空着两只手闲在家中,等着婆娘来给他挣饭吃。 “进项?你好端端的一个壮劳力,一个月连一吊钱都没有!这分明就是欺负人!” 沈白桥做了反对,老长工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李氏也在旁边赞同:“大成,这小刘地主太欺负人了!咱们不给他干活了。” 沈大成还是把头一摇,拒绝了沈白桥的提议:“现在南边在打仗,南省的流民全往跑出来了,不是人干的活,都有人抢着干。我……要是出去了,怕是寻不到活儿,虽说受了点气,可好歹有工钱挣啊。” 沈白桥见自己说服不了沈大成,她也不打算再和沈大成磨嘴皮子的功夫,伸手一揪老账房:“劳您带我去见小刘地主!我和他去说!” 沈大成诧异起来:“妹子,你去找东家做甚么?” 沈白桥冷着一张脸:“我帮你把工给辞了!” 沈大成当即苦了脸:“妹子,你别啊!” 老账房被驱使惯了,倒是很听话,当即带着沈白桥去到小刘地主夫妻俩所住的后院。 “就是那屋了,你去吧!” 老账房伸手一指,其中的屋子。 沈白桥点点头,然后上去一脚踢开闭着的房门,她倒是不客气——前有小刘地主对她不轨,后有小刘地主欺负沈大成,都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再客客气气的,那就不是她沈白桥的做风了。 此时刘氏已经回了田庄,而沈红棉还没来得及走,见是沈白桥来踢门,她心中有鬼,不敢直面对方,赶紧躲了起来,把小刘地主给甩在原地——“表哥你先应付着,我还是先躲起来罢!” 而小刘地主身上有伤,并不好起身。 他穿着件宽宽松松的长袍,坐在床上,先是用那阴冷的眼神瞥了一眼沈白桥:“你不晓得进人屋前,要通报一声吗?” 小刘地主从前对沈白桥,尚有几分垂涎,那自然是怎么客气怎么来。 如今,小刘地主已经是和沈红棉合伙了。 他对沈白桥,只有一肚子的歹毒。 沈白桥冷哼了一声:“咱们俩,多说无益,我大哥沈大成,从今儿起就不是你们家的帮工了,你把工钱给他一结,也好两清。” 听到这话,小刘地主冷笑起:“工钱?还好意思找我要工钱!” “你什么意思?” 沈白桥皱了眉毛,这小刘地主又要耍什么花招? 村里人都说小刘地主在娘胎里那会儿,就会打算盘了。 精明的,连老账房见了他都要摇头。 可沈大成确确实实的是给小刘地主干了十多天活儿。 汗珠子摔八瓣的,光是出力了,如今不干了,总得把工钱结一结吧。 可小刘地主,却没有这个打算,他很阴险的开了口:“我不让沈大成赔钱就不错了,还来找我要工钱?就拿今晚上来说,那豆腐是县城里的饭馆子定的,明早就要!他出了差错,豆腐点不出来,我怎么跟人家饭馆子交代!” 他,竟然还数落起沈大成的不是! 好像受尽了委屈,被当成牛马使用的人是他一样。 沈白桥气的脸色都不好看了,他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而小刘地主阴险起来,也十分的极品。 他甚至指责起沈大成受伤,简直就是在耽误他的功夫。 “还指着我要工钱,我交不出豆腐,跟人家饭馆子交代不了!人家找我赔钱,要不是沈大成坏了事,哪能有这么一出?我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钱咧!” 沈白桥看小刘地主一个劲的推卸,把沈大成说的一无是处。 她冷笑起来:“你把自己说成了苦主!那我问你,沈大成这次受伤,汤药费如何算。” 小刘地主眯着眼睛,竟然反问起沈白桥:“他让黄豆子压在底下,难不成是让我给推的吗?” 一句话,便摆明他的态度。 她沈白桥想要替沈大成在小刘地主这里讨个公道,那是不可能了。 “不是我推的,也不是我搡的,凭什么找我要汤药费!我不找你要钱就算不错了!” 小刘地主看了一眼沈红绵藏身的地方,哼了一声,叫起来:“来人,谁把她放进来的,赶快撵出去!” 他话音落下,便有几个长工闻讯赶来,他们也是打工人,听命与小刘地主,按照东家的吩咐,开始撵人。 沈白桥脸色铁青,这小刘地主简直是欺人太甚! 第94章 欺人太甚 小刘地主真是对应上的一句欺男霸女了,沈白桥就没有骂错。 而这时,前面传来了李氏的哭喊声,沈白桥心头不由一惊,沈大成出什么事了!可别是病情加重!毕竟让几百斤的东西给压了,那不是闹着玩的。 “回头再给你算账!” 眼下最要紧的是沈大成,沈白桥顾不上小刘地主了,就姑且放在一边,回头再收拾他。 她冷冷的看了一眼小刘地主,连忙转身出去。 回到前院偏房,李氏已经哭成了一团,沈大成刚刚还好好的,可当沈白桥要去找小刘地主辞工,他想起身阻拦时,却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沈白桥急忙询问:“这是怎么了?不刚刚还好好的吗?” 老长工上前查看了一下,他犹犹豫豫的道:“我看着不像有甚么大事,多半是他刚刚被压了一下,还没缓过来,一着急,才又晕了过去。” 众人都觉得老长工说的八九不离十。 沈白桥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对李氏说道:“嫂子,依我看,咱们先把大哥带回家,然后再请大夫来瞧一瞧!” “都听你的!” 李氏此时一颗心,全扑在沈大成身上,已经方寸大乱了,反正沈白桥不会害丈夫,她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老长工是个好心肠的,见沈大成家中,只来了两个女眷,他当即把沈大成背了起来:“既然有这打算,那咱们也别耽误了,快走罢!” 沈白桥和李氏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在旁边做了看护,出了小刘地主家的门。 从暗处中出来的沈红棉把这一幕看在眼中,她对着小刘地主翘着嘴角笑了笑:“表哥,之前我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小刘地主一点头:“小妹,你说要坏了沈白桥的名声,让她在宝河村待不下去,我当然记着呢!” 沈红棉伸手一指沈白桥的背影:“那你就等着瞧吧,明儿,闲话就能传出来!” 几人把沈大成带回了田庄。李氏赶紧跑去请村里的大夫——她这时候连怕黑都顾不上了,满心满眼,只有沈大成。 而那老大夫也是够劳累的,白天让刘氏请过刘家,分别给沈大成和小刘地主看了伤。 他是刚刚到家,才把脚泡上,就又让李氏从脚盆里揪了起来。 “您快去看看我男人吧!他又晕过去啦!” 李氏不由分说,拽着老大夫就往家赶。 等人到田庄时,沈白桥发现他光穿着两只鞋,连云袜都没有穿。 而那老大夫也不含糊,讲究个以病人为先,没抱怨什么,一进门就先去看沈大成。 一番查看下来,又诊了脉,老大夫给了结论:“急火攻心,没甚么大事,但始终让几百斤的东西,给压了一下,好吃好喝的休养着,过个十天八天的也就没事。” 他这个大夫说的,倒和老长工的差不多。 李氏这才松了口气。 沈白桥取出一吊钱来,递到大夫手上:“劳您大晚上的还跑一趟,这是诊金,还请再留下几副汤药。” 老大夫也倒没有推脱,当即摘下身上的药箱,抓了几帖汤药。 毕竟是靠着一身医术吃饭的,没钱来看病的村里人,他至多少收点诊金,或白给几帖汤药,这大大方方给的诊金,他当然要拿。 老长工见这里没什么事儿了,也就要起身告辞了:“我明儿还上工呢,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女眷,就好好照顾沈大成。” 沈白桥把老长工和老大夫,一同送出门外,而沈大成这时也终于醒了过来。 李氏抓着他的手,神情激动地叫了一声当家的。 沈大成爬坐起来,心中还惦记着自己在小刘地主家的帮工活,他看向沈白桥,焦急问道:“妹子,你当真把我那工辞了?” 沈白桥一点头:“辞了。” 沈大成脸上带了苦色:“妹子,你这把我工辞了,我连几十个钱都挣不来了。你说阿云,还有桃儿杏儿小姐俩,年纪都小,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若是遇上个三长两短的,那怎么办呀!” 他觉得自己受气归受气,可好歹在小刘地主那能领到工钱,用于养活这一家人。 可是沈白桥帮把工辞了,那就意味着,自己连那几十个钱都拿不着了。 沈大成有些难受,想他一个男人,竟然连养活妻儿都不成。 沈白桥无奈的摇摇头,还是觉得沈大成过于天真了。 那小刘地主因为自己的缘故,是铁了心要拿沈大成出气,而出气的方式,就给沈大成穿小鞋。 现在不辞工,早晚有一天,他也会找由头把沈大成踢出去。并且,沈大成手上还落不到一分工钱。 “大哥,刚刚我去找了小刘地主,他非但不给你结工钱,还说是你耽误了他的活儿,要你赔钱呢!” 沈白桥说出了小刘地主对沈大成的态度。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纵使沈大成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给小刘地主做帮工,好好的一个壮劳力,被压价,他忍了,被当成牲口一样使唤,他也忍了。 可是,沈大成差一点就被那几百斤的豆子给压死了。 在小刘地主眼中,自己这一条命竟然如此的不值钱。甚至,小刘地主觉得自己耽误了豆腐坊的活,连那几十铜子的工钱都不肯给。 “他简直就是欺负人!” 沈大成气到极点,终于说出这样一句话。 老实人就是老实人,连骂人也不会。 李氏十分气愤,向来胆小的她,都打算豁出去了:“我要找他算账去!我男人差点都没命了,他小刘地主竟然还说是大成,耽误了他的活!工钱也给苛扣了!” 沈白桥心说这李氏属高压锅的,是说炸就炸啊! 她赶紧拉住她:“嫂子,嫂子!你这样大剌剌地去找他,他一准让家里的长工把你轰出去!” 李氏眼圈子红红的,是真生气了:“我不蒸馒头,我也得争口气,他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沈白桥一摇头:“嫂子,别急,先听我说。大哥就先在家把伤养好,汤药甚么的不用担心,我养着他!等他伤身体好些了,咱也别去小刘地主家干活了!” 沈大成满脸苦色:“那我该去哪找活?” 沈白桥伸手一指窗外:“你瞧瞧,这田庄几十亩土地,正是缺人呢!” 反正,田庄的活儿,她也忙不过来,正缺人来帮打理,干脆就把精通庄稼把式的沈大成,安排进来。 至于工钱,沈白桥不会亏待自家人,绝不让沈大成白干! 至于小刘地主,他的土皇帝生涯也该到头了。 沈白桥脸色一点点的,冷了下来:“他小刘地主给几十个钱的工钱,就能把人往死里糟蹋,还欺男霸女的,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第95章 豪横 另一边的陆沉舟,他是昨日刚刚到省城的,白秋水来了消息,并且那个消息的分量,足够让他动身来到省城了。 白秋水定的雅间位于在临街的窗前,推开窗就能看到长街上的景色。 如今南省和犬戎打的不可分交,北边犬戎也偷袭了边防,烽烟四起,可这省城还是一片繁荣景色。 长街上不乏锦衣华服的子弟打马而过,踏春的游人也是熙熙攘攘。 陆沉舟仍然穿着在宝河村的那一身衣裳,只是脸上多了个斗笠用以遮去面容,以至于酒楼老板,还以为是哪个村夫来这找了消遣。 万幸白秋水来的很及时,把他带到了楼上雅间。 “陆将军,咱们就在这说吧。” 白秋水是前些日子回到沈城的,他穿着一身纱衣白袍,但唇红齿白的,脸生的女气,看起来是个很俊美的公子哥。 陆沉舟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茶:“你且说,我听着。” 白秋水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过去:“陆将军,这大端朝除了南边起了战乱,朝廷里面也是局势紧张。以河北宋家为首的老派门阀把持着朝政,他派毫无出头之机,朝堂之上一片压抑,宫里肖妃娘娘的家眷都已经离京回乡。” 陆沉舟听闻,略略惊讶了一下。 肖妃娘娘并非是无宠的嫔妃,膝下两位皇子已经长大。 这肖家当之无愧,是一朝外戚。 而她的家眷都已经离了京,那朝堂的局势,显然已经被把持得死死的,令人缓不过来。 白秋水又看了一眼陆沉舟:“今日,那肖妃娘娘的家眷便回了省城,咱们在这长街之上应该能看见。” 陆沉舟点点头:“那就慢慢等着吧。” 他出门便是为了此事,也不在乎多等个把时辰。 他们两人一人续了一杯香茗,小等片刻,长街上便有了动静。 打眼一看,只见一辆车队,从远处缓缓驶来,通通是青布车厢,大马拉车,车角挂的灯笼上书写一个肖字,正是肖妃娘娘的家眷。 而车队为首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哥儿,此人不过二十出头,长发金冠高束,头戴金珠抹额,一身锦衣华服,端是华丽。 正所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这位公子哥一出来,就引得许多少女临街观望。 白秋水指了指那公子哥,道:“他就是肖妃娘娘的弟弟,倘若笼络住他,以及这一门外戚,也就能搭上宫里。” 陆沉舟瞥了一眼那公子哥儿,嗓音低沉:“这几日我将京城将军府,边疆都护府的人都见了。就差这一家外戚了,你斟酌着去办。” 白秋水点点头:“属下必不辜负将军。” 陆沉舟端起茶杯,饮尽杯里面的香茶:“你一向得力,必然能将此事办得妥当。省城我逗留了许多日,已经有眼线盯上了。” 许多人等着要他的命,省城人多眼杂的,如果不是为了这些琐事,陆沉舟是轻易不会动身来到省城的。 如今就剩一个草包外戚——据可靠消息来讲,这肖妃娘娘的弟弟,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纨绔,靠了自家姐妹,才能有如此富贵日子。 白秋水一人,应该足以应付。 “那陆将军还是快些走罢。” 白秋水是生怕陆沉舟出事,急忙催促他。 陆沉舟一点头,起身便走,他行至长街上,打算直接回宝河村,可没走两步,便被街边的事物所吸引。 “来瞧一瞧,看一看了!上好的胭脂!北地来的胭脂!” 小摊贩在大声吆喝着自己的货物。 陆沉舟想到了沈白桥的一张素如莲花的脸,鬼使神差的他走了过去。 那小摊贩见着来人了,赶紧招呼起来:“您瞧瞧这货色,都是北地来的胭脂,颜色特别鲜亮。” 他兜售起桌面上摆着的小瓷盒来,说着将一个小瓷盒,打开盖,露出里面正红色的膏体来。 而桌面上那些或白或青小巧瓷盒打开盖,里面装着的,红的犹如牛血,浅的犹如月季,都是颜色深浅不一的胭脂。 这东西是女人们用来上妆抹脸的。 对陆沉舟一个男人来说并没有用。 可是他想,自己都来省城一趟了,干脆给那小娘们儿买点东西回去。 他也不是特意要给她买。就是,陆沉舟忽然起了这么一个心思——他很想为沈白桥做点什么。 小商贩热情的出声招呼:“瞧您这样子,是要给家里的女眷买吧!” 陆沉舟低头看起那些胭脂来,没有回应,他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买哪一盒。 而那小商贩心惊胆战起来,他怀疑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赶紧改口:“若是给相好的买,那也合适啊,女子嘛,生来就爱打扮漂亮。” 陆沉舟还是没有出声。 家里的小娘们儿,一张脸蛋粉白粉白的,平日里也没见她用什么胭脂,临时临了的,他也不知道该买哪一盒。 那小商贩真是忧心极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啥,反正这位主儿就站在摊前,一句话也不说,眼神犹如霜刀雪剑的,看着就让人害怕。 正当小商贩,不想做这个生意了,只想要这位,令人胆寒的大人快走时,陆沉舟总算冷着脸开了口——“给女眷用,买甚么颜色好? 那小商贩真是要谢天谢地了,颤抖着手递过去一只小瓷盒:“?给给家里女眷?那要这一盒玫瑰膏子最好了!” 陆沉舟看了一眼,玫瑰色的膏子堆在白色的小瓷盒中,带着点香甜的气息,很是不错。 小商贩也做了解释:“往常来,我摊子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最爱这玫瑰膏子,抹在脸上,点在嘴上,别提多好看了。” 陆沉舟听他这么说,不由想了一下沈白桥。 他觉得家里那小娘们儿,长得像个晶莹剔透的虾饺似的,不用玫瑰膏子已经很好看了,用了,那一定会更好看。 况且,这小商贩也说了,女人都爱用这个。 别人有的,那小娘们也得有! 于是,陆沉舟大手一挥,买!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现在就要!” 陆沉舟冷冷的出声。 小商贩却是给惊着了,旁人买胭脂都是一盒两盒的,他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手笔! 虽说这位主儿,一双眼睛犹如霜刀雪剑,看一眼能吓死个人,可人家豪爽大方到直接把他摊摊给包圆了。 小商贩脸上摆出了笑脸:“得嘞!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于是陆沉舟,回到宝河村时,什么要紧的东西都没拿,手上却提了个大包袱,里面装着的全是要给沈白桥用的胭脂! 第96章 造谣生事 陆沉舟回了宝河村,沈白桥还不知道,她更不知道自己在沈红棉的嘴里已经成了妖魔鬼怪。 青天白日的,沈红棉坐在村口的大槐树底下,张着嘴滔滔不绝的讲着闲话:“我跟你们讲,除了鲍二家的混账老婆,还有人跟小刘地主好上了!” 沈红棉和刘氏,在宝河村算得上一对极品。 刘氏那是目中无人天,天老大地老二她老三的角色。 沈红棉那是因为贪,特别爱占别人家的小便宜。 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不爱跟她们来往。 可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沈红棉也不例外。 只不过呀,喜欢跟她来往的小媳妇大姑娘,也没几个德性好的,差不多跟她是一路货色。 同样的爱偷奸耍滑,说着家长里短,嚼旁人的舌根。 这不,明明是春耕的紧要时节,却有好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坐在了那大槐树底下,听着沈红棉说闲话。 而这闲话的主角,正是人在家中坐的沈白桥! “你们说我那姐姐,打小被我爹卖到大户人家,虽说给人家做小,可那也是吃过见过穿过的主儿!” 沈红棉这一张嘴,唾沫星子就乱飞,可架不住旁人爱听呀! 这宝河村人人赤贫,连三斤白面都不能轻易付出。 这些大姑娘小媳妇,没好吃,没好穿,顿顿苞米面度日。于是对沈红棉亲姐姐,沈大妮在大户人家过的日子,那是格外的好奇。 “你快说说怎么个吃穿法?” 有大姑娘催着她赶快往下讲。 沈红棉对她姐姐,也就是原主沈大妮,是一知半解。 她不知道什么将军府,不将军府的,就只知道原主是被卖进了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沈红棉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那大户人家,吃的是白面炒菜,穿的是绫罗绸缎,人家脸上抹的胭脂都是漂洋过海的舶来品!” 几个大姑娘小媳妇脸上,顿时露出了羡艳之色。 “刚刚你说,除了那鲍二家的混账老婆,又有谁跟小刘地主好上了?” 说话的是个小媳妇,成了亲的小妇人,问起这话来毫不脸红。 她们关心的,可比大姑娘们向住的吃穿,要来的劲爆的多。 沈红棉见问到正题上了,她笑了一下:“还能有谁?自然是我爹的那个死鬼媳妇生的沈大妮了呗!” 此话一出,大姑娘惊讶起来——“瞧着你那大姐姐端庄稳重的,可跟鲍二家那招蜂引蝶的混账老婆不一样!” 而沈红棉还没开口,那爱嚼人舌根的小媳妇就做了反对:“这知人知面不知心,没准,沈大妮就和那鲍二家的混账老婆一模一样的!” 大白天的的,沈红棉可不是,非要顶着大太阳,坐在这大槐树底下的胡晒——这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是她特意叫来的。 她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些碎嘴子,统统长着八寸长的舌头。 平时说着东家长,西家短,最爱嚼人家的舌根。 只要话头给她们起好了,无风她们还要掀起浪来呢! 沈红棉立刻附合起来:“我那姐姐,她在大户人家过惯了好日子,骤然回了宝河村受不了苦,就死乞白赖的去攀人家小刘地主!” 小媳妇哼了两哼:“小刘地主家大业大的,鲍二家的混账老婆,可不就是图人家有吃有喝!” 大姑娘想了想,道:“自打鲍二家的混账老婆跟了小刘地主,她们家那是天天烙白面饼子,日子过得比以前美多了!” 小媳妇抖了一下肩膀,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可不是嘛!那沈大妮,估计呀也是为了这个!” 两个你一句我一句,沈白桥在她们嘴里瞬间就有了无数的闲话。 沈红棉还不忘在旁添油加醋:“就昨晚上我还瞧见,沈大妮去小刘地主家呢!唉,我有这么一个姐姐,真是丢死人了!” 她说的有鼻子有眼,活像真的一样。 大姑娘和小媳妇,都忍不住啧嘴。 大晚上的还去找人家,这也忒不要脸了吧。 鲍二家的混账老婆还知道避着人呢,要知道这小刘地主,可是有家有室的男人! 小刘地主他老婆,更是个凶巴巴的母老虎,这要是让她知道了,沈白桥非得吃不了兜着走。 沈红棉还嫌自己捅的这一把火不够旺,她又道:“那田庄子里还有个宋妈妈,日日来盯着,她就是那大户人家,派下来管束沈大妮的。” 小媳妇把话头接了过去:“那宋妈妈知道这沈大妮不检点的事?” 沈红棉把头一摇:“那自然是不知道了!你想要,我那大姐姐,肯定是要瞒着她的。” 大姑娘琢磨了一下:“那小刘地主家的母老虎,还有宋妈妈,岂不都是被沈大妮瞒的团团转?” 人言可畏,自古有之。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污名化,是成本最低的毁灭。 沈红棉是一心想让这两个长舌妇,把自己今天说的话传出去,传的满村皆知,最好能传到宋妈妈还有母老虎耳朵里! 她立刻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开始鼓动那大姑娘:“可不是被沈大妮,骗的团团转嘛!说起来她俩也真够倒霉的。” 而就在这时,陆沉舟路过槐树底下,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沈红棉念出了,那小娘们的名字! 沈红棉原本跟他无冤无仇,论身份也只是一介村姑,不必放在眼中。 可自打上次,家里的小崽子差点被她拐走,陆沉舟想不记住她都难。 本来,此事由老族长出面,又在宝河村中,人多眼杂,不方便动手处置。陆沉舟也就不再追究,算是完结。 可是,沈红棉居然又说道起来那小娘们儿。 他一眼扫了过去,冷冷说道:“当心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陆沉舟这一眼,犹如霜刀雪剑,不止把沈红棉给吓了一跳,那大姑娘和小媳妇也心惊胆战起来。 他又是一张冷面挂在脸上,周身气势逼人,光看着就很不好惹。 沈红棉吓得一哆嗦,没敢再讲话了。 那两个大姑娘和小媳妇,当着陆沉舟的面也不敢再说什么。 陆沉舟不想惹事,只冷看了她们一眼,便拎着包袱转身走人。 等他走远后,小媳妇问道:“那人谁呀?一张臭脸,看着怪吓人的。” 大姑娘缩了缩脖子:“那是咱们村的赵猎户,前些个日子才回来的。” 小媳妇又道:“他怎么,像是在护着沈大妮?” 沈红棉嘟囔起来:“没准,两人之间有些什么!” 第97章 小时光 陆沉舟的眼神,犹如霜刀雪剑,足够令人害怕。 他见沈红棉闭了嘴,这才继续去往田庄子找沈白桥——手上那一大包胭脂,是特地买来给这小娘们儿的。 陆沉舟他没进屋,敲了敲窗户,站在窗边发了声:“你…出来一下…” 而沈白桥正在摆弄着几块布头,听见声响,很自然的一抬头,却是看见了站在窗动的男人。 对方双目深邃,看人的眼神如同霜刀雪剑。薄唇锋利,不笑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冷酷,正是陆沉舟陆大将军? “哎哟,陆大将军,你回来了!” 而沈白桥见了他,是很高兴——他这一走,空间的任务没着落,如今陆沉舟回来了,任务自然有了起色。 但她高兴归高兴,并没有起身去迎陆沉舟,手上继续忙着活儿。 上次,她置办了足足两丈的细棉布料,要给自己和陆云归,各做一身衣裳。 可李氏这几日忙着招呼,躺在床上不能下地的沈大成,针线活就顾不上了。 沈白桥便先要了几块小布头,打算缝个小荷包来使用。 作为一个厨子,她烧菜是一把好手,针线女工倒确实是难为她。 小荷包摆弄了半天,仍然不成形。 看沈白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窗外的陆沉舟询问起那几块布头的用处:“拿这几块碎布,做甚么?” 沈白桥冲他摊了两手,觉得十分无奈:“想做个荷包,可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手艺。” 陆沉舟看着那两块布头上歪七扭八的针脚,觉得活灵活现的,很像条大蜈蚣。 饶是他努力坚持过了,也忍不住抿嘴一笑:“缝荷包,可没有你这样的针法。” 沈白桥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调侃,瞪了一眼对方:“居然说教起我来,你的针法又比我高明许多?” 她说着,将那两块布头飞快的藏到自己身后,不愿意让对方在看笑话。 陆沉舟好笑的一摇头。 田庄外的一棵大树,已经发了绿芽,明媚且温暖的阳光之下,沈白桥微微皱眉,一张粉白桃脸,杏眼中水光潋滟,又透出几分精明,娇娇俏俏的。 与从前怯手怯脚的模样,着实不似一个人。 这是陆沉舟第一次,见沈白桥时就察觉到了的,可思来想去,直到现在,陆沉舟也不明白其中缘由。 沈白桥开口出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话说,你了去这么久,事情都办好了?” 她为空间的任务所犯难——空间让陆沉舟在一个月之内确定恋爱关系。 可一晃眼,七天八天都过去了,自己还是毫无头绪。 沈白桥便顺嘴问起了陆沉舟。 “大致,办妥当了。” 陆沉舟隔着窗户回了她的话。 随后他提起手上那只的包袱:“这是给你带的,瞧瞧可还喜欢。” 沈白桥伸出手,从窗外接过了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各色各式的小瓷盒,沉甸甸的,足有一大包。 她皱着眉头:“给我的呀?这都是些甚么呀?” “你打开瞧瞧就是了。” 陆沉舟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这胭脂怎样好怎样妙,都是小摊贩说的,他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喜欢。 陆沉舟心想,要是这小娘们不喜欢,那自己就再去找别的东西送来。 而沈白桥已经拿起只小瓷盒,当着他的面打开,只见瓷盒里面装着一小团带着花香的红泥,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在前世,是个天天被烟熏火燎的厨子,不善打扮,压根没见过这东西。 捏着那只小瓷盒,沈白桥隔着窗户,傻傻的问道:“这什么东西?还有股子花香,怪精致的。” 陆沉舟没想到这小娘们儿,竟然会举着一盒胭脂,问他一个男人是何物? 他愣了一下,随即无奈的摇摇头:“你连胭脂都不认识了?” 沈白桥一听,立刻就惊讶了。 原来这就是大端朝的胭脂呀,怪不得有股子花香味。 她挑了一点,在手心里抹匀,感觉这胭脂红红粉粉的特别好看。 而包袱里的,怎么全都是些小瓷盒? 难不成这些都是胭脂? 沈白桥这时才发现,包袱里面装着的全都是胭脂。 一眼看去,她数不过来有多少盒,但整个包袱分量不轻,沉甸甸的,足有一大包! 胭脂这玩意,男子去买来,多半是要送给心爱的女子,或者家里的女眷,讨对方的欢心。 陆沉舟,他送这么多胭脂给自己干嘛? 就算是她天天往脸上抹,也得用到猴年马月呀。 沈白桥做了发问:“这些都是给我的?” 陆沉舟看沈白桥并没有不喜欢这些胭脂,嘴角便不易察觉的弯了弯:“都拿到这田庄子了,不是给你的,还是给谁?” 沈白桥抿了抿嘴:“你知道这东西胭脂,通常是男子买来送给心爱女子的吗。你给我?是不是,不大妥当?你应当,送给别的女子。” 要是她知道,陆沉舟把胭脂送给别的女人,那么空间任务,多半就有着落了,自己这个苦命的红娘,也能摊上用场。 而此话一出,陆沉舟的脸瞬间垮了下去:“那你说说,我该送给哪位女子啊?” 这小娘们怎么这么不上道啊?净往自己头上泼凉水。 他给她买胭脂,花都是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妥当的! 是不是,这小娘们讨厌自个儿啊? 陆沉舟琢磨了起来,他从前是将军那会儿,整天臭着张脸,也不会说甜蜜的话去哄人,人人都说他凶神恶煞,心思狠毒。 而这小娘们儿,长得像个晶莹剔透的虾饺,人也娇娇俏俏的,怪讨人喜欢,她是处处都好。 想到这,陆沉舟在心里沮丧了一下,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又作为人人喊打的流犯,就更不应该祸害沈白桥了。 “送给你喜欢的女子啊?” 可沈白桥无心作了回答,她并不知道,陆沉舟心里是怎么想的。 空间发布了任务,她自然以为陆沉舟有心仪的女子,所以才会觉得胭脂送给自己不妥当。 “你要是不喜欢,那就丢了吧,我绝不多言半句。” 而陆沉舟却把脸一别,他不想让沈白桥看见他难过的样子。 而沈白桥明显觉得陆沉舟有些生气了。 她把小瓷盒子放到一边,她站起来,身子探出了窗边,明媚的暖阳之下,她对着陆沉舟浅笑——“烧扔了如何使得!你特地给我买东西,乃是一片心意,我若烧了丢了,岂不是毁了你的好意?” 沈白桥好言好语的开始哄他。 站在窗边的陆沉舟,见自己一片心意显然有被好好珍惜,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大狗,心满意足的拍了下巴,嘴里嘟嘟囔囔的道:“这还差不多。” 第98章 发家致富【上】 陆沉舟从十几岁那会便跟着父辈从军,后来成了家,立了府,也还是整日在军营里。 后来,他渐渐爬到了高位,成了大端朝的陆将军。 为了震慑住那一帮手下,陆沉舟不得不收敛起情绪,摆出副冰冷冷的姿态。 为了打赢那一场硬仗,陆沉舟不得不坑杀敌国二十万人,造下那赫赫凶名。 可在这温暖小时光中,陆大将军,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脾气有点臭的陆沉舟而已。 “行了,东西也给你了,我便走了。” 陆沉舟心情很好的要告辞。 沈白桥把那一包袱的胭脂收下来,她从屋子里绕出来,不是很想让陆沉舟走,便连急忙撵了上去:“等等,我有事要让你帮忙!” 她的手扯住了陆沉舟的袖子。 陆沉舟对沈白桥几乎是有求必应了,心里当下就同意了,嘴上还是要倔一倔的:“你且说,说了我再帮你。” 沈白桥犹犹豫豫的开了口:“我大哥最近出了点事,身体不大好,做不了重活。又正是春耕,缺人……” 她想让陆沉舟帮她在田庄子里,帮她做一些体力活儿。 沈大成倒下了,又正是春耕农忙时节,沈白桥一个人实在是应付不过来。 她倒是想去雇两个帮工,可村里人都有自家的土地要打整。而那些能花钱雇来的闲散临工,则被十里八乡的大户,地主们安置在家中了。 况且,又有空间的任务要做,沈白桥干脆就把主意打到了陆沉舟的身上,谁让他出现了刚刚好的——“再说了,这田庄子也是你的,你来田庄里做农活,可不是在给我做活儿。” 沈白桥认真起来,说的是有理有据。 而陆沉舟好笑的一摇头,看这小娘们儿,是老早就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不过这田庄子,也的确不是小娘们一个人的,他在田庄里做农活,那也是理所应当。 “嗯,你说的在理,也不挑时间了,今日我便去田庄里做活。” 陆沉舟答应了下来,随即,他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可我的一日三餐,你得照管好。” 没想到陆大将军的条件,竟然如此的朴实无华。 一日三餐而已,这还不好办吗? 沈白桥当即答应下来:“供应你一天三顿饭,那是自然。总不能叫你饿着肚子去做活。” “行,那我的一日三餐便得你来照顾了。” 而陆沉舟也说到做到,牵着那一大一小两头牛,就去了田庄外面的田地上进行耕种。 沈白桥在屋里,先把那一包袱的胭脂收起来,然后她点了一遍手上的银钱。 之前在清河县添置物品花了一两多,给李老头买牛,又花去了一两多,再加上这几天的零零碎碎支出。 沈白桥那三两银子花得所剩无几,手里就剩一两百个钱了。 她掂了掂那把铜钱,心中颇为感慨,这花钱如流水,进账如水滴,发家致富之路还长远着呢。 而就在这时空间叮咚作响——“请宿主收货!” 沈白桥立刻就来了精神,趁着无人,闪身进了空间——她昨天晚上把所有的进货单都用掉了,此时,便是东西到了。 之前,沈白桥和白老爷,白纸黑字的约定好了,每逢初一和十五人家就来拿货,如今已经过了十几天,今天就是十四。 沈白桥来了一招破釜沉舟,她把所有的进货单都换成了甜菜。 进空间一看,那八十斤甜菜已经全部到了。 空间出品必属良品,甜菜品质都很好。 沈白桥找了一条麻袋,把甜菜全部捡了进去,然后闪身出了空间。 她拖着麻袋敲了李氏的房门:“嫂子,你快出来!” “妹子,你有啥事儿啊?” 李氏刚好给沈大成喂完汤药,听到沈白桥在门外叫喊敲门,立刻就放下汤碗,给她开了门。 沈白桥指了指手边的麻袋:“嫂子你看看这是啥?” 李氏闻言,打开麻袋从里面取了一头,足有沙包大的甜菜出来。 空间里提供的食材,有许多都是现代化培育出的产物。 李氏作为土生土长的清河县人,她没见过甜菜这东西,好奇的道:“妹子,你从哪搞了一大袋萝卜?这萝卜长得还圆头圆脑的!怪稀奇的。” 沈白桥摇摇头:“这可不是萝卜,这是甜菜!能熬出糖来的。” 李氏一听诧异了:“啥?这糖,不只有用麦芽,还有南省的甘蔗才能做出来吗?这萝卜,不,甜菜也能熬出糖来!” 沈白桥点点头:“嫂子,我可不骗你,这样吧,你把锅烧热,我现在就熬一个给你看着!” 这一次,沈白桥不打算在空间里偷偷摸摸的背着人熬糖。 陆云归这个小大人会对她银子的来源感到好奇。 她的便宜大哥沈大成还有嫂子,李氏自然而然也会。 在绣庄里领活,赚工钱,这个借口用不了多久了,等白老爷一上门,自然而然就会露馅。 那干脆沈白桥在他们面前展示一遍,一来能解了他们的疑心,二来也能让沈大成和李氏学个一二,好有门吃饭的手艺,不用再受别人的气。 “妹子,我把锅给烧热了,你接下来要咋整?” 前些日子沈白桥在院子里,拿黄泥砌的土灶现在派上了用场,李氏是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几下就把火点着了。 她对沈白桥,那是一向深信不疑的。 可是长得跟个萝卜似的甜菜,真能熬出白花花的金贵糖? 对此,李氏表示眼见为实。 “那嫂子你就瞧好了,等我把糖熬出来,你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沈白桥把麻袋拖到锅边,笑微微的。 屋里的沈大成也听见了动静,他被那几百斤的黄豆给压了一下,身体没什么大碍,可这几日是干不了重活,只能在家中休养着。 听到沈白桥要熬糖,他也是觉得很震惊。 要知道只有这南省产甘蔗,熬糖也是南省独有的手艺。 沈大成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甜菜也能熬糖,于是起身来看沈白桥熬糖。 沈白桥照着上一次的做法,把八十多斤的甜菜,全都切丝去皮,入锅熬煮。 等到锅里的糖稀变成了褐色,一股子甜味冒了出来,勺子搅不动之后——她的糖已经熬出来了! 沈大成尝一下碎糖渣,满脸的诧异:“这还真是糖!” 第99章 发家致富【中】 李氏从来没有想过,这长得跟萝卜一样的东西,是真的能熬出糖,她也蘸了一点糖渣,放进嘴中品尝。 而这甜菜熬出来的糖,甜丝丝的,跟吃蜜一样,甚至比她许久以前吃过的,那次蔗糖还要甜。 李氏感叹起来:“真甜啊,怪不得这东西叫甜菜!” “别看它长得其貌不扬的,跟个萝卜似的,其实跟甘蔗差不多,都是甜的,都能熬出糖。” 沈白桥的木勺子已经搅不动了,她把火全部撤了出来,省得锅里的糖熬过了头糊了。 沈大成捡起砧板上一小块,被切碎了的甜菜头,好奇的问道:“妹子,这东西,我怎么从没见过?也没听人讲起。” “哦,这是我在外面学来的。至于这甜菜,我之前在省城偶然瞥见,就使钱买回来。” 沈白桥将燃着火的木柴熄灭,空间是秘密,是她生存的根本,绝不能向外人透露。 而沈大成和李氏,虽说沈白桥和他们是一家人。 可这夫妻俩都太纯真,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把秘密套出来,沈白桥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这夫妻俩,对沈白桥的借口没起什么疑心。 于是沈白桥又道:“嫂子,你今天就哪也别去了,单跟我在家学拿甜菜熬糖。” 李氏犹犹豫豫的问:“学这个作甚?莫不是,要拿去卖?” 她虽然知道南省在打仗,可蔗糖这玩意一向属于贵东西。庄户人家不逢年过节,基本吃不上。 所以,李氏并不知道,这蔗糖由于水路不通,运不过来,已经攀升至“天价”了。 沈白桥冲她一笑:“我已经跟白老爷约好了,他们府上愿意出八十个钱一斤的价来收我的糖。” 此话一出,在场的李氏和沈大成都给吓了一跳! 这可是足足八十个大钱,沈大成作为一个壮劳力,遇上好行情,一个月也不过才一两吊钱。 这糖,居然要八十个大钱一斤! 沈白桥又道:“这熬糖也算是一门手艺,能赚不少钱。嫂子,你可得好好的学。” 虽说李氏女红好,每月都跟绣庄里领活,也能挣钱。可那几十个钱,要她日日夜夜的穿针引线,眼睛都快熬瞎了。 沈白桥看在眼里,怪心疼的,若李氏学会熬糖,自然会是一笔很大的收入,哪怕将来,蔗糖价钱掉下来也不用怕。 “诶,我知道了!” 李氏笑了笑,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有数。 这熬糖可是门吃饭的手艺,哪怕在盛产蔗糖的南省,那也是绝不外传的,哪会像沈白桥这般上赶着教她。 她娘家那几个亲妹子,嫁的差的,不是千方百计的往娘家打秋风。嫁的好的,干脆就不和穷娘家往来。哪会像妹子这样,一门心的为她着想! 沈白桥又指了指身边的麻袋:“行,咱们手上还有好几十斤的甜菜,嫂子你就帮着我一块熬出来,明儿人家白家可要来收货。” 沈大成着急了:“妹子,我该干点啥呢?总不能光让你们女眷忙活,我一个大男人在边上啥用处都没有。” 面对便宜大哥的心急,沈白桥微微一笑:“大哥,怎么能这样说呢?我这田庄子还指望着你呢!” 他们这一家子想要发家致富,每个人都得出份力。 沈大成,自然也不会闲着。 沈白桥拎出几只甜菜来,继续说道:“赵猎户被我请来,当几天帮工,他一个猎户,哪里会做这田地里的农活。大哥你要想帮忙,就去教教他。” 沈大成见自己终于不用空手闲着,光让家里的女眷忙活。 他兴冲冲的要去找陆沉舟,可是他走着走着,琢磨出了几分不对劲——咋又是这个赵猎户? 沈大成试试探探的问道:“妹子,你让赵猎户来帮咱们的忙,是不是太劳烦人家了?” 沈白桥也没多想,随口道:“一点小事,也不算麻烦他。况且这田庄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让他干活,理所应当!” 沈大成和李氏互看了一眼,他们俩夫妻统一觉得这赵猎户和自家妹子,十分般配,再瞧瞧,这说话的调调,跟老夫老妻似的。 夫妻俩不由会心一笑。 不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沈大成没敢当着沈白桥的面说这事。 他直接去了田地里,帮着赵猎户做农活,虽说重活他现在干不了,可轻巧的活还是能做一二的。 李氏和沈白桥,则留在田庄子里熬糖。 八十斤的甜菜,放在空间里熬,哪怕有便利的厨具,也得要一晚上。 在空间外那就更不用多说了,土锅土灶加上木柴,李氏和沈白桥从白天忙到了黑夜,在勉勉强强将八十斤甜菜,熬成四十斤的糖。 等李氏和沈大臣休息之后,沈白桥轻手轻脚的进了空间,将那四大坨凝固得奇形怪状的甜菜糖也带了进去——田庄里连家具都缺乏,更别提模具了,只能任由糖稀自行凝固。 她用机器打成细腻香甜的糖粉,再分袋包装,方便明天一早,白老爷来取货。 而与沈白桥立下白子黑字文书的白老爷也当真说话算话,日头刚刚上两竿,就现了身。 方脸大耳的白老爷,他坐在一头驴子上,身上是绫罗绸缎,手上又是扳指又是核桃的,看着就很阔气。身后两个下人,则各牵了一匹驮货的骡子。 “哎哟!白老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沈白桥赶紧迎上去,她本以为,宝河村地处偏僻,距离县城又远,白老爷多半会派自家的下人来一跑趟,可没想到,竟然他本人亲自来了。 白老爷被下人们扶着下了驴子,手上的核桃转了两转,他笑呵呵的对沈白桥说道:“沈娘子,许久不见啊!你家的糖,真是品质好,我那些主顾们是赞不绝口呀!个个都说比南边的蔗糖还要好。” 沈白桥笑笑,客套起来:“夸奖了!” 随即,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白老爷,外面太阳大,且进屋喝口水吧。” 白老爷点点头:“约定的日期已到,不知沈娘子准备的如何了?” 祭拜过父母祖宗后,白府的家眷几乎都回了省城,只有白老爷,因为沈白桥,而不肯走。 沈白桥嘴角翘了翘,她当然有所准备:“白老爷,咱们是白纸黑字的写明白了,我自然要照着文书上面的做,都妥当了!您先进屋喝口水,我这就把货取出来。” 第100章 发家致富【下】 昨晚上,她将那些糖粉处理好后,就放在空间里。 本想着,等到白府来人取货,她找个借口进空间。再拿出来,可没想到白老爷会亲自跑一趟,这让沈白桥颇有些意外。 “那行,你去取货罢。” 白老爷对于沈白桥,他拿她当小财神来看的,是特别的好说话。 “嫂子,你帮我去招呼一下白老爷,我去去就来。” 沈白桥要进空间,便拜托了李氏招呼白老爷。 李氏长这么大,见过的有钱人也不过是村里的大户和地主们,还是头一次见像白老爷这样的,大有来头的富户。 她畏畏缩缩的给白老爷端了碗热水——庄户人家不兴喝茶叶,便只有白水招呼了。 做生意的人,哪个不是长袖善舞! 白老爷更是有颗七窍玲珑心,这种小事不会放在心上,端起碗就喝水。等一碗水喝完,沈白桥也拖着一只麻袋进了屋。 “白老爷您来验一下货,你也知道南边在打仗,糖料过不来,这次做的有点少,只有四十斤,和上次差不多。” 沈白桥一指麻袋,这四十斤的糖粉可不轻,把她累得够呛。 白老爷是做爷的,验货这种事当然不用他动手,勾勾手,那两个随行的下人便过来验货。 开袋,品尝,上秤。 下人们回禀白老爷:“沈娘子这批货跟上次一样,也是上乘品!” 白老爷点点头,下人当即从袖中取出三只银锭,并两块碎银,放在桌上。 白老爷发了话:“四十斤糖,照咱们约定的价钱,应当是三两二钱银子。沈娘子点一下?” “不必了。” 沈白桥心说这点小数目,一眼就能看清楚了,也没必要清点了。 而边上的李氏震惊了,昨天她们熬的糖居然卖了三两多银子!天啊,足足三两多银子! 被这个数目所震撼的,她更加不敢说话了。 “沈娘子当真爽快,对了,还有一事要跟沈娘子商量。” 而白老爷取完了货,心中还惦记着他家小祖宗临走时交代下来的事,便开门见山起来。 他冲下人挥挥手,下人都用久了,很明白老爷的心意,当即手捧了两锭白花花的银子上来。 这两锭银子,可跟刚才给沈白结账的那个份量不一样,看着沉甸甸的,少说也有十两一锭! “沈娘子是讲信誉的人。到了今日,我便要回省城。以后便由下人们来取货。只是此事,望沈娘子考虑考虑。” 白老爷向沈白桥说起了他的打算。 而沈白桥看着银子很不解:“这是何意呀?” 白老爷一笑:“这是二十两定金,沈娘子也知道南省现在丢了,让那帮犬戎蛮子给占了,官府也没个消息。这蔗糖啊,恐怕是有些日子运不过来了。” 他说这话时意味深长。 沈白桥想了一下,心说这白老爷是个生意人,明白这甜口买卖好做,又知道沈白桥能熬糖,也能产糖,给了定金,多半是要要一笔大单子。 没人会嫌弃自己钱多,沈白桥也不例外,便道:“二十两的定金,不少了。就是不知白老爷要多少货?” 可是话一出口,白老爷却是好笑的摇了摇头:“沈娘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下轮到沈白桥一脑袋雾水了。 定金都拿出来了,这白老爷却不是要订单,那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沈白桥琢磨不透了,犹犹豫豫的问道:“那您给我这二十两银子的定金,是甚么意思?” 白老爷笑了一笑,手上的核桃也转了起来:“沈娘子,你从即日起,把熬出来的糖只卖给我一家,这二十两的定金便都是你的,如何?” 原来,白老爷是想独霸沈白桥的甜糖,以及熬糖的手艺! 当初文书上白纸黑字的可没有写过,沈白桥不许把糖卖给别家。 白老爷本来也是想不到这一层的,可是家里的小祖宗提点了他一道。 南省现在丢了大半,战火纷飞,流民遍地,以往的蔗糖产业大大受损。可达官贵人们,以及一些商铺又缺不了甜口。 朝廷方面也没半点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失地收回来。 沈白桥这个会熬糖的小娘子就格外的稀罕。 “若是我价钱开少了,咱们还可以再商议商议!” 白老爷不能放跑她,并且还要把会熬糖的沈白桥与产出的糖,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上,才算奇货可居。 要不然,沈白桥把糖卖给别家,自己就只有干看着的份儿了。 充当背景板的李氏更加震惊了,二十两银子,天啊,居然给了二十两银子!她几乎要晕倒了! 沈白桥也是没想到,白老爷跑这么一趟,居然是为了要“专营权”,不过那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实在很诱人啊。 况且白老爷也说了,她还可以把这二十两银子的价钱往上抬一抬! 沈白桥皱了眉头,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白老爷你也知道如今的形势,这蔗糖可比米贵,南省又丢了大半,二十两银子未免有些少了。” 没错,沈白桥就是嫌二十两银子少了。 也倒不是坐地起价,就是物以稀为贵,白老爷要她的专营权,她要个高价,也不算敲竹竿。 而白老爷受了他家小祖宗,白秋水的指点,心说舍不得孩子,我套不着狼——二十两银子个算什么!便是再翻上一番,那也是舍得的。 大手当即往桌上一拍,把那两只盘的快玉化的核桃都震得一跳:“沈娘子,此事好说!二十两银子少了,那我再添上十两!” 整整三十两银子,背景板李氏与桌上的核桃一样,惊了一跳,差点要被这个数字震晕了。 沈白桥也是很心动,她没骨气,会为几两银子所折腰。 宋大娘子定的地钱是一百两银子,前三个月,作为沈庄头的沈白桥就要缴清。 如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沈白桥也只是赚了一些小钱。 连一百两银子的零头都不够,而这白老爷开口就是三十两银子,由不得她不心动啊。 但是三十两银子,似乎还是少了一点。 毕竟关乎今后的收益,沈白桥想了想:“白老爷,您开四十两吧!答应的话,从今日起,我家的糖便只卖于你一家。” 李氏软着双腿几乎要跪下了,心说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是挑水的望大河,满眼都是钱了。 第101章 四十两银子 四十两银子,对于宝河村的庄户人家来说,那可当真是一笔天大的数字。 若是遇上好的年景,好的收成,没什么婚丧嫁娶,条件好的庄户人家不过一年能攒个一两多的银子。 四十两银子,几乎是一辈人的积蓄了。 而四十两银子对于白老爷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一笔小钱罢了。 他又在心中记起了自家小祖宗,白秋水的叮嘱,当即拍桌同意:“依沈娘子的话!四十两银子,就四十两银子!” 白老爷话一撂下,一个下人立刻往桌上添了两锭银子,一个下人捧来了笔墨纸砚。 而对方爽快,沈白桥也不墨迹,签字画押,双方立了文书合同,那四十两银子便到了沈白桥的手里。 收完货,立完文书,白老爷也要回清河县城。 他在宝河村也没什么事,就不多耽误,起身告辞,骑上了那头毛驴,喜颠颠的上了路。 一直作为背景板的李氏,这时才敢说话。 她凑到沈白桥身边,小声的问道:“妹子啊,那老大哥是什么来头?方脸大耳,绫罗绸缎的,还使着驴子和下人,我瞧比咱们村的小刘地主还气派。” 沈白桥颠了颠一只银锭,道:“清河县的白姥爷,不过我听说,这位老爷常驻省城,只是逢年过节才回老宅来祭拜。” 李氏压着嗓子又开了口:“一出手就是四十两银子,可真是有钱……” 那四锭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当真是把她给惊到了——这钱来的,跟天上掉下来似的,几乎让人犹如做梦。 沈白桥看了她一眼,随即把其中一锭银子,递到了李氏面前:“嫂子,这钱你收着。” 李氏反应不过来:“妹子,你这是做啥?” 沈白桥把银子塞进李氏的手中,态度很坚决:“你和大哥在田庄子里帮我,之前是我没有。如今有银子了,自然有你们的一份。” 正因为是一家人,她不能让沈大成与李氏白干活儿。 只可惜,沈白桥也不算很富裕,又有那一百两银子的地钱要缴,能分出来给沈大成一家的,只有这么多了。 李氏摇摇头,不敢收:“妹子,你可别这样!” 他们一家大小,无路可走时,投靠的是沈白桥,住的是她的屋子,吃的是她的粮食。 沈白桥还教她熬糖的手艺,火该多大,水该多少,没有半点藏私,是倾囊相授,已经是很大的情谊了。 李氏哪里还能再收钱,况且这不是小钱,是整整十两银子! 再说了,就她和沈大成干的那点活也不值那么多钱呀。 沈白桥见她推脱,不由竖了两道秀眉:“嫂子,这钱你得收下!等你学会了熬糖,这活儿你就得来帮我做,银子嘛,就当是工钱了!” 她又让她想一想,家里的那一对小姐俩,再想一想沈大成,劝道将来还有的是用钱的地方。 李氏这才捧了银子,又看了一眼沈白桥。 自从这个妹子带着孩子回来,他们一家也就像是脱离了泥潭。 两个孩子和两个大人能吃得上饱饭了,苞米面窝头管够,还能接长不短的有荤腥。 她的那一对小姐俩,头发黑了,脸上了长肉,看着比从前体面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也穿上新衣了——沈白桥对半分了他们一丈布,于是沈大成和李氏两个大人,一人有了一身新衣裳。 这不,还有十两银子进账了。 “妹子啊,这样的日子,我从前是想都不敢想。” 李氏捧着银子,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沈白桥听罢,笑了笑:“依我看,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嫂子,你把阿云和那俩孩子召回来,再去叫大哥和赵猎户回来吃饭,我嘛!就留在家里,烧火做饭!” 今天挣了钱,她得好好吃一顿,权当是庆祝了。 等李氏走后,沈白桥闪身进了空间。 之前在清河县城买的五斤猪肉还没动过。 沈白桥从冰箱里取出一斤,用料理机打成肉末,再磕进去一个鸡蛋,多放葱花儿、姜末儿,攥成肉丸子。下了油锅,再加上白萝卜、煮成了一大锅。 她还不忘在,汤锅里面化上一块荤油,增加香味。又切了一小碟咸菜丝。外带蒸上一笼子苞米面和成的窝窝头,作为主食。 倒不是,不想蒸白面的,关键是沈白桥上只有苞米面。 这一顿饭有干的有稀的,有荤的有素的,放眼宝河村,倒也算不错了。庄户人家逢年过节才这么吃。 沈大成和陆沉舟两个人好找,就在村口的田地里忙活。 一个赶牛,一个扶犁,两个男人通力合作,田庄子的旱地已经打整的差不多了,不日就可以播下作物。 李氏招呼完他们俩,便去找三个孩子。 自打沈大成一家住进了田庄,陆云归可算有了伴。 这个小大人出了将军府后,便一下子懂得了人间疾苦。 沈白桥吃苞米面窝头,他也吃。沈白桥住破屋,他也住。 从没有半句怨言,在宝河村,陆云归从没摆过将军府做小公子的谱,很能和小孩子们打成一片。 此时,他正跟着,家里两个姐姐的多宝河边摸鱼。 正是暖春时节,河水也再不像之前那般结冰冻人,反而变得温暖起来。 小姐俩把裤脚挽得高高的,在河水里摸来摸去,希望能逮到一两条小鱼,拿回家去。 陆云归站在浅水的岸边,他心疼鞋子,不肯下水,反而拨弄起那些石头——他觉得这石头底下肯定藏着鱼! 而这个小大人的判断,是对的。 刚掀开一块石头,鱼儿就摇头摆尾的窜了出来。 小姐俩赶紧过来围堵,陆云归帮不上忙,就在水边上指挥:“往那游去了!杏儿姐,它就在你脚边!” 而这时,李氏出现在三个孩子面前:“桃儿杏儿,你们在做甚么呢!” 小姐俩异口同声地回答:“娘,我俩抓鱼呢!” 李氏好笑的摇摇头:“瞧你们俩姑娘,上树摘桃,下河摸鱼,跟假小子似的。倒不如阿云一个小子文静!” 陆云归受了李氏这一句夸奖,反而觉得很不是滋味——夸他文静,意思是好的,可这词好像是用来讲女孩的。 小大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便道:“舅母,我娘呢?” 李氏摸了摸他的头:“你娘在家中做饭呢!” 然后,她招呼起自己的那一对小姐俩:“今儿可是你们姑姑做饭!你俩平时都嚷嚷,姑姑做饭好吃,还不赶紧着家去!” 小姐俩顿时欢呼起来,没了抓鱼的心情,一左一右揪着腿短跑不快的陆云归,急吼吼地要回田庄吃饭。 而在门口陆云归,却是看见了,他的老父亲陆沉舟陆大将军! 第102章 父子斗气 陆沉舟和陆云归这一对父子,也不知是前世的冤家,还是今生的孽缘。 陆云归对他的老父亲,那是百般看不上,万般瞧不上眼,一见着对方,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陆沉舟见竟然这还没三块豆腐摞在一块高的小人,看见他,竟然翻脸如翻书,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心说这小崽子怎么还甩脸子给他看? 而李氏和沈大成夫妻俩,不知道陆沉舟和陆云归父子俩的关系。 沈大成还笑模笑样的,对陆沉舟一招呼:“赵猎户,今儿可是我妹子做饭!家中这几个娃儿都一致觉着她做饭好吃,你算可有口福了。” 陆云归小声的在旁边补刀:“哼,吃吃,就知道来我家蹭饭!” 他这话,明显是针对陆沉舟的。 而陆沉舟耳聪目明的,一下子就把小崽子的碎碎念听了进去,气得脸色都不好看了——怎么着,他连口小娘们儿做的热饭都吃不上吗了! 而陆云归瞪他一眼,故意从他面前,大步流星的走进去:“娘,我饿了!今日吃甚么!” “肉丸子炖……” 此时沈白桥已经把窝窝头,摆上了桌,看到人都回来了,本来想招呼大家吃饭,可当她看到,这两父子一前一后的进来,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话也给堵住了半截。 不好,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这父子俩总是不对付。 陆沉舟在田庄子做活的这几日,沈白桥都挎了小篮子,去田地里,专门给他和沈大成去送饭,才没让家里的小大人和他撞上。 都怪自己今天高兴过了头,疏忽了这一遭,让李氏去叫人。 可这也不能怪李氏,她又不知道这一大一小,形如水火——陆云归瞧不上他的老父亲,陆沉舟也不爱和小崽子置气。 沈白桥顿时觉得头都大了两圈,她叹了口气,打算认命了:“有窝窝头,还有肉丸子炖萝卜,等着,我去给你们拿碗。” “锅给我。” 陆沉舟很自觉的开始帮忙,他走到沈白桥身边,接过了她手上那只,装着肉丸子的汤锅,并放到桌上。 沈白桥给众人发碗筷后,她坐到了儿子身边,内心一片忧愁。 而陆沉舟把一个窝头递到了陆云归碗里:“吃饭罢,莫要瞪眼睛了,吃且得有吃相。” 而陆云归抱着两条小胳膊,几乎要翻白眼了——他又不是没长手,这个陆将军,做给谁看呢! 陆沉舟脸上不动声色,却再次在心中默念——他绝不能和个小崽子计较! 沈白桥啃了一嘴窝头,内心越发忧愁了。 而沈大成看了一眼陆沉舟,又看了一眼陆云归,他奇怪起来:“赵猎户,你别嫌我多嘴,我家阿云跟你挺有缘分的,瞧这眼睛,这下巴,和你生得有七八分像咧!” 他是外人,可一句话,就戳到了三个人的肺管子。 陆沉舟,沈白桥,陆云归,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三个人异口同声起来:“哪有!根本不像!” 沈大成和李氏互看一眼,面面相觑。 明明沈大成就只是觉得,阿云长得和赵猎户有几分相像,随口一提的话罢了,怎么这三个人如此敏感激动。 陆沉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道:“巧合罢了。” 沈白桥也咳嗽了一声,解释起来:“大哥你多半是看错了,云崽是我的孩子,自然是像我的。” 还好李氏在旁边打起了圆场:“阿云长得还是和妹子像的!” 陆沉舟身份特殊,着实不能暴露云崽和他的父子关系,沈白桥可不想让沈大成,察觉出来端倪。 好在,一来一回的,你说半句,我说两句,这事就算掩盖过去了。 沈白桥松了一口气,而陆沉舟和陆云归这一大一小又开始在饭桌上较劲! “我妹子做饭就是比旁人做饭要好吃!就连这萝卜,也要比别家妇人炖的有滋味的多!” 沈大成举着筷子,是由心的称赞起沈白桥的厨艺。 “家里的这几个孩子也天天惦记着妹子做的饭,今儿可算解了他们的馋。” 李氏也赞同起来,那一对小姐俩,天天在她耳边吆喝央求姑姑做饭。 沈白桥对此并未觉得骄傲,甚至有些心虚,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弄不到几个好菜,自然是不解煮。 而她一个做厨子的,烧饭比旁人好吃,实属正常。再加上所用的材料都是空间出品,饭菜还能做得难吃,那就离谱了。 陆沉舟没说话,但也觉得这小娘们烧饭是特别好吃。 一锅普普通通的丸子炖萝卜,竟然别有滋味,不亚于从前在将军府里吃的珍羞美味。 然而,正当陆沉舟伸出筷子想再夹一个丸子时,他伸出去的筷子,却让另一双筷子狠狠的摁住。 抬眼一看,对面的小人,正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陆云归压低了声音,道:“我小娘烧的菜,才不给你吃!” 陆沉舟忍不住啧出声,他家的小崽子,是想做什么,连饭都不让他这个老父亲吃了? 可他不能和一个小崽子计较,更何况儿子还是自己的。 于是,陆沉舟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沈白桥,想让她出面管教管教。 “哎呀,今天饭真是好好吃!” 谁知沈白桥笑微微的把脸一扭,只当做没看见,并不肯掺合进来——这一大一小,她哪个都得罪不起,索性让他们自己斗去。 陆沉舟求救无果,他盯着那一枚肉丸子,心说今天他便赌上陆将军的名誉,这枚肉丸子他吃定了! 他的筷子往前一探,疾如风,快如电,眨眼间筷子已经要戳到了那枚肉丸上。 而小大人却看透了他的意图,哼了一声:“娘,我要吃那个!” 下一刻,沈白桥把一根筷子扎在了肉丸上面,从陆沉舟眼前,凭空举起,挑到了陆归云碗里:“诺,你吃罢!” 有了沈白桥的半路截胡,陆沉舟的筷子伸了个空,夹了个寂寞。 他之前赌上的名誉,也荡然无存了。 灰头土脸的陆沉舟退而求其次,只能夹了块萝卜,默默的咽下:“萝卜也很好吃。” 沈白桥看在眼里,忽然觉得陆沉舟有那么一点可怜,活像一只流浪狗。 于是,她给他递过去一只窝头,不动声色的道:“赶快吃饭罢。我还要给老秀才送饭去,说起来这刘氏这两天都不在家。沈红棉也是一到白天就没了踪影,奇怪!” 第103章 闲言碎语母老虎 刘氏做长辈的,忙着在小刘地主家照顾大侄儿,沈秀才端着书本,整天在屋里,之乎者也。 陆沉舟虽然回来了,可是不耽误沈红棉无中生有,她纠结了几个嘴碎的大姑娘小媳妇,唾沫星子乱飞,从早侃到黑。 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又把谣言散播了一层。 沈白桥真是人在屋中坐,锅从家中来,宝河村隐隐刮起了一股,沈家大姑娘与小刘地主之间有一腿的说法。 而宝河村,也不单单只有陆沉舟回来,小刘地主家的那个母老虎也回来了! “当家的,俺回来了。我走时我娘还怪舍不得我,给我塞了这么多东西,让我给带回家!” 说话的,正是小刘地主的那房媳妇,胡娘子! 这可是位女中豪杰,长得狮鼻阔口,大脑袋、粗胳膊、粗腿,皮糙肉厚,说起话来嗓门儿又粗又亮,在家里成天吆五喝六,让小刘地主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打狗他不敢撵鸡。 刘氏正在屋里照料小刘地主,一听见声,赶忙迎出来:“哎哟喂,我的侄媳妇,你可算是回来了!快去看看你男人吧,他呀!给伤着了,我照管他好些天了,如今你回来,可算有人来帮把手了。” “大姨,他这是伤哪了呀?咋不去个信叫我一声。” 胡娘子的两条粗眉毛扭了起来,她掀起门帘子,进去里屋一看,只见小刘地主躺在床上,脸色灰白。 都开春暖和了,他腰上还盖了条小被,怪不对劲的! 胡娘子起了疑心:“天都暖了,你还盖着条小被?” 而小刘地主见了自家的妻房,心想这些天,他没少背着媳儿沾花惹草的,若是让母老虎知道了,岂不是大难临头? 他心虚的一哆嗦,想要岔开话题:“媳妇儿,你咋回来了?咋不在娘家多住两天?” 胡娘子撇撇嘴,把大包小裹放在桌上:“我这都去了十天半个月,家里没有我,光靠你一个,那能成事吗?话说你咋病了?还得劳大姨来照料。” 说着,胡娘子就要去掀盖在丈夫身上的小被。 可小刘地主,哪敢让胡娘子去掀被子——若是让老婆瞧出了端倪,母老虎不得活撕了他? 小刘地主抹了个笑脸,赶忙去拦胡娘子的手:“媳妇儿,哎,你别上手呀!” 而他越是不让,胡娘子就越是要一探究竟。 僵持之际,门外又进来一人。 “表嫂,哎哟,你可算回来了,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在这时,沈红棉进来了,打破僵局。 她在村口瞧见胡娘子拎着大包小裹的回家,就赶紧收了摊儿,急匆匆的赶到小刘地主家。 胡娘子被沈红棉这么一嚷嚷,心思也就转开了,愣头愣脑的问:“表妹啊,你要说点啥?” 沈红棉给小刘地主使了个眼色,又望了一眼刘氏:“这人太多,不方便说道,咱们娘们间的事。走,到院子里去说。” 胡娘子不解,都是自家人,还有啥不能当面讲的? 沈红棉故意做出为难神色:“表嫂,有些话,自然不好当着人前。” 她这么一比划,胡娘子反倒信了她的。 两个人一块去到了人少的后院。 “表妹,你要说啥?这没人,赶快说吧!家里的财本还等着我瞧呢。” 胡娘子在家里嘴一份手一份,炕上一把剪子,地下一把铲子,干家务活是把好手,豆腐坊的生意也能上手。里里外外全拿得起来,外能调教一众佃农长工,内能把小刘地主收拾得服服帖帖。 不似别的女眷,大字不识,只知道低头干活儿。 沈红棉眼珠子一转,道:“表嫂,那我可说了,你别气。” 这位胡娘子性情彪悍,大手一挥:“且说且说。” 沈红棉清了清嗓,道:“这几日村子里有了些风言风语,表嫂你也晓得,我爹前头的死鬼媳妇留了一个女儿吧……” 小刘地主是刘氏的娘家人,老沈家什么情况,她自然是晓得的,便道:“你那个姐姐,不是给卖出去了吗?又关她啥事?” 沈红棉苦着一张脸:“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可就是从我那个姐姐身上出来的!她呀,上个月让大户家里的大娘子给撵回来了!” 胡娘子不解其意,老沈家的风言风语,关她什么事?为何要跟她说? 莫不是沈红棉要跟她诉苦? 这也不对啊,她不和她亲娘刘氏去说心里话,跟她一个表嫂诉什么苦? 不过胡娘子还是耐着性子,安慰了她几句:“你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她又是被卖出去的人,你可用不着为她生气。” 沈红棉捂了脸,觉得很羞愧:“表嫂呀,你知道她都做了些甚么吗?简直就是伤风败俗呀!” 她同时在心头冷笑了一下,心说,现在是你来安慰我,等下把话说出来,就有你胡娘子哭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反正你们不是一个娘,村里人说闲话,也说不到你头上。” 胡娘子继续安慰声她。 而沈红棉看了一眼胡娘子,道:“我那姐姐她不知羞耻,她竟和小刘地主好上了!” 一提到小刘地主,胡娘子的脸色就大变起来:“好啊,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刘二蛋,你个王八乌龟养的,竟然敢背着老娘弄这样的花花肠子!” 她本就是个性情彪悍的女子,一听在自个儿回娘家这段时间,丈夫竟然敢背着她沾花惹草,那自然是勃然大怒。 胡娘子怒气腾腾的就要杀进屋中,把小刘地主一顿收拾。 胡娘子甚至,都没有怀疑,沈红棉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反正他们两家是亲戚,想必这表妹不会没事找事。 而沈红棉和小刘地主,如今算是盟友,再加上粮食还没到手。 要是放任着这母老虎,把小刘地主一顿好打,那再好的联盟也得散了。 她赶紧把胡娘子拦住:“表嫂你先听我说,这不关表哥的事,是沈大妮!她不要脸,她勾引的表哥!” 胡娘子脸上杀气腾腾:“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表哥也不是甚正人君子!” 沈红棉正了正脸色,继续给胡娘子出主意:“治内先攘外。表嫂,你先把不要脸的狐媚子给收拾了,咱再回来治表哥!” 第104章 克星【上】 安内先攘外,这是沈红棉给出的主意。 胡娘子是个急性子,她也没多想,只越听,越觉得沈红棉说的有道理——“好啊,趁着我不在家,甚么妖魔鬼怪,都敢上门了!” 沈红棉还不忘在旁边煽风点火:“那沈大妮攀扯小刘地主的事,已经传的满村皆知了!表嫂,你要是再不拿出点大娘子的款来,那可就让人瞧不起了!” 那些闲言碎语,是从她嘴里出来的。 有没有这回事,沈红棉自然心里清楚的很。 沈白桥明明白白是被冤枉的。 可胡娘子这段时日,都在娘家度过。 对家里的事,乃一概不知,几句话就被沈红棉绕了进去。 她是又气又恨,恨小刘地主不安分守己,竟然敢背着她沾花惹草,气自己一眼没看住,就冒出个狐狸精。 “你说的对,我得听你的,先攘外后安内!” 胡娘子当即就怒气腾腾的出了门,要去攘沈白桥这个外敌,然后再回来,把小刘地主打出个牛黄狗宝。 沈红棉心说这个母老虎,简直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杀出去了! 她气得直摇头,同时迈开步子,赶紧去追胡娘子,一边跑还一边叫:“表嫂,你等等我,我给你带路呀!” 沈红棉知道沈白桥,这个时候还在田庄。 她便领着怒气腾腾的胡娘子,一路冲田庄子杀来。 与此同时,陆沉舟与陆云归,一大一小还在斗法。 你不让我夹,我偏要夹! 他们两个抢最后一颗丸子,抢的快冒火花了。 沈白桥无可奈何地在旁边收拾起碗筷——沈大成一家子都吃的差不多了,李氏去裁她的衣料,沈大成去喂牛,小结俩也继续摸鱼的大事业,就剩这父子俩不对付了。 “我说,陆大将军,您今年贵庚啊?” 沈白桥扯了扯陆沉舟的袖子,有一点子央求的意思:“别和一个小孩子置气,赶快收拾收拾,做农活去罢。” 陆沉舟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放下了筷子:“你既然求我,那我总得卖你几分面子。” 陆云归也就顺顺利利的吃到了最后一个肉丸子,脸上也浮出了胜利的笑容。 小大人偷着得意了一下,自家阿娘烧的饭菜,那自然得给他吃,至于陆将军嘛,让他喝西北风去罢! 而陆沉舟抱着两只手,心中很郁闷。 这小崽子,连一颗肉丸子都不肯让,怎么专门跟他这个老父亲作对! 不过,这小娘们烧饭做菜是真心好吃,哪怕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咸菜,也是有滋有味的,比在将军府的那些厨子,手艺不知好了多少。 可他记得,这沈小娘从前在将军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有这般的厨艺? “你这烧菜的手艺是从哪学的?我吃着,觉得十分可口。” 正当陆沉舟想向沈白桥问个究竟时,胡娘子与沈红棉却是杀到了院子里! 这胡娘子本就是个母老虎,再让沈红棉火上加油的,这么一撺掇,那就更加怒不可遏了。 她进了院子,先是架着壮实的身子,三步并两,走到院里的土灶前,竟是一把将上面,支着的用来熬糖的锅掀翻了。 然后用伸腿又踢向土灶,沈白桥砌的土灶不过是用黄泥和石头活成的,本就不结实,架不住胡娘子这一通折腾,顿时灶台倒了大半。 听到声响的沈白桥,急忙出来查看,她只见一个狮鼻阔口,大脑袋的妇人正在她院子里搞大肆破坏。 而细细条条,长得像黄鼠狼的沈红棉揣着两只手站在旁边叫好! 陆云归也瞧见了这一幕,小大人竖起了眉毛:“你是何人,为何要在我家中打砸!” 陆沉舟走出来,想要动手。 沈白桥却是阻止了他:“你暂且别出手。” 她说着,看了一眼沈红棉。 也倒没有立即发火,而是站在原地半眯着眼睛,语气冷冷的向胡娘子,作出了警告:“做甚么呢,这可是我家田庄,由不得你在这里打打闹闹。” 沈红棉赶紧做了介绍:“表嫂,她就是和表哥勾搭在一块的沈大妮!” 胡娘子一眼看去,这沈大妮,虽然荆钗布裙,可露在外面的脸和手都是白白嫩嫩,更生得眉清目秀,如花似玉,满村子的妇人,找不出比她更漂亮的了。 她就越发认定了沈红棉说的是实话。 胡娘子以貌取人,把沈白桥彻彻底底的当成个攀扯男人的狐媚子。 她从鼻孔里喷出一道气:“好啊,你还敢出来!也省得我去找你了。哼,连娃儿都有了,竟然还勾搭别人家的爷们,我今儿,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不可!” 胡娘子火上心头,就要对沈白桥动手。 “啪”的一声响起。 沈白桥不言不语,反手便是一耳光,打在胡娘子脸上,声音清清脆脆,颇为响亮。 这一耳光打的出乎众人意料。 连沈红棉都在旁边看傻了眼,这么一个母老虎,居然挨了打! “你敢打老娘!” 胡娘子诧异至极。 “咣”??的一声。 沈白桥又是一巴掌打甩过去:“打你又如何?敢掀来我家打打砸砸,打死你都是轻的!” “你欺负人!非但勾搭我家爷们儿,还打我!我今儿弄死!” 胡娘子性情彪悍,横行多年,收拾的小刘地主服服帖帖,哪吃过这样的亏,气得直想挥手打回去。 可刚有这个念头,挂着银耳圈子的耳朵就让沈白桥给一把揪住了。 “在我家里打打砸砸,还骂我!说!我怎么勾搭你家爷们了。” 沈白桥从来不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这个妇人,来田庄子里打打砸砸,还口口声声的污蔑她! 沈白桥可小气的狠,受不了这个闲气,她手下毫不留情,死拽着对方的银耳圈子。 而那银耳圈子。是挂着肉的,这么一扯,连带着耳朵上的肉也跟着疼。 胡娘子也是没有想到,她用来装饰的耳圈子,这下子可成了她的软肋把柄。 加上沈白桥心狠手黑,她耳朵眼都被扯的老长。 胡娘子疼的直捂耳朵:“你撒手!快撒手!” 她虽蛮横,可耳圈子让人揪在手里,就与那被拽住了鼻环的老牛是一样的,只得求饶! 第105章 克星【下】 胡娘子一向性情彪悍,可是今天被人扯住了软肋,不得已求饶起来。 “撒手?” 沈白桥冷笑一声,道:“你让我撒手我就撒手,我岂不是太没面子!” 制住了胡娘子,她这时,还冷眼瞥向了沈红棉。 这个黄鼠狼,对自己可向来没安什么好心。 母老虎噼里啪啦的来田庄一顿乱砸,没准就是让她给唆使的。 况且,这母老虎嘴上还嚷嚷着什么,她勾搭了她的爷们。 沈白桥隐隐觉得,这就是沈红棉搞的鬼。 沈白桥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你凭啥来我这儿撒泼胡闹!谁勾搭了你的爷们。” 胡娘子耳朵眼子都被扯红了,她红着眼圈子,恨恨的道:“你个狐媚子,勾搭了我爷们,还欺负我!忒不讲理了!” 瞧这模样,她反倒成了苦者,明明受扰的是她! 沈白桥皱了皱眉毛,一脑袋雾水:“你爷们是谁?我咋勾搭他了?” 胡娘子委屈起来:“趁我去娘家这几日,就那么一眼没看住刘二蛋,你就和他勾搭上了!” 刘二蛋,这又是谁? 沈白桥并不知道小刘地主的全名,如此的难登大雅之堂。 她嘴角撇了撇:“我没做过,你别冤枉我!可你来田庄,打打砸砸,这不能轻易算了,你说要公了,还是私了!” 一向性情彪悍的胡娘子,今天可算遇上了克星。 她委屈上了:“满村子都知道你和他有一腿,现下你倒是不认了!哪有这么个道理!” 沈红莲这时也赶紧开了腔:“你有本事抢男人,没本事认!像你这样不规矩的女人,我看就该拉出去浸猪笼!” 沈白桥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她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说我抢男人,那倒是说说我抢谁了谁家的爷们呀!” 沈白桥很小心眼,说话间,又扯了一下胡娘子的耳圈子。 胡娘子耳朵眼都渗出了血。 她赶紧从沈白桥小手上抢下自己的耳朵,一边捂着,一边叫嚷起来:“满村子都知道,你?攀扯我家小刘地主,现下倒是不认了!” 什么什么? 这妇人是小刘地主的老婆! 沈白桥啧了啧嘴,真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小刘地主在宝河村欺男霸女,俨然一方土皇帝,她的老婆更不要脸,竟然还倒打自己一耙! 再说了,这些大婆,骂女的又算什么本事,骂小三又算什么本事,有本事阉了自家男人啊! 沈白桥冷哼了一声:“你少来冤枉我!小刘地主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给你留两分面子,不多说甚么。你把我的灶台原模原样的砌好了,这件事就算两清了!” 可沈红棉却是不依不饶——“你和小刘地主不清不楚,人家苦主找上门来,你反倒欺负人家,也太嚣张了吧!不行,表嫂,咱们得让村里人来评评理!” 那胡娘子虽说性情一向彪悍,里里外外都拿得起来。 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就跟没脑子似的。 事事都听沈红棉的,以她马首为瞻。 沈红棉嚷嚷着,要把事情闹大,她也觉得不能这么放过沈白桥,?也同意让村里人来评评理。 “你勾搭别人家的爷们,你还有理呢!我可不受这个气,咱们到老族长那里说道说道去!让村里人好好的评评理!” 胡娘子含恨的盯着沈白桥,是一门心思的打算先攘外后安内。 沈白桥这下明白过来了,这根本就是沈红棉,或者小刘地主搞的鬼。 如果不是他们两个,沈白桥也想不出来会是谁在这里无中生有陷害她。 “好啊沈红棉,想闹到老族长那里?那我就奉陪到底!” 她原本想给这胡娘子几分颜面,可对方不识好歹,也就别怪沈白桥不客气了,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到时候,看你还怎么狡辩!” 胡娘子被蒙在鼓里,断定了沈白桥是个不三不四,勾搭小刘地主的人,所以也不怕把事情闹大。 而沈红棉冷笑了一下:“咱们做女子的最重要的就是守名节,你痴心妄想的,还去攀扯人家小刘地主,呸!不要脸!” 沈红棉计划的很好,她想要小刘地主的那两百斤粮食,自然也不会放过沈白桥。 闲话是她放出来的,有没有那一回事儿,沈红棉十分清楚。 可小刘地主是她的表哥,两人又都视沈白桥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块约好了,要狠狠的报复她。 想要小刘地主串一下口供,那只不过是一个眼色的事。 到时候当着老族长的面,尽管怎么难听怎么来。 宝河村礼教虽然不大,可女人还是要有名节的,想要毁掉一个沈白桥,闲言碎语便足够了。 事情一下子,便闹大了。 一般的女子,若摊上这样的污蔑,早就羞愧难当,要投河吊颈了,只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还会去把事情闹大。 沈白桥倒是一脸风轻云淡,并不将沈红棉放在眼中。 她安顿了一下陆云归:“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待会儿就回来。” 然后,沈白桥又看了一眼陆沉舟:“你帮我好好照看他。” 想必刚刚的话,他必是一字不落的听全了。 沈白桥心知肚明,那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鬼话,都是无中生有,自己是清白的。可旁人会不会信她,例如陆沉舟,那便是说不好了。 坦白的说,宝河村的人会怎样看她,沈白桥是通通都不在乎。 可不知道为何,沈白桥希望,陆沉舟能够信她。 而陆沉舟,看着她的眼神,却足够坚定:“你去罢,把这些糟心事弄完了,便回来。地里的活还有这小崽子,我都会照看,晚饭记得烧的丰盛一些。” 他把这些通通归类为糟心事,显然已经做出了判断。 陆沉舟当然相信自家的小娘们了。 那个长得细细条条像黄鼠狼一样的沈红棉,她说的话,得掰一半丢进茅坑里!剩下一半也不能信。 只有傻子才会,对她言听计从。 陆沉舟纵横疆场,哪能看不透。 再说了,他也觉得,这小娘们儿足够精明能干,不会去做这种蠢事。 沈白桥明白了他的意思,会心一笑:“我晓得了!” 随后,沈白桥便冷脸迎向了沈红棉:“走,咱们到老族长面前说道说道去!” 第106章 澄清 在宝河村这样的小村子里,有两种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一种是做村长的,村里人每年朝官府纳税交粮都得经过他的手。 另一种就是长舌妇,捕风捉影的事,从她们嘴里出去就变得有鼻子有眼了。 胡娘子对着老族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我就是回了趟娘家,我男人就让她给攀扯上了!” 她说着,一指沈白桥。 人言可畏,沈红棉深知这么一个道理,她侃大山的对象,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些事儿妈。 以至于沈白桥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闲言碎语传的满村皆是。 再加上传话的人,又是有着亲妹子身份的沈红棉,那就跟人家坐实了,沈白桥和小刘地主有那么一腿。 来看热闹的村民,都快把老族长家的院子占满了。 老族长这些天,也听自家婆娘在耳边碎碎说了几句。 他看着沈白桥,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我问你,真有这回事吗!” 老族长虽说和村长分而治之宝河村,一个管着纳税纳粮,一个管着家长里短。可这种男男女女的闲事,他是从不插手,因为恩恩怨怨的着实不好管。 可胡娘子都在自己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了,还直指着渗血的耳朵眼诉苦,老族长不管都不行了。 “没有这回事。” 沈白桥做了回话,她说的都是真话。 可沈红棉却在旁边撇撇嘴:“你当初借牛还是找小刘地主的呢!小刘地主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会把牛白借给你?” 此话一出,人群当中立刻就有几个长舌妇,附合起来。 “我都听说了,就是她扑的小刘地主!没小刘地主的事。” “我可听说了,这沈大妮是被人家大老婆撵回来的!攀扯上小刘地主,可不就是图人家有家有业。” “啧,胡娘子家里家外都拿得起,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了!” 闲言碎语不绝于耳,沈白桥却是正了正身子。 她脸色从容,并未受到影响:“你们都这样说,可谁亲眼瞧见我攀扯小刘地主了,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沈红棉叫嚣起来:“我可亲眼瞧见你大晚上的去找小刘地主!” 沈白桥冷冷的看向她:“我晚上去找个小刘地主有两次,一次是小刘地主要我大哥一家去吃酒,我也在。还有一次是跟着我嫂子去送饭!” 她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承认了,可也表明了清白,在场可还有其他人呢? 莫不是沈白桥还能当着家里人的面和小刘地主攀扯! 此话一出,沈红棉有些哑口。 可她眼珠子一转,继续道:“那天晚上吃酒,你和小刘地主可是两个人在后院!你们做了什么,还要我这个外人来讲么?” 小刘地主都和沈红棉坦白了。 她自然知道,那天晚上,小刘地主在后院牛棚,差点让沈白桥阉了的事。 可别人不知道呀。 她这话说的暧昧,摆明了是把沈白桥往火坑里推。 在宝河村这样的穷山沟,生的美貌并不见得是幸运。 沈白桥冷冷的看向沈红棉,已经有些动怒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可有证据!” 沈红棉阴险的笑起来:“我是没亲眼看见,可老族长咱们可以把小刘地主叫过来,当堂对峙!”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胡娘子:“到时候就知道谁吐的是真言,谁说的是假话!表嫂,你说是不是!” 胡娘子立刻附和:“说的是,你们快找人,把我男人叫来!” 沈白桥默不作声,并未反对——叫来正好,她有法子叫他还自己一个清白! 而这苦主胡娘子都发了话,老族长立刻就派人去叫了小刘地主。 另一边,小大人陆云归忧心忡忡的,在担忧沈白桥。 那个长得像黄鼠狼一样的沈红棉,分明就是满嘴的鬼话,尽在胡扯。 可人言可畏的道理,陆云归也是明白的,他相信沈白桥,别人却宁可相信一些荒诞传言。 “陆大人,你就不想想办法!” 陆云归皱着小眉头,看向了旁边站着的陆沉舟。 陆沉舟抱着两只手,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当然想帮忙。 那个黄鼠狼,说他家小娘们和那个小刘地主有染,这不是放屁吗!可怎样做,才能帮小娘们澄清呢? 要不,他动手杀了小刘地主? 似乎行不通……小刘地主一死,事情没准会越来越糊涂,正当陆沉舟进行头脑风暴时。 沈大成喂牛回来了。 陆云归赶紧上去和沈大成这个大人,说起了刚刚的事儿。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前因后果说了一通。 沈大成气的一跺脚:“这不是胡扯吗?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我妹子不能看得上小刘地主那么个货!” 他家妹子从小就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美人胚子。 小刘地主,那长得就跟个发了霉的绿豆芽似的。 呸,究竟哪个不要脸的竟然传出这种瞎话来! 陆云归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可是,我娘已经跟胡娘子,他们闹到老族长那去了!这可怎么办!” 扯到老族长面前,那说明这事就闹大了。 沈大成很为沈白桥着想,顿时就觉出了不妙,他急得一拍大腿:“啥,都闹到老族长那去了!那个小刘地主是甚么好东西啊,他平日里勾三搭四的,还说是我妹子攀扯他,依我看,分明就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件事,若是说清楚,误会解开,也就没事了。 可要是说不清楚,那妹子的名声就毁了! 此话一出,边上的陆沉舟立刻有了反应:“你说,那个小刘地主行为不端?” 沈大成点点头,因为是亲身领教过小刘地主的坏,他对着陆沉舟就难免一腔怨气——“可不是嘛!前些日子,他还和鲍二家的混账老婆混在一块咧!这小刘地主呀,香的臭的,可全往屋子里拉!” 此话一出,陆沉舟眉毛挑了起来:“我瞧着他,他也不是甚么好人。果不其然,欺男霸女,他都全占了!” 陆云归看着陆沉舟这幅模样,不由发出了疑问:“你有法子,帮我小娘澄清了?” 第107章 鲍二家的混账老婆 陆沉舟从来不是个会开口说大话。 他能提起,那自然是有法子的。 如今的谣言,归根究底是在沈白桥身上,可管不住裤裆里二两肉的却是,小刘地主这个男人。 陆沉舟想要瓦解谣言,来个不攻自破。 他道:“还你小娘个清清白白,的确不难。” 陆云归便难得对他露了几分好颜色:“那你快去帮我小娘啊!想必她现在一定是很为难了!” 陆沉舟却是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你稍安勿躁,等我安排。” 然后他把脸扭向沈大成,问道:“沈大哥,既然小刘地主是个欺男霸女的货色,那你可知道,都有些谁,被他欺负过!” 沈大成听闻,立刻说道:“我就被小刘地主欺负过,他苛扣了我工钱!” 陆沉舟发现,沈大成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自己要找的可不是沈大成这样的老爷们。 他好笑的一摇头:“除了你,还有谁?最好是女眷。” 沈大成想了想,末了一摇头。 虽说小刘地主背着胡娘子沾花惹草,也有几个不肯就范,而是被逼迫的。 可一般的女子,若摊上这样的事,早就羞愧难当,要投河吊颈了,只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还会去把事情闹大。家里人为求名节,也只会帮着隐瞒,更不会往外透露半句。 沈大成还真不知道,村里面的姑娘,哪几个是被小刘地主欺负了的。 陆沉舟的用意是,把那些苦主找出来,好将小刘地主一棋。 可女人们被礼教和名节压着,轻易抛头露面不得。 连人是谁都不知道,要从何找起?陆沉舟只得作罢。 可沈大成还想到了一个人:“鲍二家的老婆!她和小刘地主常常往来,你看,找她有没有用?” 他想,这鲍二的老婆前段日子常常与小刘地主同吃同住,说不准也是,像他妹子那样被诬陷的。 陆沉舟经沈大成这么一提点,倒是记起这个人来了。 这鲍二家的混账老婆,颇有几分姿色,和小刘地主有一腿的事,传的满村皆知——宝河村一年到头也唱不了几台大戏,那些风言风语自然而然成了,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这位妇人,可跟沈白桥不一样。 她是自甘堕落,图那几斤细米白面,以及那么点小甜头,才和小刘地主厮混在一块。 这样一个妇人,往常陆沉舟自然是不会放在眼中。 可家里的小娘们平白被人诬陷,说是与小刘地主有染。 这种时候,确确实实与小刘地主有过关联的鲍二家老婆,就变得十分有用了! 怎么去帮小娘们,昙花一现,陆沉舟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他对沈大成说道:“沈大哥,你带着阿云,在田庄里等消息罢,我得出去一趟!” 沈大成张嘴想问个究竟:“赵猎户啊,你要去做甚么?” 可时间紧迫,容不得这么多废话。 陆沉舟他来不及解释,转身就出去了。 沈大成想追出去,可身边的陆云归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劝道:“舅舅,我们就听他的。这陆……这陆猎户,还算是厉害,放心罢!” 自己的这个侄子,一向是个小大人,他都这么说,沈大成也就不去追了。 他忧心忡忡的望着陆沉舟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而陆沉舟,一路直奔向鲍二家。 一样米,养百样人,宝河村有穷人,也有大户。 有勤快能干的,自然而然也有偷奸耍滑的。 这鲍家的两口子,同属一类,反正都不肯下力气挣饭吃。 鲍二是个不成器的酒鬼,老婆却描眉画眼的会打扮,且生性轻浮。 而鲍二从外面得了酒肉钱财,也就不去管她。 这两口子没孩子,也没个正当的营生,大白天的,连门也不出,统一的在家蹲着,一个在喝酒,一个在照镜。 鲍二对着媳妇伸手一招呼:“我眼瞧着那葫芦里没酒了,改明儿你再给我去打二两儿!” 他的媳妇就是那天,在小刘地主家里,被刘氏收拾过那个,描眉画眼地小媳妇。 冲丈夫一瞪眼睛,她道:“家里吃喝全靠我,你倒天天喝老酒,这钱怎么攒的下来?有多少也得让你喝没了!” “你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我脑袋上的帽子都有三丈高了!用几个钱,你还心疼啦,磨磨唧唧个啥!” 正当鲍二不耐烦之际,数落老婆之际,他家虚掩着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从外走进来一人,高鼻深目的样貌很出挑,身形也是肩宽腿长的体面,可一双眼睛犹如霜刀雪剑,看着直教人害怕! “你谁呀你?” 鲍二站了起来,试图把人赶走。 然而,对方没吭一声,手上寒光一闪,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扎在了桌面上,兀自晃动。 来了这么个狠货,鲍二和他老婆,吓得头发都根根儿立起来了。 而陆沉舟一双眼睛看向了鲍二:“滚出去!” 这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鲍二一听人家让他滚,二话不说,撂了自个的老婆,当即就滚,临了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那小媳妇则被吓得直哭,一边痛骂鲍二没良心的,撂了她就跑!一边央求陆沉舟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家中钱财尽管拿去,若是要人,那也行啊,只求莫伤我性命! 陆沉舟冷冷一抬眼:“我不用你家中的钱财,也不要你的性命,只消你跟我走一趟!” “去哪呀?大爷,我就是个乡下女子,卖不出价钱的!” 小媳妇更加惊恐了,还以为陆沉舟要把她拉出去卖掉。 陆沉舟懒得和她多费口舌:“我要你去说几句话,你走还是不走!” 他说着看了一眼扎在桌面上的匕首,还是自家小娘们好,这妇人废话委实多了些! 这一眼,比什么细米白面,威逼利诱都要好使。 小媳妇立刻就害怕了:“大爷!我走我走!别说是让我说几句话,就是让我说一百句话,我也愿意呀!”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这要是不听他的话,乖乖跟他走,那恐怕就得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了! 第108章 围攻 小刘地主很快就被通知到了。 他一听说沈红棉和胡娘子,把事情都闹大了,自家的母老虎更是哭到了老族长面前。 小刘地主先是害怕了一阵——不怕不行,他是有妻室的人。 先前他只看见沈红棉把胡娘子叫了出去。 至于说了什么,他是真不知道。 平时胡娘子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叫他撵鸡,他不敢打狗,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自己垂涎沈白桥的事,要是让胡娘子知道了,非得被老婆打出个牛黄狗宝来不可! 小刘地主跟来人推脱:“不成不成,我这还有伤……不,有病在身呢,哪能起身。” 然而来人却道:“我的地主啊,这胡娘子都哭成一团了!村里也都传遍了,人家沈娘子非说没这回事!” 小刘地主纳闷:“村里传遍啥了?” 然后他怪笑问道:“你还在装傻!你到底跟那沈娘子,有没有那一回事啊?不是我说,沈秀才的大闺女,生得真漂亮,你小子可真够有艳福的。” 此话一出,小刘地主明白过来了。 他那个黄鼠狼表妹,还真把势头给做足了。 他和沈白桥当然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自己还差点被那个毒妇给阉了。 可传出来的,哪怕都是些假话,村里人却都觉着,他和沈白桥有染。 在这种事上,他可绝会不吃亏——恶名都由女子们给担了,旁人只会羡慕他小刘地主有艳福。 这宝河村里人多口杂的,一人一句唾沫星子却能把沈白桥给淹死! 眼看着沈红棉已经帮自己做足了势,就差自己去补这么一刀了。 小刘地主一下子就不怕了,甚至有些兴奋,他把身上的小被一掀:“走,咱们去瞧瞧!” 他没吃到羊肉还惹了一身味,自己那玩意能用不能用,都还是两说,哪能甘心呀! 哼,甘心?他恨不得把那毒妇置于死地! “你这一会儿去,一会儿不去的,你小子心里到底想啥呀!” 来人看小刘地主,翻脸如翻书,不由心生奇怪。 这前头还称病不肯去,怎么一下子,就生龙活虎了。 可小刘地主去了,总归是好的。 他们这帮子男人,都想知道,这貌美如花的沈娘子,到底和小刘地主有没有那回事! 而老族长的家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是些来看热闹的,只有成了家的男女,没有老少。 一点闲言碎语传的满村皆是——沈秀才家貌美如花的大闺女,没脸没皮,主动去攀扯了小刘地主。 往小了说,这是个热闹,可以一笑了之。 往大了说,那可就是事关名节的丑事了。 在这大端朝,有礼教有名节,女子们一向活得艰难。 而女人的名节,更是可大过天啊。 沈白桥身上聚集了许多人的目光,她的脊背却挺得直直的,脸色也是一贯的淡漠,并不为所动。 等小刘地主到场之后,胡娘子首先发了难,她站起来揪住了丈夫的耳朵:“都说是这狐猸子扑的你,你俩到底咋回事?” 她伸手一指沈白桥,眼神恶狠狠的仿佛要吃人。 小刘地主看了一眼沈白桥。 都到这么个节骨眼上了,她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从容姿态。 这幅姿态,让小刘地主让心底的怨恨又多了几分——“媳妇儿,这里面可没我的事,就是她不要脸!是她先扑的我!”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惊呼出声。 老族长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你还有甚么话要说?” 沈白桥眉头微微皱着,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刘地主和沈红棉,那是一模一样的不要脸啊! 她冷道:“老族长,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小刘地主说我扑了他,可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明明是他对我不轨!” 沈白桥又冷哼了一声:“你们若是不信,就去看看他那儿,可有我留下的刀伤!为什么要动刀?他对我不轨,那我就阉了他!” 人们也面面相觑,什么什么,小刘地主被阉了! 那一刀几乎成了小刘地主的痛脚! 小刘地主更加阴险的开了口:“沈大妮,你可别不要脸了!那天晚上我请沈大成一家和你来我家吃酒,你可是自愿跟我去后院的!” 沈白桥抱着两只手,冷冷的看着他:“你倒让别人看看呀!” 小刘地主当然不敢脱,他脸色一青:“我好歹也是村里的地主,你竟然想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丑!让我下不来台,我呸!” 而沈红棉见势不妙,她眼珠子一转。 有了更好的主意,能把沈白桥一下打到谷底的主意。 “我可是亲眼瞧着她们俩去后院的!哼,沈大妮,你可别狗急跳墙了!我告诉你,咱们的爹是沈秀才,你不安分,要是败坏了他的名声,他的功名被革了,还拿什么庇佑咱们一村的村民!” 沈秀才不重要,可他的秀才功名很重要。 没了功名,全村子的人又要被那些衙役们盘剥,苛捐杂税又要通通的冒了出来。 这下,这就不只是看热闹了。 而是关乎整个村子的利益。 有了沈红棉带头,并且拿了沈秀才做势,那些“规矩本分”的妇人,立刻开始抨击沈白桥。 “这样不要脸女人,可不能把她留在村子里免得教坏其他姑娘!” 在场的一个老妇义正言辞的说道。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大嫂也发了言:“我们宝河村的女子,个个规矩本分,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不要脸的!老族长,你快把她撵出去!” 有沈秀才的功名做赌,沈白桥立刻遭到了围攻。 甚至有刚成亲的小媳妇嚷嚷着要去禀报,村人眼中田庄的管事宋妈妈——“都是卖出去的人了,还不规矩本分,赶紧让她的本家把她带走!” “不是,我没有!” 一石激起了千层浪,沈白桥的辩驳就显得有些无力。 始作俑者之一,沈红棉不住的内心直偷笑。 她得意洋洋的的看着沈白桥——没想到吧,你也有这样一天。 本来从小就是不受待见的货,被卖出去了,那就死外面,别回来啊! 就算要回来,千不该万不该,阻挡她发财的路子。 倘若不是,这沈大妮阻挡,说不定自己又能从宋妈妈那得到十两银子的赏钱! 沈红棉依然在意抢孩子的事。 而小刘地主更加得意了,沈白桥本来就被撵回来的,要是再给撵出去,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就在这时,陆沉舟走了进来:“我看谁敢把她撵走!” 第109章 解围 陆沉舟,大端朝凶名赫赫的陆大将军。 哪怕如今披了个马甲,成了宝河村的赵猎户,身上也是带着一股子,不容小觑的锐气。 “我看你们谁敢把她撵出去!” 尤其,他的一双眼睛如同霜刀雪剑,直教人从心底里发寒。 一时之间,院子里的人们都鸦雀无声。 老族长一看见他,就立刻殷勤起来,赶紧迎上来,嘘寒问暖:“哎哟,这不是赵猎户吗?你怎么来了?” 陆沉舟伸手把他拨开,并不搭理他,而走到沈白桥身边,轻声询问道:“怎么样了?” 沈白桥把头一摇,有些沮丧:“不怎么样,人言可畏的,我是有嘴也说不清。” 她也没有料到,沈红绵把沈秀才一抬出来,局势瞬间就不可控了。 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一下子认真起来,纷纷把矛头指向了沈白桥,把她当做了害群之马,叫嚣着要把她撵出去。 “说不清就,说不清罢,让别人来说。” 陆沉舟抬头看向了小刘地主,神色又变得冷酷起来。 而小刘地主也很不客气,指着陆沉舟大骂:“你哪冒出来的,来这做甚么?我可跟你打了招呼,今儿没你的事!” 明明都要把沈白桥撵出去了,怎么又跑出来个赵猎户搅局! 沈红棉也不是很高兴:“我们处置自个的家事!赵猎户,你别多嘴!读书人讲究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是这沈大妮因为不检点,害得我爹被革去功名,咱们宝河村可就没了庇护,到时候不知道要冒出多少苛捐杂税,又得被那些衙役盘剥!” 她再次扣出了大帽子。 陆沉舟不以为意,淡淡道:“好一个庇护!” 老族长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赶忙在边上劝赵猎户:“这读书人重清誉,就是因为名声坏了,上面的府衙大老爷们,看不下去,功名是当真会被革的!” 沈秀才一向猖狂,那也是有底气在的。 宝河村因为出了个有功名的读书人秀才老爷,这些年的确确是比旁的村子要少受盘剥。 而缴粮纳税的衙役们饷银也不高,全靠着盘剥底下的庄户人家,这些年赋税又重,若不是有沈秀才免去了许多赋税。 宝河村的农户们,可就不是顿顿苞米面野菜汤度日子了,只怕要连饭都吃不上一口了。 陆沉舟对老族长冷漠开了口。 “那我问你,你们要把她撵出去,无非是怕连累了沈秀才的功名,只洗清她的污名,自然迎刃而解。” 而老族长被他说得一时语塞。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胡娘子和沈红棉都把事情闹到他这来了,小刘地主也信誓旦旦的表示有这么一回事。 都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还要怎么洗清沈白桥的污名。 沈红棉和小刘地主互看一眼,也笃定了这赵猎户是莲花池里下饺子异想天开了。 都到这一步了,他哪还有法子替沈白桥做主! 陆沉舟似乎是看透了老族长,他冲院外招了招手。 一个小媳妇,畏畏缩缩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一愣,这不是鲍二家的混账老婆嘛。 小刘地主也是瞳孔一震,她怎么来这儿了? 甚至连沈白桥都不知道,此人来这做什么。 她扯了扯陆沉舟的衣袖,小声问道:“你把他招来做甚么?” 陆沉舟啧了一声。 这小娘们儿平日里,鬼精鬼精的,很有几分小本事,小手段,怎么这会子还糊涂了? 对着沈白桥,他是格外的有耐心,细声细语的解释起来:“当然是教她帮你解围!” “啊这……” 沈白桥皱了皱眉头,心说我自己长嘴都说不清,她又能有甚么法子? 陆沉舟瞥了她一眼:“山人自有妙计,且瞧着吧。” 而那鲍二家的混账老婆,畏畏缩缩的站到众人面前,指着小刘地主开了口:“你个没良心的,挨千刀的,平日里花言巧语的哄着我,说我是心肝宝贝心间肉,怎么一下子就把我给撇下了!” 胡娘子在边上一听,立刻扯着小刘地主的耳朵拧了一圈:“好啊,你个挨千刀的,真敢背着老娘沾花惹草!” 母老虎算得上心狠手黑。 小刘地主顿时露出了痛苦表情:“哎,我说你轻点!” 这一通打闹,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宝河村,谁不知道这鲍二家的混账老婆是个轻浮女子,她和小刘地主相好的时间可长了! 她说的话一准有谱。 如今这外面养的,当着大老婆的面儿闹了起来,真够人看笑话的。 陆沉舟的嘴角有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而鲍二的老婆,那个小媳妇,叉着杨柳腰,又继续开了口:“你一下子把我给撇下了,也不问问我答应不答应!气的我是几天没睡好,后来一打听,你个没良心的,竟然是瞧上了人家沈秀才的大闺女,沈娘子!” 小刘地主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你可别瞎说了,啥叫我瞧上人家,分明就是她不要脸,先扑的我!” 小媳妇一指沈白桥,拿出了泼妇的架势:“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鸡胸狗肚蛤蟆眼,人家瞧得上你?” 此话一出,引得众村民哄堂大笑。 可笑过之后,村民有了反思——都说是人家沈娘子先勾搭小刘地主,可这小刘地主……相貌实在不敢恭维,长得跟根发了霉的豆芽菜似的,这也不至于呀…… 与此同时,小媳妇又发了话:“再说咱们俩相好的那会儿,我每回儿去你家,就给三斤白面,连一斤都不多给!上次的你还没给我咧!” 众人又是一番哄堂大笑。 而胡娘子气的差点把小刘地主的耳朵都撕下来了。 这个挨千刀的,背着她沾花惹草还不算,竟然还敢拿家里东西,填给外面的女人。 而小媳妇,她很有怨气似的继续开口:“都说你小刘地主有钱豪横,家大业大我没瞧出来,倒是挺抠门的,以往你那些相好,你不过给人家三瓜两枣!听说有好几个不乐意的姑娘,你就仗着自己是地主,人家哥哥爹爹在你家做佃农长工,你就拿这个来威胁人家!” 什么,小刘地主,竟然还拿这个来,强迫人家就范! 鲍二家的混账老婆说的话,使村民们的眼神纷纷落在了小刘地主身上。 沈白桥知道,她的围被解了。 第110章 斗地主(上) 宝河村多是些庄户人家,人人赤贫。 在场有一半,是给小刘地主家当佃农为生的。 小媳妇的那一句“人家哥哥爹爹在你家做佃农长工,就拿这个来威胁人家”触动了许多村民脑子里的那根弦。 没想到啊,这小刘地主,平日里不仅精明抠门,竟还有欺男霸女的手段。 沈白桥在边上做出了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在场的大哥大嫂,你们知道我大哥在小刘地主家做帮工,可我大哥受了工伤之后,小刘地主别说是汤药费了,连工钱都不给他结!”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直直的指向小刘地主:“就是因为那天晚上在后院,小刘地主要对我不轨,我不答应,逃了出来,他就故意给我大哥穿小鞋!” 沈白桥很聪明,句句直击要害。 她先是拿自家大哥做例子,表明了小刘地主欺男霸女,确有其事。 然后说开了,自己并非是传言中那般轻浮,主动去攀扯小刘地主。 反而是小刘地主品行不端,要对她不轨! 只要把这一点,讲清楚,那么沈白桥的危机也就迎刃而解了! 小媳妇也在旁边补刀:“姓刘的,哪怕我和你相好一场,也得说句公道话了。你背着我和你老婆,在外面沾花惹草的,还拿人家的哥哥爹爹做文章,我的地主哎!你说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村民立刻起了讨论,他们有自私的一面,也有大公的一面。 但,小媳妇的话,是着着实实牵扯到了他们。 “咋还有这么一遭事儿?鲍二家的混账老婆跟小刘地主相好了这么久,她说的准有谱!” “我也听说了,那沈大成受了工伤,小刘地主不给人家汤药费,还把工钱给克扣了!” 已经没有人再去相信,沈白桥和小刘地主有染了。 在场村民多是给小刘地主家当佃农的。 假如自家妹子或者姑娘,让小刘地主给不明不白的欺负了,还要拉自个去穿小鞋。 那简直就是骑在自个脖子上拉屎啊!恶心人啊。 他们一下子便感同身受了。 都不用沈白桥多说,村民们看小刘地主的眼神,一下子愤怒起来——“刘地主!这事,你得给我们个交代!” 胡娘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男人背着她沾花惹草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欺男霸女! 她拎着小刘地主的耳朵,咬牙切齿的问:“你家往上数三辈儿,不也是泥腿子出身!你就这么作贱人家的闺女?” 小刘地主见势不妙,急忙冲胡娘子求饶:“这些胡话你也信得?她俩她俩,分明就是冤枉我,陷害我!” 他又呵斥起还在不断揭他短的小媳妇:“快闭上你的臭嘴!吃了我那么细米白面,竟然敢来陷害老子。” 小媳妇白了他一眼:“咋成我陷害你了,好些话可是你自个和我讲的!你还说我桃花脸水蛇腰,只等家里的母老虎一死,就把我娶进来做填房!” 胡娘子脸都气得跟个紫茄子似的。 扪心自问,她没有半点对不起,小刘地主的。可是丈夫居然盼着她死!还琢磨着找替补了。 这胡娘子虽说性情彪悍,可也知道个是非好歹,丈夫学会了仗势欺人,她也不再袒护他。 她把小刘地主扯到老族长面前:“你自己去讲理吧!” 沈白桥也走了过去,她伸手一指小刘地主,冷声道:“还请老族长做主,还我一个清白!还大家一个公道!” 小刘地主在老族长面前狡辩起来:“我是土生土长的宝河村人,哪能对不起大家啊!这是无中生有的事!” 他一面说着,两只眼睛也滴溜溜的转了起来,他在寻找沈红棉! 实在是众怒难犯,也不知鲍二家的混账老婆,说错了哪门子的药,居然对他倒打一耙!帮起沈白桥来了。 他那点子老底全部被抖了出来,眼下村里人抱成一团,都要活吃了他! 然而沈红棉属黄鼠狼的,见局势不好,早贴着墙根往外开溜了,此刻她人都不在这了。 任凭小刘地主两只眼睛看穿了,也找不着她的影子。 “我来做证!这沈娘子说的不错,小刘地主这些年可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 而且在这时,一道人影,从院外走了进来。 沈白桥心说这又是哪位义士,定睛一看,来人居然是上次帮着沈白桥和李氏将沈大成送田庄的老长工。 他是常在小刘地主身边办事的老长工,用一句知根知底来形容,他和小刘地主,再适合不过。 老长工说的话,那自然是做得数了,甚至比鲍二家的混账老婆说的更要有分量。 小刘地主见着他,顿时气急败坏的跳起来大骂:“好啊,你个吃里扒外的!我家养着你,你竟然帮着外人来害我!” 老长工脸上出现了悲悯:“我也曾劝过你,沈娘子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让你别打人家的主意,可你偏偏不听我的。” 村里风言风语满天飞,假的几乎成了真的。 他刚刚在田庄做活儿时就听说,这胡娘子把事情闹到了老族长面前,说是沈白桥勾引小刘地主,要求一个公道。 明明是小刘地主垂涎人家,怎么脏水都泼到了沈娘子头上! 在小刘地主身边做活,东家的花花肠子,老长工是心如明镜。 “大家伙儿,你们都听我说,事情,不是像传的那样,沈娘子当真是清白的!的的确确是东家不知廉耻,还给人家沈大成穿小鞋,欺负人家!” 老长工再次开了口,他说的话不多,可都是憋在了心中许久的。 他本来不打算出这个头的——饭碗还在小刘地主手里呢,怎么好和人家作对? 可是一想到沈大成被小刘地主穿小鞋,差点就死在豆腐坊里。 沈大成他亲妹子,还要背上这样的污名,老长工就于心不忍。 一咬牙一跺脚,再把心一横,老长工放下手中的活儿来,到了老族长的院子里,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些有关于沈白桥的风言风语,一瞬间,谣言不攻自破。 一个两个的都来揭他的底,小刘地主做下的坏事,也就没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 第111章 斗地主(下) 人言可畏与众怒难犯。 这两种局面,倘若单打独斗的话,都不太会顺利。 可沈白桥,如今有了帮手。 老长工句句属实,他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因为,他出现在这个院子里就证明,失去了小刘地主家的饭碗。 老长工犯不着为了说假话而丢饭碗。 谁说的话是真,谁吐的言是假,这时候,就很明朗了。 正所谓墙倒众人,破鼓万人擂。 一个汉子激愤之下,卷胳膊挽袖,冲上去就给了小刘地主一拳头,并且破口大骂:“好啊,仗着你是地主,就欺负咱们庄户人家,祸害旁人家的闺女!” 无论哪朝哪代,都最恨小刘地主这样,有屁大点权势,就敢欺男霸女的人。 而小刘地主都被打懵了,他捂着脸大骂:“卖臭汗的佃农都敢打起我这个东家了,你们还种不种刘家的地了!” 有了汉子的带头,再加上,小刘地主到这个节骨眼了,还敢仗着地主的身份,欺负乡邻。 这一嗓子出来,趁乱上去收拾他的人就更多了。 一个老妇给了小刘地主一巴掌:“打小不学好,长大了还学会欺男霸女了,乡里乡亲的,你也下得去手。” 大姑娘们也很有一点手段,直接上去撕头发。 有几个看热闹的闲汉,就很阴险了——他们趁乱扯了小刘地主的裤头! 裤头儿一落,在场眼尖的,一下子就看了个真真切切。 这小刘地主,确实是被割以永治了。 并且刀口还不轻,估计那子孙根,快乐源,以后是用不了了! 沈娘子说小刘地主对她不轨,就持刀阉了他,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几个闲汉哄笑起来:“哈哈哈,小刘地主,悠以后就别当地主了吧,还不如想法子,托了人,去当太监罢!” “你们放屁!” 小刘地主红着脸大叫。 而他犯了众怒,地主的身份已经不起作用了,没人听他的。 他是又挨打,又受辱,悲愤异常, 落得这么个下场,倒也不算冤枉了他。 最后,还是老族长出面,把几乎被打成了烂羊头的,小刘地主给解救出来——“都给我停手!” 老族长发话,那些汉子们也只好退下。 可小刘地主的颜面,那是一落千丈,确实找不回来了。 而老族长虽说解救了小刘地主,可也没打算放过他。 他寻来拐杖,照着小刘地主的脑袋就敲了一下:“刘二蛋,你老婆胡娘子说的不错,你家往上数三代还是泥腿子一个,你就这么作贱人家的闺女啊?” 小刘地主吃痛,急忙捂住了脑袋:“老族长,你咋动手打人啊?” 老族长瞪他一眼,没什么好气:“你瞧瞧,你做的事,忒不要脸了!我打你还是轻的! 小刘地主这时还想狡辩:“我…我…这你情我愿的,怎么就成我作贱人家?” 老族长一听,立刻啐了他一口:“闭上你的臭嘴!再多说一句,我先把你嘴给撕了!” 然后老族长把脸扭向沈白桥:“沈秀才他大闺女,这小刘地主忒不是东西了,你是苦主,你说咋整吧?” 沈白桥冷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小刘地主,心说你也有今天,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小刘地主,先是对她不轨,自己捅了他一刀,算是两清。 可是,小刘地主合伙起来对付她,这就要另算了。并且还得连上沈大成的那份,一块算! 她道:“他得先把我大哥的工钱,还有汤药费给结了!” 老族长把头一点,觉得理所应当,他用脚踢了一下小刘地主:“听见了没有?赶快把工钱给人家结了!” 人家沈大成好好的一个壮劳力,那小刘地主压价不说,出了事受了工伤,连工钱都不结,像甚么话? 小刘地主盯着沈白桥,是既不甘心又只能认命。 原本顺风顺水的,照沈红棉的打算,人言可畏,沈白桥这个毒妇早被收拾成烂酸梨了,被打成烂羊头的也会是她。 可阴沟里翻船,半路杀出个赵户猎。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哄得那鲍二家的混账老婆,来老族长面前揭他的老底!坏他的好事! 那个吃里扒外的长工更是可恶,这沈白桥是他什么亲人啦,竟然帮着他来对付自己! 然而,老族长见他半天没说话,又踢了他一脚:“癞蛤蟆背小手,你充甚么愣!还不快结钱!” 小刘地主这才回过神了,他赶紧从袖口里掏钱。 先是摸出了一吊,沈白桥还没发话呢,老族长却先发了怒:“你打发叫花子呢!” 而这时胡娘子走上前来。 沈白桥还以为她要找自己的麻烦,毕竟最开始就是胡娘子先到自己家里面打打砸砸的,所以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可这位性情彪悍的胡娘子,冷眼瞥向了她的丈夫。 “媳妇儿,你先回去罢!” 别说老底了,就连裤头都给脱了,小刘地主他在妻子面前很是抬不起头,说话也是很小心翼翼。 然而,胡娘子冰冷冷的打断了他:“别叫我!咱们俩就合离,我回我娘家,你自个一个人过去吧,我可丢不起这人!” 她性情一向以彪悍闻名,可在大是大非上,也拿捏的很准。 小刘地主做出这样的事,在宝河村,他算是颜面扫地了,只怕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戳后脊梁。 “媳妇你这是咋了?咋就不和我过了!” 小刘地主懵了,彻底的懵了。 家里的母老虎,竟然不跟他过了,还说要和离。 胡娘子气的扇了他一巴掌:“你还问我!我都快要被你羞死了!作践人家姑娘,毁人清白!你不是爱沾花惹草吗,尽管让鲍二家的混账老婆做你家的地主婆吧,老娘不伺候了。” 她一半是瞧不上他,一半觉得跟他过不下去。 审时度势之下,胡娘子觉得还是早早合离,撇清关系为妙,要不然,连带着她的脊梁骨也要被人戳。 况且,她也看透了小刘地主,他真不是个东西,背着她一门心思的胡来,还说要扶持鲍二家的混账老婆当填房! 胡娘子是下定了决心,说和离就当真要和离。 话完扭头就走,是半点颜面都不给小刘地主,惹得众村民哄堂大笑! 今日,小刘地主老底被掀出来,被众人打成了烂羊头,连自个的老婆都不要他了,这下可真是落到个颜面扫地。 第112章 善后 这一切,还得归咎于他自作自受。 村民们出了气,觉得是大快人心。看完热闹,也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胡娘子转身就走人,小刘地主还想去追。 而老族长一把将他揪住了:“你跑甚么?沈大成的工钱你还没给人家结呢!” 小刘地主,这下走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婆把自己撂下。 事情还没完,人是不能放走的。 老族长对沈白桥招呼起来:“你们这事既然闹到了我跟前,那今儿,就由我来做个见证,觉得如何?” 沈白桥点点头——老族长都这么开了口,她也不好拒绝,毕竟她还要住在这宝河村,少不得,要给这老头几分面子。 而老族长揪着小刘地主,痛斥道:“你这个烂心肝的玩意,这沈大成命都差点给丢了,小刘地主你还克扣人家工钱。沈秀才他大闺女更是被你冤枉得,差点名节不保!你就得好好的补偿人家!” 小刘地主,如今是阴沟里翻船,栽的彻底,他是没有一点转圜余地。 毕竟,如今已然是私了,他但凡只要吭一声,就能把他给送去见官。 沈白桥先是说起了沈大成的工钱:“我大哥好好一个壮劳力,你才给人家八十钱一个月!汤药费,加上工伤,赔二两银子来!” 老族长在旁边默不作声。 这个处置,不算狮子大开口,老族长也并没有偏向小刘地主。 二两银子对于现在手握着四十两银子的她来说不算什么,可在宝河村,也算是一笔大钱了。 寻常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不过挣得个一两二两的。 不过这些都是沈大成应得的,假如那天没有老长工在旁,她那大哥,估计连命都给丢在那豆腐坊里? 小刘地主一听要她二两银子,眼珠子都瞪圆了:“我说,二两银子可不少了,是我小半年的收成啊!” 沈白桥冷笑了一下:“咋送你去官府,你就开心了?” 小刘地主立刻就软了下来:“成!我赔!” 他不是舍命,不舍财的主儿——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吧,豁出去算了,总比把自己的破事捅到衙门强。 老族长瞪了他一眼,这下她说起了沈白桥。 “女子的名节向来大过天,你个不要脸的,你有家有室的,怎么还打起人家的主意了?万幸没让你的得手!” 沈白桥笑微微的道:“你自己选,要么赔我一亩地,要么赔我一间房!” 小刘地主一听都傻眼了,这怎么还要房,要地了? 条件开的这么重,显然老族长在这件事上,是直接偏向沈白桥的。他很适时的出来表了个态:“一切都由人家沈娘子做主。” 小刘地主啊,小刘地主啊,这不能怪她,毕竟沈白桥可是差点没了大过天的名节。 “我赔银子不就得了,怎么还要我的房,要我的地!” 小刘地主抱怨起来,对沈白桥的条件有些不满。 可是老族长却不容他辩驳:“怎么,你个烂心肝的玩意,你还有理了?就凭你做的事儿,把你浸猪笼了都算轻的,要你间房,要你间地,你还不答应了?” 老族长说着,又举起了拐杖,想要给小刘地主来那么一下。 小刘地主再次怂了:“别别别!我给我给,我出一亩地!就是,能不能折成现银?” 他说这话时看,向了沈白桥。 房子,小刘地主是不会给的。 再说了,他一看见沈白桥就恨得牙根痒痒。 自己如今落了个过街老鼠的下场,妻离子散,全是拜她所赐。 若是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刘地主更得浑身不自在。 沈白桥微微一笑,白送上门的银子她凭什么不要:“行啊,就照你说的,给我折成现银!” 老族长见沈白桥都开口答应了,他也就一点头。 沈白桥又道:“照咱们宝河村的地价,你给的那亩地,就挑中等点的吧,五两银子!加上我大哥的那一份,一共七两银子,你怎么结?” 七两银子,着实不少了,几乎是小半年的收成了。 这还没掏出来呢,光听着都让小刘地主肉疼。 老族长嫌弃的撇撇嘴角:“那你是回家去取,还是怎么着?我可跟你讲,今儿,沈娘子结不着钱,这事就算没完。” 他倒是一管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小刘地主没有耍滑头的余地,苦着脸道:“我给现银,我身上就带着!” 说着,他取出怀里的一只荷包,从中摸出七块碎银子,不情不愿的递到了老族长手上。 老族长放在手上掂了掂,确认无误后,这才交到沈白桥的手上:“喏!沈秀才他大闺女,你把钱收好了,今儿就算了结了,从今以后你也甭找他麻烦了。” 沈白桥一点头。 老族长嘱咐完沈白桥,又开始警告小刘地主:“你小子就跟那过街耗子似的,人人喊打!奉劝你守着家中产业安分度日,要不然……我可就没今儿这么好说话了。” 小刘地主把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一连应了好几声。 而沈白桥也没心思再留在这了,她告了声辞就走了出去。 院外,陆沉舟在等着她。 他已经用一把银瓜子,把那个“仗义直言”的小媳妇,也就是鲍二家的老婆,给打发走了,这小妇人虽说举止轻浮,自甘堕落,倒是很好打发,拿了钱就走,绝不啰嗦半句。 而此时,陆沉舟的一双眼睛不再是霜刀雪剑,而有了几分关切,他见沈白桥出来,急忙上前道:“怎样了?” 沈白桥把手上的几块小碎银子递到他眼下,翘着嘴角一笑:“陆大将军,你瞧!” 陆沉舟看了银子,便知道,是这小娘们儿大获全胜了,他也跟着轻松起来:“不错。” 沈白桥低头将碎银子收起来,并做了感叹:“多亏你把那小媳妇找来,这人言可畏啊,她说一句话,顶得上我说十句话!” 同时她觉得陆沉舟,能坐上陆将军这个位置,还有几份名至实归的意思。 他的脑子很好使,教小媳妇说了几句话,便瓦解谣言,来了个不攻自破。 而就在这时,小刘地主也走了出来,他瞧见沈白桥和陆沉舟站在一块,不由冷笑起来:“赵猎户,真是许久不见了!” 陆沉舟把沈白桥揽到身后,脸色重新变得冷酷。 小刘地主见到陆沉舟的举动,不由怨毒起来:“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是她甚么人啊?干嘛要帮这狠毒娘们!” 而陆沉舟瞥他一眼,冷道:“我是她的男人!” 此时叮咚,空间作响——“宿主按时完成任务,请及时领取奖励!” 第113章 恋爱关系(上) 什么什么? 空间的任务居然完成了! 等等,刚刚陆沉舟说的是“我是她的男人”! 沈白桥整个人开始发懵,脑子都愣了。 空间的任务是让一个月之内,让陆沉舟确定恋爱关系,这怎么就成了! 小刘地主听到这个答复后,他冷哼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都说你沈娘子三贞九烈,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可这时候,沈白桥没有心思搭理他。 她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空间任务, 而陆沉舟冷眼瞥向他:“那与你又有何关系,少在这多管闲事!” 小刘地主哼了一声,他招惹不起陆沉舟,也就不自讨没趣,兀自离开。 而这院外就只剩下了沈白桥与陆沉舟两人。 陆沉舟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沈白桥,强撑着镇定,道:“我刚刚,是为了替你解围才这样说……” 可说完他就有些后悔,好歹也是凶名赫赫的陆大将军,在一个小娘们儿面前,怎怂的连真话都不敢讲。 他也真是的,刚刚冒冒失失的,竟然脱口而出——自己的身份还是借来的,若是让别人察觉,这也太危险了。 他倒是不怕暴露自己,就怕流犯的身份,连累那小娘们儿和小崽子! 况且,这话又还是当着小娘们的面说的! 自己现在补充的这一句鬼话,也不知道,小娘们会不会信?可解释未免太牵强了! 左思右想,陆沉舟别扭的,恨不得能就地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而沈白桥这时脑子还是懵的,她抬眼看向了他,很机械的道:“陆大将军,再会!” 说着,沈白桥迈开步子就往前走。 而陆沉舟的心中一片懊恼,都怪自己说错了话,吓得这小娘们,都要躲开自己了。 陆沉舟刚想开口,想把沈白桥叫回来时,没走多远的小娘们儿竟然消失不见了! “她人呢!” 陆沉舟皱了眉毛,心里有些难过,这小娘们儿走的凭快。 她,都已经讨厌上自己了吗? 他的心中不由,浮出一阵失落,心说走了也好,免的时候连累到她。 而沈白桥消失不见,乃是闪身进了空间。 当初空间开出的奖励十分丰厚。 沈白桥一进空间就看见料理台上摆着的五十张进货单,厚厚的一小沓,握在手中,格外的瓷实儿。 “宿主达成任务,额度提升至五十斤!宿主还可自行,挑选十种物资解锁!” 空间也开始兑现沈白桥的奖励。 沈白桥握着那一叠进货单,脑子里还在回想陆沉舟的那一句我是她的男人! 陆将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这句话一出来,任务就达成了! 沈白桥的脑瓜子嗡嗡的开始响。 为了奖励,她在这个任务上,可以说是尽心尽力的。 而和陆沉舟确定恋爱关系的人,居然成了自己。 空间是可以钻空子,但绝不会骗人的。 难不成,陆沉舟…… 沈白桥平时很聪明,脑子也算好使,在这种问题上,她却绕来绕去,花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陆沉舟,他喜欢自己!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后,沈白桥有些站不住了。 再回想起种种,妈的亲娘,我的姥姥哎! 这陆沉舟心里有她,自己居然对一个不存在的女人,有了嫉妒心,还毛遂自荐的要给陆沉舟当红娘! 沈白桥的脸上有些发烧:“天天和柴米油盐打交道,我真是太迟钝了!” 有一说一,沈白桥对陆沉舟,并不讨厌。 起初,沈白桥觉得这陆大将军着实不能招惹,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况且身份悬殊,真情真爱,这些东西都太假。 可这段时光相处下来,陆沉舟虽然脸比较臭,但对自己绝可以称上体贴耐心了。 她承认,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喜欢对方,可也有些摇摆。 陆沉舟身份特殊,乃是流犯,还是个三妻四妾的将军。 况且,之前的空间任务,也让沈白桥产生了一些退缩。 但那些,通通都是建立在,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之上的! 陆沉舟是真心真意,那么自己…… 不喜欢也好,喜欢也罢,总得去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想到这,沈白桥把那一沓订货单,放在料理台上,冲出了空间。 陆沉舟还站在原地,日头偏西,天边有了火烧云,他眉梢眼角都沾了暖光,像一尊庙堂里塑了金身的神佛。 沈而白桥凭空出现,着实是把他吓了一跳,又让他欢喜起来:“你不是走掉了吗,又从哪回来的?” 沈白桥兴冲冲的让他别管这些细枝末节,她有话要问他。 “你我关系并不寻常,算是知根知底的人,要问便尽管问。” 陆沉舟看这小娘们儿一副兴冲冲的样子,似乎并没有,生他气的迹象,他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心揪起来。 陆沉舟也明白刚刚的鬼话,说的有些过份。 他一边宣告了身份,把人家讲成自己的女人,?又在小娘们面前开脱,说只是为了解围。 简直是前言不搭后语的! 别说是那小娘们儿了,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实在很不像话。 陆沉舟脸色难看起来,可这些别扭的话,都是从自己嘴中说出来的,不管沈白桥如何发难,那他也会受着。 而沈白桥看陆沉舟脸色一会晴一会阴的,她不由偷笑了一下——“陆将军,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陆沉舟也是一愣,这小娘们竟然这么直白的问他! 沈白桥问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小娘们长得像个虾饺似的,小脸粉白粉白,别提多好看了。 他怎么不喜欢她,都快喜欢的上去啃一嘴了。 小娘们又七窍玲珑,看着就让人从心底眼里透出喜欢。 可,他一直,也有他的顾虑。 陆沉舟没回话,只抬了眼帘。 未了,他两手一摊:“你不怕我是流犯?” 沈白桥想了想,道:“如今你是宝河村的赵猎户,跟流犯有什么关系??” 陆沉舟又道:“我如今就是个猎户,可不是从前的大将军,你不怕委屈??” 沈白桥嘴角撇了撇:“做你家的小娘难道不委屈?可别磨磨唧唧的了,我倒是很喜你!不过咱们现在,你是赵猎户,我是沈庄头,从前的,那都是旧事了,一概不许提。” 此话一出,沈白桥确定了,她要和他建立恋爱关系! 而陆沉舟的眼睛都亮了。 他的别扭也是建立在,不知道对方心意如何的情况下。 可如今,这小娘们活生生,鲜亮亮站在他的面前,说自己也喜欢他! 第114章 恋爱关系(下) 什么什么! 这小娘们居然亲口说喜欢他! 陆沉舟开心的差点没跳起来。 只不过从前作为大将军的派头,让陆沉舟一直在脸上保持着冷静,他也只能在内心中狂喜。 “你先前说的是真话?” 陆沉舟咳嗽了一下,强装着镇定。 沈白桥不解其意:“我刚刚说了许多话,你想问哪一句。” 陆沉舟这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难得的怂了一下,小心翼翼得说道:“就是那一句……” 沈白桥还是不明白:“陆将军,你说哪一句嘛?” “就是你说……” 陆沉舟红着两只耳朵,是从来没有感到这么难为情过。 哪怕,从前上疆场那会儿,他对着千军万马也没畏缩过,如今却是栽倒在一个小娘们手上! 然而沈白桥是个神经大条的。 既然自己喜欢他,他也喜欢自己,那两个人就顺理成章的恋爱关系了。 看着对方那副有话,却想说不敢说的样子,她坦坦荡荡起来:“总之,我说的句句是真话!陆将军,从今日起,你记着,咱们两个便不只是熟人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沈白桥还惦记着那一大沓进货单呢,告了辞,是说走就走,一点也没有多说的意思。 陆沉舟恨自己不争气,也不好意思去拦人。 他就在沈白桥的身后狠狠的一跺脚,低声骂起自个儿:“你呀你,该说的不说,该问的不过,白长一张嘴,生来做什么!” 随后,陆沉舟花了片刻的功夫,整理了一下仪态,又喜滋滋了一阵——那小娘们可是亲口说了,从今以后,他们两个并不只是熟人的关系了! 而下一刻,多了个半跪着的黑衣人。那人打扮的十分奇怪,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黑衣人行礼:“属下见过将军!” 陆沉舟赶紧收敛起,自己的那副欢喜神色。 他略微的一点头,又变回了那个面容冷酷的陆大将军:“我回来也有四五日的光景了。我问你,白秋水可把事办妥当了?这肖家,可有笼络住了。” 黑衣人想了想,道:“那肖妃娘娘的弟弟。也就是肖家的家主,不过纨绔子弟,草包一个,可送去的金银他全都退了回来,珠宝也未曾收下。” 陆沉舟一听,皱了眉。 这肖家有皇子傍身,不能不拢络。 白秋水向来办事得力,进展却颇为不顺,那必然是难办。 他思虑片刻:“肖家也算一方权贵,金银珠宝他不喜……那就吩咐白秋水,从声色上入手,再投其所好。” 黑衣人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不瞒将军,这白大人出身商贾,八面玲珑的,金银珠宝行不通,自然换了手段。可这女色都送上了门,那草包压根就……?” 肖妃娘娘的弟弟,外界都说是纨绔草包一个。 白大人想方设法的想和他搭上线,银锭金砖,鲛珠猫眼儿,可这些个金银珠宝,草包没瞧上。 这也不怪,草包人家好歹是一方权贵,家里也不缺这玩意。 白大人就从声色上入手,花了血本安排了个国色天香的花魁,草包多一眼都不瞧,只顾吃喝,那花魁则弃之如蔽履。 这不爱钱,也不好色。 白大人无法,只能从喜好上入手。 可草包就是草包,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是走鸡斗狗,白大人索性豁出去了,也做了纨绔打扮,可毛遂自荐的上门去,几天下来,连草包的面都没见着。 白大人是当真无法了。 陆沉舟眉头紧皱:“这么多时日过去了,竟是连那草包的面,都没见上。你去传个话,叫白秋水莫要心急,我改日亲自去会会那草包。” 黑衣人觉得不妥:“将军,如今的局势,您恐怕不方便露面?” 陆沉舟自然是明白的,但他有他的主意:“你且退下吧,我自有分寸。” 而另一边沈白桥觉得自己走的够远了,她再次进了空间。 妈的,她算是给陆沉舟脸了。 为了和他说几句话,沈白桥可是硬生生的把奖励撂在了空间,真是抑制她的天性! 那可是整整五十张进货单呀,她都没有多看一眼,没拿在手中捂热了呢!还有十种物资等着她解锁! 沈白桥赶紧冲到料理台前,把进货单拿在手中,看了又看望了又望,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这可是整整五十张进货单呀! 又因为任务完成,额度变成了五十斤。 这五十张进货单,那就足足可以向空间兑换足足两千斤物资! 倘若全都换成甜菜,熬成糖……沈白桥扒拉着手指头,算了一算,立刻就被这个数目给美到了。 如果全部换成糖,再加上手上的现银,自己手上的银子缴了,那一百两地,钱还能绰绰有余。 沈白桥看着那一沓进货单,她也可以去琢磨琢磨小儿子的事了。 她不是忘了那个被送去将军府的小儿子,而是之前,泥菩萨过江,连自身都难保,沈白桥实在是没有余力去想这些。 回头,她就去寻宋妈妈探探口风。 起码沈白桥要知道,她的小儿子在将军府,大娘子的手底下过得如何! “请宿主自行解锁十种蔬果物资。” 这时空间又出声,提醒沈白桥赶紧领取奖励。 沈白桥笑眯眯的对着空间说道:“这可是你答应的啊,那我可就选了啊!” 机械女生没回复她,一张似纸非纸材质的单子,带着金光,凭空出现在了料理台上——“请宿主挑选!” 沈白桥低头一看,那纸上已经标列出了种类,萝卜水葱苹果桃!生姜豆腐小山药! 蛤? 还以为空间,大发了慈悲,让她自己挑呢,感情空间是让她在一个范围之内自己挑! 沈白桥翻了个白眼——还以为难得大方了一回,结果还是抠门! 不要白不要,沈白桥拿着单子仔细挑选起来。 这上面列出的种类约有十四五六类。 大多都是绿叶子的蔬菜,只有几样,是值得挑选的,比如生姜和豆腐,这一样是调料今后用得上。 还有豆腐,庄户人家穷,吃不上肉,就接长不短的,会买块豆腐来打打牙祭,算得上是有身价的吃食。 沈白桥看了又看,最终她的目光落在单子最后一行茶叶两个字上。 茶叶,这可是个好东西! 第115章 茶叶是个好东西 茶叶,这可是个好东西。 清河县所在的越州,穷山恶水出刁民,自然是也不起茶叶的。而宝河村除了有秀才老爷坐镇的老沈家,也没几个庄户人家会喝茶。 但放眼望去,整个大端朝饮茶成风。 达官显贵们甚至还饮茶饮出了花样,开始玩起了点茶。 而茶叶只产在江北淮南一带,在越州的身价,从来都是只贵不低呀。 “这可是个好东西。” 沈白桥一下子就意识到,这茶叶和糖一样,有地域限制,拿出去,准能卖个好价钱。 她当机立断,用笔圈了茶叶以及挑中的豆腐生姜,以及几样小菜,凑够十种,对于空间开了嗓:“我就要这几样!” 下一刻,那张单子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间当中。 而沈白桥打开冰箱,看见了里面的豆腐与生姜,以及一盒茶叶! 而这盒茶叶,那也是是真的茶叶,标标准准字面意义上的茶叶。 一片片,绿油油的,刚从茶树上摘下来的新鲜鲜鲜的树叶子! 沈白桥脸都绿了:“空间你来解释一下,我要的是茶叶,不是茶树叶!” 而空间的机械女生也做了回复——“食神空间只提供初级原料产品,二次加工,还请宿主独自完成。” 空间把话说的明明白白,人家只提供天然无公害的初级农产品,成品啥的,得你宿主自己想办法。 沈白桥望着那盒茶叶,脸绿的和茶叶一个色儿。 市面上售的茶叶,或是砖茶或者是茶饼,要不就是散茶,取来一撮,泡水就能喝,可空间给她的就是,新新鲜鲜,刚从茶树上摘下来的茶叶。 她掂起一片绿叶,实在分不清这是哪一类茶。 不过作为一个学富五车的厨子,炒茶,她是会的,就是没做过。 她是靠烧菜做饭为生的,又不是做茶叶的,能会这一道工序就很不错了!不能要求再多了。 沈白桥当即从料理台底下翻出一口从未沾过油烟的干净铁锅——光说不练假把式,这炒茶呀,还得上了手,才知道顺不顺。 先拿这一小盒茶叶来做个实验。 要是,沈白桥能把茶叶炒成功了,那通过茶叶牟利的打算,也就不是空谈,可以付之以行动。 小火一开,铁锅一放,等锅子变得足够热,沈白桥把那一小盒绿茶叶丢了进去,用一双竹筷子开始搅动。 制茶的第一道工序,炒青,要想尝到好茶叶,首先得除去鲜叶中的臭青味。而一通翻炒后绿叶,亦因水分流逝而变得微微卷曲起来。 随后,沈白桥套了一双手套,摒弃了竹筷子,开始上手在锅里面翻炒茶叶。 绿叶子在锅里被杀了一道青,变有些烫,不慎碰到铁锅的话,那也很遭殃,好在烫归烫,但还是能够忍受的地步。 不过,就算是这样,温度也是很难忍受。 沈白桥开始很滑稽的炒茶。 她炒一下,就把手拿出来甩一下,以散去温度。 一边炒一边甩,等鲜绿的茶叶炒的差不多变了色,还因为水分的蒸发扭曲成了一根。 沈白桥停了火,顾不得双手还在发烫,找来一块干净的笼布,将杀青一道的茶叶。倾倒在笼布当中团起来,趁着茶叶尚留有热气,开始用尽团揉。 要知道,这揉过后的茶叶,才会有市面上卖的那副好模样。 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烘干了。 这个好办,丢进烤箱里调整好火候,半个小时后叮咚一声,沈白桥自制手工茶叶,新鲜出炉! 原本冰箱里解锁的量就不多,一小盒而已。 再经过几道工序,沈白桥看着盘子里那点,只能用几撮来形容的茶叶,属实觉得有些费工。 “就这么一点,还费了我好大的劲。” 不过做都做了,沈白桥还是打算来尝尝味道如何。 烧开水,取出一小撮丢进茶杯后。 沈白桥尝了尝味道,汤味醇厚,香气清芬。 虽说不比,龙井碧螺铁观音一类顶尖名茶,可却另有一番滋味,那个味道,是沈白桥这个见过吃过的现代人,都未曾品尝过的。 而这也不是因为沈白桥的手工。而是茶叶原本的味道,空间出产,不愧是良品,这茶叶的滋味十分美妙。 沈白桥敢笃定,这茶叶若是制成,方眼云阙,拿出去售卖,绝不会比她熬的糖赚的少。 想到这,沈白桥当即数出十张进货单,全部要成了茶叶。 这一张进货单,就是五十斤,十张那就是五百斤,听着虽然多,但是鲜茶叶有一大半都是水份,刨去损耗,那也做不了多少。 要了茶叶之后,沈白桥又要了同等数目的甜菜,一方面是熬成糖,好给白老爷交货。 另一方面她想拿出去让李氏练练手,好让她的便宜大嫂,熟练这门手艺。 做好这些后,沈白桥又将放在空间里,提前准备好的土豆番薯拖了出去。 因为有的那两头牛,再加上沈大成和陆沉舟,这两个劳力,田庄的土地打整的,都差不多了,只差播种了。 虽说沈白桥使着钱,也能去外面买来种子。 可空间出产必属良品,就拿土豆和番薯来说,论品质,论质量,那是比外面那些参差不齐的货,强上不知多少倍。 这个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田庄里播种的,是空间出品的土豆番薯,那等到秋收时,收获到的农获,品质也会跟着上去。 她干嘛放着好的不去用,偏生还要花钱去买那些参差不齐的种子,然后种出一大堆歪瓜裂枣? 刚刚做好的茶叶,也让沈白桥用一封牛皮纸给包了起来,打算带出去让沈大成,陆云归他们尝尝。 一路回到田庄,沈大成和陆云归,已经忧心忡忡的等待了沈白桥一个中午。 看她毫发无损的回来,沈大成激动的快要落泪了:“哎哟,我的妹子!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那小刘地主没欺负着你吧。” 陆云归也是眼巴巴的看着她。 而沈白桥拖着两个麻布口袋实在费力,她冲沈大成一招手:“大哥你快来帮我一把!” 沈大成赶紧上去帮忙,同时疑惑起来:“我的妹子啊,这口袋里都装的是些啥!怪沉的!” 沈白桥拍了拍麻布口袋:“土豆和番薯!回头,大哥你和就陆…不,赵猎户!就在这几天,把这里面的番薯和土豆种下去。” 随后沈白桥将藏在衣襟当中的那一纸包茶叶递给了陆云归:“看看这是甚么?” 第116章 斩草除根(上) 陆云归接过纸包,就觉得清香扑鼻,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分量不多的一点散茶叶。 “留着慢慢喝。” 沈白桥冲儿子一笑。 随后,她又取出了两块碎银子,递给沈大成。 沈大成看着银子,不敢接:“妹子,无缘无故的,你给我钱做啥?” 沈白桥解释起来:“大哥,我把你的工钱,汤药费都给讨了回来,你接着罢。” 沈大成啊了一声,还是没反应过来。 沈白桥又继续补充道:“大哥,那些闲言碎语都是被人故意传出来的,小刘地主憋着一肚子坏水陷害我呢!” 此话一出,沈大成和陆云归,同时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俩都记挂着沈白桥呢! 胡娘子打砸了一通,拉着沈白桥就要去老族那里讨个公道,本就是些可恶的闲言碎语,不足以为信。可偏偏事情闹大了,闹出这些无中生有的事。 沈大成恨恨的出声:“这个小刘地主,真是欺负人!” 陆云归也在旁边帮腔:“亏他还是个男人,这么阴险狡诈!” 沈白桥当着两人的面,低笑了一声:“所以,我也没有放过他。大哥,你快把银子收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她也借此事,让小刘地主颜面扫地,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还狠狠的讹了他一笔! “可我的工钱,说破大天去,也不过是那几吊钱的事……” 沈大成犹犹豫豫的,还是不太敢接。 他觉得自己一个帮工,按照寻常价格也不过一个月一吊钱,沈白桥要回来的是整整二两银子,抵得上他一年的收成了。 沈白桥却是很强硬的把银子塞到了他的手里,神色头一次那么严肃:“这些银子,是咱向对手一箭之仇,见识骨气的东西。是小刘地主陷害我的代价,大哥你必须得收下!” 钱,是夺回被剥夺的东西,和被践踏的尊严,所最为适合的代价! 除此之外,这些银子也能让窘迫的沈大成添置几件家用,攒下一点积蓄,他不能不要。 沈大成把头一点,收下了那两块碎银:“我晓得了,妹子。” 而沈白桥也再次恢复了,往常那副轻松神态:“大哥,回头咱们把番薯和土豆种下,至于其他的田地,等我琢磨琢磨再种点上。” 沈大成点点头:“妹子你放心把地里的庄稼活就交给我,你大哥我打记事那会儿,就开始和田地打交道了!” 沈白桥自然没有信不过沈大成的意思,她笑笑:“庄稼活,交给大哥,我还有甚么不放心的!” 兄妹俩,将该说的都说完后,刘氏从从外面回到了田庄。 沈白桥瞧着她开门,笑了笑。 她心如明镜,那些闲言碎语并非是小刘地主一个人传出来的。 刚刚在老族长家,沈红棉也在边上煽风点火,是一副巴不得她死样子。 显然,他们两个是合伙的。只是沈红棉生性属黄鼠狼,见势不对,贴着墙根就溜了,很狡猾的躲了过去。 不过呀,躲得过初一,她躲不过十五。 小刘地主,都被打成了烂羊头,沈红棉也别想逃。 “娘,你笑什么?” 陆云归看沈白桥嘴角上带了点笑,心生的奇怪。 “没笑什么。” 沈白桥捏了捏陆云归的小脸,不肯与他明说。 而沈红棉,听说小刘地主都被打成了烂羊头,她回到田庄后,也一直没敢露头——她怕沈白桥报复她,毕竟小刘地主的下场都那样了,由不得沈红棉不怕。 她担惊受怕的在屋中呆到了天黑,两只耳朵一直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而对门的沈大成屋中只传来了几人说笑的声音。 沈红棉忧心忡忡的,连刘氏送来的饭食都没动,几乎可以说是食不下咽了。 她心想,自己一直没露面,沈白桥会不会找上门来? 表哥都被打成烂酸梨了,沈白桥也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呀。 都怪小刘地主,好端端的去招惹她做什么?连带着自己也不好过。 沈红棉一股脑的把错,全都归在了小刘地主身上,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可她心中有鬼,越想就越心虚。 殚精竭虑之下,坐在床铺上的沈红棉昏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她想爬起来喝口水。 而一扭头,却发现桌子上亮着一盏油灯,油灯边,坐着个人,眼神犹如霜刀雪剑,看着就让人害怕。 沈红棉吓得一哆嗦,老天爷呀,这赵猎户怎么到了她的屋里! 她下意识的就想叫人,可边上的陆沉舟却是发了话:“你要是出声惊动了旁人,明日的太阳,你就别想见了。” 陆沉舟语气中很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一双眼睛越发冰冷,可他绝不是说说而已。 沈红棉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旁边的屋子就住着刘氏和沈秀才,而看赵猎户的样子,说不定,是点了油灯,专门等着自己醒过来。 从始至终,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人,足以见得对方的可怕之处。 沈红棉乖乖的听了劝告,从桌边绕到陆沉舟面前,也倒没敢叫出声惊动旁人,只是战战兢兢地询问起来:“赵猎户,你有何贵干?什么时候来的?” 陆沉舟瞥她一眼,开始明知故问:“我问你,那些闲言闲语,是从哪传出来的?” 他用一顿饭的功夫,查清楚了,有关那小娘们的风言风语,是从哪冒出来的。 这个沈红棉,实在是很可恶啊。 之前三番两次的来抢那小崽子,从宋大娘子手里换出赏钱。 他碍着老族长的面子,没和她计较。 可她现在又信口开河,弄出些闲言碎语来诋毁那小娘们儿。 手段很下作,用心却够阴险,不能再放过她了。 “赵猎户,啥闲言碎语啊?” 顶着一脑门的冷汗,沈红棉开始装傻充愣。 陆沉舟站了起来,已经没有耐心,磨嘴皮子的功夫了:“你不肯说?那就不必说了!” 他来找沈红棉,就是为了家里的小娘们儿。 沈红棉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沈白桥和小崽子下手,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陆沉舟决心给对方一点教训:“我瞧着,你要是说不了话,倒是省事的多,免得冒出些污言秽语伤人!” 第117章 斩草除根(下) 话说到此处,沈红棉彻底明白过来了。 这赵猎户分明就是为了那沈大妮,来找她寻仇了! 这沈大妮,又是赵猎户的什么人啊!姓赵的吃饱了撑着要替她出这个头。 而因为丈夫捎了口信后日便回来,沈红棉便离了爹娘,独自住一屋儿,才有机会,让这赵猎户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屋子里。 沈红棉不由在心中叫苦连天。 “明知道女子的名节大过天,却偏偏用了这一招,你很可恶啊。” 可陆沉舟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他当真觉得沈红棉长着一张伶牙俐齿,只会害人,于是不慌不忙的取出了自己的匕首。 刀锋闪着寒光,一看就很锋利。 他打算替沈白桥,除了这么个祸害。 而那把匕首镶金嵌玉的和沈白桥手里的那把,看起来像是一对。 沈红棉一看,脸都吓白了,心说这回可算是栽了,这赵猎户和善男信女完全不沾边! 眼看着自己这一条小命就要葬送了,她扑通一声就跪了:“赵猎户,你就放过我这回吧!我发誓,再也没有下次了!再说了,宝河村屁大点地方,要是闹出动静了,把衙门里的人招来,赵猎户你岂不是要吃官司!为了我,不值当啊!” 陆沉舟手上的动作停了。 沈红棉说的是,在宝河村里,他不能对她下手。 好容易才把那些官兵甩开,要是再把衙役们招来,若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家里的小娘们和小崽子一定会被连累。 况且,他在沈红棉身上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尚且有一桩,斩草除根的事没有去办! 陆沉舟瞥了一眼沈红棉, 看来收拾这黄鼠狼,不能做得太干脆。 姑且就给她个警告。 而沈红棉看陆沉舟脸色缓和,还以为自己的言语有了作用,对方要放过她了,心头顿时一喜:“赵猎户,你高抬贵手,今日饶过我,改日我必定当牛做马的报答你!” 陆沉舟一双眼睛冷冷的扫向她,道:“我不要你的命了,倒觉得把你嘴缝上,当个哑巴会很好!” 此话一出,沈红棉顿时毛骨悚然起来。更加害怕了:“别呀,赵猎户!我真的知错了。” 她都快把肠子悔青了:“我千不该万不该,去害我姐姐!那些闲言碎语也都是我让那几个长舌妇传出去的!可我真的知错了!” 要是早知道,沈大妮有个凶神恶煞的赵猎户在背后撑腰,她就算饿死了,也不敢动这个心思去和小刘地主和谋。 她认错认得很彻底,又受了这么一通惊吓。 以后就算给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再说那小娘们的一句闲言碎语。 陆沉舟将匕首收了起来,懒得和她多费工夫,转身从窗户跃了出去,同时撂下一句话:“你做的那些恶,自己去跟沈娘子说。她说什么,你就得去做甚么。而你若把我说出去,你一样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沈红棉见状,知道自己是躲过这一劫了,同时捂住了嘴——她害怕自己高兴的叫出声,把赵猎户的事给捅出去,到时候一样没好果子吃。 而陆沉舟趁着夜色,他来到了小刘地主家。 小刘地主此时正在屋中,一边一喝酒一边骂骂咧咧:“都怪那该死的沈娘子,当初让乖乖的让老子得手,哪会闹到如今的局面!我真是瞎眼了,才会瞧上她!” 他如今颜面扫地,在宝河村里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胡娘子也嚷嚷着要合理,不跟他过了。 他把这一切归咎在沈白桥身上。 并且发誓,一定要,狠狠的报复回来,哪怕是赔上自己的全副身家。 陆沉舟在窗外听着,脸色越发冰冷。 这小刘地主果然死不悔改,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想着至那小娘们于死地。 所幸,他过来就是为了斩草除根! 沈白桥这小娘们儿,始终还是心慈手软了。 殊不知,对付小刘地主这样无可救药的人,必须要将事情做狠。 那小娘们做不到的,就让他来做。 反正陆沉舟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已经凶名赫赫! 开了春,白日就不像冬天那么般短暂,天亮的要比冬日里早。 沈白桥头一天向空间提交了两份进货单,起了个大早,打算进空间去提自己的货。 而当她打开门时,就让门外站着的沈红棉给吓了一跳。 不过,她来得正好,自己还没跟她算账。 那些闲言碎语并非是小刘地主一个人传出来的。 在老族长家,也沈红棉也在边上煽风点火,是一副巴不得她死样子。显然,他们两个是合伙的。 然而,沈白桥还没开口发难。 细细条条长得像黄鼠狼的,沈红棉就先落了泪:“大姐是我错了!” 沈白桥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了——大清早的,这沈红棉居然上门来认错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接下来,沈红棉做了更出乎意料的事。 她扑通一声当着沈白桥的面跪了:“大姐,那些闲言闲语都是我传出来的,千不该万不该啊!我真是对不住你,要打要骂我今天都受着!” 沈红棉不断认错,还磕了一个! 沈白桥有些傻眼,她本来恨得都牙根都痒痒了,想找沈红棉算账的,可对方居然主认错! 这下,她反倒不知道要拿沈红棉怎么办了。 好在,这时候沈白桥的好大儿,陆云归派上了用场,他从李氏的针线箩筐中挑出一个锥子,丢在了地上,冷声说道:“你看好了,这锥子非但可以拿来戳鞋底,也能拿来缝人的嘴!” 他说这话的姿态很像陆沉舟。 沈红棉被吓得一哆嗦,不过,她也没忘记昨天晚上的那一句吩咐。 她冲着沈白桥陆云归,抹了个笑脸,她道:“大姐之前说了不养闲人,那我也就不做闲人,我这就去帮着大哥下地!” 说完,沈红棉屁颠颠地扛着锄头,当真去下地了。 沈白桥在旁边直啧嘴,好端端的,沈红棉竟然转性了,真是稀奇啊。 而与此同时,村里人开始奔走相告——昨夜小刘地主家,起了一场大火,两进的院子连同豆腐坊全都化为了灰烬。 小刘地主本人,疯疯癫癫的,缩在烧成了一团废墟的旧屋上。 当真是应了老大夫那一句,命犯太岁,家破人亡唉。 胡娘子听说以后,从娘家赶来领走了小刘地主。 而那些长工,帮工们一下子没了东家,他们聚集在一块,开始商量起今后的饭碗——“咱们给人做帮活儿,家中没有半亩田地,也没有一间房屋,还是得找个大户,去上门做长工帮工!” “咱宝河村,就小刘地主一个大户,咱们还上哪去找大户呢?” “这村里不还有个田庄吗?沈秀才大闺女打整的那个!” 第118章 打照面 而沈白桥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打发走了沈红棉之后,她又寻了个借口,还好大儿陆云归也打发走。 等到屋里没人了,她才进空间,把甜菜给拖了出来。 自打上次任务完成后,额度一下子变成五十斤。 虽说额度变多了是好事,起码她不用再为熬糖的原料而发愁。 可她一口用去了二十张进货单,光甜菜就有五百斤! 虽说空间难得贴心了一回,一百斤分做一筐,帮沈白桥节省了不少力气——茶叶不用管,现在八字没一撇的,不适合拿出来见人,沈白桥打算直在空间里把它炒成茶。 可即便是光搬运甜菜,沈白桥也差点没累死。 她弱女子一个,虽说手有缚鸡之力,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把这么多甜菜,分批次的从空间拖出来,差点把腰都累折了。 “这次真的要了我的老命!” 沈白桥坐在地上,一边叫苦连天,一边用拳头捶着发酸的腰。 而这时,宋妈妈坐着牛车,大摇大摆的来了田庄。 许是玉泉镇的客栈太安逸,宝河村实在是偏僻的鸟不拉屎,沈白桥可有些日子没见着宋妈妈了。 不过,宋妈妈来了也好。 她还要问一问自己的小儿子呢。 沈白桥顾不得腰酸背痛,赶紧起身:“宋妈妈,你可有些日子没来田庄了!” “沈小娘,我这几日有事,没在宝河村看着田庄。大娘子的话,你可有好好记在心上?” 宋妈妈抬着下巴,那是时刻把宋大娘子挂在嘴边。 沈白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对方拿着鸡毛当令箭,她这个沈庄头,还得受宋妈妈这个“管事”的辖制,真是怪可气的。 不过,沈白桥嘴上话锋一转:“宋妈妈大,可自己瞧瞧田庄如今的光景!” 说着沈白桥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妈妈哼了一声,倒也环视了一眼田庄。 一段时间过去,这院里多了两头牛,添了一口灶,路过田地时也有三两个人手在干活,倒是比以往要像话许多。 而这沈小娘,从将军府落到这宝河村,除了换了身村妇打扮,容貌竟然比以往还要焕发了些。 宋大娘子本意是打发了眼中钉,再让这穷山恶水搓磨搓磨她,来个自生自灭。 可这沈小娘,非但没有自生自灭,竟还活蹦乱跳的,瞧气色都比以前好上一截。 宋妈妈开始鸡蛋里挑骨头:“沈小娘,春耕还是要加紧,我瞧着旁人家连种子都播下了,你这地里放三两个人能做得了什么?” 沈白桥在心里咬牙切齿了一下,这放三两个人做得了什么? 这三两个人,一个是她大哥,一个是陆沉舟,还有一个是沈红棉,随便拎出一个,都不简单。 宋妈妈还在这里指手画脚,怎么,她好欺负是吧? 沈白桥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客气模样:“宋妈妈,我晓得了,改日我便再想法子雇几个长工!” 宋妈妈斜她一眼:“如今可不是陆将军,给你当靠山那会儿了。” 接着,她开始拿着鸡毛当起令箭:“大娘子教你打理田庄,你自然要把差事做好!我且把丑话放在前头,十日之内,沈小娘若是没有忙完春耕,就莫怪我休书禀报大娘子了。” 沈白桥气的牙根都痒痒了。 四十亩的旱地,几乎包含了宝河村人半的土地。不是甚么小数目,整个田庄干活的人,把她算在内也不过四五个人。再加上两头牛,还十天之内将春耕忙完? 宋妈妈简直就是在给她出难题! “宋妈妈,这也太……” 正当沈白桥要说点什么时,沈大成和李氏却是从田地里回来了,他手上捧着一张绿叶,里面像是裹着什么。 沈白桥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她的便宜大哥夫妻俩,并没有什么。 可要命的是,陆沉舟竟然也跟着沈大成身后回来了。 “大哥,你们怎么回来了?地里的活动完了吗?大哥你还是带着大嫂,还有赵猎户去地里忙活吧,” 沈白桥话里有话,是拼了命的想把人支开。 这宋妈妈人是从将军府出来的,见惯了繁华热闹,自然而然嫌弃宝河村偏僻。 虽说是公干出差,但是管事的活,干的并不上心,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类型。 她想起来了,坐着牛车来田庄看一眼,再把宋大娘子挂在嘴上,溜上一通。太阳一斜,她就立刻坐着牛车回客栈,片刻都不多留的。 以至于这么多天了,陆沉舟愣是一次没有和宋妈妈打过照面! 可好巧不巧的,今儿沈白桥刚和宋妈妈说上几句话陆沉舟就回来了! 沈大成却并没有意识自家妹妹话里有话,他憨憨的递上了手里的绿叶:“妹子,你瞧,这是你嫂子在田埂子找到的一窝蜂!我把蜂蜜给取了来,咱回头拿个罐子装上,封好了,可以吃上小半年了!” 沈白桥不能把话说的直白,沈大成脑子转不过来。 那她退而求其次,冲着宋妈妈抹了一个笑脸:“外头日头大,我大哥又弄了些蜂蜜,家中也有些上好的清茶,田庄之事,我还有好些弄不明白,宋妈妈咱们进屋吃些东西,喝口水慢慢的说!” 可宋妈妈瞥她一眼,并不上套:“沈小娘,你有事大可在外头说,别跟我这上殷勤,我不吃你这一套。” 她哪里是不沾人间烟火,只是嫌这小破村子里能有甚么好茶。 而此时陆沉舟越走越近,即刻就要进院了,沈白桥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咱们还是进屋再说罢!” “沈小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你的娘家人,你还有甚么话不能说的?还非得进屋?” 宋妈妈不耐烦起来,她也有些口渴,便打算采取有话快说的策略,好早些回客栈里喝个热茶。 “这……宋妈妈,我这是好心好意啊!” 沈白桥管不了这么多了,她上去就想扯宋妈妈。 而已然来不及了,陆沉舟他稳步进了院子,冲着沈白桥开了口:“阿云呢?那还有许多蜂蜜,教他去跑一趟。” “沈小娘你拉拉扯扯做甚么?” 宋妈妈甩开沈白桥的手,一抬头便瞧见了陆沉舟。 第119章 孝敬宋妈妈 从前将军府的人,要是瞧见陆沉舟,再认出他来了,那必然是要大惊失色的。 因为这陆将军,如今就是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虽不敢断定宋妈妈一定会去报官,可也不能保证宋妈妈一定不会去报官。 沈白桥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而这时陆沉舟也瞧见了宋妈妈,他脸色一凛,对方是将军府的人! 宋妈妈也盯着陆沉舟瞧了好一会,心说这人怎么怪眼熟的? 可究竟是在哪见过呢,宋妈妈想不起来了。 但她断定,自己一定是在某处,见过这位儿。 “沈小娘,你这大哥哥是田庄里的帮手,可这,又是哪一位啊?” 宋妈妈盯着陆沉舟开了口,她有一点疑心。 这人跟宝河村里的村夫们都不太一样。 村夫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些庄稼把式,土头土脑的,上不得台面。 而眼前的人,容貌出挑,气度也很不凡,周身还有一股锐劲,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寻常村夫。 而宋妈妈的这句话,让沈白桥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万幸,万幸,她没有认出陆沉舟来! 不过也很稀奇啊,宋妈妈是宋大娘子的底下人。怎么,照面都打上了,她连将军府之主,浑身充满王霸之气的陆大将军都认不出来了? “这是宝河村的赵猎户,田庄人手不够,我便请他来做活,怎么了?宋妈妈,这几十亩的田地,你也不能指望着我一个人单打独斗吧。” 沈白桥松开手,同时开了口,找了一个挑不出错的借口。 宋妈妈的眼睛,也终于从陆沉舟身上移开:“既是这样,那我也不该多说。对了,沈小娘,你拉拉扯扯的做甚么?光天化日,还有甚么话不能说的?” 沈白桥抹了一个笑脸,然后扶着宋妈妈进屋:“宋妈妈,走走走,咱们进屋慢慢说!” 宋妈妈被她软磨硬泡的,拉进了屋子里。 而进屋之前,沈白桥瞥了一眼陆沉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前些日子我便跟你报过了信,可谁曾想,这宋妈妈今天竟然过来了。你还不快走,等我问完话,把宋妈妈打发了你再回来!” 陆沉舟却把头一摇,并不是很担忧:“她既见过了我的脸,却没认出我来。想必从前在将军府,未曾服侍过我,也没见过我的面。” 他能这么说,自然也是估量过的。 这宋妈妈别看在宝河村是个人上人,在大娘子的院里,她不过是个下三等的粗使婆子,连近身服侍主子的份都没有。 要不然,宋妈妈也不会,被排挤的跑宝河村来出这一趟远差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以防万一,你还是等我把人打发走了再回来吧。” 沈白桥又撂下这么一句话,扭头进了屋。 而宋妈妈已是一脸的不耐烦:“沈小娘,你要耍甚么花样?” 她还急着回玉泉镇的客栈,要是耽误了路程,岂不是今晚要留在宝河村过夜? 宋妈妈是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瞧不上这鸟不拉屎的小破村子,自然是心急着走。 “宋妈妈,你别急呀。” 沈白桥的指节在一张小桌上磕了磕,随后,两块不大不小的碎银子,出现在了宋妈妈的眼前。 “沈小娘,你这是甚么意思?” 宋妈妈盯着那两块碎银子。 沈白桥笑笑:“一点孝敬而已。” 宋大娘子对下人算是宽厚,将军府也算是财大气粗。 可府里,主子跟前的大丫鬟也不过一个月一两银子。 宋妈妈在将军府是个下三等的粗婆子,月钱也就才五吊钱,虽说吃穿都在府里,逢年过节还有果子派,红封打赏什么的。 比起清河县沈大成,这样卖苦力的庄稼汉子,待遇自然是好的多的多。 可看到这二两银子的孝敬,宋妈妈眼皮还是一跳。 她哼了一声:“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小娘,还算你识相,知道孝敬孝敬我这个管事的。” 说完,宋妈妈伸手去拿那两块银子。 沈白桥却将手盖在了那两块银子上面,笑模笑样的道:“宋妈妈你先等一等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宋妈妈很有一点见钱眼开的意思,这个时候对沈白桥就格外的有耐心。 “孝敬宋妈妈是理所应当,可宋妈妈,我这个当娘的,得向您打听打听,我那小儿子啊。” 沈白桥也不再废话,开门见山,提起了自己的小儿子。 原主的两个儿子,小大人陆云归如今在她的身前活蹦乱跳的,而那个小儿子自打被沈红棉抢走,由另一个婆子送上京城后,便一直没什么消息。 沈白桥从前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今有了一点银钱傍身,自然要想方设法了。 宋妈妈哼了一声,揣着两只手:“沈小娘,打听小公子作甚,这大娘子是他的嫡母,养在膝下莫不是会亏待了他?” 沈白桥笑了笑:“您是大娘子跟前的红人,才会被委以重任,我向您打听,想必不会问错了人。” 这一套对于宋妈妈来说很受用——她总不能当着沈白桥的面说自己是被排挤出来,干这苦活的。 宋妈妈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沈白桥,她把那二两银子推到宋妈妈面前,又从袖中摸出三块碎银,拢成了一小堆。 “这几两银子,宋妈妈拿去喝茶也好,裁两块布也,总之是我一片心意。” 五两银子不少了,顶得上府里半年的月例银子。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见到银子,宋妈妈两只眼睛都睁开了,这清河县那比得上京城,妥妥的穷乡僻壤好不好? 她是吃不好,睡不好,好容易能捞到一点油水,自然要捞。 而这沈小娘,也无非只是想知晓知晓,小儿子的近况。 再说了,小公子如今远在京城,养在大娘子膝下,她就是有贼心,沈白桥也没本事抢回来。 宋妈妈伸手把那一小堆银子揽到自己跟前:“沈小娘,你这片心意我就收下了,至于小公子嘛,你等我打听打听。” 沈白桥笑微微的不说话。 而宋妈妈把银子填到了荷包里,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时候也不早了,且把我的话记在心上!,十日之内,沈小娘若是没有忙完春耕,就莫怪我休书禀报大娘子了!” 第120章 从雨 这个宋妈妈收了她的银子,还这么刁难自己,还讲不讲江湖道义啊? 还老爱拿着根鸡毛当令箭,动不动就把宋大娘子挂在嘴边来压她! 沈白桥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脸上笑微微的开始送人:“那我也不留宋妈妈了,好走。” 宋妈妈下巴翘到了天上,显然是很把自己当盘菜,她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坐上牛车,回了玉泉镇。 而她拿钱归拿钱,事还是要办的。 不光办沈白桥的事,还有她主子宋大娘子交记下来的。 今天出现在田庄子里的那个赵猎户,实在是很让人起疑。 毕竟宝河村一群土头头脑的村夫里,是出不起这样的人物的。 宋大娘子把她撂在清河县的本意,乃是放一个眼线在宝河村盯捎着沈小娘。 一是为了让沈小娘,安分守己地待在宝河村自生自灭。 二便是为了陆将军,自打那日陆将军从押送官差的眼皮子底下逃脱,就一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日没有找到陆将军,宋大娘子就一日食不下咽。 宋妈妈让伙计送了笔墨纸砚来,与此同时,她的上一封书信,已经到了京城将军府。 虫鸣鸟叫,院里一派花红柳绿之景。 宋大娘子在妆台前理了妆,手边正是一打翻阅过的账本与文书。而屋外,一个老嬷嬷,领着个粉雕玉砌的小公子,正在求见宋大娘子。 “且进来请安吧!” 宋大娘子身边的女使发了话。 老嬷嬷这才领着小公子进了屋。 那小公子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生的唇红齿白,眉宇之间却有一丝阴郁,进屋后见了大娘子,他规规矩矩的请安:“见过母亲。” 宋大娘子只瞥老嬷嬷一眼,掠过了那公子:“最近小公子,跟着夫子启蒙念书,学问做的如何?” 老嬷嬷诚惶诚恐:“小公子很聪慧,学什么记什么,夫子都说将来必会成器。” 宋大娘子没说话了,沉默的看了一眼那小公子。 这是很可怕的。 府上的人都知道,陆将军倒了台,如今是生死不知,下落未明。 而这小公子,是从撵走的沈小娘身边带回来的。 宋大娘子留这么一个孩子在身边,无非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把持将军府——府里住着一群和陆将军没关系的人,那还叫甚么将军府? 而这孩子对于宋大娘子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当初认为没用的时候,就找个借口,连同他和沈小娘一块撵出去,要用得着了,就再抢回来。 好在,宋大娘子沉默了片刻后,开了口:“且带下去吧,我乏了。” 老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小公子领了下去。 而宋大娘子,捡起了手边一封未曾开过的信件递给身边女使念给她听——这是她安排在宝河村的眼线宋妈妈,信鸽递书,紧急送来的。 先是白纸黑字的问了安,随后,宋妈妈禀告了宝河村的赵猎户——她实在觉得疑心,觉得那人是将军的手下。 宋妈妈没见过陆将军,所以没认出来。 可她总觉着那赵猎户,并不是宝河村土土土脑的村夫一流。 思来想去的,宋妈妈把陆沉舟本人,认作了给将军效命办事的手下! 而宋大娘子又将信纸取来,过目后,她抬手抚了云鬓,佛眉也低低的压着:“宋妈妈的疑心倒也没错。” 快两个月过去了,自己撒出去的人手,连半点陆沉舟音信都没有。 人是在宝河村没的,宝河村还有沈小娘,还有他的崽子。陆沉舟不可能置之不理,弃之不顾,派一个人手看护着,那也是合情合理。 “将我的吩咐传下去,让宋妈妈小心盯着,莫要打草惊蛇。最好能顺藤摸瓜,把陆沉舟给我揪出来,我可是等不及要瞧见他的尸首……或者要他的命。” 宋大娘子勾了勾嘴角。 女使在旁边做了补充:“宋妈妈的书信还问了小公子……” 宋大娘子抬了眉,轻蔑一笑:“她倒还有这份殷勤,可别是让那沈小娘,给收买了罢。” 女使应声:“宋妈妈虽是个粗使的婆子,可也是从家里带来的,大娘子多虑了。” 此话一出,宋大娘子稍稍高兴了些,随即她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冷漠:“今日送来的账本可曾一一过目了?” 女使点点头:“奴婢瞧着没多大问题,具体的几项,还需大娘子定夺。” 而那一老一小,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后,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老嬷嬷冲那还没有三块豆腐落在一块高的小人,开了口:“我的小主子诶!还好今日大娘子没发难,要不然咱俩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那小公子人虽然不大点,长相也粉雕玉砌,但眉宇间的阴郁神色已经呼之欲出了:“她要发难便发难,将军府里面没了陆将军,只有一个宋大娘子当家,当我想来吗?” 老嬷嬷吓得赶紧捂了他的嘴:“小公子,你小娘是怎么被撵出将军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不能这么说呀,大娘子听见了还得了!” 没错,他就是沈白桥,那个被抢上京城将军府的小儿子——陆从雨。 他冷哼了一声:“谁稀罕这将军府,我倒是想跟我小娘在宝河村做伴,偏偏大娘子要拿我做文章!我巴不得她早点升天。” 说这话时,小人眼中怨恨神色难掩。 老嬷嬷没办法,只能苦叹一声。 陆从雨斜她一眼:“我前些日子便叫你,想法子去和我小娘通书信,你有没有去做?” 老嬷嬷脸上露出了难色:“小公子,大娘子治家一向严厉,谁敢违背她的意思?更何况那清河县远在千里之外,奴婢就是有心也无力!” 陆从雨和他的兄长,虽然年岁相差不大,但却没有一丁点相似。 自从陆沉舟倒台之后,这两兄弟一下子便懂得了人间疾苦。 可是沈白桥的小儿子却朝着另一个方向演变去了。 他冷笑起来:“那你就是没照我的意思办了?” 老嬷嬷不但害怕宋大娘子,对于陆从雨她也是有些心悸:“小公子勿怪,奴婢这就去着手。” 她伺候的小主子,小小年纪,却跟个大人一样难以糊弄。 “你既然害怕宋大娘子,那就用不着你了,我自己想法子和我小娘联络。” 而陆从雨嫩生嫩气的嗓子,与幼童的面貌,却与心中的沟壑并不相符。 第121章 柳书生 春耕要紧,家家户户都把时间耗在了田间地头。 沈红棉这两天像是转了性子一样,一改之前的不配合,天天抡着锄头,跟着沈大成下地,勤快的不得了。 这几乎让沈白桥来了个刮目相看,这还是原主那狡猾可恨的妹子吗? 沈白桥停了手里的农活,发出了疑问:“她怎么就心甘情愿的给我干活了?” 陆沉舟在旁边默不作声,不过那天晚上,他的一通威胁,看来还是很起作用,起码让沈红棉“乖巧听话”了许多。 而陆云归抬着头,也是一副看戏吃瓜的样子:“娘,她愿意干活是好事。” 沈白桥一点头,倒是很认同:“他们这一家三口要是学会自己挣饭吃,那当然是好事。” 况且,那宋妈妈收了银子还故意刁难她,非要沈白桥在十日之内把,田庄春耕该做的事情做完!能干活的沈红棉就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沈红棉这时却突然放下锄头,朝沈白桥走了过来,抹着笑脸,道:“大姐,今儿我有事,就先回去了。” 她说这话时格外的看了一眼,沈白桥身边的陆沉舟。 不得不说,沈红棉现在对陆沉舟那是打心底眼里害怕。 那天晚上的事,她是一句也不敢往外说。 而沈白桥看在沈红棉这几日,安分守己,并且很勤快的份上,把头一点。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沈红棉乖的简直让人咂舌了,小刘地主栽在自己手上,作为合谋的沈红棉能甘心?多问两句,谨慎一点,并没有错。 沈白桥道:“你回去这么早做什么?” 沈红棉这时摆出了一副小妇人的羞怯:“我相公,他前日捎了口信回来,今儿该到家了,我得去村口迎一迎他。” 此话一出,沈白桥这才想起来,沈老秀才回来那会儿,他那一同赶考的女婿,也就是沈红棉的丈夫因为家中有事,而没有一同归来。 “那你去罢。” 沈白桥可没有打扰人家夫妻俩团圆的心思。 同时她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该拿多少斤粮食送去沈秀才一家三口那。 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这样无道理的事,是不存在于世上的。 沈红棉自然是不能让沈红棉饿着肚子给自己干活——真要这么做了,她反倒像一个坏人了。虽然饿死他们这一家子,倒很是解气。 索性给他们粮食,让他们一家三口自个开伙得了。 但是,给粮食归给粮食,也别指望着让那一家三口重新趴到自己和沈大成身上吸血。 “待会儿你让刘氏留在家里,我把粮食送去!” 沈白桥打算先给这一家三口,二十斤土豆和十斤苞米面和十斤番薯,总共四十斤粗粮度日。 细米白面那是别想,陆云归,连同沈大成的那一对小姐俩,都没吃上呢!哪有给沈秀才一家三口的。 沈红棉点点头,不过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要归家的相公,也顾不得什么粮食了,放下锄头就往村口赶去。 而打定了主意,沈白桥就开始找理由,进去空间里取粮,她如今吃喝倒是不愁——顿顿白菜汤窝头度日,手里还有好几十张进货单傍身。 要想吃好,恢复到前世的水平,倒还有一定难度。 自沈白桥重生,马上就满三个月,地钱该缴纳了,那四十两纹银是轻易动不得的,茶叶的事,得抓紧了。 而另一边,沈红棉和刘氏站在村口,几乎是望眼欲穿了。她的丈夫,柳书生自从去赶考,到现在已经两个月没有归家了。 好在柳书生的派头,并没有沈秀才那么大,没让沈红棉眼巴巴的从早等到黑。 村口缓缓的出现了,两个人影,一男一女。 男的是柳书生,人如其名,就是一个书生。 一张长脸,两只小眼,长相乏善可陈,穿着一身书生穿的长衫。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他也是细细条条的,和沈红棉身形相似。 可再仔细一看,这柳书生面黄肌瘦,脸颊都瘦得凹了进去,很像是受了难的模样。 沈红棉赶紧迎上去:“我的天爷啊,你这是咋了?咋比走的那会儿,瘦这么多!” 柳书生把脑袋一摇:“这南省,让犬戎蛮子给打了大半,我老家也受了牵连,我回去一趟,真是遭了罪!” 他说的是实话,这南省遭了兵祸,并非只有那些做蔗糖买卖的生意人受影响。 这平头老百姓才是最遭罪的。庄稼蔗田全毁,庄户人家无以为生,只能拖儿带女的,往外逃难。 而流民路上粮食不够吃,又没处讨饭,更没钱去买粮,那些庄户人家就沦为了食不果腹的饥民! 饥民那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树皮草根绿叶通通往嘴里填。饿得扛不住,吃死人的都有! 而柳书生回一趟老家,正巧赶上了一波饥民。 过程种种,就不与细说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他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 边上刘氏叫了一嗓子:“那驴呢?你和爹去赶考,一人牵了一头驴!咱家的驴子呢!” 比起女婿,她更关心自家,没了田地没了房子之后,唯一的值钱牲口毛驴! 柳书生脸上有些不高兴了:“粮食找不着,毛驴路上宰着吃了,就差要吃人了。到这个地步了,你还问我驴子?” 随后,柳书生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死在外面,丈母娘你就高兴了吧?” 沈红棉见刘氏这么不体谅自家丈夫,也有些不高兴:“娘,他人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你咋还怪罪起驴子没了?难不成人饿死了,光剩个毛驴子回来,我守寡,你就开心了是吧?” 刘氏很疼这个独生女,被数落了,她缩缩脖子,爱屋及乌的,也就没在毛驴子上面继续计较。 她一抬眼,便瞥见了跟在柳书生身后的女子:“女婿,这女子是谁?” 沈红棉一双眼睛,只顾着柳书生身上打转,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丈夫身后还带着一个女子。 经刘氏这么一提及她才反应过来。 这才把眼睛从柳书生身上移开,落到那女子身上,并且问了,和刘氏同样的话:“这女子是谁?” 第122章 安顿林表妹 与此同时,沈红棉才发现站在她丈夫柳书生身后的那个女子。 细眉小眼杨柳腰,穿着件小袄,年岁不大,约莫十八九岁,脑门两边溜着头发,也没梳起来,那就是没嫁过人了。 而沈红棉的目光投过来,大姑娘下意识的往柳书生身后躲了躲。 这柳书生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明显是遭过难。 她也灰头土脸的,但身段很好,不难看出是个婀娜窈窕的大姑娘。 “这女子是谁?” 沈红棉皱着眉,有些警惕。 柳书生下意识的一护对方,随后意识到,这是在自家老婆面前,于是大讪讪的把手收回,道:“这是我家表妹,姓林,村子遭了兵祸,她爹妈都死了,田地也给毁了。无以为继,我就给她带出来了,以后她,就安置在咱们家!” 沈红棉看了一眼躲在柳书生身后的大姑娘林表妹。 沈秀才不争气,家里的房子田地都没了。 如今他们一家子,三口人还住在沈白桥的田庄里。 柳书生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着个大姑娘回来了,还要把人安顿在自个家。 沈红棉有点拿不定主意,她既不想在丈夫面前当恶人,亦不想在眼皮子底下,多添一张嘴。 于是,她问起了亲娘刘氏的意思:“娘,话你都听见了吧?这林表妹应该也算是婆家人,咱们给领回去如何!” 这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在刘氏这里却并不适用。 她心说柳书生这个大男人,随身带着个大姑娘,在外面混了快一个多月才回来,还表妹!别是小老婆。 而自己的独生女还傻呵呵的,说什么信什么。 刘氏没什么好气:“我说女婿,你这招呼都不打,就领个亲戚回来,家里的房子田地都没了,哪还多喂得起一张嘴?” 柳书生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这年月传话又全靠口信,没人带信,自然是不知道老沈家如今的境况。 他愣了一下,问:“家里的房子田地,咋就没了?” 刘氏翻他一眼,越发没好气了:“还不都怪你爹那个秀才老爷读书人!” 这些年老沈家供着两个读书人,别说攒钱了,就差把她娘俩两个饿死了。 “那岳父还有红棉,你们眼下住在何处?吃什么喝什么?” 柳书生爹娘死绝,老家没什么人,算是上门女婿,一听岳家,连祖传的屋子和田地都没了,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刘氏瞥他一眼:“你那岳父前头生的大闺女,早年卖出去,后来被人家大老婆撵出来,如今是村里田庄的庄头,我们一家便也跟着住在田庄里。” 随即,刘氏上前一步,把林表妹从女婿的身后捉了出来,开门见山的道:“可别怪我心狠,我们自家人的口粮还没着落呢,你这表妹啊,家里可是养不起!女婿,你要有法子,自己挣钱养活去。” 柳书生和沈秀才一样,也是不劳不做的读书人,这些年全靠家里的两个女人供养着,让他想法子,挣钱挣粮,去养活别人,那可真是为难他了。 林表妹被捉了出来,她委屈巴巴的看了一眼柳书生,细声细语的开了嗓:“表哥你想想法子啊,我爹娘都没了,村子也毁了,我要是不跟着你,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刘氏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觉得这林表妹怪有眼光的,专挑男人下手。 她哼了一声:“林家表妹呀,别怪咱们庄户人家说话直,家里就这么个光景,填饱肚子都费劲了,实在养不活你!你去别处投奔吧!” 林表妹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大婶,您就可怜可怜我吧,老家遭了兵祸,村里都出去逃难了,我爹娘也都没了,就把我留下来吧!” 同时,她也算看出来了。 在老沈家,自家表哥一个人,说话不算数。 要想留下来吃口安稳饭,还得求旁人。 随后林表妹把一双眼睛转向了沈红棉:“嫂子,您就收留收留我吧,我不白吃你的饭,我给您干活!” 她言辞恳切,身世又很凄惨,处境还很可怜。 沈红棉对丈夫柳书生,那是真心真意,爱屋及乌之下,对林表妹,这个丈夫的亲戚,她的婆家人,的态度还算不错。 “这……” 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刘氏却很强硬的把人往身后一推:“闺女,这没你说话的份儿,今儿这事,可得由我来做主!” 刘氏说罢,用眼睛把林表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瞧着你身段还不错,是个大姑娘的样子,没嫁过人吧?” 林表妹犹犹豫豫的道:“我爹妈前年倒是给我说了一门亲,可今年南省打仗,那家的儿子死了。” 刘氏听罢,这感情好,柳书生带回了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 大姑娘好啊,可比小媳妇招人待见。 她很阴险的笑了起来:“这没嫁人,你一个大闺女还愁找不着地方吃饭吗?婶子家穷,养活不起你,可村里有的是没讨媳妇的光棍汉,婶子帮你说和说和,找户人家,嫁出去,这就有饭辙了!” 沈红棉没听出刘氏的用意,倒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办法,更是赞同起来——“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娘说的是!给你在村里找户人家,你嫁过去不就有现成的家了吗!” 这林表妹无处可投,既没银钱傍身,也没盘缠赶路,可不是现成的法子! 然而,对于这娘俩的馊主意,林表妹却是一万个不答应。 她好端端的一大姑娘,身家清白的,凭甚么嫁老光棍! 林表妹才不会,放任自己眼睁睁的往火坑里跳。 她眼珠子一转,寻了个理由:“和我说亲的那户人家儿子,才死了没多久,我就嫁人了,这不合礼数啊!” 刘氏一摆手,拿话一堵:“官家女子守寡,朝廷还有米粮发放,年节还有红封。咱们庄户人家守这么多礼数做甚么!表妹啊,你也老大不小的,可别挑了!走,咱们回去把脸洗干净了,再换身衣裳,让我瞧瞧你的模样!” 林表妹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爹娘都还没过头三个月呢,这咋能说嫁就嫁!” 而这时柳书生却是发了话:“丈母娘,你可别逼她了!咱家没了房子,没了田地也不是事,这样吧,我回头就去私塾里找个教书先生的活,也好一个月挣些米粮回来!” 第123章 马帮商队 此话一出,不只是刘氏,就连沈红棉都给惊着了。 啥?家里的读书人之一,柳书生竟然主动要去找活做?还要去做抛头露面的教书先生。 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儿啊。 沈红棉盘算了一下,这找个私塾做教书先生的活儿,一个月不说多的,三瓜两枣都少不了,起码能把他自个儿的口粮给挣回来。 这当然是件好事。 她欣然表示了同意:“相公,你要是肯做教书先生的活儿,那咱们家也能有个进项!我也犯不上天天顶着大太阳,给沈大妮干活遭罪了。” 柳书生瞥她一眼:“如今没了屋子田地,我一个大男人总该想法子养家了。” 他说的冠冕堂皇,刘氏却在旁边瞧出了不一般。 柳书生肯去做教书先生,可不是为了她的亲亲独生女儿沈红棉!而是那个林表妹。看来,自己还得想方设法的,把那祸害找一个老光棍,给打发出去,顺带赚几个彩礼钱。 “女婿你很上肯,这就好!” 刘氏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是另一个说法。 然后她拉扯了一下自己的独生女儿沈红绵,低声说道:“闺女啊,我觉得,这林表妹不一般,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还是小心防备着点。” 沈红棉这细细条条长得像个黄鼠狼,性子也狡猾,并且睚呲必报。 可她是当局者迷,都没听出来刘氏是何意思。 刘氏只好小声的又解释了一句:“你看看,刚刚一提要把这林表妹打发着嫁人,我这女婿可就着急了呀。这林表妹还怪不愿意的!” 话说的很明白,沈红棉这下子,总算反应了过来。 她对林表妹称得上一句爱屋及乌,顾及着柳书生,给她几分颜面。只不过,这些是建立在,对方是婆家人的身份之上。 倘若林表妹要来给她添堵……那沈红棉可不答应了。 “闺女,我是过来人,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先把那林表妹安顿在咱那,等女婿出门去教书,找个时候,我找好人家,就给她打发出去嫁人!” 刘氏用只有她们母女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沈红棉微微的一点头,这乱麻……就得用快刀来斩! 随后,沈红棉露了笑脸,上前去亲亲热热的拉了林表妹:“你表哥都这么说了,表妹啊,住后你就住在嫂子家!” 林表妹还以为这沈红棉,看在柳书生的面子上,是回心转意了,当即笑了笑:“那以后就劳嫂子照料了。” 沈红棉却把笑脸对准了柳书生:“相公,咱的村口说了半日的话了,且着家去吧!我带你去瞧瞧咱们家如今的住处。” 一行四人,就此回了田庄。 这沈红棉走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两个,家里这是又添了两张吃饭的嘴? 沈白桥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那穿着长衫,面黄肌瘦的估计就是沈红棉的丈夫柳书生了。 而后面跟着个灰头土脸的大姑娘,那又是干甚么的? 沈白桥好奇归好奇,并不耽误她干活,她看一眼便掩身进了空间。 之前用进货单换的茶叶已经微微的风干了。 这样也好,可以减少茶叶制好以后的苦涩味,而且有利于茶香的生成。 但它的失水程度一定要控制好,要不然,这茶叶可就喝不成了! 沈白桥便立即开始动手炒茶。 她按照原来的方法用铁锅炒茶杀青,又找来一块干净的笼布,将杀青一道的茶叶。倾倒在笼布当中团起来,趁着茶叶尚留有热气,开始用劲团揉。 五百斤的茶叶,虽说全部炒制成功后,会缩水掉一大半,可以打算盘,数量还是很可观。 好在空间的流速要比外面快的多。 在外面要用一天的时间,在空间里只用用半天。 沈白桥凭着一双竹筷和无情铁手——无情铁手也不是万能的,铁锅实在太烫,之前做实验,随便弄那么一点还行,可现在是几百斤的量,最后是沈白桥放弃了,使用了锅铲大号! 万幸空间出品,必属良品。 茶叶们很耐造,用锅铲炒出来的味道也很好。 等把那几百斤的茶叶全部制出来之后,因为没有合适的容器,沈白桥没有办法,只好把茶叶全都扑在了光滑的料理台上。 接下来沈白桥陷入了沉思。 这么多的茶叶,该找谁出手? 难不成找白家老爷,可时势造英雄,白老爷只是对她的糖感兴趣——再加上南省兵乱,蔗糖产业毁了大半,水陆航运又不通。 所以沈白桥的甜菜糖,对他来说格外有用。 沈白桥没听说白府还兼职倒卖茶叶的。 白老爷收不收,那还是得另说。 况且,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沈白桥得另外想想办法,如何把这一批茶叶倒出去。 “找谁呢?我总不能上大街摆个摊去吆喝吧?” 沈白桥两只手托了腮帮子,很有几份愁眉苦脸的意思。 就在这犯难的时候,沈白桥想起了那头地包天的黄毛大骆驼。 对了,她救过李老头一命。 这是,兴许能让他帮帮忙。 李老头,为做他的牲口买卖,天天走南闯北的,没准认识马帮的人! 而马帮说白了就是数量众多的人和马组成的商队,通常带着盐,丝绸,茶叶,丝制品,金银器皿,往返于草原各国,犬戎与藏区,进行以物换物,或者批量贩卖,从中进行牟利。 尤其是草原各国所盛产的马匹与皮毛,质量都很上乘,马匹能用来打仗,皮毛则是达官显贵们追捧的东西,这两样放在云阙国,都是盛行的值钱东西。 而草原诸国的则缺乏大盐与茶叶——人和牲口都要吃盐,也离不开盐,而他们也有饮茶之风。 草原诸国的牧民肉奶吃得较多,但绿菜较少,而喝茶既可消食去腻,又能补充体力,牧民们是缺不了盐和茶叶。 还有大端朝的丝绸,丝织品,这些是草原诸国贵族们最追捧的东西! 假如沈白桥能和马帮商队打上交道,那么她这些茶叶就算有着落了。 第124章 将军府群像 宋妈妈还算办事靠谱,收了沈白桥的五银子,就当真替她办事。 可惜用信鸽飞去将军府的书信,宋大娘子只在意,那个疑似陆沉舟手下的人,关于小公子的近况,则扔到了一边,不予回复。 她只好去联络她以在将军府里的姐妹们,与给大娘子的禀报一同去将军府的还有另一封书信。 “哟,你们瞧瞧!这宋妈妈在宝河村,还惦记着我呢,给我来信了!” 这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紫檀。 和宋妈妈打交道的也无非是将军府里面粗使的婆子,小厮下人们。 宋妈妈还算是矮子里面拔将军——作为宋大娘子从娘家带来的粗使婆子,自然能归为自己人一类,和其他的粗使婆子还不太一样。 收到她书信的人是姜婆子。 正是那位与宋妈妈一块去到宝河村的。 只不过姜婆子赶在了好时候,提前把小公子抢先送回了将军府,大娘子身边,领到了红封,还受了大娘子的夸。 哪像宋妈妈这么倒霉,摊到了沈白桥重生过来,沈红棉撂挑子不干,还被宋大娘子将计就计,留在了宝河村,成了眼线。 “大家都过来看看!” 姜婆子拿着书信,冲着其他婆子们说道,她有些得意:“这宋妈妈平日里,老爱在咱们面前显摆自己是大娘子带过来的!大娘子却把她撂在了宝河村,到现在也没说让回来。” 几个婆子哄声大笑。 反正宋妈妈远在天边,这时候背着她说两句坏话,也不怕被听到。 “依我看呀,这宋妈妈多半是回不来了!” “亏她还夸自己是她大娘子的娘家人,现在丢人现眼了吧?” “怕是宋妈妈一辈子都要在清河县那个穷山沟沟里过日子了。” 随即,婆子们发现了姜婆子手上的书信:“宋妈妈咋还给你来文书了啊?” 姜婆子把头一摇:“我也正奇怪着呢,好端端的就宋妈妈来什么书信,特意拿过来让大家看看的!” 说着姜婆子把外面的封皮撕开,取出了里面的性纸。 令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宋妈妈远在千里之外的宝河村,竟然还打听起了将军府小公子的近况。 白字黑字的也无非是问问衣食住行,以及大娘子侍小公子如何。 可这在姜婆子眼中变了味儿。 她这是要做甚么? 难不成想拿这事向大娘子求情,换自己回来。 可小公子回府完完全全是自个的功劳,关她宋妈妈什么事! 当初两个婆子就商量好了,一人带一个,各自邀功领赏,谁也别抢谁的,谁让宋妈妈不争气,活该留在宝河村。 “小公子是我带回府里的,论功劳我是头一个,宋妈妈呀,可就别想邀功了!” 姜婆子把信纸往旁边一丢,哼了一声:“大娘子吩咐的事,她办不好,估计回不来了,得在那鸟不拉屎的破村子里养老了!” 而在小公子身边伺候的老嬷嬷,也在人群当中。 她无心参与婆子们的话题,但是宝河村这个地名,引起了她的注意。 “诶,这文书是宝河村的宋妈妈送来的?” 老嬷嬷难得的出了声。 姜婆子瞥她一眼:“咋,你打听这个做甚?是小公子又不安分了吗?” 老嬷嬷一听,吓得摇摇头:“将军府就是小公子的家,大娘子也是小公子的嫡母,小公子自然规规矩矩的,前天启蒙的夫子还夸他聪慧过人的!” 姜婆子站了起来:“这就好。这小公子自从回了将军府,就一直不安分,既不把大娘子视作嫡母,只口头上尊敬。还一直寻思着逃跑,他也就是被抓回来几次学乖了,再有下次,大娘子非把他的皮打烂!” 老嬷嬷唯唯诺诺的称是。 姜婆子敢拿这样的口气讲话,那自然是跟着上面的人有样学样。 都说宁为高门犬,不做贫苦人。 人人都羡慕这高门大户,荣华富贵的日子,挤破脑袋都想挤进将军府。 可这小公子,执拗的一根筋,非要放着府里,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要,想跟着沈小娘去穷乡僻壤受苦。 自打送回来,他明着暗着逃了好几次,索性每次都让家兵护院,奴仆小厮们给捉下,没让他跑成,但也惹得宋大娘子很是不快。 “这小公子,人小,脾气却不小,心眼还多。嬷嬷,你可要好好盯着他,最好让他绝了这份心思!” 姜婆子再度开口,用言语敲打着老嬷嬷。 老嬷嬷连连称是,也就不再提宝河村了。 可但这将军府的人都是各为其主,老嬷嬷的主子就是小公子。 而她的主子,整日阴郁着一张小脸——小公子自打回了将军府就一直这副模样,他不开心。 大娘子不是他的亲娘,将军也倒了台,如今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兄长也跟着沈小娘被撵到了宝河村。 偌大的将军府,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乎的。 更何况,他也明白大娘子并不是真心想要他,而是拿他做一个工具!一个借口掌控将军府的工具。 没有和陆将军的将军府,那叫什么将军府,而小公子,起码是陆将军的血脉,可以拿来做文章,拿来挡无数人的口。 宋大娘子很聪明,也很有谋算,配得起她的出身,她的身世。 “姜婆子,你也别疑心我了。倘若小公子跑没了影,我也就没了主子,伺候谁去?” 老嬷嬷冲姜婆子赔了笑脸,面上并不肯得罪她。 心里却已经计划开了,小公子如今心心念念的就沈小娘。 自己做底下人的,总得帮小公子做点什么。 宋妈妈既然身在宝河村,来问小公子的近况,那干脆就回去禀报小公子,从此方入手。 “你知道就好!千万别有二心,也别帮着小公子作妖,要不然我禀报大娘子,扒了你的皮!” 姜婆子自从把小公子送回将军府之后,算是立了大功,非但拿了红封,狠狠的在大娘子面前挣了份脸,寻常的一等丫头,也得和她好言好语的。 老嬷嬷很识进退,连连称是,同时告了辞:“院里还有杂活,我便先退下了。” 第125章 一封信 老嬷嬷不动声色的回到小院后,还是照常做些洗洗打扫,缝缝补补的零碎活计。 将军府如今已经是宋大娘子的天下了,这府里的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效忠于宋的娘子。 也没什么好说的,陆将军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奴仆们自然要对宋大娘子誓死效忠了。 可正因为,人人都效忠于宋大娘子,老嬷嬷可不敢当着外人的面乱说话。 待到日头偏西,小公子陆从雨下了学,被一个小厮领着回来了——他这三番两次地逃跑,宋大娘子便特地安了一个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我口渴了,给我倒茶水。” 陆从雨面无表情地对着院子里做杂活的老嬷嬷一招手,随后钻进了屋子,将小厮关在门外。 “小公子吩咐,你还不快去。” 小厮又冲着老嬷嬷说了一道,让她赶快去照办。 老嬷嬷低眉顺眼的答应一声,随即去准备茶水,最后端进了小主子的房里。 陆从雨的院子里除了一个大娘子配来的小厮,还有老嬷嬷,便再无其他伺候的人。 这小公子脾气也不好,动不动就沉着脸,屋子更是不让旁人进的,只让老嬷嬷定期进去打扫。 如此不寻常,宋大娘子也倒没有防备着他——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儿,虽是个男丁,可要想有作为,那也得十几年成人之后。 如今宋大娘子只消看着他,教他在眼皮子底下乖乖的做傀儡,便也就得了。 “小公子茶水来了。” 老嬷嬷把茶壶和茶杯端进去,顺带把门也给拉上。 陆从雨,今年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可他们兄弟俩似乎都十分早慧通透,再加上将军府翻天覆地了一番,宋大娘子当家作主之后,便一下子都懂得了人间疾苦。 尤其是作为幼子的陆从雨。 这宋大娘子牢牢把控着将军府,早就把异已排出去了,他也得在大娘子手底下,委屈求生。 他板着一张小脸,眉宇间有些阴郁,嫩生嫩气的道:“把茶水放下,出去!” 老嬷嬷把茶水放下,先给她的小主子盛满了一杯:“小公子,我今儿在水井边上,听姜婆子念了宋妈妈给寄来的信!” 陆从雨抬了眼:“宋妈妈?哪个宋妈妈,宝河村的那个?” 老嬷嬷一点头:“那文书上还问了小公子的近况……奴婢觉得不太对劲。” 宋妈妈,如今被大娘子,扔在了宝河村。 而宝河村还有沈小娘!还有小主子的兄长大公子! 她隐隐觉得宋妈妈来这么一封书信,没准就是沈小娘做的主儿。 可她又有点不太确定——前面个把月,沈小娘一直没有消息。 陆从雨想到沈白桥,也是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会不会是我小娘的意思?” 可随即他的小脸一下子又阴郁起来,自我否定了刚刚的想法:“这可说不准,宋妈妈是宋大娘子随身带过来的,我小娘可没办法驱使的动她!还是要稍安勿躁。” 陆从雨自打被送回了将军府后,他也不是没有跑过,那宋大娘子料事如神一般,每次都能把他抓着。 老嬷嬷轻轻一点头:“小公子说的是。”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 陆从雨早学乖了:“不要轻举妄动!还是照原来的路子,去一封书信!先试探试探能不能和我小娘联络上!” “小公子尽管去做,奴婢嘛,任谁来问,也是个一问三不知。” 老嬷嬷明白,小主子最近在大娘子跟前,安分了不多少,又会叫母亲,又会请安的。 可底下,她没少帮小主子做准备。 陆从雨从来就没想过,要一直留在将军府。 况且将军府始终不是久留之地——宋大娘子把小主子抢回将军府,用意不过是培植个傀儡。 小公子若是个愚笨的,那谁都会放心。 可启蒙夫子,偏生在宋大娘子面前实话实说,若小主子天资聪颖的,出息了,难免宋大娘子不会将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而七天后,一封未有署名的书信到了沈白桥的手上。 这还是一大早的,村长亲自送过来的:“秀才他大姑娘,这驿站里来了个邮役,说是有你的信!我给你带来了,你快来领一下!” 沈白桥在屋里还在和一盆面粉,听到声响,赶紧擦了手出来领,同时心中生出了的奇怪——谁给她来信? 宝河村实在太偏了,识字的人也不多——老沈家倒是出了两个能读会写的。 可旁人要想把话捎出去,要么就是托人带口信,这属于找人跑腿一路。要么就是求识字的人写了书信,再花钱送到递铺,让人送出去。 那快马飞骑,驿站邮差,则是官面上,给官老爷们送文书的,以及过军情文件,平头老百姓的书信,那可进不了。 “村长呀,这是谁给我的?” 沈白桥捏着信封,这上面未有署名,不知道是谁寄来的,她当然只能去问村长了。 村长想了想,道:“这一早上驿站里的邮役送来的,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驿站里老爷们可不会给咱们平头小百姓送信,会不会是,你以前在大户人家结识的人,七拐八拐送来的?” 这话,让沈白桥更加纳闷了——原主沈大妮,身为后宅中的一员,自然结识的也都是后宅里的人物。 可那些人都被宋大娘子撵的撵卖的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给她来甚么信? 奈何村长也是一问三不知。 问不出甚么有用的,于是沈白桥千恩万谢的把村长送走,随后她撕开外面的纸封,取出了信纸,一面走一面看。 纸上白纸黑字的也没说什么,就问了句天气如何。 沈白桥把信纸翻过来又覆了过去,心说这是谁给她来的信? 陆沉舟人就在田庄里,不至于没事找事。给她记信。 沈大妮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也犯不上寄信。 而一整张纸上就问了一句话,怪有点费纸的。 沈白桥把信纸重新折好,收进袖子里。 她无奈的摇摇头:“怪了怪了,到底是谁给我寄的呢?” 第126章 墙头草宋妈妈 沈白桥将信纸叠好,收在袖中,打算继续和她的那一盆面去,与此同时宋妈妈也收到了一封信。 她收到了姜婆子的回信,可她一点都看不出高兴! 那个姜婆子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仗着自己立了一点小功,在宋大娘子面前露了个脸,居然还瞧不起她了,教训起自己,让自己多听大娘子的话,在宝河村安分守己,别老想着抢别人的功劳! 顺带还冷嘲热讽了一通——“宋妈妈,当初咱们俩被大娘子派来,你办事不当,还是在宝河村好好养老吧!” 宋妈妈的脑海中浮现了姜婆子得意洋洋的模样。 她气得把信纸撕得稀巴烂:“这个姜婆子,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纸张被撕得稀巴烂,可并不能解事。 宋妈妈收了沈白桥的五两银子,这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天经地义的事。 可如今,远的将军府的同僚靠不住,小公子的消息,更是一点也没打听过来。 宋妈妈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琢磨着要不把银子还回去,不捞这个油水了? 可宋妈妈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宝河村鸟不拉屎的,又偏又僻,我干的是苦活,连点油水都捞不着,这也太委屈我了吧?” 可拿人钱财,也没帮人消灾,沈小娘会答应? 姜婆子没起疑心,只是冷嘲热讽了几句,倒也还好。 要是自己帮着沈小娘,继续打听下去,难免会得罪人,若是再传到宋大娘子耳朵里,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叛主的家奴,下场绝好不到哪里去。 思来想去的,宋妈妈把心一横:“我是大娘子的人,她沈小娘算哪根葱,为几两银子,可犯不上得罪大娘子!” 如今宋大娘子又把控着将军府,大事小事全由她说了算,甚至自成了一脉,早就不是陆将军当家作主那会儿了,沈小娘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妇人。 宋妈妈打定了主意——为了自己,她不能一错再错,绝对要跟沈小娘划清界限。 既然做出了抉择,那宋妈妈也得去田庄看一看,走一走,顺便瞧瞧进度——当初走的时候,她吩咐过,让沈小娘十日之内完成春耕事宜! 如今都过去七八天了。 自己作为宋大娘子的得力手下,可能不能让她钻空子。 宋妈妈起身出了客栈,还是坐着牛车,去到了宝河村! 此时天色已晚,这宋妈妈突然到访,让沈白桥不免有些惊讶,都这个时间点了,她过来做什么?莫不是自己的小儿子有了音讯? 沈白桥赶紧迎上去,笑脸也摆在了脸上:“哎哟,这不是宋妈妈吗?” 宋妈妈却板着脸,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 沈白桥还不明其意——宋妈妈已然倒向了主子宋大娘子,她笑模笑样的把宋妈妈引进屋里,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把人伺候的面面俱到。 等忙活了一通之后,沈白桥坐到对面,笑眯眯的问起了她的小儿子:“宋妈妈,前些日子托您办的事,如今……怎么样了?” 而宋妈妈一声不吭,脸色也不好看。 沈白桥隐隐觉得出了不对劲——这宋妈妈银子也拿了,她绝对称不上是空手套白狼。 怎么七八天过去了,是这么个神色?别是坏事了吧? 她自从回到宝河村,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如今好容易有了一点?气,就想着去寻一寻,打听打听,自己的小儿子。可所托的宋妈妈怎么是这么个脸色? “宋妈妈,要是坏了事,您不妨直说!” 沈白桥脸色一点点的凝重起来。 而宋妈妈却瞥她一眼:“听天命,尽人事,我拿了你的银子,也确确实实的去办了此事。” 寄去大娘子的书信和姜婆子的书信,皆没有回文,老天都不帮沈娘子,这属实也怪不得她。 沈白桥看着她,想知道后文。 宋妈妈又道:“小公子如今在将军府,那就是一根独苗苗,想必大娘子必是对他爱护有加,你一个被打发出来的沈小娘,就莫要操心了。” 沈白桥脸色沉了下来:“宋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都用上了想必二字,那就不是确确实实的事了,只是宋妈妈推测的! 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如今究竟,在将军府过怎样了? 而沈白桥没有猜错。 宋妈妈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大娘子是小公子的嫡母,又是千里迢迢的接回了将军府中,养在膝下,难不成还会亏待小公子吗?” 沈白桥冷着脸,也站了起来,她虽然是田庄的庄头,比不上宋妈妈一个管事的,可此刻,她却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宋妈妈,你的意思是,您没有帮我成这件事?” 宋妈妈收了银子,却没办成事,颇有点心虚,没敢看沈白桥,只道:“沈小娘,你莫不是质疑大娘子苛待了小公子!” 沈白桥脸色冰冷:“我没这么说过。宋妈妈,既然您没帮我办成事,这银子,还是退回来的好!” 这个宋妈妈,跟墙头草似的,完完全全靠不住, 也真是悔不当初,自己当不应该把希望寄在她的身上,还是得另想办法。 而那五两银子,对于现在处处要用钱的沈白桥来说,不是小数——头三个月,一百两的地钱还没着落呢! 可一提到银子,宋妈妈立刻变脸——“沈小娘,你莫怪我没提过,这一年之计在于春的道理,是连那些泥腿子都知道的。春耕要紧,可外面的田地竟还有一大半空着!” 她骤然间发起难来,一下子就指责起沈白桥。 “我之前便人讲过,十日之内,你必须将春耕事宜,通通完成,如今都过了七八日了!沈小娘,看来你没将大娘子的话放在心上啊!” 宋妈妈开始刁难人。 沈白桥咬牙切齿起来:“宋妈妈,这几十亩的田地,莫说是如今仅有的三四个人手,哪怕就再多添一倍的人手也不见得能在十日之内将春耕忙完!” 宋妈妈冷笑了一声,并不肯与沈白桥讲道理——“你若是觉得为难人,咱们大可修书禀告大娘子,请她来做主!” 第127章 绝处逢生 宋妈妈是宋大娘子的人,把她留在宝河村做眼线就能瞧得出来,宋大娘子信得过她。 可宋大娘子又不是沈白桥的亲二大爷,她都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才能被打发回来,自然而然不会向着她。 真照着宋妈妈所说的休书禀告宋大娘子,沈白桥一定会吃亏! 两个人都明白这一点。 “怎么样,沈小娘,咱们要不要请大娘子来主持主持公道?你若是不想干这活,那也行啊!休书通禀了大娘子便可。” 宋妈妈得了便宜,还开始卖乖,颇有几分仗势欺人的意思。 沈白桥气的咬牙切齿,如今这田庄还算她的一亩三分地,假如没了田庄,那自己可真是再立足之地了。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这个节骨眼上,与宋妈妈硬来,吃亏的必然是自己,她只能应下这个刁难。 而当初,约定的是十日,还有几天时间,能让她想办法——不与宋妈妈起冲突,才为上策! 沈白桥冷哼了一声:“宋妈妈,既然让我来打理田庄,我自然是会好好照办,再说了,当初您给的期限是十日,如今还不到时候!” “那你的意思是……” 宋妈妈哼了一声,也没步步紧逼——对方是提了银子,她才翻了脸的。 而沈白桥强压怒火,应下了这个刁难:“田庄我自然是要好好打理的,春耕我也会加紧!十日之内,一准把春耕忙完。” 宋妈妈冷笑了一声:“剩下两三日,你可得抓紧了,否则……沈小娘,后果你自己掂量着。” 她也知道,就凭这么几个人手,田庄子那么多的土地,沈白桥在十日之内,根本没法将春耕忙完! 现在不是和对方在这里磨嘴皮子,逞一时之快的时候。 等到三天之后,沈白桥春耕完不成,自然有她的好果子吃。 说完,宋妈妈便扭头走人,她不想留在这偏僻的宝河村过夜,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回玉泉镇的客栈呢。 宋妈妈留了个难题,拍拍衣服就走人。 “真是把自己当成了一盘菜!” 沈白桥气得都快七窍生烟了——对方拿着鸡毛当令箭,天天借宋大娘子,来刁难自己。 还收了银子不办事,贪了她五两银子,偏偏自己一时半会,还拿这个“管事”没办法! 怎能叫自己不生气? 更何况,田庄还空着一大半的土地。 虽说这些日子有沈大成带着陆沉舟,再加上自己与李氏,外带一个沈红棉,在田地里忙活。 可起早贪黑的,也不过将之前预存下来的土豆番薯种下,四十亩的旱地勉勉强强,播种了一半。 剩下二十亩,就凭着这样的几个人手,根本不可能在两三天之内,全部播种完毕,结束春耕。 沈白桥也明白这一点,但她却不能不答应——宋妈妈明摆着是,收了银子,翻脸不认人,要刁难她! 不答应?那宋妈妈岂不是更有理由了! 他们这几个人手,怎么才能在三天之内,将春耕播种完毕?好去应付墙头草一样的宋妈妈,沈白桥不知道。 她犯难起来,在原地踱步,正愁的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却有人上了门——“沈娘子,你开开门!” 宋妈妈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上门,这让急得犹如热锅上蚂蚁一样的沈白桥,有些不耐烦。 “谁呀?找我有啥事?” 沈白桥把门掀开,却是瞧见了之前,在老族长家里相助她的老长工! 老长工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旧衣衫,脸上带着点笑,但是举动很腼腆:“这都要吃晚饭了,我还过来,委实有点说不过去,还望沈娘子莫要见怪。” 他怎么到这来了? 沈白桥把人让进屋里,客客气气的道:“您这是哪里的话,赶快坐,正好家中的饭菜也收了,没吃的话,也正好吃上一点!” 这老长工是帮过她的人。 常言道,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更何况,要没有老长工出来为她和沈大成说话,村里人哪会认清小刘地主的真面目,说起来自己还要好好报答他呢! 老长工一进屋就开始搓着手,很腼腆:“那就不用了,沈娘子,我来其实是有事要相求。” 他说这话时很不好意思。 甚至沈白桥察觉出了对方的难为情。 她大方的一笑:“有事就直说,和我别客气!” 老长工可以说是她的恩人了。 恩人有事上门相求,做得到的话,她能帮的她一定帮。 而老长工,求沈白桥帮的这个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我也不是为着我自己才上门的。” 小刘地主也许是做多了亏心事,又或者是像老大夫所讲的那样流年犯太岁。 总而言之,水火无情,一场大火,在一夜之间,把那两进的院子烧的化成了灰烬,小刘地主本人也受了打击,变得疯疯癫癫的,后被重情重义的胡娘子领走。 而田地就无人打理,胡娘子把田地托了中人,通通换成了银两变卖了出去,她拿了钱带着丈夫回了娘家。 宝河村传了三代的刘地主家,就彻底销声匿迹。 而往日给小刘地主做活的一帮长工,佃农,可就算没了着落——东家都成那样了,田地也被卖出去,他们这些人,自然没了饭碗。 “我们这一帮做佃农长工的人,都是靠着刘家吃饭,小刘地主如今没了,也就没了东家。” 老长工搓着手,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把话说下去。 而他呢,因为为人厚道,做事踏实,这些年也算在长工之中有点面子,又是出来给沈娘子说话的人。 一众长工佃农们便拜托了他,想让他出面,让老长工在沈白桥这里给大家讨一份差事,讨个饭碗,讨个活路。 话说到此处,沈白桥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村里没了小刘地主,土地也给卖了出去。可沈娘子管着几十亩土地的田庄,我们这些长工佃农,能不能来田庄里做工。” 而老长工犹豫再三,也开了口。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一帮长工佃农都在等着他 第128章 一群手下 沈白桥没有想到,正当她被宋妈妈刁难的发愁之时,老长工竟然解了她的围! 老长工想请求沈白桥,让他们一众佃农长工来田庄里做活,谁让他们这些人,没有田地呢,想在土里刨食,还得用租旁人家的土地。 “沈娘子,虽然我们给小刘地主家做过活,可都没帮着小刘地主害你,如今又是青黄不接,你给我们活干,那就是帮了我们这一群人啊。” 老长工嘴上说着,没有强求的意思。他们这一帮人上门找活干,人家帮是好意,不帮也是本分。 然而,沈白桥却是笑盈盈的望着他:“说起来,我倒还真要谢谢你呢!” 老长工不解其意,这沈娘子怎么还谢上他了? 而沈白桥她让老长工坐下,亲自端了碗热水上来——“如今正是春耕时节,这田庄里里外外就这么几个人,管事催的又急,实在是忙不过来。我刚刚还愁着,上哪去雇几个短工来帮帮忙,这不,转眼你就上了门,可不是解了我的急吗?” 还真是口渴就下雨,瞌睡就送枕头! 前脚宋妈妈来这里刁难沈白桥,让自己十日之内将春耕诸事做完。正愁三两个人手不够时,老长工就带着人手上门了。 老长工不明白她的意思,犹犹豫豫的问:“沈娘子,你那意思,我们这帮人……能来你田庄里做活?” 沈白桥一点头:“大叔,你尽管把人带来。我瞧一眼,就给你们安排活儿做。” “那可真是太好了!沈娘子,我这就把人带来,给您瞧瞧!” 老长工一下子就欢喜起来,他还怕沈白桥不收他们呢! 这本来是两厢情愿的事。 可双方都认为是对方解了自己的急。 这事还没成呢,就八字有了两撇。 说罢,他立刻沈白桥告辞,一路出了田庄去,到了村里他们这些,无路可走,无家可归佃农长工们的住所。 那儿,不过是一间租赁来的小破土房,里面的铺盖卷一张紧挨一张,上面躺着的人,或老或青,他们眼巴巴的等老长工已经许久了。 见他回来,大家立刻围上来发问:“咋样了,老魏头,这沈娘子收下我们了吗?” 在小刘地主家做工的佃农长工们,有家的都回家了。 而住在这里的人,他们大多是远乡人,在村里既没有田产也没有屋产,靠着小刘地主吃饭而已。 沈娘子收不收他们,那可是关乎着一家老小的生计大事。 老长工脸上带着喜色,他冲众人说道:“答应了,这沈娘子答应了!咱们都有活做了,沈娘子还说让咱们过去,她好安排活计!” 这沈娘子,不光模样生的美,一颗心更是良善!大慈大悲的收下了他们这一帮无以为继的长工佃农。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皆有了喜色。 他们都是靠着小刘地主家,出劳力吃饭的,小刘地主没了,也就没了饭碗与着落,去养活一家老小,如今沈娘子答应收他们去干活,众人自然是高兴。 老长工又吩咐起众人:“都去洗漱穿戴,咱们穿的不好,但一定要干净,可别邋里邋遢的讨人厌。收拾好了,才能到沈娘子跟前儿,让她相看。” 沈娘子是个小妇人,自然是爱干净的。 邋里邋遢的汉子,到哪儿都不受待见。 众人赶忙收拾起来,通通拿出最好的穿戴——他们能有什么好穿戴,不过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衫罢了,却胜在一个干净。 众人拾缀好后,齐齐跟着老长工,再次来到了田庄。 沈白桥略略一看,老长工带来了,约莫二十来号人,有老有青的。 老的也不能算是很老,顶多四十岁出头,正是能干活下力的时候。而年轻的,也都是身强体壮,些能提能扛的壮劳力。 而沈大成也听到了声响,探出脑袋一瞧——那么大帮人,竟朝着田庄来了。 他急忙来到沈白桥面前,慌慌张张询问:“妹子,这又出啥事儿了?咋那么多人?难不成是过大兵啊?” 沈白桥笑笑,打了个手势,让沈大成不要慌乱:“这帮人原是在小刘地主家做活的,可小刘地主垮了台,便投奔到我这儿来了。” 沈大成噢了一声,随即又道:“可这么多人投奔来……妹子呀,这人吃马嚼的,咱们这田庄供应得上吗?” 他在替沈白桥担心。 先不说,这些佃农长工能干多少活。 单论吃,一个人一天至少三斤口粮,自家妹子虽说给白老爷熬糖,赚了点钱,可养活这些人,也不是笔小数。 “大哥,我能把他们招来,自然养得住!再说了,田庄那么多地,光凭咱们几个实在种不过来!宋妈妈也拿春耕的事做文章,咱们现在可少不得人手!” 沈白桥好笑的一摇头,上次空间任务完成,她实实在在是得到了一笔很丰厚的奖励,养活这些佃农长工,并不算吃力。 不过沈大成来的正好——“大哥,你在小刘地主家做过工,也和这些人打过照面,就帮我在旁边看着,把那些爱偷奸耍滑的给挑出去!” 缺人归缺人,那也不能什么人都要。 万一招进来的像沈秀才,沈红棉一类的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沈大成点点头:“妹子,有我在旁边看着,那些滑头的,可别想进来!” 而此时,老长工一人进了门,他一指门外,道:“沈娘子,我把人带来了,您且相看吧!” 那帮佃农长工没敢进门,也不敢说话,就站在门外,一个个低头垂眼的,等着沈白桥相看。 他们自认都是些土头土脑的汉子,说不来漂亮话,又怕得罪沈娘子,便由以往跟在小刘地主身边,见过些世面,办过些事的老长工做主。 沈大成看了一眼,附在沈白桥耳边说道:“妹子这些都是小刘地主家能干活的,没一个品行不端的!” 沈白桥点点头,道:“大家既然投奔了我。那从明儿起,就要在田庄里干活了。以后春夏秋冬四季农活,我这个东家,可都要仰仗大伙了。” 此话一出,众人明白,沈白桥这是收下他们在田庄里干活了。 第129章 折中之法 沈白桥收了一帮手下。 这些佃农长工,都是在小刘地主家做惯活了的,又经沈大成相看,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老长工面上一喜:“东家能收下咱们,给大家伙一碗饭吃,往后我们这大家伙,必然会好好的报答东家!” 一个长工发了话:“往后,俺一定给东家好好干活!” 沈白桥受不起这份感激,本来就是你帮我,我帮你的事,她可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道貌岸然的。 另一个佃农也发了话:“东家收了咱们,大家伙也自然不能让东家为为难,赶紧派活吧!” 派活儿? 这话一出,沈白桥倒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大成是个干农活的好手,沈白桥可以放心的的让他带着陆沉舟去田地里——可沈白桥对他们,则是一概不知。 “叔,我瞧着人都挺好的,可我也没跟大家打过几个照面,谁会做些啥,谁不会做甚么,我可一概不知。” 沈白桥微微偏着头,冲身边的老长工,小声说道。 再说,以前田庄只有三四个人,大家劲往一处使,努力干活就是了,可如今人多了,就不能按照往常那一套来了,要不然可就乱套了。 老长工想了想,给她支了招:“沈娘子,你先把活儿派出来,省得耽误明天的事。我知根知底的,就在旁边给你点人!” 沈白桥点点头:“明儿,我要四个人帮着赶牛扶犁去耕地!” 老长工立刻在旁边叫人名:“拴住,二愣,你们两个赶牛,小米,王二麻子,你们两个扶犁!” 四个人出来应了一声。 沈大成在边上看了一眼,这四个人各顶各的壮实,一看就是能出得起力气的,他是干惯了庄稼活的,知道这两个活需要力气,老长工这么安排,自然也没有在瞎指挥。 沈白桥又道:“再来六个人去村西边的那五亩地播种!” 老长工叫了六个人名。 剩下十个人,则分到了东边和南边。 一下子,这四十亩的旱地,便通通有了人烟。 宋妈妈的十日期限,只剩下了三日。 而这三日之内,几十号人,显然能田地打理完毕了。 沈白桥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松了下来,剩下的便是工钱了。 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是不实用的。 用人不能白用,沈白桥既然接收了这一群佃农长工当手下,作为东家,那自然也要给他们发工钱。 沈白桥做了发问:“大叔,小刘地主给你们开多少工钱?” 老长工在边上做了解答:“这佃农和长工工钱不一样。” 小刘地主家是传了三代的地主,而沈白桥初来乍到,并不了解这里面的条条道道,好在老长工一管管到底,送佛送到西,很贴心的给她做了解答。 “长工,小刘地主一年到头是给一两银子。过年那会儿搭些粮食劈柴,外带放一个月的年假,长工们也就回家过年了。” 沈白桥算了一下,一个长工一个月摊下来竟然还不到一吊钱。 难怪当初小刘地主,敢给沈大成开一个月八十个钱的工钱,合着在他这里劳力当劈柴,并不值钱。 沈白桥不想苛待在她的手下们,编成小刘地主那样。 可她如今也不算是很富裕,就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至于工钱,小刘地主给你们一吊,等忙完春耕,工钱翻一倍!给两吊” 长工们一听,脸上顿时有了喜色。 接下来就是问佃农的情形了。 “佃农是靠租赁人家的土地为生的,一年到头下来的里面有三成的粮食都要交给小刘地主。” 三成?这也不算少了。 除去官府的税收,再除出去给地主家的,一户佃农,一年到头下来也仅仅只够温饱而已。 沈白桥皱了皱眉毛:“这样吧,佃农减两成,只用交我一成。” 她不缺那点粮食,可不交的话,又怕佃农们不上心,还是取折中法。 此话一出,佃农们纷纷大呼,沈娘子仁厚。 安排完了活,老长工又带着佃农长工们重新回了住所——田庄里的这几间小屋子可住不下那么多人。 沈白桥也做了嘱咐,让老长工带着人,做完了活,一日三餐都来田庄这儿吃饭。 而一干人等走后。 沈大成也赞叹起了老长工的干脆利落:“妹子,你没做过两年农活,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你不清楚。大哥我看了一眼,这老长工,倒挺会安排人的!” 沈白桥心里也有些窃喜,老长工能干,对她而言是捡到宝了。 脸上,沈白桥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那以后地头里的杂事儿,还有那一帮佃农长工,就交给大哥和那老长工管了,大哥你以后就专门管事,别干活了!” 作为一个厨子,农活的事,她只懂个三四分。 她也很有自知之明,凡事不懂就问,没少麻烦沈大成。 可如今又来了个老长工,沈白桥不由生出一股老天爷给她送左膀右臂之感。 可沈大成一听,却有些惶恐。 他摆着手,想要推脱:“妹子啊,你让我管事啊?我干庄稼活还成,怕是管不了人!别到时候给你惹出乱子来!” 自己就是个榆木脑袋,连亲爹都不待见,哪能管事,更何况,足足二十个佃农长工了。 更何况这二十个长工以前是跟他一块做活儿,蹲在一块啃窝头的人,如今自个倒要骑到人家头上了,沈大成细想之下,就想跑路。 沈白桥拽了他的胳膊,不让沈大成跑:“大哥,你怕什么呀!” 沈大成脸色为难:“妹子,我不是那块料,我瞧着老长工一个人管事就挺好的!大哥我就听吩咐干活,卖卖力气。再说了,这是给我亲妹子干活,比在外面干活强多了!” 以往沈大成给旁人干活,挣的不多,还受嫌弃。 如今沈白桥,自然要帮扶一把便宜大哥沈大成的。 可对方却颇有几分软泥扶不上墙的意思。 沈白桥又好气又好笑:“大哥,咱管不过来,可以让老长工帮忙啊!再说了,田庄子有你帮我看着,我放心啊。” 田庄子很大,需要人来打理,而沈白桥就是那个庄头。 而庄头也是需要手下的,沈白桥信得过沈大成,所以用人唯亲——况且自己不一定时时刻刻都会在田庄里,沈大成成为她的二把手,她才会放心。 沈大成有些心虚:“我……我也不好意思……” 沈白桥冲他一笑:“一回生两回熟,你是我大哥,谁敢对你说半个不字!” 第130章 珍贵的水果 陆沉舟去找了他的手下白秋水。 家里那小娘们儿很有几分广结善缘的意思,田庄一下子里多了二十来个,很能干农活的帮工。 陆沉舟一下子就得了清闲——他是军伍出身,拿惯了长枪长刀。 做起农活,磕磕绊绊,来还真不如沈大成这样的庄稼汉子。 “田庄里的活不用你做了,你如今是赵猎户,那就拿着弓箭上山打打猎甚么的,也好尽尽本分。做戏要做全套,别让人识破了身份。” 那小娘们是这样吩咐的,随后他就被撵出了田庄。 陆沉舟也倒没有生气,得了清闲,他也有他的事要做。 白秋水使尽了浑身解数,没法打动肖飞娘娘的家的草包纨绔,他只好亲自跑一趟省城,去瞧瞧情况。 还是上次的雅间,白秋水这次穿了一身青碧色的纱袍子,唇红齿白的,面容间很有几分女气。 倘若不是做了男装打扮,那可真是跟个小姑娘无异了。 “陆将军,您瞧瞧,我屡次求见,可那肖妃的草包弟弟,正在街上跟人斗鸡呢!” 屡次碰壁的白秋水伸手一指窗外,语气有些埋怨。 陆沉舟顺眼望去,对面的屋檐下,大咧咧的坐了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此人不过二十出头,长发金冠高束,头戴金珠抹额,面容英朗。 看着打扮是个世家子弟,但此刻却是混在一堆,纹膀子骂粗话的小混混当中,撸袍挽袖,一手拿着把蒲扇,一手拎着个小壶,丝毫没个形象。 他两只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围起来鏖斗的两只,羽翅漆黑的斗鸡,他看得高兴了,还要一拍大腿,叫一声好。 “草包!纨绔!不过占了家中姊妹的福,若放在平时,我连一眼也不瞧他。” 白秋水低低骂了一句,显然是受了不少气。 “无妨,待会儿我去会会他。” 陆沉舟心里有些奇怪,好歹是肖妃娘娘的家眷,一朝外戚,竟然连脸面都不要了,明晃晃的坐在街边走鸡斗狗。 瞧他身边,有男有女的都围了一圈人,这在不符合个世家子弟的作风。 而白秋水骂过之后,当着陆沉舟的面,他也不好再继续抱怨。 花了片刻的功夫,整理神色,白秋水总算回复了以往神态:“将军,咱们莫要管那纨绔,我最近得了些稀罕物,您先瞧一瞧!” “甚么东西。” 陆沉舟不解,这白府也算是家大业大了,他也是一朝将军,白秋水又是独子,在称得上是稀罕的东西,那想必非常值得一看。 说着,雅间外边进来一个小厮,他手上端着一只檀木托盘。 而托盘上呈着碎冰,而冰里面埋了约末十个左右的果子,颗颗圆润,表皮泛紫,大小如雀卵。 陆沉舟看了一眼,道:“这时节哪来的荔枝?” 岭南那一块,七八月份,盛夏时节,才有的东西,怎如今刚刚开春就呈了上来。 哪怕是身为一朝将军的陆沉舟也觉得稀奇。 白秋水脸上带了点笑:“物以稀为贵,这省城有一家姓陈的新贵,从海外连根买回来了一株荔枝树,又花了大价钱安顿在家中,将要采摘时必先关门,防止冷气进来。我与他有几分交情,这里荔枝便送了我十几个,用冰镇住,只等将军来品尝了。” “你有心了。” 这东西的确很稀罕,甚至连陆沉舟都有些惊讶。 往年京中的权贵们,想要尝上一尝,还得从岭南快马加鞭的送来。 而如今这个时节,说句大话,就连宫中的娘娘们也难得一下。 说着,白秋水拿起一枚,用手帕包住,开始细细剥壳:“陈紫是早熟种,果实大,半径有一寸五分,香气清远,色泽鲜紫,殻薄而平,瓤厚而莹膜如桃花红,核如丁香,冰肌雪肤,入口即化,味道鲜美得不可名状。” 他说完,把剥好的荔枝递到陆沉舟面前。 陆沉舟一摇头:“不必了,这东西得来不易,你且留着吃吧。” 如此珍贵的荔枝,他不好意思跟手下抢吃的,况且,陆沉舟口腹之欲不重,又不是爱吃果子的贪嘴小姑娘,并不眼馋这几个荔枝。 “本就是特意为将军准备的,将军尝尝也好。” 白秋水还想劝陆沉舟品尝。 而此时,窗外响起了喧嚣。 两人落眼一看,那走鸡斗狗的纨绔,肖妃娘娘家眷,竟是跟人扭打做了一团。 “你小子输了竟然不认!明明就是我们家的黑头霸王,把你家的铁翅金刚打了个稀里糊涂!” 肖飞练破口大骂起来,同时狠狠的给了揪着自己衣领的混混一拳头。 混混也不甘示弱,咬牙发起狠来,?一屁股把肖飞练坐到身下:“我家的铁翅金刚那可是鼎鼎有名的,你家的霸王把我家的金刚给打了,给我赔!” 两人扭打做一团,旁人也不来拉架,竟在边上叫好了。 白秋水以手抚额:“这个草包纨绔!将军稍等,我这就去摆平!” 他不是存心要管闲事,只是这草包纨绔必须得拉拢,自己屡次上门都吃了闭门羹。 正巧对方跟人在街边上打起来了,自己若是帮了他一把,没准就能与这草包,打上交道了。 白秋水迅速的转身下楼。 而陆沉舟一面看着那草包与人扭打,一面回想起了家里的小娘们。 上次自己带了一包胭脂给她,似乎是没有讨到巧劲,对方不太喜欢。 陆沉舟的眼睛落到了盛满了碎冰的盘子里。 这荔枝,连他都觉得珍贵。 若不是白秋水有这么一层关系,今日难得一见。 干脆,给那小娘们带几个荔枝? 反正也是手下孝敬他的东西。 陆沉舟跑到门口望了一眼,随即伸手抓起一枚荔枝,飞快的藏到大袖子里去了,他想了想,一个恐怕是不太够,又抓了三个,藏到袖子里, 虽然有一点不要脸,但也不能说是特别不要脸,好歹自己还是给白秋水留了五个。 而白秋水回来一看果盘,发现少了四个,心说这一定是陆沉舟吃的,便道:“陆将军尝过荔枝了?滋味如何?” 陆沉舟端庄着脸色:“不错,很美味。” 白秋水又看了看干干净净的桌面上,忍不住一皱眉头——这陆将军怎么连皮一块吃了!荔枝的皮都不剥。 第131章 尺玉肖飞练 作为一个草包纨绔。 肖飞练可以说是很尽职尽责,世家子弟哪做得出当街和粗人们斗鸡走狗,还一言不合就跟人打起来。 重点,跟人打架还打不过,肖大公子,被人家一屁股就坐趴下了。 要不是半路上,杀出一个穿着青碧纱袍的小姑娘,肖飞练可能就当场交代在那了。 而那小姑娘长得漂亮还不说,身手也很好,三下五除二的,收拾了那一帮混混,转身就走,只摞一个背影给肖飞练欣赏。 肖飞练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在旁边看着了两个小厮,急忙上来扶他:“公子公子,您没事吧?” 肖飞练往两个仆从脑袋上各拍了一巴掌:“没瞧见我刚刚被人打了吗,你俩不来帮忙,这个时候来当马后炮!等回去,小爷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随后他给自己掸了掸衣裳,心说今天丢人可丢大发了——和人家斗鸡,鸡没有打赢,人也没打赢! 又闹了个笑话,等晚上回去,非得被自家老爷子打断一条腿不可。 而此时一位管家模样打扮的中年人,从长街另一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口中大呼:“公子公子!咱们家的商队从草原上回来了!” 肖飞练一听,立刻由垂头丧气,变成了喜笑颜开,他连衣服都顾不上掸了,扯着那两个仆从,就往回走:“走走走,别在这耽误工夫,商队回来了,咱们快回家瞧瞧吧!” 这肖家乃是一外戚,宫中有当姐姐的肖妃,还有两个皇子,虽说在朝堂上,斗不过那一群老派门阀,离了京。 可放在省城老家,那也是一方权贵了,家中的豪宅成群,产业连片,可谓是富贵病。 可谁也没料到,得肖家竟还有商队出行。 “爹!” 肖飞练一脚踏入了大门,一路穿花拂柳的来到正厅。 肖家的家主,正在喝茶,身边一个穿着羊皮袄的老头手上捧着长长的一卷草纸,正在照着上面念字。 看见儿子回来了,肖爵爷放了茶碗,对着儿子一招手:“回来的正好,快来听听,咱们家的商队此次往返草原诸国,路上都得了些什么东西!” 肖飞练颠颠的过去,先是对着羊皮袄老头叫了一声叔:“这大半年,您辛苦了!” 羊皮袄老头笑笑:“快来瞧瞧,这一趟咱们商队收获可是颇丰啊!” 他把那张草纸放到了肖飞练的面前——“上好毛皮一百捆,酥油六十斤,乳香没药两百斤,马匹六十匹,风干牛羊肉有两百斤左右。换成银子少说,也有三千两了。” 肖飞练如今虽然如今是个富家子弟,可肖家发迹也不过一二十年,早年他还是吃过几分苦的。 看到草纸上的这些名目,他也啧了啧嘴:“三千两银子!别的不说,就拿着马匹说事,咱们大端朝骑兵的马匹羸弱,要是草原上的马儿能引进来,那咱们可就不用怕犬戎了!” 他说着还一拍桌子。 而这番言论哪像个草包纨绔,倒像个忧国忧民的将军了。 肖爵爷捋着胡子也一笑:“练儿,咱们家的商队,连马带人,置办的时候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去了半年,如今算是连本带利的赚了回来!这桩买卖不亏。” 他把注意力放在了盈利上。 圣人正值盛年,又有几家老太门阀把持。朝堂之事,肖家一门插不上手,倒不如在这省城韬光养晦的,也好为将来做打算。 羊皮袄老头也赞同道:“宫里的肖妃娘娘,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份例与赏赐,不过是杯水车薪,如何够打点上下。多亏了爵爷未雨绸缪,才能有这番光景!” 原来啊,早在半年前陆将军还未倒台之际,朝堂局势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盘根错节的几家老派门阀,把持着朝堂言论,把持着文官出仕,就连圣人也舍不得卖他们几分面子。 而像肖家这样,原是做小买卖的人家,后来祖坟冒了青烟,靠着女儿进宫,成为新贵。可在那几家仕族眼中,蝼蚁小民一般,根本不入流,亦不屑与之交好,就差来个赶尽杀绝了。 “如今南省在打仗,水路航运不通,商队能够盈利,自然是件好事。眼下咱们争不过那些老派门阀,可以后几十年就说不好,如今,咱家可要好好的为娘娘铺路!” 肖爵爷重新端起了茶碗。 虽说这肖氏一门出身市井。 可肖家的家主,却很有几分谋算,心知朝堂一条路子,在当朝怕是走不通了。 他们这些新派,都以为将军府一脉,能与老派阀门争个高低。可连手握兵权的陆将军都被倒了台。 想要有一番作为,成就一番庙堂,那就只能指望着后人了。 前人栽树,后人才能乘凉。 肖爵爷未雨绸缪的,置办起了几支商队,拿着大端朝的珍珠丝绸,茶叶药材,往返草原诸国进行牟利。 “爹,下一次去草原,是甚么时候?我跟着去吧!也好跑出去见见世面,长几分见识!” 肖飞练捧着草纸,兴冲冲的说道。 肖爵爷捧着茶碗,看着儿子,也没说不同意:“你可要想好了,草原和中原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路程,一路上吸风饮露的,那不是去享福。这样的苦差事,你也想去干?” 肖飞练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爹,咱们肖氏一门,将来是要落在我的手里的。您再看看那些几百年的门阀世家,做家主的谁不是精通谋划,手腕通天?倘若我只知道享乐安逸,那咱们家岂不是完了?” 外界都说这肖妃娘娘的弟弟,不过是个草包,纨绔,堪称烂泥扶不上墙。 肖家也是出身市井小民,斤斤计较的,粗俗不堪。 还外戚?分明就是一户仗着家里的女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他们鸡犬升天的暴发户。 可实际并非如此,肖爵爷懂得未雨绸缪,肖飞练更知卧薪尝胆,可是爷俩都知道藏锋藏拙。 肖爵爷发了话:“那你就跟着去吧。老白,咱们的商队什么时候走?” 羊皮袄老头笑微微的道:“等货办齐了咱们就走。” 第132章 看错了 草原上缺的东西,无非就是茶叶,糖,还有丝绸,以及大端的药材。 可单说糖这一物,盛产蔗糖的南省,因为打仗,如今蔗糖产业已经毁了大半,要想短时间弄到几百斤的糖,不是易事。 羊皮袄老头犯了难:“爵爷,我听说南边到现在还在打仗,这糖,在如今的时节不太容易弄到。” 肖爵爷沉吟了片刻:“倒是个难题,可省城的白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在这些时日里拿出了大笔甜糖!我也叫下人买了几斤,滋味甜美不假,竟不是蔗糖,全城就他们一家独有。” 白家作为商贾巨富,在省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可蔗糖产业都毁了大半,有钱有势也没办法复原啊,肖爵爷对此着实有些好奇。 肖飞练对此也表示疑惑:“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们家那糖,来的可着实稀奇,我去问过,可下人瞒的都十分的紧。” 羊皮袄老头继续说道:“这糖既然有,那就好说,可是茶叶……如今刚刚开春,恐怕只有陈茶。卖给草原上的牧民,也倒是够了。可惜草原诸国的贵族们,这两年嘴也让咱们大端的商队养刁了,恐怕喝不惯陈茶。” 这商队去往草原诸国做生意,一半的利益是牧民们手上得来的,另一半的利润则是从贵族们手上来的。 总而言之,一个商队既要有好货,也要有次货。 至于丝绸珍珠,海珊瑚以及药材,那些东西都是现有的。 现在唯独缺的就是糖和茶叶,这两宗销量最大,可如今的时节,也是最难办。 倘若,一日不备齐,商队就一日不能出发。 肖飞练想跟着商队去草原诸国的想法,也就一日不能实施。 “那糖就去白家碰碰运气,至于茶叶,咱们再另想主意。” 肖爵爷的眉头皱了起来,嘴上是这么说的,他心里却是担忧了。 白家是商贾出身,向来唯利是图。 这甜糖如今又是稀罕东西,白家正指着拿此发财呢,恐怕不会看在肖家的面子上,把东西低价卖给自家商队。 而这茶叶,那更是不好说了。 往年的陈茶,那倒还有,可以让贩子从茶户手中收来,不过十个钱一斤罢了 要说是好茶,那当属雨前的龙井,洞庭湖碧螺春,这些名茶,放个一两年,那比刚制出来那会儿还要有滋味。 可草原上蛮子,哪会品这个? 他们只认新茶,觉得饮茶要新,喝酒要陈,可如今刚刚开春,哪来的新茶?任你权势滔天,也买不来光阴和时间。 “茶叶和糖我都会想办法,你们俩先下去吧,我也累了。” 肖爵爷揉揉太阳穴,承诺会想法的,把儿子和多年的老友打发了下去。 本朝后宫,子息不旺,已经有许多人盯着肖妃娘娘了。 自己这生意也不能做得过火,要是风头传了出去,那岂不是要让肖家一门死的连鸡狗都不剩。 这肖家的豪宅成群,产业连片,肖飞练一回去就被五六个貌美丫鬟围在中间,伺候的面面俱到。 他这个人,天生的心大,不会为一件事情而犯难。 白家既然有糖,改日登门去拜访,想法子去弄来也就是,虽然棘手了一点,但也不是难如登天。 肖飞练想着想着,想起了那个在长街上,穿一身青碧纱袍,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小姑娘。 最后他把美貌丫鬟们打发了下去,招来跟着他出街,眼看着他挨打的小厮,道:“你帮我去问问,那小姑娘是谁家的。” 肖飞练两只手托了腮帮子,一副思春的神色。 那小姑娘生的唇红齿白,很是漂亮,打起人来又干脆又利落,那个背影也很好看啊。 肩是薄薄的,腰是细细的,头发更是又黑又长,肖飞练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小鹿乱撞! 漫漫人生路上,谁没几朵突然就奔放了的桃花呢? 小厮从没见过自家公子犯痴,心说这是件好事,起码肖飞练知道爱恋人了,而不是天天在街上走鸡斗狗的游玩玩。 小厮一脸“我懂”的样子:“公子,你这是看上哪家的小姑娘了?说来我替您打听打听去。” 人年少,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人之常情,肖飞练并不对此感到为难情:“就是那个,在长街上美救英雄的那个小姑娘!穿一身青碧纱袍,男儿打扮的那个!你出门去帮我打听打听,那是谁家的姑娘。” 可此话一出,小厮的脸色顿变。 真是作孽,自家公子看上谁不好,怎么就看上那位了! 那可是白家的小祖宗,白老爷的独苗苗啊。 肖飞练看手下脸都绿了,他不痛快起来:“我看上个小姑娘,你个当手下的,还跟着不痛快了,难不成我还能欺男霸女啊?” 小厮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 肖飞练越发不痛快了:“就是啥呀?小爷我要样貌有样貌,家里也算有几分钱财,年岁也是正好!不爱吃喝,也不爱嫖赌,连相好的都不找,在媒婆眼里,我也算是抢手的货了。” 小厮眼见着自家主子发了火,他为难起来:“爷,您可不该怪我。那可不是小姑娘啊!那人是白家的小公子,白老爷的独苗苗!” 啥? 那小姑娘,不,那竟然是个小公子! 还是白老爷的小公子! 肖飞练一下子觉得脑袋大了起来。 这也不对呀,他看得真真的,对方生得唇红齿白,身形也是纤纤瘦瘦,怎么就是个小公子? “你别是唬我的吧?他怎么就是个男的了!” 肖飞练抓着小厮,有些崩溃。 同时生出了几分悲凉,他好容易看上个小姑娘,结果那是个男的,这叫什么事啊! “爷,我哄你做什么!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这白老爷就只有这么一个独苗小公子!在家里那是当祖宗似的供着!” 小厮有些无奈,又道:“前些日子那小公子来找您,您都说不见,等回头他再来找您,您就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第133章 金银 将军府中,宋大娘子百忙之中,给陆从雨又挑了一位夫子。 朝堂如今分为两派,虽说以宋家为首的老派门阀仕族势大,几乎把控了朝堂,可将军府一脉的仕子与武官,始终是灭不掉。 她这个做嫡母的,害怕被人拿到话柄,对待陆从雨就格外的无微不至。 就连启蒙夫子都从一位变成了两位。 陆从雨在府中的学堂里,被两个启蒙夫子看了一整天。 他人小却很有几分心机,人前是一副懂事听话的模样,一日三次的给大娘子请安,也不再提,要从将军府里跑掉,之类的忤逆话。 可等回到了小院,陆从雨小脸上就彻底彻底底的显出了阴郁。 当着老嬷嬷,这个自己人的面,他直接吐露出了对宋大娘子的恨意:“那个该死的大娘子,找了一个羊胡子老头不够,还要再找一个,白日里轮番的看着我!” 陆将军还没倒台那会儿,陆从雨就已经有了启蒙的夫子。 可自从自家的小娘与哥哥被撵出去,父亲落了个生死不知后,他原来的夫子,伺候的嬷嬷,全部被换走。 “若是夫子学问好,那也不是件坏事。” 老嬷嬷在旁边,犹犹豫豫的开口。 陆从雨冷冷说道:“真以为是给我启蒙了?那两个羊胡子老头,一句学问也不讲,连笔墨都不让我碰,明显就是要对我捧杀!” 宋大娘子并不会对一个傀儡有真心,这点老嬷嬷也是明白的。 “不提这个了,我问你,那封信送到我小娘手上了吗?” 陆从雨板着一张小脸。 老嬷嬷好笑的一摇头,不愧是父子二人,小公子板着脸的神态,几乎和陆将军如出一辙。 不过,老嬷嬷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喜色:“回小公子的话,咱们的信是从驿站发出的,并不从宋大娘子眼底下过,已经顺顺利利的到了沈小娘手上。” 陆从雨听后先是一喜:“那也就是说我小娘,收到了我的文书?” 老嬷嬷把头一点:“小公子,你是拿奴婢的名头,用驿站发的信,宋大娘子并不爱管下人们的文书,那封信的的确确是送了出去。” 可随即,小公子不高兴了:“你说我小娘收到了我的信,那她怎么不给我回话!她是不是不要我了!在宝河村把我给忘了!” 终归还是小孩,说欢喜就欢喜,说哭就哭。 这小公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往前推个半年,他也是孩童心态,整日围在沈小娘身边,跟着大公子嬉戏打闹,归根究底,还是一句形势迫人。 老嬷嬷急忙安慰他:“小公子,您别哭,您想咱们送出的信没有署名,也特地让人隐瞒了出处。沈小娘必然是不知道这是从将军府出来的,如何给您回信?” 陆从雨一听,情绪这才稍稍好转:“你说的是。千里迢迢的,我小娘才不知道,我给她寄了信呢!” 老嬷嬷说的对,沈白桥收到那封信,是一脸的雾水。 她压根就不知道,是谁给她寄的 更不会联想到身在将军府的小儿子。 她的大儿子,早慧聪颖,已经像个小大人了。 早慧的概率很低。沈白桥并不觉得小儿子也是如此的路数,还能在将军府被宋大娘子的把控下,给她来信。 随即,陆从雨把小脸一板,开始在屋中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 老嬷嬷不解:“小公子,您要做甚么?” 陆从雨指着书架上的一只银胎珐琅花瓶动了心思——“我小娘带着阿兄,这一走,宋大娘子说的好听,说是让她回乡奉养老父,可明摆着是让她去乡下过苦日子了!” 清河县那可是穷乡僻壤,宝河村就更是山沟沟了。 他见过村里的贫穷景色,也见过那些一脸菜色的村民。 “书信能送到我小娘手上,想必金银细软也能送到!” 陆从雨说出了他的目的。 他见不得,阿兄和小娘受苦。 老嬷嬷想了想,倒是觉得很可行:“将军府里,常有下人把工钱,和主子们的赏赐寄回家里去的。驿站的人看在将军府的面上,也不会私底下昧掉。” 宋大娘子在将军府里,称得上手眼通天,可驿站那是官家官营,虽有些势力盘根错节,但也不至于,让宋大娘子插手。 陆从雨指着一件白玉摆件,替她出谋划策:“那件玉器质量上乘,价格不菲,拿出去变卖了,足够我们小娘和阿兄吃喝一阵了。” 老嬷嬷看了一眼,小公子说的那件玉器足有个足球那么大! 值钱的确值钱,可沈小娘和是去乡下种地的,不是去乡下享福的,揣着那么大一块玉,没出这个门,就得被人夺下来! 老嬷嬷终究活了几十年,比陆从雨一个小孩家考虑的要细致。 她立刻摇头:“不成,个头太大了。弄些金银细软带着才是正道。” 陆从雨一听,立刻动作起来,他将沈白桥平日穿戴的金银饰物,屋中的小巧金银物件,还有自己的压岁银两都搬了出来。 老嬷嬷看的直摇头——这些物件都太晃眼。 财不外露,大娘子本来就是让他们去乡下受苦,这些都太显眼了,难免不会引起旁人的疑心。 “那这个呢?这是今年爹给我的压岁礼。” 这时,陆从两拿出了只云头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是粒粒分明的银瓜子,数量很可观,沉甸甸的一荷包,约有个十两左右。 老嬷嬷捻出一颗,这银瓜子小巧精致,又是零碎物件,带在身上既不容易让外人察觉,化开流通又十分方便。 若是把这个送去沈小娘,那里到十分合适。 于是老嬷嬷开了口:“小公子,依老奴来看这个倒不错。小巧,不占地方,又是银子,容易化开,把这些带给沈小娘也能救急。” 陆从雨欢喜起来:“那你赶快,把这些东西送出去!等把这些送出去,我再装装乖巧,去宋大娘子那儿,再讨一些!” 他突然觉得在将军府当中也很好,起码能拿府里的东西,去贴补千里之外,受苦受难的小娘和阿兄。 第134章 风水轮流转 肖飞练乃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 原来是他看走了眼,非把人家当成了小姑娘,万幸没有嚷嚷出去,才把这自己这块小脸给保了下来。 不过。对方竟然是白老爷的公子!那自己就很有必要去找他一趟。 肖飞练正了正神色:“帮我备马,我要去一趟白府!” 小厮跟的时间久了,胆子也很大。 他以为自家小爷,还在痴心妄想,苦口婆心的劝道:“哎呀,我的爷,都说了这白家就一个小公子,没有姑娘小姐,痴心也得有个度啊,你还去白府作甚!” 肖飞练白他一眼:“你少拿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他去白府,乃是为了自家商队的事。 这货物一日不备齐,商队就一日不能出发。 出使草原,若走的久,一趟就是半年,宫里又正是不能缺钱的时候。 而白家作为商贾巨富,又有当下稀罕的糖出售,或商或谈,肖飞练是要去跑一趟的。 况且,小厮也说了,那白家的小公子前几日就登门造访了,当时肖氏一门刚刚迁回省城,就觉得是对方要上门来巴结,所以找了借口搪塞过去。 哪曾料到会有今天这么一出!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啊,这么快就要求到人家白府了。 “商队要紧,我不是要去胡来,而是去白府备货的,你跟我父亲说一声,然后去备马。” 肖飞练挥了挥手,等小厮再来禀报时,一匹白马已经在院中等候着。 白家也在省城也是商贾巨富,也有门房小厮,一番通传禀报,肖飞练上门的消息传到了白秋水耳中。 此时白秋水刚刚送走陆沉舟——他在将军面前也发了毒誓,必然要拿下肖氏一门。 陆沉舟倒没有强求,手下办不妥的事,他来办就是。况且那草包软硬不吃的,屡次求见示好,都被拒绝,也怪不到白秋水头上。 可白秋水生性要强,不肯咽下这一口气。 “一个靠着自家姐妹进宫,换得富贵的市井泼皮,我若是拿不下他,岂不是给陆将军丢人?把人放进来,去备茶,我亲自招呼他!” 白秋水看不上肖飞练,甚至觉得肖氏一门,全都是像他这样的,沾了女眷的光,成的暴发户。 贴身伺候的丫鬟称是。 不一会儿,派出去的小丫鬟穿花拂柳的带着人,来到了正厅。 白秋水还是一身青碧色的圆领纱袍,正在沏茶,听得动静,下意识的一抬头。 这肖飞练倘若不说话,那就是个标标准准的世家子弟,锦绣华服,面貌英朗,身形又高大,人模狗样的,真叫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可是他一开口,白秋水就忍不住皱眉头。 肖飞练两只手一拍:“这就是白家小公子呀!哎呀,我那天真是看走了眼,把你当做个小姑娘了!” 此话一出,白秋水脸色都难看起来——这肖飞练虽然是个草包,但是眼睛却很毒! 其实,她原就是位女娇娥——白老爷辛苦耕耘多年,到四十多岁也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 女儿终要外嫁的,并且只能带走一份嫁妆,若招上门女婿,若是遇人不淑,岂不是要被人吃绝户? 白老爷为保家业,只好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对外宣称家中的是个小公子。好在全家在她出生以前,便已迁至省城,除了家中爹娘,几个亲近的丫鬟,便再无人知晓此事。 只是白府事务,白老爷一个人忙不过来时,便都由她来打理,与三流九教打交道,扮作男人更为方便。 久而久之,白秋水就成了小公子。 就连陆将军也不清楚她的底细。 而肖飞练,他不要脸,凑到白秋水身边,满嘴的碎碎叨叨:“不过也多亏你那天救了我,要不然我可打不过那群泼皮无赖,我跟他们斗鸡,他们输了却不给我钱,还耍赖要汤药费!” 白秋水恨不得一巴掌把他弹开,可碍于面子与自己发的毒誓,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小爵爷,怎么今日有雅兴来登门拜访我白府了?” 说到正事上,肖飞练也正了正神色:“闲弟呀,我来那自然是有事,要求到你们白府的头上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前头登门拜访求见,你个草包还天天把她拒之门外。 搜罗来的奇珍异宝,也是不留情面的退回来。 如今竟然求起她白家来了。 白秋水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小爵爷不妨说道说道,看在肖氏一门的面上,我们白府能帮,自然是要帮的。” 而肖飞练还没意识到,对方已经是对他早有积怨。 他心大,没有多想,此时立刻道出了所需:“这南省打仗,蔗糖产业毁了大半,省城就白府一家拿得出大宗的甜糖!我来想问一问,你们府上的库存有多少!” 白秋水不动声色的一笑:“听小爵爷的意思,是要来我们白府采购甜糖?” 肖飞练冲着她一拱手:“正是正是!” 白秋水又是古怪一笑:“小爵爷,你莫急呀。” 她也是今天才得到的消息,肖家的商队回来了,而马帮商队出行草原诸国,茶叶,糖,丝绸是大宗。 而对方上门,开门见山的想要采购甜糖,那自然而然是为了商队! 可整个省城就只有,白府一家,能拿得出上百斤的大宗甜糖。 既然肖飞练有求于白府,犯到了她的手上,那自然是要报一报之前屡次吃闭门羹的仇。 “我说兄弟呀,这满省城的人都知道,只有你们家有糖卖,我自然而然就找上了门!你要是肯卖,那咱们就立刻来谈谈价钱!” 肖飞练嘴上不急,心里急。 从草原上运回来的货,可以慢慢留着售卖,可自家商队在省城耽搁不起,路程太远太长,早早上路方为良策。 他看着白水,忽然发现对方耳朵上怎么有点女孩子家的环痕,正想开口问上一问时,对方却是慢条斯理的给他斟了一杯茶。 “你也知道南省打仗,我家那糖虽说不是煮糖,可也不是念咒变来的,还是得让人慢慢的熬出来!上次的那批货,都发到了别省。如今呀,除了柜台上的那些,可真没有现货,小爵爷若是想要,且等着吧!” 白秋水打算拖一拖,借机好好的折磨一下对方。 肖飞练在一面在心中叫苦不迭,一面生了心思——白秋水这一番话下来,他们白府这糖也是从别处采买来。 倘若,自己能摸到那给白府熬糖的人,燃眉之急便能顿解! 与此同时,原在宝河村的沈白桥打了个喷嚏。 第135章 衣锦荣归李老头 宝河村和省城的间隔,用个千山万水来形容也不为过。 白秋水又让自己老爹和沈娘子签了文书,她倒是一点也不怕,这草包起旁的心思。 而沈白桥无缘无故的打了个喷嚏。 李氏关切的凑过来:“妹子这两天露水重,你别是得伤寒了吧?” 沈白桥摇摇头:“无妨!嫂子你别管我了,赶快熬糖吧!” 随即她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大锅,之前用进货单兑换的甜菜已经切成了丝,准备下锅熬糖,但她并不打算插手。 之前都是她在灶边熬糖李氏在旁边看着,如今马上要到初一,白府派人来拿货的点了,也该李氏动动手,实践一番。 “好勒,我这就动手!妹子你放心吧,我看了好几回,你又肯教我,该注意的都记在心上了!” 李氏用毛巾把手擦干,一边麻利的把甜菜丝丢进了锅中,一边抽空和沈白桥说话。 沈白桥就在旁边看着,很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意思——田庄里的农活,有沈大成和老长工。 他们带着二十个人忙活了两天,如今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距离完工,也就是加把劲的事。 哪怕明日宋妈妈来上门刁难,沈白桥也能应对。 而这时,田庄外传来了一阵铃铛声,由远到近,接着,地包天的大骆驼把脑袋探进了院子里。 那骆驼见了她,把嘴里的草料嚼来嚼去,气定神闲的,很有几分看见熟人的意思。 沈白桥定睛一看,这不是李老头的骆驼吗? 怎么到田庄来晃悠了?难不成那老头,时运不济,又饿晕在外面了! “嫂子你先看着,我出去一趟!” 沈白桥顾不得多说,赶紧跑出去。 可是刚刚跑出院子,她就看见了李老头。 这老东西跟以前可大不一样了。 记得初见那会儿,老东西面黄肌瘦的,饿的东倒西歪,满脑子只有窝头。 而如今,李老头可谓是衣锦荣归了。 他穿着件溜光水滑的绸子小袄,脸上也长了肉,脑袋顶上梳着个小髻,用木簪子别着,两只手揣在袖子里,脸上笑模笑样的。 看他那副样子,不像是倒腾牲口的老头了,好像是村里清清闲闲的老太爷了。 沈白桥好笑的一摇头:“哟,老头!半个月不见,你咋还阔起来了!怎么着,发了横财啊?” 李老头笑嘻嘻的:“还真让沈娘子给说着了!” 沈白桥顺嘴一问:“你在哪的发的财呀,挣了多少银子?” 李老头伸出了五个指头。 沈白桥看了一眼,没多想,就道:“五两银子?那也不多呀。你还是攒着点吧,别大吃大喝了,一下就造没了。” 可李老头摇摇头:“五银子我还瞧不上呢!” 沈白桥心说这老东西,真是老太太踩电门抖起来了。 他贩一头耕牛不过三四两银子,刨去本钱能挣个一两多,就该偷着笑了,居然还说瞧不上五两银子。 可随后,李老头凑了过来,贼兮兮的一笑,最后说道:“不满沈娘子,我这一趟呀,足足挣了五十两银子!” 沈白桥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还真是小看了这老头。 原以为挣个五两六两的就算是发财了,结果人家一开口就说挣了五十两。 她辛辛苦苦的熬糖卖糖,也不过才挣了四十两银子,这还是给白府的专营权,这老头一下就挣了好几十两银子。 想着,沈白桥又望了一眼周围——她怕这老东西怀财外漏,别给让人盯上了。 “哟,真不错!五十两银子,不少了。你可算是锦衣荣归了!咱们进屋坐去,顺带我有事要求你帮忙。对了,老头你是贩了多少牲口啊?” 沈白桥把人屋里带,又随口问了一句。 可李老头嘿嘿一笑,并不肯明言。 对方不说,沈白桥也不想过多打听,问过就算——那是人家应得的。 别说李老头赚了五十两银子,就是赚五百两银子,她心态也很好,照旧不眼红。 两个人在屋中坐下,沈白桥给他端来了茶。 茶是自个在空间里炒的,应有尽有,如今来了客,都会泡一壶浓茶来招待。 李老头这些年东奔西走的,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主,尝了一口立即赞叹起来:“沈娘子这茶滋味还真不错,又香又甜的!比我在镇上大户家里,喝到的还好!” 沈白桥笑笑:“茶水里加了糖自然是甜的。话说回来,老头你发了财,怎么想起我了?” 李老头将一直背在身上的搭链放到小桌上,当着沈白桥的面打开:“这救命之恩,如何能不报?沈娘子,这些都是从省城捎回来的,你先收着。” 沈白桥打眼一看,这老头还真惦记她,给她带了好几包糕点,还有些笔墨纸砚,这则是给陆云归带的。 这世上之人,忘恩负义的多,重情重义的少。 他有这份心,也是很难得了,如今发达了,还能想着来看看她。 “东西是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当初救你也不过是一杯糖水一个鸡蛋的事,别天天把报恩挂在嘴边!” 沈白桥叹了口气,不过小事一桩,李老头天天挂在嘴边,倒让她有些难为情。 不过李老头来的正巧——沈白桥很为空间里的内几百斤茶叶犯愁。 人家白老爷也不做茶叶买卖,她得费心费力的找买主。 正当沈白桥,琢磨着如何找,满县城乱跑的李老头来询问询问马帮商队,好把这几百斤的茶叶弄到草原上,花销出去时。 李老头给我带着点心找上门来了。 沈白桥说起了正事:“你来的也正好,你做牲口买卖,有些年头了吧?我正好有个事要求你。老头,你认识不认识那些去草原诸国马帮商队?” 李老头一听,在卷巴褡链的手都停了下来。 沈白桥喝了一口茶,叹道:“当然是要做点生意!我没拿你当外人才跟你说这事,我手上有几百斤茶叶!放在清河县境内,别人吃不下这么大宗的货,就算要吃,价钱也开的低!” 商队是要把大宗的茶,糖,丝绸,驮到草原上去的,并且因为地域原因,一向有利可图。 卖给他们的话,价钱自然不会被压的很低。 沈白桥又道:“去草原的商队,每次采购茶糖丝绸时,就跟那韩信点兵似的,多多益善,想来是能吃的下我这批货,所以才要找你问问!” 第136章 牵线搭桥 财不外露的道理亘古有之。 沈白桥能当着李老头的面,表明自己手上有几百斤的茶叶,也的的确确是拿他当做熟人,放心对方。 李老头坐了下来,他犹犹豫豫的开了口:“这几百斤的茶叶不是小数啊……” 同时,李老头看了一眼沈白桥,觉得这沈娘子很是手眼通天。 茶叶放在不产茶的清河县,那绝对是贵价的东西了,寻常庄户人家,哪里喝得起——只有那些当官的读书人,大户家里,才会时时买来。 而沈娘子一出手就是几百斤,着实令人咂舌。 他倒也很识趣,没有问沈白桥这茶叶是从哪来的。 问了沈白桥也不能跟他说——空间的秘密是要守着的。 “我也知道不是小数,可走投无路了,只能去找商队马帮,总不能把东西砸到手上。” 沈白桥两手一摊:“咱们这样的关系,也就不多说客套话了。老头你到底认不认识去草原上的马帮商队?” 李老头搓了搓手:“既然问到了我的头上,那沈娘子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先前不是讲发了笔横财吗!那笔横财的出处,就在于省城肖家!” 沈白桥看他一眼:“肖家?在省城是很大的人家吗?” 话一出口,沈白桥就开始后悔,自己多说了废话。 这肖家肯定是大户人家,要不然的话,也不能一出手就是几十银子,让李老头挣。 李老头微微一笑:“沈娘子先前不是问我嘛!这肖家非但是省城的大户,更是在半年前弄了两只商队!如今商队刚刚回来,沈娘子有那么多的茶叶,大可卖到他们那儿去!” 说着,李老头又提起了他那笔横财的出处。 原来在半年之前,这肖家尚在京城,就安排了人手回省城,要起一只去往草原诸国的商队。 而这商队又叫马帮,那自然是缺不了马的。 一只商队少说也有几十号人,多的能有上百人。 用来拉货载人的马,那就更多了,通常是人员的两倍,有五十号人,那就得有一百匹马。 “我呀,去年给他们肖家的商队,弄了五十匹马!几乎快把咱们清河县里能长跑的马,都给弄没了!可当时只给了我一半的钱,差点没把我气死!” 李老头作为清河县内有名的牲口贩子,自然而然就接到了肖家的活儿,给人家寻摸马匹去了。 可肖家做事又和别人家不一样,先给一半的钱,剩下的立了文书,留到马帮从草原回来了,才给做结算。 李老头骂是骂过,可人微言轻的,也没起什么作用,只能按照人家的条条框框来办。 可人家说话算话,商队这两天回来了,立刻就拿着文书,给他做了结账,李老头还打听了一下,得知肖家这趟可算是赚发了。 “我都没想着这一半的钱能给!结果人家说话就算话,弄得我像是在做梦似的。得了,不扯这些闲话了!沈娘子,我认识的商队就这么一家,你若是觉得可行,我大可在中间给你当个中人!” 李老头把话说明白了,他愿意帮沈白桥这个忙。 况且在他眼中,肖家的商队也算是十分可靠。 况且,他也隐隐的听商队里的人提起过,他们这支商队不会在省城停留太久,很快就会走。 沈白桥一听,立刻露了笑脸:“这样倒是得多谢你了!我刚刚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回头就劳烦你做个中人。” 虽说她阴差阳错之下,救了李老头,老头又和肖家的商队有关联,二者之间,实在巧得过了头,可无巧不成书嘛! 李老头挥挥手,让她不要太客套:“沈娘子,咱们俩家的关系,就别说谢了。只不过,我听商队里的人说过了,他们想要些新茶,却不愿意要陈茶。说是那些贵族老爷们,喝不惯。不知……” 做中人帮忙牵线搭桥,对李老头来说,倒是不难。 可沈娘子手上的茶叶,能不能和肖家的意,让他们花钱来收,就得另说了。 在此处李老头可说不上话——他不过是个牛马贩子,人微言轻的,可做不了人家的主,只能凭货色说话。 沈白桥一指桌上的茶碗,意味深长的道:“你觉得这茶怎么样?” 李老头不明就里,但还是如实回答:“沈娘子,我先前就说过,你家的茶又香又甜,怎么又问起来了?” 说着李老头又重新端起碗喝了一口。 这茶的确是好喝,跟旁人家的都不一样,他这样的穷汉也是喝过好茶——好茶叶的沫沫,也叫高末,冲出来的滋味和好茶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沈娘子家的茶,竟说不出来的好喝,不是名茶却胜似名茶。 等等,难不成这就是沈娘子手上,要卖出去的茶叶? 李老头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沈娘子你手上那几百斤茶叶都是这个?” 沈白桥笑而不语,只点点头。 空间出品,必属良品,哪怕是随便炒一下,那些不知道是甚么品种的茶叶,也会变得十分好喝。 并且奇特的是,那个味道是这个世界所没有的。 这样的茶叶拿出去,自然能达到他们的标准。 更何况这茶叶是她前些日子才炒出来的,实实在在的新茶,绝对的童叟无欺! 这时李氏走了进来:“妹子呀,我这第一锅熬的少,差不多成型了,你且来瞧瞧这糖咋样?不过,我都照妹子说的来做,想来也坏不到哪去!” 沈白桥点点头:“且等一会儿,我马上来。” 李老头再次诧异,糖? 听那妇人的言语,这沈娘子还会熬糖,还是在田庄里熬糖啊! 他看向沈白桥的眼神,几乎多了几分崇拜! 这沈娘子,咋有这么大的本事? 一个人管着田庄不说,随随便便出手就是几百斤的上好茶叶,更是还能熬糖!因为打付,这糖可比上好的茶叶还要金贵呢! 真是了不得! “沈娘子,你放心,和肖家商队牵线搭桥的事情就包在我的身上,你只管在家等着好消息吧!” 李老头再次做了保证,他回去,就去想法子把这件事给做了。 第137章 截杀 宋大娘子飞快的走进内厅,她周身环佩叮当。 作为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女子最重礼教,宋大娘子的双脚通常是掩在裙摆之下,徐徐而行,是鲜少有这么急走的时候。 身后的女使也只好紧小跑着跟着她,待进入了日常起居的后宅。 宋大娘子当着贴身女使的面,扯着嘴角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了!” 她说这话时眼中带着一点凶光。 宋大娘子向来是一副仪态万千的模样,一举一动很是娴静,哪怕放在京城一众贵妇当中,她也是出了名的端庄持重。 女使从未见过宋大娘子有如此失态的一面,便忍不住询问:“大娘子这是出了何事?值得如此高兴?” 宋大娘子将手上的一纸文书摞到女使脚边:“你自己看!” 女使不解的将文书捡起来,而上面白纸黑字的写明了陆大将军如今的所在——“陆沉舟近来屡次出现在越州,还望速知!” 看到这个消息,女使脸上也是一喜:“恭喜大娘子,贺喜大娘子!” 这陆将军自打在清河县境内逃了之后,就一直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不管是老派门阀,还是以陆沉舟为首的将军府一脉都撒出去了无数人手,可始终是找不到丁点消息。 自己的主子,宋大娘子也没少为此烦心,甚至都有了心结。 她虽然疑心对方在宝河村,可宋妈妈在宝河村待了接近两月,也没有看到陆将军的身影。 宋大娘子嘴角勾了一抹笑:“这当然是喜事一桩,你迅速吩咐下去!这越州城是个小地方,不过有一前一后两扇城门。另有四处小门,就派些人,记住要一等一的好手,埋伏在那越州城的城门之上,当即给我截杀陆沉舟!” 她的安排很细致,也十分毒辣,是非要至陆将军于死地。 而宋大娘子本身也是十分厉害,身在京城,足不出户,却知天高水远的越州城,大大小小城门有多少。 女使一听,有些迟疑的道:“大娘子,若是杀了陆将军,会不会有些不妥?还是把人带将军府罢。” 宋大娘子却冷眼一瞥:“将军府如今有小公子,尽在我的掌控之中,没有陆将军也是一样的!若是把人活生生的带回来,我反而过不着好处。” 既然如此,陆将军还是死了,对她来说好处更大。 “可尚书令大人的吩咐,是让您把陆将军活捉!” 女使低着脑袋,犹犹豫豫的说道。 她是宋大娘子从娘家里带出来的人,忠心耿耿的效命大娘子不假。 可宋大娘子的父亲,老派门阀的首领,也是她的主子。 “活捉?父亲是老糊涂了!那陆沉舟就是一头猛虎,好容易把他扳倒下台,要是留他一条命,那就等于放虎归山!再说了,他死了对我的好处更大!” 宋大娘子眉头一蹙,并不打算把父亲的命令放在心上。 女使明面上的主子终究是宋大娘子,只好一点头:“我这就把大娘子的吩咐,传下去!” 宋大娘子扯了她一把:“一定要找那一等一的好手!让他们早早的在城门候着,一定要截杀陆沉舟!记住,他的脑袋要割下来,带回来!我要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女使点头称是:“谨听大娘子的吩咐。” 而另一边,越州城白府。 白秋水将肖飞练打发走,理由不过是今日没糖,若想要糖,那改日再来问问。 那草包对他的话并没有生疑,很好打发,让走就走,白秋水则回到了后院——她的将军正在那里等候。 见她回来,陆沉舟淡淡的一抬眼皮:“那肖家的人上门,你们谈的怎样了?” “将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必然会将肖家拿下。” 她信誓旦旦的向陆沉舟做了保证,一定不负将军的嘱托,必然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看他如此要强,陆沉舟也就不好多说甚么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出来已经两日了,也该启程回去了,要不然几天见不到人,那小娘们儿该心生疑惑了。 “将军这是要走?” 白秋水看到陆沉舟起身,立刻上来询问。 她这个做下属的,倒是很关心陆将军。 陆沉舟把头一点:“这两日多亏你款待,可省城人多眼杂,以我的身份来说,并不是久留之地,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许多人等着要他的命,宝河村虽说偏僻了一些,可总有它的好处。 起码外人绝料不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小村子,竟然藏着赫赫凶名的陆大将军。 就连宋大娘她虽然起疑,可也不敢断定陆沉舟会屈尊降贵的,躲在这么个小村子里。 白秋水也不是无缘无故叫住陆沉舟的,她想向对方献宝:“这路途遥远,这肖家的商队从草原上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一匹脚力快的好马!让我给买下来了,将军您要走,那就骑这匹马回去吧,也好快一些回去。” 话音落下,伺候的丫鬟已经牵来了一匹穿戴好着马鞍的,枣红色马儿。 陆沉舟想了想,这么远的路程,若是坐车一时半会儿赶不回去,倒不如骑马,于是谢过了下属的好意,欣然接受。 他牵过马匹,出了白府的门户,跨身骑上,一路向着城外而去。 可是当经过阴暗的城门楼时,陆沉舟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他眼皮忽然一跳,眼角余光瞥到了一处垂下来的衣摆。 不对劲,门楼上藏了人! 几乎是眨眼之间,阴影里跃出十多个蒙面的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刃,其中两个冲向了城门兵,剩下的则朝陆沉舟砍杀而来! 生死就在一瞬! 陆沉舟抽出腰间的软剑挡住了朝他脖子砍来的一刀。 可挡住了一刀,要杀他的人却不止一个。 动作稍稍慢了一些,陆沉舟就让那藏在背后偷袭的另一波人击中了脊背,摔落下了马背! 而就在这时,陆沉舟贴身跟着的一个影卫,在这危难关头现了身,看打扮,正是之前出现的那位黑衣人! 第138章 受伤(上) 李老头告辞以后,沈白桥帮着李氏继续熬糖——白府的货还要按时的交上去。 宋妈妈则是提前到了宝河村,不过她没有去田庄,她花了一吊钱,便从村里人嘴中打听出了赵猎户在云阳山的住所。 “这赵猎户是甚么时候回来的?” 宋妈妈打量着这处在半山腰的小院。 黄皮寡瘦的妇人在旁边回了她的话:“夫人啊,这赵猎户是前头一个多月回来的!” 宋妈妈拨弄了一下院门上的小铜锁:“住处,就他一个人吗?” 这赵猎户人虽然不在,可门却只掩着,那把铜锁也是虚扣着的,他多半是想着住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不会有旁人来打扰,所以才不锁门。 妇人手里捧着那吊铜钱,想了想,如实说道:“说来也怪,这赵家在前头十几年就举家迁到城里去了,到了如今竟是赵家大郎,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来了!” 宋妈妈没有说话了。 她是一眼就瞧出来是陆沉舟不对劲,寻常的村夫,哪有这般气度? 虽然没断定陆盛粥就是陆将军本人,可也把对方归为了手下一类。 宋大娘子又发了话,让宋妈妈仔细盯梢下去,最好能顺藤摸瓜,把藏在后面的陆将军给救出来。 宋妈妈打算先来这赵猎户家查探一下。 说起来也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赵猎户这两日不在家,说是进山打猎去了——可做猎户的都懂得细水长流,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春日不打猎! 而是赵猎户,人哪是进山打猎去了,根本就是出去替主子办事了! 宋妈妈随即对那妇人道:“你回去罢,拿了钱就把嘴给闭上!” 她要进到屋里去查看,可不想那妇人在旁边碍手碍脚的。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妇人对宋妈妈也是唯命是从,让走就走。光带个路就得了一吊钱,所以让她欢喜好一阵子了,自然不会坏了财神爷的好事。 等人走后,宋妈妈拨开铜锁进了屋。 屋子当中很简陋,正房中只摆一套老旧木桌木椅,没什么可查看的。 宋妈妈也就转到了侧屋,而侧屋平则放着一张床,上面的铺盖则叠的整整齐齐,看起来没甚么奇特的,床的旁边则放着一只箱笼。 “一个男人,将屋子打扫的这么洁净做甚?” 宋妈妈翻了个白眼,伸手将被褥掀乱——她并不把赵猎户放在眼中,如今将军早变天了,是宋大娘执掌将军府! 陆将军生死未知,下落不明,就算活着,那也只是个流犯,被抓住了可是要杀头的。 随即,她去开那只箱笼。 箱子里面也没甚么稀奇的,只摆着一副长弓与数枝羽箭,还有索套,陷阱夹子,这些都是猎户就用上的。 倒是放在箱子上面的一封信,让宋妈妈有些好奇。 这上面写了什么?谁寄来的? 宋妈妈刚想拿起那张信纸,查看个究竟时。 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清清冷冷的男声——“你在我家做甚么?” 突如其来的这一声响,把宋妈妈给吓了一跳。 她回头一看,瞧见了一双如同霜刀雪剑般的眼睛! 陆沉舟站在桌椅旁,身上带着血腥味,冷冷的再次开口:“我问你,我人不在家,你在我家做甚么?” 他惨白着一张脸,丢下手上的那只死兔子,坐在椅子上,肩膀有些塌,又瞥了一眼床铺,语气中隐隐有几分动怒:“你还乱翻我东西?” 不过是个家奴,竟也敢乱闯他的地方了…… 宋妈妈没有想到这赵猎户,竟然回来的如此恰巧,明明只差一步,就能知道那封书信上写的什么。 不过,她始终是不合适宜的出现在了别人的屋子里。 宋妈妈心虚了一阵,随即找了个借口,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啊,赵猎户回来了!你回来的正好呀,我刚想来找你买些野味,今天可又打到了些甚么?” 陆沉舟脸色很难看,已经动了杀机:“我们做猎户的,春日里一般不打猎,你近日还是不要来找我的好。” 这个宋妈妈,是宋大娘子的人。 上次打了照面,虽然她虽没认出自己,可也有隐患。 如今她都偷偷摸摸的来自己的住处翻箱倒柜了,她自然而然是对他的身份起了疑,不能留隐患! 宋妈妈也很是心虚,她抓起地上那只兔子:“我瞧着那只兔子也挺好,就给我来那一只吧。” 做戏做全套,她抓了兔子,又赶紧掏出一吊钱,丢到陆沉舟面前:“将你家弄乱了,可真是不好意思。多的钱就不用找了,改日,再来赔礼道歉!” 大娘子有令,不能打草惊蛇。 今日来的不是时候,改日再探,还是赶紧离开,为上策。 说完,宋妈妈扭头就往外走,一点也不肯耽搁。 而陆沉舟没有去捡那掉钱,也没有去追宋妈妈。 他实在是没有那个余力了。 宋妈妈一走,陆沉舟的脸上就露出了痛苦之色。 想杀她不假,可今日不宜动手——昨从省城回宝河村的路途上他遇到了袭击。 杀手是将军府中的宋大娘子派出来的,无声无息的,隐藏在门楼上,一击几乎打碎了他的脊骨。 万幸,他的影卫出现的很及时,他也只是断了三根肋骨。 “将军,那个婆子是宋大娘子的人,已经出去了,要不要我追上去杀了她,省得留下隐患。” 黑衣人再度出现。 “不用去追,一个婆子能翻得起甚么风浪?光是那小娘们,就能对付,嘶,真够疼的!” 陆沉舟坐在椅子上,额头隐隐冒了青筋,伤处实在痛得厉害,以至于他几乎是一边嘶嘶的吸着凉气,一边说话。 “那主上的伤势要不要紧?可用我去把桃大夫接来?” 黑衣人再次开口,眼神很是关切。 陆沉舟一摇头:“不必了,这小村子很少有生人,若是让旁人看见了,必然会引出更多麻烦。随便煎几帖药,我休养一段时日也就是了。你下去罢!” 黑衣人听话的下去煎药。 陆沉舟抬了抬手,将一枚圆滚滚的东西丢到地上。 那是特地给沈白桥的带的荔枝,只不过浸了血,已经是不能吃了。 第139章 受伤(下) 宋妈妈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 陆沉舟伤的不轻,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起来。 他很怕疼,可又没有办法,只能一边颤抖着手,一边给自己做了清理,伤口止了血,?可骨头断了,一碰就疼。 可区区陆沉舟血肉之躯,凡人之体,这样的伤势少说也要休养一月有余。 那宋氏也明白,自己一日不死,他们这些老派门阀一日就不得高枕无忧,找来的杀手都是高手。 那些杀手本事很大,也很厉害,若不是他随身带了个可以一挡十的影卫,恐怕当真要落得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而此时沈白桥一手牵着陆云归,一手提着自己在空间里炒制的茶叶,已经走了大半的山路。 “娘,你能不能别去!” 陆云归一脸的不情愿,他真是讨厌陆沉舟。 “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咱们也该去看看!再说了。上回小刘地主那一遭,可是陆沉舟帮的我,这知恩得图报吧?” 沈白桥嘴上讲的冠冕堂皇,看起来她就是为了道谢,特地来走动走动的。 其实呀,沈白桥这两日没见着他,奇怪这陆大将军在做什么,就想来看一眼陆沉舟。 本来她一个人来也就算了。 可陆云归刨根究底的一问,得知沈白桥要来看那令人讨厌的陆沉舟,他就一路跟着,板着小脸想要把自家小娘劝走。 “咱们可以用别的法子报答他呀!为何还要亲自来上门拜访。” 陆云归抱着两只小手,人没三块豆腐摞在一块高,可怨气冲天的,却是不小。 真不知道那陆沉舟有什么好的,瞎子也能看得出来,自家小娘对他……很好,甚至可以谈得上关心了! 沈白桥伸手在他的小脑袋上揉了揉:“到都到了,要是扭头回去,可就白走了这么一大截山路!” 说起来,她的好大儿似乎没有像原来那般抵触他的老父亲了。 要是放在从前,对方一听她要来找陆沉舟,那能气得连晚饭都吃不下,还要很长久的,气上好几天。 “行罢行罢,那咱们就去,不过看完了就走,别跟他磨蹭!” 陆云归见自己劝了一路,却始终行不通,也就不阻拦了,气哼哼的抱着两只小手,走在沈白桥前头抢先进了屋。 而这一进屋,陆云归就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陆沉舟坐在椅子上,脸色很苍白,看见自家小崽子来了,他强撑着伤势,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陆云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打着官腔道:“我小娘好几日没瞧见你,便要来看看,陆大人的脸色怎么会如此难看?” “你小娘也过来啊?我?许是昨夜招了风寒?” 陆沉舟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襟。 作为男人,他不想让小崽子和小娘们儿,察觉他的伤势。 尤其是那小娘们儿,若是知道自己受伤,她必然是要担心难过一番的。 而陆云归终究是年纪小,没有当成一回事,他哼了一声,小声叨叨起来:“没想到还会招风寒!风寒又不是重症,要是伤寒发烧那就更好了。” 对于陆云归的讥讽,陆沉舟听得咬牙切齿,这小崽子就是不能盼他点好!这不,都盼着他得伤寒了。 可惜啊,他做老父亲的,总不能和好大儿计较。 这一咬牙,害陆沉舟牵动了伤口,疼的一皱眉头。 沈白桥这时候也进来了,而她一眼看出了陆沉舟的不对劲! 这屋里的血腥味,已经很浓郁了,还有陆大将军惨白的脸色。 她一下绷紧了神经:“你怎么了?” 陆沉舟还在强撑着,冲着她一摇头:“没甚么大碍。” 而陆云归刚想向沈白桥解释,对方只不过是得了些风寒,脸色不太好看而已时,他忽然发现了地上有一枚荔枝! 更为可怖的是,那荔枝浸了血。 “哪来的血?” 陆云归也意识到了严重,他将荔枝捡起来,小脸沉重起来:“陆大人,你到底怎么了?” 血? 陆沉舟果然有伤。 沈白桥平静着脸色,对陆云归说道:“你先到院子里玩一会,待会我叫你,你再进来。” 陆云归明白,做事要把他支使出去。 可他看了一眼陆沉舟,没有闹别扭,也没有多说,很听话的就出去了。 待他出去后,屋子里就只剩了两人。 沈白桥走到陆沉舟面前,一双杏眼直直的盯着他,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强势:“陆将军,我应该也不是外人,还请你如实说来!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这小娘们儿,怎么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陆沉舟仿佛一个幼童,他一下子就心虚起来:“我,我,不过是受了些小伤,没什么大碍。” 他没敢实话实说。 沈白桥一皱眉头,这个陆大将军不知道在犯哪一门子的倔,都一身血腥味了,还不肯说真话! 她咄咄逼人的,不肯罢休:“陆将军,你不说?那就别怪我。” 话音刚落,沈白桥就伸了手去解对方的衣襟——不肯承认不要紧,起码让她看一看伤处。 看过了也方便去抓个药,叫个大夫甚么的。 可偏偏陆沉舟这时候腼腆起来了,他见沈白桥要解自己的衣服,惊慌失措的想往后面一躲。 可陆沉舟忘了自己有伤,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口,疼的他连坐都坐不稳,一下就滚落到地上。 沈白桥趁机而入,一下子骑在对方腰上,方便控制住不听话的人,并用一只手,制住了对方的手腕,如今的陆沉舟受伤虚弱的要命,根本挣脱不开,两只手高高的举过头顶。 他很难为情的,把头撇过去,不敢看沈白桥的眼睛。 而沈白桥也用空闲着的一只手,扯开了对方的衣襟,这下,她总算是,看到了伤势。 有一处刀伤,刚刚止住了血。 更多的是淤青,以及微微塌陷下去的肋骨。 沈白桥心想着一定痛死了,也是难为着他,都伤到这个份上了还不吭声。 而这时,陆云归掀开门,一下子就瞧见了这一幕,在他眼中,自家小娘正以一个很糟糕的姿势,在查看他老父亲的伤势。 第140章 宋妈妈发威 陆云归眨了眨下眼,不过,这种时候他还是分得清楚主次,略有一些关切的问道:“他的伤势怎么样?” 沈白桥很认真的又看了看,回答道:“看起来骨头断了几根。” 躺在地上的陆沉舟羞得无地自容。 家里的小娘们甚么时候变得如此霸道了? 好巧不巧的,还让小崽子瞧见这一幕了。 自觉丢人的陆沉舟恨不得能就地刨个坑,把脑袋埋进去,永生永世不见人。 “那挺严重的。” 陆云归说归说,但看对方一副羞愤的模样,就知道这位陆大人情况还算乐观。 他懒得关心他,连样子都不想装,扭头就出去了。 沈白桥贴心的把陆沉舟扶起来,道:“待会儿我就去把咱们村里的大夫叫来,你这几日就静养,不要起来活动,一日三餐的饮食交给我。” 陆沉舟只把脑袋一点,没讲话,也没拒绝。。 沈白桥看着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不过是进山打猎,怎么会伤成这样。” 这几日没见着他,还以为他人是进山埋伏猎物去了,顾不上来田庄,所幸今天特地前来探望,才让自己给撞见了。 事已至此,陆沉舟眼见着瞒不住了,也只好实话实说:“这两日我去了一趟省城,可回来的半路上遇着了埋伏。” 他说完自己伤势的来历,随即又提到了鬼鬼祟祟的宋妈妈——“那个宋妈妈,她在我没来回之前,在屋里翻箱倒柜了一番,多半是起疑心,怀疑我的身份了。” 一个婆子,对他来说,不足为虑,掀不起什么浪来。 可对方是宋大娘子的眼线,不得不防。 尤其是家里的小娘们还受她的辖制。 “宋妈妈应该是还没认出你来,但是,省城里是谁下的杀手?你在宝河村已经待了两个月,照理说风头已经过去了,官差都不找你了。” 沈白桥听得有些心惊,这陆沉舟去省城,连她都不知道,怎么还会有杀手提前埋伏,要他的命? “自然是把我撵下台,往日的那些仇敌了。” 陆沉舟一笑,笑得很无奈。 他在省城,虽说做了乔装打扮,长街之上又人多眼杂的,保不齐就有那些老派门阀和宋大娘子的眼线。 “你仇家太多,既然如此,这段时日你还是出外头去避避风头吧。” 沈白桥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次陆沉舟是受了些伤,但也活蹦乱跳的回来,称得上是侥幸,可下一次呢? 陆沉舟费力的将衣襟系好,拒绝了沈白桥的提议:“这倒不必了。宝河村十分偏僻,我又住在云阳山上,可比外头要安全的多。” 更何况,云阳山下的田庄还有小娘们,和小崽子。 他若是去了别的地方藏起来,绝不能像如今这样,随时随地去瞧沈白桥一眼,和小崽子斗斗气了。 好不容易得来一点儿女情长,可不能这样辜负了。 “那你好好养伤吧,晚些我将药和饭送来!” 沈白桥抿了抿嘴角,在心里偷笑了两声。 其实她也明白,陆沉舟如果去别的地方躲藏,隔着千山万水的,他就只能是一走了之了,最多还能有一两封书信。 沈白桥交代完之后,就拉着陆云归下了山。 田庄里,沈大成和李氏正在应付宋妈妈。 这宋妈妈来也不说一声,前脚自家妹子刚走,她后脚就来了,气势汹汹,指名道姓的要找沈白桥——“沈小娘呢!快把她叫出来见我!” 沈大成知道这宋妈妈是那大户家里派出来的管事,说白了就是能辖制着沈白桥的人。 他和李氏都放下吃了一半的午饭,赶忙起身招呼宋妈妈。 “日头毒辣,宋妈妈,请到屋里坐着吧,我妹子她先前领着孩子,出去了,如今还没回来呢。” 然而宋妈妈却根本不将夫妻俩放在眼中,一甩手帕,道:“少跟我打马虎眼!我来就是为了找沈小娘的,如今十日之期已到。我得问问沈小娘田地里的活儿,做的怎样了!” 宋大娘子是她的主子,把她派到宝河村,一是为了将两个公子带回将军府。 可如今大娘子改变了主意,让她来做眼线。 宋妈妈刚刚上赵猎户家,没查看出个名头来。 反正都来宝河村了,索性把该办的事给办了。 沈大成和李氏互看一眼,都是一脑袋的雾水,并不明白宋妈妈嘴里讲的十日之期是什么。 李氏拉扯了一下丈夫的衣袖,小声的说道:“会不会是妹子和宋妈妈讲过甚么条件?如今人家上门来兑了?” 沈大成看宋妈妈,话没好话,还一脸的气势汹汹,心里也不由得捏了把汗:“我先前听妹子提过这宋妈妈总刁难她。多半呀,宋妈妈今天上门,也不是为了甚么好事。” 李氏一听,立刻皱了眉毛:“那咱们可得帮妹子把宋妈妈挡回去!不能由着她刁难咱们妹子!” 说着,李氏望了一眼沈大成,这个懦弱的小妇人,流露出了少有强硬。 如今沈大成,管着手底下一二十个佃农长工,人人见了都称叫一声沈大哥,再不是沈秀才那个窝窝囊囊的大儿子。 自家的那一对小姐俩,头发黑了,脸上长了肉,也有点女孩子样了,自己手上更是攒了十几两的银子,也算略略有了些家底。 再看,沈红棉和刘氏母女俩,气焰被杀去了一大截,乖乖的拿着锄头下着地。 这些,放在以前都是想都不敢想。 假如没有沈白桥,他们一家四口还水深火热的陷在泥潭里,哪能有如今的好生活? 宋妈妈要为难沈白桥。 李氏头一个不答应! 她站出去,道:“宋妈妈,宝河村那么大,周边还有镇子县城。我们也不知道妹子去了哪。” 宋妈妈叉着腰,颐指气使的一指沈大成:“那我可管不着,就是你了!去把人给我找来!” 沈大成也跟着强硬起来:“我不去,马上就要下田了,地里的活还得不了我!宋妈妈,您还是自己去找吧。” 见这夫妻俩都敢违逆自己,宋妈妈气得脸都绿了:“你们俩是甚么东西!不过是一对泥腿子的,沈小娘在我面前都得低三下四!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第141章 算错一步 一对泥腿子夫妇,也不照照镜子,居然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的! 自己好歹是宋大娘子派到宝河村来公干的! 再说了,将军府可不是甚么小门小户,哪怕放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有分量的门第! “好啊,我堂堂一个管事,大娘子亲派下来的!那沈小娘都对对我毕恭毕敬,你们竟敢忤逆起我来了!来人,快把这两个泥腿子给我绑起来!” 宋妈妈大发起雷霆。 在田庄外做活的三四个长工佃农,犹犹豫豫的,不知该听宋妈妈的吩咐,还是不该听。 从派头上讲,这宋妈妈穿着打扮都很像城里人,她一来,沈大成夫妻俩都对其毕恭毕敬的。 并且直呼沈娘子为沈小娘,还一口一个,他们的东家沈娘子,看起来还要受她的辖制。 可这一帮佃农长工,都是被沈娘子收下来的!是慈悲心肠的沈娘子,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活干,若是趁人沈娘子不在,就去把人家的哥哥嫂嫂绑起来,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才会这么干! 好在,老长工出来和稀泥了——“这位妈妈,你别动这么大的火!咱们田庄的庄头是沈娘子,干活的人也得由她来发落?你要绑人,那也得等沈娘子回来。” 他跟着小刘地主身边多年,也算是有几分见识,说的话很在理。 并且心里向着沈娘子,自然而然也不会帮着外人。 这形势比人强,宋妈妈到这宝河村,虽自视高人一等,可强龙不压地头蛇,沈白桥的手下,不会帮着外人来对付她。 宋妈妈气的简直七窍生烟了:“你们一个个儿的,若是放在府里,像你们这样不听话的刁奴,全都是要拖出去打死的……” “宋妈妈,别来无恙啊!” 而就在这时,沈白桥牵着陆云归,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她脸上带着一点笑容:“这样好的天气,宋妈妈何必大动肝火呢?” 不过,她是皮笑肉不笑,眼睛里没有笑意。 宋妈妈哼了一声:“沈小娘来的正好!快把这些不听话的奴才,尤其是这一对儿,通通的发落了,最好能打上个十几板子。” 她说着,又冷笑了一下。 随即,宋妈妈语气变的耐人寻味起来:“哦,我想起来了,这俩人是你的亲哥哥系嫂嫂!沈小娘,你卖身契还在府里呢,不是这家的人了,可别舍不得处置!” 沈大成为了沈白桥,可以说是豁出去了,他满不在乎的道:“妹子,就秉公办事!怕为难!” 沈白桥却忽然笑了一下,她伸手指向沈大成:“宋妈妈,我问你!这沈大成,李氏,还有老长工,他们哪一个是奴才?” 宋妈妈愣了一下:“沈小娘,你什么意思!” 沈白桥继续开口:“他们不过是在田庄里干活,凭本事吃饭的人!可不是像你一样卖身,给人家为奴为婢的人。所以宋妈妈,你没这个权利,去处置发落他们!” 沈大成李氏虽然穷,老长工虽然给地主家干了半辈子的活。 他们都没有见过将军府的奢华与富贵,也没有宋妈妈那么多的月钱,以及像宋妈妈那样好的穿戴和吃喝。 可他们,并不是奴仆。 也不是奴颜媚骨的人。 宋妈妈一下就被堵的没话讲。 她虽然是宋大娘子发下来的眼线,勉勉强强算田庄的管事。 可这些人又不是将军府的奴才,实在不归她管,嚣张跋扈也得有个度,宋妈妈没权利,去处置发落人家,还打人家的板子。 而宋妈妈一下听出来对方将把自己骂了进去,她有些恼羞成怒:“沈小娘!你敢骂我!” “他们要犯了法,自然有官府的人抓他们去打板子?可我也没听说过,顶住你一句两句,就是犯法了!不听你吩咐也是犯法。宋妈妈你好大的官威呀!” 沈白桥这是明摆着在说宋妈妈僭越了。 陆云归天真无邪的在旁边添柴加火:“这庶民犯法,可轮不着一个奴婢来处置,怎么着,你还是官府的人了?” 一脸憨厚的老长工在旁边补刀:“这也得亏是没动手,要不然沈大成夫妇大可告到衙门里去!到时候宋妈妈您可吃不了兜着走呢!” 你一言我一语,宋妈妈被堵的连话都没得说。 她这个管事,完全没了刚来时的威风八面。 朱妈妈见自己吃亏,不由气急败坏起来,还是像往常一般,排出了宋大娘子——“沈小娘,你对我不恭!信不信我这就休书,禀报大娘子处置你。” 又是大娘子! 难不成她就只会这一句了吗? 沈白桥真是受够了,宋妈妈拿着鸡毛当令箭,时时刻刻把宋大娘子这一尊佛像,抬出来压她了。 “宋妈妈是要来验收春耕的,那就跟我到田地里转上一转,若是要修书禀报大娘子,那就请便。” 沈白桥懒得再搭理她,撂下话径直就走。 反正宋妈妈要去打小报告,就任她去,大不了闹到宋大娘子那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是真的烦了。 陆云归更是在旁边一针见血的说道:“猪鼻子插葱装象呢。” “你说谁呢!” 宋妈妈气的可不轻。 “谁生气我就说谁呗!” 陆云归呵呵一笑,小孩子可有小孩子的毒舌。 沈白桥牵起了他的手:“走,咱们去田地里瞧瞧活做的怎么样了。” 宋妈妈纵使在沈白桥这里,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她也只能紧紧跟上——她心想,就凭这几天的功夫,沈白桥一定,不能把春耕事宜准备完毕。 到时候自己就能借题发挥,好好的惩治一番沈小娘了。 到那个时候,刚刚受的气,就能全部还回去。 然而等到了田地里,宋妈妈彻底傻眼了。 “这这这……怎么地里都播上种了!” 不可能呀,明明就两三天的功夫,却有一二十亩的土地,沈白桥是如何做到的? 哪怕连她在内,算上沈大成夫妻俩,再加上刚刚看见的那三四个佃农,也不是能轻松完成的啊! 宋妈妈彻彻底底的傻眼了,田庄所属的四十亩旱地都被打整了一般,松松软软的泥土里掩埋着种子! 第142章 棋差一招 宋妈妈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 显然她早已笃定了沈白桥,在这区区两三日的功夫,压根不可能将春耕完成。 憋着一口气,想要借题发挥呢。 可惜啊,天算不如人算。 小刘地主做恶多端,遭了一场不明不白的大火,最终的受益者成了她沈白桥! “宋妈妈,你瞧着还满意吗?” 沈白桥弯下腰拨开最表面的一层浮土,露出里面的番薯种子。 经过了几天泥土的掩埋,种子已经微微冒出了一点白芽。 宋妈妈抬眼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土地,土还在浮着,松松软软的,显然这些都已经播种完毕了。 她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就凭这么几个人,田庄明明有四十亩的旱地呢!” 沈白桥笑了笑,这次不是皮笑肉不笑了,她是真的开心,为宋妈妈发绿的脸而开心——“宋妈妈,我当然是靠人力和那两头耕牛啊!” 要不然靠老天爷做法? 老长工带来的那二十个佃农长工,个个都是做农活的好手,不比沈大成差。 众人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儿,剩下还未打整过的二十亩田地,一两天就收拾的差不多妥当了。 宋妈妈气得要跳脚了:“你胡说,明明你只有那么点人手!” 沈白桥微笑着道:“田庄子里要人做农活,那我招几个佃农长工来也不过分吧!” 一天之内,连连受挫,宋妈妈是真的要跳脚了。 而沈白桥却笑微微的道:“我已按照,在十日之内完成春耕!宋妈妈大可回客栈去,不必操心了。” 那那意思明摆着是让她滚麻溜点。 宋妈妈真是气的够呛,可她偏偏又没办法。 那个沈小娘十分狡猾,连一丝错处都没让她抓到,那还怎么借题发挥? 她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去打人家一顿板子吧。 再说了,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宝河村可是人家的地盘。 她倒是有这心,可估计还没等做出来,那些个佃农长工,外带一个沈大成,就得先把她给手撕了。 思来想去,宋妈妈只能站起来咽下这口气。 同时在心中暗暗发了狠,她一定要沈小娘好看。 “沈小娘,你果然照约定把春耕完成了!大娘子能把你带回宝河村打理田庄,那自然你是有可取之处的!” 宋妈妈突然一变发吃瘪绿的脸色,和蔼的笑了起来。 沈白桥嘴角抽了抽,这刚刚还恨不得活吃了她,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客气! 难不成是宋妈妈自知,在这宝河村,不比将军府,她该收起那幅看人下菜的做派啦? “宋妈妈大可不必。” 沈白桥没接受她的恭维。 而宋妈妈却是继续把好颜色留给了沈白桥:“哎!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实话实说,宋妈妈要沈白桥好看! 怎么个好看法呢? 那赵猎户似乎在田庄里是个熟脸。 并且八九不离十就是陆将军的手下。 倘若确确实实的抓到了,赵猎户和陆将军有那么一点联系,就可以借题发挥,让宋大娘子出手! 宋大娘子出手收拾一个卖身契在将军府沈小娘,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简单。 想到这儿,她就一下子变得能屈能伸起来。 “宋妈妈田地里还有活,我得去忙了!” 好的莫名其妙,不如坏的一看便知。 沈白桥回去看李氏熬糖,都比面对宋妈妈好,她也不想继续和对方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就想尽快走人。 没想到,宋妈妈还挺能屈能伸的。 她伸手拉住了她:“沈小娘你先别走,我还有话要讲。” 沈白桥盯着她的那只手,着实有些不耐烦了。 对方是宋大娘子的狗腿子。 自己则是宋大娘子手下的受害者。 她和她实在,没什么话好说的。 “宋妈妈,田地里还有活儿,我当真是没时间和您在这闲唠了。” 沈白桥伸手拂去宋妈妈的那只手,扭头就往前走。 宋妈妈却是在后面追:“沈小娘,你等一下,这村里就那么独个猎户,想吃肉还得找他,所以我就跟你打听一下赵猎户!” 此话一出沈白桥停住了脚步。 这个宋妈妈,之前去云阳山里翻箱倒柜了一番,现在又跟她打听起陆沉舟,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宋妈妈作为一个眼线,并且还要将沈白桥,借大娘子的手给收拾了。 最重要的就是替宋大娘子打听到陆将军的下路,好容易在宝河村,有了点线索,自然是要尽心尽力一把。 她之前也听带路的妇人说过了,这是沈小娘与赵猎户,一向走得很近! 宋妈妈就想从沈白桥嘴里套一套话,捡个舌漏。 “我听说这赵猎户怪厉害的,抓个兔子野鸡不在话下,据说连狼都能打!有没有这回事啊?” 宋妈妈笑模像样的问道。 “没这回事,赵猎户顶多就是打个兔子,野鸡维持生计。” 沈白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都哪传出来的谣言呀,还打狼! 那云阳山的野狼成群结队的,格外凶悍,独身一个的猎户,哪敢去招惹,除非是不要命了。 “哦,那赵猎户的兔子野鸡都卖给谁?平日里有没有,锦衣华服的贵人去赵猎户家?” 锦衣华服的贵人? 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她也没有看见陆沉舟,平日里和锦衣华服的贵人在一块呀! 随即,沈白桥反应过来。 难怪对方一下子就变了脸,对她客客气气的。 这宋妈妈话里有话,明摆着是在打听那个下落不明的“陆将军”。 这宋妈妈是宋大娘子的狗腿子。 把她派来盯着自己,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刁难一下自己,那宋大娘子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宋大娘子放个眼线在宝河村,分明就是为了找下落不明的陆沉舟! 但宋大娘子棋差一招,算错一步——她高估了自己院里这个粗使的婆子! 宋妈妈作为将军府里下三等的婆子,粗活做得足够多,却压根就没有机会见到将军府之主! 以至于,宋妈妈虽起了疑心,却不认识陆沉舟的脸,很搞笑的,来了个见面不相识。 并且觉得,陆大将军,会很好认! 在宋妈妈的眼中,作为一朝权臣,虽然倒了台,那肯定也是锦衣华府的大贵人啊,让人远远瞧一眼,就觉得此人身份不凡。 第143章 来历 “哪有什么贵人!宋妈妈,这宝河村穷乡僻壤的,贵人也不敢到这来呀!” 沈白桥笑了笑,并不肯说实话。 她又不是傻——人家上赶着打听陆沉舟,她能在背后把人给卖了? 宋妈妈听闻,沉思了片刻。 是了,这沈小娘没有骗她,陆将军那是何等的尊贵,怎么可能到这小破村子里? 随即她又问起了赵猎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赵猎户不是宝河村人吧?” 沈白桥一点头:“他从小在城里长大的,自然不算是土生土长的宝河村人。” 宋妈妈看她一眼:“那赵猎户是谁的人,你也应该清楚吧?” 沈白桥继续装傻冲愣:“谁的人?他人如今人也没在田庄里干活呀!” 宋妈妈沉了脸,对方是陆将军宠爱的小娘,应该对赵猎户的底细一清二楚,可却在她跟前揣着明白装糊涂! 眼见着沈白桥不肯说实话,宋妈妈明白她今天是不可能,从沈白桥嘴里套出话的。 既然如此,那何必白费功夫。 宋妈妈狠狠的哼了一声,掉头就走,边走还边道:“沈小娘,你糊弄鬼呢!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想办法!” “哎哎,宋妈妈怎么就走了?不在村里吃个晚饭?” 沈白桥假意追了两步。 宋妈妈却连头都不回,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离开了田庄。 而她走后也没像往常那般坐着牛车回玉泉镇的客栈,她去了先前给她带路的那户妇人家。 妇人只把宋妈妈当做从城里来的贵人——一吊要带路的钱,以及宋妈妈的穿着打扮,足以让她对其顶礼膜拜了。 “哎哟喂,您来了呀!快进屋坐!” 妇人放下手中的一盆鸡食,又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赶忙去迎宋妈妈。 宋妈妈瞧了一眼低矮的茅草屋,和黑洞洞的屋子,她低头瞧了一眼,脚上那双崭新绸子面的绣花鞋,并不是很想进去糟蹋了自己的一身行头:“这就不必了,我来找你,是有些话要问的。” “宋妈妈,您问您问!我知道的,肯定跟都跟您讲!” 妇人很殷勤,是恨不得把宋妈妈当做财神爷供起来了。 “我问你,这赵猎户一家是怎么回事?” 宋妈妈与宋大娘子都断定,这赵猎户就是陆将军的手下。 宋妈妈在宝河村是充当眼线,顺藤摸瓜,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陆将军给揪出来。 既然在沈白桥嘴里捡不到舌漏,她就把疑心扯到了赵家人身上! 而妇人却没明白宋妈妈什么意思,啊了一声——“这赵猎户一家咋了?” 跟蠢人在一块,连话都要多说几句。 宋妈妈甩了一下手帕,道:“我问你,赵猎户一家在十几年前就搬到了城里,那他咋一个人回了村子?也没见带个妻儿父老什么的。” 这下可把那妇人给难住了,她又把手在破布围裙上擦了擦:“宋妈妈,你也知道,老赵家是前头十几年,靠卖皮子发达了,就搬走了的。我们这些住在宝河村里的穷乡邻,也没和老赵家有什么往来。” 都说这远亲不如近邻。 老赵家那是时来运转,脱离了穷坑,一步登天进了城。 除了在村里还有个老宅闲放着,几乎和宝河村没关系了,更别提,以前的那些老乡亲们了。 妇人又补充道:“估计是那赵家大郎在城里混不走,才回乡下重操旧业,讨生活吧?” 这赵猎户她也见过几眼,那叫一个相貌堂堂,十里的八乡的小媳妇都说没见过这么俊的爷们。赵家大儿小时候胖乎乎的,就是个小胖球。没想到,过了十几年,还能长开。 “谁要听这个,就不能说些有用的。” 宋妈妈不耐烦的一甩帕子。 可那妇人除了这些,她也的确不知道关于赵猎户的其他事了。 她委屈道:“宋妈妈,这赵猎户长得好是不假,可一双眼睛怪吓人的,村里除了沈娘子,没人和他亲近。” 看来从这些乡下婆子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宋妈妈从袖中摸出半吊钱递过去:“收着吧,我也不白问你的话。” 妇人家里不过靠种几亩薄田为生,孩子又多,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这走一段山路,得一吊钱,说几句话就能得半吊钱,简直犹如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 她忙不迭的收下,然后不断的恭维起对方来:“这可谢谢宋妈妈了!您真是大善人,大贵人,天生一副慈悲心肠!” 宋妈妈眯着眼睛挥挥手:“收着吧,收着吧,看你也是不容易!” 妇人捧着钱随即又想起来一事,道:“妈妈,您对赵猎户这么上心,干脆就到城里老赵家去走一趟呗,找赵家人一问,那自然甚么都知道了。” 说着,妇人偷偷摸摸,瞧了一眼宋妈妈,心说这城里来的有钱人,咋对赵猎户这么上心? 瞧年纪,宋妈妈怎么说也有四十了,可要比她还大上好几岁,绝说不上年轻——难不成,这是个有钱的老寡妇,看上赵猎户了,要找人家做姘头? 心里这么想,妇人嘴上可没敢这么说。 而宋妈妈顺着对方的话想了想,觉得十分有道理。 她在这小破村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却毫无头绪。倒不如照话上说的那样,去城里,找老赵家走上一遭,那自然会比在村里知道的多。 “那你知道这老赵家人住在哪吗?” 宋妈妈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当即就起了这个打算,开始询问赵家人的住处。 妇人想了想:“前头十几年老赵家搬家那会儿跟街坊四邻说过一嘴,好像是搬到了,清河县的牛角巷里!好像还说他家在那里买了房子。” 清河县城? 那不远,一来一回,撑死不过两三天的事。 “行!我记下了,回头若是事情办好了,我再谢你。” 宋妈妈撂下这句话,当即告辞了妇人,去了村外上了自己的牛车。 赶车的车夫道:“妈妈您坐稳了,咱们这就去客栈!” 宋妈妈一边撩开车帘,一边回头说道:“不,咱们不去玉泉镇,把牛车往清河县城赶!” 第144章 送药 沈白桥手上挎着一只小竹条篮子,篮子里装了一小包茶叶,一纸包的糖,还有约末两斤的一块猪肉。 她正去往村里的老大夫家。 陆沉舟遭了埋伏受了伤,并且伤势还不轻,自己总得给他弄一些伤药送去,要不然缺医少药的,伤势也就恶化了。 “哟,沈娘子来了,是为着你大哥沈大成来开药吧?他伤势可有好些了。” 老大夫正在院子里摆弄他的干药材,瞧见沈白桥来了,也没停手,一边说话一边干活。 同时用眼睛一瞟边上的小板凳,示意沈白桥自个招呼自个坐下。 “我大哥他挺好的,总归是年轻力壮的,好吃好喝休养了十多天,也就好全了。” 沈白桥把篮子放到老大夫挨边。 老大夫勾着脖子看了一眼,立刻就喜上眉梢了:“你来归来,犯不上带这么重的礼!都是乡里乡亲的,这怎么好意思。” 他说着话,眼睛都离不开篮子里的猪肉了。 虽说人吃五谷杂粮,少有不生病。 他一个做大夫的,虽说温饱能有着落——顿顿白菜汤窝头度日罢了,逢年过节的才能见点荤腥。 老大夫不由心说,这沈娘子可真大方的,他给沈大成开了几帖药,看了看伤,沈娘子就拿这么大块猪肉来回谢! 哎一古,真是大大的好人啊! “那个……大夫啊,我田庄里的赵猎户,他前个去山上打猎的时候,让野猪给拱了一下,福大命大,只受了点伤,劳您给开几帖药,给他治一治……” 沈白桥嘴里拖出了长长的尾音。 老大夫一听,讪讪的把眼光收了回来。 误会了,这些原来不是给他的谢礼。 而这些东西,则是要给老大夫的诊金——如今她身上只有那整整的四十两文银,沉甸甸的两大锭银子。 这么大笔银子在村里显然是化不开,去县城里化又划不来。 干脆就以物易物吧,之前在县城置办了一些肉蛋,茶叶和糖都是现有的。 村里有的是付不起药钱,白送汤药的,老大夫并没有不高兴沈白桥拿东西抵诊金。 况且,那么老大块猪肉,够他全家人包顿饺子,吃上两顿了! 老大夫把篮子往身后拎了拎:“那沈娘子你等一会儿,我把药箱拿上,我跟你去云阳山里瞧瞧赵猎户。” 沈白桥一听,老大夫都要去云阳山上看陆沉舟了,她吓得赶忙摆手:“这倒不必!” 陆沉舟是受了人的袭击,刀伤肋骨断的,并非她所说的那样让野猪拱了。 万一这老大夫再看出些端倪来,再刨根问底,那可就不好了——人能骗人,伤势可骗不了人。 “赵猎户他受的伤轻,喝几碗汤药,再贴点膏药,也就差不多了。” 沈白桥赶紧狡辩,同时打算先弄几帖汤药对付一下,回头再带着陆沉舟去县城。找家大医馆看一下。 “哦,这样啊。那你可得让他躺在床上静养!等着,我进屋去开药。” 老大夫一手抓着干药材,一手提着篮子进了屋。 等再出来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一提纸包,他把纸包交到沈白桥手上,吩咐道:“重的那一包里面装的是我熬的膏药。外敷的。轻的那些都是药材,三碗水煎成一碗的熬,每天早晚各两次。” 沈白桥听得连连点头:“好,我这就上山去了,谢谢大夫!” 老大夫嗯了一声,示意她该走就走。 而等人走后,老大夫又进屋去刨了刨篮子。 “乖乖的,这连糖和茶叶都给我送来了。市面上的蔗糖可不是我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吃得起的!我才抓了几包草药给人家,以后可得给人家还回去!” 这一翻之下,老大夫再次感叹沈娘子的大方! 而沈白桥,拎着膏药与汤药上了云阳山。 陆沉舟已经缠上了绷带,正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睛晒太阳,身边的手下,那个黑衣影卫,给他呈来了一碗,冒着热气,新鲜熬好的汤药——“将军,该喝药了!” 陆沉舟将眼睛睁开,心里大不情愿了。 黑衣影卫,作为他的手下,称得上尽职尽责。 自打他受伤后,一天三顿的煎药。 药是好药,喝下去休养了一夜之后,伤势已经大有减轻,可就是太苦。 陆沉舟作为堂堂的陆大将军,不太好在手下面前,表露出他心里的那么一点小心思。 没错,陆沉舟不喜欢喝药,他就是怕苦! 可当着手下的面,他面无表情的接过药碗,陆沉舟仰着脖子一口饮尽:“有劳你这些日子,为我煎汤熬药了。” 他喝归喝,脸上还是保持着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可心里已经叫苦连天了,甚至脚趾头都已经在抓地了。 真不知道这苦药汤汁子还要喝多少天! 一天三顿简直就是折磨人,他是一口也不想多喝了! 陆沉舟把喝空了的碗递过去,同时说道:“城门上,为何会有人提前埋伏在那?将军府来往信件都一一要经过我的手,可关于那一波截杀,却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黑衣人歪着脑袋想了想:“回将军的话,倘若不是将军府中,咱们的眼线出了差错,就是此次用的是命令,不用文书。” 那十几个杀手,险些要了陆将军的命。 而省城的其他门楼上也埋伏着十几个杀手,不管陆将军从哪一道门出来,都会遇到劫杀! 这显然是宋大娘子,提前安排人手,做了准备。 陆沉舟看着他,一双眼睛中冒出了锐光:“我相信我们的人。此次截杀,必然是用了咱们所不知道的密令!叫府中的眼线谨慎着些,说不定宋大娘子起了疑心。” “属下这就去办!” 黑衣人用劲的点点头,他们的陆将军,果然是值得为他拼上性命的将军! 而等他走后沈白桥,恰时的到了屋外。 陆沉舟看见沈白桥是很开心的,小娘们来找他了,怎么能不高兴! 可是当陆沉舟看见小娘们手上提着遛着的,一二三四五六个纸包,并且纸包都带着浓重的药味,他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连同心情也沉到了谷底。 第145章 怕苦 沈白桥心情很好,因为阳光很好,陆沉舟的脸色也很好,不对,他脸怎么一下子垮了下来? 她皱了皱眉,拎着药,走了过去:“陆将军,我给你送药来了。” 说着,沈白桥展示了一下手上的药材包。 陆沉舟盯着那些药材包,嘴上没说什么,可心情却着实不怎么样。 这小娘们拿什么不好,非得送药材来,真是用心良苦啊。 可是,他已经一天三顿的在手下的眼皮子底下喝那些苦药汤子。 沉默了良久,陆沉舟总算开了口:“这些药材都是哪来的?” 沈白桥把药材放在一边的小桌上:“陆将军,你既受了伤,那自然是要好好休养一番的,我去了一趟村里老大夫那,开了些药,我这就给你熬去吧?” 什么这小娘们还要熬药! 他刚刚才饮了一碗药汤,又要再熬一碗! 陆沉舟脸色越发不好,他犹犹豫豫的道:“还是不必了,我已经觉得好了一些。” 沈白桥不知道对方弱点是怕苦,就有些坚持:“不吃药这怎么行?我瞧着肋骨都断了几根。等把药喝了,咱们再想法子上县城找家大医馆,好好的给你治治伤!” 说着她拎着一只纸包,已经进到了屋里。 陆沉舟想起身阻拦,可是起的太快,一下子扯到了伤口,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重新坐了回去。 而沈白桥进到了屋子里,她发现正有一只烧着炭的小药炉,桌子上也有一只洗得干干净净的陶药罐。 “东西都齐全,正好了,不用我去准备。” 沈白桥将纸包拆开,把里面的药材倒进去,按照老大夫的吩咐,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的熬。 等沈白桥将那一碗汤药,捧到陆沉舟面前时。 陆沉舟不知道该喝,还是不该喝了。 他的前头已经喝过一碗,受过了一茬罪,如今再来一碗,恐怕药性也不会相合,并且这碗汤药虽然是小娘们儿亲手熬出来的,我也不见得会变甜。 可要是不喝,沈白桥的一片心意,岂不是辜负了。 “你快喝吧。” 沈白桥又把碗往前面递了递。 陆沉舟仿佛下定了决心,将碗接过来,吹了几下热气,再次一饮而尽。 别说小娘们递来的是药汤,哪怕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可毕竟是喝过一回药了,这次,陆沉舟,再也没精力去掩饰脸色,他的一对浓眉紧紧的蹙着,显然是苦的厉害。 沈白桥此时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男人,他怕苦。 对于怕苦的人来说,这中药汤,显然是一种折磨了。 苦的反义是甜! 而甜的东西,沈白桥手上有的是! 她把碗抢过去,赶紧进屋倒了一碗热水,同时又进了趟空间,取出一包糖,盛了满当当的两大勺糖粉进去,用热水化开后,她端出去把碗递到陆沉舟的手上,道:“这是甜的,你喝了去去苦味。” 陆沉舟也实在苦的厉害,二话没说,接过碗就去喝里面的热糖水,而甜丝丝的糖份,一下驱散了口中的苦味。 沈白桥在旁边,装腔作势的叹起气来:“都怪那些药太苦了!连堂堂陆将军都受不住,要是换了我,这么个小女子,那估计得哭出来!” 她说着还夸张的一托腮帮子。 陆沉舟好笑的一摇头,这小娘们儿为了顾及他的面子,都开始装模作样起来了! 不过,陆沉舟的心情也的确因为沈白桥的这番举动,而好上许多,心中也像那糖水一样,甜丝丝的。 而另一边,宋妈妈与车夫已经到了清河县城。 县城与宝河村隔着几近二十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宋妈妈先取出一吊钱,让车夫去定个客栈,要间房——天色已晚,等她把事情办完了,那估计得到深夜了。 宋妈妈是讲究人,只有干净舒适的客栈,才能住上一住,让她去露宿街头,或是去民房里面凑合,那还不如杀了她。 车夫照话去办,宋妈妈则是去找街边的店家,打听了路。 她是从京城将军府出来的,清河县这么个偏僻小城的一条小巷子,她当然是不认识路的。 好在热心肠的人,很麻利的给她指了路。 宋妈妈也就跟着指点找到了牛角巷。 这牛角巷,巷如其名,越往里走越窄。 房子是一水的小瓦房,住着约莫二三十户人家。 不过这么个小巷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聚集之地,只比鸟不拉屎的宝河村强上那么一丢丢。 行走在巷子当中的,忙活的妇人也都是荆钗布裙,不过是些平民之流,论穿着打扮还没将军府里的丫鬟体面呢。 看来当年老赵家,也没有发什么大财。 而宋妈妈的到来,让那些妇人们不由多看了几眼。 她的穿着打扮,比要巷子里最殷实人家的女眷还要阔气许多。 这么个阔气的婆子,怎么到牛角巷里来了? “老赵家的人在吗?” 宋妈妈用手帕子,掩了口鼻,巷子里的一位用布帕裹着头发的妇人,正在洗一副新新鲜鲜的的猪下水,那气味,实在不好闻。 而那妇人听到宋妈妈的呼唤,下意识的一抬头:“谁叫俺家?” 随即她看到了宋妈妈,洗干净手后,她走了过去:“我以前咋从没见过你,你找俺家做甚?” 这妇人是周氏,正是老赵家的儿媳妇。 宋妈妈从上到下的,把她打量了一眼,面上不掩嫌弃:“你这身上怎么一股油腥怪味?” 周氏翻她一眼:“俺家杀猪的,你能有啥味儿?” “那你是老赵家的啥人啊?” 宋妈妈更加嫌弃了,怎么遇上个下九流了? 这屠户虽说不缺油水,到底是天天和杀生的下九流,怪不得妇人身上一股子怪味儿了。 而周氏把腰一插:“俺是老赵家的大儿媳妇,话说你到底是从哪来的?脸生不说,还无缘无故的来问我。” 赵家的大儿媳妇? 那不就是赵家大郎的媳妇? 宋妈妈一下子提了眉毛,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可算寻着茵揪着果了,一下子就找到宝河村里的赵猎户的老婆了! 第146章 寡妇 宋妈妈的欣喜神色不用言表,直接就挂在脸上。 她两只手紧紧的攥着帕子,再次问到:“你真是那赵家大郎的媳妇?” 这下可把那周氏问得烦了,她挥挥手,显些把手上的水珠甩到宋妈妈脸上,不耐烦起:“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就是赵家大郎的媳妇!你要是不信,那你就自个儿去问那死鬼!” 这个婆子,她从来没见过,脸生的很,不像是和自家有甚么关系的,还问东问西的,十分讨嫌。 周氏说完就想走,老赵家原本是猎户,进了城之后也没和打打杀杀脱关系——在牛角巷住下来之后,赵家就成了户屠夫,以杀猪宰羊为生。 作为老赵家的儿媳妇,虽说不用她杀猪宰羊,可家里的女眷也没有闲着的道理,也要帮着做些摆摆洗洗的活儿。 她还有两副羊下水没洗干净,回头可要送到肉摊上呢。 宋妈妈眼看着人要走,赶紧拉住她:“你别走,你别走,我自有好处于你!” 既然找到老赵家了,那就好办了,先上问一问这赵猎户平日里和甚么人往来! “哎呀,大妹子,那赵猎户在宝河村,我见了好几面,他可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宋妈妈没直接问,反而卖了个关子,先说起赵猎户的好来。 周氏一愣,脸上有些茫然,似乎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而宋妈妈说归说,她还不忘摸出一吊钱来:“这是给你的好处,你收下吧!” 对方给出的好处,不是什么隐性的,而是明摆着的现钱。 周氏见了黄澄澄的铜钱,立刻就有些走不动道了:“你这好处,是要白给我?” 住在牛角巷里的,全都是些小门小户,老赵家儿子们做屠夫,再看着个肉摊,一年到头,起早贪黑也赚不了几个钱,更别提家里的女眷了。 “我白给你,你敢接吗?” 宋妈妈笑了一笑,同时把钱塞到周氏的手上,继续说道:“我是从宝河村来的,你叫我一声宋妈妈就行了。我来也是为打听点事儿。” 她倒不是真大方,而只因花的不是自个的钱。 自打出了将军府,宋妈妈让她留在宝河村做眼线,那就属于公干出差,吃喝拉撒的花销,能顺理成章的向上头销账,花多少有多少。 自然而然,这点赏人的小钱,也就不算是钱了。 “宝河村?那不是老家来的人?这样说,你还是我家的乡亲咧!你要问事,那咱们进屋慢慢说!” 周氏撺着钱,脸上有了笑容。 这宝河村乃是老赵家的老窝,从村里找上门的算是乡亲一类,宋妈妈自然而然也就不算外人了。 这宋妈妈虽说烦人了一点,说话也让人云里雾里的,可胜在出手大方啊! 再瞧她这一副做派,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也不像是穷亲戚来上门打秋风的,于是,周氏态度客气了许多。 宋妈妈也做出一副很亲切的模样:“我到县城里,可是特地来寻你们一家的。” 周氏作出了邀约:“既然如此,那宋妈妈跟着我进屋坐会儿吧!咱们慢慢的把话说开。况且往日的乡亲上门了,总得好好的款待一番的。” 而宋妈妈正有此意,便跟着对方,一前一后的进了正屋。 周氏进屋以后,先隔着门帘冲偏房一叫唤:“爹,宝河村以前的乡亲来看咱们了!” 里屋传来一声苍老的嗓音:“你咋愣没眼色,把宝河村里的穷乡亲带进屋了!” 随即,对方刻薄起来:“这找来俺们家,肯定是瞧着咱家在城里日子过得好了,要来打秋风咧!少则吃咱家一顿饭,多则连吃带拿的,谁家遭得住?快给打发出去!” 周氏已经被这点小恩小惠给收买,她难堪的看了一眼宋妈妈,道:“爹,人家可不是来打秋风的,这位宋妈妈可是气派人,咱家小门小户的,人家犯得上吗?” 随即她又小声的劝起宋妈妈来:“我公爹就是这么个德性,你别往心里去!” 随即,门帘被掀开,里屋走出来一个驼背的小老头,周氏立刻恭恭敬敬的叫了声爹。 而小老头就是赵家三个儿子的爹,刚刚说话的那位,他将宋妈妈从脚打量到了头,立刻就明白,儿媳妇说的不是假话了。 人家穿金戴银,哪像宝河村里,那些吃不饱饭的穷乡亲,当即就笑了一笑:“哎哟,这可误会了!这年景不好,老有穷亲戚上门来蹭饭!您别见怪啊。对了,宋妈妈,你说你从宝河村来,可我以前咋没见过你?” 宋妈妈来这一趟是为了弄清楚赵猎户的底细,不好和这么个没见过世面,小门小户的老头当面计较。 用帕子擦擦嘴,她道:“我不是宝河村的人!只是主家的产业,安在了宝河村,我一个管事的,也只好跟到了村里。那赵猎户是你的大儿子吧,他如今就在我主家的田庄里做活!” 可此话一出。 周氏和赵老汉统一的沉默了。 并且他们都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宋妈妈。 仿佛对方是当着他们两个面,大白天的在说梦话。 宋妈妈心里觉得奇怪,嘴上继续说道:“田庄是我主家的产业,赵猎户又很能干,我打算给他派个活,可用人自然要小心,故我来你们老赵家,探探他的底。” 周氏和赵老汉,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没说话,脸色古怪的继续沉默。 “你们俩,这是什么意思?我大费周章的过来一趟,连探个底都不能够了?” 宋妈妈这下可沉不住气了,她以为这两人跟沈小娘是一伙的,都在装模作样的糊弄她。 周氏也看出宋妈妈有些发火,她在边上犹犹豫豫的开了口:“那个宋妈妈,你是说赵猎户在田庄里做活……” 宋妈妈抬着下巴:“不然呢?我前些日子还见着他呢,一双眼睛冷冰冰的,又是个打猎的,拿刀打枪,谁都惹不起他!” 周氏的脸色更加古怪了:“宋妈妈,我做了四年的寡妇了,我男人也足足死了四年,你怕不是见鬼了吧……” 第147章 见鬼了 这寡妇多晦气啊,又不受人待见。 周氏又不是吃饱了撑的。犯不上自个咒自个儿当寡妇。 她古怪着脸色,总觉得这宋妈妈是见活鬼了。 要不然怎么说,见着了那入土整整四年的死鬼赵家大郎。 “您真见着我大儿子了,这不大可能吧?是不是看走眼了?” 赵老汉也在旁边开了口,也是一脸的古怪。 做亲爹的都这么说了,总不见得,说假话在糊弄她。 宋妈妈顿时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气,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结巴了起来:“我我今年不到五十呢,眼神还很好,前两天看见的分明就是活生生的赵猎户啊!” 她吐出活生生这三个字后,觉得全身都凉了。 该不会是见活鬼了吧? 要不然,她怎么能在宝河村,见到那死了的赵家大郎? 都说这活鬼在太阳底下没影子,那天和赵家大郎打照面,她也没仔细看,还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影子。 随即宋妈妈思索起来关于影子的事。 赵老汉则是坐在椅子上,拖着苍老的嗓音,絮絮叨叨的讲起了从前的往事。 “我呀,一共有三儿子,就属大郎命最苦!小时候竟跟着我在宝河村吃苦,后来发了家搬到了县城,他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可没等过上好日子。他给城里大户去宰牛,却让那疯牛给撞了个肠穿肚烂!大户家赔了几个钱就了事,我那儿子却是抛下媳妇和孩子,在土里埋了四年。” 说到伤心之处,周氏也在旁边抹着眼泪。 宋妈妈则是浑身发凉:“那我在宝河村见到的是谁?” 赵老汉把脑袋一摇:“这就不知道了,总之不是我儿子!我家大郎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周氏抹抹眼泪,她倒是无意中提点了宋妈妈:“在村里的,肯定不是我那死鬼男人,多半是别人冒充的吧?” 冒充? 宋妈妈也是糊涂一时,聪明一世的人。 经周氏这么一说,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大白天的见活鬼。 在宝河村里的那个赵猎户,绝对是旁人冒充的! 那一双如同霜刀雪剑的眼睛,周身不凡的气派。 头回打照面,宋妈妈就觉得他跟村里的那些土头土脑的村夫有着天壤之别。 “你老实回我的话。你家那个死鬼男人长的甚么样?” 宋妈妈一下子警觉起来,紧紧的攥着手帕。 周氏听说在宝河村里,还有人顶替,家里那入了土的死鬼,她也不由的,认真起来:“我那死鬼男人打小长得胖,脸也黑,死的那年有一百八七斤,身高也不矮,有八尺咧,左邻右舍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夸他是条好汉!” 宋妈妈照着周氏的说法想象了一下。 这赵家大郎明明是个又胖又高的黑旋风。 宝河村的那位儿,则容貌出挑,肩宽腿长的,除了脸有点冷,足以称得上是一表人才了。 这显然就不是一个人! 分明就是有人扮成了赵猎户。 而为什么扮成一个短命的屠户,说白了就是为了掩饰见不得人的身份。 还以为赵猎户本人是陆将军的手下。 没想到,这赵猎户,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宋妈妈冷笑起来:“好啊,这一招真是高!用了赵猎户的身份,把全村人都给骗了!谁也猜不到他的真实身份,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宝河村,看着沈小娘和小公子。” 周氏听宋妈妈嘀嘀咕咕的,净说一些自己不明白的话。 可到这个时候,她也明白了,自家男人没有从坟里爬出来,宋妈妈不是看见鬼了,而是有假货! 这死者为大,人都死了,还要被活人这么拉出来,招摇撞骗一通。 周氏不免有些愤怒:“宋妈妈,死者为大,我跟你回宝河村一趟!俺要把那人给揪出来,再把他的脸给挠花!!” 赵老汉也是气愤不已——“我儿子命苦,都死了还要被人折腾!媳妇你帮我收拾收拾衣服去,我跟你一块回村里!” 这两人统一的恼怒起来了。 宋妈妈看了两人一眼,她在盘算把这两人带回去是否妥当。 宋大娘子的吩咐,是让她做个眼线,来个顺藤摸瓜。 总而言之,盯着沈小娘和大公子,守株待兔,揪出生死不明,下落未知的陆将军才是最终的目的。 瞧这赵家人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估计周氏见着宝河村里的那假货,当真会扑上去,把对方的脸挠花。 打草惊蛇是不好的。 可要是一直规规矩矩的盯着沈小娘,守株待兔,这得甚么时候才能完成宋大娘子的交代,回将军府啊? “好,咱们就一块回宝河村,好好的把那欺负死人的假货给收拾了!” 宋妈妈开了口,已经同意捎上这老赵家的人。 赵老汉立刻冲着宋妈妈一拜:“多亏了您来跟我讲,要不然我这个做人亲爹的,还被蒙在鼓里呢。” 此时这个小老头,对待宋妈妈几乎称得上是毕恭毕敬了。 “您客气了!我也是不知情,得亏老天有眼,让我来走上一遭!那假货竟敢做些丧尽天良的事,谁见了都得啐他两口唾沫!” 宋妈妈表面上像是在替赵家人不平。 其实背地里,她打算走一步险棋! 人家姜婆子已经回了京城,拿了宋大娘子的一等红封。 可她呢?天天呆在这穷乡僻壤,连点油水都捞不着。 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儿,这来一趟县城,跟赵家人通了气,才发现宝河村的那个赵猎户是假货,这算是实打实的抓了一个把柄! 那不如利用这个把柄,好好的去探一探陆将军的下落。 “我跟你说,那假货在宝河村里,还和我家的沈小娘来往密切咧!” 宋妈妈又向周氏透露了一个信息。 事成以后,自己也能回将军府,并且在大娘子面前,好好的出一回风头!领赏甚么的自是不必说。 更重要的是,事成以后,她宋妈妈在将军府,那可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也不是下三等的粗使婆子了! “甚么,那家伙真是没了良心,平白无故就占了我的便宜!我倒要好好的问问他,天底下有没有这么个道理!” 周氏立刻动怒,想她做寡妇做的心平气和,冷不丁“她男人”活过来了,还和小娘们不清不楚,那她成什么了? 第148章 如愿牵桥搭线 宋妈妈把赵家人塞进了牛车里——她得先把人安顿一番。 自己嘛,身娇肉贵的可不能和这一家子屠户挤在一块。 等赵家人把牛车挤得满满当当后,她随后又叫了一辆马车,自个舒舒服服的坐在大车里面。 而她前脚刚走,李老头后脚就到了省城。 不是县城,就是省城——他是来找人的。 虽说他是要借着,与肖家商队相熟的这一层关系,给救命恩人沈娘子牵线搭桥。 可肖家作为沈城的一方权贵,又是宫里娘娘的娘家人,用句贵不可言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样的大门,自然不是他一个毫无背景和牲口打交道的小老儿能进去的。 李老头他进了省城后,牵着他那匹地包天的黄毛大骆驼,去了省城里的斗南坊,那儿是一片平瓦房,住着的也都是些平头老百姓。 顺着巷子左拐右拐的,李老头在一棵老槐树下,叫住了一位穿着羊皮袄子,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老头。 对方见他喊自己,便一招手:“找我有啥事啊?你过来说。” “林锅头!” 李老头赶紧把骆驼拴在树底,颠颠的走过去。 而那位穿着羊皮袄子的老头,正是之前在肖家的那儿。 他本是肖家的一位管事,姓林,在去年临危受命,当了锅头,领着商队去了一趟草原,如今回来了,商队的效益也很好。 照理说肖家的豪宅成群,这样位劳苦功高的林锅头,在府中那也是高人一等。 可他原是省城本土人士,惦记着家中的老小,不乐意住在府里,就自个拿着铺盖卷回了家,肖家人按时按量的,给他来送酒肉钱财度日。 “林锅头!这咱们有十来天不见了,家中可好呀!” 李老头搓了搓手,说了几句客套话。 林锅头正在下一盘棋,棋盘是木头的,棋子是石头的,一看就是平民百姓随手置办的,不值几个钱。 他的棋友,也不过是街坊邻居。 见有人来找他,便很规矩的告辞了。 “这无事不登三宝殿,你骆驼李来找我,必然是有事!坐吧,咱一块下棋一块说!” 林锅头笑着,把棋盘上的棋子收了收,黑白两色各归做一盒,他把白子递给李老头,自己拿了黑子。 李老头捧着棋盒,有点为难:“林锅头啊,您跟着那些贵人身边,见多识广的。可我一个天天牵着骆驼走街串巷的,也不会下棋呀。” 让他辨别一头牛的好坏,那李老头是有一肚子的标准,可让他下棋,真是为难他了。 “没事,我教你,来找我是为了啥事?” 林锅头倒也没有嫌弃李老头,他先自己下了一步黑子,随即问起了对方的来意。 李老头用手拨弄了一下木盒子里的石头棋子。 沈小娘的事,并不是一桩小事,他谨慎的说道:“我知道贵府的商队,是要去往草原的,就想来问问,如今还缺不缺茶叶这样大宗的货?” 林锅头一听不由笑了笑,这骆驼李,消息还怪灵通的,商队正缺茶,他闻着味儿就来了! 只不过,肖家的商队,要的是上好的新茶!可不是那些便宜的陈年旧茶。 “怎么,你骆驼李要给我介绍路子?你不倒腾你的马匹牛羊了,改行做茶叶了?” 林锅头一面说,一面指点李老头下出第一子棋。 “这倒不是,就是我识识一位沈娘子,她手上有大宗的茶叶,又托我找个销路。我也知草原诸国的人日常饮食,可缺不了茶叶……” 李老头犹犹豫豫的说道,同时观察起对面林锅头的脸色。 好在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一点小聪明而生气。 林锅头继续说道:“既然都问到了我的头上。实话跟你说了吧,商队最近是很缺茶叶,不过缺的是上好的新茶,不是那些给寻常牧民喝的茶饼茶砖!” 他把话说的再明白不过。 假如骆驼李是要弄些散茶,来肖家这里,那就是找错门路了。 市面上的陈茶好寻,难找的是滋味美妙的新茶。 而李老头却是一拍大腿:“哎呀,真是巧了,我们沈娘子手上的正是新茶!” 林锅头一听,下棋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这个时间哪来的新茶? 这个沈娘子若不是还会施法念咒,让茶树早早开枝结叶? 这个李老头,该不是存心耍弄他吧? “骆驼李呀,我可跟你说的是实话,你可别拿你倒腾牲口的那一套,油嘴滑舌的骗我。” 林锅头依然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 这从云阙国通往雁门关,去往草原诸国,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年的时间。 虽然商队急着去草原,可货没备齐,也没办法走。 而这肖家的商队,想要长久的经营下去,那自然要跟草原贵族们打好交道,带去的好茶叶一定要好上加好,以次充好是行不通的。 拴在槐树下的那头大骆驼,反刍出胃里的草料,开始用地包天的大嘴嚼起来。 见对方疑心自己,李老头不由委屈起来:“天地良心!沈娘子家的茶,我也喝过,又香又甜的,滋味比茶馆里的高未还要好喝!” 林锅头再次笑着一摇头:“你别多心,我不是要说你。这好茶有好茶的滋味儿,那些茶叶未,上不得台面的。” 虽不是嘲讽李老头,但言下之意也很明显——人家觉得李老头的评价,一半是做不了数的。 李老头这回,可吃了没读过书,没见过世面的亏。 沈白桥的茶好喝,但他只会用一句又香用甜来形容,不足以让对方信服。 可自己在沈娘子面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能替她牵桥搭线。 如今林锅头都不信他的话,这可如何是好。 李老头有些着急,连连解释道:“您信不过我,大可派个人,跟我去验验货,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林锅头见李老头说的信誓旦旦,也有些动容。 再加上,现如今的确是找不着市面上的好茶叶。 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找到好茶叶自然是好,找不到也不过是白跑一趟的小事。 “你都这样说了,那你且在我这里用顿晚饭,明儿我一早派人,跟着你去一趟。你看如何?” 林锅头把棋盘上的黑子通通归拢到一块。 “好啊!我可谢谢您了!” 李老头忙不迭的答应,心想这下他答应沈娘子的事,可有着落了。 第149章 二世祖上路 林锅头背靠着肖家,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不在乎多添一双筷子,李老头就在他家中暂且安顿着。 等第二日一早,林锅头就去了府上,他正琢磨着个派手底下的能干小厮跟着李老头跑一趟宝河村,去见见那个沈小娘,看看她家的货。 这刚刚叫来人谈及此事。 肖飞练却是出现在旁边。 “咱们商队想要在草原上长久的经营下去,那就不能以次充好。你去了可得仔细的查看一番。” 肖飞练作为肖家的小爷,是肖爵爷的儿子,当着他面儿,也倒不必避讳。 林锅头一边安排,那小厮一边点头。 等到小厮听完了,要去备马时,对方却是制止了林锅头:“叔,您看这一趟活儿,让我去如何?” 肖飞练眼巴巴的看着林锅头。 他皱了皱眉,疑问起来:“你近日不是为了糖,常往白府跑吗?怎又有空去那穷乡僻壤?” 不提还好,提起此事,肖飞练就忍不住垂头丧气起来:“叔,白府的门槛快都让我踩烂了!” 原来这些日子,他没少往白府跑。 可是那白府的小公子不是拿这样的理由搪塞他,就是拿那样的借口,总而言之,他连一颗糖渣子都没见。 肖飞练又不是傻子,隐隐觉出了对方是在刁难他。 他叹了口气:“白府的人总说没货,我干脆先找点别的活儿做。与其麻烦府里的人,你不如让我这个闲人去跑一趟。” “这恐怕不妥吧。” 林锅头犹犹豫豫的,没敢答应,这小子他爹可是肖爵爷,水迢迢,路迢迢的,他让人家的公子去穷乡僻壤的受苦? “我若是个小姐,出门必得老妈子随行,你不让我去,那还情有可原。我一人一马,干干脆脆,来的快,去的也快!准把事情给办妥了。” 肖飞练话说的很有道理,也拍着胸脯保证。 “可……这清河县可是个偏僻地方,隔着省城得有近百里的路程。可免不了风餐露宿,你是府里的小爷,身娇肉贵的,吃得了这个苦吗?” 林锅头无奈的一摇头,还是不愿让他去。 肖飞练却是啧了一声,着急起来:“我家倒退个十多年,我爹还在给人糊墙呢!风餐露宿?叔,有的吃就行了,没那么娇贵!” 林锅头被他缠他无法,挥挥手,只好答应下来:“那你就跟着我走吧!” 他一面领着人出府,一面吩咐那小厮去向爵爷禀报一声,肖飞练也就得偿所愿的见到了李老头。 “骆驼李,你待会儿吃过早饭,就带着他上宝河村去见沈娘子吧!” 林锅头看肖飞练的眼神有些无奈。 而李老头看对方的眼神,则是有些吃惊了。 这林锅头带来的青年,年纪不大,刚满二十的样子,可一身锦衣华服,腰系玉带,头戴金珠,实打实是个公子哥,小太爷。 李老头在心里犯了嘀咕,林锅头怎么安排了,这么个人跟着他去宝河村? 瞧瞧他这一身肉皮,细皮嫩肉,保养得宜的,带着这位爷赶路,岂不是自己还得调过头来照顾他? 李老头谨慎的道:“林锅头啊,您派个小厮跟着我去一趟就行了,这位是府上的少东家还是小爷?他跟着我,可别去吃苦受罪了。” 他只想给沈娘子牵桥搭线,可不想伺候这位二世祖。 再说了,他骆驼李又不是肖府的人,自由自在了几十年,凭啥子让他当狗腿子。 林锅头的脸上有些无奈,把头一摇:“没事,你带着他去就行了,路上你怎么吃他就怎么吃,你怎么睡他就怎么睡,不用太讲究。” 李老头嘴上称是,在心里却翻了个白眼——二世祖是好伺候的?别到时候嫌这嫌那,耍那少爷派头! 不过,他骆驼李也不是吃素的。 李老头瞥了一眼面庞干净的肖飞练,心说这小子要是敢在半路上折腾他?那就别怪,他骆驼李翻脸不认人,把人给撂在荒郊野地吹冷风。 肖家有钱又怎样? 自己又不是指着他家吃饭。 到时候骑着骆驼,拍拍屁股一溜,看谁找得着他? 林锅头却不知心中的盘算。 他去里屋翻出了一身干干净净的布衣,与一柄套着柄的短剑,递给肖飞练:“小爷,您先进里屋把这身行头给穿上。” 李老头何等的精明,一下看出了林锅头的用意,便在旁边补充道:“我骑骆驼,这位小爷嘛,坐车坐轿是行不通的,还得给他找匹劣马!” 路迢迢,水迢迢的,免不得有拦路虎。 这么个二世祖跨着高头大马,再穿金戴玉的招摇过市,山上的土匪大王,不抢他抢谁? 重点,他被抢,可别连累了自己。 “还是你想的周到。” 林锅头一点头,山上的土匪们从不抢过路的穷汉——平头百姓身上没油水,至多带几天的窝头干粮,抢了不如不抢。 而肖飞练一声不吭的乖乖照做,他也知道,自己要是凭着这一身打扮,去那山沟沟里一准得被抢。 等肖飞练进去里屋换衣服之后。 林锅头又开始嘱咐李老头:“让你给说着了,他啊,当真是府上的少东家。这一路啊,还有劳你照顾一二了。” 李老头干笑了笑,没说话。 林锅头想了想,又道:“他若是病了,就给他治一下,其他的也不用太照顾,快去快回,拿他当寻常小厮对待就是。” 李老头又是一笑,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林锅头都吩咐了,我自然要好好照顾。” 而说话间,肖飞练已经将衣服换好了。 布衣寻常,腰间的短剑也寻常,还冲着李老头揖了揖礼,乍一眼瞧上去,就像隔壁家的傻儿子似的,看着是比刚来那会儿顺眼多了。 心说让肖家小爷换身打扮,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裳,再老老实实的骑匹劣马,想来也会不惹人注意,连累了他。 思至此处,李老头委婉的催促起来:“走罢走罢,莫要耽搁了,咱们快去快回!” 林锅头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小爷,就一路走好了!” 第150章 金豆子 田庄里,沈白桥与李氏合力,总算将那五百斤的甜菜全熬成了糖。除去一半的损耗,全部换成银子,也有二十多两了。 李氏喜眉笑眼的看着那七八桶刚刚凝固的糖:“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的糖呢!” 沈白桥尝了尝味道,觉得十分不错,她道:“嫂子,你熬糖的手艺,可以出师了!” “我生怕,我做的不好呢!” 李氏听闻又笑了笑,这熬糖可确确实实是一门手艺,学会了,到哪都能有碗饭吃。” 两个人又处在一块说了会话。 把糖归置好之后,沈白桥去了趟云阳山——她要去看一眼心上人陆沉舟! 他正坐在院子里闭着眼睛晒太阳,看见沈白桥来了,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你来的正好!咱们进山打猎去!” 阳光正好,晒得人浑身都暖洋洋的,又有手下一天三顿的,按时按量煎药,再加上的伤药出自能生死,人肉白骨的桃大夫之手。 陆沉舟伤势已然大好。 而沈白桥把眉头一皱,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这才刚受了伤,肋骨都断了几根,就想着去打猎,他多半这儿有点问题! 陆沉舟被她摸了额头,忍不住脸红了一下。 他再抬眼望去,沈白桥白里透红的脸,近在咫尺。 一双杏眼中水光潋滟,倒映出了自己的模样,薄薄的嘴角看起来很柔软,很好亲的样子! 陆沉舟喉结滚动了一下,鬼使神差的,他往前凑了凑,想亲一亲这小娘们! 而还没等他凑过去,沈白桥就把腰直起来了,并没有让他如愿。 并且她还小声嘀咕道:“没发烧,也不烫呀。” 陆沉舟一下子意识到了,这小娘们儿为甚么要摸他而手了。 他的脸比原来更红,陆沉舟站了起来,两只手背在身后。 他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伤势大有好转,是当真没事,如今的身份又是个猎户,若是长久的不进山,难免要让人起疑。” 陆沉舟的理由,让人挑不出错。 两个人进了云阳山。 作为厨子出身的沈白桥,则干起了本职——捡柴生火做饭! 她把火生得旺旺的,只等陆沉舟打猎,做烧烤了。 而陆沉舟看了一眼她的火堆,道:“吃的不用担心,我会打猎。” 随即他对沈白桥招手,两人进到了林子里,寻了一颗很高的老树,站在树干面前。 沈白桥仰头去看树冠:“可真够高的。” 这老树不知已经活了几百年,树冠是名副其实的高耸入云。 她想找人说说话,不料扭头一瞧,她发现陆沉舟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比手腕略细些的桦树枝。 他手持匕首将树枝一端削尖。 陆沉舟向上一扬头:“树上有松鼠,还有鸟窝,你站在树下等我。” 说着,他一手握着那根削尖了的桦树枝,一手搂抱着老树干,转眼间就爬到了高处。隔着稀稀疏疏的树叶,沈白桥就见他停在一处枝杈上,忽然一动不动了。 沈白桥想说点什么,可最终话没说出来,她不敢去叫他,万一自己这一嗓子惊了人,陆沉舟从树上掉下来,罪过可就大了。 “啪嗒”一声响下,一个东西落在她脚边。 沈白桥低头一看,是只被扎穿了的大松鼠。大松鼠躺在草叶上抽搐不止,看得她有点心疼。 随后,陆沉舟落了地,他转向沈白桥,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上是五个鸟蛋,花纹斑斓,大小不一,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他告诉她:“鸟儿不识数,每个窝里拿一枚,不会被发现。至于猎物,如今正是春日,不能过多杀生,将就着吧。” 沈白桥看了看,没挑剔的接过,心想:够煮个蛋花汤了。 沈白桥和陆沉舟围坐在火堆边。 因为来的匆忙,他们的日用品十分匮乏,容器除了一只呈水的皮囊之外,只有一只小陶锅——锅碗瓢盆都在空间里,可那些是不能拿出来示人的。 沈白桥暖了一点水,让陆沉舟在边上接着,洗了手脸,同时把小陶锅放在火上,用五个鸟蛋做了一锅蛋花汤,两个人平分了蛋花汤,吃了三个烤窝头当主食。 等松鼠肉烤好了,陆沉舟撕了一块递给沈白桥。 可她没吃过松鼠,有点迟迟疑疑的,不过,肉毕竟是肉,油汪汪的,烤的又飘香,吃过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火光自下而上的照耀着陆沉舟,他一双黑眼睛流光溢彩,沈白桥不得不承认,这人长的真好看。 “把嘴上的油擦了,别老用袖子抹。” 陆沉舟的面孔很认真,一双漂亮的黑眼睛直盯着沈白桥,他取出一块大白帕子,递给她。 沈白桥老脸一红,自从穿越后没随时随地用手纸的条件,她又不爱带一块大帕子——而的手帕都是从陆沉舟这里得来的,之前那一块,则落在田庄里了。 递过手帕之后。陆沉舟想了想,他忽然从衣襟中中掏出一只小荷包,递给沈白桥:“就是给你的,你收着罢。” “给我的?那我打开了?” 沈白桥低头一看,那只小荷包做得十分精巧,丝绸的料子上绣兰花,里边沉甸甸的装着甚么东西。 陆沉舟把头一点:“我特地给你的,你看了之后就寻个地方收着,或是找个钱庄存着,且记着怀财不外露。” 沈白桥一听便很果断的,当着他的面拆开。 发现那个小荷包里面竟然是装着一把金灿灿的金豆子,?颗颗圆滚滚,黄豆大小,约有个四五两的样子。 微微咬上一口就留了个牙印,货真价实的金子! 沈白桥震惊的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随身带金子啊! 不是,这陆大将军不是都倒了台吗?都成了猎户,他哪来的金子? 难不成,这就是老话常说的,破船也有三千钉? 她皱着眉毛:“你给我钱做甚?” 陆沉舟没好意思直说:“你养孩子费心,我的钱给你,我有钱!” 沈白桥忍不住笑了一下,没想到他还有这份心。 不过,他有一点说的很对,陆云归总归是要用到钱的。 这一荷包的金豆子,她该拿。 “那我可就收着了!不过这钱我不会动,回头我给它存起来,让阿云要用的时候去取!” 沈白桥冲他晃了晃荷包。 第151章 宋妈妈打假(上) 与此同时,宋妈妈要了两间房——她把赵家人安顿在了玉泉镇的客栈上。 老板很高兴,来住客栈的就没几个人,多是打尖的,一年到头赚不了几个钱,宋妈妈长住就不说了,这次又带了人来住店,算盘打的都比往日响亮了些。 而宋妈妈将赵家人安顿之后,她又马不停蹄的去往了宝河村。 于是,沈白桥云阳山回来,正打算做晚饭之际,不速之客,咱们的宋妈妈出现在了田庄里。 沈白桥顿时觉得有些稀奇——天色都暗了,这位宋妈妈可是从不在村里过夜的。 她此时大驾光临来做甚么,该不会是又要来为难自己? 沈白桥隐隐觉得来者不善。 可对方是田庄的管事,名义上是辖制着着自己的,不能避而不见。 沈白桥迎了上去,先叫了一声宋妈妈:“您怎么来了?到田庄里用些粗茶淡饭如何?” 而宋妈妈却是冷笑了一声:“走,咱们且进屋去说!” 说完,她一马当先的进了屋。 沈白桥心说这可稀奇了,宋妈妈自持身娇肉贵,从不进她这屋,怎么今天还反常起来了? 她跟着进屋后,宋妈妈也开门见山的谈起了赵猎户。 “沈小娘,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希望能从你嘴里得个实话!我已得知那赵猎户的蹊跷之处。你要是如实说了,宋大娘子那儿,我还能给你求求情!” 她冷眼看向了沈白桥。 这是最后一次发问了,倘若是这沈小娘依旧是冥顽不灵,那就可以,去修书禀报大娘子了。 “宋妈妈,您怎么又说起那赵猎户了,您都快把我给问烦了,他不就是个猎户吗!有什么好说的?” 沈白桥脸上的笑意是浮着的,不及眼底。 她嘴上虽然是这般说,心中起了疑惑——这宋妈妈到底发觉了什么,疑心直到今日,还没有消除。 明明陆沉舟的这个马甲,套的很完美。 赵家前头十几年就举家迁到了城里,赵家大郎更是,只活在传闻中,没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模样。 全村人就把陆沉舟当做了赵猎户,他也本本分分的在宝河村当了个猎户。 各方伪装,堪称是天衣无缝了,宋妈妈却一直死揪着不放。 宋妈妈站了起来,语气逐渐变得严厉:“沈小娘,我本是想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可你还是不肯说实话!那也就别怪我无情了。” 她去了一趟县城,真正的赵家大郎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宝河村里的就是个假货!更何况那个假货还是陆将军的手下。 这一切的一切,宋妈妈都心知肚明。 可笑,这沈小娘还在她面前演戏。 “宋妈妈,做人要讲理,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如今你还净说些云里雾里的事!我当真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沈白桥脸色一点点冷起来。 同时也隐隐听出来对方是话里有话。 她,到底发觉了什么? 假若是识破了陆沉舟本人的伪装,那可就不好了。 陆将军从前很得圣心,因此得罪的人太多,如今倒了台,落井下石的人有的是,想要他命的更是只多不少。 在省城,那样的大地方,光天化日之下都能遇到劫杀。 消息一传出去,恐怕到时候,宝河村也不安全了。 而话说到此处,宋妈妈觉得,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跟沈小娘在这面对面的打哑谜了。 反正,从沈小娘嘴里是吐不出真话来。 也不知道那假货有甚么好的,沈小娘,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给他打掩护! 难不成,执掌了将军府的,宋大娘子是吃素的,好欺瞒的? 沈小娘真是个不分轻重,还长了副好皮囊的蠢人! 她开始向沈白桥摊牌:“真正的赵家大郎,都死了四年了!难不成宝和村里的那位,是个活鬼?” 此话一出,沈白桥的眼皮一跳! 什么? 那赵家大郎都死了四年。 那岂不是说陆沉舟现在扮演了一个死人? 更要命的是,宋妈妈是如何知道的? “宋妈妈可不要说笑了,那赵猎户我前日才跟他打过交道,有眉毛有鼻子有影子,怎么可能是鬼?” 沈白桥虽说有些心惊,可脸上还是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赵家大郎是个死人的事,暂且不知真假。 她也怕宋妈妈是为了诈她的话,故意这样说的! 索性装傻充愣到底,来个一问三不知得了。 “再说了,村里人都见过他,赵猎户是酒也,喝的肉也吃得,分明就是个活人啊!宋妈妈是从哪听到的胡话呀!” 沈白桥又张了口,并且开始盯着宋妈妈的一举一动,想要判断她是否在诈人。 “胡话?你以为我拿话诈你呢!还是当我傻,连这赵猎户摆明了和陆将军有关,都看不出来?” 宋妈妈神色却是始终如一,她捏着块手怕,有些得意——果然这个沈小娘有异,她分明知道赵猎户是假货。 宋大娘子能放任一个后宅里的沈小娘,在宝河村自生自灭,但是绝不会,放过和陆将军沆瀣一气的沈小娘! 只要休书一封,送到大娘子手上。 她不仅可以立功,还能收拾了屡次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沈小娘。 饶是沈白桥两世为人,这下也心惊肉跳起来! 这个宋妈妈,不过是一株墙头草,何时变得这样厉害了,连陆沉舟假冒赵猎户的事情,都不知不觉的弄明白了。 她是如何知道的? 而宋妈妈如今有确实的把柄握在手上,她可是得意,都懒得和沈白桥多费口舌——“我过来,就是想给你个将功折罪的功夫,可惜啊,你不识素!明儿,你就等着人来拆穿这赵猎户吧!” 她说完,扭头就走,再也不与沈白桥多说一句。 等到明日,她就把赵家人带来,当面把那家伙拆穿。 官府也要惊动,直接上报说着赵猎户与流犯陆将军有关。 虽说这样冒险了些,不符合大娘子,莫要打草惊蛇的吩咐,可只要把这假货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也就不愁问不出陆将军的下落! 沈白桥心中咯噔一声,不好了,要出事了! 第152章 宋妈妈打假(中) 宋妈妈还说有人来拆穿陆沉舟! 难不成她已经,确确实实的抓到了把柄? 回想起,她脸上挂着的冷笑,不无这个可能。 “这可怎么办?” 沈白桥在屋里来回的踱步,心急如焚。 陆沉舟假如被拆穿,流犯的被身份暴露,连同她,也会被牵连进去! 总而言之,为了自己,陆云归,还有陆沉舟,绝不能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她看了一眼,外面已经黑沉下来了的天色,打算先去云阳山上报个信。 “我……你听我…” 沈白桥双手叉腰,脸都白了。 陆沉舟见到沈白桥觉得很意外,她才下山不久,怎又匆匆的赶了回来? 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事了。 “出甚么事了?” 他端着一碗温热水迎上前去。 而沈白桥一路连跑带走的赶来,着实是累得够呛,上气不接下气的,连话都不好讲。 等她喝完了水,缓和过来,沈白桥立刻干脆利落的向陆沉舟报了信。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宋妈妈,她绝不是善茬。 “咱们俩先拿个主意吧!那赵家大郎,他坟头草都八尺高了,真有人来拆穿你,编瞎话都编不下去!宋妈妈无端端的,拿着你开刀做甚。” 沈白桥端着碗,有些无奈。 她不明白陆沉舟与宋大娘子之间,势同水火。 所以宋妈妈要拆穿陆沉舟身份,让她颇觉得很有几分,没事找事的意思! “并非是,她要拿我开刀,而是宋大娘子!” 陆沉舟点出了宋妈妈背后的人。 沈白桥听的一愣:“这不太可能吧?” 宋大娘子怎么也算是,他的大娘子吧,虽说现在合理了。 可按照,从前沈白桥看过的偶像剧来讲——那宋大娘子,应该爱他爱的要死才对吧! 难不成,是那宋大娘子因爱生恨,来了个黑化,所才要置他于死地! 正当沈白桥思绪浮想联翩之际。 陆沉舟是第一次对沈白桥,正式的说起了如今的局势。 “当初我和宋大娘子成亲,也不过是将军府一脉与门阀氏族,双方联姻。如今的局面,宋大娘子自然也要为家中效力,我下落不明,死了还好,若活着始终是个隐患!” 他说着,看了一眼沈白桥,显然是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人。 沈白桥经他这么一说也算是明白了。 其实想想也是,宋大娘子在陆沉舟的鼎盛时期,不过是对方的大娘子。 陆沉舟一倒台,她就立刻执掌了将军府。 从沈白桥的角度来说,做一个有权有势的寡妇,可比和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来的强。 “就连上次在省城遇到劫杀,也是宋大娘子的手笔。” 陆沉舟又吐露出了,宋大娘子对他下的狠手。 而这是你死我活的朝堂之争,个人恩愿占比倒是不大。 “那你自打做了逃犯后,算得上是下落不明,宋妈妈是宋大娘子的眼线,我明白了,她虽不认识你,可却也很敏锐的觉得你与陆将军脱不了干系,拆穿你的身份,不过是在替主子办事!” 沈白桥一下子明白过来,宋妈妈为何要针对陆沉舟了。 不过陆沉舟的身份,绝对不能被宋妈妈拆穿。 “咱们还是赶快想法,阻止对方!” 沈白桥从一开始就很很清楚,陆沉舟流犯的被身份暴露,连同她,也会被牵连进去。 与此同时,周氏在客房当中走来走去的睡不着。 索性她是一个人住一间客房,哪怕不睡,也不影响旁人。 若是在老赵家,与婆婆住在一间屋子的周氏,敢如此,那早就被骂的狗血淋头了。 “这个宋妈妈,怎么就把我们撂在客栈里了?” 周氏走了一会儿后,开始坐到床边,收拾自己的小包袱。 而宋妈妈跑了这一趟,可以说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很意外的得知了宝河村的赵猎户是个假货,真正的赵家大郎早死了,坟头草都长了八尺高了。 宋妈妈很热心的打报不平,他把赵家人,赵家的两个活儿子,赵老汉。连同赵家大郎遗留下来的寡妇周氏,通通安排在了玉泉镇的客栈里。 她自己先去了宝河村,甚么时候让他们赵家人去宝河村,这倒没说! 这让周氏有一些忧心:“唉,虽说在客栈里住得好又不花销自己的银子!可迟迟不去宝河村,我怎么拿那假货开刀?” 作为一个寡妇,她在老赵家的处境很不好。 婆婆整天认为她是丧门星,克死了男人。公公把她当男人使唤,恨不得她只吃饭不干活。 她对死去的赵家大郎,谈不上情深意重,更何况对方还死了四年。屁颠颠的跟着宋妈妈,来宝河村,也不过是觉得有利可图。 那个假货,大摇大摆的用着自己死鬼丈夫的身份,经自己同意了吗?她不光要挠花对方的脸,还要让他狠狠的赔出一笔银子! “这没钱傍身,始终腰杆不硬,有了银子,我改嫁的日子才能好过!” 周氏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 而门外却是想起了赵老汉,苍老沙哑的声音:“啥?你个不安分的东西,我儿才死了四年,你居然想着改嫁!” 这一声,可把周氏吓得跳了起来。 她没想到,赵老汉居然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了门外,竟然还听到了自己的心窝话! 周氏赶忙去开门,同时想方设法的用言语,去糊弄对方:“爹,你咋在我这个儿媳妇房门外!是不是听错了,我没说改嫁呀!” 赵老汉瞪她一眼,也知道避嫌。 他没甚么好气的道:“你公公我虽然老了些,可眼不花耳不聋的,我告诉你,你想改嫁,那也等下半辈子吧!你儿子,我孙子还没长大成人呢!” 不过,客栈不是自己家,有些事没法大吵大闹。 吵多了,说多了,那就是丢自家人与死去儿子的脸。 赵老汉也就很难得的,没有与周氏算账,只撂下一句:“客栈里的饭熟了。” 他是来让周氏下去吃饭的,反正不是花自家的银子,当然要把人都叫下去,不吃白不吃嘛! 而这周氏越发坚定了,早日弄到钱,早日改嫁的想法! 第153章 宋妈妈打假(下) 赵家人在村里人的口中,那是祖坟冒了青烟,发达了,才有钱搬进城里,脱了穷坑的。 这赵老汉,带着做了寡妇的大儿媳妇,还有两个活儿子,在客栈里大吃大喝起来。 “掌柜的,再给上只肥鸡!” “给俺来二两老酒!” “饼子来一斤,要荤油烙的!” 赵家人要这要那,是决心要一顿吃出三天的量,一点也没打算给宋妈妈省银子——饭钱挂在宋妈妈的账上,不用自家掏银子。 掌柜的则乐得开花,他尽盼着这恶鬼投胎的一家,多吃多喝,大赚几笔! “没想到这老大死了还能让咱家享享福!” 赵老汉脸喝的红彤彤的,有些得意起来。 都说赵家发了财,实际上,赵老汉在当年,不过是走运,误打误撞的弄了一张上好白狐皮,卖给了城里的大户。 赚得十几两银子,也算是不少了,可刨去在牛角巷安家置地的钱,那几乎是所剩无几了。 周氏也感叹起来:“咱们是住的是客栈,吃的是大鱼大肉!宋妈妈对咱可真是客气!” 老赵家搬到县城里,这些年,不过是靠着家里的男丁们做屠户,摆个小肉摊,一日几百个大钱的进账,撇去本钱,聊以度日罢了,少有这么大吃大喝的时候。 “这有甚么的,人家的宋妈妈是有钱人家的狗,不在乎这两个小钱!好容易赶上机会来,还不快吃?” 赵家的两个活儿子说话间,可不闲着,嘴上又是一通大吃大喝,大有吃垮宋妈妈的意思。 当一家人酒足饭饱之际,宋妈妈总算从田庄子里赶回了客栈。 掌柜的生意原本就不怎样,此时客栈当中只有一桌客倌,那就自然是赵家人。 宋妈妈入了门,先是看到了一桌子的狼藉,顿时觉得这赵家人,大鱼大肉的要了个遍,很像是在吃大户! 还没等她开口,客栈掌柜的,就拿着账本算盘,过来报账了:“宋妈妈,您走那会儿就说过,这一家人都是记在您的账面上的,这一顿,有鸡有肉有老酒,就吃了六百个钱,您看是现结钱,还是再挂一阵子?” 一顿饭六百个钱? 这可是玉泉镇上的小客栈,不是在省城京城。 放在外面都能打一只体体面面的银镯子了。 饶是宋妈妈不把铜子当成钱,也忍不住抱怨:“这一顿就吃了六百个钱,拿我当冤大头呢!” 她说归说,但还是掏出一块碎银子来结了账。 当然,这也是看在赵家人有用处的份上,否则她才不会拿宋大娘子的钱,供着这一家子饿死鬼! 付过了帐,宋妈妈走到赵家人桌前。 周氏见了她连忙起身,有搀又扶的,让她就坐。 赵老汉则是端着酒盅,笑呵呵的为一家人大吃大喝的行为,开释起来:“我们小门小户的,也没甚么规矩,让宋妈妈见笑了!” 宋妈妈瞥了一眼,桌上的杯盘碗盏,心中冷笑起来——将军府的饭,可不是白让人吃的。 这一家吃饱了,到了明日,可得好好的为她效力! “有甚么见笑的,不过是吃点喝点罢了。” 宋妈妈一甩手帕,看起来没当成一回事。 而一旁的周氏很有眼力劲,她道:“时候这样晚了,宋妈妈想来是没吃晚饭吧,要不在给您要点饮食?” “不用了,我的饮食,一向是要送到屋里去用的。” 人已经来了,这穷乡僻壤,宋妈妈哪里会亏待自己,她早已经吩咐掌柜的给她备下了碗鸡汤面,与几样精致的小菜送到房中去了。 “这样也好,宋妈妈我们就接着吃了!” 赵老汉举着杯子,虽说已经酒足饭饱,可心还是不满,伸长了脖子,打算再来一顿。 “先别忙着吃!我有话要吩咐。” 宋妈妈一伸手,让掌柜的待会再上菜,她得先把这家人给安排了! “您吩咐!您吩咐!” 赵家的两个活儿子只好放下了筷子,同时在心中抱怨这壮婆子,事情怪多的,边吃边讲,能有什么罪过? 而宋妈妈看了一眼赵老汉,她道:“明儿,我就带你们去宝河村!” 此话一出,身为赵家大郎遗孀的周氏坐不住了。 她从宋妈妈嘴里得知,那假货住的是赵家的老宅,调戏的是沈家的小娘,占着赵家大郎的身份,一个假货,反倒过得顺风顺水的。 周氏心中早已伸出了不满,她恶狠狠的说道:“连死人的便宜都要占,我一个活人反倒活得憋屈,等我见着了那假货,我非得把他的脸给挠花!” 宋妈妈拍拍她的手背:“咱们全宝河村不是吵架的,而是给你们家大郎讨个公道的!人死了要入土为安,可死人的身份,让活人给用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赵老汉这时发了声:“宋妈妈说的是!咱们这次回村里,是去讨一个公道!” 三人达成了共识,却是各有各的盘算。 宋妈妈自是不必多提——完成宋大娘子的交代,立大功挣前程讨红封,把姜婆子给压下来,顺带将屡次冒犯自己的沈小娘给收拾了。 虽说赵老汉很心疼他那个早死的大儿子。 可他大儿子,入土了,还能为他带来点,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那就更好不过了。 “宋妈妈放心,为了我那死去的儿子,也不会放过那假货的!” 赵老汉眼睛笑的眯了起来。 宋妈妈很大方,可非亲非故的,人家费心费力的帮老赵家这个忙做甚?只有傻子才信拔刀相助,打抱不平那一套。 对方肯定是有她的图谍呀! 自家呀,就乖乖的照她的话去做,事成之后,再要点实实在在的好处,例如银子,这也算是死了的大儿子保佑家里了。 “假的就是假的,可真不了!” 周氏也发了声,她是寡妇,可也不是白给人家当枪使的傻子。 去宝河村打假货,怎么着也要从那人身上,弄下几两银子来,不然自家男人的身份,全给他白用? “那明天,可就全看你们的了。” 宋妈妈起了身吩咐掌柜的,一定好好的招呼了赵家人。 第154章 怕什么来什么! 宝河村的村民们,路过村口时,第一眼瞧见的不是刚长了槐花苞的大槐树,而是蹲在树底下呜呜咽咽,哭得连气都不歇的一个妇人。 这妇人衣着寻常,年纪得有二十往上了,头发盘着,应该是嫁过人的,但脸看着很生,不像是宝河村里的人! 有好心的大娘小媳妇,见她哭的如此伤心,就很好心肠的上去询问:“大妹子,咋了,咋不回家?在这哭成这样?” 而那妇人则道:“大娘啊,我真是让人给欺负了!” 而这个在村口哭哭啼啼,引来一堆宝河村民围观的妇人正是周氏! 大娘们儿一听,对方让人给欺负了,忍不住心头一揪。 小媳妇们也是为她难过——名节大过天,这小妇人可怜啊! 而在场的几个汉子就比较义愤填膺了:“你说,谁欺负了你?瞧着你虽不是宝河村人,可受了欺负,我们不会不管你!” 众人连忙附合,倒是当真想帮这小妇人一把。 周氏一抬头,指名点姓起来:“是村里的赵猎户,他欺负了我!”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啥?赵猎户欺负了人家? 他咋能这样做啊…… 大娘和小媳妇们,立刻七嘴八舌起来,可先前的汉子全都默不作声了。 他们虽然有那个打抱不平的心,那也是建立在人多势众的基础上。赵猎户……光想想就令人胆寒。 可人家要讨公道,也不能拦着人家吧!同时,众人隐隐觉得这小妇人,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村里恐怕有的闹了。 好心的小媳妇在旁边扶了一把周氏:“要讨公道就讨吧,总不能吃了亏,还要把牙打落往肚里咽!” 赵猎户虽说也是宝河村的人。 可人家苦主都找上门来,不知在槐树底下哭了多久,也不能一味的偏袒他,欺负人家女眷。 “咱宝河村全都是良民,容不下那作奸作恶的人!” 众人又让那几个一头闷声不语的汉子,去跑个腿,找村长老族长,两位巨头来主持公道! 周氏见状,终于止住了哭声。 而几个大娘把周氏给扶了起来。 周氏把眼泪一抹:“不成,我今儿就要来村里讨个公道!他赵猎户,可真不是东西!我男人都入土了四年,生前也没有做过甚么大奸大恶的事,可却让一个假货给欺负成了这样!” 此话一出,众人都顶了一脑袋的雾水。 到底是咋一回事? 众村民以为这小妇人的受欺负,是遇上了对她不轨的人。 可小夫人再一开口,却不是这么回事。 隔壁邻居大娘,犹犹豫豫的问道:“你男人咋死了?假货又是谁?到底是咋一回事,这和赵猎户又有甚么关系?” 周氏咬牙切齿起来:“我是个寡妇,男人死了。可是如今在村里的那个赵猎户,他丧尽天良啊,我男人的身份让他给用了!” 她字字咬的清楚,句句说的明白。 话里话外,有指名点姓的说,村里的赵猎户身份有假。 众村民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点摸不到头脑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假货了。 况且,这小妇人还说他男人死了。 难不成村里的赵猎户是一个活鬼,见过他的人全都撞邪了? 先前的小媳妇,皱了两条眉毛:“你快把我给绕晕了,这赵猎户咋就成假的了,他不咋是赵家大郎啊?再说了,你又是甚么人!” 小媳妇算是说出了,众村民的心声。 这么一个从没见过的妇人,红口白牙的说自家男人的身份被人冒用了,那赵猎户就是假的,这未免也太草率了! 村民们虽然搞不懂,现在是如何个情况。 可经过前面的一次误会,他们也不愿意轻易的相信周氏,再去误会赵猎户了。 要不然这些事,传到赵猎户的耳朵里,那也十分的不好听。 这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赵猎户那样一身杀气的人,想来也没什么好脾气,村里人也多少忌讳他。 而周氏的两只手攥成了拳头:“你们都不信我的话?我就是老赵家的大儿媳妇!” 与此同时,先前派出去叫村长和族长的人也回来了。 这老族长,在宝河村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 老赵家虽然举家迁去了城里,和从前的穷乡亲老邻居们做了个一刀两断,可对于打理着自家祖屋的老族长,还是略略有些联系。 他拄着拐杖,一来从头到脚的把周氏打量了一通,随即惊讶道:“你不是那老赵家的女眷吗!我前年去县城里办事,到你家喝茶,还见过你咧!” 老族长一下就认出了这妇人是老赵家的女婿。 “原来是老赵家的人!好端端的你咋到宝河村来了?我还听人说了,你是让人给欺负了!到底咋回事啊?赶紧说吧!” 村长在旁边揣了两只手,皱着眉毛,望着周氏。 周氏抹了抹眼泪,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老族长面前:“族长爷爷,得亏您还记得我,我就是那种家大郎的媳妇!我今儿回村子里来,当真是让人给欺负了!有人冒充我男人,就是那个赵猎户!” 此话一出,老族长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好起来。 真是怕甚么来甚么。 这赵家大郎的老婆怎么找上门来了! 人是他安排进来的,那五十两的银子也在家中放着, 就连那个赵家的老宅,也是他让人进去住的。 老族长对于陆沉舟的身份,心如明镜。 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随即装起糊涂了:“这……你说的是真是假呀?” 老村长不知道这么一回事,就在旁边拆起了老族长的台:“我的大爷诶,这是赵家大郎的老婆,总不见得,不认识自个的男人吧!说的肯定就是真话呀!” 有了村长,这么一句断言。 村民们立刻就取消了对周氏的怀疑。 平日里,这赵猎户不爱和村里人来往,村里人也没上赶着巴结他的。 实在是那赵猎户脸凶,又天天是在山林子做猎户的,身上杀气重,谁见了不害怕? 没想到他,居然不是真正的赵家大郎,而是一个冒用了别人姓名的假货! 第155章 老族长帮忙(上) 当初那位贵人带着赵猎户,找到老族长时,可是实打实的给出了五锭沉甸甸的实心银子。 老族长也是想着,老赵家自从十几年前举家迁到到了城里,清明重阳都不回来看看,想必以后也不会回来。 就给对方安排了赵猎户的身份。 可谁知道,这周氏竟然回了宝河村,并且一口一个村里的是假货,她的男人早死了,坟头草都八尺高了。 “他无缘无故的,为啥要冒充你男人!” 老村长皱着眉头,不知不觉拆了老族长的台。 这还不算完,他开始猜测陆沉舟顶替赵家大郎,隐瞒自己身份的用意——万一村里要是混进来个流犯土匪,江洋大盗,什么的,那可够村里人她的,也够他这个村长喝上一壶了! “谁知道呢!村长,老族长,你们赶快带我去见见那个假东西,我要为我死去的男人讨个公道!” 周氏此时又叫起来。 “那咱们就去找一找赵猎户!小心驶得万年船,总不是坏事,” 村长想想也对,便表示了赞同。 这赵猎户的身份,如今不明不白的,是得找他好好盘问盘问,要不然村里真混进个江洋大盗来,那全村人可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穷人命苦,可遭不起罪。 老族长在边上脸都绿了,语气也很是不满:“找甚么找呀,赵猎户,要真是那马匪大盗,咱们村子还能安安稳稳的过到现在!” 他有他的顾虑——要是让村里人知道,是他把外人随便的安进村子里,那这张老脸,就得赔出去了! 村长两手拍了巴掌:“我的大爷,话虽是这么说,可小心一些总没有错!万一真要是个流犯,那可就糟了。” 赵猎户是冒名顶替的,真正的身份没有人知道。 村里一下子多了个这样来历不明的人,谁不怕呀? 况且,就在前面几个月,官道上的官兵还来搜查了宝河村,把村子围了好几天,说有犯人跑了。 前前后后这么一联系,村长越想疑心越重。 老族长却很不情愿:“人是我带回村子里的,你啥子意思?是说我把祸害,带回村子里了吗?” 作为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是许多人的长辈,村长不是很敢惹他:“大爷,?我没这个意思!” 他苦着脸,解释起来:“虽说这赵赵猎户和您时常有往来,关系不差,好嘛,就算他不祸害村里人。可人家赵家大郎的老婆都找上门了,总不能,不管吧!” 而周氏也看出来老族长不是很想帮她,不由重重的哼了一声:“你们不帮俺,那俺就自己去!” 说着,扭着头就往村外走——宋妈妈早就说过了,那假货来了个鸠占鹊巢,就住在云阳山的赵家老宅里! 老族长没办法,只能跟着,三人去往云阳山上。 想要去往云阳山,是必然要经过田庄的。 沈白桥刚把衣裳将洗完,正要送回家中晾晒时,一抬眼就瞧见了个,发髻由布帕子裹着,衣裳洗得发白的,尖下巴年青妇人,领着村长,往云阳山而去。 而老族长杵着拐杖,很吃力的跟在后头。 沈白桥从没见过那夫人,并且觉得她来头很大——村长都跟在她屁股后头,派头当然不小! 而在云阳山上,只住着陆沉舟一户人,这妇人颇有几分气势汹汹的意思,前有宋妈妈放下狠话,要拆穿陆沉舟的身份在先。 后就来了这么个人,怕不是,来找陆沉舟的麻烦! 她果断的放下盛着湿衣物的盆,追上去揪住了老族长,道:“族长族长,你们是要去找赵猎户?” 老族长追那两人追得气喘吁吁的,顾不上和她说话:“沈娘子,这去云阳山上只有这一条路,找谁,不显而易见的吗?你快别拉着我,再磨蹭下去,就得被前头那两人给甩了!” 沈白桥一听还真是去找陆沉舟的。 她皱了皱眉,随即笑呵呵的问道:“找赵猎户干嘛呀?春天里没有野物可打,想要吃肉,还是去镇上吧,找他,眼下可买不着。” 老族长听得直摆手:“哪个去找他买肉嘛!” 沈白桥追问:“那是去做甚么!” 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老族长嫌她麻烦:“问这么多干嘛?跟你有甚么关系,别耽误我去报信啦!” 随即,他又看了沈白桥一眼。 记得自己刚把人带回村里之时,这沈娘子的儿子被她妹子沈红棉拐带走,还是人家赵猎户出手帮的忙。 这么说下来,这赵猎户还算是对她有恩了。 有恩不报,这是要遭雷劈的。 自己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撵不上他们,干脆说出来,让这沈娘子也跟着一块想法子。 老族长想了想,道:“实话实说罢,赵猎户他呀,不是咱们村里的人。他是来咱们村避难的,也不姓赵。而那个妇人是老赵家的媳妇,不知如何得知了村里的消息,她非要来算账!” 他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沈白桥,继续说道:“赵猎户也帮过你一把,如今他有难,你也得帮帮他。你快替我这老头子,抢先上山去,再给赵猎户报个信,让他躲出去吧!” 原来,陆沉舟的这个身份是老族长安排的。 而赵家大郎的媳妇,想来是宋妈妈的安排。 沈白桥十分清楚,陆沉舟这个身份暴露会有什么后果。 她沉默了片刻,冲着老族长一点头:“我知道了,还请您帮忙去把赵家大郎的媳妇和村长弄到我这田庄里来!” 老族长不明白了:“把他们弄来干嘛?” 沈白桥淡道:“我劝一劝她!让她别这么紧咬着不放。” 劝一劝? 老族长一听,顿时愁眉苦脸起来——“村长倒是好说!我就能把他制住,可那周氏咬牙切齿的非要和赵猎户算这一笔账,你光劝有甚么用!” 沈秀才他大闺女这主意,比他这糟老头子的还不如呢。 沈白桥没说话,她思来想去的,只想出了一个主意! 想要陆沉舟的身份不被暴露,让知情人,也就是那个周氏闭上嘴,自然而然是最好的办法! 第156章 老族长帮忙(上) “可能您的主意也不妥当,赵猎户是可以一走了之,可万一惹毛了周氏,她去报了官,那就更难办了。总之把那周氏先叫来!剩下的我来。” 沈白桥看了一眼已经到了山脚的两个人。 村长她自然是认识的,而那周氏……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过是平平常常而已。 宝河村的人都说老赵家发达了,一步登天,才脱了穷坑,举家迁到城里。 这下看来,这家人也没有发很大的财,不像村里人说的那样,坐着金山银山,吃着山珍海味。 估计在城里,老赵家也不过是艰难度日的平头百姓罢了。 而一个贫妇周氏,可比对宋大娘子死心塌地的宋妈妈,要容易让她闭嘴的多。 老族长是很向着陆沉舟的,一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二是忌讳贵人的身份——他从始至终,都不觉得对方是什么坏人。 人老成精,他都活了七十多了,吃过的盐比别人吃的饭还多! 那样的举止,那样的做派,不像个江洋大盗,倒像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将军。 而不是像村长猜测的那样,觉得对方是来路不明的土匪马贼。 况且,已经到了这样的节骨眼上,只能相信沈娘子了! “那就看沈娘子的了。” 他答应了一声,立刻去办——只要摆平了喋喋不休的周氏,村里人那,他自有办法堵住悠悠众口。 他杵着拐杖,一步三跑的。活动着周身的老骨头,好一会儿才追上,走在前头的周氏和村长。 等瞧着追上了,他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哟哟的叫唤起来。 “我的大爷!你这是咋了!” 村长不能不管老族长,对方是他的亲大爷,又是本村的族长,哪能撂下不管? 瞧见对方坐在地上起不来,他赶紧退回去查看老族长。 “我我好像是崴了脚!哎哟哟,我快疼死我了!” 老族长抱着脚,开始演起了戏。 周氏因为惦记着山上那个家伙,对面露痛苦神色的老族长,是一脸的不耐烦:“你这老头,好好的,怎么就把脚给崴了!” 村长一听她出言不逊,就立刻上了火:“大郎媳妇,你咋说话的呢!这可是咱的长辈,还不快来帮我一块扶着,把人送到村里老大夫那儿去看看!” 老族长又开始叫唤起来:“别了,你俩不是要去找赵猎户吗?我不耽误你们的事儿,就把我送到沈娘子的田庄里得了。她那儿佃农长工一大堆,有的是人手,我再让个后生把我背过去看脚!” 要说村长这个人,很有几分好心。 疑心陆沉舟,也不过怕对方是土匪马贼,一来在村里伤人了,祸害的都是自家父老乡亲。二来出事,上头追究下来,他头一个就要被拉出来顶罪。 村长想了想,立刻同意了老族长的要求:“好,那我就把你送到田庄那儿去,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该咋做你也清楚。” 然后村长招来周氏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架起老族长,掉了头,往田庄里去,而沈白桥早已等候着了。 “这不是村长吗,哎哟,老族长他咋啦!” 沈白桥立刻做出一副惊讶的神色。 村长摇摇头:“说是崴了脚,我把人就放你这了,你待会安排个人手给他送到大夫那!我还有旁的事,回头再跟你细说。” 他说着就要走。 沈白桥冲老族长动了动嘴,口型分明是装死。 不是让老族长真的装死,而是让他闹出些更大的动静来。 老族长会意,立刻叫唤起来:“我说你先别走!你等会儿,哎哟,我的脚疼的快厉害,估摸着是伤到骨头了,我怕是不行了,你快去我家里找人啊!我要看家里的糟老婆子,孙子最后一眼!” “啊?等着我这就去叫人!” 村长一听,老族长说自己快不行了,他立刻就顾不上别的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老族长都七十多了,万一有三长两短的,人又是跟着他出来的,真要有三长两短,还真交代不清楚。 村长想到这,扭头就往村子里跑。 周氏和老族长一比,她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直接被撂在了田庄。 沈白桥冲她微笑起来:“你很脸生,我没见过你,不过来者是客。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你坐着,我给你端碗热茶!” “那可就麻烦了!” 被撂在这的周氏,也只好接受对方的“善意”。 她虽然知道那假货身在何处,可是她独身一人,哪里敢去找他?对方是个大男人,她是个弱女子,真动起手,在场没有半个证人,周氏怕吃亏! 在等待茶水之际,周氏又环视了一眼屋内,田庄只比最开始的时候多了些日常起卧的东西,称得上是简陋了。 而招呼她的小妇人,却漂亮的与这格格不入。 “这位姐姐是哪里人啊?” 沈白桥很快端来一碗热茶,像是很随心的询问起周氏来。 “俺家是县城里的,婆家嘛,多少算是宝河村的人!” 周氏也倒没有隐瞒,大大方方的说出了来历。 没错,和土头土脑的乡下人一比,她可是城里人出身。 沈白桥在她的对面坐下,脸上笑的意味深长,嘴上也是试试探探:“我怎么听说,这位姐姐是来村里找赵猎户的麻烦?” 周氏一摆手,也倒不隐瞒,堪称直来直去:“村里的赵猎户,压根就是个假货!我男人早死了,是被人冒名顶替了!” 沈白桥听到此处,浓秀的眉毛抬了起来:“赵家常年在县城里过好日子的,姐姐又是如何得知村里的事?” 周氏想了想:“当然是遇上贵人了!” 她口中的贵人那自然是宋妈妈了。 一个将军府里任人使唤的婆子也成了贵人了。 看来,的确如沈白桥所想,这老赵家呀,没发太大的财。 至于宋妈妈是如何,找到赵家人通风报信的,倒让沈白桥有点想不通,不过眼下,也不该考虑这事儿。 让周氏氏闭嘴才是最要紧的! 她笑道:“姐姐呀,这人死了,不过是泥土一埋,一家子活人可还要过日子呢!” 周氏看沈白桥,笑得几乎古怪了,她有些不明白:“你这是甚么意思!” 第157章 派上用场的金豆子 人死了不过入土埋,活人还要过日子,这样的道理,她当然知道。 可坐在她对面的漂亮小妇人,是甚么意思,周氏不太明白。 沈白桥则是笑微微的开了口:“你大老远的跑一趟,闹上一通,气是撒了不假,可一天两天的时光也废去了,划不来呀!” 她开始一步步试探起对方。 周氏也听出了她的意思,这小妇人似乎是在说,她瞎闹腾一通,啥也没捞着,划不来? 她有这么蠢吗? “不劳妹子你操心!你说那假货冒用了我家男人的身份,我光找他嚷嚷吗?” 周氏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外面,除了远处一些在田地里干活的佃农,周围是没有人的。抱着腿直说自己快死了,老族长也被安排在了侧房。 而这小妇人,与她也不过是过路之交,跟她说说也无妨。 不怕像上次那样儿,真心话没说两句,自家公公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门外杵着。 周氏当着沈白桥的面,吐露出了自己的真心:“用着我男人的身份过得顺风顺水的,我这个活人总得沾沾光吧!少说也得赔我个几两银子!” 没看出来,这周氏还很有一点野心。 至少没死心塌地的给宋妈妈当枪使。 沈白桥一点头,表示她就是这个意思:“这有钱傍身比甚么都强!你跑这么一趟,自然不能打没水的账!不过呀,你闹这么一通,又费力气又费口舌的,倒不如……” 她在此处卖了一个关子,没把话说全。 想故意引那周氏上钩。 而对方不知是套,又一心想着早日弄到几两银子,放在身上改嫁脱身,好脱离苦。 老赵家的日子并不算如意,赵老汉的日日夜夜的都紧盯着她,是生怕她跟外人跑了,抛下年幼的孙儿。 “妹妹呀,我瞧你是个面上的好心人,倘若有甚么好主意,也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周氏笑着问起了沈白桥。 她也是烦的透顶,赵家大郎死后,她是安分度日。 白日里做活,夜里纺纱赚来的钱通通上交,侍奉公婆,拉扯儿子,从没有什么不是,街坊四邻无不夸赞,就差立个贞节牌坊了! 可赵老汉只想着她会改嫁,对她是越发的苛刻。久而久之,周氏也只想着,弄些银钱傍身,早日改嫁,脱离苦海了。 沈白桥笑而不语,她起身去了里屋,其实是借机去了趟空间,等再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只小荷包。 “姐姐你看这是甚么!” 沈白桥把荷包递到了两人之间的小桌上。 那是起初,陆云归用来藏他们那几十个铜板家当的那只绸子小荷包。 后来沈白桥靠着空间,赚了钱,不是成吊的铜子就是成锭银子,小块的碎银子在手上,很快就花销出去了,小荷包派不上用场,便被她洗干净收拾起来。 不过,这时候派上了用处——沈白桥往小荷包里面装了十粒金豆子! 周氏看了一眼,只见里面装着圆滚滚,金灿灿的的十颗豆子。 她不解起来:“妹子这是甚么东西?” 她有点野心,但心也不大,再加上是平常人家出身,见过银子没见过金子,压根没往金豆子上面想。 “你咬一咬就知道了。” 沈白桥微笑,她可没财大气粗到随手抓一把金豆子给周氏。 对方很听话的,掏出一颗,用牙咬了咬,圆滚滚的肚子上立刻出现了牙印,庄户人家使的钱不过是些铜钱和碎银子。 银子软,一咬有牙印,这是不假。 听说那金子比银子更软,一咬也有牙印! 哪怕周氏在没见过世面,也隐隐约约的觉出了这好像是金子。 她有些磕巴起来:“你你这是啥意思啊?” 沈白桥用一双杏眼瞥向了她:“你先想想,你去找赵猎户能讹几个钱?撑死不过几两银子罢,这是十颗金豆子,拿去钱庄里,换成银子少说也有二十两!” 没错,那些金豆子正是之前陆沉舟给她的。 回来之后沈白桥有数过,也上称称过,约末有个二三两的样子,大概就是一把的量。 陆沉舟美其名曰养孩子费钱,其实就是给她贴点私房钱,沈白桥也没有想到,这些东西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我这有一桩事,倘若你答应了我,便可以拿着这只小荷包走人!” 沈白桥开出了条件。 她沈白桥并非是财大气粗的富户,金豆子当然不能白给的。 周氏跑这么一趟,不过是想弄几两银子傍身,好脱离了老赵家的苦海,做寡妇不容易,她公公整天垮着张脸,更让人心烦! 没成想,银子变成了金子,这样的好事哪能让她不心动? “你说你说!莫说是一件事,就算是十件事我都答应!” 周氏眼睛都亮了,这下子,应该交在他眼里不只是个貌美的小妇人了,更是一座闪闪发光的小金山。 沈白桥把荷包往她面前推了推:“我要你做的事也不难,并且只有一件,那就是闭上你的嘴!” 没错,从始至终沈白桥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周氏闭上嘴。 陆沉舟在朝堂上得罪的人太多,那些人都对他紧追不舍。 有了赵猎户这个身份,他才能在宝河村稍稍的过些安稳日子。 而沈白桥与陆云归,作为他的小老婆和亲儿子,不会被他牵连。 “你的意思是让俺,闭上嘴,把赵猎户是假货这件事咽进肚子里?” 周氏不算太笨,一下子就明白了沈白桥意思。 可随即,周氏又很多嘴多舌的做出了发问:“这位娘子,那赵猎户是你啥人啊?要拿金子来帮他!” 这可是金子呀,不是铜板也不是碎银子,是她连见都没见过的金子。 这貌美的小妇人为了一个假货,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由不得她不好奇啊。 拿了金子话还怪多,真是不讨人喜欢。 沈白桥不由瞥了她一眼:“让你闭嘴,就好好的闭嘴。” 周氏也意识到自己,自讨没趣,没敢再多问什么,捧了荷包颠颠的就往外走,这下可真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沈白桥见状打发了周氏,她松了一口气,随即觉得,这一口气,还不能太松,宋妈妈今天都没有露过面! 第158章 赵老汉报官(上) 周氏闭了嘴,危机自然也就随之解除。 沈白桥站在窗前,天色阴沉沉的,她并没有随着周氏的离开而松一口气——宋妈妈,她人呢? 此时的宋妈妈还在玉泉镇上。 赵家人依旧在客栈里大吃大嚼,浑若饿鬼投胎,是一点也没想着给宋妈妈省钱,生怕自己不吃了这顿,就亏了下顿。 宋妈妈在客房前,把赵老汉叫了过来:“我问你,你家的儿媳妇,可是照我所说的一早就去了宝河村?” 赵老汉连连点头:“妈妈是我们家的贵人,您的吩咐哪能不照办呀,我一大早就让我那儿媳妇去了宝河村闹事!” 宋妈妈撺着手帕,有些纳闷:“那怎么去了那么久,她怎么连个音信也没有?天色不早,她一人也不见得回来!” 她不能师出无名,所以便支使周氏先去宝河村当排头兵,大闹特闹一番,她与其余的赵家人随后再去。 可怎么,那妇人一走就没影了! 赵老汉对此也是有些奇怪,该不会是那寡妇趁机跑了吧? 不过,他嘴上还是客客气气的道:“兴许是路上有甚么事情给耽搁了,妈妈再等会儿,她多半过会儿,就回来了!” 宋妈妈却不耐烦起来:“等她回来天都黑了!” 随即对方一声令下:“罢了,不管她了。赵老汉,照我昨晚上与你说的去办!” 宋妈妈并不想在周氏身上浪费时间。 不回来就不回来罢,反正就赵老汉这黄皮寡瘦的一张老脸,还有赵家两个吃的像猪一样的活儿子。 她这个外人看着都嫌烦,更别提日日夜夜,要与之相对的周氏了。 而宋妈妈一声令下,赵老汉随即就去照办。 “诶!我这就去办!您就等好吧!” 赵老汉一边说一边出了客栈,车夫带着他连夜去了清河县城。 如今天色渐晚,像省城一类的大地方,各坊与各坊之间,自然是有宵禁的。 清河县这样的穷乡僻壤,则没这么多的规矩。 不过庄户人家睡得早,没那个力气,没那个闲钱大晚上的瞎逛,以至于大街上清清冷冷的,只有一两个卖热汤食的小摊子挂着灯笼。 而赵老汉顺着大街一路直奔了衙门。 两个东倒西歪的衙役,各占住了一边大门,正在张嘴打哈欠,看见赵老汉过来,冲着他一招手:“你是干什么的?” 清河县城是个小地方,衙门也小号,紧挨着一片民房,若不仔细看衙门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和灯笼,恐怕就略过去了。 说是衙门,其实也不办甚么大事,多是秋收时节,各村各镇的,头头脑脑来这里交粮纳税,或是东家李家打起来了,叫两个官面上的人来拉架,用处不算很大。 赵老汉对着两个衙役一揖礼:“官爷!小老儿是来鸣冤的!” 两个衙役开始伸懒腰:“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赵老汉双手抱成了拳头:“我家住在牛角巷,以杀猪宰羊为生,左邻右舍都称我一声赵老汉。” 一个衙役睁开一只眼睛:“可是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大事?” 赵老汉把头一摇:“这倒不是!” 两个衙役哈欠连天起来:“那你明儿再来吧!大晚上的也别劳累我们了。” 他俩虽吃官饭穿官衣,可为人处事,基本属于混吃等死。 一听赵老汉身上没有甚么人命大案子,闭着两只眼皮,也不是很想去管。 反正看赵老汉土头土脑的,看穿也不过是平头小百姓一流。寻思着,对方至多有些鸡毛蒜皮的事,要闹到衙门里。大黑天的,谁爱管? “别!官爷呀,我可真是有一肚子的委屈!我家的大郎,死了都有三四年了,这冷不丁的,村里就冒出个人来,用他的名字,住我家的老宅,还顶替了他的身份!” 赵老汉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看起来难过极了。 两个衙役你看我,我看你一眼,感情这是遇上莫名顶替的事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能不管,也倒不必现在去管。 “那意思是,让我们跟着你去牛角巷走一趟?” 一个衙役试试探探地睁开一只眼皮。 赵老汉立即叫嚷起来:“那假货如今还在宝河村我家老宅里,还请官爷跟着小老儿我走一趟,把他给拿住吧!也好让我家大儿安息!” 此话一出,两个衙役立刻撇了嘴。 宝河村,那么老远的地方!谁吃饱了撑的去跑! 再说外面天黑黑的,这一忙起来,恐怕是要熬夜了。 两个衙役想了想,立刻做出了取舍,他们并不想跟着赵老汉跑这么一趟,劳累自己。 于是统一了口径,开始推脱:“老人家呀,你也体谅体谅我们!这事我们给你记下了,明儿你再来,到时候给你去办!” 赵老汉一听就不乐意了,宋妈妈交代的是让他快去快回,早早的把官家的人带过去。 她要趁热打铁,哪里等到明天! 赵老汉皱着眉头,道:“官爷,人死了讲究个入土为安!可我家大郎连死都死不安稳,死者为大呀!还请您跟着我跑一趟!” 两个衙役没见过,这么难缠的老头。 他们也有些不痛快:“天都黑了,宝河村可不近,跑一趟路程怪远。那假货占你们家的老宅,用你大郎的身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不差这个晚上!你还是明儿再来吧!快走快走!” 说着,就开始明着撵起赵老汉来。 赵老汉没办法,不过他也知道,这些衙役全是些吃铁饭碗的老爷,平头小百姓,轻易使不动他们。 两个衙役开始撵人,赵老汉也从腰包里摸出了把碎银子,笑模笑样的递了过去:“官爷,小老儿也明白,大晚上的跑一趟着实累人,来来来,这点些茶水宵夜钱,您二位先收着!” 银子鸡零狗碎的,一块至多有三钱重,并不多,凑在一起嘛,总有二三两,而这就算不少了。 衙役们见了银子,心说这老儿还挺上道。 “茶水钱快收着吧!回头还有的谢!” 赵老汉又把银子往前递了递。 第159章 赵老汉报官(中) 又过了一夜,到了次日清晨,宋妈妈依然没什么动静,沈白桥瞧着刚刚冒出头的太阳,打算待会儿上山一趟。 周氏来了个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宋妈妈没有动静,许是打了退堂鼓? 沈白桥这样想着,进了趟空间,她先是打开冰箱,查看了一番物资。 上次在县城买的十斤猪肉,如今吃的已经所剩无几,五十个鸡蛋也只剩下了一半,约末还够陆云归吃上半个月左右。 苞米面和土豆,还有红薯,这样的粗粮,则是成筐成堆的,放在料理台的角落里。 荤腥对于如今的沈白桥,来说并不能随心所欲,可粗粮应有尽有。 再扒拉一下进货单,她手上还有四十张,哪怕最近空间没有派任务,也足够对付一阵了。 沈白桥把剩下的那半斤猪肉拿了出来,陆沉舟如今伤势未痊愈,应当好好的进补一下。 干脆,自己炖个肉汤给他送过去。 她把猪肉切成大小合适的块儿。 再烧了一锅水,把葱姜蒜丢进去,猪肉块也丢进去,撇去多余的油腥和血沫,同时也借此去除腥味。 带到肉过了一道热水之后,沈白桥往锅底下了油,猪肉微微煸炒一下,最后加水,任其焖煮。 配菜嘛,干脆就用萝卜! 上次完成任务,解锁物资的时候,大白萝卜也在列。 而这空间的白萝卜又甜又脆,还有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辣味,沈白桥和陆云归,还有沈大成一家,都是拿来当水果吃的。 沈白桥用菜刀咣咣咣的把一只水灵灵的白萝卜切成有棱有角的大块,丢进锅中与肉同煮。 不过二十分钟,诱人的肉味就从锅中飘了出来。 沈白桥尝了一口,萝卜很清甜,连带着肉汤都有一股很香甜的味道,她敢保证就算是身居高位,尝过无数珍馐美食的陆沉舟也挑不出错来。 沈白桥把锅里的炖肉与萝卜连同汤水,盛进一只白色大碗里,再装进小竹篮。 她又用一只布口袋,装了二十斤的苞米面出来,打算拿到外面去——田庄里多了一群佃农长工,她做老大的,自然也要负责填饱手下们的肚子! 等沈白桥拎着口袋与竹篮,从空间里出来之后,陆云归也穿戴整齐的起了床。 沈白桥放下装着苞米面的口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来宝河村两个月,他的个头是一点也没见长。 “娘,今早儿,我能不能不吃鸡蛋?” 陆云归仰着一张小脸,语气中颇有几分央求的意思。 也不晓得他小娘,从哪弄了那么多蛋,每天早上,都笑眯眯的递给他一只水煮熟蛋。 今天也不例外,沈白桥从身后掏出一只红皮鸡蛋,在陆云归面前晃了晃。 为了不多生事,鸡蛋都是在空间里,提前一锅煮好的,反正空间就跟个大保鲜箱似的,并不怕坏。 “这可不行!你瞧瞧你,还没三块豆腐摞在一高!再不吃些好的,怕是更长不高了。” 沈白桥把鸡蛋塞进他的手中,说的是一本正经。 陆云归虽然是个小大人,可也是被她说的害怕,只好皱着小眉头,情不愿的剥起了鸡蛋,他一边剥,还一边碎碎念:“小娘,我也想长高,可为甚我偏偏就是不长个儿!” 沈白桥用笑眼望着他,心中则颇有些感慨,原本也是锦衣玉食的将相侯门,出了将军府,日子就过得一落千丈,到了宝河村,也只有鸡蛋可吃了。 她一定要好好的发家致富,把田庄弄成个世外桃源,过上磨刀霍霍向猪羊,柴火铁锅炖大鹅的富庶日子。 等看着陆云归将整个的水煮蛋吃下。 沈白桥这才挎着小竹篮子,去了云阳山上。 陆沉舟这次没有再晒太阳,要是蹲在院子里,手上抓了一把泥土。 宝河村的日子,前所未有的惬意。 他可以花上一整天的功夫看着浮云漂过头顶,也可以眯着眼睛晒一天的太阳。 这些,是从前在边疆不敢想的。 而这次,他打算在院子里,开辟出个小菜园,种种豆角,养养花苗,和小崽子到多宝河边钓钓鱼,与小娘们在家摘一摘葡萄,酿一酿酒,提前过过卸甲归田的日子。 “陆大将军,泥巴有这么好玩吗?” 沈白桥拎着竹篮,走到了陆沉舟的身后的。 什么!家里的小娘们又来看他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陆沉舟咳嗽一声,立刻扔掉手里的泥巴,站了起来,也倒没有不高兴,脸上则是下意识地摆出了冷酷的神色,面对了沈白桥:“你来了?屋里有点心,自己去吃罢。” 沈白桥把竹篮放在院中的小桌上,并没提周氏在村里大闹过一通的事。 因为,她想要陆沉舟能悠悠闲闲的,吃肉喝汤养身体。 她从中取出盛汤的白瓷碗来:“点心我就不吃了,我炖了肉汤,你且来尝一尝!” 汤碗一端出,一股奇香就飘了出来。 饶氏陆沉舟,是吃过见过的主,也有些犯馋。 说起来,这小娘们好些日子没有为他下厨了。得亏自己受了伤,才能隔三差五的尝到他的手艺。 一瞬间陆沉舟竟生出了些庆幸! 假如旁人能得知他心中是如此的想法,说不定还要取笑他。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了什么傻子都冒头,天底下竟会有人为自己受伤并且差点挂掉而开心! “可有碗筷了?” 陆沉舟又看了一眼汤碗。 厨子沈白桥心很细,自然把这些给想到了,并不需要对方临时领了的去拿。 她当即从篮子中取出一副干净的碗筷:“自然是备下了,我的陆将军!且吃吧,省得汤凉了!” 陆沉舟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他坐到桌边,正打算尝一尝这鲜美的肉汤时,不速之客却是意外降临! 沈白桥刚把筷子递给他,一行人来到了院中。 为首的是个驼背的矮小老头,他用苍老沙哑的声音指着陆沉舟:“他就是冒名顶替了我家大郎的人!” 而小老头身后的是两个身穿官衣的衙役,以及两个蠢头蠢脑的汉子。 让沈白桥一直提心吊胆的,宋妈妈也在场! 她冷笑着说道:“说不准他还跟前些日子,在宝河村逃脱的那个流犯有关系!” 第160章 赵老汉报官(下) 原来宋妈妈不是打了退堂鼓! 她是一计不成又生了恶计。 周氏被沈白桥用十颗金豆子打发走了,赵老汉和赵家两个活儿子却是还在客栈里大吃大喝! 索性就让这赵老汉去报个官,让外人以及官面上的人插手管这件事! 宋妈妈也没有将宋大娘子的那句勿打草惊蛇放在心上! 反正她胸有成竹——只要把陆将军的下落揪出来,大娘子爱她还来不及呢,又岂会责怪她! 势头不对,沈白桥则是心惊肉跳起来:“这……官爷,好端端的怎么到我们这来了!” 衙役甲没搭理她,抬着眼皮,冲陆沉舟开了口:“你就是那宝河村的赵猎户!” 宋妈妈在边上冷声说道:“我头一次来宝河村的时候与他打照面,沈娘子便说他是赵猎户,他自己对外也是如此说道。” 另一个衙役睁着两只要醒不醒的眼睛,道:“这赵家大郎都死了四年了,坟头草的八尺高了,你一个活人拿死人的身份做甚么!跟我们走一趟去交代吧!”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 把来意给说的明明白白的。 宋妈妈又在边上煽风点火:“必然是他自己的身份见不得人,才冒名顶替一个死人!” “没有这么回事,你们要来抓人,那也得查清楚了才行!” 饶沈白桥平日里处事冷静,此时也忍不住心惊肉跳起来。 而陆沉舟没有开口说话,与沈白桥表露在脸上的心慌不同,他几乎冷静的过了头。 得亏这宋妈妈这是将军府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并且有眼不识泰山,没见过自己的真面目,不认识他陆将军的身份,只把他当做了手下一类的角色。 否则宋妈妈把消息传到宋大娘子,以及那些老派门阀那儿。 有了上一次在省城埋伏,却被他逃脱的经验,恐怕来的就不止赵家人和两个衙役,而是一波接一波死契杀手。 到时候别说是自己,就连小娘们和小崽子也别想活! 而宋妈妈伸手一指陆沉舟:“两位官爷,别废话了,这人一准与之前再宝河村走脱的逃犯有关,快带回去盘问吧!若是问出了有用的东西,那就是加官进爵!平步青云了!” “您老就在旁边看着吧!” 两个衙役异口同声的出了声。 赵老汉塞的银子是她给的,另外的茶水钱也是她给的。 那两个衙役既想立功,也想好好的拿一笔赏钱。 人和逃犯有关?那可真是太好了,那位倒了台的陆将军,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他的赏钱一定不少! 而那姓宋的妈妈看起来很有派头,又和赵老汉是一伙的,想必也是那土里埋的赵家儿子的甚么亲人,将事情办好了,必然还有份谢礼可拿! 两个人便一块上前,朝陆沉舟而来。 沈白桥焦急万分,急忙上去阻拦。 而那两个衙役却是很不客气的把她推开:“少在这里阻拦!” 沈白桥一个弱女子,如何拦得住两个大男人? 陆沉舟被这两个衙役一左一右的给押住了。 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酷神色,甚至都没有挣扎,看沈白桥的眼中则是多了几分不忍——“不会有事的,你别操心我了,该做甚么做甚去!走!” 陆沉舟出了声,他在催促沈白桥走。 院子里这帮人不过两个衙役,那两个蠢头蠢脑的村汉,收拾他们再简单不过,都不用影卫出手,不过青天白日的,他不好动手。 沈白桥不明白,她难过的看着对方,并不是很愿意走。可是,她留下来,似乎也没什么办法。 打又打不过那两个衙役,说又说不过宋妈妈,还有一个赵老汉在这里帮腔做势! 天时地利人和都让他们占了。 沈白桥当真是没有甚么办法。 陆沉舟既然让他走,那自然有他的道理跟。 犹犹豫豫的,沈白桥对着陆沉舟一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把你救出来的!” 而宋妈妈在旁边冷嘲热讽:“都死到临头!还在这说些自不量力的。” 陆沉舟听过后,在心里笑了笑,他不用她救。 他又瞥了一眼宋妈妈,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从始至终,陆沉舟对他的态度都如一, 不过是个将军府里的婆子,翻不出风浪来的。 因为,他有他的通天手段。 树倒了,只要埋在土里的根不断,绿叶到了春天,还会长出来的。 表面上陆沉舟还是很沉重的一点头,他对沈白桥说道:“我等着你来救我!” 他有些期待,这小娘们儿会用什么办法来救他? 而衙役们抓了人,扭头就走,连半句话都懒得说。 他们日夜奔袭地从清河县城到了玉泉镇,再到宝河村,一宿都没有睡觉了,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他俩只想赶紧回到县城衙门里好好的睡一会儿。 赵老汉儿作为苦主,赶紧跟上去。 宋妈妈则是留下来,沈白桥在她眼中输的几乎是一塌糊涂。 她很得意的甩甩手帕:“沈小娘,我看你这下怎么办!” 之前沈白桥对她的处处冒犯,可真是叫人不痛快! 可好在如今,她把面子给找了回来。 “上次就给了你机会,谁让你不珍惜呢,这下,我要名正言顺的去禀报大娘子了!” 宋妈妈越发得意。 这赵猎户是个冒名顶替的家伙,并且还和陆将军有脱不开的关系。 而沈小娘却是一直包庇他,处处与自己做对。 罪名可不小啊,若是让大娘子得知了,自然会好好的收拾她。 “那你去禀报啊!” 沈白桥是忍无可忍了,和宋妈妈是彻底的撕破了脸皮——“最好是大娘子,现在就从京城飞过来,把我给抓进将军府!” 她很难得的,在明面上动了怒,说起话来,很有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假如不是宋妈妈一直作怪,陆沉舟又怎么会被抓起来! 而利用赵家人,招来官面上的人物,再把陆沉舟往逃犯的身份上引,这一招可真够绝的。 生气归生气,沈白桥也懒得再和宋妈妈磨嘴皮子的功夫。 “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她的脸上不再是那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第161章 阴间任务又升级 沈白桥与宋妈妈简直就是无话可说。 她扭头就往山下田庄而去,同时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去救陆沉舟。 这冒名顶替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是,陆沉舟的流犯身份,被挖出来那就十分不好了。 沈白桥行驶在山间小道上,忽然空间叮咚一声,响了起来——“空间任务发布,请宿主速回空间!” “啊?好长时间都没看任务了,咋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下来了?” 沈白桥嘴角撇了撇,有些不高兴,如今救陆沉舟,乃是当务之急,空间可真会挑时候。 但她还是闪身进了空间,反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把陆沉舟给救出来,先听听任务是什么。 进了空间后,沈白桥询问起了这次的任务。 莫得一丝感情的女声道:“请宿主在十日之内,与陆沉舟完成一项恋人亲密举动!” 沈白桥听的气急败坏起来,这又是甚么阴间任务? “空间你没说错吧?任务也太离谱了点!” 几乎比上次还要阴间,她把两只手插在腰上,两条浓秀的眉毛也挑了起来。 咋的,她和陆沉舟谈恋爱还不算,空间还管起进度来了? 还恋人亲密举动,难不成空间也爱磕cp? “我就不明白,为甚么任务十之八九,都与陆沉舟有关系!” 沈白桥哼了一声:“人家说死也得死的明明白白,我总得知道知道,这是为甚么吧!” 她本来以为自己,问了也是白问了,不会得到答复。 而与以往不同,空间这次,却正面的回复了她:“还望宿主知悉,任务的存在,乃是为了空间稳定!” 沈白桥愣了一下,空间稳定?难不成说稳定的因素是在于陆沉舟!这两者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她实在想不明白! 可空间的提示音却是又响了起来——“宿主从下列几项行为中选择,亲亲,抱抱,拉手手!” 空间的提示音是一个机械又莫的感情的女音。 而这些叠词,说得真是恶心心! 沈白桥动了动嘴,明显在骂人,可没有吐出声音来。 “完成任务后可解锁五种物资,由宿主自行挑选,此次包含蛋白肉类,并且获得十张进货单!” 空间的奖励乍一听,平平无奇,与以往相差不多。 等等,沈白桥听到了两个极为关键的字眼。 她眼睛一下子都亮了起来! 什么这次解锁的物资当中居然有肉。 那可是肉啊,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哪怕空间叠词说的恶心心,并且还很有磕cp的嫌疑,管进度的嫌疑,但是,沈白桥完全可以看在肉的面子上忍了! 反正,陆沉舟的一张帅脸,亲一下什么的,自己也并不是很亏。 好!就那么愉快的决定了,沈白桥打算接下这个任务:“行,这个任务我接了!不过,我得想想主意,先把陆沉舟先弄出来!” 与此同时,陆沉舟被那两个衙役,带着和赵家人看着,还有宋妈妈,一路奔袭回到了县城的县衙。 那两个衙役一夜加上一天没有入眠,困得已经上下眼皮打架了,他们一左一右的押着人,同手同脚都跨进了,有着两个小巧石狮子把门的衙门口。 赵老汉原本是想跟着那两个衙役进门的。 可是宋妈妈却把他拦在了门外:“你跟着进去做甚?” 赵老汉有些不知所措:“他冒名顶替了我儿子,我这个苦主总得跟着去走一趟衙门吧?” 宋妈妈冲他一甩手帕,颇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去什么衙门,这没你的事了!带着你那俩活儿子回家罢!” 啥叫没自己的事?这人虽被拿了,可怎么个处置,还得看自己这个苦主的吧!毕竟被冒名顶替的是他失去的大郎。 赵老汉不解:“我说宋妈妈,总得让我瞧瞧这家伙怎么个处置法吧!” 宋妈妈如此大费周章的,把人弄到这来,无非就是想借着外人的手,弄出陆大将军的下落来。 可不是真心实意的为了,帮老赵家一家人打抱不平。 “那人怎么个处置,可跟你没什么关系!” 宋妈妈冷着脸,开始和赵老汉直来直去。 “宋妈妈,你啥子意思哦!好,就算那人跟我没关系!可我为你忙前忙后的,如今要把我当臭狗皮膏药似的撕了,总得给我几个辛苦钱吧!” 赵老汉也不再掩饰。 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他再老也是个男人,受宋妈妈这么个婆子,吆来喝去的,还不是为弄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实际好处。 跑这么一趟,两个活儿子也带上了,家里的肉摊可没有人张罗,更别提杀猪宰羊的活了。 他一家人足足为宋妈妈,耽误了好几天的功夫。 “我家算起来四五口子人,都为你宋妈妈忙活,你可不能亏待了我们呀!” 赵老汉冲宋妈妈伸出了一只手。 这话不说还好,越说宋妈妈越是火大。 这老赵家一个个的,都跟饿鬼投胎似的,在客栈里大吃大嚼,短短几天就吃了她整整两块银子! 这笔账,她还没跟赵老汉算呢! 对面倒是先给她算起账来了。 宋妈妈冷笑了一下:“就凭着你的精明劲,不该去当屠夫,该去当先生!可今儿,你算是打错了主意!” 她说着冲身边的车夫一使眼色。 自打宋妈妈来玉泉镇起就雇了他,车夫跟着送妈妈的日子也不算短了,算得上是她在宝河村的一个心腹。 眼色一使,车夫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他正值壮年,身强力不亏的,上去推搡一下,就把又矮又小还驼背的赵老汉推倒在地。 赵老汉非但遭了一出卸磨杀驴,还挨了打,他懵了:“在衙门口你还敢打人?” 车夫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你以为我家宋妈妈,是你家那,任你搓扁捏圆的寡妇儿媳!老汉,你这主意可打错了,还想要钱!我今儿就给你长长记性!” 随即,他又把赵老汉揪了起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好揍! 宋妈妈在边上发了话:“小心着点,别把人打死了!” 等气出的差不多,赵老汉也半死不活的只剩下口气了。 宋妈妈从小荷包里掏出两块碎银子扔到,鼻青脸肿的赵老汉身上:“这点银子给你治伤!别说我亏待了你!” 第162章 欺上瞒下 衙门前面是用来办事的去处,有桌椅板凳惊堂木,也有左右师爷杀威棒,平日里老眼昏花的县太爷也在那儿坐堂。 那两个衙役押着陆沉舟,打算先将人关起来,过两天再揪出来处置。 这一天一夜,从清河县城到宝河村,再从宝河村到清河县城,眼皮都没有合过,可算把他俩熬坏了。 而人还没送进后堂,老眼昏花的县太爷和一位穿着青碧纱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就把两个衙役拦了下来。 “你你们俩这是…哎呦呦!我的老天爷呀…” 老眼昏花的县太爷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陆沉舟,随即就用手捂着脑门,看起来很是头痛的模样。 而那小公子正是白秋水,她看了一眼陆沉舟,脸上流露出些不安——做人属下,她却来的很不及时。 “县太爷,这人冒名顶替人家赵家大郎的,身份和来历都不明!属下们把他带回来,准备好好地盘问审讯一番。” 两个衙役见着县太爷,也就是他俩的顶头上司,再困也只能把眼睛睁开,打起十二分的谨慎对待。 “夭寿了,快把人放开!” 老眼昏花的县太爷,几乎想去敲那两个的头。 可惜他眼睛实在是不得力,明明狠狠地敲向了那两个衙役的脑袋,手却空捶了两下。 “啊这……” 两个衙役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起来。 陆沉舟却不知不觉的挣脱了,束缚在手上的绳索。 他走到白秋水的面前,道:“劳你跑这么一趟了。” 白秋水诚惶诚恐起来:“您别这么说!” 而与白秋水相比,县太爷那才叫一个惶恐。 “小鬼冒犯了阎王爷,这可真是对不住大了!花厅里已经备了酒宴,权当我给大人赔个不是的!” 他眼神不太好,看起人来影影绰绰的,想拜陆沉舟却拜错了方向。 那两个衙役再不机灵,也看出来他们似乎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冒名顶替,无非是原来的身份,见不得光。 至于见不得光,多半是大奸大恶的事情做多了,恶贯满盈的,怕招来官府的缉拿。 而另一类,则是身份不可言的贵人,到了小地方,想要图个清静,自然而然要乔装打扮,隐姓埋名一番。 很显然,这位属于后者! 两个衙役顿时就觉出了后怕。 他们似乎是把大贵人,得罪了个透顶! “这倒不必了,给我安排间干净向阳的居所即可。” 陆沉舟活动活动了手腕,并没有搭理那两个衙役的心思。 县太爷连连称是,同时他这下看准了,在两个衙役的脑袋上各来了一巴掌,然后小声的骂道:“两个小兔崽子,真没点眼力劲!什么人都敢乱抓!要是耽误了老爷我告老还乡,我非把你们的官皮扒了。” 同时,他瞥了一眼陆沉舟,暗暗的心惊。 县太爷也不知道对方是甚么来头,可他认识白秋水,这可是清河县上数一数二大户人家的小公子,放在省城那也是有权有势的大户。 而这小公子,对眼前这位寻常村夫打扮的青年人,还要毕恭毕敬,对方的身份自然更加不同寻常了。 而陆沉舟,他抬眼看向了白秋水,心平气和的问道:“我也未曾料到,会在这与你碰头,怎么到清河县城了?” 白秋水当着外人的面,硬生生把将军两个字咽了回去,她道:“我也不过昨日刚回的清河县,打算如约去取沈娘子的货,?多亏墨衣大人把消息送了过来。”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说起来,陆沉舟这次算是托了家里那小娘们的福! 倘若不是因为她,白秋水也不会在清河县城,来的如此及时。 陆沉舟心里很高兴,表面却淡淡的一点头:“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们两位了!” 两位,一个是他的影卫,一个则是白秋水了。 “这些……是属下应该的。” 白秋水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这沈娘子言而有信,说话算话,交出来的糖也质量上乘。 原本取货这样的小事,并不用她来亲自打理的。 只不过,白秋水得到了消息,那肖家的草包纨绔,偷偷摸摸的来了清河县,她心中有疑,也就跟了过来。 “这位贵客,就让他们两个将功赎罪,带您去后院儿住所吧!” 县太爷听着白秋水和陆沉舟两个人,话说的差不多了,便指了指的那两个衙役。 而陆沉舟看到那两个衙役,才想起来,宋妈妈还犹如附骨之蛆一样,也一路跟到了清河县,他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你们二位且过来。” 陆沉舟看起来心平气和的,似乎并没有因为他们俩之前的冒犯而大发雷霆。 两个衙役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不过贵人的话,他们不能不听——连县太爷都对这位主儿,毕恭毕敬的,他们这两个小喽罗,就差磕一个了。 俩人还是乖乖的听话上前了:“大人有什么吩咐!我等必尽心尽力的照办!” 陆沉舟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那位宋妈妈可还在外面?” 宋妈妈虽然能进衙门里,可以仅限于公堂大厅,后面的这些办事场所,是她一介布衣进不来的。 自然而然,她并不知道陆沉舟如今的境况。 “你们二位且帮我演出戏!” 陆沉舟说话客客气气的,与那些盛气凌人的权贵们区别可太大了。 在两名衙役,再次从衙门口出来时,宋妈妈已经等候了一个多时辰。 她见着俩人,急忙上去询问:“两位官爷,拜托您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那两人心中有数,立刻说道:“我们已经按照要求严刑拷打了一番,那人嘴很犟,但经过一番考察之后已经招认了!他说他跟了一个姓陆的主子,主子锦衣华服的,出手很大方,他一直给他办事!” 宋妈妈又问:“那主子在什么地方!”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主子锦衣华服的,但是藏得很深,人如今就在京城,至于别的,那是打不出来了,想来就他就只知道这么多。” 第163章 又是一封信 云阳山和田庄毕竟还隔着一段山路,沈白桥不能立时立刻的赶回去。 陆云归对于他小娘,时不时的消失一段时间,已经习以为常。 反正沈白桥不是在云阳山上,就是在田庄里,要不就是去县城,总而言之,不会把他撂在这不管。 “唉,我小娘又出去了!” 他刚刚跟着沈大成家的小姐俩,去多宝河里抓了几只小虾米,这才回来。 小虾米用竹筒子盛水装着,里面还有河泥和水藻,虾米活蹦乱跳的,看起来能养上一阵子了。 不过,竹筒子太小,并不方便观赏。 正当陆云归打算把小虾米从竹筒里搬到一只大海碗里时,村长敲开了他家的门:“沈娘子!驿站里有你的书信!” 信是要给沈娘子的。 可谁知道,开门的是还没有三块豆腐摞在一块高,沈娘子家的儿子。 陆云归仰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娘不在!你信给我也是一样的!” 村长抬着头往屋里张望了片刻,果然,沈娘子不在。 他犹犹豫豫的道:“你一个小孩交给你行吗?要不我还是拿到你姥爷沈秀才那去吧!” 村里的娃子大多早熟,像陆云归这样年纪的,早就会帮着家里喂猪打柴了,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了。 可这可是书信,上面可是有字的。 并且这次,不光来了书信,还附带了一个小包裹。 交到个小娃子手里弄丢了,他可说不清。 陆云归看出了对方的犹豫,他抱着两只小手,有些不高兴了:“即是给我娘的书信,那交到我手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话说的在理,就连村长这个大人,也不好反驳什么。 可对方毕竟是个小孩子,始终不妥当。 “要不,我还是等着你娘回来了,再来跑一趟?” 村长是当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出岔子。 陆云归却彻底的不开心了,这个老村长,看不起谁呢? 小人哼了一声:“我家的东西,交到我手上,我自然会好好的给我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娘要算账,自然算到我头上,与村长大叔可无关。” 村长想想也是,反正书信和包裹已经带到,东西丢了,或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沈娘子就算要算账,那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这小娃娃说的又头头是道,拿给他算了。 他把包裹和书信一块交到了陆云归手 上:“等沈娘子回来你别交给他,切记,不要弄丢了。” 面对村长的再三交记,与不信任,小大人陆云归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瞧不起了,便在心中暗暗的生了点闷气。 等拿到东西,村长走远后,陆云归才算是消气。 村长送来的东西有一封书信,和一只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陆云归拎了拎小包裹,觉得很沉重,他有些好奇:“不知道里面装了甚么?” 随即他查看起书信,那上面只有驿站的封条,没有署名,压根就不知道是何人寄来的。 而从前在将军府的人大多已经断了联系,陆云归想了半天,也没弄清楚是什么人给自己小娘寄的信。 看了一眼天边的云卷云舒,不知沈白桥什么时候才回来。 陆云归实在好奇,这包裹里装的是什么。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拆起小包裹来——反正是沈白桥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怪他。 包裹被裹得很严实,里三层外三层的,既有棉纸也有棉布。 陆云归用一双小手,很费力的撕开,最终包裹里面露出一只十分精致竹青色云头大荷包,上面还打着璎珞流苏。 “我似是在哪里见过!” 他捧起来看了一眼,觉得很眼熟,却不想不起来,在哪见到过。 而荷包沉甸甸的,包裹如此沉重,原因就在其中。 拉开抽绳,陆云归抖上一抖,却从里面蹦出了一颗银瓜子! 而荷包里的银瓜子,数量还不止一颗! 那只大荷包里面,装着满当当的银瓜子。 并且数量不少,足足有十两左右。 陆云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不知道这东西是谁寄来的。 这样的大手笔,必然不是寻常人拿出来的——银瓜子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的银子,而是在于手工! 这样精巧的小东西,平常人家是置办不起的。 “谁给我们送来的!” 陆云归越发好奇,他撕开了信封。 取出里面的信纸,对着太阳读了起来,上面只有一句话——近日天气可好? 纸是好纸,墨也是好墨,白纸黑字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而上面的字迹,干净工整,陆云归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弟弟,阿雨的字迹。 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 从前陆大将军虽然日日在外行军,可对于两个孩子还是十分上心,启蒙夫子都派的早,以至于他们俩,都早早的识字,也都能写一手漂亮的好字。 远千里之外,将军府的弟弟居然给他送了书信。 他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 捧着那一张,陆云归急匆匆的去外面找沈白桥,他要把这个好消息传给沈白桥。 而此时沈白桥,刚刚从云阳山上下到田庄,迎面就碰上了她的儿子:“这是怎么了!一脑袋大汉,还笑模笑样,出门捡到狗头金了吗!” “不是,娘,你快看这是弟弟来的信,弟弟从将军府给咱们寄信了!除了信他还给咱们送了一大包银子,您快看啊!” 此时,他高兴的都已经不像平时那样沉着冷静了,很有一点小孩子的样子。 沈白桥一听赶紧接过来看,这次送来的信和上次没什么两样,纸上也只有那么一句话。 可再搜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 这的的确确,是她那小儿子的字迹! 沈白桥握着信纸的手,有些颤抖:“还真是阿雨的字迹!我也是实在没有想到!” 一开始没有认出来,除了信纸上没有署名,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送来的。 更是因为沈白桥从没有想过远在千里之外将军府的小儿子能把信纸送到她手里。 然而她的小儿子,冷不丁的,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164章 反间计 小儿子千里迢迢的从将军府寄出信来,算是有了音信。 陆云归揪住沈白桥的衣角,催促起她来:“娘,咱们快回家吧!除了书信,阿雨还给咱们弄来了一大包的银瓜子儿!” 银瓜子儿…… 沈白桥握着信纸,手有些发僵,随即她露了一个苦笑:“阿雨,他真够想着我们的!” 她的小儿子,哪怕远在千里迢迢的将军府,几乎可以说是身陷囹圄了,却仍然想着她和陆云归。 “嗯!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瞧瞧!” 陆云归揪着那一截衣角,开始拖着沈白桥,一个劲的往田庄去。 回屋后,两个人将门窗关起来,沈白桥对着那一荷包的银瓜子,是左看看右瞧瞧。 等瞧过了银子,沈白桥开始琢磨起了信封和包裹皮——这上面依然是没有任何署名与地址的。 她对陆云归说道:“其实之前我也收到了信。起初我也没认出来那是阿雨的笔记,所幸得了云崽你的提醒。如今看来,阿雨这样做,多半是为了掩人耳目。” 陆云归也知道如今的将军府,不似从前了。 从宋妈妈和姜婆子身上,就能瞧出来,在宋大娘子手底下讨生活并不容易。 他皱着眉头,很忧心比自己还小上一岁的弟弟:“娘,咱们能不能想法子把阿雨也接到宝河村来?阿雨他是被抢走的!将军府虽有锦衣华服,珍馐美食,可宋大娘子也未必会真心待他!” 况且,他小娘都说了,这信件和包裹没有署名,必然是阿雨瞒着人送出来的。 可这不过是一封给系小娘的书信,还得偷偷摸摸的才能寄出来,他的处境,想来也不会太好。 田庄虽没有将军府的富裕气派,可这儿有小娘,有他,粗茶淡饭也能度日! “我也有这个想法,可并不容易。” 沈白桥蹲在陆云归的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她并不是存心要泼云崽的凉水,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京城将军府与宝河村田庄,隔着十万八千里,路迢迢,水迢迢的,又是坐车又是坐船,很能搓磨人。 再则,宋大娘子又是出人出力的,费了不少功夫,才把孩子抢回去,如何肯让沈白桥再把阿雨带回身边? 想要把阿宇救回来。 陆云归两只小手握成了拳头,他不情不愿的道:“咱们咱们,可以让陆大人,帮忙啊!毕竟,阿雨也是他的儿子!” 见云崽提起了陆沉舟。 一想到,他被两个衙役押走,沈白桥就不由的叹了口气——“陆大人恐怕帮不上忙了……” 陆云归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对陆沉舟的成见又十分之大,一下子就认为是那人嫌狗厌的陆沉舟,铁石心肠,不愿意帮这个忙! 他蹙着小眉毛,哼了一声:“他陆大人不愿意帮忙,那咱们就自个儿想办法,才不用他!” 沈白桥一听,就知道儿子肯定是误会了。 这样的误解不能久留,要不然这父子俩可真就成仇了。 她连连摆手,解释起来:“并非是他不愿意帮忙而是,咱们的陆大人帮不上忙!就在之前,宋妈妈带着赵家人,连同两个衙役……把他抓走了。” 什么? 那个人嫌狗厌的陆沉舟被两个衙役抓走了。 陆云归知道自己错怪了对方,同时也有些担忧陆大人。 宝河村的身份是假的,莫名顶替的事也不见得能轻易蒙混过去!更何况,他是个见不得光的流犯。 哪怕陆归云,平时对陆沉舟嫌弃的不得了,此时也有些担忧。 他的小眉头再次蹙了起来:“娘,你说的陆将军会不会有事?” 沈白桥苦笑着一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但咱们得先把陆沉舟给捞出来!” 陆云归犹犹豫豫的一点头:“嗯。” 而把阿雨从将军府里接出来,和把陆沉舟从衙门里救出来,这两件事并没有高下之分,都是统一的艰难! 沈白桥忧愁的一叹气。 可她看着撕开的信封和装着银瓜子的荷包,脑中几乎是一下子就有了主意! 宋妈妈是宋大娘子的眼线,只要把她打掉,再花上些钱财疏通衙门。 陆沉舟不过是借了个死人的身份,也没有为非作歹,在宝河村安安分分的当猎户,冒名顶替一事,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至于如何打掉宋妈妈,沈白桥反问了她的儿子陆云归——“你听说反间计吗?” 陆云归启蒙的早,陆沉舟又是行军打仗的出身,自然而然,他也是读过兵书的,他把小脑袋点了点。 “那我们就用这一招!” 沈白桥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将军府远在千里之外,宋妈妈与主子宋大娘子,不过是用书信沟通。 假若有人,在宋大娘子面前,说一说宋妈妈的坏话,只要做主子的起疑心,宋妈妈自然而然也就毫无立足之地了。 而她的儿子陆从雨,正好在将军府当中,并且与宋大娘子的关系,算得上是紧密。 一个是将军府的大娘子,陆将军的正式夫人。 一个是将军府的小公子,陆将军的亲儿子。 从名义上讲他们俩是母子,并且是嫡母与庶子,按照京城中的那一套长幼尊卑,嫡庶有别的规矩来办,陆从雨对嫡母,甚至要比这个小娘来的亲切。 “我待会儿写一封书信,你帮我跑个腿,送到村长那去!就说把这书信,送到驿站,谁给咱们送阿雨的信件就交给谁!这样一来想必能和将军府联系上!” 而更要紧的是,阿雨是她的亲儿子,并且和大娘子并没有那么亲。 沈白桥的话,对方自然是听的。 说句实心的话,沈白桥并不是很想让阿雨,这么一个小孩子去插手大人间的事。 可如今想救,被两个衙役抓走,身在县衙的陆沉舟,只有这么一条路子了。 宋妈妈不被打掉,不失去宋大娘子的信任,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下三等,没什么本事的婆子,陆沉舟的身份迟早也会暴露。 由她继续在田庄里呆下去,沈白桥,陆沉舟还有陆归云,都会受到牵连! 第165章 宋妈妈被骗 宋妈妈费心费力的把那假的赵猎户,送进了衙门里,她花了银子,使那两个衙役对其严刑拷打了一番。 可昨天,那两个衙役,并没有问出结果来。 那假货,跟了一个锦衣华府的陆姓主子。 想必那就是下落不明的陆将军了。 可陆将军的下落却并没有问明白。 宋妈妈不甘心,于是次日又来寻了两个?衙役了。 “两位官爷,就不能使使使劲,好好的问一问,那位主子的下落吗?” 宋妈妈挨着小石狮子,捏着手帕,皱着眉毛,眼巴巴的看着那两个衙役。 “本来莫名顶替,这事不大,只处置犯事者本人就行了,宋妈妈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哥俩吗?” 衙役乙做了回复。 这些话是被县太爷当成坐上宾的贵人所交代的。 陆沉舟心如明镜,他知道宋妈妈,给宋大娘子办事,是非要揪出他的下落不可,哪里会善罢甘休。 于是他告诉这两个衙役,倘若宋妈妈再次找上门,务必要来白家通禀他——陆沉舟连同那个青碧纱袍的白家小公子,还在县衙后院县太爷家中住着呢。 两个衙役算把贵人得罪透顶了,就很有一点将功赎罪的意思,自当是照办。 衙役甲又开了口:“跑了这么一大趟,也算是为赵家大郎伸冤了,你也别为难咱们哥俩了!” 而宋妈妈一听,她立刻从钱袋摸出两块沉甸甸的银子递了过去:“哎,两位官爷这是一点茶水宵夜钱!您帮我办事,我哪能让你俩白干呀!”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就不信邪了,这手下都给抓着了,正主还套不出来! 干脆就花上些银两,让这两个衙役再好好的费费心。 衙役乙看到了那两块白花花的银子,换做平时,他也就拿了。 可如今这事关里面县太爷的座上宾,贵人又有过交代,这银子,能不能拿……这可得好好的掂量掂量! 然而,衙役甲却收了银子:“你且在这等着吧,我再给你问去!” 宋妈妈立刻道谢起来:“谢谢关羽,回头事成了,我再重谢你俩!” 衙役乙却瞪了眼睛,这小子穷迷了心窍,不要命了! 咋地,他真要为了这两块银子对人家贵人不敬啊! 然而,对方却把人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你瞪我干啥?” 衙役乙又瞪了他一眼:“宋妈妈的银子也敢收!我可告诉你,你但凡要是动了贵人一个手指头,别说你这身官皮,就连家里的老小都得让你给连累了!” 衙役甲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这个心思呀?我不过想着送上门来的银子,白拿白不拿!而咱们在贵人面前,实话实说呗,反正事先就有过交代!” 略微老实的衙役乙,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笑了一笑,从对方手上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没成想,你小子心眼还挺活泛的!” 衙役甲也嘿嘿一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先去后衙通禀贵人吧!我去应付那宋妈妈。” 两兄弟做了分工,一人忙前,一人忙后。 衙役乙去到了后院衙。 县太爷在清河县城有家有室的,后衙通常是闲置起来的,正好空出来,供陆沉舟短住了。 而白秋水兴致很好,让自家的下人送来了山泉水,正在烹茶。 陆沉舟正在翻阅着手上的信件,这些都是要去往京城将军府的密令,并且他还从信件中得知,宋大娘子对杀手们的空手而归,勃然大怒了一通。 瞧见外人,他将信纸收起来,抬眼看向衙役乙,问道:“如何?那宋妈妈又来了?” 衙役乙摆着笑脸:“大人料事如神,那宋妈妈果然不肯罢休,又来了。” 陆沉舟半垂着眼帘,将信件叠成一摞:“那她可是来相求你们二位,问出那个锦衣华服陆主子的下落?” 衙役乙点点头,对陆沉舟是十分的佩服。 这是贵人果然是贵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那是相当灵验,简直比城南街边算卦的牛鼻子老道还要有谱! 其实不是陆沉舟未卜先知,是他拿捏住了宋妈妈想要急功近利的心思。 “昨日敷衍她说陆主子在京城,她自然不信。那你们便这样回她,就说那锦衣华府的陆主子就藏在京城光华坊的的丘家!” 陆沉舟说完。 衙役乙自然是乖乖的照办去了。 在边上烹茶的白秋水忍不住一笑:“陆将军,可真有您的主意!” 那丘家可不是什么等闲人家,属于老派门阀一派,是宋大娘子的娘家尚书府出来的得意门生! 假若宋妈妈当真把消息传到京城将军府当中,宋大娘子还信了,那可实打实的算得上一出反间计了。 陆沉舟也好笑的一摇头:“莫要取笑我了,你的茶可有烹好?” 白秋水当即从茶锅当中盛出一杯:“将军请用!” 陆沉舟品尝了一口,虽说他在手下的面前穿得上是不苟言笑了,可对手下们却很好。 哪怕在白秋水的茶煮的很难喝,他也硬着头皮喝完了一杯,随后就找借口开溜了,因为对方正眼巴巴的盼着他喝第二杯! “我还有些公务,且回之行了!” 陆沉舟背着两只手就回了房。 同时,他在心中感慨,还是自家小娘们儿手巧,那怕就是炖个砖头,他也觉得好吃! 说起来他到县城都已经两日了,也两日没有见到小娘们了。 他很罕见的生出了一点相思。 白秋水丝毫没有意识到,是她烹的茶难喝。 毕竟在她眼中,陆将军可是吃荔枝不吐皮的货色! 而衙役乙去到了衙门口。 宋妈妈正眼巴巴的盼着他来,一见着人,立刻就迎上去询问:“怎么样官爷,他招了吗?” 衙役甲比他的兄弟心眼要多的多,他想了想,道:“我这兄弟进去严刑拷打了一番,他必然交代了实话的!” 衙役点了点头,同时将贵人交代的话,照搬了过来:“说是那锦衣华府的陆主子就藏在京城光华坊的的丘家!” 一 第166章 大娘子被骗 一入夜便引起了宵禁,京城各坊与各坊之间,便不许互通,将军府处在安平坊,一入了夜便灯火通明,主子不睡,奴仆下人们还有的忙活。 宋大娘子如今执掌了将军府,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都得她一个人来过目,而其余的琐碎小事则是由她身边从娘家带来的女使照理。 这不,女使便在眼下斥责了一个做不好事的婆子。 “你个人头猪脑的东西!这样一点小事也得惊扰到大娘子头上,田庄里收不上来租着,或是报官或是找人,哪有让我们主子体谅他们下人的说法!” 女使铁青着脸色已经是动怒。 婆子很委屈:“那地段紧挨着南省,遭了兵祸,柳家庄的人都跑没了,莫说是春耕,地都给荒了,这租子实在是收不上来。” 女使的脸色越发不好,她冷哼了一声:“租子说不上来,也就算了,你也不去请几个人看护着田庄,反倒叫那些流民给强占了,落了个血本无归!且等着大娘子回头发落你吧!” 而这时小厮将今日,需要大娘子过目的文书呈了过来——“大部分的都不要紧,只是有一封书信是宋妈妈从清河县急发来的。” 女使一听就顾不上训斥那婆子了。 她接过了文书,从檐下去到了内宅。 宋大娘子此时已经卸去了满头的珠翠,瞧见她进来,便微微的一招手:“且拿过来!” 女使将文书捧在手上递了过去。 而宋大娘子,撕开信封,对着一盏琉璃灯,瞧起了纸上的内容。 她脸上的神色原本是淡淡的,可瞧完了这一封书信,宋大娘子脸上就有了笑意:“真是天不负我,宋妈妈此去清河县,果然查出了些眉目!” 女使犹犹豫豫的问道:“可是查到了陆将军的下落?” 能进内屋的都是自己人,女使更是常年带在身边的心腹,宋大娘子微微颌首:“宋妈妈来信说,这陆将军如今就藏身在京城!” 这也是没有想到的事。 宋大娘子一向疑心,对方身在宝河村,毕竟沈小娘在那,陆云归也在那,他为人夫,为人父的,如若藏身在宝河村,也在情理之中。 可没想到,人居然藏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哦?怪不得咱们找不着!原是藏身在京中,可大娘子,京城如此之大,想寻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女使谨慎的开了口。 宋代的娘子嘴角牵起一缕笑:“宋妈妈在书信上说,这陆将军就藏身于光华坊的邱家!” 此话一出,女使不由皱了眉:“邱大人是尚书的得意门生,恐怕不会藏朝廷流犯,更何况这陆将军乃是咱们的宿敌!” 宋大娘子十片修剪得宜的指甲,今日染了蔻丹,在琉璃灯之下就越发显得鲜艳,她古怪的一笑:“这有什么稀奇的,人活一世,不过为了一个利字!那邱大人虽受我父亲器重,可也保不齐在府中藏匿着朝廷流犯!” 况且,正因为邱家和尚书府有这么一层关系。 陆沉舟若是藏在那,恐怕连皇帝都想不到。 没错,宋大娘子对宋妈妈报上来的消息深信不疑。 “这…邱大人和尚书大人十分要好,大娘子还是在查看查看…” 女使犹犹豫豫的不太敢质疑宋大娘子。 宋妈妈不过是一个粗使的婆子,去当个眼线,盯梢着沈小娘还行。 可若是指望着她,查出下落不明的陆将军,恐怕就有些痴人说梦了。 毕竟整个老派门阀,为了将陆将军斩草除根,派出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她一个婆子,哪怕就是撞大运了,几百个能人异士,都找不着的陆将军,她就能找着了! 而宋大娘子却是决心一意孤行:“依我的话去把明日好好的搜查一番邱家!” 女使有心阻拦:“大娘子不可呀,丘大人是尚书大人的得意门生,若是公然上门,恐怕会有损两家的关系!” 她是真不相信宋妈妈,哪怕这消息是真的,那也该仔细的观望观望,万不能如此草率冲动。 而宋妈妈并不是女使三言两语就能拦下来的。 她近来做梦都是找到陆沉舟,将他碎尸万段,料理了个干净,哪能听得进去劝阻的话? “宋妈妈一家老小全在将军府中,也在我的手上,她是我的人,断然不敢欺瞒于我!” 宋大娘子的脸色冷了下来。 上次她得到消息,埋伏了几十名好手,也的的确确地遇上了陆沉舟,可惜,这百足之虫,死而不见。 大端朝凶名赫赫的将军果然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他死里逃生不算,还将她派去的人来了斩草除根,就留了个剩一口气的伤兵回来。 而陆沉舟,就此在省城断了音讯,再次回到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状况。 想要再把他揪出来,无异于登天。 如今,好容易埋伏在宝河村的眼线宋妈妈递来了消息。 宋大娘子不得不抓住,她怕陆沉舟,就像上次一样,从她手中滑走。 “陆沉舟下落不明已经三月,边关告了急,南省又有了兵祸,不能再拖了!万一圣人再想起他来,重新重用,我们老派门阀近几年来的劲,也就白费了!” 陆将军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宁。 宋大娘子绝不愿意看到将军府一脉,从她手上落回陆沉舟的手上,再张牙舞爪的站起来。 “我明白大娘子的心思!可是,这事不能急呀!” 女使作为大娘子的心腹,还想再劝阻。 可随即就遭到了大娘子的训斥:“你莫要多言,我自有我的分寸!去给我找人,明日把丘家,翻个底朝天!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揪出来!” 宋大娘子的眼中闪出了冷光。 女使叹了一口气,只能去照办。 同时她要去趟小公子的院里,这小东西就是头狼,压根就喂不熟,好容易让他死心安分了一段时间,他又开始有小动作了。 陆将军能不能揪出来还是一回事,可大娘子手上用来掌管将军府的傀儡,不能有闪失! 第167章 宋妈妈失宠(上) 宋大娘子作为尚书令的掌上明珠,从小是当做男儿教养的,有眼界,有狠心,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人! 只隔了一日,宋大娘子便直接带人杀到了丘家。 这丘大人,并没想到宋大娘总会带着人,登门造访。 他赶紧携了家眷,在门口大大的恭迎——谁让这宋大娘子出身宋府,恩师之女,如今又是将军府的掌舵人,那自然要好好的招呼了。 丘大人站在轿子边,笑模笑样的:“宋大娘子今日过来登门造访,府上准备的不周,还请多多见谅啊!” 轿子边上的女使掀开门帘,宋大娘子从轿子中探出了身。 佛眉云鬟,锦衣绣袄,任谁瞧了也得称一句仪态万千! “丘大人,丑话说在前头,今日若是搜查出个一二,也就别怪我不顾念着同门之谊了。” 宋大娘子一出轿,女使就扶住了她。 丘大人瞧了瞧,宋大娘子身后的那几十个将军府中养的私兵,觉出了势头不妙,这好端端的,是要去搜查哪儿? 他拱了拱手,是一脸的天真:“大娘子,这是为了何事,要如此大动干戈啊?” 丘大人甚至没有意识到,宋大娘子今日针对的就是他! 毕竟两家关系如此之好,他也是妥妥的门阀氏族出身,跟将军府一脉没有任何关系。 宋大娘子抬了抬眼皮:“何事?有眼线来报,陆将军,就是那个流犯,他如今就藏匿在你的府上!你也知道,他是咱们一脉的仇敌吧!” 他还以为,宋大娘子就是来登门造访罢了。 可此话一出,丘大人脸都绿了:“宋大娘子,你这是从哪得到的消息!是不是有小人从中作梗啊,我怎会去藏匿一介流犯!” 凭他的立场,凭他的家世,压根就犯不上,去藏匿一介流氓,何况那个流犯还是陆将军,是将军府一脉的头头。 可宋大娘子都已经杀到了丘家,哪有就此撤兵,打道回府的道理。 下落不明的陆沉舟,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连心腹女使的劝诫都已经没用,如何听得进去一个外人的话。 她素手一挥,声色俱厉:“多说无益,给我进去搜!” 宋大娘子一声令下,从将军府里带出来的几十个私兵,鱼贯而入了丘府。 “这是闹甚么!宋大娘子,朝廷流犯怎会在我的府上!我如何有胆子,违抗圣人的意思?” 丘大人沉着脸,想去拦,却又不敢拦——得罪了宋大娘子,岂不是得罪了自己的恩师,宋尚书,这脸皮,还是不要撕的太破。 “那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了你?” 宋大娘子暼了他一眼,语气不善。 “这本就是冤枉了我……总不见得,我与恩师做对!” 丘大人也不愿意受这一份不明不白的无妄之灾。 他论身份,那也是朝中的五品大员,又是尚书令的门生,宋大娘子竟然无端端的怀疑到他头上,这分明就是信不过他! “冤不冤枉,总得搜过了才知道!” 宋大娘子很强硬,不肯退让分毫。 丘大人脸色也是一冷:“那我就任你们搜吧!倘若搜不出什么,宋大娘子可要还我一个清白!” 干脆任他们胡闹一通,可那劳什子的陆将军,的的确确是与他没关系。 丘大人敢保证,哪怕宋大娘子掘地三尺,她也绝找不出,任何跟将军府一脉有关联的东西! 而宋大娘子眼睛冷冰冰的,她在府外等待着私兵们的消息。 可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丘大人的府上,几乎被翻了个七零八落,不成形。然而,几十个私兵却是连陆将军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一个私兵出来禀告:“禀大娘子的话,这丘府上下里里外外的都翻了……实在,找不着!” 宋大娘子的脸色变了变:“给我接着找!” 私兵哆嗦了一下,立刻掉了头。 而丘大人冷眼在旁观望:“宋大娘子,这没有就是没有,你可别白费力气了,还是早早的与我赔礼道歉!打道回府罢!” 宋大娘子倒还沉得住气:“话不要说的太绝。” 丘大人在心中冷笑了一下,这话,宋大娘子应当说给自己听! 时光渐渐流逝,私兵们哪怕把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没有找到陆将军的影。 宋大娘子也意识到,她的眼线,宋妈妈给的消息并不准确——他压根就没有藏在京城当中。 恐怕这个消息,还是狡猾多变的陆沉舟故意传出来的。 而丘大人平白无故受了这一出无妄之灾。 哪怕对方是自己恩师尚书令的亲女儿,他也不打算轻易地将此事过去——对方原就没打算卖他几分薄面,自己又何必给宋大娘子留情。 “宋大娘子,赔礼道歉罢!” 丘大人笑了起来,眼中有几分得意。 而宋大娘子如今算得上是骑虎难下了。 当着众多属下的面,她觉出了难尴。 好在这时,她的心腹,那个从宋家带来的女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还请大娘子开开恩,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在您面前嚼舌根子!” 女使当着众人的面,一股脑的把今天的事全部揽了下来。 宋代娘子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当机立断,训斥了女史:“你也知你错的离谱!连带着我,也跟着丢人。等回去了,自个去领二十板子!也好教你长长记性,从今以后,莫要在主子面前嚼舌根!” 宋大娘子向来高傲,知错不认错,是绝对不可能向丘大人,这么个芝麻小官,赔礼道歉的。 女使一脑袋磕到地上,开始谢恩:“奴婢任罚!” 宋大娘子挥挥手:“你且下去吧!” 她的脸色稍稍有所缓和——多亏了心腹,出来补救,否则今日的台阶,她还不知道要怎么下。 丘大人他的老师,宋尚书虽是个老狐狸,可作为弟子的他,并没有青出于蓝胜于蓝,多多少少还有些天真,他都没看出来主仆二人在演戏。 还真以为是这奴婢,在主子跟前乱嚼舌根,连累了他。 丘大人冷哼一声:“那宋大娘子以后可要好好的调教奴婢了!依我看二十板子怕是不能够,舌头割了,才叫个省事!” 宋大娘子笑了一笑:“日后呀,自然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宋大娘子表面上是笑着的,心中却是怒火滔天起来——好个宋妈妈,真是蠢人办蠢事! 第168章 厼妈妈失宠(中) 宋大娘子兴师动众的跑了一趟丘府。 可陆将军的影子没有找到,却差点把人给得罪的透顶。 索性有自己的心腹,及时的出来顶了罪。 她当着外人的面,像模像样地不发作,待到宋大娘子领着人,回到了将军府,顿时大发了一通脾气。 “该死的!宋妈妈真是蠢人办蠢事!” 宋大娘子的佛眉挑了起来,手作了拳,红指甲掐在了肉里。 “娘子息怒,或许是宋妈妈弄错了?” 女使在边上,小心翼翼的宽慰起主子。 作为一个合格的心腹,她没有居功自傲,也不敢居功——作为主子的,宋大娘子绝容不下作天作地的奴才。 有女使的宽慰,宋大娘子稍稍的去了些火气,可也并不打算就此饶过宋妈妈:“她一家老小都在将军府,在我的手上,自然是不会欺瞒于我。可这件事错的太离谱!” 丘大人是父亲的门生,两家交好,今日上门去大闹了一通,难保不会生出事端! 宋妈妈蠢人做蠢事,着实让人心烦。 再加上,她在宝河村时日已经不短了,除了那个疑似陆沉舟手下的人,宋妈妈是再也没有发现。 “须得好好的敲打她一番!” 宋大娘子的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开始闭目养神。 女使点点头倒是很赞同:“这宋妈妈,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她虽然给咱们办事,可将军府远在千里之外,咱们也不知,她用心不用心。” “那就传话下去!让她警醒这些!” 宋大娘子抬了眼皮,脸色又变得淡淡的。 女使点点头,随即又从袖中抽出一封信:“这是宋妈妈从宝河村送来的,本是与那天的消息一并送到的,可大娘子琐事繁多,这封信我就没呈上去。” 宋大娘子听闻,睁开了眼:“这从宝河村传来的书信,你为何不一并呈上来给我?” 女使将书信用双手捧着,呈到了宋大娘子手边的小桌上。 她有些犹犹豫豫的,因为这书信上通篇没什么正话,全是宋妈妈数落沈小娘。 说对方如何如何对她不敬,怎样怎样将不大娘子放在眼中,甚至提及了沈小娘与陆将军的手下有所勾连。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是不应该去劳烦日理万机的大娘子。 更何况宋妈妈,嘴里只有一半实话,剩下的,多半是故意刁难沈小娘——将军府谁人不知,这沈小娘是个耗子胆子!她哪里敢不敬大娘子。 大娘子飞快的将书信从头看到了尾,冷笑了一声:“这个宋妈妈,通篇胡说八道。那沈小娘,不过是个软柿子。她不被宋妈妈搓扁捏圆就算不错,如何敢冒犯于她?” 随即宋大娘子将书信扔到一边,并不予理会。 当初将沈小娘母子送回宝河村,无非是觉得陆将军倒了台,清理后宅莺莺燕燕的同时,顺道把眼中钉给拔了。 毕竟,一院府宅的大娘子,对一介小娘,处心积虑的陷害,费尽心机的下手,那是小家子气的做派。 宋大娘子直接任她在那穷乡僻壤,自生自灭。 “那大娘子歇息罢。奴婢便下去,休书送往宝河村了。” 女使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出了大娘子的院落后,她先是把宋大娘子的交代做好。 随后去住小公子那儿——原是早就要去的,可府中事务繁多,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如今,正好得了清闲。 陆将军能不能揪出来还是一回事,可大娘子手上用来掌管将军府的傀儡,不能有闪失! 而另一边,老嬷嬷很意外的从驿站,领到了自己的书信。 可这书信上面却没有署名! 她原以为这书信是家里人寄来的,可邮役却说这是从宝河村送来的! 宝河村……难不成是沈小娘,和大公子寄来的? 她虽有这个想法,却不敢在外面拆开——若是让别人知晓了,小公子一直偷偷摸摸的有小动作,传到大娘子耳朵可不好! “那就多谢你跑一趟!” 老嬷嬷给了对方一把钱,随即将书信收进怀中,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了院子。 她的小公子若是知道沈小娘来了信,自然也要好好的高兴一番! 此时陆从雨还在将军府的学堂当中消磨日子——夫子们不传授些正经的书面课文,尽教他一个人自习,他索性搬弄着笔墨纸砚,消磨起时光来。 待到了下学,老嬷嬷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小公子!您快来瞧瞧,这是宝河村来的书信!” 而她的小公子听闻宝河村这三个字,眼睛都亮了起来:“小娘给我来信了?” 老嬷嬷不敢笃定,这是宝河村沈小娘送来的,这是将那一封未拆开的书信递过去:“小公子,这奴婢也说不好,要看过才知!” “好,那我就先瞧瞧!” 小公子抿着嘴,他飞快的把书信接过来,撕开外面的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书信,而只消一眼,他就瞧出了这是陆云归的笔迹。 陆从雨眉宇间的阴郁顿时一扫而空。 他弯着嘴角,看来自己的主意起了作用。 远在千里之外,宝河村的小娘与兄长,果然收到了书信。 “小公子这信上写的什么?奴婢多嘴问一句!” 老嬷嬷瞧见了小公子情绪很好,她也很为她的小主子开心。 而将纸上的文字阅过一遍后,陆从雨的小脸沉了沉:“咱们得帮我小娘!” 这信上说了,宋妈妈不是一家省油的灯,如今陆将军,也就是他的父亲已经被害得被抓了起来。 老嬷嬷不识字,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听得陆从雨这般说道,她皱了眉毛:“沈小娘远在千里之外的宝河村,咱们在将军府里,怎么帮她呀!” 陆从雨对着老嬷嬷一挥信纸:“你过来,我跟你说!”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老嬷嬷听着连连点头:“我这就去照办!” 陆从雨嗯了一声,小人眉宇间的阴郁神色总算清了大半:“你去办半吧!” 而老嬷嬷也照着自家小主子的吩咐,打算去办这事。 可老嬷嬷一出门就碰上了大娘子身边的心腹女使! 宋大娘子虽说在丘大人面前,对女使是“又打又骂”的,甚至,还依了丘大人把女使舌头割掉的言论。 “你这是要去哪?” 女使叫住了老嬷嬷。 第169章 宋妈妈失宠(下) 人分三六九等,木分紫檀黄梨。 尤其在这京城,将军府更是秩序森然。 做主子的是一等,做奴才的也自然有高低贵贱。 作为宋大娘子身边的心腹女使,自然是一等一的。 而老嬷嬷这样年纪又大,伺候的也是傀儡一般的主子的奴婢,也就只比那些做粗活的婆子们高上一等。 女使把老嬷嬷叫住:“等等,你要去哪?” 老嬷嬷在女使面前堪称是低眉顺眼:“姑娘,我…我去给小公子,上膳房,弄些吃食。” 女使听后,点点头,随即又道:“你尽心尽力伺候主子,那自然是极好的。可是,你你得记住你明面上的主子是小公子,将军府当家作主的则是我们大娘子!” 老嬷嬷把脑袋垂得更低了,越发的乖顺:“姑娘说的自然是。” 人在屋檐下都得低头,别提她这样给主子们,为奴为婢的人。 更何况,来训话的是宋大娘子的心腹。 老嬷嬷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们主仆之间是很有一点小动作,让女使察觉了,宋大娘子又岂会放过小公子,以及满院的奴婢小厮。 “我问你,最近小公子是不是偷偷摸摸的见了外面的人?” 女使瞥她一眼,语气淡淡的。 老嬷嬷心头一惊,这宋大娘子身边的人是如何得知的? 小公子也的的确确的联络了外人——往宝河村一共去了两次信,信都是她去送,而这一条路子,是小公子自己通过外人找到的。 想了想,老嬷嬷脸上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词:“外人?多半是小公子,瞧不上府里的供应,找外头置办了屋里的东西。” 其实,女使只是觉得这小公子不安分,怕再像以往那样,偷偷摸摸的往将军府外跑,要敲打敲打而已。 并要没有大张旗鼓的惩戒院里的人,以及小公子的想法。 她听老嬷嬷是这样的说法,皱了皱眉,道:“总之,你们院里的人要把小公子看好,若像从前那样再出事,那你们也不用在将军府里当差了,通通滚回家里去种田罢!” 女使说罢,转身就要走——大娘子院里事太多,总不能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禀上去,麻烦大娘子,而作为心腹,她离不得太久。 而老嬷嬷松了一口气。 等女使走远后,她赶紧绕路去了将军府的膳房后院。 刚刚老嬷嬷说的话半真半假,但她的的确确是要去膳房。 如今的姜婆子,远远的跑了一趟宝河村,将小公子抢回来,可算在大娘子面前立了头等工,有头有脸不说,还风风光光的,统领了一众粗使婆子! “哎哎哎,你把葱给我摘干净!” “那个母鸡要杀好!” “那个羊肉,不能这么切!” 姜婆子威风凛凛的指挥着一众粗使的下人婆子。 老嬷嬷笑模像样的凑了上去:“麻烦妈妈弄一两样易克化好的小食,我家小主子进来肠胃有些不舒服!” 姜婆子很会看碟下菜,她并不将老嬷嬷放在眼里——“你等会儿,咱们大娘子每到这个时候,可是要吃些晌午的。膳房的灶眼,都要给宋大娘子留着!小公子吗?等会儿等会儿!” 如今的将军府,是宋大娘子当家作主,满府的下人,自然而然要围着她一个人转。 小公子嘛,今时不同往日,陆将军倒了台,他当然要往后靠一靠。 老嬷嬷的目的并不是在于这几样小菜:“那我就等等。” 随即,她又恭维起对方来:“姜妈妈如今为了大功,那是大娘子身边的红人,满府上下谁不对你恭恭敬敬的!” 这一套,对于穷人乍富的姜婆子来说是很受用。 她哼了一声:“毕竟我也算是大娘子的心腹了,自然那些人,也得对我另眼相看!从前瞧不起我的,如今都要巴结我了!” 老嬷嬷两只手揣进了袖子里,她凑了过去,小声说道:“我这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姜妈妈听了,没准能再往上升一升呢!” 此话一出,姜婆子立刻对往上升一升这几个字,来了兴趣。 将军府实在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为奴为婢也分个三六九等。 姜婆子虽说立了大功,统领了一众粗使婆子。 可到底不算是宋大娘子身边一等一的心腹能人。 顶多就算个,立了头功的妈妈,在宋大娘子面前排得上号而已。 虽说不用再干原来粗使的活计,可头上还是有人压着她,比如家里的女管事,大娘子身边的女使,还有各方各院的头头。 “老嬷嬷,你要说就说嘛!我爬得高高的,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要是这儿人多,那咱们就进屋去说!我在让底下人送一壶好茶几碟糕点来,边吃边聊!” 姜婆子穷人乍富,还想更富,对老嬷嬷的态度立刻友善了许多。 老嬷嬷也不推脱,跟着姜婆子就进了膳房,一间空出来的小茶水屋里。 上好的茶水送来,江南白案师傅做的糕点送。 姜婆子又是递水又是递糕点的,可谓是十分殷勤。 老嬷嬷也终于开了口:“你也知道我家小公子的生母是沈小娘!这母子连心,你惦记着我,我惦记着你,哪怕隔着千里万里的,也想法子联络上了!” 姜婆子不解,两条眉毛成了个八字:“这和我有甚么关系?况且这沈小娘都被撵到宝河村去了,大娘子也不乐意见着小公子与沈小娘有瓜葛!还是早些断了联系的好!” 小公子回了将军府后,偷摸着跑了好几次。 每回都被料事如神的大娘子给抓着。 大娘子屡屡生气,是一心想让小公子断了念想,乖乖的留在将军府。 哪里会,同意让小公子再和沈小娘联系! 她可不想平白无故的惹事。 老嬷嬷啧了一声:“你倒是听我细讲呀。” 姜婆子还是惦记着如何往上爬,于是耐了性子问道:“那你说你说!” 老嬷嬷便道:“与宝河村有了联系!自然也知道身处宝河村的宋妈妈做了甚么!嗬,大娘子是交代她守株待兔,好好的盯着沈小娘,可是这家伙,把大娘子的话抛之脑后……” 第170章 打草惊蛇 可是这家伙,把大娘子的话抛之脑后…… 姜婆子一下就被勾住了。 穷人乍富,自然而然,是想再富一点。 “嬷嬷,您快接着往下说呀!这宋妈妈如何不听大娘子的吩咐了?” 姜婆子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老嬷嬷。 老嬷嬷一笑:“咱们都知道,宋大娘子把宋妈妈派到了宝河村,可是宋妈妈呀,她事情做的可太不对了!” 宝河村的沈小娘寄信而来。 自己的小主子,将种种事情都告诉了她。 陆将军如今是被宋妈妈害的下了狱,想要救他出来,那只能让宋妈妈给从哪来的,回哪去了! “您快说说,咱们的大娘子可容不下蠢材!您要的是跟我了,我再向大娘子禀告,得了好处,一准有您的一半!” 远在宝河村的宋妈妈,她的错处,满将军府的人,可谁也抓不着! 姜婆子生怕老嬷嬷不肯和她说下去,立刻拍着胸脯,许诺下种种好处,只求对方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将宋妈妈的错处,通通的倒出来。 她也好借此再到大娘子面前,邀一邀功。 而老嬷嬷来找姜婆子,就是为了,找到一个能在大娘子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对方入了套,她自然而然要把戏演全。 老嬷嬷皱了眉毛,撅着嘴,一副谨慎的模样:“那姜妈妈,您可不能和外人说,我们家小公子和远在清河县田庄的沈小娘,还有些联系!” 姜婆子如同小鸡捣米一样,连连点头:“你帮了我,那就是我的恩人,我总不至于回过头来咬小公子一口吧!” 接下来,老嬷嬷轻咳了一声,道:“宋妈妈是明是田庄的管事,其实呀,是帮着大娘子盯着沈小娘的眼线,可蠢人办蠢事,大娘子让她守株待兔,她来了个打草惊蛇,好容易守来个疑似陆将军手下的人,她去报官,把人直接送进了大牢里!”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姜婆子不过是个,立了功才升成管事的婆子,脑子有限,听得也不是很明白。 但她唯独听懂了,一句大娘子让宋妈妈往东,宋妈妈却往西,来了个阳奉阴违! 做下人的,最重要的就是,乖乖听主子的吩咐去办事。 宋妈妈这样做,简直就是,在浪的边缘来回蹦迪。 老嬷嬷又在旁边补了一句:“咱们大娘子最忌讳的就是下人们自作聪明,阳奉阴违那就是罪加一等啊!” 而姜婆子的两只眼睛亮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又要立功了。 并且义正言辞的说道:“我受了大娘子的恩惠,才能有这番的光景,这宋妈妈也太小人得志了!而宝河村又远在千里之外,大娘子岂不是要被那宋妈妈给欺瞒了!” 老嬷嬷点点头,开始顺水推舟:“姜妈妈,咱们将军府看人下菜的人海了去了!你是可靠的人,我才与你讲这些,你又是大娘子的眼前的红人,应当将这些消息禀报给大娘子才是!” 姜婆子原本就有这个意思。 老嬷嬷再这么一恭维,在推波助澜的来上一通。 姜婆子立刻就站了起来,她巴不得在大娘子面前好好的,再出一次风头。 她都憋不住明儿再去禀报,打算眼下就去——“那您就留在此处喝些茶水,吃些糕点,我去去就回!” 老嬷嬷笑微微的一点头,而姜婆子,却是立刻奔去了大娘子的院里! “大娘子,大娘子,我有事要禀告!!” 姜婆子急吼吼地冲进了院子里。 宋大娘子也是有些习惯,每日午时必在卧房当中小歇片刻,此时,正外在清梦之中。 在院里当值的女使,皱着眉头,立刻把她拦了下来,并且小声训斥道:“嚷甚么嚷,你是昏头了?在府中当职这么多年,还不懂规矩!” 对方是大娘子的心腹。 放在将军府也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主儿。 姜婆子不过是个立了功,刚刚升上来的膳房管事,在那堆干粗活里的婆子们她算是头头,可在大娘子这儿不过是个有名有姓的婆子罢了。 她连忙赔罪起来:“我该罚该罚!不过姑娘,我这也是有要事要禀报,一时之间才忘了规矩的!” 女使瞥她一眼,淡道:“你能有甚么事?大娘子如今还在小歇,你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她想姜婆子乍乍呼呼的跑过来,多半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个管厨房的婆子,能有甚么大事? 况且,大娘子虽日理万机,就算有事,也要分个轻重缓急。 姜婆子诶了一声,道:“我和宋妈妈有些交情,姑娘您也是知道的,这宋妈妈在宝河村,她太不像话了……” 女使是宋大娘子的心腹,又是从娘家带来的至亲。 可以这么说,将军府的大事小事,都得先经过女使的手,才会往上禀报给大娘子做主。 女使一听,不由的皱了眉头,怎么又是宋妈妈? 因为她传来的消息有误,害大娘子颇为难看,甚至为此得罪了尚书的得意门生,丘大人。 宋妈妈,净办蠢事,怕是不能用了。 “你且说说,她如何不像话!” 女使觉得,从姜婆子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准——这两人是一块去宝河村里办事的婆子,以前在府中也颇有交情。 而姜婆子,办事麻利,早早的就把小公子抢回了将军府。 哪像那个宋妈妈,拖拖拉拉的,甚么事也办不成。 姜婆子想了想,把老嬷嬷的话原模原样的搬了出来:“她啊,阳奉阴违,咱们大娘子分明是叫她去守株待兔,好好的盯梢,她却去报了官,把人敲锣打鼓的送进了县衙里!” “人?什么人!” 女使觉出了不妙。 莫不是宋妈妈把事情办糟了。 姜婆子凑了过去,小声说道:“就是那个,陆将军的手下!” 女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好容易才找出一个,陆将军的手下,她居然蠢到把人送进县衙里!还真是把大娘子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姑娘啊,这可算是打草惊蛇了吧!” 姜婆子又凑了过去,小声地补充道:“这得逮小就跟逮兔子似的,陆将军一见自己的手下,都给抓了起来,他哪还敢再现身啊!” 为了这点小事,打搅大娘子清梦,那可不行。 第171章 探监(上) 女使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大娘子的心病,就是下落不明的陆将军。 而屡屡失算,次次失手,更让大娘子寝食难安。 好容易,宝河村的眼线,寻到了一个陆将军的手下。宋妈妈倒好,直接把人大张旗鼓的弄进县衙去了。 “大娘子的苦心算是白费了!” 女使总算明白为什么宋妈妈传来将军府的消息,说那陆将军会藏匿在邱大人的府上了。 分明就是宋妈妈屈打成招,把错误的消息送了过来! 她并不是未卜先知,而是拿捏住了宋妈妈的心思——对方想早日回到将军府,自然而然就立功心切。 把人抓住去,严刑拷打一番,再问出陆将军的下落,凭宋妈妈的头脑,也只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了。 “大娘子的吩咐是一回事,宋妈妈做的却是另一回事,这耽误了主子的事!咱们做奴婢的可担待不起啊!” 姜婆子摆出一副忧虑的模样,仿佛是当真为宋大娘子而难过。 她知道这些也不奇怪,立了功,在大娘子面前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为了方便办事,一些边边角角的事情也会让她知道。 “行,我晓得了,你在外面等着,我这就去禀报大娘子!” 女使自然很清楚事态的紧急——好容易有一个苗头,便让宋妈妈打草惊蛇了!大娘子的一番苦心全都白费了。 倘若继续放任下去,宋妈妈迟早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而姜婆子则有些得意,大娘子是将军府的衣食父母。 这下子,宋妈妈可算是难有出头之日了,恐怕这辈子也别想回将军府,当真要在那穷乡僻壤宝河村养老了! 说来也巧,女使刚刚进屋,宋大娘子便也从睡梦中醒来。 她从软榻上起了身,在院中伺候久了的小奴,立刻给大娘子披上了一件锦缎的披风,另外有奴婢端来了洗脸水,洗漱之物。 女使走到大娘子跟前,道:“咱们院里的姜婆子刚刚来报,说是宋妈妈在宝河村不安分!大娘子之前让她盯梢着的人,教她送进县衙当中严刑逼供了!” 宋大娘子脸色渐渐冷起来。 她头发披散着,思路却很清晰:“想来此陆将军藏匿于丘大人府上的消息,也是如此得出的,咱们不知不觉就让人用了计。” 自己派出去的人,却对自己阳奉阴违,还被别人耍的团团转! 手窜成了拳,红指甲陷进了肉里。 “那宋妈妈,如何处置?” 女使在边上低着头:“依奴婢来看,还是早早的发落人,换个机灵的去宝河村。” 宋大娘子又想起了丘大人甩的冷脸,与刁难。 她此时几乎是咬牙切齿了:“已经打草惊蛇了,就算再派去百十个眼线,安置在宝河村也没甚么用!可宋妈妈,我绝不能轻饶了她,先把人给我叫回来!” 若不是宋妈妈,蠢人办的蠢事,又怎会丢了她宋大娘子的脸面! 女使倒是很认同主子的做法:“是!我这就去办!” 宋妈妈必须得召回来,她已经是一只废棋了。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河村。 沈白桥打算去清河县城探监——一封信,拜托驿站原路返回,也不知道,将军府的阿雨是否收到了。 反正宋妈妈,如今还全须全尾的在她眼前耀武扬威。 “沈小娘你屡次冒犯我,又和那陆将军的手下有所勾结,大娘所必然不会放过你!你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宋妈妈很得意,几乎要摇尾巴了。 她想这次立了如此大的功——陆将军的下落已经,通过假货赵猎户,一番严刑拷打弄得出来。 大娘子去丘家搜查一番,必然能找到藏匿于此的陆大将军。 而自己嘛,帮宋大娘子解决了心头大患,自然是奇功一件,等她回了将军府,那立了点小功的姜婆子,又算得了什么,没准,还要来巴结她呢! “好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我不晓得!但宋妈妈,我要出门了,你要是再不跨出去,我就把你锁在屋里!” 沈白桥面无表情,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她很有一点子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倘若那封信送去将军府,起了作用,自然能迎刃而解。 倘若半路上出了差错,送不到将军府,或是她的谋划不足以成事。 凭借着宋妈妈的一桩大功劳,宋大娘子挥挥手就把她收拾了。 所以她对宋妈妈,并不客气——沈白桥有自己的骨气,也有自己的傲气。 若让她去对着宋妈妈,卑躬屈膝的求饶,沈白桥绝做不出来。 “你个沈小娘,还死不悔改!非得见了棺材才落泪是吧!” 宋妈妈气急败坏起来,说归说,她还是麻溜的踏出了屋子。 这沈小娘是破罐子破摔了,根本不怕得罪她,若是被锁在这小破屋子里,人家扭头走人。 那她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而心事重重的沈白桥,压根不搭理宋妈妈。 陆云归在她出门前,也已经托付给了李氏。 她挎着小提篮上了路,喃喃道:“也不知道陆沉舟如今怎样了!” 至于自己的下场,沈白桥也是很忧愁,倘若计划不能行通…… 陆沉舟如今失势,人还在县衙里。 而自己的卖身契,还在人家手上呢! 执掌将军府的宋大娘子,现在对于身为身为田庄庄头的沈白桥来说,就是一尊难以战胜的大反派。 沈白桥就是没有练够级的新手,经验装备都没有,怎么打boss? 坐着牛车,沈白桥一路到了清河县城。 她先是进了趟空间,取了十颗银瓜子,两粒金豆子,装在身上傍身。 如今沈白桥勉勉强强的算是有一点钱,上次白府给的那四十辆银子的定钱,远的将军府还念着他的小儿子也送来了一荷包的银瓜子,还有陆沉舟留下的那些金豆子。 衙门这种地方有理无钱莫进来,沈白桥若是空着两只手,恐怕连陆沉舟的面都见不着。 衙门口站着两个睡眼惺忪的衙役。 沈白桥定睛一看,还遇上了熟人——上回去宝河村将陆沉舟带走的就是他们! 第172章 探监(下) 见到这二位,沈白桥不得不感叹清河县城,如此之小。而两位衙役,记性也不差,眼神也很好,一个照面就认出了沈白桥。 衙役甲,附在伙伴的耳边说道:“大哥!你瞧,这不是那时在宝河村的那个女子吗?” 衙役乙认同的一点头:“我记得她!那女子似乎和后衙里的贵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两个人想起了当初沈白桥,阻拦他们的情景。 虽不知这小娘子,和里头的那位贵人是如何的关系? 可爱屋及乌,或许说成是投鼠忌器,之余,他俩态度就放的很软和——“这位娘子是来找哪位儿的?” 沈白桥不知道陆沉舟进了县衙之后的后续。 她眨眨眼,有些意外:“不知两位官爷,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在宝河村带走了人。我……就是来找他的。” 这两位是穿官衣吃官饭的,对乡下的庄户人家,从来说不上客气,可如今,沈白桥她找上门来,竟然还有个好脸色。 “敢问这位娘子,你是他甚么人?” 衙役甲冲身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让他赶紧去后衙禀报那位贵人——这小娘子找上门来,他并不敢擅自做主,放人进去。 而衙役乙会意,点点头,先行一步进了后衙去禀报。 问自己和陆沉舟是什么关系……沈白桥张了张嘴,没答上来。 从前的身份上来讲,她是将军府的沈小娘,他是将军府,凶名赫赫的陆大将军! 从如今的身份上来说,她是宝河村的沈庄头,对方是云阳山的赵猎户,还是个冒名顶替的。 思来想去,那就从血缘上来论好了,沈白桥张了嘴:“他是我孩子的爹!” 衙役甲心下大惊,这居然是贵人的老婆。 他丝毫没有怀疑对方的身份——对方眉清目秀,青春正好的,小门小户哪出得起,这样美貌的女眷! 而这位夫人上门……乖乖,别是来找麻烦的吧! 他还上有老下有小的要靠着一个月一钱银子的俸禄养活咧! 而沈白桥这时上前了一步,她往衙役的手心里塞了两颗银瓜子,笑模笑样的道:“规矩我都懂!这点小东西就当做孝敬了。您老就让我见他一面,说说话就成!” 衙役甲见了银瓜子,几乎是诚惶诚恐了:“这这这……哎呀,你跟我来就是了!我带你进去!” 他不敢怠慢,赶紧让沈白桥,进了衙门,打算带对方去见贵人。 沈白桥蒙在鼓里,还以为是自己的考敬起的作用。 而他的兄弟,此时也见到了陆沉舟,禀报了一个小娘子来找他的事——“就是那日在云阳山上,脸蛋粉白粉白的那个小娘子,他在县衙门口,说是要来找您!” 陆沉舟一听,原本端着盖碗茶的手,抖了一下,茶碗连同茶水一同的打泼在地——家里的小娘们儿,来探望他了! “这人是放进来,还是不放进来?” 衙役乙心疼的皱了眉毛,这可是县太爷千方百计搜罗来的好茶具,随即他的眉毛就舒展开了。 反正又不是自家的东西,碎就碎了呗,他肉疼个什么劲。 陆沉舟很罕见的在人前喜怒于形,他两只眼睛里都带了笑意:“放放放,当然要带进来!” 随即,陆沉舟又拉住了衙役:“等等不能在这见她!” 陆沉舟有他的后手,以至于宋妈妈掀不出甚么风浪了。 可那小娘们儿,必然是在田庄里日日夜夜的担忧着他。 做人不能太没有良心,自己好吃好喝的在后衙里住着,不能让小娘们儿,白跑一趟。 陆沉舟吩咐起那衙役:“你先去弄些好吃好喝的来!若是没有,弄些新鲜的果子点心来也行。” 对方连连点头,而沈白桥此时已经进到了后衙。 她远远的,就瞧见了陆沉舟。 几日不见,对方明显的清减了几分,腰带都是松垮垮的系在腰上。 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寻常的青布衣衫,布料虽然寻常,可剪裁十分贴身,显出了他端端正正的肩膀。 “陆大人!” 沈白桥脸上明显的有了笑模样。 陆沉舟见了这小娘们儿也是十分欣慰,不过,他这么多年在外人面前,做样子做出习惯了,下意识的将脸色板正。 “你怎么来了?清河县城隔宝河村并不算近!” 陆沉舟赶紧走上前去迎接沈白桥。 “你赶紧趁热吃!” 沈白桥冲他展示了自己的小提篮,里面装着沈白桥提前蒸好的一大碗香软可口的蛋羹——一直放在空间中温着,到了县衙门口才拿出来,此时还带着点热气。 而蒸蛋羹的鸡蛋,则是从陆云归的嘴里抠出来。 陆沉舟捧着那一大碗黄澄澄,点了香油,香软可口的蛋羹,还没开口。 “你是锦衣玉食的出身,在县衙里呆着,没好吃没好喝的,我都替你委屈!” 沈白桥就从小提篮当中取出了包裹好的衣物,递过去堵住了他的嘴:“衣服我浆洗过了的,你留着换洗!” 沈白桥一样一样的往小提篮里取东西。 有自己熬的糖粉,炒的茶叶,还有煮熟的鸡蛋,以及做熟的土豆,与白面与苞米面两掺的饼子。 “其实你不必操这份心的……” 陆沉舟看着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有些哭笑不得,他在县衙的日子,并不算是难过。 沈白桥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看向了他,神色十分认真:“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没法子救你出来,只好送些东西来给你应急。” 陆沉舟心中一暖,他狠狠的把头一点:“嗯,我晓得了!” 家里的小娘们儿,她果然说话算话,当真是在想方设法的在救自己。 哪怕如今没有眉目,也依然惦记着他,从宝河村一路奔波的,来送吃送喝的,是生怕他在县衙里受委屈。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至于我的谋划,行不行得通,那我可不敢保证。” 沈白桥忽然生出了许多愧疚。 不是她有私心,想让陆沉舟留在宝河村,而不是很强硬的让他去到别的地方躲藏,也不会有今天这么一回事。 第173章 宋妈妈下场(上) 陆沉舟笑了笑,其实家里的小娘们,也不用想方设法的来救他,因为他在县衙的日子,并不算糟糕。 有白秋水出面,县太爷视他为座上宾,每日的吃喝用度都是上好的。 不过,他还不能跟着小娘们儿回去。 陆沉舟很认真说道:“我在县衙里,处境并不算坏,你不用担心我!且先回去的罢,等避过了风头,我也就能回来了!” 可从沈白桥的角度来看,陆沉舟这番话,像是在向她求救,他想回去了。 沈白桥眼中流露出一股执拗:“陆大人,我不会把你扔在县衙不管,等我去探探口风,不管花多少银子,我也要把你接出来!” 看来小娘们儿是误会了!以为他在县衙里尽是吃苦受罪了。 陆沉舟刚想解释,而沈白桥却扭头,原路返回,去了县衙门口。 她找到了刚才带她进来的衙役,施施然的一行礼,套起了近乎:“那个官爷,我孩子的爹,他莫名顶替固然不对,可其实也不算是大事…什么时候,人才能放出来啊?” 说着,沈白桥又往对方的手中塞了一颗银瓜子。 衙役甲感觉到今天是走财运了,这些银瓜子可值不少钱!拿到外面去,少说也值个好几两银子。 可这位夫人问的话,却让他没办法回答! 啥时候人才能放出来?这县衙的龙头老大,县太爷他老人家都对这位贵人顶礼膜拜的。 他若想走,那不是说一声,再一抬腿的事吗? 他们这些芝麻粒大的小衙役,可管不到大贵人的头上。 并且这位夫人,细声细语的,对他们似乎是客气过了头。 衙役把两只手一摊:“夫人啊,这人放出来简单!我们可管不着啊!” 沈白桥却无可奈何的一叹气,衙役把话说的模棱两可,她拿捏不准,就下意识的往坏了处想。 她以为陆沉舟得有一阵子,才能出来了。 沈白桥也只能先回去,后面再想办法:“那我改日再来吧!”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衙役隐隐觉得,自己像是说错了话,可贵人贵不可言,贵人的老婆,也不是任由他呼来唤去的,索性把嘴闭上了。 而沈白桥坐着牛车,一路回了宝河村。 形势比人强,宋妈妈放在将军府,不过是个粗使的婆子,在宝河村的庄户人家眼里,那就是城里来的贵人了。 好容易,宋妈妈在宝河村留到了晚上,最近安分守己了许多的沈红棉,以及多日没有作妖的刘氏,娘俩一块将宋妈妈拉到了自个屋中吃饭。 沈红棉笑得格外灿烂:“不过是点粗茶淡饭,妈妈可别客气!” 刘氏也在附合:“咱们庄户人家没什么好东西,可一顿饭还是有的!妈妈就别推脱了!” 娘俩是想好好的巴结一通宋妈妈这个贵人——连作为庄头的沈白桥都要被她这个“管事”辖制着,她们当然要上赶着讨好对方。 “那可就麻烦你们了!” 而宋妈妈带着留在宝河村邀功的想法,也倒没有拒绝——她的书信送到了宋大娘子手上,将军府也有了回音。 而人在千里之外的宋大娘子,已经派了亲信,不日就到宝河村。 宋妈妈当然不敢再像以常那样,日头一西,就拍拍屁股走人,回玉泉镇的客栈,半刻钟也不肯多呆在宝河村。 若是让将军府的人瞧见她玩忽职守,那不是等着把小辫子给别人抓么? 可留在宝河村,一没客栈二没饭庄,那就只能就近选择了。 “等明日我好好的弄些酒肉,也让你们庄户人家尝尝鲜!” 宋妈妈一面说着客套话,一面进了田庄。 沈秀才一家三口能有什么招待宋妈妈? 他们如今的口粮,还是沈白桥按日子,送来的。 大米白面,想都别想,土豆红薯苞米面倒有的是。 沈白桥没有苛待他们,毕竟在田里干农活的沈红棉与刘氏,是实打实的出了力气,她也倒不是特意要优待沈秀才一家。 作为庄头的沈白桥,也不会见得亏待她手下的那些佃农长工啊! “快坐快坐!” 沈红棉端上来一小箩筐刚刚蒸熟的窝头,苞米面,但面磨的很糙,蒸出来的窝头也表面凹凸不平的,并不光滑。 汤是野菜汤,清汤寡水——如今开春,地里的野菜都冒了头,只要肯下功夫去寻,不愁没菜吃。 菜难得的见了点荤腥——一碗带着油水的炖猪肉。 这就是好饭好菜了。 沈红棉的丈夫,刘氏的女婿归家,并且还去镇上的私塾里做了教书先生,接长不短的,也能往家里拿个三瓜两枣。 沈秀才自视甚高,对于母女俩忙前忙后的巴结宋妈妈,那是相当不屑,小声说道:“奴颜媚骨,真丢我家先人的脸!” 而宋妈妈听见了,只当做没听见,她从来不打没水的仗,和一个乡下穷酸老秀才计较,她可犯不着。 沈白桥回来时,他们一家三口,连带着一个宋妈妈吃的正欢,当然,宋妈妈可瞧不上这样的粗茶淡饭,筷子都没戳几下。 “啧,这家子怎么和宋妈妈勾结上了?” 沈白桥瞥了一眼,随即就扭头进了自个儿的屋。 可她人还没做坐稳,就有一行人来到了宝河村。 三两个汉子,并一个婆子,在村里打听了一通,找到了田庄。 那婆子年纪不小,足四十出头,穿着打扮则很讲究,头上的发髻抹的溜光,配了银簪,带了银丁香,身上的衣服也是厚实的好料子。 看打扮,她并不像是周边的庄户人家,反倒像是城里来的,并且与宋妈妈穿着,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沈小娘可在?” 婆子在院子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 沈白桥听见动静,心说这是谁,又见对方指名点姓的找自己,只好出去应付。 而与沈秀才一家三口并桌吃饭得宋妈妈,她也探出了脑袋,可一眼过去,宋妈妈就把筷子撂下了。 “妈妈怎么不吃了?” 沈红棉奇怪的问道。 宋妈妈都顾不上搭理他,扭头就往外去。 将军府来人了,并且为首的还是她的老相识,以往与她一同来宝河村,做了伴的姜婆子! 第174章 宋妈妈下场(中) 将军府说来人就来人,可将军府和宝河村路迢迢,水迢迢的,隔着十万八千里,这样的速度,几乎可以说是神速了,并且来的人,还是她的旧相识。 宋妈妈急忙迎了出去,笑模笑样的叫了一声:“姜婆子!” 没错,宋大娘子派来的人,正是她昔日好友姜婆子! “宋妈妈!” 姜婆子行了一礼,脸色淡淡的。 这穷乡僻壤,她也不乐意来。 可在宋大娘子跟前打小报告的是她,去过一趟宝河村的人还是她,于是乎,姜婆子又被派到了宝河村。 至于会如此神速,那是因为宋大娘子,早在宋妈妈的第三封信发来前,便派她来了宝河村。 人少走的快,当然比当初带小公子进京要快。 “哟,咱俩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宋妈妈瞧出了姜婆子的疏离,不过想想也是,人家带着小公子回了将军府,在大娘子面前可算是立了一功,比原来那是爬得高的高了。 宋妈妈哪怕是宋大娘子,从娘家里带过将军府来过的亲随,可如今不免矮着姜婆子一头。 形势比人强,宋妈妈不得不把姿态放低一些:“这会儿在宝河村见着了,等咱们回将军府了,好好的喝一壶去!” 姜婆子笑而不语——恐怕到时候,你宋妈妈没有那个喝酒的清闲了。 沈白桥在一边看的云里雾里。 看样子这来人,是将军府的,并且还是宋大娘子派遣而来,可是这一行人,到底是来宝河村干嘛的? 难不成真如宋妈妈所说的那样,这宋大娘子要来处置她了? 想到这,沈白桥立刻警惕起来,她问姜婆子:“这位妈妈,老远的从京城来一趟,不知大娘子有何吩咐?” 可姜婆子还没说话,宋妈妈却跳了出来。 “沈小娘!如今你的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你屡次冲撞于我,又与陆将军的手下有所勾结,还帮他打掩护,欺瞒于我,桩桩件件,大娘子哪里会轻饶了你!” 宋妈妈很得意的看着沈白桥,尾巴几乎都要摇起来了。 她想自己的那一封信,把沈白桥的所作所为通通禀告了主子。 宋大娘子能放任一个沈小娘在宝河村自生自灭,却不会放过,与将军府一脉有所勾结的人,必然不会轻饶了她。 “而我!在这宝河村可是立下了大大的功劳!哪能从那个假货嘴里套出线索,继而找到陆将军的下落,等回了将军府,那我可就算是立了头等功的人了!一等的红封,大娘子的赏赐,通通的不会少!” 宋妈妈在这里款款而谈,并且认定了姜婆子绝对是站在她这边的人! 要不然大娘子,派姜婆子到宝河村做甚! 而她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别提查出异样了。 沈红棉和刘氏,两人趴在门口,不出声的观望,她们俩也很高兴——从一开始巴结宋妈妈的策略显然是对的。 这宋妈妈要是升了天,他们一家三口对她也算是有一饭之恩,那宋妈妈不得提携提携他们?再不济赏点金子银子啥的,也不错! 而姜婆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沈白桥面容冰冷冷的,她看向了姜婆子:“大娘子,究竟有何吩咐?” 宋妈妈把话抢过去:“当然是处置你沈小娘,顺带着把我接回将军府!” 一边说,宋妈妈一边把脸扭向了姜婆子,笑呵呵的道:“是这样吧!现在不早了,咱们将事情办完走吧!” 姜婆子突然冷笑了一下,她这才说出了大娘子派她来宝河村的真正用意——“宋妈妈你办事不利!大娘子特地让我将你召回府中处置!” 此话一出,不止宋妈妈,就连沈白桥,还有看戏的沈秀才一家三口都诧异了! 宋妈妈怎么就办事不利了? 她可是处处辖制了沈白桥,还把那假货赵猎户送进了衙门里! 宋妈妈懵了,她面向了姜婆子,手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放:“我说姜婆子,你没传错话吧!我我怎么就办事不利了?” 她结巴了一下。 姜婆子却是毫不客气的指责起宋妈妈:“大娘子是如何吩咐你的?” 宋妈妈皱着眉毛:“大娘子让我来宝河村做她的眼线,我我也顺顺利利的把陆将军给揪出来了呀!” 她说这话时有一点委屈。 若不是因为大娘子,把自己派来宝河村,宋妈妈如今可还在将军府里咧,哪会在这穷乡僻壤里吃苦受罪! 姜婆子却是冷笑起来:“你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错!那就我跟你细说吧,也不枉咱们两个好一场!” 来的时候,女使已经把话说透了。 宋妈妈,蠢人办蠢事,大娘子不想再把她留在宝河村了。 她瞥了一眼宋妈妈,冷声说道:“你阳奉阴违,大娘子是让你守株待兔,可你却打草惊蛇!好容易有个线索,却被你弄进了县衙里,这陆将军根本抓不着!” 宋妈妈啊了一声,立刻就质疑起对方:“这不对!我从那人嘴中套出了话,陆将军就在京城将军府丘大人的家中啊,怎么会抓不着!” 对方简直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姜婆子歪了歪脖子,语气不善:“那我问你!那怎么大娘子带着人去丘大人府上,几乎来了个掘地三尺了,连陆将军的影子都没抓到!” 大娘子还在外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若不是女使,及时的出来顶罪,真不知道大娘子要如何下台! 而陆将军却仍然是个下落不明。 倘若宋妈妈能再宝河村,安分守己的来个守株待兔,没准当真能把陆将军给找出来。 宋妈妈满脸的不可置信:“啊?这不会吧,我分明花钱买通了衙役,让他们严刑逼供,从那人嘴里得出来的消息!怎么,会抓不到陆将军!” 姜婆子冷哼了一声,大娘子身边的女使,果然是个厉害角色,一下子就猜准了宋妈妈。 凭她的脑子,果然只能想出这样简单的主意了。 “你如何知道,那是实打实的真消息?不是那人故意说给你听的!” 姜婆子看着宋妈妈的眼神当中有几分可笑。 而这一句话让宋妈妈身子都凉了半截, 第175章 宋妈妈下场(下) 她千辛万苦,费尽心机得来的消息竟然是假的。 而大娘子也实打实的扑了个空,并且,还得罪了大人物。 宋妈妈不敢想下去,这一切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 怪不得,大娘子要千里迢迢的从将军府派人到这宝河村里来处置她了。 “这这我也不知道是假的呀,我也是一心为大娘子办事,我忠心耿耿啊!” 宋妈妈开始发抖,腿都软了,有些站不住。 照将军府的规矩,欺上瞒下的奴才,轻则发落出去,重则打死了,沉到花园里种荷花,绝不会放着不管。 “可大娘子让你办的事,你是一件没做成还阳奉阴违的!你也知道咱们大娘子最忌讳甚么!” 姜婆子抬了抬眼,脸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可心里颇有些幸灾乐祸。 这高门大户里面讲究个论功行赏,也讲究个赏罚分明! 事情办好了一定有赏,事情办糟了…… 而这同人不同命,大家明明一块来的宝河村,她如今在大娘子跟前,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号的管事婆子了。 而宋妈妈原是大娘子从娘家带过来的,照理说要比她高出一截,可宋妈妈,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反倒把大娘子得罪的彻彻底底! 沈红棉则是叹了一口气,人算不如天算,她算是白白的巴结了宋妈妈——本以为宋妈妈是城里来的贵人呢,他们一家子少说能得点好处。 可没料到,刚吃了一顿饭,宋妈妈就因为犯事,给打了下来。 听那意思,宋妈妈这次把事情做得太过,大娘子还不打算轻饶了她! 要不然,能至于派人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赶到宝河村来带人吗! 刘氏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宋妈妈当真是不中用啊,白白浪费了咱们的一顿好饭好菜!也别指望着她升天了,估计呀,她不死也得扒层皮了!” 而宋妈妈几乎有些绝望了:“咱们俩是有过交情的,就不能帮我求情吗!” 在将军府伺候了那么多年的大娘子,宋妈妈很清楚,这大娘子一向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人,她容不下庸才,蠢才! 尤其是如今的大娘子,心中有了心病——一日不把陆将军的下落找出来,她就一日寝食不安。 可偏偏,宋妈妈自作聪明,将宋大娘子守株待兔的话,抛在了脑后,非要自个做主! “大娘子有令,要将军尽快带回将军府处置,你且跟着我们走罢!” 姜婆子心和脸是一样的冷酷,她并不打算给宋妈妈求情。 要知道这将军府里的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如今跟从前可不一样了,何必再跟宋妈妈在揪扯不清。 宋妈妈她又看了一眼沈白桥,还是心有不甘:“那沈小娘呢,大娘子可有说过如何处置!她的罪过可比我的大多了,我只是处置,我一个人,我不服!” 对方提及沈白桥。 姜婆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把大娘子交代下来的另一桩事给忘了! 她看了一眼沈白桥,道:“沈小娘,至于你,大娘子也确实有过吩咐!” “妈妈,且说!” 而沈白桥则是恨得牙根痒痒,这宋妈妈临死都还要拉个垫背的。 然而事情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沈小娘我一路从村子里面进来,也瞧见了,这田庄被你打理的很不错!也倒不需要多派个管事来帮你了,从今以后,这田庄就由你一人做主当家!” 姜婆子脸上微微的有点笑容。 沈白桥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可当真?” 这姜婆子的意思是说,从今往后,没有管事拿着鸡毛当令箭,处处辖制着她了,而她,是名副其实的沈庄头了! 将军府的下人是不敢违背宋大娘子的意思的。 可大娘子弄这么一出,她是什么意思? 好的莫名其妙,还真不如坏的明明白白。 “我千里迢迢的过来,莫不是为了骗你?” 姜婆子笑了一下:“沈小娘,你是咱们将军府出来的人,又是小公子的生母,还有大公子的娘,于公于私,大娘子自然不会亏待你!” 沈白桥扯着嘴角应景的笑笑:“大娘子真是宽厚,我当真是三生有幸了!日后必定尽心尽力的替大娘子办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大娘子难得的发了好心,于情于理,沈白桥当然要表表忠心了! 只可惜呀,姜婆子还有半句话,藏在肚子里,没有说完,沈白桥的忠心表的过分的早了。 “不过来时,大娘子有过吩咐,沈庄头当初走那会儿,白纸黑字的是立下个文书的,如今我过来,顺道让沈庄头把一百两银子的地钱结一结!” 姜婆子笑模笑样的,说起话来也很客气,可是做起事来一点也不讲情面,简直就是一只笑面虎,可比宋妈妈难对付多了。 沈白桥嘴角渐渐的扯不住了,垮了下来。 如今还没到时节,就来要地钱。 并且地钱还不是一笔小数字,足足一百两银子! 沈白桥蹙着眉头:“这……姜妈妈呀,白纸黑字立下的文书,是头三个月就要弄出一百两银子,可还不到时候呢。” 姜婆子笑呵呵的把沈白桥的话推了回去:“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论时间也差不多了。况且咱们的人远在京城,过来一趟也就不容易,好容易我来办事,就把地钱收一收,沈庄头,这不算过分吧!” 不算过分! 可是沈白桥一时半会儿的,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 之前白府给的定钱,只有四两银子。 陆沉舟的金豆子,这是不能动的! 那不是碎银子,小铜板,金豆子这样的东西如果从沈白桥的手中交出去,叫人如何不起疑? 当初从将军府出来时,原主娘仨,除了身上穿着的那些装裹,身上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带。 而在这穷乡僻壤宝河村,待了两个月,突然间,就能拿出这么多的金豆子,谁会相信这是沈白桥靠种地种出来的? 哪怕就拿白府的生意来说事,也不足以让人信服。 万一怀疑到陆沉舟身上,那就更加不妙了! 沈白桥开始迅速的盘算,如何将这一笔钱凑齐! 第176章 搞钱 一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 尤其对于,刚刚重生不到两个月的沈白桥来说。 思来想去,盘算了一番,沈白桥发现,这一时半会儿,她还真凑不出来如此多的银子。 她手上只有四十两现银子,金豆子是不能动的,倘若再把阿雨送来的那包银瓜子,化成银子算进去,满打满算的,只能凑个六七十两! 剩下的几十两银子,就得是沈白桥自己想办法了。 “姜妈妈,这地钱,能不能宽容个几天的?” 沈白桥试图让姜婆子通融通融,起码再宽限两天。 今天正好是三十,只要挨到白府的人来取货,手上就能拿到二十两的货款。 余下的,她将手上的茶叶卖出去一部分,也能换回十两。 如此一来,就能凑够一百两银子的地钱,交差了事! 姜婆子瞧出了沈白桥没钱,她笑模笑样的,可嘴上却是不容通融——“这大娘子眼中不容沙子。我们嘛,来得急,走的也快,实在耽误不得路程,沈庄头还是尽快想想法子,需得在今日把地钱交清,也省得你我为难!” 对方处处拿大娘子说事,并不容沈白桥推脱。 可是这一百两银子,着实凑不出来啊。 原本定的期限是三个月,沈白桥本打算趁这段日子,让李老头帮忙牵线搭桥,将手上几百斤的茶叶,卖到商队,如此一来,也就能赚够地钱。 可谁知道,宋妈妈一出事,远在将军府的大娘子立刻派了人! 沈白桥皱着眉毛,眼睛望向姜婆子:“姜妈妈,上百两银子不是小数,当真不能通融一下了吗……” 计划行的通,显然是好事——她的那一封信起了作用。 如若不然,姜婆子为何会嘲讽宋妈妈把守株待兔变成了打草惊蛇? 毕竟远在京城将军府的宋大娘子,可不会知道宋妈妈在这儿阳奉阴违。 可福兮祸所依,半点不由人! 宋妈妈要被带回将军府处置,沈白桥也要缴出那一百两银子的地钱。 “就得在今天!这是没得商量的事。沈小娘,你可别磨蹭了。交了钱,我们也好走人,赶快进屋拿钱吧!” 姜婆子冷笑起来,大有几分见不着钱,今天沈白桥也别想好过的意思。 她又道:“沈庄头呀,我就是个给大娘子办事的底下人,你可别为难我啊!” 姜婆子说着,又指了指面如死灰的宋妈妈:“你瞧瞧她,大娘子往娘家带来的,算得上是心腹了吧!可办事不用心!咱们大娘子,眼里不揉沙子,是说处置就处置了!” 来之前大娘子,就有过吩咐。 倒不是姜婆子故意要为难沈白桥——他们俩之间又没恩没怨的,何苦与对方过不去。 而大娘子的用意嘛…… 哼,远远放到宝河村的沈小娘,竟然还不安分。 宋大娘子有心警告沈白桥。 于是,她派姜婆子顺道也给她一点苦头吃吃。 毕竟将军府财大气粗的,说句大话,扫扫地缝就够庄户人家过一年的了,并不缺那一百两银子。 “你拿不出钱来……当初白纸黑字的写明了,可怪不得我们大娘子!” 姜婆子冷笑了一声,没把话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摆的很明白。 倘若沈小娘拿不出地钱……那可有的是苦头给她吃! 沈白桥该机灵的时候,是特别的机灵。 她一下子就听出了对方,要她好看的意思。 沈白桥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长的道:“姜妈妈,我若是拿不出钱来,你也得一直耗在宝河村啊!” 此话一出,姜妈妈就有些笑不出来了:“沈小娘你什么意思!” 一直耗在宝河村,那下场,不就是和宋妈妈同模同样了吗! 姜婆子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不容易,她很会引以为鉴,立刻皱了眉毛,脸上也不笑了。 眼看着对方着急,沈白桥也继续开了口:“姜妈妈,你仔细想想。大娘子让你来结清地钱,也算是一桩事!可我一日拿不出地钱,纵然有苦头给我吃,可您的事儿,又如何算完结!” 她再伸手一指宋妈妈:“大娘子是你的主子,她交代的事,没办好,那下场……你我都很清楚!” 姜婆子心中也咯噔一声。 是了,当务之急,不该是去为难沈小娘。 而是的让她想方设法的,凑够这一百两银子! 要不然姜婆子就得一直耗在这宝河村,长长久久的回不了京城将军府。 姜婆子一脸的焦虑:“那沈小娘,你说该怎么办?” 宝河村穷乡僻壤,在这呆着,可真是没半点前途可言,她哪能不害怕! 而沈白桥神色认真,一字一句的道:“宽限我两天!” 姜婆子眉毛倒成了八字:“宽限你两天?沈小娘,这够吗!我跟你没仇,也不想难为你,你跟我说句实话,手上有多少两银子?” 宝河村这样的穷乡僻壤,沈小娘带着个小崽子,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凑够一百两银子,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两天的功夫够做什么的? 沈白桥瞥了她一眼:“那宽限个十天八天的,耽误了归京的时日,大娘子能饶了你?治你一个办事不力之罪,就够你喝上一壶的了!” “我……” 姜婆子被堵的没话讲——这个沈小娘,不愧是秀才的女儿,可真够伶牙俐齿的! 可从形式上来讲,自己和沈小娘如今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形势比人强,她为自个的前程着想,对沈白桥就格外的有些耐心。 姜婆子揣着两只手,在边上碎碎念念:“可就短短两天的功夫,你就算施法念咒,也不见得能把这地钱给凑齐啊。” 她左一句右一句的让沈白桥很心烦。 她摆了摆手,示意让对方闭嘴:“我就要你宽限两天的时光,剩下的事你就不要多问了。而这点时间,也不算是耽误,等把地钱缴清了,你也能顺顺当当的回京。” 看着对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姜婆子小声的嘀咕起来:“你以为你谁呀!倘若不是为了我的前程着想,我才懒得多问!” 随即姜婆子又看了眼宋妈妈,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第177章 少东家 宽限了两天时日,剩下的就得沈白桥,自己想办法了。 宋妈妈被姜婆子带来的那两个人,押去了京城。 姜婆子留在宝河村等着拿地钱。 沈白桥先把姜婆子安顿在田庄的空房里,吃喝就跟着那些佃农长工一块,粗茶淡饭管够! 倘若将军府里出来的姜婆子吃不惯,那就自己想办法去。 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可姜婆子算不上她的朋友,至多算是一根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 第二日一早沈白桥,打算带着茶叶去县城里想想办法,好歹先换些现银子在手中。 刚要出门,就听得铜铃声响,一只地包天的黄毛大骆驼,悠哉悠哉的出现在了田庄的院子里。 李老头随后现了身:“沈娘子!我来了!” 从县城一路跋涉到宝河村,足足七八日的跋涉。 他在身上的那件小绸袄子没了,头脸上又是灰尘又是土的,看起来着实劳累。 “哎哟,你来了!这是咋了,都尘满面了!” 沈白桥将手帕递了过去。 她倒是有心拿手帕给李老头擦擦一脑袋的灰尘和土,可非亲非故的,也不太合适。 “别提了,我从省城回来那会儿,遇上了从南省逃过来的流民,一路被裹挟着回来的!” 李老头摇了摇脑袋,抖出了些许灰土。 沈白桥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你去省城做甚么?” 李老头叹了一口气:“沈娘子你忘了啊,我之前打了包票说给你牵桥搭线,去省城自然就是为了这事呀!” 沈白桥哦了一声,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可真劳你费心了,这事办的怎么样了!” 她笑了一笑,很是期待李老头的回复。 如今正是用钱之际,倘若这事办成的话,那一百两银子的地钱,可就算是有着落了。 李老头把脑袋一垂,手往身后一指:“唉,沈娘子!你自己去跟他说罢,不过劳您先给我弄一些吃喝,荤素不忌!我我我……快要饿死了!” 而这时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从骆驼身后绕了出来。 沈白桥吃了一惊,话都说了好几句了,才发现那居然有个人! 那青年个头很高,穿得寻寻常常,甚至有些破破烂烂,一张脸又是灰又是尘土的,连长什么样都没法看清。 而他出来后,就先盯着沈白桥一阵猛看。 于是李老头跳起来,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来了一巴掌:“这就是我们沈娘子,别呆愣着了!” 那青年才如梦似醒,弯腰鞠躬叫了一声沈娘子,随即他抓抓头,弱弱的出声:“我我我……也好饿!” 而此人,正是当初跟着李老头一块出省城的肖飞练! 他们两人行至半道,便被一群流民裹挟住。 骑的马,被杀了吃肉。 带着的干粮被轰抢一空。 身上的好衣裳,连同脚上鞋子,都让人给扒下来了。 要不是那头地包天的大骆驼机灵,恐怕也得下了汤锅。 沈白桥看着这两位“难民”,几乎是哭笑不得了。 不过李老头办事一向有准,不见得是光拿话蒙她。 沈白桥便放弃了去县城的打算,她好笑的一摇头:“走吧,进屋,我给你们烧饭,咱们边吃边说!” 李老头连连点头:“这感情好,走走走,进屋!” 旁边的肖飞练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让咱别太麻烦,我也不挑嘴,来几个饽饽垫吧垫吧,能吃饱了就成。” 沈白桥一点头:“成!” 同时她又格外的多看了一眼那年青人,这面食又称为饽饽,面条叫抻条饽饽,包子、饺子叫馅儿饽饽。 可宝河村的人,可不这么叫。 这个青年,似乎有些不简单啊。 肖飞练和李老头进屋落了?座,沈白桥则寻了个理由就进了空间。 她先用苞米面加水加糖,和成面糊,摊成圆溜溜的饼子。 空间出品必属良品,空间里拿出来的苞米面,比外面的要细腻许多,论粗细,不比白面差。 还有一股玉米的清香,烙出来的饼子,也是又香又甜。 面糊落在锅里,烙成薄薄的一张,出锅后,就撂在了另一张上面,慢慢摞成了一大盘,。 做好主食之后,沈白桥起锅烧油,炒了一碟清脆碧绿的白菜。 白萝卜腌成的咸菜也切成丝,浇了点香油。 沈白桥想了想,这李老头千辛万苦的为她跑了一趟,还被裹挟进了流民当中,光吃素也不行,应当好好的犒劳犒劳对方! 她看了一眼,剩下不到十个的鸡蛋——那之前专门给陆云归买。 沈白桥共买了五十个,一天一个,之前去探监用去了一些,如今剩下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她心一狠,把牙一咬,全拿了出来,搅碎打散,加上葱丝,炒了一大盘。鸡蛋香,葱丝香,黄黄绿绿的特别好看。 沈白桥做好菜后,端着一笸箩大饼,一碟青菜碧绿的炒菜,以及一盘子鸡蛋出来,三样东西,一样一样的的摆在小桌上。 “沈娘子客气了呀……我我就不客气了……” 李老头看见沈白桥端出菜来,口水好悬没流下来,尤其是这盘子鸡蛋,用的分量可不轻,鸡蛋炒的正好,黄澄澄如同一座金山相仿,葱丝也是碧绿喷香。 “咱俩甚么关系,客气啥呀!快吃!” 沈白桥把筷子塞到李老头手中,说的都是由心的话。 而边上的肖飞练,他都不用沈白桥招呼,两只手抄起一张大饼,拼命往上边放葱丝炒鸡蛋,放到搁不下了,这才卷起来吃。 等李老头回了头,再看这一碟子葱丝炒鸡蛋,已然少了一多半。 他气得直嘬牙花子,要多心疼有多心疼:“哎哟,我的小爷!你平日里在家,就连那龙肝凤胆都没少吃,一盘子炒鸡蛋,抢什么抢!” 随即,李老头很护食的,把鸡蛋带盘子,统一的搬到了自己的面前,一边吃一边道:“沈娘子,你那茶叶的事就跟他去谈!这位呀,就是我跟你说那商队的少东家!” 沈白桥听闻,扭头去看吃的跟猪似的,头都不抬,手白脸黑的青年,不由皱了眉毛——还少东家,这委实不像呀! 第178章 谈钱 听到李老头点到了自己的卯。 肖飞练用劲的把嗓子眼里的那口鸡蛋大饼噎了下去,然后愣头愣脑的看向了沈白桥,喃喃道:“啊?谈甚么,不该吃饭么?” 沈白桥抿了抿嘴,没有讲话,她感觉这人似乎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再说了,他手白脸黑,穿的破破烂烂,说他是个要饭的花子倒很形象贴贴,总之,并不像个有钱人家的少东家! 要知道,李老头口中的肖家商队,那可是有四五十匹马,六十多匹骡子,四五十个人的大商队! 这样大商队的少东家不至于混得这么惨。 李老头人很精,一下就察觉到了沈白桥的疑虑。 他卷了一张大饼,道:“沈娘子你别看他这副模样,可我没拿大话蒙你。他还真是少东家,只不过……哎,我刚刚是不是说过我们来的路上遇上了流民!” 沈白桥一点头,道:“我记得你以前也遇上过流民!这些人从前也是良家子弟,咋你这两回儿,碰上他们,就跟倒了大霉一样呢?” 她两世为人,都没遭过灾。 实在不明白,为何李老头会如此狼狈的回来! 李老头开始向沈白桥描述,一路走过来的景像。 “那些流民都是因为南省打仗,只好抛家弃业的往别的地方跑,一路讨饭要饭,没粮食,他们就剥树皮挖野菜吃!我们被裹挟了进去,衣裳也给扒了,干粮也给抢了,就连那匹马也给下了汤锅,得亏我的大骆驼机灵。” 李老头叹了口气,这大庙能倒,小庙能垮,唯独五脏庙,一日都不能少了供奉! 人饿了,什么都吃,树皮草根观音土。 实在没有,易子而食,可不是说说而已。 流民数量众多,他们让流民给裹挟进去。说白了,就是让流民给明抢了一通,运气好的,被抢的一干二净,人给撂出来,运气不好的,小命都得丢在那。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沈白桥这下可算明白了,这李老头遇着流民,就像是庄稼地里遇上了旱蝗虫一样。 她看肖飞练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理解。 好歹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万幸身边有个李老头照应。 而假如肖飞练听到她的这番心声,恐怕要大大的吐一番苦水——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这小老儿一点也不地道! 他们当初行至半道上,被流民裹挟进去,李老头当即就把他给卖了——“抢他,抢他,他腰上有剑,值钱!他身上有干粮,好吃!” 万幸,李老头做人还算有底线。 没将他,向那帮眼珠子饿的发蓝的流民供出来,要不然,被抢的可就不止是剑和干粮了。 眼看着马被下了锅,李老头抓着他的裤腰带,趁看守不注意,撒开脚丫子就往外疯跑。 “沈娘子,劳烦您给我一盆热水,我且洗漱一番!如今见到了真人,咱们也该说说那茶叶的事!” 吃饱后了的肖飞练,总算话扯到了正题上。 沈白桥点点头,随即出去外面,做出一副要拿盆接水的样子,其实是进了空间,从中里端了一盆热水给他。 而对方就着热水,又是擦脸又是漱口,仔仔细细的洗漱了一通,等他收拾好了,也算有了几分人样。 对方面容英朗,头发漆黑,脸庞洁白,一双眼睛是黑白分明,很有几分标致模样,单看这张脸,沈白桥绝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奈何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从来都在脸上。 可他穿的破破烂烂的,沈白桥并不是狗眼看人低,就是单纯很难把他和富贵人家的子弟,联想在一块。 “咱们先来谈谈正事吧!我手上有茶叶!嗯……不知您怎么称呼?” 沈白桥给他递了一块毛巾。 肖飞练接过,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子:“我来时便听李大叔说过你沈娘子的名号!千辛万苦的,都到了宝河村,我也不隐瞒你了。我家的商队即将启程去往草原诸国,茶叶是我家大宗的生意之一,可是市面上的陈茶如此之多,我偏偏要来找沈娘子呢……只因这李大叔说你家的是新茶好茶!” 他开门见山的,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并没有像那些,经验老成的生意人一样,与沈白桥云里雾里的绕弯子。 新茶? 原来对方是为了这个才,不辞辛劳的来宝河村找她。 沈白桥看了一眼李老头,心说这种东西,滑头滑脑的是个老油条,可别为了给她牵线搭桥,一味的胡吹海夸! 对于沈白桥来说,这不是给她美言,而是在捧杀她。 “你们谈,你们谈!我接着进屋吃饭去!肚子还没填饱呢!” 李老头被沈白桥这么一看,也有些心虚。 他也没有底,毕竟人家是出身富贵人家的二世祖,口味当然和他这个只喝过茶楼里高沫的骆驼李当然不一样。 万一人家瞧不上,沈娘子的茶叶,倒显得他是在说瞎话一样! 沈白桥无奈的一摇头,不过,正主都找上了门来,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 “您要新茶?多半也不是图一个新,而是要把这上好的茶叶,供给那些草原上的贵族吧?” 沈白桥看着肖飞练,笑微微的。 “沈娘子果然聪明,猜的不错,这草原上的贵族就认死理,觉得新摘下的茶叶,又香又淳,那才是好茶!不过,这陈茶也确实是比不上新茶!” 肖飞练洗得干净,坐得端正,已经没有了先前那副傻样。 “我的茶好不好,这不是我说了算的!我给您沏一壶,您尝了再做评价!” 沈白桥端起盆子,眼睛看向了肖飞练。 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讲,对方显然生嫩的缺了火候。 她也懒得多费嘴皮子上的功夫,说的好,不如做的好。 沏上一壶热茶,喝到嘴里就足以说明一切。 而肖飞练正有此意,微微一笑:“那就劳烦沈娘子了!” 李老头在旁边看着,连鸡蛋和大饼都顾不上吃了,他替沈白桥捏了一把汗——省城和宝河村来回的走了一趟,还遇上了流民,吃的苦,受的罪,那可算是大发了! 倘若这桩事情谈不成,那他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第179章 交易成功 沈白桥从空间里烧了热水,又取了一只纯色的大肚子玻璃茶壶。 人靠衣裳马靠鞍,狗系铃铛跑得欢。 好茶自然配好壶——不光是为了好看,田庄里物资匮乏,连只像样的小壶都没有,要喝热水,通常是用陶罐子架火烧,实在拿不出手。 况且沈白桥是要靠着这一壶茶,跟人去谈价钱,当然要包装包装。 否则,沈白桥可不敢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用。 热水滚烫,茶叶入水,蜷缩着的绿叶在壶中展开来,连同热水也被浸染出几分春茶绿。 沈白桥作为一个厨子,并不懂什么烧茶泡茶,就是单拿热水一泡,随后就端了出去。 “沈娘子这琉璃壶可真够别致的……” 肖飞练盯着沈白桥的玻璃茶壶看了一阵。 不由在心中暗想这沈娘子到底什么来头! 瞧她住在这田庄里,样样简陋,可一出手,就拿了只晶莹剔透的琉璃小茶壶! 并且,这沈娘子瞧着,也不像是普通农妇。 先前一打照面,就几乎给肖飞练来了个惊鸿一瞥的印象。 他虽然出身富贵,算是见过世面的主儿。 可玻璃,也就是琉璃,并不是常见的东西,与珍珠翡翠玛瑙贝母并列七宝,因为工艺复杂,盛产于西域,在云阙国并不是家家用得起的产物。 而沈白桥拿出来的玻璃壶,造型精美,小巧玲珑,并且净度也很高,晶莹剔透的,宛若一块上好水晶,连半点杂质都没有。 沈白桥是站在巨人的肩上,去看此处的人。 她的见识全仰仗着前世的经历,因此,她并没有取笑肖飞练,只是一指茶杯:“我瞧着茶水应该冲泡好了,少东家,且先来尝上一杯,好不好全由您说了算!” 沈白桥拿出一只与茶壶配套的镶银边玻璃小杯子,给肖飞练盛了半杯茶,递了过去。 李老头在旁边也得到了一杯,他嘿嘿一笑:“劳烦沈娘子了!少东家,你快尝尝沈娘子的茶!” 肖家算得上是一方权贵,肖爵爷对自己独子总是不放心。 以至于,肖飞练是头一次,操办这样的生意。 他很谨慎,先是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随即,肖飞练就明白李老头所言非虚了。 他的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沈娘子家的茶,我竟是从未尝过……” 肖飞练端着杯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沈娘子的茶,他尝了尝味道,入口汤味醇厚,香气清芬。 虽说不同于龙井碧螺铁观音一类顶尖名茶,可却另有一番滋味,那个味道,是肖飞练这样出身富贵的子弟,这样见过吃过权贵,都未曾品尝过的新甜。 并且,这的的确确是新茶,没有陈茶的那股子陈味儿! “那少东家觉得,此茶滋味如何?” 沈白桥笑笑微微的看着肖飞练。 肖飞练随即一点头,给出了三个字的评价:“很不错!” 这样的茶叶,拿到草原上,一准能笼络住那些近年来被大端朝商队,养叼了嘴巴的贵族们! 眼见事情成了一半,八字有了一撇。 李老头在旁边笑得咧了嘴,露出白牙来。 他搓着两只手,有些得意:“我就说嘛,我们家沈娘子,她的茶,放眼全清河县,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这可不是我说大话!” 肖飞练没有反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这沈娘子,虽在处这穷乡僻壤的宝河村,可一出手就非同凡响! 不过,肖飞练有一点想不通。 他捧着茶杯皱了眉毛:“新茶还没有上市,如今市面上都只有陈茶,沈娘子的茶叶,不知是……” 见他问起了茶叶的来历。 沈白桥笑了一笑:“英雄不问出处,这茶叶嘛……是我亲手炒出来的,多的话,少东家就莫要问了!” 茶叶是空间里兑换出来的,自然是不会跟他说实话。 不过她的话,半真半假,茶叶的的确确是他亲手炒出来的。 肖飞练也不好再多问,反正问了,人家也不可能他讲。 同时肖飞练也有些感慨,想他堂堂小爵爷,辛辛苦苦的跑一趟,剑被抢了,马被下了锅,他连小命都差点给丢了。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晓得我家是开商队的!需要大宗大笔的茶叶,沈娘子手上现有多少货!” 如今见得沈娘子的庐山真面目,也尝过了茶,样样都符合商队的标准,肖飞练自然而然要开始谈生意了。 “约有两百多斤,怎样?少东家全要了?” 沈白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笑微微的。 假如这一桩生意谈成,她也就能凑够地钱,给住在田庄里的姜婆子,一个交代了。 她,只有短短两天的时限。 “我正是有这个打算!若不是为了如此大宗的好茶,我何必放着舒舒服服的家不呆,跑到宝河村来?” 肖飞练爽朗一笑,他不算是个合格的生意人,偶尔之间还会流露出几分稚嫩,一下子就把自己的需求。全盘托了出来。 沈白桥两世为人,论年纪比他大,论见识比他多,也比他要老练一些:“那咱们就谈谈价钱!你是要按单斤算,还是整宗货的算?” “这单斤是如何的算法?整宗又是怎样算法?” 肖飞练眨了眨眼,他抓了抓脑袋,有些为难来——来的时候林锅头和他老爹,都没交代过,要怎么个买法呀! “若是单斤,我的价钱,一斤少说也得要两百文钱。若是整宗的包了,少东家,你得出六十两的价钱。” 沈白桥也不客气,道出了自己的价钱。 单斤算,沈白桥可以另找买主,一个买主,也可以一个价钱,赚多赚少都是她的。 若是整宗的算,那就是一口价,全部卖出。 肖飞练皱了皱眉,他在心中盘算了一下。 单斤算,似乎是要划算一些。 可沈娘子不一定会全部卖给他。 这样好的茶叶,想要的人自然多的是。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沈娘子也不见得会只走他这一条财路。 看起来,自己还是得全部包了,要来的合适! 反正这茶叶属实是好茶,六十两的价钱属实不高。 若是放在京城那样的大地方,这个价钱起码还要滚上三倍。 他家商队往草原上走一趟,少说也有几千两的利润,六十两实在不算什么。 “沈娘子,我全要了,整宗的买!” 肖飞练把手往桌上一拍,十分豪爽。 第180章 货来! 钱是急等着用,地钱也是急等着要交。 人家姜婆子还在田庄子里住着呢,连累了她,沈白桥也不见得能得什么好。 沈白桥正在盘算着如何,从他身上弄出钱财,把急等着用的地钱凑齐,骤然听了这句问话,她就不怀好意的一拍巴掌:“少东家果然豪爽!” 肖飞练冷不丁的受了沈娘子的好话,这沈白桥生得美貌,他又是个尚末娶亲的青年,就有些不好意思。 “过奖了,过奖了!” 他咧着嘴笑了笑。 李老头翻了个白眼——这哪是夸他,分明就是沈娘子在说客套话!肖家小爷,怎么傻里傻气的,不,他就一直是傻里傻气的。 而沈白桥始终都是那副笑微微的模样:“那少东家就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拿货!” 肖飞练点点头,趁沈白桥,转身出去的时候,他又往嘴里填了一口炒鸡蛋。 这李老头很不地道,鸡蛋和大饼都被他端到自己面前,刚刚又光顾着和沈娘子谈生意,说句实话,肖飞练饭还没吃够。 取货简单,只是点搬搬抬抬的事。 沈白桥一个人进到旁屋,趁四周没人,她从空间里脱出那五大包茶叶,随后,将正在从李老头手下抢炒鸡蛋吃的肖飞练叫了过去。 “货就在隔壁的屋子里,少东家大可去瞧一瞧!” 肖飞练点点头,同时用手背摸了摸嘴,随后就跟着沈白桥去到了旁屋。 茶叶品相都很好,也隐隐约约带着泡开后所特有的清香。 他觉得他这一趟跑的算是值了,虽说遇到流民,但已算是将自家商队,摆在眼皮子底下的难题给解决了。 可肖飞练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一事。 沈白桥见他对自己的茶叶满意,笑微微的向他伸了手:“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少东家,货在这里了,我的六十两银子呢?” 此话一出,肖飞练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他他没钱啊! 从重生出来时,身上有钱。 可遇上了流民,他连鞋子都被人扒了,裤腰带还是在路边捡的破麻绳呢。 这会别说六十两的银子了,他身上是连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找不出! “呃,沈娘子你也知道,我来的时候遇上了流民,身上属实没银子了……” 肖飞练讪讪的说道,头一次察觉到了窘迫。 沈白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垮掉。 本来以为来了个少东家,自己那一百两的地钱也就能凑齐。 谁知道,这少东家身上看了货,却掏不出银子来结货。 沈白桥好气的一摇头:“那这茶叶,就不能给你了,我沈娘子向来讲究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肖飞练有些慌:“沈娘子这样行不行?我给你打个条子,你回头到了肖府,去取行不行?” 沈白桥瞥他一眼,并不打算要条子:“我这儿从来没有打白条的说法。” 也倒不是信不过对方——李老头总不见得会随便找个人来蒙她。 况且,沈白桥急着用钱,可等不得,拿着条子,去省城,找上门要钱。 “那可怎么办呢。” 肖飞练脸都有些发苦了,他是真拿不出来。 要说这肖家,在京城待不下去,回到老家省城,也算是一方权贵了。作为小爵爷的肖飞练不至于没钱。 拿不出钱来,这其中有个缘故在里面。 这离宝河村最近的钱庄在清河县的隔壁县城高阳县,现在赶过去,不过是一天的路程。 可是,想要从钱庄里取钱,须拿着自家的印章与存票,才能支出银子来。 肖飞练浑身上下就只有这一身破衣烂衫了。 小钱庄的人又不是认识肖家,他想要走走后门都不能够。 而就在这时,一名穿着青碧纱袍的小公子找上了门:“沈娘子在家吗?” 那小公子,穿的是沉甸甸的好纱袍,腰上系了条白玉带子,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唇红齿白,面容有几分女气。 正是白府的“小公子”——白秋水。 她来此处,不过是受了陆将军所托,顺带着取一取自家的货,当初白纸黑字的写明白了,每逢初一十五便来取货。 而陆将军要避一避风头,短时间不能露面,身在县衙,便嘱托了顺路的白秋水。 肖飞练正愁从哪弄这六十两银子来,把货取走,听见声响一回头,冷不丁地瞧见了一袭青碧纱袍,伫立在院中的白秋水,他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 他赶紧凑了上去,欢欢喜喜的道:“你怎么也来宝河村了?” 白秋水看着他,脸上大为不悦——这草包纨绔怎么也到宝河村了? 难不成,他是得知了自家的糖全是从沈娘子这出来的,顺藤摸瓜找到了田庄,想来个截胡,方便自家商队? 思至此处,白秋水又看了一眼沈白桥。 她虽然没和对方打过照面,可架不住陆将军,与自家父亲,也就是白老爷,二人频频在嘴边提起,听得多了,也就有了个笼统的印象。 这沈娘子不过二十出头,一张粉白小脸,两只杏眼水光潋滟,是个很秀美的小妇人。 “这位就是沈娘子吧?” 白秋水开了口,不过看沈白桥眼神中也有几分不善。 肖家乃是省城一方权贵,万一这沈娘子不顾他们两家之间有白纸黑字的文书,非要为了眼前蝇头小利把糖卖给这草包。 那么他们两家的合伙也就到此了。 哪怕如今这蔗糖生意再值钱,水路航运再不通。 陆将军的面子再大,白秋水不会要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做自己的下家。 “我就是,您是……” 沈白桥不认识白秋水,也没办法把对方和白老爷联系在一块。 你想,这白老爷方脸大耳,富富态态,让人一看就瞧得出来他是大户,并且还很富贵。白秋水则人如其名,和老子着实不像! “我是白府来取货的人……” 白秋水没有直着表明自己的身份,打算诈一诈沈白桥,她指指那草包肖飞练,笑模笑样的问道:“我来的真不是时候,这位客人……想必也是和沈娘子买糖的罢?” 第181章 地钱 肖飞练的的确确是来田庄里买东西的客人。 沈白桥要说聪明也确实聪明。 可真要论起来,她肚子里的那点斤量可比不上,从小被白老爷抱着出去谈生意,耳濡目染了许多生意经的白秋水。 这人年纪不大,却是长了个七窍玲珑心。 提前就防备着沈白桥可能会为了蝇头小利,不顾两家白纸黑字立下的文书。 她笑笑,也倒没有隐瞒对方,大大方方的介绍起来:“这位的确是从省城来的客,也的确是来找我置办东西。只不过,他要的是茶叶!” 并不是和白老爷,立下文书,拥有专营权的糖! 而肖飞练是认识白秋水的,并且还可以说是老相识了。 白秋水皱着眉头,将目光投向了肖飞练,她心说这草包,怎么买茶叶,买到这宝河村沈娘子的头上了? 肖家的商队去往草原,大宗的货物也无非就是那几样茶叶,甜糖,丝绸。 可省城,可有的是南来北往的茶叶贩子! 况且这草包,怎么打扮成了这副模样。 和以往在长街上,走鸡斗狗,锦衣华服的富贵装扮,大不相同。 这就由不得,她不生疑了。 “咱俩的关系那不是外人能比的。不瞒你说,我家商队要的是那上好的茶叶,买来买去,就买到这了!” 肖飞练对着白秋水,可谓是有什么说什么,并且句句都是实话。 他还在很活泼的,她面前转了个圈圈:“我这一路过来可不容易!半道上遇上了流民,差点没把我活剥着吃了!” 肖飞练说着,还想问问白秋水有没有遇到流民。 可瞧对方这副衣冠楚楚的的模样,必然是与他不同。 白秋水将信将疑的问道:“你来这买茶叶?宝河村这样的小村子,里能有甚么好茶叶” 肖飞练几乎有些天真无邪了:“是啊!我也没有料到,可有熟人给我牵线搭桥,我就来了,沈娘子的茶么,当真是不错!” 他说着,伸手一指坐在门边的李老头。 这下子,白秋水信了,那草包可编不出这么漂亮的瞎话。 取消对沈白桥的疑虑后,白秋水就变得格外的客气:“沈娘子,咱们两家合作,这些日子也劳累你了!” 沈白桥笑着一摇头:“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何谈劳累!你且等着,我这就将货取出来!” 糖是之前就和李氏通力熬好的,如今正寄存于空间之中。拿出来,也不过是找一个借口的事。 沈白桥进屋一趟,也就将提前准备好的糖取了出来。 白秋水进屋查看了一番,发现那不只有糖,还有几百斤的茶叶,一面让底下人称重验货,一面心说这沈娘子,可真够神通广大的。 囤了这么多糖还不算,居然还有如此多的茶叶,怪不得肖飞练这草包,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沈白桥这次的糖,撇去损耗,还剩下二百余斤,一番结算,得二十两纹银,白秋水当即让下人取了两锭沉甸甸的银子出来。 沈白桥也不过多客套,如今,加上四十两的存项,和刚刚得来的二十两。 距离一百两地钱,只需再凑四十两! 而在边上观望,身无分文,几乎可以说是落魄了的肖飞练。他见白秋水,让下人取了现银子出来,就不由得凑了过去。 “你要做甚么?” 白秋水暼他一眼,有些嫌弃对方,就往后退了退。 肖飞练咧嘴笑了笑:“咱俩的关系,也不算是外人了!我出来这一趟,没看黄历,遭了灾,如今身上颇为窘迫,那啥……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他是当真想要沈白桥的那一匹茶叶。 水迢迢,路迢迢的,从省城到了宝河村,肖氏一门,活得战战兢兢的,肖飞练亦是如此。 他做了草包,做了纨绔,外界如何评价不论,但绝不能空着两只手回去,让家里的肖爵爷,与宫里的肖飞娘娘失望。 奈何,这飞来横货,防不胜防。 身无分文的小可怜肖飞练,只得求助于白秋水。 “你就借我点吧!我要的不多,六十两银子就够了!这点钱对于咱们两家来说,不算什么。等我回了省城,一准连本带利的还你!” 肖飞练不助的用肩头去拱白秋水,笑的几乎有些讨好了。 这六十两银子,不多不多,说少不少。 可对方都已经落下脸面求到她身上了。 况且,看这草包的样子,的确像是落了难。 白秋水瞥他一眼,稍稍的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她的恻隐之心可不能白动。 将军府一脉是势必要拉拢肖氏一门的。 “这……借银子与你倒是不难,只不过有一事,你得答应了我。” 白秋水嘴角微微带了点笑。 肖飞练偷偷的看她一眼,抿了抿嘴:“那你说呗……算上这次,你屡次救我于水火之中,若是有事,我自然是应当鼎力相助的,也不用借着银子的由头,你直接说就是。” 白秋水是没有想到这草包,还挺仁义的。 况且这草包,有时天真的,几乎让人不忍心。 她脸色难得的有些温和起来,随即让下人取出银子:“这可是你说的!钱我借你,嗯……瞧你这副落魄模样,恐怕连路费也是难题,便跟着我回去罢。至于要你帮我甚么事,回了省城咱们在讲!” 肖飞练是很喜欢白秋水,哪怕明知对方是个小公子,也是打心底里的喜欢。 他没有多想,欢欢喜喜的接了银票,露出个笑脸来:“行,等咱们回了省城再说。不过,你先把银子给我,我结清了货款,将茶叶带上!咱们在走!” 肖飞练从白秋水手中得到了一包银子。 他随即就掉了头,把银子递向了沈白桥的面前,一双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沈娘子,你点好银子!” 沈白桥急着用钱,也没推脱,把钱接过,指着那五大包茶叶:“我信得过你,银子就不点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把茶叶带走!” 眼看着那五大包上好的茶叶到了,肖飞练这下彻底的欢喜了。 沈白桥也很欢喜,她今日没出田庄,却把燃眉之急给解决了——地钱总算有了着落! 第182章 缴清 肖飞练得了茶叶,也不枉路迢迢,水迢迢的来一趟宝河村。 白秋水的手下帮他,将茶叶收放到马匹上,白府的糖也收到了马匹之上——白秋水很谨慎,并不会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到宝河村来。 田庄外面还有五六个壮汉手下,七八匹驮货的老马。 肖飞练也开始向沈白桥告辞,事情谈妥,他急着回省城:“沈娘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改日再会!” 沈白桥冲他一点头:“少东家改日再来,我必好好的烧几个菜招侍你!” 她也向白秋水做了告辞:“替我向白老爷问好!” 白秋水微微的一点头,同时高看了一眼沈白桥——这沈娘子果然是讲信誉的人,日后可以放心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双方人马分开。 沈白桥立刻带着银子和剩下的糖与茶,去了田庄后面姜婆子的住处——“地钱我凑齐了!” 姜婆子瞧见沈白桥进来,也是一惊:“什么,你把地钱凑齐了?” 她有些诧异,指过去短短的一天,沈小娘竟然把一百两银子的地钱给凑齐了! 这可是穷乡僻壤宝河!不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的京城。 这的钱哪有这么好挣? 况且沈小娘,土里刨食,一两银子都不容易,更别提这么大笔钱了。 “嗯!” 沈白桥当着姜婆子的面掏出一只荷包。 从里面抖出来两锭沉甸甸的大银子,这是之前白老爷给的定钱,总共有四十两银子。 银子放在姜婆子面前,沈白桥道:“这是四十两!” 随后沈白桥又拿出了刚刚肖飞练给她的六十银子货款,十两为一锭,总共六锭,刚刚到手,还没捂热,就交到了姜婆子的面前。 姜婆子的眼睛都瞪圆了:“你这些钱都从哪来的?” 明明昨儿,沈小娘还拿不出这笔钱。 怎么一过夜,这钱就凑齐了?她怎么,这样神通广大! “这就是不用姜妈妈费心了。” 沈白桥笑了一笑:“且先点钱吧!” 姜婆子拿起一锭银子,咬了一嘴,上面赫然多了个牙印,显然是货真价实的真银子。 再掂了掂重量,也是毫不参假。 一百两银子,确确实实的交到了姜婆子的手中。 宋大娘子的刁难,显然不能继续进行下去。 沈白桥又抓出了十颗银瓜子,送到姜婆子手上:“这是单独令给妈妈的,还请妈妈回到了将军府中,对我那小儿,照拂一二。” 她想了想,又把茶叶和糖摆在桌面上:“这劳烦妈妈带回府中,交给我那小儿。” 沈白桥的小儿子,不会缺这些东西,这只是她的一点心意罢了。 将军府高门大户,阿雨在那儿,不至于缺衣少食——宋大娘子能执掌将军府,用的是手段,不是小心眼,她从不弄那些小家子气的事儿。 “行,这些事就包在我身上。” 姜婆子将桌面上的银子收到随身带着的一条小口袋当中。又掏出笔墨,开始白纸黑字的和沈白桥立文书。 这地钱,不是一句话就能了事的。 要不然没个凭据,回头你说我拿了银子,你说我又没收到银子。 你来我我,互相扯皮,自是十分的难看。 双方起一份文书,各自摁了手印,反倒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文书白纸黑字的写好,这地钱就算是缴清了。 姜婆子也该启程回将军府。 她带着来时的一行人,不是她故意要摆排场,而是山高水远的,独身上路十分的不安全,又将宋妈妈五花大绑,准备踏上归尘。 沈白桥特意在村口,来送姜婆子一程。 她准备了一提篮的饼子,玉米面烙的,不过里面加了糖,香香甜甜的,光论口味,可不比白面饼子差什么。 除了饼子,还有咸菜,她自己腌的,白萝卜细细的切成丝,加上辣椒香油,白糖咸盐,调成了酸甜的口味,十分的下饭。 “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一点小东西,就带上吧,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能填饱肚子。” 沈白桥把篮子递向姜婆子。 “那我就谢过沈庄头了!” 姜婆子也倒没有嫌弃,反而觉得沈小娘考虑的很周到。 这千山万水的,并非处处有人烟,天天有客栈,他们一行人从京城过来,免不了露宿荒郊野外,许多时候,拿着钱都买不着吃食,干粮或多或少都是要备着的。 “沈庄头在宝河村也要保重啊!大公子年纪尚小,还指望着你呢。” 姜婆子也说了几句贴心的话。 而边上被捆了手脚的宋妈妈,瞧见这两人关系十分的好,她自知下场不妙,就开始琢磨起了另外的路子——这沈小娘看起来和姜婆子,十分亲近。 倘若,沈小娘能帮忙,说动姜婆子,半路上拾个手脚把她给放了,那也是一条生路啊! “沈小娘,今天是我不对!如今我给你认错,全是我人蠢,你就救救我罢!” 宋妈妈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沈白桥求救! 沈白桥皱了皱眉:“我救你?你要我,我如何救你!” 宋妈妈拱开看守着她的那两个汉子,凑了过去,她在沈白桥面前声泪俱下:“你替我向姜婆子说说情,就把我放了吧!要不然回了将军府我就是死路一条了!” 大娘子显然不会放过她,宋大娘子最忌讳的就是底下奴才欺上瞒下!被召回去,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风光过的宋妈妈。 此刻的宋妈妈为了活命,连脸面都不要了。 开始拽着沈白桥的衣角,向这从来就没瞧得上的沈小娘求救:“你就当做做善事,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别白费力气了,我凭什么救你?” 沈白桥却拂开她的手,冷眼看向宋妈妈。 先不说姜婆子能不能答应。 就算是答应了,姜婆子把宋妈妈放了,等回了将军府,她也是要被大娘子治个办事不力的罪。 而沈白桥帮宋妈妈,那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宋妈妈好几次把她逼得咬牙切齿,甚至还让陆沉舟身份败露,如今还在县衙,不能回来。 她凭什么救她? “你死了这条心吧!姜妈妈,你快起起程!” 沈白桥向后退了一步,眼神冰冷。 姜婆子白了一眼宋妈妈,嫌弃道:“都死到临头了还耍花招!来人,把她捆上车!” 沈白桥心知肚明,这回儿,宋妈妈可算是完了。 第183章 狠人大娘子 从宝河村到京城,就算人少走的快,也需要半个月的路程。 姜婆子一路风尘仆仆的,连歇都不敢歇,到了京城,就直奔将军府,往宋大娘子的院子里去复命。 女使坐在廊下的书桌上,正在打着算盘,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账目,都是由她收拾了之后,再呈给大娘子过目的。 “我把宋妈妈带回来了!” 姜婆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了女史面前。 蓬头垢面的,一身风尘,跟着她来的还有两个随行的汉子,他们二人押着的正是宋妈妈。 女使抬头瞧了一眼,问道:“大娘子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姜婆子点点头:“都办妥了!” “且候着,我进去通传!” 女使随即进入了屋中,不过沏个茶的功夫,她又走了出来,让姜婆子带着人进去。 此时春暖花开的时节已经过去了,即将入夏,宋大娘子已经换上了轻薄的绸子褙子,她手上捧着一卷书,正是孙子兵法。 见人进来了,大娘子略略的一抬眼皮:“这一趟可算是辛苦你了!且到一边等着,我先问了宋妈妈,再与你讲话。” 姜婆子按吩咐退到一边。 宋妈妈则是抖得如若筛糠,她都不敢看大娘子。 “你可知罪?” 上座的宋大娘子开了口,语气淡淡的。 “我我……大娘子,你听我解释啊!” 宋妈妈可算抬了头,只不过一张嘴就是在求饶,她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大娘子,看在自己是陪房过来的,饶过她这回,留条命下来! 大娘子烦得直皱眉毛:“闭嘴!真是蠢人办蠢事!” 她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眉眼凌厉起来,显然已经动了怒——“我派你到宝河村是让你去当眼线,守株待兔,盯着沈小娘和那个小崽子就行了!反正人在那,陆沉舟不见得摞着这娘俩不管!可你呢,却来了个打草惊蛇,把人抓起来不说,严刑拷打之下,却害我中了计!” 宋妈妈再次发抖,她跪在地上磕起了响头:“我我本意不是如此的呀!大娘子,就看在我是您从娘家里面带出来的人,你就饶了我这回她,我准保以后不犯错!” 大娘子一听这话,怒极反笑:“你还跟我讨价还价?怎么当真这是菜市,拖下去!” 宋妈妈懵了一下,没听明白大娘子的意思。 拖下去? 这是要重轻发落,还是从重处罚呀! 瞧宋大娘子的脸色,她也不像是要轻易放过自己的模样。 可自己是大娘子的娘家人,陪房带过来的,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宋妈妈在心中自己安慰起自己。 而女使作为大娘子的心腹,她冷笑了一下,把话说明白了:“拖下去,直接打死了,埋在后院里种荷花!至于宋妈妈的家人,找个人牙子全部卖了,若是敢反抗,也一道打死!” 此话一出,宋妈妈脸都白了,看来这次她是在劫难逃了。 可自己在将军府中的家人,他们何错之有! “大娘子就算饶不了我!可我那一家老小,他们一直在将军府里,本本分分的做事,与他们无关啊……” 宋妈妈匍匐在地上,已经落了满脸的泪花。 “宋妈妈,你自作主张,害大娘子下不来台!你的家人自然也要连坐!” 女史瞥了她一眼,眼色冰冷冷的。 奴才下人的命不算命,卖身于将军府,入了贱籍,若是不得主子的喜欢,那只能算是会说话的畜生。 “拉下去,让我耳根子清静清静!” 宋大娘子再次开了口,只不过,她是不耐烦下人的聒噪。 宋妈妈被带下去了,她整个人都瘫了,满脸写着绝望。 而宋代娘子处置完宋妈妈之后,她对着角落里的姜婆子一招手:“你过来,交代你的另一桩事做好了没有?” “沈小娘已将地钱全部缴清,还请大娘子过目!” 姜婆子忙不迭地从袖中,掏出来那条小口袋,里面装着的,正是沈白桥凑齐的一百两地钱! 女使将银子用托盘呈了上去。 将军府实打实的高门大户,?下人随随便便的一笔孝敬,也不止这么个数。更别提那些田产,亩租,以及铺子生意所带来的收入了。 宋大娘子并不将这一百两银子放入眼中,她随便的拿起锭银子,蔑笑起来:“我真是小瞧那沈小娘,本以为把她打发到宝河村那样的穷乡僻壤,她就自生自灭了,没成想,还掏得出银子来。” “还有这,也是沈小娘给的!” 姜婆子又把那十颗银瓜子呈了上去。 大娘子治家一向严谨,她是真不敢有所隐瞒。 别的不说,宋妈妈就是现成的例子,自己被种了荷花不说。家人也被连累,成了奴籍,却再也入不了将军府的大门,下场何其凄惨! “她还给你额外的孝敬,看来在那宝河村,她的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大娘子脸色不阴不晴的,随即,她对着姜婆子挥挥手:“既然是给你打赏,你就拿着吧!行了,你将这两桩事办的都不错,回头去账房领赏!” “谢大娘子的赏!” 姜婆子的脸上露出喜色,这下她可又算是立功了。 而大娘子把姜婆子打发了下去。 旁边女使立刻道出了自己的疑虑:“那穷乡僻壤里能有甚么油水?沈小娘又是土里刨食,短短两个月,她如何能凑到这么多钱!大娘子,此事不简单呀!” 大娘子盯着托盘里的银子:“你的意思我明白。当初将她打发出去的时候,可连个包袱卷都没让她拿出将军府。” 女使缓缓说道:“大娘子,您说这钱会不会是陆将军,私底下贴补她的!” “谁知道呢?一百两银子若不是有人贴补,就是那沈小娘走了点邪运。不过,自从上次截杀失败,陆沉舟被吓破了胆,头都不露,要找出他的下落,变得更难了。” 宋大娘子叹了一口气,隐隐的有些头痛。 女使在旁说道:“那依奴婢之见,若想找到陆将军,还是得从沈小娘身上入手!咱们还是派些眼线去田庄罢!” “别管那个沈小娘了!陆沉舟并不见得会一辈子躲起来,他,总要露面!只要赶尽杀绝了将军府一脉,他又能掀得出什么风浪来呢?” 大娘子眼神开始发狠:“把盯梢陆沉舟的眼线都收回来,先将京中将军府的势力,来个斩草除根!” 第184章 买肉 沈白桥暂且被宋大娘子放了一马,毕竟是一个远在天边,土里刨食的沈小娘,对宋大娘子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威胁。 田庄目前来说,乃是沈白桥一个人,当家作主。 手下的长工佃农们也很听话。 沈大成理了个把月的事后,也狠狠的长了几分胆识。 沈白桥放心的把田庄的小事交给了他与老长工。 她自己在屋里数了数银子,眼下除了那些不能动用的金豆子,以及一荷包的银瓜子这也不是能轻易动用的。 除了那二十两的货款,沈白桥手上没有任何的存项。 凑齐那一百两的地钱后,沈白桥可以说是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她叹了口气:“就剩二十两了!” 陆云归在边上也看出了沈白桥的窘迫,小大人一脸认真的道:“娘,我可以不吃鸡蛋!” 说到鸡蛋,空间里没了存货,陆云归的鸡蛋也停了三天了。 沈白桥抿了抿嘴:“从牙缝里省钱的事,我是不干的!鸡蛋咱们要吃!” 眼下的空间除了那一堆萝卜土豆,还有大袋的苞米面,可连一点荤腥都见不着。 她的那一帮手下也足足有半个月没开荤了。 再看破破烂烂的田庄,以及连张床都没有的小屋。 沈白桥看了看银子,心说一入夏,这雨水可是说来就来,并且不比春日里的和风细雨,而是疾风暴雨! 田庄的小土房子,已经荒置了许多年,破破烂烂的,显然不能抵御得住夏天的大雨。 是该好好的修缮一番,顺带给家里置办些起卧用具。 反正地钱已经缴了,她没了后顾之忧,又没到秋收,将军府那边暂且不会来为难。 沈白桥当即做了决心。 她把两锭银子分开,其中一锭放到陆云归的面前:“这十两,你拿给舅舅,让他找个泥瓦匠来把屋子里里外外的修一修。” 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修缮加固一番,请个匠人,再买些砖头泥瓦,这倒是用不了多少银子,三两银子就能办得妥妥当当! “剩下的请个木匠,咱们做几套家具摆设,再弄套锅碗瓢盆,我可不想再打地铺了。” 沈白桥又做了规划。 她也许是一众穿越女当中混得最惨的,都来了三个月,吃肉的问题并没有解决,甚至连锅碗瓢盆,都还在稀缺! 钱倒是赚了不少,可惜全都是赚给别人的。 沈白桥靠着空间,解决了温饱罢了。 并且空间任务也还没有着落啊,她还没跟陆沉舟亲亲抱抱举高高——村里的风头也没过去,陆沉舟也没法回来! “咱们会不会有些铺张了……” 陆云归也是日日对着火堆,打地铺,睡得不舒服,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高兴透了。 “好歹都当了庄头,也该好好的置办点家当。” 沈白桥笑笑,在陆云归脑门上弹了一指头。 陆云归捂着脑门:“娘,我都多大了!日后不许这样了!” 沈白桥好笑的一摇头:“是是是,你是我们家的小大人!行了,大人,快去把云子交给舅舅,让他去办事罢!” 陆云归这才捧着银子,跑出去找沈大成。 而沈白桥又揣上了,剩下的十两银子去了县城。 她的目标很明确,沈白桥要吃肉,好好的吃一顿肉! 虽然在田庄里,靠着空间,她能够温饱——顿顿窝头白菜汤度日罢! 空间里什么好吃的都没有了。 鸡蛋没有了,猪肉没有了,香油没有,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要是再不去置办点东西,别说沈白桥,就连她那一帮手下,也都熬不住了。 为了佃农长工,和陆云归,以及沈大成一家,还有自己着想。 沈白桥这次没有抠门,直接花钱坐了牛车。 进了城之后先去找了个银楼,化开银子。 直接拿着银子奔肉摊,人家卖肉的贩子也不开。 清河县城到底是小了些,钱庄子都不愿意开在这,要化开银子,只能到卖首饰的银楼去。 毕竟人家那铺子里不缺银子。 十两银子抛去火耗,化成碎银子就只得九两八钱。 沈白桥揣着钱,直奔肉摊。 还是上次那一家,肉摊上红红白白的摆着许多猪肉,有大块有小块,有肥有瘦。 沈白桥没有挑挑拣拣,直接指着最大的那一块,很豪横的发了话:“把它给我称了有多少,我要多少!” 这也许是猪的后腿——蹄子和腿都被踢了出去,只余下一大扇,五花三层的纯肉。 “哟!多日不见沈娘子,这一来就要块大的!” 卖肉的贩子简直乐坏了,拎着肉就上秤。 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斤——这个数目显然不整,可零头,卖肉的贩子没好意思算。 一来这沈娘子是熟面孔,二来上这买肉的都是庄户人家,一个钱要当两个钱花,买起肉来,挑挑拣拣,买的不多,只为拿回家去过个嘴瘾,补补油水,哪舍得一次性买这么多。 “今儿的猪价,三十三文,沈娘子照顾我生意,那就三十文!三三得九,一共九百个钱!” 卖肉的贩子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沈白桥丢给他一块约莫一两重碎银子,也没让找零,她指着桌角边,那一大堆白花花的板油,开了口:“也别找了,把那堆板油给我!” 这些板油,目测有个十斤,拿回去熬成雪白的肥猪油,用途可就大了。 熬汤添一勺,炒素菜放两勺,拌白放三勺。 怎么吃都好吃,只要添了猪油,素菜也会有猪肉的肉味! “好嘞!” 卖肉的贩子巴之不得呢,七零八碎的卖,又要切又要称的,当然不如沈娘子这样整宗的包圆,来的方便。 只不过卖肉的贩子有些疑惑,猪肉加上板油少说也有个四十斤了。 沈娘子的身量单单薄薄的,不像是能把这些东西一块抬走的样子。 “这么多东西,沈娘子,如何拿的回去?要不我去帮你找辆牛车?” 卖肉的贩子也是好心。 沈白桥冲他一摆手,笑了笑:“这你就别管了,搭我个箩筐,把肉给装好!” 肉身在空间里,她自然就能,轻轻松松的带回去了呗。 沈白桥买好的时候,她还要去置办,别的东西。 田庄里有牛,但是没有鸡鸭鹅,连个蛋都只能到外面去买。 沈白桥心想,干脆拿着银子去置办几只小鸡小鸭,养大了逢年过节能添盘菜,平日也能吃上蛋。 第185章 粮食顶钱 清河县城的鸡鸭都是,用竹篓子挑了,沿街叫卖,和牛马这一类的大牲口不一样,卖小鸡小鸭的,倒有的是,随时随地都能买。 沈白桥从肉摊转了出去,去到了街边——猪肉被她转角就扔进了空间里,几十斤的肉,单凭她一个人,搬来搬去的也不现实。 一个小老太婆,正坐在一阶石台阶上,在沿街叫卖一篓子毛茸茸,黄澄澄的小鸭小鹅小鸡。 小动物嘛,哪有不可爱的,更何况它还叽叽喳喳的,又毛茸茸。 沈白桥看了就当即打算,弄上几只鸡鸭回去! 小时候养着可爱,长大了能下蛋,逢年过节还能添盘菜,吃的也不用多精细,碎菜叶子拌点粮食,也就是了,养着倒十分划算。 “你这鸡鸭是怎么卖的?” 沈白桥隔着篓子,指着里面的鸡鸭,打算一次弄个二三十只回去,将来就能随便吃鸡蛋。 至于如何去养? 她一个厨子,只知道一鸭三吃,却没养过家禽,可想必李氏和沈大成,他们夫妻俩能把这些活物照料好。 更何况,沈白桥还有一堆经验老道的佃农手下,请教请教,也能取取经。 老婆子抬眼看她:“三十个钱一只,母的能下蛋,要贵出五文。” 沈白桥一听这价钱,有些皱眉:“不能便宜些吗?我要的多。” 她没想到这些小鸡小鸭居然这么贵,刚刚在肉摊上买肉,也不过三十文钱。 老太婆给篓子里面的鸡鸭撒了一把碎菜叶,引的那些小禽纷纷探头啄食:“你要是觉得贵,拿粮食换也行!” 此话一出,沈白桥想不通了:怎么还能拿粮食来换? 不过,自个儿手头上确实没什么存项,银子花一块少一块,但空间里的存粮却是很多。 并且还有约莫四十张的进货单,没有兑换。 倘若能把多余的粮食,换成能下蛋的鸡鸭,倒也是不错,起码能省下一花销。 “那怎么个换法?” 沈白桥手指向了毛茸茸的小鹅。 老太婆伸出一只巴掌:“三斤粮食,换一只!” 沈白桥犹犹豫豫的开口:“粗粮还是细粮?” 老太婆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要有细粮,那一斤换两只。” 沈白桥摇摇头:“这我倒没有!我拿粗粮给你换吧,鸡鸭鹅,各十只,全都要下蛋的。” 这个价钱并不贵,如今市面上粗粮不过十文一斤,三斤红薯还能抵一斤粗粮! 而拿现钱的话,确实要三十五文钱才能换得一只小禽。沈白桥一看如此划算,当即要了三十只。 而老太婆的小禽一只也没有卖成钱,可她的脸上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立刻就答应下来:“成!我这就给你挑!” 她手脚很麻利,一会儿就抓来沈白桥所要鸡鸭,选的全都是大个壮实活泼的,并且还单独拿了个竹编的小篓子装上。 沈白桥看了一眼,毛茸茸,还活蹦乱跳的小鸡小鸭,觉得十分满意,她道:“你等会儿,我给你去拿粮食!” 随即,她转身去到了无人的小巷,三十只鸡鸭,按照价钱,一共是一百五十斤粮食,沈白桥就从空间里搬出了两麻袋的苞米面。 等把粮食交到老太婆手上之后,这桩买卖也就成了。 老太婆看了眼篓子里剩下的鸡鸭,自言自语起来:“这回粮食弄的差不多了,没白跑一趟,够吃上几天了。” 她一面说,一面将装粮食的麻袋归拢到身后。 除了沈白桥的那一百斤苞米面,老太婆歇身的台阶上,还有几只大包小裹,里面鼓鼓囊囊的,看起来装的也应该是粮食。 瞧对方的举动很是奇怪。 沈白桥便多了句嘴:“大娘,旁人买卖都要货真价实的,拿大钱出来,怎么到了你这儿,不要钱反而要粮食?” 老太婆听沈白桥问她缘由,便将身子扭过来,脸上露出了悲苦之色:“我老家紧挨着南省,遭了兵祸,田里的庄稼苗毁了,家里的东西也给流民抢了,一大家子眼瞅着没粮食下锅,不得已,只能家里的小鸡小鹅,换点粮食。” 丁点大的小鸡小鹅,自然是没人抢的,吃了也不抵饿——实在是太小了,连皮带毛算在一块,都没有二两肉。 沈白桥心说,怪不得,这人宁肯要粮食,不要钱了。 毕竟,田里没了庄稼,秋收也就没了指望,又正是春夏交接,青黄不接的时候,野菜都老了。 钱不能当饭吃,粮食反而能管饱。 “那你们的日子过得也挺苦的……大娘,我也帮不了你许多,你再给我拿十只小鸭,我给些钱吧,也好拿着去买些别的东西。” 沈白桥取出了三吊钱,递过去给那大娘。 她也有心帮对方一把,可惜心有余,力不足,沈白桥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 “啊,这可谢谢你了!” 大娘连连道谢,又给沈白桥抓了十只壮实健康的小禽,一并放在竹篓里。 沈白桥带着满篓的鸡鸭,告了辞。 她使了同样的方法,把小禽们丢进空间里。 随后空着两只手去逛了集市。 香油两斤,用掉一百文。 鸡蛋五十个,用掉一百五十文。 两双云头鞋,三百六十文。 两条鲜鱼,七十四文。 零零碎碎的,约末用去了七吊钱。 沈白桥不由叹气,这花钱如流水,挣钱如滴水。 而老太婆嘴里的流民,也让沈白桥有些忌惮。 这些人,原本也是良家子弟,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家。 因为南省打仗,只好抛家弃业的往别的地方跑,找活路。没有人烟,他们就剥树皮挖野菜吃!有人家有村庄,可一路讨饭要饭,可这些流民往往成团,小门小户,经不起那么多人的吃喝。 不给,怎么办?为了活命,那就得抢! 此时那些流民,可就不是单纯的,受灾老百姓了。 李老头和肖飞练,很倒霉的碰上了,并且被裹挟进去,连鞋都差点被扒掉,小命也差点不保。 沈白桥隐隐有些后怕,万一那些流氓来到宝河村,那可怎么办。 可随即,沈白桥就摇摇头,打消这个想法。 流民到了清河县,那自然有官府赈灾,她大可不必,杞人忧天。 第186章 提防留名 这一趟去县城,虽说是花钱如流水,可收获也颇丰,沈白桥坐了牛车,回了宝河村。 一来一去,正好到了朝食时间。 从地头回来的沈大成,可以说是忧心忡忡,听说县城的大户人家。被从南省过来的,流民给抢了。 那些人没家没业的就只有一条命,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令,为了口吃的,可么都做得出来。 况且,流民也不是一个两个,往往是一村人聚在一块,抱成团,遍地流窜。 沈大成有些害怕——县城和宝河村不过隔着一二十里的路程,万一那帮人到了这儿…… 正好沈白桥,在他后脚踏进了屋。 沈大成便开了口:“妹子,你听说了没,清河县城的大户被外地来的流民给抢了!” “啊,竟然有这样的事,大哥,那是谁家被抢了呀?” 沈白桥睁大了眼睛,急忙追问起沈大成。 她刚刚只顾着在集市转悠,买了东西就马不停蹄的回来,还没听过这个消息呢。 这清河县城里,和沈白桥有关联的就是白老爷,白府可千万别出事,要不然,这细水长流的生意也做不下去。 “我听说是县城里的富户,开米铺的老张家!” 沈大成回想了片刻,把他知道的告诉了沈白桥。 听到不是白府出事,沈白桥不由松了口气。 随即,沈白桥啧了一声:“这开米铺的富府都给抢了,那些流民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官府吗,话说回来,白府应该没事吧?” 米铺可是开在清河县城里,又不是像李老头和肖飞练,荒郊野外,一个骑马一个骑骆驼的两个人赶路,遭裹挟进去,那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沈大成给自己舀了一瓢凉水,继续说道:“开米铺的老张家在县城里,虽然是富户,可米铺连带掌柜加上伙计也不过十几个人,那帮子流民都是一个村子里的。那十几个丫,如何斗得过二三十个人嘛?” 而此事,也没让沈白桥给撞上——这是前两天的事了,你传我,我度你,如今才有风声到宝河村来。 “白府,那可是大户人家,人家不光在县城富,在省城也是有名有号。那帮流民哪敢打他们家的主意?况且,白家是做生意的,屋子里没粮食,犯不上去抢。” 沈大成喝完了水,也解沈白桥的疑虑。 这时候,沈白桥发现,她的便宜大哥,比起以前来,那叫个能干利落了。 以前的沈大成,就是个头头头脑的乡下汉子。 现在的沈大成,眉宇之间没了那股畏缩,倒真像个顶天立地的一家之主了! “大哥,说的头头是道的,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嘴皮子利索啊?” 沈白桥在沈大成的肩膀上拍了拍,嘴上虽然是调笑,心里却是欣慰。 此时的沈大成有些不好意思了,方脸一红:“跟着老长工,我也算是长些见识,知道的事,就比从前多了点。” 沈白桥又笑了笑:“大哥啊!” 沈大成脸红过后,又说起了正事:“你说那些流民会不会到宝河村来?” 提及此事。 沈白桥也淡去了脸上的笑容:“你看,官府到如今也没有赈灾,老家战火连天的,不得安身,流民为了活命,只能到处流窜,清河县和宝河村隔得,又不算太远。” 沈大成点点头:“妹子说的是!不过,咱们宝河从穷乡僻壤的,人人都知道穷,那些流民估计也不会来。” 沈白桥也点了点头:“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留心着点总是好的!” 两个人言语了几句,沈白桥随即又问起村里的情形:“大哥,我有许多日子没到村里去了,赵猎户的风头……过去了没有……” 村里的风头一直不过去,陆沉舟就一直不能回来。 她忧心陆沉舟,在县衙里吃苦受罪。 “赵猎户……倒是没人提了,咱们老村长,现在最忌讳这个。毕竟人是他带回来的,村里人要是在提,那就是和老族长过不去。况且,那婆娘露了一面就无影无踪了,没多少人信她的话。” 沈大成看了一眼自家妹子,提了几句合适的话说出去。 他反正不相信赵猎户是假货——哪有那样的江洋大盗! 在村子里不偷不抢,跟他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虽说脸看着凶了点,可对自家妹子是真仗义。 沈大成反而觉得那天,来村里大闹一场的婆娘,是个妖精! 瞧瞧,露了一面之后就来了,无影无踪。 她说什么是什么呀,那村里人岂不是要任她摆布了? 况且老族长也说了,那天回来的就是赵猎户,不是什么假货真货的。 总而言之,哪怕村里许多人对赵猎户心有余悸,沈大成却是放心到底,为此还跟很罕见的和妇人吵了一架。 “这样啊……” 沈白桥若有所思的道,但凡风头过去,她就可以动身去接陆沉舟回来,哪怕这又得赔上许多银子。 远在京城将军府的小儿子,也让沈白桥放心不下。 可惜,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救一个就不错了。 “妹子,你且放宽心。赵猎户身正不怕影子斜,事情弄清楚了,衙门里也就给他放出来了!” 沈大成好心安慰起沈白桥来。 有一说一,沈大成很看好赵猎户。 自家妹子如今成了宝河村的沈庄头,你该琢磨着找个伴。 沈大成自己长得不算出众,可一直以妹子为傲,他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家妹子,是村里有号的漂亮女子! 而那赵猎户,则是个俊爷们。 他们两个人在一块,生下的娃娃,肯定和阿云一样好看! 沈白桥好笑地一摇头,甚么身正影子斜,陆沉舟就是个冒名顶替的家伙,若是她的便宜大哥,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恐怕就不能像如今这般,坚定的给他站队了。 “行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大哥,我今儿去了趟县城,东西全在外面呢,你帮帮我,把东西搬回来!” 沈白桥用一副笑脸面对了沈大成。 “这点小事你就随便吩咐大哥吧!” 沈大成笑呵呵的走了出去。 可是他看到院子里摆着的那把箩筐塞得满满当当的,一大扇猪肉,一篓子的小鸡小鸭,还有鸡蛋,和按斤算的香油。 沈大成不淡定了:“咱咱家是过年了吗?” 而与此同时,刘氏也透过窗户缝看到了院里的鸡鸭鱼肉! 第187章 表妹 小禽足有几十只,这要长大了,鸡生蛋蛋生鸡,那就很有可能会变成一大群鸡鸭鹅。 那些猪肉也不少,瞧着一大扇的,少说也有几十斤。煮着吃,炖着吃,炒着吃,都是油汪汪的荤肉,很补油水。 还有那大箩筐子的鸡蛋,庄户人家都节省,家里养个母鸡,隔三差五的下个蛋,鸡蛋都得收起来,舍不得吃,攒着成柴米油盐。 “这死妮子,是发达了啊!” 刘氏忍不住吞口水。 可她的姑娘嘱咐过了,让她最近安分些,不要去招惹那死妮子。 所以,刘氏就算再眼馋,也没那个胆子,去出头。 不过顿顿窝头白菜汤度日,半点荤腥都见不着,让刘氏属实难受。 “大大姨饭好了……” 这时候,她女婿柳书生带回来的林表妹,走了过来,目的是招呼刘氏吃饭。 沈红棉为了她的丈夫,变得很勤快,几乎日日都在田地里干活,不勤快还不行,如今的吃喝全都是仰仗着沈白桥。 刘氏是前些日子把腰给扭着了,才在家里歇着的。 “你嫂子的那份,给送到田里去了?” 她一看见林表妹就不高兴了——这死妮子,不过是女婿带回来的外人,却天天在家里,白吃白喝。 这嘴上说着是投靠,实际上却是在吃穷! “送了!” 林表妹畏畏缩缩的,她也知道这刘氏不喜欢她。 可老家确实是没人了,投靠的表哥又去了镇上教书,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趟,她想要这一碗安稳饭吃,只能在这母女俩眼皮子底下伏低做小。 刘氏让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 沈红棉使唤,她就乖乖的听使唤。 总而言之,林表妹温柔的像头小棉羊。 “这还差不多。” 刘氏哼一声,从炕头上爬了下来,等来到桌前,她瞧见了今天的饭菜,一岛淡的连盐都没有放的白菜,一碟子老咸菜,和几个粗棒子面做成的窝窝头。 顿顿窝头白菜汤度日,让刘氏越发的心烦,她用筷子指着那一盆汤:“瞧瞧你做的是甚么饭,你在家那会儿,是做千金小姐的吗。” 面对刘氏的鸡蛋里挑骨头灵,林表妹很是无辜:“我……我我……” 可刘氏却是喋喋不休,一个劲的咬着林表妹不放:“千金小姐么,还用投靠别人家?自个家不呆,我发善心来了我家,却是只吃不做,一味的享福,我真是倒了血霉了,才摊上你这么一门亲戚!” 林表妹被刘氏骂狗血淋头,可她偏偏又不能回嘴,只能在心中暗骂——这个死疯婆子,成天的没事找事,尽搓磨人。 若不是自己无依无靠,只有表哥这么一个亲戚。 要不然自己,可不受这份闲气。 更何况这穷家,吃饭连点油腥都见不着! 顿顿窝头白菜汤度日,有好的还得紧着那,一辈子考不出功名的,穷酸老秀才?林表妹,真是没见过此这家人还穷,讲究奇葩的了。 “大姨,我下次肯定做好!”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表妹也只好,捏着鼻子认错了——反正当务之急是让刘氏闭嘴,这老泼妇太欺负人了。 “得得得,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也就不为难你了!” 刘氏又看了一眼林表妹。 这个甚么表妹,伺候庄稼没力气,针脚粗的像蜈蚣,灶头也不是一把好手,什么活也拿不上手。 不过就是有一点好,是个姑娘,她还没嫁人呢! 拿去配村里的老光棍,怎么着也能换几个彩礼钱! 一来二去的能把饭钱抵了,自家也能落下几个盈余。 这件事,刘氏也到处去打听过了,今儿正好有个回音儿。 “饭,你自个吃吧,我瞧着就心烦!” 撂下这句话,刘氏随即出了门,她要去会会那个老光棍。 那人叫个王四海,是村里的有名的老光棍。 如今年过四旬,接近五十,两鬓都斑白了,还没讨上媳妇。 一听刘氏,手上有个大姑娘,并且还是远房的亲戚,来路明确,身家清白,他就立刻心动了。 前前后后派遣了几个小辈,过来踩盘子打探。 不看不行呀,刘氏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泼妇。 万一她憋着阴招,想从光棍汉手里讹钱怎么办? 几个小辈趴到墙头上一看,嗬,那还真是个大姑娘,头发没盘,脸儿黄黄,模样不丑不美的,囫囵手脚,没啥大病,能干活的大姑娘。 看来这刘氏,还真没拿假话蒙人。 小辈们回去再与老光棍一说。 他就立刻心动的不能自持,和刘氏接头了。 刘氏敲响了老光棍家的门儿。 这王家实在穷的可以,就一间房,还是茅草,屋里的桌椅板凳破破烂烂,板凳都没个囫囵腿儿。 王老光棍以什么为生呢,从前地是租人家小刘地主的,现在是租田庄里,给沈白桥做佃农! 要说比他还穷的都讨上媳妇了呢。 可这王老光棍,又如何单身一人呢,原因就在嘴上。 “哎哟,大嫂子,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等的心慌了!” 王老光棍一说话,嘴皮就跟着往上动。 他啊,嘴上生下来就豁了一道,是个三瓣子嘴,所以一直打着光棍——这玩意看起来很像会传到下一代去,哪家的大姑娘不怕自己生个豁嘴啊,谁敢嫁过去! “我这不是来了吗?你催甚么催!怎么样?你现在想通了?” 刘氏拍着眼皮,瞥他一眼,神情有些傲慢。 “这个啊……那能不能再商量商量,彩礼也忒高了!咱们大家都是庄户人家,穷得叮当作响,五两银子,也不是家家得出来的?” 王老光棍脸上做了难色。 其实啊,在外人看来,到他这把年纪,成不成家的也无所谓了。 没老没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全宝河村,属他最自在。 可偏偏王老光棍,非得要娶个女子,还得要那模样周正的,身家清白的,才配得上自个儿,也不枉投胎做个男子。 于是以往媒婆给他说的那些,和他条件差不多的,身体抱恙的女子,他是一个也瞧不上。 “那你就要不要吧!” 刘氏有些不耐烦。 第188章 配光棍 刘氏收留林表妹,不是为了添个人在家里面吃白饭。 更何况林表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农活都做不了。 她从一开始,就有把林表妹换成彩礼的打算。 这表妹父母去世,家毁人亡,也没有族亲替她撑腰做主,只有一个表哥可以投靠,而这表哥,又正好是刘氏的女婿,她亲女儿的丈夫。 “少了五两银子,这可不行!” 刘氏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收一笔彩礼钱:“她住在我家,吃在我家,穿的也是我家,彩礼钱一分都不能少,王光棍,你自个掂量着办罢。” 五两银子,这可着实不少了。 对面的王老光棍,嘴唇抖了一下:“五两银子,实在太多了,打个商量,咱三两,成不成?” 刘氏冲他瞪了眼睛,一巴掌拍在破烂桌子,差点把那桌子拍散了:“你当这是买菜呀,还带讨价还价的!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一分也不能少,你要是拿不出,那我就和别人去张罗!” 她扭头就要走,也很有底气,并不是虚心试探王老光棍。 那么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可不愁找婆家咧! 无论与宝河村的哪家结这么门亲,刘氏都能收到一笔彩礼钱,没了姓王的,还有李光棍,张光棍。 老光棍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吓的赶紧揪住了刘氏的袖子:“别着急呀,您咋跟娃子似的,说翻脸就翻脸!” 刘氏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你少跟我拉拉扯扯!我最后问你一道,你想不想讨老婆了?” 眼瞅着话已经说到头了。 王老光棍把牙一咬,心一狠,道:“大嫂子,别着急呀!这彩礼钱我出,五两就五两!” 就算彩礼能把人疼出血来,他也打算认了。 谁叫自个年过五旬,还没讨上老婆,还生下来是个豁嘴呢? 要是再错过这一回,恐怕这辈子就别想讨上老婆了。 王老光棍自觉他是一个男人,不讨老婆来传宗接代,那还活在世上干嘛?于是咬牙答应了这足足五两银子。 这彩礼钱可不少,几乎他全部身家了! 刘氏见对方答应,这才不急着走,并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王老光棍没反应过来:“啥呀?” 刘氏白了他一眼:“先交钱!后领人!” 同时她又在心中暗想,这老光棍真够作孽的。 自己又是个豁嘴,自生自灭也就是了,那么大把年纪了,还非得讨个老婆,等回头生出一堆小豁嘴,可有的他哭! “行吧……” 王老光棍只能认栽,他扭头去到了里屋,摸出一只脏兮兮的小布包,从里面掏出两块锃光瓦亮的银子,带到了刘氏面前。 刘氏一看到银子,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随即就一把伸手抢了过来,在手上掂了掂,感觉重量差不多,这才满意的收下:“成,彩礼钱我收了,你就跟着我去家里带人吧!” 随后刘氏带头出了屋。 王老光棍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林表妹正在田庄子里吃饭,她觉得今儿真是走运——在老沈家的日子十分不好过,她既不是外人,也不算是屋里人。 刘氏又对她横看竖看不顺眼。 往常她是最后一个吃饭的,今儿,刘氏出去,她就能吃上热饭热菜了。 可刚刚一碗菜汤下肚,刘氏就推门回来了。 林表妹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大大姨你回来了!” 可随着刘氏进门,另有一个老男人也进了门。 此人年过四旬,接近五十,两鬓斑白,更吓人的是,他嘴上生下来就豁了一道,是个三瓣子嘴。 “我给你俩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村的老王,这是来投靠我家的远方亲戚,姓林!” 刘氏坐了下来,脸上有一点笑模样,把一锭锃光瓦亮的银子在手中搓来搓去。 王老光棍笑了笑,可惜他这一笑起来,嘴上豁口就更大了:“俺家就住在村尾!和田庄隔的也不算太远!” 林表妹瞥他一眼,没说话,眼中颇是嫌恶。 在田庄里住了十天半个月,老沈家的三清六戚,林表妹基本摸了个大概,这豁嘴的,显然和老沈家没有什么瓜葛。 她隐隐觉得不安,便想要告辞:“菜园子里还有活儿,大姨,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干活。” “哎!表妹呀,你急着走甚么!且坐下,大姨有好话要跟你讲!” 刘氏站起来,拦住了林表妹,语气和缓的不像话,态度几乎可以说是亲热了。 “我…还是先把菜给浇了吧…” 林表妹皱了皱眉头,还是想找借口走。 “哎哟,咱家的菜园子才多大!那点活儿回头再做也来得及!” 刘氏扯住了表妹的袖子,然后笑呵呵的伸手一指,旁边站着的王老光棍,打开了话匣子:“你瞧瞧他,一副老实模样!也能干活,家里的地虽说是赁来的,可一年到头也能打不少粮食!养活一家子还绰绰有余呢!” 老实模样? 嘴都豁成这样了,还模样! 王老光棍这时也嘿嘿一笑。 林表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地还是租的,除了老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况且刘氏的语气,不像是家里来的客人,随口说两句,认识认识,反而像是给自己在找丈夫! “这样啊……时候不早了,大姨地里的菜要是再不浇就该蔫了!” 眼见着形势不妙,林表妹找了借口,就要甩开刘氏。 可刘氏却紧抓着她不放:“你跑什么跑!我可跟你说了,从今而起你就去住到他家了!” 此话一出,林表妹几乎跳了起来:“大姨你啥意思啊!烧火做饭,挑水浇菜,我都做得好好的,你咋要撵我走?” 刘氏翻她一眼:“谁要撵你走!我给你找了个婆家,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男人了,我托了好些媒婆,这才找到这么个人家呢,你可别不知好歹!” “啥?婆家,这事先你也没跟我说一声呀!我怎么就突然多了个男人!” 林表妹忍无可忍,嚷嚷了起来。 “前些日子……那是没有好人家!如今找着了,你就乖乖听话,嫁过去吧!” 刘氏轻描淡写的说道,并没有一丝内疚。 这不声不响的,就给自己找了个婆娘。 更要命的,对方一瞧就是个老光棍! 林表妹怎可能甘心听话,她当真跳了起来:“我不嫁,我不嫁,我说什么也不嫁!” 刘氏冷笑了一声,你林表妹投奔到我家,那自然就是我家的人,得由我来做主! 第189章 庇护林表妹(上) 林表妹来投靠的是他表哥。 她着实没有想到,刘氏竟然在背后把自己卖了。 并且,以丈夫身份来领她的,还是个老光棍。 这哪里是嫁人,分明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林表妹眼睛都红了:“我爹娘都不知道有这么一门亲事,我不嫁!谁爱嫁谁嫁!” 刘氏垮着脸,不是很高兴:“你爹妈不是都死了吗?来我家,这女大不中留,我自然要给你张罗!” 她觉得对方就该乖乖听她的话。 天底下哪有白吃白喝的道理,把人配出去,换几两银子的彩礼钱,这才是理所应当。 “我投靠的是我表哥,我表哥都没有答应!凭甚么你来给我做主!” 林表妹这时候也不再忍让,狠狠的挥了一下手,甩开刘氏,眼睛也瞪了起来。 为了在老沈家讨生活,吃一碗安稳饭,她才伏低做下。 可眼下的情形,要再是乖乖顺从下去,恐怕,她真要被刘氏吸骨吮血,配给这个老光棍了。 刘氏见前头一刻林表妹还温温顺顺的,眨巴了几下眼,就敢撕破脸皮了,语气就变得恶劣起来:“嗬,你表哥是我女婿,来投靠的也是我家,我给你做主儿,天经地义呀!” “千算万算,也轮不到你来给我做主!你要是乐意,那你就自己去嫁,总之我不答应!” 林表妹说罢,扭头就跑出门去。 王老光棍看人跑了,忍不住一跺脚,着急道:“这这,人咋跑了!大嫂,我今儿要是娶不上媳妇,你可得把彩礼钱还给我!” 他说着,已经冲刘氏伸出了手。 如今的老沈家,一穷二白,甚么都没有,住是住在田庄——要是得罪透了沈白桥乔,随时随地能给他们撵出去。 粮食也是完全靠着沈白桥——沈红棉日日给田庄做活,再苦再累也不敢说,纯粹拿劳力换粮食。 这五两银子,是难得的收入。 刘氏绝舍不得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你等着,这就给她抓回来,晚上你们就拜堂入洞房!今儿这亲,她是不想结,也得给我结!” 刘氏恶狠狠的说道。 王老光棍也心急如焚:“那就别废话了,咱别让人跑了呀!” 随即,两人就撵了出去。 林表妹一看两个人撵了出来,刘氏凶凶狠狠的,王老光棍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她脸都吓白了,撒开腿就往人多的地方窜:“救命啊!救命啊!” 不跑不行,跑慢了也不行,要是让这两人给抓着,恐怕今晚上就要和这老光棍配对去了! 万幸这田地里还有佃农和长工在干活。 听到林表妹的呼救声,众人纷纷抬头张望。只见一个女子正朝此处跑来,刘氏和村里有名的老光棍在后面追。 大姑娘吓得脸色惨白,边跑还边叫救命。 众人一看这情形,好家伙,大白天的也敢强抢民女了? 这可不兴坐视不管。佃农长工纷纷放下手中的农具,三两个汉子,护在大姑娘面前。 刘氏和王老光棍也追到了跟前。 “这是做甚么呢!” 一个汉子站出来喝斥刘氏。 “我没做什么呀……她是我远房亲戚,你们就别多管闲事儿了。” 刘氏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敢轻举妄动——这么多人都护着林表妹,万一上去强抢,硬碰硬,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是自个呀! 王老光棍却在旁边跳了脚:“彩礼钱我给你了,一分没少,你要是没法子让我娶上媳妇,就快把钱还给我!” 刘氏白他一眼:“打单了几十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你着急什么?满嘴都是你那五两银子!” 林表妹见这两人,不肯对自己善罢甘休。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众人,央告起来:“各位大哥救救我呀,我虽是投奔过来的,可投奔的是我家表哥柳书生,可刘氏却要把我配给老光棍!” 众人一听,牛不喝水你强按头啊! 逼着人家姑娘跳火坑,这还了得! 先不说刘氏能不能做这个主。 就拿这王老光棍来论,?年过四旬,都快五十了,又穷又不上进。以他的条件,死了男人的寡妇,嫁过来都算是低嫁他了,还想着祸害小姑娘呢! “这也太不像话了吧?人家一个大姑娘,你凭什么那么糟践人家!” 有人看不下去,替林表妹说了句好话。 刘氏虽然忌惮人多,不敢上去强抢。 可一个在田庄子里做事的佃农长工,凭甚么数落她? 她把眼睛一横,开始耍泼:“你狗拿耗子,管甚么闲事呢!这田庄里给你口饭吃的人,可是我家的大姑娘!想要安安稳稳的在这做活,就少管我家的事!” 遇上这么个,讲理讲不通的泼妇,那人真受了一肚子的气。 而就在此时,听到动静,出门查看的沈白桥和沈大成来到了刘氏身后。 “人家有爹有妈,有表哥的,亦不是村里的人,怎么轮到你一个外人来做主婚姻大事了?” 沈白桥淡淡的开了口。 刘氏还没有察觉,这话是沈白桥说的。 她很是理直气壮:“她是我女婿的表妹,我就算是她半个长辈,给安排桩婚事,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插甚么嘴!” 女婿不在家,沈秀才又不管事,自然是她做主,外人凭什么说三道四! 随即,刘氏走到那帮佃农长工前面,蛮横的将人群拨开,扯出了藏在里面的林表妹。 为了赚那五两银子的彩礼钱,刘氏当真卖力。 不由分说,她揪着林表妹就往外走——“躲什么躲!死丫头,你也吃了我不少粮食,给你打发出去,也算给你找了个吃饭的地方!” 而一抬头,她这下可看到了沈白桥与沈大成。 刘氏诧异了一下,倒没有心虚,随即就嚷嚷起来:“你们兄妹俩不去干活,站着干嘛?” 沈白桥冷眼看向她,道:“在我的地盘上,你教我做事?” 林表妹是认识沈白桥的,那么大个田庄,顶天立地的却是个女人,林表妹刚到老沈家的时候,就记住了沈白桥。 此时,她病急乱投医,扑通一声就跪到了沈白桥面前:“沈庄头,我如今住在田庄里,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吧!” 第190章 庇护林表妹(下) 两腿一弯扑通一声,对方说跪就跪。 沈白桥觉得似乎有点折寿。 沈大成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连劝道:“姑娘,这可使不得,瞧你年纪比我还小咧,你这不是折煞我吗?” 他沈大成,何德何能,并不敢受这么一跪。 林表妹却是不管不顾:“我也是没法子了!这位姐姐,你是田庄的庄头,你要是不救我,那我今儿,可就算是被推进了火坑了!” 沈白桥皱了皱眉,有点不喜欢她的语气,同时也在想这件事,该不该插手去管。 从交情上来讲,林表妹是个外人,哪怕住在一块,沈白桥也没和她打过几个照面,就只知道沈秀才的女婿,带了个来投奔他们的表妹。 那三间小房子里,吃饭的人从一家三口变成了一家五口,不对,应该是四口——柳书生时间半个月才回来一趟,比沈白桥和林表妹打过的照面还少。 可从道义上讲,好好的一个大姑娘,拉去配老光棍。但凡是个略微有点良心的人,都不至于袖手旁观。 “我是这儿的沈庄头,可不用你刘氏教我做事!那姑娘不愿意,你也就别逼她了,推人下火坑,这比棒打鸳鸯还招人恨。” 沈白桥语气稍稍的放和缓了一点,几乎是在劝诫刘氏。 如对方所说的那样,田庄大事小事都是由沈庄头做主。 刘氏态度也不敢,像对侍佃农那么强硬。 她嘟嘟囔囔,抗议起来:“我供她吃喝,供她穿戴,家里实在多不起这一张嘴了,给她找个吃饭的地儿,分明就是她不识趣!” 到了这份儿上,还要强词夺理。 沈白桥懒得和她磨嘴皮子上的功夫:“怎么,非得我把你们一家子撵出去?” 她用一双潋滟的杏眼,看着对方,语气是不容商量。 沈白桥态度也很强硬:“我是这田庄的庄头,大事小事都得落在我头上!你若是不想让我管这事,大可搬出去,外面的地界,可不归我这小小庄头的管。” 沈大成一点点头:“王老光棍,是啥样的人,咱们大家伙心里都有数,倘若这姑娘被逼迫的嫁过去,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这可就是一条人命案子了!” 林表妹也很会审时度势,一听沈大成这般说道,她立刻就做出了一副要寻死觅活的模样:“大姨呀,您可别再逼我了,要不然今儿,我就死在这!?” 沈大成用两只眼睛一瞪刘氏:“你可听见了,出了人命案子,官府第一个拿你问罪!” 沈白桥在边上慢悠悠的补刀:“事关人命,你要是被拿去问罪,指不定要一命赔一命!沈红棉说不准也要说到牵连,逼死了婆家表妹,你说这名声能好到哪去?那柳书生也说不准要跟老婆算账。” 一字一句的,沈白桥愣是把刘氏说的心中发慌。 刘氏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林表妹。 心说王老光棍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这死丫头嫁过去,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也不见得说空话。 自己要是被官府拿去问罪了,一命赔一命,为了区区五两银子,可划不来! 若是再把女儿给牵连了,害得女儿成了弃妇,那简直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思来想去,左右一衡量。 刘氏当即翻了脸,从怀里掏出那两块锃光瓦亮的银子,反手甩到王老光棍的脚边:“拿着你的银子,快给我滚,你这门亲事,我不答应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的样儿,还想祸害我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对方翻脸如翻书。 前一刻还为自己娶媳妇,而尽心尽力的,下一回儿,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刘氏的脸简直比七八月的天变得还快。 “我说大嫂子!哪有你这样的啊,当初是你找到我,说给我介绍个大姑娘做媳妇的!咋就成我的不是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刘氏骂了个狗血淋头,王老光棍儿脸都绿了。 “嗬,你还在这跟我掰扯!信不信我把你嘴给整个的撕开了!” 刘氏恶狠狠的瞪他一眼。 王老光棍不是很敢和刘氏作对。 他哪有那本事招架村里有名的泼妇,当即就认了怂。 弯下腰,他从地上捡起半辈子攒下的血汗钱,一面拖着腿脚往回走,一面骂骂咧咧:“往后听刘氏说话,得把一半掰碎了扔进茅坑里!” 同时,王老光棍也把刘氏和沈白桥一块记恨上了。 刘氏翻脸不认人,说话不算话,固然可恨。 这沈秀才的大姑娘,来搅和自个的好事,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两个的,都是害他娶不上婆娘的恶人。 “等着吧,早晚我把你们这一家子给收拾了!哼,要不是我在娘胎里没长好,能受你们这般欺负?” 王老光棍摸了摸他的豁嘴,撂下这么一句话,彻底的离开了田庄。 林表妹见到令她嫌恶的王老光棍,走得远远的,刘氏也被沈白家兄妹所震慑住,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你来投靠你表哥,那你表哥他人呢?” 沈白桥询问起林表妹来。 要是这里柳书生在家,也不至于把年纪轻轻的自家表妹,配给村里有名的老光棍吧。 “我表哥他去镇上教书了,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 林表妹提及此事,就一脸的委屈。 她也是没料到,原本想着表哥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虽说不太光彩,可那家老沈家年年供他考试,日日供他念书,能供一个读书人,想来条件不会太差。 自己投靠过去了,也难不到哪去。 可是,林表妹没有想到,在老沈家讨生活,伏低做小还不算,自己还差点被配成了老光棍。 同时,林表妹偷偷的打量了一眼沈白桥。 这个沈庄头看起来心肠不错,又是个女子。 干脆她趁热打铁,好言好语的让她收了自己在田庄里住着,也算是有个落脚地——老沈家显然是回不去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到手的彩礼没了,刘氏在旁边,咬牙切齿的,都恨不得生吞了自己,要是再回去住着,那岂不是自个睁眼往火坑里跳? 扑通一声,林表妹又跪了下来:“这位姐姐,我真是活不下去了,老家遭了兵祸,家里田地没了,爹娘也没了!求求您大发慈悲,收留收留我!我不白吃你的饭,我给您干活!” 第191章 安顿 这扑通一跪,反倒让沈白桥觉得为难了。 林表妹抽抽嗒嗒的,声泪俱下:“我当真是没有去处了!表哥不在家,他们一家人不拿我当人啊!您就行行好!” 说着林表妹,用她那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沈白桥。 她再次保证自己不会在田庄里,白吃白喝,一定能给沈白桥做活。 并且反复强调,倘若沈白桥不收留她,她就无路可走了。 沈大成叹了口气:“妹子,你觉得把她留下来如何?这女子怪可怜的。” 这林表妹家里遭了兵祸,赖以为生的田地毁于一旦,爹妈也奔了西天,好容易投靠个表哥,表哥却是老沈家的上门女婿。 “我瞧着倒也行,反正田庄多她一个不多……” 沈白桥也倒没有反对。 她生活的现代,只要有手有脚,就总能有口饭吃。 可林表妹走出田庄,她一个独身弱女子,又能去哪呢? 自己似乎只能把林表妹收留在田庄里了。 “把你留下来倒也不难,只要你本本分分的度日,干活嘛,工钱我也照给你开,绝不少别人一分。” 沈白桥冲满脸泪花的林表妹开了口,提出了她的要求——留在田庄的人,无论是男是女,都必须紧守着本分二字! 心比天高的主儿,不省油的灯儿,谁见了不害怕? 同样的,她沈白桥也伺候不起。 “多谢沈娘子!” 林表妹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沈庄头一开口, 并且,照对方的意思,她还能有工钱拿呢! 要知道,在田庄里干活的长工,每月足足有两吊钱可以拿! 这可比在老沈家,伏低做小的日子要痛快的多了。 “沈娘子大恩大德,我来事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林表妹喜出望外之下,就要冲着沈白桥弯腰来个三叩九拜了。 “别的别,先前一跪,已经让我折寿了,再来一拜我还活不活了!你既要留在田庄,且跟我来,我安排你的住所。” 沈白桥皱着眉,直往后退,她真心受不来这些大礼。 而林表妹见对方不喜,也没有去撞南墙的道理,乖乖的跟着沈白桥进了院子。 而收留一个人,也不是光动嘴就行了。 养个猫还得,猫粮猫砂猫屎盆的备上,更别提,像林表妹这样正青春,正年少的大姑娘了。 田庄的小房子破烂归破烂,但还是个四合院的格局。 宋妈妈走后,西边的三间屋子也就空了下来,正好让林表妹收拾收拾住进去。 沈白桥推开掩着的门,道:“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吧,床铺被褥子,我待会给你送两床来,暂时先凑合着。” 林表妹点点头,也没有挑剔:“我都晓得了!” 她心说我在老沈家,还是跟沈红棉挤在一张床上睡呢,这还能有啥挑剔的。 沈白桥却颇有些不好意思:“我这田庄眼下虽破破烂烂的,不过已经请了村里的泥瓦匠和木匠来帮忙修缮,过段日子,家里就好住了。” 林表妹很乖巧:“沈娘子,我一个没家的人,能有个落脚地就很不错了,哪还有挑剔的份儿。” 沈白桥心说,住处的地方安排好了,接下来便是林表妹,留在田庄里做什么活了。 “吃饭,你就跟着我们一道。至于干活,我还没问过你,你会些什么呢。” 她这时把脸扭向了林表妹。 她从前便说过田庄里不养闲人。 自己亲大哥还在混在一群佃农长工里,天天汗流浃背的下地干活呢。 李氏更是从早到晚的守着熬糖的锅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在灶房熬糖。 沈白桥打算给林表妹开工钱,林表妹自然而然,也不能坐享其成。 “这,沈娘子,我倒是什么都会……就是,人小力气小,干农活身上没劲。针线活,会的不多,只能绣个荷包。但家里的活计,擦擦洗洗,洒洒扫扫,我做都还行。” 林表妹面对沈白桥的提问,回答的很有分寸。 她在老沈家就吃尽了苦头,如今到了沈白桥的手下,可不想跟男人一样到田埂子底下去暴晒,卖大力。 针线活不费力气,但是熬时间,还熬眼睛,一天下来头晕眼花的折磨人。 思来想去,林表妹便说自己只擅长做家务——“我瞧着沈娘子,如今都是沈庄头了,身边也该弄个人伺候,不妨就让我来。” 林表妹笑模笑样的恭维起沈白桥。 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在外头卖苦力做活,哪比得上在屋里清清凉凉的呆着舒服。 再说了,这沈娘子瞧着就是个面善的小妇人。 自己不过哭上一通,扑通一跪,沈娘子就把她留在了田庄,简直是十分好说话的。 又如何会为同刘氏那样,对自己呼来唤去? 她可算准了,沈白桥一定不会为难自己。 “家里的活计,我们都是各做各的。再说,我不过是个乡下种地的,使唤人?那是地主老财的做派。” 沈白桥笑了笑,她不过是一个庄头,还没那么大的派头呢。 再说了,这里也不将军府,她亦不是沈小娘,那用得着下人伺候。 “我要不明天教你炒茶吧!” 沈白桥想了想,打算让林表妹派到炒茶这事上。 李氏天天守着糖锅,哪里抽得开身再去忙别的事? 炒茶倒还缺一个人手。 再说了,这也算一门手艺,把林表妹教会了,她以后也能自力更生。 “炒茶?” 林表妹皱皱眉毛,不是很乐意。 这炒茶,一听名字就是要靠着火堆,铁锅,又正是大夏的,这得多热啊,要流多少汗啊! 沈白桥没看出对方的不情愿,笑微微的说道:“对,就是炒茶!咱们清河县城不产茶,一是不产茶,二是不会炒茶,所以听着有些稀罕。” “也不是硬赶你上架,我总得教你一二。” 沈白桥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让她放心。 “教我?那我可就放心了!我生怕自个做不好呢!” 林表妹嘴上是怎么说,却是眼珠子一转,起了别的主意。 自己不能推脱,炒茶好歹是没手艺,要是从沈白桥这儿学会了,弄些茶叶来,她可就有的赚了。 沈白桥点点头:“行,你先休息吧!我去问问我大哥,这好几天过去了,泥瓦匠和木匠怎么还没音讯。” 第192章 修缮 最后二十两银子的存项。 沈白桥分成了两份,一份让陆云归送到沈大成的手上,用来请木匠和泥瓦匠——田庄已经荒置了许多年。 “大哥,这也到了夏天,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是一场大雨。房子破破烂烂的可顶不住,那泥瓦匠和木匠什么时候来?” 沈白桥都从县城回来了,她那份银子,换成了猪肉等吃喝。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房子:“还是尽快修缮吧,要不然房倒屋塌了,咱们一家人连个住处都没有。” 当初刚到田庄那会儿,田地都已经荒了长草了。 索性有沈大成一家人帮忙,随后又招了二十几个手下,田地这才重焕生机,种子在春耕时节播下去,如今已长出了绿油油的小苗。 可当初建的小屋,可就是破烂的不成样子了。 沈白桥,沈大成,连同沈秀才一家三口住进来之后,缝缝补补的,有了点人气,但还是破烂。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去的时候,那俩人说手上还有活,一时半会过不来。” 沈大成前两天就去找了泥瓦匠和村里的木匠,他们俩很不巧的,手上都有别个村子的活计。 沈白桥想了想,道:“那这样吧,我去商量商量,请他们放一放手上的活,先过来把田庄子给修缮了。” 沈大成点点头,觉得可行。 于是,沈白桥招呼上儿子,一只手牵着陆云归,一只手提着篮子,里面装着半斤猪肉,她去到了孙瓦匠家,想请对方通融通融。 可还没到瓦匠家门口,她们一大一小就碰上了结伴的瓦匠和木匠。 沈白桥冲两人打了招呼:“哎,你们二位这是要去哪呀?” 这两位原始兄弟俩,只不过跟了不同的师傅,学了不同的手艺。 老大泥瓦匠先开了口:“沈庄头呀,我们兄弟俩不是前个儿接了沈娘子的活,这不,正要去田庄嘛!” 沈白桥如今有了点身家,又是偌大田庄的一把手,亲爹还是村里的秀才,村里人见了她,便从沈大姑娘,变成了如今的沈庄头。 老二木匠拍了拍身上的箱子:“沈庄头,你瞧我俩连吃饭的家伙都带过来了。” 这瓦匠和木匠身上各扛了一个木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干活的用具。 “这不是巧了吗,我刚带出来寻你们,你们兄弟,就奔着田庄来了!” 沈白桥笑着一条头,觉得当真是巧。 而老大泥瓦匠看了一眼陆云归:“这是沈庄头的儿子呀,眉清目秀的,像年画上的小金童似的。不过,我瞧这模样,应该长得像孩他爹!哎!怎么看起来有点像赵猎户?” 陆云归骤然受了此番的夸奖,他并不是很高兴。 小嘴撇了撇,脸也扭的过去,就差没骂人了。 沈白桥也看出来他不高兴,笑微微的岔开了话题:“田庄子离村子里远,瞧瞧这说一会话的功夫,日头就偏了偏,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那俩兄弟,互看一眼,心说沈娘子说的对,闲话费工夫,赚钱才是正事,还是别在这上耽误功夫了。 四人齐齐的朝田庄子赶来。 这两兄弟,当初学艺的时候,各跟了一个师傅,帮工三年,白干三年,六年下来手艺十分熟练。 老大泥瓦匠一到了院里,先绕着房屋走了一圈,他经验老道,一下就查出了房屋的问题所在:“沈庄头,瞧这屋子铺得瓦片不行了,稀稀疏疏的恐怕会漏雨!这墙上也开了几道大裂,咱们就先?裂吧!” 沈白桥是个厨子,论起做饭,满村子的人加在一块还不如她一个。 可要说起泥瓦,沈白桥就不懂这一块了,她也没有指手画脚的心思:“那您就瞧着办吧。” “有沈娘子这番话,我可就开工了!” 老大泥瓦匠随即打开箱子,挑出自己的泥刀,与两三口袋的糯米粉,开始和稀泥,也不是普通的稀泥。 里面加了糯米粉,青膏泥,童子尿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糊在墙上,一会儿就干了,并且还坚硬如铁,用手根本抠不动。 这是泥瓦匠的独门秘方,修墙补漏,全靠这一手。 “这还真行!” 沈白桥摸摸被堵起来的墙缝,一下子就觉得顺眼了不少。 之前没堵上的时候,这两道大墙缝就像裂开的嘴,往屋里面灌风还不算,看着也叫人心惊胆战的。 泥瓦匠笑了笑,倒是很谦虚:“墙缝我今儿就能给补上,回头我去弄些瓦片来,把那些烂瓦给换了下来,等下雨的时候就不漏了!” 沈白桥插不上话,就光点头了:“你是做这行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也不用来多问我。” 拿人钱财与人办事,天经地义。 老二木匠这时候也拿出了自个儿的刨花和墨斗,还有斧头,他在旁边问起了沈白桥的意思:“沈庄头,您说说,要打些什么家具,我好去山上给您伐木头去!” 沈白桥一听立刻就把脸扭了过去,她把木匠带进了灶房,指了指空落落的墙边:“劳烦您在这给我做个墙高的摆设架子,我也能在上面放些锅碗瓢盆。” 老二木匠点点头:“摆设架子,这我能做。沈庄头,要做几层的?” 宝河村人人赤贫,打回家具不容易,做出来往往是要传上一两代人的,做木匠的自然要照顾到主人家的意思。 要不然,主人家要个架步床,木匠做了个拨步床,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时半会儿,可交不了差。 沈白桥盯着空墙,想了想:“做个三层的吧!架子旁边要有钩子,也能放个抹布甚么的。” 老二木匠记下了:“行!沈庄头,吩咐我照办!那除了摆设架子,还要打别的东西吗?” 沈白桥指了指空落落的屋子:“瞧我这什么东西都没有,桌椅板凳,摆设架子,衣笼箱柜都要,款式就按照寻常的来做,再则就是,你一式得给我做两套!” 不止沈白桥和陆云归,俩一的日常起居,用具匮乏。 住在南屋的沈大成夫妻俩,连同那一对小姐俩,更是如此,一家四口通通的打地铺对付呢。 老二木匠听着沈白桥吩咐,不由心说这沈娘子好大的手笔! 第193章 完成阴间任务(上) 桌椅板凳,摆设架子,衣笼箱柜,通通都要做新的。 这做泥瓦匠和木匠的两兄弟,不由感叹,真是来了大客户。 开春起他们就没接到甚么大活,手上只有一点零零碎碎的小杂活,勉勉强强维持生计罢了。 沈白桥这一宗买卖,足能让兄弟俩赚上六两银子。 这实在不是笔小数,顶寻常庄户人家好几年的收成了。 这沈庄头也真跟村里其他娘们儿不一样,开价大方不说,换做别的娘们,我跟你磨磨唧唧,争那几钱银子的零头了! 况且,他们兄弟俩在这做活,还供吃供喝! “你妈会收拾收拾,我待会儿一招呼,丢进屋里吃饭了!” 沈白桥身上系了条小围裙,招呼一声就进了空间做饭。 在田庄外头做饭,不论是器皿还是火候,都差了点意思,空间里东西样样都全,用起来十分方便。 她把之前买回来的猪肉,看准肥瘦均匀的地方,一菜刀下去,切下约末三斤重的一块,五花三层,白里透红的猪肉来。 然后烧起一大锅水,掐葱拍蒜,丢进去,猪肉也冷水下锅,捞去血沫子,随后再丢进去八角桂皮豆蔻丁香,半碗酱油半碗糖粉,烧开大火卤制。 那些东西,都是沈白桥之前找村里的老大夫——卤料也是可以入药的,老大夫的家里自然备着。 要单单去香料铺子买,那价钱可就海了去了。 沈白桥本想卤一点牛肉,给她的手下们开开荤,补补油水,可耕牛朝廷不许私杀,肉摊上没得卖,村里养牛的更少,平常百姓可吃不上牛肉。 没有牛肉那就退而求其次,上猪肉吧。 卤肉要慢慢熬着,放在田庄外头,起码得用上两个时辰。 可空间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沈白桥出去和面蒸个苞米面窝头的功夫,再回来一看,锅中卤肉已经变得色香味俱全,熟的透透的了。 卤汤飘香,肉味弥漫,提鼻一闻尽是香气。 沈白桥拿勺子盛起一坨,菜刀从中切开。 肉的外表已经是卤成了浓厚酱色,里面却还带着一点鲜嫩的肉色。 沈白桥尝了一下味道,咸香可口,她自觉的十分不错。 把锅里的肉全部传了出来,用菜刀切成半指粗细的厚片,装进大碗中。而另有一口大锅,锅里是提前熬好的小米红薯粥。 小米是跟村里人用苞米面换的,红薯是空间的产物。 “都歇歇,吃午饭了!” 等沈白桥招呼,田里干活的一众佃农长工,外带一个林表妹,和泥瓦匠木匠两兄弟,吃饭时。 众人来到院子中只见,摆了两只箩筐,一只里边是切好的厚片卤肉,肉香四溢。另一只里面是两掺面的干窝头,个个都有拳头大小,又松又软。 而箩筐旁边。旁边支着个炭炉,炉子上烧着开水,干活儿的渴了,边上有大海碗,往碗里抓一把茶叶沏上开水,这就能喝茶。 “哟,都摆出阵仗来了,今天吃啥?” 沈大成提着锄头进来,感觉今日不同往,便询问起了沈白桥。 “窝头卤肉,还有咸菜条!” 沈白桥给对方递了一副碗筷。 窝头咸菜都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是卤肉,一片足有半指头厚,这一箩筐少说也有好几斤。 佃农长工们凭身上的力气挣饭吃。平时挣不出仨瓜俩枣儿来,轻易开不上荤,一听说有两掺面的窝头、和卤肉,那简直是过年了,一个个直咽口水,铆足了力气,左右开弓,甩开腮帮子的吃。 李氏一看,有些心疼,凑到沈白桥身边小声的说道:“他们从现前小刘地主家也吃不上这么好的,顿顿窝头白菜汤填饱肚子罢了,妹子你手也太敞了。” 她是真心拿沈白桥当自家人看的,所以就很会为她着想。 沈白桥一听,无奈的摇摇头:“嫂子,咱们再穷,也不能从吃上面省钱啊!” “可……这些肉可管不少钱呢!咱们把肉切碎了,混在粥里也能有油水。” 李氏从前过的日子太苦,逢年过节才能吃得上一顿荤,她觉着平日里吃些窝头白菜度日也就是了,没必要接长不短的就开荤。 再说了,这肉切的也很厚,一人就能吃不少。 “这人吃不饱没油水就干活没力气,自然而然田庄里面的事,也就怠慢了。” 沈白桥细细的说道,想要让李氏看开一些。 再说了,饭菜里没有油水,光吃粗粮度日,那粮食入了肚,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把土,撒进去无影无踪的。 一来二去,粮食的消耗量就很大。 这几天,沈白桥无事可做,也亲自管起的伙食,这下来一天,田庄里二三十号人,一天少说也要三十斤的粮食。 而有油水,这粗粮的消耗就没有那么大。 “再说了,大家都是庄户人家,又都给我干活,何必在伙食上斤斤计较?以前咱们自家人,都还弄不上肉吃呢!现在交了地钱,手宽松一些,也让大家吃顿好的,并不过分。” 沈白桥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时候,别指望着她能大发善心到外人身上,可手里有余力,那就大方一点也无所谓。 “你是庄头,大事小事你做主,我就不多说了。行了,我去碗筷来!” 李氏抱着一摞碗筷,摇摇头,忽然觉得,阿云像个小大人的原由,可能是从沈白桥身上学出来的。 瞧她妹子一脸正经,说教人的样子,和陆云归简直同模同样嘛。 “哎呀,怎么我也跟阿云一个模样了!” 沈白桥抿嘴笑了笑,她也发现了自己似乎说教过了头。 不过沈白桥没有放在心上,她在屋里支起了一张小桌——外面可有二三十号人,或蹲或站或坐,已经把院子坐得满满当当了。 他们自家人不适合出去,再挤别人,便在屋里摆了一桌,吃了和外面是一样的,沈白桥会给沈大成家的小姐俩和陆云归开小灶,大人嘛,倒是一视同仁。 而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里屋传了出来:“我回来了!” 第194章 完成阴间任务(下) 沈白桥把脑袋扭过去,那人一袭青衫,袖口紧束,腰身收紧,显出了端端正正的肩膀。 而男人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一二岁,双目深邃,看人的眼神如同霜刀雪剑。薄唇锋利,容貌俊美,不笑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冷酷,正是那凶神恶煞的陆大将军! 沈白桥很是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她没想到,陆沉舟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 “冒名顶替,此事可大可小。我从中斡旋一番也就出来了。” 陆沉舟抿了抿嘴,他没好意思和沈白桥直说。 其实,进了县衙后,他全是靠着手下的面子——白秋水带着肖飞练上省城,顺道来了趟县衙,一是,给县太爷来了,点实际上的好处,以换取陆沉舟的自由。 一是支会了将军大人,宝河村如今的近况。 上次白秋水到田庄来取货,也留心查看了村里——关于赵猎户的风声已经消去了很多。 “我还正琢磨着该怎么花银子去赎你呢,如今倒好,你自个回来了!牢里的日子想必不好过,快让我瞧瞧,你有没有受苦受难!” 沈白桥快步来到陆沉舟面前,堪称喜形于色。 至于什么人,帮他斡旋,沈白桥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她欢欢喜喜的拉着对方,绕着他转了几圈,从头到脚的把人打量了一道。 陆沉舟的变化不大,跟从前一样的胖瘦匀称,就是身上的衣裳换了个料子,明显的贵气起来了。 老话说的没错,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也是堂堂陆将军,就算落魄了,那也有几分气度在身上。 “转来转去,可看够了?” 陆沉舟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高兴。 家里的小娘们,揪着他转来转去的,他眼都快花了。不过,这也足说明了对方关心他! 陆沉舟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而沈白桥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空间的任务还没着落呢! 她一双敛艳杏眸,直直的看向他,调笑起来:“陆将军又不是大姑娘,还怕我看啊?” 说起来,陆沉舟几乎有半个月,没有见到小娘们儿了。 对方的模样却是在脑中,越发的清晰。 如今见了真人,陆沉舟发现,她比以往更加好看了。 水汪汪的杏眼,白里透着粉的小脸手也是白白软软,指甲带着一点粉红,还有柔柔软软的嘴唇,整个人就好似一只晶莹剔透的大虾饺。 “我倒是不怕被看……” 陆沉舟吞了一下口水,望着对方柔柔软软的嘴唇,他忽然就觉得心里痒痒的,很想去尝尝这只大虾饺。 “那陆将军待会儿,可别像个大姑娘似的害羞!” 沈白桥注意到了他的眼光,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有不停歇的海啸。 眼下,正是完成任务的大好时机! 她踮起了脚尖,嘴唇在对方下巴上轻碰了一下。 柔柔软软的嘴唇,带着一点点温热。 来的很突兀,却是蜻蜓点水。 若有若无的一下,并不真实。 陆沉舟很诧异,随后退了一步——小小娘们!她刚刚,亲自己了!!! 哪怕是,这样细描淡写的一下,也足已让陆沉舟沸腾了! 反正,他没有弄错,魂牵梦绕的小娘们儿就是亲他了! “咱们都已是多少年的夫妻,何必还弄这一套。” 陆沉舟心中顿时狂喜起来。让他不得不用尽余力去维持自己脸上的平淡。 实际上陆沉舟背在身后的左手,已经紧紧的揪住了衣料。 他不得不在心中劝告自己,这不过是一点儿女私情!!亲了一下而已,好歹也是堂堂的陆大将军,万万不能太得意忘形了!要矜持,要矜持! 不过,为什么,是小娘们儿先亲的他! 自己得亲回来才对,正当陆沉舟想要把脑袋凑过去的时候——“是是是,全听陆将军的,以后不弄这么一套了。” 沈白桥却叹了一口气,她本来想完成任务的同时,再看一眼对方害羞的样子,可惜失算了。 对方一点也不害羞! 而这时空间叮咚一声——“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请早日进空间领取奖励!” 没看到陆大将军的害羞模样,但起码把空间任务完成了,沈白桥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随着空间提示音响起,另有一个人也走进了屋中:“沈庄头,外面没咸菜了,沈大哥,让我进屋来拿一盘。” 沈白桥扭头一看,看见了林表妹。 她在陆沉舟面前称得上是胆大包天。 “咸菜家里多的是,我这就给你切。” 可但凡有了外人,沈白桥就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往后退开,她心说刚刚那一幕,可别叫林表妹给看见了。 “沈庄头,这位是?” 而林表妹这时候也瞧见了陆沉舟。 他们二人,此时正以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站着。 沈白桥慌慌张张的在切菜,陆沉舟站在对方身边,只隔了一拳的距离,眼中带笑,还一直在看着她。 而这人,相貌堂堂,简直就是一表人才了,并论样貌,论气度,宝河村子里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份。 不对,应该说,全天下的男儿,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像这般的了。 陆沉舟,几乎给了林表妹个惊鸿一瞥的印象。 “这是村里的赵猎户,前些日子有事,不在村里,你还没见过他呢。” 沈白桥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林表妹的愣神。 林表妹这才若有所思的说道:“赵猎户?哦,原来是村里的猎户啊,那他来咱们田庄做甚么?” 对方问起沈白桥只好胡乱找了个理由:“我最近想吃野兔肉,便托他打来。” 同时,她将切好的一盘子咸菜丝递给了林表妹:“你带出去吧!端稳盘子,外面的人还等着吃呢。” 林表妹点点头,这时候才走出去,临走还用扭头看了一眼陆沉舟。 而陆沉舟也注意到了对方,他了垂眼,问道:“她是甚么人,怎么从来没在田庄见过?” 沈白桥实话实说起来:“她呀,是沈秀才家女婿的表妹。要算起来,也是我远房亲戚,家里遭了兵祸,过来投奔的。你不在那会儿,刘氏还差点把人家卖了,我给救下,就收留在田庄了。” 原来如此,陆沉舟想了想,道:“真是可怜,好好对待罢。” 沈白桥皱了皱眉,不明白为陆沉舟,为什么要特意嘱咐她。 人家无亲无故的来投到她门下,沈白桥自觉不算什么恶人,哪里会苛待人家。 第195章 眼红 闲话不能当饭吃,沈白桥说话归说话,却不忘给陆沉舟添上一副碗筷。 她指着箩筐里装着的窝头,还有卤肉,道:“都是刚刚做的,你从县衙里出来,又赶了路,想来还没吃饭,或是吃了那也随便用些。” 陆沉舟看了一眼色香味俱全的卤肉,也是食指大动。 他知道沈白桥做饭好吃,手艺不逊于宫里的御厨。 再加上连日来的奔波,体力消耗,于是接了碗筷,慢条斯理的开始吃饭。 “窝头是两掺面的,乡下生活比不得将军府的精致,将就着吃些。” 沈白桥挑了一个最大的,给他递过去。 陆沉舟没有挑剔的份,直接接了过来,同时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他家的小娘们,手可真巧,就算拿铁锅炖开水都好喝! 更别提这样的好饭好菜了。 肉卤的很入味,有药材的香气,却没有掩盖住肉的原本滋味。而窝头入口甜滋滋的,带着一点玉米的清香,还有麦香。 “你做的饭,你也吃。” 陆沉舟顾着吃饭,言简意赅,给对方也取了一副碗筷。 两个人将午饭匆匆解决。 沈白桥擦了擦手:“你把桌子收拾了,我去外面灶台上烧个锅,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林表妹到了我们这田庄,我便教她一门手艺,方便以后谋生。” “嗯,你说的在理。” 陆沉舟点点头,站起来开始擦桌子,他觉得沈白桥,说的很在理。 林表妹无依无靠,是建立在家毁人亡上。 倘若能有一门手艺,将来也能离开田庄谋生。 外面的佃农长工,他们吃饭堪称是风卷残云,再加上饭好菜好,又是肉又是两掺面的窝头,拌了香油的咸菜也管够,他们吃的也顺畅,填饱了肚皮,便美滋滋的去下了田。 此时,长条桌上只坐了一个林表妹——她又不用下田,吃完了饭,自然无所事事。 她掏出手帕仔细的擦了嘴,又回想起先前在屋里,几乎给了她惊鸿一瞥印象的赵猎户。 村里虽然有些风言风语——说这人是个假货,冒名顶替的干活。 可从头到尾也只来了个疯婆娘闹了一通,鬼知道她是不是真正的老赵家人,单凭着一面之词,如何能信? “这赵猎户,论长相满村子的男人可没谁比得上他的!” 要说这赵猎户,模样可真够俊俏。 林表妹随即想起了那个豁嘴的王老光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刘氏也真不够地道的,不声不响的,背着她就把自己给卖了。 重点,为了五两彩礼,对方长得如此磕碜,她也就答应下来了。 倘若,刘氏给牵线搭桥的,是像赵猎户这样的货色,那林表妹,就两眼一闭的嫁了。 正当她满脑子充斥着爱恨情仇的时候,沈白桥从灶房里传了出来:“你可有吃好了?” 瞧见给自己开工钱的,沈庄头来了,林表妹赶紧站起来,手脚麻利的收碗擦桌子,一副勤快模样。 沈白桥此时,已经将鲜茶叶扔在了灶房里,她对着林表妹一招手:“待会儿我来收拾,你先跟着我到灶头去!前儿我不是说让你帮着炒茶吗,茶叶已经来了!” 林表妹点点头,两人一道进入了灶房。 此时炉膛里的火,已经烧得旺旺的,灶眼上的两口大铁锅,一口里面装着浓稠甜蜜的糖浆,一口白亮亮的铁锅还空着。 李氏包揽下了熬糖的活计,连针线活都不做了,每日就守着灶间,尽职尽责的熬糖。 林表妹进来后,先看李氏一眼,小声嘀咕道:“这李氏,看着可比婆婆小姑子体面多了!” 照理说这李氏是老沈家的儿媳妇,应该也穿的灰头土脸的。 可她穿身九成新的衣裙,头上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包着帕子,别着两只银簪。婆婆刘氏跟她的打扮,比起来就寒酸的多了,沈红棉在她面前更是一副穷酸样。 而这李氏,不像是沈家的媳妇,倒像是村里的富户老婆! “妹子,你瞧瞧这锅糖的成色如何?” 李氏费力的用木勺搅动着锅里的糖浆,开了口。 这实在是个苦活,正是入暑时节,还要对着一炉子的大火,直热得人汗流浃背的。 沈白桥在空间里,因为空间的特殊性,她倒没有多大辛苦,可在外面田庄的李氏就没这么舒服了。 “我瞧着不错!等过些日子有了钱,咱们家就起个熬糖的作坊,到时候请些妇道人家进来,可就得让嫂子照看一二了。” 沈白桥笑笑,细水长流的生意是不错,可白家人来取一趟货,一次顶多能赚个一二十两银子——再多可就熬不出来了。 她很有一点野心,田庄有的是地盘,起一两个作坊,除了种地,也能有些额外的收成。 “那照妹子的说法,我岂不是也要成个管事的?这林表妹,莫不是分给我的人手?” 李氏笑了笑,她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丈夫在田庄里领着二三十号人,沈白桥的买卖也做得顺风顺水。 她帮着熬糖,妹子更从不让她白干,结了货钱,总要分她几块银子做私房钱,如今他们家的耗子洞里已经塞了,不下六两银子。 要说这钱,换做旁人,不一定能给她——沈大成一家四口,白吃白喝白住,就连衣裳也包了,帮着做些活儿也是理所应当。 可沈白桥分银子的时候,从没皱过眉毛。 “这倒不是,我把她带到灶房里,是要教她炒茶的。” 沈白桥当着李氏的面,没有什么可忌讳的。 李氏一听,有些诧异:“炒茶!难不成妹子除了这甜糖,还要跟白家做茶叶买卖了?” 此话一出,林表妹也把眼神投向了沈白桥。 这沈娘子管着那么大个田庄,手底下足有着二三十号人,没想到背地里还做着买卖! 如今的糖贵的都让人吃不起了,这一年下来,这田庄子得挣多少银子! “不跟白家做买卖,我也自有法子。林表妹,你过来,咱俩先把茶叶来一道杀青。” 沈白桥笑笑,她倒是没有直说自己的想法。 肖飞练能花六十两银子往她这里买茶叶,来了一次,必然还会有第二回,她干脆就把茶叶提前备好,等着别人来采买。 林表妹则是心里犯了嘀咕,这沈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可这田庄居然做着茶叶和甜糖的买卖,想必沈白桥挣的银子海了去了! 想到这,她就有一点眼红。 第196章 嫉妒 炒茶是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在空间里的放,火候的掌握就容易的多,因为全都是一水的现代东西。 放在田庄外头,这就需要人时时刻刻的注意着添柴撤火了。 所幸,空间出品必属良品。 沈白桥的绿茶叶,制出成品的,概率还算高。 除了最开始控制不好火候,烧焦了的。剩下的基本上都十分成功,与上一次相比,相差无几。 茶叶一入水,照样把热水染出春茶绿,馥郁芬芳,入口甘甜。 “下一锅就该你来了,出去喝口凉水,待会儿我来看着火。” 沈白桥冲林表妹递过一张手帕,示意她擦擦汗。 初夏时节,天气是明显比以往热了许多,坐在火边添柴撤火的人,也真够难受的。 “那可就谢谢沈庄头了!” 林表妹一听沈白桥的吩咐,如同大赦,抓着帕子就立刻跑出去了。 她明面上不说什么,可实际上早已恨透了,蹲在火灶边烟熏火燎的苦活儿。 若不是为了学到这门手艺,她可不乐意受这门多罪。 田庄里是有井的,林表妹立刻给自己打了一桶清凉的井水,喝够了之后,她又拿帕子,浸了凉水,擦了脸。 而陆沉舟此时已经来到了井边,他左手上提着一只小桶,右手则拎着一只小壶,打算装些井水,泡壶茶送去给沈白桥。 “赵猎户……你你是打水吗?我来帮你!” 林表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她勾勾头发,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便谢过你了。” 陆沉舟并不客气,直接把桶递给对方。 这小娘们,白在将军府呆了这么些年头,是一点也不懂养生之道。 大热的天,他不止一次见到沈白桥,痛饮冷水了——在陆沉舟的观念当中,越是热的天越不能饮冷水。 林表妹接过的桶,就很卖水的打水,先前一桶被她用过的,则是直接泼去了一边。 “这帕子是哪来的?” 眼尖的陆沉舟发现对方袖口,露出的半截帕子很眼熟,似乎像是他给沈白桥的那块素白帕子。 林表妹一听这话,还以为对方对自己的帕子感到了兴趣,急忙说道:“这是沈庄头借给我的。” “这样啊……” 陆沉舟说罢,嘴角垂了垂,有些不开心。 自己的随身东西,是从不胡乱给人,这小娘们不用就算了,怎么还随随便便的,给了旁人? 而林表妹汲了一桶井水,倒进陆沉舟的小壶里,她又很殷勤的用手帕将对方壶上的水珠都擦干净,道:“这是要烧水吗,赵猎户?灶房里有现成的火呢!” 陆沉舟看着林表妹的动作,眼皮不由得一跳。 他的素白帕子,是随身的东西,怎么能用来擦壶? 这林表妹也太不讲究了吧! 不过沈白桥在灶房里,他要去见她,自然也要去那儿。 “那就同去吧。” 说话的时候,陆沉舟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大白帕子。 而林表妹是当真不讲究,帕子擦完了水壶就变得湿漉漉的,她不想着洗净拧干了,还给沈白桥,却是往井口边随手一丢! 这下,陆沉舟有些憋不住气了,开口到:“好好的一块帕子丢了做甚么!” 他弯腰将帕子捡起来,用自己动手汲水洗干净。 这在林表妹眼中,就成了对方捡自己的帕子。 多少话本小说里,才子佳人结缘,就是因为一块香帕子啊! “赵猎户,这帕子有没绣花又没滚边,脏了就丢了,有什么可惜的。”林表妹笑模笑样的凑的过去:“改日我得了工钱,买块新的送你吧!” “不必!你得了工钱,大可自己买些喜欢的东西,也能拿去钱庄,做个存项,图谋个将来。” 陆沉舟嘴上客客气气的,却疑惑得看了她一眼,还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他心说,这女人脑子想什么呢? 陆沉舟心疼,因为这是小娘们的东西——还是由他手上送出去的,自然要不同一些! 还送他块新的?哪怕就是送他一车的绫罗绸缎,陆沉舟也不见得会有多欢喜。 “这赵猎户这番好话,那我就记下了。” 林表妹倒是美滋滋的,她听出了对方是好意。 陆沉舟觉得这林表妹,话是特别的多,也就懒得再开口,拿起灌满水了的小壶,径直去了灶间。 林表妹亦步亦趋的紧跟上,一面走一面还和对方搭话:“赵猎户不是田庄的人,平日住在哪儿?” 而陆沉舟却直奔沈白桥而去。 宝河村的灶房,多是从房梁上串下一条链子,链子的末端有一只小铜鱼,正好悬在灶膛前,用来挂个水壶,陶罐什么的,方便烧水取暖。 他将水壶挂在铜鱼上,道:“我在里面添的茶叶与糖,待会水热了,你自己取着喝。天太热,不宜多喝凉水。” 沈白桥点点头:“多谢,我晓得了!” 而看到陆沉舟的李氏有些惊讶,这赵猎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怎么一点也不知情。 “哎哟,赵猎户……这是回来了?你去了县衙好些天,没受罪吧!” 李氏手上的动作都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询问起陆沉舟在县衙的境遇。 两家人算是熟脸,她也没多的意思,就是想关心关心。 陆沉舟知道李氏是小娘们的嫂子,回话很客气:“劳你挂心了,沈娘子,给那些衙役的使了银子,我在里面的日子并不算难捱。” 沈白桥也没否认:“那些衙役拿钱办事,果然没有为难你。” 虽说,陆沉舟能出来是有人从中斡旋。 可她也算是,有一星半点的功劳在里面。 什么?她家妹子居然还为赵猎户,给衙役们使了银子。 李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白桥,随后笑了笑,很有几分调侃的意思——“原来是在这出了力,怪不得,这赵猎户去了趟衙门,出来后还跟没事人似的!” 陆沉舟也很给李氏面子,并没有拆穿,笑意盈盈的看向沈白桥,别有意味的道:“多亏了沈娘子,大恩大德,来日再报!” 李氏也很会添乱,她翻搅了一下锅里的糖:“可别来日再报了,干脆你俩办个喜事,做一家吧!” 沈白桥正在喝水,听得她这话,当即一口水喷了出来:“嫂子,你裹什么乱呢!” 林表妹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眼神不会骗人,这两人明明就,跟小两口似的! 她更加眼酸了,沈白桥,管着偌大的田庄不算,还很会做买卖赚银子,就连一表人才的赵猎户也对她倾心! 嫉妒的种子悄悄的发了芽。 第197章 寻亲(上) 嫉妒的种子一下子就在人的心中扎根,并且悄然发芽。 林表妹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笑语宴宴。 他们是一家人,自然只顾着自己说笑。 而赵猎户与沈白桥,这两个人的眼睛都几乎要离不开对方了。 林表妹自己,却实打实的是一个孤孤单单的外人,无人招呼,无人过问。 “沈庄头的日子真好啊,有亲亲热热的家里人,也有仪表堂堂的情况,还坐拥着如此大的田地,和大户人家有买卖往来。” 林表妹越发觉得,她不属于这里。 既然不属于这儿,那她就得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而沈白桥受了李氏的调笑,她有些失态,用袖子抹着嘴,道:“这话可不好笑,嫂子,下次不许再说了。” “诶,妹子,之前你不是和你大哥说,你们俩没那回事吗,怎的如今……倒像一对了。” 李氏捂着嘴又偷笑了一下,自家妹子脸皮薄,明面上不让说,还能不能在心里想想啊? 她跟他的丈夫是统一的态度,都觉得,这赵猎户和沈白桥十分般配,天造的一对,地上的一双。 陆沉舟笑微微地看着沈白桥,没说话。 但他也没有反对,总要有一个人来捅破那层窗户纸——他是很愿意和小娘们儿,成亲,做一家人的。 沈白桥被李氏说的不好意思:“行了行了,别说我们俩了,诶!林表妹怎么在门口,不声不响的,我都没瞧见他,你快进来!” 她赶紧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李氏这才发觉,林表妹站在门口,已经多时了,她整理了神色,道:“老爷们在田地里卖力气,咱们娘们也不能输他们,可别说闲话了,加紧干活吧!” 林表妹在人前很是乖巧,人家一叫,她就进来了。 陆沉舟知道她们要干活了,也就不再打扰,自作自的事,去了云阳山上,设几个套子,好弄一些野味,也算给众人补补油水。 沈白桥则与林表妹合力炒茶,李氏熬糖。 三个女眷,忙完了白天,忙黑夜。 第二日又如此重复,如此过了三日。 李氏熬出了足足五十斤的糖,林表妹和沈白桥,通力炒出了一百斤的茶。 沈白桥累的够呛,连空间任务都顾不及领,吃过饭后,天刚刚抹黑,她就一头钻到被子里去睡觉。 陆沉舟坐在火边,云阳山上的赵家老宅暂时回不去了,好在田庄,还有一两间空房,可以供他居住。 佃农长工,对此也没话说,谁都瞧得出来,这赵猎户与沈庄头的关系很近。 他正在用草木灰,粗粗的燎一堆熟皮子——他今日运气很好,在云阳山上猎到了一头小狍子,肉已经割下来,拿大盐腌上了,皮子则打算,硝制过后,留至冬天,给阿云做成一件小皮袄子。 “这赵猎户,怎的还没睡。” 林表妹这时候也没出来,她从房门中走了出来。 白天的那一幕,来来回回的在脑海中上演,以至于躺下了,依旧是睡不着。 佃农长工们,不住在田庄里,田庄总共只有一个小四合院,哪住得下这么多人,他们还是老样子,赁了一间村中闲置的民房,自行安排。 沈家人则住在田庄,林表妹无处可去,自然而然,也住在这。 她见陆沉舟的窗户还透着油灯光亮,心中顿时生了一计——“赵猎户没睡,我不妨去试探试探,看看他的意思。” 林表妹还没死绝那一份心。 她也不在乎,对方和沈白桥的关系。 总而言之对方的皮囊,以及气度,很对林表妹的胃口。 倘若能得手,那她在宝河村也就算是有一份依靠,能在村里落个户——对方是地地道道村里赵猎户,既有本事能养活她,也能有身份让她在村中安身。 刘氏说的对,她想找个安稳去处,找个吃饭的地,那就基本上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子。。 没错,林表妹也是把嫁人,当做女人的后路了。 只不过,她不肯委屈巴巴的下嫁一个老光棍。 换成陆沉舟这样,仪表堂堂,又有一技之长的猎户,林表妹还是很愿意的! “赵猎户,睡了吗?” 林表妹敲了敲陆沉舟的窗户框,嗓音有些甜腻。 在火堆边炮制皮子的陆沉舟皱了皱眉。 他心说这深更半夜的,林表妹来敲他的窗户做什么,莫不是家里的小娘们有甚么招呼? 想到,陆沉舟放下手中里面的东西,将门掀开了:“你若有什么事,在这说就行了?” 他不肯把林表妹让进屋里。 孤男寡女的,又是深更半夜,让别人瞧见了可说不清。 况且,他也不想把对方让进屋里。 陆沉舟对林表妹没甚么感情,只当沈白桥捡了一只小猫小狗养在家中罢了。 “我…我就想瞧瞧赵猎户睡得踏实不踏实!” 谁知道林表妹给出了这样一个答复。 这让陆沉舟眉头忍不住一皱:这人脑子有毛病吧? 对方没盘头,是个未婚的清白大姑娘,大晚上的来敲外男的窗户框,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倘若是沈白桥,派她前来,那还情有可原。 但要命的,对方居然是来问他睡得踏实不踏实? 那小娘们肯定不会那么无聊,如此看来,那就她自己来问的! “深更半夜的,若无重要的事,还请回罢!” 陆沉舟冷着一张脸,开始下逐客令。 “我好心好意的,你也别这么客气。我屋里还打了角酒,不妨去喝上一杯!” 林表妹脸皮却很厚,主动邀约了对方。 她看不出来对方的冷脸,反正这赵猎户,自打她见他,第一面起脸色就很不好看。 后来向佃农长工们,一打听才知道,这赵猎户就是这么个冷脸,就算对着沈大成夫妇,也是如此。 “深更半夜的,让外男进你的屋子!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家,就不知矜持自重么!” 陆沉舟很难得的动了怒。 并且,动怒的对象还是一个无知的乡下村姑。 陆沉舟,作为将军府一脉的掌舵人。 他要烦心的大事小事太多,向来不太把那些,无关轻重的人,放在眼中。 可这次,陆沉舟对眼前的林表妹几乎有些厌恶了。 不过,他忌惮着对方是沈白桥捡回来的人,也没有把话说的很难听——“田庄里人多眼杂,言语伤人,望你好自为之!” 第198章 寻亲(下) 陆沉舟扭头进了屋,砰的一声将门关上,重新坐到火堆边去了,继续用草木灰,炮制他的皮子。 林表妹可谓是结结实实的撞在南墙上了。 她没料到,这宝河村居然还出了赵猎户,这样的正人君子。 干干脆脆,毫不拖泥带水的就将门摔上了,说话说的也很重,几乎是在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了。 “我我不过是,瞧得起你,好心罢了!你还瞧不上我,哼!” 林表妹气哼哼的扭头回了自个的屋儿。 第二日,田庄大大小小的人聚在一块吃饭时。 陆沉舟面对沈白桥,几乎可以说是欲言又止。 他很想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幕告诉对方,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表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可这人是沈白桥捡回来的,况且昨晚,再无半个外人在场,并没有人证。 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人了。 若是对方反咬自己一口,小娘们儿前头才亲过自己,两个人甜甜蜜蜜的,他才不想让沈白桥误会。 林表妹倒是神色如常的给自己添菜加饭,脸上是没半分愧疚,甚至还能若无其事的与陆沉舟搭上一两句话。 陆沉舟眉心皱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几乎是无言以对了。 “我瞧着你今天胃口不是很好,要不晚些给你烧份开胃的汤?” 沈白桥看着陆沉舟,一副郁郁不乐的模样,为了表示自己的关怀,她提出了这个打算。 哪知林表妹也在旁边插话:“听说酸汤开胃,沈娘子不妨弄些这个!” 沈白桥只当是对方好心,于是点点头。 而陆沉舟白眼都快翻出来了,得亏他涵养不错,并未在饭桌上失态。 而陆云归,人小眼毒。 这小大人一下就瞧出了,“陆大人”有话却不说。 他哼了一声,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对方的衣袖,小声说道:“陆大人,你瞒着我小娘些什么了?” 他们父子俩是肩并着肩,挨着坐的。 声音放小一些,旁人是听不见的。 陆沉舟看他一眼:“你怎晓得我瞒着她?” 这小崽子,今年不过六岁,却似乎是聪明的过了头,揣摩起大人的脸色来,几乎可以说是精准。 真比他老子强上不少——伴君如伴虎,陆盛粥倒台有很大一部分的原由,是揣摩皇帝老儿的意思不到位儿。 “你平日里,可不会替我小娘节省粮食!” 陆云归说着,拿了碗里的那只鸡蛋,在桌上轻轻一磕,开始仔仔细细的剥皮——沈白桥去了趟县城,他便又开始了,每日一个鸡蛋。 他不爱吃鸡蛋,可更害怕,自己长不高,永永远远的是个小萝卜头。 所以乖乖的听话,从不落下一个水煮鸡蛋。 陆沉舟再次被这小崽子气到,他忍不住啧了一声。 而陆云归瞥他一眼,态度很高傲:“陆大人,你爱说不说呗,总之,吃亏受气的又不是我这个小儿。” 陆沉舟拿对方没有办法,只好附在小人耳朵边上,将昨晚的一通通通说了出去。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小大人陆云归,白白嫩嫩的小脸渐渐的垮了下去。 “哼,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她还挺会装蒜!” 他稚嫩的小嗓音,即便是哼人,别哼得毫无脾气。 陆沉舟皱着眉头看他:“我不喜欢那个林表妹!” 陆云归挥挥小手:“我晓得,我晓得!我小娘论本事论相貌,处处比她强,你又不是瞎了眼,当然瞧不上她。” 陆沉舟白他一眼:“且不论这些,我与你说了,你有何想法?” 小孩子的直觉是很准的,陆云归总觉得对方不是盏省油的灯。 “想法子,把人送走呗!” 小大人给出了一个答复。 意思很简单,思路也很明白。 “这……恐怕不妥吧,她无依无靠的,你小娘又很心善,当初收留了,自然也不是为了把她撵走。” 陆沉舟犹犹豫豫的说道。 他坑杀了敌国二十万人,哪里是对付不了一个林表妹。 只是对方,是沈白桥出面收留的人。 陆沉舟在乎沈白桥,爱屋及乌,便觉得,对林表妹或打或杀,都不合适。 “陆大人,你一个大男人哪里适合去嚼娘们的舌根,我自己和小娘说去!” 陆云归做好事,却不说好话,还翻了对方一记白眼。 陆沉舟再一次在小崽子的手底下吃瘪。 不过,父子两人的关系,是肉眼可见的松缓了许多。 剑拔弩张的意思还在有,却不像从前那般,有你没我,有我没他了。 而陆云归说到做到,他将所剩无几的鸡蛋,全填进嘴里,然后用随身的帕子,擦干净手,叫唤了起来——“娘,娘,你午时,还要忙些甚么!” 陆云归跑到对面的沈白桥身边,强行挤开林表妹,坐到母亲身边。 沈白桥将陆云归抱起:“大概还要炒茶!咱们家的青茶叶放不了多久,得尽快制成成品。” 田庄的日子自然是比不上将军府的,锦衣玉食。 所幸,衣食暂且无忧。 陆云归小脸还和以前一样,白白嫩嫩,看着人只想拿牙在他腮帮上,磨上两口,可惜就是不长个,还没三块豆腐摞在一块高。 “那林表妹帮了咱们很多忙了?” 陆云归又开了口,眼眸深沉,很有一点老谋深算的意思。 “对!” 沈白桥并不否认林表妹的功劳。 陆沉舟在陆云归眼里,是人嫌狗厌的家伙,几乎想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可,遇上事了,阿云是真能顶上。 “她帮了咱们那么多,咱们也得帮帮她,表妹的老家遭了兵祸,村里的父老乡亲都跑出去了,那娘你不妨帮着她找一找,说不准,就能找到林表妹的亲人,那她也能回家了!” 陆云归的黑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沈白桥看了看身边的林表妹,又看了看怀里的好大儿,她的锋利,是只对于敌人的。 对着家里人,沈白桥几乎是可以说得上柔软。 “倒真还有几分道理。” 她认真的考虑了陆云归的提议,随即把脸扭向林表妹:“咱们手上的活计,用不了几日,倒是可以帮你寻一寻亲,你觉得如何?” 第199章 林二叔一家 沈白桥觉得她虽是收留了林表妹,田庄也能给她提供衣食住所,她在这住着,能说一句衣食无忧。 可说到底,这不是她的家。 她亦不知道,自己的亲人们流落到了何处,孤孤单单的,可以说是举目无亲了。 林表妹当初是村民遭了兵祸,爹妈双亡,整个村子的人都出去当流民,无路可走之下才投奔了表哥柳书生。 “你还有别的亲人吗?我托人给你打听打听去。” 沈白桥对这事上了心。 林表妹想了想,道:“村子里住的还有二叔一家,他们听到风声提前就走了。” 二叔一家? 沈白桥见有了眉目,便继续问道:“那你二叔一家去哪了?躲过兵祸后,有没有回村子?” 林表妹摇摇摇头:“当时那帮犬戎人,在村里到处杀人放火。我从地窖里出来的时候,那些没走的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已经毁了,想必二叔也不会回来了……” “那阿娘,就四处托人打听打听她二叔一家吧。” 林表妹可怜归可怜,可并不妨碍,陆云归送走这一盏不省油的灯。 “那你先说说你二叔一家,有些什么人,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 沈白桥也希望,无依无靠的林表妹能一家团聚。 “我二叔叫林有柱,是小林庄的人,这人倒是很好认,脑门上被火燎过,有老大一块的火疤。” 林表妹也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道二叔一家的音容相貌。 毕竟林二叔一家好歹是她的血亲,是自家人,能找到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更何况还有沈庄头掏心掏肺的要帮她,自己也就省了那一份劳累,何乐而不为呢? 林表妹很圆滑,她想,等回头沈白桥出钱出力的,把二叔一家人找到,她再跪上一跪,哭上一哭,让沈白桥点头,让二叔全家六口人,也在田庄里歇身,每人一个月挣上那吊两钱! 村子已经毁了,回去连地都没得种。 留在田庄里,穿不愁的还有工钱拿,自然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再加上,这沈庄头心肠软,好说话,以前村里的地主老爷,哪有这么好糊弄的。 “沈娘子啊,我那二叔一家,这就劳烦您了!” 林表妹说着,还假意抹了几滴泪。 沈白桥心疼这个林表妹,年纪轻轻的就朝上了这些事,就很认真的一点头。 陆云归见自己的计谋得成,他冲陆沉舟挑了挑眉毛,很有一点,得意。 陆沉舟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他的小崽子。 他听了林表妹的那一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忧国忧民的陆将军,凶名赫赫的陆将军,这些都是他。 犬戎和大端朝的恩怨是几代人前就结下的了。 犬戎是草原上的部族,野蛮善战,能于马上骑射,他们觊觎云阙国肥沃的土地,屡屡发动战争。 大端用公主和亲,要打硬仗也不怕,陆沉舟一计坑杀敌国二十万人,落下了赫赫凶名,也让犬戎不敢南下牧马。 可陆沉舟倒了台,将军府一脉势威。 犬戎开始作乱,对方的狼主,威胁大端朝,除了奉上和亲公主还不算,还要年年上岁币,朝廷不予,烽火燃起,南省先遭了战乱! 朝廷打来打去,遭殃的只有百姓。 朝廷呢,只会指挥着一帮文官去打仗。 那些人的出身都很高贵,身后的家族,都是几百年屹立不倒的门阀。 可他们不会打仗,节节败退,朝堂上勾心斗角,很是厉害。 百姓们很遭殃,赋税没有减,犬戎人天天在自己的土地上烧杀抢掠。 陆沉舟的眼中有一抹锐光闪过。 他站了起来:“我吃好了,还有事,暂且告退!” 倘若龙椅上的那位皇帝老儿,继续放任不管,这庙堂也该换天了。 而沈白桥听了陆云归的建议,又向林表妹作出了应承,自然是要去履行的。 她也是说做就做的人,第二天一早,把田庄里的事情与李氏和沈大成交代一番,就挎着一只小竹篮,去到了县城——沈白桥要去找李老头! 李老头做的是牲口的买卖,走街串巷的,认识的人自然比她多得多,就连和肖飞练牵线搭桥的事都是他帮忙的。 帮林表妹找家人的事,沈白桥一个人忙活,那肯定是不行的,自然而然就找到对方了。 “各位大嫂,劳烦您个指路,这骆驼李,他家住在哪?” 沈白桥挎着小竹篮,拉住一个上街买菜的大嫂,开始问路。 当初李老头走的时候,就给自己留了一个大概的地址。?只能凭着运气,抓人问路了。 “哦,那骆驼李呀,他家住在这茶水铺子的二楼!这位娘子,你若有事找他,那就快去吧,我今儿早瞧见他窗户开了,万一骆驼里出了门,牵着骆驼,天南地北的乱跑,你可就没地找了。” 沈白桥很幸运,一拉就揪住了李老头的街坊。 顺顺利利的问出了李老头的住址。 同时,沈白桥来的也很是时候,倘若李老头出门去做了买卖。 恐怕,她就算把两条腿跑瘸了,也找不着几乎可以说是居无定所的人。 这李老头家住在县城,无儿无女的,只在乎一头黄毛大骆驼。 他之前从肖家得到了一笔银子,几十两银子的巨款,倘若节省一些,足够他一个孤老头子,过完下半生的日子了。 于是,李老头也打算歇一歇——天南地北的跑来跑去,做牲口买卖,实在是有些辛苦。 劳累了大半辈子,在家休养个个把月,并不算是过分。 “骆驼李,有买卖上门,你老在吗?” 沈白桥按照那位大嫂的吩咐,来到了,那间挂着布条儿招牌的茶水铺子,瞧见门前的大树上拴着那头地包天的大骆驼。 她就知道自己没走错路,便冲着敞开的窗户喊了一嗓子。 随即,窗户里探出颗小脑袋:“别叫我!有生意也不做!小老儿忙着打老鼠咧!” 毛里毛糙的小发髻上,还晃里晃荡的插了根木簪子,而一颗脑袋的所属,正是许多日不见的李老头! 第200章 互帮互助 李老头晃悠着他的小脑袋,挽发的木头簪子也跟着脑袋一块晃悠。 他看清了来人,一双眼睛,立刻瞪大:“哎呦呦,这是沈娘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等着等着,我这就下楼来迎你!” 随即,李老头的小脑袋消失在了窗户框里,人却从一侧的楼梯下。 匆匆跑下来,对方穿的很潦草,几乎是随随便便的裹了一件夏天里穿的薄衣衫。李老头也很瘦,肋条儿都凸出来了。 见了人,沈白桥先把手里的竹篮递过去:“你帮了我许多忙,却还一次没有给你回过礼,且收着罢。” 两人何等的关系,李老头也不推脱,他将篮子接了过去。 顺手掀开上面盖着的白布,只见里面,是一碗满当当的卤肉,分量不少,足有半斤,并且肉香味四溢,惹得人食指大动。 他当即用手挟了一片,送到嘴中,立刻感叹道:“沈娘子真是及时雨,最近县城里样样都贵,小老儿都好几日没有开荤了!” 沈白桥见对方没有半点不高兴,也就松了口气——她还怕自己的东西,拿不出手呢。 而李老头吃归吃,也不忘招呼起沈白桥:“走,沈娘子咱们上去坐着,叫上两碗阳春面,咱边吃边说!” 他用空着的手,一指茶水铺子的阁楼,沈白桥便跟着对方去到了家中。 李老头无儿无女,独身过活,虽说吃饱了一人,全家不饿。可还是有几分清锅冷灶的意思。 阳春面送来的快——茶水铺子不光卖茶水,还兼卖一些小食,例如烂肉面,阳春面,炒花生,这类穷人家的吃食。 “沈娘子你也别见笑,外地来的流民,前段日子把张家的粮铺给抢了,弄得县城里样样都贵。” 李老头倒是一早上就没开火,光顾着打老鼠,端起面碗,吃了个津津有味。 又是流民…… 不止一次,身边的人跟提起了,这俨然成了当地一害的流民。 沈白桥握着筷子,迟疑道:“官府没有赈灾?衙门也不管吗?” 这些人,原本也是老实的庄户人家。 只不过天灾人祸的,无路可投,为了一口吃食,只能做流民。 “官府倒是在省城里派下粮食建了粥场来赈灾,可偏偏有一伙流民,到了咱们清河县这偏僻的小地方,纵然有好心的富户赊粥,可也不过施舍个七八天,谁架得住几十号人天天吃闲饭。” 李老头挑了一块子面,送进嘴里,觉得这样似乎素了些,便在面上码了厚厚的一层卤肉,他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喋面。 同时,他也说起了衙门:“这些人都是父老乡亲,到了外面就报团,一个两个的衙门里还能对付,可几十人,个个饿得眼珠子发蓝,衙门如何应付得过来?” 沈白桥的筷子在面汤里搅了搅:“这样啊,那县城样样都贵,李老头,你要不要跟我去乡下避一避?” 李老头吃完肉吃完面,就剩了点汤底:“有这个打算,可我也不舍得,我这小家,等再瞧瞧吧。话说沈娘子来找我,可是有啥事要小老儿帮忙的?” 此话一出,沈白桥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田庄里最近来了个林表妹,她是老家遭了兵祸,才投奔过来的。小姑娘比我还小上几岁,却没了爹娘,只有二叔一家在世,你人脉广,所以我想来求你帮忙,找找这林二叔一家。”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沈白桥厚着脸皮,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也描述了一番林二叔的长相。 李老头对于沈白桥,那几乎是有求必应了。 他想都没想,拍拍胸脯就答应下来了:“沈娘子开口,那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小老儿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前前后后劳烦问了你好几回,你放心,我不让你白帮忙。” 沈白桥也没好意思,一直占人家李老头的便宜。 李老头摆摆手:“这倒不必了,咱俩什么关系!不过最近城样样都贵,粮价也涨了,沈娘子若是手上有余粮,我向您买些!” 他说这话时,倒是坦坦荡荡的。 李老头攒了一笔棺材本不假,可那毕竟是棺材本,轻易动用不得。 张家的粮铺被抢,庄户人都有往年存下的余粮,倒是没甚么影响,可就为难了李老头这样家中不存隔夜粮,天南地北海跑的人。 要说这李老头也算是问对人了。 沈白桥别的没有,空间里的存粮倒是还有一大堆。 李老头的这点小困难,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事一桩——“粮食?没有细粮,粗粮成不成?你也别花钱了,我白给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总得向你回报一二,也算互帮互助。” 李老头喜出望外的道:“咱又不是那富贵人家,有粗粮,顿顿烙饼子就算不错了!” 而得了对方这样一句话,沈白桥当即就扭了头往楼下走——进空间总得背着点人。 一个大活人凭空的消失,在凭空的出现,岂不是闹了活鬼? 李老头不知道她的路数,嘴上说着要给粮食,人却往外走是几个意思? 可当沈白桥隔了一会儿,再次在茶水铺门前叫唤起来时:“我给你粮食出来了,李老头,你快来帮帮我!” 李老头再次把脑袋探出窗外,这时茶水铺子面前除了沈白桥,还多了一大口袋,鼓鼓囊囊的,看起来都有四五十斤重。 原来沈娘子不是扭头就走,而是出去弄粮食了。 “哎!我这就来了!” 李老头再一次从屋里跑出来。 对方笑眼弯弯的指着那一条大口袋,说道:“装的都是些苞米面,细粮我实在没本事弄来,番薯土豆一类的,我那田庄有的是,回头你招呼一声,我再送些给你。” “不必了!不必了!沈娘子,这些就够了!粮铺虽然被抢,可左邻右舍的庄户人家都有存粮,我使钱也能买到的。” 李老头连连摆手,他心中颇为的感动。 也真没想到,沈白桥是说动就动,眨眼的功夫就拖来了,那么大一口袋粮食。 “那成,李老头,我的事劳烦你上上心。等回头我手上宽松了,再好好的酬谢你!林表妹,就在田庄里,你若是将人找着了,只管领到田庄来见我。” 沈白桥又嘱咐了一下,这才离去。 李老头心里也犯了嘀咕,头上有一块火疤的林二叔,他总觉这么号人物,似乎是在哪听到过。 第201章 县城的流民 县城城南有一大片荒地,原本是前些年,县城里的一家大户,包下来种香樟木的。 可是大户一家落魄了,这片地就成了无主荒地,以往的年头,只有倒脏土,收鸡毛的住在这儿。 可如今却被从外地涌来的流民所占据。 树林子里起了许多小窝棚,像馒头一般,一个挨一个,树干做骨,破枝烂叶的堆在上面做顶,看着别提多简陋。 而就这是样的小窝棚里,少的住着一两口的人,多的还要住个四五口子咧! “林二家的!林二家的!借个火!” 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子,颤颤巍巍的地来到另一个窝棚前,她手上有一捧干苔藓。 黑漆漆的窝棚里探出一张有着削尖下巴的瘦脸:“我家火堆还没生呢,你到别处去问问! 地盘是被流民所占,住的人嘛自然也是外地来的流民。 他们瘦骨嶙峋,衣着破烂,手脸肮脏,可眼珠子却因为饥饿,凸凸的鼓着。 偶尔窝棚与窝棚之间,会窜出一两个光屁股的小孩,那些小孩也是瘦巴巴的。 以前种的那香樟树都被剥了皮,露出了白花花的树干——皮去哪了?被人吃下了肚子。 老婆子无奈,只好捧着苔藓去到别的窝棚借火了。 而林二家的老婆,此时也钻了出来。 这个妇人不但面容消瘦,人也瘦得只有一把骨头,颧骨高高的突出,脸儿黄黄,一瞧就是长期吃不饱饭,营养不良造成的。 此时又来了位衣衫褴褛的男人,他塌着肩膀,面容很是愁苦:“林二家的,咱们前些日子把老张家的粮铺给抢了,虽说分了粮食,可我家里的小孩多,一人一口的就没了,就不能再给点吗!” 而此话一出,那个妇人就把腰叉了起来:“咱不是约好了,每家每户均分嘛!你要就给你?那村里人不得打起来!你也真是的,吃了自己这份还不算,还想再要,不要脸了吗!” 三言两语的那一个男人就被骂得取消了念头:“是了是了,我接着吃树皮啃草根吧!” 林二家的老婆此时又安慰起对方:“你想想你那瘫在床上的爹,还有走不动的老娘,他们在村里可跑不掉,犬戎人能放过他们呀?你活到现在,还能有条命在,就还算有福气了!” 男人垂头丧气起来:“你说的是!比起留在村里走不掉的,我算是福大命大了!” 随即他扭头走回了自己的小窝棚,也不再提分粮食的事。 而这时林二也从窝棚里爬了出来。 他比起村里瘦骨嶙峋的娘们儿,和消瘦颓废的男人来说,要壮实一些,衣着也没那么破破烂烂,并且两只眼睛像铜铃,面相颇为凶恶。 “咋,他又来讨粮食了?” 而这位林二,额头上还有颜色深沉的一块旧疤——那是小时候玩耍,不小心摔倒在火堆里,留下的陈年旧疤。 音容相貌都和林表妹嘴里的二叔对上了。 并且,这片荒地里住着的流民也正好是从林表妹的老家,一路流窜出来的! 种种身份都对上了,这人显然就是与林表妹失散了的林二叔。 林二家的老婆,娘家姓杨,嫁给林二叔之后,自然而然成了二婶。 杨二婶她点点头:“可不是嘛!不过叫我给打发回去了,你也别去找他的茬了,揍一顿,他不得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 “村里的壮劳力,也不过一二十号,出去办事,人少了他还不行!” 林二叔也稍加深思虑了一番,最终决定,不予对方计较。 可一早上起来,杨二婶不光是要应付村里人。 她还得精打细算——村里人一大半,都是跟着他夫妻俩出来的,自然而然,这两人也成了村里的主心骨。 村里的几十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以二人马首是瞻。 “咱们村从老张家的粮铺,不过得了一百多斤的细粮,两多斤的棒子面,满打满算,三百斤粮食,村里人连大带小的一共有六十多号,一家才分了不到五十斤,算算日子也该到头了,当家的,咱们得再找家大户了!” 没错,前些日子把老张家粮铺抢了,正是杨二嫂的主意。 杨二叔摇了摇头:“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咱庄户人家,也是迫不得已啊!” 当初,杨家人得了风声,说是犬戎兵就要打过来了——这可是不得了! 贼来不过小偷小摸,土匪来了也不过打杀几条人命。 这过大兵,尤其过的还是草原上的蛮子兵,那可是杀人不眨眼,他们切人脑袋,就跟砍瓜切菜似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于是夫妻俩在家里收罗了一通,值钱的细软全装在身上,拖家带口的就要跑路。 村里人有眼尖的,也赶紧收拾东西,跟着杨老二一家往外跑。 一家带一家,一户扯一户,半天的功夫就走了半村子的人,于是乎,杨家人身后就跟了,这么多张吃饭的嘴! “咱们是一村子里的人,出来在外面当然要抱团,才能不教人欺负,就是人多了嘴多。县城里的董地主儿,想来,也不能怨咱们!” 杨二婶,提到了清河县城一家大户的名字。 “董地主儿,我听说他家里有上百亩的粮田,光吃租子钱,一辈人都吃不完!” 林二叔也来了兴趣,他常常在县城里走动,谁富谁穷,心里都有那么一点数。 上次抢老张家的粮铺,让他吃到了甜头,就跃跃欲试的还想来这么一回。 杨二婶听闻,便说道:“那你中午就到这董地主家去踩踩盘子,要是真有钱……” 林二叔在旁边插嘴:“我就带着村里的壮丁,把他家的粮食抢过来!” 自家的丈夫,张口闭口都是抢!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家,倒成了土贼。 对此,杨二婶用一记白眼回应,并且训斥起对方:“就知道来硬的!这多招人恨啊!咱们是外来的,在这清河县城想立住脚,长久的待在这儿,那就不能胡来!” 她说着,伸出指头在丈夫脑门上狠怼了一下:“你给我听好了,到时候管住你的嘴,一句恶话也不能往外讲!咱们啊,就带着村里的老老少少,就去求地主发善心,让地主给咱们一个吃饭的地儿!” 第202章 火疤 吃饭的地儿? 整片荒地里的流民,全都出自于林表妹的老家。 整个庄子里的人,也全都在这荒地里住着了。 当然,有些腿脚不便的老人,被留在了村子里——一部分老人有被当成拖累扔在村里的,也有舍不得自家那点祖业,地里的庄稼,不愿意走的。 总而言之,几十号人的吃喝拉撒可不是一笔小数,从老张的粮铺抢来的粮食,不过几日就没了影,足以见得,要填饱这么多人的肚皮不是易事。 “咱们几十号人,敞开腮帮子的吃,一天至少得造上百斤粮食吧,这董地主能答应吗?” 林二叔虽然是当家作主的汉子,可空有一膀子力气和架子。 论起脑子来,是当真不如在背后出谋划策的老婆杨二婶。 他皱着眉毛,觉得此事恐怕行不通。 “那你是想做土贼,回头让衙门的人抓了,一根绳子套在脖子上,吊死在菜市口吗?” 杨二婶又翻了一记白眼给丈夫。 同时很想问问,丈夫的榆木脑袋甚么时候才能开开窍? “咱们村里的人,都快成县城里的一害了!” 杨二婶也不打算再抢了——这太招人恨了,万一惹怒了清河县城里的老百姓合起伙来,把他们撵出去可不好。 她干脆以退为进,就让村里人,拖家带口,眼泪汪汪的,去地主家吃吃喝喝,至于吃几顿? 那得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下一个财主了。 董地主家会不会被吃穷? 那也不是杨二婶,与林二叔,以及小林庄的人该考虑的。 “他董地主要是不答应,不让咱们进门又怎么办?” 林二叔又开始问起老婆来了。 他琢磨着,这地主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老地主也是肉体凡胎,懂得肉疼。 并不见得,大大方方的让外来的流民,敞开腮帮子,大吃大喝糟蹋自家的存粮。 “大户人家自然是要面子的,咱们不是硬抢,走投无路了才到他地主门前,又眼汪汪的求口饭吃,他董地主能不给?” 杨二婶挑了一只眉毛。 要是董地主,为保自家存粮,当真硬着头皮闭门谢客的话,可就要他好看了——这荒地里,住的几十号老老少少,可全听他们夫妻俩的话。 “他要是来硬的……哼哼,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咱们那么多人,就手拉着手,把董地主家前门后门,大门小门,围个水泄不通,一准叫他入地无门,上天无路!” 她细细的说出了自己的后招。 林二叔在旁听得十分佩服,他伸出了大拇指:“高,这一招实在是高!我能娶了你这么个老婆,简直是上辈子烧高香!” 杨二婶却不吃这一套——恭维人的闲话是能当盐使,还是能当饭吃? 她的肚皮里,可连一粒粮食都没装,显然是吃饭要紧! “行了,可别磨磨唧唧的,赶快收拾收拾,去城里转转!万一那董地主家是个小门小户经不起咱们吃喝两顿,就再寻个大户,清河县城又不小,肯定还有有钱人!” 杨二婶毫不客气,连拖带撵的把丈夫赶出了门——不对,应该是赶出了荒地。 他们这一村人,原本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可什么庙都能断了香火,唯独五脏庙不能断了一天的供奉。 朝廷说是赈灾,可杨二婶没见到一粒粮食,也没喝到一碗米粥,那就只能,开动脑筋,自谋生路了。 林二叔一路兜兜转转的去了城里。 县城里大街上,没人多看他一眼,他长得壮,也没怎么挨饿,虽说穿的不太像样,可看着就是个平头百姓——挨饿的全都是,他老婆孩子和老娘了。 一家之主,可不能断了口粮。 他要是倒下了,一家子老小可就真没指望了。 所以,一家五口,全都扎紧了嗓子眼,紧供着林二叔吃饭,把他养的壮壮的。 不过在,县城里踩大户人家的盘子,吃着饱饭的林二叔就派上了用场。 “苏三离了洪桐县,只身来在大街前……” 林二叔甩着腰上的一截草绳,一面横着眼珠子,四处打量街边略体面些的房子。 没人把他当成流民,也就没人碍他的事。 在清河县城本地人眼中,这帮外地来的流民太招人恨了。 吓人不说,还又脏又臭,要不是他们狗胆包天的,把老张家的粮铺给抢了,动了吃饭的根本,县城里也不至于样样都贵。 抱成团的流民,显然成了一害,没人敢惹。可落单的……要是敢上街,一准得让人打成死狗。 林二叔本来想一路闲逛着去到董地主家,再法子混进去,看看这老地主,家里厚不厚。 可途经处拴着头地包天大骆驼的茶水铺子的时候,他让人给盯上了。 “哎!这位爷台,你且留步,慢走啊!” 拦他就是个油嘴滑舌的小老头。 穿着打扮都不讲究,毛里毛糙的发髻,上还挽了一根木簪,可嘴皮子相当利索。 “你是哪位啊?” 林二叔横他一眼。 对方原本在茶水铺子喋着一碗加了许多肉块的白水面,可一见他,都立刻摞了筷子,冲到街面上来拦人了。 “我瞧你老这么面相……哎哟,这脑门上怎么多了块老疤!怎么弄的呀,可是小时候落下的火疤!” 李老头指着林二叔额上的火疤,做了惊呼。 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李老头受了沈白桥的所托,收拾好粮食后就出屋子,就找了他在清河县城里的,那些老朋老友,开始打听林表妹的二叔。 可转了一圈下来,谁也不知道,有这么号人。 他们和林二叔并没有交集。 也不知道那帮子,抢了老张家粮铺的流民是从小林庄来的,也不知道为首的头脑,还有一个侄女在外面。 “火疤?你怎晓得,我这是小时候让火燎出来的疤?” 林二叔开始纳闷,同时揣测起对面的小老头,说的如此之准,可是半仙一类的人物? 而李老头,几乎可以说是韩信乱点兵。 他打听不到那么一位儿,脑门上有火疤的林二叔。 只好无功而返的回家,顺道再来碗阳春面——刚刚那碗不够吃,再来一碗,方能填饱肚皮。 可恰巧,此时顺着街面上,走来了一位脑门上有疤的汉子。 他病急乱投医,也就凑上去打听了。 可无巧不成书,那位呀,脑门上的还真是个火疤! “哎哟哟,我可算是找着你了!” 李老头似乎是找对人了。 第203章 没良心的二叔 这无巧不成书,李老头在外面寻了一圈,堪称无果,回到家刚喋了碗面,就找到了脑门上有火疤的人。 “瞧这位爷台,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应当是成家了,家里老老小小的有六口人?” 李老头根据沈白桥所留下的音容相貌,继续问道。 此话一出,林二叔就越发觉得李老头是位半仙了。 对方每句话都像是有准头一般,把他的事,都给点到了。 “哎哟,这位大仙,你说的可太准了吧,我家男女老少的确有六口人,俺脑门上的也的确是小时候落下的火疤!” 林二叔眼睛里出现了亮光。 “那你是不是姓林,老家住在小林庄。在家中排行老二,老家还有大哥,有个大侄女?” 李老头乘胜追击,继续打听。 而林二叔眼色激动的,伸了大拇指,对李老头是十分的佩服——半仙连这都算到了! 他并且开始央求对方为自己卜一卜前程:“您是半仙,不真仙!求您了,再给我瞧瞧最近的财运!倘若能有个大富大贵的,一准好好报答半仙!” 而李老头却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还把他当成,街边算命测字的老道了? 他骆驼李可自有名号! “哎呀呀,你弄错了!我不是半仙!” 李老头把林二叔拉着自己的手拂开,一脸的嫌弃。 林二叔脸上露出了疑惑:“那你咋算的那么准!” “我啊,是受人所托!特地的要找你这位林二!” 李老头把两只手揣了起来,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而此人十之八九,就是沈娘子拜托他寻找的林二叔。 对方脑门上有火疤,年纪合适,家中六口人,还是小林庄的出身,条条框框的都对上了。 “找我?找我做啥嘛!” 林二叔出门是为了去董地主家踩盘子,可没想到半道上,被一个油头滑脑的小老头给拦下了,对方还口口声声说是特地来找他,这可就稀奇了。 “你坐这儿,我与你细细道来!” 李老头把人招呼到了茶水铺子里,他没有和人干站着,在大街上谈话的习惯。 林二叔则有满肚子的话要问,他也就把腿迈进了茶水铺里。 等两人坐定后,李老头提起了林表妹:“这位爷台,你还记得你那个大侄女不?” 对方想了想,直着眼睛问:“她死啦?” 他那个大侄女是哥哥嫂嫂家的孩子,当初得到风声他们一家忙着往外逃命,大哥大嫂两口子统一的重病缠身,走不动道,也离不开人,也就没顾得上招呼这个侄女。 犬戎人杀烧抢掠,村子毁了,留下来没走的侄女恐怕也凶多吉少。 这老头,可别是来捉他,去出钱办丧事的吧! “呸呸呸,乌鸦嘴!真是怪会说话的,你当二叔的,就不能盼着她点好?” 李老头忍无可忍,翻了他一眼,随后起身去拎了壶茶——住在这茶水铺子的阁楼,月月给茶水铺子交房钱,大碗茶水向来是管够的。 可茶不是好茶,山茶叶烧出来的,略带一点茶味。 而这对身为流民,饥一顿饱一顿的林二叔来说,算是相当不错了。他赶紧把桌上码着的茶碗,取了一只,递了过去。 同时,林二叔心想,都出来三个月了,这侄女怎么又有了消息。 死了也就罢了,一了百了的。 若是活着……凭空再添一个大活人,他可养活不起。 而李老头给他倒满,开了口:“实话跟你说了,你那侄女遇着了恩人,还尚在人间,活得好好的。那恩人和我又有几分关系,便托了小老儿,替你的侄女儿来寻你!” 活得好好的! 这倒是出乎了林二叔的意料之外。 想当初村子里能跑的都跑了,她一个大姑娘家,遇到了兵祸,还能活下来,属实是福大命大了。 “这丫头,命还真大!” 林二叔喃喃说道。 随即,他看李老头的眼神就有些警惕了。 他那俩病歪歪的大哥大嫂,准是一命呜呼了。 大侄女活着,并且还托人来找他,可别是想赖上他这个做二叔的。 如今的年景,实在不好。 满村子的人都跑出来做流民了,庄户人家没了田地,日子过得实在艰难,没有正经粮食,连树皮都下了肚,就这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你大侄女年纪轻轻的,也真是不容易。不幸中的万幸,做叔叔的和做侄女的,如今都在这清河县里,回头,我就替你跑一趟腿,安排你们一家,团聚团聚。” 李老头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继续说道:“你们俩总归是血亲,等见了面,你就把人给带回去,你那大侄女就算是回家了。” 林二叔皱着眉头:“这姑娘是泼出去的水,她又在外面厮混了这么多日子,说不定早就嫁出去了,我领回家去?这不是白添一张吃饭的嘴吗!” 话里话外林二叔都并不想把林表妹领回家里。 “那不过是个丫头,能吃得了多少粮食?” 李老头都几乎震惊了——林表妹,可是他的血亲啊! 林二叔却把她视为一张吃饭的嘴,并不肯领回家中。 “你这话说的倒轻松,你怎么不把她领回去?我家老老少少六口人呢,自家粮食都不够吃,如何去养一个早晚要嫁出去的丫头?” 林二叔把嘴角撇了撇,随后端起茶碗,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总之啊,我这个二叔只有一句话,让她放聪明点,自谋生路,最好能挑个不愁吃穿的汉子嫁了,我可养活不起她!” 说着,林二叔扭头就要走——话不投机半句多,也没必要坐在这儿闲聊了,更何况自己还有事要办。 董地主家的盘子还没踩呢,要是耽搁了正事,被家里的婆娘揪着耳朵打骂可就不好了。 李老头气得直翻白眼:“嫁出去就不是你家的人了?这个年月的女子,嫁人就是一条好路子了?嫁人就是万无一失了?”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也没有去拦人! 这么个二叔不认也罢,回头与沈娘子说上一声,让林表妹安安心心的在田庄里度日,也别想着这没良心的亲人了 第204章 遭殃的老地主 董地主在清河县城当中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虽然比不上白家——白家那可是县城富有了好几代的,举家迁到了省城,那也是排得上号的大富翁贵。 这样的有权有势的人家,他们这帮流民是不敢惹的。 没错,流民们也是欺软怕硬的,只能欺负欺负,家里殷实,却没有什么权势的董地主。 “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那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林二叔甩着一截草绳,哼着小曲,一路晃悠到了董地主家的门口。 这地主家虽说有良田百亩,长工数十号,可宅子却委实不大,青墙黑瓦,门前一棵枣树,小门小户的,可远没有白府的老宅气派。 他上去敲了敲门,一位衣着体面的白发老者出来开了门:“你是哪位?上我们家做甚!” 林二叔对着他拱了拱手:“我是来做工的,前些日子跟地主打过招呼的!” 老者正是董地主本人,却对他毫无印象——家里各处都有人了,也没听说要招这么一位啊。 可对方说起假话,连磕巴都不打一个。 年纪不小的董地主就怀疑是否是自个记错了。 他犹犹豫豫的把林二叔让了进去,问道:“你来我家是做短工,还是长工的?” “做短工的!您先用用我,倘若不合心意,我大可到别家找活儿去。” 林二叔嘴上说着,两只眼睛却将周遭的房屋看了个遍。 这老地主外门虽然不起眼,可进来一看,发觉里面墙高人多的,大屋子青砖黑瓦,看着可比他们村里的地主要气派的多。 董地主哦了一声,把人带到后院,指着一口水井:“你先打水去!把后头的两口水缸挑满了!” 林二叔应一声,立刻拿起扁担开始干活。 他看着虽然勤快,可却不急着把水缸挑满。 林二叔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把董地主家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透。 董地主家后院是放粮食的地方,关着一圈羊,与三头耕牛,有几个长工在那铺了草席,翻晒以往的粮食。 一个长工发问:“咱们今年翻出来的陈粮,都要拿去做酒?” 另一个长工挑出粒坏掉的粮食:“可不是嘛,地主发过话了!全都要拿去做酒!” 做酒? 林二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做酒可是要粮食的! 一斤两斤还酿不出多少,非得十几斤往上才能酿出一斤多的酒,看来这个董地主家真是财大气粗,很有存粮。 “我这下可算是来对地方了!老地主家都要做酒了,家里的粮食肯定少不了,说不定都够我们全村人吃上个把月咧!” 林二叔是过来踩盘子的。 在确认董地主家有粮,这一点后,他一声不吭的撂了水桶与扁担,出了大门一路直奔回荒地,把所见所闻告诉了自个的老婆杨二婶。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杨二婶立刻就坐不住了,前些日子从老张家的粮铺抢了粮食,已经见了底,眼瞅着就要断顿,去啃树皮草根了。 她伸手一指窝棚外头:“粮食翻出来做酒?那还不如用来填饱咱们的肚皮!你去知会一声村里的老老少少,咱们这就去地主家走动走动!” 小林庄的流窜至清河县城的人,男女老少加在一块,五六十号人是有的。 抱团在一起,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 瘦骨嶙峋,衣着破烂的男人们,举着拿树杈子绑得火把走在前头。 面黄肌瘦的女人们牵着或抱着,同样瘦弱的小孩,跟着男人们的身后。 可不论大小,人人眼珠子都饿的发蓝。 县城里的人见了他们,纷纷关门上锁,唯恐避之不及——这帮子流民,仗着人多势众,衙门又法不及众,前些日子才把老张家的粮铺,堂而皇之的给抢了。 家家户户都怕他们饿急了眼,来自家抢劫! 而那一大群流民对小门小户的并不上心,他们举着和身上衣物同样破烂的火把,一路去了董地主家。 “不好啦,董地主儿,那帮子瘟神冲着咱们来了!” 一个长工在巷子口瞥了一眼,就急匆匆的跑回去报信。 白发苍苍的老地主,眼见着自己,要惹上这样的无妄之灾了,他用手捂着心口,一颗心上蹿下跳的,都几乎要发病了。 “快快快,将门关上!再拿扺门棍给抵上,上大锁,可别让他们进来!要不然,咱们就成了下一个老张家了!” 老地主颤抖着手,赶紧招呼人关门上锁。 老地主的儿子,手上握了一根烧火棍子,咬牙切齿的说道:“爹!他们太无法无天了,咱们跟他们拼了吧!” 董老地主赶紧伸出一只手拉住儿子:“儿啊,你说他们那么多人,咱家这点人手,怎么拼?再说了,那帮流民个个看着都像是有病,要是打死了,咱家得吃官司!” 他吃过的盐比,他儿子吃过的饭都多,看待事情,自然要多想一层。 总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与这帮流民,不能来硬的。 吃上人命官司是不好的,自家被吃蝗虫们空也是不好的。 最好的法子就是关门上锁,不让那帮人进来,他们进不来,吃不到甜头,自然也就会退了下去。 可是,董老地主还是把那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话,看得太轻。 杨二婶一看董家关门闭锁的,立刻就冷笑了一声。 而她来带来的,妇人们也开始哭天抹泪起来:“董地主呀,求求你发发善心,让我们这帮子无路可走的,庄户人家吃口饭吧!瞧瞧,娃子们都饿的走不动道了!” 而里面的董地主,听到外面的哭喊,他有些为难,吩咐长工拿来一节长竹竿,又取下身上的外衫,让儿子把身上的银子都搜了出来。 自个的钱也掏出来,统一的放倒外衫里,然后打成一一个小包袱,用长竹竿递了出去。 老地主隔着门,对外面的流民们叫喊起来:“乡亲们啊,我知道你们可怜,可我家小门小户的,也没本事养活你们!我和儿子凑了点钱,你们且拿上,去自谋生路吧!” 小包袱随即就被人从竹竿上解了下来。 当着杨二婶的面打开,里面装着零零碎碎十两的银子。 杨二婶看见银子冷笑了一声:“十两银子?咱们全村五六十号人这咋分!老地主啊,你简直就是丧尽天良,今儿不给个交代咱们就不走了!” 第205章 流民吃大户 这帮子流民,有了甜头却不收手。 明明都已走投无路了,却还瞧不上这整整的十两银子! 外头又想起了妇儒们的哭喊声:“我们没饭吃!就要饿死了,求求老地主您发发善心,别把我们关在门外!” 杨二婶叉着腰开始破口大骂:“好个丧尽天良的地主老财,那么多女人孩子,都求到你跟前了!你却连口饭都不肯施舍,还要将大门关着,不闻不问,你算是人吗!” 而墙里面的董地主,真是欲哭无泪了。 他的儿子也叫苦连天起:“他们他们,哪里像是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家,倒像是强盗,我们做地主的,招谁惹谁了!” 董地主也是头痛,难为他一把年纪了,还要遇上这种破事:“儿啊,你在我耳边少说两句,先让我想想法子!” 地主儿子犹犹豫豫的道:“爹,这打不能打!要不,就把人放进来,施舍顿饱饭,他们吃饱了,想来就会走!” 董地主心疾都要犯了:“你还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怎么着,读书读少了,没听说过有引狼入室这一词吗!” 外头的流民少说有几十号人。 想要喂饱他们,先拿百斤的粮食垫个底! 可若是让他们把这一顿吃饱了,下一段还来怎么办?下下一顿再来,又怎么办?绝不能让他们进来吃顺嘴。 “那爹,你快想想法子!这帮流民把咱家围起来也不是个事儿!” 地主儿子急的几乎要跳脚了。 可还没等老地主想出法子来,外面的林二叔却是等不及了,他把杨二婶之前的吩咐全抛到了脑后。 林二叔冲着董地主家,紧闭的门户一挥手:“磨磨唧唧个什么!他地主老财家,还不是靠咱们这些庄户人家!带把的男人们,咱们一鼓作气,把他家门给撞开了,进屋去想吃什么拿什么!” 此言一出,那些断了顿的男人们,立刻做了回应:“柳老二说的是!咱们都快饿死了,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回头做了衙门的吊死鬼,那也是个饱死鬼! “你作死哦!” 杨二婶在旁边几乎是咬牙切齿了:这个榆木脑袋怎么不听他的话! 让他往东,他偏要走西,让他撵鸡,他非要打狗,是真想让这衙门里的人,出面将自己两夫妻抓到菜市口绞死吗? 可吃饱饭的诱惑实在很大,尤其是对于顿顿草根树皮,有时候连这些也没得吃的流民来说。 林二叔几乎是一呼百应了。 他一招呼,那些男人立刻就捡起周边的砖头石块,有人自带了铁棍,一拥而上,开始去砸锁撬门! 董地主家小门小户的,就是附近山上的土匪也不肯多瞧他们家一眼,哪曾遇上过这样的情况! 老地主和他儿子在墙里面,几乎是心惊胆战了。 只见那一扇被抵门棍和插销,锁住的门被外面的人猛烈的撞击着,连带着门框都往下面掉渣。 而那扇门,强撑了一会儿后,就开始摇摇欲坠了。 “这可咋整呀?爹!他们他们就要打进来了!” 董地主他儿子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而老地主一双手直捂着心口,脸色很难看:“咋办!我也不晓得呀,这群流民软硬不吃!咱们钱也给了,讲道理也讲不通!咱们关门谢客都不起用!哎哟哟,你爹我心口疼!” 地主儿子赶紧去扶老爹,同时招呼起,在院里一脸惶恐盯着大门的长工们:“都愣着做什么,赶紧上把门抵住,别让他们进来!这蝗虫要是进了麦田,可就糟了!” 此话一出,长工们赶紧奔上去,抵住大门。 可外面的几十号人也不是吃素的,你一脚我一棍儿,把大门打得噼里啪啦的,越发不堪用。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大门可是撑不住了!” 犯病的董老地主,睁开眼皮,还没等他把话哼唧完,大门是说破就破了。 外面的人一下子涌了进来,顶门的那几个长工最惨,直接让鱼贯而入的流民们推搡在地,光脚的,穿鞋的,全踩着他们进了院! 那些瘦骨嶙峋的流民,眼珠子都发蓝了,冲进来就钻进屋子四处翻找——他们的眼里只有粮食。 “你们做甚呢!这是我家,你们这些外来的人快出去!就说你呢,到我们家乱翻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报官,让你们一个个的进大牢!” 望着那些脏兮兮,在家里四处乱翻的流民,地主儿子急了眼,扯着嗓子大吼起来。 他抄起自己的烧火棍,想把离他最近的,正在翻箱倒柜找窝头的一个半大孩子撵走。 可下场,却和他们家那几个顶的长工,相差无几。 身为老地主儿子又如何? 他单打独斗一个人,哪里是抱成团的流民们都对手。 “嘿,你这孙子居然敢打小孩!” 一个脏兮兮的男人上来就把地主儿子打倒了。 此时长工和地主儿子没什么两样。同样的被人搡倒,唯一不同的是,踩在他身上的脚掌,没有那么多! “你们你们,不讲理呀!” 地主儿子真是欲哭无泪,好好的在家坐着,无端端的却来这么一遭横祸! 那些流民在前头的院子里发现找不到足够多的粮食,便往后院而去。路途中,偶尔翻到个窝头,一盘冷菜,都让他们狼吞虎咽的吃下了肚。 而后院,存放着董地主家历年来跟佃农们收取的租子! 那三间屋子正是董家的粮房。 门再次被破开,七八个壮年长工都顶不住的大门,在流民们眼中不过是个小菜,更别提只上了一道锁的小木门了。 董地主家的粮房中存放着,几百斤的粮食。 土豆红薯,棒子高粱,细粮白面,都用麻袋装了,一口袋并一口袋的靠墙码着,三间房都装满了。 流民们眼睛都亮了,他们可断了顿,好几天没见着正经的粮食粒了:“林二叔,杨二婶!你们快来瞧!” 杨二婶是一肚子的火,因为榆木脑袋的丈夫没有听她的话。 可当她看到整整三间房的粮食之后,心情一下子就大好,顾不得那么多了:“老老少少的都别闲着,能拿多少拿多少,可别给地主老财留!” 老地主捂着胸口瘫坐在了地上,。他就亲眼看着那些脏兮兮的流民一代一代的从后院里扛出自家的粮食。 就像是一个蚁群,袭击了另一个蚁群,兵蚁把巢穴里面的食物通通搬了出来,毫无规则的,掠夺别人的养分。 第二天,董地主家被抢,流民吃大户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县城,也传到了李老头的耳朵里。 第206章 林表妹进城(上) 从清河县城到宝河村十几二十里的路程,两条腿也许会很慢,骑着骆驼,倒也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 李老头牵着那头地包天的黄毛大骆驼,来到了田庄外面。 沈白桥瞧见他,知道对方是给她带消息来了,赶忙放下手中的水桶:“怎么样,托您办的事,有着落了吗?” “林表妹的亲人找着了吗?” 陆云归也有几分期待,倘若能把林表妹这盏不省油的灯送走,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说着,又看看院子里——林表妹还在井边蹲着洗衣服呢。 “沈娘子,你这有饭吃吗,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我还没吃早饭呢!” 李老头羞赧起来。 他嘴上是这般的说词,其实是故意不吃早饭的。 有好吃的,谁还愿意啃那干窝头? 沈娘子的手艺很好,哪怕是简简单单的窝头白菜汤,经她的手烹调,也会好吃的不可思议。 李老头在外人面前滑头滑脑,很会明哲保身,并不是个老实的小老头,并且他的一张嘴还特别的馋。 知道要来沈白桥这儿,就故意的不吃早饭,专门等着这一顿。 “早饭?等着,我这就给你去端!” 一顿早饭罢了,并不是什么难事。 沈白桥把人让进来,进空间里,简简单单的煎了两只油汪汪的溏心荷包蛋,浇一点酱油,浇一点醋,再用小碟子装好。 主食是掺了水的苞米面粥,面粉很细腻,没几下就煮得咕嘟咕嘟冒泡,又往里面加了适当的油和糖,熬的香香甜甜,用海碗盛了,与荷包蛋一块端出去。 “来这么一趟,也是劳累你,吃饱了再说!” 沈白桥又给李老头添了双筷子。 别看这两样,吃食不起眼,荷包蛋与苞米面粥而已。 可鸡蛋煎出了溏心,一挑开,温热的蛋液就流淌出来。苞米面粥也是熬的刚刚好,入口香甜得宜! “沈娘子做饭就是好吃!” 李老头顿时食指大动,狼吞虎咽起来:“还有,沈娘子,你嘱托我的人,我找着了!” 他一边说一边扒了一大口粥:“我昨个儿,就是董地主家被抢的白日里,我就在县城,碰见那林二叔了!” “那你是怎么说的?可有安排林表妹和他二叔见面了吗?” 沈白桥眨了眨眼,倒是很盼着林表妹的好。 自己险些被挖墙脚的事情,她是不知道的——陆沉舟没敢跟她讲。 知道了也不会太在乎,抢得走的男人要来干嘛?直接让给她! “别提了,那林二叔很不是个东西,一听林表妹找他,只当要添张吃饭的嘴,当场就甩脸子走人了。依我看呀,沈娘子也别白费功夫,找他了!” 李老头夹起一只油汪汪的荷包蛋吞下,眼神有些不屑。 做人二叔的,哥哥嫂嫂都死没了的情况,却对唯一留在人世的侄女,冷漠相对,还说什么,找个人家嫁了之类的混账话。 连他这个,没读过几本书,只知倒卖牲口的老头,都看不下去! “这样啊……那回头我和林表妹说上一声,全当没有这个二叔吧。” 沈白桥叹了口气,这百样米养百样人,人人都至善至美还了得?那这世上,岂不是没坏人了? 陆云归撇了撇小嘴,这林表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没想到林二叔更不是东西。 可当他想开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林表妹却是掀开门,冲了就来:“你个老头,胡扯什么呢!” 林表妹来的突兀。 让沈白桥和李老头同时的一愣:她怎么进来了? 沈白桥看一眼李老头,心说莫不是,刚刚的话她听见了? 林表妹作为一个没爹没妈,要投亲靠友的孤女,人来了宝河村,安生日子没过上去,差点被刘氏配了个光棍。 好容易打听到亲二叔的消息,对方却嫌她是张吃饭的嘴。 好好的姑娘却要遇上这些糟心事。 沈白桥觉得对方是真够倒霉了,态度也就很和蔼:“林表妹啊,你先出去,我这边话都还没有说完呢!” 林表妹住在田庄,吃在田庄,还要拿一个月两吊钱的工钱,沈庄头的话,她是不能不听的,于是狠狠的瞪了一眼李老头,乖乖的出去了。 她退出去后,里面又传沈白桥与李老头的声音。 “林二叔能说这样的话,我还不放心他与跟表妹接触呢。” “沈娘子说的是,这样的二叔呀,恨不得没有!” 里面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林表妹却是没把这些话听在心里。 承认亲人不爱自己的事实,是很难的。 更何况,林表妹对他的二叔,还有十分的好感。 从小两家人就是住在一块的,这个二叔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 当初城里人逃难的时候,二叔一家并不是把她撂在那不管,而是林表妹为着爹妈不能走,才把她留在村子里。 “外面的人我通通信不过,自家人我还能信不过吗?” 林表妹小声的嘀咕起来。 自打跟着表哥,来到宝河村,对她好的,屈指可数,像刘氏是一流,却为了五两银子要把她卖了。 如今她爹妈没了,只有二叔这么一家子血亲了,哪里还会怀疑自家人? 在她看来,那个李老头一准是弄错了。 “这牵骆驼的老头,是在县城里找到我二叔,那我也就去趟县城!” 想到这,林表妹也就不想蹲在田庄了——她要去的找她二叔。 反正清河县城与宝河村阁的并不算远,光靠两条腿也能走去,等去县城里见到了二叔,她再回来,做活也就是了。 沈白桥很好说话,总不见得会为她少干一天活,就翻脸不认人!就算对方不悦,大不了自己再哭一哭,求一求,让她心软了就行。 有了这个打算,林表妹当即进屋收拾,出了一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只干窝头,与一囊子清水,趁着时日还早,当即上了路。 她在田庄里待了好几日,庄子里的佃农长工,有认识她的,见着林表妹,有人问:“你这是要去哪?” 林表妹瞥了一眼:“沈娘子让我去城里采买点东西,你要是有话说,那就自个去问她!” 对方一听,也倒没有起疑——这沈娘子对林表妹向来都好,让她去城里逛上一逛,那也不稀奇。 第207章 林表妹进城(中) 清河县城,在去过大地方的人眼中,不过就是个穷乡僻壤。 一个县城里,就只有这么一条大街,其余的全都是小巷子与小路,如何能称得好? 好在县城不算很大,也不至于让林表妹找不着道。 可到了县城,林表妹却有些傻眼。 大街两旁的商铺,无论是绣庄绸缎庄,还是糕点铺的统一的都闭门谢了客。 连摆摊的都少有,再仔细一看,桌面上摆着的东西只有些玩意儿,能吃的,却连见都见不着。 行人也是少的可怜,就算偶尔有一个,那也是行色匆匆,一脸的惊慌。 “好端端的一个县城,咋连做生意的都没有了?” 林表妹不禁发出疑问。 她不知,自从来自小林庄的的父老乡亲们,一通哄抢了老张家的粮铺,又于昨个儿夜晚时分,把本本分分的董地主一家,破门抢了个精光。 清河县城的人,那是人人自危。 生怕大门敞开着,突然就窜进一群,脏兮兮,饿的眼珠子发蓝的流民,再把自家给抢了。 生涯不复旧桑田,瓦釜荆篮止道边。 日暮榆园拾青荚,可怜无数沈郎钱。 这群无家可归,还要饿肚子的流民很可怜,可无辜的董地主和老张家,作为平头百姓,他们更可怜! “城里连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我那二叔人在哪!” 林表妹是从宝河村腿着过来的——还算她走得快,半道上还遇着牛车载了一截,所以才用去了三个时辰。 不过,这时天色也不算早了,在田庄里都该吃晌午饭了。 林表妹的腹中有些饥饿,于是解下小包裹,一边走一边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棒子面窝头,一口一口的咬着吃。 而此时,道路的另一头,冒出了个半大不小的男娃儿。 头发乱蓬蓬的,手和脸都发黑,身上穿着破布片,用草绳系着腰,一双脚是赤着的,形象类似于要饭的乞儿。 他不远不近的跟在一旁,因为有日子没见干粮了,所以垂涎三尺。 林表妹咬一口窝头,他就吞一下口水。 越看越馋,越看越饿,最后他直接冲上去,伸出一双手,真抢了! “救命啊,抢人啊!” 林表妹吓得失声尖叫,扔下手中的窝头就往边上跑,她以为,自己这个大姑娘,行走在街上是遇着了,人贩子了! 然而,她喊归喊,清河县城被流民闹得人心慌慌,此时街上连个人影都难见,有谁能来救她呢? 而那个乞儿没有来抓值钱的她。 而是去扑向了地上的那半块窝头,生怕有人跟她抢似的,两只手往地上一捞,然后就往嘴里塞。 林表妹见对方感兴趣的是窝头,而不是自己也就停下了逃命的步伐,大着胆子,嘀嘀咕咕的骂道:“哪来的小叫花子?真吓我一跳!放在平日里,我非把你打开花了不可!” 那小叫花子似乎是听见了林表妹的抱怨,猛的一抬头:“你骂我啥呢!” 这一下子,林表妹看到了他的脸。 这人很眼熟,长得和村里的老邻居,孙二狗家的儿子,孙小幺很像! 她指着对方出了声:“你你是不是那个,老孙家的儿子!孙小幺!” 此话一出,小叫花子眼中起了几分疑惑,他盯着林表妹把对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个遍。 林表妹身上穿的是,一身干净的碧水绿细棉布衣服——李氏给沈白桥做的,她还没穿上身,就拿给了林表妹。 而林表妹本人,细眉小眼杨柳腰,年岁不大,约莫十八九岁,脑门两边溜着头发,也没梳起来,那就是没嫁过人了。 这不就是,村里林二叔的侄女,林大哥家没有出门的闺女吗! “诶!你是林家的大姐儿!你不是在村里没逃出来吗?怎么还活在人世上?” 对方惊呼起来,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不过见到,林表妹还存活于人世,作为从前的老邻居,他欣喜大于惊讶。 “还真是你呀,孙小幺!看你这副模样,我刚刚都没认出来!” 林表妹看到熟人,也很欢喜。 只不过对方的模样,让她很奇怪:“你咋成了这副模样?你爹你娘呢?特别是他们出了事,你一人流落到清河县里讨生活!” 老孙家在村里的条件不算很差,有地有房的,怎么家里的儿子沦落成这副模样?脏兮兮,臭烘烘,活像街边要饭的花子。 身在宝河村的林表妹并不知道,她一整个村子里的父老乡亲,都成了人见人恨的流民。 “唉!林姐,我们满村子里的人都逃出来了,可村子被毁了,大家都无处可去,一路要着饭到了这清河县,饥一顿饱一顿的!村里以前的大户,就是老范家,那样子,比我好不到哪去!” 孙小幺说着,伸手系了系腰间的草绳。 “照你这么说,村里人眼下都在一块?那我二叔,他们一家六口,也都好好的吧?” 得知了村里人都在清河县,林表妹随即问起了他的二叔,以及他一家六口。 “林二叔啊,他好着呢!就是没饭吃,杨二婶,也好着呢,大家都好。” 孙小幺,想了一下林二叔一家,继续说道。 随即,他把饿的发蓝的眼珠子投向了林表妹。 刚刚那一个掉在地上的窝头,实在是不顶什么。 他人小,就算是流民,别人也不怕他,抢不到东西。 可正因为是流民,县城里的人对之深恶痛绝,也不愿意去施舍他。 这孙小幺都两顿没吃饭了,上次那顿还是半拉烧饼呢! 而林表妹等他看到一定的程度了,主动从包袱里掏出了两个窝头,递给了他:“小幺,吃吧,我看你也是怪可怜的。吃完了就带我去找二叔!” 孙小幺对着林表妹笑了一下,他接过窝头就往嘴里塞,待狼吞虎咽把窝头,全部吞了之后,他肚子里总算是有了食,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 他伸手对着林表妹一招呼:“走,咱们这就去找林二叔!也和村里人见见面去,咱们眼下全住在城外的荒地呢!” 第208章 林表妹进城(下) 县城城南有一大片荒地,如今却被从外地涌来的流民所占据。 那些低矮捡漏的小窝棚,像一屉馒头似的,一个挨一个,用破枝烂叶的堆在上面做顶,又破烂又寒酸。 孙小幺带着林表妹过来的时候,一帮面黄肌瘦的娘们正在张罗着晚饭。 无家可归的流民吃些什么呢? 新剥下来的树皮,捣碎碾成粉,蒸成窝头,再加上新挖出来的草根,熬成汤水,这就是一顿了。 “娘!今儿吃啥呀!” 孙小幺跑到一个妇人面前,用撒娇的语气,询问起饭食来。 后者向他展示了筛子里的东西。 孙小幺有些脸苦:“咋还吃这个,村里不是有粮食的吗?” 昨个从董地主家抢来的粮食还放在林二叔那,这可不是谁抢了就归谁的——村子里的人很抱团,能一个不落的活下来,也是因为抱团。 那些粗粮细粮,都要细分下来,才能动,眼下嘛就先拿这些东西对付肚皮了。 林表妹也在一旁问道:“你们就吃这个呀?” 她脸上带着惊恐,这些树皮草根居然还能吃? 妇人疑惑的看她一眼,心说这是自家小幺从哪带回来的大小姐? 那妇人虽然是林表妹的父老乡亲,可是一时会儿也没认出她来。 林表妹在田庄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气色比起从前要好。 再加上村里人都以为林表妹和她老爹老娘一块不在人世了——谁能料到,这林表妹留在村里,却富大命大的,活的还好好的。 既没挨饿,还有了个好落脚处。 可不像村里人那样,饥一顿饱一顿的,树皮草根充饥。 “这位姑娘,你是从哪儿的,怎么跟我儿子到了这儿?” 孙小幺的阿妈做出了疑问。 “我我是林家的大丫头啊!孙妈,你不认识我了!” 林表妹脸上浮现出了诧异:对方居然不认识自己!要知道,他们从前,可是两家作伴的乡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此话一出,对方脸上也露出了惊愕,她拉着林表妹从头到脚的看了个遍:“你是林家的大丫头!老天爷呀,你当初没逃出来,我们都以为你死在村里了!瞧你这副模样,活的还挺好呢!” “我爹娘没挨过,死在了村里!可我后来我去投奔了做上门女婿的表哥,如今又在处田庄里落了脚,日子过得还行!” 林表妹讪讪的说道。 因为,此时的她认出了,周边那一群埋锅做饭的父老乡亲们! 而孙家阿妈,看她还活着,并且活的还很好,就很是欣慰:“你没遭我们这样的罪,挺好的!算你福大命大,躲过了这一劫!对了,你二叔一家正巧也在窝棚里待着呢,?等着,我帮你去招呼!” 随即孙家阿妈,转身去向了林家的窝棚。 林二叔一家因为人口多,足有两个窝棚——要不然全家老老少少六口人,一到晚上得有一半的人,出去外面吹风。 林二叔坐在窝棚前面,面前生了一堆小小的篝火。而火边用几块石头堆出了小灶,上面放着只白铁皮的小锅子。煮着的却不是村民吃的草根树皮一类。 一小锅白面糊糊,正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哎,我就放这么多了!待会儿咱们全家一人分半碗!补一补身体!” 杨二婶又往锅子里撒了一把白面儿,她偷偷摸摸的只敢撒这么一小把——村里人抱团,哪怕他们夫妻俩成了头头脑脑,也不敢太过张狂。 白面很珍贵,把老董家抢了个精光,也不过才弄得个几十斤,那么多口子人,一人还分不到一斤咧! 杨二婶还要把空了的手,在锅子边上抖一抖,手上粘着的余粉,也要全部弄进去。 “你可别说了,赶紧把饭煮熟!我这肚子都快饿的打鼓了!” 林二叔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铁皮的小锅子。 而孙家阿妈的到来,几乎把这两口子吓了一大跳。 “你不声不响的,是活鬼吗!” 杨二婶没什么好气,一面说着一面用,一块苫布将锅盖起来,她可不想让对方瞧见锅里面的内容。 “哎哟,这不是没注意吗!” 孙家阿妈啧了一声,随即又把眼睛睁大了,煞有其事的道:“我是来给你们两口子报好信的!” “都到了这地步,还能有什么好事?难不成老天爷突然发发善心,让我出门就捡一大块狗头金?” 杨二婶拍拍手,嘴上满不在乎,好让对方不易察觉,她家先偷偷摸摸的动的白面。 林二叔也跟着附合:“就是啊,咱们现在有饭吃,有衣穿,就算是不错了!对了,还得求老天爷别下雨,要不然这小窝棚一准塌个半数!” 孙家阿妈对这两口子几乎是无奈,想要卖关子都不能够,只能直话直说:“跟你们两口子打哑谜都不能够!不过,今儿还真有好事,你们家哥哥嫂嫂的那个独生姑娘,她来找你们了!” 此话一出,两口子面面相觑起来。 “哪个独生姑娘?她不是死在村里的吗,咋,做了活鬼来找我们?” 杨二婶一脸的不可置信,林表妹在她心里一直是死了的人,如今活着找来了,自然而然觉得很稀奇。 “我骗你做甚!你这侄女儿,如今穿好的,吃好的,脸色比以前还红润,压根就没挨过饿!人就在我那儿,你们快去见见!” 孙家阿妈撂下这句话,扭头就走了。 杨二婶啧出了声:“这可真是稀奇,留在村里的人都死绝了,反倒活了她一个!也不知道用了甚么法子,竟然还找到咱们这了!” 她对这个侄女也没太大的心。 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哪还有闲情逸趣去管别人? 而此时,他的丈夫林二叔在旁边发了话:“那啥,其实昨个儿就有人来找过我!说是让我和大侄女见上一面,团圆团圆,我寻思着,粮食都不够咱们家人吃!也就没管,没成想她竟然找到这!我说媳妇儿,这大侄女咱们要不要接回来呀?” 林二叔在这件事上拿不准主意,便问起了自己足智多谋的老婆。 第209章 白眼狼(上) 林表妹到来,对林二叔来说,她几乎是阴魂不散了。 他一点也不想,多添这么一张吃饭的嘴。 年景不好,他养活自己这一家六口还费劲了,别提死去哥哥嫂嫂的闺女,并且他认为,闺女早晚是要外嫁的——是外姓人。 “你说这咋整吧?咱们是要把她撵出去,还是装作不认识?” 林二叔看下了他的老婆杨二婶。 杨二婶皱着眉,心说他丈夫的榆木脑袋怎么就是不开窍? “撵出去!是你傻了,还是我疯了!这好好的一大姑娘,许上一门亲事少说,也能落几两银子在咱们手上!”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这两夫妻从本质上讲和刘氏是一路货色。 而在他们眼中,也林表妹不是人,是多添出来的一张嘴,是能换成银子的好货。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一道去把大侄女儿接回来!” 杨二婶又白了一眼丈夫,算是拍板定了主意——林表妹要接回来,并且要给她说上一门好亲事。 林二叔嘿嘿一笑:“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只想到她会吃饭,没想到她还能换成银子。” 对于丈夫的愚蠢,杨二婶无可奈何:“你可别说闲话了,赶紧走!咱们夫妻俩去把她接回来!” 两夫妻说动就动,一块出了窝棚。 孙家的窝棚,与林家的窝棚相隔不过几百步。 远远的,杨二婶就瞧见个细眉小眼杨柳腰,穿着件小袄,年岁不大,约莫十八九岁,脑门两边溜着头发,没嫁过人的大姑娘。 而此人正是林表妹! “我的侄女儿,你可真是福大命大,我还以为你把命丢在村子里面了呢!” 杨二婶急忙过去,抓着林表妹就是一通哭哭啼啼。 命运这东西实在很奇妙,这林家两兄弟一分开,当真是生离死别了。 做老大的和老婆一块归了西,留下的女儿,还成了孤女。 做老小的,和老婆成了流民,朝不保夕的饥一顿饱一顿 林表妹见了亲人,也是止不住的泪流:“叔叔婶婶!我可找着你们了,就是我那爹和娘,他们他们,一命呜呼归了西!” 杨二婶虚扶了一把她:“总之,你活活的好好的,那才是对得你爹娘!我的大哥大嫂!” 林二叔在旁边附和:“你婶子向来说话有道理,如今既然找到了二叔,就宽宽心,好好的住下来!回头给你结一门好亲事嫁出去,也就算对得起你爹你娘了!” 林表妹抹了把泪,倒没听出什么不妥来,?她将许久不见的叔叔婶婶,上下打量了一遍。 林家从前在村里,那也是颇有田产的殷实人家。 二婶那也是个喜欢描眉画眼,挑衣打扮的主儿,以往在村里亮相,必是穿着光鲜体面儿。 可如今的杨二婶,脸儿黄黄,颧骨突出,眼睛大的出奇。衣衫破破烂烂几乎成了布条,潦草的披挂在身上。 枯得像杂草头发也是胡乱的盘着,一只脚赤着,一只脚有只破鞋,与街边的乞丐婆子没什么区别。 林二叔,除了脸上有几分人色,也没好到哪去。 “叔叔婶婶,你们有这份心就行了!那个牵骆驼的死老头,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还说甚么,我二叔嫌我是个累赘,不想添张吃饭的嘴在家里!” 林表妹一想到李老头和沈白桥,背着她说的话,就很气愤。 而此话一出,林二叔夫妻俩互看了一眼,尤其是林二叔,都有些羞赧了。 没错,他就是有这样的想法——他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余力去管,大哥留下来的姑娘。 而杨二婶不愧是流民里面的智多星。 脑子反应的很快。立刻就给榆木脑袋的丈夫做起了掩护:“你信外人的话做什么?你是你叔的侄女儿,血脉相连的亲人,他疼你都来不及呢!” 林二叔也跟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是,我是你亲叔叔,咋会把你当成累赘?对了,死老头是谁,胡搅蛮缠挑拨我们亲戚,回头我非得揍他一顿!” 林表妹想了想:“我也是头一次见他,就是个小老头,牵着头地包天的大骆驼,瘦瘦巴巴的,但人却滑头滑脑的!” 地包天的大骆驼? 滑头滑脑的小老头? 林二叔记起了昨个日子,在茶水铺的前拦着他,句句话头有准的半仙?不对,那家伙压根就不是半仙。 “诶!侄女儿,那人我见过吧……他是你托来寻我的?” 犹犹豫豫的,林二叔开了口,因为那小老头说的句句属实,让他心虚不已。 面前站着的到底是血亲,周边大大小小的窝棚,那些窝棚漏风漏雨的,自然听得见外面的声音,倘若林表妹翻了脸,他在流民堆里面,还要不要混了。 “这倒不是!那是沈娘子爱多管闲事,特地托了人,帮我去寻亲!那小老头认识的人似乎挺多,三流九教都有他的朋友。” 林表妹提到沈白桥,就不由的撇了撇嘴。 她对沈白桥没什么感激之情,只觉得对方是个大冤种。 “沈娘子那是什么人?” 林二叔多嘴问了一句。 林表妹依然没有起疑心,反而替对方着想起来:“那沈娘子是田庄的庄头!叔叔婶婶,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我还是看看你们就走罢!就不留在这了!” 她对自己家人很好。 血脉相连的,自家人都信不过,难不成要去信任外人吗? “你走什么走呀?” 杨二婶赶紧上去抓住她:“来了叔叔家,好歹住几天!叔叔婶婶想办法也要给你找个落脚处,要不然,你一个没爹没妈的大姑娘,该去依靠谁呀?” 林表妹摇摇头:“谢过婶婶的好心了!你和叔叔也不必为我太操心,我如今住在田庄里,吃穿不愁的,日子过得要比你们稍稍好一些。” “田庄,甚么田庄?那是甚么地方!” 林二叔一下子皱起了眉毛,他打量着林表妹,有些迟疑的开了口:“难不成,你这丫头眼见着家里没人了,就背着我和你婶婶,自个把自个嫁了?” 第210章 白眼狼(中) 林二叔一双眼睛看着他的侄女么,心中是懊悔不已。 倘若他要是早点把这侄女寻来,也不会让她擅自嫁了人,林表妹草草的嫁了,先不论嫁的是好是坏,这彩礼钱,总之是落不到自个手上了! “你要嫁人,你总得通知我和你婶婶一声!怎么就一声不吭的,把这事给办了!不成,你得和叔叔说你嫁到哪去了,叔叔得去瞧瞧你那夫家!” 看看那夫家,凭着娘家人的身份,怎么着也能讨回几分彩礼。 林表妹见林二叔隐隐的动了怒,她忍不住一皱眉,两手也摊开了:“哎呀,叔叔你真可是误会我了,我咋就嫁人了?瞧我这头发都还没盘起来呢!” 对方立刻做了反驳,掀翻了自己的判断。 这让林二叔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你说有住处,还吃穿不愁的,这又是咋一回事!” 问到此处,那就不得不提,宝河村的田庄子与身为庄头的沈白桥了。 “咱们是自家人,侄女儿也不瞒着你,那田庄是宝河村里的产业,大得吓人,足足有四十亩的田地,还有十多亩的山林地,而在庄里当家作主的,却是个姓沈的妇人!” 人性阴暗面的种子一旦落下。就会生根发芽。 林表妹又撇了撇嘴,沈白桥的精明能干与漂亮,还有赵猎户的青眼相看,一直让她颇为的嫉妒。 林二叔喔了一声,侄女儿挑明了田庄主人的身份,总不见得她嫁给一个女人罢! “这田庄姓沈,咱们姓林,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又如何去那里落了脚!” 杨二婶在旁边挑了眉毛,倒是对林表妹嘴里的小娘们儿很感兴趣。 大端朝的女子,讲究个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要是爹和丈夫都没有,那就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了呗。 总而言之大端的女子,似乎是离不开男人的。 一个女人有着四十亩的田庄子,几十号的佃农长工,如此大的家业,她竟然还能一个人当家作主,这着实有些稀奇。 “那人姓沈,村里人都叫她沈娘子!这人啊,心软的很!随便说几句话,她就答应了!当初投靠了表兄,却被他那恶毒的兵母娘,险些配给了老光棍!于是,我就求那小娘们收留我,于是便在田庄留了下来。”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林表妹对叔叔婶婶前情回顾了一番。 “田庄里的日子,也算不错,那沈娘子,还教我炒茶!吃得也饱,窝头稀粥随便吃!隔三差五的也总能有荤腥,不是零星的一点碎肉,而是纯纯的一道补油水的,大肉菜!” 她又说起了自己在田庄的生活。 “啥?荤腥!” 而林二叔在旁边听的口水都掉下来了。 他自打当了流民之后,就落下了一个毛病,那就是听不得荤腥肉菜之类,有油水的字眼。 一听,满脑子就是鸡鸭鱼肉,珍馐美味,下意识的就要掉口水。 “她对手底下的佃农长工堪称是大方了,舍得吃,舍得喝,就连工钱也比旁人家多。寻常地主家,给壮劳力一吊,她给人开两吊的月钱!在他手底下做佃农也只需缴三分的利!” 林表妹又谈及起田庄的那帮佃农长工。 杨二婶几乎是惊讶了:“这个小妇人手还挺敞!竟然对手底下人这么大方!” 林表妹说起沈白桥时,脸上的神色既嫉妒又不屑:“就是个大冤种呗!不过这沈娘子,很会弄银子,她手上做着那熬糖的买卖,又会炒茶,茶叶贵着,这活儿自然也赚钱!” 此话一出,就连林二叔那个榆木的脑袋,也起了别样的心思——这沈娘子,花钱如流水,那是因为人家,手上压根就不缺银子! 熬糖,乖乖,这甜糖的买卖何止是赚钱,简直就是抢钱!茶叶那也是本地不产的稀罕物! “侄女儿,咱们是一家子,你跟我实话实说,这小女子,当真是一个人在田庄子里当家作主吗?” 林二叔问起了林表妹。 杨二婶的眼睛也看向了林表妹。 两个人都在等着,他们的侄女儿说实话——田庄子,以及有钱的庄头,似乎比一个只能卖几两银子彩礼钱的侄女,要来的有价值的多。 “我还能骗你吗?那沈娘子跟他爹不亲!有个亲大哥,不过是个窝囊废,在她手底下吃饭的主儿!带着个儿子也是小小的年纪,不成气候儿,田庄子里不就是她一个人当家作主吗?” 林表妹没有把赵猎户说进去。 因为对方和沈白桥目前只是眉来眼去的,保持着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并没有实际上的成为一家人。 林二叔脸上也有喜色——这个沈娘子就是一块油汪汪,活生生的大肥肉啊!倘若狠狠的咬上一口,自己就能吃饱。 “这样啊…人家让你好吃好喝的,那咱们总得去答谢答谢人家吧!” 杨二婶看了一眼丈夫,心思也是不纯。 人活着总要吃饭,五脏庙更是一日都不能少了供奉的! 可这样一来,清河县不是久留之地。 清河县的这一帮子流民几乎成了过街老鼠,人人要喊打了。 他们为了一口吃的——无土无地,甚至连这荒地上的窝棚,都不是他们自个的,无奈之下只好先抢了老张家的粮铺,后面有把董地主家抢个精光,这已经让清河县人心惶惶了。 倘若流民们,再做乱一次。 清河县的居民必然会胆从怒边生。把他们这帮子外来的流民打出去:六十个人总不见得是一百个人的对手。 “就是就是,那沈娘子必然是个大好人,咱们的好好的答谢人家!” 林二叔也跟着附合,他是很想咬下这一块肥肉。 老张家的粮铺不过有几百斤的粮食,董地主家,只比粮铺好上一点,也不过才多出二百来斤粮食。 全村男女老少六十几口子人分一分,一家也不过才能得个几十斤口粮,够熬个八九天的。 去抢下一家,那是迟早的事。 林表妹挥挥手:“道谢什么呀!沈娘子那就是个大冤种!不吃白不吃,不过叔叔嫂嫂,你们还真得跟我走一趟!她给手底下的长工一个月开两吊的工钱,我哭一哭,求一求,你们一家六口也能住进田庄里,那一个月,就能赚一两多的银子了!” 第211章 白眼狼(下) 一个月一两多的银子,一年下来那就是十一二两,十分的可观了。 试问这满清河县城还有哪处,比田庄里能够挣得多? 等过时候,攒下些银子,林表妹的手艺也学到了家,那就可以出去自立门户了,茶叶在清河县城,可是个贵价东西,不愁那些老爷们舍不得花钱来买! “叔叔婶婶,我把你们给弄进田庄里,咱们一家就好好的挣钱,那沈娘子的银子,来得就跟大风刮来的似的,咱可不必为她心疼!” 林表妹一直觉得沈白桥是个大冤种。 而他的叔叔婶婶却瞧不上这一两多的银子。 “侄女啊,你为我们着想,我做婶婶的自然是高兴!” 杨二婶算盘打的很精明——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妇人,如何能和满村子男女老少作对? 倘若能把田庄子给抢过来,把沈娘子给撵走,再把她的银子抢到手,这块肥肉就算吃进了肚里,他们这些流民也能有个安稳的落脚处,重新做回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家! 至于,这是犯不犯律令? 倒不在杨二婶的考虑之中。 法不责众,难不成县衙。还能把小林庄老老少少六十多号人全抓起来,吊死在菜市口吗? 他们可是受了兵祸才跑来清河县的流民! 要怪就怪那皇帝老儿,昏庸得无法无天。 “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对你们好,我对谁好?行了,婶婶,你们快收拾收拾东西,跟着我去田庄吧!我准保让你们一家六口在田庄里安顿下来!” 林表妹说的信誓旦旦的。 在她眼里沈白桥就是一个面慈心软的老冤种。 田庄里也是几十号人,多他们林家七口人,也不过是多添七双筷子的事。 可惜啊,她来的时间太短,并不知道沈白桥的底细。 沈白桥是从京城将军府出来的。 田庄乃是京城将军府是置办在宝河村的产业,明面上的主子是沈白桥,可实际上的主家是宋大娘子。 只不过,因为沈白桥缴足了地钱。宋大娘子又忙着排己斥异,再加上也没有小家子气到,要去对一个被撵出来的沈小娘,穷追不舍。 所以这田庄里,才会由着沈白桥当家作主。 “好勒!叔叔婶婶,这就收拾东西去!你且在这等着!待会儿咱们就走!” 杨二婶对着林表妹笑笑,随后拉着丈夫,原路折返,等走得远远,林表妹看不见了,她才冲丈夫开了口:“你是咋想的?” 林二叔的榆木脑袋,难得的开了光:“咋想的?当然是好好的咬下这一口肥肉了!” “没想到你脑子都灵光起来了,我想着,咱们村里的人也没个去处,倘若能把田庄弄到自个手上,咱们也能像从前那样种地织布的过日子!” 杨二婶冷哼了一声,随即她吩咐起了丈夫:“你这大侄女,简直就是一阵及时雨!等她把咱们带到了田庄,踩踩盘子,我在回来把父老乡亲带过去!非得让田庄改姓林不可!” 林二叔嘿嘿的笑了一声:“我当然听你的!走,咱们这就跟着侄女去瞧瞧田庄!” 而与此同时,田庄里却是炸开了锅。 沈白桥发现林表妹不见了——“这好好的一个人上哪去了?” 沈大成和老长工统一的一摇头,他们都在地里,忙活着活计,自然对林表妹的去向一无所知。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 沈白桥有些忧心林表妹,对方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还是因为。刘氏为了五两银子的彩礼钱,要把她配给一个老光棍,才落到田庄里的。 她骤然间不见身影,沈白桥自然是放心不下。 “不成不成,大哥你快去让地里的佃农长工别干活了!分出几个去,往王光棍家看一看,特别是刘氏又耍诈,把人卖过去了!” 想想那些被卖的女子,拔光满口牙齿,铁链锁住脖颈,关在小黑屋里,母猪一样下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沈白桥就不寒而栗。 “我晓得了,我这就去!” 沈大成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当即带着几个壮小伙子就出了门。 王老光棍不是良配,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要是落到了这样的火坑里,他恐怕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而沈白桥在屋里来回的踱步,等了一会儿,她有些等不住了。 林表妹是一个大姑娘,并且是一个没嫁过人,很有价值的大姑娘。 万一刘氏,把她卖给别的光棍怎么办? 这种事情,宁杀错,绝不放过! 沈白桥摸出陆沉舟以前送给她的小匕首,别到裙子里,怒气冲冲的,去到了沈秀才一家三口所居住的西屋。 她咣当一脚踢开房门。 刘氏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站了起来,大叫:“夭寿啊,青天大白日的,你踹我的门做什么!” “林表妹呢?” 沈白桥盯着刘氏,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倘若对方敢与她耍滑头……那也就别怪别人不客气了。 “什么林表妹?她不是住到你那去了,跟我有甚么关系。” 刘氏撇撇嘴,一脸的不耐烦。并且觉得沈白桥是没事找事。 她今儿可看着沈秀才读了一天的书了,沈秀才出去放风,刘氏才得闲下来,就连林表妹的面都没有见过。 沈白桥却是气势汹汹的,来她这里找人了。 这不是,没事找事嘛,当自己这个做后娘的怕她呀! “那我问你林表妹怎么不见了!” 沈白桥脸上隐隐的浮出了怒气。 刘氏又是一撇嘴:“我怎么知道?” 她感觉沈白桥很奇怪,这死丫头,向来不是没事找事的主儿,别是有什么隐情,可这林表妹不见了,不该赖在她头上。 沈白桥冷哼,并不相信,有前科的刘氏:“可别是你为了几两银子的彩礼钱,又把她给卖给了老光棍!” 这就是妥妥的狼来了。 刘氏顿感冤枉:“这咋又赖到我头上了!我今儿连门都没出,我咋卖她,难不成我跟孙猴子似的,拔根猴毛就能变出分身来!” 而这时一个佃农跑来,找了沈白桥,他在门口说道:“沈娘子,我早上那会儿瞧见林表妹出去了,我还跟她搭话,问她去哪儿,她说您支使她去县城里采买!” 第212章 不速之客 对方的话,让沈白桥打了个激灵——她何时让林表妹出门去县城采买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白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问道。 对方两手一拍,叫了苦:“我的沈娘子,这林表妹不见了,田庄的老老少少都动身去寻她,闹得这么大,我怎敢说假话?” 陪他来的还有老长工:“沈娘子,你就信这孩子吧!他从不骗人。” 况且,对方亦没有欺骗沈白桥的必要啊。 “瞧瞧!这下真相大白了吧,有你这么做人女儿的吗,踹开我家的门,吓唬我不说,还诬陷我带走了林表妹!” 刘氏眼珠子一转,立刻就叫嚣起来。 她本来就是冤枉的,再加上小长工,也来禀报了林表妹的出走,就有十分有底气的质问起沈白桥。 “这实在是……” 沈白桥看了一眼刘氏,不好意思的耸了耸肩膀。 她发现自己真是怪错了人。 这刘氏虽然混账,可林表妹没有离开田庄,跟她并没有关系。 在田庄里,没有任何人给林表妹麻烦,自然不会是负气出走,亦与刘氏没什么关系。 这下看来,只会是林表妹,自主儿离开的田庄。 “难不成是与李老头说的那番话有关?” 沈白桥细细回想了一下,立刻就弄明白了原因。 接受亲人不爱自己的事实,并不容易。 这林表妹并不肯相信李老头,她一定是背着人,从田庄里出去,去县城里找林二叔了! 李老头没有说谎的必要,这林二叔,都只把亲侄女儿林表妹,视作一张吃饭的嘴,不肯接纳。哪怕林表妹在县城里找着她的亲二叔,那也只能失望而归。 要是能顺顺当当的回田庄,沈白桥也倒不忧心,可是如今县城正在闹流民,先有老张家的粮铺被抢,后有董地主家被破门,那些外地来的流民几乎成了当地一害。 林表妹一个大姑娘独身上路,实在是谈不上安全。 沈白桥皱着眉毛:“这个林表妹怎么不听劝啊!” 虽说林表妹此番属实任性,捎带了一点不知轻重。 可沈白桥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她叫住了来报信的老长工,冷静道:“你去套个牛车,我去叫上李老头,咱们去县城里寻林表妹去!” 她要去县城——可县城如今的人心惶惶,沈白桥没那么大胆子,敢一个人去,所以叫上了地头蛇李老头,以及老长工。 “成,我这就去办!” 老长工立刻出去套牛车。 沈白桥去找李老头——这滑头滑脑的小老头,身上没什么钱,可嘴确实是馋,他几乎爱上了田庄的饭菜,便厚着脸皮,要在这多住几日,况且县城里也不太平。 “你别在屋里躲着了!赶快陪着我去县城找林二叔!那林表妹听了你的话,她不服气,自己一人独身去了县城!” 沈白桥在李老头窗下,急促的催促起来。 李老头立刻把小脑袋探出来了:“啥?这林表妹也太缺心眼了吧,县城里如今到处是流民,大户人家都敢抢,更别提她一个大娘,咱们快走!” 他也是个很心善的人。 沈白桥一点头,待到牛车套好,李老头骑上地包天的大骆驼时,远远的,有三道人影,朝着田庄走了过来。 看身形,应该两女一男。 “这三人哪来的呀?” 李老头摸着骆驼脑袋,自顾自的发问。 而等人走近了,沈白桥赫然发现,这三人当中的其中一位是林表妹! 她旁边的一男一女,则……女的脸儿黄黄,颧骨突出,眼睛大的出奇。衣衫破破烂烂几乎成了布条,潦草的披挂在身上。 枯得像杂草头发也是胡乱的盘着,一只脚赤着,一只脚有只破鞋,与街边的乞丐婆子没什么区别。 那个男的,除了脸上有几分人色,也没好到哪去。 这分明就是一对乞丐婆和乞丐公嘛! “嗬,林表妹是从哪捡回来这么两个人!” 李老头又在旁边自言自语起来,同时,他惊讶的发现,那男的乃是之前遇到的林二叔! 沈白桥也是深有同感,不过,她做事一向称得上慎重,并没有轻易的,把内心想法说出口。 “沈娘子,那那人是林二叔!” 李老头拽了一下沈白桥的衣角,小声的提醒道。 沈白桥回头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那林二叔就是个渣渣,她自己亲侄女都不管不顾,怎么林表妹还能把他带回来?” 李老头撇撇嘴:“我怎么知道,那你得自个去问她!” 而此时林表妹和林二叔三人已经到了田庄的院子里,沈白桥的跟前。 林表妹率先的开了口:“沈娘子,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不告而别,可我实在是忍不住,那老头非说我二叔不要我!” 她伸手一指李老头,模样委屈的紧。 林二叔这时也愤愤地开了口:“嗯?就是你老小子,跟我侄女面前说我坏话?” 李老头两只眼睛都瞪大了——老天爷呀,他只是原话原说,怎么反倒成了他的不是? 难不成,那天全是他一个人在做青天白日梦。 李老头到现在也还记得,林二叔皱着眉头,说这姑娘是泼出去的水,她又在外面厮混了这么多日子,说不定早就嫁出去了,我领回家去?这不是白添一张吃饭的嘴的情形! “你老小子不地道!我怎么说你坏话了!” 李老头气的从地包天的大骆驼上,跳了下来。 他自觉滑头滑脑不假,可说出去的话,就是钉在板上的钉。明明是你老小子,说话如放屁,当着沈娘子的面儿,却来冤枉他?这可不能忍! 沈白桥赶紧拦住杀气腾腾的李老头:“别冲动,别冲动,咱们把话说一说!再发脾气!” “你个老东西,滑头滑脑的,还在我这耍贫嘴!我要当真像你说的那样,把侄女当作累赘,找上门的时候,我大可把她撵出去啊!” 林二叔又指了指身边的林表妹。大有一副要李老头赔礼认错的样子。 而林二叔身边的杨二婶,也附合起来:“我们林家虽穷,可也是讲道义的良善人家,村里民风也好,哪里会做出那种,不仁不义的事!” 沈白桥看看对方,皱了皱眉。 林表妹赶紧在旁见缝插针的介绍:“沈娘子,这是我二婶!” 第213章 赖上了 李老头撇撇嘴——就这还民风淳朴,老实讲道义? 都把自家大侄女当作累赘了,说来也奇怪,明明林二叔前日一日还是那样的态度,怎么林表妹出去一趟,他就改了口风。 沈白桥对李老头那是十分信任,对于林二叔则是半信半不信。 李老头又看了一眼这林家夫妻俩:“你们两位,是从哪个街边拐角过来的?” 这两人也不知道遭了什么,穿得破破烂烂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布。 就跟在县城里为非作歹的那些流民一个样子。 “你管我哪来的。哼,看在我大侄女的面上,我就不和你多计较,可你要是当着人前,再敢多说我一句坏话,我非把你打出个牛黄狗宝来不可!” 林二叔原本是本分的庄户人家,可是做了流民之后,脸皮厚了不说,更染上了几分无赖之气。 他的吃喝全是靠抢,又不将律法县衙放在眼中,胆大妄为的,自然而然讲话做事,也很胡来。 “你这老小子,够横的!” 李老头啧了一声——这么多年,他在外面走南闯北的,见过横的,也见过不要命,就是没见像林二叔这样的。 而杨二婶生怕丈夫的榆木脑袋不开窍,把大事给坏了,她赶紧冲沈白桥说道:“沈庄头,我们都是本分老实的庄户人家!只不过家里遭了灾,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我这侄女大难不死,多亏了您照顾,我们夫妻俩是特地来答谢您的,只可惜……” 沈白桥看了一眼林表妹,道:“我当初收留她,也没指望着她家里人能来答谢。不过,我瞧你们夫妻俩,倒像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杨二婶当即叹了一口气,面露苦色的说道:“回庄头的话,年景不好,受了兵祸,家里的房子田产都没了,只能流落在外,挨饿受冻的。” 她向沈白桥描述了自己的苦难,是让对方起同情心,顺顺当当的留下来,踩踩盘子,方便自己将沈白桥这口大肥肉一口吞下来。 而林表妹把这夫妻两人带来,目的是为了让二叔,二婶一家能在田庄子扎根。她很会为自家人考虑——做流民朝不保夕,饥一顿饱一顿的有什么好? 当务之急是让二叔一家过上安稳日子,沈白桥在她看来又是个大冤种,田庄无疑是个好去处。 扑通一声,林表妹跪了下去:“沈娘子你就再发一发慈悲,救救我们一家!” 人家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林表妹身为女子,所以并没有这样的觉悟,膝盖一软,那是说跪就跪。 面对林表妹的下跪与哀求,沈白桥脸色难看起来,她感觉自己是当真要折寿了:“你有话就好好站着说,何必下跪呢!” 她也感觉到了一点不舒服——林表妹几乎是在以弱者的角度,要挟她去收留林家人了。 “田庄那么多人,您既然收留了我,再多我二叔一家也不算多啊!你瞧瞧我二叔二嫂都正值壮年,能给你干活的!您就当做好事,收留收留他们!” 林表妹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起来可怜极了:“我也没有别的亲人了,要是再没了叔叔嫂嫂,那我可真就是在这世上无依无靠!” 她说着,同时暗暗的打量了沈白桥的脸色。 见对方皱着眉毛,似乎是感觉到了为难。 林表妹便向她的婶婶,杨二婶使了眼色。 于是,另一个女人也开始向沈白桥哀求:“我们一路过来,朝不保夕的,实在是苦的紧!您就发发善心,把我们一家子给收留了吧!我们一准用劳力跟你换饭吃!干活绝不偷奸耍!” 这两个女人,哭天抹泪的,你一句我一句吵的她几乎脑仁子疼。 “咱们有话好好说,都站起来!跪着像什么!” 沈白桥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心里越发不舒服了——她是有点骨气的人,也没有特殊的癖好,看别人哭哭啼啼的央求她,并不会觉得痛快。 况且收留一户人家,不像是养几只小猫小狗这样简单。 林表妹梨花带雨的摇摇头:“倘若沈娘子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你要是不收留我叔叔婶婶一家的,他们哪还有活路啊!” 这是在要挟她吗! 对于由自己出面收留的林表妹。 沈白桥还算是语重心长,她眉心皱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道:“活路是要人自己找的!并不是跪在这,向人央求流泪就能得到的!” 杨二婶来田庄的目的并不单纯,可以说是心怀鬼胎。 初来田庄,就给了她很好的印象。 田庄的小四合院经过泥瓦匠的修缮,已经大变了模样,十分整洁漂亮了。 虽说比不上大户人家的亭台楼阁,飞檐翘角,可那窗明几净,瓦片整齐的,也瞧得出来是户殷实人了。 她望着田庄广阔而肥沃土地,急切的说道:“沈娘子,哪怕你将我们一家收留下来,不做长工,做佃户也行啊。随便分一块地,我们一家准打理好,按时给您交粮!” 林二叔这时也桥出了沈白桥,并不是很愿意将他们一家子留下来,就在旁边附和起来:“我们一家不求多的,只要有个容身之处,就十分的乐意了!” 春耕完成,至今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播下去的种子都探出了头,长成了茁壮的小绿苗。 看起来生机勃勃的,作为一个庄户人家,杨二婶知道,只要无灾无害的,等到了秋天,那些小苗就能变成可观的粮食。 而她也要抓紧,让这些粮食变成村里人的口粮,让这些肥沃的土地属于自己! “对呀,我们庄户人家也不敢奢求什么,只要有块田地种,有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就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吧!” 杨二婶再次开了口,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沈白桥。 只要留下来,探明了这沈娘子手里有多少银子。 他就带着村里的老老少少过来把田庄子给抢了。 从此以后,这田庄子就会成为一个崭新的小林庄,顶替掉以前那个毁了的村子。 第214章 打发佃农 收留了一个林表妹,那就会收获林二叔一家六口人。 面对林表妹的哭哭啼啼,沈白桥直皱着眉头。 这一家子,怎么像是赖上她一样? 沈白桥对此感到心烦,林表妹的态度也让她不悦——对方很像是拿她弱者的身份,要挟了她! 可杨二婶的请求不过是成为田庄的佃农,有一块地罢了,并且还是一块不属于自己的地。 沈白桥想了想,这个要求似乎并不算过分。 田庄子足有四十亩的土地,沈大成一家再加上他手底下的佃农长工,勉勉强强地种的过来。 倘若能再多添一户佃农,也不算是件坏事。 “你们想在我这租一块地种?” 沈白桥又看了一眼林表妹。 杨二婶点点头:“沈娘子我们不要多的,就要一块地种!能让我们过上安稳日子也就行了!” “行!” 沈白桥直接答应了。 给他们一块地种,这样他们成为佃农,也就会有落脚处和安稳日子——“这样一来,林表妹出了田庄,也能有别的路子,还能跟着叔叔婶婶在一块团聚。我瞧着倒是个十全十美!” 没错,沈白桥不想将林表妹再留在田庄里了。 她很不爽,林表妹要挟她! 李老头也隐隐的察觉了,林表妹是一盏不省油的灯,所以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只用一双眼睛观察着姓林的三个人。 听到这个消息,杨二婶眼睛都几乎亮了,道了谢:“在路上我家侄女就说您是个大善人,今日一看果然如此!您给了我们一块地种,那就是救了我们一家子!我一定去庙里给您立个长生牌位,保佑您健健康康的!” 她体面话说得漂亮。 然而沈白桥还有话要说:“你既然做了我的佃农,我也不会亏待你,住处嘛,宝河村的村东头有一处小屋,破虽然破了点,那也能够住人!吃的,我待会儿就给你们打口粮,回头会派人送过去,等到来日秋收了再还上!” 沈白桥要把林表妹送出田庄,所以安排的很细致。 村东头的小破屋就是沈白桥刚到这个世界时,和儿子相依为命的无主破屋! 本来已经被沈白桥抛掷脑后了,可如今正好派上用场,能用来安顿林表妹一家,至于住不住得下,那就不关她的事,她也不想再管了。 送佛送到西,也是很累的。 她已经管了一个林表妹,对方还有讹上自己意思。 沈白桥当真是不想再多管林二叔一家了。 “啊,这可真是谢谢你了!您管我们吃,管我们住,简直就是大善人!” 林二叔听到口粮,榆木做的脑袋,糊涂了一下,是由衷的觉得沈白桥心地良善,难得一见的好人了。 而沈白桥笑了笑:“至于林表妹!当初他是无亲无有的,才投靠到宝河村来的,如今有了你们这一家子亲人,留在田庄也不合适,眼下你们夫妻,也有个住处,就把侄女捎回去吧!” 她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表妹。 此话一出,林表妹立刻就察觉出了不妥。 她在田庄里干活,一个月好歹能有两吊钱,要是出了田庄,那两吊工钱可就灰飞烟灭了。 况且炒茶的手艺她还没学到位,哪里能眼下就抽身走了。 “这……沈娘子,您收留我的大恩大德,就让我留在田庄里报答吧!” 林表妹伸了一下手,企图让沈白桥收回刚刚的话。 她带着二叔二婶一家子来田庄,原本是奔着那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学了炒茶手艺,将来也能自立门户,去做做这茶叶的买卖。 哪知道,这二叔二婶连钱都不要了,竟然要去当佃农。 更可气的是一直在她这当好人的沈白桥,她也不想跟着叔叔婶婶去村东头的破屋! “田庄终究没有你的亲人,你还是跟着叔叔婶婶一块居住吧,宝河村里的人都很和善,你们本本分分的,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这时间一久你们也是宝河村的人了!” 沈白桥笑微微的,拂开了林表妹伸过来的手。 她当做没看见林表妹脸上的惊愕一样,又冲着李老头说道:“你带着他们去找我哥哥,村东头的屋子,他是认识路的!让我大哥,把他们一家子安顿一下!粮食我这就去准备,晚点就派人送过去!” 李老头点点头,对沈白桥他是客客气气。 对林二叔那就没什么好气了,他随随便便的一挥手,几乎有些阴阳怪气了:“走吧!难不成,我还得八抬大轿的请您过去不成?” 林二叔哪怕是个榆木脑袋,也看出了李老头的挑衅。 他气的直哼哼,刚想伸出拳头时,身为老婆的杨二婶生怕丈夫坏了自己的事,伸出手在林二叔的脊背上狠狠的拧了一把:“可别胡闹了,快些跟着这位走!” 他们俩夫妻是为了田庄来的。 杨二叔心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要想咬下这一块肥肉,那还真不能乱来。 于是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瞪了一眼李老头乖乖的跟着老婆出了门。 而林表妹几乎是一步三回头,走的不情不愿的,她还在惦记着飞灰烟灭的工钱,以及没到手的手艺。 杨二婶只好回来,扯了她一把:“死丫头,你也别磨蹭了,赶快走,要是耽误了事,你瞧我怎么收拾你!” “二婶,你说甚么呢!” 林表妹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惊愕——她的二婶居然叫她死丫头!并且语气很不客气。 杨二婶意识到自己似失态了,并且将来还用得着这个大侄女,于是带着歉意的笑了笑,又恢复了之前一副和蔼的模样:“我刚刚不是着急吗,讲话难免难听了些,大侄女,你可不要放在心上!走吧,快去瞧瞧咱们的新家!” 她说归说,还不忘用手拉扯了一把林表妹。 而沈白桥看着这一家子走远,不由得摇了摇头。 她的做法并不算是过分——换作刘氏之流,倘若翻了脸,把这姓林的一家子连人带虱子的全撵出去,都不算稀奇。 “总之让他们做了佃农,不好不坏。” 沈白桥说着,一个闪身进了空间。 第215章 肉肉肉! 沈白桥已经有好些天没有进到空间里了。 一是没机会进去——大概也许是陆大将军住在了田庄,陆云归对他的老父亲百般的不顺眼,于是最近缠她缠得紧。 二是白天的活太忙,忙完就只想睡觉,陆沉舟最近也不在田庄里,要不愿意空手等吃,便做回了老本行,带着一两个人手,进山去打猎了。 沈白桥闪身进了空间,先是从放粮食的袋子里,取出了二十斤的苞米面——“还不知道林二叔一家在田庄里待不待的长久,暂且先给这么多,多的回头再送过去!” 做好这些,沈白桥领取了给她的奖励。 之前,沈白桥为了完成任务,大着胆子亲了一下陆沉舟,空间答应解锁五种物资,由宿主自行挑选,此次包含蛋白肉类,并且获得十张进货单! 空间的奖励乍一听,平平无奇,与以往相差不多。 但却有四个个极其关键的字眼——蛋白肉类! “空间,任务完成,我来领取任务!” 沈白桥翻了翻在料理台上的十张进货单。 莫得一丝感情的机械女声做了回应:“请宿主自行选择解锁物资!” 随即一道流光闪过,料理台上多了一张菜单。 沈白桥捧在手中一看,这次列出的种类除了绿叶子菜,当中居然有了水果,是青苹果与香蕉,而更让沈白桥心动的是,这次解锁的物资当中有肉! 白纸黑字,明晃晃的,写着猪五花肉这个选项! “哦哈哈,真的有肉!还不是乱七八糟的碎肉,是正儿八经的猪五花!” 沈白桥眼珠子兴奋的直打转,捧着菜单的手都在颤抖。那可是肉啊,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啊! 如今的田庄上上下下几十号人,论起吃饭实在是一笔不小的消耗。 不过沈白桥背靠着空间,手上有的是进货单,粗粮管够,至于像鸡蛋白面猪肉这一块的好东西,那只能真金白银的去县城使钱买来。 沈白桥自从缴够一百两银子的地钱之后,就一直没有进账,手中的银钱已所剩无几。 再这样下去,莫提吃肉了,就连陆云归每日一个鸡蛋都快供应不上。 她把进货单拍在桌子上,大叫起来:“空间空间,快快快,我就要这猪肉了!” 随着沈白桥话音落下来,那一张菜单化作流光,消失在了空间当中——“宿主请求已提交!” 莫得感情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沈白桥随即打开冰箱,她发现冰箱里多了一盘肥瘦相间,品相极好的五花肉,分量不多,看起来只有半斤的样子。 可沈白桥已经等不及了,她当即就把锅子架在了火上,打算弄个脆皮五花肉,填填肚子里,解自己的馋虫! 顿顿窝头白菜汤度日,作为大人的沈白桥,不好意思嘴上抱怨,可心里已经腻烦透了。 更别提她还带着个要长身体的孩子。 沈白桥把那块猪五花从冰箱里拿出来,空间出品必属良品,这一块肉红红白白的,十分的漂亮。 先在火上随便燎了一下,去一下猪毛,再把肉改刀,切成四大块,然后下水焯熟,用牙签把猪皮扎了个千疮百孔。 此时另一口油锅,已经在灶上烧得微微冒青烟,空气中顿时飘散开了独属于脂肪的香气——沈白桥没有那么多的香油,只好拿猪油凑合。 好在猪油属于荤腥类,特有一股香气,用来烧菜做饭来说是要比香油,要来的更为美妙。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沈白桥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先用酱油和葱姜蒜调出一点料汁,均匀的抹在焯熟了的猪肉上,随后又漏勺装了放进油锅,大火开炸! 猪肉还带着水气入了油锅,就一下子噼里啪啦的炸开。 沈白桥赶紧躲了一下,等到水气消散的的差不多,猪肉也被炸得金黄,捞出来是金黄黄,四四方方的四大块,带着属于猪肉与猪油的丰厚香气。 “我先来上一块!” 沈白桥馋得几乎流了口水,她用筷子戳了一块,猪皮被炸得酥松,并不需要用力,就很轻易的能扎进去,而里面却还很鲜嫩。 一口咬下去,油滋滋的,香得沈白桥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滋味实在美妙,她忍不住又吃了些,等反应过来,一下子几乎把半盘子的脆皮肉全部吃完了。 剩下的沈白桥就要带出去了。 她随便的用刀切了一下肉——猪肉虽然不多,可分成四份,一块也足有拳有大小,撒上一点葱花,加上一点咸盐,香香脆脆的放在盘子里。 做好这些后,沈白桥又拿出两张进货单,全部填成猪肉——“空间拜托你了!” 一张进货单有五十斤的份额,两张就是足足一百斤,这么多的肉,一时半会儿自然是吃不完的,沈白桥打算拿出一部分来腌成腊肉和咸肉,另一部分就留着现切现吃。 机械女声响起,两张进货单化作点点星光消失的空间中。 沈白桥也端着装着猪肉的盘子,与要给林二叔一家的口粮,出了空间。 李老头鼻子最灵,嘴巴也最馋,他人在院子口,闻到油香味儿,连滚带爬的,一下子就窜了过来! 沈白桥都让他吓了一跳,万幸惊吓归惊吓,她手中的盘子端的还是很稳:“怎么像个奇行种似的!” 李老头嘿嘿一笑:“沈娘子,你这盘子里盛的是甚么东西?香得出奇,我怎从来没见过!” “什么东西?你先尝尝味儿!” 沈白桥把盘子递到了他的面前——盘子边上有牙签,并不需要筷子。 李老头对沈白桥那是说不上客气的,他看了一眼盘中冒着香气的事物,像是炸肉,外面带着酥皮,可里面的肉却看着鲜嫩,他没见过这么个吃法。 可尝到嘴里,李老头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好吃的了! 李老头眼睛都放了亮光:“沈娘子,这到底是甚么肉?” “是前些日子买的猪肉!”沈白桥笑微微地望着他:“你觉得滋味如何?” 李老头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他很夸张的说道:“这真的是猪肉吗!咋还能做的这么好吃!” 沈白桥好笑得摇头——大端朝的达官贵人们喜食羊肉,并以羊肉为贵,猪肉这玩意,贫者不解煮,富者不肯吃,自然李老头没见过这般的吃法。 而这时外面起了喧嚣——“不得了,不得了!赵猎户他把山神爷爷给打回来了!” 第216章 野猪大王 陆沉舟把山神爷爷给打趴下了? 自己是穿进了聊斋,还是进了子不语,什么山神爷爷。 沈白桥皱了眉头,李老头也有些纳闷,一边吃一边问,两项活动一块进行,这并不妨碍他动嘴:“我说沈娘子,这山神爷也是何等人物呀?怎么还能叫一个凡夫俗子给打趴下了?” 沈白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而这时田庄里跑进一个佃农来,脸上带着喜色:“沈娘子,您快出去看看吧,这赵猎户当真是神了,能打死那么大一头的野猪!” 这人是土生土长的宝河村人,以前是租小刘地主家土地过日子的,刘地主家化为飞烟后,他便成了沈白桥田庄里的佃农。 沈白桥越发纳闷了——“这又是山神,又是野猪的,到底怎么一回事?” 佃农笑了笑:“沈娘子你年纪小小的,离了家,自然是不知道这么一回事,云阳山里野兽多,最凶的不是豺狼虎豹,而是那皮糙肉厚的野猪!” 他又介绍道:“这云阳山里有不少的野猪,其中最大的一头,活了足有七八年了,跟座小山似的!老虎都奈何不了它,可偏偏栽在了赵猎户手上手上,你快去瞧瞧!” 沈白桥听闻,随即让对方带了路:“那咱们就去瞧瞧吧!” 田庄子和云阳山隔的并不算远,只有一条多宝河的距离。 河的对面,云阳山的脚下,已经围了一群人,大多数是田庄里的佃农与长工,一头毛发乌黑,身上结了一层厚厚泥浆的大野猪躺倒在河边,四蹄朝天,两眼翻白的,已然死去多时。 陆沉舟跪坐在河边的绿草地上,拿着一块素色的大白帕子,将就着河水清洗肩膀与脸颊的血迹——围猎一头野猪并不容易,他累得几乎脱了力。 擦干净脸,他疲惫的叹了一口气,最后起身,想从人群中走出去。 而这一抬头,陆沉舟瞧见了闻讯赶来的沈白桥。 阳光打在沈白桥的身上,这小娘们儿,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陆沉舟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拨开人群,走了过去,有点像邀功似的,对沈白桥说道:“我们打猎回来了!此行很顺利,并没有空手而回!” 沈白桥歪着脑袋看了一眼,那头奇大的野猪,很认真的点点头:“怪不得叫山神爷爷,那么大头野猪,你可真够厉害的!” 她这话是由心而出,当真觉得陆沉舟有本事。 陆沉舟受了小娘们夸奖,他都想摇尾巴了,假如有的话。 “云阳山深山老林的,能养出这样的野物也并不奇怪!至于这猪是要拿出去卖,还是留给自家吃,我都听你的!” 他望向了沈白桥,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些许期待——陆沉舟还想让沈白桥再夸他一两句! 沈白桥托着下巴,倒是很认真的考虑了:“嗯……我觉得,还是拖到外面卖了去吧。” 她刚刚在空间里解锁了猪肉,又有许多的进货单傍身,眼下是不是缺肉吃了。 这么大一头野猪,若是拖出去外面去卖了,这大户人家喜食羊肉,虽然瞧不上猪肉,可不耽误人家爱吃野味儿啊,少说也能得个好几两的银子。 “都听你的!” 陆沉舟乃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他不在乎这几两的银子,可只要能换小娘们开心了,那就很值得! “那好,我瞧着天色尚早,咱们这就去县城,倘若回来的早,还能回来吃个晚饭!” 沈白桥一指县城的方向。 “不成不成,沈娘子县城如今可不能去!” 一听沈白桥要去县城,李老头立刻做了反对。 “如今县城里全都是外地来的流民,他们个个眼珠子饿的发蓝,都敢登堂入室的抢空董地主家了,你要是拖着那么大一头野猪去县城,说不准就让流民给了!” 李老头把脑袋摇得跟个波浪鼓似的。 前前后后的,他遇到过两次流民,自是知道这可怕之处,所以并不赞成沈白桥往流民堆里扎。 “那照你的意思,县城就是不能去了,等等,我有法子能安安全全的把野猪在县城里卖掉!” 沈白桥皱了皱眉头,随即她的脑中灵光一闪——县城倒也不是不能去! 李老头害怕,无非是怕沈白桥带着这么多的野猪肉,招摇过市的很显眼,回头银子没卖出去,连人带猪就让那些流民给抢了。 沈白桥是有空间傍身的,何须拖着一大头野猪招摇过市? 到时候把野猪往空间里一扔,谁要跟她做买卖,再把肉从空间里拿出来送上门,一来二去的也不会让人瞧见。 “我有法子让别人瞧不见这野猪肉!” 沈白桥的嘴角翘了出来,在一众佃农长工眼中那是高深莫测极了。 “你那有什么法子呀!这头野猪少说也有三百来斤,藏在身上,这也藏不住啊!” 李老头有些着急,那些流民都不讲理,抢了你,你都处没报官去,他是当真在为沈白桥考虑。 “你别着急呀,到时候就知道了!且莫说这些闲话,找几把屠刀来,先把这山中的野猪大王给料理了!” 沈白桥吩咐她手底下的佃农长工来。 有钱的老爷们要吃的是野味,一头死不瞑目的野猪大王撂在他们面前,恐怕要把老爷们给骇得三天两夜吃不下饭! 在沈白桥的嘱咐下,长工们找来几柄长短不一的屠刀,又就地起壮,烧了一大锅热水,开始给野猪大王扒马去骨。 打猎是技术活,种地是力气。 佃农家里也是有养猪的,做起这杀猪的事来,倒是颇为顺手。 猪皮烫干净了毛,掏干净下水脏物,头蹄都切下来,放在一边,猪肉的分割成条块,按照肥瘦分开摆放。 而李老头看着沈白桥很有干劲,当真是要去县城的模样,他不免忧愁起来,于是揣着两只手,迈着小碎步,到了陆沉舟的身边:“我说,这沈娘子要去县城,你怎么不拦上一拦?” “我为何要拦?” 陆沉舟有些不解。 “县城里可是有流民啊!咱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李老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有我在就无妨!” 陆沉舟也翘了翘嘴角,与沈白桥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几乎是如出一辙了。 第217章 去县城(上) 猪肉被分割开了,山里的野猪大王,不过一个时辰就变成了一条条的猪肉,沈白桥并不觉得可怜,只觉得好吃。 油炸,清蒸,粉蒸,小炒慢炖,怎么吃都好吃。 而沈白桥也没有亏待那些帮忙的佃农长工。 野猪是陆沉舟打来的,卖成了银子跟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也有帮忙处理这头野猪大王——自然要好好的犒劳他们一番。 “你们先忙着!我且回去做饭!” 沈白桥割下了一块上好的猪肉,约莫三斤多一点,揣在小篮子里,带回家中,细细的切成肉条,再拌上一点麦粉,锅底里放上小半碗的油。 她用铲子翻动,慢慢的炒熟,最后要出锅的时候,加上一把剥去了老筋的青菜,等到出锅的时候,青菜浸满了油脂,猪肉也鲜嫩可口。 “不愧是妹子,啥菜都能做的喷香的!” 李氏此时刚刚熬完糖,她用手帕子擦了脑门上的汗。 一转到灶房来,就瞧见沈白桥在做饭了。 陆云归此时也同沈大成的小姐俩归来了,三个小人手上,一人提了一串野果——乡下孩子是特别的会给自己找零嘴。 那小姐俩提鼻子一闻,就知道是自家小姑姑烧饭,迈着两条小短腿就冲到了灶房,绕着沈白桥直打转:“姑姑,今天吃什么!” 陆云归提着野果,小大人是一脸的无奈:“桃儿姐姐,李儿姐姐,你俩果子不要了?” “有姑姑做的饭,谁还吃野果?” 两姐妹异口同声的说道,同时觉得陆云归有几分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姑姑是他的亲娘,长得漂亮不说,做饭还这么好吃! 沈白桥笑了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吃好饭呀,那就等着吧!” 她说着,将剩下的猪肉,用刀剁成肉馅,多放葱花儿、姜末儿,攥几个丸子,加上萝卜、细粉条汆一大锅。高兴了滴上一滴小然后磨香油。 李氏帮着打架的时候,开始蒸玉米面饼子,田庄里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全都是要吃饭,下力气活的庄户人家,主食做少了可不行! 而这一顿饭有干的有稀的,有荤的有素的。 佃农长工凭身上的力气挣饭吃。平时挣不出仨瓜俩枣儿来,轻易开不了荤,一听说有又有肉莱,是上次吃肉还是两天前咧! 到了沈娘子这田庄里,隔三差五的总不缺荤腥,那简直是过年了,一个个直咽口水,铆足了力气手底下紧忙活,就等着开饭! 陆沉舟和那帮在河边料理野猪的人,先回了田庄子,李氏就先给他们上了碗筷,同时一扯陆沉舟:“外面坐不下,就进屋去吃!” 田庄里的人对此都没说什么,他们已把这赵猎户和沈庄头,看作了一对! 放眼这十里八乡,可找不出再比沈娘子好看的女子。 而这赵猎户那也是一等一的人才,连野猪都是说打死就打死。 从相貌上来讲这赵猎户很配得上沈庄头。 要从为人上来讲,赵猎户也很仁义厚道,要不是有他在,就凭这几个人手,哪能把这云阳山上的山神爷爷给打回来? 等一餐吃罢,佃农长工继续下地干活。 沈白桥则是安排起了人手——李老头说的对,如今的县城人心惶惶的,并不安稳。 那些流民胆大包天的都已经抢了两户人家了! 说不定胆子都被养壮了,敢直接青天白日的抢人。 “李老头,你算是地头蛇,劳烦你陪我去一趟县城。” 沈白桥先看向了李老头。 “你不让我去,我都得厚着脸皮跟着去!若是让你一个人去县城!遇上什么三长两短的,那小老二就是死了都闭不上眼!” 动嘴吃菜,与张口咬饼子,并不耽误李老头说话,他照样吐字清楚。 沈白桥笑笑,倒是觉得真没白认识李老头,她又看向了陆沉舟:“也得劳烦你,陪我走这一遭!” “有我在,你大可放心!” 陆沉舟自然是当仁不让,他绝不会让对方独身一人去犯险境。 并且,他也沈白桥作为自家的小娘们儿,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有什么不妥的。 男人和女人一样干活。 男人的手和女人手也是一样的。 倘若女人的手,比男人的手更能干,赚的更多,那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说起来,县城里的那些流民,倘若官府在继续,放任不管的话,迟早要成为一方的祸害!” 倘若他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吃不上饭的流民,沈白桥会可怜他们。 可偏偏,这群流民到了安稳的县城,不想方设法得到十里八乡安顿,却只一味的抱团,去抢夺别人的东西! “可是法不责众,南省的人全都跑出来做了流民,咱们越州受灾最严重,官府就是想管都管不了!况且他们如今已然成了一害了!” 李老头摇了摇头,也是很无奈。 来田庄子,一是县城里人心惶惶的,的确是住不下去,二是沈白桥烧饭确实好吃,他也舍不得走。 “吃大户,终究不是什么好办法!饮鸩止渴罢了!” 陆沉舟在旁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眉宇之间带了几分忧心——朝廷也是不作为,既不想方设法顿流民,和犬戎人打的仗也是一仗比一仗糊涂,将来啊,那些无处可归的流民只会更多! 战火纷飞,这不久后,恐怕会是个乱世了。 他身为一朝的将军,是为社稷才去杀人打仗。 哪怕如今倒了台,还是希望云阙能海晏河清,四海昌平。 李老头又叹了口气:“一个村子少说,也有四五十户的流民,咱们清河县城也是有善人的,可这么到张嘴,谁有又能长久的喂着呢?哪怕就是清河县城的大户白老爷,他也养活不起那么多闲散人口!” “是啊,几十张嘴并不是小数目!并且那些人还是光吃不干!” 沈白桥看了一眼村东头破屋的方向,那些流民一味的去抢别人,那与强盗土匪又有何异? 总而言之还是朝廷不作为。 倘若朝廷能那些流民安顿好,他们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第218章 再遇董地主 一头野猪撇去头蹄下水,切下来的好肉,上成一称,共有二百来斤,这实在是不小了——宝河村里养猪的人家,一年到头,年猪总重不过百十来斤。 猪肉被放在灶房里——野猪是人家赵猎户打到的,而赵猎户如今也算得上是田庄里的一员,自然而然,连人带肉的一块归置在了田庄。 沈白桥趁着手下套牛车,一个人偷摸进了灶房,她趁人不注意,把猪肉全部搬去了空间里,只留下了几块成色上好的肉在外面。 待到手下套完了车,来询问她是否要帮忙搬肉,沈白桥摇摇头:“不必不必,你们自去忙罢,这点活儿,我与赵猎户,不过半顿饭的功夫就能忙完。” 手下犹犹豫豫的:“我瞧着也有二百来斤肉,当真不要人手帮忙?” 沈白桥一边挥手,一边撵人:“快走快走!我自有分寸。” 手下也就不好多说,把空着的牛车留给了她。 沈白桥已经将大部分猪肉搬进了空间里,她为了不让人起疑,又在牛车上装了两只空的柳条箩筐,先前留下的两条野猪肉则直接装进去,又在车外盖了一层苫布。 这样一来外人便瞧不出车子的虚实。 等做好这些后,沈白桥叫了地头蛇李老头,保镖陆沉舟,三个人一块去了县城。 可到了县城,沈白桥却有些傻眼。 大街两旁的商铺,无论是绣庄绸缎庄,还是糕点铺的统一的闭门谢了客。 集市上,连摆摊的都少有,行人也是少的可怜,就算偶尔有一个,那也是行色匆匆,一脸的惊慌。 整个县城冷冷清清,空空荡荡,与以往的热闹模样,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这是这是,怎么了?” 沈白桥下了牛车,指着孙家的糕点铺子,道:“孙掌柜都不做生意了吗?” 李老头牵着骆驼,走到沈白桥身边,无奈的摇头:“流民闹得人心慌慌的,谁还有心思做生意!” “那集市不开,咱们的野猪肉该怎么卖出去?” 沈白桥看向了陆沉舟,犯了难。 她原本是觉得,有钱老爷公子们爱吃野味炙肉,就打算将野猪肉,带到县城,明码标价的卖掉,赚上一笔。 可这没人,生意还怎么做得下去? 照眼下的情况,哪怕是在这大街上,敲锣打鼓的,摆上一天的摊儿,也不见得会有人来买她的野猪肉。 “我说沈娘子,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避过这一阵子风头,朝廷安顿的那些流民,再做生意买卖的打算。” 李老头把地包天的大骆驼牵至身边,几乎是苦口婆心了。 “那就白跑一趟了?” 沈白桥有些不甘心,不过这野猪,是陆沉舟出手猎到的,便再次看向了他:“你是怎么个打算?” 陆沉舟对于沈白桥,别说是一头野猪,就是他的全部身家,那也是个任君处置的态度,当即就表了态——“来都来了,就此打道回府,未免太过窝囊!且在县城走上一走,再做定夺。” 况且几个打家劫舍的流民罢了,能厉害到哪里,陆沉舟还当真不放在眼里。 沈白桥点点头:“咱们也就别急着打道回府,我倒是有个主意?” “你说你说!” 李老头不知这对方底细,可他也不能对不起沈白桥,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光明正大的做买卖,那是不行了,咱们就迂回着来!李老头你是这里的地头蛇,应该知道县城里的大户,家住在何处吧?” 沈白桥笑微微地看向了李老头,很有几分老谋深算的意味。 “沈娘子,你起问这个做甚?难不成……” 李老头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这人滑头滑脑的,几乎是一下子再猜到了沈白桥的用意。 “没错,咱们干脆上门去打听!只要肯厚着脸皮,不怕挨骂,总能找到买主!” 沈白桥翘着嘴角,竖起了食指。 这清河县城如今闹了流民,人心惶惶的,连开张做买卖的人都没有,瞧大街上的冷清模样,恐怕,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多日了。 大户家虽然家中存着米面,哪怕一个月不出门也不愁吃穿的,可东西都是提前存下的,只有个定数,若想吃口新鲜的,那可不容易。 这个节骨眼上,沈白桥若是把野猪肉,送货上门,老爷公子们自然舍得花钱来买! “县城的买卖都没了人,哪怕支使仆役们出门,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大可一试!” 陆沉舟虽然不通生意经,但也知道个变通,送货上门,虽说唐突了些,可未必就行不通。 李老头觉得沈白桥很有心眼,连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 他随即便以地头蛇的身份,谈起了清河县城里的大户——“清河县城首屈一指的大户,那自然是白家,不过人家白老爷如今人在省城,老宅里只有两个洒扫的老头,就不必上门了!” 然后就是家有良田百亩,佃农上百,不愁吃穿的董地主家了。这家看起来最倒霉,本就是靠地租子吃饭的地主,大门都让人给破开了,粮库被抢的净光。 可人家手底下,佃农足有上百户,抢去点粮食,多年的家底子在那,也倒不算什么。 而最惨的是老张家,粮铺都给抢光了,本钱也给赔了进去,没处说理去! “沈娘子,清河县城是个小地方,您瞧着咱们去哪家合适?” 李老头看向了沈白桥,赞同的一点头:“白家没有人,老张家把本钱都赔进去了,估计也是伤筋动骨。那咱们就去董地主家!说不准这老地主,困在家里,就想吃口新鲜的肉呢!” “就照您说的做!” 沈白桥摸了摸大骆驼的毛脑袋,有点胸有成竹的意思。 李老头他又瞧了一眼沈白桥,语重心长的说道:“做买卖归做买卖,可不能为了赚银子,搭上些别的东西!沈娘子,咱们仨人,结伴来就得结伴去!若是遇上流民,相互也能有个照应!” 不知为何,李老头隐隐觉得这一趟恐怕要出事。 第219章 地主家也没存粮 流年不利,董地主一家真是很倒霉了。 平日里处处与人为善,没招谁惹谁的,仅仅被流民们盯上,家里就被抢了。 直到沈白桥他们三人过去的时候,这董地主家换成四块的两扇大门,还横放在院子外面,没修缮起来呢,只草草的起了一道栅栏。 好在那些流明,抢过一次也没来第二次。 董老地主躺在榻上,是郁郁寡欢的,并不开心。 “爹,咱家没粮食了,这可咋整?” 地主儿子则愁眉苦脸的,在房外面起了个小火炉,正在熬一小锅苞米面粥。 那天家里被流民们闯了进来,把后面三间放粮食的屋子全都抢了个干净,别的损失都不大。 银钱一向是听他老子,董老地主的话存在钱庄里的,而且县城就压根没有钱庄的分号!流民们根本抢不着。 就是家里,眼瞅着要断了粮——粮食都被抢了,家里就剩了点棒子面,只能以此度日。 外面又也没有做买卖的,且就算有,董地主家的人全都被吓破了胆,都不敢出门去,以至于,想吃一口绿叶子菜都难。 “傻儿子,使着大钱去买呗!” 老地主他坐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爹你不是为难我吗……我也不敢去呀,万一碰上那些流民,我这一身细皮嫩肉的,不得让他们生吞活剥了……” 地主儿子缩了缩脖子,倒真是不敢出去。 “龙生龙,凤生凤,乌龟原是王八种,我自个儿出门去。” 老地主无奈至极,见儿子不愿意去,说着就要下榻,自个动身。 他儿子赶忙拦住他:“爹你不能去,再说了,城里人都被吓破了胆,也没谁做买卖!” 董老地主撇他一眼:“就算没人做买卖,那我去借总行了,咱家有那么多的佃农,东家有难,总不至于连口粗粮都不愿意借!” 地主儿子虽然无能,可也不能由着在病中的亲爹,冒这样大的风险,他拦着老爹,说甚么也不能让他出去。 而就在这时,家里的长工跑到门前,叫唤了起来:“老东家,少东家!外面来人了!” 这父子俩一听,立刻放弃了争执,相亲相爱起来。 地主儿子脸都骇白了:“爹,那些流民他们我还不放过我家,又上门来了!” 董地主拉着儿子:“莫怕莫怕!有爹这把老骨头在,谁也不能奈何你!” 没错,这地主父子俩,其实都被流民吓出了心病,一听说外面,来了人就以为是凶神恶煞的流民再次上门,要把他们赶尽杀绝了。 “老东家少东家,你们快去瞧瞧吧!外面来的不是流民,是丽男一女,说是从宝河村来的庄户人家,在县城里是卖野货的!” 长工把两手一摊,颇为的无奈。 可他也不能说什么,满县城的人,都被吓得提心吊胆,更别提这被打家劫舍,差点就被人踩死的地主家爷俩了。 “卖野货的?那带我出去瞧瞧!咱们府上连口烂菜叶子都没了,顿顿拿着苞米面糊弄肚子,我心里早就腻歪了!” 地主儿子一听两眼,顿时放了光。 “儿啊,你的书念到狗肚子里了吗?如今的县城闹得一点规矩都没了,若是山上的土匪进城了,又有谁来管呢?” 董老地主很有戒心,他害怕这两男一女又是来踩盘子的,可随即他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家里连口苞米面都要算计着吃,山大王又不是缺心眼,要抢也只抢那些富户,上他董地主家来做甚么? “既然是卖野货的,那咱们且瞧瞧去!说不准,能从这些庄户手里弄上几斤粮食度日!” 董老地主随即让儿子扶着自己,出了屋。 家里是眼瞅着要断粮了,老地主连走路都要比平时的快。 沈白桥三人在门口等候了不多会儿,就见着了人。 这老地主看起来可有把年纪了,头发胡子雪白,一副病殃殃的模样。 他儿子,平平无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汉子罢了,还有些不太聪明的亚子,一见着沈白桥,他就欢喜起来:“爹,咱们今晚上终于能吃口别的了!” 董老地主则看向沈白桥三人:“你们既是乡下来的庄户人家,那我问你,卖的野货都有些甚么?” 三人当中,当家作主的乃是沈白桥,于是就由她作了回复:“我家就挨着云阳山,山里野物多,近日打了头野猪,得了些野猪肉,就想进城里来兜售出去!” 李老头最油滑,在旁边补充道:“那都是好肉!大野猪又在山林里猛吃猛喝,那肉五花三层的,做成饭菜。别提有多美了!” “那你们家这野猪肉怎么卖的?” 地主儿子听得咽了口口水——县城里哪还有卖肉的,这几日净吃苞米面了。 陆沉舟看了一眼沈白桥,他们三人商量着怎么把肉卖出去,还没说过肉的价钱呢。 好在沈白桥做过买卖,她也很能随机应变。 肉摊上的猪肉,在平时的价都得三四十文一斤。 野猪肉是陆沉舟辛辛苦苦打来的,又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瞒天过海的运来县城里,总不能轻易的贱卖了。 “倘若要的多,那就六十文一斤,要的少,那至少八十!” 沈白桥直接坐地涨价,反正就几十文钱的单价,好赖是一户家有良田百亩的地主家,总不至于嫌贵。 “那且让我看看成色,若是好的话,那且给我来上五斤!” 好几日未曾尝过肉味了,董老地主也很心动。 “行,你且在这等着!” 沈白桥转身就去牛车上,取出了先前那两条预留好的野猪肉。 这两块应是属于猪腹,瘦肉多,肥肉少,带着一点油花,红红白白的十分漂亮。用来炒着吃那自然是十分合适。 地主儿子立刻开了口:“我瞧着不错!给我弄五斤回去!” 董地主则是闷闷不乐的:“只是猪肉罢,我还以为有粮卖呢!” 有野猪肉吃,那自然很好,可猪肉不能当饭吃,若是这些庄户人家,手上有粮,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董地主的话,也飘进了沈白桥的耳朵里。 第220章 取粮 董家虽然是有着良田百亩,佃农百户的地主,可算不上是富贵,只能称之为殷实。 殷实人家的日子自然是撑不上奢侈。 有钱的公子哥官老爷们,往往爱吃炙肉,讲究个草原上的肥羊,山林子里的野鸡,董地主家只是把肉当做菜,饭还是要吃的。 有肉虽然好,可那点苞米面并不能再多支撑几日,眼瞅着就要断粮了。 董老地主,吩咐了儿子:“你瞧着合适,再多买两斤,好歹有肉,总比吃不上强!” 说着,他老人家无奈的摇摇头,背着两只手,打算回屋躺着去了——那天流民们闯进来,可把他这老骨头一通好踩,要不是命大,说不定就归了西。 “老地主,您刚刚说的是粮食吗……” 沈白桥上前一步,傍着空间,粮食,她可有的是! 倘若这老地主家真要粮食,那对她来说可是好事一桩了。 一百两银子统统的交出去,又修缮了田庄,沈白桥当真没银子了,家里装钱的小荷包,只有二两碎银子在中,空空瘪瘪的,都不像话了。 董老地主回头看她一眼,有些迟疑:“咋了,你们不是进县城来卖野货的吗?莫不是,还带着粮食。”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停在门口不远处的牛车以及那头地包天的大骆驼。 沈白桥笑了笑,她伸手指了指牛车,做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老地主,实不相瞒,粮食我有!” 此话一出,李老头几乎是诧异了——他们仨不是进城去兜售野猪肉的吗,怎么沈娘子,还带着粮食来? 而老地主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是下了一阵及时雨吗。 家里正愁没粮食,可这乡下来的娘子,碰巧就送粮食来了! “那快让我瞧瞧!若是好的话,我要的可多!” 喜从天降,老地主感觉自己病都好了一半多。 董地主家,除了他们父子俩要吃饭,底下养着的十来号长工,也不能用根绳子系住腰杆,只干活不吃饭。 粮食这一块可是重中之重。 人家当兵打仗的,没粮吃还要哗变呢。 想那凶名赫赫,保一方平安的陆大将军,就是因为没粮给底下人吃,才落了个因罪入狱,流放边南。 更别提,他区区的一个董地主家。 “您可别急,我这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猪肉您要了五斤,至于粮食……我这样红薯土豆苞米面,可都有!至于价钱,今时不同往日,自然是要贵上一些的,您,要点什么?” 沈白桥嘴角带笑,话很客气,可要的价码不客气。 “就给我拿些耐吃的吧,苞米面子,还有土豆,红薯,各来一百斤!” 董地主买归买,同时也有些感叹——好歹也是县里的大户,以往是吃穿不愁的,没成想,有朝一日落得要到外头去买粮了! “那行,价钱嘛,粗粮和红薯一个价,二十文一斤!” 沈白桥坐地涨价,也涨的不多,不至于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董老地主很痛快的答应了:“行!自打流民来了清河县城,东西是样样都贵,你这价钱也不算贵!” 对方痛快,沈白桥也很痛快:“老地主,你且先等上一等,我这就去把粮食运来!” 她说着,扭头就要走。 陆沉舟此时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腕子:“你一个人,要去哪?” 他的黑眼睛看着沈白桥。 这小娘们太不像话了,说走就走,都不带跟他商量的。 “我去找粮食呀!刚刚和老地主做了买卖,总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 沈白桥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把谎话说的眼都不眨。 陆沉舟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干干净净,且比她的手要大上许多。 沈白桥光凭着一只手是握不满的。 她拉着对方,轻轻的晃了晃:“我在县城做买卖,那也是有朋友的,那有粮,我找人家去借就行了!回头再补给人家也就是了。?” 李老头率先着急起来:“沈娘子啊,咱们来那会儿就把话说过,如今的县城跟以前可不一样了,咱们三行动,那得结伴才成!” 陆沉舟也不敢放心,沈白桥一个人动身。 这小娘们儿,娇娇小小的,她斗得过谁呀! “你一个人去能行吗?让骆驼李留在这,我与你一道去!” 陆沉舟再次发了话,语气有些不容拒绝。 沈白桥可就为了难,中间的秘密是不能见人的,她连亲儿子都没告诉。 倘若自己当着陆沉舟的面凭空消失,再带着几十斤的猪肉,几百斤的粮食出来,那不成奇异妖怪了吗? “你放心,我朋友家住不远,就那么一小段的路,不用担心我的!” 沈白桥开始向陆沉舟保证。 其实她也不是很怕那些流民,就算是遇着了,对方还是心怀不轨的,只要沈白桥往空间里一躲,谁能奈何得了她? “不成!唯独这事我不能答应你。” 陆沉舟不容商量。 沈白桥眉头紧紧皱着,当真是苦恼了,她总不能当着陆沉舟的面,玩个大变活人吧! “哎呀,那你跟着我来吧!” 沈白桥啧了一声。 对方是关心她,那不应该说重话, 空间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只能人进去才能把东西带出来,并不能随心所欲的操控空间。 沈白桥心说她暂且带上陆沉舟,到时候找个机会给他甩了,然后闪身进空间,把肉和粮食通通的搬出来,若是对方起疑心,,就说已经将粮食借来了。 总而言之,糊弄陆沉舟,再把与董地主的这一桩买卖做好,沈白桥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这就对了!沈娘子你可别嫌烦,如今的县城乱哄哄的,也不敢放你一个人独自动身啊。” 李老头见沈白桥不再反对,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沈娘子什么都好,重情重义,脑子也好使,长得还漂亮。 唯一就是倔了点,有些时候旁人劝她,她未必听得进去。 “我晓得了,闲话就莫要多说了,买卖还晾在这呢!” 沈白桥点点头,扭头走向了来时的路——李老头住的茶水铺子,那有条小巷,还算是隐蔽。 第221章 县城历险记(上) 那条小巷子是来时经过的,就在茶水铺的后头,平日里十分偏僻,鲜少有人来。 如今的清河县城,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连人都碰不着一个,巷子里就越发不见人影了。 沈白桥在前头走着,陆沉舟在后面跟着,两人没有并肩而行。 “甩也甩不开,借口也没有好借口!” 沈白桥小声的嘀咕起来,她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把对方都甩开——不甩开不行,若是当着他的面来了个大变活人,那岂不是成妖异怪物了? 陆沉舟觉得这小娘们有一点奇怪,他很敏锐的发觉,她似乎有什么瞒着他,不想让自己发现。 “你有事,大可直说。” 在后面的陆沉舟出了声。 沈白桥啊了一声,怎么对方,发现他的小秘密了? 这也不能够啊,自己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在陆沉舟面前展露过空间。 而正当她想开口试探一二的时候,巷子深处响起了喧哗。 “这又出了什么事?” 沈白桥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见三两个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围着一个半大不小,同样衣着破烂的半大孩子,拳打脚踢,语气十分难听。 “你说什么?孙小幺,你可别忘了,村里人弄回来的粮食,你们家也有沾染!你小子少吃一口了吗?竟然在这数落起我的不是来!” 一个身上挂着烂布条的男人指了半大孩子的眉心。 “就是呀,要不是咱们村里的男人,你们一家子早饿死了!怎么,你嫌村里的口粮来的不光彩,大可以把嘴闭上,不吃呀!” 另一个颧骨突出的男人揣着两只手,神情鄙视。 “咱们去大户人家弄粮食,那也是迫不得已。那林二和老婆一去好几天,连个音信也没传回来,别是拍拍屁股,跟着他侄女去过好日子了,咱们这帮人啊,得自谋生路!” 最后开口的那位,手掌重重的在半大孩子的脑袋上拍了几下,一半是劝慰,一半是警告。 半大孩子皱着眉头:“可是,村里如今还不缺吃的,你们若是再去清河县城大户家里弄粮食,这就是不义了,咱们也得讲个适可而止啊!” 闻言,三个男人大笑了起来。 颧骨高耸的那位儿,冷笑了一声:“世道都乱成这样了,你还讲道义!咱们小林庄的人流落到清河县,要是不抢不偷,早就饿死了!你小子也是石头脑袋,滚一边去,看在同为一家祖宗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要是再来误我的事,老子把你天灵盖掀开!” 随即,他伸出腿,一下把那半大孩子踹到一边。 沈白桥和路沉舟在暗处看了一会儿,他们心中也有了几分明白。 这三人,论身份,乃是祸害清河县城的流民。 而那半大小子,也像是流民,只不过,他非要讲个道义,所以被同伙排挤,甚至遭到了拳打脚踢。 沈白桥皱了眉,她在想这件事该不该管。 本分老实的庄户人家做了流民,不想着如何安顿,却把打家劫舍做成了,生存的唯一办法。 小得那个倒像是良知未泯。 倘若沈白桥去管的话,虽说巷子里只有三个流民,还骨瘦嶙峋的,自然不是陆沉舟的对手。 可要是周边还有他们的帮手,几十号的流民一拥而上,那陆沉舟如何应付得了? 蚁多也能咬死象,沈白桥不能拿两人的安危冒险。 于是她便道:“咱们不是这的人,这件事也就莫要管了,走罢,从别的路上绕!” 而此时颧骨高耸的那位伸了个懒腰:“走,咱们再上董老地主家去一次!上次咱们只把他们家粮房搬空,可我瞧着地主老财家里还有值钱的家伙儿,咱们哥仨就去发一笔小财,东西搬了送进当铺里,多少也能换几个钱!” 听到董老地主的名字从流民们嘴中说出来。 沈白桥愣了一下,这些流民不讲道义啊,打架劫舍不说,还专门逮着一家薅羊毛呀! 董老地主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粮房被搬空,还要再来走上一遭,人心不古啊。 陆沉舟摇摇头:“咱们不能一走了之!要不然老地主可就要遭殃了。” “对,的确不能坐视不理,咱们一人去报官,一人去报信给董老地主!” 沈白桥想了想,行侠仗义,未免太过冒险,便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官府若是派了人去,这些流民就算狗胆包天的,也不见得能青天白日的,在官老爷眼皮子下打家劫舍吧! 前提是县衙有所作为,倘若像王八一样缩着头不肯出面,那就当她沈白桥,说的是屁话。 而去报信给董老地主,起码能让他拿个应对的法子,减少些损失。 至于为什么不见义勇为…… 清河县城,站在沈白桥这边,满打满算只有三个人,拿什么去和几十号眼珠子饿的发蓝的流民,硬碰硬? 而那颧骨高耸的男人,此时却把眼光投了过来:“那有人!” 半大孩子惊呼一声:“你们快跑!” 赶上我烧香,佛爷都掉腚! 好死不死的,沈白桥和陆沉舟两人被发现了! 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用一种饿兽般的盯着沈白桥两人。 身上挂着布条的那个,揪起那半大孩子在他脸上来了一拳:“你还是不是咱们村里人,胳膊肘都朝外拐了!” 颧骨高耸的那位,则冷冷的说道:“这一男一女肯定把咱们的话都给听进去了,弟兄们,先下手为强,咱赶紧上,别耽误了咱们哥仨发财!” 本来沈白桥打算贴着墙根溜走,可这下,三十六计,得跑为上策了! 沈白桥的左手伸向了后头,拉住了陆沉舟,她一双眼睛盯着那三个逐渐靠近的男人:“我数一二三,到数了,咱们就跑!” 陆沉舟看着她,这小娘们儿,一双杏眸十分的冷静。 显然,她没有害怕,选择逃跑也不过是避一时之勇。 关键时刻,她好冷静,比寻常的男人还要有用!陆沉舟几乎是要爱死她了。 不过,这种时候,身为男人的陆沉舟,可不能任由家里的小娘们来保护! 他向前一步,护在了沈白桥的面前:“你先走一步,先去通知董地主,我料理了这三个杂碎,随后就到,绝不恋战!” “好,你把这仨收拾了,就跟上来!绝不许过多的耽误,谁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余的流民!蚁多也是能咬死象的!” 沈白桥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拖后腿。 第222章 县城历险记(中) 眼瞅着是要起冲突了,一个不会拳脚的女子留下来,只会让对方束手束脚的,成为拖累。 沈白桥知道自己武力值不高,杀个鸡,宰个鸭,倒还有一手,打架那是不行的。 她毫不留恋,说走就走,同时撂下了嘱咐:“尽快跟上来!” 而陆沉舟毕竟是行军打仗的将军,要说没几分本事在身上,岂不是要死许多回了? 他面无表情的,活动了下手腕:“你们是一个个的上,还是三个一块来?” 那三个流民,均出自小林庄,虽然关系有远有近,可都算得上是同族兄弟,仗着自己人多,十分的有信心,一听这话,不由得大笑起来。 “还三个一块上?你只有一个人唉!” 颧骨高耸的那位指了指陆沉舟。 在他们眼中,他们虽然饥一顿饱一顿的,亏空了身体,可好歹是正值壮年的劳力,能有一把子力气。 又跟着林二叔在县城里打家劫舍,长了许多的见识与胆子。 而陆沉舟,块头并不大,身上也是庄户人家的打扮。 三个人莫不是还欺负不过一个村夫? “大哥二叔三堂舅,这人不过是跟咱们一样的庄为人家,身上也没有油水,咱们别为难他了!让他走吧!” 孙小幺在旁边,怯怯诺诺的开了口。 挨了许多拳脚,让他不敢再对这三位同村的流民,大声说话。 “哎,我说你小子怎么尽把胳膊肘往外拐。那女的跑了,要是去给地主老财家报喜,或是去报告了官府,那我们哥仨别说发财了,说不准要被逮去咧!” 其中一个又在孙小幺脑袋上扇了一巴掌。 小林庄的男男女女,为了生存,向来很抱团。 这么一个讲道义的孙小幺,自然而然是不受待见的。 陆沉舟用随身带着的攀脖,竖起了袖口,他有些看不下去了:“你们三个好歹是男人,和一个小子过不去不说,还婆婆妈妈,打不打了!” 此话一出,那三个流民立刻就动了怒气。 颧骨高耸的那位儿,阴狠的说道:“好啊,你一个人口气还这么大!我们哥仨把你给揍趴下了,再把那小娘们抓回来,一块做了绑,就算去董地主家,捞不着横财,那也能用你们俩,要个赎身钱花花!至于那小娘们,还能供哥几个乐上一乐……” 随即他带了头,率先冲了上去。 他的两位兄弟,有样学样也跟着冲上去。 在清河县城待了那么多天,打家劫舍的事情也做过两回,连董老地主家的大门都挡不住他们,更别提眼前这么一个村夫了。 三个人的胆气很壮。 然而,颧骨高耸着的那位,刚到陆沉舟的身前,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脚,力道之大,以至于他当即就被踹倒在一边,脸上还有个鞋底印! 后到的那个,陆沉舟眨眼间就揪住他的胳膊,迅雷不及掩耳的,使出了一记过肩摔,把人重重的砸在地上,连尘土都被震飞起来! 最后那个,看到他的两位仁兄落得了这么个惨状,吓得脚步都停了,连动都不敢动。 “你你,一个乡下人,怎么这么厉害啊……” 对方指着他的两位仁兄,心惊胆战的开了口。 他算是服了,两个人过去,拳头还没伸出去呢,就被撂趴下了,还好自己及时刹住了车,恐怕这会儿也得趴在地上,狗啃泥了! “你且说说,想怎么个死法?” 陆沉舟看着对方,嘴角翘着, 他们行军打仗的人,都是些男人,血气方刚的,磕磕碰碰的在所难免,平日里呀,要是遇上两伙人打群架,或是单个的打架斗殴。 通常会有校官来阻止。 倘若是拉不开架,陆沉舟,若是有闲的话,就会亲自下场。 不过他这人心狠手黑,经他手的大头兵,通常得躺上个十天半个月——有一膀子的力气,不去对付犬戎人,窝里耍横算什么本事? “我我不想死……” 那人两条腿抖若筛糠。 原本就瘦骨嶙峋的,此时越发难看了。 陆沉舟此时不再隐藏,他拿出了治军的风范。 “打家劫舍,绑票人质,与土匪无异。按我朝的律令,那得剜去一对膝盖骨,削去十个指节,嗯……不过念在你光说没做,那就只要你一对膝盖骨罢。” 他冷冷的说道,语气绝不算是友善。 同时,陆沉舟从腰后,取出了一把匕首,也是镶金嵌玉带宝石的,与给沈白桥的乃是一对。 而匕首很锋利,吹毛断发的还闪着寒光。 那人眼瞅着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竟然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陆沉舟见状,走过去踢了对方一脚,可那人毫无反应。 他不由得啧了一声:“好歹是个男人,竟然这么的没胆气!你再不济也该像你那两个仁兄,冲杀一番,好赖也算个虽败犹荣,真是白白托生了一副人皮囊。” “这位老爷…您您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而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孙小幺,小声的开了口,周身却在瑟瑟发抖。 “我,打死他?” 陆沉舟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位,哑然失笑:“你以为,我像话本子上的剑仙一样,弹指间,杀人不见血?这家伙不过是没胆气,吓晕了过去!” 说着他又踢了那人一脚。 孙小幺又望了望,被打倒在地的那两位:“那老爷,他们呢?他们没死吧!” 陆沉舟一摇头,言简意赅:“没死,只是痛晕了过去!” 孙小幺听了,张张嘴,没讲出什么话来。 在他眼里,陆沉舟是顶厉害的人了——人家剑仙弹指间杀人血,这位则几乎是十步杀一人了。 虽说,他的三位同村,并没有要丢掉小命的样子。 “这里是清河县,不是军营。我家夫人还等着我去寻她,没工夫和他们计较,这三人任你处置吧!” 陆沉舟掸了掸沾上灰尘的衣角,扭头就走。 一举一动之间,当真称得上,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孙小幺看着他,眼睛都亮了。 而沈白桥此时已经跑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第223章 县城历险记(下) 陆沉舟好歹是行军打仗的人,料理那三个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流民,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速战速决,不多留恋,想必也不会把县城里的其他流民引来。 陆沉舟好歹是个将军,握着人命的时间,可比吃饭睡觉的时间还多,自然也不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意气用事。 沈白桥放心陆沉舟,并没有回去的打算,就安心的在这等着。 可等了一会儿,不见陆沉舟过来。 她看了看左右,如今的县城冷冷清清,运气好才能碰着个把人影,大街小巷,堪称是四下无人。 干脆趁这么个机会,进空间一趟,把董地主要的粮食,还有猪肉给搬出来。 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想方设法的寻借口,进空间了。 “若是他人来了,反倒麻烦!” 沈白桥心念一动,随即进了空间。 董老地主要足足两百斤的粮食,土豆红薯苞米面都各要一些。 沈白桥空间里有提前备好——田庄里如今养着几十号手下,她也就随之改变,以往随随便便的,弄个几十斤口粮放在空间的习惯。 空间里存的粮食,如今都是以上百斤做单位的。 并且分了类,用麻袋,五十斤一袋的做了分装——没错,作为一个厨子,沈白桥很喜欢收拾,尤其是把食材分类做别。 如今倒是方便了沈白桥。 沈白桥迅速的把土豆红薯苞米面给拖了出来。 假如此时有外人在场的话,就会看见一个小娘子一会消失,一会出现,伴随着每次消失,她手上都会多出一袋口粮! 而野猪肉也被沈白桥提前拖了一筐出来。 做好这些,沈白桥继续在原地安心的等待陆沉舟。 把粮食从空间里拖出来,已经消磨了一点时光。 陆沉舟来的也很快,到沈白桥面前的时候,他发现此处除了有家里的小娘们,还有五大口袋的粮食,以及野猪肉。 “你独自一人,动身去取粮食了吗?” 他以为沈白桥,背着他擅自行动了。 陆沉舟有一点不开心,清河县城如今的情形实在是不妙,绝称不上安全,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沈白桥一个小娘们儿,擅自行动自然是不好。 “呃……你就当我这样做了吧!” 沈白桥绞了绞衣角,神色有些为难。 她不能说不是,这样一来就无法解释粮食是从哪来的,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你……” 陆沉舟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几乎是无可奈何了。 “我觉得如今的县城不太安稳,独身的女子,很容易受到觊觎,与人结伴会稳妥一些,下次,莫要这样了!” 陆沉舟重新整理了语言,他小心翼翼的,同时再细心的观察沈白桥的脸色,生怕出口伤人。 然而这小娘们算得上是通情达理了,很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 沈白桥点点头:“我晓得了!下次一定与不擅自行动。对了,那些流民,你妥善处置了吗……” 陆沉舟犹犹豫豫的一点头——两个口吐白沫,一个吓的人事不醒,也算是妥善处置了吧? 毕竟,照他的章程来办,是要让那仨个身上少点零碎的。 “那没有引来别的流民吧?” 沈白桥又问,倘若流民一群一群的涌来,那当真是让人很头疼了。 “似乎想去董地主家里,发一笔小财的,只有他们三个……” 陆沉舟又想了想。 倘若附近有他们的同伙的话,那被吓晕的那位,应该会在没晕之前呼朋唤友,而不是两眼一翻的倒地。 “那还好,这蚁多咬死象,也是够害怕的。” 沈白桥听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至于那个半大孩子,咱们就别管了,那些流民很抱团,他若是敢公然的胳膊肘朝外拐,那自然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所以我把他撂在了原地。” 陆沉舟说起了那个还算有些仁义的小流民。 他倒还蛮喜欢那孩子的——不算死脑筋,也没有丧心病狂的,光想着从别人手里掠夺。 沈白桥一点头,路程中这样的处置足称的上是妥当了。 随即,她指了指身边的五只大口袋:“咱们赶快将粮食运到董地主家去吧!李老头还在那等着呢,咱们已然耽搁了时间,想来他已经急得快冒泡了。” 沈白桥说着就要动手去拖麻袋。 而陆沉舟望了一眼口袋:“你别动,这样的重活,便交由我来!” 这里面少说也有五十斤的粮食,寻常男子,做起来都有些吃力,他家的小娘们,一双小手白白嫩嫩的,哪能干这样的粗活? 陆沉舟径直走了过去,一只手各抓了两只麻袋口子,轻轻松松的,就将四只口袋提了起来。 沈白桥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 这里可总共有两百斤的粗粮,或是让他田庄里的手下来干,那至少得用两个人才能一趟运过去。 而看陆沉舟的样子,似乎只是小事一桩,并不费力。 对此,陆沉舟表示:“披甲上阵,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寻寻常常的一套甲胄,也有四五十斤重,这还只是平日里常穿的甲胄,倘若重甲,那就足有七八十斤了。 光穿着身上的甲胃就有如此的重量,再加上系在腰中的刀剑,巡视边关一趟,身上挂个上百斤,也并不算是稀奇。 沈白桥,对此只能表示,跑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不过,她没光让陆沉舟做力气活,剩下的那一筐猪肉他自己抬了。 而李老头的确也等的着急了。 这两人一去就是好几盏茶的功夫,清河县城如今又不太平,自然而然会担心。 见到二人满载而归,他这才算松了口气。 李老头也很跳脱,双手合十,左拜右拜的,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念叨:“哎哟,我的老天爷呀,真是菩萨保佑,你们俩可算是顺顺利利的回来了!不行不行,我得拜一拜西方的佛祖,满天的神佛,保佑他们让你俩顺顺利利的回来!” 董老地主见他们回来,也算是把提着的心放下了——这下,地主家里也算有余粮了。 沈白桥装着猪肉的筐子放下:“老地主,该掏银子结账了吧!” 第224章 财路(上) 野猪肉和粮食都是沈白桥,千辛万苦弄来的,按照刚刚谈好的价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董老地主,光在粮食这一项就得掏出二两银子来。 董老地主打开麻袋,看了其中的粮,满眼都放了光:“这些可都是好粮食啊!儿啊,你快进屋去取钱,去二两银子,并三吊钱。” 地主家虽然也没有余粮,可应付日常开支的碎银子,家中还是存着些的。 他儿子立刻进屋去取银子,不一会儿手上就带着钱出来了。 沈白桥笑微微的接过钱,同时脑子中,浮现出了一条财路。 她点了点银钱,出声问道:“老地主,这清河县城闭门闭户的已经几日了?平日里就没做生意的人吗。” 董老地主一边吩咐儿子把粮食扛进去,一边做了回应:“已经七八日了吧,那些流民狗胆包天的,连我家的门户都给破了,谁还敢做生意?” 粮食搬进了屋,李老头与董老地主说了几句客套话。 三人便退了出来,沈白桥一直没说话。 李老头试试探探的说道:“沈娘子,今儿钱也挣着了,天色也不晚了,咱们回吧!” 沈白桥却是把头一摇:“咱们别急着回去!那头野猪分成净肉也足有二百来斤,才售出去五六斤,剩下的总不能闲摆着,得在县城里多转转!” 她也有她的打算。 县城里闹流民,街上行人稀少,没有天大的事谁也不赶这日子口上出去,各家买卖也都关了门闭了户,窝在家里头不做生意了。 看天儿吃饭的穷人可崴了,每天都得出去挣嚼谷儿喂肚子,出不了门只得瞪眼挨饿。 有钱人家还好说,家里存了米面油盐,吃什么有什么,个把月不出门也断不了粮,可想吃一口新鲜的绿叶子菜那也不容易。 这,算得上是一条财路了! 而沈白桥手里有的是粮,有的是菜,还有的是肉。 “走咱们上客栈,先去凭一间房!等明天,咱们接着去大户家里,送粮送肉上门,好好的赚上一笔!” 她一指县城客栈的方向。 李老头是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很无奈。 可他又不能跟沈白桥置气,更不敢撂下对方,一个人跑路,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县城客栈的内掌柜,原是不打算做买卖的,可是送上门的生意,她也不能拒之门外,收了八十个大子的房钱后,很痛快的给了两间客房,与两根蜡烛。 “客栈也没好吃的,浮了荤油的阳春面,成不成?” 内掌柜又问起了伙食——外面天色不早,这三位客,想来除了住店还得打尖儿,只不过,客栈如今存货也不多,好些东西使钱都买不着,来客想吃肥鸡大鹅的,那得到梦里去寻。 李老头一听只有阳春面,他叹了口气,也倒没有挑剔,只吩咐道:“多加荤油,再添盘咸菜,要切成细丝,用香油拌!” 老板娘诶了一声,沈白桥则举着蜡烛,在旁边交代:“我那一份,就劳内掌柜,送到房中,晚间我就不露面了!” 她说完,就进了自己的客房。 客房是李老头和陆沉舟两个人拥挤,沈白桥单独一人住一间。 男女有别,是一大因素,单独住一间也方便她出入空间。 沈白桥如今很穷,穷的只有几两碎银子傍身,就打定了主意要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好好的挣上些银子。 等到秋收过后,沈白桥必然是要去京城一趟的。 她是田庄的沈庄头,而田庄是将军府的产业,秋收有了农获,必然是要的上贡给将军府一部分。 到时候去到将军府,沈白桥就能趁机把小儿子给救出来! 而这些都是建立在,银子的基础上。 等吃过了那掌柜加了荤油,放了白菜的阳春面之后,沈白桥就进入空间,填写进货单,开始准备明日需要拿出去卖的东西。 先是绿叶子菜,常见的白菜青菜,各来了一百斤,随后是红薯,土豆之类的粗粮,要了三百斤。 至于豆腐瓜菜…… “空间空间,我一时半会用不了这么多,能不能这几样东西,凑个整数?只收我一张进货单!” 沈白桥两只手搅了衣角,嘻嘻一笑。 “宿主提取物资,只能提取以十为单位的整数。” 莫得一丝感情的机械女声,做了回应。 沈白桥一听,眼睛微微的睁大了:“整数?那二十斤,三十斤都行吗都行?” 空间难得的通情达理起来,虽然要的是整数,可也并没有非卡在一个数目上:“空间额度上单位限为一百斤。” 于是,于是把豆腐,和几种瓜菜的数目控制在了一百斤。 空间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样,沈白桥填好进货单之后,就美美的睡了一觉,带到外面天色微微发白,物资到了空间,沈白桥就开始反复的出入空间,一样一样的往外面搬运物资! 带着露水的新鲜绿叶子菜,成筐成筐的被沈白桥搬出来。颤颤巍巍带着清香味的一板白豆腐,放在桌上。 土豆红薯苞米面小米,则一字排开列在墙边,成条的野猪肉也用柳条箩筐装着。 看着这些物资,沈白桥几乎感觉自己足够开一个小超市了。 待收拾好东西,天色才算大亮,沈白桥瞧了眼空空荡荡道,收拾了一下自己,去叫了隔壁的李老头,与陆沉舟。 李老头睡眼惺忪的,还没缓过神来:“我说沈娘子,大早上的有啥事儿!” 沈白桥无奈的摇摇头:“自然是做买卖了,早起的鸟儿才有食吃!” 清晨微微还有几分凉意,穿戴整齐的陆沉舟足称得上神清气爽,他几乎是沈白桥的跟屁虫了。 沈白桥说什么,他就附和什么:“我觉得沈娘子说的在理!” 而三人一出门,就碰见了一个衣衫褴褛,模样落魄的半大孩子。 这孩子实在称不上干净,手脸都带着脏污,一双黑眼睛却亮晶晶的。 沈白桥定睛一看,这半大孩子还是老熟人,正是昨日里在巷子里遇到,那伙流民中的小流民,叫孙小幺的那个! 沈白桥是一下子就心惊胆战起来,这小流民怎么找到这儿了?可别是带着大流民来寻仇了! 第225章 财路(下) 沈白桥吸了一口冷气:“瞧他的模样,就是昨天那个小子,他怎么找上门了?可不是要来寻仇的!” 陆沉舟眼中也渐渐生出了几分杀意。 倘若这小子当真是领着那些流民上门来寻衅滋事,那今日,陆沉舟也就不仅仅是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然而孙小幺的来路,并非像沈白桥想的那样。 他这个小流民,并没有带来大流民。 他看着陆沉舟,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这位老爷,我是来道谢的!昨儿被你打趴下的那三个是我的同村,他们原本是饶不了我的,您从天而降,把他们全打趴下了,回去之后这三位叔叔,连门都不敢出,更别提收拾我了!” 此话一出,沈白桥几乎是错愕了。 早起的鸟儿,大早上的没找到食儿? 却来了个要登门道谢的小流民。 沈白桥伸手将孙小幺拨开,伸长脖子看了看客栈周围的道路,冷冷清清的,亦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这下,该沈白桥摸不着头脑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 孙小幺倒还算是坦诚:“我昨儿跟了你们一路了!回去跟我阿妈一讲,我阿妈也让我当面道谢。” 他们孙家人虽说做了流民,可却是打心底眼里,觉得打家劫舍的事情不对,也并没有觉得,清河县城人,出这些粮食是天经地义。 可孙家阿妈不敢多说——家里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村人用不光彩的手段拿来。况且人饿昏了头,是顾不上讲礼仪廉耻的。 孙小幺却很大声的说出了口,这几乎成了村里的异类,大人们虽不计较,却觉得不舒服——抢来的粮食,他吃也吃了,还要大意凛然的,去指责别人不光彩。 更离谱的是,他的三位叔叔打算再去董地主家,走上一遭,弄几个小钱花花,他却不识好歹的,要去阻拦,挨打,那是显而易见。 孙小幺不是个聪明的孩子,真正聪明的人,这该一边享受着抱团打家劫舍的好处,一边又清醒的独善其身。 “登门道谢?大可不必了,你且原路返回,回去之后也莫跟人提起我,也算是还了这一恩!” 陆沉舟神色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自己出手,竟然无意间还救了一个。 “这……” 孙小幺站在门口还是不肯走,他觉得找上门来,登门道谢,似乎也不是这么个章程。 而陆沉舟见他不肯走,又开了口:“你一没有钱财,二没有立锥之地,如何用它法答谢我?还是原话照做,两清得了,毕竟昨日,我也并未打算行侠仗义。” 孙小幺听后,也就无话可说了。 他吃的喝的,大多都是别人施舍的,又能拿甚么去酬谢别人? 倒不如乖乖的听话,只当此事没有发生,做个两清算了。 而沈白桥看看陆沉舟,又望望的小流民,把话扯回了正题上:“既然此事做了结,那咱们还是去,忙正经的事去罢!李老头,你是地头蛇,咱们这就去别的大户家,早日将手里的东西兜售出去。” 一听到这话,孙小幺又抬了头:“这位大姐姐,你们是来县城卖货的吗,我在县城也算是认识些人,说不定能帮上你们……” 知恩图报,他就是想帮上一点忙。 县城里的大娘大爷施舍给他剩饭,他会替人家挑水洗菜。 陆沉舟虽说是无意之举,可也算是解了他的难。 那自然而然,也要尽力去报答。 作为地头蛇的李老头很不开心:“我土生土长的清河县人,有我带路就足够了,你一个小流民来裹什么乱!” 而孙小幺乃是一脸真诚:“我是来登门道谢的,倘若能帮上你们,自然就更好了!” 陆沉舟指了指沈白桥:“你帮她,便是帮我。” 沈白桥几乎是哭笑不得了:“你能帮上我什么忙。” 她还没指望着自己的买卖,要靠着一个食不果腹的小流民。 孙小幺提出了帮忙:“我可以帮你们吆喝……做一些小活还是行的。” 沈白桥好笑的一摇头:“我来县城,不过是想把手里多余的粮食,以及猎获的野猪肉兜售出去,可眼下街上冷冷清清的,你帮我吆喝又有甚么用呢?” 而孙小幺想了想,道:“无需我吆喝的话,那我就找人来买你的粮食和肉,大姐姐你在这等着,我说到做到!” 他说完扭头就走,朝着一条小巷而去,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沈白桥笑了笑,心说一个小流民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能找到人来买她的东西呢? 可接下来,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沈白桥并没有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 当三人要自去找买卖的时候,孙小幺已经带人回来了,并且是带了一群人。 男女老少都有,看打扮,就是清河县城里普普通通的升斗小民,论穿着论打扮都不引人注目。 “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白桥开始发愣,这小流民跑开一趟,怎么带了那么多人回来? “大姐姐,我给你找了买主儿!他们都是来买你的粮食菜肉的!” 孙小幺用轻轻脆脆的小男孩嗓子开了口。 这下不止沈白桥,就连李老头也震惊了:“这……他们都是来买粮食的?” 孙小幺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我在县城讨了好几个月的饭,认识不少人,城里没有做买卖的,他们家里的米缸也见了底,却是使钱也没处买粮,一听有人卖粮,自然就跟着我来了。” 一个小妇人望着沈白桥,捏着装钱的荷包,焦急的开了口:“小幺说你这有粮食可卖,我们就跟过来瞧了,老张家的粮铺关了,我连颗棒子粒都买不着了!你到底有没有粮食卖!” “有有有!粮食有的是,你们且请跟我来!” 沈白桥知道自己傍着空间,在清河县城能有财路。 可绝没有想到,财路竟然是一个小流民带来的带来的! 第226章 发财 一行人跟着沈白桥去了客房。 这清河县城的客栈本就不大,骤然间来了那么多人,几乎就将上下两层的客栈填满了一半。 内掌柜的还以为是闹了流民呢,不过人群当中,有几张她熟悉的脸孔,也就没说什么,探着脑袋观望起来。 沈白桥当着众人的面,掀开了她的房门。 众人齐齐出声:“有粮食,真的有粮食!” 而李老头看到沈白桥房中的物资时,他下巴都要惊呆了——这沈娘子,简直就是神通广大了。 她的那间客房,有粮食也有蔬果瓜菜,而原本在牛车上的野猪肉,也全到了房间里。 “把下巴合上,这是我提前备上的,就装在牛车上,用那一张苫布不挡着呢!” 沈白桥凑到李老头身边小声的说道。 好在李老头并没有追根究底,很好糊弄,当即就信了沈白桥的谎话,并且觉得很过意不去:“那这些……都是你昨夜一个人弄上来的?哎哟,沈娘子,我和赵猎户都是你带来的帮手,怎么也不通知一声,自个就忙活了一宿!可累坏了吧!” 沈白桥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无妨无妨,一点小活罢了。” 陆沉舟看沈白桥的眼神,则有点意味深长——这么多瓜果蔬菜口粮,装在牛车上,车子可不会是来时,那般重量。 不过疑心归疑心,陆沉舟这没有拆穿沈白桥。 自家的小娘们神通广大的,陆沉舟,他有一点自豪! 先前的那个小妇人,这时也指着那口袋子苞米面,开了口:“你这粮食是咋卖的!你先给我来个十斤!我家里今儿就要吃不上饭了!” 她一开口,男女老少们也都开口了。 “这位娘子,给我来二十斤肉!我拿回去当腊肉,流民就算再闹上两个月也不怕没肉吃!” “俺要土豆,俺要土豆,这玩意耐放!给俺来三十斤!” “给我来点白菜青菜!我都好几日没见着绿叶子菜了!” 众人纷纷叫嚷出了声,都有些急不可耐。 沈白桥赶紧挥手:“我这屋子里太小,进不来那么多人,咱们轮着来!乱哄哄的可不行,要不然,我可就不卖了!” 此话一出人群立刻安静起来。 来买粮食的都是家中无米下锅了,谁都怕挨饿,于是乖乖的听话,开始排队。 三人也开始忙活起来,称重的称重,收钱的收钱,取东西的取东西。 沈白桥清清楚楚的出声:“两斤的猪肉,二十斤苞米面!你拿好了,一共三吊钱!” 这边念得清清楚楚,陆沉舟动手从口袋里称足了二十斤苞米粒装到另一方的布口袋里。 李老头子在旁边收钱,同时嘴里还喋喋不休的:“我当初琢磨着不做牲口的买卖,随口说了几句去倒腾粮食,没成想,这才不到三个月,我还真成了粮食贩子!” 一方收钱,一方收粮食,然后另一方迅速离开,得了粮食的,出了客栈后都分外提心吊胆,并不声张,缩头缩脑的把粮食抱在怀里,就急匆匆的往家赶,生怕招惹来了流民。 而沈白桥则是留在原地,接着做买卖。 沈白桥很缺银子,而那些被孙小幺,招呼来的升斗小民则是缺粮。 县城里住着的大多是土里刨食的人家,可也不是家家户户都种地,都有存粮,那些做小买卖的,或是给人做劳力的,家中可没有那么多的存粮,碰上如今这样的局面,地主家都没余粮了,别提是他们了,堪称是无米下锅了。 而往常施舍过的小流民孙小幺,却给他们带来一阵及时雨。 “给我来二十斤的红薯,这玩意和土豆一样待报!” 一个大娘指了指,装着红薯的口袋,同时有些感叹:“?那些个流民不要钱,不杀人,就只抢吃的,折腾的县城里粮铺都不开门了,没成想,你这儿还挺全的!” 沈白桥的那间客房里,先不说土豆,红薯苞米面,这样的粗粮,竟然还有许多新鲜水灵的绿叶子菜,圆滚滚的瓜菜,连豆腐也是白白嫩嫩的,摆在案板上。 孙小幺带来的男女老少们,真是怕了家中没粮,掏空了荷包也要买。 你一斤我两斤,他十斤,沈白桥提前兑出来的二百斤粮食还不够卖。她偷偷摸摸的又去了一趟空间,还打着幌子,又扛出了一百斤粮食,那是空间里的存货!昨夜兑换的粮食全都卖光了。 “沈娘子,咱们今儿可算是走运!瓜果蔬菜,粗粮杂粮,通通的给卖了精光,就连那头野猪,也就只剩了个腿!真是卖水的看大河满眼都是钱!” 李老头提着自己的衣襟,那里面兜着的全是铜板,估摸着能有七八吊的大钱,而他面前的桌子上则放了一小堆零零碎碎的银子。 沈白桥过去点了点:“还真是收获颇丰!” 最终,前前后后三百斤的粮食,粮食消耗光时,沈白桥足足挣了十两银子,以及七八吊铜板。 陆沉舟在云阳山里,挣到那头野猪,卖了十五两,人散去之后还剩了个猪腿,没人要——野猪肉不比口粮,寻常人家只把肉拿来当做?油水的东西,并不会顿顿都吃。 这一切都是孙小幺带来的。 倘若没有他,沈白桥三人绝不会这么轻松。 甚至可以这么说,不是孙小幺在知恩图报了,而是沈白桥占了他的恩惠。 沈白桥摸摸他的脑袋,认真的说道:“今天多谢你了,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若不是你,我们三人挨家挨户的上门去送菜送肉,哪能这么轻松!” 孙小幺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做甚么,那些大爷大娘平日里没少施舍我,我不过是在中间搭了个线!既帮了你们,也帮了他们!” 陆沉舟看他的眼光也和善了许多,这个小流民,与其他自甘堕落的流民,有所不同。 道谢,不光是用嘴巴说说。 沈白桥随即起身,她用匕首从猪腿上割下一大块的猪肉来,然后又从李老头的衣襟当中捧了两大把铜钱——“这些东西是你应得的,且带回去吧,我们也要回家了!” 第227章 藏不住的狐狸尾巴 要说这一条财路,乃是孙小幺带来的。 沈白桥无以为报,就给了孙小幺一块肉,和两大捧铜钱。 对方看着猪肉和铜钱只咽口水,嘴巴上还在硬倔:“这……我好像不能要,我来登门道谢,又拿了你的东西,如此便说不过去了。” 沈白桥把野猪肉用草绳串任:“那你觉得,你给我牵线搭桥,我作为酬谢给了你猪肉和铜钱,这样合适。还是享用在清河县城当中打家劫舍弄来的口粮,更心安理得?” 此话一出,孙小幺立刻把脑袋摇成个波浪鼓:“我们在清河县城虽迫不得已,可屡次如此,也太过分了些。” 沈白桥不置可否,她将猪肉和铜钱塞到他的手中:“这是你忙活了一通,从别人手上光明正大得来的,你当然要收!” 得了这样一席话,孙小幺若有所思,似乎与人牵线搭桥,拉个签儿,也是一条能挣饭吃的活路。 自己一家人大可不必在村里,靠别人抢来的口粮度日。 见对方收下她的谢礼,沈白桥也用一块素白的手帕,擦去手上的油腻:“你带着肉和铜钱回去罢,也让家里人吃顿饱饭,我们也要走了。” 孙小幺想了想,又道:“你再来县城,还用得着我给你牵线搭桥吗?” 沈白桥一点头:“来,只不过下次,你再帮我的忙,除了肉和铜钱,我还会拿粮食来酬谢你!” 孙小幺眼睛都亮了起来——有了这么一桩活,他就可以自己挣口粮了! 两人言语之间就算是约定了。 沈白桥去向内掌柜退了客房,坐着空空荡荡的牛车,此时已经没有用苫布遮挡的必要了,两人坐车,一人骑骆驼,回了宝河村。 待到了田庄,沈白桥将铜板和碎银子统一的放在小几上,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陆沉舟的,野猪是他打的,卖肉的钱理应归他。 沈白桥将钱分出来,用手帕裹着,递向了陆沉舟:“这些是卖野猪肉得的钱,你且收下吧!” “你收着罢!田庄也算是我的产业,就算是我与你合伙,打理这个田庄。” 陆沉舟看着那一小包银子和铜板,以及小娘们儿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哭笑不得——他本就没打算要这个钱。 他不过是想出去围猎,让庄子里吃上一顿的肉,小娘们儿把它换成了钱财,自然有道理, 况且,陆沉舟也是亲眼看着,田庄里里外外都在用钱。 经泥瓦匠和木匠两兄弟修缮一番,破旧荒凉的田庄,一改往日面貌,变得体面起来。 而长工们的月钱,也该放下来了。 天气暖和了,小崽子,还有沈大成家的小姐俩,也不该整日在田庄与云阳山脚徘徊了,应当把他们三个送进私塾,这又是一笔银钱。 里里外外都是小娘们一个人当家,陆沉舟亦不能拖后腿。 “收着!” 陆沉舟很强硬的把那一小包银子和铜板推回了沈白桥的手边。 “你倒真是通情达理,那我可就收着了。” 沈白桥见对方不要,也没说什么,心安理得就把银子收下来——陆沉舟说的处处在理,况且她是真缺钱。 李老头子则旁边揣了手,表情耐人寻味,连小孩子都知道,对人好,不光是要用嘴皮子说,这赵猎户对沈娘子,倒还真是一片真心。 “对了,还剩条猪腿,我琢磨着就把肉分一分,给各家佃农都送去一些。” 沈白桥指了指,余下的那一条,装在柳条箩筐里的野猪腿,哪怕在县城里被她切下一块送给孙小幺,重量也还很可观。 李老头不想在这里当电灯泡,于是主动请缨:“那我去跑腿!” 沈白桥一点头,随即抽出匕首,开始往猪腿上切肉。 一条野猪腿,约莫在三十斤左右。 沈白桥手底下,再宝河村有老窝的,加上新来的林二叔一家,总共有八家佃农,都是从小刘地主那转过来的。 其余的外乡外村长工,吃饭则在田庄子里。 八家佃农,一样的是在田庄子里干活的,沈白桥不能厚此薄彼,于是将一条野猪腿剔出了十块肉。 两块留着,晚上在田庄里开伙。 剩下的八块,则用大个的柳条篮子,让李老头送给去村里的各家佃农。 要进入田庄,得从村子里穿行,要从田庄去村子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也可绕行,只不过,得往云阳山里绕。 而村子和田庄,隔有一段距离,李老头骑了自家那头地包天的大骆驼,沈白桥把柳条篮子递给他:“你去吧,路上可别出差错!” “哎呀,沈娘子你也太谨慎了,不过是挨家挨户的送块肉,这点小事我李老头一准不出差错!” 说罢,李老头提着柳条篮子,驱赶起了大骆驼。 那大骆驼也很通人性,李老头不过拍了拍,他的脊背就撒开四蹄跑了起来,朝着宝河村儿而去。 挨家挨户的送肉,虽说麻烦了一些,可并不是一件难事。在家的佃农老婆,也对沈白桥感恩戴德起来——“哎哟,这可真是谢谢沈娘子还想着我们了!” 从前都是按照四时节令往小刘地主家上贡,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地主”居然还给他们做佃农的送东西了。 而送到村东头的林二叔一家时,他们两夫妻,却是…… “诺,这是上好的野猪肉,沈娘子我给你们送来的!留着晚上开个荤罢!” 李老头把柳条篮子递了过去,眼睛瞟向了里面余下的几块肉,示意他们夫妻俩自个挑选。 “哟,还有这样的好事!我来瞧瞧这肉,可真不错呀!” 林二叔一见到肉,毛病就犯了,口水顷刻间就淌了下来。 他在篮子里翻翻捡捡起来,惹得李老头一阵的不快:“又不是单给你们一家的,村里的佃农都有,快别挑了!肉都是一样重的!” 杨二婶则眨巴眨巴眼睛:“都有啊?咱们这沈庄头可真是财大气粗!” 李老头哼了一声:“财大气粗?那也是我们沈娘子人聪明,心眼灵,昨儿沈娘子,去县城,买卖做的那叫一个红火!” “她去做买卖了?赚了多少银子啊!” 杨二婶立刻追问道,她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第228章 夺田庄 林二叔一心都扑在了猪肉上,清口水哗啦啦的直往下淌,满脑子都是晚上开荤吃肉。 而在杨二婶追问起李老头,沈白桥在清河县城里的景况时。 林表妹在屋里听到了动静,她站在门后,默默的不开口。 李老头为人很油滑,一张嘴,就是股老江湖的味道。 而老油条那一套是对付外人的,用来明哲保身的。 做人滑头滑脑些,未必是坏事,可要是滑过头,那也未必是好事。 当对方追问起来,李老头立刻就做了回应:“我们沈娘子,福气大,她做甚么都是顺顺当当的,昨儿一趟赚了银子,那是海了去了!你一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咧!” 他很会打马虎眼,说了个笼笼统统,同时把沈白桥捧了又捧。 没错,李老头对于喜欢的人,那向来是很维护的,而他不止把沈白桥当做了救命恩人,更视作了家人。 所以就算是满嘴跑火车,李老头也把沈白桥抬的很高。 “那沈娘子可当真是厉害,去县城一趟就能赚这么多银子!” 杨二婶假意恭维了几句,在心底里盘算起姓沈的这一趟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这老头说赚的银子,海了去!多半有些夸大,可也从侧面印证了姓沈的没少赚钱。 那是多少呢?十两…… 会不会少了,毕竟,十两的银子她也不是没见过。 那二十两?似乎不多不少的。也撑不上海了去。 杨二婶皱着眉头,得出了一个四十两银子的结论! “行了行了,不跟你们闲扯了!我说你男人到底把肉挑够没有,哈喇子淌来淌去的,跟村里的二傻子似的,怪愁人的!” 李老头白了一眼林二叔,同时伸手将柳条篮子抢了过来,然后从中挑出一块不肥不瘦的递过去:“拿着,中意也是它,不服也是它了!” “咋给我拿这一块,这一块看着可够瘦,都没油水!” 林二叔一脸的埋怨,可这有肉吃,总比没肉吃的强,他也只能收下。 而李老头翻他一眼,提着柳条篮子上了骆驼,他还要去村南的几家送肉呢,可没空闲在这和林二叔磨嘴皮子的功夫。 “你瞧瞧,他篮子里还有几块有油水的呢!” 林二叔冲她老婆展示了手里的那块猪肉,很有几分斤斤计较的意思。 面对丈夫的蠢笨,要不是顾忌着妇道,杨二婶都恨不得跳起来,在他的榆木脑袋上来一下了:“你咋满脑子只有吃!忘了咱们来宝河村做什么的?还真想在这,给姓沈的当一辈子佃农么?” 然而,林二叔几乎是不成气候了——“媳妇儿,不是我说,在这田庄里的日子,也差不到哪去。纳的粮利低,接长不短的,还有肉吃咧!” 他很客观的评价起田庄。 自打逃出村子,做了流民,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态。 他许久都没有过上一天三顿的安稳日子了。 林二叔觉得田庄子,简直就是个桃花源了。 杨二婶气的眼睛都要翻白了,她两手插了腰:“几斤苞米面和块肉,就把你给收买了,能不能有点志气!要是这田庄子改了姓,那咱们就能有自个儿的地方,地里的粮食出多出少,可都归咱们!” 没错,在沈白桥手下,当佃农的日子还算安稳。 可这田地始终不是自家的,宝河村也不是小林庄。 县城的荒地里还住着一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同村呢! “我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林二叔拎着肉,唯唯诺诺的,他知道自己不如老婆,在杨二婶面前,那是向来矮着一截。 杨二婶抱着两只手,瞥他一眼:“再说了,这姓沈的要是知道,咱们把县城里的两家大户都抢了,一准得把咱们俩夫妻撵出去!还能留你在这过安生日子?” 这样一句反问,让林二叔语塞。 杨二婶将丈夫的看在眼中,她也不是一味只知道打压丈夫的悍妇,宽慰道:“咱们也废话少说,这姓沈的娘们必然有钱,你赶紧回县城把人带来,早点把田庄子夺下来,咱们也能早点立个门户!” 林二叔点点头,把分得那块猪肉递到老婆手上,就要动身出村。 “等等,二叔!” 而此时,一直躲在门后偷听两人说话的林表妹走了出来。 她快步来到林二叔的面前,扯住了他的袖子,不让人走:“你先别走!” 杨二婶还以为她这婆家侄女要来坏自己的好事,脸立刻就垮了下来——也不是瞎说,这林表妹是受了沈白桥的施恩,才能在田庄里落脚,安稳度日。 要不然她一个独生女子,天大地大的,何处都不是她家,能有什么活路? 林表妹向着沈娘子,那不是理所应当吗。 “瞧你这副贼模样,刚刚是不是一直在偷听我与你二叔说话!” 杨二婶垮着一张脸,语气也不算和善,甚至有几分威胁的意思:“看在是自家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莫要把刚刚的话往外说出去,否则也就别怪二婶翻脸不认人!” 倘若这林表妹敢不听话,把自己的大事嚷嚷出去。 杨二婶一准把她嘴堵上捆起来,立刻马上,去找一个人贩子,把林表妹给卖得远远的。 然而林表妹的表现,却是出乎了杨二婶的意料。 “二婶,我自然偷听了!可我也没打算往外说呀!二叔要去县城里找人,带我一个,我要帮你们的忙!” 林表妹一双眼睛看着很无辜。 杨二婶睁大了眼睛,十分的意外:“你的意思是?” 林表妹一点头:“我是你们的亲侄女,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咧!叔叔婶婶,这田庄若是夺过来了,也总有我的好处不是!” 况且,林表妹当真是见不得沈白桥好。 嫉妒的种子悄然生根发芽,到如今,已然长成了一株参天大树。 林表妹被人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打发出了田庄,炒茶的手艺没有学到,想要做那有钱拿的买卖,眼见着是不大可能了。 一个月两吊的工钱也没拿到,白白的帮田庄干了许多日的杂活。 她不止是怀恨在心,也是利欲熏心——二叔二婶商量着要抢田庄,若自己出一份力,这四十亩的旱地总有她的一份吧。 有了田地,那林表妹也能继续在田庄里安身立命。 “要的不多,到时候给我个几亩地,也就够我活了。” 林表妹说着,已然是加入了,抢田庄的队伍当中。 第229章 流民来袭(上) 刚刚杨二婶还生怕林表妹,坏自己的事。 可这下,杨二婶明白了,她这侄女儿并不是胳膊肘朝外拐,反而是一心一意向着自家人,只不过,向着自家人的前提之下,还想再分一点田地。 “我说侄女儿,咱们现在说这些可是空话,得把田庄子抢过来了,才能给你分地呀!” 杨二婶笑了笑,脸上神色不阴不阳的。 “大侄女你要帮着二叔,那是你懂理识趣呀!” 林二叔觉得松了口气——果然是自个儿的好侄女,没有偏帮着外人,省去了一番口舌。 倘若林表妹听到消息后,就去向姓沈的娘们儿报信,那就算自个老婆脑子再灵光,亦是功亏一篑。 “我不信自家人,莫不是我还要信外人?瞧瞧那沈娘子,嘴上说着让我们一家团聚,其实是不动声色的,把我给打发出来了。外面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林表妹说这话时,十分气愤。 自打她来了宝河村,像要把她卖给老光棍的刘氏,以及翻脸不认人的沈白桥,全都是外面的人。 “你晓得这个道理就好!走吧,咱们一块去县城里把人带来!等田庄子抢过来了,宝河村可就要改名小林庄了!” 林二叔嘿嘿一笑,领着林表妹就往村外去。 而杨二婶则留在田庄里——要是他们三个姓林的,一股脑的全不见了,任谁也得起疑心!况且杨二婶,得留在这里主持大局,跑腿的活计就让榆木脑袋的丈夫去做吧。 荒地的窝棚与来时的变化不大,一样的破烂,同样的寒酸。窝棚里面住的人,亦是如此。 小林庄的流民大多都歇下了,也不乏饿的睡不着的。 林二夫妻俩一走就是好几日,临走时还没分从董地主家里抢来的粮食,流民们只好继续草根树皮的度日。 “都给我起来,老子回来了!” 林二叔站在两个小窝棚之间,嚷嚷起来。 没睡着的人,便探着脑袋出来查看,一见是林二回来了,便纷纷爬出简陋的窝棚。 “林老二,你可算回来了!赶快给大伙分粮食吧,村里好像老人吃不下树皮草根,都饿得出气比进气多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冲林二叔说道。 林二叔白了他一眼:“急什么急,过会再说这事成不成,好歹老东西们还有口气在呢!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 然而那位流民指着林二叔发了火:“你跟着你侄女,吃香喝辣的,脸色都好看了一截,咱们在这吸风饮露的,你还说风凉话!” 林表妹一听当即解释起来:“大叔,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 林二叔也吹胡子瞪眼睛了:“你说老子我吃香喝辣的!放屁呢!” 他随即伸手一指身边的林表妹:“我是跟我侄女出去踩盘子了!都给我听好了,清河县二十里开外有个小村子,那有处田庄!里面有吃有喝,有水有地,跟世外桃源似的!老子就是去那给你们打探去了。” 那位流民张了张嘴,讪讪然然的道:“你又没提前说,谁知道你是出去踩盘子了!” 所幸如今是夏天,地里长草,树叶子也青绿,天气也是一日比一日的炎热,若是换做了寒冬腊月,林二叔说出去几天,等他回来,这荒地里的流民估计得冻死一半。 而林表妹眼中划过一抹凶光:“吃够了苦头,要享福的就跟我走!等咱们把那处田庄子抢过来,就能像以前,家家户户,过安生日子了!” 她开始主动带人,去抢宝河村沈白桥的田庄——“村里的老老少少都给我收拾东西,一个也别落下,全都给我去抢!” 而那流民听了却是无动于衷:“俺们也不是不想动,可都啃了好几天的树皮草根,哪还有力气去抢田庄?” 林二叔一脚踢在旁边的窝棚上,说话的口气,像极了山上的土匪:“那大伙就跟我去分粮食,咱们埋锅做饭,吃饱了好上路!” 听到这话,流民的眼中才有了光彩。 一时之间,荒地里炊烟渺渺,人头攒动。 而宝河村,李老头挨家挨户的送完了肉之后,佃农们也难得的开了一顿荤。 沈白桥也在家中,烧着饭菜,之前的进货单已经做了兑换,空间里一下子就多出了一百斤的猪肉。 以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猪肉应有尽有,作为厨子的沈白桥,就开始发挥特长了。 沈白桥正把余下的六斤野猪肉下蒸锅。 灶边站着三个小孩子,一字排开,全都在眼巴巴的看着她。 两个个子差不多的是沈大成家的小姐俩,她们没见过这样的吃法,可已经馋得目不转睛了。 稍大的那个问道:“姑姑,这样做能好吃吗。” 猪肉已经被切成了,又大又薄的片状,上面还裹了一层粉,是用苞米面,调和了一点白糖和花椒粉,扮上去的。 六斤肉一共装了十只海碗下锅,碗上面铺着的是肉,碗下面则是土豆切成肉片。 这粉蒸肉的做法不正宗,沈白桥手上的东西也不全,只能凑合着做十碗,四不像了。 “这粉蒸肉,看着虽然怪模怪样,想必味道也不会差!” 陆云归揣着两只小手,做出了评价,他是将军府的出身,打小锦衣玉食的,自然能够瞧出沈白桥的菜系。 “我也说不好,得待会出锅了才知道!” 沈白桥没敢开海口,将蒲草编织的锅盖合上,又往灶眼里加了把柴火,随着时间推移,水雾蒸腾起来,猪肉的香气,也飘了出来。 沈大成家的小姐俩,眼睛都舍不得移开锅子了。 沈白桥用火筷拨弄着柴火,道:“春耕那会儿咱们没钱,如今手头稍稍宽松了一些,我琢磨着替你们仨寻间私塾,去念念书,如何?” 陆云归没有反对,他在将军府那会儿是有启蒙的夫子对他与阿雨授课的,倒了宝河村之后,沈白桥疲于奔命,他的课业也就停止了。 如今恢复,也不算是很耽误。 正当陆云归要开口的时候,田庄在外面却起了喧哗:“你们看,你们看,村口那怎么那么多的火把!是不是过大兵了!” 第230章 流民来袭(中) 正值深夜,宝河村外起了一大片的火把,也来了一大片人,人头攒动间,闹哄哄的。 这下子,村长可睡不着觉了,他被家里的婆娘喊醒,胡乱潦草的穿了衣裳,去到村口一看,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 看模样,那些人衣衫褴褛,面容肮脏,举着火把,面无表情的盯着村子。 村里的后生,也来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挡在村口,警惕的盯着对面的人。 “瞧着各位都面生,这是……” 村长走到人前,打算和对方交涉一番。 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妙,早就听说县城里闹了流民。 那些流民是在南省遭了兵祸,才过来的庄户人家,居无定所,以树皮草根度日,个个饿的眼珠子发蓝,还不安份,县城里的大户都被抢了两家了! “俺们这帮人都是小林庄里出来的,也是本分老实的庄户人家,不过受了犬戎人的灾,才流落到了清河县!” 林二叔举着一只大火把站了出来,眼睛盯着村长,语气也并不友善。 “那真是可怜啊!” 村长并不认识林二叔,他面上带着笑,心里则是咯噔一声——真叫自己给说着了,这帮人是县城里的流民,可怎么到了宝河村呢? 要知道村子里人人赤贫,也没大户给这帮子流民吃啊。 “瞧你这模样,应是宝河村村长吧!你既然知道我们挨饿受冻的可怜,那就大发大发慈悲,放我们进村吧!让咱们在村里安家落户,我们一准不会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林二叔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笑不是好笑,有点字阴险。 只要入了村就能长驱直入的进到田庄,凭着这么多的人手,还怕拿不下一个小娘们儿,抢不过一个田庄吗? 这帮子流民还想蹬鼻子上脸了! 村长脸色立刻就变得不好起来:“放你们进村?恐怕就不合适了!” 若是一个两个的,还留能在村里,让他们挣口饭吃,这么多人,非把小小的宝河村吃穷了不可。 况且他们连大户,都敢打家劫舍,放进村里了,岂不是要祸害穷乡僻壤的小宝河村? 万一杀烧了哪家哪户,或者是侵扰了人家的女子,这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你什么意思?我们一帮人流离失所的,都到了村子口,你们宝河村却不仁义呀,都不让我们进去!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小林庄的男女老少!” 林二叔一看村长垮了脸,他也眯了眼睛,语气很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而他身后的男女老少一听,村长不让他们进去,立刻就激动起来。 “这好大个宝河村啊,我们这些外乡人投奔到了这儿,不说招待我们,竟然连村子都不让咱们进!” “宝河村的人没良心,大家都是庄户人家,拉扯一把,帮衬帮衬,这是再寻常不过了!” “就活该我们命苦遭兵祸是吧!没准有一日,那些草原上的蛮子,打下了南省,还要打越州呢,这宝河村里的人也就跟咱们一样了!” 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小林庄的人,言语尖酸不说,隐隐的还有要强闯进村子里的架势。 村长和后生们,也瞪起了眼睛,并不肯让步——他们知道要是把这帮流民放进来,就等于把祸害招进村里了。 小林庄的人抱团,宝河村的人也抱团! 而两拨人,剑拔弩张之际,老族长披着衣服赶了过来,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村里的壮劳力们。 “你们这些外来的,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到我们宝河村头上了是吧!” 老族长杵了一下拐棍儿,他虽说一大把年纪了,头发胡子都雪白,可是老当益壮,关键时刻,也能顶上事。 流民们半夜来袭,老族长能带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二十来个,但是都没有空着手,个个手里都拿着家伙儿——锄地的锄头,赶牛的皮鞭,铲土的铁锹! 并且脸色都不好看,是铆着劲要和小林庄的人,大干一场的意思。 流民群中的林表妹,眼瞅着要打了起来,偷偷摸摸的藏到后头去了——她姑娘家家的,可不掺和这样的事! 村长看到老族长,以及他带来的后生,等同于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是宝河村的村长,说不让你们进,就不能让你们进,你们想怎么着!” 村长看了一眼,以林二叔为首的流民,态度开始强硬起来。 他们虽然人多势众,足有五六十号,一半都是妇孺老人,冲在前头的男人们,也都颧骨高耸,肋骨条往外凸。 若不是来之前,林二叔让他们好好的吃了一顿干饭,恐怕这会儿子,已经饿得东倒西歪了。 宝河村这边,加上之前的后生,这边足有三十号人,虽说人人赤贫,也吃不饱饭,论起日子,到底要比这些树皮草根度日的流民强上一点,奈何人数不占优势。 两拨人,几乎是半斤八两的,持平了,倘若真动起手来,兴许宝河村这边要道高一尺,小林庄这边也要魔高一丈。 “哼!你们欺负我们外来人!真够不道义的!村里的老少爷们儿,他们宝河村的瞧不上咱们,那咱们也别客气了,动手!” 林二叔从来就不是个讲理的主,人多胆气壮,他招呼一声,率先冲了上去。 而小林庄的人在来之前,就听表妹说了,这田庄如何如何的有粮食,如何如何的有银子,况且抢到手了就能把田地分下来! 有钱有粮,还能有安身立命的土地!这足够让人心动了。 那些流民,仗着来时吃了一肚子的干饭,挥动着手里的火把,跟林二叔冲了上去。 村长也不怕他,咬牙切齿的大叫起来:“后生们,咱们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能让这帮子外向人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跟我上,揍他们个牛黄狗宝出来!” 宝河村这边的后生们也冲了上去。 庄稼人也是有血性的,并且脾气还不小。 小林庄这边以火把做武器,宝河村这边手上有家伙儿的,就冲在前头,空着手的,往地上摸了石头,也跟着冲。 他们跟清河县城的人,完全不一样,这流民都到村口,要进村子里来祸害自家了,并不是将大门关上,闭门不出,就能了事的。 倘若认了怂,那就等于把清河县城的祸害,放到了宝河村里。 两拨人顿时扭打在了一块,哭爹骂娘,不绝于耳。 沈白桥在田庄里,远远的就瞧见村口,起了一片火光,她立刻做了判断:“宝河村穷乡僻壤的,这过大兵,也走不到这来,必然是村子出事了!” 第231章 流民来袭(下) 这时候陆沉舟与李老头,还有沈大成夫妻俩,也走出屋外,盯着村口的火光,紧蹙起了眉头。 “她说的是,清河县既不是甚么重镇,一不是什么地理要冲,兵家不会相争此地。” 陆沉舟好歹是行军打过仗的人,自然清楚这一点。 “想必是村里出事了!” 沈大成瞧着那阵仗,忧心忡忡的。 “村里出事也没人来知会咱们一声,还是出去瞧瞧吧!” 李氏在旁边,也是十分忧心。 沈白桥看她一眼,道:“看自然是要去看的,但此刻佃农长工们都下工了,田庄子里也不能没人,这样吧,我还有大哥赵猎户,我们三个去瞧。嫂子你带着孩子们,还有李老头就守在田庄里!” 拿破仑说了,让驴子和识字的人走在中间。 村口都起了火光,想必不是有什么好事,老弱妇孺,自然而然要放在后方。 “妹子,你一个妇道,你还是别去了,万一真出了什么大事,乱哄哄的,可别伤着你!” 李氏很不放心,沈白桥去凑这个热闹。 沈白桥一摇头:“你放心,见势不对,我就跑了。” 沈大成也没反对,只是从门边拿了一条,挑水的扁担,他总觉得要出事,手上空着,心里就发虚。 三人一路向北,去到了村子里。 而村里睡下的人全都起来了,家家户户都点着灯,闹哄哄的,男人们潦草地穿着衣服,手上抓着锄头或者扁担,正在急匆匆的往村口赶。 女人们也没闲着,一手的把出来看热闹的孩子们搡回家中,一手忙着给丈夫,或者兄长儿子递锄头草叉子。 “小三儿,你可小心着点,拳头不长眼,别给伤着了!” 隔壁邻居大娘正在千叮咛万嘱咐她的小儿子。 对方只应了一声,随即拎着锄头,就急匆匆的往村口的方向跑去。 “这是咋了!怎么都闹哄哄的往村口跑!” 沈白桥见状赶紧,快步上前,去问邻居大娘出了何事。 邻居大娘抹了把眼泪,看了看沈大成和沈白桥,道:“赶快叫你大哥去村口帮忙吧!咱们宝河村的后生,和清河县城来的那伙流民打起来了!” 沈白桥一听,心中咯噔一声,什么! 清河县城的流民,居然跑到了宝河村作乱! “怎么就打起来了!” 陆沉舟做了问话。 “那些流民,仗着没家没业,就格外的嚣张,说是要到咱们宝河村来安家落户!这怎么能行呢,和她们讲道理又讲不通,村长便带着人和他们打起来了!” 邻居大娘说这话时,又看了一眼村口的方向,她家的三个儿子,全过去帮忙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打不打得过,那帮子不讲理的流民! 沈大成一听,立刻就握紧了手中的扁担:“这都打起来了,还了得?不行,我得赶快过去!多一个是一个,不能让咱们宝河村在外人手上吃亏!” 说完,沈大成就扭头奔向了村口。 “大哥,你,别一个人往前冲啊!” 沈白桥急得都跺了脚。 “你就让你大哥去吧,宝河村是咱们的家,说是把那些流民放进来了,村里人的日子还能安生吗?” 邻居大娘叹了一口气。 “流民们不都是在清河县吗?咱们宝河村,是什么风水宝地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村口!” 沈白桥的两条眉毛,紧紧的蹙了起来。 那些流民怎么会来宝河村? 他们是看上了什么,才放弃县城,转而来宝河村的! “两拨人打架,如今也知道村口是甚么样的情况,你待在村里,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陆沉舟站在沈白桥身边开了口,他不是宝河村的人,也没有心思去掺合这一场村民之间的械斗。 “我心里总悬着,还是去瞧一瞧吧,况且我大哥还在村口……” 沈白桥摇摇头,她心里有疑,所以并不肯留在村里,径直走向了村口。 陆沉舟则走在她的身后,是不放心亦是守户。 宝河村人手里有地上摸的石头与做农活的农具,小林庄的流民手上有石头与棍子缠着破布条的火把。 论起来算是半斤八两。 而扛着锄头的庄稼汉,与饥肠辘辘的流民,谁也不比谁高明,总不见得能闹出人命来,至多红着眼睛,打个头破血流。 但双方的态度,却是很明了。 “打他打他,给我下狠手!先前吃的干饭,都白白的下肚了吗!我可跟你们说了,连村子都进不了,那咱们小林庄的男女老少,就只能去外头当讨饭的叫花了!” 林二叔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逮着宝河村的年轻后生猛揍。 “咱们宝河村人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都给我还手!一个也别怂,把这些不要脸的,都给我打回去!” 老族长更是老当益壮,一手抡着拐杖,手揪着个小小子,把对方的脑袋当做了木鱼猛敲,一边敲还一边骂:“让你不学好!从小跟着大人们打家劫舍的,长大了不得成为江洋大盗!” 越打越是失控,越打越焦灼,正是人仰马翻之际。 沈白桥赶到了村口,她一下子就瞧见了人群中骂骂咧咧的林二叔! 这这,不是在她手底下做了佃农的林二叔吗!怎么混在流民当中,还对宝河村的村民痛下狠手! 难不成,那群流民是被他带来的? 沈白桥心中一凉,而此时,一个小林庄的流民,瞧见了沈白桥,他打不过宝河村年轻力壮的后生,于是,想捡软柿子捏,很阴险的对着沈白桥下了手! 他的武器是一只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把。 而沈白桥正在盯着林二叔,根本,来不及做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出手。 这一下,若是被打中了,头发被撩掉一块不说,恐怕还得被烧伤。 眼看着火把就要砸到脑袋上了,而电光火石之际,陆沉舟出了手。 刀光一闪,火把掉落在了地上,与火把一块掉落的,还有半截火把棍子。 陆沉舟刚从对方手上砍下来的。 伴随着木头棍子掉在地上,那流民的手上也开始鲜血如泉涌——陆沉舟刚刚还削掉了他的一片肉。 而陆沉舟站在原地,用不大的声音说道:“都给我停手!” 而小林庄的流民与宝河村的村民,一时间都停了手,他们都看到了这位凶神。 第232章 厚颜无耻林表妹 “下一刀,我把你的手砍下来!” 陆沉舟这个匕首指向了对方的眉心,他自认不是善男信女。 坑杀了犬戎足足二十万人,他又怎么可能是善男信女呢? 后者捂着伤处,一屁股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娘啊,我的手断了断了!快来人治我的手!” 而他的老娘从人群中走出走,一眼就看到了儿子血流如注的手。 她睁大了眼睛,刚想开口。 陆沉舟又是一刀,削去了对方,挽在脑袋上的发髻。 而这一刀无比的利落,立时立刻就震慑住了那一帮流民。 倒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快刀斩乱麻了。 那两帮人都是半斤八两的庄稼把式,再闹下去,也无非打个头破血流罢了,可如今僵局被陆沉舟这样心狠手黑的人打破,也算得上是好事一桩。 “我的老天爷呀,你作孽呀!还真敢下手!” 母子俩一个捂手,一个捂头,眼神十分惊恐。 老村长则是有些敬畏陆沉舟:“赵猎户,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别闹出人命了!” 陆沉舟冲着他一点头,没说什么。 而沈白桥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对流民母子,随即指向了人群中的林二叔:“我问你,流民是不是你带来的!” 林二叔这时也看到了沈白桥。 他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神色很复杂。 老实说,他觉得在田庄的日子很不错,几乎生出来的在田庄里一户老实佃农的想法,可他又很贪心的,想要把田庄过来,得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面对沈白桥,他几乎一时语塞了:“我我……” 沈白桥看对方心虚的模样,一下子明白了,她动了怒,咬牙切齿的道:“你就把这些流民带来,是何居心啊!” 而林二叔把牙一咬,蛮横道:“我本就是小林庄的人,清河县城被我们吃空了,自然而然就到了你们宝河村了呗!” 林二叔是公认的榆木脑袋,带着小林庄的老老少少打家劫舍,那是一把好手。 要和别人讲道理,他就只会横冲直撞了。 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可眼下宝河村,出了这么一位冷面冷口冷心,拿刀的的狠角色,他的那一套自然是行不通的。 林二叔不讲理,自由陆沉舟快刀斩乱麻来治他! 而此时,林表妹从人群当中缓缓走了出来,站到了林二叔的身边,她嘴边噙着一抹笑——“我们换个地方呆,又有什么错?反倒是你们宝河村人,不可怜可怜我们造了草原蛮子的难,竟然还打我们!” 她说这话时,理直气壮极了。 而沈白桥盯着她,心口几乎是炸起了一团火——这林二叔和林表妹都是她收留下来的人,结果带着流民,要在村里“安家落户”的也是他们。 老族长看了一眼林表妹,又看了看沈白桥:“这林表妹,可是你田庄里的人,可我瞧着怎么像个白眼狼呢!” 这林二叔来田庄的日子短,他不认识,可林表妹,他也是见过两面的人。 而此话一出,沈白桥脸上越发没光了。 好在这时候,陆沉舟替沈白桥解了围。 他来到人前,一双眼睛直直的望向林表妹:“宝河村甚么样的光景,你心里自然有数,且带着你的人走罢!莫要在这里纠缠了,否则你绝讨不到好处!” 宝河村不过是个穷村子,土地又十分的贫瘠,连养活村里原本的人都够呛。 这五六十号的男女老少,要在村里安家落户,何以为生?要种地,那也得有地给他们种! 况且如今都夏日里了,就算当下开垦土地播种,在秋收之前,吃谁的喝谁的! 村里人连自家吃饱都费劲,哪有多余的粮食接济外人。 所以,当林二叔带着流民来宝河村,说是要安家落户时,老村长和老族长才会强硬到底,哪怕生出事端也要和对方争斗。 “讨不讨得到好处,可不是你说了算!村里的光景的确不怎么样,可是田庄子……我瞧着倒很好!” 林表妹的一双眼睛落到了沈白桥的身上,神情很乖张。 提到田庄子,沈白桥再次动了怒:“你瞧着宝河村很好,瞧着田庄子很好,林表妹,别蔫着坏了,把话说一半一藏半的!” “我们这些流民都是庄户人家的出身,心也不大,就想跟从前一样过上安稳日子,能从土里刨口饭吃!可是这没有田地,如何吃饭!” 林表妹的身上还穿着沈白桥新做的衣裳。 可她所图谋的,却是沈白桥的唯一倚仗! 她抬了抬眼:“你沈娘子有本事,能赚钱,也不缺钱花,一个田庄子算什么。就行行好,做做善事把田庄里的田地,一块一块的,分给我们小林庄的人,也好让我们这些流民在宝河村里安家落户!” 沈白桥气得脸都发白了,半晌只说出一个“你”字来! 好啊好啊,这姓林的一家人。 林二叔蛮横的不讲道理! 林表妹则是,地地道道的白眼狼! 自己收留了落难的林表妹,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并把目标放在了自己的田庄子上! 沈白桥怒击反笑,她伸手指向了林表妹:?“真是我弱我有理!你们这些做流民的,不想着安生立命,只指望着别人拿出粮食来给你,却一门心思的要坐享其成!想让我把苦心经营的田庄子,让给你,你做梦去吧!” 她生气一是因为背叛,二是因为对方的厚颜无耻。 这田庄子,是除了空间之外,沈白桥安身立命的唯一倚仗! 林表妹居然张口,就想把田庄子要来瓜分给小林庄的流民! 这和打家劫舍有什么区别,沈白桥和董老地主又有什么区别。 不对,还是有差别的。 小林庄的流民们,被宝河村的村民,与陆沉舟拦在了村外。 所以林表妹。才能当着沈白桥的面,说这样厚颜无耻的话。 倘若流民们长驱直入,一路到了田庄,这双拳难敌四手,田庄里能抵挡一二的就是一个沈大成和一个陆沉舟,而等蚁多咬死象,沈白桥就会是下一个董地主! 第233章 抱团的宝河村(上) 沈白桥把态度摆的很明白,林表妹凭着我弱我有理,想要从田庄子里分出土地来,那是绝不可能的。 “想让我把苦心经营的田庄,白白分给你,你少在这做青天白日梦!” 沈白桥真是快被她气笑了。 真是一头白眼狼。 万幸沈白桥,提前将她打发出了田庄。 若是让林表妹一直待在庄子里,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儿呢! 然而,那些流民也厚颜无耻的叫嚷起来:“我们这群外乡人,无依无靠的,如今到了宝河村,你有那么多的田地,凭什么不帮我们!” “就凭你们这个无赖样子,也不能让你们坐享其成!后生们,打起精神来,可千万不能把这群祸害放进村子!” 沈白桥一见这架势,越发坚定了,不能引狼入室的想法。 宝河村后生们纷纷将自己手中的家伙,对准了流民——后生都很有血性,到了这保卫家园的结骨眼上,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气势! 而陆沉舟的一双眼睛,也冷冷的盯着流民:“谁要再敢迈出一步,可别怪手上刀剑无眼!” 此话一出,流民们都有些害怕。 “林二,现在该咋整?你快拿个主意啊!” 一个流民强装着镇定,一面举着火把,一面扭头去问林二叔! “问我,我咋知道!” 林二叔也没想到宝河村人竟然这么硬气。 想他在城里打家劫舍,那些大户,可只会哭哭啼啼的与他们讲道理!一群泥腿子,却是宁折不弯。 “咱们别怕,莫不是这宝河村人还敢打杀我们?一天不让咱们进村,咱们就一天不走,从今儿起,大家伙就在这宝河村,住着下了!” 林表妹此时却代替了杨二婶,怨毒的看向了沈白桥。 林二叔自知,脑子不灵光,眼下也没有别的好主意,只能赞同自家大侄女:“就照她说的做!不让咱们进宝河村,那宝河村的人也别想出来!看谁耗得过谁!” 碰上了硬茬,流民们进不了村子,只好弄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小林庄的流民不要脸,玩横的玩不过,就开始耍无赖! 可宝河村的村民,也未必是软柿子! 老族长举着拐杖骂道:“你们这群烂骨头,不想着安分守己的度日,一门心思的指望着别人!我今儿就放下话来了,你们要耗,那就耗,谁怕谁啊!” 说完老族长把脑袋扭向了村里的后生们:“你们今晚就别回家了,守在这!要是这群流民敢朝村子迈出一个脚步,就下狠手,把他们的腿给我打折了!” 血气方刚的后生们,当即就答应下来了:“老族长,我们听您的!” 小林庄那边则输人不输阵:“老东西,说话还挺难听啊!等着,时日一久,我们非把宝河村的人,都围死在村里!到时候,村子也好,田庄子也好,可都是我们的了!” 林表妹阴沉着一张脸,嘴上却挂着冷笑。 沈白桥手攥成了拳头,流民们并不像是说说,而当真是盯上了自己的田庄子,以及宁静的宝河村! 为了缴清那一百两银子的地钱,沈白桥费尽了苦心。 她和阿云从将军府出来之后,才十分不容易的,有个安身之处。 她,绝不能让林表妹得逞! 老村长和老族长,不约而同的冷哼了一声,两人扭头往村里而去,后生们留在原地。 他们俩作为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族长,与掌管一村之事的村长,流民过村子里来抢地盘,两人自然而然要商量,要如何应付。 “我说这事,你觉得,要咋办才好?” 老族长刚刚在流民面前,撂的不过是狠话。 倘若流民们,当真把村子给围死了,三天五天的问题不大,可村里的人总不见得一辈子都不出村吧。 “我也正犯愁呢!唉,真是年景不好,可 要是把那群流民放进来,那才叫坏事!” 村长两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 老族长也明白这么个道理,他撇撇嘴:“放进来,村里还要不要安生了?瞧瞧那一个村的人,全都是副不给就抢的德行!” 而此时沈白桥追了上去,她叫了一声老族长。 村长和老族长,同时扭头看向了她。 “沈秀才他大姑娘!你来的正好,回头把你爹叫去我家!你爹好歹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念的书也海去了,村里遇上这么个事儿,没准他能出个好主意!” 老族长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拐杖。 沈白桥冲他摆摆手:“老族长,这事也别去问我爹,他哪派得上用场!” 村长看了沈白桥一眼:“那沈娘子,你又有甚么好主意应付?” 他不是反问,而是认认真真的冲沈白桥讨教。 田庄子最初就是个荒凉地,村里人只往那放羊赶猪的,可自打沈白桥入主田庄之后,荒了的地重新种上了粮食,屋舍也被修缮一新,还雇了一二十个做庄家活的好手,小刘地主家的佃农也全跑到她那里去了。 连村长都承认沈白桥实在是个很厉害的妇道。 “我的想法……咱们先跟那群流民耗着!三天五天或者,十天半个月,咱们都耗!” 沈白桥脸色有些决绝,并不是随口说说。 老族长两手一摊:“耗?沈家的大姑娘,你说的简单,咱们耗不起!村里有些人家的田地还在村外头呢,这一天两天的不出村,倒没什么大碍!可时间一久,刚才尺儿高的庄稼,不得死光?让那些流民糟蹋了也怪可惜的!” 村长也有些无奈:“村里有些人家是要去外头做活的!家中不存隔夜粮,吃什么喝什么去?总之,不能把这些流民放进村来,咱们出不去也难办!” 总而言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那些流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条烂命。 他们在县城荒地里是过日子,到宝河村外也是照旧过日子。 村长和老族长两人,都觉得沈白桥说的话,多少有些不适用。 而沈白桥却是,补出了的下半句话:“可咱们也不能干耗,得去外面找帮手!” 第234章 抱团的宝河村(中) 此话一出,老族长就有些云里雾里了:“小丫头,你说到外头找帮手,找谁呀?” 村长想了想:“莫不是去报官!可那些流民,把县城里的两家大户都给抢了,也不见得县衙里的官爷们露个面!咱们这样的小村子,官爷们更懒得管。” 他们都是不笨不傻的常人,一个脑子也能想出好几种法子。 可令人犯愁的是,想出的法子并不适用。 沈白桥顿了顿:“县衙靠不住,咱们就去省城!” 老族长啧了一声:“这……虽说省城那样的大地方,官老爷自然要比县城的老爷们大多的多的多!可若是他们也不管,那又该咋办!” 鲲鹏振翅几万里,又如何瞧得见地面上的蝼蚁。 宝河村只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穷山村,村里人连吃饱饭都费劲,那些官老爷又如何会在乎泥腿子的死活? 倘若欧气爆棚,遇上个爱民如子的老爷,或者遇上个急需做出政绩的老爷,那宝河做的流民之祸,自然迎刃而解。 可县城闹了这么久,上面又何曾派过人? 指望着上面来解微解难,希望并不大。 沈白桥听了老族长的话之后,脑子里又浮现出一个人——将军府里,佛眉云鬓,仪表端庄的宋大娘子! 她顿了顿,道:“官老爷不管,咱们就找别人!至于找谁,就不用你们管了!但是,在外面的帮手没到来之前,他们小林庄的人得抱团,还要比他们更抱团!村长,你让村子里的男人从现在开始,农活工活,都得放一放,把力气留在对付流民上!好好的守住村子!” 单凭着田庄里的,她那几十号手下,显然不是那么多流民的对手。 村里的男人们,此时,可不能光顾活着自家的生计了。 村长看她一眼,皱着眉头,又道:“你沈娘子说话,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可是省城和咱们宝河村隔着,千千万万座山,过去一趟,光凭着两条腿走道,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话又说回来了,咱们和那些流民,耗得起吗?” 说到此处,老族长也是唉声叹气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村子里不事生产,家家户户也不富裕,恐怕时日一长就断粮了!” 他最忧心的也是这一点。 是人都要吃饭,五脏庙不可一日缺了供奉。 那些流民在村子外头还能拿草根树皮度日。 宝河村的人,连村子都出不去,就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地里的粮食还没长成,恐怕断粮以后,连树皮草根都没得啃! 若是有足够的存粮,那他还怕个什么? “挨饿可不好……其实还有一条路子,咱们宝河村也不是怕他们,可……” 村长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小林庄的流民和宝河村的村民,论起本事来,几乎是半斤八两了。 你说都骑到自己脖子上拉屎了,还忍个什么劲,干脆红着眼睛跟他们拼了。 可要真要和对方下死手,拼死了,可谁家的儿子都是儿子,哪家的丈夫都是丈夫,如何能忍心豁出去这血淋淋的人命 然而,沈白桥的话,却犹如平地里的一声惊雷,打破了老族长的顾虑。 “咱们耗得起!” 沈白桥嘴角翘了起来。 田庄子里什么都缺,可粮食她是不缺的! 有田庄傍身,哪怕就是这些流民,把宝河村为上个数月半年的,沈白桥也能供得起全村人的吃喝! “男人们的口粮就由我来出!全村的男人,分为日夜两班,轮流在村口守着!女人和孩子们留在村里,生火做饭,稳固后方!要是哪家哪户没有隔夜粮,我去送!” 沈白桥撂下了这句话。 老族长大为震惊:“咱们村那么多的人,你虽说管着偌大一个田庄,几十亩的土地都种着粮食,可如今是青黄不接的节令,你手上的存粮,够应付几天啊!” 村长也点点头:“沈娘子的本意是好的!绝不能让那些流民进村,咱们本村人得日日夜夜地守在外头。至于粮食,还是我和村里人合计合计,让一家出一点,供应那些男人的口粮罢!” “村里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恐怕也凑不出多少粮食来!这个口粮就归拢在我头上吧!况且,打退了流民,我亦是有好处,出这么点粮食,并不吃亏。” 然而沈白桥却是一摇头,打断了村长,她心里很清楚。 这些流民不但是冲着宝河村来的,更是冲着自己那田庄子来的! 或者说是,沈白桥收留了林表妹和林二叔这俩白眼狼,才招惹来了这么一出的祸患。 宝河村其实很无辜——谁会没事找事,打这么一个小穷村子的主意呢?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老族长和村长也都不再坚持。 正如沈白桥的话,所说宝河村人人赤贫,的的确确,凑不出多少粮食。 村长脸上有些愧色:“那便照你的意思办!只是,这样一来就劳烦沈娘子了!” 沈白桥抬头看了看天色,折腾了一通,天边已经泛起了蟹壳青。 她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老族长和村长你们自行去安排!待到天亮时,我便将饭食送到村口。” 说完,沈白桥就告了辞。 她一路去到了,村子里那间被她田庄里做活的外乡佃农长工们,所凭下的房屋。 那儿,不过是一间租赁来的小破土房,里面的铺盖卷一张紧挨一张,上面躺着的人,或老或青,他们全都没有睡,裹着铺盖卷,眼巴巴的看着门。 村子里闹哄哄的,他们一帮人的两只耳朵都还算灵敏,自然是听得见,心知村里出了大事,可都不敢出去看。 一来他们是外乡人,宝河村就算着了火,用不着他们操心。 二来外面闹哄哄的,说是要打架,他们没有立场,就更不敢去掺和了。 “开门!” 一道柔和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老长工,立可认出了这是沈白桥的嗓音,起身去开了门。 众位佃农长工,心下一惊——沈娘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众人纷纷将裹在身上的铺盖卷取下,身上的穿戴也都还整齐——知道村里出事,大部分人都不敢睡死。 而沈白桥一进屋就开门见山:“我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过来,你们听着,我有事要吩咐!” 第235章 抱团的宝河村(下) 沈白桥看着屋里人挤人,足有二十号的佃农与和长工,开了口:“外面乱哄哄的,想必村里的事,你们也略略的知道了一二。” 老长工点点头:“宝河村闹做了一团,说是要和什么村里的人,打了起来,我们是外乡人,不好掺和这些事,所以干脆闭门不出。” 沈白桥看他一眼。 若论起来,老长工的确没什么立场去帮着宝河村的人教训那些流民。 可是,那些流民的最终目标不是小小的宝河村,而是有着广阔土地的田庄! “从清河县来了一伙流民,说是要在宝河村里安家落户,还叫我将庄子里的土地全分出去,分给这些无依无靠的人。” 沈白桥尽量用三言两语,将流民的目的说清楚。 她话算不多,然而话一出口,佃农长工们立刻坐不住了。 沈娘子的“大慈大悲”他们是清楚的。 可倘若把田庄子土地一块块的分给那些外来的流民,那么他们这帮佃农长工,又该何去何从? 佃农们如今租着田庄子的土地,纳的粮利,低得令人做梦都要笑醒。 长工们如今在沈白桥的田庄里做活,好吃好喝不说,一个月还足足有两吊的工钱,比别处高得多得多。 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沈娘子当家作主的田庄上。 土地像卖豆腐似的,一块块切出去,田庄子都换了主儿! 那么他们这帮人,还如何去挣这个钱,如何种这个地! “沈娘子,你不会当真将田地分给了那些流民吧!” 老长工脸上浮出了惊愕,心里也是一阵的发慌。 沈白桥笑着摇摇头,反问起了老长工:“我若把田地分给了他们?岂不是要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这话令在场的佃农长工们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沈娘子没有,大发慈悲,否则他们这一群靠着田庄子的吃饭的人,当真是只能卷着铺盖卷,夹着尾巴回家了。 可沈白桥话锋一转,冷笑起来——“那些流民,眼见着我不给就想来抢!让他们占了田庄,大家照样得吃散伙饭!” 佃农长工们的心再次揪了起来。 老长工则是隐隐的明白了沈白桥的意思:“沈娘子,你不是为了和我们说闲话才过来的!你发句话,我们一准帮您对付那些狗皮膏药似的流民!” 这已经不是沈白桥一个人,要站在流民的对立面了,而是整个宝河村的人,以及这一帮子靠着田庄谋生的外乡佃农长工! “拿起你们的锄头,拿起你们的铲子,你们记住,咱们为的是自己,并且,我们要守的,也是自己的东西!” 沈白桥撺了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小林庄的流民代表的是掠夺的一方,沈白桥则代表的是保卫的一方,争的都是我权。 佃农长工们也群情激奋起来,田庄子被抢,他们亦不会好过:“沈娘子,田庄在,我们也有好日子过,流民进了村,我们这些外乡人那还能立得住脚么。” “你们能明白,就算我刚刚的话没有白讲!村口守着的人,已经够了,咱们田庄子里的人,就抽出一半来,带着家伙儿,绕着村子巡逻!记住不要和流民起冲突,断手断脚或丢了性命可划不来!另一半留守在田庄里,几十亩的土地不能没人照看!” 沈白桥又做了安排。 一众佃农长工,对此没有异议,纷纷按照沈白桥的安排自行做了分配。 胆大的就拎着干活的锄头铲子去外头,胆子小的就留在田庄里,维持着田庄的运行。 她的手下们安排好了,此时天已经大亮,村口的那一帮后生,已经和流民们对峙了一夜。 沈白桥既然答应了村长,那便不能耽误,她回了田庄去做饭。 熬夜到天明,实在是一件很消费精力和体力的事。并且对面还有一帮虎视眈眈,要进村子里祸害的流民。 沈白桥绝对不能亏待了他们。 她直接从空间里取出了一大块品质上乘的猪五花肉,少说也有十斤重,放在空间料理台上切割起来。 五花肉都切成了又薄又大的肉片,用热水烫过一道撇去血沫之后,沈白桥又拿出一只汤锅,把肉片全都扔进去,加入葱白生姜,缓慢的炖着汤。 汤里面不能只光有肉,还得加上一些配菜,沈白桥切的土豆进去,分量也不轻,足足的有三斤。 连汤带肉加土豆,总共有二十斤的分量。 村口的后生面有三十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饭量也如狼似虎,若是饭莱弄稍了,难免会不够吃。 土豆肉片汤慢慢炖着,沈白桥开始制作主食——玉米面饼子糊在铁锅的边上,锅中心加了水。 人多,吃饭的嘴也多。 主食的分量也不能少,且并不适合是用个数来计算,而是用筐——沈白桥烙的饼子足足装满了两只柳条箩筐! 等到汤熟后,?就是调味了。 咸盐,一大勺,撒上翠绿的葱花,土豆片子炖的软软糯糯的,猪肉也炖得有滋有味,汤的表面上还飘着一层星星点点的油花。 玉面饼子也热气腾腾地出了锅,靠着锅的那一面带了点焦黄,既有玉米的香气,也有独属于粮食的甜香。 沈白桥各尝了一口,觉得很满意。 她将两只箩筐一只一只,以及那一大锅的土豆肉片运出了空间外头。 说来也是恰巧她刚刚将饭食运了出来,村里的妇人们就结伴到了田庄——“沈娘子,沈娘子,你可在家!” 她们是来帮忙的,宝河村可算是遇上了劫,男人们都在村口守着,女人跟自然也不能拖后腿。 老族长和老村长都说了,这田庄里的沈娘子,愿意给男人们出口粮,早茶晚饭的都由她这里出!村里因男人去村口守着,以至于没有隔夜粮的人家,她也愿意相助。 于是妇人们便来了,并且一大半的都不是空手而来。 家里有粮的,就用竹篮子提了一些过来,家里拿不出粮食的,就撸胳膊挽袖的,打算来出力,还有些人,手上拿了几只鸡蛋,提了一小块咸肉,或是几斤豆腐! 沈白桥感到了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第236章 两村人的差距 女眷们冲沈白桥表明了来意——明明是一整个村子的事,怎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忙活。 带东西来的女眷们,将吃喝一一的放在院里的小桌上。 空着手准备出力的妇人,都不用吩咐,立刻在边上帮忙提起了一只装着玉米面饼子的筐。 对方笑呵呵的说道:“沈娘子,这是要送到村口给男人的饭食吧,你一大早的起来烧饭做菜,怪劳累的,且歇口气,我们来帮你!” 同时,边上的妇人又提起了另一只筐:“俺家里都没什么余粮了,就来给沈娘子打打下手,做做来活吧。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沈白桥看着她们,不感动是假的。 她点点头,将帕子揣进怀中:“各位说的对,男人们的村口卖力气,咱们女人也尽一份力气,走,先把饭食送到村口去!” 几个身强力不亏的女眷,立刻帮着沈白桥抬了汤锅。一路直奔村口,通宵达旦的熬夜,让那些后生,两只眼皮几乎要打了架。 正当他们疲惫不堪之时,沈白桥送来了早饭。 热腾腾的苞米面饼子用白布盖着,分量不少。一个个又大又扁,和成人的巴掌相仿。 汤也冒出了香气,掀开蒲草编织的锅盖,土豆片炖的软软糯糯,大片的猪肉也炖得有滋有味,汤的表面上还飘着一层星星点点的油花,光看着就解馋。 食物的气息,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这些就是他们的早饭了! “熬了一宿了,都过来吃饭!吃完就回家睡觉!” 沈白桥招呼起众人,并从一只柳条箩筐,里抱出了摞干净的陶碗,妇人们帮着将碗筷发下去。 宝河村的后生们,个个都是年轻力壮,饭量也是如狼似虎,挨了一宿早就饿了,见到这样好的吃食,立刻来领了碗筷! 村口总共有三十个人,乱哄哄的,那可不成。 沈白桥便让同行的妇人给他们放饭,一人盛了一有荤有素的大碗土豆炖肉片,玉米面饼子则是不限量。 后生们或蹲或站,抬着碗捧着饼子,甩开腮帮子,颠开后槽牙,都吃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对面小林庄的流民们也在埋锅做饭。 只不过他们的伙食和宝河村这边一比,那就是天壤之别了。 “林二啊,火折子让我使一下!这帮宝河村人吃的也忒好了吧,我瞧着有荤有素,有汤有干的!” 一个流民手上抓着把苔藓,过来问林二叔要火折子,他边说,还边抬着头去看对面的宝河村。 两拨人隔得不算远,对面人吃饭的,流民们自然能看得,清清楚楚。 林二叔从怀中摸出火折子,递了过去,没说话,但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昨夜熬了一宿,尽跟对面眼瞪着眼了。 而等到林表妹将早饭送过来时,林二叔的脸色就更加不好了。 “这是咱们吃的?” 林二叔指着对方送来的那一只缺角瓷碗里盛着的东西,反问了起来。 “就杂粮粥啊,咱们平时里不也都吃这个……” 林表妹觉得很无辜,低头看了看碗里黑乎乎的稀粥:“怎么了?” 说是杂粮粥,其实杂粮的分量不算多,单锅底是用燕麦面熬的,里面还加了树皮晒干后磨的粉,以及切成碎块的草根,乱七八糟,黑乎乎的煮了一锅,卖相可真够差了。 这不问还不怎么着,一问,可算是戳了林二叔的肺管子:“吃吃吃,就知道吃!真是愁死人,别人吃香喝辣,你喝个烂泥巴粥,还挺来劲!” 说着,林二叔捡起一块小泥巴片,直接就朝一个流民的脑门上打去。那流民没脾气,躲都带不躲,小泥巴片而已,反正又打不疼。 林表妹却有一点委屈,为什么林二叔要发这么大的火——“我倒是也想吃好喝好,可咱们没粮了啊,能煮出锅粥来,就已经算不错了!” 流民从县城过来,虽说是提前吃了顿饱饭,可从董地主家抢来的粮食也已消耗的所剩无几。 粮食没有分发下来,是大伙一锅吃饭,也没有计划可言——林二叔在来那会儿就说过,这田庄子里有钱有粮,只要抢下来,那还怕饿着肚子吗? 于是乎,小林庄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心里想着要,也甩开了腮帮子,一顿吃出了三天的量。 “这……人家宝河村吃肉喝汤的,我们就要喝这烂糊糊!” 林二叔说着,看了一眼对面的美滋滋吃肉喝汤的宝河村人。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们咽的是正经粮食,吃的是香喷喷的肉。 林表妹皱了眉头:“二叔啊,你可别抱怨了!赶紧想想法子,要不然,再耗上个五六天,咱们连这糊糊都没得喝了!” 人人都有一张嘴,抢得的粮食也不算多。 这一通敞开肚皮的,大吃大造下来,从董地主家弄来的粮食不过就剩下了一百斤,省着点吃,最多只能熬个五六天。 “想法走,我能有甚么法子?你二婶也没个动静!” 他们之前说要把宝河村人围死,也不过是狠话罢了。 林二叔,也明白,要是再想不出法子来,五六天过后,估计村里人得把这一片的树皮草根给吃没了。 而吃树皮草根不要紧,只是这东西吃的人两脚发虚,没力气,宝河村人不得来个痛打落水狗,把他们一鼓作气地撵出去! 与此同时,对面的宝河村人也伸长脖子,将小林庄流民饭碗里的事物瞧了个一清二楚。 年轻的后生们,吃饱喝足后也有了一点精力,立刻就开始奚落起对头们来——“哎哟!你瞧那帮花子,吃的都是些啥呀!黑乎乎的,怪恶心人的,咱宝河村人可不吃这玩意!” 后生乙还挺不要脸,他举起了自己手上的面饼子,又用筷子敲敲碗,冲对面吆喝起来:“咱们吃的可有肉有饭,都是些好东西!你们要不要来尝尝!” 流民们没有回嘴,他们也闻到了香气,于是提着鼻子,一个劲的去闻肉香油香。 见己方这边,明显的落了下风,林二叔真是生了一肚子的邪火,他破口大骂起来:“吃吃吃,怎么不把你们给吃死!哼!” 第237章 好想变成饼子 后生们随即哄堂大笑,做了一团。 他们都是些年轻人,论起年纪来和陆沉舟差不了多少,可心性,那就是天上的地下的了。 陆沉舟没有去吃饭,他远离人群,倚在一棵树下,抱着匕首,开始闭目养神。 他在村口陪着宝河村的后生们熬了一夜。 俗话说的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那些小林庄的流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命。 若真要说起来,他们也倒不是很怕宝河村这帮年轻气盛的后生们,反而要更害怕陆沉舟一点。 “陆将军熬夜伤身,吃完饭,你回田庄子里再睡。” 沈白桥盛了满满的一碗肉汤,并着几个饼子,一块端到了陆沉舟面前,言语中带着几分关切。 陆沉舟睁开了双眼,一下子就看到沈白桥白里透红的小脸,以及那双潋滟的杏眸,他挺直了腰,道:“特地送饭过来,劳烦你了。” 沈白桥将一双用白手帕包着的筷子,递给他,笑了笑:“其实我也没吃,先前光顾着给他们盛饭了,正好此处清静,咱俩做个饭搭子吧!” 说着,她伸出手,取走了一块玉米面的饼子。 沈白桥当着陆沉舟的面,很自然的就吃起了早饭。 她水粉色的薄嘴唇,碰在了松松软软的面饼子上,眼睛是明亮亮的。 陆沉舟在旁边看着,这让他想起了,那天若有若无的一次亲吻! 这小娘们儿的嘴唇,是不是也像那天一样的柔软,还带着点温度。 他下意识的动了动喉节,同时心想,他好想变成那个饼子,让小娘们,再亲一亲就好了! 啊啊啊!他怎么是个人啊!还是个,行军打仗,不能在手下面前丢脸的将军!! “你怎么不吃?是不合你的胃口吗!” 沈白桥突然的发声,将陆沉舟从万千思绪当中拉了回来。 面对着沈白桥关切的眼神,陆沉舟心中就像一团乱麻。 他站起来,脸上有一点红——陆沉舟一面觉得自己很不要脸,另一方面,满脑子都是想再亲一亲对方。 陆将军感觉自己满脑袋都成了浆糊,鬼使神差的,他柔柔软软的嘴唇,带着一点点温热,落在了沈白桥的嘴角上! 沈白桥很诧异,陆沉舟刚刚,亲自己了! 可哪怕是这样细描淡写的一下,也足已让陆沉舟沸腾了。 他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一样,立刻移开的脸。 “你刚刚,是不是亲了过来?” 沈白桥无辜的问道,杏眼里仿佛是有一泓清水。 陆沉舟眼瞳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说:“呃……” 假如论起胆子大来,陆沉舟这么个握着万千人命的将军,自然史要比沈白桥这个小娘们,更胜一筹的。 可在某些方面,陆沉舟简直胆小如鼠。 他要面子,怕丢人,也怕自己做的不对。 没有经过小娘们的同意,擅自亲了上去……啊,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嫌自己太随便!误会他在外面有其他粉头?又或者觉得自己,太笨? 不是啊,他和她名义上的老夫老妻,其实聚少离多的!阿云阿雨两个孩子真的只是意外!不对不对,啊啊啊,陆将军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然而,满脸无辜的沈白桥却再次开了口:“刚刚陆将军只亲到嘴角诶!应该不算数吧?” 此话一出,陆沉舟几乎要被,她这句话砸吐了血,他鼓足了勇气做出的举动,竟然还在小娘们这里不算数! 而沈白桥看着他的眼睛,翘了翘嘴角:“陆大将军,要不要再来一次诶?” 陆沉舟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 而沈白桥却往前又近了一步,陆沉舟动了动喉节,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就在此时,一个大娘闯入了两人的视线当中,大声嚷道:“沈娘子,那帮后生们吃好了!” 她的出现瞬间打破了,这女攻男怂的一幕。 村里人都觉得沈白桥和陆沉舟很般配。 两个人也眉来眼去的,很有那么一回事。 看着两人处在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 老大娘瞬间明白了,自己坏了别人的事,讪讪的一笑:“后什么吃好了?娘子你既然在忙,那我也就不打扰了,我们且将那些碗筷运回田庄去。你慢慢来!慢慢回来!” 她特意说了两遍慢慢回来。 陆沉舟当真是恨不得挖个坑,把脑袋埋进去了。 不过他习惯了板着一张脸,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仍如常态,外人是轻易瞧不出来陆沉舟的喜怒。 沈白桥却是一摇头,在心里直呼浪费了如此大好的时机。 随即她叫住了那位大娘:“走吧,咱们一块儿去田庄!” 沈白桥是说走就是走,把陆沉舟撂在了原地。 等她走后,四下无人,陆沉舟才恨恨的一跺脚。 他躲在暗处的手下,这跟那个老大娘一样,不合时宜的出现:“将军,京城来信,大事不好了!” 他双手奉上了两封书信:“一封是从漠北王庭传来的,一封是京城老王爷送来的!” 他的手下,很有眼力劲,能在这种时候现身,必然是有危机。 陆沉舟立刻端正了态度,拆开信封查阅起来。 可当他看完,文书上的白纸黑字之后,原本飘在云端上的心情,一下子沉落到了谷底。 漠北王庭,亦是犬戎人的老巢。 这帮草原蛮子,人心不足蛇吞象,打下了南省,将此处的无数钱粮运往漠北,这还不算完,犬戎竟然又开始纵马南下! “这帮草原蛮子真是狼子野心!朝廷那边还有什么动作?总不能让他们从南打到北,打下大半个大端朝吧!” 陆沉舟撕碎了那一封文书。 黑衣人低着头:“老王爷送来的文书,正是如今京城的近况!” 陆沉舟拧着眉,再次拆开了另一封书信,等他看完后,脸色已经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了。 朝廷那边,几乎可以说是无心抵御了,非但没有派兵遣将的收复失地,甚至龙椅上的圣人还想锁了南省,越州,中州,三处的官道! 朝廷分明就要将这三个地方,拱手让给草原上的蛮子! 而京城里的那些门阀氏族,还不忘对着将军府一脉,赶尽杀绝!这一桩冤案名为昆仑案,宋大娘子几乎杀绝了将军府一脉明面上的人! “真是可恨!” 陆沉舟将那一封信之掷在地,脸色十分难看:“让老王爷尽量保住那些暗处的人,等我回京!” 第238章 神出鬼没的杨二婶 沈白桥并没有直奔田庄,她掉了个头直接去了宝河村里。 这林表妹,林二叔,杨二婶,乃是三个姓林的一家人。 林表妹和林大叔是明摆着的白眼狼了,杨二婶还能没有关联吗? 闹哄哄的,乱了一宿,沈白桥几乎把这个人忘了。 不过,若对方还有一点良知在身上,沈白桥这去这一趟总能找到她。 人家是夫妻一条心,但是白桥也得想方设法的把她给抓出来。 “杨二婶你在家吗?” 沈白桥站在村东头的破屋门外,用还算和善的语气,询问起来。 流民们围在村子外面,宝河村人出不去,也不能让他们进来,局面很僵持,派去省城报官的李老头,从云阳山里走了山路,那得十天半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而寄往将军府的那一封信件,也不知能不能平安的到达京城。 能把杨二婶抓到手心里,说不定能提前破局。 破屋里却没有任何回应,沈白桥也就不再客气,咣当一脚把破门踢开——当初这间破屋,沈白桥母子只不过在其中歇身了短短几天,后面住进林表妹和他二叔一家,总算有了点人气。 屋里有几样锅碗瓢盆,几床铺盖卷,却没有杨二婶的影子! 昨夜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全村人都听见了,不可能杨二婶是没有一点防备,沈白桥冷哼了一声:“算她跑得快!” 随即,就出了门了——村口有人,村里还有手下们巡逻,宝河村是一张大网,想必杨二婶如今还在村里,她要猫抓老鼠。 等沈白桥的身影离开了破屋,骨瘦如柴的杨二婶才灰头土脸的从一条墙缝里爬出来。 “阿弥陀佛,这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得亏我机灵,知道躲起来,否则这会儿,估计都要被人点天灯了!” 杨二婶双手合十拜了拜,心里直呼万幸,万幸沈白桥没有细索,也万幸自己做了流民,身材瘦小的能挤进墙缝中躲藏。 她昨天夜里在村里也听到了动静,可犹犹豫豫的,没做下决定来,索性就在村中等待着丈夫和同村。 她和丈夫带着流民,去县城里吃大户,那些流民个个都是哭爹喊娘的,又送粮食又送银子,只乞求流民们放过自家。 这给了,杨二婶和林二叔一个错误的印象。 只要村里人抱团,还怕不能顺顺利利的拿下田庄吗? 只可惜呀,这宝河村的人不是软柿子,沈白桥也不是寻常的大户。 “这宝河村不能再呆了,我若是让村里人给抓着,那恐怕没好果子吃!还是趁眼下,早点跑出村子,脱身罢!” 杨二婶自言自语起来。 等沈白桥彻底走远后,杨二婶立刻在屋中收拾起一只小包袱,匆匆的往里面塞了几只干窝头,一点零零碎碎的口粮后,她像耗子一样,捡着小路走,准备瞒天过海的出村。 可惜,出村,如今可不容易了。 村口是人,村里也是,外围还有田庄的佃农长工们临时组成的队伍巡逻。 杨二婶犹豫再三,又回到了破屋:“大白天的出头,非得让人打出个牛黄狗宝来,我还是猫到晚上再露头罢!” 而沈白桥回到了田庄,女眷们正在帮着洗洗涮涮,还有几个手痒的,一会儿拉拉沈大成家的两个小姑娘,一会又去摸摸陆云归。 “哎呀,这沈家的孩子,个个生的都好看!都跟粉团子捏的似的,咱宝河村的下一辈准属他们最好看!” 陆云归被拉扯的不厌其烦,小脸都垮了下来。 他又不是女孩子,这些妇道一个劲的拉扯他转圈,转的他都快吐了! 沈大成家的小姐俩,认人,倒没想阿云似的甩脸。 不过,因为在田庄子里吃好喝好,个子蹿了一截不说,脸上胳膊上都有了肉,清清秀秀的,很有几分标志。 这些变化,让妇道们啧啧称奇:“这沈娘子啊,年纪小小的就被沈秀才给卖了出去!索性是卖进大户人家,她自己又有一番造化,回了宝河村也是个庄头,你瞧瞧,人家不过几个月,就雇佃农养长工,明显是发了!” 宝河村的娱乐太少,一年到头,连戏班子都不来两趟。 以至于妇人家,十个有六个都是嘴碎的,唾沫横飞的,说起东家长李家短的,恨不得能说个几天几夜。 田庄的变化众人都是瞧在眼中的。 就连沈大成都从村人口里的,沈家老大儿,变成了沈大哥。 “也是人家有这命,有这气运,放到你身上试试,恐怕就是来个菩萨指点,你也跳不过龙门!” 先前那位大娘摇了摇头。 她说着,就想去拉陆云归。 “转来转去,别人还以为我有病呢!” 小大人陆云归,真烦透了她们,冷哼了一声,把头一扭,迅速的躲远了。 那位大娘啧了一声:“这小小子板着脸怎么跟村里的赵猎户似的!” 不过,没有拉扯到陆云归,她也不气馁,把目标放在了沈大成家的小姐俩身上! 这姐俩不知道躲,于是又开始被人拉扯着转圈圈了。 那位大娘很稀罕小姐,摸摸头花,又捏捏衣袖:“沈家两姐弟处的也真好,瞧瞧,卖出去的姑娘,还不忘提携提携大哥!小姐俩也真是享福了!” 另一个大娘抬头说道:“都说这侄女长得像姑,你瞧沈大哥家的两闺女,长开了……哎哟,正说着呢,沈娘子人回来了!” 沈白桥将两个孩子拉到自己的身后,这些大娘大姨们,对三个孩子的热度过了头,也倒没有恶意。 至于,那位大娘觉得沈白桥被卖给将军府,是去享福。 沈白桥只有一句话,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原主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像货一样的被卖出去,身不由己,岂是享福? “大娘姐姐们,你们帮我的田庄里做事,我真是无言以报!但是还有一桩事要你们帮忙,林表妹是把夫妻俩带到我的田庄里的,林二叔在外面,杨二婶……她可还在村里呢!” 沈白桥冷冷的说道,如果想要提前破局,杨二婶是关键! 况且,杨二婶躲在暗处,乃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沈白桥不能任由她在村里神出鬼没。 第239章 误打误撞进田庄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杨二婶和林二叔乃是一家子人。 小林庄的流民还在村口鱼宝河村对峙,放任她在村子里神出鬼没的,迟早要出事。 妇人们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但也十分讨厌这帮子流民,得知杨二婶还留在村里,就生出了一股鼠粪掉进热汤中之感。 那是巴不得一脚就把杨二婶踢出村子。 “咱们宝河村也不算小,单凭我一个人,并不容易办到,就劳烦各位了。” 沈白桥再次开了口。 在场的女眷,点点头:“我们都晓得了,那沈娘子,俺们这就回去张罗着,一定帮你把杨二婶逮到!再不济,也要把她撵出村子里去!” 对沈白桥做下了承诺,妇人们便纷纷散去。 这杨二婶好容易在破屋当中很捱到了天黑。 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出了屋,可这天色一摸黑,村里人就在敲锣打鼓的要抓她了。 老老少少,一大群女眷,举着灯笼油灯,气势汹汹的,就朝破屋方向而来。 “我的老天爷爷,白天一个沈娘子没抓着我,夜里就来了一帮人!不成,我得另找路子出村。” 杨二婶心知不妙,自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帮妇道的模样,又是来者不善。 她很聪明,当即调了头,扛着小包袱——这里面装着她的全部家当,吃剩的窝头,以及一点粮食,还有半包耗子药,绝丢不得。 杨二婶贴着墙根开溜,可刚刚迈出脚步,就被一个妇人指着面孔大叫起来:“好啊,原来你躲在这!” 对方上前一步,就要来抓她。 “还想抓我!省省吧,看招!” 虽说仗着人多势众,杨二婶挨饿比吃亏的时候多,可杨二婶毕竟是流民,四处流窜的,有一肚子对付外人的主意。 她大叫一声,从地面抓起一把灰尘泥土就冲对方扬了去。 妇人猝不及防,顿时被迷了眼睛,身边的女伴们急忙过来查看,这下就顾不上抓杨二婶了。 趁着这么个空档,杨二婶瞅准了方向,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骂:“我一没钱二没粮的,你抓我做甚!等我跑出了村子,我绝不放过你们!” 宝河村的女眷们,急忙举灯追赶。 而杨二婶她心里也清楚,如若被抓着了,那说不定跟自己一家六口人,就要阴阳相隔了。 于是她用上了吃奶的劲,一口气跑出好远,总算将那一帮子宝河村的娘们儿甩开。可跑着跑着,房屋是越来越少,离云阳山却是越来越近。 她停下来,定睛一看,那亮着灯的,田庄子就在不远处。 “阿弥陀佛呀,我怎么跑到了这儿!” 杨二婶顿时愣住了——真是耗子偷花椒,爪麻了。 自己慌不择路的这一通跑,虽说把村里那些人抓她的妇道甩开了,可却是,稀里糊涂的跑到了田庄这! 那沈娘子,说不定张开了罗网,在田庄子里等着她呢。 而身后宝河村的娘们,还在穷追不舍。 这下可就难办了,前有狼,后有虎,走哪条路,都不见得是好路! 杨二婶又看了一眼云阳山,破口骂起来:“山里豺狼虎豹什么都有,往那跑,那不是去找死吗?” 可要是再不跑,那帮子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就要追上来了。 于是乎,杨二婶心一横,窜进了田庄里。 天无绝人之路,实在是她好命,田庄子里的佃农长工全都去了村里,陆沉舟也在村口,沈秀才一家三口,于前日去了镇上探望教书的柳树生。 偌大的田庄,只有两个女眷,三个孩子,其余的屋子都是空着的,杨二婶窜进了无人的灶房。 而宝河村的那帮子女眷们也追了田庄:“咦,分明瞧着,人往这边来了,怎又不见了?” “是呀,难不成是咱们追的太紧,把她逼进了山里?” 先前被迷了眼睛的妇人开口说道。 屋里的沈白桥此时,也听到了动静,她掀开门,就瞧见了院子里的妇道:“这是出了何事?” “我们刚刚瞧见了杨二婶,往这边跑来了,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跑没影了。沈娘子你说,她会不会跑进了云阳山?” 迷了眼睛的妇人再次开口,她伸手一指不远处苍茫的云阳山。 沈白桥皱了眉,她也看了眼山脚:“你们一路的追过来,她慌不择路的,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女眷们异口同声起来:“可沈娘子,天也黑了,山里有豺狼虎豹的,我们不敢去追啊!” 沈白桥好笑的一摇头:“稍安勿躁,这夜间的云阳山的确不安全,都就各自回家歇着吧!杨二婶,咱们也别逼得太狠,山里没吃没喝的,她必然要下山来,也不劳烦你们了,我家住在田庄,自个盯着就行。” 妇道们虽说白忙活了一通,略有微词,可的确累了,渐渐的散去了。 沈白桥却一个人,挑着盏竹骨灯笼,去往了山脚——她要守在这! 杨二婶若是是从山上下来,无论走没走山路,势必都要从她眼前经过! 阿云见状,也跟了过来,他手上抱着一件冬日里的厚袍子,板着张小脸,煞有其事的说道:“娘,我陪你一块守着!就算是山里的,山精野怪,你也不用怕!” “好好好,有你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我甚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沈白桥好笑的一摇头,她倒是不怕鬼,但好大儿的一片孝心,还是很受用的。 而沈白桥母子俩守在了山脚,田庄里就只剩下李氏和家里的小姐俩,还有那个藏在灶间的杨二婶! 外面渐渐没了动静,想来是那帮宝河村的娘们儿,散去了。 杨二婶这才敢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她小心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那帮娘们儿,穷追不舍,差点把我腿给跑折了!” 田庄的灶房,乃是供应着田庄子上上下下三十多号人,吃喝的地方——虽说,沈白桥小部分的时间会在空间里料理饮食。 可灶房里存放的食物也不在少数。 靠墙角的米缸里,装着冒尖的一大缸苞米饼,圆滚滚的土豆整齐的码放在箩筐里,十来条五花三层的猪肉已经用盐腌上,正悬挂在灶台上方,似乎是要做成熏肉。 而灶台上,用一只水盆,泡着一大块颤颤巍巍,白白嫩嫩的豆腐! 杨二婶不由感叹起来:“这田庄可真是富裕!” 第240章 下毒 水盆子里泡着的豆腐看起来,是要明天吃的。 杨二婶放慢脚步,走到灶边,她看了一眼豆腐,不由得咽了口水——年景不好,别说是吃肉了,吃上块豆腐,就算是过年了。 “有肉有粮,豆腐瓜菜,这田庄,可当真是个好地方!家里那榆木脑袋,怎到如今还没进村!真是要把我给急死!” 与此同时,她的肚子开始咕噜作响。 杨二婶子自清早,到夜间,只啃了昨日吃剩下的两个干窝头,又经过一通东躲西藏,肚里两个窝头消耗殆尽,早就没食了。 可眼馋归眼馋,杨二婶倒是没敢对豆腐做什么举动——这是一整块的白豆腐,无论从哪边下手,旁人都能一眼瞧出破损来。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小柜边,打算偷点剩饭吃——都来了田庄里的灶房,总不见得要空着肚子在这里躲一夜。 再说了,?人得吃饱了才好想法子。 灶房里的用具都是新打的,小柜子还带着原木的味道,她掀开木门,里面的东西映入了眼帘。 一只竹子编的小箩筐,里面装着四五个黄澄澄的玉米饼子,像是白日里吃剩的。 杨二婶立刻伸手,取了一只,啃了起来。 而在下面一层,则放着盘煮的喷香的猪肉,肉已经被切了一半,切成薄薄的片状,一层肥一层层瘦,特别的漂亮,而剩下的另一半则是完好无缺的整肉。 “哎哟,佛爷保佑,居然还煮了肉,真是便宜了我!” 逃窜至此的杨二婶心说吃一顿是一顿,并不客气,立刻就开始吃肉。 她连筷子都不找,直接上手,一口肉一口饼的,吃的满嘴的油花。 李氏在对着油灯做针线——如今她学会了熬糖的手艺,已经不需要成宿的对着油灯,捻针穿线,挣那一点熬眼睛的工钱。 可自家人身上的衣衫鞋袜,她是断不肯交给别人的。 “娘,阿云刚才出去找姑姑了!” 沈大成家的小姐俩指着门外,开始向自家亲娘打小报告。 “你姑姑呀,心中的沟壑,连男人都比不上!阿云也是个小大人,咱们把院门给他们娘俩留着就是了!” 她聚精会神的忙着针线,自是注意不到灶房里的这一丁点动静。 更何况,杨二婶做贼做得很有一套,手脚都放的很轻,哪怕就算是沈白桥回来了,只要不进灶房中仔细查看,哪里会察觉灶房里有人呢? 玉米面饼子是不花钱的。 煮的喷香的肉片亦是不花钱的。 杨二婶藏匿在灶房中,大吃大嚼了一通,等吃饱了,她拿袖子一抹嘴,目光落在了灶台上的那一盆白豆腐上。 “这么大一盆,少说也有五六斤重,沈娘子一个人也消受不了,想必是要明日里做成菜,供许多人吃的!” 她凑到灶边,伸手一戳,盆里的豆腐。 夏日里天气炎热,吃食摆不了多久,盛盆井水泡着,反而能保一阵子的鲜。 杨二婶看着颤颤巍巍,水嫩嫩的白豆腐,脑子突然中闪过了一个想法:这些豆腐会不会,村口的那帮人也能吃到! 小林庄的流民没有想到,县城里的大户,没有一点血性,宝河村的泥腿子们却都是些硬骨头。 流民被拦在了村外,只能干瞪着眼——打家劫舍是一回事,可若是为此,要是断条胳膊少条腿,或者把小命丢了,那可划不来。 而杨二婶躲在破屋当中也隐隐的听到了一点风声——这沈娘子跟村里人抱起了团,似乎,村口那帮人的口粮,全都是田庄出的。 “原本想着小林庄这么多男女老少,一准能顺顺利利的把田庄子抢过来,可宝河村人不好惹,害得我东躲西藏的!” 杨二婶一想到这就咬牙切齿。 宝河村的田庄子,是个好地方,这没有错。 可流民们很惜命,一时半会儿的,竟然还抢不过来。 于是杨二婶对着这一盒豆腐,动了脑筋:“我手上还有小半包的耗子药,只要沈娘子把这盘豆腐做成菜,送到村口给那些后生们吃了,必然要全倒下,剩村里的那一群娘们儿能成甚么事,我何愁抢不下田庄?” 这东西是从过路的野郎中手上买的。 能把耗子药死了,必然是有一点毒性。 杨二婶做流民,从南省流窜到这越州,也倒不是遇见大户,就凭着人多势众去打家劫舍。 他们这些流民只有贱命一条,遇上那些有钱有势的,不能硬来,只能耍横的——小林庄六十多号,男女老少,挑出一个人来,含着一口耗子药,口吐白沫的,躺倒在大户家门口,以此软磨硬泡地要粮食。 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 小半口耗子药,绝死不了人,至多浑身难受的躺几天罢了。 杨二婶当即从小包袱,里翻出一只小纸包,打了开来,将里面的粉末,全部撒进那一盆泡着豆腐的水里。 她希望,这一盆豆腐明日里能做成菜,最好送去给村口那些人吃。 哪怕那些人吃不着,田庄里的佃农长工,或沈娘子,自己吃下肚也是好的! “把我逼得东躲西藏,你也别想好过!起码要给你点苦头吃吃!” 杨二婶是带着恨意,将粉未倾倒进去的。 她看着粉末溶进水中,带出了一点点的酸苦味,又预想起,沈白桥吃下有毒的豆腐后,腹痛如刀绞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带了笑。 做好这些后,杨二婶摸出了田庄,她还是一心想着出村,这是狼窝,这是虎穴,总而言之,并不是久留之地,于此吃饱喝足就算是占着便宜了,尽快脱身为妙! 可惜呀,如今的宝河村几乎是戒严了。 村口有人守着,村边也有人巡逻,并且宝河村位置特殊,村子被云阳山所怀抱,只有那么一股出村的路。 而杨二婶这次运气,没有那么好了。 她摸到村口,就被眼见的老长工发现:“这不是那白眼狼的二婶吗!村里的女人们,抓了一天,怎么躲到这了,快给我抓起来!” 杨二婶还想着跑,可刚跑出去两步就被老长工摁倒在地。 随即就是一条麻绳,束缚住了她的双手双脚——“大晚上的,也不好去叨扰沈娘子,先给她送到咱们那教人看起来,明儿一,早我再去找沈娘子!” 而杨二婶被抓到,她瞪着老长工,怒即反笑:“等着吧,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第241章 集体中毒(上) 沈白桥原本是想回屋歇着的,可她一想到陆沉舟还在村口,日夜不得合眼,颇有些良心不安。 “妹子啊,你带着孩子,在山脚空守了一夜!还是去歇歇吧。早饭就交给我,我一准煮好了,就送去村口!” 李氏进来后,用火筷子,把火给捅开。 村里用的还是火镰和火绒,并不是很方便,每家每户在晚间用完火之后,都很聪明的,会用余灰埋住一点火星,留作火种。 “我还不困,也费不了多少工夫!这样吧,嫂子你来帮帮我的忙,几十号人吃的饭食,我一个人确实有些费劲。” 沈白桥洗了手,把昨日泡在水盆当中,保鲜的豆腐捞了出来,放在案板上,打算加一点粉丝和白菜进去,做个鲜甜可的豆腐煲,送去村口。 可是当豆腐捞出来之后,沈白桥皱了皱眉:“嫂子,豆腐是不是馊了呀?” 作为一个厨子,她的鼻子还算是灵敏。 似乎,泡豆腐的清水有一点点变味。 这豆腐,似乎有些奇怪…… 李氏闻言凑了过来,提着鼻子一闻:“没馊啊,就是酸了一丁点……不过豆腐的水里泡了,放了一夜,也正常,说馊了倒是不至于!” 乡下人难得吃豆腐,也节省,在李氏眼中,这一点气味,并没有什么大碍,豆腐还是好白豆腐,颤颤巍巍,白白嫩嫩,比肉也差不了多少。 沈白桥用抹布,擦干净菜刀,她想把这块豆腐给丢了——“这豆腐,不新鲜了,人就别吃了,还是丢去喂猪吧。” 她倒也没有多想,单纯觉得这块豆腐变质了,不适合再拿来烧成饭菜。 “别介啊,我琢磨着多半是水过了夜。自打小刘地主家垮了,在村里想买块豆腐都难,你就把它烧成菜吧,再说了,就那么一点酸味,我不仔细着些都闻不到,不碍事的!” 李氏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就很真情实意的舍不得。 在她眼中,这五六斤的大豆腐,可是用沈白桥的银子买来的,哪能说丢就丢,倘若是沈白桥当着她的面丢豆腐,那她一会护着这块白豆腐! 她将盆里过夜的水掀掉,打来新鲜的井水,把豆腐捧进去洗了洗,才捞出来放在案板上。 “妹子,我把水给换了,你再闻闻,想来没什么问题了!” 沈白桥凑过脑袋闻了闻,味道的的确确是减了许多,只有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气息。 而这时,李氏也开始用菜刀切起豆腐:“你想着豆腐是昨日才买回来的,又在水中泡着,一准不会有问题,就放心吧!妹子,再加把火!咱们煮豆腐可不能弱了火力。” 沈白桥无奈的摇头,事到如今也没法。阻止李氏了,她按照吩咐在灶眼里添了柴火。 同时心说倘若李氏知道,沈白桥里的进货单,还能兑换成千上百斤这样的白豆腐,恐怕也不会,去心疼这一小块豆腐了。 李氏烧饭做菜,有着明显的个人做派。 大块大块的下豆腐,大片大片的下白菜,粉丝也丢了进去,最后加一捧盐,放上两大勺猪油,分量很足,三十个人吃绰绰有余,并且香得咄咄逼人。 主食是,红薯土豆还有玉米面的杂粮疙瘩饭,也是热气腾腾的一大锅,锅底还起了又焦又脆的锅巴。 沈白桥中饱私囊,把锅巴吞了,分给阿云,沈大成家的小姐俩,以及她和李氏妯娌二人。 等饭菜运到村口,后生已经是等候多时。 “哎哟哟,饭来了,饭来了!大家都收拾收拾,吃早饭了!一个叫一个,谁也别落下了!” 如今,几乎是整个宝河村的人都知道沈白桥做饭好吃,不同于村里的娘们,无论是荤还是素,香得几乎是出奇了。 重点别人家,哪怕就算用一样的东西,也做不出那个味道。 以至于后生们每天当中最期待的就是吃饭。 无论是对面小林庄骂架的,还是摸鱼的,看见沈白桥与村里的妇人,运来了大锅小锅,脑子里就只有了干饭,端起了自己的碗筷,麻溜的排成长队,等着开吃。 李氏给众人的碗里盛了豆腐,沈白桥给他们盛了干饭。 老长工年纪大了,没有那么馋,他不急着吃,而是先向沈白桥说起了杨二婶:“沈娘子,昨天夜里,我们在村子边上,把林表妹她二婶给抓着了!不过那会儿,夜已深,我不好过来打搅,拖到了现在才说。” 沈白桥拿了一副碗筷递给老长工:“杨二婶,又不是甚么朝廷重犯,抓着了就好。我们先吃饭,回头再去搭理她。” 后生们或蹲或站,捧着碗美滋滋地开始干饭。 这年轻小伙子们的饭量,都如狼似虎,吃的快的,已经在吃第二碗豆腐炖菜了,然而吃着吃着,有人觉出了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呢? 吃下去以后没多久,肚子就开始不舒服,还不是一般的难受,而是腹痛如刀绞! 一个后生手中的碗,连同饭食都掉在地上,他捂着肚子,脑门上还冒了冷汗,脸色更是十分难看。 “小五子,你咋了?咋好端端的饭不吃,还把碗给摔了。” 他的同伴看到这一幕,不禁过来询问,还拿脚尖踢了踢对方。 然而,对方把脸扭过来,艰难的说道:“我我好像是吃错东西了……” 同伴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当他看清对方难看的脸色,以及额头上的冷汗之后,立刻就察觉了不对:“你你到底咋了,脸儿怎么那么难看,你到底吃了啥,咋是这式儿!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边有人惊呼起来。 随即,另一个后生倒下了。 并且如出一辙的紧闭着双眼,直捂肚子,问他怎样了,他也只说腹痛如刀绞,不同于寻常的吃错东西。 一个两个三个,人群当中起了慌乱。 “沈娘子啊,沈娘子,不好了!咱们这边出事了!” 一个小伙子跑过来,本想找沈白桥过去瞧一瞧的,然而他刚喊出声,自己也随之觉出了不适,他就当着沈白桥的面,两腿一软,痛倒在地。 第242章 集体中毒(下) 好端端的人就当着沈白桥的面,两腿一软的倒下去。 “哎,你这是怎么了!” 沈白桥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扶他。 可把人扶起来了,对方却是两眼紧闭的脸色难看,状况十分不好:“沈娘子,我我肚子疼…哎哟哟痛的都快死了…俺们许多人,都倒下了,你快去请大夫吧!” 沈白桥诧异了,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这时,陆沉舟也听到动静,从村口的树林子中走了出来,衣角上还沾着一点书信焚烧而成的纸灰。 他一抬头,只看见村口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人,并且还都是宝河村的人,家里的小娘们儿和李氏也在那里。 陆沉舟快步过去,面孔上少见的出现了一点惊慌,他问沈白桥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伤着了?” “我也不晓得,吃完早饭不过一会儿,就出了这样的事。” 沈白桥一指扶着的人,这躺倒的后生,身上并没有外伤,只是一味的喊痛。 而李氏见四周躺倒了一片人,她脸色都开始发白:“赵猎户,你来了正好!真是出事了,不止他一个,好些人都倒下了!咱们怎么办呀!” 对面小林庄的流民,也发觉了宝河村人的不对劲,愣头愣脑的看着他们——对面的正吃香喝辣,咋吃着吃着,还躺下来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沈白桥皱了眉毛:“光凭咱们仨,在这里一头雾水的,半点用也起不了!村口也不能没人,嫂子,你去村里叫人,把老大夫叫过来!” 好在有沈白桥坐镇,场面乱不起来。 李氏心慌归心慌,也倒没有方寸大乱:“好,我这就去,妹子你可得好好的照顾自个!” 她把脑袋一点,立刻就奔向了村庄。 人成片成片的倒下,原本在村口守着,好端端的三十个小伙子,没多大会儿就全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哭爹喊娘了。 “再忍耐一会,已经去叫大夫了!” 沈白桥望了一眼人群,又看了看陆沉舟,还算是幸运,先前他人不知去了哪,总而言之,没赶上那顿早饭,算是躲过一劫。 说来也很不对劲,没吃早饭的陆将军,脸不红,气不喘,好端端的站这儿,可其他吃了饭的,都已经躺倒了。 这些后生,刚开始,还能抱着肚子哭爹喊娘,可过了一会儿,随着腹痛感加剧,就只剩下呜咽声了。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是不是阎王爷要来收我了!” 唯有刚刚那个后生还有力气叫唤,可说的,也全是胡话了。 沈白桥不是大夫,此时就颇有些束手无策。 她看了看,剩下的残羹剩饭,心中浮现了一个不好的预感——会不会是食物中毒? 若是这帮后生,倒下一个两个的,那大有在外面吃坏肚子的可能。 可这整整,三十号人,都是在吃过了早饭才倒下的,事情有些古怪,自己的猜测,想来也有几分准确! “没准就是,今早那锅馊豆腐惹的祸!” 沈白桥又看了一眼陆沉舟,叹了口气:“一群人就你没吃,若你也吃了,恐怕现在也要躺倒在地上,腹痛如刀绞了。” 下锅之前,她就觉得豆腐,隐隐的有一股怪味儿,很像是变了质,这下,果然是惹祸了。 “大夫还没过来,莫要妄下结论。” 陆沉舟则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他是见多识广的人,后生们的症状都太重,一块豆腐而已,哪能让三十个人通通都捂着肚子倒下? 瞧这副模样,倒很像是中毒了。 好在这时李氏已经把老大夫从家里揪了出来。 这宝河村里的老大夫,也真是不容易,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让他来看诊,那可不分白天黑夜,有事就得出门。 这回更惨,老大夫衣衫不整的样子,很像是从热被窝里,被李氏拽出来的! “大夫,您快去瞧瞧!人是成片的倒!” 李氏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别催了,这不是跟你来了吗!” 不过,人命关天,他一听说村口三十个后生全倒了,也不敢耽误,光着一只脚,就随着李氏匆匆赶来。 到了地方,老大夫也被这样的景象,给惊着了。 宝河村是个小地方,村民们平日里也只有个风寒感冒的小毛病,老大夫哪见过这场面。 沈白桥见老大夫一副惊愕的模样,赶紧上前扯了他一把:“你可别耽误了,这些人都是吃了我送来的早饭才倒下去的,会不会是饭菜有毛病,肠胃受不了?” 老大夫这才回过神来。 虽说他这辈子,连省城都没去过,可也算是有谱的土大夫,并不算是糊里糊涂的庸医。 这帮小伙子,全是家中的顶梁柱,个个身强力壮的,就算吃错东西,也绝不会这般的严重。 老大夫年纪大了,阅历也摆在这,他随即摇头,否决了沈白桥的猜测。 指着疼晕过去的一位,老大夫道:“沈娘子,乡下的庄户人都皮实,只要不是把长毛了的剩饭灌进去,怎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我瞧着,怕是中毒了!” 他说着,将挎在身上的药箱,取了下来,从中拿出个小布包袱,里面是一卷银针,有粗有细,有长有短。 “还有没有残羹剩饭?让我用银针,试一下!” 乡下的土大夫,医术不是特别的高明,可遇到事了,也有自个的一套办法。 “我亦觉得此事不太对劲,还是验一下来的妥当。” 陆沉舟在旁边开了口,倒是很赞同验一验毒。 这术业有专攻,老大夫的话,总有几斤斤量摆在那。 “好,那就验一验!” 早饭是沈白桥送来的,人是吃了饭,才成这样的。 沈白桥也想知道,究竟为何会这样,于是转身去盛了一点残羹剩饭中的碎豆腐,递到老大夫手边。 老大夫把银针,放在饭菜里搅了搅,极了胳膊,放到太阳底下一照,银针表面碰到豆腐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黑色! 在场四人脸色,都是一变。 “有毒!这饭菜里绝对有毒!” 老大夫捻着银针,眼神凛然了起来,这还是他从医几十年以来,头一次遇上中毒的情况! 饭菜有毒的结论,尘埃落定后。 李氏的脸简直没了血色,她慌慌张张的解释起来:“怎么会有毒呢?那村里的后生岂不是死定了!不对呀,大夫,赵猎户,这饭菜都是我和妹子一手烧出来的,我我…们没有害人啊!” 第243章 解毒 老大夫从医几十年,他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况且银针都变黑了,谁还敢说一句没毒? 出事出在自己头上,李氏自觉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饭菜是她和妹子一手烧起来的,也是由她们俩一路送过来的,并没有经过外人的手。 投毒的嫌疑,自然而然,他们两个最大。 李氏又看了一眼,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的男人们,她着急的都要哭出来:“我我也不敢干这么下作的事啊,村里的后生们,若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清清白白的,莫不是还要给人偿命!” 中毒,这多可怕呀,是要闹出人命的! 李氏捂了脸:“真不是我做的!” 沈白桥见李氏开始胡思乱想,已然方寸大乱,便出声安慰她:“嫂子,没人说是你下的毒,你别乱了阵脚。” “你们再想想,送来的饭菜,可有经过旁人之手?” 老大夫也没觉得这毒是沈白桥和李氏投的。 她们俩犯不上做这样的事——把守在村口的三十个后生毒倒了,便能小林庄的流民顺顺利利的进了村,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个的脚吗? 沈白桥无奈的摇头:“从头到尾,都是我们俩人一手置办的,哪有什么旁人。” 老大夫纳闷的抓抓脑袋:“那咋回事呢?” 沈娘子是绝不会再饭菜里投毒的人。 沈大成的老婆李氏也可以排除。 陆沉舟看了一眼残羹剩饭,他:“吃食都存放在灶房里的,你二人,莫不是还能时时刻刻的守着,可是有人,在食材里投的毒?” 田庄子每日进进出出那么多人。 说不准就有那么一两个,心怀异心的。 陆沉舟显然是说到了点上。 沈白桥垂着眼帘,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她沉声说道:“灶房平时里不过,存放些口粮,我怎会眼都不眨的盯着。倘若混进去了人,要在其中下黑手,倒也行得通。可你也知道,田庄子里光佃农长工,就有二三十号人,要想去排查,实在是太难了。” “咱们先别说这个了,沈娘子,你帮我拿着这个!” 老大夫用衣角,细细的将银针抹干净,他把药箱打开,取出一只很有分量的竹筒子递给沈白桥,又取了一块厚实的帕子捂住了口鼻。 他的声音,沉闷闷的从布料底下传出来:“当务之急,是对这些后生施救,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屋里人还怎么活?” 沈白桥一点头:“老大夫,你说的对,救人要紧!竹筒子沉甸甸的,装的是甚么,解药吗?您已经看出来这毒,要怎么解了?” 老大夫又紧了紧捂住口鼻的帕子,很认真的道:“这些后生虽说中了毒,可单从症状来说,还有的救!” 他说这样的话,也倒不是医术高明的如同华佗转世,扁鹊再生。 就大端朝的毒药,无非就那么几样,草药,矿石,蛇虫,这三门,只要中毒不深,救治及时的话,都不算难办。 他伸手一指竹筒子:“你们仨,把这里面的东西,挨个的给后生们灌进肚子里去,就能把毒给解了!” 沈白桥晃了晃竹筒子,听见里面的水声,她纳闷的开了口:“这到底是什么呀,听着还挺灵的,灌进去就能活命!” 而这时,陆沉舟的脸色已经变得很古怪了:“你还是莫要追问了。” 他那一副样子,似乎已经知道,竹筒子里的东西了。 李氏也开始纳闷:“这里面的,到底是啥呀?” 老大夫冲她们两人,眨了眨眼皮,很无辜的道:“金汁,又叫粪水,我家中的陈年老粪水,干净又卫生!” 李氏一听差点,就吐了。 沈白桥更是反手将竹筒,朝老大夫扔去,并且咬牙切齿起来:“你老小子还挺滑头!怪不得要让我们代劳。哼,把这玩意灌进人嘴里?非得被人追着打出牛黄狗宝不可,你是想害人,还是害人啊!” 老大夫两手一摊:“缺德归缺德,反正这玩意的确能解毒,要不然沈娘子,你另寻他法,给我找根鹅毛,挠人的嗓子眼也一样的!” 这次不用沈白桥吩咐,李氏黑着脸,扭头就去了村里,找了隔壁邻居大娘,往她家下蛋的芦花鸡身上拔了几根尾羽。 毒药是投在饭食里的,吃下去的时间也不久,只要把肠胃里的东西反反复复的,吐出来,自然能解毒。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后生们大吐特吐了一通,也就睁开了双眼。 “沈娘子你再去熬锅绿豆汤去,那也能解毒。” 老大夫一边帮人催吐,一边做了吩咐。 后生们吐过之后,又喝了绿豆汤,腹痛之感大有减退,可就是浑身虚弱,看样子是要静养上几日了。 李氏又去村里找了后生们在村里的家人——人虽无性命之忧了,可身体还需要修养,家人们还是将其接回家中,为妙。 那些妇道们,虽看着自家的顶梁柱,平白无故的遭了这么一场祸端,心疼归心疼,但也没有过多的指责沈白桥。 村里人都明白,这件事不关她,沈娘子反而是那个倒霉的——她又不是傻,干嘛要自己害自己吗。 老大夫把药箱挂在身上,又做了吩咐:“绿豆能解毒,但还得多喝两天,我再往里面加点药材,做个十全大补汤。一人一包料的,我拿不出这么多,你们做女眷的就带着碗,每日来我家里舀汤,带回去给男人喝。” 女眷们点点头,各家把各家的顶梁柱都接了回去。 沈白桥和陆沉舟则留在了原地。 投毒是谁做的,这个人必须救出来,否则沈白桥夜里都睡不安稳,谁敢保证就没有下一次! “陆将军,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得问问你,有什么好主意,能帮我逮着这个人。” 沈白桥蹙着眉头,一天不逮着这个人,此事就不能算完。 “我没甚么好主意,可这件事对谁最有利,那自然嫌疑就最大。” 陆沉舟在旁边,做了提醒。 而他的话,却让沈白桥想了一个人,神出鬼没的杨二婶,在村子里东躲西藏了一日之后,被老长工出手抓着了! 第244章 杨二婶跑了 当初那些妇道们,从村子里一路撵着杨二婶出来。 可杨二婶,似乎是被人逼急了,慌不择路的,脑袋扎进了野兽横行的云阳山,就此消失。 沈白桥听说后,就挑着灯笼守了一夜的山脚,可是,人没有找到,却被老长工抓获,由此可见,杨二婶并非是进了云阳山! “杨二婶并没有进山,而山脚下只有田庄,这么一处房屋,对了,一准是她钻进了田庄子里!” 沈白桥这下可以确定,是杨二婶下的手了。 无他,一是杨二婶那天夜里的确是进了田庄,沈白桥和陆云归,都在山脚下,田庄子里人少的可怜,她藏得住。 二来,杨二婶和林二叔乃是夫妻俩人,也是小林庄的流民,从立场上来说,沈白桥与她乃是对敌。 对方要抢田庄,首先就得除了那些守在村口,让流民们无法进村的后生,杨二婶在饭菜里下毒,这样也就说得通! “那这样一来,多半就是她了!” 陆沉舟也点点头,赞同沈白桥的判断,眼中也带着几分欣赏——自家的小娘们,果然是聪明透彻! 他摇了摇身后并不存在的尾巴,很想再为对方出一点力气:“你倒是一点就透,走,我去帮你把她抓过来!” 可沈白桥一摇头:“不用劳烦陆大将军,我田庄子里的老长工,昨天夜里就把人抓住了。” 这让陆沉舟有些泄气,他还以为自己,能帮到小娘们儿呢:“哦,那就去见一见杨二婶,让她把毒药交出来!此物,绝不能落在她手里。” 这东西是能要人命的。 杨二婶敢下手,那就未必不敢下手第二回。 万幸,灶房里的食材都做成饭菜,送到村口。 大人们皮糙肉厚的,还能挺一阵,等到救治。万一若是田庄里的小崽子,或者沈大成家的小姐俩误食了,小孩不比大人,扛不住如此猛烈的毒性,到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 沈白桥一点头,同时也做了打算:“他们夫妻一场,做了流民,也没有各自分飞,必然关系不错!杨二叔必然不会放着杨二婶不管!” 先把杨二婶手中的毒药抠出来,然后再把人带到流民面前,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流民的头头脑脑,乃是林表妹与林二叔。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村外的老老少少全听这家人的话,用杨二婶来要挟林二叔,让流民们离开宝河村,去别处谋生路,破了这个局面,未必不是个好法子。 沈白桥看了一眼对面,杨二婶在饭菜里投毒,显然是不将宝河村的人命,当成一回事。 这样可恶的人,自然是不能轻易放回林二叔身边的,起码放走之前,要给她一点子教训尝尝。 “走吧!” 沈白桥揪住了陆沉舟的袖子,两个人去往了村里。 老长工昨天夜里抓住了杨二婶,不过当时天色已晚,沈娘子又是个带着孩子的独生女子,不好过多打搅。 一番深思熟虑下来,老长工便先把人捆了,扔进佃农长工们凭的房屋中,等通知了沈白桥再做打算。 杨二婶一个人被困在屋中,几乎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束缚着,动弹动弹,叫唤两声倒不成问题,可要是想从这里逃脱,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夭寿了,眼瞅着就能出村子了,却让人给抓了个正着!” 杨二婶背靠着一面土墙,嘴里骂骂咧咧的,并不是不想喊人来救她,而是减破了嗓子,也没有用——宝河村和小林庄,如今势同水火。 她是对面的流民,谁会来帮她! 而佃农长工们都各有各的活计,有去田庄子里下地干活的,有去村边巡逻的,屋舍当中无人,唯有她一个。 杨二婶便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朝着房门蹦去,那儿,从外面透进来一道阳光,她想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可惜啊,她手脚被捆着,实在是无法,即便门锁只是松松的挂在扣上,她也无法用灵巧的手去打开。 可机会摆在这了——门没有被锁死,只要能把锁头弄下去,她就能跑到外面。 杨二婶自知,继续待在这,下场只会不妙。 田庄里的那盆豆腐,被她下了耗子药。 药的成分许是砒霜一类,反正有毒,吃不死人,但绝对能把人闹趴下了。倘若姓沈的娘们没有察觉出不对,这会儿,那盆豆腐一准落进了人的肚子里,宝河村这边必然闹了个人仰马翻。 东窗事发在即,在背地里下黑手的杨二婶,也知道个走为上策。 她哪里敢久留,一边费劲的用捆着绳子的手,一边嘟囔着去碰那把锁头:“这些人连门锁都没上,分明是觉得我跑不脱!那我就偏要跑出去!” 可老长工,从前混过江湖,绑人手法很特殊,捆了双手双脚还不算,十根指头都没落下,细细捆到了一块。 杨二婶能碰到锁头,但是根本没办法,动手把锁从扣子上取下来。 可是,一想到自己一家六口还在村外挨饿,杨二婶就很有毅力,门锁松松的挂着,她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随着咣当一声。终于,那把拴门的黄铜小锁,从扣子上滑落了下去!掉落在了地上,木门也吱吱呀呀的被风吹开了。 杨二婶,没法独自解开身上的麻绳,她不在乎,踉踉跄跄的蹦出了用来关押她的屋子,来了一出逃出生天。 而村口,中毒了的后生都被接回家中修养。 女眷们也忙着照顾家里的顶梁柱,村口几乎是无人了,而佃农长工还在村尾巡逻,杨二婶可谓是时来运转,一路上顺利的,简直不可思议。 她虽说手脚都被捆着,但也来了一出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顺风顺水的,在村口见到了自己,伸长脖子往宝河村这边张望的丈夫! “你脑袋是榆木疙瘩做的吗!还不快来接我!” 杨二婶冲丈夫吼了起来,晃动了一下胳膊。 而与此同时,陆沉舟与沈白桥二人,瞧见了一把掉落在地上的铜锁,以及大开的屋门! 第245章 流民进村(上) 林二叔看到杨二婶的那一下子,是懵的。 自己的老婆,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他也曾担忧过,可一想到杨二婶脑子机灵好使,运气也一向不错,就没有很忧愁。 哪曾想,杨二婶突然露面。 这副模样,却实在不算妙——灰头土脸不说,手脚也被捆着,看起来好像是逃出来的。 “你还呆愣着干嘛!还不快把绳子割掉!” 杨二婶冲丈夫,大叫起来,她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奇怪:村口怎么没人守着! “哎哟,媳妇,你可算来了!你咋是这副模样!” 林二叔几乎是喜出望外了,可杨二婶还站在宝河村的地盘上,他也害怕陆沉舟,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将对方一把扛起,头都不回的跑回了村外流民们的地盘。 “别提了,那沈娘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你们一到宝河村,她就要来抓我,得亏我机灵,东躲西藏的跑了出来。” 哪怕回到了流民堆里,杨二婶说起这一遭经历,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同时,她把捆着的手递给丈夫:“你个榆木的脑袋,打算让我一直捆着吗,还不快解开!” 林二叔这才反应过来,掏出随身的小刀,将绳子割开。 等到手脚松了绑,杨二婶才算彻底的自由了。 她站起来活动了几下发麻的手脚,周遭也尽是些熟面孔,流民们纷纷凑过来问她这些日子去哪了。 一切如旧,杨二婶的提着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我啊,那是深入龙潭虎穴去了!这宝河村的人,不分男女,个个都穷凶极恶,若非我逃了出来,恐怕这会子,都把小命丢了!” 杨二婶本以为此行能顺风顺水,仗着人多,轻而易举的就能抢下田庄。 可功夫是下了,流民们连村都没进,田庄子的边都没摸到,何谈在宝河村安家落户,过安稳日子。 “杨二婶啊,真是辛苦你了,那帮宝河村人全是难啃的硬骨头。说来也怪,刚吃了早饭后,那帮人就通通的撤走了。也不晓得出了甚么事,可别是要憋着损招,来害我们!” 一个流民指着对面的宝河村,说起了先前的怪事。 林二叔也觉得奇怪:“我也纳闷呢,好端端的,人就全走了!之前严防死守的,咋突然间就没人了呢。” 他先前为把媳妇扛回来,明明是踏上了宝河村的土地,可却没有任何人来阻拦,这实在很不对劲。 杨二婶听了,心中却起了嘀咕——莫不是,她在田庄里下的那包耗子药,起了作用? 她招手,把刚刚说话的流民叫过来,郑重其事的,再次询问:“这帮宝河村人,当真是吃过了早饭,才撤的?” “是啊,我瞧着他们吃香喝辣的,过了不多会儿,吃过饭的人就全部躺在地上了。后头来了帮女人妇道,把男人们往村里带去了,再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流民抓了抓脑袋,很天真的推测起来:“杨二婶,我觉得,多半是这帮宝河村人娇贵,睡不惯泥地,所以家里的老婆,把他们带回家去睡了!” 而杨二婶在一边,发了笑。 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杨二婶下进豆腐里的那包耗子药,当真被做成了饭菜,并且还送到了守村的那帮子后生嘴边。 江湖郎中卖的耗子药,人吃了虽然不致命。 可这东西,毕竟不是糖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被药趴下。 村口的那帮人,此刻恐怕,只能在家里捂着肚子,哭爹喊娘了。 她笑得很得意,眉毛都挑了起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宝河村的那帮人,明明是让我一包耗子药给闹翻了!” 此话一出,林二叔等流民,大眼瞪小眼起来,他们不明白她的意思。 林二叔更是纳了闷儿:“媳妇,你说啥呀,啥耗子药!” 杨二婶拍拍丈夫的肩,眼珠子一转,意味深长的说道:“万事俱备,只差东风了,你赶紧让大家伙收拾收拾,咱们进村!” “进啥村呀!咱们小林庄这帮子啃树皮,吃草根的老弱妇孺,不得被他们用板砖扁担的撵出来?再说了,媳妇你是不知道,这村里还有一个敢削人脑袋煞星!敢进村?脖子上还能长个脑袋吗?” 在见识过陆沉舟的心狠手黑之后,林二叔一听,老婆让他进村,立刻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虽然田庄子,像一块悬在嘴边的大肥肉。 可老实说,他都没那个胆进村,对于田庄,也只能是望而却步。 榆木脑袋的丈夫,居然还学会了“瞻前顾后”。 杨二婶立刻啧了一声:“你怕个甚么!村口没人了,不是宝河村在跟咱们玩空城计,而是拿不出守村的人来,那些壮劳力,有一个算一个,通通的倒下了!” 随即,杨二婶跟流民们,说起了她在田庄子里干的好事!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众流民听得直佩服林二叔的老婆是个女中豪杰,顶过小林庄里的几十号男人,动动手指头,就能把那些守村的劳力,给药得人仰马翻! “这样一来,宝河村里就只剩下些烧饭做菜的娘们儿了!乡亲们那还怕个甚,收拾东西咱们进村!” 林表妹也很钦佩,杨二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毕竟小林庄的老老少少在村口待了好几天,面对“铁桶江山”的宝河村,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她一人出马,就轻轻松松的破了局。 “进村……倒也成!可宝河村里的那个煞星,他若是还活蹦乱跳的,我可不敢去抢田庄!” 但一部分的流民,犹犹豫豫的还是有些忌惮,不敢进村。 “都放宽心,那有问题的饭菜,他必然也是吃了的!大伙就放心吧,赶快进村,将田庄子抢下来,分了土地,咱们就算是有家,能过安稳日子了!” 杨二婶不动声色的就立了一功,她在流民中的威望更高了,说的话,一句就顶林表妹十句。 小林庄的流民,听了杨二婶的话,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立刻把自家的破锅烂碗,杂七杂八的家私,往肩上一扛,群情激奋的就往宝河村而去——他们想要土地,想要粮食,更想要安稳的生活! 第246章 流民进村(中) 宝河村人还大多在家中,女人们照顾倒下的顶梁柱,喂他们喝,从老大夫家盛来的解毒绿豆汤。 大部分的男人躺在床上,因为中毒,还没有缓过劲来,另一部分的男人,在照料村里的土地。 总而言之,都没有预料到,一直被挡在村外的流民,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的闯进村里! “这宝河村,有水有的地,可真是好地方!哎,你瞧前面这家人,就不错!看着蛮殷实的,走,咱们到她家弄点粮食去!” 邻居大娘听到动静,就把脑袋探过窗户,只见三五个,衣着破烂,面容肮脏的生人,来到了自家的院子里,正探头探脑的往屋里张望! 邻居大娘把脑袋探出去,一定眼,正好与他们对上。 对方的眼神,并无退缩,越发的放肆起来:“老人家,我瞧屋里的摆设都还挺齐全的,日子过得不错嘛!” “你们是甚么人,怎么到我家里来了,出去出去!” 邻居大娘隐隐觉得不对,便拔高了嗓音,隔着窗户,挥舞着胳膊,要把人撵出去。 而来到邻居大娘家院子的三五个生人,有大有小的,似乎是一家男女老少。 为首的,是个颧骨高耸的男人,他嘿嘿一笑:“这行善积德,乃是好事,大娘,你撵什么人嘛!” 随后,他一把掀开了邻居大娘家,掩着的房门,大摇大摆的走进屋中,以一种贪婪的目光,审视着房子里的一切。 生人闯进了家中,邻居大娘心急如焚,她只好撂下还躺在床上的幺子,转身去应付那个颧骨高耸的男人。 “这可是我家,你哪来的,就给我滚回哪去!再不出去,我就不客气了!” 邻居大娘抓起自家的鸡毛掸子,冲对方咬牙切齿起来。 然而男人,并不将邻居大娘放在眼中,他把身后的妇人和两个孩子招呼了进来,道:“回哪去?我们村子遭了兵祸,早没了!从今往后,这就是咱们家了!” 此话一出,邻居大娘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寒意——她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一家子,乃是村外面的流民! 而最为不妙的是,守村的后生们倒下后,那些穷途末路的流民,趁此大好良机,进村了。 “你们……这是宝河村,你们敢乱来,村里人不会放过你们这帮流民的!” 邻居大娘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心中有些发慌。 “哼,就凭你?一个老太婆,家里也无非只有娘们,能拿我怎么着。我可告诉你,这宝河村的男人,眼下连锄头都拿不动!识相的就快点滚出去,别让我动手撵你们!” 颧骨高耸的男人露出了狰狞面目。 想要在宝河村安稳的日子,不光得有田地,还得有安顿家里人,以及自己的住处!这土狗,也得有个窝呀! 可房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起来的。 于是乎,流民们习惯性的选择了,最为省心省力的方式——从宝河村妇孺们的手上现抢! “你们是强盗还是土匪啊!不,山里的土匪都比你们讲道义,他们还不打劫,没油水的穷人呢!” 邻居大娘气愤的质问起对方。 然而对方却不吃他这一套:“带着家里的人,快滚!一件东西也不准往外面带,这些通通是我的,要不然,别怪老子拿拳脚收拾你个老太婆!” 邻居大娘,她年纪大,力气也小,自然不是这帮子干惯了打架劫舍,穷途末路的流民对手。 刚想要上去再争辩几句,却被搡倒在地。 “你们这些土匪!早晚有一天,要遭天打雷劈的!” 邻居大娘无可奈何,只好带着家里的妇道,以及躺在床上的两个儿子,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屋。 三五成群的流民,进了村,立刻就横行霸道起来。 比那些山上的土匪响马贼,还要可恶。 人家山大王从来不打劫没有油水的庄户人,他们就不一样了,看上哪家,就要进去抢哪家。 三言两语的就开始强占屋子,村里人略微争辩几句,他们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根本不讲道理。 更为可恶的,有些流民,甚至打起了屋里女眷的主意! 败翎鹦鹉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宝河村的男人们,虚弱的连锄头都拿不起来,有哪里是这帮流民的对手。 好在女眷们都很抱团,你护我,我护你,一致对外,虽说家里的房屋,没能保住,可人身还勉勉强强的称得上安全。 没了屋子的人,自发的聚到大槐树底下。 “咱们再宝河村住了几代人了,真是奇耻大辱啊!” 老族长丢了拐杖,被大儿媳妇搀扶着,掩面痛哭起来。 村长更惨,瘸着一条腿,脑门上全是冷汗:“那些流民,都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了!也是咱们时运不济,后生们全都病倒下了,否则哪能让他们进村!” 他刚刚为了保住自家的房屋,和那一头牛,直接被按在地上打了一顿,还不是一个流民干的。 附近的流民见他,是个没被老鼠药药倒的中年男子,纷纷先下手为强,三五个男人围着一团,直接把他的腿,打折了一条! 流民们忌惮,宝河村的男人们反抗,男人们大部分,都遭到了群殴,中了毒的后生们,倒是没有人为难——这一部分人,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哪用得着,在他们身上白费力气。 宝河村人,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受过这样的恶气! 男女老少都咬牙切齿起来,恨不得用眼睛,瞪死那一帮子流民。 村长捏紧了拳头:“宝河村是咱们世世代代住的地方,绝不能让这帮外人为非作歹的,骑在咱们头上拉屎!” 邻居大娘一指在村里横行霸道的流民,几乎是深恶痛绝了:“哪怕就剩下咱女人们,也不能当缩头乌龟,跟他们拼了!” 女眷们认同的一点头。 而这时人群当中,有了个声音:“沈娘子呢,还有赵猎户,怎么没见着他们俩人,别是出事了吧!” 第247章 流民进村(下) 在林二叔的带领下,流民们大摇大摆的进了村,并且横行霸道起来,肆无忌惮的掠夺村民的房屋! 并将村里的一切占为己有,把这当做了从前的小林庄! 沈白桥藏身在一处后墙,紧紧的咬着嘴唇。 陆沉舟紧紧的护着她,警惕的看着穿梭于村中巷子里的流民:“瞧这副模样,外面的流民想必是全部进了村!” 当发现第一个流民的时候,沈白桥就意识到流民进村了。 村口没有后生,与其对峙,那些流民就像是没了天敌。 “杨二婶眼皮子底下跑了,我先前的盘算全都落了空!早知道,我就守在村口,一步也不离开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这帮子穷途末路的流民,抓住空子,放进村里啊!” 沈白桥语气当中带了几分悔恨。 她想着去就回,把杨二婶带过去,?逼杨二叔带着流民们退走。 可他们却是抓住了空子,直接进村。 “不怪你,谁能料到杨二婶会在饮食里面投毒呢?光凭你我,两个杨排风,也拦不住这么多的流民。暂且避避风头吧!” 陆沉舟一摇头,倒没有愧疚,反而很坦然。 从后生们中毒倒下的那一刻起,宝河村与小林庄就分出了胜负。 没了与之相抗衡的人手,流民们进村那是迟早的事。 但是他也没料到,流民们进村之后,居然比土匪还要土匪。 做的事情和那些犬戎蛮子十分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并不会放火烧村。 “那些流民进村之后,就几乎是在为非作歹了,都是相处久了的邻里,看着他们受欺负,我咽不下这口气!况且咱们俩也不能一味的,躲藏在这,陆将军,你我必须要在流民之前,抢先进田庄!” 沈白桥一指田庄的方向。 宝河村只是一个小穷村子,人情有冷有暖,并没有坏的一塌糊涂。 况且,流民们进了村,田庄子必然就保不住了——林表妹的目标是田庄子,流民们想在宝河村安家落户,过上从前的安稳生活,必然是要重新做回庄户人家的。 田庄子里则有田地,杨二婶也认为田庄子里有海了去的口粮,还有海了去的银子,这沈娘子能赚钱,这些东西,自然而然是堆放在田庄里的。 而等流民们进了田庄,里面的佃农长工,恐怕也会落得跟村民们一样的下场! 而沈大成一家…… 沈白桥都不敢想了,这帮子流民,连村长的腿都给打折了。 更为要命的是,阿云还在田庄里! 固然沈大成和李氏会护着他,可流民人多势众,并且穷途末路的,一条道走到黑,并不将王法放在眼中。 万一,和死心眼的沈大成起了冲突,作为家眷的李氏,还有小姐俩以及阿云,倘若受到了波及…… 沈白桥心急如焚,她道:“陆将军,我不能在这当缩头乌龟了。放那些流民进了田庄,我大哥和那些佃农长工,能抵抗得了几时?阿云,还有小姐俩都在田庄里呢!” “该死的,我忘了!” 三个小崽子,谁出事,都不是陆沉舟能够容忍的。 陆沉舟半垂着眼眸,思索了片刻,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动身吧!地盘我尽量帮你保住。至于阿云,他也是我的儿子,哪怕拼死,我也会帮你把他带出来!” 他说着,已经取出了匕首。 沈白桥也将随身的匕首拿了出来。 两人的武器,皆是镶金嵌玉,乃是一对。 田庄的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大批的流民。 他们在村里抢夺了各自的屋子,便相约着去了田庄——这里有土地,已经有了落脚的屋子,那自然要来,瓜分田产土地了。 外面的流民伸着脖子,好奇的看向屋里。 站在房门口的沈大成,两手紧握着一把镰刀,咬牙切齿的警告起那些流民:“你们一路颠沛流离到这儿,?也不容易,可宝河村不任由你们胡来的地方,快些走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李氏抱着三个孩子躲在屋子里,眼睛里带着惊恐,可还是鼓着勇气,大声的冲外面的流民说道:“田庄子也有主!你们要是再敢胡来,我妹子回来了,一准饶不了你们!” 她是在用这些话,给自己壮着胆。 小姐俩害怕的缩在母亲身边,瑟瑟发抖。 陆云归板着一张小脸,在屋里上下的翻找起来,阿娘没回来,陆大人那个狗东西也不见踪影,可他绝不要束手就擒! “瞧瞧他,死守着田庄不肯走,你们一家子,可真够死脑筋的,怎么就不像旁人那样,识趣一点呢!” 林二叔冷哼了一声,他脚边躺着一个人,一个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并且用脚尖踢了踢。 这是田庄里的老长工,流民们村里胡作非为了一通,涌入田庄时,他也不肯走——沈娘子对他很好,田庄也有他的苦心。 虽说,宝河村的恩怨,与他这外乡人无关。 可走了,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沈娘子。 老长工选择留下,还有许多一大半的外乡的佃农长工也选择留下,他们要守着天庄! 要替沈娘子,也是为自己守住这唯一的倚仗。 “你瞧瞧他们,不肯走,死活要护着这田庄!下场可不好,我们也想早点分到田地,安稳下来,只要再宝河村安家落户了,咱们也是一村子的人,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还是快些将间屋子让出来,别让大家为难!” 杨二婶冷哼了一声,眼睛撇向了田庄外面。 那有二十来个田庄子里的佃农长工,都挂了彩,被打的很惨,好几个流民,正在给他们手脚捆麻绳,一来,捆住了人就不能动弹,二来,杨二婶也想报复回去。 蚁多咬死象,老长工和余下的佃农长工们,哪里是小林庄几十号流民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落了败。 如今只剩下沈大成一家子,困兽犹斗了。 “凭什么!这田庄子,你们没出过一分力,没花过一个铜板,倒是伸手就要抢!我看,该走的人是你们这群渣滓!” 陆云归站到了沈大成的身边,是一副宁折不弯,不退让半分的模样。 第248章 急急急! 流民们一味的胡作非为,把宝河村搅得鸡犬不宁。如今更是,要瓜分了田庄,几乎就是欺人太甚了。 陆云归年纪虽小,却也露出了强硬的一面。 李氏赶紧上前将陆云归拉到身后,她瞪了一眼为首的林二叔:“你们在村里胡作非为,早晚有一天要遭报应!” 杨二婶踢了一脚地上的老长工,冷哼道:“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村里就剩一帮老弱妇孺了,看谁能来帮你们?乡亲们,给我动手,把这一家子撵出田庄,咱们好分田地!” 随即,流民当中走出六七个壮年的男人,领头的就是欺负孙小幺,强占了邻居大娘家中房屋,颧骨高耸的那一位流民。 “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你们要是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我就,不客气了!” 沈大成紧紧的握着镰刀,他咬牙切齿,大有豁出去这一身剐,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打算。 他平日里,本分老实,绝不会与人红了脸。 可如今,沈大成要守护的,并不只是田庄,还有他的一对小姐俩,外甥阿云,以及,他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李氏。 “天理王法?皇帝老儿,远在京城,还能照顾得了你这个屁民吗!弟兄们别跟他废话!先把他刀夺下来!” 颧骨高耸的那位,冷笑一声,带着人一下子就冲了过去。 沈大成这个庄户汉子,除了一身的力气,连个庄稼把式都不会。 七八个流民,一窝蜂的冲上来,他哪里抵挡得住。 手上的镰刀还没挥几下,就被人抓住了空挡,他先是被三四个人锁住了手脚,来了个动弹不得,另有两个人扯住了沈大成的头发,让他痛苦不堪。 而镰刀,也被人硬生生的,掰着沈成的手腕夺了下来! 流民们很抱团,打家劫舍的次数多了,配合的也很默契,没了武器的沈大成,哪是这帮人的对手,没撑一会儿,就了败阵! “哼,光嘴硬有什么用!到头来,你是吃不了兜着走!弟兄们,别放过他,给我狠狠的打,把人打服了,咱们才能从庄子里顺顺利利的分到田地!” 颧骨高耸的流民,将镰刀别到自己的腰上,同时狠狠的在沈大成的腰上踢了一脚,其他流民有样学样,也开始动起了拳脚。 他们下手甚至,比颧骨高耸的那位要更狠,沈大成是个壮年男子,不能手下留情——得把他打趴下了,自然而然也就没了反抗的人,能够顺当的瓜分田庄。 不巧,有一脚踹到了沈大成的脑袋上,他立刻晕了过去。 “当家的!” 李氏在屋里看得目眦欲裂,她顾不上其他的,一下子就冲了出来,想要去推开动手打人的流民! 然而她一个妇道,怎么可能是七八个男人的对手? 流民们并不放在眼中,反而一把将她推搡开:“带着崽子给爷们滚一边去,要不然连你一块打!好话说尽,你不听劝,怪得了谁!” 瘦瘦小小的李氏,一下子就被推倒在地,头晕眼花的,耳中嗡嗡直响,半天没爬起来。 “爹!娘!你们快别打了!!” 小姐俩见到父亲被打的惨状,以及母亲也倒在地上,顿时哭做了一团。 陆云归紧咬嘴唇,小拳头也紧撺了起来,他弯腰把脚边的一块尖锐石头,捡了起来:“哭什么哭!我还在呢,桃儿姐李儿姐你们到我身后躲着去,田庄子轮不到他们来做主!” 略长的衣袖遮住了他的手,也遮住了石头。 “可可……爹和娘都让他们欺负了!” 小姐俩指着不远处的沈大成,哭得更凶了。 “别怕,你们俩躲好,我又不是软骨头!一群土鸡瓦狗罢了,你们大可放马过来!” 陆云归看向了那白眼狼夫妻,小大人的气势,并不比一个真正的大人弱! 流民们一看,两个大人都已经倒下了,这还没三块豆腐摞在一块高的小崽子,还要跟他们硬杠,顿时哄堂大笑起来——他们在笑陆云归的自不量力。 “大人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一个小娃儿,还想在这逞能?对了,你娘沈庄头呢,是不是见势不妙,把你撂在这儿,自个跑了。” 林二叔也觉得很好笑,他背着两只手。走到了陆云归以及小姐俩的面前,眼神轻蔑,语气中也很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胡扯!” 陆云归小脸气的都变了形,藏匿着的那只手,把握着的石头,狠狠的砸在了林二叔的脑门上。 石头又尖又锐,还带着锋利的棱角。 林二叔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皮肉一下子就被划破,鲜血顿时从眉毛下方三寸的地方,流淌而出。 他尖叫一声,急忙用手去捂伤处,同时气急败坏起来——“你个狗崽子!这是要把老子弄瞎呀!” 杨二婶急忙上去查看丈夫的伤势:“当家的,怎么了!出了这样多的血,眼睛眼睛还看得见吗!” 她伸手扶住了杨二叔的脑袋,并且扒开眼皮查看了一下伤势,眼角处一片血肉模糊,万幸的是,人小力气小,眼珠子没有被伤到。 “该死的!这狗崽子,人小,却心肠却歹毒!老子的眼睛差点就瞎了!” 林二叔甩开杨二婶的手,气急败坏的咒骂起来,他居然被一个小崽子,暗算了,并且还如此的狼狈。 “你在县城里打家劫舍,又欺负我舅舅舅母,还率众强夺他人家产,照大端朝律法!足够你死上几回了!” 陆云归对着林二叔,白白嫩嫩的脸上丝毫没有惧色,冷静的简直不像一个六岁的幼童了。 林二叔也不裹伤,任由伤口血淋淋的暴露着。 他用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恶狠狠盯着陆云归:“你个狗崽子,还挺横,敢暗算老子,我今天不把你挂在路口上,我就跟你姓!” 说着,他就要动手,两只手冲陆云归伸了过来。 陆云归紧握着石块,并不打算束手就擒,哪怕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你敢!” 而就在此时,陆沉舟一只手撑着田庄的围墙,再惊险的凌空一翻,速度快到只剩残影,再一刻,陆沉舟来到了林二叔面前,飞踢一脚,力度之大,直接把把人踢得飞到一边! “敢动我的儿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陆沉舟站在陆云归的面前,一双眼睛有如霜刀雪剑。 第249章 小人得志(上) 陆沉舟的及时出现,让流民们胆战心惊起来。 对方简直就是个煞星了,狠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流民们抱团,但也惜命——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烂命一条,并不怕宝河村的后生们,却对这个煞星有着颇多的忌惮! 一时之间,众人皆不敢上前。 “他怎么在这儿,他不是该吃了杨二婶的耗子药,爬不起来了吗!” 颧骨高耸的那位,他算是凶狠了,可一见到人,也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退缩了。 他在陆沉舟的手底下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县城那次一脚,足让他躺了五六天才缓过来, “是啊,杨二婶,你不是说手在宝河村口的男人吗?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爬不起来,尤其是这个煞星,不会再和我们做对了吗?” 其他的流民也恐慌起来。 他们都害怕,陆沉舟这样的狠角色。 “我我也不晓得啊!” 杨二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了错愕,这个赵猎户,不是和那些后生一样在村口守着,吃了动过手脚的饭菜,该被自己的老鼠药给毒倒了才对呀! 怎么,他这副模样,看起来并不像是中毒! 也绝对不可能是中毒,吃了耗子药的人还能一脚把林二叔踢得飞出去? “你们是不是在想,我此刻竟然安然无恙?” 陆沉舟嘴角难得的翘了翘,但笑不是好笑,带着一股子冷意。 陆云归望着身边这个高大的男人,头一次觉得父亲这个词,不那么的陌生。 正当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沈白桥也从院墙后面绕了出来,她一下子就看到了,被打的不成人样的沈大成,以及躺倒在他身边的李氏。 她的愤怒一下子就达到了顶峰:“你们自称是本分老实的庄户人家,可就是一群四处打秋风的蝗虫!” 这帮子流民,比土匪还要可恶。 土匪不会去打劫,穷乡僻壤,没有流水的小村子。 也不会强占庄户人家,生活了几代人的房屋。 更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要你一块我一块的瓜分别人家的产业。 “谁踢的老子?弟兄们先上,把人拿下捆起来,等老子把这里的田地瓜分好了,我把他脚趾头一个个的先打断!” 林二叔先是被一个小崽子暗算了,几乎是伤了一只眼,后面又被陆沉舟突如其来的一脚,踢得快要吐血。 他爬起来,骂骂咧咧了一通,可等他看清楚站在院子里的陆沉舟,与沈白桥之后,林二叔就张不开口了。 陆沉舟几乎是个软硬不吃的煞星,连野猪都打得死,是值得忌惮的。 沈娘子也并没有像他所料的那样见势不妙,丢下儿子,抛弃田庄,直接跑路。 “你要打断谁的脚趾头?” 陆沉舟阴沉沉的开了口,语气不善。 林二叔原本是有些畏惧的,可一想到小林庄的流民,老老少少加起来总有六十几号,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对方淹死。 而宝河村这边,杨二婶巧施妙手,用一包耗子药,把男人们通通的放倒,只剩下了一群娘们老人和孩子——余下的壮年男子,也被流民所围殴,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一盘算,林二叔胆气就又壮了起来:“谁敢阻挠俺,我就不放过谁!我们小林庄,这群人命苦,你独身一个的,可不要跟我们作对!” 警告过陆沉舟一番之后,林二叔又将眼神落到了沈白桥的身上,笑得很得意:“沈娘子,我们都进了村,这事儿,你说怎么办吧!” 沈白桥明知故问:“林二叔,是什么事,还要和我商量呀?” “当然是田庄子了,我们这帮子流民到这儿,就是为了过点安稳的日子,没田地这可怎么成?!” 杨二婶把丈夫林二叔拉下去,换自己站出来。 对方的榆木脑袋,打打杀杀很合适,漂亮体面话是说不出来的。 他们夫妻俩,相辅相成,就适合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绕来绕去的还是为了田地,你们进村之前就提过要把田庄子里的土地,一块块的分分给小林庄的人,是吧?” 沈白桥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语气也不阴不阳,几乎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外人压根瞧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把话摆在了明面上,那沈娘子你就快分吧,瞧瞧我们这么多人,可实在等不及了呢。” 杨二婶则不同,她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危胁:“可别我们这些苦命人,等急眼了,否则……你们这一家子,赵猎户虽然厉害,可他能一次把我们杀个干净吗?” 陆云归的眼角涌出了几粒泪水,他指向那帮子流民:“娘,别跟他们废话,这些乱民,抢村子抢田庄,还打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犯了朝廷律法!” 他又拽了拽陆沉舟的衣角:“陆大人,你不是很厉害吗,不能让这帮子蝗虫,抢了我们的田庄啊!” 陆沉舟先前便当着沈白桥的面,保证过,要尽力保住田庄,他自然不会食言,无需小崽子,在这里恳求他。 他上前了一步,眼神犹如霜刀雪剑,周身气势慑人:“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来吃这个田庄!” 流民们心中畏惧,下意识的后退。 可也有流民,不肯后退——“已经站在田庄子的土地上了,难不成还要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吗?” “大不了,拿着家伙跟这煞星拼了!” 反正他们这边人多势众,老话常说,猛虎还架不住群狼! 陆沉舟紧握住了匕首,他在宝河村向来低调,从不跟人多计较,可事态发展到了,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是杀伐果断的人,很为大局考虑——那这帮子流民,目无王法,私心甚重,全部铲除,也是一件好事! 沈白桥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思索片刻,她开了口:“把田庄让给你们,土地分给你们,也倒是可行。” “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他亦是知道,田庄子对于家里的小娘们儿和小崽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第250章 小人得志(下) 沈白桥虽说也有意气用事的时候。 可眼下这个节骨眼,逞一时之快,未必就能朝着好的那面发展。 她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权衡了一番利弊。 “田庄子足有四十亩的土地,十亩的山林地,你们村里的人,平摊下来,一人也能得一亩。” 沈白桥指了指外面的田地,肥沃广袤的土地上,已经长出了一尺多高的作物,绿油油的,很讨人喜欢。 这帮流民,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们固然忌惮陆沉舟,可真要是被逼急了……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别提这群身为人的流民了。 抱起团来,蚁多咬死象,陆沉舟就算武艺再厉害,一个人又如何能与几十号人作对。 她不希望,陆沉舟受伤流血,一星半点也不行! 陆沉舟光在战场上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至于沈白桥,要把田庄白白的让给这群流民,那也是不可能的。 “那是自然!十里八乡的就你这田庄最大!” 杨二婶得意洋洋的,几乎忘了形。 陆沉舟看沈白桥的眼神,几乎带了一丝无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保田庄,我帮你!” 沈白桥对他一摇头,潋滟的杏眼中,几乎带了一点老谋深算的意思——“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村里只剩下了一群老弱妇孺,拿甚么和他们作对?” 陆沉舟不知道她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陆云归也有些愣:“娘,田庄子是你好不容易才经营起来的,怎么就能,拱手让给他人呢?” 这几个月,沈白桥的辛苦,陆云归这个小大人看在眼中。 更何况,出了将军府,这田庄子是他们二人,唯一的倚仗了。 倘若拱手让给了这帮子流民,沈大成一家,还有自己与娘亲,又要出去住哪?何以谋生呢? 然而,沈白桥却冲陆云归使了个颜色:“你听我的,一准没错!” 她又伸手,扯了扯陆沉舟的衣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别跟他们作对,田庄子又跑不了!” 陆沉舟一下子明白过来。 沈白桥不是因为,这帮子流民势大,被逼无奈之下,才做出了退让。 小娘们一定是权衡利弊之后,才做出了这样的打算,她一定是有后手。 两人对视一眼,陆沉舟刚想开口。 边上的杨二婶,却抢在他的面前唱起了红脸。 “人贵在识时务,想想那些宝河村里的人,不甘心又怎样,还不是乖乖的带着一家老小让出了房子,我们嘛,也不为难聪明人!毕竟在宝河村安家落了户,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乡里乡亲了!” 杨二婶得意的几乎要翘了尾巴。 “你说的是,人就贵在识时务,要不然,那就是自讨苦吃!让我带着沈大成一家子走,田庄子让给你们,至于怎么个平摊,你们自行分配!” 沈白桥笑了一下,左手紧紧的拉着陆云归,右手则握住了陆沉舟,两个男人,一大一小,以及田庄子,她都要保全! “沈娘子,你这句话呀,可算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至于沈大成,他们一家子是能吃啊,还是能当柴火烧呀?带走带走!我们也是有正事要忙的,就不送你了!” 杨二婶摆了摆手,示意她也是有正事要忙的。 沈白桥一点头,立刻从屋子里牵出了小姐俩,这姐妹俩,今日可以说是饱受惊吓,直至身为姑姑的沈白桥,进屋来牵她们,二人有时候看到了救星一般,一人一边紧紧的抱住了沈白桥的两条胳膊。 “不怕了,我带你们走!” 沈白桥轻轻的拍了两个人的肩膀,安慰起她们来。 把小姐俩从屋子里带出来,沈白桥又走到沈大成身边,推了推他:“大哥你醒醒!咱们要走了!” 这帮子流民下手十分的凶狠,既然沈大臣明文不灵的,想守住田庄,妨碍自己的好事,几乎是把人往死里打。 沈大成鼻青脸肿不说,还正巧被踢中脑袋,晕过去了好一会儿。 沈白桥旁边呼唤了好一阵,他才艰难的睁开眼皮:“妹…妹子,你回来了!大哥没给你丢人,田庄子,你费了多少力气在这上面,我不让给他们!” 他睁开眼,就是这么一段话。 沈大成宁可被人打死了,也不肯辜负了自家妹子。 沈白桥脸色欣慰,冲他点点头:“大哥你是好样的,小妹也知道大哥你的一片苦心,好汉不吃眼前亏,田庄子实在守不住,咱们得走了!” 听到这话,沈大成叹息了一声,但他没有计较太多,能看到亲妹子沈白桥,就已是莫大欣慰了。 “既然守不住,那就算了,妹子你何是回来的,有没有事?那帮流民没有为难你吧!倘若他们欺负了你,你跟大哥说,大哥拼死也要给你出着一口气!” 说着,沈大成就开始打量起沈白桥来。 这个便宜大哥,是心里真的有自己。 自己都快被人打成猪头了,不琢磨琢磨伤势,反倒一门心思地惦念着自己。 沈白桥是又好笑,又心酸:“你别忧心我了,我可没上赶着找打!对了,嫂子!你怎么样了!” “哎!妹子你回来了,怎么样?你大哥没事吧!” 这时候李氏清醒得过来,她刚才被人搡倒在地,昏昏沉沉的,到现在头脑才清明,开始询问起沈大成的状况。 “行了行了,我们这一家子,贴心话说够了没有?说完了,就赶紧走人吧,我们小林庄的人,还等着分田地呢!” 杨二婶见沈白桥磨磨蹭蹭的,还没有走,于是就有些不悦,开始催促起来。 她那副架势,仿佛田庄就当真归为她所有,小林庄的人当家作主了一样。 殊不知呀,这田庄乃是将军府的产业,沈白桥只是明面上的主子。 如今执掌了将军府,叱咤风云宋大娘子可不会任由自己的产业,被一群打秋风的蝗虫强占。 哪怕宋大娘子日理万机的,绝不会屈尊降贵的,到这穷乡僻壤来,可她若是得知了,田庄子被流民所占,自然会派出人手来料理。 杨二婶小人得志,暂且让她去乐吧。 “是是,我们这就走!?” 沈白桥笑的意味深长,那一封求救的信,想必已经由驿站,快马加鞭的送到了阿雨手上。 第251章 收拾细软 “我们这就走!可我们这一家子,还带着几个小孩子,杨二婶,咱们总归相识一场,可否让我进去,收拾几件衣物再走?” 沈白桥说的异常委婉,同时将三个孩子拉到身边。 杨二婶看了一眼,陆云归和沈大成家的小姐俩,挥挥手:“去吧去吧,动作快些!可别磨磨蹭蹭的!” 她倒也不是大发慈悲。 而是,有了身份上的转换,杨二婶也开始“施舍”别人起来了。 沈白桥一点头,立刻进了屋。 林二叔在旁边皱着眉毛:“我说媳妇,你把人放进去,收拾甚么东西啊!别回头,把那些值钱的细软都捎走,就算拾走一根针,那也是咱们损失呀!” 杨二婶瞥了一眼榆木脑袋的丈夫:“你当我傻呀,就放任着沈姓的,在我眼皮子底下把那些金银细软带出田庄?她要去收拾就收拾,带得出去才算本事!” 而且沈白桥进田庄,自然不是为了几件破衣服! 田庄子里还放着一二百斤的口粮,腌着三四十十斤的猪肉,还有成筐的蔬菜瓜果!就连屋里的家具,都是花了银子,新打的! 沈白桥又不是吃撑了,把好东西留给他们这群打秋风的蝗虫,白白的填饱,他们的肚皮! 她进屋以后,就立刻开始动手转移物资。 先把粗细粮食,红薯土豆苞米面,通通的搬进空间,瓜果蔬菜放在后面搬,东西太多,一次抬不动,那就分两次,四次! 等把灶房清理了,沈白桥进到了自个的屋子,衣笼箱柜,衣物鞋袜,能搬得动的全都扔进空间! 一星半点也不留给那群蝗虫,以及林家的白眼狼。 沈大成两口子的屋子,沈白桥也进去了——小姐俩穿的吃的用的,一股脑的丢进空间, 还有夫妻俩的私房钱,这是重中之重! 沈白桥分给过李氏几次银子,数目都不大,十两五两的,有些零碎,可李氏是个节俭的人,没见她拿着这钱,吃好的喝好的,想必是藏了起来。 这笔银子,绝不能白白的,留给那群蝗虫享受。 有空间傍身,她怎么着也要利用这个优势,把钱带出去,交还给沈大成夫妻! “大哥把银子,收在哪呢?” 沈白桥掏了掏床脚,却一无所获。 屋子大的有限,她已经把能藏银子的地方上上下下,却没有发现银子的踪影! “沈娘子,你好了没?收拾几件衣物也要的!” 时间紧迫,外面杨二婶催促之际,沈白桥忽然发现墙角有只耗子洞,里面隐隐绰绰的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她立刻弯腰去掏,耗子洞蜿蜒曲折的,东西也藏得很深。 等沈白桥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了,才发现,洞中塞了一只小小的手帕子,里面裹着硬东西,挂在手上沉沉甸甸的。 拆开外面的帕子一看,五两的十两的,二两的,全是碎银子! 想必,这就是沈大成夫妻俩的私房钱了。 沈白桥一把丢进空间里,随后抓起两件用来打掩护的衣物,打开了门,走了出去,她对着杨二婶一点头:“东西都收拾好了!我要走了,田庄还望你们仔细打理!” “这自是不必多说。对了,沈娘子,你都从田庄子里带出些什么东西,且让我瞧瞧呗!” 杨二婶的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沈白桥,带出来的几件衣物上。 林二叔用榆木脑袋,都能想到的,她自然早就想到了。 沈娘子进田庄收拾,当然要防着对方,把金银细软给夹带出去。 “让你瞧瞧?要是不放心,杨二婶,干脆,你搜上一搜吧。” 沈白桥笑笑微微的看向对方。 她笑不是好笑,很有一点阴险的味道,空间的秘密只有她一人知道。 只要杨二婶,她能从自己这儿,搜出个三瓜两枣来,沈白桥今天就改姓杨! “那我就废话少说了,若有得罪的,也别往心里去!” 杨二婶当真不客气,说搜就搜,当即就开始翻捡那两件衣裳。 沈白桥哼了一声,开始冷眼相看。 然而,衣裳翻来覆去的,什么也没抖落出来。 这两件衣裳可以放心,人却不能掉以轻心,杨二婶又把目光落在了沈白桥的身上:“我不放心,再搜一搜罢!” 沈白桥当即平放了双手,任她搜查。 杨二婶开始很和善的动手动脚。 陆沉舟在旁边,看得直冒青筋,得亏杨二婶是个妇人,若是换成了男人,陆沉舟一定把对方的十根手指头削下来。 小娘们的腰,他都还没摸过呢! 杨二婶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他也不可能发现异常。 田庄子里的细软,都被沈白桥扔进了空间。 杨二婶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衣服也看过了,人也查过了,杨二婶,咱们后会有期!” 沈白桥冷哼一声,抱着衣服,转身走向沈大成几人,陆沉舟立刻迎上来,他有些不悦,撇着嘴角:“你怎这样的好脾气,她说搜就让搜!” “搜就搜吧,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不然如何能让她放心?” 沈白桥当着陆沉舟的面,笑得真心实意,她一手拉一个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陆云归,欢欢喜喜的离开了田庄。 随着当家作主的沈娘子的离去,也就宣告着田庄子,正式属于小林庄的流民了。 流民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欢喜,甚至比在县城当中,在大户人家打劫到粮食还要,更加欢喜几分。 “有了田地,也有了屋子,咱们就能在这村子里安家落户了!” 颧骨高耸的那位,几乎要落下泪来。 虽说他的房子是从宝河村人手上抢的,田地也是抢的,总而言之,都是现成的,来的一点也不光彩。 杨二婶也开始感叹起来:“是啊,咱们从小林庄逃出来,饥一顿饱一顿,是吃尽了苦头!” 如今的宝河村,原有的村民已经落了下风,成了他们流民的地盘,在流民们眼中看来,是十分不易了。 随即,杨二婶指了指屋舍,继续发号施令:“大家伙去田庄里,先把粮食值钱东西全掏出来!各户都分一些做口粮,等到地里的庄稼长出来,日子也就红火了!” 她心想着沈娘子如此的会挣钱,田庄子里必然会有着金山银山,米山面山! 杨二婶他们夫妻俩,兴冲冲的进去,想要接受这一切,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差点吐了血! 第252章 一场空 乍一眼望过去,田庄子几乎都快被搬空了! 也到没有空空荡荡的,就是许多东西不见了而已。 杨二婶是进过田庄的,所以一下子就察觉出了不对! 灶房里原本有着上百斤的口粮,土豆红薯苞米面,高粱米,瓜果蔬菜,应有尽有,甚至房梁上挂着大块大块的腌肉。 但是如今的灶房空空荡荡,靠墙堆着的粮食没了,房梁上挂着的肉没了,成筐的瓜果蔬菜也没了。 “灶房怎么啥都没了?” 林二叔掀开一扇柜门,里面干干净净的,就连剩菜剩饭都没有。 就连那些锅碗瓢盆,都没了。 灶房里就剩下一口燃火的土灶,以及一口熬糖的大锅。 杨二婶傻眼了,她歇斯底里的,反问起自己的丈夫:“是不是让沈娘子带走了!我记得这灶房里堆着上百斤的粮食!” 林二叔抓抓头,在边上小声的说道:“我瞧她出来,只收了两件衣裳,连个包袱都没带,你里里外外的也搜过了,不至于吧!” 况且,照自个媳妇所说,灶房里足囤着上百斤的粮食,和几十斤的猪肉,还有许多的瓜果蔬菜。 凭着沈娘子一个娇娇小小的娘们,如何能够运得出去? 杨二婶绝对是个聪明的人,小林庄几十号流民全加在一块,也不如她一个人的脑子好使,要不然怎能带着榆木脑袋的丈夫,让村里人,对其马首是瞻呢! 可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些堆在灶房里的口粮,是怎么没的? “不对劲,不对劲!这不对劲,一定是沈娘子,把那些吃的藏起来了!” 杨二婶自顾自的说着,她转身出了灶房,去到沈白桥母子先生的屋子中,揭开门,她更加傻眼了——房中连小件些的家具都没了! 日常生活,缺不得的铺盖衣物,也全没了踪影。 杨二婶又去开沈大成夫妻俩住的屋子,这个情况好一些,起码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但情况也不容乐观,有用的全都不见了。 田庄的屋舍是个四合院,杨二婶一扇一扇的掀开门,没找到一粒粮食,也没寻到一角银子。 庄子里别说值钱的东西,就连桌椅板凳,都不见了踪影。 “这是咋回事,杨二婶不是说,抢了田庄,要啥有啥嘛!怎么连粮食粒儿,都找不出来!” 流民们热衷于抢田庄,一大部分是因为庄子里有几十亩的田地,可以分下来,以种地度日,这是安稳的基础。 还有一部分,是听杨二婶说过,当家作主的沈娘子很会做买卖,田庄里是要粮有粮,要钱有钱,只要把钱粮分下来,就能以子作为过渡,舒舒服服的等到秋收打粮。 原本,杨二婶也是这么打算的。 奈何天算,不如人算。 田庄子如今除了那四十亩的土地,十亩的山林地,还有这处小四合院,什么好东西都没留给他们这些流民。 杨二婶一向是心比天高,骤然受到打击,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颇为的丧气。 沈白桥三人离开了田庄,一路向云阳山而进发——山上有赵家的老宅,陆沉舟的落脚地,暂且能供他们歇身。 “我不高兴!娘,你怎么就把田庄子,让给那打秋风的群蝗虫了!” 陆云归神色厌厌,并不高兴。 沈白桥经营田庄子的辛苦,他是看在眼中的。 如今拱手让给姓林的一家白眼狼,就等同于把心血丢了那成打秋风的蝗虫,他哪里会满意。 “哪有!咱们只是暂且离开田庄,去游山玩水一段日子,有那群蝗虫替我劳作,帮我细心打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沈白桥做了反驳,笑的意味深长。 陆云归却是理解不了,一理解不了的,还有沈大成夫妻。 李氏扶着沈大成,眉宇间带着点忧愁:“妹子,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咱们一家子,大大小小的,总不能一直在赵猎户那儿落脚吧!” 先前,因为沈秀才的糊涂,闹了个无家可归,他们被撵出家门一次。如今,因为那群胡作非为的流民,他们再次落得个无家可归! 她觉得老天对他们一家实在不公平。 明明日子刚有起色,沈大成也处处与人为善,至于她,从来只有别人对不起她,没有她对不起别人的,却要遭这样的大祸! “你们也莫要太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早晚会让他们吐出来的!对了,大嫂,你瞧瞧我把甚么带了出来!” 沈白桥从身后,取出一只手帕,里面鼓鼓囊囊的,包着一小团东西。 对方的一方话,让李氏几乎觉得沈白桥心太大,那帮子打秋风的流民,得了那么好一个田庄,怎可能还会还给她。 可这时,李氏似乎是瞧见了自家的私房钱。 帕子很眼熟,甚至里面的分量,也很眼熟。 这不是,她藏房里耗子洞的私房钱吗? 怎么到了沈白桥的手上,难不成妹子刚刚进田庄就是为了把,自家的私房钱带出来! 沈白桥看出了李氏脸上的疑惑,她笑了笑:“我先前从耗子洞里掏出来的!私房钱,私房钱,我拿着当然不合适了,还是你们夫妻俩自个,收着妥当!” 随即,沈白桥将那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银子递到了李氏的手上。 “妹子,你从田庄里出来,只拿着两件衣裳,又被那姓杨的白眼狼搜了身,是如何把银子带出来的?” 沈大成几乎诧异了,他也想不通,妹子是如何把自家的私房钱带出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咱们的东西,我绝不会留给那群蝗虫享用!” 沈白桥两只嘴角,翘了翘了,笑的意味深长。 沈大成和李氏,发现他们俩彻底的看不透沈白桥的。 而陆云归皱了两只小眉头:“那庄子里的粮食呢?灶房里的吃食呢?咱们的积蓄,娘,你没留给他们吧!” 沈白桥点点头:“这是自然!田庄子里的东西全部被我转移了,恐怕那群流民,这会子正在哭呢!” 没错,杨二婶的算盘虽然打的妙,可沈白桥的庄子里什么好东西,也没留给她,的的确确是落了一场空。 与此同时,刚下了学,沈白桥的小儿子,他非但从老嬷嬷的手中得到了近日来,十分想要的一本论语外,其中还附加着一封来自宝河村的书信! 第253章 千里之外 “这是从宝河村寄来的,刚刚到将军府,便被我夹进了书中带了来,小公子,你且瞧瞧神小娘给你说了些什么!老奴给你把风!” 老嬷嬷笑微微的看着陆从雨,站在了书房门口。 陆从雨小嘴抿了抿,脸上没笑,一双眼睛却是弯成了月牙:“我小娘又从宝河村寄信来了!这个月已经是第四封了。” 等进屋后,他打开了那封书信——“亲亲吾儿!进来可好,清河天气炎热,河水清却很清凉……” 书信的开头是几句问候的话。 陆从雨那张与陆沉舟足有八分相似的小脸上,也渐渐浮出了笑容,他握着信纸,坐到了书桌前,用白嫩嫩的小手托在了腮帮上。 哪怕是远隔千里之外,他也从纸上感觉到了,沈白桥叫对她的关切。 似乎自家小娘就在他的面前,那一张秀美的脸上,带着一点笑,细声细语的哄着自己午睡。 他啊,真的是很想见到小娘了。 陆从雨也几乎是庆幸,自己冒着风险,打通了驿站与清河县这一条路。 否则,哪能接长不短的,收到从宝河村寄来的信件。 “也不知我小娘与兄长的状况如何了!” 陆从雨放在桌子下的两只小脚,晃悠了起来,小脸笑模笑样的,很像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了。 而书信剩下的内容,却让他小眉头皱了起来。 南省如今打仗,隔壁的越州也遭了殃,而清河县也有了一群流民,这群流民在宝河村里为非作歹,不将王法放在眼中,打架劫舍还不算,还仗着人多势众,处处伤人,实在是很可恶啊! 更为可恶的是,他们还到了宝河村抢走了自家小娘的田庄! 哪怕他身在将军府当中,也知道田庄子对于沈白桥的重要性——那个庄子是自家小娘和兄长唯一的倚仗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倘若,我能帮得上他们就好了!” 阿雨的心中有自家小娘,还有兄长。 好在,书信还附了一页解决的办法,这的确是需要陆从雨帮忙的。 田庄子明面上,当家作主的人是沈白桥,实际上田庄是,将军府的产业,是宋大娘子诸多田产之一。 若此事能惊动宋大娘子,那还能狐假虎威的,借着将军府的势力,夺回田庄! 否则,光凭着沈白桥一个女眷,面对那些抱团的流民,单打独斗的,实在是很难占上风。 在书信上,沈白桥并没有透露陆沉舟如今身在宝河村——毕竟是要送将军府的信件,为求稳妥,关于陆将军,她只字未提。 陆从雨从椅子上跳下来,恢复了以往的阴郁神色,他走到门外,拉扯了一下,天生伺候自己的老嬷嬷:“我小娘如今有难,你想想法子,把宝河村的田产被流民们强占了的消息传到宋大娘子耳动去!” 老嬷嬷听得一愣,她有些不敢相信了。 田产被那些流民强占了?天呀,这可是将军府的产业,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怎么有这样大的胆子,难道真是饿昏了头! 那沈小娘母子,岂不是处境艰难? “嬷嬷,别磨蹭了,赶紧想办法!要不然耽误了时日,我小娘和兄长,说不定,更加危难了!” 将军府的小公子急得开始跺脚。 老嬷嬷一点头,立刻就去找了姜婆子。 姜婆子在将军府,可算是红人了,在宋大娘子面前,很能说得上话! 大娘子喜欢能办事的人,而姜婆子两次去宝河村,次次都将事情办得妥当,办得漂亮! 宋大娘子对她也就很满意。 有功的人就要讲,有错的人就要罚。 大娘子把姜婆子提拔了上来,已经成了大娘子院里的管事女使。 老实说,在将军府这样阶级森严的地方,想要爬上去并不容易,更别提姜婆子是个粗使的婆子出生,比宋妈妈这样陪嫁过来的奴婢,还要低上一等,别人是下三等,那江婆子就是下四等! 可这运气一来,挡都挡不住。 姜婆子乘着东风,扶摇直上,成为了大娘子院里的管事女使,每天对着一众丫鬟婆子,发号施令。 “你你你,把这扫一下,那个谁,把那擦一下!在咱们大娘子的眼皮子底下,你可别想多了!” 姜婆子穿着绸缎衣裳,在院子里,指手画脚的。 这活儿很清闲,月钱也很多,每天也能在大娘子面前露个脸,并且从权的同僚,见到她都要客客气气的行礼,姜婆子对此十分满意。 “我说姜妈妈!” 老嬷嬷从拱月门里闯了进来,神色焦急。 要认真算起来,老嬷嬷为姜婆子可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倘若没有她通风报信,姜婆子如何能出这个头呢? 她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利用自己手上的那点小权力,大大的方便了小公子与宝河村的来往书信。 “我说嬷嬷,你不去伺候小公子,怎么有空来招呼我?” 姜婆子迎了过来,客客气气的。 “不是有空过来招呼你,而是我们家小公子有事相求!” 老嬷嬷看了一眼周围,见大娘子院里的人,离的都算远,这才小声的开了口。 一提到小公子,姜婆子立刻警惕起来,她把老嬷嬷拉到一边,皱着眉头,道:“有什么事,要求到我头上啊??啧,你也该有个度,别跟我往来的这么紧。小公子和宝河村互通书信,已经是犯了大忌了,我帮着你们,若让大娘子晓得了,我这身皮还要不要啊!” “姜妈妈,你也别着急呀,先听我说了,再决定帮不帮,说不准你在大娘子,面前还能再立上一功呢!” 老嬷嬷瞥了她一眼,适当的放缓了语气。 而她的话尾,也成功的勾起了姜婆子的。 “立上一功?咋,又有这样的好事啊!” 姜婆子摸了摸自己的衣角,衣料是绸缎的,光滑而又厚实,寻常小门小户家,还穿不起这样的好料子咧! 她亦明白,想要继续出头,那她就得是一个有用的婆子! “宝河村的田庄,沈小娘还有大公子处境不妙,被一群流民强占了!你想想啊,那田庄也是咱们将军府的产业!” 老嬷嬷把两只手揣了起来,眼光意味深长。 第254章 杀一儆百 将军府是最讲究高低尊卑的地方,连最下阶的婆子们都有个三六九等之分,将军府的产业被一群泥腿子强占,这还了得? 禀报给大娘子得知了,没准还要记上一功。 但凡能让自己在将军府继续往上爬的事,姜婆子都很乐意去做。 她立刻来了兴趣,凑到了老嬷嬷的身边,笑得有一点讨好:“凭着咱俩的关系,你不能拿瞎话蒙我!这事,你可千万别传给外人知道啊。” “我怎么会说给外人呢?倘若大娘子得知了,小公子也能了一桩心病,我这个做下人的,也要沾上那么一点光,姜妈妈呀,双贏的事儿,谁不喜欢!” 老嬷嬷揣着两只手,很特意的看了一眼姜婆子。 这姜婆子,如今爬得高高。 在大娘子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角色。 更要紧的是,姜婆子很会“知足常乐”,和她打交道,要比和旁人打交道来的,轻松——能在将军府这样的深宅大院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个个都有着七窍玲珑心。 老嬷嬷,人老成精,也是遭过些事情的,她倒是很宁愿,与势利眼的姜婆子打交道。 “你帮我,我帮你,咱们两家,在将军府里,才能长长久久的!嬷嬷,你说是这么个道理吧!” 姜婆子很市侩的拐了一下老嬷嬷,笑得有一点得意。 “大致是这样吧,总之,你把这一桩事情报上去,大娘子必然会记你一功!宝河村之事能被化解,我们小公子,也是要酬谢你一番的!” 老嬷嬷笑得淡淡的。 姜婆子是个捂不住事的人,堪称狗肚子里装不住二两香油。 她立刻点头:“咱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我这就去禀报大娘子,你就等好吧!” 说完,姜婆子甩着袖子,扭着腰,就跑了。 将军府规矩森严,在大娘子的院中,更是如此。 前院后院中院,三部分,组成了大娘子的小院子。 每一个院子,都有负责的管事,姜婆子是管前院的,想要进入大娘子的寝屋,那必然是要进入重中之重的后院。 而管着后院的,乃是大娘子带来的女使,亦是姜婆子的顶头上司。 “大娘子,大娘子,有事不妙了!” 姜婆子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嗓门之大,简直这女中张飞了。 女使立刻把她拦下来,剜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训斥道:“你爹娘怎么不长半个脑子在你身上!叫嚷嚷的,抬头看看天,如今是甚么时辰!” 姜婆子一抬头,心里也慌了一下,弱弱的问道:“姑娘,大娘子可是在午休息?” 女使翻了个白眼,这已经不是,姜婆子一次两次失误了。 原本凭着她的脑子和教养,是不大可能会提拔到如今的位置上的。 女史也曾私下里问过大娘子,为何要如此抬举一个粗使的婆子,就算立了功,赏她点金的银的,也就算是给脸面了。 何必调拨到院里,惹得人心烦。 大娘子只说,虽说斩草除根了一番,可将军府当中必然还有异心的人,身边多一个自己人,当然要比多一个外人好。 面对着姜婆子询问。 女使当即冷了脸:“在大娘子院里当了这么久的差,竟然连这一点规矩,都没放在心上,信不信我把你撵到伙房,去做杂活!” 姜婆子吓得一缩脖子,做出一副委屈模样:“可我也是有事禀报呀,大娘子看在我如此忠心的份上,想必也不会追究我的!” 女使气得都快笑出来了:“爬的挺快,学的也挺快,居然拿大娘子做挡箭牌!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有何事要禀报,能让大娘子准你功过相抵!” 她冷眼看着对方,轻蔑地用下巴指人。 姜婆子当上了前院管事,穿上了绸缎衣裳,带了金银的簪子,也抹了胭脂水粉。 可狗改不了吃屎,不管她外在如何装点,骨子里还是那个打杂洗衣的粗俗老婆子! “这个,这个,那我可就说了!姑娘,大事不妙了,咱们将军府在宝河置的产业,也就是那一处田庄子,如今……被一群泥腿子流民给占了!” 姜婆子苦着脸,仿佛被流民们强占了的产业,是她掏银子出来置办的。 而此话一出,女使就顾不上追究姜婆子了。 “该死的,怎么又有刁民作乱!” 女使狠狠的剜了一眼姜婆子,也没多说,转身就进入内屋当中。 大娘子此时还未入睡,正倚在小榻边,正在焚着一炉沉香,烟气渺渺,人影绰绰,屋子里带着沉香木独有的高贵气息,大娘子身上也浸染了几分香气。 “急匆匆的进来,这是出了何事?” 大娘子抬起眼皮,看了看女使,语气淡淡的。 近来大娘子,过得还算舒心,京城中明面上的将军府余孽,已经被她用一桩案子,斩草除根,除的差不多了。 藏在暗处的那些,连面也不敢露,想必也掀不出去什么风浪了。 龙椅上的圣人也对他们这老派门阀仕族,言听必从,宋大娘子执掌将军府,可谓是顺心如意。 只是,将军府置办的许多处田庄子造了反,不是天气异常,今年收不上来粮食,就是贱民作乱,强占了许多处产业。 不过,这样的小事,大娘子也没有放在心上——底下的事,自有底下人去办,何用她劳心费力的,去处置那些贱民。 “大娘子,那帮子贱民,实在是可恨!宝河村,也就是您打发沈小娘与大公子的那处田庄,也给占了!” 女使低着头,将所知一五一十的禀报了大娘子。 大娘子听后,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一群贱民,尽来我的地盘闹事!” 突然,她一挥衣袖,将小几之上的那只点金博山炉扫了下去。 香炉倾倒在地上,白色的香灰洒落,沉香木的气息也渐渐淡去。 “大娘子,依我看,咱们不能放任不管了!是该给那群贱民一点苦头吃吃,杀鸡儆猴也是好的!” 女使在旁边作出了建议。 大娘子撇了她一眼:“找人去办,就好好杀几个贱民,治一治这风气!贱民们不去种地交赋税,居然还敢动这样的歪心思!” 第255章 嘴硬心软小公子 鲲鹏展翅几万里,如何瞧得见地上的蝼蚁。 大娘子可不管那群贱民有什么苦衷。 也懒得理会,其中可否有良善之辈,总之,这群贱民触怒了她。 出身门阀士族的大娘子觉得,贱民就该一辈子种地,趁火打劫,并且还打到她的头上,那就是恕无可恕了。 “那沈小娘呢!好歹也是从将军府出去的,怎么会窝囊的让一群贱民,抢去自个手上的产业!” 大娘子一手托了额头,闭目问到。 “咱们不必过多理会,当初将沈小娘母子俩撵到田庄,也无非是让她自生自灭。” 女使蹲在地上,开始收拾残局。 她扶起香炉,用手将香灰一捧一捧的归置进了香炉里面。 女使手脚也很利落,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收拾得妥妥当当的,与先前,别无二样。 “你说的倒也是,让派去的人留心着些,倘若沈小娘不顶用了,那就从府里挑个人过去,接管田庄。我累了,你且下去吧!” 大娘子挥了挥手,不再说话。 女使在大娘子身边伺候久了,一个手势,便知道主子的意思,轻手轻脚的捧着香炉下去了。 外面的姜婆子已经等候许久,一见人出来立刻迎上去询问:“怎样大娘子,晓得这事了吗?” 姜婆子眼巴巴的看着女使,很有一点着急。 女使把香炉丢给在廊下伺候的丫鬟:“去,将香灰倒了!挑点些上好的沉香出来,大娘子向来喜欢这水沉香,切莫出差错。” 丫鬟双手捧着香炉,毕恭毕敬的下去了。 女使这才抽出空来,搭理了姜婆子:“你的消息,我已经递到大娘子面前了,算你立功一件!等着领赏吧。” 听到自个立功了,姜婆子脸上立刻露出了市侩的笑容:“哎哟,咱们给大娘子效力,这是我应尽的本分,怎么好意思领赏呢!” “那你的意思,是不要了?” 女使瞥她一眼,要多瞧不上姜婆子,就有多瞧不上她。 姜婆子搓搓手,嘴上立刻换了个说法:“给我的,我当然要了!这也算咱的功劳不是!若不是我,消息灵通,那宝河村,远在天边的,大娘子又怎会晓得那穷乡僻壤出了事?” 她说这话时,是有些得意的。 倘若不是与老嬷嬷有那么几分关系在,这样邀功的好事,如何轮得到她呀? “穷人乍富!” 女使好气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用手帕擦了擦沾着香灰的手,她又问道:“那宝河村,正如你所说,远在天边,你又是如何知道,田庄子被流民,强占了的事?” 河水不洗船,打蛇打七寸。 女使突然问起消息的来历,让姜婆子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复。 她愣了一下,支支吾吾起来:“姑娘啊,你怎么问起这一茬来了?” 这不提还好,一提女使也有些好奇:“你姜婆子,可不像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宝河田庄之事,连身为大娘子心腹的女使,都闻所未闻,一个粗使婆子,消息却怪灵通的! 好在姜婆子,出身市井人家,没什么道德,见对方起了疑心,她谎话是张嘴就来,眼睛都不带眨的——“姑娘,你也知道我从前去过宝河村,沈小娘或大或小,也是从将军府出去的,还带了咱们府上的公子,我总得留心一二吧?大娘子曾经就让宋妈妈办这样的事,我也就……” 对方这番话的意思是,大娘子会在宝河村安插眼线。 她姜婆子,有样学样,也弄了这么一出。 女使听闻,摇了摇头,她向来只觉得姜婆子上不得台面,没成想,这老东西其貌不扬的,心眼挺多,还知道在宝河村,留这么一后手。 不过,女使正是因为对姜婆子,有那么一层傲慢,也就没有过多的去细想。 老嬷嬷还有小公子,那一条暗线,也就没有被挖出来。 “姑娘啊,我的赏啥时候给我呀?” 见对方没有再追究下去,姜婆子故意做出一副讨人嫌的模样,又问起了自己的好处。 “行了,回头等着领赏吧!回你的前院去。” 女使不待见她,挥挥手就要撵她走人。 姜婆子这才得以脱身,她溜得飞快,一面拍着心口,一面感叹——“真是富贵险中求,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得亏女使瞧不上她!否则要起了疑心, 深挖起来,再禀报给大娘子。 别说她姜婆子,在大娘子面前立了几桩小功,哪怕就是和宋大娘子的爹,尚书大人有交情,恐怕也得宋妈妈的后尘! 就连小公子,也别想独善其身。 回到前院后,姜婆子立刻去找了老嬷嬷。 陆从雨的院子里,伺候的人少,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姜婆子进来的很顺利,并且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老嬷嬷。 一见到人,她立刻吐槽起来:“我的老天爷呀!咱们大娘子是从不养吃闲饭的人,她身边的那位女使,那可不是好糊弄的!以后呀,你就算拿头等着大功让我来立,我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命享这么个福!” 老嬷嬷捏着根针,她也知道这其中的风险。 于是当姜婆子找上门来,便做出了一副听不见的模样,一只手附在耳朵上,茫然的问道:“啥,你说啥嘞?享啥福呀!姜妈妈呀,凭着咱俩的关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可不能把我给撂下来!” 她戏弄起了姜婆子,心里很有一点快乐。 姜婆子差点让老嬷嬷给气死了:“你装什么糊涂啊!” 这时,陆从雨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姜婆子面前,并且突然间开了口:“你说谁糊涂?” 姜婆子扭头一看,吓得差点窜了起来,还狠狠的咬到了舌头:“小小公子,怎么是你啊!” 将军府的小公子,那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 一张小脸虽说酷似陆将军,可脾气却十分的古怪,难以接近不说,特别的会耍心机,总之,就是小小年纪就揣了一肚子的坏水。 “我问你,把我小娘的消息透露,给大娘子了吗?” 陆从雨年纪小小,却没有小娃儿的天真无邪,一开口就是老气横秋。 第256章 村民处境(上) 姜婆子虽然穷毛病一大堆,可在将军府当中,颇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但在将军府中,她只怕两个人,一个就是大娘子。 那是她的衣食父母,是她往上爬的杆子,也是能对他一家子老小生杀予夺的人。 别说姜婆子害怕,全将军府的人哪个不怕。 姜婆子另一个害怕的人,就是小公子了。 “说说说了!咱们大娘子甚么脾气,小公子还不知道呀!那群贱民都骑到脖子上拉屎了,再放任不管,那大娘子,岂不是要颜面扫地?所以啊,您还是宽宽心,沈小娘一定没事的!” 姜婆子对着满脸的笑,净捡着好听的话说。 这小东西,很会耍阴招,万一变着法的,在大娘子面前参她一本,姜婆子就又得回去当她的粗使婆。 也倒不是大娘子对小公子如何如何,掏心掏肺的好,毁掉一个人的最快方式,溺杀! 谁都能看出来,大娘子想把小公子,养成废人。 可苦的,就是将军府里的下人了。 “倘若照你所说的那样,自然是好?可先前,你说谁糊涂?” 陆从雨抱着两只小手,几乎能用眼神杀人。 姜婆子真是要叫苦了,这沈小娘是生养了两个怪物吗? 大公子,早慧就不说了,小公子,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寻常小儿。 “没有没有,是我糊涂了!小公子,大娘子院里还有活儿要做儿,我且走了,回头我让小厨房的人给您送几盘马奶糕啊!” 惹不起躲得起,姜婆子当即选择了开溜。 陆从雨哼了一声,又看了看老嬷嬷,他年纪虽小,却很护短:“谁欺负你,我就不放过谁!你年纪大了,眼瞎耳聋的针线活就找几个丫鬟来做,别把手给扎了!” 说着,小人从老嬷嬷的手上把针线给抢过去,连着针线篓子,一块带进了书房当中。 老嬷嬷笑了笑:“我家小公子啊,嘴硬心软,很会体谅我这个老婆子。” 她说完,又摇了摇头——早慧不见得,是件好事,沈小娘的两个孩子,却都过分的懂事,过早的见识到了,大人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而陆从雨进屋后,他将门关上,针线也放在了一旁。 他看出了沈白桥近一个月以来从宝河村寄出的书信,找出其中一封,他喃喃的道:“娘,哥哥,将军府这边阿雨,已经尽力了,你们一定要没事!一定要好好的!娘,我还等着你来将军府救我出去的” 说着,陆从雨带着书信,钻进了一只紫檀木的衣箱中。 随着厚重的木盖子,落下,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陆从雨紧紧的抱着那一封书信,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沈白桥在上面写着,待到秋收之际,他一定会有机会进京城,田庄是将军府的产业,自然而然,农获要上贡一部分给将军府。 到时候,沈白桥就能进京,进入将军府,只要母子俩见了面,她就可以借机,把陆从雨救出来! 另一边的宝河村,陆沉舟在火塘里生了一堆柴火。 万幸,这赵家的老宅立在云阳山中,流民是外来的,自然不知道,村中还有这么一处房屋。 李氏抱着小姐俩坐在火边,有些忧心忡忡:“咱们虽有了落脚之地,可这两天,咱们吃什么喝什么,怎么过呀?” 沈大成往火堆里加了一根柴火,他倒是很乐观:“你怕啥嘛,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们现在手上还有十多两的银子,放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李氏没有说话,愁眉苦脸的,也没有被沈大成所宽慰。 他们手上有钱是不假,可到哪去弄粮食了? 加上赵猎户,大大小小的一共,七口人,都是嘴,都是要吃饭的,而这屋子里,除了有柴火,连一粒粮食都找不到。 难不成,让七口子人统一的啃柴火皮吗? 沈白桥看出了李氏的忧心,她好笑的一摇头,然后扯了扯陆沉舟的一角:“我出去一趟,你别来寻我!” 陆沉舟把一截树枝,用匕首削得尖尖的,同是抬起眼皮,道:“外面天都黑了,当心野兽,若是出去散心,就在屋子周围,莫要走远了。” 陆云归则是很不愿意,沈白桥出门:“娘,他说的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我瞧着都害怕,你更别去了!” 见好大儿关心起自己,沈白桥揉揉他的头,很有耐心的说道:“我一准快去快回,若两盏茶的功夫,我还没回来,你就来寻我!” 得了一份这样的保障,陆云归把嘴撅得高高的,这才放人:“那你快去快回!” 而沈白桥去到外面,她立刻钻进了空间。 李氏想的对,大大小小,七个人要吃要喝的。 既然沈白桥把人带出了田庄,那自然也不能让他们饿着冷着。 进入空间后,沈白桥从一堆杂物中翻出自己的小篮子,开始去找吃喝,至于为什么要用找? 眼下的空间,已经乱成了一团糟,衣笼箱柜,桌椅板凳,鸡零狗碎的,什么都有。要吃要喝?那得细细的寻找! “哎哟,这可有的收拾了!” 沈白桥从一只桌子底下刨出了三个土豆,放进了篮子里,她无可奈何的直起了腰,她也不想空间变得这么乱。 可白天里,沈白桥哪有时间将东西一一的,搬到空间里摆放整齐,都是抓到什么丢什么,只求速战速决。 好在,经过一番的寻找,沈白桥已经往篮子里放了一块半成的腌肉,以及两颗白菜,五只鸡蛋,三个土豆,一个小口袋苞米面。 足过他们这些人吃过一个晚上了。 待从空间里出来之后,沈白桥又看了一眼山下。 沈大成夫妻的情况还算好的了,至少沈白桥满天过海的,把私房钱,帮俩人带出来了。 并且有空间傍身,也不会让他们饿着冻着。 宝河村的其他村民,那就,惨的多了。 流民们在村里仗着人多势众,为非作歹,非但强占了别人家的房子,还不许,村里人往家中收拾收拾,直接把人给撵了出来。 眼下村人聚集在村口的大槐树底下,站着站着,躺着躺着,既没有火烤,也没有饭吃,无助至极。 第257章 心心相印 当沈白桥带着一篮子的吃食,回到屋里的时候,李氏几乎是诧异了:“妹子,这些好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沈白桥把篮子递过去:“嫂子,你猜猜看!” 李氏接过篮子,勾着脑袋看了看。 里面不光有土豆,苞米面,这样的粗粮,还有一大块红红白白,颜色十分漂亮的腌肉,鸡蛋也是有的。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你让我猜我可猜不着。东西不多,可省着点吃,足能吃个三四天的呢!” 沈大成家的小姐俩也凑了过去,欢欣鼓舞的围在竹篮子边。 就连陆云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悄悄的打量起了篮子。 沈白桥捏了捏陆云归白嫩嫩的小脸:“那帮子流民没安好心,我就提前做了一手准备,将庄子里的粮食,瓜果蔬菜略略的转移出了一部分,足够咱们一家子吃用了。” “姑姑可真厉害!” 沈大成的小女儿鼓了鼓掌。 陆云归得意的抬了小下巴:“那是自然,我阿娘可有本事了,一般的男子都比不上她!” 陆沉舟都在一旁,没有说话,但看沈白晓的眼神越发欣赏了——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娘们儿如此的聪慧?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招,用的是淋漓尽致。 沈白桥似乎是有感应一般,她回头看了一眼陆沉舟。 就在刚刚,空间发布了任务——“解锁心心相印,请宿主在五日之内,帮助陆沉舟得到乌将军的信任!” 心心相印? 沈白桥皱了眉头,这是什么鬼名字?要不要这么土味? 不过就在刚刚,她似乎是听到了,陆沉舟的声音,语气激动中还带着一点紧张,可陆大将军明明只是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回头得找个机会,进空间问一问了。 “啊,小娘们儿的眼睛好好看!水汪汪的!啊啊啊,怎么会这么好好看!” 正当沈白桥,不以为意之时,准备料理晚饭时,她,又听到了陆大将军的声音! 沈白桥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向了陆沉舟:“你刚刚说甚么了?” 乖乖,这样兴奋的语气,这样的用词,绝不可能是陆沉舟所能表达出来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陆大将军,那是凶名赫赫,一双眼睛犹如霜刀雪剑,别说犬戎蛮子有他在,不敢南下牧马,就连原主也十分畏惧陆将军! 哪怕如今,隐姓埋名的,再宝河村做起了猎户,可光看着,就知道不好惹——这样的人,怎么能说出此般的话呢? 陆沉舟也是一愣,他不明白小娘们的意思:“我,先前一直没有开口。” 沈白桥越发困惑了,难不成,这就是空间所说的心心相印?也太离谱了吧。 可她又不敢确认,只好把嘴巴闭上。 此时李氏已经将饭菜煮熟了,因为不知要在云阳山上待到何时,她用起东西来也很节俭,只熬了一锅苞米面粥,炒了一盘白菜,但粥里特地的加了俩只鸡蛋。 “把碗筷找出来,咱们该吃晚饭了!” 阿云在田庄子那会儿,每日一个鸡蛋,未曾间断过。 如今在外面落脚,条件比不得从前,却也不能让孩子过得太苦。 沈白桥找出陆沉舟家中落了灰的碗筷,用井水清洗了一番,抱回去递给李氏,这长嫂如母,一大家子人,李氏都能照顾得,面面俱到。 苞米面粥煮的很细腻,香香甜甜的,又加了鸡蛋进去,吃起来很能顶饱,伴着清脆爽口的白菜,热乎乎的一碗吃下去,大家的精力都有所恢复。 沈白桥为了进空间,就抢先李氏一步,麻溜的将碗筷收拾了起来,笑模笑样的道:“我到外面井边去洗碗!嫂子,就劳你收拾床铺了。” “哎!” 李氏应了一声,也倒没有察觉沈白桥的小心思。 沈白桥出门走了几步,就闪身进了空间。 她关上门,两手插着腰,大声质问起空间来:“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先前说的那个心心相印,是什么鬼,手帕纸吗?” 莫得感情的机械女声有了回应:“心心相印,食神空间赋予宿主的一项超能力!” 沈白桥地铁老人看手机:这是什么品种的超能力? 空间再次答复:“完全解锁后,宿主可与陆沉舟进行心灵交流。” 沈白桥再次地铁老人看手机:“还不是完全解锁的,初级版本!” 这下,就解释得通,她先前为何会听到陆沉舟的声音,而对方却没有开口讲话了。 但是,陆沉舟内心活动,居然这么奇特的吗! 脸上冷冰冰的,能用眼珠子瞪死人,吓得满村子的小媳妇,没一个敢和他搭话。可实际上……沈白桥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一只,对她摇头摆尾的大狗子。 女声适时的做了回应:“宿主如需解锁,可自行增加默契。” 沈白桥十分勉强的呵呵一笑。 随即她又询问起任务来:“那个乌将军是什么人?为什么陆沉舟要获得他的信任!他很重要吗?” 要知道,陆沉舟没倒台前,也算是一朝权臣。 空间没有给出答案,但是一到流光闪过一张羊皮纸,出现在了料理台杂物之上:“副主完成任务,将获得二十张进货单!自选两起物资解锁,心心相印契约上升。” 沈白桥赶紧跑过去,把杂物挪开,将羊皮纸取了下来。 纸上用的是沈白桥那个时代的文字,白纸黑字的写了一份乌将军的档案。 “姓名,乌木兰。贯籍中州,职位禁军折冲都尉。”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看起来官职,也不是很高的样子,为什么要在他身上费心思呢?” 沈白桥百思不得其解,而空间也没了回应。 不过,看在进货单和陆沉舟的面子上,沈白桥并没有拒绝这个任务:“任务我便接下了,除此之外我再兑换几张进货单!空间里的粮食,不光要供自家人,受灾遭难的村民,我也应当照拂一二!” “” 第258章 村民的处境(下) 沈白桥随后又挽起袖子,整理了一番空间,田庄子里大部分的零碎都被她扔进空间里了,以至于诺大的空间有些杂乱。 待到把零碎,都分门别类的收拾好了。 沈白桥把空间里存放着的五十斤土豆,以及一百斤的苞米面,还取了二十多斤的腌肉,通通的搬了出去,存放在水井边。 而她,则将洗干净的碗筷,抱回了屋子里:“我回来了!” 由于空间和外界,时间流速有所差距,李氏等人并没有觉得沈白桥去了许久。 甚至那一堆篝火,还燃得正旺。 她用干净的帕子将碗筷上面的水气,擦干,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小柜子里。 沈大成给火堆里添了柴火,道:“天色不早了,也不晓得那帮流民,还有没有在祸害村子。” “我去田庄时,就瞧见那帮流民正在霸占村里人房子!远的咱们不说,隔壁邻居大娘,一家都撵了出来!” 沈白桥在说这话时,眼中隐隐带着一点愤慨。 “隔壁邻居大娘一家子都是好人啊,怎么也遭了这样的祸?只可惜……咱们,都是自身难保了,也没法子帮邻居大娘。” 李氏搂着一对小姐俩,开始叹气。 她颇有些无能为力,田庄子那么多人守着,可蚁多也能咬死象,最后,还不是眼睁睁的,被那群流民夺去。 “别说邻居大娘一家了,那帮打秋风的蝗虫一进村……我倒是暗度陈仓的存了一批粮?可其他人呢,不晓得村里人,如今是怎样的情形!咱们有吃有喝的,可也得要尽一份余力去帮帮他们!” 沈白桥眼神锐利起来,她把空间里的存粮搬出来,就是为了去接济村里人。 一样米养百样人,宝河村里是有品德不善的极品。 可也有像隔壁邻居大娘,这样的小人物,一直细水长流,默默相助沈白桥,沈大成兄妹俩的人! 如今整个宝河村都有难,沈白桥不能自私的,只顾着他们这一家子的。 “妹子说的是,咱们不能只顾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一点安稳。” 沈大成头一个站出来,赞成沈白桥。 他是土生土长的宝河村人,对这一片土地是有感情的,外来的流民这么作贱,朝夕相对的村里人,沈大成心里也不舒服。 “当家的,我都听你的。” 李氏点点头,也没有反对。 沈红棉刘氏是坏,可她也不能一竿子打死宝河村的所有人,更何况,这一家三口眼下还不在村里。 “我当初从田庄子里带出了许多存粮,取了一部分放在水井边。” 沈白桥伸手指了指外面,说起了空间里的存粮。 “那妹子,大哥身强力不亏的,这就帮你把这些粮食,背下山去,送给村里人!” 沈大成挽了袖子,就要卖力气。 沈白桥赶忙阻止了他:“别别别,大哥,这些口粮是不能轻易见光的,那群蝗虫,眼里见不得粮食!咱们先下山一趟,看看村里人的处境如何,再做打算。” 陆沉舟此时也发了话,生怕沈白桥把他漏掉一般:“那我呢?我做些甚么!” 沈白桥笑笑,空间解锁了心心相印,那她总得试验试验,才知道好使不好使,把陆沉舟留云阳山上,再合适不过了。 “你呀,就留在山上!过了这面山,就是正儿八经的深山老林了,万一豺狼虎豹跑出来遛遛食,我大嫂和小姐俩,还有阿云,有一个算一个,那都得做了点心,这可如何是好” 沈白桥说着,两只手做了爪子,开始模仿云阳山里的大老虎,吓唬起沈大成家的小姐俩。 那小姐俩又怕又爱的,直往母亲怀里钻。 沈白桥吓唬了一通小姐俩,也就拉着沈大成下了山。 出门时,沈白桥又听见了陆沉舟的心声。 “哼,这个小娘们儿,我难道不比沈大成厉害吗?居然不带我!” 陆沉舟心里是这样想的,脸上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由于对方,心理活动,很像一只吃醋的大狗子,沈白桥差点笑出来,同时好言好语安慰道:“也不是拿你当闲人,和阿云好好的处处吧!” 说着,她拉着沈大成一路下了山。 无家可归的村里人,正在村口,无论男女老少都是满脸的愁苦。 宝河村的那群流民,强取豪夺,只让穿着一身衣裳,就把人撵了出来,他们无家可归,他们饥肠辘辘! “村长,您快想想法子吧!大人苦一点没事,可不知事的娃儿们,也跟着受苦!” 隔壁邻居大娘,指了指,她儿媳怀里抱着的小孙子。 那孩子不过三四岁,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个劲的朝着母亲喊饿。做母亲的是既心疼,又束手无策:“小东子,你别为难我了,眼下哪有东西给你吃!” 村长看在眼里,也是一阵的揪心。 都是日日相处的街坊邻居,如何看得下眼啊? 他瘸着一条腿,站了起来:“都骑到咱宝河村人脖子上拉屎了,咱们不忍了!能动弹的爷们,有啥抄啥,和那群外来的狗杂碎拼了!” “拼了拼了!” 村民们群情激奋,大有豁出命去的架势。 就连老族长也举着拐杖,打算拼上这一把老骨头。 只可惜,宝河村的男人们,中毒的中毒,剩下那一帮,都被流民打的不像话,个个鼻青脸肿,不是瘸着腿,就是耷拉着胳膊。 他们几乎是一群土鸡瓦狗了。 如何能够跟,成群结队,抱团在一块的流民们做对呢? 沈白桥和沈大成,找到村民时,正巧碰上了这一幕。 “打什么打!就凭着你们几个歪瓜裂枣,连拳头挨的不够狠,要去自讨苦吃?” 沈白桥冷冷的喝斥道。 她的话几乎像一瓢冷水,狠狠的泼在了众人的心中。 村长神色悲愤:“都到这地步了!家被抢了,地被占了,还不豁出去,那村里人,岂不是要干坐着等死?” 沈白桥越发锋利起来:“没谁叫你们去死!在不得宜的情况之下,坚持不懈,也是一种用来麻痹自己的精神鸦片!” 第259章 林表妹要地 村长看着沈白桥,用一种既陌生又惊悚的眼神看着她。 沈秀才家的大姑娘,他是从小就认识的,胆小怕事,遇上躲不掉的了欺负,只会抱头鼠窜,眼前这个锋利的像一把刀子的女人,他几乎是不认识了。 “先前的话,我说的些许是有些重了,可是,村长还有老族长,你瞧瞧,村里人们都弱成这样了,难不成,你们想这一群老弱妇孺,去吃流民的拳头脚吗?” 沈白桥此时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但是她依旧对,先前村长要带着大家,去和流民们争个鱼死网破的举动,耿耿于怀。 本来就是一群不讲理的蝗虫,要想把他们打服了,凭着宝河村的这几个残兵弱将,可不能够。 老族长自知欠缺妥当,可他忍不住问道:“沈娘子,那咱们就要,一直忍气吞声下去吗?有家不能回,娃儿们都饿的眼巴巴的,大人们也无法!” “我又怎会让你们一直忍气吞声?田庄子被占,我亦是满肚子的火气,只是,在眼下的情况,你跟他们拼了,那是逞一时之勇!讨不到好处的!” 沈白桥摇了摇头,她是个很多面的人,既有冲动鲁莽的一面,做起事来也会谨慎小心。 沈大成则一把抱起了隔壁大娘的小孙子,他笑呵呵的说道:“我和我妹子下山,也不光是为了说教人呢!粮食,云阳山上有的是呢,大家伙尽管放开了肚皮吃,绝不会饿着!” 他说这话时很自豪,妹子果然是村里最聪明最漂亮的女子,总之,在沈大成的眼中,沈白桥样样都好。 此话一出,众村民的眼睛亮了——“这是真的吗?我们有粮食?那大人和孩子就都不用挨饿了!” 有一部分人表示了疑惑——“山上哪有粮食呀,沈娘子的田庄都给占了,大家不都一样是只穿着衣裳,被撵出来的吗?” 那帮子流民对谁都手下留情,就差欺负女人和孩子了,不可能,对沈白桥有例外。 田庄子此刻早就被劫掠一空了,哪还有粮食,等着他们宝河村的人。 沈大成再次开了口:“我妹子早就料到那些流民进村后,必然不做好事,所以提前做了后手,在山上存了粮食!走,大家伙跟我去吧!” 沈白桥此时也恢复了往常的和善态度:“粮食是我提前存下的,足够大家伙对付一阵了!就都跟着我大哥上山吧!” 沈大成和沈白桥,两个人都如此说道,自然也不可能欺骗他们。 “走吧,走吧!大家伙儿,沈娘子是咱们的人,总不能害帮着那群流民来害咱们!带着孩子老人,上山罢!” 老族长一马当先,杵了拐杖,跟在了沈大成的身后。 隔壁邻居大娘,更是率先做出了表率。 村长也开始招呼起人来,众村民这才打消了疑惑,纷纷跟着沈大成上云阳山。 而在水井边,众村民也发现了摆在那的土豆,肉食,以及新鲜的瓜果蔬菜,足以证明,沈白桥所言非虚。 村长终于露出了笑脸:“这下可好了,娃儿们不用挨饿了!” 沈白桥也翘起了一边嘴角:“咱们好吃好喝地休养着!过不了几日,小林庄和宝河村,必然,会要分出个去留来的。” 而另一边,村里,小林庄的流民们欢欣鼓舞的,仿佛在过节。 他们在田庄的院子里,热热闹闹的燃起了一大堆火,火堆上面足足架着三口大锅,一口煮着肉,从村民家中现捉出来的小猪,洗剥干净了,切成块丢进锅中,熬成肉汤,香的出奇。 另一口大锅里面煮着白饭,也是从村民家中搜罗出来的,这样的好东西,自然不能藏着掖着,结结实实的焖了一大干饭! 还有一口大锅,里面的白面疙瘩汤,责咕嘟咕嘟地磨了泡,不只是粮食做汤,里面还加了地头拔出来的白菜,干货的蘑菇,红薯的粉条,切成块儿的腊肉,这么多好东西,煮在一块,堪称是飘香了。 而这些东西,自然都是从宝河村民家中搜索出来的。 流民们坐享其成,美滋滋的过起了大年。 “快吃快吃,这样的好东西可不多见了,让村里的小孩,多吃点嫩肉,多喝点油汤!吃的饱饱的,这才好养身体!” 林二婶简直笑开了花,她一边吩咐,一边给自己连汤带肉,结结实实的从肉锅中盛了一碗。 许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好饭好菜了,并且还是应有尽有,老老小小的流民都很开心,人人都吃的嘴不停,头不抬。 颧骨高耸的那位儿,端着一碗白饭,乐呵呵的凑了过来:“住后,咱们也是有地有屋的人了,多亏了林二哥和杨二嫂,要不然,咱小林庄的流民,哪会有这番光景!” 林二叔双手各抓了一大块带骨的猪肉,左右开弓,吃的嘴角流油——这一顿,可解了三个月的馋! 他心满意足地把吮干净了油水的骨头丢开,道:“只要咱们小林庄的人抱起团来,这样的好日子,那不是应有尽有吗!” 颧骨高耸的那位,无比的认同:“说的是!眼下宝河村的人都撵出去了,田庄和村子都归了咱,只要上上下下一心,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你不提这么一遭,我还想不起来咧!你先别顾着吃,去村子里转转,宝河村的人被咱们撵出来后去了哪,得给我来个回话!” 杨二婶的眼珠子一转,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她有些不放心那帮宝河村人——抛开剂量谈毒性,通通是耍流氓。 一包耗子药而已,闹不死人。 虽说流民们,眼下是占了上风,成功在村里安家落户,并且人人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田地,看着是,可只要那帮人没死心,说不好哪一日,就又要来找茬了。 “杨二嫂不愧是咱们的智多星,想的果然周到,我这就去!” 颧骨高耸的那位在之前就填了一肚子的肉汤,此是说放碗就放碗,掉头就走人。 而他一走,林表妹随即就凑了过来:“叔叔婶婶,如今夺下了田庄子,甚么时候。把我的那一份田地,分给我呀?” 小林庄的流民人人都奋斗了田地,可这人人并不包括林表妹。 第260章 要嫁人的林表妹(上) 沈娘子这一块肥肉,被流民咬了下来,田庄子也被瓜分,流民们人人有份,人口多的分的多,人口少的也有一份。 庄户人家,自然是要在地里刨食的。 没有田地,又如何能稳定下来呢? 林表妹自然也深知这个道理:“田庄子如今到了咱们手上,村里好些人也得了田地,二叔二婶,这也有我的一份吧!” 就算,在强占宝河村这件事上,她没有功劳,也有那么一点苦劳,从头到尾力气都没有出过的孙小幺家都分到了一大块上好良田,想必叔叔婶婶,也不会把自己落下。 林妹妹眼睛亮晶晶的,很有些期待——有了田地,哪怕就是父母双亡的孤女,也有了安身立户的本钱。 “这个啊……” 林二叔搓搓手,犹犹豫豫的,没有一句准话。 眼睛却瞥向了杨二婶,他要征求征求对方的意见,毕竟,林二叔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复,大侄女的要求。 倘若林表妹是个男儿身,能撑起大哥的门户,这田地,他做主,都不带问杨二婶的,说给也就给了。 偏偏林表妹就是一个孤女,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乖乖等着嫁出去就是。这会儿子,给她分田地,将来嫁出去,也是要带到夫家去的,一给一送的,多少有些白给的嫌疑。 杨二婶这时偷偷的拧了一把丈夫,提醒对方别说话。 她则笑模笑样的关心起了林表妹:“大侄女儿,你今晚有落脚处了吗?” “婶子,还没有着落……” 林表妹摇摇头,流民们进村后就四处抢地盘,纷纷找到了落脚的家——若是原主敢多嚷嚷一句,流民就立刻抱起团来,把原主的牛黄狗宝都给揍出来! 而她一个姑娘家儿,虽说背后有流民们撑腰,可她毕竟在宝河村生活过,没这么大的胆儿,去明目张胆的抢房子。 杨二婶笑微微的,指了指田庄:“咱们小林庄人进了村,田庄子也就变天了,这沈娘子也好,赵猎户也罢,都给撵出去了。屋子都是现成的,叔叔婶婶也要在这落脚,你先自个挑一间住着!田地的事,等会儿再说。” 她使出了一招祸水东引,暂且把林表妹指使开,让她别这么紧撵着不放。 他们夫妻俩,对这事,还没个商量呢。 “那往后就有劳婶婶关照了!” 林表妹没想那么多,还以为这是杨二婶对她的关照。 抿着嘴,点点头,欢欢喜喜的就去选新住所。 毕竟,她在世上的亲戚,也就剩这么一家子了,外人不可信,自家人还信不过吗,林表妹哪能对叔叔婶婶起疑心? 等人走开后,杨二婶立刻竖着两道眉毛,开了口:“你怎么打算的?难不成还真要分地给她?这大侄女要是不嫁出去,给她也就给她了,但哪有女人不嫁人的?” 林二叔揣着两只手,缩在了火边,也是很头痛:“我也是这么个想法!分地给她,那不是白送给别人家吗?可……为难就在,咱们当初答应过了大侄女!这会儿子翻脸不给,说不过去呀。” 田庄子是一块大肥肉,咬下来,也实属不易。 两口子都不把辛辛苦苦分下来的田地,白白的让林表妹,拱手送出去。 于是统一了意见——“还是照着先前的打算,找户人家把你这大侄女给嫁了,她省事,咱们也省心了!” 杨二婶这般说道,连人选她,都已经想好了。 林二叔并未表示反对,赞同道:“这自家人都管不过来了,哪还有余力带上她?” 夫妻俩双双的看向了不远处的林表妹。 田庄是个四合院的格局,院子不小,东西左右的屋子却不大。 而林表妹站了一会儿,她也没有多挑,径直走向了沈白桥居住的屋子,神色中带着一丝得意!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入主这田庄,成为这里主人! “大家都是女子,沈娘子能享受到的,我也能!” 在田庄里住过一阵子,林表妹也是见过沈白桥的风光。 白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对她客客气气,还大笔大笔的银子进账,几十号的佃农长工,她呼来喝去。 还有赵猎户!有着那么体面的长相,那么匀称健倢的一个男人,亦对她青眼相加。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林表妹嫉妒。 而田庄如今被他们这样的流民抢下来,沈娘子带着孩子还有沈大成一家子,夹着尾巴逃走,则让林表妹得意。 她看着屋子,恶毒的说道:“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从今往后这田庄子,就是我当家作主了。有叔叔婶婶在,往后别人见了我,都得称一声赵娘子!” 没错,她觉得自己,也能和沈白桥比肩。 只是自己差了那么一点运气和?子。 可风水轮流转,那是不同了,田庄子改姓赵了,或者说整个宝河村都姓赵了! 挑选好了房子,林表妹身心舒畅的走了出去,重新回到杨二婶的身边,她指了指屋门:“婶婶儿,往后我就住这一间了!” 杨二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了一眼,那不是沈媳子住的主屋吗?怎么,这死丫头,千挑万选的,就相中了这一间? 两家人一块生活了几十年,她能不知道呀?林表妹一盏不省油的灯吗? 好的坏的她都不挑,偏偏要挑沈娘子住的屋子,可别是,藏着一肚子要当家作主的野心? 看来啊,这个林表妹是不能多留了。 “你喜欢哪间,就住哪间,在叔叔婶婶这儿,还用客气吗?” 杨二婶在心中设了防,嘴上却是另一番说法:“你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这田地且等我瞧瞧,就给你当做嫁妆,改明儿我给你去说亲,你觉得怎么样!” 林表妹听罢,思索了片刻,问:“说亲,婶婶,你要把我说给谁?” 杨二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把林表妹拉到身边,柔声细语的说道:“当然咱们这一片的!嫁的远了,做那受气包,娘家人都管不到。嫁得近些,叔叔婶婶在你身边,也能有个照应,不教你受欺负。” 第261章 要家人的林表妹(下) “女人家,总是要出门子的!哪怕就算你爹娘在世,也不能养着你一辈子不是。” 杨二婶开始循循善诱,总而言之,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是真心为她在着想。 林表妹不知是诈,也不会想到这一层面。 外人对她不好,只会利用自己大姑娘的身份,把她换成彩礼钱,无论男方是良是莠,总而言之,只奔着银子而去,哪怕,她是跳火坑。 例如刘氏这样的,可自家人绝不会这样对她。 林表妹对林二叔一家,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 “我虽还想服侍叔叔婶婶:几年,舍不得走,可婶婶都这样说了,爹娘都没了,我自然要遵从长辈之命。” 林表妹低了低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她倒没有拒绝,毕竟在她的观念当中,嫁人,也是一条退路,也能靠着男人,度过安稳的下半生。 不过这种事,她是大姑娘的身份,自然而然,不能说的太直接。 “你这个姑娘真是识大体,满村子的姑娘没谁比你更听话的,你死去的爹妈把你教的真好!” 杨二婶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她还怕林表妹不答应,不听她的话,一身反骨的桀骜难驯,没想到对方竟然乖乖答应了! 这,实在是一桩好事!起码,她能麻溜的把林表妹给打发掉。 自个一家六口还等着她去操心。 她哪里还有余力,去操心一个大姑娘,别提是个,有着满肚子当家作主野心的姑娘,把她打发出去,才是上上之策。 然而,林表妹把剩下的半句话,说了出来:“只是我已经有了相中的小伙子,婶婶要是心疼我,就给我说成这一门亲事,那侄女儿,这辈子都得记得婶婶的好!” 此话一出,杨二婶和林二叔皆是一愣。 他们两人的打算,是把林表妹打发出去,可没想到林表妹并不好摆弄。 “你你相中谁了。” 林二叔愣愣的问道。 “宝河村里有个猎户,姓赵,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林表妹的眼神十分的坚定,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没错,她心里还想着陆沉舟。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么体面英俊的人物,并且,赵猎户还对她所嫉妒的沈白桥青眼相看。 这下子,林表妹就从念念不忘,变成了必然要得手的执念了。 田庄如今是自己叔叔婶婶当家作主,也有她一份,赵猎户,总该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吧! “你就算嫁给叫花子,我都不管你!你怎么死心塌地,要和宝河村的人搅和在一块!” 见到对方态度如此坚决,林二叔不由得有些恼火,他是想尽快打发掉林表妹的,对方并不依他摆弄,这也就算了,竟然还指名道姓的要嫁给宝河村的人了! 要知道小林庄的人与宝河村的人,几乎就是如同水火。 林二叔语气十分的不好,他从头到脚都在反对这门亲事。 “赵猎户有什么不好的!就因为他是宝河村人吗?可二叔啊,宝河村马上就要成为小林庄了!总之,你要是不让我嫁他,我就把头发给剪了,去当姑子!” 林表妹露出了她的反骨。 林二叔气的都要跳脚。 而在这时,杨二婶把手搭在了林二叔的胳膊上,并冲他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当家的,你可别气了!女大不中留,大侄女这么坚持,自然有她的道理,咱们就依她吧!” 林二叔知道自家的婆娘,很有几分脑子,能这样说,自然而然有她的打算,没准,杨二婶正在给林表妹下套子呢。 于是林二叔,态度也就来了个一百度的大转弯,开始顺着杨二婶给的台阶下。 “你都劝我了,我还能不听你的话?咱家大侄女喜欢那男人,就这样办吧!反正我一个老爷们在这种事上插不上手,你两个娘们儿说的算。” 他嘴上说着,脸色也放得和缓起来,真像是一副放手不管了,只要林表妹过得好的样子。 而杨二婶又将林表妹拉到身边:“听见了吧,你二叔同意了!我呢,就你这么一个侄女,总得对得起大哥大嫂,你要嫁赵猎户,那咱就嫁!” 杨二婶的好言好语,让林表妹很受用:“还是婶婶心疼我!” 她对杨二婶的好感甚至,超过了亲二叔。 而杨二婶也开始趁热打铁:“只是田庄的人,都被咱们撵出去了,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着赵猎户,这样吧,给二婶几天时间,我一准把你给欢欢喜喜的嫁出去!” 林表妹点点头,是真高兴了:“那就有劳婶婶了!” 她也没有多想——宝河村的人都被撵出去了,陆沉舟在哪谁也想不到,杨二婶,也找不着。 “现在也不早了,成亲嫁人毕竟是个大事,我和你叔叔在外面商量商量,你就先去歇着吧!” 杨二婶指了指屋子。 林表妹一点头,乖乖的准备回屋休息。 虽说,她可是有着差点就被刘氏卖给老光棍的经历,却一点不防范自家人。 甚至在想,倘若她在二叔二婶的手上能够,嫁给年纪轻轻的赵猎户,又有分下来的田地傍身,过不了几年,日子就会过得风生水起! 林二叔这时也在旁边插了一句嘴:“放心吧,叔叔婶婶不会亏待你的!” 林表妹当然不怀疑他:“您是我二叔,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哪里会亏待我!我就把我的终身大事托付给叔叔婶婶了!” 随后就进了屋。 等他关门之后,林二叔小声问道:“你真打算,让她去给那劳神子的猎户做老婆?那可是宝河村的人啊!咱们小林庄都和宝河村结仇了!嫁侄女,一别想从他手上弄到彩礼,二说不定还要引狼入室呢!” 这话是问杨二婶的的。 对方冷眼看向林二叔:“你这个榆木脑袋都能到了事,我能想不到吗!你觉得,我还当真能把那劳什子的猎户找到?大侄女是一定要打发出去的!至于怎么打发,到时候红布一盖,盲婚哑嫁的,不掀盖头,谁知道谁是谁!” 第262章 傲娇 林二叔榆木脑袋实在是很不中用,他根本无法理解杨二婶,这一番话,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哪怕他们俩是在一块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却没有半点的默契在其中。 “孩他娘,你几个意思吗!和我说话就不会云里雾里的啦!你也知道我脑筋转不过弯来。” 林二叔抓了抓脑袋,嘿嘿一笑。 “你也知道,你这榆木脑袋不好使,真是劳累我天天跟在你后头,出谋划策!啥时候你才能长进点,莫不是咱俩还能一块死啊?” 杨二婶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不过丈夫这样的愚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只能和往常一样,耐心的和林二叔解释起来:“我的意思是,咱不能把人嫁赵猎户,可也得在明面上顺着你那大侄女!你想,要是把大侄女逼急了,她就把头发绞了当尼姑去,咱老林家可丢不起这样的人!”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林二叔吸了口冷气:“出家当尼姑,这的确不能够!可一味的在明面上顺着她,也不是个长法。诶!咱们要不就一直把人留在家里,反正有屋有地的,只要大侄女,别胳膊肘往外拐,多养一个也不难。” 实在是因为杨二婶聪明过了头,就显得丈夫蠢的无可救药。 杨二婶忍无可忍,终于当着对方的面,翻了个白眼:“我要是不乐意呢?谁家的姑娘养一辈子啊,更别提,这还是你那死鬼大哥的闺女!” 协二叔又开始抓头:“那……我也没别的好法子了!” 虽说把林表妹,打发出去是一个好主意。 可眼下这么一招不适用,林二叔如今又坐拥着田庄,就起了别的心思——反正林表妹养在家里,能当一个劳力使,就算每天吃两碗饭,他也并不是很亏。 杨二婶两手一摊,真不知道他要蠢到哪一天才算完:“我刚刚就说过了,这红布一盖头,盲婚哑嫁的,你那大侄女能知道新郎倌是谁吗?” 此话,说的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林二叔终于明白过来:“哦!孩他娘,你这打算真不错,咱们找个人来充数,收上一笔银子,等到生米成熟饭,这大侄女也就算是打发出去了!到时候赵猎户也好,王猎户也罢,通通都是过眼云烟。” 总算把话说通了,林二叔也开了窍。 杨二婶叹了口气,一个劲的直摇头:“可算是累死我了!跟你说话真费劲!” 林二叔没说话,笑呵呵的看着杨二婶,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可咱们,找谁来当充数呢!” 有一说一,孩他娘的主意,倒是真不错。 林表妹不是要嫁那个赵猎户嘛,那就让她嫁! 老婆饼里面还没有老婆呢,至于这赵猎户有几成真,那就不能保证了! “村里的独身汉,这么多,找谁都是找!” 杨二婶给出了这样一个答复。 田地是不能给的,林表妹更要迅速的打发出去。 到时候,就能让女婿把林表妹,带的远远的。 杨二婶撂下这么一句话,随即捡起灭了的火把,在火堆里这么一燃,举着就出了田庄。 她是个说做就做的人,绝不肯拖泥带水的,耽误时间。 而另一边云阳山上,沈大成在水井边给村里人分粮食,人口多的多分几斤红薯土豆,人口少的就少分几斤。 原本宝河村人以为是要挨饿了,可没想到沈白桥暗度陈仓,留了一手,弄了些存粮放在这儿,并且人人有份。 有了这些口粮,省着点吃少说也挨个三四天。 到时候,后生们缓过来,挨了打的,男人们也养好了伤,宝河村民就不会是这幅惨兮兮,落下风的模样。 沈白桥则替无人注意,进了空间——光吃土豆红薯虽能度日,可村里还有许多伤员,那些人是不能亏空了的。 她得弄些有营养的出来。 空间并不算小,是前世的厨房,同模同样的照搬了过来,如今已经收拾得妥当,重新变得齐整干净。 沈白桥挽了袖口,从冰箱里取出了一大块五花三层的猪肉,先用菜刀切成巴掌大的块,自个儿再操小刀避过骨头,把猪肉一片片的剐下来,颤巍巍的盛在盘里。又费了些功夫,加上姜蒜,剁成肉茸,调了香油进去。 空间出品必属良品。 雪白的肥肉,烟粉色的瘦肉,搅合在一,粉润润的,十分的漂亮。 沈白桥又往里加了半数的白米粉,鸡蛋清,和一点点盐,接下来就是揉面和面,这是很劳累人的。 等到面团变的光滑之后,就可以做饼子了,沈白桥拿了压糕点的梅模子,扣出花朵形状来,里面填上猪肉的馅,摆盘上蒸锅。 等出锅时,一股鲜香气弥散了开,掀起锅盖,透过热腾腾的水雾一看,盘子里的小肉饼被蒸得晶莹剔透,色泽雪白,又是花朵模样,光看看就足够引人食指大动。 村里人数不少,做少了只怕不够分。 沈白桥又一口气,足足的蒸了三大蒸锅。 第一盘,搬出去之后,沈白桥拿筷子戳了一个送到陆云归嘴边:“先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陆云归张口吃下,拿手掩了面,细细品尝起来,入口鲜香嫩滑,清香可口。鱼含肉味,肉有鱼香,可谓齿颊留香,当真好味,与在将军府里吃的,别无二样。 “你也来尝尝。” 沈白桥又夹了一块,亲自送到陆沉舟面前,这等待遇,外人自是享受不到的。 当着众人的面,陆沉舟颇为放不开,加之沈大成家的一对小姐俩,以及李氏,都在眼巴巴的望着他,他更加的不好意思:“你且放下,我有手有脚,何须你喂?” 说着,他一手拿了筷子,一手挽了衣袖,挟了块肉饼,慢条斯理的品尝起来,最后,他给出了一个还不错的评论:“十分可口,属实不错。” 说这话时,陆沉舟的脸色平淡无奇。 但是,空间非常大方的,解锁了心心相印,这么个土味技能。 沈白桥还听到了陆沉舟的心声——“啧,真是的,这小娘们也太小气了,怎么只喂我一个小肉饼!” 第263章 跳火坑(上) “这小娘们,要是能再喂我一次就好了!好喜欢她的投食!” 对方的真心话很直白,沈白桥低了低头,几乎有些无法直视内心欢脱,却一脸漠然的陆沉舟。 她怎的从前没瞧出来,他这样的“表里不一样”? 不过,他对她的喜欢,倒是明目张胆的,不掺一丝的假。 既然他想,自己再喂他一次,那索性就满足他! 沈白桥捡起一块肉饼,递了过去,嘴上也说的很委婉:“有劳你,再替我尝一块吧!” 陆沉舟并没有拒绝,直接接了过来,他有些奇怪,怎么自己刚刚心念一动,小娘们就笑呤呤的把肉饼送了过来。 不过家里小娘们的手艺,属实是不错!面粉与肉馅,不过是寻常的食材,经她的巧手调制,却能变成人间美味。 哪怕,陆沉舟身为一方权贵,也忍不住赞叹:“面饼筋道,肉馅鲜嫩,放在外面,也算是美味珍羞了。” 沈白桥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足足蒸了两大屉的肉饼,留下一些咱们自家人吃,剩下的,就分给村里人吧!” 说着,她又找机会进了趟空间,把肉饼全部运了出来。 让沈大成和李氏,帮忙分给村民。 宝河村人没有想到,他们除了有土豆,红薯这样的粗粮可拿,沈白桥竟然还做了肉饼子,招待他们。 “大家都来领一下,按人头给,大人一个,小孩两块!” 沈白桥包了一块肉饼,递给离她最近的邻居大娘。 这肉饼子,亦不是滥竽充数的东西。 皮是白面的,内里是猪肉的,轻轻咬上一口就往外流油,堪称是皮薄馅大了,滋味也是香得的出奇。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宝河村百十年来,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祸事。 邻居大娘捧着一块饼子,几乎都有些更咽了:“沈娘子啊,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吃得上口热饭,往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招呼,我老婆子必然是头一个来帮你!” 沈白桥笑了笑,将两块包好的饼子递给邻居大娘的小孙子:“几块饼子罢了,大娘,你别这么客气!” 老族长杵着拐杖,心说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沾了沈娘子的光,大话他就不说了。可从今儿起,要是有谁敢欺负沈娘子,既然要先过了他这么一关! 沈白桥将一箩筐的肉饼子,分完之后,得了一会空闲,她有些忧心,此次空间任务,时间开得很紧,什么时候才能有乌将军的下落! 可此事,并不由沈白桥说了算,着急也没用。 她把空的箩筐递给身边的陆沉舟,道:“劳你去屋里,再给我捡一筐子出来。” 陆沉舟点点头:“时候不早了,待会儿换我来做事,你进屋去歇着。” 沈娘子和赵猎户,他们两正处在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上,好的简直是蜜里调油。 在旁边帮忙的沈大成与李氏,纷纷露出了姨母笑。 李氏如此说道:“你说咱妹子,她和赵猎户,倒挺般配的呀!” 沈大成点点头,附合起来:“沈娘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赵猎户平日里也不沾花惹草,他俩简直就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李氏压低了声音:“那干脆,我回头去请个媒婆,撮合撮合他们俩,一年半载过后,给阿云添个小妹妹!” 沈大成没反对:“我瞧这两人好归好,可脸皮子都太薄,是得咱们外人帮把手,去捅破这屋窗户纸!” 夫妻二人互相递了个眼色,脸上统一的笑了起来。 而另一边,杨二婶举着火把出了田庄。 林表妹非赵猎户不嫁,倘若逼急了,她就把头发绞了,出家当姑子。 杨二婶何等的聪明,直接想到弄一出偷天换日,至于要找谁来娶林表妹……她也有些犯难。 小林庄的这帮流民大多都是有家有室的——平头老百姓,又不是吃饱了撑着,闲着没事,要娶两个老婆! 也倒是有年纪合适的小光棍,可杨二婶自身就是流民,当然知道他们有几斤几两,眼下能掏出几斤粮食,就算不错的了,绝不能指望着对方彩礼。 思来想去的,已经出了田庄,进了村子。 杨二婶顺眼看去,瞧见了一户亮着灯的人家。 她还以为是哪个流民家没睡,于是上去敲了敲窗户:“深更半夜的,歇着吧,别点灯费油了!” 里面的人没有出声,灯也没有灭。 杨二婶皱了皱眉头,作为流民当中的头脑,她管的闲事向来很多,于是先开门进去,打算当面说教说教这人。 这小房子外面看着破烂,还是茅草的顶,屋里也实在穷的可以,桌椅板凳破破烂烂,板凳都没个囫囵腿儿。 而在烂桌子底下缩着个人,一见杨二婶进来,他就抱了脑袋,哆哆嗦嗦的求饶:“你们放过我吧,我一向是村里的懒汉,家里穷的叮当响,啥都没有!” 这人一说话,嘴皮就跟着往上动。 杨二婶定睛一看,这人很面生,并且嘴上还豁了一道,绝不是他们小林庄的人! 不是自己人,那必然是宝河村的外人了。 杨二婶的脸色,开始阴沉下来:“今时不同往日,这村子是我们小林庄的地盘,赶紧给我滚!我数三下,你若是还不走,就别怪我叫人来收拾你!一!” 那个豁嘴一听,连忙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他双手合十,跪在杨二婶面前,哭求道:“女菩萨,你发发善心吧!我都快五十了,还没讨上老婆,就只有这么一间破屋子歇身,若是离了村子,那我住哪呀!” 他说起话来,嘴巴扯得更开了。 没错,此人正是宝河村里的王老光棍。 他生下来,就是个三瓣子嘴,所以一直打着光棍——这玩意看起来很像会传到下一代去,哪家的大姑娘不怕自己生个豁嘴啊,谁敢嫁过去! 人又穷又懒的,所以只有那么一间小破屋子歇身。 以至于,流民们进村,土匪一般的横行霸道,村里人遭了殃,可唯独这王老光棍,来了个独善其身。 杨二婶一听,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你说你,没讨上老婆?这事可真!” 王老光棍,听说这妇人,可真是奇怪,好端端的问题这一茬来做什么,他迟疑的点点头:“这事……论起来,也不光彩,我总不能骗你吧!” 第264章 跳火坑(中) 杨二婶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这么一茬儿,王老光棍儿是想不通的,他可不知道,这人是林表妹的二婶,并且急于要把林表妹给打发了,嫁出去。 而眼前的,杨二婶却颇有天热下凉雨之感。 “哎哟哟,这可真是太好了!得亏你没娶上老婆呀!” 她笑了起来,并且一拍巴掌,看起来是十分的高兴。 王老光棍却在心里骂起了娘——这些流民欺人也太甚了,抢了田庄,还要抢我的房子,这也算了,竟然还要取笑,他没娶上老婆。 这什么光彩的事儿了?他愁都快愁死了! 杨二婶是何等的聪明,她一眼就瞧出了王老光棍的不快:“你可别生气!咱们坐下好好说!” 她伸手把对方从地上拉了起来,又把人摁到缺了条腿的椅子上。 这王老光棍生下来是个豁嘴还不算,人也是又怂又窝囊,他憋着一肚子的火,也不敢当面发,只是在心里一个劲的骂娘。 这妇人一会一个脸色,简直翻脸如翻书了。 还有话好好说!怎么着,难不成这妇人还能送个婆娘给他? 可对方让他坐,他还是乖乖的坐下了。 这时候,王老光棍不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该拿出点血性来,给这些横行霸道的流民看看,他只会在心里骂娘。 “这就对了,咱俩虽说是头一次见!可你也别怕我,咱小林庄的人又不是妖魔鬼怪!” 杨二婶说着,还掏出手帕子,客客气气给王老光棍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而她的举动,简直让对方惶恐了。 “我这一间小破屋子,连地皮卖了也不值几个钱,女菩萨你就松松手,给我留个住处罢!” 王老光棍实在猜不透杨二婶的意图,思来想去,他只有这一处屋子,可供别人掠夺,于是又开始哀求起对方了。 小林庄的流民,都是肉长的,的确不吃人。 可是他们,要的是宝河村人的田地,要的是宝河村人传了几辈的屋舍,要的是宝河村人辛辛苦苦几个春秋轮回,攒下的口粮。 “哎哟,谁瞧得上你这小破屋子嘛。我住在田庄子里,宽宽敞敞的,要来何用!” 杨二婶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 这老光棍,竟把这点小破房子看得比命还重。 小林庄的人,在村里占地盘,占来占去都没站到他家,连手底下的流民们都瞧不上的,她至于来抢吗? “那……你……” 王老光棍更加想不通了——流民们凶神恶煞的,吃人都快不吐骨头了,可眼下,既不要他的屋子,还对他客客气气的,恐惧是人的天性,再加上摸不透对方的意图,王老光棍就更加惶恐了。 “我要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讲!” 杨二婶笑模笑样的,看了他一眼。 好消息?都到了如今这一步,哪还有什么好事。 王老光棍惶恐起来:“我我不要好消息……只要能让我留在村里,住着我爹妈这一小间屋子,就心满意足了……” 他向来是胸无大志的,可以说是几十年都在混日子,过一天算一天,最大的愿望,无非就是娶个模样周正的老婆,再生个娃儿。 杨二婶见对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心说这老光棍,还真是不识抬举,喜事到家门了,他还在这里推推拖拖的! “照你这口气,你……莫不想讨个老婆了?” 她说着,又瞧了瞧屋里,心里也开始犹豫。 这老光棍就是个窝囊废,屋里也是穷的叮当响,就这么个境况,能榨得出几分彩礼钱来? “这当然想,我做梦都在讨老婆呢!” 提到讨老婆,王老光棍一下子就支楞起来了。 可随即,他又重新坐回椅子上,缩着脖子,小心翼翼问道:“你是啥子意思?莫不是要给我介绍一门亲事?” 王老光棍说这话时,心里很没底气, 这流民好端端的跑他家里,给他送个老婆,说出去,就像是天上掉馅饼,地上捡狗头金似的,可别是有诈! “我倒是有个侄女在手上,就是……娶媳妇,可不能光拿嘴皮子对付,我做婶婶的,可还有两桩事,要你答应!” 杨二婶瞥他一眼:“咱们先来商量第一桩事,你打算出多少的彩礼!” 她是病急乱投医了。 林表妹嚷嚷着要分田地。 他们夫妻俩,不想分给林表妹田地,让她带出去送给婆家,更不想林表妹嫁给那个劳什子的赵猎户。 思来想去,把林表妹打发给这老光棍,倒还算合适! 人软弱了些,可也好拿捏,又陪上了一个大姑娘,谅他也不敢,帮着宝河村对付小林庄! 等到老光棍娶了林表妹,还能让他把田地这事糊弄过去——女子出嫁从夫,一切资产自然也是婆家的,由他男人说了算,要不怎么说是,赔钱货呢? 一来二去的,林表妹这个烫手的山芋,也就能解决了。 “彩礼?只要能让我娶了你家大姑娘,这好说好说!” 王老光棍一听,这杨二婶似乎是当真要和自己结一门亲,他眼睛都亮了,满脑子都是娶婆娘,生娃儿,把先前的顾虑,通通抛之脑后。 “这当然!我愿意和你谈这门亲事,那自然是正儿八经,要嫁出去个姑娘的,你若是不放心,大可把老婆娶到家了,再给我结彩礼钱!可这银子,只能多不能少……” 杨二婶笑而不语了,她倒是要看看,能从这老光棍身上榨出多少彩礼来。 “能让我娶到个模样周正的老婆,彩礼钱!我我我,愿意给五两银子!” 王老光棍把牙一咬,又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之前刘氏,要这么多的彩礼,他都肯出,如今有送上门来的亲事与大姑娘,他咬咬牙,也愿意给到五两银子。 为了娶媳妇,不光是银子,王老光棍甚至,连亲疏都不分了,他居然不介意,与小林庄的流民结成亲家——宝河村和小林庄,不是你存就是我亡! 五两银子,这简直超乎了杨二婶的预料。 没成想,这老光棍,家里穷的叮当响了,意然开出五两银子做彩礼。 杨二婶诧异道:“你当真肯出五两的彩礼?” 第265章 跳火坑(下) 王老光棍如今年过四旬,马上就是要五十了,倘若他寿元够长久,能活个一百岁的话,他当光棍的时日,几乎占了人生中的一半。 娶个老婆,生个娃儿,成家做个正儿八经的男人。 王老光棍做梦都在想这事儿。 之前刘氏翻脸不认人,与林表妹的那桩婚事告吹,王老光棍结结实实的难受了一阵子,可老天饿不死瞎家雀,这不,眼下就有一门现成的婚事。 “这娶媳妇多大的事儿,我哪能舍不得银子!再说了你们养姑娘,一二十年的,也不容易,我把姑娘娶进了门,自然不能亏待你们做长辈的。” 王老光棍为了能顺顺利利的娶上老婆,嘴上的好话,说得分外动听。 “没看出来,你倒是个懂礼识趣的人!” 这一套,对杨二婶来说很受用——她再不济也是小林庄流民们的头头,是要脸面的人,哪能任由别人讲闲话,说她卖侄女。 “彩礼的事咱们算商量好了吧?另一桩事,婶婶你快说吧,我竖耳朵听着呢!” 王老光棍笑呵呵的,并且麻溜的改了口。 杨二婶看他一眼,这老小子倒很会来事,可她心里有点不舒服——这老光棍看年纪,比她还要大上一轮呢,张口就叫起了婶婶,怪难听的。 被比自己年纪还大的。 “另一桩事儿,也倒不难,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宝河村往后就改名叫小林庄了,你……打算靠哪边啊?” 她道出了重中之重。 有了屋舍,有了田地,好容易安稳下来,小林庄的流民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容易。 虽说宝河村的人,无论老的少的,除了这老光棍,都被撵了出去。 可保不齐,他们有朝一日就反扑回来,冲小林庄的人,报仇雪恨了。 所以,杨二婶绝不允许,林表妹嫁的男人,胳膊肘朝外拐的,帮着宝河村来对付小林庄! “我我……” 王老光棍犹豫了一下,自古何人不归冢,参差不过三百里,他生在宝河村,将来也很可能会死在宝河村。 生是宝河村的人,死是宝河村的鬼,这样的观念,已经伴随了他四五十年了。 一下子要让他选择,有媳妇的小林庄,还是养育了自己的宝河村,对于王老光棍来说有一点困难。 而杨二婶看他犹豫的样子,立刻就摆出了冷脸色:“你要是一心向着宝河村,那我这侄女,可不能嫁给你!我宁可把她嫁给过路的花子,也不能便宜了外人!” 一句话就堵死了,王老光棍所有的后路。 他要想娶老婆生娃儿,那就必须对投靠小林庄。 “别呀,别呀!这说的好好的,怎么就翻脸了呢!我我,干脆就入赘小林庄得了!只是孩子,生下来得跟我的姓!” 摆在王老光棍面前只有两条路,背叛还是归顺?或是拿出血性和骨气来,直接把杨二婶扫地出门。 而他选择了第一条! 宝河村虽然生他养他,可说到底,还是娶老婆重要! 反正宝河村在一百年前,还不叫宝河村的呢,形势比人强,为了娶老婆生娃,王老光棍选择归顺小林庄。 杨二婶得到这么一个答复,她笑了笑,笑不是好笑,很有一点做样子的意思。 她可算看出来了,这老光棍果然是个窝囊废,自己随随便便的用老婆一威胁,三言两语,就让他归顺了小林,实在是很好拿捏。 往后啊,杨二婶就不用操心,他胳膊肘朝外拐了。 “算你这老小子聪明!你先把家里收拾收拾,等着吧,明天晚上我就把侄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到你家!到时候彩礼一结,你就入洞房,当新郎倌了!” 杨二婶简单的交代了两句,所以就出了门。 王老光棍赶紧追出去送她:“婶婶,一路走好,天黑路滑的可小心着些!别摔着碰着了,记得明儿,在我媳妇面前说几句好话,我得让她心甘情愿的嫁过来!” 杨二婶对这一声婶婶,那是嫌弃至极。 她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你可别这么叫我!照照镜子,你足足比我大出一轮来,还婶婶,都把我给叫老了!快别送了,回自个家去吧!至于婚丧嫁娶的,我一个娘们自然懂得比你多!” 王老光棍嘿嘿一笑,这次他学乖了,没有嘴甜的叫婶婶:“那我可就在家里等着了!” 杨二婶举着火把,越发不耐烦起来:“回去吧,回去吧!” 在告别了王老光棍之后,杨二婶回了田庄。 虽说是盲婚哑嫁,可也得把林表妹明天嫁人的这个消息说出去! 要不然,回头小林庄的流民问起,他们夫妻林表妹去哪了,她可不好回话。 首先要通知的,自然是即将成为新妇的林表妹。 杨二婶敲了敲窗户,高声问道:“侄女儿,你还醒着吗!要是没睡,婶婶可就进来了?婶婶有好事,要跟你讲!” 屋子里,随即传来了林表妹的嗓音:“是不是婶婶,将我的亲事商量定了,你快进来说!” 她说这话时,声音中带着一点欣喜。 “你婶婶我办事,向来妥当,亲事已经商量定了!” 杨二婶随即先开门,走了进去。 林表妹披着衣裳,正坐在床头——流民们随身都带着包袱卷,村里其他人也没能把东西带走,虽说床铺被沈白桥丢进了空间,可林表妹也不用睡在地上。 她已经洗漱过了,黑头发披散在肩头,容貌不说多漂亮,但也不丑,就是个标标准准的大姑娘。 杨二婶走到她的身边,很慈爱的摸了摸她的长头发:“还记得你从前跟在大哥大嫂身边,就那么小个,这一转眼间就长成要嫁人的大姑娘了!” 林表妹羞涩一笑,随即问起了正事:“婶婶,你找到赵猎户了吗?跟他提亲,他答应了吗?”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信呢!我先前都说了,你婶婶我办事妥当,亲,事已经商量定了,那人答应娶你了,就明儿晚上嫁过去,还给了足足五两银子的彩礼!” 杨二婶的眼睛中,闪烁着一点亮光,丝毫不觉得那是一个要林表妹去跳的火坑。 第266章 蹊跷的喜事(下) 杨二婶说的信誓旦旦,仿佛她出马就没有办不下来的事儿,并且还添油加醋的,把这件婚事,说的天上天下,唯有此桩为上! “咱们女人,早早晚晚都是要嫁的。男人才是咱这辈子的指望,嫁人就跟二回投胎似了!” 她还把自己的经验,告诉了林表妹。 只是,特地得隐瞒了新郎倌换人的消息。 林表妹也不疑心于她,以为自己明儿个儿就要嫁给陆沉舟了,她心里美滋滋的,脸上也流露出了一点大姑娘家的羞赧:“那婶婶,赵猎户有没有啥话,要交代给我!” 杨二婶歪着头想了想,倒是记起王老光棍要求把林表妹,收拾得体体面面的,再送来的言语。 “有!你男人,他嘱咐你,让明个儿打扮的漂亮点!毕竟你就嫁这么一回人,新媳妇儿,可不能让人看笑话。” 话并没有差,但杨二婶提前用上了你男人,这么个称谓, 即将要出门子,嫁人的林表妹听了,越发羞赧起来,她小声说道:“婶婶,我还没嫁人呢!” 随即,赵猎户那张端正的面容,浮现在她的心头。 赵猎户,实在是很英俊,村里见过他的大姑娘小媳妇,没有哪个不喜欢的。 倘若不是碍于沈娘子与他的关系,以及赵猎户那一双如同霜刀雪剑的眼睛。 恐怕上赶着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得从村口排到村尾! 林表妹也有一点得意——到了明个晚上,沈娘子的相好赵猎户,就是她的男人了! “这不就快了吗,你要嫁人……不能穿成这样!你别起来了,等我去找一找,给你置办置办行头!” 杨二婶笑了一声,让林表妹在原处等着,她倒不是热心肠,而是盲婚哑嫁的,缺那红盖头,实在不行。 否则,明儿把林表妹送过去,烛火通明的,她瞧见王老光棍那副尊容,和赵猎户差了十万八千里,不得当场,绞了头发去当姑子? 再说,她林表妹要是跑了,自己更是两头,不好做人! “那我可就谢谢婶婶了!” 林表妹抿着嘴,心里别提多美了。 虽说爹妈没了,可还有叔叔婶婶替她做主儿撑腰,她在这世上也不算是孤苦伶仃,更何况,二婶是真拿她当亲闺女,亲力亲为的,为自己办这一场婚事! 杨二婶让她别起来,转身出去寻了林二叔。 此时的林二叔坐在火堆边正在吃着残羹冷饭——流民们的大年已经过去了,火堆上架着的三口大锅里,还剩着一点底子,没有人吃。 挨饿的日子,还就在眼前,这是不能浪费的,林二叔抄着盛饭的勺子,一面吃一面等他的聪明老婆。 “哎,你啥时候回来的?” 林二叔诧异了一下,刚刚只顾着和流民们大吃大喝,杨二婶回来时,也没有惊动旁人,径直去找了林表妹,一来二去的,他都不知道老婆已经回了田庄。 “回来了,没多会儿,你接着吃!吃完了去给我找身新衣裳,再找块红盖头来。” 杨二婶往火堆里丢了一截柴火后,抱着胳膊坐了下来,她神色淡淡的,瞧不出来喜怒。 “你那事,办成了?咱那大侄女儿,要出门子嫁人了?” 林二叔在旁边打量着对方的脸色,犹犹豫豫的问道。 杨二婶叹了一口气,因为对方说的全是废话:“这是自然,要不然,我怎么让你去找这些的东西?抓紧一点,她明儿晚上就嫁人了。” 林二叔想了想又问:“那人家,是咱们村里的小三麻子?还是小刘腿子,又或者是哪个?” 他一连说出了两个村里的小光棍。 侄女儿明天就要嫁人了,总得问问,婆家是谁。 不过,林二叔预估的范围,还很保守,把人选定在了小林庄的流民当中。 杨二婶却是摇摇头:“都不是!你这侄女的婆家宝河村的人!” 此话一说,林二叔诧异了——“啊?这能行吗,宝河村和咱们,说不定还要再打一仗呢!” 宝河村和小林庄之间简直就是势同水火,他们这群流民可以说是夺人屋舍,抢人田地,深仇大恨也不过如此。 杨二婶却把林表妹,嫁给了宝河村人。 这委实不妥当,可林二叔也没敢多说,更没有像寻常男人一样,动着对老婆打骂——他娶这老婆一向是聪明过人,做事自然有番道理在其中,咋能随随便便,就大嚷大叫? “媳妇儿,宝河村人,又怎会服咱们小林庄,这……” 林二叔放了勺子,他揣着两只手,一脸茫然,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这一点我早就预料到了!所以呀,我挑了个容易拿捏的软柿子,咱们虽然说是嫁侄女儿,可也是入赘女婿。” 杨二婶看丈夫一眼,很有点胸有成竹的意思。 她可是小林庄中最聪明的人,全村子里的男人加在一块,也不如她一个女人的脑子好使。 “哦,你提前考量过了,那我就放心了!可是,咱家大侄女不是说,要嫁劳什子的赵猎户,你把新郎倌,换成谁了?媳妇儿,来碗夜宵?” 林二叔给妻子盛了一碗锅里的剩饭,又开始好奇,倒也不是关心林表妹,就是单纯的想知道,杨二婶到底,要把林表妹打发给谁。 “人没什么来头,宝河村里,难得的怂货,年纪看着有五十了吧,比咱俩还大上一轮吸!不过,这人是个老光棍,也没婆婆,侄女儿过去了,现成的当家作主!” 杨二婶很自然的接过碗筷,她倒也没嫌弃。 之前在县城当流民那会儿,只能啃树皮草根,连正经粮食的影子,都见不着,这会子,饭里有油有荤,就算不错了,还哪管他是不是剩饭。 “这样啊……虽说年纪大了点,可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在得知王老光棍的情况后,林二叔也没有表示反对。 他默默的嚼着饭菜,眼神平静,谁让大侄女非看上赵猎户,还非带着田地去嫁!逼得我都没法子,只能想方设法的把她打发出去了。 “你别忙着吃啊,赶紧去弄一身新媳妇儿的行头,要不然到了明儿晚上,我可不知道怎么收场。” 杨二婶用胳膊肘,给身旁丈夫的肋条,来了一下,不耐烦的说道。 第267章 蹊跷的喜事(中) 新媳妇的行头还是很好找的,小林庄的流民们占据了宝河村,同时也继承了村民们的财产,以及所有物。 待到第二日,天色大亮,林二叔招呼一声,流民们听说今晚,林表妹就要嫁人了,他们很热心肠,立刻在“自己的家中”翻箱倒柜的搜寻起来。 你家凑来一件枣红色的红小袄,他家送来一条绣花百褶裙,我家再拿几盒胭脂水粉,东拼西凑的,总算凑齐了一副新妇的行头。 “咱们小林庄人,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办一桩喜事可是难得,要家人的还是林二的侄女,那可不能糊弄!” 颧骨高耸的那位,不知道从哪弄了块鸳鸯戏水的红盖头,送到了田庄子。 他对林表妹的这桩婚事,还算是尽心——没有林表妹,不辞辛劳的,找来流民堆里,通风报信,他们这群人,可还在县城荒地里啃树皮草根子呢。 “大伙儿都没闲着,全跑来帮忙了,我谢谢你们了!” 杨二婶虽然带了笑,可面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乡里乡亲的,这是应当!你可别说客套话了,赶紧把姑娘扮上,天色眼瞅着不早了,是时候拜堂成亲了!到时候,我帮着你们去送亲。” 颧骨高耸的那位,笑呵呵的,倒是很想沾一点喜气。 做流民的日子太长太久,小林庄的人,几乎快忘记,寻常庄户人家的安稳的日子,所以一听说林表妹要嫁人,他们携老带幼的,都想来凑这一份热闹。 “这感情好!媳妇你先进去,帮着大侄女收拾收拾,我在外面招呼大伙儿!” 林二叔笑呵呵的,但却并不是为林表妹高兴,而是为自己快乐——终于把这个烫手山芋打发出去了,往后就轻松了。 杨二婶点点头,把流民们凑来的物件拿上,进了屋。 里面的林表妹已经洗漱完毕,她知道今天自己要嫁人,嫁给心心念念的赵猎户,哪怕不说话,也能一眼,让人瞧得出她的欢喜。 “哟,这还没穿戴上,你就是个欢喜模样了!” 杨二婶把衣物放在一边,拿着胭脂水粉过来,开始给林表妹梳妆打扮。 小林庄在没之遭兵祸之前,也算是个富庶村子,林家的日子也宽松,杨二婶摆弄起胭脂水粉来,堪称熟门熟路。 描眉画眼,施脂眉粉,不一会儿,林表妹就得了一个得体的妆面! 她照照镜子,左右打量着自己,最后欢欢喜喜的扬着弯眉毛,夸赞起杨二婶的手艺来:“婶婶,你手可真巧,赵猎户瞧了我这模样,也一定会喜欢的。” 杨二婶也笑了笑,她取过盖头,照在了林表妹的头上。 不知是哪家小媳妇收着的好东西,这盖头上的两只鸳鸯,绣得活灵活现,别提多好看了。 一片红色落下,林表妹听到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嫁了人,可就不用我来伺候你,我这个做二婶的,也就省心了。” 林表妹听了这话,心中隐隐的有一点不安,她刚想说点什么,可眼前一片红色,让她把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而外面的人,还在热热闹闹的,讨论林表妹的婚事。 “这林二打算,把侄女嫁给谁啊?还置办的有模有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嫁闺女呢!” 流民甲如此说道,他盯着林表妹所居住的主屋,似乎想要从中瞧出个一二三来。 流民乙摇摇头:“林表妹要嫁人,我也是一早上才听说的,谁知道呢,等待会儿出门了,咱们跟着去瞧着,看看不就知道新郎倌是谁。” 而田庄的后墙处,有两双耳朵竖着,将林二叔,杨二婶以及流民们的话,通通听进了耳中。 沈白桥看了一眼身边的陆沉舟,她啧出了声:“我一早瞧见田庄里聚了人,拉着你下山,躲起来这么一偷听,才晓得,原是那白眼狼表妹要嫁人了!” 她如今带着一众宝河村人住在半山腰上,田庄又位于山脚,她居高临下的,自然是能瞧见这山脚的景况。 一大早的,流民们就聚集在田庄。 沈白强心生疑惑,便偷偷摸摸的下了山,至于陆沉舟,那是她的保镖——流民们可不知道这帮,销声匿迹的宝河村人,如今正住在云阳山上养精蓄锐,这可不能让他们知道。 “嫁人便嫁人,总之不是在商量法子对付咱们。” 陆沉舟神色虽然平静,却是在心里偷偷的送了口气。 功夫再高,也怕板砖。 这群流民如果聚在一块,琢磨起了赶尽杀绝。 单凭他一个,护住小娘们儿和小崽子,自然是没问题,可要护住这满村子的老弱妇孺,以及伤员病号,实在是勉强。 除非去让墨衣拿着他的令牌,赶往省城调动府兵,对付这群流民,倒是犹如对付一群土鸡瓦狗。 “嗯,我也是庆幸。” 沈白桥表示赞同,虽说宝河村人,躲在云阳山上,好吃好喝了几日,可之前大杀的元气仍然没有补回来,真要打起来,必然不是那群流民的对手。 而此时,杨二婶已经搀扶着,穿红着绿的新媳妇儿出来了。 这林表妹是个年纪轻轻的大姑娘,又有着杨柳腰,虽说被红盖头遮住了面庞,可也显出了婀娜的身段。 “瞧,她人出来了!咱们要不要去,凑凑这个热闹?” 沈白桥冲着陆沉舟,很调皮的一眨眼。 而这时,陆沉舟忽然听到小娘们儿的声音——“我倒想看看,这小白眼狼嫁给了谁!” 他很诧异的一抬眼皮,这小娘们,刚刚开口说话了? 随即小娘们的声音又在耳旁响起:“没错,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就是盼不得她好!” 沈白桥见陆沉舟脸色不对,她皱了皱眉头:“陆将军,你怎么了?面色似乎,有一点奇怪。” 陆沉舟眨了眨眼,他看着沈白桥,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不对不对,小娘们明明没有说话! 难不成,自己刚刚听到的是小娘们的心声? 可,人的心里话,他一介凡夫俗子又如何能听到? 倘若不是这样,陆沉舟也没办法解释。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眼花耳聋,陆沉舟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 “没什么,我似乎听见了有些不对劲的东西,倘若你想去凑这个热闹,那就去吧!” 陆沉舟一面说着,一面去牵了沈白桥的手。 第268章 蹊跷的喜事(下) 林表妹出门,实在是一桩喜事,尤其对于,刚刚在宝河村落脚的流民来说——他们已经许久没有正儿八经的办过一件红事了。 天色黑的很快,人群中不乏欢声笑语。 杨二婶搀着一身新装,盖头遮脸的林表妹出了门,并且吆喝道:“新娘子出来了!” 流民们立刻欢呼起来:“快瞧快瞧。新娘子收拾的真美!” 林表妹的眼前是一片红色。 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周围有许多人围着她,并且气氛很欢乐,人人都是有说有笑。 林二叔冲杨二婶使了个眼色:“时候不早了!赶快把新娘子送去新郎倌家里!” “咱们样样从简,花轿没来得及置办,新娘子你可瞧着点脚下,咱们上路了!” 杨二婶一面说,一面搀扶着林表妹迈出了步子。 而一众流民跟在林家人的身后,说说笑笑起来。 “村里难得办次喜事,晚上可得好好的吃喝一顿。” 颧骨高耸的那位儿,开始起哄。 “就是就是!多好的事儿,当然要热闹热闹。” 旁边立刻有流民开始附合出声。 林二叔瞧着,送行的队伍,隐隐找到了一点从前小林庄的感觉,脸上倒是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笑:“日子眼瞅着安稳,咱们更得欢欢乐乐的!” 而沈白桥与陆沉舟,则跟在最后的最后,他们俩人,默不作声的,并不引人注意——流民们正沉浸于欢乐之中,也没有察觉两个外人混进了送行的队伍当中。 流民们还在自说自的话:“林二家要办喜事,可咱也不知道,这林表妹究竟是许给了谁?一点风声也没放出,是说嫁就嫁了!” 颧骨高耸的那位,对此也有些纳闷,他犹犹豫豫的道:“你可说在点上了,我也没听说村里的小光棍,要娶老婆啊?” 对此流民们都表示纳闷,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不过多的纠结,反正林表妹嫁人,又不是嫁到千里之外去,等过会儿,到了夫家,一见新郎倌的庐山真面目,便就知道这夫家是哪门哪户了。 随着队伍渐渐前进,出了田庄,进入村庄,流民们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杨二婶搀扶着林表妹,大步小步的走着,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行至了村东头,这才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间小破屋,顶都是茅草做的,破破烂烂的不像话,就差四面漏风了,连他们这些流民都嫌弃。 “女婿啊,快出来!接你的新媳妇儿!” 杨二婶拍拍林表妹的手背,对着门叫了一嗓子。 林表妹听闻,掀起盖头的一角,露出那张施了脂粉的脸,瞧了瞧那间小破屋的,她小声问道:“二婶,赵猎户就住在这儿呢?” “姑奶奶,这盖头你咋自个儿掀起来了!快盖上快盖上,否则就不吉利了!” 杨二婶见到林表妹掀开盖头,她吓得伸出两只手,慌里慌张的,把盖头重新压了回去,生怕迟了一会儿,就让林表妹瞧见王老光棍的那副尊容! 等到把盖头,重新压回了林表妹的脸上,她又郑重其事的嘱咐道:“这盖头,可不兴你自个掀!你得等着新郎倌来动手!” 林表妹懵懵懂懂的一点头,她的声音从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底下传了出来:“行,我记住了!婶婶,为啥赵猎户还不出来呢!” 对方总算沉稳的心思,没有再去掀盖头,杨二婶才算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她回复道:“你等着,我再催催!” 随即,她又叫了一声:“你在屋里磨蹭个啥,再不出来,什么亲事就都罢了!让你打一辈子的光棍!” 此话一出,门立刻开了。 从里面窜出个小个子男人来:“别着急呀,我这不就是来了嘛!” 杨二婶一点消息也没放出来,他们自然是不知道,林表妹的夫家是谁——众流民定睛一看,这这人很面生,并且嘴上还豁了一道,一说句话来,嘴皮子里跟着往上动,绝不是他们小林庄的人。 嘴上缺了点东西,这还不算,看年纪也是老大不小,起码得有四十往上了,而如今这把年纪才娶上亲,这是个,这是个,老光棍啊! 一时之间,流民们都感到了诧异。 “乖乖,这林表妹如花的年纪,怎么要嫁的是个老光棍?” “我的老天爷,这人得有五十了吧,论年纪,比林二叔和杨二婶都大,够做林表妹的爷爷了吧!” “夭寿了,老夫少妻,这还怎么过啊!” 流民们自打进村就为非作歹,简直坏的都没谱了,可瞧见这么个景像,也都议论纷纷起来。 只不过的声音都很小——林二叔杨二婶是人家的叔叔婶婶,算血亲,两口子嫁侄女选女婿,他们算林表妹的哪门子亲戚,自是没有指手画脚的份儿。 对于这一桩婚事感到诧异的人,不光只有小林庄的流民。 沈白桥也很诧异:“那不是王老光棍吗?” 她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你我都没眼花,就是此人!” 陆沉舟也是一皱眉头。 当初林表妹,是因为刘氏贪图那几两银子,才被卖给王老棍,继而被小娘们收留到田庄中,才会有后面流民们进村之事。 可前前后后,不过个把月的事,怎的林表妹才从火坑里跳出来,又要跳火坑了? 他想不通,沈白桥也想不通。 然而林表妹被盖头遮着,双眼只看到一片红色,除此之外,就是身边的几双穿鞋子的脚。 一双鞋是杨二婶的,过度磨损的绣鞋,针线已经散了开来:“侄女儿,你跟着我走,我给你送到屋里去!赵猎户,正在里面等着你呢!” 一双是林二叔的,脚趾的位置破了一个小洞,他的声音带着一点不耐烦:“嫁人这事,你也是同意了的。老话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往后你日子过得再苦,也不要回来找叔叔婶婶的麻烦。” 而另一双,青布的鞋面,看着足有八成的新,那人说:“让你们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林表妹虽听到了一点流民们的议论,可听闻二婶说人就在屋里,她心里美滋滋的,也就没有多想,跨步迈过了门槛,也正式迈入进了王老光棍的家中! 第269章 轮回 屋里有些暗,仅有一根蜡烛用以照亮,摆设也是破破烂烂的样子,连桌椅板凳都缺着腿,看着十分难看。 林表妹皱了皱眉头,心说这赵猎户,应当也是有本事的人,怎么家中会如此的破烂? 好歹有盖头遮掩,别人瞧不见她的神色。 “到了婆家,要安分守己的,做个妇人。也莫要给我们惹事端!好好的伺候丈夫,早些生儿育女,日子也就过下去了,二婶这些话你都要放在心中!” 杨二婶的一双脚,跟随着林表妹进了屋子。 林表妹福了一礼:“婶婶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王老光棍看了眼一身新装打扮的林表妹,说不开心那是假的,他嘴角几乎要扯到了太阳穴。 而且小林庄的流民也不是坏的无可救药,起码在给他娶老婆这件事上,杨二婶言出必行,没有欺骗他。 对方对他仁义,王老光棍也要有所表示。 起码,先前答应人家的五两银子,总得交付出去。 他拉扯着杨二婶出了门,然后从贴身的荷包里抠出了那两锭碎银子,双手捧着。直直的递过去:“来,这是给您的彩礼钱!” 银子送上门,白拿白不拿。 况且这也是应得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姑娘,当然是值这么个身价的。 杨二婶一把抓过银子来,收在衣襟当中,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咱们刚刚安顿下来!事情办得又匆忙,只能样样从简,天色也不早了,外面黑成一片,你们俩夫妻……就早些歇着吧!” 随即,她的那双脚走了出去,并且将门吱呀一声,拉了过去,把时光与独处的机会让给林表妹与老光棍。 这下子,房里就只剩下了一双脚。 林表妹默不作声的站在原地,还保持着先前的姿态,她在等着赵猎户,把她的红盖头掀下来,瞧一瞧自己今天涂脂抹粉,细心打理过的美丽面容。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自己可算是嫁给了心心念念的赵猎户! 不说多的,往后女眷们在一块说说笑笑的时候,提到自家男人,她也脸上有光! 谁家男人,有赵猎户长的体面?十里八乡属一属二的长相! 谁有赵猎户有本事?这可是连野猪都能打死的主儿。 然而等了又等,对面那双脚依然没有动作,林表妹的盖头还是罩在脸上——“你快把我的盖头,拉下来吧!” 她出声催促起来,语气中很有几分迫不及待。 然而对面还是无动于衷。 其实,倒也不是无动于衷——王老光棍,内心已经激动的不能自持了,可他毕竟独身一人了四十个年头,如今美梦成真,娶了老婆,一时半会儿的,他有些缓不过来。 然而,林表妹已经开始出声催促:“你还在磨蹭个什么?” 她已经等不及的,想要看到对面的赵猎户了。 做女人的,都开始催促起自己这个男人来了,那么自己还干站着不动,做什么? 牙一咬,心一横,王老光棍抬起手来,哗一下掀去了对方的盖头。 眼前的红消散了,林表妹就看见了屋里的那一只红蜡烛,烛光摇曳之下,她还看见了对面,那张厌恶之极的脸! 王老光棍,对于林表妹来说是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她一个清白大姑娘,差点就被对方用五两银子买了过去! 在看清对方面孔的一瞬间,林表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立刻向后退开,并且慌张的呼唤起了自己的夫婿:“赵猎户,赵猎户,你在哪儿啊!我人都嫁过来了,你快出来了!二婶,你人在哪,怎么把我给送到,这火坑里了!” 王老光棍,这时也看清了林表妹。 这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上次,眼瞅着马上就要做自己婆娘的林表妹被半路杀出来的沈娘子,临时临了的救走,让自己白白欢喜了一场。 可他没有想到,这小林庄的杨二婶,居然就是林表妹的二婶!阴差阳错的,对方为了五两银子,以及诸多原因,还把侄女嫁了过来! 无巧不成书,可这些加在一块,简直巧的没边了。 王老光棍揉揉揉眼睛,他有些不敢相信:“哎哟哟,这不是柳书生家的表妹吗,咋的,今儿和我成亲的就是你吗?哎呀!有句话怎么说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你给我闭嘴!二婶!快快接我出去!赵猎户!” 林表妹害怕王老光棍,怕他脸上松垮垮的皮肉,也怕他贪婪的眼光,对方几乎是她的梦魇! 她飞快的逃到门边,呼救起来,两只手也没闲着,想要拨开那扇破门。 然而此时,她却听到门外的杨二婶与林二叔,正在打发前来送亲的流民。 “咱们这桩喜事,从白日里忙到黑夜,可算是办完了,大伙都去田庄喝喜酒吧!我那可还有几坛好酒。” 林二叔招呼起流民来,很有几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他只当做听不见,屋里隐隐传出来的呼救声。 “大家伙都走吧,咱们也别打扰人家小两口子了!” 杨二婶站在林二叔的身边,笑不及眼底。 颧骨高耸的那位儿,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林二叔家两口子,犹犹豫豫的问道:“怎么,就给林表妹许了这么个人家,她年纪轻轻的……” 杨二婶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这有啥的!年纪大才会疼人!再说了,女婿可大方了,可足足给了我们家五两银子咧!” 五两银子,又是五两银子! 亲叔叔亲婶婶的话,一字不差的,传进了林表妹的耳中,她满眼都是绝望,内心一片凄然。 本以为找到了自己的血亲,就跳出了苦海。可谁知道,摆在她眼前的,才是真正的火坑! “二叔二婶,你们,你们骗得我好惨!” 天旋地转之下,林表妹双腿无力,瘫倒在了地上,她只觉得外人不能轻信,没有想到,今天,却是最亲近的人把她推进了火坑里。 “嘿嘿嘿,咱俩这叫做有缘分!你逃都逃不掉的,就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生崽养娃吧!” 王老光棍,带着一脸的蔑视,慢步朝林表妹走了过去。 而林二叔杨二婶吆喝着流民们去田庄喝一杯,众人虽说对此事,有些嘀咕,可那也只敢私底下说,林二叔让走,他们也就走了。 不过一会儿,人就散了个干净。 沈白桥皱了眉,她问陆沉舟:“你听得到她的呼救声吗?” 第270章 劫走林表妹! 这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林表妹原本已经从王老光棍的手上逃脱,可她非要做那白眼狼,是非不分的,去帮着叔叔婶婶抢田庄。 反倒落了个,被最信任的叔叔婶婶,又用五两银子卖掉的下场。 自打出来逃难,对她最好的,却是在她眼中身为外人的沈白桥。 错把鱼目当珍珠,这只能归为,她自作自受。 陆沉舟看着沈白桥,沉吟了片刻,道:“沦落至此,也是她的劫数!怪得了谁,哼,背信弃义之人,想来也不会有人去救她。” 沈白桥的一双潋滟杏眼,却是看向了小破房子——“我不愿意袖手旁观,我想帮她一把!” 她的语气格外的坚决,没有半点犹豫。 “这……可她负了你,还招来了一群流民,在村里为非作歹,霸占了田庄,几乎就是恩将仇报了。” 陆沉舟皱眉,从始至终,他都没看透这小娘们儿。 明明林表妹如此招人恨,为什么还要去伸援手? “可她是个女的!在王老光棍面前,更是弱势的一方!” 沈白桥对林表妹,是恨的牙根痒痒。 可她也做不到,欢欢喜喜的看着,林表妹被强迫,无奈的嫁给一个年纪足以当她爷爷的老男人,关在这小破屋子里,一辈子只剩下两件事,伺候男人与下崽!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算哪门子的成亲!” 沈白桥说这话时,有些咬牙切齿。 起码林表妹对她的二叔二婶是情真意切的,可那两口子却是利用了这一片真心!区区五两银子,就买断了一个女子的所有所有,天底竟然有这么恶毒的买卖! “若你仔细的思量过了,仍是决定要救人的话,那我陪你一起!” 陆沉舟跟沈白桥不一样,他是土生土长的云阙国人。 在他眼中,林表妹几乎触及到了十恶之罪的边缘,是不值得被拯救的! 这样忘恩负义的东西,就应该烂死在宝河村! 但有一点,陆沉舟尊重沈白桥的所有想法,也愿意去为了她,去办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救,必须得救!我身手没有你这么利落,陆将军,你将把门打开,把林表妹放出来即可,剩下的,只能靠她自救。” 沈白桥半垂着眼睫。 林表妹的背叛她并不能释怀,她只能为她做这么多。 “好,我去办。” 陆沉舟一点头,眼下小林庄的流民散的都差不多了,住在附近的流民也多半在歇着,潜过去,将门挑开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束起衣袖,立刻开始行动。 陆沉舟出身武将,身上是有些本事,摒息凝神,行动起来,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再加上此时天色已黑,方便了他的行动。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便来到了小破屋的门前。 而此时,王老光棍正在迫害林表妹,他手上抓着一块撕扯而下的布片,有些恼怒:“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从我!怎么着,你还想着从这飞出去?” “你给我滚开!滚开!” 林表妹头发披散着,凶巴巴的,嘴角还带着一点血迹。 “哼,还挺凶的,不让老子碰!可入了我的门,就是老子的人!怎么收拾你,那还不得凭我的意思!” 老光棍丢下破布片,打算再次下手,来个霸王硬上弓,待到生米煮成熟饭了,看这林表妹还不乖乖的依着他? 而此时,陆沉舟手中寒光一闪,从里面拴上的门,便被挑开! 林表妹顿时见了星光,陆沉舟也行至到王老光棍的身前,他冷着面孔,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脚,踢了过去。 这一脚,正中王老光棍的胸口,踢得他周身的气血都乱了,他捂着伤处,一脸的震惊:“赵赵猎户,你怎么来了!” 陆沉舟一指林表妹:“放她走!” 王老光棍不可思议的道:“这是我老婆!我花了足足五两银子!凭啥你叫我放,我就放!” 可下一刻,陆沉舟的匕首横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事我做主,你要是再说个不字,十八年后,你也应算是条好汉!” 刀锋冰凉,并且锋利的出奇,轻轻一划,王老光棍的脖子,就被切开一个口子,鲜血一滴滴地落到陆沉舟骨节分明的手上。 王老光棍这人,不光是嘴上有残缺,性子也是又懒又怂,还特别的怕死! 这刀都横脖子上了,他哪还敢不答应,当即两腿一抖,指着林表妹,哆哆嗦嗦的说道:“你既然不情愿就罢了,快走快走!别带累老子,把命丢在这!” 老婆没了有银子还能再找,小命可就只有这么一条,老王家三代独苗,还指着他传宗接代呢! 林表妹看着陆沉舟是一脸的茫然:“赵猎户,你怎么来了,是特地来救我的吗?” 反观陆沉舟,他几乎动了怒:“还愣着做甚么!倘若你真想留在这儿,给他做老婆,那我也乐得成全你!” 这白眼狼真不上道,愚蠢的几乎无可救药。 他若不是为了小娘们,才不肯冒这个风险——对方很迟钝,而周围住的都是小林庄的流民,收拾一个王老光棍不费吹灰之力,可一来二去的,动静闹大了,把人全给招来,那可就麻烦了! 林表妹这才意识到,陆沉舟是她的救星! 求生的欲望大过了一切,她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往门外而去。 陆沉舟看她出了小破屋,这才将架在王老光棍脖子上的匕首移开,他一双眼睛犹如霜刀雪剑,冷冰冰的扎在对方脸上:“这个亏,你愿意就认,不愿意,那也得吃下!我走后,你莫要惊动别人,否则……就割了你的脖子!” 小娘们还在不远处接应,陆沉舟不愿手上沾血,可王老光棍得闭上嘴,退而求其次,他选择了威胁了对方。 王老光棍吓得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齐:“我晓得,我晓得!我一定乖乖的守在家里,绝不叫人!” 陆沉舟最后看他一眼,转身走人。 王老光棍靠着墙,缓缓的坐了下去,他有些欲哭无泪——这算不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花了钱,讨了老婆,原本是一桩美事。 可是洞房还没入呢,刚刚沾到林表妹的边边角角,就杀出了个赵猎户,把他的老婆给夺走了! 王老光棍咽不下这一口气:“凭什么都来欺负我!” 第271章 火上浇油老光棍 王老光棍在村里算是挺窝囊的人物了,都快五十岁了,还没找上老婆,至今是个独身汉。 田间地头,茶余饭后,村里的婆娘,都爱嚼他的舌根。 二来,他遇事一向强硬不起来,自打爹妈死了之后,没人给他撑腰,村里有几户可恶的,更没少占他的便宜。 “谁都来欺负我!我活的还没小刘地主家的狗痛快!” 憋憋屈屈的活到,那么大把年纪了。 好容易花钱讨了老婆,入了洞房,这半路上杀出个赵猎户,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硬是把林表妹给放跑了! 王老光棍是越想越不痛快,他咬牙切齿的,看着陆沉舟离去的方向:“他抢我老婆,占我便宜,说不定还给我戴了帽子!当着面,我弄不过他,可也不能白白的让他跑了!” 明面上,王老光棍绝不是陆沉舟的对手。 可是,他可以借势! 流民们进村以后便开始胡作非为,比山上的土匪还土匪,宝河村人,通通的不知去向。 流民们,也忌惮着宝河村人,怕他们卷土重来,重新在这块土地上,当家作主,再把自己给撵走。 而赵猎户,那可是实打实的,宝河村人! “来人啊,快来人啊,宝河村人露了面,到我家,把我新进门的媳妇给拐走了!快来人啊!” 王老光棍站在门口,扯开嗓子的,大声叫喊了起来。 他这一嗓子,可把住在周围的流民们给惊动了。 流民们自知是外来的,并且来的不光彩。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全靠着杨二婶的一包耗子药,他们才能顺顺当当的进村,把宝河村变成小林庄,吃这宝河村人的存粮,住这宝河村人的屋舍。 流民们眼下,最为害怕的就是,宝河村人卷土重来! 当他们一听到王老光棍,叫嚷着宝河村人露面。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通通披了衣裳出门,神色匆匆的,往往王老光棍人家赶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老光棍的身边就足足围了二三十号的流民——去田庄吃酒吃饭的,不过是流民当中的一小部分,更多人,都只是跟着队伍送的送了送亲,在杨二婶将林表妹送进老光棍的家中之后,便也回了自个的家。 流民们把王老光棍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询问起他来, “这到底是咋一回事啊,宝河村人咋就露面了?” “谁把林表妹给弄走了!宝河村人这么猖狂的吗?都到你屋里来横行霸道了!” “哎呀,他们回来了!回来找咱们的麻烦,好容易日子安稳了,我可不想再去当流民了!” 你一句我一言,说什么的都有。 流民们倒没有疑心王老光棍——林二叔杨二婶能把林表妹嫁给他,对方自然也是小林庄这边的。 总不见得,这两口子昏头了,去找宝河村的仇敌做女婿! “就刚刚,在宝河村里的赵猎户,闯了进来,刀就架在我脖子上,硬生生的,把我老婆拐走了!他他,就往那走的!” 王老光棍将先前的情况描述了一番,然后伸手一指陆沉舟离去的方向,眼睛里,流露出的,全是恨意! “啊……这么大的胆子……” 一个流民犹犹豫豫的,没敢去追,只是站在原地,皱了一张脸。 赵猎户,就是那个挡在村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心狠手黑的角色。流民们对他,多多少少都存有些畏惧。 “你们要替我做主!彩礼钱,我可是给的足足够够了!他凭啥这么欺负我!再说了,他赵猎户今儿个敢来拐我的老婆,明儿,就要到你们家里去宰人了!” 王老光棍见流民们畏畏缩缩的,似乎并不想替他去出这一口气。 于是,来了一个火上浇油,打算狠狠的报复回去。 “他走那会儿,可是撂下话了!要把你们的男人都给打杀了,女人都给拐去,按人头分给村里的光棍汉!小孩子嘛,也不能养着费粮食,全都卖给人伢子,换成看得见摸得着的银子!瞧瞧,还没洞房的媳妇,都让他拐走了,你们还能有好?” 流民们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有些提心吊胆。 小林庄的流民,的确确是欺负了宝河村村民。可听王老光棍这语气,人家是要十倍百倍的,还回来呀! 王老光棍咬牙切齿的,又开始了——“不能放过他,要是等他把人带来了,小林庄恐怕还得遭这么一回难!想想你们当初遭兵祸,日子过得有多难!还想去当那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吗!” 男人们瞧瞧自己的妻儿老小,女人们看看怀里的娃娃,他们便下定了决心,不想舍弃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那就不能把赵猎户放跑! 王老光棍又一挥胳膊:“在场的爷们,抄家伙,跟他狗娘养的拼了!” 众流民的情绪一下子被牵扯起来,他们纷纷附合:“跟他拼了,跟他拼了!” 于是王老光棍又一指陆沉舟离去的方向:“他就是往那走的!咱们撵上去,逮住就往死里打,不能让他跑了!带把儿的爷们,都给我上!” 话音落下,众流民随即往王老光棍手指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接应的沈白桥,先是看见了,一身红衣新妇打扮的林表妹,随后陆沉舟也出现在眼前。 他的手上沾着血迹,十分的显眼。 “这怎么回事!你伤着皮肉了?快让我瞧瞧!” 沈白桥立刻紧张起来,她赶忙迎上去,抓了对方的手,放在眼下,仔细观察起来,一面还嘟囔道:“早知就不让你去了,省得受这样的罪!” 陆沉舟被小娘们握着手,心里别开心了。 好久好久,他俩都没亲近过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的开口解释:“不是我的血!我没伤着皮肉!” 陆沉舟说这话时,还小心翼翼的观察的沈白桥的脸色。 他怕这小娘们儿生气,毕竟错在自己——他们有很及时的解释,似乎是害她担心了。 然而,沈白桥只长长的吁一口气:“这样就好!” 沈白桥放开了他的手,把目光落到林表妹的身上,冷淡的说道:“你想走便走,往后是好是坏,得看你自己了。” 林表妹看看陆沉舟,又看看沈白桥,刚想开口说话,而不远处已经传来了人群骚动的声音。 “他们就在那!快去抓住他们!” 王老光棍伸手指向了林表妹,眼神恶狠狠的仿佛要吃人! 第272章 乌将军(上) 不远处,一片火把闪动,那是小林庄的流民,撵上来了! 沈白桥看了一眼林表妹,啧了一声:“他们冲着你来的?”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帮子流民,不是冲着她,就是冲着陆沉舟来的。 可林表妹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是一脸茫然:“我我不知道……” 陆沉舟皱了眉:“把你救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伸出手,拉了沈白桥,他打算带着她回云阳山——深山老林,有的是豺狼虎豹,只要流民敢追上来,陆沉舟就有把握,将他们引进去。 而林表妹这时,依然弄不清楚局势,她一把拽住了沈白桥,慌慌张张的问道:“那我怎么办!” 沈白桥对她的耐心几乎要耗尽了,最后奉对了对方一句:“此地不宜久留,你逃命去吧!” 可林表妹几乎把沈白桥视作了救命的稻草:“你们带我一块走吧!眼下,我分得清谁好谁坏了!我绝不给你们添乱!” 陆沉舟忍不住皱眉,这白眼狼是属狗皮膏药的吗,扯都扯不掉。 沈白桥则冲他一摇头:“咱们别管她,犯不着在这费功夫!” 随后,沈白桥与陆沉舟一路赶往云阳山。 林表妹此时也学聪明了,她也撩着裙子,紧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赶紧跑路。 出了宝河村,就是一片空地,沈白桥与陆沉舟两人匆匆行进在黑夜当中,后面的流民举着火把,一个劲的往前追。 王老光棍在前头领着路,一面追一面大骂:“站着别走!把我老婆拐走了,你们还想跑!” 可月光不甚明亮,手上也没有照亮的东西,正是慌忙逃跑的时候,沈白桥一时不注意,踩上了块石头,脚下一空,直接摔倒在地。 陆沉舟立刻停下脚步去扶她:“你怎么样!” 林表妹见状,则是略微迟疑了下,随即又撩开裙子,往外跑,把沈白桥他们远远的甩在了原地。 她也不能停,跑出去,她可以去找救兵! 倘若被王老光棍抓回去,那就会被铁链子锁在那间破屋里,一辈子不得翻身了。 沈白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隐隐觉得是破了皮,她摇摇头:“无妨,咱们赶快走!” 就凭他们两个人,和流民们起冲突,这绝对划不来。 可就是,这么一耽误,紧撵在在他们身后的流民们追了上来。 火把照亮了周围一片的植被与田地,也映出了许多张人脸,沈白桥与陆沉舟,被流民们的团团围住。 流民们都忌惮着陆沉舟,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将人团团围起来,等到杨二婶与林二叔听到风声,赶过来再做处置。 沈白桥皱了眉,她的眼神扫过的面孔上,都带着敌意与警惕。 “这下可把你们逮着了吧!看你们还往哪跑!” 王老光棍站出来,脸上有些得意,可他只看见了沈白桥与陆沉舟,林表妹的身影却是不在其中。 这让他动了怒:“我老婆呢!他人去哪儿!” “你老婆?问我们做甚,你可以去问你那好岳母娘啊!” 沈白桥冷笑了一声,她想站出去与王老光棍对峙,可脚上的伤处,却不允许她行走——稍稍一动脚,沈白桥就痛得直皱眉。 陆沉舟将沈白桥搂在怀里,低声说道:“脚伤了,就不跑了!” 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一丝慵懒,让人无由地生出安定之感。 身上的气息,像是苦艾与松木,两者混合在一块的味道。 陆沉舟亮出了匕首:“山穷水尽了,想法子调兵来!” 沈白桥抬头,看他一眼,心中有些疑惑:他是在跟谁说话? 而围着这两人的流民心中也生出了疑问。 “你跟谁说话,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王老光棍一脸的困惑,随即又释怀,笑了起来。 “你大可看看,我是不是失心疯了!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若是在一刻钟之内,不退下,小林庄的流民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得死绝!” 陆沉舟笑了笑,可笑意不及眼底。 王老光棍并不将陆沉舟的话放在眼中——对方只是一个猎户,算他厉害能打死野猪,可说这样的话,未免有口气大嫌疑。 “我们那么多人,还奈何不了你们俩?大家伙,咱们一块上!这沈娘子也好,赵猎户也罢,通通是宝河村的人,都不能放过!” 王老光棍仗着人多势众,要冲上去。 可流民们都不敢妄动——赵猎户在他们眼中犹如人间太岁,他们有妻儿老小的,可犯不上莽上去,丢掉小命。 甚至有人上来踹了王老光棍一脚:“老虎不在家!轮得着你来充霸王了?” “咱们把人看着!别教逃了也就是了!是打是杀,等着林二和他老婆来说。” 流民们,可还没有愚蠢到,被王老光棍当做枪使。 然而,不远处,一个黑人蜷缩在树上,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竹筒,那东西也倒不简单,沉甸甸的,并且还有一根引线。 黑衣人正是陆沉舟的心腹影卫,他通常是不露面的,可穷山恶水出刁民,用别的法子了,他掏出火折子,点燃引线,随着一声划破天迹的尖锐响声,天上炸开了一朵淡青色的烟火。 “你们快看天上那是啥!” “谁在那放烟火呀!” 流民们纷纷抬了头,去看着难得一见的烟火。 随着这一朵烟火散去,陆沉舟脸上也带了一点淡笑。 沈白桥心中生疑,她小声问道:“是你在搬救兵?那朵烟花,就是信号?” 陆沉舟并没有否认:“你这样想,也不错。” 他将沈白桥搂得更紧了,语气中听不出一丝忧愁:“我搏一搏运气罢了,你休息片刻,别怕,有我在,这群流民不敢轻举妄动!” 而此时已经跑过了田庄,那不再是她的避风港,而是住着要把她卖掉的叔叔婶婶——牵骆驼的老头说的都是真话!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林表妹飞快的从田庄后面跑过,她慌不择路,深一脚浅一脚的淌过了多宝河,顺着河岸,往村子外面去。 “我不能光顾着自己跑,只要出了村子,就能找到人!” 林表妹脑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同时,宝河村外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正朝此处使来。 第273章 乌将军(中) 山连着山,路连着路,清河县城以下有好几个镇子,而镇子下面又有许多个村子,组合了,成了这十里八乡。 虽说想要进宝河村不容易,后面是山,左边是河,只有那么一条进村的路。 可宝河村外面却是连着一条官道的,当初陆沉舟,被押解之途,便是循着这一条路。 “乌将军前面就是宝河村了!” 一个小兵,探了探路,又折回来,恭敬的对着,领着队伍行进的大人禀报了路况。 那位大人,站在一匹白马的前面,手上拿着一份发黄的地形图,身边有人举着火把,让他得以阅读。 “乌将军!您可不能袖手旁观!我家的产业就在村里田庄,如今被流民占了,白府真是损失惨重啊!” 说话的,是个穿着青碧色纱袍的小公子。 白秋水望了一眼宝河村的方向,忧心忡忡的,流民占了田庄事小,陆将军还在村里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怎么办! 被称作乌将军的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一看就是个吃兵粮的武夫。 对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重新坐回了马上:“我不过是个折冲都尉,六品的小武官,叫我将军,这可实在担当不起!”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炸开了一朵青色的烟火。 此时天色已黑,这朵烟火十分的醒目,哪怕是几十里开外,也能瞧得清清楚楚。 白秋水顿时心惊胆战起来——都把飞花令放出来了,那必然是事态紧急了! 外人自是不知道这朵烟火的用意,可白秋水明白,那是陆沉舟的飞花令,只有将军府一脉的人才能认出来,并且此令,如同烽火,不会无故释放! “乌将军呀,唇亡齿寒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我们白府生意受到影响,手上没有银钱,又如何去筹措粮草供应朝廷大军呢?” 白秋水再次开口催促。 坐在马上的乌将军,他也瞧见了那一朵烟花。 他脸色阴晴不定,思索了片刻,随即一夹马腹,冲着部下们发号施令:“别冲瞌睡了!都动起来,随我去往宝河村!” 乌将军一马当先的,领在前头,身后的队伍随即跟上,人马为数不多,只有百十来号,可一个个穿盔戴甲的,全是兵甲打扮,革甲摩擦之声,不绝于耳,也算是壮观了。 其实不用白秋水催促,白将军也要去宝河村的——他虽是个六品的小官,可也是从京城的地界上来的,没错,他是投身在门阀氏族底下的武官。 宋大娘子眼见流民四起,那些个贱民不乖乖的种地纳税,居然占了将军府的产业,有心杀鸡敬猴。 尚书令一道圣旨上表了圣人。 于是朝廷下达旨意,南省闹了那么久,也刻拨乱反正,归置灾民,镇压贼寇。 武官文官一批批的从京城当中派出去,下达越州巴州,这两个临近南省的地方。 乌将军是宋代娘子的人,自然而然也就派到了清河县。 “陆将军,你可要再等一会儿!马上就进村了!” 白秋水心中暗念,她并不知道,乌将军背后的势力。 人家又没把宋大娘子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于是她只当做是自家花钱,搬来的救兵,急匆匆地带来了宝河村! 而这一行人还没进村,道路两旁的植被就开始悉悉作响,随即一红色的人影窜了出来,见人就冲了过来,并且口中大呼:“救命啊!大人们帮帮我!” 此人正是林表妹,她从河堤边,深一脚浅一脚的,窜到了村外。她远远的瞧见有人,定睛一看,那些人,与流民不同,披盔带甲,很像过路的兵老爷。 朝廷还有王法存在,戏折子上也有当街告御状的先例。 林表妹当机立断,冲上去就向他们求救:“大人!这位大人,救命啊!求求您发发善心吧!” 而小兵们,瞧见路边蹦出个疯疯癫癫的妇人,也很不客气,当时就亮了刀剑,把对方制住:“你是什么人,什么的干活,也敢冲着我们乌将军大呼小叫的!” 林表妹跪在马下,脖子上架了一柄刀剑,神色堪称是凄惶了:“我本是小林庄的人,后来逃难到了宝河村,可流民们强占了村子,胡作非为起来,如今宝河村田庄里的沈娘子与赵猎户,就要性命不保!您是百姓的父母官,快去救人吧!” 她说这话时,眼中几乎流了泪。 以往是自己,错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可现在她知错了,现在,她想用尽一切余力去补救。 林表妹,深知她的二叔二婶是如何的恶毒,所以她要抓住眼前的一切可乘之机,把赵猎户和沈娘子,解救出来。 而沈娘子,在白秋水这也很有分量——她是见过沈白桥的,也知道对方是陆将军要关照的人! “乌将军,您瞧瞧那帮子流民,简直是目无王法了!那沈娘子正是与我家有生意买卖之人,事态紧急,进了村,得快快将沈娘子救出来!” 白秋水立刻出声,她除了忧心沈白桥,更加放心不下的,还有陆将军! 沈娘子在遇险,那么陆将军,岂不是更危险。 白秋水着急陆沉舟,并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而是将军大人不能出事——陆将军虽说倒了台,可实际上,还是将军府一脉的领! 倘若他有个意外,将军府一脉,那就是彻底的烟消云散了!往后,朝堂也罢,黎明百姓也好,可通通要被汉中宋氏把控在手中了。 马上的乌将军看了一眼林表妹:“流民们这样可恶,几乎都快成流寇了,你倒是能跑出来报信!” 他意味深长的撂下这样一句话。 林表妹白着脸,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我我……官老爷,您还是先去救人罢!” 乌将军依旧是让人琢磨不透的平淡脸色,但他并没有打算坐视不理:“走!咱们进村去救人!” 宋大娘子特地在书信中提到过,这沈小娘是将军府的人,白府的小公子,也担忧着自家的生意,无论从哪一方面讲,乌将军并不能将沈娘子的生死置之度外。 第274章 乌将军(下) 林二叔喝的醉醺醺的,田庄子里的好酒是,前人留下的便宜,喝起来不心疼,在场的流民们,或多或少的也都分到了些,过了个嘴瘾。 杨二婶则是开开心心的——把林表妹打发出去,自然也就没有人再跟她要地,并且还得了五两银子揣在怀中。 “宝河村可真是个好地方,比起从前的小林庄来,虽说穷了点,可胜在安稳!这么个偏僻地方,犬戎蛮子必然不会打过来!上面的官老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愿意管!” 颧骨高耸的那位,捧着酒碗,是打心底眼里佩服杨二婶的精明。 若没有杨二婶的精心谋划,没有那一包耗子药,小林庄的流民,只怕这会子还在县城的荒地啃草根树皮呢! 而一个流民的到来,打破了这其乐融融。 “杨二婶,不好了!那个赵猎户,还有沈娘子,不知道何时摸到了村里,把洞房里的林表妹给拐走了!” 他对着杨二婶,描述起了事情的经过。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宝河村的人不是都被我们撵到村子走了吗?莫不是卷土重来了!” 杨二婶一听,就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思——乖乖等着宝河村人,来复仇,那可不是,她的作风。 她用脚尖狠狠,踢了踢醉醺醺的丈夫:“喝什么喝!人家都要杀到家门口来了,你干脆去洗干净脖子,等着他们来吧!” 林二叔虽然喝酒喝得上了头,可远没有达到人事不醒的地步。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啥?宝河村的人杀过来了!那咱们也别干站着了,赶紧抄家伙,跟他们干!” 杨二婶白了他一眼:“你这耳朵,干脆割了下酒吧!眼下只有那不好惹的赵猎户和沈娘子在村里,还把你侄女儿给拐走了!” “我们把人逮住了,正在村子外头困着呢,要怎么处置,心里实在没底儿,您二位快去瞧瞧!” 报信的流民又补充了一句,眼巴巴的看着杨二婶。 “你先别急,带路!我这就跟你去瞧瞧,顺带问一问那沈娘子宝河村人在哪,这些天我可算是想明白了一事,做人不能太心思手软!” 与其等着宝河村人卷土重来,小林庄的流民担惊受怕的。 倒不如把心狠一狠,牙咬一咬,从沈娘子嘴里问出那些宝河村人的下落,给他们来个狠的。 他们这些流民,打家劫舍的事都做了不下一桩了,上头那些官老爷要管早管了,这会子还没个动静,估摸着也不会再管了。 他们流民,若是自己想法子安置,说不准官老爷们还要乐得多吃两碗饭。 杨二婶理了理头发,眼睛里闪了凶光。 林二叔和颧骨高耸的那位,也带着田庄子里的人跟了上去。 王老光棍的家在村东头,沈白桥二人没跑出去多远,也就是刚刚出村,离着田庄还有一段距离。 “二叔二婶他们就在那!您二位快拿个主意吧!” 报信的流民指了指,被人群围着的沈陆两人。 而见到杨二婶林二叔到来,流民们立刻让开了一条道,他们夫妻二人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沈白桥身前。 “哟,赵猎户,你怎么还束手就擒了呢?” 林二叔先开的口,他看着陆沉舟,很有几分讥讽的意味。 这个猎户,当初挡在村口,可让流民们属实为难了一阵——打又打不过,说又不敢说,几乎是没有法子。 “脚伤着了!” 杨二婶又下巴指了指,她看见了沈白桥鞋袜上的一点血迹。 沈白桥被陆沉舟搂在怀中,他的胸膛暖烘烘的,心脏也铿锵有力,脚虽然很痛,人倒也不是很害怕。 她看了一眼这夫妻俩,小声问道:“这群流民都是泥腿子的出身,擅长的是耕地,而不是作战,你一口气能对付几个?” 陆沉舟虽然说以他的方式搬了救兵,可远水解不了近渴。 沈白桥自觉脚上没有那么痛了,便动起了自救的心思。 陆沉舟顺着她的话,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应该,一个能打十个!” 小娘们说的对,流民擅长的是耕地,而不是作战,凭着自己的身手,一打十,应该不成问题。 “束手就擒,那是懦夫才干的事,我数到三,你就发难!先打退一批,把他们唬住了,咱们就跑!到云阳山脚下一招呼,咱们这边人多势众,可就不怕他们了!” 沈白桥盯着杨二婶,小声的说道。 陆沉舟点头,眼中满是欣赏,这小娘们儿可一点都不笨。 而沈白桥这时。也听见了他的心声,她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没错,陆沉舟在夸她,并且不掺一丝一毫的假。 “那好,我可就数了!一二三!” 沈白桥眼中带了一点亮光。 待到三字一出口,陆沉舟骤然发难,先是扯住了,离他最近的林二叔的肩头,以雷霆之势,先把他狠狠撂翻在地! 林二叔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倒在地上,口中都吐了白沫。 “林二叔!” 那些反应慢了一拍,冲上前而来的流民,也没有讨到便宜,陆沉舟像一头敏捷的猎豹,出手奇快,下手极狠,打翻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我跟你拼了!” 杨二婶看到自家丈夫倒地,她也急了眼,准备上去,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欺负男人算什么本事!” 沈白桥冷声说道,并且挡在了陆沉舟的背后,她不会放任杨二婶过去给他添堵。 杨二婶咬牙切齿起来:“好啊,沈娘子,都给你们撵出去宝河村了,竟然还不死心!今天我要让你知道知道,如今这地盘是谁做主!” 可还没等她动手,一阵马蹄声由远到近,数百个,披盔带甲,手持剑戟的兵士,已经到了跟前了。 他们不由分说,将流民以及沈白桥二人团团围住。 肃杀的氛围,让流民们慌张起来,他们已经顾不上去干别的事了,或者说是单方面的给陆沉舟送人头了。 就连躺在地上的,林二叔也抬了头。 而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猛将,走至了人前:“谁是沈娘子?” 第275章 是敌是友(上) 高头大马上的将军,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一看就是个吃兵粮的武夫。 对于此人,沈白桥可以用一句素未谋面概括。 他怎么平白无故,叫起了自己的名字? 陆沉舟也觉得奇怪,他没有出声,反而观察起了这对人马的兵甲。 “我就是你口中的沈娘子,找我有何事?” 沈白桥站了出去,神色还算镇定。 瞧这一队人马,个个穿盔戴甲的,明摆着是官面上派下来的正规军,为首的,说不定还是个好几品的大官。 流民们也噤若寒蝉——匪怕兵,贼怕官,官差大老爷,伸伸手就能把他们这些蝼蚁给捏死了。 那马上的将军看她一眼,脸色不阴不阳的,宋大娘子在书信中提过这位沈小娘。今日一见,不愧是从将军府出来的,见过世面的。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陆沉舟的身上时,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 那是,那是朝廷,一直在找的陆将军!他怎么在这儿! “这是朝廷派往咱们清河县城,归置难民,处理流寇的乌将军!宝河村有流民作乱,一切都可禀报于他!” 一个小兵,替老大做了身份上的解释。 沈白桥听到乌将军这三个字,心中咯噔一声,这是空间任务里面,出现的那位! “这清河县城,据我所知,已有流民作乱!打家劫舍的,简直是目无王法。可带我领着人马到县城时,却找不着流民,白公子却说流民已经流窜到了宝河村。” 马上的乌将军开了口,脸色看起来不太妙。 随着他出声,空间也叮咚一声响——“请宿主注意,任务主角,乌将军出现!” 沈白桥心说这可真是一滴水,滴在了香头上,碰巧了! 她正被流民们围困,还没自救成功,后脚,这个空间任务中的关键人物,乌将军就从天而降。 不,沈白桥应该收回从天而降这句话。 这乌将军是从京城下派来的,流民们在县城都是烫手山芋,到了穷乡僻壤宝河村,理应,更加的没人管制才对! 像乌将军这样的“大官”,也不会现身宝河村。 如此一来,应该是自己去往将军府的那一封信起作用了,乌将军是宋大娘子的手下! 沈白桥对那小兵一点头,开了口:“既是如此,那我可要吐一吐苦水了!” 她转身,面对了杨二婶:“她就是流民的头头!进村以后胡作非为,强占了田庄不说,还打上了我手底下的佃农长工,可恶的紧!将军还请您替小民做主!” 杨二婶脸都白了,他们在县城打家劫舍了好几个月,连县衙里的老太爷,官差衙役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才到宝河村落脚,这官兵就来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难不成是我脑门上写着流民们两个字?” 林二叔也跳了脚,这种时候绝不能认。 认了,可就要吃官司,说不准,人头都要跟着搬家! 他们夫妻俩人,直接咬死不认,连带着那一种流民也跟着否认:“青天大老爷您可要明鉴呀!” 而此时,林表妹伸手指着林二叔,开始控诉:“他们都是外面来的流民!抢占了宝河村,还胡作非为的!我也险些被他们用五两银子卖给一个光棍!” “媳妇呀,你胡说什么呢!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长辈做主,你爹妈没了,叔叔婶婶操办有什么不对的!” 王老光棍缩手缩脚的站出来,并且偷偷的看了一眼,那马上的将军,心中颇有些忐忑——做了亏心事,自然害怕鬼敲门! “你们分明就是骗婚!把我唬得团团转!” 林表妹并不肯甘心,她咬牙切齿起来,一下拆穿了对方的谎言。 各有各的说辞,双方都是牙尖嘴利的主儿。 沈白桥有些着急,倘若这群流民咬死了不肯认,这援兵又是外地人,他又怎么会分得清谁是小林庄的流民,谁是宝河村的土著! 马上的乌将军,对着身边的小兵,淡淡的开了口:“去把他们的户籍搜上来,是不是流,。一看便知!” 他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可心思却是细腻,一下子就点出了关键。 大端朝是有户籍制度的,云阙国人上至大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无论贵贱,男女,都会有一份户籍在手,纳粮缴税,置办家业,都得靠着这东西。 手底下的小兵立刻照办,手上的刀剑,指向了林二叔杨二婶,这一帮流民:“户籍,户籍!统统的交出来!” 沈白桥不由得在心中竖了个大拇指,这一招真是高啊,那些流民是小林庄的,他们如何会有宝河村的户籍? 她自己也是没有的——原主被卖出去的,身契和户籍都在将军府宋大娘子,手上的,一日不赎出来,一日就算不得自由身。 杨二婶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统一的没了主意! 这拿不出来的东西,莫不是还能变出来,小林庄的一众流民也犯了难,宝河村的户籍,他们自然是没有的。 “一个两个的尽是推诿,非得给你们点颜色瞧瞧!才知道这刀是真刀!还不快些将户籍拿出来!” 一个举着大戟的兵士厉声喝道。 乌将军在旁边开了口,与手下们不同,他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瞧他们这副模样,也不必多问了,必然都是些流民!” 此话一出,兵士们更加不客气了,他们跟随着乌将军到这宝河村,乃是为了拨乱反正,而来的。 对待这些,不安分的流民,那是说不上客气的——“好啊!先前还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本分老实的村民,叫你们拿户籍却拿不出来,非得见了棺材才落泪!” 先前那位大戟兵士,立刻发作了脾气。 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剑戟,自知逍遥日子到头了,林二叔直接扑通跪在地上,开始痛哭流涕的求饶:“这位官老爷,您就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没法子,才到宝河村来谋条活路的。” 乌将军却是无动于衷:“做了流民不寻思着如何安定下来,却还打家劫舍!强占他人田产,属实可恶。” 第276章 是敌是友(下) 乌将军他下了马,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吐字很慢,但眼神却咄咄逼人起来:“大端朝,仕农工商,人人生下来就分了三六九等。你们受了灾,流离失所的,怪罪朝廷这些都应该!但是你们不思上进,却是抱起团来的去祸害别人!” 他身上穿着甲,行动起来皮革与铁叶,摩擦出了声。 很难想象,这位乌将军,长得这样五大三粗的一副尊容,性子却与外表,截然不同。 “这样,难道是对的吗?宝河村人何罪之有,要遇上你们这一群流民!不,简直就是一群流寇!” 他行至了杨二婶的面前,定定的站住。 这流寇通匪,可不是一个好词。 照大端朝的律令,情节严重,那可是要当斩的。 “这位官老爷,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大不了我们从哪来的?回哪去!把田地屋舍,通通的还给宝河村人。” 杨二婶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妙之感,她立刻开口求饶。 “我此行就是来拨乱反正的,流寇不比流民,胆子已经变大了,给我就地诛杀!” 乌将军撂下两个字,他的话便是军令。 而军令如山,那些扛着刀枪剑戟的兵士立刻一拥而上。 杨二婶和林二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兵士拖到后面,没怎么挣扎,刀就已经落到了脖子上,这一次,运气不会落在她头上了。 一时之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不光杨二婶没反应过来,连沈白桥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群小林庄的流民的确很可恨,可她也没有想到,他们他们会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与下场。 凭乌将军一声令下,命就丢在了这宝河村! 这不是一个两个人,在场的流民,足足有三十多个! 沈白桥生了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人命竟然如此的不值钱,架在脖子上的刀也说落下就落下,可这仅仅只是因为乌将军落了一句话。 这大端朝,封建又残酷…… “他们罪有应得,拉去县衙,那也是要脱半层皮的罪过。法不责众,叫兵士来狠打一顿,杀鸡儆猴也就是了,这乌将军出手……也未免太过了。” 陆沉舟来到了沈白桥的身后,低低的出声。 他想要安慰安慰她,可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将功成万骨枯,乌将军是刽子手,他又何尝不是? “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只愿朝廷的那帮大人物们拿出几分本事来,好好的打退犬戎,让百姓安居乐业,也就再无所求了。” 沈白桥低声说道,眼神有几分暗淡。 原来,安居乐业,这四个字如此的有分量,但这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 南边还是打着仗,世道越乱,受苦的百姓也就越多,沈白桥往大了说,是将军府的人,实际上她只是个被撵出来的小娘。 在乌将军处置流民这件事上,插不上嘴,她只有静默的站在一旁。 陆沉舟,则是把那一句百姓安居乐业,记在了心中,这是小娘们所期盼的,也是他此生最大的追求! 而乌将军一句话,让三十多个流民,命丧于此。 将军本人,也并没有打算罢手,此行清河县城乃是为了拨乱反正,若是受灾的人都做了流寇,那么口子会越扯越大,世道越来越乱。 “清点一下人数,把这些尸首挂在村口!好让世人警醒警醒,不安分守己是什么下场。” 乌将军要做的,就是狠狠的杀杀这一股风气。 先前手持大戟的那个小兵,又过来禀报:“这些流寇能在清县城作乱,袭击了好几家大户,必然不会只有这么点人,宝河村必然还有窝藏着的!将军,咱们要怎么做!” 乌将军想了想,又道:“窝藏在村里的,你回头去传个话,让他们从哪来的回哪去,若是脑子不太笨,自然会听劝!若是不肯听劝,还负隅顽抗的话,只能用重刑。” 他是一个刽子手,这不假,但今天三十多条尸首,已经足够了。 手下面的兵士吃着朝廷派的军粮,自然也要服从乌将军的命令,任劳任怨的,做起了上头派下来的活儿。 乌将军则是走到了沈白桥的面前,言简意赅起来:“宋大娘子,在书信当中提及到了你!” 提到宋大娘子,也就表明了乌将军的来头。 果然如沈白桥所料的那样,这乌将军是将军府出来的出身。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沈白桥和这位就称得上是同僚了。 “哦?宋大娘子既然提及了我,那她可有什么交代!” 沈白桥看了一眼乌将军,她笑模笑样的,询问起了大娘子的近况,同时脚步也动了起来,无心之举似的,挡在了陆沉舟的面前。 田庄里的赵猎户,也就是陆沉舟。 她是知道他的底细的,陆将军的身份很特殊,对方又是宋大娘子派来人,可别像宋妈妈一样,是来打探陆将军的下落,好让宋大娘子致她于死地。 陆沉舟则是心中起了警惕,这乌将军对他来说是敌是友,可没有个准头。 宋大娘子虽和他是夫妻,这不假。 可是,将军府一脉的倒台,这其中少不了宋大娘子推波助澜。 宋大娘子和他不是一个阵营的人,并且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而如今大娘子在明面上,他在暗处,还落了下风。 “交代有的!大娘子说了,若是你已经遇险,便让我重新选个人,来看管田庄,可沈小娘,我瞧着你过得倒是很好,重新找个庄头,这一步自然是不必了。” 乌将军说这话时眼睛撇向了陆沉舟,他是从京城下来的,自然对大名鼎鼎的陆将军有所耳闻,也曾有幸见过他那么一面。 所以,他认识他,但是,他不想拆穿他。 沈白桥继续挡在陆沉舟的面前,脸上虽然笑,可笑不及眼底,带着几分警惕:“既然是这样啊!我福大命大的没事,还请您禀报大娘子一声!对了,乌将军一路劳累,待我先将手上的事情安顿了,便将您请进村子里,弄些酒肉饭菜,让您和手下们都歇一歇!” 乌将军看着陆沉舟,没反对,同意了:“这样也好!” 第277章 重返家园 乌将军答应下来,他也没有继续盯着陆沉舟。 转身去忙自己的事儿了,而在乌将军的人马忙着处置尸首的时候,林表妹站在边上,木讷的看着死不瞑目的林二叔杨二婶。 沈白桥走了过去:“你现在自由了!宝河村容不下你,该去哪去哪吧!” 林表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沈白桥伸手一指村外的方向,一双杏眼潋滟:“往那走!你要闯出自己的一条路!才对得起我三番两次的搭救你,而不是一味的想着靠嫁人。” 有白眼狼这么个形象,先入为主,她对林表妹始终喜欢不起来。 可把救兵带来,也就是乌将军的那一对人马,也有林表妹的这一番功劳。 沈白桥便想对林表妹最后说那么几句话。 而林表妹看着二叔二婶血淋淋的尸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喜的是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彻底烟消云散,悲的是这世上唯一的两个血亲,也跟着消逝人间。 大起大落,转换的太突然。 她看了一眼沈白桥:“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你却不计前嫌……”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我可没有不计前嫌,快走吧!” 沈白桥撇了撇嘴角,两只手也抱了起来。 林表妹这下可算看清了沈白桥,起码这人对她是足够刀子嘴豆腐心的,她看了看泛着鱼肚白的天边,也彻底的放下了在宝河村的一切恩怨。 林表妹朝着村口的方向一路而去,哪怕前路是未知。 沈白桥并不是对她心软,只是在大端朝的女子活得都不容易,她不想看着一个年华正好的姑娘,去委身一个年纪比他爹还大的老光棍,一辈子脑子里只有伺候男人和下崽子这两件事。 哪怕林表妹对不起她,可这样的报应未免太恶毒。 “她走了。咱们也该回云阳山了,出来一整夜,阿云想必也担心了!” 陆沉舟在旁边提醒沈白桥:“你也该去田庄子看看!苦心经营了许久,落到外人手里好些日子,可别出什么岔子。” “可多谢了你提醒!咱们快走吧!” 沈白桥这才反应过来,她应该去知会云阳山上的宝河村民一声,好让他们重返家园! 田庄子也不能怠慢,地头的小苗那可是关乎着未来一年的秋收,况且,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她可如何上京城? 沈白桥这会子知道着急了,她提起裙子就要跑。 陆沉舟无可奈何——都是两个孩子的阿娘了,火急火燎的撒腿就跑,简直像个小姑娘似的。 更何况,在夜里,沈白桥可是伤到了脚,老话常说,伤筋动骨一百日,她怎么能说跑就跑呢? “你慢着些!当心着脚下的路,可别又摔着了!” 可陆沉舟无奈归无奈,他也急忙撵了上去,是紧紧的跟着,生怕自家的小娘们儿,摔着碰着出个意外。 乌将军见状,啧了一声:“咱们也进村!” 而沈白桥一路奔向了云阳山。 流民们进村就胡作非为,不是对手的宝河村的村民,只好暂避锋芒,退到了这云阳山上。 好在山上够大,天气够暖,村民们勉勉强强能对付着住下去,吃喝也有保障——沈白桥每日变着花样地从空间里弄出蔬果瓜菜,倒也不曾亏空了他们。 甚至邻居大娘,甚至还胖了几斤。 “乡亲们,咱们可以回家了!” 沈白桥一见到人,就把好消息传了出去。 “啥啥?沈娘子,这到底是咋一回事?” 老族长杵着拐杖,皱着张老脸,他没有搞清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就在昨夜,朝廷派了官兵到咱们宝河村来,拨乱反正,那帮流民,此刻正焦头烂额地忙着搬家呢!” 沈白桥简短的说了明了一下昨夜的情况,并且隐去了乌将军下令,斩去了以林二叔杨二婶为首三十多个流民脑袋之事。 她觉得,各位乌将军手腕太过狠辣,并且他和他的人马也进了村,还是不要让村里人知道的好。 “就这样的好事!真是老天开眼了!总算是把那帮子土匪强盗撵走了!” 隔壁邻居大娘一听,几乎落了热泪。 老族长也直杵拐杖,很痛快的呼出一口气:“这帮子土匪马贼,横行霸道的日子,可算是到了头了!想咱们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家还要被他们欺压,哼,沈娘子,朝廷的官兵老爷们,没饶了他们吧?”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跟你们一样都是庄户人,官兵老爷如何处置那帮流民,我又如何得知呢?总之,大家都不必继续缩在这云阳山上,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回家了!” 沈白桥笑了笑,避开了老族长的问话。 众村民一听,纷纷欢呼雀跃起来,沈娘子又不会骗他们,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必然是有准头的! “好啊,终于可以回家了!这两日天天睡在野地里,我这把老骨头,可是天天难受!” 老族长让他的孙媳妇搀着他,一马当先的往山下走去。 “我可算能回家了!我还惦念着家中的鸡鸭呢!也不知道家里如今怎么样了,可别被那帮兔崽子给糟蹋了!” 隔壁邻居大娘一手牵着孙子,一手拉着小儿子,也朝着山下而去。 沈白桥看着这一幕,心中别提多痛快了。 沈大成的脸上也笑呵呵的:“妹子呀!你说这帮流民们走了,那咱们的田庄,是不是也回到自个的手上了。” “这是自然!想我那田庄可是下了血本经营的!总不能拱手让出去吧!” 沈白桥翘着嘴角,有一点得意。 她向宋大娘子搬救兵,这一招算是做对了。 虽说这上面耗费的时日颇长了一些,可好歹等来了乌将军。 要不然光凭着宝河村的这帮村人和流民们,锄头扁担的对打,那又要麻烦上许多。 “走吧,咱们也去田庄吧,我知道你惦念着这个!” 陆沉舟对着沈白桥,轻声催促,这小娘们儿,先前还着急忙慌的,怎么到这会儿子,又把田庄子抛出脑后了。 沈白桥狠狠的一点头:“最近记性是差了点,不过好在有你从旁提醒,那咱们走吧!” 她都迫不及待的要重返家园,回到自个的田庄了。 第278章 家园安好 田庄子里住着,林二叔他们一家六口,沈白桥赶到田庄的时候,乌将军的手下,正在撵人。 流民中的老弱妇孺,以及剩下的人,全聚集在了田庄,好容易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他们并不肯走! “哪来的?回哪儿去!官爷我们村子都让犬戎蛮子给毁了,你让我们去哪呀!” 林老太太拉扯着三四个,半大的小子,哭哭啼啼的站在门口,并不肯走。 官兵们扯了她一下,指着门外:“受了灾,不想法子安顿,却一门心思地靠抢别人,这又能长久吗!去隔壁青山县吧,那儿有活路!乌将军在那建了个村子,专门收留你们这样的流民!” 林老太太一脸的泪水:“去了那儿,就能有活路吗?” 官兵瞪她一眼,凶巴巴的道:“那原是块荒地,如今被我们乌将军接手!自然有专人管着!你去了便能按人头分下田地屋舍,地里的田种,也会发下来,口粮也会按月发下,直至秋收,别在村子里赖着了!” “官爷,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孙家阿妈看着那官兵,有些不敢相信。 南省受灾的不止有一个小林庄,朝廷若是想管流民,早就管了,来了个乌将军,跟他们这些流民说,省城里有个世外桃源,去了就能分地分房! 这样的好事能落在流民的头上吗? 孙小幺并不相信,他也不想去青山县。 他在清河县城认识的人多,凭着这一优势,天天早出晚归的,在县城里给人牵线搭桥,已经攒下了一笔小钱,大可脱离了流民,一家子自谋生路去。 “我们不去省城!但我们一家也不会赖在宝河村!娘带着弟弟妹妹,咱们走吧!” 孙小幺如此说道,流民们进村,可他们一家没有进村,只不过今日听闻了动静,这才来田庄查探一二。 既然官兵,撵他们这些流民,那何必待在保和村讨人嫌呢? 孙家阿妈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牵着儿女,拉着孙小幺,头一个离开了宝河村。 “这一家子倒很有骨气!” 官兵对孙小幺一家,颇为赞赏,而剩下的流民,只有两条路可选! “一是乖乖听劝,哪来的回哪去!没家大大可去隔壁青山县,去了眷村,分房舍分地,饿不死你们,时日一久,日子也就好过了!若是脑子不开窍,死活要留在宝河村做了赖皮狗,便去村口瞧瞧,那三十来具尸首已经挂在那儿,发臭了!” 官兵说着,眼中已生出些冷意。 剩下的流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没有孙小幺这样的本事与骨气,也没胆子继续留在宝河村。 村子也毁了,他们没地方可去,最终收拾了铺盖卷,携老带幼的,朝着官兵们口中所说的眷村而去。 宝河村的流民之患,就此而解。 沈白桥与陆沉舟一家三口,以及沈大成一家,回到田庄,几个官兵看她一眼,知道这娘子和乌将军,都算是从将军府出来的,脸色就还算和善。 沈白桥左右看了看,没瞧见乌将军,便问道:“你们乌将军呢?与我一道进的村,我去云阳山上了,他人呢?” 她先前与陆沉舟是一路,往山上而去,乌将军则是带着人进了村,如今沈白桥顺顺利利的回到田庄,总得表示一二。 “将军去河边饮马了!” 几个官兵做了回复,随即又扛着刀剑去村里巡视——流民们是不能留在宝河村的, 沈白桥哦了一声,见不到正好,乌将军是敌是友还摸不清楚呢,她对他,可没有那么大的热情。 她对沈大成说道:“大哥,咱们先去瞧瞧田地!这几日不在田庄,也不知那些流民可有仔细的打理地里的庄稼。” “那你们两个快去吧!我在家里收拾!” 李氏一向主内,她也有自己的活要做。 沈大成家的小姐俩,一人一只胳膊,拽着陆云归,说是要去多宝河里摸鱼。 陆沉舟沉默的站在一边,脸色不是很好看,他进屋后,白秋水已经等着了。 “陆将军,你去哪了!我一进村只瞧见乌将军,您的踪影却是遍寻不着。” 她看见陆沉舟,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几乎是如释重负了。 “乌将军是你带来的?” 陆沉舟他直接询问起了乌将军和这一对人马的来路。 宋大娘子在京城当中忙着排己斥异,平白无故的,平白无故的,可不会派人来宝河村。 “前些日子,说是朝廷派下人来拨乱反正,安置流民了!于是我便在省城见到了乌将军,将军身边的影卫,也来了消息,我便花重金,引得乌将到了宝河村。” 白秋水把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陆沉舟却在边上一摇头:“他来宝河村,并不是冲着你那重金来的!” 早在流民没有进村之前,家里的小娘们,便去了一封信给宋大娘子! 将军府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宋大娘子与人往来书信,他通通都是看过的,小娘们儿的做法,虽说冒险了些,可在流民这件事上,她赌赢了。 可是,流民们走掉了,却招来了一个乌将军。 白秋水几乎是一下子就听出了陆沉舟的言外之意:“他是宋娘子那边的人!” 陆沉舟不置可否的一点头。 “将军,他是带着兵马来的,行事也张弛有度,比宋妈妈那个蠢笨妇人,不知高明了多少。若是暴露了您的身份……可就不妙了!将军,且给我几日的光景,我想法子将他暗中除去!” 白秋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做出了一个抹杀的动作。 她为陆将军办事,并且心甘情愿的视其为主,自然而然,会担忧对方的安危。 说了一通之后,白秋水却发现,陆将军并没有在裁夺,她给出的主意,反而在看自己的脸! 白秋水讪讪的把手收回去:“将军,属下今日的打扮,可是有些差错?” 陆沉舟动了动嘴角:“倒也不是仪容出了差错,只是我瞧着,你与以前有些不同了!我若没记错的话,你是个冷淡性子。” 第279章 拉拢乌将军 此话一出,反倒让白秋水,搞不清楚状况了。 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下意识的,白秋水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将军你莫要戏弄属下,我与从前并无差别,对您也是一向的忠心耿耿。” 然而,陆沉舟的下一句话,让白秋水慌乱起来。 “我并未质疑你的忠诚,只是,瞧着你这说话的语气,倒有些随了肖飞练!” 陆沉舟想了想,他觉得自己的手下,反应有些过激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从未怀疑过手下们的忠心。 “啊!将军,您多半是弄错了吧!我跟那草包,怎么会相似呢!” 白秋水一下子慌乱起来,连说带比划的解释。 她可不想让陆将军知道,近来的日子,她都和那草包黏在一块,吃喝玩乐,走鸡斗狗的,都快玩物丧志了。 “既然提起了这小爵爷,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陆沉舟把话题错开了,他没有追究的意思,反而希望白秋水能改一改脾性,他这属下小小年纪,却比他还要刻板,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这……将军,肖家为了宫里的娘娘,向来是中立,既不偏向将军府一脉,也不拉拢老派门阀,属下至今没有进展……” 白秋水结结巴巴的,心中颇为的羞愧。 都怪肖飞练那个草包,整天带着她吃喝玩乐,正事是毫无进展,要知道,她可是有着,和陆将军一样志向的人! “此事也急不来,你莫要过于自责。” 陆沉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肖家虽是被以宋家为首的老派门阀,挤兑出来的,可私底下,肖爵爷说不准正偷着乐呢。 他们肖氏一族,躲出了京城,自然也就躲开了斗争,可以静静的坐山观虎斗,等到分出了胜负,再后宫去与之结盟。 “是属下的过失……” 白秋水低了头,颇为的羞愧。 将军府一脉,人人唯愿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大端朝一片太平盛世。 可圣人年老昏庸,只顾着眼前的一片富贵荣华。,自从今年起,一直龟缩于北方草原的犬戎蛮子,南下中原,不费吹灰之力就打下了南省。 烽火连三月,战事不绝,难民流民,何谈安居乐业这四个字? “我说了,莫要自责。肖氏一族甚至是龙椅上的圣人,都等着瞧,究竟是我们将军府一脉更胜一筹,还是老派门阀道高一尺。” 陆沉舟说这话时,脸上带了一点笑,可笑不及眼底,他几乎是在讽刺了。 “对了,那个乌将军,在处置流民此事上,张弛有度,杀伐果断,不论从军从政,都是个人才,我有心将他拉拢过来。秋水,你觉得如何?” 陆沉舟询问起了白秋水的意见。 白秋水不光是手下,更是伙伴,她的意见,同样的重要。 “将军,我也觉得此人可用!虽说长得五大三粗的,可做起事来却条条是道。” 白秋水也由心的佩服,乌将军的这一手拨乱反正。 这个乌将军官职虽小,折冲都尉罢了,却在处置流民这件事上面面俱到,先是手段狠辣的,杀一儆百,威慑住了这群流民,随后又人口安置在了青山县中的眷村,分发田产屋舍,流民们怕死了,也想活好,一来二去的,自然而然也就安置妥当了。 “只是,将军,这宋大娘子的人,未必这么好拉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的道理,将军又岂会不知?” 白秋水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陆沉舟这次笑得倒是真心实意了:“宋大娘子的人,未必不好拉拢。对了,你和那小……咳咳,沈娘子的买卖做得如何?” 一句小娘们差点脱口而出。 陆沉舟咳嗽了一声,赶紧改口,在属下面前,他可是英明神武的陆大将军,有身份要面子的人!哪能像个泼皮似的叫人家小娘们。 白秋水眨眨眼,她也觉得陆将军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不过做属下的,哪里敢直言起将军的不对。 白秋水整理了神色,道:“沈娘子那一手熬糖的手艺,放眼整个清河县,找不出第二份,南省的蔗糖产业几乎全毁了,天时地利人和,属下倒是狠狠的赚了一笔,从我们手上出去的糖,就连远在京城的将军府都吃着呢!” 陆沉舟听了,不知不觉的翘了嘴角。 这小娘们,果然是好样的! 白秋水对于沈娘子,也是由衷的欣赏:“她不光会熬糖,还会炒茶叶!肖家商队,运往草原腹地的茶叶,源头也是出自沈娘子!说不准,这沈娘子会一跃成为比我们白家还要厉害的商人。” 陆沉舟摇了摇尾巴,心中几乎有些得意了。 哼,他家的小娘们当然是最厉害的! 正在田地里查看庄稼的沈白桥,却是忽然听见了,陆沉舟得意洋洋的在夸她! 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陆沉舟的夸奖,实在是很直白,但又是热烈的不加一丝掩饰! 沈白桥脑海中浮现陆沉舟的样子,只不过,他的身后还长出了一条来毛茸茸的大尾巴! “妹子,你想啥呢!外头太阳大,咱们也调好的庄稼,赶紧回去歇着吧,别回头给你小脸晒黑了!” 沈大成见沈白桥愣在原地,很好心的上去一提醒。 沈白桥这才缓过神来,她用手帕擦的擦汗。 田地里的庄稼长势不错,今年又下了好几场春雨,如今绿油油的已经长到了沈白桥的膝盖。 看来流民们接管了田庄,也没有亏待田地里的庄稼。 “嗯!大哥,那咱们就回去吧!只是,田庄子被流民们这么一通闹,以往在田庄里做活的长工,只剩下了老长工那五六个人,人少了只恐忙活不过来!” 沈白桥提起了这么一茬事。 “那行,等村里的情形稳下来,咱们便料理这事!” 田庄子组有四十亩的土地和十多亩的山林地,沈大成也知道光凭这么点人手,是打理不过来田庄的。 “走吧,大哥!嫂子这会儿子估计把饭菜都烧熟了!” 沈白桥一指田庄子的方向。 第280章 撮合 李氏把饭菜烧熟不假,可她也带了一肚子的怨气。 那帮流民,在田庄子里胡吃海喝的,院里养的二十来只半大的鸡鸭全没了,牛也没了一头! 不用多说,这些活物自然而然下了那帮流民的肚子。 “抢来的东西何谈珍惜!田庄子到他们手上了就没落得个好,一个劲的糟蹋别人家!” 李氏站在伙房,她气得几乎落了泪。 沈白桥和沈大成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这是咋了?” 沈大成见样情形不对,赶紧上去询问。 李氏很是咽不下这口气,又掉了几滴泪,她伸手一指院子里的小圈:“那些鸡鸭鹅,全是用来下蛋的,可才养到半大,就进了别人肚子!” “嫂子,你别气了!好在田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老天爷要是给脸的话,今年想来是个丰年!” 沈白桥拉了李氏的手,耐心地劝慰起她。 李氏听闻田地里无恙,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咱们庄户人家靠天吃饭,也唯愿老天爷发发善心了。” 她说完,就开始端着饭盆,从锅里面盛饭——她下山那会儿,包袱卷里也装裹了从云阳山上带下来的口粮和瓜菜。 饭是玉米面混合着土豆,生出来的杂粮疙瘩。 菜也放在锅里,隔水温着,是一碟子清脆碧绿的炒青菜,里面加了还猪油渣,有荤有素的,也不能说差。 另一碟子是咸菜切成的丝,浇了香油上去,喷香扑鼻的,看着就下饭。 “刚回来,连柴火都得现打,冷锅冷灶的,咱们简简单单的吃些!待到晚上收拾妥当了,再好好的烧几个菜。” 李氏将饭盆放在桌上,然后又一指隔壁:“妹子,你去叫叫赵猎户,刚刚他进屋里去了,眼下还没出来呢。” 沈大成一听,赵猎户这三个字,眼睛亮了亮,他也开口说道:“妹子,快去吧,别一会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去多宝河边把三个娃儿叫回来。” 沈白桥没多想,转身就出了门。 自打到了流民之后,陆沉舟便在田庄子里铺了一间床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算是在田庄里安了一处家。 “陆将军?饭菜烧熟了!” 男女有别,沈白桥没有冒然闯进去,敲了敲窗户,在外面提醒他。 屋内的陆沉舟正和白秋水商量着如何拉拢乌将军,听闻外面沈沈娘子,出了声,白秋水便看向了她的将军:“沈娘子来找您了!” 陆沉舟强忍着心中的欢喜,他语气平淡的道:“此事,稍后再论,我瞧这时候也差不多了,与我一块出去用饭。” 白秋水点人,随即二人出现在了沈白桥的面前。 陆沉舟那是老面孔了。 白秋水的现身,反而让沈白桥有些吃惊,她诧异的问道:“白家小公子,你是甚么时候到宝河村的?” 沈白桥会觉得奇怪,也倒正常。 白秋水虽说是跟着乌将军一块到宝河村的。 可是进村那会儿是急行军,她是个文弱的体格,哪里撵得上骑马走得乌将军,她也跟不上那些穿盔带甲的官兵们,于是就被撂在了后头。 等到她进村,沈娘子与陆将军二人,早上了云阳山去了。 白秋水哪里知道,这两人在山上,于是乎她便进田庄坐等陆将军。 “我是在乌将军后面进村的,沈娘子这次我带来了货款,虽说还未到时候,可否提前取一下甜糖?” 白秋水掩盖了自己的来路,用提货来做掩盖。 “这……乌将军都来拨乱反正了,想必流民的事情瞒不住你,田庄真是损失惨重,现成的货是没了!总归原料还有,此事也不急,既然来了,且随我去用一顿粗茶淡饭!” 沈白桥僵硬的挤出一个笑脸来。 白秋水也没拒绝,一行三人去到了正屋。 饭菜已经摆在了桌子上,李氏原来曾经见过白秋水一面,知道对方是白府的小公子,是田庄子里的财神爷。 于是拿出了待客之道,先给白秋水盛饭盛菜:“我们庄户人家,日子过得清苦,论起饮食来,自然是比不上公子家中!还请随意用些,填饱肚子才好!” 白秋水日子过得一向金贵,锦衣玉食也不为过。 可是,这田庄子里的瓜果蔬菜,粗粮口粮,都是空间出品,论起味道来,与市面上的大不相同! 简简单单一盘炒青菜,却分外的有味道,青菜鲜甜,油渣喷,几乎胜过了白府中的山珍海味。 她皱着眉毛,原本是想对付几口罢了。 可尝了一口,白秋水立刻就捧了碗,大快朵颐起来,并且心说这哪是什么粗茶淡饭,比她花大价钱在饭庄里抬来的素席好吃多了。 不过出身和教养摆在那,白秋水斯斯文文的表示:“庄户人家的饭食,也未必像你们说的那样差劲,我吃着便觉得很好!” 沈白桥在旁边看着,几乎要笑出声了。 白府的独苗苗,万般金贵的小公子,竟然吃的头都不抬。 而陆沉舟这时候给沈白桥,夹了一筷子的菜:“你也别光顾着看热闹!吃菜吃饭!” 他夹菜的动作做得很自然,就像是寻常夫妇之间,平淡无奇的关心。 沈大成和李氏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两个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孩他爹啊,我真是越看他们俩,越觉得般配!” 李氏小声的说道,脸上已经露出了姨母笑。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正巧他们两个凑在一块,此时又有闲的,咱们不妨推他们一把!省得这两人脸皮薄,啥话也说不出。” 沈大成放了筷子,是真觉得这赵猎户不上道。 这男女之间的事,可不能含蓄得过了头。 想当初,沈大成和李氏,那是一见钟情,上李家提亲那会儿,沈大成更是红着一张老脸,张口就要娶李氏。 “妹子,你如今在田庄里做得了主儿。也该琢磨琢磨着,自个的终身大事了,我瞧着,这赵猎户和阿云倒还蛮合得来的!你们俩要不就挑个日子,成个亲算了!” 沈大成用一种十分平淡的语气,仿佛在唠家常一般的,撮合起沈白桥和陆沉舟。 第281章 告白 沈大成把话说的平淡无奇,仿佛唠家常一般,可是沈白桥一听,一口饭含在嗓子眼,直接把自己给噎着了。 好端端的,她便宜大哥怎么提起了这一茬! “咳咳!” 沈白桥拍了拍胸口,才把那一口卡在嗓子眼的饭粒,给吐出去。 陆沉舟端着碗,僵着手,他看一眼沈白桥,默不作声的,耳垂悄悄地红了起来,刚刚沈大成说了,他和小娘们儿应该挑个日子成亲诶! “大哥,你这话说的……我们是两棵青菜萝卜吗,说配对就配对!” 沈白桥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陆沉舟,是一脸的埋怨。 提这一茬做什么,陆沉舟可是有明媒正娶的大娘子,虽说做了和离,并且宋大娘子与他,完全没有做夫妻的可能——阵营不同,都斗成乌眼鸡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但是她这句身体是沈小娘的。 沈白桥一个重生过来的根正苗红的现代女性,会盼着被一个男人扶正,当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大娘子,或是当他千娇百宠的贵妾,后宅里的金丝雀? 无论哪种,都不是沈白桥想要的,她有田庄,有生意买卖,也有自我。 她又望了一眼陆沉舟,喜欢是喜欢的。 在一起,沈白桥也能为陆沉舟献出自己的一切。 对方呢?他们是不平等的! 这是大端朝,封建而又残酷,无论是在礼教上,还是侓文上,有权势的男人都可以一妻多妾,而女人只有和许多女子共享的一个丈夫。 “再说了,赵猎户他又会答应这一桩事?” 沈白桥觉得,二人维持着现下的情谊,也算不错。 而李氏往沈白桥的身边挪了挪,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哪能这么说!妹子,在我眼里,是这赵猎户高攀了你!你大哥教你二人成亲,你也别多想,无非是他觉得对赵猎户知根知底了,也就两人相亲相爱的个家。” 知根知底? 沈白桥几乎要笑出声了。 沈大成知道陆沉舟的几分底细?居然就用上知根知底了,他那便宜大哥连陆将军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嫂子,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连我都不敢说是对他知根知底,知道你们两口子是为我好,可此事也不急在一时,往后再说。” 沈白桥笑着婉拒了,便宜大哥大嫂的好意。 “这……你有自己的主意自然是好的。” 李氏是真心觉得,自家妹子与赵猎户般配,并且也有心撮合,可沈白桥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也就不好再多言。 她讪讪的坐了回去。 陆沉舟原本还美滋滋的等着,沈大成替他出头,他也能顺水推舟,和小娘们光明正大的做一家人! 可是等来等去,他都等得望穿秋水了,鹅似的的伸长了脖子,可李氏和沈白桥两个人,却小声嘀咕了一阵,又各自坐了回去。他和小娘们成亲这一桩事,仿佛烟消云散了一般! 陆沉舟皱了眉头,有点子委屈,明明他就等着沈大成夫妻俩的摄合! 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沈白桥,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之感,难不成是小娘们,不愿意! 相处了这么多的时日,陆沉舟是很明白沈白桥的脾气的。 她绝对是一个,有主见的女子。 若是心中打定了主意,旁人绝对不能撼动半分。 这下子,陆沉舟就从委屈变成了难过,满心的欢喜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你们且慢慢吃着!我还有些弓弦上的活要做。” 陆沉舟偏着脑袋,没让人看见他脸上的神色,语气如常的起身告了辞。 对方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无论是喜是悲,这算得上是他中的一个长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陆沉舟的不悦。 沈白桥也信了他的借口,可就在这时,她就听到了他的心声——“是不是我哪做的不好,小娘们才不想要我啊。” 什么什么? 他肯定是刚刚听到了自己与李氏的谈话。 沈白桥一听,明白这误会闹大了,她赶紧放了碗筷,撵了出去——“陆将军,你等一等,别走那么快啊!” 光线下,沈白桥的眼瞳是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神中流露出一点着急。 陆沉舟回头瞥了她一眼,神色郁郁的。但他还是像个老妈子似的,关切道:“不好好用饭,你追出来做甚?” 沈白桥抓着他的手,开门见山的解释起来:“陆将军,你样样都好,问题倒不是出在你身上!是是……”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观念若是不在一个层面上,那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陆沉舟这下才明白,沈白桥是为了解释刚刚拒绝了沈大成夫妻俩的摄合,才来追他的。 他板着一张脸,心中已经很郁闷了:“你也不必自责,许是我有许多地方做的不好,你大可指出来,我能改便改。” “也不是为这个啦!” 沈白桥很忧愁,她是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是为了……” 陆沉舟看着她,几乎无奈了。 “这大端朝女子活的都不容易,虽说如今我是沈庄头,你是赵猎户,可我总觉得,你不会一辈子待在这穷乡僻壤的宝河村,到时候你又会变成陆将军,那我呢?是去做将军府里的小妾?或者身份抬高一些,将军长子的生母?无论你的将军府有多大,抬头也只有那片四四方方的天……” 沈白桥低着头,她不愿意放弃自己眼下所拥有的一片广袤天地:“我也不想,在将来为了你,去和一群女人争得头破血流。” 沈白桥抬了头,眼中是对这样的宅斗,不加掩饰的厌恶。 她已经把自己的真心话,全部吐露了出来。 原来,小娘们,不愿意松口,答应的原因在这。 她并不是嫌弃自己,只是不愿意困在一个宅院里,只为夫君和孩子而活,不愿意要一个在礼教与律文上,都可以光明正大背叛自己的男人。 陆沉舟都明白了。 他沉默了一阵,便把一颗心捧到沈白桥的面前:“你若是相信,我便许诺不会负你,也不会让你死守在一方院子里,更不会平添许多姬妾,让你和他们挣的头破血流。” 沈白桥听着对方的告白,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第282章 商队(上) 沈白桥没有给出答复。 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沈白桥与陆沉舟两人好的蜜里调油。 白秋水此时已经吃饱喝足了,她也没有想到这田庄子里普普通通的一顿粗茶淡饭,竟然如此的美味。 她这样过惯了锦衣玉食日子的人,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折服于一顿粗茶淡饭。 沈白桥心情很好,便在旁边问道:“瞧你用了许多,若是喜欢的话,不妨在田庄里多住几日,过一过这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她也有心拉拢对方。 白秋水是白老爷的儿子,从某种角度上说,她代表着白府。两家有着生意买卖,并且打算细水长流的往来,关系近一些也并非什么坏事。 “况且因为流民一事,损失惨重不说,那两口熬糖的大锅也熄了火。小公子,我手上的糖也并非是风吹来的,多给我几日的功夫,您走的时候,绝不会空着手去。” 沈白桥笑笑,眼神中确实带着一点让人不容拒绝的意思。 她并不是在说空话,有空间傍身,就能获取原料。 那几百斤的糖,听着虽然吓人,可只要花上几天的功夫,费一些人力,也不见得熬不出来。 白家三代都是生意人,到了白秋水这,几乎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南省的蔗糖产业几乎全毁,田庄子里出来的糖,远销京城,不止让白家狠狠的赚了一笔,将军府一脉,也是获利颇多。 白秋水乃是陆沉舟的手下,平日里,也不是只做一些联络各处的杂活,她还管着将军府一脉的开支。 当然这些钱来路都是正大光明——白府的生意牟利,大部分都是归到自家库房中,一部分的买卖则是将军府一脉挂名的。 “糖的事情不着急!沈娘子大可慢慢的来,至于在这过两天悠闲日子……您盛情难却,我也就不推脱了!” 白秋水顺水推舟,一口答应了下来。 乌将军到来成功,成功地解了陆将军的围。 她也就能,抽出功夫,来谋划谋划,另一桩事了。 况且田庄子里的饭菜的确是好吃,要不是白府离不开她,白秋水恨不得在这田庄子里待个十天半个月。 沈白桥点点头,她起了身:“那小公子就且随我来,东边的厢房还空着,我与你收拾出来,好让你在田庄里住着。” 两人也就一块去了东边的厢房。 这间房原是给林表妹住的,不过她人一走,也就空闲了下来。 沈白桥用攀膊束住了衣袖,从竹条箱笼里搬出一床,晒得松松软软的棉被,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 她一边做活,一边回头去看人:“小公子,宝河村是乡下地方,自是比不得白府处处华贵舒适!若有什么照顾不周的,还请多多担待。” “无妨,无妨!我常年跟着父亲在外跑生意,也有衣食不周的时候,如此已经很好了。” 白秋水站在她的身后,一袭青碧纱袍,长相唇红齿白的,带着几分女气。沈白桥心说这小公子和白老爷虽是父子,但绝称不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了。 “每日吃饭我都来叫您!田庄子里,您想去哪就去哪,只是云阳山……那可足称得上是深山老林了,山里豺狼虎豹什么都有,可别轻易往那儿去。” 沈白桥好心的又提点了一句,她将床铺收整干净,打算走人。 然而,此时白秋水却是叫住了她:“沈娘子留步!我还有一事要相商!” 沈白桥对她没有戒心,对方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一脸的孩子气,能做得了什么? “你说吧,我且听着!” 沈白桥说着,将胳膊上的攀膊解了下来,仔细的叠了叠收在袖子中。 阳光从窗户当中透进来,打在白秋水的脸上,把她衬得的几乎像个粉团子捏的女娃娃了:“沈娘子会炒茶叶,又会熬糖的,何不想着把生意做大一些?” 沈白桥没有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只是单纯的顺着话头想了想:“做大?若是开个茶叶房或者开个糖坊,也倒是动过这方面的心思,可是被流民们一闹,宝河村足称的上是百废待兴了,此事只能往后拖一拖!” 然而白秋水却是一摇头。 她在省城和那个草包纨绔走得很近,托了他的福,白秋水是亲眼看着肖家的商队出的城 马皮与骆驼以及上百号的人,组成了连绵不断的一条长龙,人和牲畜都没闲着,扛着大包小裹,挨个的往城门口而去。 他们的目的是草原大漠,去贩卖茶叶蔗糖,丝织品,以及中原的珍贵草药,笔墨纸砚,从而从牧民们手上换得皮货马匹,进行牟利。 白秋水也从草包的嘴中得知了,之前从草原回来的那一趟,肖家的商队足足获利三千两的银子。 这样的买卖不光是利润吓人,并且还很稳妥。 “最近我有心想起起一支商队,沈娘子可有心与我一同经营?” 白秋水开门见山的,说起了自己的目的。 她的确是有这么个想法,正好此时身在田庄,沈娘子也就在眼前,不妨说出来,试探试探对方的口气。 此话一出,沈白桥几乎是觉得馅饼砸到头上了。 这商队之事,她也听李老头说过,虽说从中原去往草原诸国,路途遥远,耗时颇长,可是去一趟的利润绝不少。 许多大户,就是靠着此事发家的。 倘若不是李老头,自己只有一头大骆驼,并且手中拮据,办不起货物,恐怕他就早就飞到草原上去了。 “听您这意思,是打算邀我入股?” 沈白桥也不玩迂回的那一套,她开门见山地就问题此事。 “草原上的牧民缺不得的就是茶叶,还有糖,咱们大端朝的丝织品,也一向颇受王族们的喜欢。沈娘子若是,答应下来,这商队也自然而然成了一半!” 白秋水向来谨慎,在商队这件事上,她只是有这么一个打算,所以并没有对沈白桥百分百的保证。 第283章 商队(下) 而此时乌将军也在河边饮够了马,他把那一匹白的几乎没有一根杂毛的坐骑拴在了院子。 沈白桥从窗户当中看见了乌将军的身影。 所示的陆沉舟就像一块唐僧肉,宋大娘子的手下,犹如堵在西天取经道路上的妖魔,个个都想逮下一块金蝉子的肉,好让自己长生不老。 而沈白桥暂时也不能判断乌将军是敌是友。 “商队的事情,若是小公子打定了主意!那我必然全力支持!茶叶和糖,我都能做得出来,您大可放心。” 沈白桥笑了一笑,她向白秋水做了保证。 毕竟有空间傍身,能用进货单换取茶叶和糖的原料,自然而然,沈白桥手上的资源会比别人要多,由她来供应商队的货源,那才是万无一失。 “我们白家与沈娘子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自然放心得过您!只是这商队除了货源,还得操心一下人员,以及牲口的事!要去往草原诸国,进行牟利,这些东西,都是环环相扣的,缺一不可。” 白秋水说了几句体面话。 起一支商队并不容易,单凭她一个人也并不容易完成,所以在给了沈白桥一个答复之后,白秋水便打算告辞去向陆沉舟汇报此事。 这一只去往草原上的商队,并不是白秋水,打算建立为自家进行盈利的。 将军府一脉,如今颇受打击,宋大娘子犹如一头饿狼,死咬着不放,明面上的人都浮到底下去了,谁也不敢擅自出头。 再这么下去,迟早有倾覆的危险。 白秋水在京城的地界上插不上手,也就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毕竟,银子这东西,将军府一脉,要想东山再起,可缺不得。 “沈娘子,我今日的话你且记着,我这就去着手商队的事,有了进展便一定与你通报!” 白秋水做了告辞,随即就去找了陆沉舟。 如今,陆将军身在田庄,对于他这个做手下的来说倒是方便了许多。 起码不用像以前一样,得先是通了书信,再过个五六七八日日才能见到陆将军的真容,与他当面的谈事。 “陆将军,属下有事禀报!” 白秋水在外面敲了敲窗户框,她没有贸然闯进他人屋中的习惯,送别体里面住着的人是她尊敬的陆将军。 而陆沉舟此时的心情也很好。 他家的那小娘们,的确不是个凡人。 没错,陆沉舟居然认同她的观点。很奇怪,小娘们儿这话,若旁人听了只觉得是妖言惑众,陆沉舟觉得,倒有一番道理在其中! 而沈白桥对此也表示了欢喜。 反极必有妖的道理,她是知道的。 可是陆沉舟居然表示了理解与尊重,这可比什么一见钟情来的难得多了。 “陆将军!” 窗外又响起了白秋水的声音。 陆沉舟这才回过神来,他开门将他的属下放了进来:“有何事,要找我?” 好在他的属下是个小公子,别说是青天白日了,哪怕就是深更半夜把人放进来,也不会引得旁人胡乱猜测。 “属下在省城见过肖家的去往草原的商队,并且觉得此事有利可图。” 白秋水开始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陆沉舟不是个生意人,他领兵打仗,权谋心术自是有一套,可要是说起商队买卖,他就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草原商队?你且与我说说,这是如何个有利可图。” 陆沉舟看着白秋水,他一如既往是个平淡的神色。 “草原上的商队,多半是从我们大端朝过去的,你也知道那些牧民只靠养马放牧为生,草原诸国又不适合农牧耕作,平日里不可缺的茶叶甜糖,都极度依赖我们!而那些商人就专门带着牧民们缺的东西,去换取马匹矿石皮货,再带回中原来进行牟利。” 白秋水简单的说了一通。 陆沉舟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肖家的那一个商队,只不过来往了一趟,就足有三千两银子进账,足足抵得上我家三个月的收成了,此等利润实在惊人!宫里的肖妃娘娘以及两位皇子,恐怕还得倚仗着母家呢!” 白秋水苦笑着一摇头,早知道商队如此赚钱,她在八百年前就该叫老爹也弄这么一桩生意买卖了。 “此事也不能说得太绝对,如今那些犬戎蛮子马蹄已经踏到大端,战事一起,商队的生意未必会如此好做!” 陆沉舟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若说这商队在太平盛世的时候,那自然是好做生意。 可眼下不同了,犬戎蛮子,恨不得一口吞下富庶的中原,并且打了几场胜仗,占了南省,是缺乏助长了他们的野心。 那些去往草原的商队,地位自然比不起从前,草原人未必会像以前那么好说话,没准让队去了草原,还没等东西摆出来就被打劫一空了! 路途又十分的遥远,若是半路上遇上马贼土匪,也够呛的。 “你若是想起这么一只商队,我倒没有什么反对的,只是你可得想好了!这其中的风险,与利润相生相伴,别让咱们的人平白无故的丢了性命。” 陆沉舟再次开了口,他看出白秋水与他提及此事,是想着手起一只商队,于是略略的提了几句,自己的看法。 虽说将军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可自然是有那么一番道理在其中的。 “将军说的,我自然也考量在其中了!可是在人为,如今也还只有个苗头,得等着手了之后,才能确定下一步的计划。” 白秋水微微笑道,她做事一向谨慎,为求稳妥,是绝不会冒超过四成的风险。 “那你就考量着去办吧!” 陆沉舟再次放了话,他当然是相信他的属下的。 第284章 给养上(上) 白秋水走后,便只剩下了沈白桥一人去面对乌将军,她笑笑,道:“乌将军,连夜的奔波,想必已疲乏了,不妨在田庄里,用顿粗茶淡饭?” 这位折冲都尉拴好马,便大步流星的跨进了屋中,他作为宋大娘子的人,沈白桥明面上也是宋大娘子的人,两人勉勉强强称得上是同僚的关系。 再加上,空间也要求沈白桥五日之内取得他的信任,一味的避而不见是不行的。 “那就劳烦沈娘子了!” 乌将军这个人论起外貌来,乃是一副标标准准的武将,心思却很细腻,他看了一眼沈白桥,也倒没有拒绝。 宝河村的流民一事,虽已进入了收尾,零零碎碎的总得还要了几天的功夫,底下人也没把营房建起来,来这田庄子,暂住几日,也倒妥当。 “您回来的也是不凑巧,我与我大哥一家都用过饭了,且在正屋里等着,我给您下碗面条去!” 沈白桥笑盈盈的,帮陆沉舟拉拢杜对方,暂时还没有可入手的地方,只能先从小事上殷勤对待。 乌将军道了一声谢,便端坐在了饭桌前。 而沈白桥走了没一会儿,他的属下,就是那个手持大戟的小兵,便前来禀报村中流民一事。 “将军,我已将村中的流民计了数,男女老少,拢共是四十三人,除了少数几户人家,通通收拾了行囊,听从规劝,去往青山县的眷村了。” 小兵揖着礼,毕恭毕敬的说道,心里则在想,他这事做的不错,将军大少多少得夸他两句。 乌将军听后,他若有所思的问道:“流窜至清河县境内的流民,除了宝河村一处,其余地方的,也都去住了青山县?” 小兵这下不明白将军的意思了:“那些流民,无家可归,眼见着有这么好的一条路,自然会乖乖的去往眷村。” 那些流民无家可归,强行把他们撵走,别人也不见得会收留,那就等于让他们送死,所以乌将军才建了眷村,给流民们分房子划地,让他们自力更生。 “我问的不是这个!清河县境内经过咱们守去往眷村的流民,共有多少人?” 乌将军神色认真,并不像是在和小兵开玩笑。 对方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加上宝河村的这四十个,眷村内如今差不多有五百多,接近六百号。” 这个数字,让乌将军的眉毛皱了起来。 一个眷村容纳了如此多的人,显然已经到了饱和的程度,再往里面塞人,可不就是在养蛊吗? “把我的话传下去,除去宝河村的这一波,清河县境内的流民,都不要往眷村里面送了。” 乌将军摆了摆手,脸色很不好看。 小兵纳了闷,胆子很大的,开始质问了头儿:“可是将军,如今的青山县的眷村,不就是用来安置流民的吗?” 青山县的兵力都已经开拔,去犬戎蛮子打去了,那眷村才空了下来,落到乌将军手上,成了安置流民的地方。 “眷村容纳的流民,已然比得上一座小镇了,想必已经分不出多少田地与屋舍来了,继续往其中送人,反而要坏事!” 照理说领兵的乌将军,不应该对一个小喽啰,解释这些,可他却很有耐心的,跟部下说明了缘由。 小兵这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可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不把那些流民搜罗出来,往眷村送,那又如何安置?总不能放任他们,胡作非为吧。 宝河村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流民作乱,原有的老百姓全受了牵连。 “你再传令下去,让大伙在村里安营扎寨,驻扎下来,恐怕咱们要在宝河村多呆上几日了!” 乌将军一指连接着村子与田庄的那一片荒地。 那片地不大不小,他们这百十号官兵,驻扎于此是足够了,至于他们是自身的吃喝,他们是官兵,自然有官粮下派。 “宝河村危机已除,至多在花上一两日的功夫收尾,将军为何还要留在这?” 小兵简直是一脑袋的雾水了。 然而乌将军又是个有问必答的人,不问不说的人。 这上司和下属之间,就变成了问一句答一句,沟通起来十分的磨功夫。 好在小兵有耐心,乌将军也不是个急脾气,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也能把话给说通。 “我要在宝河村附近,再建一个村子,用来安置那些流民!” 乌将军言简意赅,道出了自己的意图。 “啊?将军,上面让您拨乱反正,安置清河县境内的流民,可粮草却没有拨下来多少,青山县的眷村都是您掏空了腰包,去贴补着的,再建一个村子,拿什么去供养那些流民!眼下离秋收,可还有好几个月呢!” 小兵一听,立刻就瞪眼睛皱鼻子的发了牢骚。 他的身份,姑且能算是乌将军的养子,所以和其他小兵们显得与众不同,说起话来虽有恭敬的一面,可也会毫不留情的吐槽对方。 “这大庙能倒,小庙能垮,唯独五脏庙一日也少不了供奉。为了供养那些流民,弟兄们都已经节衣缩食,往牙缝里扣了!再养一堆流民,别说是您掏干了家底,连带着我们都得挨饿!” 小兵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妈子似的,说起了现在的境况,同时也觉得自家折冲都尉,似乎有点死心眼。 这从京城里派出来安置流民的大官,谁不是把事情做得有五分,明面上看得过去,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屁颠颠的回京城去邀功了。 可偏偏自家将军,做得足有七分了,他还要尽心尽力的,当真是要把清河县境内,每一个流民都处置妥当了,才算了却这桩差事。 “我只是要让事情,有个他原本该有的样子。” 乌将军小声的说道,眉宇间显出了几分疲惫。 “说的倒是简单,可从南省跑出来流民有那么多,您管得过来吗?” 小兵叹了气,语气是尖锐的,可却是一心盼着他好。 给养问题横在头上,那么多流民,总不能归拢在一块让他们活活的饿死,乌将军颇有几分有心无力之感。 而这时门外起了一声轻响。 小兵和乌将军,唰的一下拔出横在腰上的剑,指向了门外:“谁在外面,出来!” 然而躲在门外偷听二人对话的人,却是,这个田庄子的主人! 第285章 给养(下) 沈白桥端着一只木质的托盘,上面平平的盛了一碗汤面,肉丝拌着咸菜做的汤,面条热腾腾的,冒着一点香气。 她绕过木门,缓步走到两人面前,一点也没把那两柄雪亮的长刀放在眼中,眼神中毫无波澜,脸上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都尉大人,面好了!做的是肉丝面,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她将汤面从案板上,端到桌子上。 乌将军冲小兵使了个颜色,将刀重新收回鞘中——这沈小娘,和他一样都是,大娘子手底下的人,不必当成仇敌一般提防。 若是对方偷听到个一两句,也没什么大碍。 “光看着就知道滋味不错,娘子有心了。我们大人最爱吃汤面了!” 小兵跟在乌将军身边多年,说是亲儿子也不为过,他也跟着把刀收回了鞘中,甚至还竖了大拇指夸沈白桥的手艺。 而沈白桥放了筷子之后,她扭头冲二人,主动提及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刚刚的话,我听到了!” 沈白桥说的很坦然,反正她又不是故意偷听的,送面过来的途中,偶然撞见了,一两句话飘到耳朵里,也不能怪她。 更何况,乌将军缺粮的这种事情,她似乎帮得上忙。 乌将军的确是个心细的人,他没有动,沈白桥送来的食具,反而从从袍襟中取出了,他似乎是随身携带的碗筷! 神色也起了一些变化,乌将军看沈白桥的眼神几乎有些古怪:“又不是什么军中机密大事,你便是扯着嗓门往外嚷嚷,也没什么要紧的。” 别人碰上这种事情,躲还来不及,生怕受到牵连,这个沈小娘,怎么还上赶着认? 而沈白桥放了面碗,也不急着走,她端坐在了乌将军的对面:“听都尉大人的意思,似乎是遇上了些难题……” 小兵也有看不透沈白桥,嗫嚅着道:“沈娘子,您什么意思?” “天高皇帝远的,您大可像旁人那样,把事情做得有五分圆满也就是了,何必在这件事上如此的较真呢?” 沈白桥眨了眨眼睛,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戏谑。 她也想看看,是乌将军值不值得拉拢。 空间任务是很重要,可对方可是大娘子的人,万一是个阴险之辈,即便拉拢过去了,也未必会对陆沉舟有利。 乌将军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可端坐的时候,腰板却是挺得笔直,他哼了一声:“我来此,就是为了拨乱反正的!阳奉阴违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语气之中的决然,沈白桥是能察觉出来的。 她心说,对方砍着脑袋跟切瓜似的,可没想到这人,还有几分刚正,安置流民一事,他是很认真的在办。 “那清河县境内少说,也有上千号流民,分给他们田地,也得等到秋收,才可谈及自给自足?没粮食,没给养,您恐怕是有心无力吧!” 沈白桥终于把话引到了正题上——“我手上有粮食,可以分给你一些,但是我也有我的条件!” 阳光透过了窗户,她一双眼睛水光潋滟,嘴角也勾了一点笑。 乌将军陷入了沉默,他在思考,要不要为了粮食去答应对方的条件。 他的样子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兵,这时候代替了他与沈白桥进行对话。 “沈娘子,您说您手上有粮?可别是开玩笑的吧,流民进村以后就胡作非为,个个都像饿死鬼,村里每家每户或多或少,都有些损失!而田庄子,像块肥肉似的,恐怕损失最为惨重吧!” 小兵两只手叉着腰,一只眼睛在偷偷的打量沈白桥,他有些不相信,对方拿得出粮食来。 并且,沈白桥也不是无偿要帮着他们,她是有条件的,鬼知道这沈小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折冲都尉,六品的官阶,在京城不过是个芝麻粒大的武官,可这也是投到宋家门下才升上来的。 “你能这样想也并不奇怪,可人也会留有后手……” 沈白桥用一句话就堵住了小兵的嘴。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兵书上可写了不下百十来回。 当兵打仗的能用这一套,难道她沈白桥就不可以用了吗,况且她也的确有后手——利用空间,她在杨二婶的眼皮子底下,把田庄子里的一切值钱物品,通通收了起来。 除了那些带不走的活物,几乎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流民,把损失降到了最低最低。 “我的话已经说到头了,大人,您是怎么想的呀!” 小兵回了头,他自己是没主意了,便看向了乌将军,然而他敬爱的乌将军,也不说话。 “都尉大人也不必多疑,我从将军府出来,仅用三个月就能交足了一百两银子的地钱,一点粮食,我还是分得出来的。” 沈白桥歪了歪头,看着是有够悄皮的,可已经在用言语敲打着对方了。 粮食她有,可流民的死活跟她没有关系。 而清河县境内流民们的死活,可是跟这位这位从京城来的折冲都尉,很有关系,他想要拨乱反正,安置好那些流民的话,地皮还不用太操心——无主的荒山野地有的是,他又是官兵的头,新建一个村子归置留名,谁还敢拦他? 可是,想要弄到够上千号流民们,挨到秋收的口粮食,他总不能让官兵们拿着刀去明抢。 “沈娘子,若是肯把粮食分我一些,大可说说你的条件!” 乌将军态度有所松动,青山县的眷村,他已经是苦苦支撑了,也撑不了多久——南省已经丢掉了,犬戎蛮子的马蹄继续南下,朝廷可没有多少救济粮给那些流民。 想要把剩下的流民,安置妥当,光凭乌将军一人之力,显然是不现实的。 空间的任务,是让她帮着陆沉舟,取得乌将军的信任。 那说白了就是,让乌将军改换阵营,为陆沉舟所用。 如若不然,要他的信任做什么?难不成是让陆沉舟被大娘子宰杀的时候,这猛张飞上去求个情,求大娘子高抬贵手,或是把砍头的大刀磨光点,让陆沉舟死得舒服点? 沈白桥背了光,一双眼睛随即深沉下来:“我要你,为我所用!” 第286章 为我所用! 沈白桥开出了她的条件,外人自然会觉得很狂妄——一个女人居然想凭着粮食,收服堂堂的官兵! “啥?你让我们家大人,为你所用!是教他堂堂都尉大人让你一个小小庄头呼来喝去吗?仗着手里有点破粮食,就要骑到人头上了,你这个女人,是不是失心疯了!” 小兵一下子就炸了毛,两只眼睛只瞪着沈白桥,几乎要吃人。 这娘们可真敢说,张口就是要收服自家大人,真是轻狂的没边了。 然而沈白桥却是笃定了,乌将军一定会认下这个条件。 她原本正犯愁,因为不知道如何去完成空间的任务,只能殷殷勤勤的去招待对方。 谁知道这乌将军,虽说杀人不眨眼,可却说得上是尽职尽责了,他为流民们的口粮问题而犯愁,沈白桥手上却缺不缺粮食。 没错,她的看法是对的。 下一刻,乌将军意味深长的开了口:“为你所用,也得看怎么个用法!倘若是用在正途上,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我也倒可以考虑考虑……”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为沈白桥所用,也分怎么个用法。 这个沈小娘可远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外人看来,沈娘子不过是从将军府里出来,像条看门狗似的,替大娘子打理着产业。 但是,沈小娘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大端朝,凶名远扬的陆大将军! 那可是一战坑杀了犬戎二十万敌军,吓得犬戎不敢南下牧马的战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是俗人,也难免如此。你为我所用,处处帮我,我自然也要帮着你!且等着我,这就吩咐人去将粮食弄出来,你看过了,再做定夺!” 沈白桥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小兵两手叉着腰,眉头都竖了起来:“她这口气也太大了!早上没吃芹菜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呀,大人,咱可不能让一个娘们儿骑到脖子上拉屎!” 然而他的大人,却陷入了沉思当中。 乌将军第一次见到陆沉舟,并且将她认出来的时候,心中也是吃了一惊。 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满京城达官贵人们都在寻的陆将军居然躲在了这穷乡僻壤的宝河村! 他还以为他死了——圣人都说他做了流犯,可下落不明的,始终没人见过他,没准已经让宋大娘子拖到黑牢里,悄悄的割了喉咙。 但是陆将军却是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大人大人!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嘛!” 小兵轻轻的推了他一下。 乌将军这才回过神来:“听着呢!” 于是小兵抱着两只手,又开始发起了牢骚:“大人若真想粮!假如这沈娘子,只是想借咱的人,在村子里耀武扬威一番。或者是让咱们手底下的人,帮她做一丢丢脏事,打打杀杀之类的小事,那咱们可以答应,多了可不能答应!” 乌将军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了一眼,伴随了自己多年的养子。 他还是太天真了,那沈娘子与陆大将军关系匪浅,为她所用,恐怕是陆将军要拉拢自己。 “你的话,也有道理在其中……” 乌将军端起了那碗冷掉的面条。 自己这六品的折冲都尉还是在明面上宋家投诚之后才升上来的,将归置流民一事之功再折上去的话,多半还能升上一品,到时候就是正五品的都尉了。 但倘若他投向了宋大娘子的敌对,那眼下的一切都会化为飞烟! 乌将军想冒这个险,又不想冒这个险。 “那大人你就听我的!咱们千万不要冒险!照眼下这个趋势,等回了京城,大人说不定要升官了!” 小兵抿了抿嘴,他还盼着大人,也能成为陆将军那样了不起的大人物! “或许吧!” 追随陆将军,这是多少武将的毕生夙愿! 他若是一心一意的效力大娘子,那当他见到陆将军的第一面,一封书信就会飞到将军府去了。 一碗冷面挑下了肚,沈白桥也再次出现在乌将军的面前。 “都尉大人,粮食都准备妥当了,您不妨去瞧上一瞧!我还等着您给我答复呢!” 沈白桥笑微微的,她已经将粮房打点好。 乌将军将碗筷放下,淡淡的说道:“那就去瞧上一瞧!” 他说着就起了身。 在乌将军吃面这段时间,沈白桥已经将空间所有的粮食搬了出来,存放在一间空房当中。 除去这段时间,在云阳山上的人吃马嚼 ,空间中的存粮虽然不多,可后续又用进货单补了一些,如今全部取出来,四五百斤也是有的。 麻袋靠着墙边码了起来,里面鼓鼓囊囊的全都是口粮。 老长工抹了把汗:“东家活都做完了!” 整理粮食的事都是田庄里仅存的几个长工做的,沈白桥一个小女子可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把那么多的粮食靠墙码好。 “推开门,让咱们都尉大人瞧上一瞧!” 沈白桥做了个情的手势。 老长工立刻将门推开,映入乌将军眼中的是大袋大袋的粮食,码的像墙一样高,少说也有三四百斤。 “只有这些吗?” 乌将军看了一眼,脸色一如既往的平淡,这些粮食说不多,说少不少,对于一个穷乡僻壤的土地主来说,足称得上是一笔很大的财产。 可倘若要用这三四百斤的粮食,去供应另一个眷村,实在是有些不够,或者说,杯水车薪。 沈白桥看出了乌将军,似乎是嫌粮。 她微微一笑,拿出了自己的底牌:“这点粮食不过是一部分,大人不妨先说个数,我若是拿得出来了,您再回复我也不迟!” 乌将军点点头:“在明日之前,沈娘子可否拿得出来一千斤的粮食!” 老长工在旁边一听,直接倒吸了口冷气,说这沈娘子谈的究竟是什么生意,张口就是一千斤的粮食! 他对沈白桥,那几乎是当成自家人看了,于是挪的过去,悄悄的说道:“沈娘子您可得想好了,这可是一千斤的粮食呀,天大的生意买卖了,可要仔细着来,莫要在这上面栽跟头。” 而一千斤的粮食听着很多,尤其在这生产力低下,地主家也没多少余粮的大端朝。 但是对沈白桥来说,不过是十张进货单的事。 “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一千斤的粮食,我还拿得出来!” 沈白桥放声说道,这话既是说给老长工听的,也是说给乌将军听的。 , 第287章 关门关窗! 乌将军淡淡的一点头:“那我便等着明日,前来收粮。军中事务颇多,告辞!” 他说完便转身走人,沈白桥松了口气,只要对方有求于自己,拉拢此人,也是迟早的事。 老长工在旁边有些疑惑:“娘子和他谈的什么生意啊?张口就是上千斤的粮食,可真够吓人的。” “不是我存心要瞒着长工大叔。三言两语的说不清,往后你就知道了。对了,赵猎户人他呢?” 沈白桥问起陆沉舟的下落,同时选择了对老长工隐瞒——知道的少,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保护。 “我先前倒是看见,那个小公子进了赵猎户的屋,恐怕这会子,他人还在屋里吧。” 老长工想了想,把自己看见的全都告诉了沈白桥。 “田地里的活儿,就凭眼下的几个人手,是干不过来的,大叔,劳您去村里走一圈,且看看能不能再招几个长工。” 沈白桥简短的吩咐了几句,随即就去找了陆沉舟。 白秋水琢磨着要起一只去往草原的商队,这不是件动动嘴皮子,就能办成的事,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陆沉舟一边摆弄着弓弦,一边琢磨起了此事。 沈白桥却一改往常,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闯了进来——“陆大将军,乌都尉这人,你敢用不敢用?” “你何时晓得我要拉拢他?” 陆沉舟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他前脚才和白秋水商量过此事,后脚小娘们就大咧咧的闯了进来,张口问他敢不敢用此人。 难不成两个人,真的是心有灵犀? 想到这,陆沉舟就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他要试一试! “呃,这个…此人的确是个可造之材,想必日后对你颇有助益。” 沈白桥不能和他多过多透露空间的事,她含糊不清的打算糊弄过去。 而陆沉舟眼神中带着一点玩味:“那你是在为我打算了?” 他语气中,透出一点点暧昧之意。 这陆大将军生的容貌俊美,薄唇锋利,不笑的时候透着股冷酷,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笑起来,眼睛微微眯着, “谁要为你打算!你飞黄腾达了,还会亏待了阿云吗?” 她嗫嚅着说道,并不肯承认自己有关心对方的成分的其中。 “好了,不提此事了,但,你还没有给过我答复!我现在就要听,别想着搪塞我!” 陆沉舟突然弯下了腰,凑到沈白桥耳边,降低了声音,笑微微的说道。 温热气息呼出,吹动了沈白桥鬓边的几缕发丝。 陆沉舟就伸手替她理好头发。 两个人,几乎要贴在一块,绝对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 沈白桥盯着他滚动的喉节,以及皮肤下苍蓝色的血管,咽了口口水,随后把头移到了一边——她想,自己的一张脸,已经烧的滚烫了! 而陆沉舟看到她这副模样,轻哼了一声,心里有些美滋滋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娘们害羞了,看来自己,对她而言,也不是那么的无足轻重嘛! 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地位的! 而沈白桥则有一点点的恼羞成怒,真是的,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凑了上来!也不知道,陆沉舟今天吃错了哪门子的药,明明她才是一向占据上风的那个。 想翻身做主人,门都没有! “搪塞你?我何时敷衍过你,你想听真话?先把门窗关上,我慢慢的说与你听!” 沈白桥直勾勾的看着他,心说择日不如撞日。 陆沉舟挑起的火,就得让他来灭! “关门关窗做什么?” 陆沉舟听到这么个交代,反而愣了一下。 随即,他涨红了一张俊脸,难不成,难不成,小娘们要白日里酿酿跄跄? 这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陆沉舟实在是害羞,一下子就成了结巴,他后退了一步,并犹犹豫豫的想要拒绝对方:“青天白日的恐怕不妥吧!再说了,你我,你我!” 两人都还没有成亲,生米煮成熟饭,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有什么不妥的?我人都在你跟前了,难不成陆将军,不敢?” 沈白桥特意的看了他一眼,语气暧昧,渐渐的把对方的气势压了下去。 这士可杀不可辱! 陆沉舟再不济也个男人,一听,反而把心一狠,闭着两只眼睛,紧张兮兮的,把脸凑了过去。 而沈白桥这时候,听见了他的心声——“我早晚是你的人,就任你处置了!” 沈白桥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这陆大将军,怎么跟个扭扭捏捏的大姑娘似的。 “你笑什么?” 陆沉舟听到声响,睁开了眼睛。 沈白桥没有说话,那一双潋滟的杏眸中映出了对方的身影。 而这是陆沉舟,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大笨蛋!非得我把话说到头吗!我喜欢你啊,我相信你的承诺,我愿意和你成为家人!” 陆沉舟的脑子轰的一下,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他刚刚没有出现幻听吗?这真的是小娘们的心里话吗!不对,这肯定就是她的心里话! 太好了太好了! 陆沉舟情不自禁的将沈白桥揽入怀中,用尽全力的抱住了她! 沈白桥被突如其来的怀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伸手拍拍对方的背,淡笑着说道:“好了!松开我吧!门和窗户都没关上,让人瞧见,咱们两个都要难为情的!” 然而陆沉舟,此时却耍了一点小任性,他的声音闷闷的:“不要!” 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缝。 沈白桥自打重生以后,绝对是,怕什么来什么。 话音刚刚落下,好巧不巧的,陆云归却是现了身。 他在正屋变寻不找沈白桥,琢磨着,自家小娘,没准就在人嫌狗眼的陆将军这,便找了过来。 门哔的一下子被推开,小小人,举着手上那条被柳枝穿着的小鱼,很有几分炫耀的意思:“娘!你看我抓的鱼,从多宝河里摸上来的!” 可是等他看清楚眼前一幕时,陆云归手上的鱼也就惊得掉在了地上:“娘!你们怎么!抱在了一块!” 陪着她一块来的小姐俩,也齐刷刷的捂住了眼睛!但是指缝并得不严实,两双眼睛眨巴着,直往屋里看! 第288章 陆云归的考验 三个孩子一块站在了门口。 饶是沈白桥脸皮厚过城墙,也刷的一下通红起来。 论脸皮,陆沉舟还不如家中的小娘们儿,他听到陆云归的动静,猛的一抬头,就和六双眼睛对上了。 “你给我撒手!放开我娘!” 陆云归眼中带着点愤怒,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他家小娘,是不是喜欢这人嫌狗厌的陆将军! “姑姑给我们找姑父了!” 小姐俩却是唯恐天下不乱,撒开腿就要去将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报告给李氏和沈大成。 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你们嚷嚷些什么呀!” 沈白桥一下子就觉出了难为情,她像条泥鳅似的,从陆沉舟怀抱中滑了出来,然后一手一个抓住了小姐俩。 前面这两口子还满脸姨母笑的要摄合自己与陆沉舟,她好容易才婉拒了,要是让便宜大哥两口子再掺合进来,恐怕……沈白桥明天就要嫁人! 她绝不能放任小姐俩去跟沈大成通风报信! “你们俩别跑,听姑姑说今天这事,你们看见了,知道没看见!晓得不晓得?” 沈白桥瞪小姐俩一眼,语气凶巴巴的。 小姐俩知道她是装凶,压根不会动她们一个手指头,于是很统一的做了鬼脸:“不成不成,姑姑给我们找姑父了!我们一定要和爹娘说!” 沈白桥真是拿她们没办法。 陆沉舟看在眼里,这时候凑了过来。 宝河村的赵猎户,那是远近闻名的一主儿,独住在云阳山里,不知打死了多少豺狼虎豹,村里谁不怕他?小姐俩,也有些犯怵。 “若是把这事说出去!就把你们扔到山里去喂狼!” 陆沉舟轻飘飘地放了一句话。 “姑父,我们一准不往外说!” 小姐俩立刻乖乖听话了,异口同声的表示忠心。 陆沉舟满意的一点头,指着门外:“玩你们的去吧!” 小姐俩立刻扭了头,大气都不出的朝着门外而去,没了先前的闹腾。 沈白桥抬头看了一眼陆沉舟,很有一点佩服,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她好话说尽也没办成,结果他陆大将军出马,三言两语的,就把这小姐俩给收拾了! 剩下的,就是陆云归了。 他和小姐俩不同,并不会因为陆沉舟的一句话就被吓唬住。 相反的,陆沉舟这个做老子的,还要对他低声下气的拜服呢。 “哼!” 还没三块豆腐落在一块高的,小人抱两只小手,撇着小脸,忿忿不平。 陆沉舟看了一眼陆云归,缓步走了过去,他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谨慎的道:“我瞧着你这副模样,像是在生气……” 陆云归抬起眼皮撇他一眼:“我哪敢生陆大人的气!” 陆沉舟对这个小崽子当人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他是将军又如何,哪怕是皇帝老儿,也不见得小崽子买他的帐。 打不得,骂不得,重话都不敢说一句,他只有投降的份。 沈白桥无奈的一摇头,她上前去把陆云归牵得离老父亲陆沉舟远远的。 陆云归把小嘴撅着,依旧是愤愤不平:“你怎么会喜欢他?做将军他是个混账,为人夫,为人父,他也不见得很够格。” “那阿云,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娘喜欢他,但我也没说非得要嫁得他,他现在可不是那个陆将军了!” 沈白桥笑了笑。 陆云归看她一眼:“那你什么意思吗?” 沈白桥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我想看看你的意思!你若是答应了,我们仨个,就和赵猎户,在宝河村做一家人,你若不应允……维持现状,也并非不可。” 赵猎户和陆将军,本质上是一个人,可又有着天差地别。 陆云归不喜欢陆沉舟,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当初在将军府里,所受到的忽略。 可当他与陆沉舟,在宝河村,一日日的相处下来。 陆云归其实对他的老父亲,有很大的改观,他都没有像以隹那般抵触对方了。 “嗯……那就这样做,儿子想法子,去考验考验他!倘若他人嫌狗厌的,你可不能怪罪我!” 陆云归做了妥协,许多次的危难,都是陆沉舟高大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 他扭扭捏捏的,做出了和他父亲,相似的神态。 “我啊,身心都支持你!此事就这般定了,且去玩吧。对了,云崽,你可一定要看好两个堂姐,不能让他们到舅舅舅妈面前乱说!” 不愧是亲生的父子俩,陆云归的那段笑脸和陆沉舟足足有七的想像,沈白桥又捏了一把他的小脸蛋,心说她该给在将军府的阿雨,寄一封信去了。 陆云归重重地一点头,心满意足的出去了。 屋中这时又只剩下他们俩人。 陆沉舟恢复了常态,他再次把一颗心捧到沈白桥的面前,郑重其事的说道——“从前你在将军府后宅里,我与宋大娘子还未撕破脸皮,你兴许不知道,大娘子与我是死敌。可如今,这些都已经浮在水面上,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红颜与知己,两个孩儿也全是你生的,倘若我能东山再起,绝不会让你死守在一方院子里,更不会平添许多姬妾,让你和她们挣的头破血流。” “我知道!” 沈白桥嘴角带了一抹笑。 她主动拉了他的手,眼眸深沉,很有一点老谋深算的意思:“至于将来咱们一家,住不住在一个院子里,那你可得看阿云的意思喽!” 陆沉舟懵了一下:为什么要看那小崽子的意思? 难不成,只有那小崽子同意,他才能和小娘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可万一那小崽子使小性子,自己岂不是……陆沉舟光想想就觉得头疼。 “但陆将军,我可以给你一点甜头!” 而这时,沈白桥凑到了陆沉舟的面前,轻轻的垫了脚。 这次,她选择在对方锋利的薄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沈白桥很有一点坏心,咬了人就跑,都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她就像狡猾的狐狸似的,一下子就溜开了——“陆将军,我还有事要办,你可得好好的表现!” 陆沉舟摸了摸嘴唇,那点不高兴全抛到了爪哇国,他美滋滋的想着:小崽子做主就做主,总不至于当儿子的掉过头来为难他这个老父亲! 第289章 不教胡马度阴山! 乌将军张口就要一千斤的粮食,说的不多说少不少。 沈白桥在与陆沉舟做了别之后就进了空间,她先给窗台上的那盆花浇了浇水,又从料理台上的盒子里,数出十张的进货单。 乌将军要粮食是用来安置流民的。。 土豆红薯一类,虽说也能管饱,但始终不如苞米面一类耐吃。 于是沈白桥不加思索的,把进货单全部填成了苞米面。 做好这些后,沈白桥就退出了空间——空间和外面的流速并不一样,待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叮咚一声空间已经提示到货。 她又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进空间,将那些粮食,全部搬到了昨日的那间空屋子里! 等到乌将军起身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白桥那张笑盈盈的脸:“都尉大人,您先去看看粮食吧!这一千斤的粮食我已经备好了。” 虽说沈娘子的样貌标志,我冷不丁的瞧见她,还是把小兵吓了一跳:“哎哟喂,我说沈娘子,大清早的您就候在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乌将军则是淡然的看了她一眼:“那就带路吧!” 一夜的功夫过去,乌将军在心中总算有了答案。 得罪了宋大娘子,恐怕连这小小的折冲都尉都当不安稳了。 可是,宋大娘子做的又很好吗? 事情完全没有一个该有的样子! 沈白桥将门推开,里面摆着的粮食,比昨天还要多出足足两三倍! 老长工为首的几个劳力累得够呛——也不知道沈娘子甚么时候将粮食运来的,总之大清早,他们就忙得吭哧吭哧。 “一千斤粮食全数在这了,大人要不要进去点一点。” 沈白桥很俏皮的,一眨眼睛。 “不必了!数目大体是对的上的,哪怕缺个几斤几两的,也无碍。” 乌将军淡淡的开口,瞧不出七情六欲。 沈白桥脸上的笑容更盛:“那咱们先前说的,乌将军可有个答复了!” “有!” 对方的脸上终于表露出了一点神色,眼中也有了光彩。 “远在京城的宋大娘子,恐怕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陆将军现今在何方!为你所用,恐怕沈娘子,用不到我这一介武夫!” 他言之凿凿,虽没有明说,可已经指向了背后的陆沉舟。 沈白桥笑容渐渐僵住,他,难不成是认出了陆沉舟! 然而,乌将军却不给她说话的空档。 “沈娘子的粮食我收下了,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他简言意骇。 区区一两句话就表明了态度。 京城的两桩冤案,足足牵连进去几百人,眼下犬戎蛮子的马蹄已经踏过了南省,直奔着松州而去,可宋大娘子在做什么?宋尚书在做什么,那些自持身份高贵的百年门阀在做什么! 他们在杀人,如今的京城人心惶惶,项上人头都不保了,谁还有心去管那些犬戎蛮子,他们要烧杀抢掠,由着他们去,反正烧不到京城,也抢不到他们的头上! 将军府一脉的败落,乌将军看在眼中,并非是不知情。 可是,倘若能成为陆将军那样的人,吾宁死乎。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另一边,白秋水坐在桌前,手边是一砚,已经化开了的松烟墨汁。 虽说到了这穷乡僻壤,可她这样的出身,并且选择投身将军府一脉之后,一睁开眼每天就有做不完的事,打理不尽的生意,以至于白秋水随身带着笔墨纸砚。 砚台里面水汪汪的,白秋水蘸了蘸毛笔:“也不知道那草包,收到我的书信,会不会照做。” 这一封信是寄给远在省城的草包肖飞练。 白秋水心里没有底,因为她想让对方帮着他起一支商队。 凭着白府的财力并非是做不到,只是,树大招风。 倘若把肖飞练拉进来,盈利进了将军府的口袋,外人也不容易察觉。 况且肖家的草原商队,乃是省城当中数一数二的大商队,白秋水也有心取经。 纸是徽州的宣纸,墨也是好墨,落笔吹干后,白秋水把书信并着一吊铜钱,交给了田庄上的一个长工。 再由他的手转到了县城,白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最怕耽误了生意,是专门养着跑腿的人的。 水路周转,由快马送到肖飞练的手上时,也不过才用了三四日的功夫。 “小爵爷!可别赖在床上了,有您的书信!” 随身伺候的小厮,把肖飞练从床上拽了起来。 “大清早的,一封书信罢了,至于这么火急火燎的吗!” 肖飞练很有点起床气,别说是贴身伺候的小厮了,哪怕是他亲爹肖爵爷到他跟前,也没有好气。 “哎哟,我的小爷!这可是白府那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小厮无奈了,他从怀中取出了那一封雪白的书信,在自家小爵爷面前晃了晃。 白府? 一听到这两个字,肖飞练就顾不上犯困了。 白府和他有关联的人,除非是白家的小公子,他的书信,那还真是不能怠慢——他一把将书信抢过,又瞪了一眼小厮:“这没你的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小厮赔了笑,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肖飞练则坐在床铺上打开了书信,上面白纸黑字的,先是白家小公子的问候,他看得嘴角直往太阳穴边咧。 “这白老弟原是去宝河村取货了!我说怎么一下子就没了东西,那么老远的,也亏他还想着我!” 美滋滋地读完了第一张信纸。 肖飞练把看过的把纸张放到一边,又开始读第二张信纸。 这上面白纸黑字的提到了肖家的草原商队。 白秋水最近正想,起一支商队,也是去往草原的,并且相邀了肖飞练,让他也入那么一点的股。 他皱了皱眉头:“怎么白老弟也琢磨着要去做这一门生意!” 西域有三十国,草原诸国加在一块可比关外西域那块地方,大多了,可不买卖,就跟喝粥似的,喝的人一多,就肖家嘴里的,自然就少了! 这道理,肖飞练并不是不懂。 第290章 肖飞练上路 肖飞练放下书信,心中也有了主意。 白秋水对他来说,实在是很复杂的一个人。 当初惊鸿一瞥,犹见天人,可我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儿,他那点花花肠子,还没表露出来,就胎死腹中了。 后来相处下来,发现这白家的小公子也实属不易,才十五六岁,白府大大小小的事务,就得他在旁边打理了。 “她邀我入股,未必见得是一件坏事!” 肖飞练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捏着那两张薄薄的信纸,一路奔向了父亲的屋内。 此时的肖爵爷也起身没有多久,边上站了几个下人在服侍着他漱口饮茶。 见到儿子穿着寝衣,进来,肖爵爷一抬眼皮:“练儿,今日怎就不赖床了?来的正好,与我一同用早饭吧!我叫下人传两盘你爱麻酱烧饼来。” “爹,早饭不必留给我吃了!我口重,你先看这个!” 肖飞练把白秋水的书信轻轻放到了桌上,随即把凳子一搬,坐到了父亲面前:“依我看,草原十六国,光凭咱们肖氏一门肯定吃不下,倒不如咱们再联合白家,一块去挣这个银子。” 肖爵爷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将书信细细的看了一通。 他沉默了片刻,眼睛投向了儿子:“咱们原本也是苦出身,你大姐姐在宫里得了恩宠,才爬上去的。这场富贵,来的不易,你可要想好了?” 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反对儿子的打算。 草原十六国又不是只有肖家这一只商队去往。白家的这个小辈,年纪不大,倒很有几分本事,大可以独自起那么一只队伍,他让自家入股,也不知用意,是时好时坏。 肖飞练想了想,道:“爹,你说的,我都晓得!” 肖爵爷将书信放在桌上,他看着儿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君心难测,往后肖氏一门,泼天富贵也好,没落寒门也罢,都是在你!这事你就自个儿决断,打定主意了就去办,不必多问我!” 他的眼中满是慈爱:我这只老鸟,总有力竭的一天,也庇护不了你几时。而雏鸟,也必须长出坚韧的羽翼来,振翅高飞! “爹,练儿必然不让您失望!这着手置办一支商队不是件小事,所耗的人力物力颇大,一封书信可成不了事,我应与白家的小公子,当面商议!练儿,必须得去趟清河县了。” 肖飞练做了保证,已然是明白了父亲的用心良苦。 白秋水的书信是从清河县城寄来的,而他人也提及到,此时正在宝河村田庄,与二人的老相识沈娘子做伴。 肖爵爷满意的点头,随即吩咐起,身边的下人来:“去后院备好干粮马匹,马要识途的老马,干粮要不易变质的,在门口等着他!” 他嘴上虽说要放手,可实际上还是放心不下儿子,连行李,都要细细的嘱咐。 肖飞练又看了看桌上的书信,他觉得白秋水,从本质上讲,和他是一路人,只不过一个早当家,一个晚当家罢了。 下人们做事很麻利,一顿饭的功夫,就准备好了干粮马匹,钱财刀剑。 肖爵爷用过早饭后,亲自送幼子出门,父子俩从正厅走到前院,途中说了一会儿话,都是些平淡的家常话。 可当肖飞练要踏出,大门口的那一刻,做父亲得肖爵爷突然夸奖起儿子来——“上回,练儿帮家里弄了些茶叶回来,你做的很好!” 在家中,肖爵爷虽是个慈父,但鲜少有夸奖自己的时候。 哪怕是肖飞练,费了许多周折才弄回茶叶,解了家中的燃眉之急,有想方设法的从白秋水那弄到糖,父亲都只是略略的提了几句。 他从没有想到,居然会被当面夸奖。 可随即,肖飞练就露个没心没肺的大笑:“爹,这些是练儿应做的,等着吧,待我回来必然将商队的事情操办妥当!到时候您再给我记上一功,一块论功行赏!” 他说着,翻身上马,一鞭子打在马背上,朝着官道疾驰而去。 “这孩子……” 肖爵爷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肖飞练远去背影的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舍。 另一边,白秋水在自家的信件,出发三日后也收到了从省城肖府寄来的书信。看字迹,起草落笔,皆是粗枝大叶,应该是出自那个草包之手。 “公子!这可是小人一早从县城驿站那儿带来的!” 窗外站着的,是从清河县白府匆匆赶来的下人。 白老爷和白秋水,虽不长住在老宅当中,可还是放了几个人手打理家宅,偶尔回老宅,祭祖小住,也能派上用场。 “你回去吧!这不用你伺候,你需每日按时将府中的信件文书都背来,切莫耽误了我的正事便可。还有一事,你回去后叫府里的老妈子,收拾出几件衣物,浆洗干净了,明日一并带来。” 白秋水冷淡着脸色挥了挥手。 下人很识趣,得了吩咐掉头就回。 等人离开后,白秋水也开始端详起信件来! “见字如见人,白老弟有此雄心大志,自然是好上加好。为兄必然鼎力相助,可商队之事,所耗人力物力皆不在小数,还需谨慎,且等上个七八日,你我见面细言!” 白纸黑字,表明了两件事。 其一,那个草包肖飞练愿意入股! 其二,那个草包要来宝河村找她了! 白秋水背着人,将信件反反复复的看了两三遍后,她将书信收在一只小匣子当中,喃喃自语道:“除了他,满省城再找不出来第二个,字写的如此难看的了!要来宝河村便来,还用得着提前通书信么?” 白秋水啪的一声将木匣子扣上,嘴角也扯起了一点笑。 没错,她其实还挺喜欢那个草包玩的。 她甚至隐隐的有些期待草包来找他,让她好好的散一散心! 白秋水又喃喃自语起来:“沈城和宝河村,水迢迢的,路迢迢的,他一路过来风尘仆仆的,想来也不会带过多的行李,我应当给他准备准备,男人穿的衣裳,贴身的被褥,以及吃喝用具什么的!” 第291章 建村(上) 乌将军将粮食提走,他带来宝河村的官兵足,有百十号人,拨出三分之一的人手,将粮食搬到营帐当中。 他本人则是带着剩下一分的人手,去往了宝河村外。 宝河村三面环山,云阳山挨着多宝河,地盘大的很有限,哪怕是本村人想要扩建,都实属不易,唯有出村,三里开外的一小片平原,勉勉强强的,能够入乌将军的眼。 “大人,我瞧着此地,倒还算开阔!” 小兵看着眼前的这一大片空地,正是盛夏时节,草木繁茂,此处又还算平坦,一眼过去,景色堪称是怡人了。 “你觉着,在此处起一处村落,安置那些流民如何?” 乌将军发了话,弯下腰往地上抓了一捧泥土,似是在观察土质。 “好倒是好,只是那宝河村人,可否会有意见。” 小兵说这话,也有他的考量在其中,托了那群小林庄流民的福,宝河村到现在还是一片鸡飞狗跳的景象,好些村民家中被洗劫一空,连吃到秋收的口粮都不够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要是再把流民安置到宝河村不远处……只怕要怨声载道啊。 “大人,咱们还是将流民们往远处安置吧!” 小兵苦口婆心的劝道,对本分老实的宝河村民可不能来硬的,而民怨沸腾也不是一件小事。 “侵拢宝河村人的是小林庄的那一批,咱们往此处拨些本分老实的来,再严加看守,井水不犯河水,想来也就妥当了!况且此地,草木繁盛,泥土肥沃,很适合种田放牧!” 乌将军一摇头,否了小兵的提议。 但他也做出了让步:“若仍然觉得不妥,咱们便将流民村,再挪一挪,与隔壁青山村接壤?” “大人的安排自然没有问题!可旁的人又不会体谅大人的一片苦心,万一,宝河村要闹起来,咱们该如何招架……” 小兵嘟囔着,企图凭着一己之力,让乌将军改变主意。 宝河村人真是怕了那些流民,哪流明村离宝河村远远的,恐怕他们也会心存芥蒂。 “这……青山村与宝河村隔着五六里的地盘。归置流民,乃是朝廷所派,他们若是在不答应,那也就怪我无情了。” 乌将军冷了脸,他懂得变通,却也不会一味的纵容着旁人。 小兵做了个苦瓜脸,小声的吐槽:“那样,恐怕会越变越糟糕吧!” 他们是从京城来的官兵,这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况且和平头老百姓,动刀动枪,岂不是很混账? 然而,眷村已经满员,里面的流民足足有五六百号,已然到达的上限了,新建流民村,势在必行。 正当小兵发愁之际,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个人来——“大人,咱们不妨去求求沈娘子!让她帮忙支支招!” 沈娘子在宝河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村里人也都敬重她,必然比他们这些大老粗管用多了,求她去办这事,一准妥当。 小兵眼巴巴的看着乌将军:“大人,这回你就听我的吧!难不成咱们,吃兵粮的,还能去为难宝河村的平头老百姓吗?大人,你就听我的话吧!” 他抖了抖肩膀,很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也亏得小兵,几乎是被乌将军一手养大的,两人情同父子,换做别人的话,大人恐怕要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此事就照你说的去办吧!我没意见。” 乌将军把脸扭到一边,因为实在不想看见对方。 此话一出,小兵立刻就亮了两只眼睛:“好好好,我这就去通知沈娘子!大人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他说完撒腿就跑,几乎是一鼓作气的跑到了田庄子里,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沈娘子!沈娘子!” 沈白桥心情很好,正在帮着李氏熬糖,刚刚咬了一口陆沉舟,她很有点子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洋洋。 可好心情还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人给打搅了。 “这是出了啥事?妹子,我瞧着那人好像是丘八头头身边上的那个狗腿子!夭寿了,我今儿早出门在河边碰到老长的一条水蛇,可别是有坏事找上门!” 李氏探长脖子看了一眼,啧啧嘴,发表了她的看法。 沈白桥探出脑袋,一眼就看到了火急火燎赶来,并且指名点姓要找她的小兵,而对方也看到了她的脑袋。 “哎哟,沈娘子你真是让我一通好找啊!” 小兵两手插在腰上,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 “我记得你,你是乌将军身边的那个吧!” 沈白桥收回了笑脸,上下打量起小兵来。 这乌将军一来,也带来了百十号的官兵,除了高矮胖瘦不同,穿着打扮几乎是一模一样,像沈白桥这样的外人,一眼两眼的,还真分不清谁是谁。 “对对对,就是我!沈娘子,你真是让我一通好找啊!我家大人,有事相商!” 小兵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他是真累坏了,从村外一路跑到田庄,少说也有四五里的路程。 “有事相商?何事?” 沈白桥脑海中浮现出了乌将军的那张平淡无奇的脸。 在早上,将粮食交给乌将军之后,对方的态度虽然表明了——他对大娘子并非是死心塌地,用一句士为知己者死表明态度,很暧昧地站到了陆沉舟这边。 但是空间任务至今还没有响动,沈白桥还没有帮助陆沉舟得到乌将信任,或许说,离信任这一步,还差那么一点火候。 对方主动相求,那沈白桥应该把握住这个机会:“你写说来我听听,能帮的,我定然会帮!” 小兵没有料到沈白桥竟然如此的爽快。 这让他生出一点羞愧来,毕竟,之前小冰对沈娘子朋友过恶语相向,而如今,他家大人拿了沈娘子的粮食,还有是要相求人家。 小兵对了对手指,犹犹豫豫的开了口:“此事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有关于那群流民的!我们大人想在青山村与宝河村之间,新建一个流民村,用来安置那些无处可归的流民!” 第292章 建村(下) 新建流民村,不管是从面子上,还是用途上,都是有益的,可此话一出,边上的李氏立刻就激动起来了。 她指着小兵的鼻子,愤怒的说道:“好啊,你们这些丘八倒还蛮会打算盘!可那些个流民,一入村就横行霸道的,祸害的我们叫苦连天!好容易撵出去了,日子安稳了,可竟然还想把那些流民招惹回来!是想让我们受二茬罪吗?” 当初流民们为非作歹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别说是李氏,就连沈白桥,也皱了眉头。 李氏的这口气还堵在嗓子眼里,没有撒完,她忍不住又道:“你们这些官兵在,自然是镇得住场子,可回头调令一到,你们全走了。甩下来的烂摊子还得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来理!我打你个没好心的丘八!” 她说着,捡起地上的一根柴火,冲出来,就要去揍那小兵。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说这位嫂子,你可悠着点!哎哟哟,别真打着我!” 小兵吓得,一边怪叫,一边直往沈白桥身后窜。 沈白桥也有些诧异,这还是她胆小如兔,柔弱不能自理的嫂子吗? 不过,她也没有光顾着看戏,沈白桥赶紧把李氏拦了下来:“别打别打,嫂子,有话好好说,要是打坏了咱可赔不起!” 李氏握着柴火棍,怒气冲冲的一指沈白桥身后的小兵:“有我妹子给你求情,今天就放你一马!快滚!” 她也倒真给沈白桥面子,扔下柴火棍,扭头就进了灶房。 小兵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沈娘子,这嫂子真是凶!比我奶奶的厉害多了!” 而沈白桥叹了口气,给他端出一瓢冷水:“瞧见了吧,话才说出口,我嫂子就追着你打!想把流民安置在宝河村附近,多半是行不通的。” 她也是没想到,乌将军竟然要把流民安置在附近。 “这也不能怪我们大人!青山县的眷村已经满员,县城里那就更不能够了……” 小兵将葫芦瓢接过去,有点愁眉苦脸的。 他说的是,清河县城被流民祸害的比宝河村还惨呢! 要是效仿着青山县,把流民们安排到县城里,在那里建眷村,恐怕拿着柴火棍打人的就不止一个李氏,而是上百个李氏了。 “沈娘子你也请帮帮忙啊!我们大人当真是没法子了!” 小兵继续愁眉苦脸,其实他家大人想要将流民村建在宝河村附近,也是有所考量的——沈娘子答应给粮食,若是走得远了,途中人吃马嚼的,未免有所损耗。 “我帮忙?这……” 沈白桥皱了眉头,心说想要得到乌将军的信任真不容易。 李氏的态度,大致上代表了全村人的态度。 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宝河村人真是恨透了那些流民。别说和他们比邻而居了,眼下就是连我两个字眼都不能听见! 小兵咕嘟咕嘟的喝完了一瓢水,开始笑摸笑样的讨好沈白桥——“沈娘子,这流民们有好有坏的!并非全都是烂的无可救药,瞧瞧那孙小幺一家多有骨气,说走就走!我对天起誓!安置在宝河村附近的流民,一准都是那些老实本分的,绝不弄进来半个刺头!好不好吗!”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并且从头到尾扭成了一股波浪线。 这副模样别说,乌将军不想看他,要不是看对方年纪不大,十七八岁,还称不上大人,否则沈白桥都想把他的天灵盖掀开。 “你说话做得数吗?” 沈白桥抱了两只手用,一只眼睛打量小兵,持了怀疑的态度。 “我说话当然作数!并且,这也是我们家大人的意思,要不然,我能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跑进田庄子来找您吗!” 小兵耸着肩膀。两手一摊。 “那你能保证,流民村里来的都是些本分老实的?绝不会跟宝河村里人作对?” 沈白桥又睁开了一只眼睛。 “我保证,我保证!谁说话不算数,那就是小狗!” 小兵一手指天,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那流民村里,会有专人去管束那帮流民吗?” 沈白桥依然是不放心。 “那是自然呀!隔壁青山县城的眷村,管事的总有十几个呢!且全是我们大人细心挑出来的!沈娘子你就帮帮我们大人,求求你了!” 小兵双手合十冲着她拜了拜。 沈白桥顿时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嫌弃的道:“行了行了,我答应了,此事我就替你们从中进行斡旋!” 小兵嘿嘿一笑:“那此事,就有劳沈娘子了!” “别急着道歉,此事能成与否,我可没数!万一受了你的谢,反倒办砸了,叫我情何以堪。对了,你与那乌将军,我瞧着,倒是比旁人要亲近许多!” 沈白桥将先前给小兵盛凉水的葫芦瓢,收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她看对方一眼,觉得这小兵,倒有些不同。 她三番两次的拒绝,这小兵倒是锲而不舍,反反复复的央求于沈白桥,瞧那副架势,倒并不像是为了自己。 “这……这娘子既然想知道,此处也没有别的外人,那我便一五一十的跟娘子说了!我家大人呀,算我的半个老爹吧!” 小兵抓了抓头,脸上起了团红晕,看起来很羞涩。 “嗯?老爹!这看起来,恐怕不是亲的吧!” 沈白桥一听,立刻就把小兵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这乌将军长得五大三粗的,豹头环眼,燕颌虎须,简直就是张飞转世。 眼前的小兵,一脸稚气没个大人的样子,瘦瘦条条的,跟个豆芽菜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像父子俩。 “还真被您说中了,我和我们家大人还真不是亲父子的!我是七八岁时,被我们家大人从街上捡回去养的!” 小兵腼腆一笑,又挠了挠头,还补充道:“虽说在外面这层关系,不好与人多说,我也不叫他爹,我们家大人人很好,对我就跟亲儿似的!好了沈娘子,话已经传到了,我这就回去跟大人禀报了,晚些的时候再来找您!” 第293章 风波(上) 沈娘子既然答应下来,也算是解了一桩难事。 小兵颠颠的从田庄子里,又奔回了乌将军身边,他气喘吁吁,眼睛却是笑得弯弯:“大人!成了!沈娘子答应,替咱们与宝河村民从中斡旋一二。” 乌将军看着养子一副劳累的模样,他有点心疼,犹犹豫豫的想伸手去扶一把,可周围全都是自己带来的官兵,厚此薄彼的,他不能对小兵,太过亲近。 于是他冲小兵一点头,声音难得的有了几分高兴:“此事做得不错,回头算你一功!既是如此,也莫要耽搁了,且去叫人将流民带来,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从今日起就开工!” 小兵立刻笑弯了眼睛:“大人说的是,我这就去!” 他这一趟可算是没白跑,起码自家大人,是打心底眼里的开心了。 乌将军带来的一百多号官兵,其中有一半的人手都撒出去,在清河县境内搜寻流民,由着这些无处可归的庄户人家在外面流窜可不行,时日一久,沾染上浪荡习性,可不就成了横行霸道的流寇了吗? 而另有一半的官兵,则是用在了新建流民村上。 小兵又被吩咐着,从清河县衙内领来了砖头瓦块,牛马大车,一系列起土动工,应用的东西。 随着流民们被官兵们陆陆续续的领了来,男的能出把子力气的,就在工地上,敲砖砌瓦,担土扬尘。老弱妇孺打柴的打柴,生火的生火,烧饭的烧饭,总而言之,是各司其职,通通派上了用场。 这独木不成林,人多反而力量大,一天两天的就显出成效来了,动土的速度非常之快,流民村隐隐的都有了雏形。 “大人,你瞧瞧这儿一片要建成什么样的!这上面说是留出一片空地,用作打谷场,可是,清河县这地界就不产谷物。” 小兵拿着一卷草图纸,指了指面前的地基。 乌将军低着头看了一眼,迅速的做了判断:“划成田舍!新建的流民村需得容纳两三百人,没有多余的地盘,弄那些旁门左道。” “都听将军的,我这就去吩咐!” 小兵看着乌将军,两只眼睛放了光,他简直要爱死他了。 随后他把草图纸夹在胳膊底下,走到了几个流民面前:“你们几个,再叫上些人手,麻溜的把地基打起来,此地要建成屋舍,底盘不稳,房子可不风一吹就倒了吗!” 乌将军在旁看着,他嘴上没说话,可心中却自有盘算,原有的官兵,再加上投奔而来的流民们,眼下共有两百多人在兴建流民村。 这些人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建一个容纳几百人的村子,约莫只消半个月的功夫。 到时候,村子拔地而起,流民们安置其中,再将后续的口粮补充到位,等到三个月之后迎来秋收,清河县境内将再无流名之祸! “大家伙加把劲!这些屋舍,一砖一瓦都是你们自个儿凭着两只手,修起来的!别说你们这一辈,往后子孙后代住着都安心!” 小兵为了鼓舞干劲,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流民听了,脑门上虽然直淌汗珠子,可脸上却是带着笑的——旁人给的,哪里比得上自个挣的!他们不是在给官老爷干活,而是在给自个干活,所以越发的卖力。 乌将军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拨乱反正,让事情有个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官兵流民,混作一团,做活做得热火朝天,无论尊卑贵贱,都在尽心尽力的做着眼前的事。 一个宝河村的村民,他趴在田埂子上瞧了一眼,随后就掉头往往村里赶去。 老族长正睡在院子里摆着的破藤椅上,喝着大儿媳妇泡的热茶,七十多岁的人了,精力远不如以前,闲暇下来了,就容易犯困。 他捏着茶碗,刚想把眼皮闭上,耳边就炸起了一身叫嚷:“老族长老族长!大事不好了!” 这一声可把老族长吓得够呛,险些连手里的茶碗都飞出去了,里面的热水更是撒了他一裤子,老人家一下子站起来,去抖裤子上的水迹,同时扭了脸,去看那个冒冒失失的家伙。 这小子,他认识,是村里老张家的大小子。 “我说你这孙子,打小就不安好心,偷鸡摸狗,上树摸鸟,全村属你最皮,眼瞅着长成大人了,咋还咋咋呼呼的!” 落了一裤子的茶水,老族长气的直骂人。 “我说,族长爷爷,我这也不是存心的啊!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么个小辈计较。” 张家的大小子做了个鬼脸。 老族长斜他一眼,没什么好气:“我说你小子有事快说,有屁快放!真是的,弄我一裤子的茶水,让旁人瞧见了,非得以为我老糊涂,都尿裤子了不可!” 老人家皱了眉毛,大事不好,究竟是什么事?可别在这儿,与这混账孙子,插科打混的给耽误了! 说起正事,那张家大小子也赶紧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老族长。 “真是不好了!我今儿早上拎着点心,打算去我青山村的外婆家,还没到地方,您猜怎么着!族长爷爷,就前些日子来咱们村的那个官兵头头,长得五大三粗跟张飞转世似的那个,他呀在宝河村出去往东三里地的原子上,建房子了!” 张家大小子一脸的苦大仇深。 老族长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建就建呗,反正那地又没有主儿,人家将军大老爷,修个私宅什么的,咱们平头小百姓管得上吗?” 他满不在乎,继续抹干裤子。 张家大小子嗫了牙花子:“哎哟喂,我的族长爷爷!这房子可不是给他修的,那将军大老爷,要在那儿修个村子,把咱清河县境内的流民,通通的归置进去!” 此话一出老族长,顾不上他的湿裤子了。 老族长立刻凑了过去,小声说道:“啥?你说啥!可不是你小子编出瞎话来,拿我寻开心的吧!” “这我能骗你吗?我可是亲眼所见呀!那些光着脊背干活的,有好些都不是官兵,全是流民!” 张家大小子皱鼻子,瞪眼睛的说道——“族长爷爷你说这个如何是好!那些流民,隔着咱们不过三四里地的脚程,万一起了歹心,一顿饭的功夫就摸过来了,到时候咱们村子的人不得被堵在被窝里挨抢么?” 第294章 风波(下) 老张家的大小子,也是当初死守村口,后生中的一员。他可是真真切切见识过那些流民,无耻下流的手段,并且栽过跟头的人。 所以去探亲的途中,发现了这一回事,他就连外祖母,都不去探望,拎着原封不动的糕点,折返了回来。 “族长爷爷,您说这事可怎么办吧!总不能由着他们胡来!那帮流民,都把咱们村祸害成什么样了!好几家人,连下锅的口粮都没了!” 张家的大小子说至此处,语气都明显的激动起来。 老族长当初也是被剩下的撵出家门的那一波人。 他狠狠的哼了一声:“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将军老爷这事做的可真不够地道,咱们虽是平头老百姓,可上有老,下有小的,万不能忍气吞声!” 说着,老族长两手一背:“走,咱们去找村长!把村里的后生都叫上,就不信咱们宝河村,那么多人过去,将军老爷还不给个面子!” 张家大小子点点头:“族长爷爷说的是,您老人家腿脚慢,我年轻跑得快,就先把消息递到村长家去!” 老族长挥挥手,示意让他先去。 宝河村人,自从经历了流民一事,比以往要更加抱团,张家大小子的所见所闻,一传十,十传百,彻底的引起了恐慌。 村长家门口立刻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将军老爷,真把流民引到咱宝河村来了?” “都让人张家大小子亲眼瞧见了,那还有能假吗?” “乖乖,我一想到那些个流民,离咱们不到五里地,我就慎得慌!” 宝河村民七嘴八舌的,眉宇间都很忧愁。 而村长和老族长,这时候也出来了。 这二位算得上是宝河村的顶梁柱了,一个人老成精,几乎成了一景,一个英明神武,说话从不含糊。 村长一露面就发了话:“大伙儿,都别在家闲着!咱们找那将军老爷问个清楚去!” 老族长一摔拐棍:“宝河村虽说穷的鸟不拉屎,可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骑到脖子欺负!” 宝河村人就在这两位的带领之下,直奔了流民村。 原本工地上正干的热火朝天的,流民想过安稳的日子,官兵们想早日交差,所以上下一心的特别卖力。 乌将军更是大夏天的,还穿着一身甲在旁边候场,小兵忙前忙后的,当狗腿子也累的他够呛。 可就在一拨人刚准备歇下来,吃午饭的时候,宝河村的一大群庄户人,却是找上了门,他们怨声载道,人人脸上都写着不满二字。 “将军老爷,您把那些个为非作歹的流民从村子里走了,可谓是救人于水火之中,我们宝河村人理应来谢谢你,可……” 说话的是老族长,他人老成精,说起话来特别的体面客套。 “道谢就道谢,何必来这么多人!天上的大太阳怪晒人,你们还是尽早回家做活去吧!” 小兵有些提心吊胆了,他勉强一笑,也说了句体面话。 “不忙不忙!农活家中自有人照料!” 可是老族长话锋一转,他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指向了那些个光着脊背的流民——“可将军老爷,这又是个怎样的意思?” 明摆着,宝河村人是来要寻个说法了。 小兵咳嗽了一声,两只手背着身后,开始拿起官调:“我家大人,乃是从京城派来的官兵,上面叫咱安置流民,拨乱反正,尔等可有意见?” 老族长撇撇嘴:“那安置流民,也不能放在宝河村啊!将军老爷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今儿就不走了!” 他话一出,宝河村民们也纷纷附合起来。 “全宝河村人吃够了苦,受够了难,那些流民竟然还要放在身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就是就是,已经遭过一遍罪了,我们绝不答应!” “村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本分的庄户人家,得把那些流寇撵的远远的!别让老鼠屎搅和了一锅好汤!” 宝河村人群情激奋,你一言我一语,都是不同意流民村建在此处,要把那些害人的流民撵的远远的! 小兵立刻就着急起来:“赶什么赶,流民村都已经起了地基,若是在往别处动工,岂不是劳民伤财!” 他说着,向乌将军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当初选址时,他就觉得此处不妥当,果不其然,现在宝河村民找上门来了,闹了个民怨沸腾,这可如何是好的! 乌将军皱了眉头,他上前一步,耐心解释起来:“在此处选址,自有我的考量!安排在此处的流民也都是些本分老实之人,又有专人打理,必然不会出什么岔子,诸位大可放心!” 村民们却听不进去,他们连流民两个字都听不得。 老族长哼了一声:“赵子昂的马,宋徽宗的鹰,可都是好画!可我们打定了主意,您说什么也不能够,除非把那些流民撵走!” 小兵啧了一声,他如同被踩着了尾巴的猫,立刻发作了脾气:“老东西,你不识抬举!敢对我家大人大呼小叫,老寿星上吊,你寻死呢!” 他说着,就要抽出腰间的配刀,去吓唬吓唬这群宝河村民,好让他们知难而退。 乌将军却是把他一拦,手摁在了他抽刀的手上,急声呵斥道:“与平头百姓动刀动枪,你耍什么混账!收回去!” 当初乌将军一声令下,就斩去了三十多个流民的脑袋,任谁见了,也得说是心狠手黑,但小林庄的流民,已属流寇,杀了也是照章程办事。 宝河村民虽说言语激烈了些,可哪条王法都没犯,他若是放任着手下动刀动枪,伤了百姓,那就是惹祸了! “大人!我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您放心,我手下有准,准保连他们的一根毫毛都不沾。” 小兵压低了嗓子,眼睛看向那些村民,小声的说道。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宝河村人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地痞无赖的那一套,我看你是皮痒了!” 乌将军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 “大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小兵不敢再惹对方生气,愁眉苦脸起来,他对这些软硬不吃的村民,当真是无法了。 乌将军眯了眼睛:“沈娘子之前便说过要帮咱们从中斡旋,再等等吧!” 第295章 肖飞练登场 宝河村民将流民村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且沈白桥对此还一无所知,陆沉舟,白秋水以及陆云归得知了肖飞练即将到达宝河村的消息。 “书信是昨日从清河县发来的,想来今日小爵爷就能到田庄子了。” 白秋水端坐在小几前,面容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点淡笑,她将那封书信推到了沈白桥的面前,示意让她去看。 “是肖家少爷,又要来田庄采购茶叶?” 沈白桥疑惑的问道,她书信捡起,拿在手上,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拆,还是归回原位。 她和肖飞练的交情尚浅,不过因为茶叶之事,打过一回交道,人家水迢迢,路迢迢的到宝河村,应该不是为她而来。 “非也非也,沈娘子,你可记得我,前几日便与你提及了商队之事!” 白秋水微微的一摇头,她也没有料到那个草包来的如此之快,原本七八日的路程,对方却只用了一半的功夫。 “莫不是,这位肖家少爷,也是为了商队?” 沈白桥恍然大悟,难怪肖飞练要到宝河村来了! 着手起一支去往草原的商队,乃是白秋水头一个提出来,沈白桥算是入的实股,糖和茶叶都得依赖于她,并不是闲人。 而李老头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提到过,肖大少爷家中也有那么来往于草原大端的商队,多半也是被白秋水邀来入股的。 “正是如此!沈娘子,要着手起一支商队,所费的人力物力,并非小数,光凭我们白府,以及你我,多少有些吃力!肖家在省城也是数一数二的权贵,将他拉进来,可事半功倍。” 白秋水笑笑,倒是隐瞒了一部分。 将那草包拉进来,也不光是为了事半功倍,还有几分将其捆绑的意思——肖氏一门在坐山观虎斗,势必要等分出个胜负,才肯下注! 这一点陆沉舟明了,白秋水又何尝不知。 她就不信,把肖家的小爵爷和自己绑在一块,肖氏一门还能继续坐山观虎斗,独善其身? 肖飞练这个草包,上了她的贼船,可别想轻易下去! “不错不错!肖家少爷进来了,咱们也轻松不少。” 沈白桥笑了起来,她觉得先有白秋水做底,又要自己做保,再拉上那财大气粗得肖少爷,此事已成十之八九。 她还没有接触到这一层,不知这平静水面下的波涛汹涌。 白秋水笑微微的表示:“沈娘子,算一算,这小爵爷也应该到了,你我且去村口迎他吧!” “你说的是,有客自远方来,自当好好款待一番。” 沈白桥起了身。两人刚刚行至到村口,就见远处一人打马而来。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那人眉上勒了一根细细的银珠抹额,腰间则悬着把铁剑,一身粗布麻衣,却不掩其贵气,端的是容貌英朗,见到沈白二人,肖飞练便拎着行囊,跃下马来,爽朗一笑:“我来的不早,有劳你们二位在此候着我了!” 他这一身朴素打扮,与在省城的锦衣华服,天差地别,主要是为了保险,肖飞练跟着李老头出门一次,总算是没有白长见识。 省城到清河县城,路途遥远,虽说如今没有流民了,可山上的土匪马贼还是有的,他独身一人,打扮朴素些,自然也能消灾解祸。 “我虽是个乡下人,可肖少爷乃是贵客,出来迎上一迎也无碍的。” 沈白桥冲对方揖了一礼,她对这位小公子,印象还不错,再次相见,也就拿着笑脸迎。 肖飞练急忙摆手:“沈娘子,你我乃是老相识,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我大老远的出门来迎你,你倒也不谢谢我!” 白秋水此时出了声,她话语中带着几分调笑的意思,也倒不是有气。 肖飞练看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小老弟,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我一直在心里惦记着你,这不,你的书信一到,我便收拾了行囊,日夜兼程的赶到了宝河村,与你商讨这商队事宜。” 白秋水冷哼了一声,这个草包,油嘴滑舌的,还是没变。不过,对方风尘仆仆的,的的确确是一副日夜兼程赶路的模样。 念在这草包,如此上心的份上,自己也就不和他多计较了。 “多谢挂心!你一路奔波而来,想必也是劳累,闲话就留着去田庄子里说,且进村吧!” 白秋水做了个请的手势,掉头就往田庄而去。 肖飞练美滋滋的哎了一声,牵着马,拿着行李,颠颠的跟着她后面,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沈白桥一摇头,这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傻头傻脑的肖少爷,他的克星,看着就是这白府的小公子了。 路上白秋水难得的关怀了肖飞练一下——她人走在前处,头也不回的问道:“你急匆匆的赶来,换洗的衣物可有带了?” 肖飞练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左右的一摇头:“来的太匆忙!包袱里只装了干粮与碎银,我只穿着这么一身,待到村子里,花钱置办也就是了。” 他的行囊都是肖爵爷嘱咐下人收拾的,干粮是有点心有饼子,马是识途的老马,发生的铁剑也带了,可独独没有把换洗衣服塞进去! 白秋水这时回了头,她像是有洁癖一般,很嫌恶的看了眼对方:“那便是说你四五日没有更衣!亏得你还是名门公子呢!” 肖飞练看看衣不染尘的白秋水,又望望灰头土脸的自己,颇有些自惭形愧,他后退一步:“好了好了,白老弟,等去到沈娘子田庄里,我即刻洗漱,来回刷他个九遍十遍的!” 白秋水啧出了声:“是得好好洗洗!至于换洗的衣物,我提前便给你备下了!” 她抱着两只手,像个小女孩子似的,得意洋洋起来:“你是字如其人,粗枝大叶,又是独身一人上路,没人照应你,自然是稀里糊涂的。除了换洗的衣物,例如澡豆面药之类的零碎物件,我也通通替你置办了一份,说吧,怎么谢我!” 第296章 摆平村民 肖飞练几乎是诧异了,原来白秋水早给他打点好一切了。 他感动的道:“白老弟,你对我可真好!吃饭住用样样都帮我收拾,我家里的老爹,心都没有么细的!” 白秋水乍然听了这话,心中还有一点欢喜,可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对方怎么还拿她和家中的老爹作比! 沈白桥听的也是想笑:“肖少爷,哪有这么个夸人法!” 肖飞练不明所以,他打量着白秋水,挠挠头:“我我也没说错话呀。” 可这时,四五个村民从沈白桥面前走了过去。 “流民都在咱们眼皮底下了,这还了得!我家的米缸,到现在还空着呢!” “村长和老族长已经带人过去了,他们两位办事总有谱,咱们就安安心心的,在家等着信儿吧。”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在说着闲话。 沈白桥竖起耳朵,一听就察觉到了不对——莫不是,宝河村民已经发掘了乌将军在附近兴建流民村? 她立刻上前,揪住了一个村民问道:“我住在田庄里,这两日也没出门,不知村里这是出了啥事儿啊?” “我当是谁呢,原是沈娘子,哎呀,吓我一跳!” 对方一看是沈白桥,就把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吐了出来:“就前日里,领着官兵到咱们村子里面那将军老爷,他呀,竟然要把流民村建在咱们宝河村的隔壁,老族长和村长就带着人过去讨说法!” 村民一边说一边摇头——好容易撵出去的流民,又招回来,这像什么话!那个将军老爷,纯粹没事找事! 沈白桥明白了前因后果,脸色沉了下来。 先前乌将军就派小兵过来央求她,果不其然,村长今天就带人去讨要说法了。她倒也不是怕乌将军吃亏,要真强硬起来,宝河村民这一边必然是弱势的。 况且沈白桥也答应了乌将军孙此事,从中斡旋,调节。 她还指着要人家的信任。来完成空间任务呢,必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她扭头对身边的白秋水和肖飞练说道:“你们二位先回田庄,缺什么就和我嫂子言语一声,我有桩急事要去办,就不作陪了!” 白秋水微微的一点头。 肖飞练不解,他牵着马,愣头愣脑的道:“沈娘子,那你快去快回哦!” 沈白桥没搭理他,掉头就往村外而去。 流民村选址位于宝河村和青山村之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沈白桥一路赶过去,远远的就瞧见了宝河村人。 “我就算不要这条老命了,今儿这事,您也必须给个满意的答复!” 老族长杵了一下拐杖,身后的村民立刻拿出个小马扎来让他坐着。 村长也是一副强硬到底的模样:“宝河村让那些流民祸害的够呛,老老少少谁不怕他们!您若是将村子移的远远的,我们自然没话说!” 说软的不听,来硬的不敢,小兵不止头痛,他连牙都痛起来,嗫着牙花子,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说乡亲们,也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吃兵粮的吧!选址在此处,也有我们的考量在其中!再说了,在场的流民都是些本分忠粮的,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村胡作非为呀!” 那些光着脊背在烈日下暴晒的流民不说话,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宝河村人。 他们不知道自己所犯了何事,就只因为流民的出身,就受到了偏见,宝河村人就要逼着他们离开。 明明刚才那将军老爷,还教他们要凭着自己的一双手,一砖一瓦的搭建,起自个的家园。 “我们体谅你,官老爷们倒也体谅体谅咱们呀!” 老族长哼了一声,不肯去看那些流民的眼神,他们绝不是在作恶,只是一群担惊受怕的庄户人家罢了。 “老族长,村长!” 沈白桥现了身,她穿着一身棉布衣裙,衣料颜色是淡淡的月牙白,阳光之下,带着一点朦胧的光晕,如瀑的长发用一支木簪子挽着,浑身上下不带一点珠翠。 这样的穿着,堪称是朴素了,可落在沈白桥身上,却是淡雅宜人,就连那白裙,也格外的飘逸灵动,犹如一株随风摇曳的白荷。 她的出现,引得村民和官兵们,通通将眼神投了过去。 见着她,小兵大大的松了口气:哎哟,盼来盼去沈娘子可算出来了!要不然,咱们可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您说是吧,大人!” 乌将军微微的一点头,算是认同。 其实,他不太会和人打交道,否则,也不会在京城守了十多年的城门,混到四十几了,才得了个都尉。 面对着村民们的咄咄逼人,他是一点法子也没有。沈娘子若能从中斡旋,就算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哟,沈娘子,你怎么来了?” 老放长见了她,语气中有一点激动。 然而,沈白桥接下来的话,却是不那么中听了。 “我听到消息便赶了过来!族长,你听我一言,教村民们回家去吧!!” 她看了看在场的村民,摇摇头,并不赞同这个做法。 宝河村民硬气不假,他们的做法也没有什么错。 但是假如这群官兵,不是乌将军领头的呢,换了另一拨人呢!三言两语的起了冲突,双方都不退让,到底哪方会吃亏? 老族长看看村民,又望望乌将军,凑了过去,小声的说道:“沈娘子,你怎么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咱们过来就是专门讨个说法的,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回家!” 老人家撅了撅嘴,有点子不开心。 村长也凑了过来:“沈娘子,你不能帮着外人呀!” 沈白桥的态度却是很坚决:“乌将军是铁了心要在这建流民村!只要那些流民安分守己,又有专人进行约束,咱们宝河村的人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将来的事说不好!万一那些流民跟上一拨似的,土匪似的,这谁家遭得住啊沈娘子!” 张家大小子,也在旁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众人都还算客气,没有说重话——当初在云阳山上,全村人都托了沈娘子的福,才没有饿着渴着。 这个大恩,虽说一时半会儿都报不了,可不能不记着。 “咱们大家都有理,谁都没错!可村头挂着的尸首都已经在发臭了!” 沈白桥伸手一捎宝河村的方向。 第297章 收获乌将军信任 此话一出,老族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顺着沈白将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喃喃问道:“沈娘子,那些流寇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沈白桥淡淡的说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咱们寸步不让,把那群官兵逼急了,老族长,那你说我们宝河村人,算是良民,还是刁民?” 老族长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沈娘子说的不错,他刚刚真是气急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在大端朝,哪有民跟官斗的。 那个乌将军看起来比赵猎户还要凶,长得跟个猛张飞似的,三十多个人脑袋说砍就砍了! 宝河村人里,即没有当大官的亲戚,也没有权有势的财主,再这么闹下去,真不见得是件好事,还是见好就收吧! “那沈娘子你说,该如何是好?村里人真是受够了闹流民的苦!” 老族长小声的问起了沈白桥的意见。 “他们建流民村,乃是为了向上面交差。我们不退让,也无非是怕像之前那样,被人骑在脖子上!谁都没有错,也犯不上去为难对方,不如各退一步!” 沈白桥看一眼已有雏形的村子,乌将军选址于此,有他的考量,砖瓦也都动了工,村子估计也向官面上做了呈报,这已是没法撼动的事。 宝河村民寸步不让,并不是明智之举,此处也是位于青山宝河,之间的无主荒地,也并没有占谁的田地。 老族长听了沈白桥的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各退一步为上,他道:“那怎么个退法呢!” “那老族长,你既问起了我,此事不妨交给我!田庄子回到我手上还没两天呢,我也不傻,就算退步,我也不能让宝河村吃亏。” 沈白桥试试探探的说道,大概林二叔杨二婶的印象先入为主,流民们再可怜,她也喜欢不起来。 “你要是能把事情周旋得两全其美,那我没意见!” 老族长一耸肩膀,打算放手让沈白桥去办了。 追根究底,村民们不过是怕,流民变成流寇,进村来打家劫舍。 倘若流民们和他们一样是本分泥腿子,那自然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沈白桥将头一点:“那就由我出面吧!” 她说着,转过了身子,面向了乌将军:“大人将村子建起来之后,非但要派专人管束这些流民,还必须修几条村规!其一,流民村与宝河村井水不犯河水,不得侵扰!其二,流民必须安分守己,不得目无王法!其三,入住此处流民必须身家清白,不得收留违法歹徒!如有违以上两条,定要严惩!” 这三条,既可以让宝河村人打消芥蒂,也有利于流民村勤勉度日,全都建立在利己利人上。 乌将军随即就同意了:“沈娘子提出这三条,我必修入村规当中,倘若入住的流民犯事,初犯鞭刑,再犯削指,屡犯……枭首示众!” 此话一出,沈白桥倒吸了口凉气,她只是想让村民们放下偏见,接受这个现实,没想到乌将军竟然要用重刑!倒还真有法家风范。 宝河村人听的也有些头皮发麻,得亏,他们没把对方逼急眼,要不然,这脖子上,说不定就得空落落的,没脑袋了 然而乌将军冷眼一扫,开始询问起了宝河村人的意见:“乡亲们觉得,沈娘子的提议如何?” 众村民,你看看,我看看你,都没什么异议了。 老族长也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只要将军老爷照着沈娘子的话去做,我们宝河村人就没意见!” 乌将军一点头,答应了下来。 此事,各退一步,算是海阔天空。 小兵眼眼见难事被摆平了,他两边的嘴角往上一扯:“好勒,那咱们就约法三章!乡亲们,快些回去吧,你们的村里的日子,准保安安稳稳的。” 村民们围着村长,扶着老族长,也就开始启程回家。 沈白桥长松了一口气,她来的还算是及时,两边都没有起冲突,也顺顺利利的,化解了矛盾。 “多谢沈娘子从中斡旋!” 乌将军的声音突然在沈白桥身后响起。 冷不丁的出声,沈白桥直接被吓了一跳,她颇为不高兴的瞧了对方一眼,在心中暗骂,长得跟猛张飞转世似的,走路却鬼一样的没有声音,真是吓死人了。 不过明面上,沈白桥还是善笑着说了句无妨。 而乌将军的脸色则比以往要好看得多,他语气中都带了几分感激:“我到了宝河村,几乎事事都有沈娘子从中帮忙,此等的恩情,如有机会报答,鄙人必将赴汤蹈火” 沈白桥一愣,对方这是跟她表忠心? 就在这时,空间叮咚一声,有了回应——“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取得乌将军的信任,请进入空间领取奖励!心心相印功能升级!” 沈白桥这下可算是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 她总算在五日之内,将任务完成了。 从今往后,乌将军就算得上是,她与陆沉舟的一方助力了。 “赴汤蹈火倒是不必,只是……将来若有求于大人,还望大人鼎力相助,帮我一把!我也就再无所求了。” 沈白桥笑微微地望着对方,她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 “沈娘子你就放心吧,我家大人绝对是重情重义的人!你今日帮了大人,改日必然涌泉相报!” 小兵在旁边笑嘻嘻的插科打混,同时把自家大人夸了又夸,仿佛天底下就没有比乌将军更好的大人了。 “此处没你的事了!且去看着弟兄们,营建流民村必须加紧!” 乌将军无奈的一摇头,然后冲着沈白桥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把她带到了附近的营帐当中。 时至今日,乌将军终于对沈白桥放下了戒心,屏退了众人,他开口第一句就是,有关于远在京城将军府的宋大娘子。 “沈娘子,明人不说暗话,陆将军是如何躲过宋大娘子的眼线的?” 乌将军端坐在小几前,用桌面上的粗瓷碗,给沈白桥倒了碗凉掉的茶水。 沈白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说怎么问起此事来了 第298章 找李老头帮忙(上) 沈白桥有些惊讶,对方这是认出了陆沉舟吗? 宋大娘子接连派来两个人手,都是只认庐山不识真面目,哪怕心心念念要置之于死地的路程中,就在她们眼前,她们空睁着一双眼睛,死活认不出来。 不过有空间作证,乌将军是彻头彻尾的自己人了。 沈白桥也就没有再瞒着他,直接实话实说:“起先大娘子也派过眼线,只是那眼线宋妈妈不甚高明,于宝河村日夜守候了一个多月,一事无成!并且还自作聪明,成功的让大娘子忍无可忍,自己动手拔了这根眼线!” 讲起这段往事,沈白桥语气很轻松。 “随后大娘子又派了一个眼线,只不过姜婆子一心摸鱼,收了地钱就走,不肯在宝河村多留半日,于是乎,宋大娘子仍是对陆将军下落一无所知。” 沈白桥眼中含了笑意。 乌将军长长的哦了一声。 宋大娘子无疑是很高明的,也很有手腕,搅得京城一阵子腥风血雨,堪称是女中豪杰了,只可惜,她的手下们都很拉垮! 摸鱼的摸鱼,拖后腿的拖后腿。 以至于陆将军藏身于这宝河村,满京城竟是无一人所知。 “一是陆将军绝命不该绝,气运加身。二是大娘子也没有料到,堂堂的大将军竟然会屈尊降贵的,窝过在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 沈白桥笑着摇摇头,其中的经历,连她自己都觉得玄幻。 “大将军有此番的造化,乃是天下人之福。” 乌将军也给出了他的评论。 “都尉大人,何出此言啊?” 沈白桥看他一眼,对方和陆沉舟打过的照面,思来想去也只有刚刚入村那一夜,那么,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乌将军就认出来了陆沉舟! 他藏的可够深的呀。 若不是有空间,恐怕,直至他接到调令走人,沈白桥也不会知道对方其实是,倾向于陆沉舟的。 “如今南省战乱,松州危矣,虽说是那草原上的蛮子,人心不足蛇吞象,可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大端朝缺了陆将军!” 乌将军将茶壶重重地放在桌上,平淡的脸上,流露出了愤色。 对着沈白桥,他道出了自己一直藏于心中的愤慨。 “陆将军凶名赫赫,一战坑杀敌图二十万人,震慑住了草原诸国,犹如当年的武安君白起在世,他当朝一日,犬戎蛮子就不敢轻举妄动!倘若这龙椅上,坐着的若是那秦庄襄王,收兵权,杀白起,倒有益于昔日秦国。可偏偏,圣人昏庸年迈,偏向于老派门阀,一味的扶植世家,害的将军不得不委身于这穷乡僻壤!” 乌将军越说越愤怒,鲲鹏振翅几万里,如何瞧得见底下的蝼蚁,可京城的百姓,也能分个是非对错! 谁都瞧得出来,自打陆将军一垮台,草原上的犬戎蛮子就骑到了大端朝的头上! “这……我不懂朝堂,可你说的,也有道理在其中。” 沈白桥出了声,她也是希望百姓能安居乐业,因为她也是平头百姓中的一员。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宋大娘子一味只知排除异己,早晚一天要自食恶果的!” 乌将军重重地哼了一声。 沈白桥无奈的一叹气:“可这有什么办法呢!咱们俩,算得上是同僚,都是从将军府里出来的,也只能阳奉阴违的办事了。” 她抬着眼皮看了眼乌将军,要是觉得这人信奉法家,可好在家国情怀很重,并且对陆沉舟也有那么一丝仰慕之情。 拉拢到这么个人,实在是很难得了。 “这也是无奈了!不过沈娘子的恩情,来日我必将报答!” 乌将军将茶水推了过去。 沈白桥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话说的差不多了,田庄子里还有个肖飞练,不能一味的晾着人家。 她起身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后便到:“有你这句话就足够!我那田庄子里还有贵客要招待,也就不与你多闲聊了!若有什么难处,我能帮得上的,只管来找我!” 沈白桥起身告辞,回到田庄,日头已经偏西。 肖飞练此时已经梳洗完毕,人靠衣裳马靠鞍,狗系铃铛跑的欢。 两壶热水洗去了他满身的风尘,他穿着白秋水置办的衣物,打眼一瞧,是个如假包换的华贵公子。 “哟,肖少爷一番改头换面,我险些要认不出来了!” 沈白桥将肖飞练从头到尾的打量起来。 他身上的衣料,光滑而又柔软,做了男子常穿的道袍款式,外面也穿着一件浅碧色的纱罗外袍,腰间则系着一根浅碧色的宫绦,坠了块水墨飘花的玉佩坠子,眉上勒着他那根银珠子的抹额。 肖飞练的容貌生得英朗,配上这么一身打扮,并不突兀,反而风度翩翩,有十二分的贵气。 “嘿嘿,沈娘子你看,这全都是白老弟给我置办的!你还别说,这些衣物,件件尺寸都合适!” 肖飞练当着沈白桥的面转了个圈,很有一点炫耀的意思在其中。 “确实!小公子的确是用心了!不过,肖少爷洗干净了,还挺贵气的!” 沈白桥点头称赞起他来,并不吝啬自己的夸讲。 白秋水在旁边看着,也是满意的一点头,觉得这草包,如此打扮下来算顺眼,也不白白枉费了她这一片心思。 “嗯?小公子和肖少爷你们俩的衣物,瞧着倒像是一样的!莫不是,用的是同一块料子?” 盲生发现了华点。 沈白桥发觉白秋水身上的衣物和肖飞练的不说是有十成的相似,也有九分的相同了。 “沈娘子,你瞧错了!” 白秋水脸上一红,她可不会承认,肖飞烈身上所着的衣物,都是她制衣后用剩的衣料,本着便宜那草包的原则,才吩咐府里的下人,又赶制了一套符合他尺寸的男装送来! 肖飞练是个心大的,虽然觉得两个人穿的颜色差不多,可也没多想,他在炫耀完衣物挂饰之后,问起了沈白桥另一桩事——“沈娘子,明日你与我一块去县城,寻一寻骆驼李!咱们三家,要起一只去往草原的商队,这可离不得他!” 第299章 再见李老头 商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而李老头这些年,为了做买卖,南来北往的,很有一点人脉,无论是找人还是找牲畜。 正如肖飞练所说的那样,还真是离不得李老头。 “我家的商队,也是托了李老头的福!他可真是个相看牲口的好手,寻来的骡子马匹,都是顶好的!” 肖飞练也惦记着,头一次出远门,带着他领路的这个老头。 “他家我倒是知道在哪也去过!可是这李老头神出鬼没的,没一个好运气,还真找不着人。” 沈白桥耸了耸肩膀,清河县境内一太平,李老头就牵着他的大骆驼回了县城——在田庄子里待了这么多日,他也想家了。 “那沈娘子,咱们就去碰碰运气嘛!寻得到他总是好事,若是寻不到,那咱们也该去县城想想法子。” 肖飞练倒是很看得开,心态也好的很。 “沈娘子,小爵爷说的是!咱们三家要起一支商队!而商队是要去要从云阙往草原,上千里的路程,来回的折返,没有耐力的好牲口,那可是不行。” 白秋水在旁赞同了肖飞练的看法。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这草包,也会琢磨琢磨正经事。 况且骆驼李的名号,白秋水也是听说过的,满清河县城,做牲口买卖的,属他最有名! 这肖白二人,都有寻李老头,给他们牵线搭桥,沈白桥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好处,也应当照顾照顾一直帮着的李老头。 于是沈白桥把头一点:“李老头做了这么几十年的买卖,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此事让他掺和进来,自不会差的!肖少爷白公子,如今县城也太平了,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走吧!” 白秋水每日都有家中下人来田庄里,与她收拾,几乎可以说是衣不染尘了。 肖飞练也刚刚换了一身打扮,看着也不出差错。 沈白桥衣物虽然朴素,但胜在整洁,三个人是说走就走。 到了清河县城,一条长街上人头攒动,道路两旁尽是做生意,小买卖的摊子,吃喝穿用,应有尽有,热热闹闹的,与流民作乱那会儿,大不相同! 沈白桥左右看了看,欣喜说道:“如今的清河县城总算有了人气,当初闹流民那会儿,死气沉沉的,别说是买卖铺户了,就连人影都寻不到一个!” 白秋水则对清河县毫无好感,面色堪称是冷淡了——白府小公子这个身份,是不得已而为之,她选择追随陆将军,也不过是为了自己正名,为天下女子正民。 肖飞练倒是很有闲情逸致,跟着沈白桥东看看西望望的。 而那些做买卖的小商贩,瞧这位公子,是个富贵闲人,便抓着手上的小东西,不遗余力的向他推销。 “您瞧瞧这个,俺们村里特有的小咸菜!” “老爷老爷,尝尝这个,镇上最好的咸鸭蛋!” “大姑娘家最爱的荷包!买回去送姑娘吧!” 肖飞练也不想空手去见李老头,噼里啪啦的买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白秋水几乎要翻白眼——他们是出来办事的,不是来闲逛的。 “小公子,咱们先去瞧一瞧李老头的老窝!” 沈白桥也不想多管闲事,她指着路边的一条小巷子,冲着白秋水一点头。 两人先走了一步,肖飞练抱着大包小裹的跟在沈白桥和白秋水身后,一边艰难地探出脑袋,一边说起过往的种种。 “骆驼李,本事可大着呢!随随便便去树林子转一圈,就能找来下锅的蘑菇野菜!认路的本事也很厉害,说往东就能往东走,他还会看天上的星星,估明日的天气!” 虽说李老头像个老油条,滑头滑脑的,很会保全自身,关键时刻撂了他就跑,可肖飞练还是有些怀念,两人风餐露宿,插科打混的逍遥日子。 说着闲话,很快三人就来到了茶水铺子。 那头地包天的黄毛大骆驼,几乎就是李老头的活招牌了。 骆驼在人在,沈白桥定睛一看,那大骆驼被拴在树下,大嚼着草料,瞧有人来了,黄毛骆驼抬了脑袋,一边嚼草,一边眨眼。 而李老头正拿着把大马毛刷子,端着一盆凉水给他心爱的大骆驼打理毛发,这骆驼是西域的东西,跟了李老头,在这清河县安家落户之后,多少有点水土不服,入了夏就一片一片的掉毛。 “哎哟哟,我看着都心疼,这毛掉的!一片一片的,换成人准得秃了!” 李老头一边刷毛,一边嘟嘟囔囔的絮叨。 茶水铺子的老婆婆,给他端了碗阳春面:“你从爬起来,你就开始收拾这骆驼,凑合着吃两嘴吧!” “我这几日没活,闲在家中,也就一门心思的伺候它了。” 李老头说着就要去当面,可是这一抬头,他瞧见了沈白桥。 这下李老头,可顾不上喋面了,他站了起来,粘着一身骆驼毛,喜出望外的道:“沈娘子你怎么来看我这老头了!” 他话音刚落,肖飞练就走上前来,将怀里的大包小果摆摊似的放了一地:“骆驼大爷,今儿不只是沈娘子来看你,我也来了!我还给你买了好些东西咧!” 李老头没有成家,他无儿无女的,就是一个人过日子,亲戚也少,仅有的那几个,跟他来往也不多。 这冷不丁的来人,一来还就是两个。 当真让李老头有些喜出望外了,他用手里的毛刷子一指肖飞练,得意洋洋的道:“哎哟,还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孝敬孝敬你大爷我。” 肖飞练嘿嘿一笑:“大爷,我腰包里可揣着银子呢!等到晚上咱们下馆子,吃好的,喝好的,再让小妞给咱跳舞唱歌!” 李老头听了,也是嘿嘿一笑:“还是你小子讲究!大户人家嘛,吃饭还要弄点歌舞丝弦!” “咳咳!” 自打进了县城,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看的白秋水,听着肖飞练这个草包,满嘴的胡言乱语,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肖飞练立刻改口:“咱们光喝酒吃肉也就是了!莫要纵容声色犬马。” 沈白桥也在旁边摇头:“我说李老头了,你一大把年纪,可要为晚节着想着想!得了不行聊了,咱们上哪,把正事说一说?你那小阁楼,转身都费劲,恐怕容不下我们这三四个人吧!” 李老头搓搓手,脸色也正经起来:“茶水铺子倒还清静!沈娘子,肖家小子,三位请!” 第300章 升职加薪李老头 清河县城是个小地方,只有一条大街,做生意的买卖铺户,全开在道路两旁,离老头住的地方可谓是偏僻了,倒不怕有心人听去。 茶水铺子不光只卖茶水,还卖阳春面一类的便宜吃食,二楼上的阁楼也租出去用以贴补家用。 沈白桥四人挑了张临街的桌子坐下。 李老头是地头蛇,坐下来之后,我开始给三人说起这茶水铺子里的好东西:“茶水铺子,有平常的山茶,两个大子一碗,十分的解渴。要说起吃食,这有烂肉面,阳春面,但要说起这好吃的呀,打卤面,绝对是一绝!” 最后他冲守铺子的老婆婆开了嗓:“给弄四碗打卤面来,都要鸡蛋!油汪汪的还带糖心的那份!把蒜儿再拿一头来!” 老婆婆看他一眼,听说这里老头怎么还抖起来了?打卤面还不算,还要加个蛋,平时他也就是个吃阳春面的命! 李老头又拿了一双毛筷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沈娘子来找我一趟不容易,有甚么话咱们就快说吧!说完了好吃面!” 沈白桥拎了茶壶,先给对方倒了碗凉茶:“李老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此时来找你,是有桩活儿,要跟你商量商量!” 李老头歪了脑袋,等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之后,他嘿嘿一笑:“沈娘子,你可真是及时雨,正巧,我没活闲着,为饭辙子而犯难呢!” 县城如今虽然恢复了常态,可被流民实在祸害的不轻,愣是没有一桩买卖可做。李老头空闲着两手,整日无事,都给骆驼去刷毛,以此打发时光了。 再说了,沈娘子跟他是什么关系? 几乎就是过命的交情了,一准不会亏待自己。 李老头张口就答应下来:“你有活找我!那我自然要应下,还得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 沈白桥一点头:“这就好!” 商队虽没置办起来,可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否则沈白桥早就来找李老头了,何须肖飞练开口。 热面条端了上来,浇在上面的卤子是咸口的,似乎是用黄花菜木耳再加上一点子肉末做成的荤口,色如老酱,香气扑鼻。 白秋水没有去管那碗面条,富裕的让她有一些洁癖,爱干净的几乎是过了头,她用一张素色的手帕擦了擦茶碗,气定神闲的开了口:“一回生二回熟,骆驼李,你之前帮着肖家的商队,置办过牲口,照方抓药也就是了!” 李老头一听,便表示了吃惊:“莫不是,沈娘子,你要学着人家,去做草原上的买卖!” 沈白桥没有反驳,他伸手指了指一门心思铺在面条上的肖飞练:“单凭我一个人,还没有这样大的财力物力,能供应得起一个商队,是我们三家合伙,要做这样的买卖!” 三个人当中,白秋水出的是银子,肖飞练出的是银子和人脉,唯有沈白桥一个银角子,也不往外掏,但草原诸国,必不可缺的茶叶,与糖,都得往她手上“变”出来。 三个人互成犄角之势,可以说是谁也离不得谁。 “去往草原的商队,最缺不得的就是牲口!你骆驼李,在清河县境内是有名的牲口贩子,我们自然就来找您了!” 肖飞练此时终于把面条拌的咸淡适宜了,他对李老头很有信心,毕竟自家的商队,能运行起来,是有李老头的一份功劳在其中。 “啧,这做草原上的买卖,可不是一件易事,瞧你们三个年纪轻轻的,加在一块刚刚六十岁,可要想好了呀!” 李老头看着沈白桥,很有一点忧心。 他倒是不管白秋水和肖飞练,这两位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公子,不拿钱当钱的,赔个千把两银子,洒洒水啦。 “倘若这桩买卖不成,我至多赔一些货进去,不碍事的!” 沈白桥笑了笑,甜糖的是从空间出来的,茶叶也是从空间出来的,她的风险,自然而然降到了最低。 她还冲李老头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他们二人是老相识了,知根知底的,沈白桥能放这样的话,自是有她的底气,李老头也就不再多言。 “沈娘子都这么说了,那小老儿我也不说丧气话了!吃面吃面,吃饱了,我好去给你们寻牲口去!” 李老头抄起筷子,就开始搅和大碗里的卤子。 茶水铺子虽然不起眼,可铺子里面的卤肉面确实是一绝。 东西都不是好东西,可配上那一锅卤子,就咸香适宜,哪怕连沈白桥这个厨子,也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 肖飞练和李老头更是吃的头都不抬。 除了白秋水,她这人连看见肖飞练衣着不整,都浑身不舒服,吃东西更是讲究,从不在外面小摊上乱嚼。 “若是你愿意,不妨进商队里做个锅头?” 白秋水把茶碗擦了又擦,皱着眉头开了口。 李老头愣了一下:“嗯?这话是跟我说的吗?” 白秋水没看他,但再次开了口:“不然我与谁在说话?沈娘子需在田庄里操心着货品,小爵爷至多能当个劳力用,白府的生意离不得我,思来想去的锅头这个位置,还是请你来坐,最为合适!” “您您说的是真的呀!” 李老头都惊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这商队里的锅头,那绝对是唾沫星子扔地上都成钉的角色!怎么走?往哪去,马上对几十号人上百头牲口,全都得听他一人号令。 瞧瞧那林锅头,那说一不二的,哪怕就是,肖小子的老爹,肖家的老爷也得给他几分颜面! “君子一言,驷马难。你若是答应了,锅头的位置就是你的!” 白秋水皱着眉,手上更加用劲了,因为茶碗上有一小块出窑便带着的斑纹,奇形怪状的,于她而言,实在是很扎眼,她一直试图用手帕子给擦掉。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李老头的两只眼珠子都亮了起来,脑袋也跟小鸡叨米似的狂点! 这样天大的好事,居然能落到他头上!简直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他哪有拒绝的道理,恨不得说八百遍的答应。 沈白桥看在眼中,听说李老头可算是捞了一个美差。 第301章 白秋水恼羞成怒 李老头这辈子就那头地包天的大骆驼为伴,到如今还得走街串巷的去做他的买卖,虽说名头是有了一些,钱也存了一点,可日子,也就是马马虎虎的,并不宽松。 大商队的锅头,总比牲口贩子要来的体面。 他得了这一差事,沈白桥也是真心为他高兴。 而白秋水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死活擦不掉那块斑纹,这让她心情很烦躁。 肖飞练吃着面条,冷不丁瞧见他的白老弟,正对着一个茶碗用劲,就忍不住,好心的提醒道:“我瞧着那块,像是从窑子里面带出来,天生的,你别擦了!” 然而,他话一出口。 白秋水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陆沉舟不苟言笑,一双眼睛犹如霜刀雪剑。 作为下属的白秋水,多多少少的,也沾了几分。 只一个眼神,肖飞练就觉察到了彻骨的寒意,他很识趣闭了嘴:“白老弟,你慢慢擦,我我我吃面……” 肖飞练不敢和白秋水, 于是乎,白秋水继续对着那个茶碗较劲,肖飞练提心吊胆的喋面。 李老头三口两口的面碗扒干净,他放下筷子擦干净嘴,对着沈白桥使了个眼色——“沈娘子,你且跟我来一趟,有件事我还要嘱咐你呢!” 沈白桥看了看对着茶碗较劲的白秋水,以及满脸畏惧的肖飞练,无奈一摇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身边的人,多多少少有一点奇怪。 跟着李老头一路去了茶水铺子的二楼,他的家。 只不过这次的情况,比上次好一些,衣物没有乱扔,铺盖卷也叠的整整齐齐,锅台灶碗,光可照人,是肉眼可见的整洁了许多。 “有什么事儿,还非得背对着肖少爷和白公子,咱们俩单独说。” 沈白桥伸手摸了一下,门边上摆放着的一只柜子,心说这老头怎么讲究起来了,屋里摆设样样收拾的干干净净。 “沈娘子,有些东西,当着人的面不好给你!” 李老头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点羞涩。 他跑到床铺边,手伸到褥子里,摸索了一会,随即取出一只叠起来的小手帕,李老头当着沈白桥的面,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 只见里放着一片小小巧巧的银锁,云头如意的样式,底下还坠着几个雪亮的小银铃铛,银子很亮,颜色也很新,看起来,像是不久才置办的东西。 “沈娘子,咱们认识的时日也不短!你也晓得,我无亲无故的,仅有几门亲戚也大不来往,若是算起来,在这人世上,我单跟你们一家子最为的要好!” 李老头抚摸着那一片银锁,难得的羞怯起来:“这个是我给阿云打的,也没什么稀奇,小玩意儿带的长命锁罢了。你带回去,找个红绳,给他系在脖子里,一准能保佑他平平安安!” 说着,他就要连手帕带银锁的塞到沈白桥手中。 沈白桥也是没有想到,李老头竟然有这么一份的心思。 况且这银锁看起来,少说也值个七八两银子。 李老头不是阔绰富裕的大户,他就是个走街串巷的牲口贩子,钱来的实在不容易,这一片心意,实在是有些贵重了。 她不能收——“你给他这个东西做甚么,他一个小孩子家家,也犯不上穿金戴银的。” 沈白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她想拒绝掉李老头的这一片好意。 然而对方的态度确实很强硬:“沈娘子,你这样说可就是见外了!” 李老头强行的把银锁塞到了沈白桥的手上:“咱们头一回见面,你就救了我的命,到如今,做锅头这一件好事,追根究底还是托了你的福,才落到我头上的!再说了,我也挺喜欢阿云那孩子的,别磨磨唧唧的,快收着吧!” 沈白桥握着那一片银锁,都不知道该讲什么好了。 李老头却撇他一眼,故意说道:“我最烦跟人推来换去的,让你收就收着吧!等回头,我做了商队里的锅头,那赚的银子可就海了去了,隔三差五的还能捞到油水,到时候,别说这一片银锁了,就是金锁我也打得起!” 沈白桥哑然失笑,这个小老头!有时让她气的不行,有时让她笑的无奈,更多的时候,李老头是很贴心的。 “行行行!那大锅头的好意我就收下了,往后您发达了,可别忘了我!” 沈白桥顺着他的话,又讲了两句,同时也收下了那一片心意。 而楼下,大概是白秋水对一个不值钱的茶碗,太过的执着。 守铺子的老婆婆都有些看不下眼了,老人家蹒跚着步履,慢吞吞的挪了过去,在旁边犹犹豫豫的开口:“姑娘,你可别擦这碗,快吃吧,面都要凉了!” 白秋水原本是无动于衷的,可是姑娘这两个字,一下子让她清醒过来,她小脸扭向了老婆婆,神色复杂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她心想今日的装扮还算得宜,应当不会叫人认出真身来。 而肖飞练心头却是咯噔一声。 不好,这老婆婆估计是老眼昏花,男女都分不清了,而白老弟,脾气也不见得多好!别回头迁怒于她。 肖飞练的心肠很好,他擦擦嘴,赶紧打起了圆场:“婆婆,婆婆!您估计是看错了,也叫错了,我家白老弟,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儿郎!” 老婆婆却是固执己见,只相信自己看见的。 她望望白秋水又看看肖飞练:“我在这开茶铺,有半辈子,虽说如今年岁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可眼神还好使。你瞧她,唇红齿白的,分明就是个小姑娘长相,至于你嘛,愣头愣脑的,跟城里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肖飞练一捂脑门,十分苦恼的解释起来:“哎哟,我的婆婆!您不能光拿眼看啊,我当初头一眼见我家白老弟,那是惊为天人,巴不得生出对翅膀,飞着去他家提亲!可我跟家里人一说,哎,我也看走了眼,白老弟家可就这么一根香火独苗!我也就胎死腹中了!” 他倒是,什么都敢往外说,直肠子一般,还用手指了身边的白秋水! 下一刻,肖飞练的手指头就被白秋水握住,并且咔嚓一声往外掰弯了。 “小爵爷,您刚刚的真心话,我可一字不落的全听进去了!提亲,怎么,您是看上我了吗?” 白秋水几乎是恼羞成怒了,下手一点也不客气。 肖飞练的惨叫声,哪怕在二楼上的沈白桥也能听到。 第302章 陆沉舟吃醋 惨叫声响彻云霄,沈白桥和李老头下来一看,就瞧见了这小爵爷,捧着手在那哭天抹泪的。 “白老弟,我我也没说错话啊!干嘛就跟我动手。” 肖飞练觉得很委屈,缩在墙角,两眼泪汪汪的。而那老婆婆,见到此情此景,什么话也不敢说了,静悄悄的退走。 白秋水瞥他一眼,是有些恼羞成怒了,没想到这草包,还对她有着这样的心思。 沈白桥走下来,刚想询问出了何事,就忽然听到了陆沉舟的声音——“小娘们也真是的,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声音中还带着点怨念。 沈白桥啧了一声,他们三人说走就走,陆沉舟并不知道自己来了县城!必然是发现自己不在田庄,因为空间所赋予的土味技能,沈白桥才能听见他的心声。 另一边宝河村,陆沉舟从云阳山上下来,除了那一副带上山的弓箭,他的左手上还拎了两只翎羽斑斓的野鸡。 野鸡死而不僵,用根草绳拴着,两脚绑在了一块,看起来像是进山一趟的所获。 他回了田庄,去灶房里看看,又去田间地头找了找,却始终没有看到自家的小娘们,就连自己的部下白秋水也没了踪影。 寻来寻去,最后,陆沉舟弯着腰去问了,蹲在河边,捉鱼摸虾的小姐俩:“你们俩的,姑姑呢?” 小姐俩原本还有说有笑,玩的挺开心。 可是一看到对方的那张冷脸,立刻就把笑脸缩了回去,你抱着一块小石头,我抓着个河螺,统一的不说话了。 实在是上回,小姐俩被陆沉舟给吓惨了,见了他就犯怵,更别说回话! 陆云归光着两只小脚坐在岸边,手上摆弄着一只小绿枝,他撇他一眼,有些嫌弃:“我小娘去县城去!” 陆沉舟有些欣慰,关键时刻,还是好大儿,派得上用场。 “她一个人去的吗?” 他想了想又问道。 “不是!” 陆云归言简意赅。 “……那跟谁去的?” 陆沉舟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这下,陆云归没急着回话,他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自家小娘和肖家大哥哥白家小公子,出门的事,正好可以拿来做文章!考验考验人嫌狗厌的路将军。 陆云归之前,可和沈白桥约法三章,到底认不认陆沉舟这爹,还得看他能不能过自己这一关! “你想知道呀?” 陆云归找来自己扔在草地上的鞋袜子,慢吞吞的穿好。 五六月的天气,暑气越发难耐,大人们都热得叫苦连天了,田庄子里的小孩们,就跟别提了,尤其是小姐俩和陆云归,整日的泡在多宝河里,借清清凉凉的河水消暑。 眼前的小人儿还卖起了关子。 陆沉舟颇为的无奈,他冲他展示了一下今日进山打猎的收获:“你小娘不在,这两只野物,我可收拾不来。” 陆云归看了一眼那两只领羽斑斓的野鸡,心说这陆大将军但凡进山,运气都不错,倒是从不空手而归,也算得上是一桩本事。 他抱着小手,哼了一声:“我小娘,跟着白家的小公子,还有肖家的大哥哥,去县城了。” 前面这半句话,并无差错。 可是后面的那一句肖家大哥哥,让陆沉舟一下子就认真起来:“肖家大哥哥,哪个大哥哥?我怎么不认识。” 他和肖飞练打过的照面屈指可数。 并且因为陆沉舟进山打猎,他也并不知道肖飞练已经来到了田庄当中。 而陆云归也有意给他一点考验——“肖家大哥哥!这么高的个!脸儿长长,长得很贵气!年纪也青青的。” 光说还不算,他还伸手比划。 陆沉舟几乎是一下子就酸了起来。 那么高的个,长得还很贵气,年华也正好。 “如此一说,还是个仪表堂堂的青年才俊!” 他声调一下子拔高,两眼微眯,脸色也有些臭。 “二十不到,不丑,挺端正的。哦,他可比陆将军看起来要面善的多!” 陆云归添油加醋的又说了一通,颇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这男女之间,连他这个小娃儿都知道,最重要的不过是信任二字,倘若你不信我,我不信你,相互猜忌,遍生疑心,那还有何必要在一块? 陆沉舟哼了一声,把两只死透了的野鸡往地上一扔:“回头让李氏,杀鸡拔毛炖锅汤!” 说完,他不再搭理陆云归,扭头便离去,陆沉舟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小娘们跟人出去,都不给他留个信儿! 回到房里,陆沉舟舟来回踱步,从窗边走到床边,再从床边走到窗边,心依旧静不下来。 窗外的香樟树,绿乐满枝,长得很盛,斑驳的树影投在墙上,挡住了好些阳光。 哼!他和小娘们儿,娃儿可是都有了两个! 那个姓肖的有甚资格与他比? 况且,小娘们也说了,她喜欢自己! 自己也应该有一点信心,俩人更是亲了,一二三次嘴呢! 陆沉舟背着两只手,又开始踱步,不断的胡思乱想起来,甚至脑补到小娘们抛弃自个儿,他带着孩子们以泪掩面的场景! 没错,陆沉舟嘴上不说,其实是有一点自卑的。 他觉得,小娘们就像太阳,暖暖的,周身都带着光晕,他自惭形秽,有一点配不上她,但是,陆沉舟就不会把疑心用在她身上 他,对她有十二分的信任! 陆沉舟再度恢复了常态:“来人,犬戎蛮子已经兵临松州,且派人去松州,与咱们的人传个话,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绝不能像南省一般,还没打就丢盔弃甲!放任百姓涂炭,让犬戎蛮子耻笑我大端!” 话音刚落,房间里就多了个半跪着的黑衣人。影卫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将军,可否要属下去查一查,大公子口中的肖家大哥哥” 黑衣人犹犹豫豫的问道,直觉告诉他,将军大人,似乎是被踩到了痛处。 “不必!我相信沈娘子!” 陆沉舟乱想归乱想,拈酸吃醋也不假,可他一点也不疑心沈白桥!他的小娘们,样样都好,就像太阳似的耀眼! 第303章 商队规模 沈白桥听见了陆沉舟的心声,知道他对自己一声不吭,就带着肖飞练,白秋水三人去了县城的举动,有一丢丢的拈酸吃醋。 于是,沈白桥暗暗的发了力,在心中反复的念叨了三遍——“一切顺利,我很快就回!” 通过,空间开发的土味技能。 另一端的陆沉舟也听到了沈白桥的心声! 他顷刻间多云转晴,心里变得美滋滋的,就连脸色也柔和了不少。 但手上的正事,也并没有耽误,长年累月的不苟言笑,让陆沉舟练出一门一心二用的本事。 “此事你尽快去办!南省已丢,我亦是无可奈何。可松州必须寸土不让!另外派人去京城当中寻一寻支援,势必要保下松州,让城中的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陆沉舟的眼中,流露出了锐光。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不能让苏州成为下一个化为焦土的南省。 黑衣人领了命,再次消失,堪称来无影去无踪了。 陆沉舟则拿了一块松烟墨——守卫松州,光凭着将军府一脉的力量还不够,他还得用亲笔手书,请一个人出山。 沈白桥这边,她仔细的看了看肖飞练的手,还好白府的小公子下手不算重,至多有些挫伤,养个一天两天的也就好了。 “别叫唤了,你伤得不重,至多痛上个几天。” 白秋水也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肖飞练,好让对方闭嘴。 这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肖飞练对白秋水,还真有些言听计从,让他闭嘴,他就乖乖闭嘴,大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况且,自己也是因为失言,才惹得这一顿伤。 于情于理,都没有在叫唤的必要了。 “行了,闹剧该过去了!人也齐的差不多,算是难得,咱们也该凑在一块商量商量,商队下一步该如何去做了!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 沈白桥整理了思绪,重新做回桌前。 守着茶水铺子的老婆婆,也给他们换了一壶,晾得半凉茶水。 “李老头,你从前也为肖家的商队出过力,自然比我们三个门外汉懂得要多,所以这事得先过问你!” 沈白桥为对方换了碗新茶。 “其实,所以就在商队里忙前忙后的帮着伺候牲口,晓得的也不多,沈娘子……你也别把我想的太厉害!” 李老头那张嘴,平时连死人都能说活了,可眼下不是侃大话的时候,他扭扭捏捏的,有一点害羞。 “咱们头一次办商队,起先该置办多少头好牲口合适?” 沈白桥又依次的给沈肖二人换了新茶。 “这个嘛,沈娘子,得看你们有多少本钱打底!” 李老头看了看白秋水,又望了望肖飞练,这两个财主。商队招多少人,招多少马,自个儿能当多大的锅头,可都是他们俩出银子,说了算的。 白秋水这时候也把底给摊了出来:“一千两银子,打底够不够?” 不愧是做大买卖的白府,开口就是一千两银子! 沈白桥哪怕和白秋水打了好几次的照面,此刻也真心,佩服起了他的财大气粗。 一千两银子啊,这实在不是一笔小数了,庄户人家二十两就够吃一年的了,哪怕是沈白桥,直到现在,她经手过的银子,也不过几百两。 说起来,沈白桥可是重生户里面混的最惨的了。 刚刚弄到一百两银子,还没捂热呢,就全部上缴了做了地钱。指望着卖糖回回血,又因为流民一事,闹得连买卖都停了。 如今的沈白桥,手上不过只有几两碎银子。 万幸,苦心经营的田庄子,称得上是世外桃源了。 默默的流了泪,沈白桥心想,她一定要扒好白秋水的大腿,好好的把商队置办起来,把银子给赚回来。 “一千两银子,可不少了……” 李老头搓了搓手,也是有些佩服白府小公子的阔绰。 “置办一支商队并非易事,所需的人力物力,都不在小数。你且说一说,有这一千银子打底,商队能有个怎样的规模。” 白秋水面色冷淡,她看着李老头,也倒不着急。 “呃……这个嘛,别的我不好说!可商队最要紧的东西除了茶叶丝绸的货品,最重要的就是耐力的牲口了!一只商队,牲口得比人多,就拿一百头骡马做数。” 说道自己的长处,李老头格外的神采飞扬:“有我骆驼李出马,一头好牲口至多二两银子就拿下了,再加上牲口的草料嚼谷,花这上面的,至多二三百两银子!” 白秋水飞快的算了一下,随后一点头,三百两银子,这个数,也没有多报,也没有少算,还算合理。 肖飞练听了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至于人手方面,我可有话说!去往草原,路途遥远,再加上草原诸国,零零星星的,并不聚在一起,一来一往起码要半年的路程,咱们找的人,开的工钱,必须要往高了去!” 他家里就有现成的两只商队。 哪怕不归他管,也没插手过,耳濡目染之下,了解的也比旁人多一些。 “工钱往上开,这是自然的!可是……” 沈白桥皱了皱眉:“这牲口只要人驱使,着就会往前走!可人,不会一味听话,草原大漠上,危机四伏,并且人生地不熟,很容易惹出祸端来。” 言外之意,牲口好买,人手难找。 商队里的脚力也不能跟拔萝卜似的,还得挑选挑选,得找那些知根知底,本分老实,靠得住的才行。 否则开了个高价,兴冲冲的招揽了一批人,良莠不齐的,万一,半道上撂挑子不干,或是趁火打劫,那麻烦可就大了。 “有一百头好骡马,咱们商队至少得配五十个人!” 李老头算了一下,冲三人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这样吧,百十来头的骡马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凑得齐的!你老头你先拿着银子去置办,咱们三人尽量再把脚力给找全,也就能妥妥当当的了。” 沈白桥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反正还有时间,找人也不急在一时。 第304章 有钱人的快乐 四个人打算分头行动。术业有专攻,骡马牲口这一块交给李老头自然是不会有差错的,而脚力,以及人手,就得沈白桥三人琢磨了。 “商队里是缺不得精打细算的财房与伙计,这样,我到时往白府当中要出些人手来,就不必另去寻了!” 白秋水淡淡的说道,抿了一口温茶。 白家的账房和伙计,都是用惯了的,自然而然要比外面,拿着现钱找来的要可靠,能干的多。 沈白桥对于这个提议相当的赞同,再说了,白府是出钱的大头,商队里总得有人家的做骨干。 “大端去往草原,路迢迢,水迢迢的,上千里的路总有了!这途中没有保驾护航的,可不行!我回头就写信,从家里弄十几二十个舞刀弄剑好手来!” 肖飞练在一旁捂着手指头,神色倒是很正经。 省城的肖家,算得上是一方权贵了,他们举家从京城迁回来时,因有着万贯的家财,又是宫里肖飞娘娘的家眷,轻易出不得差错,所以在府中养了私兵。 肖氏一门,是权贵,被朝廷分封,有着正经爵位的人家,养着百十个的私兵,也并不算是越矩。 “你们二位往家中搬人,一来二去的镖师和账房先生伙计都有了,唉!苦哈哈脚力实在是不好找呀!” 沈白桥两手托了腮。 然而此时,肖白二人都看向了她——“沈娘子,这商队里,牲口和脚力都是缺不得的,还得劳烦你上上善心。”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啊?你们俩就这么打算把烫手山芋扔给我了?” 沈白桥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实在也没有想到,这两个没良心的,挑了简单好上手,自家能帮得上忙的,难啃的硬骨头则全部撂给了她! “我能有什么法子啊!账房先生和伙计至多占十几二十个,镖师不能算进去,好几十号人,就指望着我来找!李老头,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呀!” 沈白桥摊开了两手,她又不是神仙,他上哪去找。 “你别看我!我负责找牲口!” 李老头这时候在旁边不行,不断的说了一句。 “好啊,你们!就打算让我一个人去找脚力啊!李老头你可真不够地道,刚刚还说,我的大恩大德,你莫齿难忘,结果转头就把我给撂了!” 沈白桥脸都皱成了一团,几乎是欲哭无泪的。 肖飞练嘿嘿一笑:“沈娘子,我和白老弟,俩不食人间烟火的,哪懂什么人间疾苦,你让我们去找脚力,也不现实啊!” 他说的是实话。 这商队里缺不得随行的脚力,占的人数也是大头,万一挑进去刺头了,那是要坏事的。 肖飞练,自认看人的眼神很差,此事他实在不敢掺和。 “只能劳烦沈娘子了!” 而白秋水,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她天赋异禀,去谈生意做买卖,那的确是个好手,旁人休想在她这讨到便宜。 可生活能力,九级伤残,衣食住用行,全都是下人与贴身的老妈子,一手操办,她哪里会找什么脚力。 思来想去,还是让神通广大的沈娘子,想想主意吧。 “好好好!你们都各司其职了,就剩我一个闲人,这脚力,我去找!” 沈白桥无可奈何的坐了下来。 而白秋水,此时却站了起来,她从袖中掏出一只精致荷包,那一只荷包别的东西都没有装,只装了五枚,颜色材料都不一的条章。 打眼一看,碧玉,白玉,黄铜,黄玉,青瓷,材料有贵有贱,而上面都统一的刻了一个草书的白字,看起来像是白府专用的私章。 白秋水从中取一枚白玉雕刻的私章。 她把东西交到看茶水铺子的老婆婆的手上:“把我的私章送到白府,自有人会给你赏钱。” 老婆婆虽说上了年纪,可并非老眼昏花。 她算是瞧不出来了,这一桌子的人,除了李老头是个走街串巷的牲口贩子,来头都不简单,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立刻就去照办。 而白秋水也不怕,她揣着东西跑了——她的私章,只能调动白府的银两,外人拿着,无非就是块石头,至多能换几个小钱罢。 清河县城白府和茶水铺子隔着的不算远,而老婆婆出去没一会儿,又有白府的马车,到了茶水铺子外面。 马车上面跳下来四个大汉,和一个账房模样的中年人,五个人,先是冲着白秋水一行礼。 随后大汉掀开车帘子从上面搬下了一只木头箱子,看样子,那箱子里面的东西分量不轻,四个大汉一人抬着箱子的一角,把吃奶的劲都给使出来了,才把箱子抬到四人面前。 “这里头装的什么东西啊?看起来可真够沉的?” 箱子一落地,李老头就好奇起来了,他用脚尖轻轻的踢了踢箱子,只感觉这箱子,盛着的东西,死沉死沉的,踢过去,里面的东西竟是纹丝不动。 “银子。” 白秋水在旁边淡淡的开了口。 李老头和沈白桥,两个穷人同时的愣了一下,还要四个大汉使出吃奶的力气,抬的箱子,这里面装的银子,那得是多少! 而账房模样的中年人,也来到了白秋水的面前:“公子,您要的都带到了!还请公子当面点一下数!” 说着他就伸手将箱子的盖儿掀开了。 那箱子是实木做的,滚了好几道大黑漆,光盖子都很有分量,吱呀的掀开,沈白桥最先看到的是一片银亮色,让日光一照,十分的晃眼。 等揉揉眼睛,沈白桥这才看清里面装的东西。 只见拳头大小的银锭子,一只摞着一只,层层叠叠,十分的壮观,散发着独属于贵金属淡淡的光晕。 有一说一,沈白桥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银子,她不由感叹,有钱人的快乐,还真是想象不到! 李老头也是深有此感,那么多银子,真他喵喵的晃眼! “公子,这一箱银子是八百两!剩下的二百两银子给您折成了银票!” 账房先生送来银子还不算,又从衣袖当中取出一张银票,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第305章 额外的空间奖励 这一大箱明亮亮,晃眼睛的银子,可算是让沈白桥和李老头两个穷人开足了眼界。 白秋水将银票接过,放在眼底下看了看:“替我跑腿的那个婆子,可有给赏钱?” 原来她将自家的私章,托那婆子送过去,乃是为了从白府当中调度出银两来,至于私章的颜色不同,恐怕能调动的银子数额也不相同。 账房先生袖着两只手:“给了!封了个半两银子的赏。不过老婆子,岁数大,腿脚慢,比不得我们的车马,估摸着此刻还在路上。” 白秋水满意的一点头:“这事办得妥当,对了,你回去,再向本家那要十数个可靠的伙计和先生备着,等到商队置办好,这些人都是要跟着去草原的。” 账房先生应了一声,随即带着人上了马车,离开茶水铺子,白家的人,事情办得干脆利落,走的也是毫不拖泥带水。 肖飞练凑上来,抓起一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他若有所思的道:“一千两银子做打底,想来也够了。” 若是不够,到时候,他再补上也就是了。 肖飞练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他摸了摸袖子当中的一枚小印,肖氏一门的私章,他也带着呢。 真正的权贵出门,多半会带着私章印玺,方便调度银两,什么用金瓜子结账,随手赏人几坨银子,或者是掏出一大沓银票,那纯粹是缺心眼的暴发户,招摇过市呢! “真不愧是白府的小公子,一出手就是大手笔,不过有了现银,咱们也好办事!” 李老头感叹道,眼里的光不知道是被满箱的银子晃出来的,还是自己透出来的。 白秋水听了,她伸手一指箱子:“白府银子通常都是十两为一锭,你既然是商队里的窝头,我也不必拿你当外人,先取二百两银子出来,买卖牲口全靠这笔钱!” 李老头一听就愣了。 这白家小公子,让他自个往箱子里捞钱呢,是真不拿他当外人啊! 他受宠若惊的从箱子里面开始一个一个的往外捡银子,手里拿不下,就把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铺在地上,沉甸甸的装了一大包。 沈白桥眨巴眨巴眼,多少觉得有点玄幻了。 等到李老头抱着银子,白秋水又做了安排:“赢钱交到了你手上,还望锅头尽快将此事完成!” 李老头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他抱着银子,连连点头:“我晓得了,我晓得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该回田庄了。” 沈白桥指了指剩下的那一大箱银子:“那这些银两……” 白秋水思索片刻,说道:“找辆马车!一块带回田庄!” 有钱能使鬼推磨,马车找的很快。 白秋水率先爬上了马车,肖飞练和车夫则是一块抬箱子。 沈白桥原本,也是想上车就走,可随即她又改了主意:“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街上转一圈!采买些东西带回田庄!” 说着她掉头就往大街上而去。 这不过是个借口,沈白桥要进空间的借口。 取得乌将军的信任,沈白桥就已经完成了空间任务,只不过一路上连轴转,先是到了田庄子,随后又跟着三人到了县城,根本没机会进空间。 等到回了村,那得到睡觉之前才能抽出功夫。 干脆找个借口先进一趟空间,把奖励给领取了。 在大街上转了几圈,沈白桥步入一条偏僻的小巷子,心念一动,随即就进了空间。 空间一如既往,光线温度一成不变,古董钟表也安安静静的放在窗台上,料理台上整洁的不染尘埃。 “空间,我要领取任务奖励!” 沈白桥喊了一声。 随即,空间做了回应,一道流光闪过,料理台上多了十张进货单,以及一张羊皮纸——“请宿主自行解锁菜品。” 沈白桥拾起羊皮纸,疑惑的问道:“当初任务给奖励的时候,好像没这么一项吧?怎么着空间大发慈悲,给我额外的奖励了。” 空间做了回应:“宿主任务超额完成!以此奖励!” 那乌将军并非是只是信任陆沉舟,简直是对其死心塌地了,所以空间做了决定,打算在原有的奖励基础上,再追加一点。 沈白桥挑起了一只眉毛:“还有这等好事?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沈白桥开始打量羊皮纸上的黑字。 空间开出的内容,瓜果蔬菜类有合浦粉芋头,高邮咸鸭蛋,宁波的竹笋,等等!菜品当中居然还有鲜鱼! “鲜活鳜鱼!” 沈白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死死的盯着那两个字。 自打重生而来,她还没有吃过活鱼! 小结俩和陆云归在多宝河里整天摸来摸去的,也不给捡些虾米田螺,至多运气好,能捞上几条手指大小的小青鲣。 那样的小鱼连塞牙缝都不能够,何谈下锅?沈白桥就安慰自己,全当是皈依佛门,只吃三净肉了。 “我就要这个了!” 沈白桥把羊皮纸拍到了料理台上。 虽然咸鸭蛋也很诱人,但是诱人也比不过鲜鱼啊! 肥美鲜活的大鳜鱼,切片剔骨,煎炒烹炸,糖醋麻辣,怎么吃都好吃!光想想,沈白桥就止不住吞口水。 她果断的做了选择,同时又把一张进货单全部填成鲜鱼。 流光点点,羊皮纸消散在空间当中,取而代之的是冰箱里一条足足有三斤多重的肥美鳜鱼! 看起来还很鲜活,嘴巴一张一合,没有死透。 沈白桥赶紧将鱼从冰箱里转移到水槽中,麻溜的拍昏,然后用一根草绳串起来,准备带回去,熬上一锅鱼汤,让阿云陆沉舟尝尝鲜。 不过,刚刚找的借口,是在县城采买,光拎一条鱼回去可不行。 沈白桥想了想,又从冰箱里取出两大挂五花三层的猪肉,一筐子新鲜新鲜的瓜果蔬菜,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空间。 虽说目前手上没什么银子,之前清点了一下,不过是七八两散碎银子。 不过沈白桥靠着空间,小日子也过得还算滋润,鸡蛋香油,柴米油盐都可以拿粗粮,在村里去跟人淘换! 沈白桥将从空间里带出来的东西,费力的搬上马车。 白肖二人也没有疑心她——沈娘子本就是去街上采买,带一些瓜菜鱼肉上车,乃是常理之中的事。 人齐之后,马车便要发动,李老头抱着那一大包银子——这么多银子,丢了可赔不起,可不敢放在家中,无人看管,干脆就抱在怀里,送三人出城门,才下的车——“你们慢走!沈娘子,回头有了消息,我一准把信递到田庄里!” 李老头抱着衣服,居然站在城门口冲马车挥手。 第306章 补偿 沈白桥回到田庄时,陆沉舟已经等待许久了。 他在院中,调试着弓弦,骨节分明的手将弦扯得绷紧,发出一声清脆弹响,瞧见三人回来了,他也不为所动,只是专心着手上的长弓。 李氏见到马车,赶紧凑上去帮忙,将那一筐子瓜菜鱼肉,运到了灶房里。 白秋水率先朝着陆沉舟而去,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小声的将今日的成果汇报了一番。 “将军,李老头虽说油嘴滑舌,但还算可靠,想必不久后便会有好消息。” 白秋水说这话时,隐隐带着一点兴奋。 陆沉舟淡淡的一点头:“此事你忙前忙后的劳累了!” 他的手指扣着弓弦,又是一声清响。 “为了将军府,这些都不算什么。” 白秋水难得的流露出腼腆之色,她从本质上来讲,与乌将军是一样的,或者说来得更为热忱,面对陆沉舟的慰问,她多少会有些不好意思。 “你自去忙吧!” 陆沉舟盯着弓弦,眼角的余光则是撇下了沈白桥,皱了皱眉头——这小娘们,见了他的人,怎么还不过来!他将手头上的事情忙完后,都在这等了许久了! 白秋水一点头,抿着嘴回了自己的房。 肖飞练刚很有一点跟屁虫的样子,颠颠颠的跟着她,亦步亦趋的,简直就是好的伤疤忘了疼,明明手指头都快被扳弯了,还是要凑上去。 这时候院子里就只剩下了陆沉舟和沈白桥。 沈白桥总算是凑了过来,她知道自己不告而别,陆大将军委屈巴巴的,是有些不高兴,于是乎,她带了一点殷勤——“陆将军!我从县城回来了!” 然而陆沉舟只盯着弓箭,并不看她,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沈白桥炸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陆沉舟真生气了,也不至于呀,她只是不告而别,又不是不辞而别,性质完全不一样,实在是犯不上。 “这小娘们儿,说走就走,连招呼都不打的!望穿秋水的把她给等回来了,都不带哄人的!哼!” 这时候沈白桥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她愣了一下,随即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沉舟虽然隐隐的明白,两人似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可并不知道,沈白桥随身携带的空间,所赋予的土味技能,已经强悍到小娘们能一字不落的,把他的心声给听过去。 对方笑了,他放下手头的弓弦,不明就里的问:“你笑甚么?” 而对于空间的土味技能,沈白桥的认知也不比陆沉舟高明到哪里去。 就仅是知道,自己可以听见对方的心声,对方也能听见她的,至于详细到什么程度,那沈白桥并不知情。 她伸手一指陆沉舟:“大将军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不开心了,便得人来哄。” 陆沉舟脑子轰的响了一声,俊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原来原来,小娘们是在笑话他! 自己刚刚那点子小心思,全被对方得知了! 在心爱之人面前,出了这样大的糗,这可就要命了,陆沉舟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头埋进去。 “你少得寸进尺了,这样的话,断不是我说的!” 陆沉舟红着脸,开始为自己狡辩。 沈白桥此刻倒是很顺着他,端正了身姿,一本正经的说道:“好好好,我们陆将军什么都没说!刚刚是小女子我听岔了!” 这番话,说了还不如不说,陆沉舟几乎是羞愤欲绝了,他涨红着脸,半天只说出一个“你”字来。 他在外人面前,是说一不二的大将军,再加上赏罚分明,行事雷厉风行,鲜少也不怕他的,陆沉舟也一直戴着面具,把自己会说会笑的那一面藏的滴水不漏。 从没有人知道,陆将军也会有这样的小心思。 沈白桥嘴角翘了起来,她仔细的端详了陆沉舟的脸,轻轻一笑:“陆将军里等了我许久,那小女子也不能太没有良心,就给大人一点?偿?” “补偿?” 陆沉舟皱了皱眉,他不明白,面前的小娘们,要给他甚么补偿。 而下一刻,沈白桥已经咬上了他的薄唇,与上次的蜻蜓点水有所不同,她搂住了他,亲一亲,舔一舔,似乎在品尝其中滋味。 陆沉舟发现自己,在小娘们面前是,一向的处于下风,从来没有打过翻身的仗! 他索性把心一狠,闭上两眼,做出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反正,反正,他喜欢小娘子们!谁主动,也没什么好细分得了! 其实很早之前,早在他当日逃到宝河村时,陆沉舟就发觉自己对她是另眼相待了。 她周身没有一点脂粉,一双杏眸潋滟,小脸白里透着粉,粉白粉白的,好像一只晶莹剔透的大虾饺!光看着就让人喜欢! 陆沉舟闭着两眼,只觉得天地时光一切都慢了下来, 直到沈白桥离开,他才睁开眼睛。 小娘子们淡水色的唇,带了一点水光,很像是夏日里沾了露水,晶莹剔透的花瓣,她用那块大白手帕擦了擦嘴,微微的一歪头,笑道:“陆将军,我的?偿已经给了!” 陆沉舟看着她,动了动喉节,吞咽了一下口水,欲言又止,有满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觉得,眼前的小娘们,既是妖精也是仙女,总之惹得自己一颗心,在胸膛里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而沈白桥坚持了她一贯的作风,亲完就跑! “我今日从县城里弄了尾鳜鱼,足有三斤重,格外地肥美,今晚上咱们就吃它吧!” 沈白桥擦干净嘴角的水渍,说完就扭头去了灶房。 殊不知,刚刚的那一幕,让灶房里的李氏,还有沈大成家的小姐俩,以及陆云归看了个全。 李氏的脸上再次露出姨母笑。 小姐俩两手捂着脸,只不过,指缝开的过大,并不耽误看东西。 陆云归抱着两手有些不开心,他原本是想在其中搅和一番,好让沈白桥看清楚陆沉舟这个人嫌狗厌的东西。 没有想到,自家阿娘,居然和那讨人厌的陆大将军,更近了一步。 第307章 写字 等到沈白桥进了灶房,李氏脸姨母笑的面对了他。 小姐俩也是笑呵呵的,唯有陆云归神色不阴不阳,看不出喜怒来。 沈白桥看了一眼,这一大三小,心中咯噔一声,别是刚才那一幕让他们给瞧见了吧? 不过,她脸皮很厚,直接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气定神闲地进了灶房:“嫂子,晚饭让我来顶上!你带着孩子回屋歇着去吧!饭好了我叫你们!” 好在,没人来拆穿她。 李氏嗑到了糖,她笑眯眯的一点头:“咱们田庄的人虽然没以前多了,可是细细数下来还是有十来张嘴,嫂子怕你忙不过来,还是在灶房里给你打打下手吧?” 她不走,小姐俩也不走,大的那个指着风匣子,和小的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俩留在这给姑姑拉风箱子!” 沈白桥没反对,看了一眼陆云归,道:“你也留下来帮娘择菜吧!” 陆云归不喜欢他老子陆沉舟,从来没有个好脸子,对沈白桥则是区别,掏心掏肺,也不为过。 “好,那咱们齐心协力,晚上就喝鱼汤吃鱼肉!” 沈白桥把菜刀擦的反光,摆出了气势。 那条硕大的鳜鱼已经死透了,被沈白桥摔在案板上刮鳞剖腹,剔骨取肉,骨头和肉是分开的。 她把鱼头和脊骨,先下锅油炸,最后浇了一瓢冷水进去,汤色立刻变得奶白。 剃下来的鱼肉则切成薄片,洗刷干净之后丢进大锅中,及至一锅的鱼汤都熬白了,香气四溢的滚开之后, 沈白桥加了点盐,简简单单的调了味,把一把刚摘下来的香菜切成碧绿的香菜末,捧着一把碧绿的香菜末,尽数洒在沸腾的鱼汤里。 汤色奶白,香菜碧绿,分别盛在一只砂锅里,光看着就叫人眼馋。 沈白桥用抹布垫了锅耳朵,把其中一只砂锅,一路端进西厢房内的小炉子上。紧随其后的是李氏将蒸好的杂粮饭运了进来。 她大刀阔斧的盛出三大碗饭,对着小姐俩一挥勺子:“去地里叫人,把你爹还有长工们叫回来!” 小姐俩乖乖听话,跑了出去。 没多少会儿,老长工还有沈大成就领着人回来了。 沈白桥把另一只砂锅端给了老长工,田庄子里好容易炖鱼汤,不能光他们一家子独享,一条鱼自然是不够,那么多人吃的,但多多少少的,大家都能尝个鲜。 “这鱼做的,不愧是沈娘子的手艺,光看着就知道好吃!” 老长工端了砂锅,走向了长工们。 沈白桥他们一家子也开始吃饭,或站或坐,围着砂锅开始吃喝。藉着炉膛里的一点火力,鱼汤始终是咕嘟咕嘟的滚烫。 而空间里产出的鱼滋味实在是鲜美,担得起那一句鱼羊鲜的老话。 简简单单烹调过后的鱼肉,吃到嘴里是鲜甜的,十分的有滋味,而鱼汤也有了鱼味,奶白汤熬的实在浓稠,既有那条硕大鳜鱼本身的鱼油,也有猪油,喝汤比吃肉还美, 沈大成吃的顺脖子淌汗,脑袋上面快冒热气。陆云归静悄悄的蹲在炉子旁边,伸下筷子一抄锅底,撅起了一截肥美的大鱼尾巴。连汤带水的把鱼尾巴,夹到沈白桥碗里。 李氏看见了,立刻有了话说:“我们家阿云,年纪小小的!夹了个鱼尾巴,还知道孝敬你!” 沈白桥津津有味的吮着一个大鱼头,咂得啧啧出声:“唉,我还能跟他抢嘴?” 李氏给沈大成盛了一碗鱼汤,递了过去,同时说道:“我们家阿云,满村子里再找不出一个比他出挑的小男娃了!他那个爹,可就没这福气了!” 这话落到陆云归的爹耳朵里眼里,他听着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被点到卯的,陆沉舟面红耳赤的抿抿嘴。 陆云归则哼了一声,倘若不是人多,他恐怕就要得意洋洋的讽刺对方几句。 做老子的陆沉舟是感动不敢言——这小崽子也真是的,一门心思只顾着小娘们,对自己这个老子,简直是视若无睹了,这样的情形,什么时候才能到个头? 而李氏没有注意到陆沉舟心中的复杂,以及阿云的不对付, 她吐出根鱼刺,看了眼砂锅,道:“剩了一锅底的鱼汤,明天揪点面片放下去,还能煮一大锅。” 她的思想比较简单,烧饭洗衣便是她的天职。从早到晚做足了一天的家务,她累归累,然而心安理得、心满意足。 只可惜现在还没能力,买房子置地,成不了财主地主,家里也没有一群儿女,只有一对小姐俩,还不算热闹,和她理想的生活总有差距。 吃完饭之后,嘴和手都是黏糊糊的,带着一点淡淡的鱼腥味,。 于是沈白桥将灶房里的热水壶拎了出来,又加冷水又加热水的,兑了一盆冷温水,供大家清洗。 李氏忙着给小姐俩擦嘴。 沈白桥拧了一把热毛巾,把陆云归拽过来摁下脑袋,她给他擦净了一头热汗。小人儿也很享受母亲对她的关怀,擦完了脑袋,又把一双手伸了出去。 陆沉舟垂下双手低下头,乍一看很乖,其实他也有点小心思,他想让沈白桥也给自己擦一擦。 对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沈白桥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仔仔细细的把陆云归给清理完了之后,沈白桥将毛巾浸入水盆当中,洗得干干净净,递过去给了陆沉舟:“你也洗一洗吧!” 当着李氏和沈大成,自家哥哥嫂嫂的面,沈白桥十分顾忌,哪里敢像之前在院子里似的,说亲就亲,牢牢的占据上风。 温热的毛巾,直直的递了过来。 陆沉舟伸手去接,然而拿到了毛巾的那一刻,他的手不安分了,悄悄的捏了一下沈白桥的手。 好在,有毛巾遮掩,沈大成和李氏并不能看到水底下的暗流涌动。 他伸手在对方的手掌心,竟然开始写字。 手心里痒痒的,沈白桥就愣了一下,想把手缩回去,但对方抓着他,不让她抽手,并且,一笔一画的认真划字。 陆沉舟简简单单的写了几个字——“今天的?偿,我很满意。” 第308章 流民缺粮 吃过饭后,李氏用剩下的一点的热水,开始洗锅擦碗。沈白桥用一只竹篮子,挑拣了一些从空间里取出来的瓜菜蔬果,趁着天色未完全黑下来,她要去看一看乌将军。 流民村,经过多日以来的筹建,已经很有一点规模了,甚至许多屋子都已经砌起了院墙。 而里面的流民,也以成倍的速度增长着——乌将军们的手下没有闲着,清河县境内的流民大部分迁往了眷村,多出来的人则全部到了流民村。 乌将军供应他们的一日三餐,同样的他们也不能?着两只手等吃。 随着流民们被官兵们陆陆续续的领了来,男的能出把子力气的,就在工地上,敲砖砌瓦,担土扬尘。老弱妇孺打柴的打柴,生火的生火,烧饭的烧饭,总而言之,是各司其职,通通派上了用场。 这独木不成林,人多反而力量大,一天两天的就显出成效来了,动土的速度非常之快,沈白桥过去时,已经瞧见了一个村庄的雏形。 小兵一见沈白桥,急忙迎上去招呼:“沈娘子,刚刚我正念你呢,没想到您是说来就来,咱们什么关系,你来一趟,还拿什么东西!客气了,客气了!” 他笑眯眯的说着,伸手就要去取沈白桥手上的竹篮。 “一点心意,拿回去炒盘菜吧!” 沈白桥很大方的,把竹篮子递给他。 小兵低着脑袋翻了翻菜篮子,见里面一片绿色,他不免有些失望,还想着沈娘子带着东西过来,今晚上能给大人加个菜!可这菜嘛,倒是够炒一盘了,可全是素叶子菜。 “你们家大人呢?” 沈白桥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只见光着脊背流汗的流民,和从头到脚灰头土脸的官兵,乌将军的身影却是不见。 小兵一只手扒拉着菜叶子,一只手指向不远处的营帐:“我们家将军在那儿!您要有事就自个找他吧,我把这篮子菜叶子给洗出来,下锅炒了!” 沈白桥点点头,随即就去往了营帐。 先开帘子,沈白桥时候进去的时候,乌将军正在吃晚饭,他再小也算是个官,更是这流民村几百号人的领头。 可饭桌子上的瘾食,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普普通通的一碗白饭,一小碟萝卜咸菜,还有一碗蔬菜白水煮的汤。 沈白桥探头看了看:“都尉大人就吃这个?” 她有些吃惊,对方放在京城不算什么,可放在清河县,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人了,竟然简单到了如此地步,生活水准连她这个庄头都不如。 “不然沈娘子,以为我要用些甚么山珍海味,龙肝凤胆?” 乌将军端坐在案几前,腰背挺的笔直,吃喝的动作也是慢条斯理的,几乎不符合他张飞转世一般的勇猛外表。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瞧大人吃的过于清淡了!况且就这么一碗饭,大人能吃得饱吗?” 沈白桥说着,又看了看那只秀气的小碗。 “倘若饭食不够,是可以再添的。只是我与我的部下们同甘共苦,我若奢靡成风,他们又该如何看待于我?” 乌将军淡淡的开了口,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沈白桥倒是很佩服他,这个世道,当真是有那些爱兵如子,不喜奢靡的将军。于至陆沉舟,则不做评价——沈白桥又没看到陆沉舟在军中的表现。 况且,在原主的记忆当中,将军府之主,那也是个锦衣玉食,华服美衣的人物。 而这时,小兵端着一盘子炒得清脆碧绿的菜,走进了帐篷:“大人大人!这是沈娘子送来的菜,我给下锅了,用油炒了,今晚您终于可以加个菜了!” 小兵说完才看到沈白桥在帐篷里站着,他愣了一下:“诶!沈娘子,您还在呀?” “不然呢?我刚刚见到你家大人的面诶!” 沈白桥有些不明就里,这小兵难不成以为她走了吗? 随即,她把眉毛皱了起来,疑惑的问道:“你刚刚说,今晚您终于可以加个菜了,怎么,你们这兵营,连盘子素菜都成美味珍馐了?” 对于她的问话,小兵支支吾吾的,不可能明面回答,并且一直用眼睛看向乌将军,似乎是想询问对方的意思。 “沈娘子多想了,我们是朝廷派下来的!自然有朝廷供应吃喝,像这白米,也是县衙按时送来的。” 乌将军淡淡的开口,并不肯坦白承认如今的现状。 然而小兵却是一脸的苦涩,他轻轻的叫了一声大人:“沈娘子也是一片的好心啊!” 然而乌将军却是不为所动:“此处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这个大人说了算!” 小兵抿了抿嘴,像是有一肚子的委屈,说不出来。 沈白桥看着这两父子,心里也有些嘀咕。 刚刚小兵的话并不像是,说错了话反而是以为她不在,对着养父实话实说罢了——一盘子绿叶菜也成了珍馐美食,那么只有一个原因,这儿开始缺粮了! “乌将军,你若是有难处,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在我面前大可不必遮遮掩掩的,有话直说吧!” 沈白桥笑微微的看着这父子俩。 乌将军也不知是要面子,还是为了什么,并不肯直说,反而另寻了由头开始遮掩——“我这一切安好,不必再劳烦沈娘子了。” 然而小兵却是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流民一下子来的太多,大人,咱们自家兄弟都吃不饱了!” 口子一旦撕开了,只会越扯越大。 沈白桥眉头一沉,果然是如她所料——已有雏形的流民村,断粮了! “从南省涌入清河县境内的流民,目前统计在册的已有七八百人,眷村收容不下的,全打发到这来了,可是大人,村子里一下多出两三百号人,不能让他们干瞪眼的饿着,咱们的口粮全贴进去,也还是不够啊。” 小兵将那盘子清脆碧绿的炒菜,端放在吴将军的面前,神色委屈巴巴的。 这下,沈白桥听明白了。 原来是流民村里一下子多出了两三百号人,乌将军不能让他们眼巴巴的饿着,于是拿出了自己军中的存粮,一顿两顿的,他们这一百来号官兵的口粮,也就见了底,从上往下的,包括乌将军,也只能节衣缩食。 可天底下的大庙能败,小庙能倒,唯独五脏庙不能缺了供奉。 这一百来号官兵的口粮,绝对养不活,三四百人的流民! 第309章 劳力(上) “那一千斤粮食,恐怕也所剩无几了吧?” 沈白桥想了想,她之前给了乌将军一千斤粮食,可是僧多粥少,要供应,三四百号人每天的吃喝嚼用,属实勉强,最多撑个三四日,也就耗的精光。 小兵点点头:“那些粮食不过撑了三四天!” 乌将军则是一语不发,他不开口是因为,拉不下脸,也不想再去劳烦沈白桥了——一次两次的都是靠沈娘子来解的围,事不过三,他若是事事都靠外人,太过的麻烦他人。 沈白桥这时候倒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大人,你看这样如何,我再送来一千斤粮食!解你的燃眉之急,只是后续,您还是得想办法!” 小兵一听沈白桥要送粮,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这可太好了!沈娘子你简直就是及时雨啊,每当我家大人要火烧眉毛了,你总能来解危解难!在这儿,我先替大人谢过你了!” 沈白桥摇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三四百号人的吃喝嚼用,并非是一笔小数!还是那句话,大人得尽快想出后招,让那些流民自给自足。” 乌将军也有些无奈,在安置流民这件事,朝廷也的确拨下了钱粮,可灾情严重,在经过层层的盘剥,到他手上的粮草银两,并不可观。 用来养活眷村五六百号人,只能说是勉勉强强,他平日里都,少不得要自掏腰包去贴补。 眼下的流民村,还没建起来,收留的流民越来越多,远远超乎了乌将军的预料之中,这一下孓撕开了缺口,做了定数的口粮,难以支撑。 “沈娘子今日又帮了我一回,我实在是不知要如何回报了。至于流民此事,我会想些主意的!” 乌将军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桌面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他也被沉重的心事压得没了胃口,挥挥手,想让小兵撤下去,待到夜里做一顿宵食。 沈白桥坐到他的对面,她不是当事人,可也觉出了苦恼:“都尉大人,不过和我一样,都是凡人一个,能有什么好主意?” 三四百张嘴,睁开眼,就要等着吃,沈白桥再送来一千斤粮食,也不过能多撑几日,杯水车薪罢了。 乌将军被派京城的这一趟差事,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 事情办好了,拨乱反正,朝廷要给大功一件,办砸了,一塌糊涂,估计还得受罚。 这也不能怪他,他从前就是个守皇城门的,城门吏,实在不懂这官场上的曲曲绕绕,也因为性格刚正,玩不来浑水摸鱼那一套,所以很死心眼的要把归置流民这件事情办好! “这样罢,我明日将人手分出去一些,立刻开垦荒地,播种田种,等到秋日里作物成熟,这些流民也就有了来年的口粮。” 乌将军长眉压眼,如今三四百号人均在工地上,可村子已有雏形,实在是一种浪费。 “大人,这个主意好!地里的活儿,最不能耽误时,来年的口粮可全指望着这一季了!” 小兵端着碟子,在旁边发表了他的看法。 “都尉大人的主意,虽是不错,可……” 沈白桥却是一摇头,这样做没有错,可这个主意,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地里的庄稼需要时间才能长成,并非是今日播,明日收。 “沈娘子的意思,我晓得。可我也犯了难,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上报给朝廷,那边,未必会予以理会。” 乌将军难得的叹了气,眉宇之间尽是忧愁。 “大人啊!我们手上空有这三四百号的劳力,可却是无用武之地!让他们出去做工,自食其力,可在清河县城流民的名声坏透了,旁人一听是流民,跑还来不及呢,莫提收留做工,开工钱了!” 小兵两手托着腮,他家大人犯难,他也跟着犯难。 可是他的话,却是提醒了沈白桥。 对啊,可以让这三四百号人出去做工!以此来挣自己的口粮! 而旁人不敢收留流民做工,沈白桥敢!并且,她正是缺人手之际。 “等等!适才讲大人手上有三四百号的劳力!” 沈白桥的眼睛亮了起来,精神也随之振奋。 “这是自然!流民村里的流民,青壮年组有一百多号人呢!” 小兵把头一点,乌将军也看见了他,这父子俩,并不知道沈白桥在打什么主意。 “一百多个人!” 沈白桥啧了一声:“那这一百多个人当中,脚力好,身体也好,本分老实的又有多少呢。” 小兵虽然不解,可还是想了想,回复了沈白桥:“大约能挑出五六十个吧!” 五六十个! 沈白桥的眼睛越发亮了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县城那会儿,他们三人,还为从哪找商队脚力发愁,这不,一转眼的功夫,这五六十个脚夫,就有了下落。 没错,沈白桥想把那一部分本分老实的人招揽进商队里做脚力! “这样吧!都尉大人去帮我挑一挑,照我先前的要求,把那五六十个人叫来,我给他们开工钱,找活路!” 沈白桥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她也不是,没想过让宝河村里的男人们去,一来往返于草原,与大端,不说有十万八千里吧,那也有十万九千里了,路途实在遥远。 万一路途上遇上个头疼脑热,或者遇上拦路虎,那可就等于把小命丢在外面,连落叶归根都难。 村人大多有妻有子,有屋有地的,犯不上冒这个风险,也并不愿意出个远门。 “好好,我这就去!沈娘子你在这等会儿!” 小兵听了,眼见着事情有转机,他立刻拉开帐篷帘子,手脚并用地奔了出去——蚊子在小也是口肉! 这五六十个人找到活路,一天也能省好些粮食呢! “王老二!李老三,小张麻子……你们快来,有好事!” 小兵站在一个小土坡上,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被点到卯的流民,面面相觑的凑了过来,太阳都落山了喜鹊还呱呱叫的吗?有好事?什么好事啊! 被乌将军归置到此处的流民,通常都是些老实本分的,他们也并非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知道形势不妙,外人瞧不起,又没有好的出路,只能在流民村里勤勤恳恳的出力,他们倘若能有机会,自然而然也是愿意,去冒一冒风险,奔一奔前程的。 第310章 劳力(下) 被点到卯的流民凑了过来,无一例外的全都是些青壮年,他们在流民村里吃了几日的饱饭,都略略的恢复了一些元气,长了些肉,没有刚来的那般面黄肌瘦了。 “有好事,天大的好事!你们要不要听!” 小兵眉飞色舞的,当真如一只呱呱乱叫的大喜鹊。 “官爷,到这儿的人都是倒霉透了顶!还能有甚么好事找到咱们头上。” 回话的人一脸麻子,神色麻木,显然已经对这个世道失望了。 “唉!你们这帮扶不上墙的阿斗!我也不跟你们卖关子,实话实说啊!沈娘子要招人,你们乐意不乐意给她干活去?有工钱拿,也有饭吃!” 小兵连说带比划的,是巴不得把这五六十号人通通划出去。 存粮见了底,村里的老弱妇孺都快吃不上粮了,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可得想方设法的自食其力了! “官爷,是真的吗?” 一脸麻子的那位,眼中终于出现了点神采。 “官爷,这样的好事,真落在咱们的头上了吗!” 其他的流民也露出欣喜的神色,同时感觉到了不可思议。 “你们这些流民到村里,除了一身的跳蚤和包袱卷,就剩一条烂命了吧!我骗你们做甚!放心吧,沈娘子也是菩萨心肠,不会欺负人的!这样的好事,可遇不可求,要去挣这个钱的汉子,站出来点个卯!我好回禀沈娘子。” 小兵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纸册,又变戏法似的摸了根秃头毛笔,放在嘴里蘸了蘸,是个要点卯的样子。 他他在兵营里混久了,久而久之也学了一点混账丘八的脾性,不过,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确实不坏。 这时沈白桥,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从大端到草原,水迢迢,路迢迢,绝不能说是一点风险也没有,她必须,事先跟人讲清楚了。 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各位!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招人并不是为了回去吃闲饭,我家正好有支商队,要去往北边的草原上,这路上有拦路虎,水里有吃人鱼,绝不是个安逸舒适的差事!性命丢在外头,也并不是稀罕的事,可得想好了再做答应!” 沈白桥淡淡的开了口,添油加醋的,把路上的凶险给描述了一番。 “听见了没有!这去草原,就是去犬戎蛮子的老窝!啧,胆子不大的,爱惹事的,就省省吧!” 小兵在旁边,很有条理的帮着沈白桥说话。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场有些人就打起了退堂鼓。 “那那那工钱怎么说……” 也有人不甘心窝在流民村里,和老弱妇孺抢口粮,想要翻一翻身,于是硬着头皮,问起了银子。 沈白桥抬眼看他:“目前还没定好!但往返一趟实在不轻松,银子只多不少!” 她只负责找人,至于账目上的事,那自然而然是白秋水说了算,毕竟银子又不归她管,所以沈白桥笼笼统统的只说了个大概。 “进了商队,也别想着偷奸耍滑!我招你们进去是做脚夫的,那可是个苦差事!得卖力气才有饭吃,才有银子拿!” 沈白桥想了想,又补充道。 一脸麻子的那位儿,咬了咬牙,跺了跺脚,把心一狠:“算我一个!沈娘子,我跟着你们走,我好歹是个男人,总得让家里的老老小小吃饿不着冻不着!” 有了他带头,那些心有不甘的流民,也纷纷站了出来。 他们原本也是本分老实的庄户人家,奈何世道乱了,才成了无处可归的流民,一辈子窝在这流民村,吃着朝廷的救济粮算怎么回事! “一个个的慢慢来!足要五六十号人呢!” 小兵在边上忙不迭的统计着人数。 沈白桥则是松了口气,还真是一环扣一环,万幸乌将军在这建了个流民村,自己又帮着对方说服了宝河村人,这才方便了商队,能够顺顺利利的找到脚夫。 她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也落了地。 村中一部分流民,想给自己挣出一条出路,哪怕是如今,许多事都尚未确认,他们也消来这里报名。 小兵统计着名册,很快就凑齐了六十个人,他把毛笔收起来,本子递到了沈白桥的眼下:“沈娘子,人都在这册子上了,过个目吧!” 沈白桥接过来看了一眼,便把册子还了过去:“目前商队还未准备妥当,但这群人的吃喝就算在我的头上,至多一两日,我将此事商议妥当了,就把银子送过来。” 小兵一点头,很信得过她:“那我就等着沈娘子的信儿了!只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些难色, 沈白桥疑惑的嗯了一声? 小兵搓了搓手:“沈娘子,我能不能再劳烦你一件事……” 他欲言又止,并不肯把话说全了。 沈白桥几乎是无奈了,开门见山又不是什么难事,非得这么拖拖沓沓的,怪让人心烦的——“我和你们父子俩也算得上是有交情的人了,有话就直说!少在我面前故弄玄虚的卖关子!你要不说的话,我这就走人了。” 她做势就要走。 小兵吓的赶紧拉住了她:“沈娘子,沈娘子!我说!就是我想劳烦您……给我弄些…鸡鸭鱼肉,鸭蛋和鸡蛋的,我们家大人自来了宝河村就一直吃不好,瞧着都消瘦了呢!” 原来,就是为了这么点事。 沈白桥几乎是哭笑不得了:“我当是有什么天大的难事,让你张不开嘴,敢情就想从我这弄点荤腥?你小子,倒还挺孝顺的!” 小兵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前前后后,您都送了两千斤的粮食!帮了大人好大的忙,这么一点小事,我实在不好意思,可……粮饷都被大人拿去贴补给流民了,我倒是没意见,可就是捞不出钱来买东西,只能麻烦沈娘子了。” 沈白桥无奈的一摇头:“你们家大人就是认死理,别家的大人只把事情做到七分满,他非得做到十成十!这样吧,你明儿早上带着人到我那去取粮,我在弄个百十斤的肉,让你们开开荤!要不然哔变,你们家大人可就得成光杆司令了!” 第311章 白秋水的心意 小兵一听,就立刻露了笑脸,他很容易满足,看到大人吃上肉,就是他目前为止,最大的心愿了。 “沈娘子,怎么谢您,我都没主意了!啧,天色已经不早了,一来一回的很费时间,要不您今晚就在这儿将就一宿?明早我带着人跟您一块去宝河村。” 小兵摸了摸袖子里的毛笔,犹犹豫豫的说道。 他也是在为沈白桥考量——出了宝河村还得走三四里地,才能到这流民村,天色不早,万一沈娘子路上磕着碰着了,哪能让人心安? 沈白桥也抬眼看了看天色,这两日是夏日,天黑的慢,估摸着时辰已经不早了,她思量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有乌将军坐镇,比在村里还安稳,她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另一边宝河村中,众人等不来,沈白桥便留了条门缝,各自去睡了。 白秋水洗漱完毕,她换上了一身穿惯了的牙白桑蚕寝衣,弯了腰,伸手去抹平床单上的每一个褶子。 她这个人有点洁癖,或者说是,万事万物在她心中都有一个度量衡,超过了或者没达到,白秋水看见了就觉得难受。 比如这床单,但凡有一丝褶子,白秋水都觉得难受。 可抹平了褶子,她依然是睡不着——县城里肖飞练的那番话,几乎搅乱了白秋水波澜无依的心境。 “真是讨厌!平白无故竟然说那样的话,不过他就是个纨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也倒不奇怪。” 白秋水扯了扯锦被,没什么好气——白府下人每天跑一趟,给白秋水带来日常起居用品,并且将这屋子里的大大小小使用物件,通通替换成了白府的标准。 “可是……他话不中听,倒也不见得像是在骗我!” 没错,白秋水还在纠结于那一句“我当初头一眼见我家白老弟,那是惊为天人,巴不得生出对翅膀,飞着去他家提亲”。 肖飞练嚷嚷这话时,连脸都不要了。 白秋水哪怕做了十多年的小公子,可她原本就是个小姑娘,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就生怕身份暴露,恼羞成怒之下,才对他动的手。 眼下回过神来,她自己也说不明白,是羞是怒,还是别扭了,所以心烦意乱的,睡不着觉。 好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李氏的声音——“白公子,我给您送凉席来,您要是没睡的话,劳您开开门!” 凉席? 白秋水皱了皱眉,她并不喜欢深更半夜的,还有人来叨扰。可李氏是沈娘子家里人,哪怕是爱屋及乌,得给对方几分面子。 于是,房门从里面打开,李氏看见了白府的小公子,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芝兰玉树的立在她面前。 “天气热了!我想着棉被盖不住了,特地把前些日子新置办的凉席给送过来,山里的好竹子编的,睡着清凉!” 李氏笑微微的抱着一床竹编凉席。 她倒也没有避嫌的心思,张腿就往屋里跨——白府的小公子,一团的孩子气,才十五六岁的年纪,比沈白桥这个亲妹子还小,哪谈得上避嫌。 “谢过沈家大嫂的好意了,凉席放在桌上,不用劳烦您,我自会安排!” 白秋水看她一眼,并不是很愿意让李氏过多的停留。 她本是女娇娥,只不过因为白家那帮混账的老家伙,白老爷无奈才,把她当做男儿来教养。 身份上一直是个禁忌,而接触的人越多,被发现的风险也就越大。 “哎呀,你来者是客!又是我妹子的买卖朋友,替你收拾个床铺,小事一桩,别跟我这么客气!” 李氏挥挥手,并且觉得这有钱人和有钱人,也是有差别的。瞧这白家的小公子,客客气气的,哪里有从前小刘地主半分颐指气使的架子!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铺床叠被这样的小事,我自己动手也就是了。” 白秋水再次开口,想要把李氏给打发出去。 而李氏看了一眼她的床铺,惊讶道:“我们村里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子,睡觉都不老实,臭脚丫子,臭屁,几乎把床铺熏了入味,小白公子这床铺,比妇人家的都还整咧洁!” 白秋水抿了抿嘴,笑不出来。 李氏看她一眼,觉出了不对劲。 于是从桌子底下拉出个凳子坐下,反而不急着走了——“白小公子啊,我瞧着你这脸色,不太好,是有什么心事吗?” 白秋水嘴上不说,可脸上的神色却是郁郁寡欢的,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很自来熟,也很关心这小公子——白家可是大买卖人,要是离了他们家,庄子里产出的糖还不知道往哪儿卖呢!自然要多多留心,起码人家住在田庄子里,绝不能受了委屈。 “我我……并未有甚么心事。” 白秋水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她没有料到,李氏一个村妇,看人竟然如此眼毒。 “哎呀,你可别骗我!问起年纪来,我可比你要大出好些!吃过的盐也不算少了!小公子啊,多的我这样的庄户女子,帮不上忙,可你要是肯说的话,我多多少少的,也能替你出出主意!” 李氏笑了笑,语气温温和和的,并不像是别有用心的样子。 白秋水知道她的底细——沈娘子大哥的老婆,不算是很特疏远的外人,并且还能算得上是熟人。 她也的确是心烦,犹犹豫豫的,终于开了口:“沈家大嫂,倘若一个小姑娘,对一个男子是又心烦,又讨厌,但又不想把他撵走,这是如何个缘法?” 白秋水想不透这一点,所以心烦意乱的,就连往日的歇息,也不能够了! 李氏想了想,又看她一眼,提出了自己的理解:“多半那小姑娘,喜欢上了那个男子吧!要不然,她又烦又讨厌的,何不直接把人撵走,赶得远远的,不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吗!” 然而白秋水的反应却是有些激动:“不是这样的!她怎么会喜欢那个男的呢!那个男子就是个草包,是个纨绔!” 白秋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喜欢那个草包! 李氏抿着嘴,又想了想:“那会不会,是那小姑娘给自己找没趣?” 第312章 选择 是啊谁会闲着,自个给自个找麻烦? 白秋水就像一只充满了气的气球,又泄了气。 她不再替自己分辨,反而皱着眉头,产生了怀疑,难不成,自己当成是喜欢那个草包? 白秋水眼神暗淡了一下,喜欢又能如何呢? 她是白家的小公子!怎么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白老爷是把白秋水当成男孩教养的,并且打算将所有的家业传到女儿的手上,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女儿只能在人前,当一辈子的儿子,否则,前功尽弃! 所以,她在很早之前就明白,只要一日顶着白白府小公子的身份。寻常女子,相府夫教子的生活,就一日与她无关! 而李氏很想给白家的小公子,做一朵解语花,排忧解难的,顺带让买卖伙伴高兴高兴,自家妹子的生意也能做得细水长流! 可是,她没有料到,小公子的反应竟然如此的大。 李氏在边上,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对方,白府小公子,似乎因为她的话,愈发的郁郁寡欢3。 她便开口问道:“小白公子啊,是不是近来有小姑娘,对你又恨又爱的?” 这不怪李氏,白秋水被白老爷当做男孩子教养了十几年,从举止气质上来说,外人若不是贴在她面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辨认真身,恐怕也不能察觉女娇娥身份。 “这是没有的事!沈家大嫂,你当真是多想了!” 白秋水皱着眉毛,叹出一口气,沈家大嫂可真能联想——明明她才是那个小姑娘,肖飞练是那个烦人精! “这样啊……不过,以我的见识来看,多半就是那小姑娘爱慕此男子!” 对方明摆着不高兴了,李氏也没必要再追着问,只是她再一次重申了自己的观点,又一次在白秋水面前提起来。 “细想起当年,我一开始对沈家大哥也是又爱又恨的,后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日长久了,就跟细水长流的买卖似的,成了彻彻底底的一家人。” 李氏说着,还特意提起了当年的往事,眉宇之间皆是幸福之色。 自打离了沈秀才一家三口,李氏彻底的从从前的受气包,变成了田庄子里那个事事大包大揽的可靠大嫂,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胆小怕事! 白秋水在旁边默默的听着。 沈家大哥和沈家大嫂,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乃是十分恩爱的一对平头夫妻。 而自己,哪怕他们这一只已经成了省城里,排的上号的大商人,可白家的宗族,仍然像座大山一样压在头上! 她为什么会成为白家的小公子? 因为,假如白老爷死后,没有男丁,无论白府有多大的家业,通通要按照家法归进族里,说白了,是要被人吃绝户的。 所以,白秋水,哪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也不能承认! 而李氏与“小白公子”相识甚短。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这样粗茶淡饭的乡下夫妻,反而是幸福的! “小姑娘家脸皮薄,好些话是自己不好说出口!这种时候就要男娃儿,胆大一点!厚脸皮一些!” 李氏碎碎叨叨的,念起了自己的经验。 顺着对方的话去想一想,草包肖飞练胆子倒是很大,头一次见她就琢磨着要去提亲了,倘若不是为自己的身份…… 思至此处,白秋水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沈家大嫂,劳您深夜还来开解我!只是时候不早了,请回去歇息吧!” 白秋水站了起,她已然恢复了最初的波澜无惊,脸色冰冷冷的。 “哎呀!一不留神竟然说了这么多,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回头自个将凉席铺上,夜里好休息!” 李氏笑一笑,因察觉了对方不再留人的意图,也就很识趣的,打算走人了。 门关上,屋内再度只剩了白秋水一个人。 她拼尽全力的,为将军府一脉效力,也不过是想给自己,给白家所有的女子,以及天下的女子挣一个出路! 她想让所有女儿身,能有自己的名姓,不再做需要被男人喂养的花瓶,不再被狗屁的家法束缚! 做不到这一点,哪怕,她再喜欢肖飞练,也不能光明正大的,与对方表明心意! 她可以去追寻少女的爱恋,没有人会去阻拦的,大端朝,人人都觉得,女子只要有子有夫有父,有爱情就够了,嫁人,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前提,她要放弃一切! 放弃白老爷,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家业,放弃将军府一脉,放弃自己的理想与期盼! 白秋水摇了摇头,她靠在了紧闭的房门前,她不想放弃眼前的一切,这一份心意只能藏匿于心中! 而这时,草包纨绔,肖飞练却来到了白秋水的门前,他跟李氏几乎是一个前脚,一个后脚了! “白老弟你睡了吗?我睡不着!有话要跟你讲!” 他敲了敲门,月光照映下,影子印在窗纸上,显出了他端正的肩膀,与漂亮的侧脸。 白秋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对方的声音,几乎是讽刺了——就在刚刚她决定,彻底的扼杀少女的思慕与爱恋。 “睡下了!小爵爷若是有事,且等明日再说。” 白秋水嗓音清冷,她没有去开门,只是盯着雪白窗纸上的黑影子。 肖飞练的声音,透过门户,传了进来:“也倒没有什么事,就是想来道个歉!在县城里,我那些混账话冒犯了你,才惹得你不快!” 黑影子抓了抓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你我都是男人,一点小事,过了就过了,不足挂齿。” 白秋水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一点抗拒。 “哎呀,白老弟,我真是看不透你了!你说你对我好,也挺好的,这对我不好的时候吧,仿佛我是甚么山妖鬼怪似的。” 隔着门窗,肖飞练看不到里面的人。 他眨了眨眼,又道:“其实我当初见你头一面,是真把你认成了姑娘,当时还美滋滋的!哎!你若是有甚么姐姐妹妹的,那就好了!行了行了,我不扯这些浑话了,免得你又生气!” 黑影子消失在了窗子上,白秋水知道他走了。 第313章 糖和茶叶 太阳还没出来,只是天色放亮,兵营里的官兵们就开始忙活了,小兵帮着统计了名册,并且叫上了几个相熟的好手,让流民们牵着牛车,跟着沈白桥一块去田庄子里取粮。 沈白桥还是故伎重施,找了个借口就进了空间。 昨天晚上花去十张进货单,提取的物资已然到了货。 沈白桥查看了一番,成袋装的苞米面,足足有二十大包,五十斤为一份,足足一千斤。 至于答应了小兵,要送过去的肉,则是用保鲜膜封着,红红白白,五花三层,漂漂亮亮地放在筐子里。 沈白桥将保鲜膜撕开,用草绳给穿起来,又将装苞米面的柔软纸袋子,换成了普通的麻袋,她简简单单的,将空间里的肉和粮食乔装打扮了一番。 空间这个时候却有了声响——“请宿主,在十日之内让商队出发!并且通过空间产出,足够多的糖茶叶!” 话音落下,料理台上就落下了一张羊皮纸,以及一小盒,用塑料盒子装着的东西。 沈白桥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她去往了料理台旁边,先捡起羊皮纸看了看,羊皮纸上白纸黑字的,标明了糖和茶叶的数量。 “这这是认真的嘛!十日之内竟然要二千斤的糖,两千斤的茶叶!我就是成天的守在锅边,熬死熬活,我也做不出来这么多!” 等到看清羊皮纸上的内容,沈白桥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宿主完成任务,可解锁细粮奖励,并且进货单额度提升至单张两百单位!” 机械女生冰冷冷的响起。 什么什么,额度竟然提到了二百斤? 并且这次还能解锁大米白面这样的细粮! 难度的确是高,奖励也的确是很丰盛。 沈白桥当真是要跳起来了:“奖励倒是很丰富!可我也没这本事,拿下来!光凭我的两条细胳膊,我哪有这本事!” 这可真是愁人! 沈白桥开始绕着料理台来回的转圈? 零零碎碎的总共四千斤的东西,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光凭她一个人怎么做得出来,而这时空间也开始倒数——“请宿主接受任务!倒计时开始,宿主无反应,任务自动取消!十,九……” 要命的她竟然还开始计数了。 沈白桥咬牙切齿起来,脑子也开始飞速的转,再加上李氏,以及长工佃很的老婆们,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四千斤糖和茶叶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而这时,空间已经倒数到了四。 “我答应,我答应,这个任务我接下了!您快歇着,别数了!” 沈白桥把脚一跺,心说为了那二百斤的额度,还有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大白面,她拼了。 “恭喜宿主接下任务!顺利解锁桑叶蚕种!” 空间的机械女声做了回复。 沈白桥却是掏了掏耳朵:“等等,我没有听错吧!为什么会解锁桑叶和蚕种?难不成空间,还替我考虑到了养蚕纺丝啊?” 茶叶和糖,虽然对沈白桥这个厨子来说还有些跑题,可总归还算是厨房里出来的东西,可这个,就实在是为难人了吧。 沈白桥对这些丝织物那可是一窍不通。 再说了,空间叫做食神空间,她更是个厨子,专业多多少少有点不对口。 “空间奖励,宿主可选择退回。” 机械女声回答的干脆利落,态度都摆明了,你一个小小宿主,空间给你的,爱要不要,不要拉倒,还挑三拣四起来了。 沈白桥扯了扯嘴角,空间还真给够强词夺理的。 别人家的空间天天被主角拿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在空间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打工人,一点地位也没有。 “行行行,我收下了!” 沈白桥抱了两只手,白要白不要! 而这时料理台闪过一道金光,又出现了一只塑料小盒子。 沈白桥将两只小盒子捡过来一看,稍大的那只盒子里面似乎装着活物还在蠕动,应该就是蚕种了。 她打开盖子,里面的的确确是爬着许多条,白白胖胖,晶莹剔透,动来动去,圆头圆脑的小白虫子。 “哟,还真让我给猜中了,真就是能吐丝的那个蚕!” 沈白桥捏起一只,可又觉得空间里的蚕,与以往在现代见到的不太一样,可她见过的都是在厨房里做成菜的那种,所以也说不上来有点不对的。 不过,按照空间只产良品的的尿性,多半空间出品的蚕种会更好,结丝会更多! 而另一个塑料小盒子里面装着的则是碧绿碧绿的桑蚕叶了。 沈白桥捻起一片丢进养蚕的盒子里,那些圆头圆脑的蚕虫,主刻就围了过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起桑叶来。 蚕这种东西吃的多,拉的多,结的丝也多。 “小东西们,多吃多喝!快快长大,将来好好的吐丝!” 沈白桥见状,又往里面丢了一片桑叶。 听说是空间事先给的这一点甜头,也倒不算是鸡肋,这些蚕将来结了茧,拿来做成蚕丝被,纺成丝绸,做成鲜亮的衣裙,不光能够自家人穿戴,还能拿出去换成钱。 她把塑料盒子重新放在料理台上,心说等自己忙完了事,再回来料理这群蚕种。 之前收拾好的口粮,还有肉,通通的带了出去。 外面的小兵已经等候许久了,当房门打开,等沈白桥从屋子里走出来,那里面已经堆满了口粮。 “真是劳烦沈娘子了!” 之前来取粮食,他有了经验,小兵嘿嘿一笑,立刻就带人进了屋子。 上千斤的粮食堆放在屋子里,小兵带的人不算少,又都是身强力壮的官兵,一个人扛一袋,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把粮食通通的搬运到了牛车上。 小兵拎着两挂红红白白的猪五花肉,笑嘻嘻的走了出来:“多谢沈娘子了!往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招呼一声,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给你来帮忙!” “哎呀,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把粮食运回去吧,你们那儿都已经断粮了,有说闲话的功夫,还不如省省口舌,早点把粮下锅!” 沈白桥挥了挥手。 “那我们就走了!回见了沈娘子!这回我家大人可算是有肉吃了!” 小兵拎着肉,欢天喜地的上了车。 而等他带着人离开后,沈白桥拿着那本册子去敲了白秋水的房门! 第314章 用人的顾虑 白秋水,此时正在洗漱,披散着头发,唇红红齿白的,越发像一个小姑娘,她穿着一件流光水滑的圆领袍子,外面的纱衣,不知什么料子,如烟似雾,光一照上去,还波光粼粼的。 “哟,白家小公子这衣服料子,瞧着可真够漂亮的。” 沈白桥站在门口,先出了声,才张腿往屋里迈。 白秋水抬了头,额边还带着一点水珠,她用一款柔柔软软的白手帕擦去了水渍,又看了看沈白桥,道:“我这衣服料子倒是寻常,花钱便能买来,沈娘子来找我,可是有事?” 对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白秋水也没有和她闲聊的心思——昨日的账本,白府的下人已经送了来,还需得她细细的过目。 “有个好消息,咱们商队脚夫的事情,大致妥当了,这是名册,我特地送来,好让小白公子过目” 沈白桥笑笑,将小兵交给他的名册递了过去,从流民村挑出来的人,全都在这了。 白秋水翻开来看了一眼,心中倒是有些佩服:这沈娘子,是个能做事的人,不过一二日的功夫,便已将此事办得妥当,拉她来入伙,确实明智! “沈娘子,我大致瞧了一眼,名册上的人都是附近村里的庄户汉子吗?” 她眼中印出了白纸黑字,询问起来,名册之人的出身。 商队一旦驶出大端朝,白府与萧氏一门便帮不上任何的忙,用人必须要谨慎,若是混进些来历不明的人,惹出事端可就不妙了,多问几句也是为了稳妥。 “这些人的出身嘛……” 沈白桥苦笑了一下,她四下看了看,小声的说道:“白公子,这些人都是我去流民村里找来的,老话常说英雄不问出处,正是用人之际,咱们也不必心存着芥蒂了!” 白秋水却是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流民?” 她的脸色也随之变得不好。 白府老宅就在清河县城,前几个月闹流民,并且闹得沸沸扬扬,人人自危,远在省城的白秋水,并非是一无所知。 她对县城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知情的。并且也亲眼见识过了流民们的可怕——自家的将军大人,险些就被流民给围困住了。而这沈娘子,她是病急乱投医了吗,怎么不管不顾的,把流民给招了进来? 万一那些人造起反来,半道上把商队给抢了,出师不利的,毁在自个人手上,可真就是欲哭无泪了。 “对,都是流民!但小白公子,我可以保证,这拨人跟之前祸害县城的那一拨,完全是两码子事。” 沈白桥抿了抿嘴:,她手上这波人都是从流民村里精挑细选出来的,通通是些老实本分,规矩懂事的,和小林庄的那波,只要人多,连京城都敢打的流民,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可……沈娘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当初一帮流民,在县城目无王法的打家劫舍,我心有余悸呀!” 白秋水犹豫着一摇头,她并非是信不过沈白桥,而是信不过那些流民,总觉得和这两个字眼沾上的人,非奸即盗,用了只会拖累自身。 “小白公子,你的心思我明白!可人分好坏,流民们不一定全都是坏到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东西,他们当中,也有本分老实的。” 沈白桥不否认小林庄那波流民,坏的简直冒烟了。 可流民村里的这一波,有动辄剁人手脚,枭人脑袋的乌将军把关,安分的简直不能再安分了,况且,这些流民大多数上有老下有小,就算给他们一副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不顾妻儿老小的作乱。 而白秋水也无非是忌惮,流民们不受管教,耽误了大事。 “这些人乃是负责归置流民的都尉大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我想着左三层,右三层的把关,多半没有问题了,才把名册拿来给你过目的。” 沈白桥指了指对方手上的花名册,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些人,也总不能一天背上流民的身份,就一辈子也摘不掉帽子。 白秋水半垂着眼帘,未了一点头:“那就依娘子说的办,只不过,我要亲眼去瞧了那些流民,这事才能算敲定下来。” 人心至善,人心险恶,并非所有人都是恶,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善。她提出了她的条件,光听沈娘子在这解释没有用,只有白秋水自己看过了,才能做数。 “好,那咱们就去瞧瞧!反正流民村离宝河村也不算远,只有三四里的路程,走着过去,一顿饭的功夫便能到了。” 沈白桥指了指流民村的方向。 于是,白秋水稍稍做了收拾——将满头的黑发用一只岫玉的簪子挽了起来,眉清目秀的,看起来很像个小女童。 而这时,肖飞练的脑袋突然从门边冒了出来:“等等等等!沈娘子,白老弟你们要去哪!把我给捎上呀!” 他耳朵倒是很尖,一听见声响就窜了出来。 沈白桥想着三个人的商队,肖飞练也是占着一股的,不带他去不合适,于是把头一点,欣然同意。 “小爵爷,身娇肉贵,恐怕与流民们同处一处多有不妥,还是留下来看家吧。” 白秋水则是冷淡的拒绝了肖飞练,她并不想看见他,更不想和对方过多的接触,所以许多事情是能免则免。 “啊这……白老弟,你怎么忍心!我我也想去的!” 他瘪了瘪嘴,一脸的不情愿。 随后肖飞练把眼睛投向了沈白桥,可怜巴巴的说道:“沈娘子,你倒是帮我求求情!我真不想被撂下,我跟你们一块去吧!路上我还能帮你们搬搬扛扛的!” 然而,沈白桥也很会看脸色。 白秋水绝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况且,去流民村也并不需要那么多人,她要把人过去完成一桩事! 她望望一脸平淡的白秋水,耸耸肩膀,做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肖少爷,你还是乖乖的在家看家吧!回头我让阿云带着你去河边摸鱼!” 肖飞练几乎是欲哭无泪了:“沈娘子,我都到了娶亲的年纪了,我不想跟小孩子玩!” 然而,他看了看白秋水,立刻就把嘴巴闭上了——多半是白老弟,还没有谅解自己,不成,他得想想法子,把这个症结解开,让白老弟彻底的接纳自己! 第315章 要人! 沈白二人动身去了流民村,至于为什么要把她带来,沈白桥有自己的主意! 白秋水原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副脏乱无序的模样,可是,她远远的就瞧见,一群光着脊背,吭哧吭哧干活的男人。 而村子周围的荒地,不分男女老少都挽了裤腿,举着锄头,一下一下的敲动着结块的土地,看样子是在开荒。 衣着破旧的小孩们,则帮着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割草,挖土,递砖,忙前忙后,跑的团团转。 这些流民,做起活来分外的卖力,汗珠子不住的往下掉,而嘴里却没有半分的抱怨,脸上也是笑呵呵的。 “等到房子盖好了,咱们也不用露天席地的打地铺了,老人孩子都能有个好睡处。” “我可是料理庄稼的好手!只要肯卖力,一定赶得上秋收,大家伙都再努一把力!争取今天把这块地垦完,明天下种!” “咱们除了做农活,明儿也带着人,去十里八乡走走问问,看能不能做几天的短工,好,挣几斤口粮回来!” 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任何的怨念,反而是一派的积极向上。 眼前的景象,令白秋水有些吃惊。 在她的印象中,流民不该是这个样子。 而眼前,就是个普普通通正在兴建的小村子,里面的人,也都是些勤勤恳恳,一心向上的老实的庄户人。 “小白公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觉得这流民村里的人如何?” 沈白桥凑了过去,歪着头,小声的问道。 白秋水看她一眼,淡道:“沈娘子,来了这流民村,我总算是晓得,你为何会在此处挑人了。” 流民村,听了不必有避之如瘟神,因为,这就是个普普通通,寻寻常常的小村子,没什么特殊的。 从这招来的脚夫,跟从清河县城里招来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那小白公子的意思是……” 沈白桥看着她,觉得对方应该是动摇了,可她也不敢自做定夺——商队不是她一个人的,离了谁都不成,要听一听,白府小公子的意见。 “我的意思是……可行!沈娘子,你且与他们支会一声,教他们准备准备,待将牲口与货品备齐,便要上路!” 白秋水脸色比来时要稍有缓和,她一点头,便算是将这些流民,正式的纳入了商队。 “嗯!只是我还有个事儿,要与你商量商量!咱们该给这些脚夫开多少银子,用人的行情我不是太懂。” 沈白桥摊开了两手,她田庄子里的人,一个月开两吊工钱,可脚夫可比庄子里的长工,要苦的多。 你想,去往草原,没有十万八千里的路程,也有个十万九千里了,多半也不是这个价位。 白秋水沉默了片刻,白府两代从商,自然要比沈白桥,这个把个出家的外行人,要有谱的多。 她看一眼,离她很近的一个流民孩子,那小姑娘跟她差不多的岁数,却是灰头土脸的,穿着一件宽宽松松的大褂子,正忙前忙后的给房子上面的人添砖递瓦。 随后白秋水做了回复:“去往草原诸国,路迢迢,水迢迢,的确不应该苛待这些脚力,这样吧,就照每人五两银子的份额,只不过,不能一次全给,去的时候给一半作为安置家眷的费用,回来时才能结算另一半。” 沈白桥一点头,倒也赞同白秋水的这个做法。 五两银子是不少了,从草原到大端朝往返一趟,约末需要半年的路程,而半年里,庄户人家光凭着种地或是与人做短工,是绝挣不到这么多银子。 而只拿了一半银子的流民,想要顺顺利利的拿到另一半,必然会在途中安分守己,本本分分的做事。 这个做法,无论是对商队,还是对那些流民,都十分的中肯。 “五两银子,咱们要的脚夫足有六十个人,那也就是三百两银子了!劳沈娘子知会一声,他们一声,便来领银子吧。” 白秋水又做了吩咐,仙气飘飘的打算走人。 沈白桥这时候却拉住了她,咧着嘴一笑:“你算错了,小白公子!咱们花在人力上的支出可不该是三百两银子!” 白秋水不解,疑惑的看向了她。 沈白桥伸出了手指头,开始一根根的往回扳,仔仔细细的算起了这笔账:“买牲口的事情有李老头操心,伙计和账房先生白家出人,肖少爷也给咱找了保镖,脚力的事情眼下也做了解决!可是,张队要带到草原上的茶叶与甜糖该怎么办呢?” 白秋水这才反应过来,还有这么一茬事情,让她给忘了。 她也不是舍不得钱的主,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羊那也是赶:“商队要操心的事情太多,难免会有些纰漏,沈娘子且说!” 沈白桥立刻竖了四根手指头,两只眼睛也眯了起来:“我粗粗的算了一下,咱们要送往草原的茶和糖,少说也得四千斤打底!一样各占两千斤的量!” 这四千斤,是空间要求的份额,做出来正好送到草原上去! 而白秋水顺着沈白桥的话,也仔细的盘算了一番。 草原十六国,牧民多的就像天上的星星,贵族也不在少数,这两样东西一向是他们必不可缺的,倒并不愁销路。 至于数量,一头马匹或骡子,约可载重百十斤的货品,一辆大车也能载好几百斤,再加上脚夫们,他们这支百人左右的商队,勉勉强强能把这四千斤的糖和茶叶带走。 “可是……小白公子,这四千斤的货,光凭我田庄子里的那点人手,就算是不吃不喝,日以继夜的干活,就算给我两个月的功夫,也做不出来这么多呀!” 沈白桥一抿嘴,两只手也跟着摊开了,话里话外也都只有一个意思,她要人! 白秋水果然上了她的套子,开门见山的就问:“那沈娘子要多少人手!” 沈白桥笑眯眯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肥羊:“不多不多!田庄子周边起个糖坊,再来个配套的茶叶做坊,如此算下来,几十个人也就够了!” 第316章 顶半边天 沈白桥是半路出家的生意人,白秋水那是从小看着账本识字的,可以这么说,白老爷放心,把家业交到她的手上,那自然是白秋水有这样的本事。 “用人这方面,那也是为了咱们的商队!所耗的银钱大可归到我的头上,至于糖坊和茶叶坊……” 云层飘过太阳,夏日艳阳之下,白秋水的那层纱衣波光粼粼的,犹如潋滟的湖面,美的动人心魄。 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 甜糖和茶叶,这两样东西都是市面上的紧俏货色,他们家正是因为拿到了,从沈白桥手上出来,独一份甜糖,才结结实实的地吃到了红利。 白家所售的甜糖已经远销到了京城,说一句大话,此刻将军府里送的娘子所吃所用的糖,多半还是从沈娘子手上出来的。 而这最关键的是沈娘子! 天知道沈娘子从哪弄来了原料,熬出来的糖品质居然比南省的蔗糖,还要好得多得多!而那茶叶,更是出奇的美妙! “沈娘子,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糖和茶叶坊,建起来也是为了盈利的。” 白秋水脸上终于不再是那副冷淡神色。 她的言语轻柔,眼神深沉,很有一点老谋深算的意思。 反倒沈白桥有些不好意思了,为着空间的任务,她已然打起了白秋水的主意——倒也不是心血来潮。 而是,从中间出来之后,沈白桥就有这样的打算。 四千斤的甜糖和茶叶要在十天之内做出来,人手必然是不可少的,光田庄子里这点人力,实在是有些勉勉强强。 如若能沾一沾白秋水的光,起个茶叶坊和糖坊,再雇些人手来,空间任务就算八字有了一撇。 “糖坊和茶叶坊所耗的银子,就算是我借的!市面上多少的利息,我就按多少算给你。” 沈白桥有些不好意思,都不敢看对方。 她手上是没有那么多的钱的,凭空起一个糖坊和茶叶坊,实在是不现实。 “钱倒是小事!只是,沈娘子,咱们得商量商量!” 白秋水把头一歪,笑微微的。 沈白桥点点头,然后四下看了看,一指不远处的那棵繁茂大树:“咱们就去那说吧!” 这棵大树,枝叶长得很茂密,阴影映在地上,树冠底下,是要比直面的太阳,要清凉的许多。 两个人来到树下,白秋水率先开了口:“沈娘子,商队虽然是咱们一块做起来的,可有些事情要一码归一码,绝不能混为一谈。我先说说我的看法,银子可以借你,要多少都好说,至于这个利钱,大可以不必给!只是,第一批货,也就是你所统计出来的四千斤糖与茶叶,必须无条件的归商队!” 沈白桥把头一点:“这是自然!你看看咱们这商队,拢共有三个人入伙,小白公子,你是出银子的大头,肖少爷出了人头,可往后,想必咱们出关,或是去办官面上的契书税全,都得肖少爷出面摆平。至于我,哪能袖着两只手,光看着别人忙活,自己一点力也不出!那四千斤的糖与茶叶,就算是我入伙费!” 白秋水一点头:“那好!咱们再说下一条,糖坊和茶叶坊产出来的货,必须头一个供给白家!规矩与之前一样!” 她开门见山的直说了。 天知道,从沈白桥手上出来的茶叶,滋味竟然如此的美妙,比起龙井大红袍铁观音,这样的名茶,也是不遑多让,哪怕送到那些草原上老贵族的嘴边,也是够格的! 沾了肖飞练那个草包纨绔的光,白秋水亲身尝过一盖碗的茶水。 “这样啊,你们白家要和我做细水长流的买卖,我倒也没什么反对的意见。” 沈白桥是个半路出家的生意人。肯定是没有那样的本事,能把自己产出的糖,远远的卖到京城去。 况且,她若是起了糖坊和茶叶坊,自然也需要出路。 白家愿意和以前一样,出银子来买她的货,对于沈白桥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于这价钱,比原来只会多不会少!” 白秋水越发坚定了,要把沈娘子的茶与糖,拢在手上的想法。 她是商人,白家一门都是商人,自然知道,如何让一分本钱变成十分的利润! 而沈娘子嘛,既这样的本事和这样的手艺,那就不妨,扩大扩大规模,产出好东西来 ,一个供给,一个供销,这样才是双赢的发展。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咱们的先把商队需要的那四千斤茶叶和糖,产出来!人手的话,我打算在流民村与宝河村里找!” 沈白桥伸手一指,不远处的留名。 这也是,她将白秋水引到流民村来的最终目的。 “嗯?沈娘子,我有些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流民村里的青壮年统统被我们挑走了,还能找出些甚么样的人手?” 白秋水蹙着眉头。 村子里最多的是老弱妇孺,身强力壮……或许说是,能跑出去自个挣饭吃的青壮年只是一部分。 而商队的六十个脚夫,几乎涵盖了这一人群。 “流民村里还有好些正值壮年的女人!” 沈白桥的脸上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 乌将军目前的难题,就是村里吃饭的嘴太多,男女老少,因为背着流民的身份,敢用他们的人不多,只能在村里依赖那帮官兵。 而商队,以及沈白桥的难题,则是人手不够! 商队需要老实本分的脚夫! 沈白桥需要完成空间的任务。 于是,让白秋水提出要去流民村里看一眼的时候,沈白桥脑子里就有了如此的一个想法。 她沾白秋水的光,弄下银子来,建起糖坊与茶叶坊,让流民里的人帮她,熬糖制茶叶完成空间的任务。 如此一来,相对的,商队货品能很快地备好,沈白桥能完成空间任务,乌将军也能解决人多吃饭的大难题。 “女人们也有手有脚,能干活!和男人没什么两样的,她们能挣饭吃,也会有更多的选择。妇女能顶半边天!” 沈白桥眨了眨眼,心说此事若是成了,那就是三赢了! 第317章 招人 沈白桥生长在红旗之下,而正是因为有了工作,通过私房菜,赚到了第一桶金,她才能有更多的选择! “沈娘子,你的话,旁人听了应该会觉得惊世骇俗,甚至觉得妖邪,可我却觉得很有道理……” 白秋水退去了那一副冰冷,笑微微的看着对方,眼中添了几分欣赏。 女人们也有手有脚,能干活,和男人没什么两样的,只不过,天底下大部分的男子都觉得女子,生来就比男人矮上一头,方方面面都是如此,女人就应该被圈养。 而她们能自己挣饭吃,也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选择。 “沈娘子,你要借多少银两,开口就是。” 白秋水再次开了口,很有几分豪横的意思。 她现在还挺喜欢沈娘子的——这个小妇人,非但长相好看,本领五花八门,既能熬出糖来,也能炒出茶叶,脑子里的观念,也跟迂腐沾不上边。 沈白桥心中也松了口气,没想到白秋水竟然是这么个态度,并没有被她这一番,离经叛道的怪话所吓到。 而她也并不知道,眼前站着的小白公子,乃是个女儿身。 沈白桥想了想,冲对方伸出了三根手指头,道:“工钱是占大头的,其次便是置办些锅碗瓢盆,零零总总,有个三百两银子垫底就够了。” “我身上便带着银票!沈娘子且请稍等片刻!” 白秋水好笑的一摇头,她还以为这沈娘子要多少钱呢,区区三百两银子,她漏漏手指头缝,也不止这么点钱。 她从衣袖当中,取出了三张薄薄的,带着朱砂官印子的银票,递了过去——“沈娘子,这银票,比沉甸甸的死银子带着方便,你寻个钱庄便能兑换。” 都到了借钱这一步,沈白桥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接了过来,当面点清银票后,她将银票叠了叠,收进袖中,慎重的道:“一码归一码,咱们有话事先说清楚,小白公子,这钱是我借你的,到年底的时候我便还清。” 这借钱归借钱,该怎么还,分几次还,这些都是要说清楚的。 至于为什么挑在年底,她算了算时间,等到秋收过后,她要去一趟京城,把小儿子救出来,一来一去,离年底也会有三四个月的功夫,时间上也有空余,到时候多多做些糖和茶叶出来,脱手卖出去,也就不怕还不上这笔钱了。 “沈娘子,这钱我也不着急用,倘若还不上的话,大可往后推一推,只要你的买卖顺风顺水就成了。” 白秋水将头一点,她家大业大的,这三百两银子不算什么,可是沈白桥态度却让她很喜欢,所以态度也称得上是和善了。 三张薄薄的银票,揣在袖中,沈白桥却是犹如揣了沉甸甸的三百两银子! 她暗暗的捻了捻点银票,手心有一点出汗,也有一点紧张:“你放心,这银子我一定还得上!绝不会拖着的!” 人分三六九等,木分黄花紫檀。 三百两银子,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不是一笔小数。 白秋水倒不是很在乎,她把事情扯回了正题上:“沈娘子,商队备货的事情耽误不得,你快去招人吧,至于那些脚夫,你把他们打发到田庄里来领工钱。” 她说完就要先走一步,而剩下的事情,则全部交给了沈白桥。 在流民村里当家作主的乃是乌将军,而小兵乃是乌将军身边的头号狗腿子,说一句话,顶旁人十句话,大事小事都可以找他。 沈白桥要给糖坊与茶叶坊招人,还真离不得小兵从中张罗。 于是,沈白桥找到了系着条围裙,正在围着灶台,吭哧吭哧忙活的小兵。 他正忙着将早上从,从田庄子里得来的猪肉改刀下锅,一抬头瞧见了人,他嘿嘿一笑:“哎哟喂,沈娘子你怎么又来了!咱们这两天,仔细数一数,可见了五六七八面了!” “你当我想见你啊,这不是事多吗!先别忙活那锅肉了!我有事要托你帮忙!早上你还讲愿意为我沈娘子赴汤蹈火,可别这会子推脱!” 沈白桥探着头,去看了看大铁锅当中的内容。 五花三层的猪肉切成了块,白水下的锅,又往里放了许多的土豆块,品种不一的杂粮豆子,加上从沈白桥那里弄来绿油油的白菜,放了一点酱油,咸盐,乱七八糟,炖的咕嘟咕嘟作响。 卖相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一锅乱炖而已,闻着倒是挺香的。 小兵很舍不得他这一锅乱炖:“能不能待会儿?我这肉炖的正香呢!说来也怪了,沈娘子,我头次做饭这么香!” 沈白桥扯着他就往外走:“我瞧着锅里面的汤有的是!柴火也烧得旺,人走开一会没事的,不耽误你的乱炖,走吧,走吧!先帮我把事给办了!” 小兵系着白围裙,拿着马勺子,是一脸的生无可恋:“哎哟,沈娘子,您火急火燎的,连顿饭都等不得,到底是有何事?再说了,流民村里是我家大人说了算,我一个小兵,也不见得能帮多大的忙。” 没错,他还是惦记着那一锅乱炖。 就在昨个,他们这一众官兵,连干饭都吃不上了,别提开荤,倘若不是,沈娘子慷慨解囊,送来了一千斤的粮食,此刻恐怕要勒着裤腰带,挨饿了。 沈白桥斜了他一眼:“这事还真得找你帮忙!” 小兵一脸苦色:“为啥呀?” 沈白桥把他给松开了:“之前招的那些脚夫,我和其余几个主家,做了商量,一人开五两银子的工钱!” 小兵听了,仿佛他自己拿了那五两银子的工钱似的 小兵愣了一下,他不明白,沈娘子要招那些挑妇道人家去做什么! 第318章 从无到有。 小兵愣了一下:“沈娘子,你也别怪我多心,你找她们做什么?” 他不明白,沈娘子要招那些挑妇道人家去做什么,所以有些顾虑。小兵虽然受沈白桥许多恩惠,可他做事也有自己的一套准则,无论是大事小,但稀里糊涂的,是绝不能轻易草率下来。 尤其是流民村里的这些妇道,她们若是误入了歧途,想要再出来,那可就不容易了。 沈白桥打量了一下小兵的脸色,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你个小混账,偷偷摸摸的说我什么坏呢!我话还没说全呢,你就想坏歪了!我找她们去做工的,商队将要启程,少不得备货,所以要在田庄子里起一座糖坊和茶叶坊,可不是把她们骗去了,行些不法的勾当!” 说着,她气冲冲的抢过小兵手里的马勺子,把他的脑袋当成了木鱼,狠狠的敲了好几下,以此来泄愤。 小兵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的求饶:“沈娘子,沈娘子,我错了,是我想岔了!你快别打了,我这脑袋也是我娘好不容易生出来!他可不是木鱼!” 沈白桥两手叉着腰:“那你还不快去帮我办事!我给你看着那锅乱炖去,你先把那些名册上的脚夫带去宝河村领工钱,回来再去挑人。” 小兵双手捂着脑袋,连连点头,再也不敢有异议:“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沈娘子,我那锅肉,你可得看好了!” 说着,他迈开两腿就往外跑。 沈白桥则是去帮着他看火,等到锅里的乱炖成了气候,小兵也就回来了,不止他一个人来,帐篷外头,还聚集了许多妇道人家。 “沈娘子的事情我给你办妥了,人我也给你挑来了,我那一锅肉,可还好着呢?” 小兵把脑袋探进了帐篷里,眼睛只往锅边瞥。 “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去!这一锅乱炖啊,滋味差不了!” 沈白桥用勺子搅动了汤水,顿时一股肉香与菜香就飘了出来。 小兵咽了口水:“这感情好!那我先盛一碗给我家大人送过去,人就在外面,你自个慢慢挑!” 他说着,就走了进来,翻出一副碗筷,满心满眼就只剩下的那一锅乱炖。 沈白桥则是走了出去——外面好几十号的妇人,都在候着她。 看年纪,最大的是四十多岁的大嫂子,最小的不过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全都精心打扮过了,可逃难至此的流民们,能有什么好行头?无非是换上件?丁少些的破衣破袄,把脸颊拍的红一些,好让脸看着有点血色,精神整洁些。 小兵来招呼她们的时候可就说了:“沈娘子,要找些女眷做工,不光有饭吃还有钱拿。都收拾得利索些!别让人瞧一眼,就打心里厌烦。” 她们都知道沈娘子的名号,如今吃的喝的,甚至连脚下这一片土地,都有沈娘子的功劳在其中! 况且,背着流民的身份,沈娘子还肯开工钱肯给饭吃,这样的好事上哪去寻,所以,她们几乎是在小兵面前,抢破了头。 “沈娘子,俺们在家都是能干活的!劈柴挑水,洗锅烧菜,样样都拿得起来!俺们一准给你卖力干活。” 其中那位,年纪最大的嫂子,最先开了口,眼中带着殷切。 显然这一份,能吃饭能挣钱的活,对她而言,十分的重要,或者说,这对于在场的所有流民村女眷,都是绝对的重要。 沈白桥环视了一圈人群:“熬糖,炒茶,可都是苦差事!大夏天的,人人都嫌热,可我要做的活,那得不分白天黑夜的围在热锅边!其中的辛苦不必我多说。你们都想好了?” 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会把坏处,再事先说足。 至于愿不愿意,答应不答应,沈白桥不会过多的干涉。 “沈娘子,我们这些流民,名声坏透了,旁人见了避之不及,跟见到瘟神妖魔似的,你肯要我们,就是福气了!” 之前那位大嫂,又开了口:“有饭吃,又有钱拿,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要挑三拣四的人?” 沈白桥看向了她:“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可也得事先讲清楚了!你们来我这做活,和田庄子里的长工一个价,一月两吊钱,供应早晚两顿饭,只是,我不收刺头!不肯安分守己的趁早走人,省得到时候撕破脸皮,都不好看。” 两吊钱? 并且和男工们一个价!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所有女眷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市面上的粗粮,都才十个钱一斤,两吊钱可实在不少了,既能用来养活一家老小,还能攒下几个私房钱。 这样的好事,几乎是可遇不可求了。 “沈娘子,我做我做!你选我吧,我手脚快!” “我也来,我也来!我一准安分守己,好好干活!” 一时之间,场面热闹了起来。 沈白桥抬眼看了一下人群,她大致的数了数,小兵给他挑来的,总有三十多个妇道,人数不多,不少的正合适,糖坊和茶叶坊,能各分一批。 并且小兵办事也算靠谱,找来的女眷,虽说都是些一贫如洗的流民,可一眼看过去,她们除了有些,营养不良之外,都还算健康。 沈白桥笑了笑,给了一个足以令所有人都开心的答复:“有一个算一个,你们都去我那儿做活!” 在场的妇道,听到这个消息,不约而同的都笑了,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期待起来——这仿佛是一个缺口,能让她们从眼下阴郁灰暗的流民身份中爬出来。 刚刚的大嫂又开口问道:“沈娘子,我们啥时候能干活!” 沈白桥想了想:“明儿,你们都到宝河村的田庄里来找我,咱们说做就做!” 小兵此时已经将那一碗乱炖送到了乌将军的帐篷里:“大人大人,有荤菜了,你快尝尝!” 乌将军一点头,动起了筷子,随后他一直外面的响动:“这是出了什么事?” 小兵赶紧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通通的告诉了乌将军,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沈娘子帮了我们这么多,她如今要建糖访,茶叶坊,我们回头抽出人手去帮忙吧,大人!” 第319章 从无到有 从无到有,看起来算容易,做起来却是难。 沈白桥离开流民村之后又是一通赶路,等回到宝河村,天色已经全黑了,陆云归给她留了饭,正坐在饭桌子边,两条腿晃晃悠悠的悬着。 “我娘也真是的,这两天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拖着腮帮子,很有些郁闷。 陆沉舟在旁边坐着,他拿着一把铜制的小剪刀,剪去了一截烧焦了的灯芯,嘴上不说,心思其实和亲儿子差不多。 好在他们没有等多会儿,沈白桥便紧赶慢赶的回来了。 “哎呦,这一天忙来忙去的,可算是跑够了。” 沈白桥一进屋就坐在了儿子身边,垂着眉毛,看着就够累了, “娘,你去哪了?” 陆云归撅着小嘴,有一点不满,近日来沈白桥对自己的疏忽。 “去哪了,当然是去流民村!至于去做什么,保密!回头你就知道了。” 沈白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陆沉舟,恐怕陆大将军眼下还不知道,京城来的折冲都尉,大人连带着那一百多号官兵,已经“改换了阵营”,对他死心塌地了。 陆沉舟露出了一个不解的神色:这小娘们,怎么还学会了卖关子? 沈白桥却是要故弄玄虚到底:“咱们村里有没有铁匠?劳你明天去找一找!顺带把之前的泥瓦匠木匠两兄弟找来,咱们田庄子,又要大兴土木了!” 说完,沈白桥就起身,准备扭头回屋。 “娘!你还没吃饭呢!” 陆云归叫了起来,他们指了指桌上的一只汤碗,里面是晚间李氏做的好菜——腌过的咸肉,加了杂菜炖煮,又香又咸,就想留一点等着沈白桥。 “阿云你给他吃了罢,我先回屋洗漱!” 沈白桥笑了笑,她还挂心着空间里的一点事,出了门,看四下无人,就直接进了空间,留下他们两父子大眼瞪小眼的干看。 “哼!” 陆云归抱着两只小手,脸色也臭了起来。 他觉得,沈白桥对自己的疏忽,全都得怪在人嫌狗厌的陆大将军身上! 陆沉舟觉得自己很无辜,小娘们卖关子不说,并且这一日两日的,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结果?还要受小崽子的臭脸!好委屈呀,实在是委屈! “你哼什么哼!你小娘这两日,的确是古怪了,你与我都留心留心吧!” 陆沉舟认真的说道,把语气放的很温和。 “这不用你说,我自然是知道的!” 陆云归把小脸一撇,仍然是不愿意搭理他 可陆沉舟,这个做大人的,又不能和小崽子计较,苦着脸,叹着气,他回了自个的屋子。 沈白桥此时也进了空间。 “叮咚——宿主,所提物资已到货!还请验收!” 一进去,空间的机械女声就做了提醒。 沈白桥定睛一看,料理台上已经放满了蓝色的塑料大筐,里面盛着清汪汪淡水,鳜鱼们你挤着我,我挤着你,时不时,还用尾巴还打起水花,光看着就知道很有活力。 并且这些鱼,大小相同,都是在三斤左右,鳞片统一的光滑,统一的有精力,很符合鲜鱼这两个字眼! 果然空间出品,必属良品。 “那么多鱼呀!” 沈白桥感叹了一下子,因为偌大的料理台上,全部摆满了塑料大筐!而一条鳜鱼三斤左右,一百斤大概就是三十条,这个数目实在是不少了。 她刚凑过去,一条鳜鱼立刻在她眼前扑腾了一下,水花不可避免地溅到了沈白桥的身上! 她噫了一声,用袖子抹去水花,同时心中有了疑问,这么多鲜鱼该怎么处置? 一味着放在空间里养着,肯定是不成的,占地方不说,沈白桥还得做鱼饲料去喂养!实在太麻烦了,干脆,全部宰出来,一部分做成咸鱼干,带到外面田庄子去,一部分,杀好了放在空间中,随吃随拿。 毕竟鳜鱼这个东西,刺不算多,肉质却很细腻,花椒水煮麻辣酸菜,怎么吃都好吃! 上回炖了一条,庄子里的人,因为僧多粥少,分不过来,大都只是尝了个味道,这次鱼多,干脆让大家敞开肚皮的吃! 思至此处,沈白桥就要去找菜刀,而一低头的功夫,沈白桥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两只塑料盒子,那是她用来养蚕的!一只里面装着蚕虫,一只里面装着桑叶! 好端端的放在料理台上,怎么会掉下来呢? 沈白桥看了看料理台上的鳜鱼,心说多半是空间到货,这俩盒子就从料理台上被挤了下来。 她赶紧弯腰去捡拾,并且打开盖子去查看里面的情况——幼年蚕虫很娇贵,风吹不得,日晒不得,点盘蚊香都能给熏死! 而沈白桥提心吊胆的查看盒子时,里面的情况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那些原本晶莹剔透,白胖胖的蚕虫,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拇指大小的一团团,白色的丝状物,看起来似乎是茧? “不对呀!我从空间里出去也不过一天的功夫,这么点时间,这些蚕虫就结茧了?空间空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白桥扭着一只眉毛,伸手去碰了碰那茧子,毛茸茸,柔柔软软的,触感不错,倘若拿来制成丝绸的话,估计也会是那种流光水滑,触感良好的,上品丝绸。 “空间特殊研发春蚕1号,成长期,休眠期,与其他品种比起来,要来得更快一些,并且食量小,存活能力强大。” 机械女声给了回应。 这也就是说,空间作为沈白桥接受任务,所给予的奖励蚕虫,比外面的品种,方方面面要来的更为强大,果然是空间出品,必属良品。 “成长期居然这么短?” 沈白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可转念一想,空间的时间与外面的流速不一样,她在外面呆了一天的功夫,相当于空间里的八天,再加上这春蚕一号,属实厉害,一来二去的,等人再回来的时候也就结了茧。 她捏着那只茧子,若有所思起来——既然这些蚕虫结茧结的如此之快,何不多多的养上一些,说不定,能靠着空间,产出丝绸来! 第320章 来帮忙的小兵 丝绸这可是个好东西,有钱人家,谁不是穿绫罗绸缎的?哪怕这东西价钱还比棉布高的多的多。 就拿白秋水身上穿的那件波光粼粼的纱衣来说,少说也得好几两银子吧。 从古至今,人类都会为了美丽,而付出消费。 而大端朝的贵族女眷,自然也会在衣料上格外的用心。 沈白桥动了这样的心思,当即就从料理台底下找出一张进货单,开始填写蚕虫与桑叶,可要落笔的时候她犯了难——“空间空间,这桑叶倒还好说,蚕虫该怎么算?一次提一百斤?” 空间的机械女声做了回应:“宿主须知,桑叶与蚕种伴生,提取一次一张进货单!” 沈白桥皱了皱眉,她握着进货单,犹犹豫豫的问道:“一次就要用一张进货单?那不会只给我一张桑叶一只蚕虫吧?” 倘若是这样,代价未免太高。 沈白桥宁可留着换物资,也舍不得用来换这么点东西。 “一张进货单可兑换一个基数,基数标准为一千只幼虫,与同等的桑叶。” 空间女声再次做了回应。 沈白桥想了想,这个数量也不算少,况且空间出品的蚕种特殊,用的时间又短,吃的也少,结的茧子也大。 她便再次落笔,填好了一张订货单,提笔之后,纸张化作流光消失,空间再次提醒——“请宿日十点提货!” 沈白桥把头一点,开始研究起了之前结了茧的蚕虫们。 盒子里原本是有二十来条蚕虫的,如今全都吐丝结成了茧,个头比普通的蚕茧,要大上三倍左右,如新雪一般洁白,她把之前的那一枚放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看了看,里面似乎透出了一条小黑影,那就应该是蛹体了。 抽丝剥茧,沈白桥是外行,她只有一点点印象,好像是要泡在水中,找到茧头,再顺着茧子把蚕丝给剥下来! 沈白桥照着记忆,打来一盆水,挑了几个个头最大的茧子丢进去,她准备试一试,然而,外行人终究是外行人,抽丝剥茧,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勉强了。 沈白桥用力稍过,就把茧子给扯得七零八落的不成形。 “我得想法子,寻个会织缫丝的人来!” 她无奈的摇头,术业有专攻,想要凭沈白桥一个厨子,放下菜刀,织出丝绸来,属实有些白日做梦。 至于这个人要去哪找,沈白桥是一点思绪也没有。 她将剩下的茧子原封不动的收回盒子里,又把没吃完的桑叶捡了出来,放到一边,准备留着,到明天给蚕虫们加食。 沈白桥又将空间收拾了一番,往竹篮子里装了三条收拾干净了的鳜鱼,准备留着明天早上煮成鱼片粥,这才出的空间。 一夜无话,第二日,沈白桥早早的起来洗漱,她收拾的利落整洁了,把那三条都已经收干净了的鳜鱼,带到了灶房里。 而要说田庄子里,起得最早的一个,最勤快的女子,绝对不是沈白桥! 而是,沈白桥的大嫂李氏。 她穿着一件素色无花的衣裙,头发挽着,正在打水和面,见到沈白桥进来,李氏一边和面一边打了招呼:“妹子,咋起的这么早?多睡罢!灶头的活有我呢!” 李氏的思想比较简单,烧饭洗衣便是她的天职。从早到晚做足了一天的家务,她累归累,然而心安理得、心满意足。 沈白桥把鱼放在她的面前,笑微微的道:“大嫂,你瞧这是什么,上回大伙都只尝了个味儿,我便多弄了两条回来,咱们也好开开荤!” “哟!这么多鱼呢,可赶上过年了!” 李氏凑过来看了一眼,手上还沾着面粉。 而这时外面也有了响动,小兵领着一大堆官兵已经到庄子外面,他对袍泽兄弟们挥了挥手:“咱弟兄们不打声招呼,一股脑的进去,只恐吓着屋里的女眷,且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跟沈娘子支会一声儿!” “哟,妹子,外头怎么来了这多丘八!可别是出事了,领头的那个,还挺眼熟的!” 李氏顾不上盆里活了一半的苞米面,她用蘸着面粉的手,指了指窗外,皱着眉头,狐疑起来。 “谁知道呢!” 沈白桥看见了领头小兵,她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还算淡定——她和乌将军以及小兵还算是有交情,这父子俩,总不是来害他的。 而小兵以及这群官兵,都是奉命而来的——乌将军亲自下的令,沈娘子前前后后帮了许多的忙,他们也该有一点表示。 既然,沈娘子要在田庄子里起糖坊和茶叶坊,乌将军为人清廉,别的忙帮不上,可人手到还能拨出百十个来,于是,小兵就带着一帮兄弟,从流民村奔赴了宝河村。 “沈娘子!沈娘子!我和弟兄们来帮忙了!” 小兵一跨进院子里,就大声嚷嚷起来,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来帮忙的。 “别叫了!庄子里可还有小孩子,此事还在睡着呢!别把他们给惊动了。” 沈白桥赶紧从窗子中探出身子,冲着小兵用劲的一挥手,示意他把嗓门给收起来。 “哎哟哟,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沈娘子,我家大人,叫我们来帮你的忙!” 小兵两只手一捂嘴,放低了声量,连同脚步也变得轻飘飘起来。 沈白桥从灶房里绕了出来,一脸的疑惑:“都尉大人,支使你来帮什么忙啊?那么多人,足称得上是兴师动众了。” 小兵赶紧将前因后果和沈白桥说了一通。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原来沈白桥招人,办糖坊茶叶坊的事,在昨日里就被乌将军给听到了,对方也是带着一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心思。 “哦,这样啊……那感情好!只不过我们村里的泥瓦木匠两兄弟还没来,暂且动不了工,你们一大早上过来,不妨喝碗粥,垫一垫肚子,吃饱喝足了再帮我出力气?” 沈白桥笑微微的说道,然后伸手一指灶房:“你们来的很巧,我正打算炖个鱼片粥!就是把鱼肉切成片,混在粥水里烫熟,加一点盐,加一点香菜末的那种肉粥。” 听着沈白桥逐字逐句的用嘴炒菜,小兵很不争气的咽了口水。 他看了看灶房,仿佛已经闻到了鱼肉鲜味。 “沈娘子,我们家大人说了!我们这些人的每日用度都有朝廷供着,不该到你这混吃混喝,你家自吃吧,不用管我!” 天知道,小兵说这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那可是无敌好吃,能把人眉毛鲜掉的鱼片肉粥啊! 好在他说完不久,泥瓦匠和石匠两兄弟就现了身——“沈娘子,我们俩兄弟来了!” 第321章 十两银子的工价 泥瓦匠和木匠两兄弟,是在昨天夜里被赵猎户通知到的——沈白桥进空间之后,陆沉舟也没有闲着,他直接动身去找了那两兄弟,而非等到明天,向二人通知了沈娘子又要大兴土木的。 “沈娘子,这田庄子里里外外的才修缮过一遍,这回会儿把我们俩兄弟叫来,又要做什么工啊?” 做老大的泥瓦匠,率先开了口,笑眯眯的。 财神爷都到了跟前,他们俩兄弟,可高兴坏了。 上回帮着沈娘子修缮田庄,两兄弟共分了四两银子,足顶得上,寻常时候半年的进项了。 这回嘛,沈娘子大心土木还想着他们,估摸着是又要进一笔账,发一回财了! “哦,你倒不是什么大活,就是劳你们二位,在田庄子里,给我起两座作坊!” 沈白桥也开始笑眯眯了。 此话一出泥瓦匠两兄弟,却是有了发财之感。 张口就要起两座作坊,两兄弟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小刘地主家从前的豆腐坊,沈娘子果然是财大气粗!非但管着这四十亩的田地,如今还要做大买卖了,大生意了! “哎哟,我们俩兄弟就先在这恭喜娘子发财了!” 泥瓦匠木匠两兄弟不约而同的拱了拱手。 “发财还早着呢!就别跟我面前说这吉利话了,咱们先来说说这作坊!田庄子的周围都是地,农田是不好占的,我一家老小都指着地里的庄稼过日子。” 沈白桥挥了挥手,感觉这两兄弟,尽把好话说在了前头,她不吃拍马屁这一套。 做老大的泥瓦匠左看看,右望望,有些犯难:“沈娘子这作坊,既然不建在田庄子挨边,那要建到哪里去?” 这老沈家,在村里原本也是有些根基的人家,有着好几亩的田地,可惜沈老秀才猪油蒙了心,住了几辈人的屋子连同好几亩地的祖产,统统成了外人的产业。 沈娘子的作坊,还能建到哪去? 沈白桥却是伸手一指多宝河边的空地:“如今我人少,两个作坊,也不用起的太大,就建在河边上!一来用水也方便,二来也不占地方。” 沈白桥伸手一指多宝河边的空地。 泥瓦匠两兄弟看了看,那一小片空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起三四间小房子是够了,当初小刘地主家的豆腐坊,也不给三间小房子。 “你们二位瞧着如何?要是觉得可行的话,咱们就过去瞧瞧地形,看看这房子要如何个起法!” 沈白桥再次开了口。 两兄弟拿钱办事,自然主顾说什么是什么,当即就把头一点:“沈娘子,先请!” 三人来到空里边,这原先是多宝河前头好些年发大水是漫过的一片土地,后来水退了下去,就成了绿草丛生的闲地,地方也不大,刚刚够起一个作坊。 “房子修在河边,旁的不敢说,起码是足够通风了。” 老二木匠,发表了看法。 “又不是用来住人的,通风些倒还好!对了,房子修的时候,一定要多留气孔!” 沈白桥将头一点,她就是要个通风,无论是熬糖还是炒茶,温度最重要,又是靠着铁锅做活,倘若热气散不掉,人难受不说,糖和茶叶都不容易制成。 老二木匠看了看大哥泥瓦匠,小声的问道:“大哥啥是气孔啊?我咋没听说过!” 泥瓦匠也是一脑袋的雾水,他修过的房子,泥的砖的瓦的,就连县太爷家后房的石头块,他都碰过,真见过的的房子,比见过的娘们还多,还真是没有听过气孔这么个说法! “沈娘子,你再仔细说说,最好能画个画,要不然我还真弄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个啥样的房子!” 老大泥瓦匠,犹犹豫豫的说道,他有些不想承认自己的孤陋寡闻。 “这个啊……三言两语的,我还真说不清楚,你稍等啊!我想想法子,画个图给你们瞧瞧。” 沈白桥啧了一声,又看了看地上,她捡了根小树杈子,在河边的泥地上,开始图画起来。 她画了两间四四方方的小房子,墙壁上全是方方正正的小孔,密密麻麻的,足足有两排,很像是后世吐鲁番和哈密,晾葡萄的葡萄房,只不过透气孔要少得多。 泥瓦匠两兄弟勾着脑袋,看得几乎入了神,他们二位还是头一次见这样奇特的房子! “大哥,你瞧瞧这房子有那么多的眼,刮风下雨的,不得漏进来啊?” 老二木匠托了下巴,感觉这房子,怪模怪样的,从没见过,起码在清河县城境内,他没见到过。 “这到冬天里,冷风一吹,也很冻人啊!论起来,还不如咱自家的茅草房暧和!” 泥瓦匠也开了口,他拧着眉毛,觉得沈娘子当真是有点奇思妙想在身上的,一般人,那可想不出这样的房子。 最终两兄弟,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沈娘子,这怪里怪气的作坊修出来,估计全村人都得围过来瞧瞧,看一个新鲜劲。 “咱们直来直去,我就问这房子能不能修?” 沈白桥也开了口,她站起来,把那节小树枝掰成两段,顺手扔到多宝河里去了。 “能是能修!只是,沈娘子,我们哥俩从没弄过这样的房子,感觉是挺费工夫的,这工钱嘛……” 老大泥瓦匠含着半段话,不肯往外讲。 “那你们二位说说,这工钱,我该给多少!” 沈白桥倒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只要钱到位,裤叉子都能摆在明面上卖!别说这个,在他们兄弟俩眼中,怪模怪样的小作坊了。 老大老二同时搓了搓手,两位互看一眼,他们俩兄弟一个娘生,一个爹养,相声相伴了几十年,几乎可以说是心灵相通了。 “沈娘子咱们也算是熟人了,还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亲的跟什么似的!修这个作坊,就一口价,五两银子!” 老大泥瓦匠生出了一只巴掌,在沈白桥的面前晃了晃。 “沈娘子,咱俩岁数差不了几岁!从小呢也是一块玩,虽然你在你家玩,我在我家玩,可熟人上门,我也不能贴本做买卖不是!你这作坊里要打的家伙什,一口价,五两银子我全包了!” 老二木匠也生出了一只巴掌,放在了沈白桥的眼前。 他们俩兄弟约好了,跟财神爷不能客气,一人就要五两银子! 第322章 杀价 沈白桥抿了嘴,心说这俩兄弟,真把他当成财神爷了,一人五两银子,那加起来可就成十两银子。 虽说不贵,也在预算当中——她手上可是揣着三百两银子的大银票。 可是两兄弟,未免有些把她当成冤大头宰的意思,恐怕还得杀杀价! “我说啊,咱们一个村的人,又不是头一次找你们哥俩,这个价钱嘛,咱们还得商量商量……” 沈白桥看着两兄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那两兄弟互看一眼,心有灵犀。 “老大!会不会沈娘子觉得咱们这价钱贵了?” 木匠挑了挑眉毛,向他大哥递话。 泥瓦匠挤了挤眼睛:“我觉得这点银子对,沈小娘子来说也不算多呀!”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心说恐怕是要多了,于是后退一步。 老大泥瓦匠开的口:“价钱咱们好说!沈娘子,我们兄弟二人各退一步,就给个良心价码,九两银子!” 沈白桥继续闭着眼睛,不说话——这个价钱,她还是略略觉得贵了些。 老大泥瓦匠看了一眼沈白桥的脸色,心说对方估计还是觉得贵,他看了看他的二弟,干脆再退一步? 哪怕就算要个八两的银子,他们两兄弟,一年到头接的活,加在一块还挣不了这么多银子呢! 老二开了头:“既然如此,我们俩兄弟就再让一让!一人四两,沈娘子,你看如何!” 沈白桥这次睁开眼皮了,淡淡说道:“七两五分!” 啊? 一让再让还不算,居然还要扣掉五分的银子。 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咬牙,一跺脚,老大开了口——“好,七两五分的银子,就照这个工钱,说定了!沈娘子你可别再改了!我们俩兄弟上有老下有小的,也是养家户口的!” 虽说和预期中的十两银子比起来少了足足三两多,可这笔钱也不在小数儿,况且给沈娘子干活,一是一,二是二,不愁结不到银子。 “哎哟,你们俩兄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朝令夕改的人吗!咱们的银子,说多少是多少,回头完事了一两银子也不少你们的,可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沈白桥笑了笑,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这一通杀价,可足足杀下来三两银子呢! 而那两兄弟,则不约而同的叹了气。 不过,看在那七两五分银子的工钱上,两兄弟还算是尽心尽力。 老大泥瓦匠伸手一指空地:“沈娘子要修作坊,光凭我们兄弟两个,今天砌堵墙,明天上个梁,花在这上面的功夫,只多不少啊!沈娘子,要是信得过的话,我再去找几个人手,帮着挑砖砌瓦,活儿也能做得快些!” 他提出了意见,倒是一心一意的在替沈白桥着想。 作坊修的快,他们两兄弟也能尽快的结到钱,沈娘子也能麻溜的把作坊派上用场,不耽误一天的闲工夫。 然而对方,却把头一摇:“人手这一块,就不用你们俩兄弟操心了!多的都用不过来了!” 两兄弟再次不解,怎么就成人手,多的都用不过来了? “沈娘子啊,旁人家修房子,聘一两个小工,也倒是很寻常的事,并非是我们俩兄弟,成心往您手上挖银子。” 老二木匠有些无奈,一码归一码,他们哥俩,至多往工钱上面,多要了几两银子,倒还真没往这上面动过心思。 沈白桥见对方不信,她撇了撇嘴,然后气沉丹田,冲着田庄子悠悠长长的喊道:“开工啦!小兵,你快带着你的弟兄们干活!” 田庄子在云阳山脚下,云阳山就挨着多宝河,沈白桥和田庄子,不过隔着几十步的路程,她这一嗓子,庄子里,耳朵不坏的人基本都能听见。 而当沈白桥话音落下没多久,百十号穿盔带甲的官兵,就在小兵的带领下,蜂拥而来! 这样的大场面,可算把这没见过,此等世面的兄弟俩,给震慑住了,他仍看着这些披盔带甲,带刀带剑的大兵,朝他们这儿来,腿都吓软了。 “老二老二!他们别是来抓咱们的吧!” 泥瓦匠揪着兄弟的袖子,哆哆嗦嗦起来。 “不能够啊!咱们是本分老实的良民,好歹的不吃,违法的不做,也不该来抓咱们啊!” 木匠两条腿都开始发软了,嘴巴上虽然是这样说的,然而当小兵领着人,到了他俩跟前时,两兄弟直接抱着脑袋蹲了下去,并且还没有骨气的,痛哭起来:“官爷官爷,我们两个都是本分老实的庄户人家,啥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做过!可别把我们当做乱民给削了脑袋!” 小兵嘴角抽了抽,指着二人,问道:“这俩犯什么失心疯了?” 沈白桥无奈的一摇头:“我也不晓得!但多半是让你们这帮人的,阵仗给吓了一跳!” 毕竟,上百来号官兵帮着修作坊,这事一般人可做不出来,没有这样大的脸,沈白桥,算得上是个特例了。 “哎哟喂!这胆子怎么跟兔子似的!我们又不会把这俩吃了!沈娘子,你赶紧招呼一声,让他们该干活的干活!我眼里可见不得懒骨头!” 小兵两手扶着腰,颇有些无语。 沈白桥又是一摇头,她蹲下了身子,用手轻轻的推了推为首的老大:“别抱着脑袋当缩头乌龟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帮手全到齐了,就等着你这个泥瓦匠了!” 老大泥瓦匠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带着哭腔说道:“那些大兵,是干什么的呀!怎么沈娘子你一招呼他们就全来了!不是,我们哥俩是稍稍的多要了点工钱,可也犯不上派大兵来抓我们吧!” 正如小兵说的那样,这两人的胆子,比耗子大不了多少。 沈白桥一扶脑门:“谁说要来抓你们的了!这些都是我请的帮手!帮着修作坊的,哎呀,两个大男人骨头这么软,不嫌丢人啊!” 前前后后,又解释了一通。 泥瓦匠和木匠两兄弟这才明白过来,这沈娘子面子可真大,一百来号披盔带甲的官兵,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过来帮忙打下手的。 兄弟二人互看一眼,心说,那么多带刀带枪的官兵在旁边看着,这给沈娘子做事,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点都马虎不得喽! 第323章 三口大铁锅 沈白桥的名字,在流民村几乎是无人不知了,前前后后两千斤粮食,成筐新鲜的蔬果瓜菜,以及五花三层的上好猪肉,都是她送来的。 倘若没有沈娘子帮忙,流民村的那一帮人估计就得断粮,挨饿了。就冲着这一点,官兵们也要尽心尽力的帮忙,更别提,都尉大人还特地吩咐了此事。 “这位官爷,劳您给我递个木头刨子!” 然而,泥瓦匠两兄弟,却是浑身的不自在——他们从前给人修房子,打物件,使唤的都是主家找来的帮工,或是直接让主家打下手。 哪里会料到,有朝一日竟然要使唤高高在上,吃官粮的兵爷们来打下手,两兄弟畏畏缩缩的,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讲。 “啥?让我拿个啥!你倒是把话给讲清楚了呀!” 小兵两只手抱了起来,眉头也扭着,他又不是洪水猛兽,并不会吃人,他带来的这一帮兄弟也不会吃人,怕个什么嘛? “算了算了,咱们也体谅体谅他们俩!” 沈白桥好笑的一摇头,然后拍了拍小兵的肩膀。 “哎哟,我的沈娘子,干脆啊,咱们回流民村,向我家大人讨些熟手来,这么个小作坊至多三四天,就给你修起来了。” 小兵也跟着一摇头。 沈白桥笑了笑,刚想开口,就见陆沉舟带着个驼背的小老头,朝多宝河边走了过来,看样子,像是来找她的。 “劳你在这儿,帮我费费心,我还有事!待会再回来!” 沈白桥撂下这句话,就朝陆沉舟而去。 小兵当然是乐意帮这个忙的,他伸手一指泥瓦匠两兄弟,扯着嗓子吼道:“你刚刚要甚么东西!嗓门放大点,我可没听清!” “要要要个木头刨子,劳您动动手!” 泥瓦匠真是有苦说不出了,早知道,他们两兄弟,就不接沈娘子这一桩活了。 沈白桥快步走到的陆沉舟面前,她看了看那老头,两鬓花白,个子不高,还有些驼背,但一双手却是又粗又糙,像是常年干苦活的,便犹犹豫豫的问:“这位是……” 陆沉舟语气中带了一点得意:“这是我给你找来的铁匠!你且瞧瞧,可还满意!” “这可真是要多谢你了!” 沈白桥笑着点点头,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昨天晚上托付了陆沉舟,让他去找泥瓦匠两兄弟,捎带着再找一个铁匠来,没想到,陆大将军事情办得如此麻利,转天就把人给找齐了。 “这位老先生,与铁水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足以称得上手艺精湛,匠心独运。你若是想造什么东西,大可说与他听!” 陆沉舟对他找来的这位铁匠很有信心,就连霜刀雪剑的眼睛里,都带了几分欣赏。 毕竟,这位铁匠可帮着将军府一脉,做了好几件东西,连陆沉舟都对他的手艺啧啧称奇,满意的不行。 “大人谬赞了,小老儿不过是靠着这一份手艺养家糊口罢了!” 反观那位老铁匠,他不好意思的将两只手,收到了身后,老脸上有一丝羞赧。 沈白桥想了想:“我倒也不是要打甚么精巧的玩意,就是想要两口大锅!” 铁匠听了一愣,他扭头看了看陆沉舟,脸上有些许错愕——费心费力的把他叫来,就是让来打两口铁锅的? 而沈白桥说着,还不忘伸胳膊比划了一下:“那么大的大锅!一定要大!我要三口大锅!” 陆沉舟眨了眨眼,他还以为小娘们儿,专门找铁匠,是要弄些世人没见过的新奇东西,结果,小娘们这是想要三口大铁锅罢了…… 一时间陆沉舟和铁匠都沉默了。 至于沈白桥,她以为对方找来的匠人,和街边打铁铺子里的抡锤子铁匠并没什么区别,所以,并没有看出两人的无奈。 “来都来了,做铁匠的,本就是要和铁水路子打交道,做几口铁锅,也在份内之中,莫要计较这么多。” 老铁匠笑了笑,倒是很看得开。 “可是……凭您的手艺,不该做这样的粗活。” 陆沉舟犹犹豫豫的说道,老铁匠并非是简单的铁匠,而是专门给将军府一脉,做精巧物匠,细小机械的能工巧匠。 此事被他叫来,多少有些杀鸡焉用宰牛刀的意思。 “无妨,无妨,手上的活还有弟子们打理呢!我出来个一天两天的,那帮小子们,想必也能将事情料理的妥当。” 老铁匠安慰着陆沉舟,倒是没有一点责怪他的意思。 紧接着,他把脸扭向了沈白桥,客客气气的问道:“不知这位娘子,要打两口甚么样的大锅?还是,只要个头大就成了。” 老铁匠开始认认真真地当起了一个铁匠。 沈白桥想了想,脑海中浮现了魔女们的炼药锅:“也倒不是光个头大就成了。其中两口要做成底薄边厚,像大鼎似的,至少得装两百斤水的大锅。” 这样的高立大锅,左一口,右一口架在火上用来熬糖,最是适合不过,效率也会比普通的大锅要高, 老铁这样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脑海中已然有了雏形:“娘子的话我记下了!剩下的那一口大锅呢!” 沈白桥把胳膊张开了:“剩下的这一口一定要做的平而薄,就像是张大饼摊开似的,只不过边缘要折起,否则东西放在里面,动动锅铲子就得飞到锅外头去了。” 平平薄薄的一口大锅架在火上,用来炒茶,一能容下多人劳作,二来炒的茶叶也会比普通大锅更多。 她形容的很生动,老铁匠不用过多的费脑筋,思索了片刻,然后一点头:“我都晓得了。现在就可以开工干活,只是……这位娘子,家中有无铁料,炉房?” 沈白桥一摇头:“我这不过是个田庄,锄头镰刀一类的农具,随找随有,可铁匠们吃饭的家伙事,估摸着还得去到镇上寻!” 田庄子里,可没有这些铁匠需要的工具。 正当沈白桥想说,自己可以花钱去买的时候。 老铁匠却是开了口:“那这样吧,既然娘子的三口大锅都已经有了雏形,我便打道回府,待到东西造好了,便送来让娘子验收!” “倒也不错!只是一来一回的,我这田庄子又是个偏僻地方,要辛劳您了!” 沈白桥有些不好意思,歉意的一笑。 “做铁匠的嘛,也是卖力气吃饭,哪有清闲命可言?小老儿这就走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老铁匠说着,就要动身走人。 沈白桥赶紧拉住他:“哎!老先生,您别急着走啊,我先把定钱给您付了!” 第324章 她是我夫人 该交代的,该沟通的,大致都交代妥当了,唯唯独独,就是这银子还没谈! 沈白桥赶紧把人拉住:“老先生做铁匠的,也是靠这个手艺吃饭!您开口说个价,我好给您拿银子去!” 老铁匠听闻,愣了一下,随即他扭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陆沉舟,几乎要笑了出来——倘若不是有陆将军出山,一个田庄子的小地主,可别想把他给请动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陆大将军费心费力的把他请来,一切开销自然要算在他的头上的。 “定金?这倒不必了,娘子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小老儿还有些活儿在手上。,这就告辞了,娘子只管在家中等着消息吧!” 老铁匠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白桥,这位娘子,看起来,对陆大将军似乎并不寻常。 “那我送送您!我去去就回!” 前面这句话是陆沉舟说给老铁匠听的,后面这句话是给沈白桥的。 “那就走吧!也不知道家里那帮小子,把活做的怎么样了!” 老铁匠对着两只手就往外去,陆沉舟要送他出村,便走在他的身侧。 沈白桥眨了眨眼,她是有些年头没见过,这么有风范的匠人了。 而陆沉舟与老铁匠两人刚出了田庄子,身为老人的老铁匠便开了口:“将军啊,庄子里的那位娘子,你待她似乎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的?将军府一脉,我向来一视同仁。” 陆沉舟嘴硬归嘴硬,但脸上还是起了一丝红霞。 这世上的真话本就不多,一位男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的对白。 老铁匠看穿了他的倔强,调笑起来:“当真是这样?恐怕不是吧!那位娘子,不像是咱们将军府一脉的人,倒像是将军的心上人!” 心上人这三个字! 让陆沉舟羞红了脸,他都不敢看老铁匠。 然而老铁匠是过来人,这将军大人越是不说话,脸色越是羞红,那就说明,自己的猜测越是正确。 将军府一脉的大将军,那是出了名的没有女人缘,他本人也对这些情情爱爱敬而远之,名义上就只有一个大娘子,还是想要他的命,要将军府一脉,所有人脑袋的大娘子。 可如今,陆沉舟非但拉上将军府的人,去给一个小女子做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还像个大姑娘似的,动不动就把脸蛋羞红。 “将军大人不说的话,那我只好回去问问那位娘子了!” 老铁匠还很会捉弄人,迈开腿,作势就要往田庄子里去,是个要当面问清楚的架势。 陆沉舟吓得赶紧拉住他:“欧阳老先生,您一大把年纪了,怎的,尽拿我这小辈欺负!” 老铁匠仗着辈分,他与将军府一脉的交情得从陆将军的爹爹,那一辈算起,所以并不是很怕着陆大将军。 “将军大人,你既把我看作长辈,小老儿关切关切侄儿,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至于大人把牙关咬紧了,不肯多讲,那也只能去问问刚刚那位娘子了。” 老铁匠脸上的笑容堪称是狡诈了。 不说行啊,那她就舍着老脸,自个去问。 眼见着瞒是瞒不过去了,又不能一味的糊弄对方。 陆沉舟咳嗽了一声,迅速的把脸撇过去,小声的说道:“她是我夫人!其余的无可奉告!老先生就莫要追问到底了。” 夫人? 这一眼没看住,这小子都找了个夫人!还算他脑子开了窍,出息了! 老铁匠对于这个答复,还算满意:“那下次再见,我便改了称呼!至于小老儿多几句嘴,您莫要放在心上!” 陆沉舟赶紧摇头:“还是照旧唤她沈娘子罢!” 他是单方面,称小娘们是他夫人——可小娘们到现在也没说,两个人要不要在一块,于是陆沉舟有些不自信,不敢让老铁匠乱叫,若是小娘们儿,不喜这个身份,那可就不妙了。 “将军大人的吩咐,小老儿自然是要照办的!” 老铁匠像是看穿了将军大人那一点小心思,笑而不语起来。 而陆沉舟咳嗽一声,又恢复了常态:“松州如今的情形如何了?” 没错,老铁匠之前就是位儿,让他一封书信请出山的人。 草原上的犬戎蛮子打下了南省,又一路北上,去了比南省更加繁华的松州,那里,虽比不得有着四通八达水路航运的南省,却也是个天府之地,鱼米之乡,每年能产出无数的谷稻。 把松州丢了,只怕云阙国并非只没有蔗糖吃,而是要缺粮了。 老铁匠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将军,情形实在不容乐观,犬戎蛮子兵临城下,城中军民皆是人心慌慌啊。” “松州绝不能丢!若丢了,且不说松州有多少百姓也成为流民。更加紧要的是,毁了松州此处天府之地,鱼米之乡,南方必然是饿殍遍地,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陆沉舟蹙着眉,脸色实在不好看。 大端朝虽是地大物博,可土地并非是说丢就丢,南省一丢,成了犬戎蛮子的天下,水路航运顿时瘫痪了一半,本地百姓做了流民不说,云阙好些买卖铺户也都跟着关了门。 牵一发而动全身,松州一直作为大端南部粮仓,犬戎蛮子兵至此处,自然而然,也是想攻下此处,断了南部生机。 “将军啊,南省丢了这错不在你!至于松州,我已将库中的守城器械通通的送了过去,如此一来,不说是固若金汤吧,也算得上是块硬骨头,加之我又寻了些救兵来,犬戎蛮子必然是久攻不下!” 老铁匠说到此处,脸上浮现出了一点凶狠。 犬戎蛮子欺人太甚,无非是看着眼下朝局混乱,将军府一脉失势,无人镇压! 若放在从前,陆沉舟驻守边关,借他们的老狼主十个胆子,也不敢来扰乱大端。 “如此甚好!这样,我近日会再筹集一批粮草过去,固然是要守住松州,可也不能叫咱们的人,没吃没喝的困守!” 陆沉舟脸色渐渐地缓和了,他看着老铁匠,眼中露出了一点无奈:“欧阳老先生,你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沉舟身为朝廷流犯,是不得轻易露面的,松州,只能交给您了!” 老铁匠一点头:“你且放心,松州是我的老家,城在人在,我誓死守城!” 第325章 吵架的父子俩 沈大成家的小姐俩和陆云归,看着陆沉舟以及老铁匠出了田庄子。 他们这一帮蓬头稚子,连松州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自然而然也不明白松州城的危机,以及大人们的忧虑。 “诶!那不是赵猎户吗!阿云,他边上那个老头是谁!” 小姐俩发出了疑问,神色都很困惑,她们从来没见过老铁匠。 “我也不知道。” 陆云归摇了摇头,他不认识,但隐隐的有一点预感,那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头,并不寻常。 在这宝河村当中,陆云归与沈白桥是少数,几个知道人嫌狗厌陆将军底细的人,对方并非是省油的灯,来往的人,自然而然也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 “那会不会是赵猎户的亲戚?” 小姐俩再次发出了疑问。 “肯定不是!” 陆云归这次却是斩钉截铁的做了反驳。 将军府里有几个人,他还能不知道吗?陆大将军哪来什么亲戚!除了一个罗氏,陆沉舟的亲眷都几乎死光了。 “哦!这样啊,那咱们也别管了!阿云,咱们去河里摸石头!” 小姐俩当中的大姐,伸手一指多宝河边。 “别了吧!河边全都是人,你挤我,我挤你,咱们都没地玩去了!” 阿云再次摇头,那一百来号官兵再加上泥瓦匠两兄弟,已经把多宝河边的空地给占了,哪还有给他们小孩子玩耍的余地。 小姐俩当中的小妹,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截红绳:“眼灶房里也没吃的,回家还要被娘押着洗脸,阿云弟弟,咱们仨编花绳吧!” 宝河村实在是个平静又偏僻的小村子,连棉布娃娃,泥刀木剑,这样的小东西,都少有,而普普通通的一节红绳,也能翻出花来。 三个小娃儿,年纪差不多,或许说陆云归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各自在院子外面找了块石头坐下,你一回我一轮,开始编起花绳。 小姐两中的老大,把手指头上的绳子,左翻右绕了一通,扯出了个花样来,她道:“阿云,你先来解绳子!对了,你和赵猎户长得很像诶!我娘说你们的鼻子眼睛,是一模一样的!” 陆云归对他老子,是很有一点怨念,并且很不想和对方扯上什么关联。 他当即把头一别:“你娘骗你呢!我们俩长得才不像!非要说像,那我也是像我阿娘!” 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小姐俩不约而同的摇头——“阿云,可我们都觉得你和赵猎户长得像,鼻子眼睛眉毛,不说有十分,也得有八分!” 这下子陆云归恼羞成怒了,他狠狠的一跺脚,撂了手里的红绳:“不玩了,不玩了!你们说的,我不爱听!” 小姐俩也有一点委屈,明明他们一大一小就是相像。 小孩子的脸,那是说翻就翻,说撂就撂,因为这个话头,一向玩的很好的三个小儿,开始争执起来——小姐俩固执己见,陆云归死活不认,你一句我一句,几乎要吵了起来。 陆沉舟将老铁匠送到了村外,那有专门的车马候着,驾车的人手也是将军府一脉,只需把人送上车,便可以安心离去。 “欧阳先生,保重!” 陆沉舟冲着马车拜了一礼。 车厢里的老铁匠对他挥了挥手:“回去罢!松州定然会安然无恙!” 陆沉舟没有动身,只是冲着马车遥遥一拜,直至马车驶去,剩下了一个黑点,渐渐的,远的都已经找不着了,他这才直起身来,往田庄而折返。 而他一回去,就瞧见了沈大成家的小姐俩,以及家里的小崽子,各站一边的在争执,丝毫没有往日的和气。 “不像!一点也不像!” 陆云归跺着小脚。 “像!分明就很像!” 小姐俩超大声的叫着。 而争吵的主角,赵猎户来到了他们三人身后。 “你们仨,在嚷什么。” 陆沉舟淡淡的开了口。 小姐俩背对着他,并且一门心思放在了争执上,并不知道赵猎户已经来到了身后,身为大姐的沈桃儿,分出一点心神来,张嘴回答道:“我们在说阿云和赵猎户长得可像!就跟父子俩个似的!” 这话刚说完,小姐俩都愣了一下,刚刚那个声音,好像是赵猎户的,小姐俩慢慢的转过身子,果不其然,她们看见了,陆沉舟那张出挑,但是冷冰冰的面孔。 “嘻嘻,赵猎户你回来了!” 小姐俩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赵猎户给他们留下了阴影,可到现在都没有消除,沈大成家的一对小姐俩是真怕陆沉舟。 作为争执的主角,陆云归看到他老父亲,也是一愣:“你你什么时候到的?” “就在刚刚,顺带听了几句热闹。” 陆沉舟看着他,嘴角微微的扯了起来。 “你都听到什么了!” 陆云归开始着急,皱着小眉头,脸都红了。 “大概,听了一半!我倒觉得,你与我,的的确确是有几分相似。” 平日里,陆沉舟可没少受小崽子的欺负,好容易逮着机会了,他当然要报复回来,况且,他们父子俩,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面容相像,也实属正常。 并且陆沉舟有一点得意与自傲——得亏他这一副皮囊,生得体面出挑,小娘们更是长得精致秀美,这小崽子也继承了爹娘的优点,小脸漂漂亮亮,没有长歪。 要不然,他和阿雨俩兄弟长成歪瓜裂枣的,陆沉舟光看着,也会觉得头痛的。 “谁跟谁跟你像!哼,我跟你们这帮人就是就是对牛弹琴!不搭理你们,我找我娘去!” 陆沉舟戳到了他的肺管子,阿云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说也说不过,他气哼哼的,掉头就走! 小姐俩眼看着自己吵赢了这一场,两个小姑娘,欢欣鼓舞的几乎要跳起舞来。 尤其是老大沈桃儿,她都感觉自己不再害怕赵猎户。 小姑娘扯了扯陆沉舟的衣角:“我娘说了,阿云长得和你相像,也是有缘分,天注定你们是一家人哦!赵猎户,你快点嫁给我姑姑吧!” 老幺沈李儿,也扯了扯陆沉舟的衣角:“嫁给我姑姑,你一定是占便宜的!你看,满村子就我姑姑做的菜,最好吃!阿云长得好看,也很厉害!我娘天天夸他!” 陆沉舟几乎是哭笑不得了,他堂堂陆大将军,竟然有朝一日沦落到要去嫁人! 而另一边,陆云归找到了沈白桥,他要好好的,在阿娘面前说一说对方的坏话! 第326章 最后的考验 陆云归这个小大人,一脸委屈的跑到了沈白桥的面前,哭唧唧的说道:“娘!陆大人他刚刚欺负我!” 沈白桥很少见他抹眼泪,乍然遇上儿子哭鼻子,很有一点惊讶,她用随身带着的白帕子,给儿子擦了擦眼泪水,耐心问道:“他怎么欺负你了?” 还没三块豆腐摞在一块高的陆云归,把嘴撅得高高的:“他很坏,还很会欺负人!娘,你以后不要搭理他!我也不要和他住了!让他和大娘子守在一块去!” 而这时,陆沉舟也寻了过来,作为儿子口中的大恶人,他没有一点恶人的凶煞,反而是万般的无奈。 “刚刚!他还当着桃儿姐李儿姐的面,一个劲的胡说,若要是暴露身份了,招来了官兵,带累了我们,那可如何是好呀!” 小大人把眉毛蹙着,左一句是陆沉舟莽撞胡闹,右一句还是陆大人的错,把一顶大帽子扣了过去。 陆沉舟不能和一个小崽子计较,在沈白桥的面前,他只有无可奈何,一个劲叹气的份儿——这小崽子,倒是很会说他的坏话。 沈白桥则是哭笑不得。 从这两父子的脸色上来瞧,她琢磨出了一点来龙去脉,算是大致的了解事情的经过,没想到啊,小大人陆云归,竟然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而生气。 父子俩个的关系,属实有一点水深火热。 当然,她也没有拉偏架的意思。 沈白桥耐着性子,搂着儿子,柔声细语的说道:“你放心,儿啊,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偏向他!你先带着小姐俩回先庄子里去,娘会好好收拾陆大人的。” 有些话,是不好当面说的,她想先把小大人支走。 好在陆云归并不疑心她,哭唧唧的一点头:“娘,你可别轻饶了他!” 沈白桥摸摸他的脑袋,怜爱的说道:“去吧去吧!想必这会子,你舅母已经把鱼粥烧熟了,快带着那小姐俩回去男。” 得到了母亲的安抚,以及会好好教训陆大将军的保证,陆云归这才心满意足,他乖巧的把头一点,小脸上总算带了点笑:“那我这就走了!娘,你可别要忘了答应我的话。” 他说着,还回头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陆沉舟,心里有些得意,抬着小下巴,甩着小胳膊,走得大摇大摆的。 沈白桥好笑的一摇头——这小崽子,还很有点欺人太甚的意思。 等他回去之后,陆沉舟这才敢苦叹一声:“诶!” 他堂堂陆大将军,今日可算是吃了亏,还是吃个小娃儿的亏。 “陆将军?” 沈白桥笑微微的看向了他,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我……当真,没想他讲的那般,不知轻重。” 陆沉舟想解释一下,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把话说的磕磕绊绊的,并没有把自己给摘干净。 好在沈白桥心如明镜,她笑着一摇头:“陆将军,这大概就是小儿难养了吧!至于这其中的缘故嘛,您冰雪聪明的,自然要比我清楚。” 话已经说到此处了。 陆沉舟,陆大将军,是得好好的扪心自问,为何陆云归这个小大人,会如此的反感他的亲身父亲了。 “我亦是困惑……” 陆沉舟脸上都出了苦色,这个小崽子,似乎是从一开始就瞧他不顺眼,日常就没句好话,更别提好脸色了,惹得陆沉舟,十分的心累。 沈白桥笑微微地看着他:“这就得您自个去琢磨了!陆大人,我之便说过,是要给你一点考验的,同不同意得看陆云归!话已经说到头了,你也回去喝粥吧。” 她的点拨到此为止。 解铃还需系铃人,陆云归陆沉舟,两父子之间的隔阂与芥蒂,还得他们自己去消除。 况且这也算是,沈白桥对陆沉舟,最终的考验。 “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试着去做的。” 陆沉舟将头一点,他隐隐约约的也明白了。 他们父子俩一前一后的离开,沈白桥则继续忙着手上的活计。 泥瓦匠两兄弟,是头一次跟官兵打交道。 跟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一块干活,他们是浑身的不自在,更别提使唤这些官老爷,到了不得不用人手的时候,两兄弟畏畏缩缩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以至于惹出了许多的笑话。 例如,说要木头刨子却被人听成了要包子。 小兵叉着腰,气急败坏的骂道:“我说你们俩兄弟也太会使唤人了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上哪给你找的包子去!” 趴在墙头上的泥瓦匠瑟瑟发抖:“官爷啊,我不是要包子,我是要刨子!用来刨木头的那个!” 沈白桥在底下一个劲的直叹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儿,闹出这样的笑话了。 好在,乌将军派来的官兵有一百来号,人手足够的充足,泥瓦匠两兄弟,也是术业有专攻。 一部分人留在工地砌墙挖地,一部分人去云阳山里的伐木,一部分人去县城里拉砖带瓦。 沈白桥不过是要修个三四间小屋子的作坊。 流民村那样的规模,也不过用了七八天就有了雏形,别提这么个小作坊了,只用了短短的三天,便已经大致完工。 小作坊修的有模有样的,四间小屋子统统是用红砖建造,都带了两排大小均匀的气孔,漂漂亮亮的立在多宝河边。 村里头一等的富户,小刘地主家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宝河村眼下除了田庄子,就数这小作坊,最体面了! 村里人便,三两成群的结伴而来,都想瞧一瞧新鲜。 等到泥瓦干了,收尾之际,泥瓦匠两兄弟还特意的在门上拴了一截红绸带子,弄得很有点剪彩的意思。 老二木匠,从箱子里摸出一只增光瓦亮的黄铜大剪子,滴到沈白桥面前,笑模笑样的说道的说道:“沈娘子,你把那红绸给剪了,往后一准红红火火,买卖越做越大!” 沈白桥接过大剪子,看了眼泥瓦匠两兄弟,两人脸上喜气洋洋的,倒比她这个庄头要来的开心。 “沈娘子,你快动手剪彩吧!让大家伙都沾沾你的喜气!” 老族长也带着村里人过来道贺了,他老人家杵着拐杖站在边上,笑呵呵的说道。 “是啊,是啊!沈娘子眼下时辰的好着咧!” 前来围观的村里人真不算少了,隔壁邻居大娘一家,老族长的子子孙孙,村长一家五口,还有好些相熟的村人都过来道贺。 沈白桥一点头,把剪刀口对准了红绸,咔嚓一声,拴着门的红绸子应声而断, 第327章 作坊成立 宝河村人人赤贫,那是十里八乡中出了名的贫穷,堪称是鸟不拉屎了,就连大娘子都嫌此地没有油水。 继而放弃了村里的田庄,倘若不是要把沈小娘,和凡人的崽子处置了,估计她也想不起来,将军府还有这么块地盘。 而村里能有个作坊,有个产业,实在算得上是喜事一桩。 故而村长和老族长是集体出动了,乡亲邻里们的也想来看个热闹,沾一沾这喜气。 沈白桥用剪刀绞断了红绸,就算是完成了仪式。 “剪断了红绸,也就剪断了厄难,住后沈娘子,绝对是要红红火火,买卖一天比一天强!” 泥瓦匠两兄弟很高兴,吉祥花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他们怎能不高兴? 原本修这一处小作坊,少说也要个把月的时光,但因为有了那些官兵老爷,两兄弟前前后后不过花了四天的功夫,就将作坊修了起来! 也就是说,他们兄弟两个,四天的功夫,就挣了七两五分的银子!这几乎算得上,他们两兄弟一整年的收成了! 银子来的太快活,两兄弟乐的嘴都合不拢,并且都快咧到太阳穴了! “借您的吉言嘞!” 沈白桥笑笑,小作坊修了起来,她倒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她的高兴和别人一比较起来,就显得没有那么的强烈。 她手里的银票都还是找白秋水借来的呢,背着如此一座大山,能高兴到哪去? 前来道贺的村民,倒是兴高采烈的跟着沈白桥进了小作坊里。 “哟!沈娘子啊,那是什么?一个一个的眼!” 隔壁邻居大娘指着墙上的两排气孔,发出了疑问。 “修出来,排热气的!大夏天的,四四方方的屋子总比不上这种的凉快啊!” 沈白桥给了答复,并且言简意赅的表达了气孔的作用。 “也倒是这么个道理!沈娘子,您自个先忙着,我再转着看看!” 邻居大娘兴奋的上看下看,她还是头次见到这么古怪的房子。而在她走后,老族长杵着拐杖与村长,一块走了过来。 “沈娘子啊!能瞧着你走到这一步,我这个做长辈的都高兴啊!咱们村可好些年没这样厉害的女娃娃了。” 老族长杵着拐杖,笑呵呵的。 “只是,我们都不晓得你修这个作坊,是拿来做什么的?” 老村长补了一句,也是笑呵呵的。 这两个老伙伴,在宝河村里一向是称不离砣。 他们都挺好奇,沈白桥眨眼间就修出个做坊来,是用来做什么买卖铺户的——从前小刘地主家的豆腐坊还在那会儿,村里人都能花上两个大子,买上一碗热腾腾的白豆腐,全家子吃。 村里的劳力们,也能进去打几天的短工,挣几个铜板大子。 沈白桥虽说接收了刘家以前的佃农和长工,若是她的作坊,也能让劳力们进去打几天的短工,那就最好不过了。 “老族长,我这作坊是用来炒茶叶和熬糖的!” 沈白桥也没打算瞒着人,直接说出了作坊的用途。 老族长脸上浮现出了惊愕之态。 这糖和茶叶,可都不是庄户人家能享用得起的,再加上南省打了仗,蔗糖的价钱更是贵的吓死人。 沈娘子不显山不漏水,竟然做起了这样值钱的买卖…… “那糖和茶叶,沈娘子是请了师傅作坊里来?” 村长想了想,又好奇的问道。 能有这两项本事的师傅,那可实在不简单,想来要花的银子,也不会在少数。 然而沈白桥笑了笑:“不用请师傅!这两桩事我自个做就行,再说了,我嫂子也会熬糖!” 这下,轮到村长在暗中吃惊了。 没想到这沈秀才的大姑娘被卖了出去,人人都说沈秀才和刘氏太过心狠,可如今看来,沈大姑娘却是因祸得福,见了世面,长了本事! 熬糖和炒茶叶,放在外面,那是一家人安身立命的本事,养活全家老小的能耐,轻易不传外人的,沈娘子有这两项能耐在身上,那是活该她发财呀! “那我这老头子,可得提前说几句好话来恭喜恭喜沈娘子了!” 老族长杵着拐杖,倒是打心底眼里佩服起沈白桥来。 “八字还没一撇呢!老族长可别说这样的话!” 沈白桥笑着一摇头,也倒不是谦虚,就是生怕老族长好话说在前头,毒自己一口,可就划不来了。 “也对,也对眼下八字还没一撇!皇帝不急太监急啊,哈哈哈!屋里空落落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沈娘子可有要置办些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老族长倒是很热心肠,总想着要帮着点沈白桥。 毕竟一村子人没有沈娘子的相助,恐怕全村子人不是被那些流民打子,就是饿死的外头,要不就是和那些官兵作对,落不着好下场。 “多谢老族长的好心了!屋里的摆设家具都有木匠,要用的东西也吩咐人去做了!” 沈白桥想了想,发现作坊里头,大致都安排妥当了,倒还真没有要老族长帮忙的地方。 “这样啊……那是沈娘子,人手够了吗?” 老族长又看了她一眼,宝河村被小林庄的那帮流民们一闹堪称是百废待兴了,倘若村里的劳力们能有个打短工,挣大子的地方,也是个好事。 “人手也够了!我往外足足找了四五十个妇道呢!等回头,东西到全了,她们一过来,这小作坊里就人挨着人,热热闹闹的了!” 沈白桥没有直说,那群妇道,都是从流民村招来的,只是略略的提了一嘴,让老族长和村长知道个大概。 要不然村里一下子多了四五十张生面孔,免不了要惹出事端。 “哦,是这样啊……” 老族长杵着拐杖没了话讲。 “那往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只管言语一声。” 老村长从旁说了句客套话。 沈白桥一点头,不过她倒还真有事,要拖老族长和村长帮忙——空间里的蚕虫们已经结了茧,可迟迟变不成丝绸。 “老族长,我怎么瞧着咱们村里,家家户户都没有织机啊?这常言道,男耕女织,可宝河村,似乎并不兴这一套!” 沈白桥突然问起了这事。 第328章 缫丝 男耕女织,大概属于最早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这男人身强力壮,便去耕地劳作,挣来一家人的口粮,养活老老小小。女人小手小脚,心思灵巧,便去织布纺纱,拿去市集变卖,照样能挣来银钱。 按照云阙的物价,一匹寻常纱棉的价钱,约末在个四五吊钱左右。妇道人家纺纱织布,是的的确确,能够为家中创收的,所获得银钱不比男人们挣的少。 可在宝河村,沈白桥只见到过女人们下地干活,例如沈红棉和刘氏,卖的力气出的臭汗,不比男人少。要不就是窝在家中绣花,像李氏一般,日熬夜熬,点灯费油,几乎绣花了一双眼睛。 沈白桥皱了皱眉毛:“我怎么从未见过村里的妇道织布?” 她最先得到的那一批蚕虫,已经结出了茧子。 可术业有专攻,她本人作为一个厨子,擅长的是烧菜做饭,而不是抽丝剥茧,所以就把主意打在了老族长和村长身上。 “织布?这个啊……” 村长的的脸上露出了难色。 沈白桥不解:“这是有甚么不能说的吗?” 老族长叹了一声:“咱们这小村子,四面环山,虽说靠着宝河村,不至于挨旱灾!可地贫只能长出些粗粮,这织布纺纱,那是要棉花的,你想想,大老远的买了棉花纺成线,在织成布,一来二去的,这本钱不就高了吗。” “这样啊……” 沈白桥一下子红了脸。 她简直就是翻版的何不食肉糜? 在这样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地域的限制,并非人力能够轻易突破的。 正如老族长说的那样,小山村里是有不起棉花的,自然而然男耕女织的模式,就要变化一样。 老族长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我小时候,倒是从前有远处嫁来的媳妇,有陪送了织布机的,可惜呀,那机子老远的运来,除了占地方,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到最后,全拆了塞进灶膛,当成柴火使了。” 沈白桥啧了一声,老族长的年岁,可着实是不小了,放眼宝河村,就没谁比他活得更久了,并且老而不死,看着许多人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当爸爸。 他都说那是小时候了,那会织布的远嫁媳妇,恐怕坟头草都两丈高了! 村长也有些好奇,她无缘无故的打听这个做什么——“沈娘子,说话又说回来了,你问起这个,可是要打听甚么?” 沈白桥惭愧的笑笑:“跟你们二位儿,我就实话实说了。这熬糖和炒茶叶都不用外人来上来,可有一处犯了难,我还想找个会缫丝的人来帮忙!” 缫丝?这可稀罕了! 老族长和村长互看了一眼,心说这可是江南吴州那一块养蚕种桑,产绸子的好地方的,才有的手艺。 莫不是,这沈娘子光熬糖炒茶叶还不算,还想琢磨琢磨丝绸生意? 话头已经起了,可就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老族长犹犹豫豫的说道:“沈娘子,这会缫丝的人,多半是江南水乡,吴州那边的,咱们村可没有这样的妇道!恐怕这个忙,我是帮不上了。” 他倒是想帮忙来着,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那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看看十里八乡,谁家的媳妇是从江南那边娶来的!” 沈白桥还抱有一丝希望。 “哎呀,你沈娘子都求到我头上了,我帮你打听就是了!只是,咱们清河县就是个穷乡僻野,丑话说在前头,你别抱太大的指望,多半是找不着的。” 老族长抿了抿嘴,他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有没听说过,谁家的媳妇是从江南吴州,嫁到越州清河县的。 “沈娘子既然是做着生意,不妨去托一托那些跟你有往来的买卖人!那些人,可比咱们庄户人家门路要多!” 村长在边上,很好心的给了建议。 “行,我晓得了!” 沈白桥点点头,心说这事不光得拜托村长和老族长,估计还得去找白秋水,让她帮帮忙。 她说着就要动身回田庄,然而老族长却是一把揪住了她的袖子。 等到她回头,老人家放开手,搓了搓手,笑得有些过好:“沈娘子,你光坐熬糖和炒茶叶的买卖还不算,怎么还想着要找人给你缫丝啊?” 老族长看着沈白桥,一脸的殷切。 沈白桥知道这老东西没什么坏心,也并不打算瞒着他——熬糖和炒茶叶的事,就让流民村的那些妇道们帮忙。 倘若寻到了那个会缫丝的,估计得让宝河村的妇道们,脚踏织布机了。 沈白桥她没有特别大的野心,只一直都觉得,女人有了工作,能挣饭养活自己,才会有选择。 宝河村里,并非对对夫妻都像沈大成与李氏,相敬如宾,夫妻齐眉。 受气的小媳妇并不罕见,被爹妈轻视的女儿也不在少数。 沈白桥自己有空间傍身,如今又起了作坊,泥菩萨过了江,也会想着回头去度一度旁人,大端朝的女子一向活得不容易,而沈白桥以及原主,也都是女儿身。 “老族长我弄到了一点蚕茧!只要找到会缫丝的,再弄几台织布机来,蚕丝就能变成流光水滑的丝绸!” 沈白桥笑了笑,眼中带着一点慧黠。 老族长搓着一双手,笑得很暧昧:“哎哟,这绸缎子的价钱可就贵了去了!这样啊……你看等你找着了会缫丝的,若是人手不够了,能不能把咱们村里的妇道,也招去做活,让她们挣个三瓜两枣的回家,养活孩子去?” 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 老族长在宝河村生活了几十年,头发白了,牙齿也掉了,村里许多人都是他看着从小长到大的,几乎可以这么说,老族长一颗心都放在了宝河村上。 “不瞒您说,我正有此意!只不过,我得找找那个会缫丝的,这可是个技术活!” 沈白桥说着又摇了摇头。 她的美好景愿都是建立在,把茧子变成丝线,再变成绸缎的过程之上,第一步还没完成,堪称八字没一撇,多的也就是空谈。 “哎呀,这说起来可真有点难办了!” 老族长杵着拐杖,是一脸的忧愁,他看上去甚至比沈白桥还要着急一点。 “没事咱们就先找着人,这事急也急不来。” 沈白桥有一点哭笑不得,她没想到自己还得反过头来去安慰老族长。 第329章 差点露馅(上) 另一边,沈白桥打算向白秋水寻求帮助——白家生意做的遍地开花,三教九流都有认识的人,此事托她,一准不会有错。 然而白秋水此时,却被肖飞练堵在了房门中。 “老弟呀,你别急着出门啊!我有个东西要让你看看!” 肖飞练笑得很殷勤,人也挡在门口,不让白秋水出去。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爵爷,我可没心思跟你胡闹。” 白秋水皱着两道眉毛,手也抱了起来。 一大清早的,她还没有洗漱,这草包就守在了门口。 “不是胡闹不是胡闹!哎哟,白老弟,我一时半会儿的跟你说不清楚,你就先在屋子里呆着,最多两个时辰!我定给你个交代。” 肖飞练双手合十冲着她拜了拜,语气中带着一点恳求的意思。 他自觉把白秋水得罪透了,就想方设法的,弄了这么一出,打算赔一赔罪,讨好讨好对方。 说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白家小公子救过自己一回,有恩在先,是不假,可在省城的那些日子,肖飞练是又做东请客,又带着对方一同吃喝玩乐,照理说,应该还清了。 可肖飞练对白秋水,简直就是掏心掏肺的好了。 白秋水?着两手,不说话,就看着他。 “好不好嘛!白老弟~” 对方拖长了尾音,可怜巴巴的。 白秋水冷着一张脸,有点嫌弃——老大不小的人了,还一天天的不务正业。可又有点心软,他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了,总不能太过铁石心肠。 反正,这两个时辰,她是足不出户的。白府的下人要将昨日的账目送来,收走她的旧衣,打扫房间。 “小爵爷去罢!我便在这等着,看你要玩什么花样。” 白秋水冷淡的一点头,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下巴也傲据地抬了起来。 肖飞练的眼睛,变得亮晶晶。 他一下子就欢喜起来:“白老弟你就等着吧,我去就回,一准不耽误时间,说是多会到就多会儿到!等我把东西取回来,你一准也高兴!” 他兴奋招呼了一声,扭头就往外跑。 白秋水无奈的摇头,小声嘀咕了句草包。 同时对肖飞练口中的东西,产生了些许的期待。 而在肖飞练走后不久,白府的下人就赶着车马,到了田庄。 李氏对此是见怪不怪了——小白公子可是大户人家,生活优沃,每日的衣食住行自然都有人照料。 只不过李氏瞧着小白公子,每日冷冰冰的,不只是在看账本,就是在打算盘,要不就是写信,总之没几个时辰,是悠闲着的,忙来忙去,怪累的。 下人们将马车赶到院子里,一个仆妇提着一只小包袱进了房。一个管家提着一只大书箱,也进了房。还有三两个小厮,则到井边去汲水。 仆妇进屋之后先将,白秋水换洗下来的衣物收起,又将她已在府中浆洗好的服饰挂在床头。 “公子!这是昨日家里的账目!还有老爷拿过来的文书,请您过目!” 管家打开了书箱,将里面的文书一沓一沓的搬了出来,轻放在桌面上。 白秋水做过去,她先将高高的一摞文书整理了一番,等到码的四四方方了,这才拾起最上面的一本册子,翻开过目。 白府的生意做得很大,账目也是分门别类做的细致,但想要全部看完,是需要点功夫的。 “航运这一块,我瞧过了,没什么问题!只是,让船队少往松州的地界去,那地方很快要打仗了,犬戎蛮子可不是讲理的对象。” 白秋水淡淡的说道,放下了一本账目。 管家在旁拿着纸笔记下:“那老爷送来的文书呢?” 白秋水抽起了另一本账本,半垂着眼睫,开了口:“老爷不过是来信问我,商队的事情办的如何了,我也不瞒你,如今人手找的差不多,牲口的事情也让县城里有名的骆驼李去置办了,只待备齐了货,商队便能上路。” “那公子,回头我就去给老爷递信!至于白家本家,老爷的意思是让你避着点他们!姥爷还说了,这些年多亏有你帮衬着!家里的买卖才能如日中天。” 管家原模原样的将白老爷给白秋水的话递了过来。 白秋水一点头:“行了!我都晓得,账本我通通过了目,没有甚么太大问题,你带回去,让账房里的先生再拿算盘对一遍。” 此时仆妇也已将屋子收拾过了,她来到白秋水面前:“公子,明儿个儿,可有什么吩咐?” 白秋水想了想:“我那件青碧色的圆领袍子,可有浆洗过了?” 仆妇犹犹豫豫的说道:“那件袍子一肘处被勾出了丝,我送到绣娘那里去缝补了,恐怕明日带不来。” 白秋水听罢,挥了挥手:“既是这样,那也就罢了!明日只需要送些时令果子来,再带一件我平日里穿惯了的旧衣。” “对了,公子!小厮们已经将热水烧好了!” 仆妇指了指外面站着的三个小厮:“可要叫他们将热水抬起来,让您沐浴更衣了?” “且让他们把水抬进来!” 白秋水一点头——三个小厮是专门过来给他烧热水的,田庄子,自然是不如白府那样方便有专用的浴房汤池,要想痛痛快快的洗个澡,柴火铁锅子,得靠自个动手。 她生活优沃,所以这一步也交由了下人。 三个小厮轮番上阵,将热水倒进房内的浴桶当中。 仆妇在桶前,支起一架描银点金的山水屏风,又准备好澡豆面药口脂之类的物件,便退到外面去了。 白秋水因为身份的特殊,在省城白家,洗漱的时候,是有专门的老嬷嬷伺候的,并且旁人是不许入内。 可到了田庄子,老嬷嬷不在身边伺候着,白秋水便要将人打发走:“这没你们的事了,且回去罢。” 仆妇一点头,管家此时也交了差,事情处置的也大都妥当了,便让通通的打道回府了。 白秋水将门窗锁严实了,便泡到了浴桶当中。 温热的水浸过全身,她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一扫账目带来的疲惫,然后坐到了铜镜前,开始摆弄起上面的瓶瓶罐罐。 白玉的小瓶子里,装的是鲜红的胭脂。 青石的小盒子,里装着的是描眉的青雀头黛。 这些,都是她昨日吩咐仆妇带来的。 伺候她的仆妇还有些纳闷——好端端的,小公子要这些女人家打扮的东西,做什么。 而这时,肖飞练已经骑马,从县城里赶了回来。 他看了看怀里的锦盒,心里美滋滋的,拿这个东西赔不是,白老弟多半就能哄开心了。 第330章 差点露馅(下) 白秋水将瓶瓶罐罐一字子铺开。 胭脂眉黛面药同敷粉,一应俱全,并且都是些市面上买不着的好东西。 算起来她今年不过十五六岁,是个小姑娘,正是爱漂亮,爱打扮的时候。 白秋水虽然碍于身份,只能日复一日的做男子打扮,可私底下,她也收了些胭脂水粉,襦裙钗环,专在洗漱过后,无人之时,取出来,欣赏一番。 “这盒面药,果然是从胡商手里买来的好东西。” 白秋水拿起一只檀木的小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上好面药,用鹅油加上花粉,以及安南的沉香,调制出来的,只是打开,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味。 她又看了一眼天色。 肖飞练那个草包说他两个时辰后回来,在账目上面不过花费了一个时辰,还有许多的光阴,足够白秋水躲着人,对着铜镜,梳理一番了。 白秋水在脸上涂了一点面药,又轻轻的敷了些香粉上去。 她的相貌,本就是清冷秀气的,并不难看。 原本就是二八的年华,如今涂上了脂粉,双眉如点墨,嘴唇点了胭脂,就越发的动人,白秋水看着铜镜当中的自己,年华正好,美貌动人,也是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随即白秋水又想起一脸傻相的肖飞练。 她感叹道:“白秋水啊,白秋水,你要去成婚生子,那就意味着,要放弃一切!这不行的,你要做的是好好为将军府一脉效力,以便将来掌权,让天下所有的女子,都不再受狗屁家法的束缚。” 只有女子掌权,底下的女子才能过好。 毕竟,能设身处地为大端女人们着想的,只有女子。 白秋水生在白府,生活优沃,说是锦衣玉食也不为过。 像沈白桥这句身体的原主,沈大妮,因为贫穷而受的过的苦,她只有一句,无法感同身受,但是,倘若底层的女子能和男子们有一样的地位。 许多女孩子会顺顺利利的临生在这个世上,不会刚出生就被溺死,也不会为了省下一口粮食丢在路边,而活活饿死,更不会,因为是不能“传宗接代”的借口,而成为在家庭当中,第一个被牺牲,被交换出去的人。 而在她这个阶层,倘若女子们,能和男子有一样的地位,就能走出去,有自己的一番作为,而不是成为后宅当中,被男人们所喂养的花瓶,以及家族利益交换的筹码。 “白老弟!白老弟你在吗!” 肖飞练那个草包的声音突然响起在门外。 白秋水被吓了一跳,她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并没有两个小时,他人怎么回来了?难不成是东西提前取来了! 没错,肖飞练是提前回来的。 他在一个半时辰之前,死乞白赖的求了白秋水,在征得对方同意后,然后签了拴在院子里的马,一路飞奔而去,去了县城。 在那里,肖飞练取到了提前定下的东西。 那是他在上次,给白秋水赔罪道歉之后,对方的态度,反而要比之前还要冷淡,小脸也冷冰冰的。 于是肖飞练,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的赔礼道歉,便在清河县城最大的绸缎庄,掏空了荷包,订了这个东西。 “白老弟你开开门啊!我回来了!” 肖飞练又敲了敲门,他有一点奇怪,明明听见了里面有人的动静,怎么白老弟磨磨蹭蹭的,半天还没有来开门。 “你你……稍等片刻!” 屋里白秋水的声音,传了出来。 只是与平常不同,她的声音有些慌张,随即屋里也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瓶瓶罐罐掉在了地上一样。 “你是不是不方便?” 肖飞练疑惑起来,这可不符合白秋水的作风。 他的白老弟,虽说年纪尚小,可做事那是一向的沉稳,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大商人的样子。 可怎么这会子,他慌慌张张的? 而屋内的白秋水,也的确是慌张。 原本女扮男装那会儿,白秋水的面孔就有些女气,只是行事做派,一直都与男子无异,所以旁人也察觉不出来。 可她现在满脸的脂粉,但凡是个人,只要没瞎,一眼就能瞧得出来她的女儿身! 她这幅模样,绝对绝对不能让肖飞练看到! “对,如你所想,我就是不方便!” 白秋水赶紧抓起手帕,用水浇得湿透了,赶紧动对着铜镜,清理脸上的妆容。好在,敷脸的粉与胭脂,并不难擦。 “哦!那我暂且就不进来!” 门外的肖飞练,叹了一口气,甚至有些失落,他还想让白老弟第一个看见这东西呢,不过失落归失落,他饶有耐心的站在门外,是个打算一直等下去的架势。 赔礼道歉总该有一些诚意才对。 他若是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何谈诚意? 白秋水看着雪白窗子上肖飞练的剪影,突然生出了做贼心虚之感。 她三下两下的用手帕擦干净脸上,又仔仔细细的对着铜镜端详了一番,发现自己的脸上的确是干净了。 这才放下手帕,起身去开门。 阳光成片的撒落进来,白秋水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眼瞳乌黑,但却是清澈伶俐,如同一坛酒水,惹的人发醉,眼下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肖飞练低头看着她,心脏猛的跳了一下。 “小爵爷,怎么说你也是个世家子弟,不至于看男人看呆了吧!” 白秋水冷冷的出声,并且毫不客气的表达了自己的嫌弃。 肖飞练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浮出两团红霞:“你也别嫌我嘴碎啊!白老弟的样貌,那可是胜过多少男子,比起沈娘子来,也不差!” 白秋水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你的马屁算是拍在了马蹄子上!这样的恭维,我可不受用!对了,你不是说,有什么东西吗!我人就在你跟前,倘若是要给我看的,大可拿出来了。” 肖飞练这才意识到,自己很跳脱的跑了题。 他赶紧将收在怀里的锦盒取了出来,同时抽了抽鼻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啊啾!什么味道?这么香!” 这个肖飞练,说他是草包,并不完全,因为纨绔和草包都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他也有正经的一面。 可随时随地跳题的思维,却是不敢让人恭维。 “不对,你身上好香啊!” 肖飞练凑了过来,用足有十二分正经的脸色,讲出了这样的话。 白秋水心头咯噔一声,也是自己露馅了! 第331章 笨鸟 好在,肖飞练并没有察觉到不对。 他只是又凑近了几分:“我还蛮喜欢这个味儿的!” 这样的话,倘若是对一个女子来说,那就与流氓无异了。所以,肖飞练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的。 然而,白秋水却是实实在在的女儿身。 眼前的肖飞练凑了过来,与她保持了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并且还在轻嗅着自己的气息。 白秋水下意识的抬了手,冲着肖飞练的脸,毫不客气,重重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这一掌的声音很很清脆,直接把肖飞练给打蒙了。 “我我也没说什么呀……白老弟,你扇我的巴掌做什么!” 肖飞练捂着脸,撅着嘴,是真委屈了,因为脸颊上不光疼痛,并且还浮出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他还用手搓了搓脸,眼睛一眨一眨的,几乎要潸然泪下了。 “我我我……没想着打你的!实在是,对不住了!” 白秋水啧了一声,又把手甩了甩,神色也有些懊悔。 她真的是无心,不是有意,刚刚看到肖飞练的脸凑过来,脑子里顿时起了警惕,下意识之下才做出这样的事的,并非是真心想在肖飞练的巴掌上来这么一下子。 “呜呜呜!白老弟呀,我也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觉得你身上怪香的,很像是小姑娘涂的沉香面药的味儿,又想确认一下,所以才凑过去闻闻的。” 肖飞练依然委屈巴巴的捂着脸。 这下好了,赔罪道歉的事情还没做呢,他就先挨了一巴掌。 不过,小爵爷肖飞练在白秋水的面前,脾气很好,哪怕“无缘无故”的挨了一巴掌,对他来说也就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你你先进屋吧!” 白秋水自知理亏,这时候,姿态也软了下来。 她把门让出来,请肖飞练进屋,心里也在嘀咕小爵爷的鼻子,怎么跟狗儿似的灵,一下子就能闻出沉香面药的味道。 想到这白秋水又多看了一眼肖飞练——别是这小子沾花惹草,姑娘们打的交道多了,所以才能一下子闻出沉香面药。 肖飞练倒是一无所知的被白秋水请进了屋子里。 他还是头一次进他白老弟的寝间呢! 屋内的摆设不多,通通都是白府送来的。 花梨木的书桌置放在窗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笔洗也是成套的天青色,带着些冰裂纹的好瓷。 而除了书桌,便是架子床了,看样子也是花梨木的,床幔都是用浅色的纱料,此时还没有收起,垂下来隐隐绰绰的遮着床铺,上面挂着的帐钩,则是碧绿的翡翠。 肖飞练下看了看,道:“白老弟这屋子够雅致的!除了床就是书桌,要是再来点大部头那就跟文人们的屋子差不多!怎么屋里有水汽,你刚刚洗漱过?” 话音刚刚落下,肖飞练就看到了铜镜,以及铜镜边上摆着的几只瓶瓶罐罐,他疑惑的皱了眉头:“咦?怎么像是小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 白秋水在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她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一筹——那些胭脂水粉,没有仔细的收起来! 她刚才慌慌张张的,只顾着清理脸上的妆容,以至于疏忽了这一遭。 白秋水脸上端着平静,内心里已经炸开了锅——“小爵爷,我未曾料到,您还对这些姑娘家用的东西有所研究!” 肖飞练弯下腰,将地上的那一瓶东西捡了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的端详了片刻,道:“我有个姐姐,也就是肖妃娘娘!这你是知道的,虽说给宫里娘娘用的东西样样都好,可我大姐姐还是喜欢外面的东西,便时常托我去从胡商手上买胡粉,从草原人手上买胭脂,从江南贩子手上买面药,一来二去地对这些东西也都熟。” 他略略的解释了一下。 白秋水,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刚才一下子就闻出沉香面药的味道。并非是肖飞练,本日的不务正业和姑娘们混在一块。 “对了对了!扯了这么多闲话,也该看看我给你带的东西!” 肖飞练的跳脱,总算有了个终点。 他郑重其事地将锦盒从怀里取了出来。 那只锦盒,其实并不算小,揣在肖飞练的怀里,四四方方,鼓鼓囊囊的一大只,也难为他一路踹着锦盒,骑着马回来,想必受了许多人的白眼,可也能瞧得出来他的重视。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只木头雕的鸟儿。 肥嘟嘟,圆滚滚,豆大的眼睛,周身涂上了深浅不一的蓝色颜料,有浅蓝,有深蓝,以此勾勒出了翎羽。 虽然是木头雕的的,不过拳头大的一小只,可活灵活现的,鸟儿的活泼全雕了出来,光看着就很讨人喜欢。 “我特意让人给你做,你拿出来瞧瞧!” 肖飞练他像献宝一样的把小木雕,捧到了白秋水的面前。 以往来白家送礼的人,有送金的,有送银的,还有直接送钱的,白秋水还是头一次收到这样的小物件。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去碰了碰那只小木雕。 “嘿嘿!这虽然是个木头的,不比珍珠玛瑙翡翠值钱,可老师傅的手艺很好!做的东西活灵活现,你看看,是不是很像只真的啾啾!圆滚滚,肥嘟嘟的!” 肖飞练眼睛亮晶晶的,这可是他掏空了荷包里的银子,才让清河县城里那个颇有名气的老师傅做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做一只肥啾啾。 肖飞练觉得,他自己是一只被束缚住了的鸟。 被家族,背这个世间的规则,所束缚。 然而肖飞练,不能背叛肖氏一门,也不会放弃他深宫大院的姐姐,也不会让父亲失望。 所以他擅作主张,以己度人,希望白秋水,可以做一只自由自在的肥啾啾! “我把它给你赔礼道歉,我先前是说了许多的混账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咱们还跟在省城那会儿一样!” 肖飞练轻轻的将那只木头雕的小鸟放在了白秋水的手心里。 “嗯?你当我是在生气?” 直到此刻,白秋水才明白,原来肖飞练如此大费周折,只是觉得他说了混账话,冒犯了人,不好好的赔礼道歉,自己会一直对他冷淡下去。 白秋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再看了看手里的木头小鸟,她忽然觉得,肖飞练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笨鸟! “那白老弟,你是什么意思!” 肖飞练诧异了,他一直觉得对方的冷淡,完全是因为自己这张臭嘴,没个把门的,说了许多的混账话才会如此。 第332章 养蚕 白秋水摇了摇头,她已经亲手扼杀了作为少女的单纯。 “总之我并非是生你的气!你莫要放在心上,你的木雕,我收下了!并且我也很喜欢。” 她摩娑起手里的木雕小鸟,脸上带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白老弟,你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我这一番心思。只是……算了算了,你不肯说,我也不该扯着你追根究底,总之你不是生我的气,往后你别欺负我,我就心满意足的,烧香拜菩萨了!” 肖飞练叹了气,他对白秋水,当真是掏心掏肺的好,并且有点无欲无求的意思。 白秋水则自觉有些无以为报,肖飞练这个大草包,的确也是对她很好,并且很有一点不图回报的意思。 作为回应,自己应该摆正一下态度,不该对他翻白眼,也不该欺负他,更不该拿冷脸对他。 “好吧,那我以后就不欺负你了。” 白秋水轻飘飘的撂了一句话。 肖飞练听了,先是迟疑片刻,随后两只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察觉到了对方,似乎是比之前,要亲近了一点。 而另一边,沈白桥则是在空间里养起了蚕虫。 泥瓦匠和木匠两兄弟,拿人钱财,与人办事。 他们将作坊修起来之后,就开始进云阳山里伐木——作坊的屋子,如今算是完工,可屋子里面都是空空荡荡。 两兄弟将木头从云阳山下伐来,削去枝枝叶叶,得到木料,然后开始赶制各色东西,有放东西的长架子,桌椅板凳,以及大大小小的箱子。 两兄弟虽说一个是泥瓦匠,一个是木匠,可哥哥的本事,弟弟会三成,弟弟的手艺,哥哥也会三成,都是对方的帮手。 “空间空间!我提前要的蚕虫,算一算时间也该到了,我来提货了!” 沈白桥一面说着,一面擦了手,她在空间里已经搭起了架子,那些架子,是泥瓦匠两兄弟,新打出来的,架子没有上漆,是木头原本的颜色,水气也没有干透,还带着一点木大二原本的气味。 她将架子安置在空间的角落,两兄弟给她打了六个架子,都有半米高,一米长,分成上下两层,方便码东西上去。 好在空间足够大,六个架子安放进去,也并没有占太大的空间。 除了架子,沈白桥的身边还有一摞的用竹条子编成的箩筐,每次都平平扁扁的,数量不在少数,起码有十几个——按照三十个钱的价,从宝河村里,各家各户手上,临时临了的买回来。 她要在空间里养蚕虫,而蚕虫们也是需要空间的。 原来的小塑料盒子,至多能装个十来条,并且里面全都结成了茧子,再多一条蚕虫也装不下了。 沈白桥无奈,只好从村民手上临时临了的买回一堆扁箩筐,好给蚕虫们安家。 箩筐细细扁扁的,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一层架子上能放五个,沈白桥将箩筐全部放在了架子上,还有好些多余出来。 “看来这次是买多了,回头得让你瓦匠两兄弟再给我打几个架子!” 沈白桥若有所思的说道。 “空间已到货,请宿主自行提取!” 而此时机械女声发出了提示音。 随着一道流光闪过,料理台上足足多了几百个像之前一样的小塑料盒子,里面分别装着圆滚滚的蚕虫,以及大片的桑叶。 “哎哟,宝贝到了!” 沈白桥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跑到料理台边上,去查看蚕虫们的情况。塑料盒子里的蚕虫,白生生,圆滚滚,不过一个指节大小,动来动去的,很健康。 看数量,一个塑料盒子里只多装着四五十条蚕虫。 而一张进货单提取的基数是一千,料理台上足足有几百个塑料盒。 沈白桥需要尽快将蚕虫从塑料盒子里转移到箩筐里。 这下子,可就要忙碌起来了。 空间里没有人帮忙,只有她一个。 沈白桥寻了一只空着的箩筐,把蚕虫从塑料盒子里全部抖了出来,反正空间出品必属良品,这些特殊品种可没有,外面他们的同类那么娇贵。 在转移的途中不轻不重的摔一下,绝对不碍事。 沈白桥一边开塑料盒子,一边看着箩筐,等到里面的蚕虫装的差不多了,她就站起来抬着箩筐去到了架子旁边,均匀的把里面的蚕虫分到了其他箩筐里面。然后再将空间附赠的桑叶,均均匀匀的铺上一层。 蚕虫们心很大,懵头懵脑的搬了家,还没反应过来,眼见着桑叶到了面前,它们便不管那么多,蠕动着身躯,爬了过去,咔嚓嚓的开始干饭。 沈白桥安顿好一箩筐的蚕虫,便立刻折返回去,又开始折腾下一批蚕虫。 如法炮制,等到架子上的箩筐里都放满了蚕虫之后,沈白桥扭头一看,料理台上还剩下一大堆的塑料盒子。 “老天啊!这一千条蚕虫,可够我忙的。” 她叹了口气,只能任劳任怨,重复之前的劳作。 可惜架子上的箩筐里放满了蚕虫,剩下的蚕虫只能放在地上养了——沈白桥把多余的箩筐靠着墙角一一摆开,把尚且年幼的小蚕虫们放进来了。 等忙活完这些,沈白桥都快给累趴下了。 空间里蚕虫们啃桑叶的声音,虽然微小,可仔细去听的话,还是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响动。 缫丝的人,虽说到现在还没有音讯。 可沈白桥也能趁着这个时间空档,好好的养出一堆茧子来,等回头找到了人,也有足够的货源让对方纺出丝线。 “算下来,我可养了一千条蚕虫,虽说不比养了一千头牛和一千只鸡,可数量摆在这,我以后还有的忙哦!” 蚕虫们咔嚓咔嚓的啃桑叶,沈白桥又叹了口气。 不过一千只蚕虫,等到吃饱了桑叶,长成了成虫,吐丝结的茧子,数量也会变得很可观!整整一千只丝茧,自然而然,换成银子,会变得更加的可观。 她想坐在地上休息时,田庄子里却是来了人。 老铁匠给沈白桥打的锅,此时有了音讯! 第333章 大锅到货(上) 一个中年模样的文先生,带着几个半大不小,十五六岁,书生打扮的小子,拉着三匹大车,似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特意的赶来宝河村田庄。 这几个人,穿着都很有特点,个个都是一身轻飘飘的交领长袍子,而外面都穿了白色的纱衣,头发统一的挽起,用一根簪子束着。 光看打扮就知道不是庄户人家——宝河村的人家,逢年过节做件衣裳,还得挑耐脏耐穿的料子,这样轻飘飘的袍子,还有纱衣,穿在身上做活,只怕三下两下,就得把料子给扯坏了。 李氏一脸的狐疑:“你们是往哪来的?” 领头的先生,模样平平无奇的,可一双眼睛特别黑特别亮,人也文绉绉的,说起话来特别的客套有礼。 他笑了笑:“这位嫂子,我们几个都是师兄弟,受了我家先生的嘱咐,前来田庄,送东西的!” 李氏揣了两只手,更加疑惑了:“你家先生?又是哪位!我们田庄子里的人,个个都是庄稼汉子,想来不会和你们这样的人打交道呀。” 她皱着眉头,心说这帮人是不是来寻小白公子的或者是肖少爷的! 田庄子里除了他们两个公子少爷的身份的人,大致都是些庄户汉子,大字都不识一个,哪里能和穿长袍,文绉绉的人,打得上交道? “我家先生给的地址便是在此处!我想我和师兄弟们并没有来错。” 那文先生,脸色温温和和的又开了口。 “那你且说说,要把东西送给谁!我好给你叫人去。” 李氏伸手指了指牛车上,用苫布盖着的东西,她没把这些人的来历弄清楚了,是绝对不肯放进田庄里的。 文先生想了想:“我找的人是沈娘子!牛车上的东西,是她前些日子跟我家先生,商定妥当了的物件,必须让她本人瞧了,才能交出去。” 此话一出,李氏立刻就变了脸色:“哎哟,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原来这群人,是来找自家妹子交货的! 三四天前的那个老铁匠,李氏也还有印象,自家妹子的的确确是找他打了一些东西,如今送来,李氏就算疑心病再重,也不能耽误了自家妹子的事,于是,她赶紧把人往屋里领。 “说来也是怪我!我只记着那老铁匠,一时半会儿的脑子转不过弯来,白让你们在外面晒了好一会儿的大太阳!对了,那个铁匠呢!他自个不露面,怎托你们送来了!” 李氏有些惭愧,一个劲的赔笑。 “铁匠?哦,您说的是,我家老先生啊!他……还有一些要事缠身。前些日子,他到过田庄一趟,与这儿的沈娘子商量了一二,得知对方要打三口不同寻常的大锅之后,便画了草图,让我们这些弟子,连夜也赶制了出来,再好生的送来。” 那文先生简短的跟李氏,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他带来的几个半大书生,则把牛车拉到了院子里。 “哎呀,这可真麻烦你们了!你们先到正屋里喝碗热水,我进屋去叫我妹子!” 李氏打了个招呼,把人安顿下来,便扭头去通知沈白桥。 她从门口出去时,还特意去看了一眼那文先生,心说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老铁匠横看竖看,左看右看,就算看出朵花来了,他也是个卖力气吃饭的苦人,一双手上糙的就跟树皮似的,没想到,这么个文绉绉的先生,还有这些小书生,全都得叫他声老先生。 沈白桥母子居住的偏房和正屋隔了几步路。 她敲了敲门:“妹子你可别睡着了,快出来瞧瞧!前些日子找那老铁匠要的东西,人家给送过来了!” 沈白桥进空间之前,找的借口是她要午休,连陆云归都别进来打搅她。 然而,李氏敲过了门,可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更别提沈白桥的回应——此刻,沈娘子真身还在空间里呢! “人都在正房等着呢!我这妹子,可别是睡过头了!” 李氏又敲了敲门,可屋内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着急之下,把沈白桥的嘱咐抛至了脑后,直接伸手把门推开,大步走了进去,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床铺之上空空如也,别说她妹子的影子了,就连床罩子都铺的平平整整,连个皱子都没有。 “这人去哪了?先前她打了个招呼,进屋后,我一直在院里井边洗洗涮涮的,也没瞧见她出来啊!” 李氏诧异之极,她就算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沈白桥去哪了,屋子又只有这么大一点,人就算想藏着都难。 她又在田庄子里找了一圈,也实在是找不着沈白桥的身影。 无可奈何之下,李氏只好回到正房——“这位先生啊,我妹子实在是找不着,多半人出去了!你和你这些小师弟,干脆今晚就在这儿,用一顿我们庄户人家的粗茶淡饭,明儿再赶路吧!” 李氏无可奈何的说道,她也想不出沈白桥去哪了。 几个半大不小的书生,面上都浮出了欣喜之色。 他们还是头一次跟着师兄出远门。乃是一路赶来此处的,白天赶路夜里休息,白天倒还好,有太阳,有云彩,可夜里如果遇上荒郊野地,那就只能以天为床以地为席了。 能有个田庄子,供他们一餐热饭热菜,已经是美事了。 “这……先生,嘱咐我们尽快回去,只怕不能在路途上过多的耽搁,况且沈娘子不在,东西是不能轻易交出去的。” 而那文绉绉的先生,脸上则是露出了几分忧虑之色。 欧阳先生,画了草图,吩咐他们这些弟子将东西做出来之后,送来田庄,其实并非只是让他们跑一趟腿,这么简单。 他们的先生,已经带了守城的器械,日夜兼程的,去往了松州,如今犬戎蛮子兵临城下,这一去,并不知先生是否能平安归来。 而这三口大锅,乃是先生临走之时留给他们的一道考题! 至于能得多少分,那得沈娘子说了算。 “嫂子?你刚刚叫我?” 而就在这时,沈白桥大步跨入了房中,她来的几乎是巧了! 第334章 大锅到货(下) 那文先生,以及几个半大不小的书生,只见找一个穿着月牙白百褶裙,身姿窈窕的小女子,轻轻盈盈的的踏入了屋中。 小女子,挽着头发,是一副妇人打扮,肤色粉白,淡琥珀色的眼睛水光潋滟,嘴唇带着一点淡淡的粉色,周身没有半点珠翠,足以称得上清水出芙蓉了。 给半大不小的书生们,几乎来了一个惊鸿一瞥。 “我的天爷!妹子,你这是去哪了!我先前遍寻了整个田庄子,找你找不着,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就现了真身!” 李氏苦叹着,迎了上去,言语中带着一点责备。 “刚刚……刚刚,我没在庄子里!” 沈白桥当然不能说真话。 眨了眨眼,她说起谎话连脸都不会红。 刚刚在空间里累死累活的伺候那些蚕虫,正打算歇口气,又听见李氏在外面找她人了,讲什么,自己跟老铁匠订的物件,已经送了过来。 沈白桥心里着急,但是又不能当着李氏的面凭空出现——她要是跟个鬼似的,从空间里骤然出来,突然现身,李氏就算,如今胆量大了不上,想来,看到这样的场面也得给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姑奶奶呀!那你到底去哪了!教我一通好找!” 李氏又叹了一口气,几乎无奈。 “我我也没去哪,就到外头去转了一圈……” 沈白桥继续找由头。 然而,李氏没有追根就底的心思了,她伸手一指那文绉绉的先生和几个半大不小的书生:“他们是来找你的,妹子,你自个说去吧!我去烧火焖饭!” 随后,李氏就调头出去了。 沈白桥这才面对了那文先生——“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沈娘子,这……怎不见老铁匠,他人呢?” 显然,她也没把这群衣袂飘飘的人,与佝偻着脊背的老铁匠联系在一块。文先生,见到了沈娘子,他松了一口气,不厌其烦的,将刚才和李氏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果然,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沈白桥啧了一声:“那个老铁匠,不对,你们家先生,他果然是重诺之人,不过三四日功夫,就把我那三口大锅给送了过来,你们快带我去瞧瞧!” 闻言,那文先生也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一道考题还得让沈娘子来评判呢:“那咱们就去瞧瞧吧,等到沈娘子验收!我也好对我家先生交差。” 一群人便又从屋子里去到了院里。 文先生让半大不小的师弟们把牛车上盖着的苫布解开,那三口架在牛车上的大锅,总算见了天日。 在前面两辆牛车上的,两口大锅,个头很大,像个鼎似的,立在那,并用用绳子反复缠绕了几道,做了固定,论尺寸,大到足以让三四个成年人弯腰蹲在其中,并且锅也不是光个头大这么一项特点。 “这其中两口,照娘子的要求,做成底薄边厚,像大鼎似的,至少装得进去两百斤的水。” 文先生在旁做了解释,眼中闪动着高兴的光彩,仿佛在,看有了气候的亲生孩子一般。 沈白桥点点头,这样鼎似的高立大锅,左一口,右一口架在火上用来熬糖,最是适合不过,效率也会比普通的大锅要高! 而剩下的那一口大锅呢,用了白铁,明晃晃的,很漂亮,并且做的平而薄,就像是张大饼摊开似的,边缘也做了折起,足够用来盛东西了。 “这样平平薄薄的一口大锅架在火上,用来炒茶,一能容下多人劳作,二来炒的茶叶也会比普通大锅更多!” 沈白桥满意的点头,不愧是陆沉舟找来的人,老铁匠的手艺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起码她说什么,对方就能按照自己心意做出来。 “沈娘子,可还满意?” 那文先生在旁边发了话,不过他只是走个过程,问上一问——沈娘子的高兴神色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这是自然!你家老先生的手艺真是没得说,我做的东西算得上是稀奇古怪了!那日,我俩只不过简简单单说了几句,瞧瞧,他把东西做的多好!” 沈白桥眉飞色舞起来,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有了这三口大锅,她的小作坊就能正式的营业,早日的备出货来,让商队带着去往草原交易。 空间的任务也就有了指望——前前后后已经过去了五六天,留给她的时间实属不多,小白桥需要抓紧了。 “草图是欧阳老先生画的!至于实物,则是经过了我们这帮弟子的手,沈娘子,我便当你在夸我了。” 文先生突然来了这样一句话,眼中带着一点自豪。 “是这样啊……” 沈白桥诧异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东西,居然是出自眼前之的人手。 文先生又笑了一下,他很高兴,但语气依然是温温和和的:“我们那儿有我们那的规矩,先生给人做的都是些精巧的东西,我们这些弟子,学艺不到家,平日里都负责一些组装的工作,说来沈娘子莫要笑话,这三口大锅还是我们头一次过手的东西呢!” 沈白桥若有所思的一点头:“那也就是说,我这三口大锅,乃是你们的第一个单子?” 文先生不置可否:“大概是的。” 随后他又说道:“我家先生从一开始便说了,我们这行东西做的再精巧细致,算起来也都是些铁匠!打铁的铁匠嘛,不都是在街边给人做些镰刀,蹄铁,碗瓢盆,所以,这三口大锅,也是我们的考题。” 没错,沈娘子,对这三口大锅满意。 也就代表着,这一道考题完成的圆满。 “那这道考题,恭喜你们,得到了甲!” 沈白桥笑了笑,并且竖了大拇指。 这样一句话,足以证明,他们这些天的功夫是没有白费的。 文先生也笑了笑:“沈娘子,欧阳老先生留下的考题已有了答案,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也该去找先生了,后会有期!” 身为弟子,那文绉绉的先生,实在是放心不下老师——尊师重道,乃是剑庐立下了足足百年的规矩。 他打算将东西交于沈娘子的手上后,就立刻启程去松州,越州到松州,路途遥远,他不愿意耽误一点功夫。 “后会有期!” 沈白桥则是要立刻去流民村——她要去通知她的手下们,明日就可以开工备货了! 第335章 父子和解(上) 陆沉舟和陆云归,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的,气氛都快凝固了。 做老爹的陆沉舟靠在墙边,一脸忧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做儿子的陆云归坐在小板凳上,悬空着两条小腿,则是什么话也不想和他多说。 而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与芥蒂,也并不容易消除。 沈白桥打算换身衣裳,去流民村时,路过陆沉舟的屋子,冷不丁地瞧见了这一幕,她以手抚额,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父子,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大笨蛋! 陆沉舟此时也瞧见了,窗边的沈白桥,于是立刻从屋中逃了出去。 “陆大将军,就一点进展也没有?” 沈白桥试试探探的问道。 陆沉舟没有说话,但紧锁着的眉头,以及脸上的无奈之色,就足以摆明情况。 “让我想想法子,一直这样下去,也不像话……” 沈白桥没有拉偏架的心思,但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大一小继续闹别扭。 老实说,她刚接管原主身体那会儿,也对陆沉舟有着偏见,可随着接触的时日,慢慢变长,这陆大将军呢,也并非像表面上那样,严厉冷酷的没有人情味。 沈白桥也不知道为什么,陆沉舟总要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摄人的样子出来。 其实,真实的陆将军,很有一点小脾气,心肠软的很,性格也很敏感,动不动就在心里哭唧唧的。 “你能有什么法子呢?阿云,对我十分的抗拒,说不准他都有些恨我了……” 陆沉舟如此说道,声音有一点沉闷。 他的心声也传入了沈白桥的脑海中——“不管我怎么哄他,阿云都不肯搭理我嘛!” 他的声音委屈巴巴的,足以见得,陆沉舟对儿子对他爱搭不理的现状,也觉得难过委屈。 “这……” 沈白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陆沉舟了,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 陆沉舟有些苦恼:“无论我是说好话,或是哄他,亦或是花上一整日的功夫跟在阿云身后,他都无动于衷,甚至越发反感我了。” 哪怕,这不是小娘们对他的最后考验。 他也愿意在阿云身上花心思,花功夫,奈何他连阿云,反感他的缘由是什么都不知道,谈何消除芥蒂。 “那你觉得,他是为何如此抗拒你?” 沈白桥看了一眼陆沉舟,眼中有几分意味深长。 “我……并不知道,说来也是我对不住阿云!虽然作为他的父亲,可我连他爱吃什么,爱穿什么,喜欢什么都是一无所知。” 陆沉舟再次叹气,言语间满是自责。 作为掌舵人,随着他倒台,将军府一脉几乎受了灭顶之灾。 身为保家卫国的将军,南省战火连绵,几十万百姓饱受战乱。 身为丈夫,小娘们儿被大娘子欺凌,在将军府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作为父亲,小儿子成了大娘子手中的提线傀儡,大儿子也并没有仔细的照料过。 无论是哪一层身份,陆沉舟都没有好好的尽到责任。 “我对不住阿云,我也对不住你,倘若我不这样无能便好了。” 连日来在阿云面前碰壁,再加上松州战局紧迫形势,他一下子就陷入了失落与自责当中,若不是当着小娘们的面,恐怕他能哭出来。 沈白桥看出了他的低落,她走到他的身边,张开双臂,抱了抱他,低声的安慰道:“你不是神,你也是人,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哪能事事做得完美?” 身边的小女子,言语温柔,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有着魔力,陆沉舟把脸侧过去,很小声的抽泣了一下。 他在人前,几乎是喜怒不显于形,一双眼睛永远如同霜刀雪剑,摄人心魄。 但正如沈白桥所说的,陆沉舟是人不是神,喜怒哀乐怨憎恨,他也会有情绪,只是脆弱的一面,鲜少有人看到。 等到最后,陆沉舟收住了情绪,沈白桥才从袖子里掏出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帕子,递了过去:“手帕!” 陆沉舟这一次没有觉得难为情,他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狠狠的擦了眼角,还哼了一声,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他堂堂陆大将军,在小娘们儿面前哭都哭过了,擦个眼泪,也就不算得什么了。 “那阿云之事……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陆沉舟恢复了常态,他看了看沈白桥,想要从他那寻求一些帮助。 “我先前便问了,阿云为何如此抗拒你!而你也给出了答案。” 沈白桥抹了一下裙子,坐在他身边,笑微微的看着对方。 陆沉舟眨了眨眼,还是有些不解:“你的话,我有些不明白。” 沈白桥没想到,对兵法得心应手,陆大将军也会有糊涂的时候,她不由的失笑了一下:“那小女子我就来再提点提点陆大将军!阿云,相较于旁的小孩,聪明的简直像个大人,他啊,对你,是有一些怨恨在其中的。” 从一开始,阿云就对父亲表示出了十分的抗拒。 或许说,阿云是在责怪陆沉舟。 责怪父亲没有在他们母子落难的时候及时出现 责怪父亲长久以来的缺失,以即未尽到的义务。 话说到此处,陆沉舟明白了,这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他。就连当初,阿云和阿雨出生时,他人都在边疆上,没有赶回将军府,去看看俩个孩子。 发生过的事,已然成了定局。但陆沉舟也有一些庆幸,起码眼下他能做些事情去弥补——“说到底,是我的不对,可惜没有好的法子,阿云根本不想听我说话,也不愿意相信我。” 他说出了难处,陆沉舟是有心消除父子之间的隔阂,但是阿云已经对他,已经是死心了。 “等一等!这件事,或许我能帮得上你!” 面对这个局面,沈白桥忽然有了主意! 她或许能跟空间去打个商量,把空间所赋予的土味技能,转到陆沉舟和阿云身上,哪怕只是短暂的使用一下。 可只要将这父子俩互诉一下衷肠,阿云看到了陆沉舟的真心实意,他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小孩,芥蒂和隔阂,说不定就会消除! 说做就做,沈白桥把陆沉舟撂在原地,扭头就走,寻了个没人的地方,直接进了空间。 第336章 父子和解(中) 还没等陆沉舟明白过来,沈白桥不由分说,一个闪身就进了空间。空间里还是那幅四季如春,阳光明媚的景像,架子上的蚕虫们还在咔嚓咔嚓啃桑叶。 沈白桥进去以后先给蚕虫们抓了一把桑叶——这些小活物,如今可都是她的宝,哪怕在着急,也不能饿着他们。 等喂完了虫,沈白桥试试探探的,叫了一声,然而,空间没有反应。 “啧!我待会儿是不是该说的委婉一些?这样成功几率估计会大一点!” 沈白桥小声的嘀咕了起来,毕竟空间好些任务都是以陆沉舟为主儿,足以说明这个npc的重要程度。 “可要是这个土味技能绑定了就不能转移?” 沈白桥刚打定了主意,又担忧起来。 空间实在是个很玄妙的地方,很多东西都已经超乎了她的常识,说不好自己重生,都是空间一手操控的。 “哎呀!我担心这个做什么,空间能搞出这么个土味技能,未必就不能再弄一个,反正软的不行,那我就来硬的呗,空间要是不答应,那以后的任务就是找别人去做!” 沈白桥在原地踱步了一圈,话音刚刚落下。 空间就有了响动——“暂且未有任务,请宿主,稍安勿躁!” 沈白桥被突然出声的空间给吓了一跳:“那那个那个,刚刚我叫你,你没听见?” 她在心中犯了嘀咕,这会子怎么出声了!别是空间一字不落的把她的话听到了,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机械女声再次响起——“宿主有何需求?” “我倒还真有事,就是空间强加,应该是赋予在我和陆沉舟身上的心心相印技能,如今算是绑定了吗?” 沈白桥搓了搓手,有一点心虚。 空间做了简短的回复——“空间技能,只适用于宿主。” 看来空间技能只能用在宿主身上,但是沈白桥还没有和空间打过商量,她不死心:“我有个不情之请,陆沉舟作为你们空间的关键人物,能不能暂时解除我身上的技能,继而转移到陆云归的身上。” 沈白桥说完之后,留给她的是一阵沉默,良久的沉默。 这就变得很微妙了…… 她心里犯了嘀咕,到底是几个意思啊,自己的请求,准不准,空间不说话,也不表态,那到底,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况且空间又不是人,沈白桥想揣摩揣摩脸色,都没有人脸供她揣摩的。 沈白桥试试探探的出了声:“空间还在不在啊……” 然而,下一刻空间再度出声,直接把沈白桥给吓了一跳——“宿主请求,正在度量当中!请勿反复申请。” 机械女声莫得一丝感情。 沈白桥笑了一下,但却是皮笑肉不笑,让她等,那就她就等!反正空间和外面的时间流速又不一样,冰箱里有吃有喝的,她也等得起。 空间的考量格外的漫长,在等待的时间里,沈白桥的肚子饿了,她从水箱里抓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鳜鱼——之前到货的鲜鱼,大部分被她用一把粗盐,腌了咸鱼,还有一部分则放在空间里,用原带的水箱养了起来。 沈白桥将鱼刮鳞去骨,鱼肉用厨刀成晶莹剔透的薄片,然后用砂锅淘洗了好几遍白米,下了一锅粥——米是上次用粮食换的,只剩下了最后小半碗,留存在空间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砂锅里的粥水开始沸腾。 白色的米浆冒着热气,沈白桥将鱼片丢了进去,热腾腾的粥水将鱼片烫开,冒出了鲜味,沈白桥又往粥里加了点咸盐,丢一点胡椒未,最后撒上一大把切碎了的香菜沫。 一砂锅的鱼片生滚粥,就算是成型了。 沈白桥找了把勺子,开始喝粥吃肉。 空间出品必属良品,这些鳜鱼肉质细嫩,从品质上来讲,要赛过一般的鱼,化在粥里,使得粥水别有一股鱼肉的鲜甜滋味,沈白桥觉得自己的眉毛都快被鲜掉了。 “宿主请求,不予通过!” 而就在这时,空间做出了回复。 沈白桥一听,勺子都掉在了地上——消息来得太突然,害得她烫了嘴:“什么什么?不予通过!” 空间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决定。 沈白桥捂着被烫疼的嘴,既然如此,那也别怪她把脸皮豁出去了:“我为了空间的任务,不辞辛劳,是上刀山也下火海!你居然不同意!” 她拿出了,当初帮着闺蜜声讨渣男的架势。 “空间的任务,不管再难我都接!空间npc,也就是陆沉舟,我是尽心尽力的帮他扶他,到现在我不过是有个小小的请求,空间竟然都不同意!天理何在呀!” 沈白桥说这话时,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仿佛当真是空间对不起她一样。 机械女声原本是没得一丝感情的,可随着沈白桥一门心思的耍无赖,空间也有些无奈:“宿主请求不予通过!空间技能,只限宿主使用!” “哼!如果不是为了你们空间的任务,我至于为陆沉舟忙前忙后的吗?再说了,他不是你们的关键人物!” 沈白桥两只手插了腰,一脸的不忿。 “宿主须知,空间文明高于架空朝代,为了宿主人身安全,以及空间安全,空间的存在不得暴露!” 空间给出了这样一个解释,并非是一味的否决沈白桥的请求。 空间还继续重复上一句话,宿主请求不予通过。 沈白桥心说这陆沉舟,是她心爱之人,陆云归也是她的儿子,这两个人都是可以信任的,她也从未打算将空间的秘密透露出去。 并且,她大可以把这件事情往怪力乱神上面靠,外人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空间的存在。 沈白桥学着从前刘氏和沈红棉的架势,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空间:“宿主请求不予通过!” 沈白桥:“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空间:“不予通过!” 沈白桥:“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最终空间做出了让步——“宿主必须在不得泄露空间存在的前提之下,将技能进行短暂转移!” 沈白桥一听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好,我保证将秘密保守住!一准不让他们知道,空间的存在!” 这时候一道流光闪过,料理台上凭空多出了一只线香——“空间为宿主做出让步,技能转移时间为二十分钟。倘若超时,导致外人察觉空间秘密,宿主将不再享有空间服务!” 第337章 父子和解(下) 空间很谨慎,沈白桥也很谨慎。 她自重生以来就一直扮演着原主沈大妮,摒弃了在现代的一切习惯,并且将原主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在循规蹈矩的基础上,尽量尊从了自己的本心。 可是,陆云归,是沈白桥重要的人,陆沉舟也是。 “一炷香的功夫,紧着点用,这也够了!” 沈白桥从料理台上念起了那一支线香,心说空间还蛮入乡随俗的,计时工具,竟然给的是一炷香。 “还望宿主须知,切勿暴露空间。” 机械女声再次做了提醒,足以见得空间是冒了风险。 沈白桥郑重其事的一点:“我晓得了。” 随即她带着那一根线香,出了空间。 外面的时间流速与空间并不相同,沈白桥这一去一回,对于陆沉舟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盏茶的功夫。 他看见了她,关切的问道:“你先前去哪了?” 沈白桥把香收在了身后,笑微微的表示:“给你想办法去了!你和阿云,都别扭了那么久,总不能这样一直下去!走吧,你去找他说清楚!他会明白你的苦处!” 陆沉舟脸色有些疑惑,小娘们怎么如此肯定,阿云这小崽子会与他和解?然而,她沈白桥却是山人自有妙计!只是不方便多说。 沈白桥推着陆沉舟,一个劲的往前走:“陆大将军,咱们别磨蹭了,走了走了!” “你当心着些!” 陆沉舟怕她光顾着推人,脚底不留神,别回头再把自个给摔了,只好乖乖顺着对方的意思往前走。 沈白桥一路推着他去找了陆云归。 好大儿此时正跟着小姐俩在河边摸鱼,瞧见阿娘沈白桥来了,他立刻露了笑脸,可当他看见了老父亲陆沉舟,一下子就晴转多云,嘴角垮了下去,很有一点翻脸如翻书的意思。 “阿云,你娘来了!哎,怎么赵猎户也跟着来了!” 小姐俩当中的老大脸上露出了疑惑。 “一个是阿云的娘亲,至于赵猎户,他会不会要当阿云的爹亲!” 小姐俩当中的老幺,俗称的上是天真无邪了,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陆云归气的脸都绿了:“谁要他当我的爹爹!我那个爹……他早就死在外面了,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小姐俩互看了一眼,这还是阿云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提起父亲,从前都是避而不谈的。 “那阿云你好可怜啊!我们都有爹爹,你却没有,往后我们再也不跟你抢好吃的了。” 这小姐俩把对方的气话当成了真话,异口同声的说道。 话不是好话,没把人开解了,倒很会裹乱。 陆云归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是滋味,可他又不能和两个姐姐发脾气,于是沉着一张小脸,兀自生起闷气。 “李氏叫你们回去吃饭啦!快走快走快走!今晚上咱们吃炖肉,要是跑慢了,可就没了!” 沈白桥见状,心说这小姐俩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她赶紧从河埂上绕下来,一手拉了一个,打算把小姐俩带离原地,把空间留出来给一大一小父子俩。 “娘!你来了怎么都不叫我!” 陆云归叫了起来,因为沈白桥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即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像往常那般摸他的脑袋,反而一门心思的要带走小姐俩。 沈白桥啧了一声,真不愧是陆沉舟的儿子,一点也不好糊弄。 她只好现想了个由头,暂且放下小姐俩,弯腰凑在陆云归耳边说道:“哎呀!我这不是顾不上你了吗,其实是你舅舅两口子在家里打的天雷动地火,我把你两个姐姐带过去,好去拉架!” 陆云归一听这还了得,往日里舅舅舅妈两口子恩爱齐眉的,于是迈开了小短腿,也要往庄子里跑。 若把人放到田庄子里,那可就露馅了,沈白桥赶紧一把揪住他:“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操心,你就别跟着裹乱去了!留在这儿,你就留在这,我让陆沉舟这个外人照看你一会儿。” “啊!娘,你找谁都行,能不能别叫他!” 陆云归脸上立刻露出了嫌弃的意思。 这几天,人嫌狗厌的陆大将军,几乎是阴魂不散了。整日的跟在他后头,还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光看着都够烦的。 自家小娘,居然还要让他来照看自己! “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嘛!你就听我一句劝,好不好!作为补偿,晚上我给你做生滚鱼粥,再讲两个睡前故事!” 沈白桥双手合十,冲着他拜了拜。 这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自家好大儿犯起倔来,沈白桥很多时候,也照旧束手无策。 陆云归抱着两条小胳膊,总算是答应下来了:“你都这样说了,那好吧!” 沈白桥脸上露出喜色:“那我可带着她们小姐俩走了!你乖乖的,可别和陆大将军耍脾气!” 陆云归轻哼了一声:“娘,你快别管我了!让舅舅舅妈停手,消一消火,才是正事!” 沈白桥诶了一声,拉着小姐俩赶紧离开了此地。 小姐俩也没多少想,满脑子都只有炖肉,沈白桥怎么说她们就怎么信,乖乖的就跟着姑姑走掉。 而沈白桥经过陆沉舟时还特意的使了个眼色——陆云归就在跟前,别白费了她这一番苦心。 陆沉舟明白她的意思,也从河埂子上绕了下去。 他来到儿子陆云归的身边,率先开了口:“犹豫了许多日,阿云,你我父子有必要,仔细的谈一谈了。” 然而陆云归并不吃他这一套,小人把眉毛一挑,两手一抱:“赵猎户,谁跟你是父子了?我不姓赵,更是沈庄头的儿子!和姓赵的猎户有什么关系!” 陆沉舟差点被他怼的吐血。 好吧,反正他在宝河村里的身份就是赵猎户,这么说也倒没有错。 “那么,我便换回陆沉舟的身份,阿云,你一向早慧,以往在将军府中,我的确是对你们母子仨人关心不足……” 陆沉舟低了低头,眼中满是愧疚之色。 “这父子俩,要把话说明白,可真是费劲!好在我还有个法宝能帮得上忙!” 沈白桥躲在远处,看着这父子俩,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火折子,点燃了那根线香,淡淡的檀香味散发了出来,空间赋予的土味技能,此时已经将陆沉舟陆云归两人,紧紧的联系在了一块。 第338章 父子的羁绊 “姑姑,你在做什么?” 小姐俩看沈白桥嘴上一个说法,手上一个做法,都点上香了,脸上都露出了疑惑之色,她们实在弄不懂,明明说要带她们回去喝鱼粥吃鱼汤,怎么绕来绕去,躲到河埂子下头,并且姑姑还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沈白桥竖起食指,赶紧嘘了一声:“别出声!让阿云察觉了可就不好了!” 小姐俩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姑姑,你干嘛要躲着阿云?” 沈白桥把火折子甩了两下,好让明火灭掉,盖上盖子,重新塞回袖子里,她煞有介事的说道:“嘘,我这是给他俩做法帮忙呢,走了神,法术就不灵了!” 李氏本就是个迷信玄学的人,小姐俩对这种事情也是深信不疑,于是两颗小脑袋点了点,统一的安静。 河埂子下面,陆云归撇了撇嘴角,对于陆沉舟的真心话,他光听着都嫌烦,更别提对方一鼓作气来,还讲了那么多。 “陆大人,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小人抱了两只手,一脸的不屑。 他们母子落难于宝河村的时候,陆将军在哪? 阿雨被抢回将军府的时候,陆将军在哪? 这回会子,倒是要演什么,父子情演,陆云归不吃这一套,也懒得搭理他,更不相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 而就在这时,陆云归忽然听见了对方的声音——“阿云,这些都怪我,是我的疏忽……” 小人眨了眨眼,一脸的诧异,怎么回事? 人嫌狗厌的陆大将军,居然当着他的面认错了? 可是这说不通啊,明明陆沉舟连嘴巴都没有动。 可接下来,他又听到了的声音——“阿云,不是这样的,以往在将军府,我人在边疆,实在是顾不上你们母子,才落下了许多疏忽!这些时日我一直在弥补……可你连看都不肯看。” 陆云归简直诧异了,这些声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跟陆沉舟也听到了对方的心声——“这是闹鬼了吧!明明姓陆的嘴都没张,我如何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也诧异了一下,刚刚那个声音,源头是陆云归! 不过,陆沉舟很快就镇定下来,他能和小娘们儿心有灵犀,也未必不能和自家小崽子互闻心声。 “并非是闹鬼,你莫要太过惊骇,事实上有许多事,是无法用常理来说通的,阿云,刚刚,我听见了你的心里话,想必你也听见了我的。” 陆沉舟开了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陆云归后退了一步,他觉得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了:“哪有这样的事!分明就是在骗我!” 然而,他又听到了。 “我没有骗你!阿云,我觉得这是咱们父子心有灵犀。” 陆沉舟没有张口,说话只是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回生二回熟,陆沉舟只有短暂的惊讶,小大人陆云归则是彻底的慌了神——心有灵犀?这是什么鬼话?他居然和人嫌狗厌的陆大将军有了此等羁绊! 多宝河水缓缓流淌,就连细微的流水声在此刻,都显得格外的明显。 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这个世上,是有许多事情,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例如老天为什么会下雨,天上为什么会打雷。 陆云归蹙着眉头,他坐在一块河边的石头上,抬头看了一眼对方,脸色很古怪:“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折腾人?偏偏要让我们俩有羁绊!” 陆沉舟将他的嘀咕一字不落地听了过去。 他知道,这时候自家的小崽子能静下心来听他说话了,于是便走了过去,弯下身子,和沈白桥一样,与陆云归保持了同等的高度。 “阿云,你倒真是误会我了。我并没有摞下你们母子不管。” 他一双如同霜刀雪剑的眼睛,此刻却带了柔和的神色。 “鬼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陆云归的内心有些动摇了。 陆沉舟突然低低的笑了一声,他看着他的儿子,看着那张与他总有七分肖像的脸,道:“你与我都是心灵相通了,你大可试探试探便知,我说的是假话还是真话!” 陆云归听到此处,他神色有些动容,眼睛子也转了一圈,他哼唧着说道:“你有那么多的姬妾,还有大娘子,我和阿娘,还有弟弟,我们又算什么?” 将军府乃是一处深宅大院,有许许多多的女人,他论起来不过是个庶子,他的阿娘也不过是个小娘。 他和大娘子才是将军府的主子,是对方的丈夫和妻子。 如今,不过是陆沉舟落了难,树倒胡孙散,在这田庄子里,才显得他有一点人情味儿了,像个寻常人家的父亲丈夫,而不是身上带着血味,眼睛犹如霜刀雪剑的陆将军。 “不是这样的……阿云,宋大娘子与我,或许用宿敌这个词,更为贴切。” 陆沉舟想了想,还是打算将现实告诉了他。 本来觉得,阿云一个小孩子,不该知道这么多。 可眼看着误会越来越深,若是一味的遮遮掩掩,不解释,只恐怕父子俩的隔阂与芥蒂,永不能消除。 “大娘子,并非是我要娶的。那会你还没出世,将军府一脉和门阀仕族,旗鼓相当,或者说,将军府要略略的占上风。我年少成名,军功赫赫,眼见着朝堂倾向咱们这一边,于是门阀仕族便想了联姻这么一招。” 陆沉舟一撩袍服,坐在了河边,他比家里的小大人要高出许多,哪怕是坐着,远远看去,两个影子也是一大一小,一高一矮。 陆云归来了兴趣,将军府的这些秘闻,以及陆沉舟的经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那,我小娘……又是怎么入的府?你对别的姬妾,和对她是一样的吗?” 陆云归眨了眨眼睛,态度与先前比较,几乎是折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 陆沉舟从身边摸了块石头,抛进河中,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和你谈谈这些旧事,也并非不可。只是,你须得答应我三件事!” 陆云归一听,小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狗改不了吃屎,稍稍的给他点好脸色,竟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陆沉舟立刻听到了对方的心声,他咳嗽了一声:“阿云,头一件事就是不许骂我!” 真是的,这小子不知道随的谁,人小鬼大,还得理不饶人! 第339章 安心备货(上) 真是的,他有大人的身份,又不能和小崽子置气,可是陆云归这小子嘴巴够毒,也不知道随了谁。 “好好好!我答应你!那剩下的两件事呢!” 陆云归撇了撇小嘴,他差点忘了,此刻他们父子俩,是心灵相通,心有灵犀,呕,这两个词用在人嫌狗厌的陆将军身上,恶心的要死。 “这样吧,我先将你想听的都说给你,再提后两件事。” 陆沉舟思索了片刻,他对阿云,倒当真是没什么要求。少怼他两句,态度和善些,他这个做爹的,就要烧高香拜大佛了。 倘若哪一日,小崽子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对他毕恭毕敬,孝顺有加,恐怕陆沉舟还要诚惶诚恐,心惊肉跳的难以安心。 “那你就莫要磨磨蹭蹭的!” 陆云归的小嘴又撇了撇。 陆沉舟轻咳一声,开始回忆起了当年的往事——“当年你小娘进将军府,是被人卖了的,兜兜绕绕的,足转了好几道手,沈氏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怪可怜的,恰巧那一日我在府上……” “于是陆大人,你就见色起意!” 陆云归在旁边补了个刀。 陆沉舟绝对是正人君子那一挂,他想到小娘们或许还在这附近,一下子就红了脸或,者说,他是在宝河村,才彻彻底底的喜欢上沈白桥 “总而言之,你要记住,我与大娘子不是朋友不是伙伴,更不是夫妻,从始至终都是死敌,她要将军府一脉永远不和仕族作对,就只能置我于死地!” 陆云归一点头,对方显然没有骗他。 倘若大娘子值得依靠的话,陆沉舟做了流犯后,第一时间就去找她了,而不是躲在这些宝河村里,改名换姓。 可是大娘子和陆沉舟是死敌,都巴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如此一来,生在将军府的阿雨,岂不是好危险! 陆云归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既是如此,那阿雨怎么办呢!我和小娘躲到了宝河村,他可还在大娘子的手上!” 陆沉舟想了想,道:“只要我活着,阿雨的性命,暂且无忧。” 将军府一脉,随着他的倒台,虽说元气大伤,可终究没有死绝,宋大娘子想要继续执掌将军府,手上就必须有傀儡,有将军府明面上的继承人! “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连我都晓得,大娘子不是对阿雨,真心实意的好!” 陆云归撺紧了小拳头,虽说时有信件往来,可血脉相连,教他如何能不担心。 “再忍耐忍耐罢!我向你保证,阿雨在将军府中,定然不会有事的!” 陆沉舟郑重其事的说道,阿云是他的儿子,阿雨亦是他的血脉,并没有冷落了其中任何一个。 他在将军府当中安插了许多人手,包括阿雨身边的那个老嬷嬷,哪怕宋大娘子,当真要动手,也不会让她有机会的。 陆云归点了点头,难得的信任起了陆沉舟:“嗯!那你回头跟我阿娘说一声,好教她安心。” 陆沉舟没有反对,同时他用眼睛寻找起了沈白桥的影子。 因为,在儿子这件事上,他有了一点起色,说不高兴是假的,他想很把心中的欢喜,分享给小娘们儿知道。 而沈白桥的确是带着小姐俩躲在河埂子上,她被烧到尾的线香烫了一下手,痛的她急忙捏了耳垂。 “姑姑,你瞧阿云和赵猎户,刚刚还大眼瞪小眼的,眼下都能凑在一块说话了!” 小姐俩伸手指了指,多宝河边的两个人,语气都有些诧异,明明阿云和赵猎户是一向不对付,连三句话都说不到,怎么眼下,两个人倒和和美美的。 沈白桥捏着耳垂,她作为始作俑者,自然而然是知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形——看来父子俩之间的隔阂消除的差不多了。 而线香一烧完,便代表着时间结束,空间已从两人身上收回了土味技能。她在小姐俩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咱们现在不用躲着了,你俩先把阿云带回去!姑姑保证这次,肯定给你们买点心吃!” 小姐俩是很信任沈白桥的,哪怕刚刚被忽悠了一通,她们立刻就去找了阿云。 陆云归呢,也不想在外人面前承认他和赵猎的关系,一见到两个表姐,他立刻就给自己找台阶下:“走啦走啦,再和赵猎户待下去,我都要心烦死了!!” 他郑重其事的强调了自己的不耐烦,表示自己还是以往的那个阿云。 随即,一只手拉了一个表姐,掉头就往田庄走去,同时还偷偷的瞥过头,看了眼笑而不语的陆沉舟,然后轻哼一声,大步朝前而去。 沈白桥等他们三小只走远了之后,这才缓缓的从河埂子上现了身,为了防点只,多宝河架在两岸的埂子,堆得很高,上面也长满了碧绿盎然的小野草。 “怎么样了?” 沈白桥几乎是手脚并用,才从半人高的河埂上下来。 陆沉舟瞧她那副笨手笨脚的样子,属实不放心,赶紧上前去把人接下来——“托了你的福!这件事总算有一个了断。更为奇特的是,我居然与阿云,也有了心有灵犀的本领。” 沈白桥笑微微的看着他:“哦!原来是这样啊。” 他并不知道,这全是沈白桥和空间,死乞白赖,商量的结果。就连,那个土味技能,也是空间所赋予的。 “说来也怪,这心灵相通的本领,我也不知是甚么时候有的,更不知如何而来,多半这世上当真有仙人神迹。” 陆沉舟淡淡的说道,他是土生土长的大端朝人,和沈白桥有本质上的区别,只能将此归类为仙人神迹。 “嗯,那就当这是仙人神迹吧……” 沈白桥耸了耸肩,没有多说——她答应了空间,一定不能将空间暴露,陆沉舟能这样想当然是最好的了。 “我与阿云的芥蒂,也烟消云散了!他甚至许诺,往后不再对我口出恶言!” 陆沉舟又说起了这一件事,眼神中很是欣慰:“至于你我二人……” “这很好啦!对了,我先去一趟流民村!” 沈白桥见已经有了个满意的结局,她也能安心备货,便不再耽误手上的大事,掉头就走,直接把陆沉舟撂在了原地,甚至连他后半句话,都没有管。 第340章 安心备货(下) 流民村的那些妇道,可全指着这一桩差事了。 她们大清早的,就早早的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可逃难至此的流民们,能有什么好行头?无非是换上件?丁少些的破衣破袄,把脸颊拍的红一些,好让脸看着有点血色,精神整洁些。 然后再让小兵带着到了宝河村的田庄子——她们是流民,宝河村人也让流民折腾的够呛,没个官啊兵啊的带着,这四五十号人,哪能放进村里? 小兵来了好几次田庄,几乎是熟门熟路了,他领着一群妇道,进了田庄子,先扯着嗓子叫沈白桥:“沈娘子啊!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你快来领!” 沈白桥在屋里听到消息,赶紧探出头来,她彼时刚刚洗了脸,额发都是湿的:“可辛苦你了,待会留在这吃个早饭吧!” 小兵摆摆手:“心领了,心领了,我家大人若是知晓,我在这混吃混喝的给你添麻烦,会伤心的!” 沈白桥一点头:“行吧,由着你!” 然后她对着那群手下一招手:“走,咱们这就开工!” 妇道们亦步亦趋的跟上去,多宝河边的小作坊,已经收拾了妥当了。 老铁匠的弟子们送来的铁锅已经被架起——昨夜沈白桥,拜托了沈大成,以及老长工还有一众的长工,众人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那三口大锅,架了起来,站放在了特制的灶台上。 “这吊着的锅子可真大,少说也能装几百斤的水吧!” 一个流民小媳妇发表了看法。 另一个流民大嫂表示赞同:“我活到现在,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锅呢!并且还是靠在墙边吊着的。” 泥瓦匠两兄弟揽这一桩活,可以说是劳心费力,不眠不休,头发都丢了一大把,很对得起沈白桥给的那七两五分的银子了。 这小作坊除了屋子建的怪模怪样的,就连里面的灶台,也修得奇特,灶台没有台子,靠着墙边就地挖了个洞,又铺上砖头,修了支架,那两口鼎似的大锅,就可以用铁链悬着,挂在火上。 沈白桥表示,这两口大锅乃是借鉴了欧中世纪欧洲贵族老爷们城堡里的大壁炉,加以改良,在经过泥瓦匠两兄弟的打磨,精心改良而成。 “咳,先来四个,要力气大的,过来看着大锅!” 沈白桥招呼了一声,立刻就有四个,还算身强体健的妇人走了过来——“沈娘子,你看我们怎样!” “嗯……你们三个留下,剩下一个,有别的活给你干。” 沈白桥挑出了其中较为瘦弱的那个,站在锅边熬糖,这可是个苦活,体力跟不上,头晕目眩的,万一一脑袋扎进糖锅里,那可就糟糕了。 “那那我该做点啥子?” 被挑出来的那个有些惶恐,是生怕作坊不要她,又给撵回流民村里。 沈白桥想了想,她又看了一眼剩下的手下:“加上你,再来五个人,只要手脚麻利的!” 随即人站出来了,沈白桥把她们带到隔壁的一间房里,指着半屋子的麻袋,开了口:“你们就留在这,分一个人洗甜菜头,另外五个人把甜菜切成丝!然后送到大铁锅那边!” 说着,沈白桥解开了一只麻口袋,露出了里面圆滚滚,白生生的甜菜。 一个妇人看了看:“长得跟萝卜似的!又跟大白萝卜不同,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东西。沈娘子,这是拿来做什么的?” 另一个妇人在墙角发现了,沈白桥提前就预备下来的铁桶,以及用来切丝的铜姜礤——这间屋子足摆了上千斤的甜菜,要是光用菜刀切丝了,把菜刀磨秃了,也做不出来这么多。 “用来熬糖!把甜菜切成丝,再用桶送过去,这事不难,你们留在这干活吧,我还有事交代!” 沈白桥笑微微的交代了几句,随即转身就走。 而那一口饼子似的白铁大平锅就架在了院子里。 院子里放着好些张桌子,而且就近的两间小房子里,放的全都是一丈长的支架,一排挨着一排,架子上又摆了扁扁的箩筐,沈白桥新招的这一群手下,看了都不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是用来炒茶的锅子!” 沈白桥指的指另一间同样堆满了麻袋的小屋子:“锅子边留五个人炒茶叶就够了,记住了,做着活的人手上最好有厚茧子,不怎么怕他。再来五个没嫁人的闺女,去桌子边揉茶!” 流民们立刻听吩,分了人。 可手下们也有了疑惑:“沈娘子,这熬糖炒茶叶,我们听都没听过!人分下去了,可我们也不会干呀!” 沈白桥笑着表示:“咱们先把人手安排好,到时候我再来教你,免得一开火,人手都乱了套!到时候就是,乱上加乱了。” 众人听闻,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乖乖的按照吩咐,各司其职起来。 而沈白桥看了一眼,剩下的人手,当初小兵一共是,帮她招揽了五十号人,如今分了些人手,还剩下二十来号,正好用来做另一桩事。 熬糖和炒茶叶,这两项东西都离不开火。 沈白桥目前还没有买到炭——这东西金贵,通常都是略有小钱的人家买回去过冬的,盛夏的时节在清河县城,这样的小地方,是见不到的。 而十里八乡的庄户人家,无论冬日夏日,都是自家砍柴烧火,只不过夏天少砍一些,冬天多砍一些囤着。 沈白桥有钱,但买不着炭,而想要升火,让三口大锅运作起来,那就少不得柴火,而要供应三口大锅,打柴的人,自然而然也不能少。 沈白桥,把余下的二十个人,通通得派往了云阳山上——“就劳你们去云阳山里打柴火吧!骡子和柴刀我都准备好了!” 她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柴刀,以及院子里的那两头黑毛骡子,上山下山就够累的,总不能再把她们当成牛马使唤,肩扛背驼的,把柴火运回来。 “我们都听沈娘子的吩咐!” 剩下的妇道一听,也倒没有不高兴的——她们在家里也照样打柴烧火,并且还没有钱拿,而到了作坊里,家里的活照做,却有钱拿,简直就是美事一桩。 第341章 李老头来报喜 空间任务的完成,只需要再来一点时日。 如今要人有人——流民村来的那五十多个妇道人家,各司其职,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按照沈白桥所吩咐下来的干活。 要原料有原料——为了那四千斤的茶和糖,沈白桥已将手头的进货单全都兑了出去,口袋都将作坊里的空屋子堆满了。 作坊已经正式运作。 “不对呀,这糖锅子得使劲的搅和!手上不能松懈了!” 李氏成了一大群女眷的头头,监管着熬糖,清清闲闲的在作坊里度日,时不时嘱咐两句,就是她的所有工作。 “哎!李娘子,我们晓得了!” 守在锅边的那五人,低眉顺眼的后退了一步。 “我怎么还成了李娘子?” 李氏连连摆手,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当上官。 当然,这一切都托了自家妹子的福——先是沈大成做了田庄子的头头,家里的进项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妹子也没少暗地里塞银子贴补他们一家。 沈白桥在院子外头带着人炒茶,空间出品必属良品,这些鲜茶叶,只要把火候控制得当,茶叶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沈娘子!我李汉三回来了!” 铜铃声悠悠,一头地包天的黄毛大骆驼,出现在田庄子里,李老头嘴角咧到了太阳穴,他兴冲冲的进到院子里,然而,田庄子里除了站在院子里拌泥玩的三个小崽子,就只有肖飞练和白秋水两个“大人”在。 “我怎么听到骆驼李的声儿了?” 肖飞练竖了耳朵,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似乎,我也是听见了。” 白秋水顿住了笔,犹犹豫豫的说道。 “算了,管他的!白老弟,你这画,画的真好看!” 肖飞练是个很合格的狗腿子,尤其对着白秋水,他恨不得把对方夸出个花来,不过是一幅寻常的水墨兰草图,前前后后的,他夸了十遍不止。 白秋水忍不住抚额——这家伙的彩虹屁,实在是消受不了。 当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门被掀开了,李老头窜进来,张口就问:“沈娘子呢,李氏呢!田庄子里怎都没人了!” 然后,他看见了金主爸爸白秋水,以及肖飞练。 白府的小公子,那可是商队的大财主。 没错,李老头至今仍然没有走出那一大箱白花花,银晃晃,银锭子所带来的阴影。 李老头立刻就凑了过去:“我刚刚没瞧见您在这!大中午的,您吃了吗!哎哟,这兰啊草啊的画的真好!” 白秋水继续抬手抚额——这怎么又来了一个吹彩虹屁的? 肖飞练见状,立刻也开了口:“你瞧。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夸好看了吧!就连李大叔这么粗人也觉得好,说明啊,你这兰草图画的真是一绝!” 白秋水无奈的放下了笔:“行了,莫要拍马屁了!骆驼李,你来田庄子里做甚?可是事情办的妥当了?” 总算问到了正题上。 李老头笑得格外的灿烂:“您真是未卜先知,料事如神啊!” 他这一个月可没有闲着,天天往乡下窜。见到人就问村民有没有牛马骡子毛驴要卖,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跑遍了整个清河县城,以及青山县,草鞋都磨破两双,李老头这一通忙活,总算是把那一百头牲口给集齐了。 那些大牲口,现如今被安置在清河县城,一户养马大户人家的草场里——银子用的是,白秋水之前给的。 二百两银子着实不少了,购置完牲口,还剩下个零零碎碎的七八两,李老头便用剩下的钱租了草场。 “牲口已经备好了,牛马,骆驼,毛驴,骡子,有一头算一头,全都是些好牲口!能吃能喝能驮能背的。” 李老头说起牲口来,头头是道,连眼睛都是带着亮光的。 “你骆驼李在县城里也是有名有号的,我能让你当锅头,自然是信得过的。” 白秋水一点头。 商队最缺不得的就是脚力和牲口,李老头将此事办得圆满,总算是却了心头的一桩忧思。 如今只要等待,沈娘子将货备齐全,人手再到位,商队便能上路,去往草原了。 “嘿嘿嘿,我骆驼李跟人打交道或许差了那么一点火候,可挑牲口的眼力,那绝对是一等一的棒!” 李老头不光夸牲口,还连带着把自己吹嘘了一下。 肖飞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李老头几乎是臭味相投了,他用手勾了李老头的肩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李爷的本事,就连我这个外行人都晓得厉害!白老弟,如今咱们的商队,有人有马,就差货了!” 筹办商队,这是肖飞练生平以来的第一件大事。 他也想以此来证明自己,并非是个真的草包与纨绔。 “咦?” 李老头四下看了看,他奇怪的问道:“沈娘子去哪了?我一路过来,连她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呢!” “她人在作坊里备货呢!咱们既然要办商队,那必然要有货进行买卖,沈娘子,她修了个作坊,白天黑夜都在那儿,田庄子反倒不大回来了。” 肖飞练说着还一摇头。 这沈娘子,当真是个很有魄力的女子,自打作坊一修起来,吃喝都在那,他连她的面都少见了。 “不过,你暂且不要去寻人。沈娘子在作坊里忙得热火朝天,未必有工夫理你。” 白秋水很好心的给了建议。 “既然这样,那我便留在这儿帮帮忙吧!反正我在县城里的家,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冷锅冷灶的,庄子里还要热闹些!” 李老头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是另一个想法——田庄子里的饭菜,好吃的几乎出了奇,他在外面忙活了一个月,有些日子没尝到沈娘子的手艺,胃里的馋虫早就犯了,巴不得留在田庄子里呢! 而流民村,一匹快马和一个打扮与周遭官兵完全不同的官兵,突然到访。 “大人!归置流民此事,上头让我们立刻打住,立刻启程去往松州!犬戎蛮子已经兵临城下,到松州城门外了!” 小兵手上捧了一只鸽子,神色有些无奈,他原本还想趁着午后悠闲,将打来的野鸽子,炖成肉汤,给大人尝尝鲜的。 “嗯!传递下去,让弟兄们收拾行囊。对了,晚上我还要去一趟宝河村!我也该去见见陆将军了!” 得到了这个消息,所有官兵们都开始皱眉,就连小兵都不开心了,而乌将军脸色,却一如既往的淡然。 第342章 乌将军告辞 对于李老头的到来,沈白桥自然也是高兴的,筹办商队的事情八字有了一撇,只差备货这么一捺,便能上路,去往草原了。 而沈白桥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没人来寻她,可这要热闹起来,田庄子里却是陆陆续续的有人上门! “沈娘子,我在外头忙活了一个月!对田庄子里的饭菜,那可是日思夜想,你说怎么就那么怪!庄子里哪怕是粗茶淡饭,就是比外头的要好吃!” 李老头坐在条桌前,絮絮叨叨的念着。 “那你就等着吃吧!” 沈白桥抽空回了个话,因为要招代劳苦功高的李老头,她特意进空间抓了条大个头的鲜鱼,洗剖干净了,剔骨去肉。 鱼头和骨头下锅油炸,再加上一瓢凉水,鱼汤立刻变得白起来,鱼肉用鸡蛋搅拌了,在下入汤中,沈白桥又切上几个土豆,并从李氏泡菜坛子里捞出酸菜,切成大小合适的段,添进去,好好的烧出了一锅酸汤鱼。 其他的小绿菜也用水洗了,按碟子装上,一字排开在桌上,沈白桥决定今晚吃火锅!就在这时——“沈娘子?我陪着我家大人来登门造访了!” 小兵的脑袋探进了门内,他看到了一屋子的人,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进。 “你家大人来了?这可是稀客呀,快请快请!” 沈白桥愣了一下,心说乌将军可是个稀客,她生怕怠慢了人,赶紧将手里的锅子,放在桌上。 陆云归眼疾手快,往桌面上铺了帕子,盛着鱼肉和鱼汤的锅子,顺顺利利的放在了桌上。 沈白桥空了手,就赶紧去招呼小兵:“你别站在门那儿,快和你家大人一块进来吧!” 小兵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隐在黑暗当中的乌将军:“大人,咱们进去吧!” 他家大人,也就是乌将军,原本是想来风轻云淡的道个别,可没想到田子里除了有沈娘子,陆大将军,以及那个小孩之外,竟然还多了一男一女,以及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 这帮人,连带着沈大成一家子,正热热闹闹的坐在一张长桌边,他和养子来的,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你们两位可是稀客,正好今晚炖了鱼!快进去吧,别回头汤凉了,鱼肉就不好吃了!” 沈白桥笑微微的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把拽住乌将军,把人往桌子边带,小兵颠颠的跟在后头,他乐得蹭这一顿饭。 “那……恭敬不如从命,多有打扰了。” 乌将军无奈只得进屋,沈白桥这才发现,他和往日的打扮大有区别,他平日里披盔戴甲,不苟言笑,今日却是穿了一身简便的常服。 李氏适时端来了两副碗筷,于是小兵和乌将军都被安置在了桌上。 众人对着一锅鱼,下筷子的下筷子,盛饭的盛饭,说话的说话,小兵长在兵营,虽说没挨过饿,可伙头兵的手艺有限,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更是敞开了腮帮子,吃的满嘴流油,直打饱嗝。 反倒是乌将军,食不下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下了桌。 唯独沈白桥与陆沉舟,以及小兵父子俩,仍未动身。 陆沉舟起身,想帮着沈白桥收拾杯碟碗盏,然而确实被乌将军叫住了——“陆大将军,暂且留步,我有话想与您说!” 陆沉舟瞧他一眼,端坐回在了桌边,神色从容:“你说!” 沈白桥端着一只杯子,犹犹豫豫的道:“瞧你们这副样子,像是要谈大事,我在旁听着,多半不妥吧……” 小兵这时候也挺着肚子,站了起来:“我觉得,我留在这儿,也不大合适!沈娘子,咱们一块到外面去守门罢!” 他们两个人,意见达成一致,随即就动身出去了。 房中便只剩下的陆沉舟与乌将军两人。 他们两个,虽然知道彼此的存在,可打过的照面,实在是少的可怜,用一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但有一点相同,他们两个,都有着同样的愿景。 “陆大将军,明人不说暗话,我并非,是在死心塌地的为宋大娘子卖命。” 乌将军率先开了口,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的对面。 陆沉舟一点头,神色平和:“这我知道。” 小娘们已经事先通知他了,乌将军并非是宋大娘子阵营那边的人,其实这点,陆沉舟从一开始,就隐隐察觉到了。 倘若乌将军死心塌地的替大娘子卖命,恐怕在他见到他的头一面,远在京城的宋大娘子,便会得知他的下落,哪还会有眼下的悠闲。 “为宋大娘子卖命,无非是谋求一个升迁而已。” 乌将军叹了一口气,他在京城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门吏,可也知道,形势比人强,依附着宋大娘子,才能更上一步。 “我不明白,你与我讲这些,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陆沉舟将眼前的杯碟收拢在一块,半垂着眼睛,在门阀氏族胜出以后,像他这般依附于宋大娘子的人,也不在少数,正如乌将军所说的那样,那些人并没有为虎作伥的心思,无非就是谋求一个升迁而已。 “我……” 乌将军难得的结巴了一下。 在陆沉舟面前,往日他所树立起来的气势,荡然无存。 “犬戎蛮子欺人太甚,松州已经兵临城下了,越州所属的驻军,通通要赶去支援,我也收到了调令,不日便要启程。临走我想来与将军您辞行。” 乌将军犹豫再三,终于透露了目的。 他来此处,并非是来找沈娘子的,而是要寻陆沉舟。 陆大将军,年少成名,一战坑杀敌军二十万人,使得犬戎不敢南下牧马,是多少习武从军之人,心之所向。 此去松州,凶多吉少,乌将军便豁了出去,打算见一见传闻中的将军,哪怕,这样做,已然是背叛了助他升迁的大宋娘子。 “告辞?” 陆沉舟有一点诧异,他也是没有料到,乌将军竟然会专门来跟他辞行。 第343章 古来征战几人还 “松州局势紧迫,未必不会成为下一个南省。我不日就要奔赴战场,有一些藏在心里的话,便想说上一说。” 乌将军半垂着眼睛,腰背却挺的笔直——“我希望有朝一日您能拨乱反正,将大端,带回它原有的那个样子。” 南省丢了,松州保不保得住,还是另说,而再下一个呢?越州,吴州,亦或是京城?谁都说不好。 犬戎的狼主,贪婪无耻。 大端的圣人,昏庸年迈。 犬戎的贵族,上下一心。 大端的仕族,排已斥异。 哪怕乌将军这样的粗人,也觉得大端胜率不大,只会一步步的继续烂下去。 可苦的是百姓,是庄户人家,是像沈娘子一样的好人! 官老爷们,只会带着圣人,或者是新立的小皇帝,南下或者北上,美其名曰衣冠南渡,仕族北迁,然后建立起新的小朝廷,掩耳盗铃,继续纸醉金迷,继续斗个你死我活,继续把人不当成人。 “我……” 陆沉舟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一番厚望。 乌将军看着陆沉舟,神色几乎是虔诚了: “大端朝并不是缺了您,就会亡国灭种,可我觉得,您是那个力挽狂澜的人!所以,我希望您带着将军府一脉,站在该去的位置上!” 谁都看得出来,犬戎蛮子是吃定了,门阀氏族们的折异之心,他们惧怕的陆将军,永永远远的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守在边疆,趁机马踏云阙。 “力挽狂澜?你把我当成了什么,神么!可我只是个人!” 陆沉舟神色平淡,可言语中已经带了的怒意。 人人都把他当做神,战神,保护神,可若他当真是神,又怎会让将军府一脉落到此等境地,又怎么会被仕族们,前后抨击,倒了台,连面都不能露,夹着尾巴躲在宝河村! 他,远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强大。 “那,将军,您是要继续放任犬戎蛮胡作非为吗!南省如今的景象,您难道不知道吗,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就连人人痛恨的流民,也饱受荼毒,这些,您都打算眼睁睁的看着吗?” 乌将军诧异的看着对方,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的话居然会从陆大将军的嘴里说出来。 难不成大端的保护神,战神,要放弃这块土地上的百姓了吗? 陆沉舟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的拳头砸在了桌子上:“我并没有退缩,也从未有想过放弃,独自去过逍遥日子,就算我死,我也要守在这!守在大主端,我身后,不光有我的妻儿族人,更有大端的百姓!” 将军府一脉,并没有销声匿迹。 他并没有退缩,何来的放弃? 乌将军一下子就更咽起来:“将军……” 陆沉舟瞥他一眼,忽然笑了笑:“堂堂的七尺男儿,又是个当官带兵的,哭什么哭!不日就要上战场了,这田庄子里没有酒,我以水代酒,敬你!” 说着,陆沉舟提起陶壶,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并递的过去。 乌将军长得五大三粗的,说是猛张飞转世也不为过,看起来比陆沉舟威武的不少,可眼下,他就像个半大的小孩,畏畏缩缩的接过杯子。 “就当他是酒,一口喝下去!” 陆沉舟歪着头一笑,很豪爽,自己先饮了个一干二净。 “好!陆将军,我饮!” 乌将军紧随其后,也仰头,饮进了杯中清水。 虽然只是清水,完完全全不能和酒水相提并论,可这杯水却是他这此生当中,喝过的比酒还烈的东西!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沈白桥和小兵,两个人没有听墙角的心思,在院中也是有说有笑。 小兵虽然年岁不大,可跟着乌将军身边也算是见识过世面的,他知道,自己不日就要跟着养父,奔了战场,而沙场上刀剑无眼,指不定,他们就是阴阳相隔了。 说笑一阵子过后,小兵忽然良久的沉默了。 “怎么了!我寻思着,我也没说错话冒犯了你呀。” 沈白桥不解的询问道,她有些奇怪,刚才还好端端地有说有笑,怎么转眼的功夫,对方就开始闷闷不乐了。 “这不关沈娘子你的事儿!唉……最多后日,我们这一拨人,就通通得上战场,去松州和犬戎蛮子拼刀拔剑了。” 小兵耷拉着嘴角,抑郁的涌上心头,他实在开心不起来。 “什么?上战场!松州……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白桥诧异了,她没有料到,战火竟然起的这么快,南省的战乱,还没停歇下来呢,离越州不远的松州,竟然要开始打仗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今早接到的调令,让我们这波兄弟即日奔赴松州,军令如山嘛,哪怕再不情愿,也得走人。” 小兵叹了口气,平心而论,他是真不愿意打这一场仗。 他没有养父那样的心胸与格局,甚至从年纪上讲,也只是个半大的小子,小孩子对于战争,只有厌恶。 “啊……可你们不是从京城来的吗,并不是越州驻军,你们家大人又是宋大娘子的人,打仗这种事情,应该轮不到你们这些官兵啊!” 沈白桥皱了眉头,消息来得突如其来,她还有一点诧异。 “战事一吃紧,谁还管是京城的还是本地驻军!总而言之赶鸭子上架了,我家大人,今夜都是来特地辞行的!” 小兵又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全是忧愁,他想了想又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反正保家卫国的事,你不去就得我去,总要有人去顶上,可……我怕在战场上刀剑无影,伤到我不好,伤到我家大人,那就更不好了!” 战场不是玩玩笑笑就能过去的地方。 战争也并不是过家家,乃是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的较量,烧钱烧粮,也要用人命去填。 “我希望你和你们家大人,以及所有的兄弟,都能平安回来!” 沈白桥认真的看向了小兵,从头到脚的把他给打量了一遍。 小兵,一张面孔上稚气末脱,两只大眼睛乌黑发亮,无论怎样看,都和大人没有关系,却早早的扛起了保家卫国的责任。 第344章 犬戎国使者 “嗯……沈娘子,若这次能从松州平安的回来,我一定多多的带些特产,拉着我家大人,来看望你!” 小兵勉强的笑了笑,却始终是满心的忧愁。 “也不知道这一场战事,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沈白桥也叹了一口气,南省已然成了焦土,而松州也岌岌可危,下一个,会不会是清河县所在的越州? “谁知道呢!自从陆大将军倒台之后,犬戎蛮子都骑到咱们头上了,可是,京城里的那仕族又在做什么……” 小兵无奈的摇头,眼中全是失望。 而京城将军府,今日来了个奇怪的人,拜访大娘子。 至于为什么要说奇怪,这人穿着打扮倒和大端朝人差不多,可长相却有一点不同,他的皮肤糙黑,眼睛也有一点发灰,手脚粗大,口音更是奇怪,咬字咬的很费事,说起话来分外的别扭,凭着口音,实在听不出是哪里的人。 “我要见你们大娘子……” 那人站在女使面前,张口就是大娘子。 女使看他一眼,心说好大的口气,大娘子贵为将军府的执掌者,也是他说见就见的? “你们大端朝的人,果然如传闻当中一般的傲慢。” 那人哼出一声,费力的说道,像是这几个词,很为难他似的。 女使跟在大娘子身边,见得多,看得多,早就练出了一百个心眼,说是人精也不为过,对方此话一脱口,她就意识到了,眼前这人并非是中原人,倒像是外国来的。 京城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热闹地方,外国人,女使也并没有少见,金发碧眼的粟特舞姬,高鼻深目的回鹘人,体貌发黑的昆仑奴,还有粗糙黝黑的草原人! “你来早了,眼下还不到我家大娘子见客的时候。” 女使有心把人往外赶——如今犬戎蛮子已经兵临松州,若让有心人瞧见了草原人,来到了将军府,到时候可就不好向大娘子交代了。 “你且瞧瞧这个!再决定要不要把我赶出去。” 对方扔了一块金属在地上,态度格外的傲慢。 女使身边的丫鬟,很有眼力劲,她立刻弯腰捡起,并且将东西递了过去。 女使也冷哼了一声,她也想看看对方是什么来头,在将军府的地盘,口气还如此猖狂,顺眼一看,那是块银子做的圆形腰牌,看起来有点年头了,都有些发黑,但特殊的是,腰牌上有一只狼头! 女使眨了眨眼,诧异道:“像是犬戎贵族手上的东西……” “你倒还很识货,这是我们至高无上的狼主令!我乃是犬戎国派来的使者!” 怪人继续开口,神色也高傲起来。 女使脸色一点点的变得凝重,她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吩咐下去,今天的事莫让人传出去,只当这个人没来过。” 随后女使对那人招招手,随即把他带到了屋中。 将军府这样的高门大户,自然比寻常人家要讲究,大娘子的居所,不但分为内外三院,日常生活的内院寝屋,更是有着里外之分。 外头用来会客见人,内里的是休息起居,用数帘带着淡淡幽香的沉香珠子隔开,大娘子如今已经起身了,正倚在小榻上,闭目养神,由侍女梳拢着发髻。 女使把那个犬戎使者留在外屋,自己则撩开了沉香珠帘,去到宋大娘子身边,压低声量收到——“大娘子,犬戎国的使者找上了门,此事奴婢不敢擅自做主,特来禀报。” 大娘子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可当她听到女史的禀报,一双凤眼缓缓的睁开,颇有些诧异:“犬戎国的蛮子,怎么会来这儿?” 女使一摇头:“奴婢也是不知,人就在外头候着,是留是撵,还请大娘子发话!” 这留下来恐怕要背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要是撵走,似乎也不太妥当,总之,这样的大事,女使不敢擅自做主。 大娘子沉思了片刻:“见!这犬戎蛮子,千里迢迢的找到了我这,无论他要做什么,总得问上一二,才能放心。” 随即,大娘子起身,在她身后收拢着发髻的侍女,一个不小心,扯到了大娘子的一缕头发,小侍女下的连忙跪倒在地:“我我当真不是有心的!还望大娘子开恩啊!” “拖下去,省得在我耳根子边上聒噪!” 大娘子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 “还不快下去!往后大娘的院里就没你这号人了,去浣洗院里干活吧。得亏今天大娘子懒搭理你,算你好命!” 女使也瞪了一眼那小侍女,然后吩咐人滚下去。 小侍女哆哆嗦嗦的爬了起来,掩饰不住的感叹今日好命——大娘子往日里的拖下去,那是拉下去杖毙。 有的时候,权力就是最好的妆奁,大娘子也不管一大半的头发还披散着,撩开沉香帘子,去到了会客的正厅。 那犬戎国的使者,也见到了大娘子,将军府的话事人,以及大端朝门阀仕族中的一员——“你就是将军府的大娘子,百闻不如一见,果然美丽的,就像云端上的神妃仙子。” 这话,让大娘子一下子就笑了,但是笑意不及眼底:“草原上的蛮子,都是这般的会说话吗?” 犬戎国使者带来之前,便被嘱咐了,这将军府,跟从前的将军府可不一样了,当家作主的并非是让犬戎上上下下闻风丧胆的陆沉舟,而是个女人,是个有出身,有本事,心狠手辣的女人。 皮囊越美丽的女人,越是会骗人。 手握权力的女人,则越是危险。 就像草原上淬过毒的弯刀一般锋利而致命。 “你们大端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明人不说暗话。” 犬戎国的使者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明人不说暗话? 大娘子冷笑了一下,坐在了主位上:“我也懒得和你寒暄了,说说看,你怎么有胆子来找我?这可是京城的将军府,别忘了,这座府邸的主人,可是一战坑杀了你们,整整二十万儿郎。” 犬戎至高无上的狼主,派我来当使者,他让我去哪我便去哪!只是,这一次,狼主让我把这些话带给你。” 犬戎国的使者,一撩衣袍,坐在了大娘子下面的客位上。 第345章 杀使者 这全犬戎国的使者进了京城,不进宫,去拜见坐在龙椅上的圣人,反倒,乔装打扮的,来将军府找大娘子? 女使脸色凝重,这若是传出去了,让有心人稍稍加工一番,只恐世人群情激奋的,要开始抨击他们门阀仕族了。 “明人不说暗话,就是这么个说法吗!依我看来,恐怕你们这些犬戎蛮子,连诚心诚意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女使开了口,语气不算友善。 “这就是你们云阙人,待客的态度的?” 犬戎国使者皱了眉,显然,他很不喜欢女史开口打断自己。 大娘子挥了挥手,神情有些玩味:“我这女使,脾气不好,有时连我也得让她三分呢,可话,却是很在理……使者,你们那至高无上的狼主,究竟派你来做什么?” 她眯起了眼睛,正在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至高无上的狼主,只有一句话,他让犬戎国上上下下,全力配合大娘子,将陆沉舟,彻底的置之于死地。” 犬戎国使者,用他那生硬的言语,将他的目的说了出来。 或许用大端朝的话来说,这叫做斩草除根。 犬戎国的大军已经兵临松州,可是松州城,已经提前做了布防,上上下下,如同铁桶一般坚固,并非是能像南省一样,能够轻易与攻打而下的。 而这一切,都和那个让草原人闻风丧胆的陆将军有关。 至高无上的狼主坚信,陆沉舟并非是像传闻中的那般死了,或者落草为寇,他一定是在韬光养晦,说不定就蛰伏在松州城当中,否则,原本散漫的松州人,怎么会一下子就将城防布置了起来。 这些,必然是陆沉舟躲在幕后,做了操控。 “你们犬戎人对陆沉舟,真是恨之入骨啊。” 宋大娘子的神色有些玩味,看来,想要陆沉舟命的人,实在不算少数。 可是,眼下的节骨眼,犬戎大军已经抵达了松州,朝廷也派兵调往了松州,正是交战之际,犬戎蛮子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些主意,多少有些司马昭之心。 大端朝已经丢了一个南省,怎么丢的?仗打的节节败退,丢盔弃甲,守不住,自然而然也就丢了。 而那些犬戎蛮子的野心,似乎并不是吞下一个南省。 “使者啊,你怎么敢来找我呢?我若是答应了这件事,那岂不是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来人,叫府兵!” 大娘子笑了笑,话锋一转,眼睛里已经全是冷意。 随即,院子里顷刻间便聚起了一群披盔带甲的兵士,将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粗略一看,也不下百人。 这将军府里,可养着为数不少的府兵——像宋大娘子这样的门阀士族,养上几百个的私兵,连圣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底下的百官,谁又敢管呢? “你你你……可不要轻举妄动,我是犬戎国的使臣,你们这不是有一句老话叫做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吗!” 使者脸上展现出了慌乱,他没有想到,将军府当中是个危机重重之地,守卫竟然如此森严,顷刻之间就就能赶来这么多的兵士。 大娘子从主位上走下来,从最近的兵士腰上抽出一把雪亮的长刀,架在了那犬戎国来使的脖子上:“说说,你想怎么个死法?你们草原人和中原人,丧葬礼仪应有所不同吧,想让我把你埋在哪?坟头向东还是向西?” 她才不在乎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大娘子眼中,只有一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刀架在脖子上,使者脸都白了:“你不能杀我,我是犬戎的使臣!” “一个小小使臣?我当是什么呢!你们这些不开化的蛮子,茹毛饮血也就罢了,大端送去和亲的公主,也多是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真连我们门阀仕族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大娘子没急着动手,她倒还想听听那使者有什么遗言。 反正要杀他一个异族,无非跟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你要是杀了我,我们至高无上的狼主也不会放过你的!倒不如咱们合作,我们犬戎帮你们斩草除根,除了陆沉舟这个心头大患!我以我的人头,担保这些全都是真话!” 使者又叫了起来,眼中又畏又惧,还有一丝不甘心。 他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也见到了宋大娘子,绝不能,半途而废的死在这里,死在这异国他乡。 “你的人头可不值什么钱,对你们来说,陆沉舟,他死了,你们这些犬戎蛮子,就没有害怕的了,便可以长驱直入,我说的应当没错吧……” 宋大娘子歪了歪头,神色戏谑。 “可是,陆沉舟若是死了,你们高人一等的门阀仕族,不就没有对手,能一家独大了吗!所以,大娘子,我恳求你再考虑考虑!我们至高无上的狼主,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合作的!” 对着他的刀,寒光闪闪,使者几乎是绞尽了脑汁,才把自己想说的话,翻译成了大端的语句。 “一家独大?你看看,眼下的云阙,已然是我们门阀仕族的囊中之物,至于你们的狼主,在我眼里不过是个蛮夷小君!把人杀了吧,我留着也没有用。” 宋大娘子笑了笑,将军府一脉是门阀仕族的心头大患,自然不假,可他们还没有沦落到,要和一帮没有开化,茹毛饮血的犬戎蛮子联手的地步。 大娘子一声令下,刀口随即也落下来。 随着使臣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的人头便落了地。 “大娘子,尸首要如何处置?” 女使冷漠的看着眼前这血腥一幕,早已是习以为常,毫无波澜的问大娘子如何收敛。 “先前我有问过他,尸首要如何处置,这蛮子,也没回我的话。干脆就丢进荷花池,里种荷花吧。” 宋大娘子想了想,给出了这样一个答复。 随即她又说道:“先前那个丫头,手艺实在不好,你重新找一个来,我们门阀仕族,可不许像犬戎蛮子一般披头散发。” 女使一点头,转身就下去办事。 两个兵士帮忙拖了尸首,小丫鬟们过来擦地,侍女们捧来香炉,不过一时三刻的功夫,这外屋就变得和原来一般。 宋大娘子坐在主位上,沉思起来。 这犬戎蛮子来一趟,也倒没有白来,起码,给宋大娘子通了气——陆沉舟虽说是下落不明,可和松州那边还有所联系,否则散漫的松州,又如何会一下子变得固若金汤。 天底下,可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看来,不能放任着松州不管了。 第346章 商队上路 小兵和乌将军是说走就走,跟来时一样,官兵们也是披盔带甲,腰悬刀剑,陆沉舟特地去送别了他们。 而乌将军一手拨乱反正的,所建立的,流民村也有了活路。 村里的男人,争先恐后地去做了商队的脚夫,商队人满之后,又有一部小分人,去了田庄里当佃农,以及长工,填补了沈白桥之前跑掉的手下。 村里的一部分女人,则在小作坊里做工。 剩下的流民,则是在村里种植地——乌将军走时做了安排,村里的粮食足够支撑他们到秋收。 “大家伙加把劲!到了明天早上必然要完工!” 李氏也站在了锅边,用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糖稀。 沈白桥的空间任务,已经快到时间期限了,她虽然没明着说,只是念叨时间不够了,但李氏也知道商队的事——那么多脚力和那么多牲畜,全都是嘴,一味的清闲着不干活谁养得起?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可解决,那就是尽快的将货物备出来,好让商队早日上路。 来作坊里干活的妇道都是有力气的,并且由于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活计,手脚都很勤快,没有一个人敢偷奸耍滑。 李氏一出声,他们就立刻做了答应。 沈白桥在院子里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一个劲的炒茶揉茶,经过这几日的备货,已经有三千斤的糖和茶叶了,而剩下的那一千斤,还迟迟没有完工。 空间的时限,却眼瞅着要到头了。 “大家伙在加把劲!忙完了今天,咱们就休个小假,好好的歇口气!” 沈白桥用纱布裹了一团炒好的青茶,安慰别人,也在是给自己打气。 陆云归和小姐俩,此时也忙前忙后的给众人端茶递水——作坊里的大人,忙着团团转,哪有喝水的空闲。 为了这四千斤的糖与茶叶,作坊里有一个算一个,连气都不敢歇一口,好在努力是有回报的,众人连天连夜的备货,茶叶迅速的从一百斤变成了五百斤。 加上之前的三千斤,也就是说,只要在熬出剩下的五百斤糖,空间的任务就能顺利完成,商队也能即日出发。 而到了傍晚时分,沈白桥的脑海中响起了空间的机械女声——“空间任务倒计时,十九八七……” “空间空间别这样子!再给我半个小时,马上那锅糖就好了!” 沈白桥急的都快跳脚了,她伸长脖子从屋里叫道:“嫂子怎么样了!” 李氏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妹子,你快别催了!” “哎呀,就不能再快一些吗!” 沈白桥急得何止要跳脚,她都快翻跟头了。 “八七六五……” 空间的倒计时却仍然在继续,机械女声莫得一丝感情。 就在最后的关头,屋里的李氏大叫一声:“出锅了,咱们的最后一锅糖出来了,妹子!” 沈白桥在外面吼道:“称!称!赶紧上大称称!” 屋内的李氏一听,连同几个妇道,运足了力气,把刚刚成型,甚至还有一点软,带着香甜气息的甜糖,捡到了萝筐里,一只箩筐装不下,那就分十只,然后分别上了一遍大称。 “妹子妹子!这一锅不多不少,刚好是五百斤!” 李氏一边算数一边冲了出来。 “什么正好五百斤?” 沈白桥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之前的茶叶,再加上这两天的备货,那不就是有了四千斤了! 而就在这时,空间正好倒数到了一。 大限将至,她原本飘在半空中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并且凉了半截,可几乎是同一时间,空间响起了提示音——“恭喜宿主顺利完成任务,请宿主进入空间提取奖励!” 假如此事能给沈白桥点首bgm,作为背景音的话,她希望是宋x英的好运来!因为,沈白桥几乎是卡着时间点,完成的任务,很难不说,这是占了一点好运气。 “太好了,终于凑齐四千斤的糖与茶叶!” 沈白桥几乎要落了泪,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卡着时间点,完成了任务。 真是哈利路亚,佛祖菩萨,三清祖师,都要好好地谢上一遍了。 “娘!姑姑这副样子怎么像哭又像笑!” 小姐俩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因为她们还没见过如此“可爱”的神色,统一的心生了恐惧。 陆云归则是一脸的无奈:他感觉,他家阿娘的脸都快成了个表情包了!就跟那个悲伤蛙似的。 “我我我这是开心成这样的!” 沈白桥抹了抹眼泪,她发誓这绝对是喜极而泣。 “妹子,我看你像是抽风……” 李氏在边上小声的说道。 沈白桥吸了吸鼻子,总算恢复如常,她笑微微的说道:“大家伙连轴转,劳累了好几日,明儿都休个假吧!对了,我那还有些猪:肉!也没多少,大家伙一人分点!带回家吃顿好的!” 连天连夜的备货,整个作坊的人累的是人仰马翻。 沈白桥的这一席话,无疑是很能鼓舞人心。 而猪肉存放在空间里,想要拿出来,沈白桥还得进一趟空间。 她想了想,如今货物已然足够,是该通知通知白秋水做做准备,让商队上路了,随即沈白桥对儿子一挥手:“阿云,你帮我个忙!去田庄子里找小白公子,就跟他说已经备好货了,糖和茶叶加起来足有四千斤,让他决定决定何时启程!” 陆云归一点头,跑腿这样的小事,小大人经常做,实在难不倒他。 “那你就快去吧!我要等会儿才回来!” 沈白桥露出个疲惫的笑容,按照惯例摸了摸他的脑袋。 随即,母子俩一块出了作坊,陆云归是要去田庄,沈白桥则是找了借口要进空间,她那丰厚的奖励还没有领取,可舍不得白放着! 空间里一如既往的阳光明媚,古董闹钟滴答滴答的走着时。 沈白桥刚一进空间,整个人就瘫坐在了地上。 而随着流光闪过,料理台上出现了她应得的奖励——“宿主奖励如下,提货单物资份额提升为二百单位,可供宿主挑选两类物资解锁,五十张进货单,春蚕一号生长速度提高一倍。” 沈白桥累得人仰马翻,空间也表现了它慷慨的一面。 第347章 去草原 沈白桥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她是出现幻听了吗,空间居然这么大方! 她爬起来掏了掏耳朵,然后看向料理台,五十张进货单,厚厚的落成一沓,捏在手里分外的瓷实。 “这些这些真的是给我的吗!” 沈白桥又捏了捏手里的进货单,一脸的不敢相信,当初她为了凑齐这四千斤糖与茶叶,老底全部掏了出去,手上是一张进货单都没了。 没成想,空间还挺知情达理的,竟然又把进货单全部还了回来,并且还多给了十张! 并且,进货单物资份额已经提升为二百的单位,也就是说一张进货单,能向空间提取二百斤的物资! “亲宿主挑选物资解锁!” 空间的机械女声响起。 沈白桥腾出一只手,拿起了料理台上的羊皮纸。 上面明列了许多的物资,顺眼看去,这一次菌类比较多,杏鲍菇,茶树菇,猴头菇,通通是,云阙国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山珍——菌类保存不易,京城的达官贵人们想尝到这一口鲜货,可不容易。 除了菌类,瓜菜蔬果也不在少数。 沈白桥看了看,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因为这些东西都并不算很值得入手。 而等她的目光落到最底下时,沈白桥,两只眼睛都亮了——空间这次实在很大方,单子上竟然列出了南粳稻米,与高筋面粉! 这可都是好东西! “空间空间!我我要这俩样!” 沈白桥手都有些颤抖了,重生过来这么久,她可算是见到大米白面了。 在田庄子里,虽说靠着空间不缺吃,不缺喝,并且有鱼有肉——五花肉和活鲜鱼,勉勉强强算是奔上了小康。 可主食,一直都是那老几样。 李氏早上熬苞米面粥,中午做苞米面饼,晚上蒸苞米面饭,偶尔换个口味,炖土豆炖土豆煮土豆,沈白桥都吃的麻木了,并且感觉自己快要长出一副土豆苞米相了。 “我决定了就选这两样!” 沈白桥立刻提笔,圈出了羊皮纸上的稻米与白面。 她现在,是恨不得,立刻马上吃上热腾腾的大米饭与热腾腾的水饺子。 羊皮纸化作流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料理台上的一小袋晶莹剔透,米粒纤长的白米,以及颜色如雪的白面粉。 “大米白面啊,大米白面啊!亲人啊!时隔了这么久,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们了!” 长久的粗粮度日,终于过上了细米白面的日子,沈白桥很没出息,神色激动,她恨不得能生啃。 最后理智战胜了欲望,沈白桥打开电饭锅,迅速的淘米下水,焖了一大锅白饭出来。 空间里的东西,和外面的大陆货,就是不一样。 晶莹剔透的白米饭,带着一点谷物的清香,吃到嘴里都回甜。 很久没有见到过白饭了,沈白桥连菜都没有炒,挑了一只她喜欢的白瓷小碗,用木勺盛了满满当当的饭,还挖了一块猪油铺在上面,随随便便地上了两滴酱油。 往往高端的食材只需要简单的烹饪方式,沈白桥做出了一碗喷香诱人的猪油拌。她吃饱了,人也心满意足了,便起身去查看了养在空间里的蚕虫。 蚕虫们无忧无虑的,能吃能喝,一天长得比一天大。 已从最开始的小虫子,变成了沈白桥指节那么大的蚕虫,并且晶莹剔透的,看起来很快就要结茧了。 沈白桥放下饭碗,有些忧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会缫丝手艺的人,这马上就要收起一批茧子来了。也不晓得,村长和老族长找人找的怎么样了。” 她无奈的一摇头,把空间里剩下的猪肉通通找了出来,用草绳拴好带了出去。 沈白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说到做到,把带出来的猪肉都给作坊里的人分了一些,其实僧多粥少,一个人也分不了多少,可肉总归是肉,有油水,作坊里的女眷,得了福利,个个都很开心。 “东西都收拾好了,走吧,妹子!” 李氏一脸的疲惫,连天的劳作,她也累得人仰马翻。 “嗯。” 沈白桥和她一并去回了田庄。 陆云归是真能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白秋水已经得了信,她与肖飞练,以及李老头,专门在田庄子里等着沈白桥。 见到人回来,李老头立刻就迎了上去,脸上带着一点欣喜:“沈娘子,商队的货,当真是备齐了吗?” 沈白桥点点头:“如今作坊里已经备了二千五百斤的茶叶,与一千五斤的茶时,可把我们这帮人累了个人仰马翻。” 足足四千斤的货物,恐怕就连肖家的大商队一时半会也凑不起那么多的茶叶与甜糖。这些东西让商队带往草原,可以换得很可观的一批皮子与马匹回来了。 白秋水迅速的在心里过了一道,脸上也有了一点喜色:“如此甚好!剩下的药材珍珠与丝绸,我家的商行不出两日,就能调入过来!” 肖飞练也跟着一点头:“那这样吧,咱们分开办事,沈娘子就留在村里,让那些脚夫帮着收拾那些货物,白老弟去调货,我嘛,则跟李老头去把商队的畜力带来!” 分开行动,总比他们一伙人一群一群的办事来的快。 沈白桥当即就表示了同意:“好!就按肖少爷说的做!” 白秋水也没反对:“那我即刻动身!” 李老头则是把骆驼牵过来,自个率先爬了上去,然后一拍骆驼的大驼峰,对着肖飞练说道:“走吧,少爷!咱们的道远,可别磨磨蹭蹭的,落到最后。” 地包天的大骆驼打了个喷嚏。 肖飞练有点害怕地后退了一步,他摇摇头:“算了吧,您这大骆驼一向不喜欢我,别到时候把我给摔下去!我来那会儿是骑着马来的,眼下正拴在院子里,稍等片刻!” 他跑到院子里,把那匹老马给牵了出来,随后也爬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田庄,清脆的驼铃声越飘越远。 沈白桥知道,商队马上就要出发去草原了! 第348章 很壮观的商队 又经过了两天的筹备,人手畜牲通通到了位,沈白桥他们的商队,可算是有模有样,很有一番规模。 货物摆放在田庄的院子里,所有的糖都被打成了糖粉,茶叶装在带盖的竹条篓子里,因为害怕路途中的雨水,外面又用油纸,左三层右三层的包裹住。 脚夫们在忙着打包货物,李老头则抓着一只装着盐巴的口袋,给每只牲口都喂了一口大盐——世间万物都缺不得盐份,动物对盐的需求量甚至超过了人。 “牛马们吃的豆饼草料都装好了吗?” 李老头拍掉手上残余的盐渣,出声问道。 一个脚夫走了过来:“都装好了!锅头,您看就在那儿呢!” 他伸手一指院子里的大堆麻布口袋,那里面装的都是给牛马们吃的豆饼与炒料,人吃的干粮,则放在了另一边。 李老头见状,满意的一点头:“其实商队里最要紧的就是这些宝贝畜牲了,没了它们,这水迢迢,路迢迢的,还怎么过去啊!咱得先把它们给照顾好了。” 脚夫似懂非懂的一点头。 白秋水手上拿着一只小毛笔,正在清点着货物,她半垂着眼睫,神色认真。 肖飞练在旁边看着,真是要爱死他了,可随即心头又是一惊——乖乖,难不成他现在不喜欢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改成喜欢香香软软的男人了嘛。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肖飞练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一个劲的直摇头。 白秋水撇他一眼没放在心上,继续清点着货物。 白家库房送来的珍珠贝母与丝绸草药,数量不在少数。 成色上好的珍珠就足足有二十斛之多,草原诸国的贵族夫人们,向来喜欢将珍珠,镶嵌在头冠上。 丝绸则是送来了一百匹,全是蜀地今年最新的花色,买入那会儿,都是照一两一匹银子的拿价,等运到了草原上,价值可就要翻倍了,起码要翻到一金。 至于贝母……草原诸国的大湖大川少的可怜,物以稀为贵,珊瑚贝母在那里,比同体积的黄金还值钱。 “小白少爷,咱们这一批货,若是运到草原上了,那得卖多少银子!” 李氏原本是来送茶水的,来都来了,她也趁这个机会,望了望那些流光溢彩的珍珠,摸了摸溜光水滑的丝绸。 “草原上的牧民多是以物易物,商队里的茶叶和糖带过去,应当能换回三四百匹的好马,或是三四百张上好的皮子。” 白秋水顿了顿笔,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额。 李氏给吓了一跳:“那么多的马啊!” 白秋水没有反对,商人嘛,自然是要有利可图,才会下本钱去经营。 “那这些绸子,还有珠子呢,这些东西想来也能换成好马吧!” 李氏犹犹豫豫的又开了口,她是庄户人家的闺女,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所以理所应当的觉得,值很多银子。 “这些物件,一般牧民用不起,多是要拿到草原诸国贵族们的帐篷里去售卖的,一斛珍珠需换得一斛金子,才不算白跑一趟。” 白秋水淡淡地开了口,同时在纸上记下了数额。 “原原来是要拿着换金子的啊……小白公子,茶水我放在这了,你渴了就自己喝,灶头上还有火要我看着呢。” 李氏今天可算是见过世面了,她想的还是银子的层面,人家要的却是金子。 白秋水忙着清点货物,顾不上李氏,也体会不到她内心当中的震撼,客气的一点头,继续埋头书写。 沈白桥帮着脚夫们,将货物捆在了马背上,并且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结,还伸手晃了晃,等到彻底的稳妥,她这才心满意足。 “娘,商队什么时候走啊?” 陆云归捧了一卷麻绳,好奇的问道。 如今田庄的院子里,放眼望去,全都是人和牲口,是前所未有过的热闹,他看着,这里也是高兴——自家阿娘当初便放了话,一定要挣银子来,将田庄子变个世外桃源,眼下倒是,很接近这个目标了。 “收拾完院子里的这一堆货,商队就要出发了。” 沈白桥从陆云归手里接过了麻绳,又开始去捆一摞茶叶,她打好结后,又用劲的扯了扯绳子,确保稳固。 陆云归一点头:“那商队什么时候能回来?” 沈白桥想了想,道:“这草原没有十万八千里,也有十万七千里了,最快最快也要四个月以后吧,正巧在秋收之后,冬天之前。” 到时候,他们母子也该去京城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在场众人忙的如火如荼,打包装车喂牲口,等到诸事都料理妥当以后,天边已经出现了点点的星光。 沈白桥自然而然,是要留守田庄的,盯着作坊的,不可能跟着商队去往草原。 白秋水要兼顾着白家的生意,以及陆沉舟身边不能没有得力的下属,自然也要留下。 如此一来,要去往草原的人手,第一个就是作为锅头的李老头了,他是整只商队的带路人,自然不能缺了。 肖飞练也要跟着去——商队有他的一份,他算是东家,在离家之前也答应了肖爵爷,一定要将此事完成的圆满。 人牵着马,马驮着货,车带着辎重,上百号人的商队如同一条长蛇,浩浩荡荡的,开始往出发,很有一点状观。 白秋水穿上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她牵着一匹白马,对走在身侧的肖飞练说道:“小爵爷,此去路途遥遥,又没人在身边替你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还望你多多保重自身!” 肖飞练拎着一盏油灯,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庄重:“白老弟,你吩咐的我都会照办,只是,临走之前,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他有满肚子的混账话,并且是对于白秋水的。 说出来,万一惹恼了对方可就得不偿失了。 “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白秋水看他一眼,开了口。 “那我可说了,你别生气!” 肖飞练仔细的看了对方的脸色,见他的确摆出了一副好说话的模样,这才大着胆子开口——“白老弟,我把那个小木雕送给你,就是不希望你活得太累!我走了,你也要好好的吃饭睡觉!” 白秋水笑了一下,这草包似乎谨慎过了头——“嗯,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只是我没有十八里相送的闲心,你走吧!一定要平安回来!” 第349章 缫丝手艺人 陆沉舟去送乌将军至今还没有回来,李老头跟着肖飞练还有商队,一块顺着官道去往了草原,白秋水也回了白府。 原本热热闹闹的田庄子,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沈白桥将刚从空间里取出来,新鲜鲜鲜的瓜菜——带着白刺的小黄瓜,以及鲜艳多汁的番茄,放进一只竹篮当中,又往里面加了块石头,缓缓地沉入井水当中,打算镇一下,留着晚上做菜吃。 “娘,天怎么越来越热了!” 陆云归坐在井沿边,单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小衫,裤腿挽了起来,露着白生生的腿和脚,他正用沈白桥的白手帕,擦着脑门上的汗珠子。 “五六月的天,哪能不热呢?苦夏苦夏,慢慢熬着吧!” 沈白桥又弯腰汲了一桶井水出来。 小大人苦叹了一声:“哎!陆大将军也不在,肖家大哥哥也走了,李老头更是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天气还热,人也无趣!” 沈白桥刚想说点什么,就见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老族长,杵着拐杖,出现在了田庄子的门口。 天气很热,老族长穿了一身薄薄的短打,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汗流浃背的,一边擦汗一边呼气:“沈娘子,沈娘子,快来扶我一下!” 沈白桥知道老族长,年岁实在不小了,没八十,也得有七十了——放在人人赤贫,连吃饱饭都是难题的宝河村,实在算得上是人瑞了。又见对方是一个人来的,天气炎热,唯恐中暑,于是赶紧上前,去搀扶住了他。 “你老人家过来一趟不容易,天气又那么热,下次再来还是得找个人陪着,别回头晒晕在路上,宝河村没了您,那就是没了一宝啊。” 沈白桥光扶还不算,嘴巴也没闲着,随即又支使陆云归去端一瓢井水来,好让老族长解解渴。 老族长在路上没被晒晕过去,听了沈白桥这好心话,差点给气晕了:“我说沈娘子,你这是在咒我呢!算了算了,让我自个走吧,我老虽老矣,可走两步路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着,老族长开始自己杵着拐杖,一步步的朝屋里而去。 沈白桥也是无心戳了对方的肺管子,她讪讪的一笑,对着陆云归一挥手:“儿啊,咱把水送到屋里去!” 同时她也追上了老族长的步伐:“您说您大老远的跑一趟!不辞辛劳的,啥大事啊,还要特地的来讲。” 老族长回望了她一眼:“啧,沈娘子,你平日里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到这会糊涂了!上回你不是托我和村长,给你找缫丝的人吗?有了眉目,我才特地跑一趟嘛!” 沈白桥一拍脑门,歉意的说道:“怪我怪我!最近琐事颇多,好些事情忙的我想不起来,老族长你见怪莫怪!” 说话间,两个人进了屋,这里面始终是要比外面阴凉的,老族长不客气的坐在了主位上,拐杖也横放在了腿边,他道:“沈娘子,我和村长可费了老大的功夫,才勉勉强强的有了眉目!” 这里是越州,和江南吴州隔着十万八千里远,又不产棉花,也不养蚕的,缫丝的手艺,许多人连听都没听说过,着着实实是费了一番力气。 沈白桥空间里的蚕虫们都快结茧子了,她知道这事耽误不得,便追问起老族长——“您和村长劳苦功高,这我是知道的!可话又说回来了,那人到底是在哪呢?” “族长爷爷,您喝茶!” 这时候陆云归,端着一瓢凉水进了屋,他人小,葫芦瓢握在手上就显得格外的大,里面的井水也是晃晃荡荡,看着随时要撒出来。 老族长赶紧伸手去帮了把忙,同时笑眯眯的从怀里摸出一把瓜子:“诶!水,爷爷待会喝,你拿着瓜子出去吃罢!” 他是真喜欢陆云归,这沈娘子是百里挑一的长相,做儿子的,也算是青出于蓝了,满村子的小娃儿,数他白白嫩嫩,端端正正的最好看。 陆云归不过是端了一瓢井水,就得了一把瓜子,足称的上是划算了,他也没有偷听大人讲话的闲心,当即道谢,抓着瓜子就向小姐俩分享。 沈白桥见儿子身上终于有了一点小孩的影子,而非整天板着个脸,小大人似的训人,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欣慰。 同时,她又想起了,远在京城将军府的小儿子阿雨,快了,再过几个月,沈白桥就能见到他了。 “沈娘子?怎么一下子就跑神了?” 老族长伸手在沈白桥眼前晃了晃。 沈白桥的思绪被拉回现实,她不好意思地一笑:“老族长,您请说!” “眼下人正在流民村里,一家子可都是从松州逃难来的。” 老族长把拐杖竖了起来,给出了这么一个答复。 “松州?可是这丝绸,人人都知道,是出自于吴州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白桥皱了眉毛。 吴州江南水乡,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再加上温和适宜的天气,这才能养蚕种桑,纺出溜光水滑的丝绸来。 至于松州,那可和江南水乡,隔着十万八千里了,倒是和蜀地,隔得不算远。 “沈娘子啊,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难道不知道这蜀地自古就产蜀锦,那东西和丝绸,乃是本家,都是从蚕茧里织出来的,而松州正正的挨着蜀地!那家人会缫丝,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说着,老族长用无奈的眼神看向了对面的沈白桥。 其实,这也怪不得沈白桥,她半路出家的冒牌货,并且还是个厨子,让她说一说猪身上的哪块肉最嫩,沈白桥能说出个花来。 可别的东西就是一窍不通了,她哪里知道蜀锦绸子和缎子,原本就是一家人,全是蚕虫们吐的丝织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人既然在流民村,那就好办,我跟那的人熟啊!老族长你稍坐片刻,我去去就回!” 沈白桥说着,扭头就往外跑。 老族长啧了一声,心说沈娘子最近怎么冒冒失失的?比原先是少了一点沉稳! 第350章 丽娘 沈白桥的目的地是流民村。 她说走就走,院门都不带关的。 老族长看着这一幕,有些不放心,随即又一杵拐杖——“哎哟,沈娘子冒冒失失的,把我也给带糊涂了!流民村里有一家子会缫丝不假,可我还没说那家人姓什么呢!这沈娘子急匆匆地扑过去,怎么能找得着人!” “族长爷爷,那咱们赶快追上去吧!要不然,我娘即便到了地方,也一准晕头转向的,找不着人。” 陆云归这时出现在了门外,给了个小小的提议,眼睛里还划过一丝狡黠的光。 流民村,大人们倒是经常挂在嘴边,可他还没有去过呢。 小孩子嘛,心中难免有些好奇,正好趁这个机会,他也去瞧瞧那村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景象。 “是个好主意!那咱们快走吧,要是走慢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撵不上她!” 老族长杵着拐杖就往外迈步子,陆云归寸步不离的跟在后头,道:“族长爷爷,您也说了您腿脚慢,咱们还是坐车去吧!” “车?这哪来的车呀!” 老族长皱了皱眉。 “我家有驴!等着,我这就找人帮忙套车!” 陆云归指了指作坊,如今不赶工,把驴借过来用用,自家阿娘也不会说什么的。 况且,一来他能去流民村里看看,二来老村长年岁大了,走路都颤颤巍巍的,更别提长途跋涉了,没个人跟着,实在不能让人放心。 而流民村的人,几乎个个都认识沈白桥。 多亏了沈娘子,否则他们这些流民,连个落脚地都不能有——宝河村民被小林庄的那拨犊子,祸害的是够呛,从一开始就不乐意让流民村选址于此处。 沈娘子也有着一副菩萨心肠,青黄不接的这段日子,多亏了她几次三番的向乌将军送粮。 这些流民们都记在心里,他们一看见沈白桥,立刻围上来问好——“沈娘子,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来来,俺家菜园子里新结的小萝卜,你拿几个回去尝尝新鲜!” 一个大娘,笑呵呵的把衣襟里兜着的几个粘着泥土的小萝卜,塞进了沈白桥的手里。 萝卜不大,个头和鸡蛋差不多,可确确实实是从菜地里新长出来的——流民们到村子里便开始种地修房,已经有月余了,地里的小苗长出了一截,菜园子里的绿菜,也能吃上头茬了。 几个流民也有样学样,把新从地里摘出来的绿菜,塞进沈白桥的怀里。 流民们堪称是一贫如洗,可对于沈白桥,他们愿意与其分享为数不多的食物。 “大娘,这是你们来村里,种头一茬的菜,您应该留着自家人吃!我不能占这个便宜。” 沈白桥一摇头,把手里的菜又还了回去。 “哎哟,沈娘子,你是我们全村的恩人!客气个什么嘛!” 大娘望着被还回来的萝卜,有一点不开心。 “你们日子刚刚才有点起色,一个萝卜一颗菜来之不易。大娘,我来村子里,其实是找人的,劳烦您给我带个路!” 沈白桥笑微微的说道。 沈娘子不肯收菜,这样的客气,是流民们所不喜欢的,可让他们帮忙带路,流民们就立刻转忧为喜——村里已经受了沈娘子许多的恩惠,他们也都在想着报答对方,哪怕只能滴水相报。 “娘子请说!村里的老老少少,我都熟悉,一准能帮你找着人!” 大娘捧着萝卜,脸上带了一点喜色。 “我要找的人……呃……” 沈白桥原本还笑微微的,可一下子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糟糕了,她只听老族长说人在村里,就风风火火的跑出来,连那一家子姓个什么,长的什么模样,都是一无所知。 “嗯?娘子你快说呀!我们家是最先来的那一批,上上下下都认识!” 大娘眨了眨眼,她还在等着沈白桥的话。 “那家人是从松州来的……呃……” 沈白桥犹豫了半天,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松州来的?那边不是要打仗了嘛!村里有好几十户,都是从那逃来的!你寻的是哪户人家?” 大娘挥了挥手,又叹出一口气:“唉,天天打仗,处处过大兵,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呃……” 沈白桥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总不能讲,她是个冒失鬼,来找人,却连人家姓什么都没问,就只知道是从松州来的。 这样也太有损她沈娘子的形象了! 可缫丝的手艺,对她来说实在是很有诱惑力,想要把茧子,变成流光水滑的丝绸,是少不了这一步的。 空间里的蚕虫们,无忧无虑的吃吃喝喝,都已经开始吐丝,准备结茧,沈白桥马上就又能收获一批茧子了,找人的事情必须要尽快。 “那个,稍等片刻,且让我想想……” 正当沈白桥一筹莫展之际,远处却来了一老一小两个人。 “娘!我帮你把老族长给带了过来!” 驴车上,陆云归远远的就看见了沈白桥,于是挥着小胳膊,大声的叫喊起来。 沈白桥这时,也看到了驴车上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老族长,她顿时生出了一股得救之感。 “阿云,快把老族长带来这!” 沈白桥赶紧招了招手,感动的都快落泪了——他的好大儿,有事真能处。 一老一小从驴车上下来,行至跟前。 沈白桥赶紧小声的问老族长:“先前我忘了问,那会缫丝的人家,是流民村里的哪一户?” 老族长一摇头,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沈娘子固然是精明能干的,可偶尔也会犯一点小糊涂。 “那家人姓孟,听说是他家的媳妇,叫什么丽娘的,把手艺从娘家带到他家的,如果不是苏州打仗,孟家在老家,日子那是过得滋滋润润,缫丝手艺可值钱呢!” 老族长把他打听到的,通通告诉了沈白桥。 他心想这门手艺值钱,蚕茧做成蚕丝,倘若村里的妇人再学会了织布,能把蚕丝制成丝绸,往后二十年,宝河村说不定,就能从鸟不拉屎的偏僻小穷子村,变成十里八乡闻名的大富村子了。 “嗯!我晓得了,只不过此事,咱们也没验证过,保险起见,还是直接去找孟家吧!” 沈白桥想了想,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随即她转身去问了那大娘:“我要找村里的孟家人!劳您带个路!” 第351章 蹊跷的孟家 听到孟家,大娘的眼睛有些躲闪,嘴角也撇了下来,仿佛那家人,光听着就让人不舒服一般。 沈白桥将对方的神色转变,一一收进了眼中,她心说,会不会是这丽娘得罪了她,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原本还兴冲冲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 陆云归也是一脸的疑惑:“大娘,该带我们去找人了吧?” 大娘露出了为难的模样,她犹犹豫豫的,并不是很想去:“这要是找别人,我二话不说,立马就带你们去,可这个孟家……还是别去找了吧!他们家的那个媳妇,有些邪门咧!” 这是为什么? 沈白桥三人都有些纳闷。 难不成,孟氏丽娘,当真和眼前的大娘结过梁子?是红眼的仇人? 沈白桥也不想为难对方,便道:“您要是不方便的话,就不用带路了,单给我指明方向,我们自个儿去孟家。” 她的主意已经很折中了。 大娘心不甘情不愿的,沈白桥也不打算为难别人。 然而,大娘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拦在了三人面前:“这可使不得呀,沈娘子,你就听我一句话,那孟家不能去呀!” 这下子,沈白桥三人直接从纳闷,变成了奇怪——一会儿邪门,去不得的,到底是咋回事? “你这娘们也太霸道了!你和孟家人有过节,旁人就连去都不能去了吗!不指路拉倒,老夫我就去问别人!” 老族长敲了敲拐杖,是一脸的不忿,先发了火。 他在宝河村是说一不二的活祖宗,没想到,在流民城里却屡次被这个娘们儿刁难,以至于,老族长敲拐杖的力度,都比平时要大。 “哎哟!可真是误会我了!沈娘子,我是一门心思的为你们好呀,那孟家,真是鬼见愁,万万去不得!” 明明是沈白桥三人受到了阻拦。 没想到,大娘却一副委屈巴巴的的模样,倒很像沈白桥三人是不听劝的大冤种。 沈白桥和陆云归面面相觑——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若说两家结仇,大娘阻拦就算了,怎会拿这样的说词来唬人? 而为了不让误会继续下去,打消三人的念头,大娘只好道出这里面的缘故——“沈娘子,并非是我要和你作对,故意阻拦。这孟家呀,着实去不得,其一,孟家老老小小加起来已经死了七八口子人,就剩下孟氏和他男人了。” 陆云归眨眨眼:“死了七八个人,得病死的吗?” 大娘点点头,然后又摇头:“看起来像是得病死的,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孟氏家里的男人,也看起来是时日无多!什么病也不能这么猛啊,一下子就没了七八个人,大夫开药都治不住。但有个过路的先生,说是孟氏身上带煞气,克死了那七八口子人!大家思来想去,也觉得是这么!” 乡野人家,最是迷信,这一套说辞,你传我,我传你,在村里就流传开了,人人都觉得孟氏不详,往她家门前过一趟都觉得晦气,大娘也是好心办坏事,所以,死活拦着沈白桥三人,不让他们去。 “啧,这叫什么话!有病了不看大夫,倒怪起女人来。” 沈白桥蹙了眉毛,对此很是反感。 “话不是这么说的,大夫也去过他们家,可孟家的人,一个连一个的,全都死了,还都不是好死,日渐虚弱,病痛而亡。唯独孟氏活蹦乱跳的,连喷嚏都不打一个,足以见得,那先生所言不虚啊!” 大娘低声说道,言语之中全都是畏惧。 “我看着先生尽是胡扯!” 沈白桥压根就不信鬼鬼神神这一套——建国以后可不许成精! 以她的角度来看,多半是这家子得病了,流民们哪里看得起好大夫,就有算个把懂医药知识的,水平也不高,一来二去的,耽误了病情,才死了七八口的人。 至于厉害的传染病,倒是不像,毕竟大娘嘴里的孟氏,还活蹦乱跳的,并没有受到影响。 “娘,我也觉得是以讹传讹!” 陆云归也抱了两只小手,在沈白桥的言传身教之下,他也不信这一套。 倒是老族长的神色有些动摇:“哎哟,这真死了七八口子人啊!” 大娘一点头,煞有其事的道:“沈娘子是我们全村的恩人,又带着小少爷来的,这种事情,我哪敢说瞎话嘛!” “那阿云就不要去了,而我是非去不可的,大娘,劳你指路!至于老族长,您看着办吧,想去就去,想留下就留下。” 沈白桥不信这个邪,态度很强硬的非要去孟家。 空间里的茧子还等着缫丝,孟家,是她眼下唯一的希望了。 “沈娘子,我这话也说到头了,咱明知山有虎,就不能向虎山行呀!若你这一去,出了问题,我岂不是要成了罪人,拿甚么向大伙交代嘛!” 大恩在前,对方是真不敢让沈娘子冒这个风险,苦口婆心的劝她起来。 “出了事,一切都由我担着。若是您再推三阻四的,那我当真是要翻脸了。” 沈白桥再次看向了大娘,眼中带着一点锐光,不容反驳。 面对着态度强硬的沈娘子,大娘服了软,只好伸出一只胳膊,遥遥的指向了远处的一间小屋:“那就是孟家了!” 沈白桥点头,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蔼模样,她看看身边的一老一小,道:“劳您帮我照料阿云一二,老族长也托付给您了!” 她是长在红旗下的,不吃这一套危言耸听的话,可未必人人如此,索性就把老族长和阿云留下。 “娘!我也要去!” 阿云一点都不情愿,拖长了尾音,眼巴巴的望着沈白桥。 老族长却一把拉住他:“那家人足死了七八口子,光听着就够吓人的,小娃儿真不能去!乖乖留在这吧。” “他们都不放心,阿云,你还是留在这吧!” 沈白桥也向好大儿保证了,她会尽快回来。 随即,在陆云归幽怨眼神之下,沈白桥去往了孟家。 先前远看着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的,这走近一看,这家人门口挂着白纸长幡,打着黑字白灯笼,屋里还有隐隐约约的哭声,的确是幅正在办丧事的模样。 沈白桥敲了敲门:“有人嘛?” 过了不一会儿,一位披麻戴孝的小妇人现了身。 第352章 很不寻常的孟氏 沈白桥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对方年纪不小,和李氏差不多,脑袋上粘着白花,身上穿着麻衣,看面庞,鹅蛋脸,模样端正,可一双眼睛死气沉沉,双唇也没有血色,整个人就像蜡做的一样苍白。 “你找谁?” 对方开了口,似乎是无心搭理来客。 “我找孟家人,找孟氏和她的丈夫……” 沈白桥犹犹豫豫的又补充了一句。 刚才她可听大娘介绍了,孟家人七八口子人都没了,几乎死绝,就只剩下了孟氏和其丈夫。 “客若是来找孟大郎,他今天早上刚刚没的,若是找我的话,那请进……” 妇人把身子侧到一边,让出路来。 什么?又死了一个。 沈白桥有反应不过来,眼前的人就是孟氏丽娘!而她的丈夫,孟大郎,今天早上刚死!也就是说,人口还算兴旺的孟家,眼下就只剩下了孟氏丽娘。 啧,的确是有些蹊跷,怪不得流民村会有着这样的谣言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你说事罢。” 就剩下一个孟氏,沈白桥也没得选了,踏进了院子里。 同时心想,孟家一连串的没了这么多人,仅剩的孟氏必然是备受打击,自己来的很不是时候,说话一定要当心。 而孟丽娘一言不发的在前头,带着路。 沈白桥跟在她身后,二人进了正屋,只见里面打扫的一干二净,但是正中间停着一张板床,仰面朝天的躺了个,脸上盖着白布的男人——这恐怕就是孟氏的丈夫,刚死的孟大郎了。 “客请坐,且稍等片刻,家中已无茶叶,我这就去烧热水。” 孟丽娘指了指屋子侧边的桌椅,大大方方的吩咐道。 沈白桥摆了摆手:“茶水热水,都不必劳烦了,你也做吧。” 孟丽娘没有见过沈白桥,虽然是生人,但对方也是个女子,戒心便没有那么大,随之坐到了对面,她一抬眼皮,道:“不知客人,是为了何事上门?” 面对对方的开门见山,沈白桥搓了搓手,有些犹豫,她来这儿找人,不过是为了缫丝的手艺,要是会这个手艺的都死绝了,那可就难办了。 而孟家刚刚办了白事,似乎不太适合,跟孟氏这个伤心欲绝的遗霜谈生意……可来一趟,什么也不说,掉头就回去,那就更加不合适了。 “这个……你家中遭此巨变,还请节哀顺变呀!” 沈白桥看对方一眼,谨慎的开了口。 寻常的妇道,遭此大难就跟天塌了似的,若是说错了话,不得把对方惹得痛哭一顿?所以思来想去的,只来了一句节哀顺变。 出乎意料之外,孟丽娘只是淡淡的一点头:“这样的话,我近日听得多了,客人有事但说无妨。活人,总不能为死人牵肠挂肚一辈子。” 她全家死了就剩一个了,可并没有在人前嚎啕大哭,甚至都没有表露出悲伤的神色,反而让沈白桥有事说事。 看来,是沈白桥谨慎过了头。 而孟丽娘这个寡妇,也有些不寻常。 “这样啊……那我孰直说了,我听闻孟家有缫丝的手艺,所以便来寻人,只是……” 她看了一眼板床上的死人,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沈白桥是来找孟家的手艺人的,而眼下的孟家就只剩下了她这么独独一个的活人。 而提到缫丝,孟丽娘的眼睛有了神采——“客人是在担心会这门手艺的人都不在人世了?可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她悠悠的说道,并且表明了身份。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白桥原本还忧心忡忡的,以为会这门手艺的人全都死绝了,没成想,在大娘嘴中,活得活蹦乱跳,连喷嚏都不打一个的孟氏,却也有这样的本事。 原来,那孟家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全是靠着媳妇才发的家。 孟氏又看了一眼沈白桥,道:“客人,既然来找我,那多半是有生意要谈……” 明人不说暗话。 沈白桥开了口:“我家中,有一批蚕茧,需要人来把茧子变成蚕丝,然后再纺成丝绸。可你也知道这里是越州,既不养蚕也不种桑,一来二去的就寻到了你们家。” 越州甚至连棉花都不种,只有极少数人家种着麻,用来搓麻绳麻线,地域的局限性摆在这了,以至于男耕女织,这一套传统的劳作模式,在宝河村完全行不通。 并且丝绸,以及棉布都是外来品,价格还比原产地要贵上那么一头。 而对面的孟氏听了沈白桥的话,淡淡一笑,道:“您的意思是要请我吗?若是请我,您又肯出多少价钱?” 沈白桥挑了一下眉毛,忽然间喜欢起了这个孟氏。 这个寡妇不一般,她在来之前,还告诫了自己,定要谨言慎语,省得惹人伤心——可对方的态度足以表明,她并没有被这命运所打倒! 沈白桥也拿出了往日的精明:“我倒的确是要请你去做活,只是要问一问,你从前在松州替人家缫丝,是如何个价钱?” 孟氏想了想:“在我的家乡,我们那用人,是按照蚕茧的斤数来算钱的,一斤付我们一百文。” 一斤一百文,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从前人丁兴旺的孟家,就是靠着这门手艺发的家。 可在沈白桥眼里,一斤一百文的价钱,似乎是有些对不起这门手艺——上好丝绸一匠,可足要好几两的银子。 沈白桥立刻表示:“我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多加你一些!但我并不是按斤数来计钱,而是按月来结钱,并且我还要你将这门手艺教给旁人。倘若你答应了,就开个价!” 孟氏看了一眼板床上的尸首。 既然自己的手艺,被旁人看上了,那也没有拒绝的余地:“这样吧,一个月八钱银子!” 生存的问题,才是首要。 孟氏给出了她的最终价码。 一斤蚕茧,她独自一个人需要忙活上三四天,半两的银子,也并没有高于原来的老家的价钱。 对于沈白桥来说,这个价钱并不贵,她点点头,当即同意了:“既然如此,那咱们的合作便成立,当着你丈夫的面,我必然不会欺负你!对了,我姓沈,旁人都叫我沈娘子!” 第353章 遇见沈红棉 孟氏实在没有想到沈娘子竟然如此的痛快,以往她的雇主,一个铜板还要掰扯半天,左算右算,哪能有这么干脆! 这是遇上好心人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随即问道:“可我并非即日就能来报道,家中丧事,还需要些时日……” 门板上的丈夫,还没有入土为安呢,家里又只剩下一个活人了。 沈白桥想了想:“那就等你先将手头的丧事料理完,再来田庄子,我家就在宝河村,你顺着村里的小路,到云阳山脚下就能看见房屋。只是,此事必须尽快。” 眼下蚕虫的生长速度直接快了一倍。 等吐丝结成了茧,里面的蚕虫,长出羽翅来,破茧而出,也就没用了。 沈白桥着急的原因,也就在此处。 孟氏一点头:“嗯。” “既是如此,那改日再见!” 沈白桥便也做了告辞,只是走时,特地在袖子里抓了抓,放了什么东西在桌子上。 而等她走后,孟氏发现桌子上多了几角碎银子,数量不多,只有个二三两的样子。她心说这恐怕是沈娘子落下的,于是捧起银子,赶紧追出去——“沈娘子,且等一等,银子落在这了!” “我可没东西落下!你快回去吧,不必相送!” 可沈白桥充耳不闻,只顾着往前走。 孟氏跟寻常妇人再不一样,可也要吃饭过日子。 二三两的银子,对沈白桥来说不过是一点小钱,可说不定就能助她渡过难关。 而孟氏这才明白过来,沈娘子嘴上不说,却是特地接济给她应急的银子,心头不免涌起一股暖意。 而沈白桥一路回了大娘那儿,老族长很八卦,见到人就问——“沈娘子,那孟氏长甚么模样啊,是不是幅倒霉相,光看就晦气?” 沈白桥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老族长,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传闻?孟氏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和我一样,两只眼睛一个嘴巴!” 陆云归在旁边附和:“多心多疑,好端端的一个妇人,非要被你们说成妖魔!” 而老族长又看了一眼沈白桥:“那沈娘子你没事吧?也不是我们多心多疑,的的确确是觉得家人很蹊跷。” “的确,刚刚我去的那会功夫,孟家大郎也归了西。至于我,好的很,不用过多的担忧。” 说到此事,沈白桥眉头紧蹙起来。 “这……会不会是瘟疫?” 陆云归他小小的年纪,但见识颇多。 “我也曾想过,可若是瘟疫,为何孟氏却是活蹦乱跳,一点生病的意思也没有。并且独独只有孟家是如此景像。” 沈白桥看了一眼儿子,摇摇头,做了否定。 她是亲眼见过孟氏的,除了脸色难看,可以归咎于家中屡屡不断的丧事,身体倒还很健康,沈白桥去了,她还要烧水招待,这瘟疫是会人传人的,没道理孟氏能独善其身,她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 况且要真是瘟疫,流民村人,起码得死一半了。 而大娘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孟家大郎,定是孟氏那个扫把星克死的!” “算了,咱们走吧!” 沈白桥无奈的一摇头,她作为厨子,虽然觉出了蹊跷,可也说不清这其中的缘故,跟大娘解释更有几分鸡同鸭讲,索性拉着陆云归,出村回家。 老族长杵着拐杖,紧跟在后头,乡下人迷信,他对孟氏也有点犯憷,巴不得能快点回家。 而另一边,沈秀才一家三口也在往村里赶。 自从柳书生为了让林表妹留下,去玉泉镇上教书,站稳脚跟后,他们三口人,就一声不吭的,去投奔了女婿——在沈白桥手底下吃饭是真要卖力气的。 这一家三口,是许久没有在村里露面了,以至于,宝河村人都快忘了他们,而他们也很幸运的躲过了流民之祸。 他们一家三口,连带着一个柳书生,坐在牛车上,脸色都不算太好看,尤其是沈红棉! 刘氏坐在车沿边,边拍着大腿,边放声痛哭:“哎哟!我这才在玉泉镇上过了几个天的好日子呀,一眨眼的功夫,又要回来了!难不成,我的命就是这么苦吗!” 老沈秀才颇为无奈:“你哭甚个么吗,都要到家了!若是让村里人瞧见,指不定要在我背后嚼舌根子呢。” 刘氏含着眼泪水瞪他:“家?祖宗传下来的田产都没了,你还跟我讲这些话!” 从前,沈家俩个女眷,都有做官太太的梦,全指着沈秀才寒窗苦读,考个公务员,好让全家人跟着享享福,为此勒紧了裤腰带。 如今看来,老沈秀才就是妥妥的废物点心。 还不如柳书生靠谱,玉泉镇上的好日子,可都是托了女婿的福——柳书生给私塾里教书,一来二去站稳了脚跟,每日往家带个三瓜两枣,也够嚼用的。 刘氏也倍有面子,柳先生的丈母娘,左邻右舍,都得高看一眼不是! “又吵什么吵!” 沈红棉脸色难看,出言制止了父母的胡闹。 而柳书生靠着她,闭着两只眼睛,一语不发的,很有一点虚弱:“咱们要到家了吗,让他们安静会儿!” 沈红棉急急忙忙的一点头:“相公,我知道了!” 随后她扭了头,冲刘氏大嚷起来:“哭哭哭!娘,你有啥好哭的!存心想让村里人看笑话是不是!” 刘氏抽了一下鼻子:“诶,我女婿还好吗?” 沈红棉没说话, 刘氏伸长脖子,去望了望柳书生,又开始痛哭流涕起来:“我这辈子真是离不了宝河村了!在玉泉镇上的日子,原本是有了指望的,哪晓得麻绳偏往细处断,这老天爷,净捉弄咱们苦命人!” 老沈秀才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柳书生,他们一家子压根不回来。 牛车晃晃悠悠的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刘氏拿手帕子抹着泪水儿,一抬眼皮,她奇怪的呃了一声,然后推推前头坐着的沈红棉:“闺女,你瞧那一大一小,是谁!” 沈白桥牵着陆云归,正低头冲儿子浅笑——“你想一想,蜀道难是怎么背来着的?” 她一身月白,林间斑驳的光影印在裙子上,带出了一点树叶的影子。 沈红棉诧异了一下:“那是沈大妮和她儿子,老族长也跟在后头!” 而牛车驶来,沈白桥抬头,冷不丁的在村口,撞见他们一家三口了! 第354章 看起来很风光 许久未见,沈白桥日子逍遥的,都快忘了这一家三口了。 陆云归紧绷着小脸,眼神警惕:“娘,那俩个坏婆娘,还有山羊胡子老头,他们怎么回来了!” 两个坏婆娘指的是刘氏和沈红棉。 山羊胡子老头则是屡考不中的老沈秀才。 “我也不知道,可田庄子眼下,是我在当家作主,有娘在,你不用怕。” 沈白桥冷眼看向了牛车上的一家三口。 好在,车上的人没有开口说话,牛车没有停,带着刘氏沈红棉,连带着柳书生,穿过树林,直接进了村。 老族长眯着眼睛,犹犹豫豫的道:“我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了,车上的那一家子,是沈秀才还有柳书生一家四口吗?” 沈白桥点点头,但没有讲话。 老族长嘶了一声:“怪了怪了,一家四口子不是去玉泉镇上过好日子吗?咋回来了?瞧他们这个架势,像是往田庄子去了。” “谁知道呢!总之,田庄子里可没有能给他们一家撑腰做主的人!” 陆云归抱着两只小手,冷哼了一声。 他还在耿耿于怀。 当初就是沈红棉那个恶毒婆娘,为了点银子,把阿雨从宝河村,抢走送到大娘子的手上的,还想把他也一块抢走! 刘氏更是帮凶,至于老沈秀才,更是对他们母子俩不管不顾! 如今也该他们,好好的扬眉吐气了。 “走,咱们回田庄!他们说走就走,说来就来,当我是死的吗?” 沈家的祖屋,早就被抵出去了,沈红棉回来,必然是要去田庄子里落脚的。 沈白桥做不到赶尽杀绝,她没那个本事。 但是,她绝不允许伤害过自己的这一家子,继续住到她的眼皮子底下作妖。 陆云归一点头,几乎和沈白桥是同仇敌忾了。 “我家饭熟了!婆娘还等着我回去吃呢!” 老族长杵着拐杖就掉了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打算掺和——虽说村里东家吵架,西家打仗,都免不得让他这个德高望重的老族长出面,调和调和。 可沈娘子的事,那不是他能插手的,少管为妙。 沈白桥一路回了田庄。 牛车果然是停到了院子里,沈秀才正在掏着荷包,要结车钱——“劳您再把东西卸下来。” 车夫有些不满:“真是钱少事多!” 刘氏在旁叉腰:“这不是没赖账吗!大子也一个不少的都给你结了!我这做主家的,还没抱怨,你一个赶车的,倒是满肚子怨气!天底下还有这么个道理吗!” 而沈红棉扶着柳书生,是一脸的不耐烦:“娘,先把东西拿回来,我收拾了床铺,好让相公歇息!” 刘氏没办法对女儿发火,她刚想开口,这时候瞟见了端着一簸箕豆子,往院子前面路过的李氏,便对其招着手,大叫:“老大媳妇儿,你过来!帮我把行李给搬进屋里去!” 李氏也是没有料到,老沈秀一家三口竟然回来了。 她愣在了原地,多年以来,李氏在老沈家都是一个受气包的角色,连带着小姐俩,沈大成也是当牛做马。 直到遇见了沈白桥,他们一家子进了田庄,才算彻底的翻身做主,过上了像样的生活。 “还愣着做什么!” 刘氏吆喝起来。 “自己东西,凭啥让旁人给你搬!” 沈白桥冷冷出声。 “你是没长腿,还是没长脚!” 陆云归也哼了一声,从旁补刀。 如今的田庄当家作主的乃是沈白桥,她的“主家”宋大娘子懒得插手这穷乡僻壤的小庄子,也没有像宋妈妈那样的狗腿子辖制着沈白桥。 她的一句话,足以影响到沈秀才一家三口的去留。 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刘氏明白。 她立刻在脸上堆满了笑:“哎呦,这不是咱家的大姑娘吗?好些日子不见,更漂亮了呢!” 李氏端着豆子也走了过来,她如今跟以前也不一样了,不必看刘氏的脸色吃饭——“你们的行李,自己去搬!” “自己动手就动手!这点小事,我还求不到你的头上!” 刘氏瞪李氏一眼,这里李氏行市见涨的呀,都敢和她这个做婆婆的人,对嘴对舌!可李氏背后有沈白桥撑腰,和她硬来,显然是划不着的。 刘氏便招来了老沈秀才,两口子就要动手去拿行李。 陆云归,这时候却哼了一声:“瞧你们这副架势,是想要在田庄子里落脚吧!沈红棉身强力壮,柳书生也正值壮年,田庄子里,如今人手够了,还是自谋生路去吧,我娘可不养闲人!” 田庄子,除了沈白桥就属他最大。 他一句话,足顶得上旁人许多句话。 刘氏愣了一下,倒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说小少爷,你这是要把我们往外撵呀!咱们可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啊!” 沈白桥这时候站到了儿子的身后,看向她:“我儿子说的对,请你们自谋生路去罢!” 她不是要做恶人,只是供不起一个要年年赶考,银子他身上跟打水漂似的沈秀才。 刘氏和沈红棉,也并非会像沈大成和刘氏那样,对她掏心掏肺。 既然他们能在玉泉镇上待下去,撵他们出田庄,也不算是逼他们走绝路。 刘氏慌了神:“大姑娘啊!你爹年纪不小了,除了仰仗你这个女儿,还有什么办法呢!你怎么要把我们撵出去!” 沈红棉这个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在他身边的还有柳书生。 沈白桥打量着对方,自打沈秀才一家三口去了玉泉镇,她就没有见过沈红棉,算一算时间,少说也有两个月了。 记忆中的沈红棉,细细条条,黄皮寡瘦,像个黄鼠狼。 可眼下的沈红棉,却是大不相同了。 只见她穿着一身足有九成新的好衣裳,头发挽着,耳朵上,学了宋妈妈的样子,带了两个银丁香,看着嘛,比从前是风光了不少。 至于柳书生,沈白桥对老沈家的这个外来女婿,几乎可以说是很陌生了。 对方穿了一件读书人才会置办的长袍,头上绑了纶巾,脸色看起来很差,长相嘛平平无奇,细眉小眼的,倒是和林表妹有几分相像。 “娘!这天底下除了田庄,就没有房子了是吧!她沈大妮要把咱们撵出去,你和她第三下气的做什么,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去村里赁一间闲房去!” 沈红梅没好气的撇了一眼沈白桥,然后搀住身边的柳书生,态度倒是很强硬。 第355章 柳书生似乎生病了 刘氏小声的嘀咕道:“女儿啊,出去赁屋子,这不是又要花银子嘛。” 她露出了心疼的神色,很舍不得这一笔开支。 沈红棉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荷包扔给刘氏:“娘,让你去就去!这点钱,咱们又不是没有!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她摆出了幅财大气粗的模样,眉毛也高高的抬了起来。 老沈秀才一言不发的拎起了行李。 沈白桥做了个请的手势,她是巴不得,这一家子离得远远的。 原主的悲剧,可是由这一家三口亲手制造出来的。 她比陆云归还要不待见这一家子。 赶尽杀绝,沈白桥那个本事,把这一家子撵走,她做的了主儿。 刘氏捏着荷包,无可奈何,只好转身走人。 她很有一点舍不得,田庄子跟以前可是大变样了,房屋通通的修缮了一遍,整洁体面不舒服,院子里打了井,养了鸡鸭,甚至还拴了两头小毛驴,实在是个宜人的住处。 “走吧,相公!这是田庄子是甚么瑶池仙境,神仙洞府了,咱们还不稀罕呢!” 沈红棉眼里泛酸,语气却温和,搀扶着柳书生也打算要走。 然后柳书生却是摆了摆手,他把胳膊从沈红棉的手里抽了出来,然后扭脸迎向了沈白桥:“论起来,我应该叫你一声大姐!” 沈白桥后退一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虽然跟对方没有过节,但她也不想过多的亲近:“我可不敢当!书生,你就跟旁人一样,叫我沈娘子!” 柳书生也倒没有生气,点点头,道:“沈娘子,我家内人说了,投奔于我的林表妹,在田庄子里落了脚,她人如今在何处?可方便,叫她出来,让我这个做哥哥的瞧一瞧!” 原来柳书生还挂念着林表妹。 “村子里闹了流民,你那表妹,遇上了她家的二叔二婶,早走了!” 沈白桥隐瞒了林表妹跟着流民作乱的内容,简易的交代了一下对方的去留,而后又看一眼刘氏,撇撇嘴,心说你那表妹差点就被丈母娘,为了五两银子,卖给老光棍了。 “相公啊,林表妹又不是咱们的血亲,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她走了也罢!咱别管这么多了!一路坐着牛车过来,你也累了,赶紧快走吧!” 沈红棉催促起柳书生,想要把丈夫赶紧带走——卖林表妹这件事,她并不是全然的不知情。 沈白桥看到她这副模样,笑微微的,却是叫住了柳书生——“书生,只是你家那表妹,是被人欺负了,才到我这田庄子里落了脚!” 似乎,沈红棉的丈夫,对这他丈母娘差点把他表妹卖了这件事,并不知情,那可有的热闹了。 她很想给目中无人的沈红棉,找一点不痛快。 柳书生露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沈娘子,有这样一回事?” 沈白桥挑了挑眉毛,一点头:“我骗你做什么?” 陆云归这时候也看出了沈白桥的意图,立刻补刀——“就是她,嚷嚷着要把林表妹配给老光棍,还收了人家五两银子勒!” 小大人伸手一指捏着荷包马上就要跨出院门的刘氏,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堪称是天真无邪了。 柳书生并不是一个坏人,否则也不会在接到林表妹的书信后,专门绕道,水迢迢,路迢迢的去接这个要投奔他的表妹。 “相公,相公,你可别听,这小崽子瞎说,哪有这么一回事啊!那林表妹,是咱家的亲戚,我娘哪里敢这样!” 沈红棉一下子就慌了神,赶紧解释起来。 刘氏更绝,她二话不说,捏着荷包就往外跑了。 柳书生指着陆云归,神情激动之下,脸都涨红了:“他才多大,能说谎吗!” 沈红棉这时候都顾不上给刘氏开脱了,她赶紧给他顺气:“相公相公,你别生气!生气伤身,大夫说了,你必须要静养啊!” 她又扭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沈白桥,小声说道:“你给我等着!这笔账咱们以后再算!” 然后,沈红棉又立刻将目光转到了柳书生身上:“相公,林表妹如今也跟着她二叔二婶走掉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何必再提呢,走吧,走吧,咱们别在这耗时间了,安顿下来了,咱们立刻把大夫请来!” 她一面安抚着柳书生,一面搀扶着他往外走。 反观柳书生,涨红着一张脸,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很难受的模样。 他们夫妻俩出了田庄子,沈白桥觉得有点奇怪,这柳书生,气性也太大了吧,都把自个气成那副模样了。 “嫂子,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沈白桥指着远处柳书生的身影,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也觉得不对劲!这柳书生,从前也没这么虚呀!” 和沈白桥不同,李氏是与柳书生,共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人,同在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从前的柳书生,虽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但看着可比现在,结实多了。 “虚?嫂子,你指哪方面!” 沈白桥很含蓄的问道,并且露出了姨母笑。 “哎呀,妹子你别多想!不是那个,你瞧,那柳书生的身板子,单薄的打点水就能湿透了,脸色也不太好,会不会是病了?” 李氏啧了一声,单手托着下巴,摆出了副思考者的造型。 柳书生的样子,绝不是健健康康的,生病是有很大的可能。 “生病了?倒不排除这么个可能!不过,嫂子,你刚才那句,你们的行李自个去搬,当真有点气势!不愧是咱们作坊里的一把手!” 沈白桥随即便把话头,落在了李氏的身上。 柳书生,他应该算作沈秀才,一家三口那边的人。 可跟他们这边没有关系,病了也罢,总有沈红棉,老沈秀才,刘氏去操心。 “嘿嘿,妹子,你别说一口回绝婆婆,当真是很不错呢。” 李氏低了头,脸色有些羞红,也不知道刚才是如何生出的勇气去拒绝婆婆刘氏,但她能从一个受气包,变成如今这幅大气模样,沈白桥绝对是功不可没。 “嫂子往后也该这样!烂好人可是当不得的!对了,咱们晚上吃甚么!” 沈白桥也跟着一笑,同时问起了晚饭。 李氏想了想:“苞米饼子!再炖个肉!” 沈白桥一听,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波浪鼓:“嫂子怎么又吃苞米饼子,你看我和阿云都快长得像苞米了!咱们今天晚上换口味,包饺子吃!” 李氏眨了眨眼:“包饺子倒是简单!可妹子,咱们上哪去弄白面呢!” 第356章 细粮自由! 宝河村人人赤贫,饭都吃不饱,更别提什么白面了! 李氏对于眼前的现状已然满意,庄子里吃喝不愁,粗粮管够,隔三差五的还有大盆的炖肉菜,放在从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沈白桥笑微微的看着她:“没事,我有的是办法!往后咱们庄子里大米白面,可劲的造!” “妹子,大米白面,都是金贵东西,咱们又不是地主老财,没必要那么讲究,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李氏苦口婆心,想劝一劝自家妹子,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但她还不知道,沈白桥已经靠着空间,真正的实现了细粮自由。 沈白桥笑着一摇头:“没事,嫂子,你先把灶膛里的火升起来!咱们今晚上就包饺子!” 在李氏眼中沈白桥是一向的高深莫测,她也就没有多说,乖乖的进屋烧火,陆云归也去帮忙。 沈白桥则是转身进了空间——她先去看望了养在空间里的蚕虫,白胖胖的蚕虫们趴在箩筐里,没有那么好动了。 她抓了一把桑叶丢进去,蚕虫也慢吞吞的,干饭的积极性也大大的减弱。 “这是怎么了?不吃不喝不动弹的,可别是要结茧了吧……” 沈白桥仔细的端详起箩筐里的蚕虫。 而就在这时,一只蚕虫趴到了角落里,开始吐出丝来。 “丝,还真是要结茧了!” 沈白桥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然后掐指,算算日子,她越发无奈——的确是到了结茧的时候,而箩筐里,有一只蚕虫带了头,其余的也跟着吐丝。 她叹了一声,心说孟氏甚么时候才能来报道! 但这是蚕虫们的天性,沈白桥可没有干预的本事。 她走到冰箱那打开门将上次,剩余的面粉拿了出来——每次解锁物资,空间都会随机附赠一点样品。 之前的白米被沈白桥做成了猪油拌饭,白面倒还没有动。 但留下来的数量也不多,约莫一斤左右,包成菜肉馅的饺子的话,也够他们一家人勉勉强强的吃上一顿了。 沈白桥找来自己装菜的小提篮,将面粉装了进去,五花三层的猪肉也装了一条进去,翠绿欲滴的白菜也塞了颗。 然后又从料理台底下的盒子里,取出两张进货单,不加思索的,在上面填上了稻米以及面粉。 如今进货单的额度是二百斤,等到明天早上,她就能实现细粮自由了! 沈白桥填好之后,两张进货单就化做了流光。 空间的机器女声响起——“请宿主明天十点提货!” 阳台上的古董闹钟滴滴嗒嗒的走着针,沈白桥心满意足的拎着竹篮,出了空间。 陆云归和李氏早就把火烧起来了,见着沈白桥提着一篮子菜肉白面回来,李氏有些过意不去:“妹子,你这是拿什么东西跟人家换的?” 村里大家都很穷,尤其是像白面这样的细粮,没有白给的道理,大都以物易物,以往沈白桥都是用赵猎户打来的野物交换。可眼下,他人都不在村子里,沈白桥又拿甚么跟人换肉换白面的呢? 而李氏自觉,成了袖着两只手,坐享其成的人,所以格外的不好意思。 “没换什么,赶紧把盆找出来,咱们包饺子!阿云,你来帮着和面,我来剁肉调馅!” 沈白桥用话,轻飘飘的把事情给糊弄了过去。 陆云归这个小大人,虽然觉出了不对劲,但也没有多问——他家娘亲,本事很大,总能弄来好吃好喝,再说了弄一斤两斤的白面,并不算难。 沈白桥把肉拎出来,去皮切开,用两把菜刀,开始剁馅,两把菜刀上下的飞舞,砧板和菜刀相接发出了马蹄踏地一般的声音,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馅子成了形。 纯拿菜刀剁出来的,馅子显得有一点粗,但是肉多油多,气味香的咄咄逼人,加上切碎了的白菜拌进去,点上白盐,也就是一盆好馅了。 “阿云你看,你娘这么快就把馅子给剁好了!她若是不当庄头,那一定会是个好厨娘!” 李氏从陆云归的手里接过的那一盆揉的七零八落不成形的白面,开始揉面揪面,擀饺子皮。 “嫂子你说的是,我要是不当庄头,一定会是个有名的出的厨子。” 沈白桥在一旁用筷子挑上肉馅,开始包饺子,双手再轻轻一合,皮薄馅大的饺子就成了形。 她也有些感慨,如果不是重生,沈白桥还是那个沈白桥,如果不是重生,成了原主,陆云归和陆沉舟,还有阿雨,也不会与她有什么交集。 这一斤白面,加上肉馅,拢共包出了几十个饺子,全部下锅焯熟,数量虽然不多,但家里每一个人都能分上一点。 热腾腾的水饺上了桌,众人吃得都十分开心。 李氏顺道和沈大成说起白日里,沈红棉一家子回来的事儿——“当家的,有柳书生在,这公公和婆婆看起来可比从前光鲜了不少!一家子已经搬到外头去住了。” 按照大端朝的标准来说,沈大成绝对是二十四孝儿子。 可现在的沈大成跟以前不一样了,做了庄子里的二把手,他明白,看事情得往远了去看。 沈大成吃着饺子,想了想,道:“如今算是分家了,哪管得着他们,由着他们去吧。” 老沈秀才,刘氏,沈红棉,全不是省油的灯,留下来只会节外生枝,平添麻烦,更重要的还会带累自己妹子,所以,由着他们去,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他说着,给身边的小姐俩各夹了一个水饺的。 小姐俩没有陆云归的早慧,她们哪懂得大人在讲什么,只是觉得盘中的饺子,皮薄馅大,分外美味,一口咬下去全是鲜美汤汁,好吃到让她俩双双眯了眼睛——“姑姑包的饺子可真好吃,要是咱们能天天吃上白面,那就太好!” 这可说到沈白桥的心坎上了。 “白面白米,这是早晚的事儿!” 她给陆云归打了小料碟,一点陈醋兑一点饺子汤,再浇上几滴香油,用筷子徐徐的搅和开。 而第二天一早,头一个进灶房的李氏,惊叫出了声——“老天爷啊,咱家哪来这么多的白米白面啊!” 听到妻子尖叫的沈大成,也赶紧披了衣裳,进灶房当中来查看,可是当看到屋内的的景象,他也瞪大了眼睛——“乖乖,祖宗显灵了,旁人家是进贼,咱们家……平白无故的做了这么多白米白面!” 只见灶房里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几只口袋,全是能装人的麻布袋,其中两只已经被李氏拆开了,一只里面装的是雪白的面粉,一只里面装的则是珍珠似的白米。 第357章 松州 李氏的这一嗓子,田庄子上上下都听到了,就连院子里拴的那两头担柴的毛驴都抬了头。 沈白桥也听到了声响,她躲在被子里,低低的偷笑了一声。 陆云归揉的揉惺忪的眼睛:“娘,出了什么事?外面在吵什么?” “走吧,咱们去瞧瞧!” 沈白桥笑笑,给自己披上了衣裳,然后牵着陆云归的手,也来到了灶房。 大夏天的,也只有清晨才有难得的一丝凉意,俩人单单薄薄的穿着寝衣,披着外衣,来到了灶房。 “妹子你来快来瞧瞧!人家平白无故地,多了那么几口袋的白米白面!” 李氏几乎都要跳起来了,她指着七竖八横放在灶房里的那几条,鼓鼓囊囊的大麻布口袋,神情激动。 沈大成也是一脸的纳闷:“这到底是咋回事!难不成是赵猎户回来了?” 夫妻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赵猎户——白米白面绝不会从天而降,而庄子里,昨晚上就没人出去过。 然而沈白桥却是挥了挥手:“不关他的事!这些白米白面,是昨天夜里,我托人拉回来的。” “你是说……这些都是,妹子,你弄回来的?可是夜里,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李氏震惊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沈大成眼珠子也圆了:“我睡觉浅,你嫂子翻个身我都能醒,我也没听见声响呀!妹子,你啥时候弄回来的啊!还有这么多白米白面,咱们哪来的钱啊……” 沈白桥的收入,无非是作坊里的那几样东西。 这么多的白米白面,少说也有四五百斤,照市面上的价钱,少说也要几十两银子吧。 苞米一类粗粮十文,三斤红薯抵一斤粗粮。细粮白米白面五十文,顶五斤粗粮咧! 沈大成粗略的算了算,他都替沈白桥肉疼起来:“咱们庄户人家,顿顿苞米吃到饱,就算好年景,日子不错了!” “大哥啊,咱如今也算是地主了,吃点好的,喝点好的,也不算过分。” 沈白桥知道对方是替自己心疼银子,便安慰起沈大成,同时心说,这些全都是托了空间的福,她可一两银子都没往外给。 “妹子啊,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有钱也不能是这么个花法呀……” 李氏也是一脸的心疼样。 唯独阿云皱起了小眉头,沈白桥刚刚的话并不能全信,也不能全然不信。 昨天晚上,阿娘的确出去了一阵子,多半是去弄白米白面了,但四五百斤的东西搬进庄子,为何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而沈白桥抿了抿嘴,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田庄子外面,有人叫了她的名字——“沈娘子,快出来,快出来!有你的书信!” 探头一看,村长站在外头了,手上还有封书信。 沈白桥以为是远在京城将军府的小儿子来了书信,也就顾不上解释,急匆匆的跑出去取信——“村长,我在这呢!” 村长瞥她一眼,无可奈何的道:“咱们村属你的书信最多!你这田庄离村子又远,隔三差五的,又总有书信来,几个月下来,草鞋都得磨破了。” “您辛苦,您辛苦!要不改天我送两双草鞋上您家去?” 沈白桥挤出一个笑脸,也知道自己是麻烦了别人。 村长摇摇头,同时把书信递了过去:“这倒不必了!快收着吧,我家田埂子边的水沟给堵上了,我待会儿还得去看看地里的庄稼呢。” 沈白桥接过来一瞧,有些吃惊。 这次的书信,并非是从千里之外的将军府送来的,而是从如今正被犬戎兵临城下的松州,加急递来的,而署名是——“陆沉舟,他跑到松州去了?” 沈白桥啧了一声,她将外皮撕去,取出里面的信纸,半垂着眼睛,端详起书信上的内容。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松州战事吃紧,两方对峙,我亦不得轻易抽身,恐要耗费些时日,勿念。” 白纸黑字,短短的几行,交代了陆沉舟的行踪。 沈白桥看过之后,便将信纸叠了叠,收进袖中,脸色说不上好看。 她当陆沉舟是去了哪,原是一路送行,跟着乌将军奔到松州去了,若是寻常,他去一趟也没什么的,只当出去郊游散心,可如今的松州兵临城下,犬戎虎视眈眈,简直就是龙潭虎穴。 还我亦不得轻易抽身,沈白桥是真有点怕他回不来。 “娘,你刚刚看甚么?是不是阿雨又瞒着大娘子,偷偷的递信来了?” 这时陆云归跑了过来,仰着头问沈白桥,是一脸期待。 沈白桥不想瞒着他,便将信纸又取了出来,递给他:“倒不是阿雨送来的,是陆沉舟,他跑到松州去了,你自己看罢!” 陆云归的小眉头也蹙了起来:“他都不是将军了,还跑那地方去做甚么!若是打起仗来,刀剑无眼,伤了他的小命,我……我岂不是要没了父亲。娘,你想想法子,把他带回来吧!” 沈白桥弯腰蹲在了他的面前,捏了捏他的小脸:“阿云啊,我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哪能说让他回来就回来?再则,松州之事,咱们应该由着他去。” 对于陆沉舟,一声不吭的,就跑到松州,沈白桥语气中颇有无奈,却没有责怪的意思——陆沉舟,他出了宝河村,就不再是赵猎户,而是流犯陆沉舟,也是陆大将军。 沈白桥也能看得出来,陆沉舟他想守护的,还有整个大端朝,与云阙的百姓。 陆云归撇了撇嘴:“那就不管他了。” 他虽然嘴硬,可心里已然在挂念着陆沉舟了。 沈白桥没有戳破儿子的这一点小傲娇,牵起他的手,道:“走罢,咱们也该分别去封信,给陆沉舟和阿雨!” 另一边,松州,陆沉舟用毛笔舔了舔砚台,当着白秋水的面,他有一点不好意思落笔。 “怎么了?陆将军,是墨研的浓了还是淡了?” 而白秋水在与沈白桥告辞之后,也并没有回到省城,而是跟随着陆沉舟一块去了松州,此时战事紧张,家里的生意暂且就让白老爷一个人顶着,她先顾着这一头。 第358章 古怪的犬戎人 “不浓不淡正好,只是……秋水,这些添水研墨的小活,我大可自己动手,你不必事事过手!心。” 陆沉舟说话的功夫,已经在白纸上落下了笔。 白秋水是他的下属,也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并非是使唤的小厮,这样的小事,他也习惯了自己动手。 “将军您这样说,可就见外了!” 白秋水倒是不以为意,况且陆沉舟也是她所崇拜之人,给偶像添水研墨,她是巴之不得呢。 “城外的犬戎人可有什么动作?” 陆沉舟一心二用,目光落在纸上,手也在动笔,嘴上却在问城外的情况。 “这……将军,您到城门上一看便知。” 白秋水皱了眉头,没有直说,而外面也传来了喧哗声。 陆沉舟停顿了片刻,他将毛笔搁在砚台上,眼神有一点冰冷:“那就出去瞧瞧吧!” 两人随即从房内绕了出去,一路上遇到了好些赶往城墙举着刀枪的士兵,但是谁也没多瞧他们一眼——二人如今用的身份,都是在松州进行买办的商人,犬戎蛮子兵临城下,便进城避难。 由于是跟着乌将军一块来的,松州城内也有许多像这样临时进城避难的百姓,便没有人怀疑陆沉舟的身份。 城墙外,隔着护城河,十来个打扮滑稽的犬戎蛮子,兵临城下,其中一个手上拿了大端朝男人们常穿的长袍,披在身上,冲着城墙大叫起来:“我是你们的松州的老爷,快开门儿!” 而另一个犬戎人,则拿着大刀假意地向他砍去,那人立刻吐着舌头,倒在地上,做了个假死的样子。 “这些犬戎蛮子,瞧见咱们守城不出,他们进不来,也不敢轻易进攻,便派人在城门外不分日夜的叫骂,真真是烦死了!” 白秋水皱着眉头,并且用手帕捂住了鼻子,一脸厌恶。 而对面犬戎蛮子演戏演够了,便开始对着护城河撒尿。 陆沉舟久经沙场,这样一点小把戏,他当然不放在眼中,只淡淡的道:“让守城的将士们沉住气,一点小花招而已,不值得动怒。再叫人烧几口大锅,弄些石灰生水进去,教这帮丢人现眼的东西,滚得远远的。” 对于这些犬戎蛮子,他也厌恶的紧,觉得是该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 白秋水一点头,立刻就去找了乌将军。 乌将军虽然挂羊头卖狗肉,可背后是京城将军府的宋大娘子,哪怕被赶鸭子上架,他和手底下两百来号官兵一块来了松州守城,那也握了一点实权。 “陆将军让你们……” 白秋秋附在乌将军耳边,将陆沉舟的吩咐说了一通。 小兵立刻就去照办,城墙后,两口锅子一烧,生水里倒进大袋的石灰,顷刻之间便滚开了,由小兵带头,将滚烫的石灰水,通通浇向了十几个不分日夜黑白,打滚骂街的犬戎蛮子。 他们也是猝不及防,石灰水是一下子就当头浇来的,谁也没瞧见城墙后头架起了锅,顿时被烫了个皮开肉绽。 个个手捂着头,撒腿就跑向了己方的阵营若是晚上片刻在跑——那就是七分熟和八分熟的区别了。 “哼,要是再来骂街,吵得小爷不得安静!就换粪水浇你们!” 小兵叉着腰,算是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陆将军还有交代些甚么?” 乌将军眉头缓缓地舒展开了,看起来也像是出了一口气。 “将军让将士们沉住气,犬戎蛮子若是有把握早来攻城了,无非是瞧着咱们松州城固若金汤,才像泼皮无赖一般不分日夜黑白的骂街。” 白秋水的嘴角也翘了翘,是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嗯,劳烦禀报陆将军,在下一定尽心尽力的守城。” 乌将军双手抱了拳,他也没有想到陆沉舟不过宋大娘子的通缉,以身犯险,亲临这松州城,只为了护住一城的百姓,心中的敬佩也是多了一层。 大端朝,可没有第二个能比陆将军更会守城攻城的人了。 倘若不是他,请欧阳老先生出山,连夜将守城的杀器送来,又暗中安排了人手将松州城防,修善得固若金汤,哪会有如今的局面?恐怕犬戎蛮子早就打进城来了。 “只要一切顺利,松州城必然能够守住!” 白秋水一点头,眼中带了几分坚毅。 而另一边,被石灰水浇成了七分熟落汤鸡的犬戎蛮子,屁滚尿流的逃回了大营,大部分的都被接下去医治了,有个把轻伤的则跟,大营里的主帅,诉起了苦。 “尊贵的大汗,不是我们无能,实在是那些躲在石头墙后的端朝,太阴险太狡诈,瞧瞧,我身上的伤,全拜他们所赐!” 做小兵的犬戎蛮子指着胳膊,这一脸的苦大仇深。 “哦,狡猾的端朝人!我要用我的毛毡靴子,狠狠的踢他们的屁股!” 营帐中另一个地位较高的将领咬牙切齿起来。 而那位头戴金冠的大汗,眼珠子转了又转,他阴沉沉的开了口:“这些端朝人,是该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了!你带人,去护城河的上游,咱们之前怎么做的,眼下就怎么做!” 做小兵的那位,一点头,随即就带上了几个兄弟,去到了营帐后头,那儿,已经放了许多只硕大的木盆,粗略的一看,少说也有上百只,而里面的东西却是臭气熏天。 苍蝇一个劲围着的乱飞,哪怕木盆上面都盖了厚重的苫布,却依然遮盖不住浓重的臭味。 犬戎人显然也受不住这个味道,他捂了鼻子,对着弟兄们一挥手:“大汗的吩咐下来了,弟兄们!把东西运上车带走!” 尊贵大汗下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他的兄弟们立刻照办,三两个人抬一只大盆,放到马车上,然后拉着马,浩浩荡荡的从大营的后头绕出去。 一路驶向了护城河的上游,而途中路过的几个小村子,莫要说人烟了,就连活着的鸡犬都见不到一只,静得死气沉沉。 “把盆都丢进河里,沾到脏东西的车也不要了!” 先前的犬戎人,捏着鼻子挥了挥手。 他的兄弟们立刻将大盆,从马车上卸了下来,然后揭开上面厚厚的苫布,只见每一只盆里面都盛放了许多动物的死尸,牛羊猪狗,既有完整的,也有残肢,但都腐臭发黑,露出来的骨头都是绿的。 除了动物死尸,甚至还有人身上的零碎,以及排泄物。 犬戎人将大只的木盆从车上搬下来,然后一脚蹬进河里,大片大片的苍蝇惊起又落下,几百只木盆入了水,河水一下子变得浑浊,滚滚的向下游流去。 在场的犬戎人脑中只浮现出一个念头,端朝人喝了这些脏水,必死无疑! 第359章 生病的柳书生 老沈秀才一家三口不,应该说是一家四口,出了田庄之后,回到村里,沈红棉让刘氏现拿着荷包,去赁了两间隔壁邻居大娘家的闲屋。 老沈秀才的村里是有些威望的,排除他做的昏头事,凭借着读书人的身份,足以让村民们对其敬重了。 “秀才,你就安心的在这住下吧。晚些时候,灶头的饭熟了,我给你们送点来!” 隔壁邻居大娘笑呵呵的说道,乃是一片好心。 刘氏却苦着一张脸面对了她:“诶!” 隔壁邻居大娘没弄懂她是怎么个意思,怎么自个给她送一餐晚饭,却得了这么个脸色,讪讪的说道:“秀才他媳妇儿,我瞧着你们回来,可比以前光鲜了不少,女婿也是个能挣钱的,你咋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我可没不高兴,是你多心了。” 刘氏嘟囔了一句,是有苦说不出,她不能和外人明说如今的状况。 隔壁邻居大娘见状,也就不好多说,随便寒暄了两句,便回了自个的家——租出来的闲屋是给小儿子讨媳妇住的,并不和家里的院子连在一块,如今刚刚说定亲事,媳妇还没进门,干脆就租出去换几个钱。 刘氏将房门关上,衣笼箱柜,床单被褥,都是现成的,只要搬进屋子里张罗开就是了,老沈秀才忙着收拾,家里的零碎,见到老妻回来,便道:“怎么不拔几个萝卜回来,晚上吃啥呀!” 刘氏刚想说邻居大娘晚点会送饭来,住在另一间屋子的闺女沈红棉却是跑了过来:“爹,你快去请咱们村里的大夫!我相公……他不好了!” 闻言,刘氏和老沈秀才脸色皆是一变。 刘氏立刻就跑出去:“我这就去找大夫!闺女,你可让女婿挺住了!” 村里的老大夫,正在吃着饭,心说这两天难得的清闲,干脆把晾在外面的草药收回来切碎,可这个念头一起,刘氏就一脚踢开了院门,闯进院子里,大叫起来:“大夫大夫!不好了,出事了!你快跟我来呀!” 突如其来的踢门,老大夫一口饭呛进嗓子眼里差点没噎死,可还没等他缓过来,刘氏就已经冲进了屋子里,两只手一揪,拖着他就往外跑。 老大夫猝不及防被抓了正着,他一边大叫“我箱子,我药箱子!”,一边伸出手勾住了放在脚边药箱的袋子,总算连人带药箱子的一块出了门。 刘氏一路带着老大夫,直奔住处。 “这是咋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拖来!” 老大夫白眼朝天,内心翻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回刘氏来找他,都是这么火急火燎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沈红棉哭的满脸都是泪:“大夫,您快瞧瞧我相公!” 说着她让开了身子,凌乱的床榻之上正躺着柳书生。 “看着情形,是你家女婿病了吧!” 老大夫对着老沈秀才言语起来,同时把药箱打开,他毕竟是有修养的人,该看病就看病,该开药就开药,一点也不含糊,毕竟全宝河村就他这一个大夫,治病救人都指着自己,他,就是货真价实的老天使! “您快给看看吧!” 老沈秀干巴瘦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焦虑。 这看病,讲究个望闻问切,老大夫先望了望床榻之上的柳书生,只见对方脸色灰暗,双目紧闭,情况着实不好。 老大夫不敢犹豫,赶紧伸手一把脉,这一查看之下,连他这个治病救人无数,经验老到的大夫,脸色都开始变得不好了。 乖乖,这柳书生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他活了六十来岁,是见都没有见过。 柳书生浑身的气血都枯了,并且虚弱至极,像是肠胃上的毛病,可又没有那么简单,这么说吧,老沈秀才的女婿,看着还是完整的囫囵个体,其实五脏六腑已经烂了一半。 老大夫大惊失色过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家女婿这个病啊,我多半是治不了……还是……我说点不中听的话,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也不是很敢断定,自己的判断一定是正确,但也不敢放话说柳书生,全然没事,所以还是让这家人另请高明的好。 “那我家女婿得的是啥病?” 刘氏一脸的焦急,倒是很关心这个女婿。 “就是,我想问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镇子上那些大夫都支支吾吾的不肯多说,只让早点回家休养!大夫啊,你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请你来,总得有个准话吧!” 沈红棉说着说着又掉下泪来。: 他们一家子,从玉泉镇上回来的原因,就是因为柳书生病倒。 这一病来得莫名其妙,柳书生突然间身体察觉到了不适,原本想着可能是教书太过劳累,休息两日便会痊愈,可身体却是越变越差,一日不如一日,到了现在,走路都费劲,今天更是因为林表妹之事,情绪激动之下,两眼一黑就晕过去。 “求你给个说法吧!哪怕是要到外头去寻医问药,总得有个病症才好找大夫吧。” 沈红棉抹着眼泪,倒是真伤心了。 她的这一门婚事,不论是沈红棉本人还是,家里的老两口子,都是十分满意的,柳书生为人厚道,又有本事,读书生还能被饿死吗。 可没想到有朝一日,柳书生居然倒下了。 而这一家子没有一个会自己挣饭吃,柳书生倒下,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病……我也说不出个眉目来,只是觉得他的五脏六腑,似乎有点不对劲。” 老大夫一脸的苦色,饶是他自觉医术高明,也有些束手无策之感。 “可又是怎么个不对劲法?到底是哪出问题了!” 老沈秀才急得几乎要跺脚了,他一辈子考不上功名,可就指着柳书生接他的班,若是女婿有三长两短,他这辈子岂不是都当不成官老爷了。 “大夫啊,您就明说了吧!要吃什么药,要怎么个治法!” 刘氏也追问起来。 老大夫叹了一口气:“我救不了,只能开几帖药,吊着命,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可老话常说,病从口入,你们琢磨琢磨,柳书生是吃些什么脏东西了?” 第360章 孟氏上门 此话一出,老沈秀才和刘氏,开始面面相觑。 沈红棉则几乎哭成了泪人,旁人的死活与他无关,可柳书生不是旁人,是她的丈夫,并且不止一个大夫,都说丈夫是药石无灵了。 “一路上他吃的,我们也都吃了,可全家子,就他一个人病倒。” 老沈秀才皱着眉头,看向了病床之上的柳书生,是实在想不出来,对方究竟吃了什么脏东西。 “那你们再想想吧,我先开药!来回折腾这么一趟,我也累了,这是药方上好些药材,我这是没有的,得去县城里的大药房置办。” 老大夫一摇头,打开药箱,掏出笔墨纸砚开始写药方。 沈红棉抹着眼泪接过了药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连奔去夜去县城,按方去抓药了。 而另一边,流民村里,孟氏烧掉了家里最后一摞黄纸,板床上停着的尸首也装进了棺材当中。 门外面站着四个汉子,他们小心翼翼的望着屋内的孟氏,其中一位,犹豫半天才开了口:“孟大嫂子,这人要不要发送出去了?” 他们全是孟氏花了重金,请来操办丧事的。 可孟家在流民村里,可谓是流言四起了,人人都觉得这地方就是个鬼宅——短短的,时间就死了七八口子人。 看孟氏,那就更是心惊肉跳了——好家伙,死了七八口子人,就她活蹦乱跳,喷嚏都不打一个,命比钢筋还硬。 “发送吧!” 孟氏站了起来,用手帕擦干净纸灰,眼神平淡,毫无波澜,完全不像是一个全家子死绝了的寡妇。 那几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磨磨蹭蹭的进到屋里,然后一人挑起棺材的一角,飞似的把孟家大郎从屋里给抬了出去。 孟家在流民村已然有了各种的流言。 那几个汉子,怕的尿都快出来了,但是重赏之下出勇夫,孟氏在发送丈夫这件事上,很舍得出钱,一个汉子一人给了五分银子,看在钱的份上,鬼也不是那么的可怕了。 装死人的棺材也不薄,想必也是花了银子的。 “那大嫂子,咱们就开拔吧!” 四个汉子抬棺,为首的吩咐道。 披麻戴孝,头戴白花的孟氏一点头。 而这场丧事,也就到了最后的一步。 当泥土掩埋了一切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孟氏将头上的小白花,身上穿的麻衣,也摘下来,丢了进去。 而她底下穿的衣裳,全是平日里居家的衣物,颜色很浅淡,还有一点花纹,并不属于丧服的种类。 好家伙,男人刚入土,就算出了孝期? 四个汉子看她一眼,然而看归看,没敢说什么。 等到土坟起来,孟氏开始给人结钱:“劳大家伙,帮我这一场,该给你们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四个汉子轮流的接了银子,再沉默的一点头,然后带着银子,掉头就回家——挨着孟氏这么个小可爱(丧门星)他们瘆得慌。 而孟氏,却没有回家,她一路去了宝河村——既然答应了沈娘子,又得了她的银子,才顺顺利利的将丧事办下来,那么自己也该早日赴约。 解掉那一身披麻戴孝的打扮,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去别人家里,一身的孝服,那是奔着给人添堵去的。 “沈娘子在吗?” 孟氏站在庄子外头,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李氏听到声响,探头看了看,只见个衣着朴素的妇人,站在了日头之下。 她虽没见过对方,可这位妇人乃是来找沈白桥的,李氏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迎了出去——“找沈娘子啊,快请进吧!” 孟氏勉强一笑,又局促的摆弄了一下裙角,跟着李氏进到了屋里,她打量起周遭的陌生环境来。 田庄子虽然没有名贵的摆设,可几乎是一应俱全了,样样东西,摆放得井然有序,窗台上还摆了只白瓷的花瓶,没有花,插了几枝绿叶,是个很漂亮的庄子。 “这位娘子怎么称呼?我好帮你招呼一声。” 李氏笑盈盈的,倒是很客气。 “我姓孟,是流民村里出来的,答应了沈娘子来这做活。” 相反的,孟氏却很局促,她轻抿着嘴角,有一点害怕。 “那你且坐会!我这就去招呼!” 李氏说着,随即就去找了沈白桥。 然而,她的好妹妹,此时正在空间里,忙得不亦乐乎。 上次进空间蚕虫们就有了吐丝结茧的迹象,而这次,她进空间,箩筐里养着的蚕虫们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只硕大洁白,如同鸡卵的蚕茧。 沈白桥提着一只竹篓,一面从箩筐里捡蚕茧,一面给那些还没有吐丝的蚕虫们喂桑叶,左右开弓的干活。 “空间固然是好心,可骤然间增长了一倍的生长速度,我连捡茧子都来不及!” 沈白桥小声的抱怨起来,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 雪白的蚕丝茧子落进了篓子里,慢慢的,一只篓子变成了一堆篓子,堆放在空间之中,沈白桥也终于能歇息片刻。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外面的声响——“妹子!哎呀,一眨眼的功夫,她又不在庄子里了。算了,我且招待孟娘子喝口茶水,由她在这吃顿饭,让她等着吧!” 李氏似乎要在招待什么人? 可李氏交际圈子有限,她会招待什么人呢?别是来找她这个沈娘子的! 身在空间里的,沈白桥犹豫了片刻,在听到李氏关门的那一刻,随即从空间里现了身,然后一把将即将要关上的门,往内拉了开:“嫂子嫂子!等等,我回来了!” 屋子里原本是空无一人,可眨眼的功夫,门居然从里面被人拉开了,李氏吓得一哆嗦:“哎哟,我的妈呀!” 好在,沈白桥见惯了大场面,她赶紧安抚起李氏来:“嫂子嫂子是我啊,是人不是鬼,把你给吓着了,真是对不住!” 李氏这才看清对面的人是沈白桥,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哎哟,真是把我给吓死了!对了,庄子里有人找你,你快去吧!” 第361章 古法缫丝(上) “刚刚来了个姓孟的娘子,说是来这做活的!妹子,你也晓得,用人的事我是不管的,便把人安排在了正屋。” 李氏简单的跟沈白桥解释了一下。 姓孟的娘子? 沈白桥就只认识个孟氏。 难不成,她已经将家里的丧事料理的妥当了? “那感情好!她来了,我也就不必忧心了!真是贪凉天上就下冰雹,走,嫂子,待会咱们俩都长长见识!” 沈白桥一把搂住李氏的肩膀,兴冲冲的就要去找孟氏。 李氏摇摇头,捂着心口,叹道:“妹子啊,你怎么老是神出鬼没的,一会儿人在一会儿人没在,我早晚有天要被你给吓死!” “嘿嘿嘿!嫂子,下次我注意!” 沈白桥有一点心虚——自己突然现身,的确是把胆子不大的李氏给吓得蹦起来,属实有点不地道。 好在,李氏并不和沈家桥计较,都是一家子也没有计较的必要。 到了正屋,妯娌两人见到了孟氏。 与初见的打扮不同,孟氏一身颜色极其清淡,鹅蛋脸分外的端正,眼神平和,只是嘴唇依然没有血色,像蜡做的般。 见到沈白桥,孟氏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沈娘子,托您的福,我家里的事情都料理完了!” 如果不是沈白桥,临走时留了三两银子。 孟氏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流民村的人都只当她是丧门星,克死了全家老小,莫要说来往了,宁可多绕路,也不肯过路她家的门。 她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也没办法将丈夫送出去。 得亏有了这三两银子,重赏之下出勇夫,看在银子的面上,村里人才愿意来帮孟氏的忙。 沈白桥一点头,和气的说道:“料理完了就好!如今你家里人不在了,那我多说句话,将来的日子好坏,得全看你自己了。” 孟氏也知道她这个道理:“娘子开工钱请我来,乃是为了缫丝,那……” 沈白桥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嫂子,你也来!” 被点到卯的李氏一脑袋的雾水:“怎么我也要来?” 她是作坊里的二把手,但要做主的事情全都是沈白桥料理,李氏是一概不管的,突然叫她,难道是拿不准主意,要她帮忙?可她在这些事上,也帮不上忙呀。 而沈白桥凑到了她的身边:“嫂子,你晓得我为何要开工钱,请她过来做活吗?” 李氏一摇头:“这我就不晓得了。” 沈白桥压低了声音:“孟氏,可是我托了老族长,左打听右打听,才找来的!她,会缫丝!” 说话一出,李氏诧异了。 缫丝,那不就是说孟氏会弄出丝绸! 丝绸,比布要贵上许多,身价不在同等段位,可说到底也是属于衣料的一种,需要蚕丝纺出线来,然后再用织布机纺成一匹一卷的绸绸。 流光水滑的丝绸,李氏摸过一次就印象颇深,这玩意可值钱,穿在身上可漂亮了,都是那些有钱的官老爷夫人们爱穿的。 李氏犹犹豫豫的道:“妹子,你这是要弄丝绸了吗?” 沈白桥不置可否的一点头。 李氏咽了咽口水,白秋水的话,还在她的心中徘徊,这些丝绸拿到草原上去,起码要换回十倍的价钱才算合理! 天呀,市面上一匹丝绸就要一两银子,假如通过商队弄到草原上,那就是十两银子! 李氏再不会算账,也明白若自家妹子能在作坊里把丝绸产出来,再通过商队销出去,那么,就真是卖水的看大河全都是钱了! 她也明白,沈白桥有了钱,绝对不会亏待大哥大嫂一家——李氏将来很容易满足,沈白桥私底下贴补她的那些银子,全都被攒她了起来,积少成多的,如今已经有十几两银子,这算是很可观的一笔收入了。 “嫂子,我叫上你,那是让你去学着点,这门手艺学会了,哪怕将来咱们落魄了,也能有一碗饭吃!” 沈白桥凑在李氏身边又悄悄说了一声。 李氏这次会意了:“妹子,我一定好好学!” 两人把孟氏带到了多宝河边的作坊里。 孟氏有一点震惊,这作坊里面,干活的全都是女子,年纪跨度很大,有老有少,并且全都是流民村里面的熟面孔。 “沈娘子,怎么作坊里招的全都是流民村的人?还全都是些女工?” 孟氏喃喃的问道,村里的人名声可不怎么样的好,全都是怪了那些胡作非为的流民,以至于,村里的人倘若不是有着手艺,旁人轻易不会找他们做工。 “说起来这也算是我帮别人的忙,但是我后来仔细一下,应该说是流民村里的人帮了我!” 沈白桥笑笑,而这时从山上打柴回来的人冲着她打了招呼——“沈娘子!我们可好些日子没见你来作坊里了!” “作坊里的事有嫂子操心,我就偷偷闲。” 沈白桥笑着回复了对方。 她为什么会这样说,确实是流民村的人,在帮她的忙。 女人们干活得很卖力,并且事情做得很认真。 无论是炒茶,还是熬糖,都上手的很快,并且最后产出来的东西,质量皆是上乘,沈白桥可以这么说,她招到了几十个能干的手下。 如果不是有了她们,沈白桥也不能及时完成空间不下来的任务。 “天热,你们快去喝水吧!桌子上有温好的茶水!” 李氏笑着吩咐了众人。 至于为什么是女人。 沈白桥想了想:“咱们从男女大防的思想还算弱一点,可女人并没有男人那样的优势,哪怕她们想,可去到外地,能给她们挣工钱的地方不多!我这作坊,又正好要人,索性就全招了女人。况且,女人们做事认真,心灵手巧的,比起男人来,在炒茶这事上,更有优势。” 孟氏没想到沈白桥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大为震撼,可好些话,她不敢说出口,于是便把话都咽进了肚子里,道:“沈娘子,干活的地方在哪?” 沈白桥面前的一间屋子:“就在前头了!” 那留了一间空房子,专门是给缫丝准备的。 第362章 丝线 屋子里很空,是专门预留下来的。 孟氏进去一看,脸上立刻露出困惑:“沈娘子,这里面空空荡荡的,缫丝所用的器具……还有蚕茧在哪?”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就算有这样的手艺,什么东西都没有,那又如何施展得开? 沈白桥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道:“蚕茧子,田庄子里是要多少有多少!可至器具嘛,我是个外行人,自不知道你们这一行里要备些什么,用些什么……” 她哪知道孟氏料理完丧事,今天会上门,当然没有准备,可人都来了,断没有再请回去的道理。 李氏夹在两人中间,笑微微的开始打圆场:“好在天色尚早,孟娘子不妨列个单子,我立刻去准备,准保天黑之前,将东西运来。” 孟氏一点头:“我要的东西也不算难找。平日里我缫丝,只要将蚕茧浸在热盆汤中,用手抽丝,卷绕于丝筐上。两只盆,两只筐子,一只大的一只小的,就是缫丝全部的器具了。” 盆子,筐子,这些都是庄子里就有现成的,李氏扭头就往外。 沈白桥也跟着出去:“那我把蚕茧子运来!” 两个人分工合作,不一会儿,李氏拎着筐子和盆,还有热水进了屋,沈白桥则从空间里抱出了一箩筐,大如雀卵,颜色雪白的蚕茧。 李氏开始往一只高立的木盆里灌热水,沈白桥也帮着支开箩筐。 而孟氏掂起一枚蚕茧,面孔上逐渐浮现出惊讶之色,她对着沈白桥招手,道:“沈娘子,这些蚕茧,与我平日里见到的不太一样!先说这个头,寻常的蚕茧不过指节大小,娘子家里的,如同雀卵!成色也要更加雪白” 孟家就是靠着缫丝发的家,经手过的蚕茧比沈白桥炒过的菜还要多,孟氏一下子就瞧出了不同。 “大概是我家的蚕种,是打南边来的,特殊了一些,有所不同罢。” 沈白桥找了个借口,糊弄对方,并没有直说,这是空间特有的品种。 好在孟氏也没有一问到底的心思,面对着一箩筐别样的蚕茧子,她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亮光。 等到盆子和筐子支楞了起来,热水也在木盆当中变成了炙热但不烫的温度,一切准备妥当,孟氏坐到了木盆前面,开始当着沈白桥和李氏的面缫丝。 “缫丝,说难也不难,关键是力道要合适。” 孟氏一边解释,一面将箩筐里的蚕茧通通倒进了炙热的水当中。 沈白桥和李氏则在旁边看着,不光是看,还得用心的学艺——缫丝的手艺,放在外面,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学到的。 雪白的蚕茧一入水,浸泡之后,便发生了反应,一部分沉入水中,一部分飘在水中,还有一部分不上不下的。 “茧子要三沉三浮,才可用来剥丝。” 孟氏用手将那些飘在水面上的蚕茧摁进了热水当中。再次飘上来,又摁回去,沉沉浮浮,泡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 她挑起五六只,眼疾手快的找到上面的线头,缠绕于小竹筐上,接着,她转动竹筐,泡在水里的蚕茧也随之抖动,光线之下,半透明的蚕丝被抽了出来! 一松一紧的缠绕在了竹筐外头,这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沈白桥和李氏看的瞠目结舌。 等到水里泡着的五茧子,全都转移到了竹筐上之后,孟氏将其另一小段白色的蚕丝,取了下来。 五只蚕茧只抽出了,头发丝粗细的一小段蚕丝。 李氏和沈白桥都凑过去看了看,新抽出来的蚕丝,颜色不算雪白,有一点点发黄,但却带着蚕丝独特的光泽感 “抽好的蚕丝,拿到日头底下晾干,再让人纺成线,最后再织成有就是丝绸了。” 孟氏将那小段蚕丝线递了过去,好让李氏看个清楚。 一块布,由经线和纬线,横竖相纵组成,看着简单,却需要无数条线,无数条丝,累积而成,而华美的丝绸,而漂亮的绫罗,也是这个原理。 缫丝,只是丝绸出世,繁琐步骤中的一小步。 “真不容易呀!怪不得市面上的段子衣裳,要价会这么高了!” 李氏暂时没办法把眼前这一小截蚕丝,和华美的丝绸联系到一块,但也隐隐的明白,沈白桥想要从田庄子里产出丝绸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照孟娘子这么说,我还得找会纺线的人!” 沈白桥盯着那一截蚕丝,心说她可真是给自己找了麻烦。 找了缫丝的人还不算,还得找会纺线的,纺成了蚕丝线,还得弄来织布机,再来一道工序,才能弄出溜光水滑的丝绸。 这可不比熬糖和炒茶叶,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 光想想,沈白桥就觉得头大,都有点后悔自己财迷心窍,把心思放在琢磨丝绸上了。 然而孟氏却是一笑:“沈娘子,若有机子的话,缫丝纺线,两头事可以合为一桩事……” 沈白桥不解:“孟娘子的意思是?” 孟氏指了指泡在盆里的蚕茧:“在我的家乡,通常都会有纺车,架在灶台旁边,锅里水一烧开就下蚕茧,抽出多来立刻连接到纺车上,双人协作,一个缫丝,一个运作纺车,如此便可事半功倍。” 沈白桥作为一个外行人,实在是不懂针头线脑们的行情,可经孟氏,她豁然开朗——“你说的,是不是那样那样的机子,有轮有把手!” 她还手脚并用的比划了一下。前世,沈白桥在博物馆里见过那样的古代纺车,所以模模糊糊的,也说了个大概。 好在孟氏也看明白了她的比划,把头一点:“不错,我家乡的纺车,就是那样的!” 沈白桥把牙一咬,空间里的蚕茧都已经多的堆不下了,放在一味的不管,只会化成虫,已经付出的时间与精力,也不能有半分的回报,干脆狠狠心,继续死磕。 而没有纺车就不能纺线,没有织布机就不能织布,干脆再把,心灵手巧的泥瓦匠两兄弟招来。 而之前管白秋水借的三百两银子,只动了其中的三分之一,手里的银两还算宽裕。 沈白桥下了决心:“嫂子,劳你帮我跑个腿,把木匠泥匠两兄弟请来,就跟他们说,咱们田庄子又要动工!我留在庄子里,和孟氏画图!” 第363章 纺车与织机 泥瓦匠两兄弟,一听是沈娘子又要动工了,犹犹豫豫的,不知该去不该去——他们俩在田庄子里捞了不少钱。 前前后后,二十两银子是有了的,足顶得上,将来两年的进项。 可是沈娘子的银子,也并非是这么好拿。 “大哥,咱们上回给沈娘子修炉子,建房子,脑汁子都快熬干了,还得一天到晚的对着那些官老爷,我都快吓尿了,这银子来得可不容易。” 老二木匠在旁边小声的嘀咕了起来。 李氏见状,便道:“咱村属你们两兄弟手艺最好,我家妹子才次次来找,若是不方便的话,我就回去跟妹子说一声,让他再托人问问,十里八乡的,木匠泥瓦匠,只要肯花银子,总能找得到。” 说着,李氏就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 她跟在沈白桥身边,见的多看的多,越来越有点白切黑的意思了。 这下子,泥瓦匠两兄弟可算是动了心思。 老大泥瓦匠,立刻拦住了要转身走人的李氏——“别介啊!咱们都是多少年的乡里乡亲了,好歹让我把话给说全了呀!” 李氏撇眼看他:“我人在这儿,你先说吧!” 泥瓦匠搓了搓手:“这个嘛,接这趟活也不是不行!就是,我得先问问,沈娘子是要修房子呀,还是要打家私啊?” 沈娘子的活儿的确难做,那人家也舍得给银子啊,并且说多少是多少,从来没有半分苛扣的。 况且银子这东西,谁也不会嫌多。 泥瓦匠两兄弟家里的日子,虽比平常的宝河村民,要好过一些,可也是吃糠咽菜,饿不死罢了。 说白了,两兄弟想挣这个钱。但也得问问沈娘子到底要做什么——作坊建起来了,里面的东西也一应俱全的配了套,泥瓦匠有点纳闷。 若是沈娘子要做甚么稀奇古怪,熬脑子费眼睛的东西,他们兄弟俩黔驴技穷的,可不敢夸下海口,一嘴答应。 “这个啊……我出来亮会儿,妹子正跟人商量着呢,多半是要做几台纺车,织布机,总之都是有些实用处的机子。” 李氏想了想,把刚刚的情况略微的往外透露了两句。 泥瓦匠两兄弟一听,差点就晕在地上了——好家伙,沈娘子可真够高看他们兄弟俩的。 纺车和织布机,放在松州吴州可能是家家户户必备的东西,男耕女织的地方,妇道家都离不开这些。 可这里是越州,男人和女人要一块,背朝黄土面朝天,在地里刨食的地方。织布机纺车,这俩东西,光听着就够陌生的。 “我们俩兄弟,见是见过……” 木匠和泥瓦匠脸上都露了难色,他们没把握能做出来。 “这绣个花还得描样子呢,既然见过,我妹子又在画图,还请了个孟娘子,从前他家里可是既有织机又有纺车,大家一块用心,你们俩位顾虑也不用太多。” 好在,李氏的话犹如一剂定心丸,把已经萌生退意两兄弟给稳住了。 “那我们俩就没再怕了!至于至于……” 泥瓦匠两兄弟同时搓了搓手,笑眯眯的看着李氏,仿佛看到了一只大肥羊——“这工钱嘛,可不能少!” 木匠上前一步,开了口:“沈家大嫂子,你想想,纺车和织机,我们俩兄弟从没做过!这伤精费神的得加钱吧!” 泥瓦匠也凑过来,开了口:“这两台机子,那可费眼睛了,一天两天的也不见得能成型,这也得加钱吧。” 两兄弟只有一个意思,加钱,加钱,加钱! 上回,沈白桥硬生生把十两银子的工钱砍成了七两五分。 两兄弟心有余悸,好在这次来跟他们谈事情的是李氏。于是两兄弟,就自觉着,可以不被杀价,好好的赚上一笔了。 然而李氏呵呵一笑,拿出了杀手锏——“我还是去找别人吧!” 两兄弟立刻一左一右的拦住了李氏:“哎呀哎呀,沈大嫂子!别这么无情嘛!价钱这个东西是可以商量的!” 李氏继续白切黑:“银子的事可不归我管,是工钱或多或少的,那得去找沈娘子商量!” “找沈娘子商量?那不是茅坑里打灯笼嘛。沈大嫂子你就给个实话,能出多少的工钱!” 两兄弟一听沈白桥的名号,立刻叹了气。 李氏笑微微的一摇头:“两位兄弟啊,银子的事我可真管不上,还是去田庄子里找沈娘子商量吧?” 于是乎,泥瓦匠两兄弟,来到了沈白桥的面前。 “哎,这一回生二回熟的,咱们算是老熟人了吧!” 沈白桥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如同在看待宰的大肥羊,两兄弟不约而同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胆子稍微大些的木匠,开了口,道:“沈娘子啊,你这次找我们来,乃是为了织机和纺车吧!可这东西不是咱越州的土产,一天两天的,必然是做不出来的。所以,这工钱嘛……” “工钱好说!毕竟,咱们能把纺车和织机做出来,可就要量产了!” 沈白桥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 一台两台的,她还不必去请泥瓦匠两兄弟,花上些银子,再耗上些功夫,从别省水路陆路的运来也就是了。 可沈白桥要的是大规模的生产丝绸——茶叶和甜糖固然很管钱,可终究没有备受富人们青眼的绸缎的身价高。 一来,沈白桥缺钱,很缺钱,田庄与作坊的运营都离不开银子,秋收过后,沈小娘归京,也需要大笔的银钱。 二来,空间也白送了她蚕虫和桑叶,不好好的利用一番,岂不是暴敛天物? “量产,沈娘子,你的意思是……” 泥瓦匠两兄弟听到这个词儿,都心惊肉跳了一下。 “意思就是,我需要很多台纺车与织机!大概会在十台以上,百台以下,往后的日子,可要有劳你们两位了!” 沈白桥嘴角高高的翘了起来。 两兄弟一听,都不约而同的要晕倒——观光一台纺车与织机,他们俩就觉得头疼脑胀的了,十台以上,百台以下那还让不让人活了,必须得加钱! “先别晕啊!我沈娘子,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二位,三十两银子把你们一整年包圆了,如何?” 沈白桥上前去虚扶了一把。 整整三十两银子,让泥瓦匠两兄弟的眼睛亮起来了,别说是造织机和纺车,就算是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也能够了。 第364章 带累沈家 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出勇夫。 总而言之,沈白桥的三十两银子算是给到了位。 泥瓦匠两兄弟立刻拍着胸脯,把这件事情给答应下来:“好说好说!沈娘子这事啊,包在咱们身上了,一定日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把织机纺车造好。” 他们两位,福至心灵,把往日里听说过的好词通通给说了个遍。 沈白桥无奈的一摇头,然后又指了指身边的孟氏:“木头山上有的是,草图我还没画出来,但是机子上的零碎,拿不准的地方,你们二位大可问问她。” 孟氏冲着二人一行礼:“往后日子里,多有劳烦!” 泥瓦匠两兄弟看了她一眼,脸色都有些古怪——这不是流民村里那个丧门星吗,沈娘子怎么把她给弄到作坊里来了? 不过,泥瓦匠两兄弟看在沈白桥的面子上,都没说什么,缄默不言。。 而沈白桥自己不信流言蜚语那一套,也就以己度人,没把两兄弟的那点神色变化放在眼里,她拉着孟氏,道:“你家如今也没甚么人了,干脆就在庄子里住着,我这吃喝睡卧,一应俱全!宝河村与流民村隔的可不近,住在这儿也省得你来回的跑!” 她是真心实意的替孟氏着想。 这一来一回五六里的路,光拿着两条腿走,少说也得耗上个把时辰,实在很划不来。 孟氏顺着顺沈白桥的话想了想,她住在庄子里,一方面是能有人照应,寡妇门前是非多,另一方面,也能少费些事,把精力都放在缫丝上。 对方点点头,答应了下来——“那往后的日子,可就叨扰沈娘子了!” “正好庄子里还有几间空屋,晚上我帮你拾掇拾掇!” 李氏在沈白桥的影响之下,虽然有一点小迷信,可她也不相信好好的大活人,能被人克死,所以欣然接纳了孟氏。 三个女人有说有笑的继续缫丝。 泥瓦匠两兄弟则打道了回府——吃饭的家伙什都没带出来呢,做木工活可缺不得斧头尺子刨子。 路上,做老大的泥瓦匠,搓了搓胳膊:“沈娘子也真是胆大,连那样的丧门神都敢往家里带!” 木匠也打了个机灵:“依我看沈娘子不是胆大,是心大!旁人见了孟氏都得绕边走,生怕粘到她一星半点的,害了自个。就沈娘子不同,颠颠的把人往屋里带。” 不管是流民村还是宝河村,没有一个能解释孟家为什么会接二连三的死人,事有反常即为妖,于是乎,健健康康的女眷孟氏,便成了那个矛头! 一点风吹草动刮过,瞬间被放大。 人们害怕,害怕也像孟家一样,不明不白的死人,所以把孟氏当成了异类,排斥在外。 “沈娘子也不知道避讳着点,万一把人招进回去,再把自家人克着了,可怎么办!” 泥瓦匠又啧了一声,还有点担心起金主爸爸沈白桥。 “就是啊!你想想沈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十几口子人总有了,若让孟氏给带累了沈家,那可如何是好!” 木匠摇着头,附合起大哥的说法来。 两兄弟你一句我一句,顺着村里的小路赶回家中,而在半道上,他们与正要去老大夫家里看药的沈红棉,正好走了一条道。 对方心里只剩下了重病的柳书生,遇见人连招呼都不打。 原本就是擦肩而过了,可是沈红棉,忽然听见着一句让孟氏给带累沈家,她便抬了头——“两位大哥,孟氏,是哪一位?如何带累了我家?” 泥瓦匠两兄弟眨了眨眼,看着沈红棉,有些犹豫,村里人人都知道沈娘子与老沈秀才翻了脸,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关系也不大好。 对着金主爸爸和死对头侃天说地,多多少少不合适吧? “两位大哥,怎么还支支吾吾的?这是不能说的吗!” 沈红棉捧着一包药,奇怪起来。 “这个……” 老大泥瓦匠的脸皮都皱了起来。 还是木匠能处,对方看了一眼周围,见四下无人,便打开了话匣子:“孟氏,那可是流民村里有名的丧门神,他全家七八口子都升天了,就她一个活蹦乱跳的,连喷嚏都不打!你说这命得多硬啊!” “有这样的事儿?” 控制药的沈红棉,嘴上虽然在打听孟氏,可心里还在记挂着柳书生。 “孟家七八口子人,全都是病死的,但怎么个得病,得了个什么病,谁也说不清楚!” 木匠压低了声音,煞有其事的说道。 “病?什么病!” 沈红梅立刻追问起来。 “这谁知道!不过我听了那么一耳朵小道消息,孟家人的病啊,来的实在蹊跷,大夫连轴转的来了,可一个能治的都没有,实在是邪门!” 泥瓦匠的脸皮也展开了,说起这事来,也是有鼻子有眼的。 原本他是不打算说的,可仔细想想,还是像打了羊胎素一样,把话给说开了。 沈红棉不说话了,孟家人的病,来的蹊跷,柳书生的病也来得蹊跷。孟家人的病,大夫治不了,柳书生的病,大夫也治不了! 这实在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泥瓦匠又说道:“你不是沈娘子的妹子吗,虽说如今翻了脸,可好歹是一家的,不妨去劝劝你大姐姐,让她离孟氏远点,别让那个丧门神把自家人给克着!”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和沈红棉说这些有的没的,无非是想让她,去劝一劝沈娘子,毕竟他们兄弟才算是外人。 而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来,沈红棉,总比他们俩兄弟要适合说这些话得多! 可惜沈红棉别的话没听进去,光把泥瓦匠的最后一句话听了个扎扎实实——“万一,丧门神孟氏真带累了沈家,老老小小的,但凡有一个跟孟家人似的……” 躺在病床之上的柳书生,与孟家人何其相似。 说不定就是,沈大妮把孟氏招来,让丧门神给克着了! 否则柳书生的病,怎么会连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左右一连,沈红棉找到了柳树生生病的原因。 她一把将药包丢在了地上:“为了我们一家子老小的安危,我这就去劝劝我姐姐!” 第365章 耿耿相随 泥瓦匠两兄弟对此并没有阻拦——他们可不知道沈红棉的性子,只当对方听从了自己的好心,善解人意的打算去劝告沈娘子。 而沈白桥,此时正在看信。 先前村长又来了一趟,仍然是送从松州寄出的书信。 陆沉舟先过问了几句琐事,最后落了一句“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唯有此心,耿耿相随。” 沈白桥捧着书信,嘴角带了一点笑。 而陆沉舟此时也在想,小娘们儿收到这封信,会是个怎样的神情。 他不好意思写什么你情我爱,思来想去,便只剩下了一句耿耿相随,他还得小心翼翼的背着人写家书,白秋水也好,乌将军也罢,通通的将他视做了高高在上,谪仙一般的陆大将军。 而他却在人前也是一副不苟言笑,庄重肃穆的模样。 若是让人看到了,陆将军写这些令人牙酸的话,那他的脸得往哪里搁? “自来到松州,已有十日,也不知道小娘们儿……会不会想我?” 陆沉舟用一只手托着脸,吸饱的墨汁的毛笔在白纸上来回的画圈,他倒是有点犯相思,想念沈白桥了。 而就在这时白秋水与乌将军走了进来,陆沉舟立刻正襟危坐起来,脸色也恢复了常态,一双眼睛如同霜刀霜剑,令人胆寒。 “出了何事?” 陆沉舟用把小铜剪,剪去了截烛花,烛火一下子变暗,随即变得明亮,把他的脸也照得忽明忽暗。 “将军,探子来报,犬戎人那边有一点古怪!” 乌将军皱了眉头,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古怪……且说来我听听。” 陆沉舟警惕了起来,眼中带着锐光。 如今的松州城,兵临城下,犬戎人狼子野心,就等着将整个松州一口吞下了,所以,哪怕是风吹草动,他们做为守城的一方,也不能轻易的放过。 “探子来报,说是那帮犬儒蛮子,隔三差五的就会拉着车,像是把甚么东西运到了上游。” 白秋水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纸,那是一份做的极其精巧的地图,范围是松州方圆百里,图纸上已经标注了河流,丛林,青山,以及城郭。 她伸手一指护城河上游的某处:“将军请看,就是此处!” 陆沉舟顺眼看去,护城河围着松州城,此河也并非是死水,乃是从上游的江口迎下来的,并另有一条支流,顺着松州城外向东而去。 他是年少征战,与犬戎人交手不在少数,一下子就觉出了不对:“如今打的是围城战,犬戎人跑到上游,怕不是去水源里投毒的!” 此话一出,白秋水也生出了后怕:“犬戎若是投毒,那城里的军民百姓,岂不是要遭殃!” 松州城上上下下人口已过万,若是被投毒,那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很大程度上会影响这一场战争的结局。 “莫慌!这护城河的水,城中的居民通常是不用的,哪怕就是犬戎蛮子投毒,也害不到城中里人!” 好在乌将军为人心细,知道这场仗并非是三天两天就能结束的,一进松州就让小兵进城体察民情去了,他连城中哪个厨娘烧菜最好吃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松州城居民都有自备的水井,并不依赖于外面的河流,守城的兵士,大营驻扎在城中,吃喝饮用之水源,也是从水井中汲取。 通常只有船夫渔民靠河吃河,可如今兵临城下,船夫渔民们也通通进了城避难。 “如此甚好!只不过,此事尚不能掉以轻心!先传令下去让城中军民,尽量莫沾护城河中的水。再凑出些好手来,我要去探个究竟!” 陆沉舟稍稍的松了一口气,但犬戎蛮子究竟是投毒,还是在琢磨什么阴毒法子,此事必须搞清楚,否则他寝食难安。 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夜,来个夜探敌营。 “是!将军,我这就去着手准备!” 乌将军把陆沉舟的话视作军令,立刻转身出去准备。 白秋水心中则隐隐的不安,等到乌将军走远之后,她才开口:“将军,这样做,会不会过于冒险了些?” 一眼望去,城外黑压压的,全是犬戎人的营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确是有这样的道理。 可潜入犬戎人的营帐当中,的的确确是很冒险,万一败露了,那就不是一人对十人,而是一人对百人,风险太大! “兵行险招,必然能出其不意!最多到后半晌,我便能回来!” 陆沉舟站了起来,开始系紧袖口,一身眼色深沉的翻领袍,剪裁十分得当,显出了他端正的肩膀,与劲瘦有力的腰身。 “将军,您实在不必亲自动身的。” 白秋水身为将军府一脉,对陆沉舟那是忠心耿耿,自是不希望他去冒这样没有必要的风险。 身先士卒对于陆沉舟,并不是说说而已。 他笑了一下,眼神难得的温和下来,道:“无妨,我年少就和犬戎人交手,他们可以说是知根知底了,此番前往大营打探,必然能够全身而退。” 陆沉舟耐心的解释起来,白秋水固然是他得力的下手,性格老成,可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缺少了一点历练。 可白秋水还是忧心忡忡的不想让他去:“可是将军……” 陆沉舟将常用的那种把匕首系在腰上,脸色恢复了冷酷:“你留下来,也并非只是让你看家!你让乌将军带着手底下的兵士,在城门口候着,我身上带着鸣箭,只要听到声响立刻接应!如果情况危急的话,就让乌将军动用城墙上架着的杀器!” 欧阳先生送来的守城器械,绝对是能震慑住犬戎人的杀器。 如今松州城被围,对面的犬戎人迟迟不肯有所动作,一方面的原因是为这城池固若金汤,并不能轻易倒下。 第二个原因就是,那些架在城墙上的器械,有这些东西架在城墙上,那些犬戎人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嗯,我知道了!将军,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白秋水点了点头,纵然有万般的不舍。 第366章 犬戎人的阴谋 白秋水纵有万般的不舍,也只能如此。 护城河对岸的营地,帐篷一座挨着一座,足足绵延了好几里地,巡逻的士兵手持刀剑,在外围,不分日夜黑白的走动。 而整个营地,最中心的是一处,布置得十分奢豪的大帐篷,里面灯火通明,外面甚至站着十来个衣着华丽,样貌动人的侍女——这是犬戎主帅,格鲁大汗的营帐。 帐篷里面,正在举行一场宴会。 “吃,大家吃!举起你们的酒杯,拿起刀叉,给我畅饮这来自异国他乡的美酒,享这草原上的牛羊!” 头戴金冠的大汗,举起了一盏金杯。 低矮的长桌上,有美酒,有美食,有珍馐。 犬戎贵族们,吃的是从草原上千里迢迢运牛羊,喝的是从西域重金购来的葡萄美酒,而给他们做饭的,则是大端朝的好厨子。 在场一个地位较高的将领,蓬着满脑袋的乱发,也跟着一举酒杯:“敬我尊贵的大汗!” 犬戎人是草原上的部族,在端朝人眼中皆是些不开化的蛮子。他们并不遵循中原的礼法,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将军!这些犬戎蛮子可真是会享受!” 小兵哼哼出声,很有一点眼酸。 低矮的长桌上,不管是羊也好还是牛也罢,统统烤的油亮飘香,光看着就知道滋味不差。 而好几只皮光水滑的猎犬,正在享受着,主人从桌子上扔下来的好肉。 “嘘!” 陆沉舟将手指放在了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兵不出声了,但是难受的耸动了一下肩膀——他还对动物毛皮有一点过敏,周身都在发痒,忍都忍不了。 跟着陆将军,潜进犬戎人大营中的十五个人,通通做了草原人的打扮,穿着皮毛盔甲,毛毡靴子,若是不仔细端详面容的话,还真看不出来他们是一群假货。 “带路,咱们这就去营帐的后面,看看这些草原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陆沉舟压低了声音,对着领头的探子说道。 此人是他们当中唯一认路的,想要探明犬戎人到底在耍甚么花招,还真离不得他。 “跟我来!” 探子一点头,然后一招手,带着陆沉舟一行人绕过了奢华的营帐,去到了后面,一片宽阔的草场。 那儿,已经放了许多只硕大的木盆,粗略看去,少说也有上百只,而里面的东西却是臭气熏天,哪怕盖着厚厚的苫布,也遮盖不住腥臭的味道。 而陆沉舟一行人到那儿,瞬间惊起了一片黑压压的苍蝇。 “呸!什么味儿啊?比我老家的茅房还冲!” 小兵赶紧用手捂住了鼻子,脸都皱了起来。 陆沉舟的脸色,则是越发的难看:“先把盆上的苫布掀开!” 他和犬戎人打过交道,深知敌人的阴险,恐怕他们在背后做的手脚并不是投毒,而是…… 小兵捏着鼻子,选了一只离最近的木盆,然后揭开上面厚厚的苫布,臭得难以形容的气味一下子涌了出来,在场众人都被熏得几乎要作呕。 “你们都别过来,躲开些!” 陆沉舟顾不得许多,直接从小兵手里抢过用来照明的火把,对着木盆一照——光亮所过之处,只见盆里面都盛放了许多动物的死尸,牛羊猪狗,既有完整的,也有残肢,但都腐臭发黑,露出来的骨头都是绿的。 并且除了动物死尸,甚至还有人身上的零碎,以及排泄物,还有几株绞碎了的植物。 此情此景,让陆沉舟的一张脸几乎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小兵捏着鼻子,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问道:“将军!犬戎蛮子搞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沤肥?可谁家用盆沤!” 他搞不懂这些东西的用处。 也无法理解,犬戎人搞出这么多东西是为了做什么。 而陆沉舟却是知道,这些木盆的用处。 他后退了一步,将火把交还给小兵,咬牙切齿的道:“不好了,犬戎人弄这些东西,并非是为了投毒!而是为了造出瘟疫!” 瘟疫,那可是要死很多人的! 感染了瘟疫,人传人,蔓延开来,一个村子,一个镇子,甚至一城人,都会死绝! 小兵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他指着那一片大木盆,哆哆嗦嗦的问:“将军,瘟疫,跟这些臭气熏天的秽物有什么关系啊?难不成……瘟疫,还能被人为的造出来?” 其他人的脸色也跟小兵一样的难看。 而陆沉舟没有否认:“草原上的犬戎人很早就发现,病死的牛羊扔在河水中,任其腐烂,不清理的话,别的牲畜再喝了那条河水,也会生病。” 后来,犬戎人就会故意的将病死的牛羊收集起来,混上人的粪便,再加上草原上的毒草,将其发酵,扔进干净水源当中,让别的部族不知不觉的喝下这些脏水。 喝了水的人大多都会生病,会!又因为受到污染的脏水,与干净的水源,区别不大,就连大夫也看不出病症来,无药可治。 往往整个部族,会在一两个月内死绝。 不过这样的法子,也有它的弊端——真正的瘟疫是会人传人的,而人为制造的瘟疫,只有喝了脏水的人,才会染病。 并且河流水脉,都会自我净化,被污染的水,顺着河道跋山涉水之后,会重新变成干净的水源。 所以这样的法子,犬戎人并不常用。 “我明白了!将军,这些犬戎人,是想让满城的松州人都喝下这些脏水,痛苦的死去,他们就能不战而胜了!” 小兵喃喃说道,脑中只浮现出一个念头,端朝人喝了这些脏水必死无疑! “你说的没错,犬戎人打的就是这样的鬼主意,可惜如意算盘打错了,松州人爱喝井水。” 陆沉舟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城墙,也真是误打误撞了,若这些犬戎人的阴谋得逞,不知松州有多少人会变成糊涂鬼。 “将军,事情现已查明,咱们走吧!” 小兵这时开了口,他还等着把消息汇报给他家大人呢。 陆沉舟一点头,他也急着回去——得让白秋水给他找一份护城河的水脉地图,松州城安然无恙,可下游的地区,情况还不知如何呢! 而就在这时,两个犬戎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大晚上的你们来这做甚么!不嫌脏吗!” 犬戎人说的自然是草原话。 小兵听不明白,而陆沉舟会那么一点,可就像是学了端朝话的犬戎人一样,口音很是古怪,只要开口,那两个犬戎人必然会起疑心。 所以,陆沉舟没有开口,只是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第367章 交火 面对犬戎人的盘问,陆沉舟开口不是——一张嘴对方必然能察觉出异样来,万一再将人引来,那可就麻烦了。 不开口也不是,犬戎人又问了几声,而眼前这十来个草原上的“兄弟”却都跟哑巴似的,不作回应。 “难不成是奸细混进来了!” 两个犬戎人立刻开始后退,其中一个立刻用他们草原话大叫:“不好了,有奸细混进来了,快来人!” “让他闭嘴!” 陆沉舟眼神冰冷,手中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而且犬戎人的身后,更多了个鬼魅般的影子,挡住了二者的去路——那是陆沉舟的影卫现了身。 还没等他们回头,两个犬戎人的脖子上,就多了道血痕,倒在了草地上。 “刚刚的声响,必然是打草惊蛇了!趁着犬戎人还没有大规模的奔过来,咱们快走!” 陆沉舟眯了眼睛,挥起匕首,斩断了附近一匹马的牵绳,然后翻身上马,一马当先立刻朝着城墙方向急急而去。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各自找了匹马骑上,冲着松州城而去——靠人的两条腿,自然是跑步长远的,而好在犬戎属于草原人,行军打仗,日常起居都离不开马匹,他们的大营里,良马劣马都随处可见。 随着陆沉舟等人的出逃,犬戎人的大营算是炸开了锅,青天白日,不,夜黑风高的,居然让端朝奸细混了进来,并且不是一个两个,十好几个,还抢了他们草原人的马,横冲直撞的逃跑。 岂有此理啊,真是岂有此理啊! 听到消息,身在营帐之中的金冠大汗,暴怒之下,挥手砸了那只金灿灿的大杯子:“给我抓住他们!千万别放跑了这些可恶的端朝人,我要把他们绑在柱子上,祭奠草原上的神灵!” “哦!该死的!我要用我的靴子狠狠的踢他们的屁股!” 大汗身边的将领也扔了刀叉,立刻追出去,外头已经有小兵牵了马,犬戎大将翻身上了马,急忙冲着远处的火光追去。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小兵在马背上,颠来颠去,忙里偷闲的回头看一眼,他都要哭出来了:“将军啊,不好了,咱们有追兵了!还不是一个两个,瞧那样子几百上千号人都有了!” 这要是给逮着了,估计他的下场就跟那摆在长桌子上的烤牛烧羊差不多了,也说不准,或许,他会成为木盆秽物里的一部分。 小兵没上过战场,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场面,多多少少的,有些害怕。 而相比起来,多少次死里逃生过来的陆沉舟,要淡定的许多,他伏在马背,狠狠的一甩长鞭:“专心看路!把心思放在马背上!” 挨了好几鞭子的马儿,这下子,可算撒开蹄子跑起来了。 而后面的犬戎人也紧追不舍,眼看着即将要追上了,松州的城墙也在一里开外,陆沉舟一只手抓住缰绳,一只手则在怀里摸出了鸣箭。 说是鸣箭,却与传统的响箭所不同。 这东西出自欧阳老先生之手,看着很像一只孩童们燃放的炮竹,但是并不需要明火,使用拉扯引线,即可发出信号。 陆沉舟扯去了那节白线,一道尖锐的红光划过了天际,并且带出刺耳的声响。 “这什么东西!” 犬戎大将好奇的抬了头,草原上有好马,有山川,有河流,有美女,可独独没有焰火,他还真没见过这东西。 而城墙之上的白秋水也得到了信号。 她用劲的推了推身边的乌将军,焦急的指着城外:“快把城门发下来!让陆将军进城,然后再让人准备好守城器械,犬戎人多半要来攻城了!” 城墙外,一大片的火光追逐的前端的一小点火光。 不用多说,乌将军能看得出来,大片的火光是犬戎人的追兵,而小片的火光就是陆沉舟的小队了。 他的养子,正骑在马背上,一边跑一边落泪,顺带交代遗言:“呜呜呜,大人!看这情况,咱们父子今生就得永别了,我的俸禄全部攒在床底下,你拿着买点好吃好喝好穿的去吧!” “好,我这就去安排!把城门放下来!” 乌将军深知事情的紧迫,一刻也不敢多耽误,转身冲着城门边上的弟兄大叫起来。 因为有着宋大娘子的背景,就是京城来的出身,他带来的那二百来号兄弟,或多或少的,都在守城之事上,占了一定的地位。 看管城门的正是乌将军的手下,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城门被放了下来,搭在护城河之上,好让陆沉舟一行人顺利进城。 城门放下,乌将军立刻转身来到城墙上:“火炮!火炮!通通的添上弹药!只要犬戎蛮子敢靠近护城河,立刻将其打退!” 他的长相堪称是猛张飞转世了,嗓门也不差。 虽说城墙上的官兵不是他的嫡系,但犬戎人就要逼近城门,孰轻孰重自然是分得清的,纷纷将对准地面的火炮,抬了起来,对准策马而来的犬戎人。 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草原人会走路就会骑马,堪称是弓马娴熟,犬戎人更是有着好勇斗狠的天性。 反观端朝人,有钱人才能骑马,守着松州城的士兵,一大半都是拿着锄头,地里刨食的出身。 若是在平原上正面开打,端朝人不一定打得过犬戎人。 而欧阳先生送来的守城器械,则是专克草原人的火炮! 陆沉舟多年以来与犬戎对峙,屡战屡胜,不光是因为排兵布阵的本事,欧阳先生和弟子们,所制造出来的各种火炮,更是他的杀手锏。 草原上有弯刀,有短弓,唯独没有火药这种东西,这也是犬戎人的克星! 黑火药的味道一下子在城墙上散开。 “城门就在眼前了!大家跟着我冲!” 陆沉舟将空了的响箭在地上,双腿夹住了马腹。 终于,当犬戎人即将要撵上他们的时候,一行十几个人,策马跃进了城门当中,随着陆沉舟进城,守门的士兵眼疾手快的开始拉扯锁链,将城门关上。 而城墙上对准犬戎人的火炮也点燃了引信子。 第368章 水源污染 火炮炸开,绽起朵朵焰火,护城河外的犬戎大军顿时有了损伤,把马匹和人轰了个人仰马翻。 “撤退撤退!该死的端朝人在城墙上架了火炮!” 犬戎大将扯着缰绳调转马头,立刻朝大营退去。 主帅有了动作,底下的小兵,也跟着有样学样,调转码头撤退——再不跑,火炮可就要在自个的马蹄子底下爆炸开了! 局势立刻有了扭转,先前还气势汹汹的犬戎大军,统一的做了溃逃。 陆沉舟翻身下了马,前来迎接他的白秋水见对方安然无恙,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将军,今真属实是凶险,您能毫发无伤的回来,我真是要谢天谢地了!” 白秋水鲜少有这么情绪的时候,可见当真是激动。 “莫说这些了!我且去城墙上瞧一眼战况!” 陆沉舟也觉得这一趟是死里逃生,成百上千好凶残的犬戎兵追着他们十来个人,能顺顺利利的回来,简直就是欧气爆棚,满天神佛保佑了。 小兵下了马,直接瘫软在地,恨不得要哭出来。 众人也都生出了些死里逃生,福大命大之感。 而城门外的火炮声此起彼伏,陆沉舟已登上了城墙,只见城外焰火纷飞,大批的犬戎蛮子已经撤走,只留下一地的伤兵与死尸。 乌将军的脸上难得的带笑:“将军,欧阳先生连夜送来的火炮,这次真是帮了大忙!料想犬戎人此次逃回去,也不敢轻易进攻了。” 陆沉舟看了一眼身旁的那架漆黑的铁炮,脸色有所缓和:“嗯,犬戎人擅长骑射,可说到底也只是些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过火药之威。” 其实大端也有火器,但弊端也不少,不论是火统还是大炮,填装火药都很麻烦,并且不能连发,战场上用到的地方不多。 可经过欧阳先生与其弟子的改良,架在城墙上的两排铁炮,填装步骤变得简单了许多,并且前排放完,后排便能填充好,以此往复循环,用来守城,实在是杀器。 犬戎人撤的差不多了,守城的士兵将炮口抬起,开始清理,黑火药的味道渐渐的淡去,小乒这时候也回过了神,他爬上城墙,哭唧唧的跟养父说起了先前的情况。 “大人!大人!我真是差点就见不到你了!那些犬戎蛮子,都恨不得把我们给活吃了!我跟你说大人,犬戎蛮子还在大营里,用那些死羊烂马作怪。想让我们喝下做了手脚的脏水,通通的染病,然后翘辫子!” 小兵一面抽着鼻子,一面撅着嘴,也倒不是在撒娇,就是单纯的想找一个发泄口——先前的那一幕实在是惊险,足够他做好几宿都做梦了。 “做了手脚的脏水?染病!” 乌将军拧起了眉头,看向陆沉舟:“将军,这是如何一回事?犬戎蛮子到底背着咱们做的什么手脚!” “是这样……” 陆沉舟将所见所闻,通通的说与了乌将军。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边上的官兵听罢,也是十分后怕——还好他们未曾沾过护城河中的水,要不然就中了犬戎人的邪计,到头来,也是个糊涂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秋水脸色凝重,立刻就去城中的水脉图。 “护城河乃是引来的活水,有进口,也有出口,当务之急,得将消息扩散出去!让下游的百姓,近期避开河水。” 事态紧急,乌将军立刻差人去办。 “还得去找几个大夫,让他们研究研究,好对症下药!” 陆沉舟又嘱咐了一句,他们发现了还是太晚,犬戎人必然早就用了这样的阴毒手段,苏州城固然没事,可不见得别的地区百姓,也是安然无恙。 乌将军一点头,立刻照办,跟着小兵一块下了城墙。 夜风徐徐,陆沉舟则立在原地,叹了一声。远处的犬戎大营,绵延数里,这一场仗,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他实在不想看到,战火绵延在大端的土地上。 “将军,我把水脉图找来了!” 白秋水适时的出现,好让陆沉舟从消极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城墙上有照明的火把,陆沉舟将那一卷羊皮纸,摊开在宽阔的墙头上,手指顺着护城河,一路向下。 护城河的河水是从江口引来的,而那条松江,不光路过松州,还路过了越州,而在护城河不远处有一个分岔,护城河水从那并此进入分岔,再经过河道流入越州! “糟糕了,此处通向了清河县城的水脉!” 白秋水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却有些尖锐。 因为根据水脉图上所示,一路向下的地方,正好是清河县! 那地方是白家的老宅所在,那一帮姓白的人对她来说,并无半点值得费心的地方,而她是在替宝河村的沈娘子担忧! 沈娘子隔三差五的便要去县城,万一误饮受污染的水源,那可就不妙了! 陆沉舟的眉头也紧拧了起来:“此事必须加紧去办,你且动用白家的一切人脉,让清河县及周边十里八乡都不得饮用河水。” 清河县城,就是因为附近的一条清河,而得名的,而田庄子边上的多宝河,也属分支,有人靠山吃山,那就有许多人靠河吃河。 虽说松州和越州,足有几百里地的距离。 可犬戎蛮子的这个邪法,除了他们自己人,谁知道污染的距离是多远,谨慎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白秋水一点头:“一城百姓安危,自然不容轻视,我这就去!” 说完,她扭头就走,陆沉舟也匆匆的下了城墙。 他要去修书,将目前所知,通通的告诉庄子里的小娘们儿! 烟墨迅速的在砚台里研开,陆沉舟蘸了蘸毛笔,迅速地在白纸上落下字迹——“犬容人阴险狡诈,已将水脉污染,切记近期之内不可饮用生河水!若周遭已有人染病,应当对症下药,免得耽误救治。” 陆沉舟简言意骇的交代了当下情形。 随后将信纸封上,转交给门外守着的小兵。 而他,并不打算离开松州,回到沈白桥的身边。 陆沉舟不能退,他要守在这,因为他的身后不光有妻儿族人,更有大端的百姓! 第369章 沈红棉无理取闹 而此时,沈白桥并不知道松州如今的情况。 相隔两地,她还在回味着陆沉舟的那一句,唯有此心,耿耿相随。 这可比,那些让人酸掉牙,肉麻的情话,经得起琢磨。 沈白桥仔细的将信纸叠好,再收进一只小匣子里,又将头发放了下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大黑,木匠两兄弟一直没现身,想来应得到明天才能正式开工了。 屋檐下,孟氏还在对着一锅的蚕茧努力——她想以此来报答沈娘子的收留之恩。 “这么晚了,歇着去吧!” 沈白桥的脑袋探出窗子一看,便出声让她停停工。 正当孟氏想说点什么,以作回应的时候,院门却哗的一下敞开,沈红棉闯了进来:“沈大妮,你快让那个扫把星出来!” 她来势汹汹,是一点也不客气。 沈白桥和孟氏齐刷刷的睁大了眼睛,这闹的是哪一出啊,大晚上的她杀上门来做什么! 沈红棉冲过来,指着沈白桥大骂:“好端端的把那个丧门神招来做什么!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存心把人招来咒我!” 沈白桥看向对方:“谁咒你了!把话给说清楚!” 而孟氏则是暗淡着眼神,后退了一步,她知道,对方口中的丧门神,扫把星指的全都是自己,可孟家人的死因,连她自己也没弄明白。 “就是她!” 沈红绵不依不饶的,伸手指向了孟氏。 她可全听泥瓦匠两兄弟说了,孟家的事儿,再加上柳书生的病的蹊跷,并且与孟家死了的七八口子人症状很是相似。而且,孟氏眼下就在田庄,就越发坚信,对方就是个扫把星转世,走到谁家,谁家就倒霉。 “人家老实本分的在干活,怎么咒你了!” 沈白桥几乎要冷笑出来,没想到,沈红棉竟然是第一个信这套谣言蜚语的人。 再说,若孟氏当真克人克己,但与她一道吃喝的自己岂不是要头个遭殃! 面对沈白桥的提问,沈红棉犹豫了片刻,她不愿意把家里的情况告知对方,于是又开始胡搅蛮缠起来:“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我今天必须把这个丧门神给撵出去!” 什么?沈红棉居然要到田庄子里撵她的人。 沈白桥好气的一摇头,她这个便宜妹妹发的到底是哪门子的疯?好端端的要来找孟氏的麻烦! 把孟氏撵走了,谁来给她抽丝剥茧,谁来帮她织机纺车!空间里的那堆蚕茧,又如何变成溜光水滑的丝绸? 沈红棉可真敢说的,她别是忘了,眼下庄子里当家作主的,是她沈娘子! “我若是不答应呢!你要怎样?” 沈白桥冷眼看向了对方,嘴角噙着冷笑。 吊打沈红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实话,她都心烦了。 可对方非得主动上门惹事,沈白桥也不介意小小的给她一点教训。 “你别是还想拦着我!” 沈红棉想起以前的种种有些后怕。 她是人,记吃也记打,实在是不想得罪沈白桥。 更何况,赵猎户的那一席话犹在耳边。 可为了柳书生,沈红棉不得不冒这个险,想来只要把那个丧门神撵走,自家相公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沈大妮,你可别和我作对!不然我就跟你拼了!” 沈红棉一咬牙一跺脚,当真要豁出去,和对方拼了。 沈白桥一挑眉毛,敌动我不动,你放马过来。 而孟氏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不说,还凭白惹的沈白桥和沈红棉,闹出不快,就有意离去——“等等,我走就是了!” 她说着,苦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茧子,当真要走。 沈红棉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 沈白桥则是大惊失色,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她:“孟氏,你走什么走!这儿是我的地盘,我沈娘子都没有放话,旁人哪来的权利撵你!尽管留下来!” 孟氏要走,当真是怕自己拖累了沈白桥——今日有个沈红棉闹事,难保不会出现个李红棉,张红棉。 闹来闹去的,平添事端,到底是扰了天庄子的清静。 沈娘子是个好人,也是个做买卖的本分人,不该因为她伤精费神,惹上口舌麻顺。 沈娘子,你别为了我,和村里的乡里乡亲翻脸,这属实不值当。” 孟氏面上还强撑着笑脸,反过来宽慰沈白桥。 她原本就是个憔悴模样,此时神态中更有一股子苦味,看着叫人别提多难受了。 “走的好!你这样的丧门神就该一个人孤独终老,去谁家谁就倒霉!” 沈红棉见对方要走,可算是了却了一桩心头大患,有点得意又有点开心,站在旁边就开始说风凉话。 “你别听她的,这人说话一半都得扔茅坑里!” 沈白桥厌恶的瞧了一眼沈红棉,继续开解孟氏。 “可我留下来终究是个祸患,我也不想拖累你沈娘子,还是让我走吧。” 孟氏一摇头,还是想走,她弄不明白家里七八口的人是怎么没的,也忌惮自己丧门神的身份,害怕给对方惹事。 “快走快走!别留在这里,让我们家平添晦气!” 沈红棉又开始捏着鼻子,阴阳怪气的继续说风凉话,落井下石,都快成了她的一贯作风了。 沈白桥听不下去了,她转身就给了对方一记耳光:“没人把你当哑巴,嘴不想要了的话,我帮你缝起来!” 挨了打的人,感觉自己很冤枉,竟然还开始反驳沈白桥:“我又没有说错!就是她克死了全家!害了自家人还不算,还想来害我!” 沈白桥本就生气,而对方还一直强词夺理,继续往孟氏上泼脏水,是可忍,孰不可忍,没有必要再和沈红梅磨嘴皮子了! 她出手迅速,一把掐住了沈红棉的后脖梗子,用力将人掷倒在地上,呵斥道:“你倒是说说,人家如何害你了!若是今天讲不出个三长两短来,就别想囫囵整个的出田庄!” “你偏帮着外人!居然不顾自家姐妹的死活!” 沈红棉被摁在地上,蹭了满脸的泥,却依然不管不顾的大叫起来:“你好狠的心,是巴不得我年纪轻轻的当寡妇!” 她没想到沈白桥真的动手,同时也委屈上了——柳书生被孟氏克成那样,沈白桥居然还要偏袒着对方,不让人走! 第370章 看望柳书生 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贼喊捉贼了,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沈白桥愣了一下,随即又冷笑起来:“指责我不顾你的死活?既然如此,那我我就不客气了,先给你放放血,去去火气!” 她也有心给沈红棉一个教训,打算拿杀鸡的手段,来吓吓她。 说着就掏出了匕首,这是陆沉舟给的,用以防身,自然是从不离身的。 刀尖上晃着寒光,被摁着头的沈红棉,吓得惊声尖叫起来:“你要做什么!” 而孟氏,没见过这个阵仗,以为沈白桥真要动真格的,她吓得赶紧上前劝阻:“沈娘子,算了算了!赶快停手吧!” 语气中都带了哭腔,显然也给唬住了。 沈白桥不想给相识短暂的孟氏,留下个坏印象——田庄子里产丝绸,可少不得她。万一对方觉得自己是个宰人如宰鸡,心狠手黑的女魔头,半道上跑了可就不好了。 “且饶了你这一次!说说,我把孟氏招来,你怎么就成寡妇了!” 沈白桥哼了一声,收了势,坐起来,冰冷冷的看向沈红棉。 对方又气又怕,只好如实招来——“我相公,如今是命不久矣了!大夫走了一波又一波,可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 柳书生居然生病了! 原来这一家三口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回宝河村的,只不过是因为,在私塾里教书,家里挣钱的顶梁柱柳书生病倒了。 生活无以为继,这无可奈何之下才回的宝河村。 “我们在镇子上真是没有办法了,这才回来的!” 沈红棉说着又抹了几滴泪。 “这…人是怎么病的…” 沈白桥的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对这家人,她的确是耿耿于怀,甚至有些不相信对方。 可依着沈红棉的德行,若不是此事当真,又怎么可能会在沈白桥得面前,声泪俱下的诉起苦来。 沈红棉似乎是看出了沈白桥的犹豫,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开了口:“从前是我对不住你,可这些恩怨,都跟我相公柳书生没有关系!这样吧,你发发慈悲,把孟氏给撵出去,别让她继续害人了!我家相公就是她给克的!” 她说的倒没有错。 柳书生和沈白桥打过的照面,不过一两次,既无恩怨也无仇,沈白桥不喜欢老沈秀才一家三口,可也不会迁怒一个柳书生。 但是,沈红棉搞错了一点。 柳书生生病,并且还药石无灵,这和孟氏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沈红棉,看在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的份上,我给你句忠告,你相公既然躺在病榻之上,那就好好的找大夫,这和孟氏,一个大子的关联都没有。毕竟,她连你相公的面都没有见过。” 沈白桥撇着嘴角。 打个比方,孟氏练了什么隔山打牛的神功,可她连柳书生是谁都不知道,哪能把孟家的怪病传到柳书生的身上!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沈红棉倒真是病急乱投医了——“那我相公的病,又是如何个说法!他可跟孟家人,是一样一样的!你怎么能说这不关孟氏扫把星的事!” 别人说孟氏,是丧门星,谁沾谁倒霉,她就一股脑的信了,并且将丈夫生病的原因也赖到对方身上。 真是迷信害死人,长在红旗飘扬之下,一身正气凛然的沈白桥和她实在掰扯不清。 “话已经说到头了,你听不进去,谁能救得了你!要发疯上别处发去,惹毛我,就真给你放放血!” 沈白桥站起来,掸了掸衣裙上的土,威胁过了对方,然后一拉孟氏:“走,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歇着吧!” 那个架势,已然是不打算理会沈红棉了。 可坐在地上的沈红棉,一来没有得偿所愿,二来还白白的挨了一嘴巴子,柳书生还奄奄一息的命不久矣,她又急又气,开始就地打滚撒泼,放声哭嚎起来。 “妹子!” 这时候,一直躲在门后头的李氏终于露了头。 她这做嫂子的,可不是小姑子的对手——沈红棉上门,她耳朵尖,早听到声响,只不过忌惮对方,才不露面。 沈白桥奇怪的看向对方:“嫂子,你找我有事?” 李氏站在门后,望了望放声痛哭的沈红棉,犹犹豫豫的开口:“妹子啊,田庄子,里里外外都是你当家作主,我不该插嘴,可嫂子觉得,咱们不妨去看看柳书生,不闻不问的,似乎说不过去。” 她看看跪在地上的沈红棉,恨的是牙根痒痒不假。 这个小姑子,从前真没少欺负她,连带着小姐俩也天天受气。 可万一真如对方所说的那样,柳书生病倒了,病急乱投医了,才来田庄子里闹事,那岂不是很可怜? 万一柳书生有个三长两短的,沈红棉就当成了个寡妇。 那可不是一件好事——对李氏,对沈红棉,以及老沈家的所有人来说,都不是。 老沈秀才和刘氏全都指望着闺女还有女婿,他们养老送终,对于田庄子里的两兄妹,那是不上心了,外加不在乎了。 否则,一家三口怎么会连招呼都不打,就奔去了玉泉镇。 万一柳书生挂了,沈红棉做了寡妇,到时候拖家带口的奔来……沈大成,连带着沈白桥,可就没安稳的好日子过了。 老沈秀才,刘氏,还有沈红棉可全不是省油的灯。 李氏递了个眼色,又道:“这不光是可怜沈红棉,也是为了咱们着想。” 沈白桥想了想,李氏说的在理。 今天对柳书生不闻不问,明天沈白桥就得肠子悔青。 为了往后的安宁,这件事沈白桥必须要插上一脚了。 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帮着孟氏洗白丧门神的名号。 沈白桥看看孟氏,又瞥了一眼沈红棉,开了口:“嫂子,劳烦你跑一趟,把咱们村里的老大夫叫来!我先跟着沈红棉过去,看望看望柳书生,顺带探探虚实。” 李氏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而沈白桥也走到了沈红棉面前,不满的说道:“别哭了!把眼泪擦一擦,先带我去瞧瞧你相公,咱们再聚在一块拿主意!” 第371章 和孟家人一模一样的病 沈白桥嘱咐完了自家嫂子李氏,又将目光落在孟氏的身上:“你也跟着我一道去!她不是说,柳书生的病是被你克的。那咱们,不妨去看看,这病和孟家的人是不是一样!” 对方无理取闹,非把罪名安在孟氏的身上,那就更要接着此事,洗净头上的污名。 孟犹豫了片刻,随即答应下来:“嗯,沈娘子此事我听你的!” 沈秀才一家四口,如今住在隔壁邻居大娘家的闲房当中。 沈红棉出去拿药,刘氏和老沈秀才,留在家中,照看着柳书生。 刘氏一边搓着筐干透的苞米棒子,一动哀声叹气,柳书生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实在让人着急,可也只能是干着急,连村里的老大夫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当然也没有办法。 “唉!家里好容易出个有出息的读书人,再过又两个月就是秋试,怎么出了这样的事!” 老沈秀在坐在床头,也是一个劲的叹气。 他自己是绝了那份当官的心思,所以就指着柳书生光耀门楣,可眼下,女婿的小命能不能保住还得另说呢! 正当老两口子愁眉不展之际,沈红棉却是回来了,不光她一个人回来,身后还跟着沈白桥,以及一个面生的妇人。 这可就稀奇了,她来做什么的! 刘氏赶紧把闺女拉到一边,眼睛瞥向沈白桥,小声问道:“怎么把她给招来了,这人可是一肚子的坏水,没憋着好呢!” 在刘氏眼中,沈白桥上门就等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沈红棉也看了一眼沈白桥:“娘,田庄子里招了个扫把星!我上门去撵人,她非得说不关扫把星的事,还要来看相公!我琢磨着,这人人都说沈大妮脑子好使,就带她来了,说不定能想出法子来救相公。” 柳书生对她而言何其的重要,都能让沈红棉不计前嫌了。 “哎!闺女,你怎么犯糊涂了!她是什么大罗天仙下凡,不害咱们一家就不错,哪能指望着她帮忙想法子!” 刘氏皱了眉头,压根就不信任对方能有这样的好心。 正当她在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沈白桥这时出了声——“嘀嘀咕咕做什么,快带我去看柳书生!” 她是来看柳书生的,可娘俩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的,既不带路,也不引路,实在是很耽误功夫。 “跟我来!” 沈红棉满心满眼就只有病榻上的相公,可管不了那么多,一招手,就带着沈孟两人,进入到了里间的屋子。 隔壁邻居大娘家的屋子,是专门背一下给小儿子娶媳妇的新房,桌椅板凳,床板箱柜,都是现成的,老沈秀才一家四口几乎可以说是拎包入住。 里屋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苦药味,柳书生躺在床上,而床幔遮了下来,只能看到一双放于被面上的手,以及被子的下面隆起的身体。 “都病得躺下了,人还跟捂豆芽似的,是觉得柳书生病的不够重?” 沈白桥皱着眉,小声的念叨着,然后上前一步,掀开了遮掩的床幔。 这下在场的人,可都能瞧见柳书生的病容了。 他说目紧闭,面色发灰,半死不活的样子。 更为恐惧的是,柳书生的衣领上,以及掖在胸口附近的棉被,全是斑斑的血迹,还有干涸的药汁。 “病的可真够重的……” 哪怕是沈白桥,一个外人,也能看出病症的严重。 就在这时,柳书生发出了声响:“冷……冷…” 还没等他把后面半句话说完,一口鲜血就从口中吐了出来。 沈白桥睁大了眼睛——难怪要把人捂得跟豆芽菜似的……看来柳书生病的真是不轻了,如今可是三伏天,多穿件衣裳都觉得难受,他居然喊冷,并且还口吐鲜血。 “你都看见了吧!” 这时候,沈红棉这时候走上去给她丈夫,盖严了棉被。 沈白桥稍稍整理了神色,她对身后的孟氏说道:“你去看看,柳书生的病症可否跟孟家人一样?” 孟氏有些忐忑,但还是一点头,上前去查看柳书生。 可是,端详过后,孟氏心惊肉跳起来:“沈娘子,柳书生的样子……像极了我家那口子,他当初也是无缘无故的发冷,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最后一病不起……” 她说不下去了,可眼前的情况,实在让孟氏犯憷。 当初,孟家七八口子人在她面前死去,从生病到亡故不过短短数月,可每一个家人痛苦的模样,孟氏都记在了脑中。 “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白桥也觉出了惊悚。 “这种事上我怎敢隐瞒?” 孟氏为难起来。 可柳书生和孟家人到底有什么关联? 他们怎么会得一模一样的病! 沈白桥实在想不明白。 沈红棉却是红着眼睛开了口:“人你也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白桥皱着眉毛,道:“你相公的病情实在蹊跷,可我不是大夫,帮不了你!” 沈红棉没理会沈白桥,她抬起了胳膊,恨恨的一指孟氏:“你听见了吧!我家相公和孟家人,病的都一模一样!肯定就是这扫把星克的,她,就是个祸害!走到哪哪就得出事!爹娘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她给赶出去!” 刘氏向来以闺女为中心,她说什么是什么。既然沈红棉都认定了,就是那个丧门神祸害的,那自然而然,也不会客客气气的对待孟氏。 “都怪你这个扫把星!赶紧给我滚出去!” 抄起门边的扫帚,刘氏对准了孟氏,她本来就是个公认的泼妇,此番自觉有理,那当然是什么难听骂什么。 可怜孟氏,遇到这飞来的横祸,一家子死的就剩她一个,孤苦伶仃不说。还要被周围的邻里,乡亲们指责为扫把星,丧门神。 脏水全部泼在了孟氏这个女人的身上! 孟氏被逼的,一步步的往后退,直至退到了院子。 “你们有事冲我来!欺负她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沈白桥咬着牙根,也冲了出去,心说如果是在现代,医疗科技发展的情况下,只需要一场化验,什么东西都能弄明白。 闻言,老沈秀才他冷哼了一声:“你管天管地还不算,怎么连一个晦气的扫把星,都要抢着去护!” 第372章 柳书生之死 老沈秀才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再说沈白桥闲事管的太多。 他们无知,他们愚昧,甚至迷信那一套怪力乱神之说,好端端的女人,就要背负着污名,艰难的度过一生。 “话不要说的太早,哪怕柳书生和孟家人病的一模一样,的确有那么些关联,可并不见得是孟氏导致的。” 沈白桥看一眼孟氏,如同陆沉舟站到她面前那般,站到了孟氏的面前——她就是要保护她,尽她最大的能力庇护她! “那你说,不是丧门星带来的祸,那我的女婿,又怎么会得这样蹊跷凶险的病!连大夫都看不出个一二来!” 老沈秀才狠狠的瞪了一眼沈白桥,是越发觉得,当初就该把死鬼媳妇留下来的大女儿,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孟氏看着眼前沈白桥,纤细却坚韧的背影,心中顿时划过一股暖流。 从一开始,沈娘子就坚定的站在她这边,用强硬的态度,把那些流言蜚语通通的挡在外头。 而说曹操曹操到,老沈才刚落下大夫俩字,李氏就带着宝河村的老大夫登门造访了——“妹子!妹子!我来了!” “沈娘子,我也来了!” 老大夫一脸的无奈,他是跟老沈家人犯冲吗,每回吃饭睡觉洗澡,必然有这家的人不由分说的把他揪出来。 李氏大步跨进院内,先是给老沈秀才请了个安:“公公,咱们这一群人在这嚷嚷,是半点作用也不起,还是让大夫先给柳书生看看吧!” 老大夫扛着他的药箱子,也收起了先前的那一张挎脸,对老沈秀才说道:“上次我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这日子一个劲的在翻医书,又将我师傅留下来的手札通通的啃了一遍,终于让我给琢磨出点眉目来了!” 他那虽然不像样,可该看的病都能看。 村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上门来求医问药,老大夫本人也很有一点责任心,柳书生病的蹊跷,回去之后老大夫越想越不对劲,简直就是寝食难安了,于是就下了苦功夫。 还真让他琢磨出了一点眉头。 “依我看,柳书生的病,乃是从口而入,病在肠胃,像是吃了什么厉害的脏东西,并在他五脏六腑当中成了气候所导致的!” 老大夫煞有介事的说道,眼神也格外的认真。 既然有了眉目,他也能试试探探的医上一医。 反正柳树生病成那个鬼样子,死马当活马医吧! 总好过,什么都不做,让他硬生生的病死,像孟家的那七八口子人似的。 老沈秀才在宝河村算得上是学富五车的人,虽然年年落榜,他一琢磨老大夫的话,也觉得有道理,立刻就往旁边一挪:“那劳您赶快去一趟!” 沈红棉与刘氏这时候,也顾不得针对沈白桥了,两人赶紧,忙着把老大夫往屋里引。李氏沈白桥与孟氏三人,则留在外面,无人针对了。 老大夫进了里屋,老沈秀才一家三口则留在了外屋——两个女人大字都不识,床边又窄,自觉挤在那儿,碍手碍脚的,唯恐耽误了老大夫施展身手救人。 老沈秀才虽然识文断字,可也是个外行,干脆就和妻女一块守在外间,若是里面有吩咐,也好端个茶递个水什么的。 床幔已被掀开,柳书生两眼紧闭,面色发灰,气若游丝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老大夫把药箱子放在脚边打开,一面勾着头在里面翻找,一面出声:“书生,能抬一抬眼皮吗?” 柳书生眼皮一抬,眼珠子看向了老大夫,没出声,因为实在发不出声,突如其来的病症让他饱受折磨。 水米不进,已经不用多说了,腹痛如刀绞,才是最折磨人的,仿佛那里的肠胃都被什么东西咬烂了般。 可渐渐的,柳书生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老大夫从药箱子里找出一只小瓷瓶,对着柳书生解释道:“我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准能把你给治好,只能试一试!这是兑了好多水的硫磺,给你喝点,说不定能起效。” 他说着,用一只勺子,从瓷瓶里接了一点淡黄色的水,就打算给柳书生喂去,硫磺杀毒,没准这能有用。 柳书生也张口咽了,这是好事。 “先喝一丢丢硫磺水,然后我再给你配一味药。” 而正当老大夫抖着瓶口,打算再倒一点。喂给柳书生的时候,对方的瞳孔却已然涣散了。 “这这是怎么了……” 老大夫手开始抖起来,勺子里的水也给抖了出去。 他赶紧掏出自己的银针,开始对柳书生进行急救。 可惜好几个大穴都扎遍了,老大夫又是嘴对嘴的渡气,又是摁心口,柳书生依然没有活过来的迹象。 老大夫颓然的坐倒在地,难不成,柳书生真让他给治死了。 不对不对不对,他的法子没有错,再说了就一勺含了那么一丁丁点的硫磺的白水,哪能吃死人! 分明就是柳书生病的太重,油尽灯枯死了。和孟家的那七八口的人一样,熬不过去,病死了! “啧!柳书生啊,柳书生,我这刚有了眉目,你就翘了脚!骂你是个短命鬼,良心过不去,可不骂你几句,我又觉得自己好气!” 老大夫看了一眼,平躺在床上,微睁着两眼的柳书生,他的死的确跟自己没关系,刚刚配合的喝药,也多半是回光返照! 可是,他要怎么跟外面的人去交代? 一想到这,老大夫就觉得头痛牙痛屁股痛,是浑身都难受。 这要是出去报死讯,刘氏不得把账算在她的头上,活撕了他。 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讲不清。 更别提,老大夫只是个赤脚的大夫,跟秀才半点关系也打不上交道,绝对不是刘氏和沈红棉的对手,也承受不起这一家三口的怒气。 “治病救人还惹下祸根了,我可怎么办才好呀!” 柳书生固然可怜,年纪轻轻的就撒手人寰了,可他早不死晚不死,这个时候一命呜呼,实在是让老大夫越想越着急,都开始跺脚了。 忽然,他的脑中灵光一闪,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来。 外面的老沈秀才和沈红棉,难以应付。 可是沈娘子,却跟这一家子有着天壤之别。 “想来想去,还是暂且莫要惊动那一家三口,先把沈娘子叫进来,她是个知事懂礼的人,说清楚了必然不会为难我。” 心中打定了主意,老大夫一下子就不慌了。 第373章 一根绳上的蚂蚱 老大夫将打碎在地上的瓷瓶和勺子通通捡了起来,用一块手帕包好,揣进怀中,又花了片刻的功夫,整理了头脸,这才走出去。 “老大夫,我家相公怎么样了!” 沈红棉一见着人出来,立刻撵上去,急忙询问。 “他啊……睡着了……” 老大夫犹犹豫豫的说道。 他这辈子扯谎骗人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说这话的时候神态有些不自然。 好在老沈秀才,沈红棉以及刘氏都十分的信赖他,村里就这么一个大夫,不信还能怎么办?便都没有起疑心。 “那我进去看看他吧!” 沈红棉甚至脸上带了一点欣喜——老大夫一改之前的尽快安排后事的态度,上门而来说是有了眉目,要治人,她当然高兴。 然后对方却是拦住了门,不让沈红棉进去。 “这个这个你们暂且别进去,里面东西还没收拾好,更何况,我不是出来报喜的!治病才治了一半,我待会儿还要进去!你们家这屋子忒小了,人多了挤得慌,更加耽误事。” 老大夫又赶紧寻了个借口,阻止沈红棉进去探望她的丈夫。 这是把人放进去了,看见柳书生仰面朝天的躺在那,一动不动是个死人,那老大夫露馅了不说,还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那简直就是黄泥巴粘裤子,不是屎也是屎了的局面。 “那大夫,我就不进去了……劳您尽尽心,一定要将我相公治好!” 沈红棉打消了念头,忧心忡忡的说道,已然是将全部的指望,放在了老大夫的身上! “大夫,您要是帮了我们家这一会儿,往后我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你!” 刘氏也开始拜托起老大夫了。 面对这一家三口的指望,老大夫颇觉得惭愧,可他也不敢继续耽误时间,伸手指向门外:“沈秀才,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劳您去将沈娘子请来给我做帮手。” 沈秀才对于老大夫的这个请求,虽然感觉到了不对。 病着的人是柳书生,寻他们一家三口中的任何一个做帮手,都是应该的,可老大夫却挑,中了沈白桥,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老大夫将沈秀才脸上的疑惑收入眼中,解释起来:“她心思细,胆子又大,则事非她不可!” 当真是撒出一个谎,就得扯无数个谎来圆。 老大夫在心里默默的叹气。 而这对于,老沈秀才来说,就是白话说到头了。 人家大夫就是指名点姓的要自个的大姑娘,老秀才只好照办,去到院子里,对着沈白桥一招手:“老大夫刚才传了话,让你进去帮忙!我这女婿是死是活,全看大夫的,你别耽误了,快来!” “找我!” 沈白桥都诧异了,她跟柳书生又非亲非故。 “就是找你,快来!人命关天的大事,就当我我求你!” 沈红棉更是把脸拉了下来。 “妹子你就去吧!孟娘子就交给我,有我在旁人也不敢动她。” 李氏冲沈白桥使了个眼色,她们来探望柳书生,可是有目的在其中。 沈白桥只好答应——毕竟柳书生翘辫子了,这一家三口,可就得缠上自己,或者便宜大哥沈大成了。 而于情于理她都得去,沈白桥先是瞧见了放下来的床幔,随后,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把沈白桥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拉开门,往外跑。 “嘘!沈娘子是我!” 躲在门背后的老大夫,急忙将门顶关上,脑袋上还顶着黄豆大的冷汗珠。 沈白桥困惑起来:“我说大夫,你怎么躲到那儿去了?脸色也很差劲,大白天的见活鬼了吗!” 他的脸色很不对劲,又急又怕的,像是出了甚么大事。 然而,老大夫接下来的话,性质比大白天的见活鬼还要更加严重一截儿。 “沈娘子啊,我当真是没有办法了,才把你叫来的!” 老大夫将门关紧了,还将门栓给带上,脸色才稍稍的缓和一些,可也好不到哪去,他换了个垂头丧气的样子,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到底出了何事?把我叫进来不说,还有瞒着外面的那三口子人,柳书生出了甚么事?” 沈白桥算是看出来了,老大夫如此紧张,乃是不想让那一家三口察觉某事,并且很大概率是与柳书生有关。 “你自己去看吧!” 老大夫张了张嘴,原本是想将情况通通告知沈白桥的,可却发现自己都无从说起,于是乎,伸长胳膊,一指床榻。 沈白桥隐隐的觉出了不妙。 明明床幔之前就被她掀上去了,这会子怎么又放下来了! 她抿了抿嘴,也没打算去问老大夫,自己慢慢的上前,然后掀开床幔,这下她可算是明白了此事的棘手。 柳书生死了,准确的说应该是病死了。 沈白桥快速的在脑袋里排除了一遍,再次确认,柳书生就是病死的。 老大夫犯不上下这个毒手——他行医几十年,看病开药自然有分寸,并且也没有老糊涂。 也犯不上去害柳书生,无冤无仇的,把他的命谋害了去,自己要偿命不说,还得连累在宝河村的家眷。 况且,刚刚她和孟氏。去看柳书生那会儿,对方就已经是奄奄一息,没几天好活头了。 “这下,我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坐在地上的老大夫又开了口。 他倒是有心讲理,可沈红棉和刘氏也不像是能听得进去的人。闹来闹去,扯到衙门里,对方反咬他一口怎么办? 沈白桥这下也明白,为什么老大夫要左拐右拐地,要把她给叫进来了——无非就是害怕。 讲理讲不通,说又说不明白,当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你先别急!急也没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妨冷静冷静,看能不能琢磨出个主意。” 沈白桥啧了一声,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沈红棉冷静呢。 “纸包不住火,只能瞒得住一时!沈娘子,咱们可怎么办?” 老大夫自己是没主意,所以把求救的眼神投向了沈白桥。 他们当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沈红棉认准了孟氏是克人的扫把星,而沈白桥,则是庇护扫把星的坏人,老大夫罪过就更大了,治死人的庸医! 第374章 弄巧成拙(上) 沈白桥抿着嘴,眉头紧紧的蹙着。 柳书生的眼睛已经被她合上了,摆脱了病痛,他看起来有一点安详。 而老大夫则把全部的希望放在她身上,他实在不敢出去,跟老沈秀才一家三口摊牌——柳书生是自个病死的,不是他治死的。 其实一开始,老大夫这样说,或许会有麻烦,都不会很大。但是自从他用谎言,把沈白桥,叫进房中之后,就变得有些棘手了。 “眼下,断不能轻易和他们直说。这样,趁着沈红棉不知情,直接把柳书生剖开,看看他到底得的是甚么病,一来好跟外面的人交代。二来也能还孟氏一个清白。” 沈白桥的声音不大,咬字却异常的清晰。 老大夫吓了一跳:“啥?要把柳书生剖开!这如何使得呀!” “人都死了,还管那么多做甚!况且,不把病因搞清楚,给出一个交代来,你以为我们俩能全须全尾的回家吗?” 沈白桥冷眼看向了老大夫,再次提醒对方。 已经是山穷水尽了,再顾及那么多,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是尽快搞清楚,是什么病要了柳书生的命! 之前柳书生是活人,老大夫只能用望闻问切的方式来治,既找不到病灶,也寻不出好办法,现在他归了西,倒是方便了“看病”。 “仵作与大夫不分家,你若是没有趁手的东西,就用这个!” 沈白桥把随身的匕首取了出来,面无表情的递过去。 柳书生的病症与之前孟家人如出一辙,实在蹊跷的很,她本人也奇怪这其中的关联。 老大夫哆哆嗦嗦的接过匕首,心中还在犹豫,并不敢下手:“沈娘子咱真要这么做呀!这死者为大呀!” 沈白桥此时的一张脸,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认真:“你也可以另想主意,或是去跟外面的人解释。”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老大夫只能采用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治病救人几十年,要是平白无故的被安上了个庸医的名头,那估计到死都不能瞑目,况且,老大夫也觉得这病,来的古怪。 心一横,牙一咬,老大夫走向了柳书生。 沈娘子说的对,大夫仵作不分家,自己不能一错再错了。 “对不住了,柳书生!有仇有怨的,咱们下辈子再报!” 老大夫掀开了被子,开始动手。 而沈白桥则守在门口,防止外面的人,不小心闯进来。 外面的人,被一扇门拦着,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老大夫也好,沈白桥也好,都没有露过面,并且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透出来,沈红棉的心不免提了起来。 “也不知道相公他怎么样了……都快要有三个时辰了。” 她说着,已然开始原地踱步了。 沈红棉对柳书生倒是真心真意,说来也怪,就是这样一个狡诈狠毒的黄鼠狼,也会对人牵肠挂肚,真心实意的好。 刘氏抱了两只手,也有点担忧:“是啊,都进去那么久了!女婿是好是坏,总得出来报个信吧!” 柳书生可是他们家里顶梁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叫人怎么活呀,难不成,老沈秀才还能指望得上? 老沈秀才也很忧心,不过他的出发点和刘氏差不多,果然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就在这时,沈红棉闻到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很奇怪,杀鸡宰鹅之后留下的血腥味,她皱着眉头:“娘,外头是有人谁家开荤吗?” 刘氏一摇头:“闺女你可别瞎想了,就咱们房东,邻居大娘家,逢年过节还舍不得宰只鸡杀个鸭呢,更别提这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的日子。” 沈红棉听罢,只好收起了疑惑,继续盯着那扇房门。 而里面,已然是一片血腥。 老大夫虽然不像样,可该看的病都能看,再加上这些年一直没闲着,头疼脑热的没少治,水平一直在线。 他看了看不成形的柳书生,把沈白桥叫了过来:“奇怪了,你瞧他的五脏六腑,跟虫吃鼠啃似的,肠胃这一块都烂了。” 沈白桥是做厨子的,胆子也很有一点大,便凑过去看了看,她颇为的震惊——正如老大夫所说的那样,烂了一片,这些可是光用望闻问切敲不出来的。 “什么病,会把人弄成这样?” 沈白桥啧了一声,感觉自己这个庄头,又要成了探案的捕头。 “疫病,也就是咱们说的瘟疫!” 老大夫甩了甩手,吐出这两个字来。 沈白桥想到了孟家的七八口的人,下意识就往后退:“咱们赶快报官吧!让官府的人,来接手!” 老大夫再次摇头:“我以前听师傅讲过,咱们云阙国挨着犬戎国的地方,就会有这样的疫病,不过跟一般瘟疫又有所不同,虽然凶险,但并不会人传人,但怎么来的,我就不知了……” 沈白桥心说这个时候陆沉舟在就好了——既然和犬戎国有关,对方常年累月的和犬戎人打仗,肯定要比他们两个,知道的多一些。 但起码可以确认,柳书生是死于疫病,送家人也是死于疫病,跟孟氏一点屁关系都没有。 “既然找出病因,就算有了交代,到此打住。且把柳书生收拾一下,再让沈秀才一家三口进来,我和他们摊牌。” 沈白桥一指血肉模糊的柳书生,这副样子,可不能让身为家属的沈红棉看到。 “诶!” 老大夫应了一声,从医药箱中找出了针线,即可准备整理死者的遗容。 就在这时,血腥味透到了屋子外。 沈红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吸着鼻子,开始寻找起这股味道,然而,味道的源头却是从那间紧闭着房门的里屋传出来的——柳书生老大夫沈白桥三人还在里面。 其余两个人沈红棉是不关心的,可她相公柳书生,那可就不能,相提并论了! “开门快开门!” 沈红棉将门拍得砰砰作响。 里面的两个活人互看一眼,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孟家七八口子人,以及柳书生的死因,已经查出来。 可唯有一点,沈红棉的丈夫,柳书生现在可不成人样了。 沈白桥的本意是,等找出了病症,再把皮肉连上去,穿上衣裳,盖好被子,这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可天不遂人愿,沈红棉偏偏在这时候敲了门…… 第375章 弄巧成拙(下) 门被拍得噼啪作响,老大夫心中有愧,吓得是连针线都掉地上了——“沈娘子,这可怎么办!” 沈红棉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们俩到底在里面磨蹭个什么!我相公如何了,怎么连个消息也不送出来!让我进去,我要看我相公!” 她的力道之大,连门板也跟着晃动。 沈白桥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沉声说道:“我先拖延一阵子,你手脚麻利着些,尽量把柳书生收拾出个囫囵样子来!” 老大夫应了,立刻弯腰去捡掉在地下的针线。 沈白桥清了清嗓子,隔着门安慰起沈红棉:“马上就要将病情弄清楚了,别在外面嚷嚷,要是耽误了,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可担得起!”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让沈红棉愣了一下。 “那我相公还好吧?” 隔着一扇门,对方犹豫着问道。 沈白桥回了头,虽然大夫和仵作不分家,可老大夫认真论起来,是个外行,柳书生也称得上是血肉模糊了。 这个样子,实在称不上好…… 胆子小点的看上一眼,恐怕得做半年的噩梦。 “柳书生,他……沈红棉,你也知道你家相公病得时日无多了,老大夫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沈白桥模棱两可的回应着她。 老大夫还在勾着脑袋忙活,她暂时还不能,将柳书生的死讯报出去。 外面的沈红棉,却是心头咯噔一声,什么叫做死马当活马医? 难不成,柳书生不行了!这个念头一起来,就再也压不住了。 沈红棉前所未有的心慌,她把门拍得更响,情绪也越发激动:“别给我扯那些有的,开门让,我进去!” 光靠沈白桥的言语,已然是压制不住,她非得看一眼自家相公才能安心。 门在震动,门上的插销也晃动。 沈白桥见事态有些无法控制,赶紧催促起老大夫来:“草草的缝上几针,连上就好,再把衣裳穿住,被子盖上,我应付不住了!” 老大夫原本,还想细致的给柳书生打理一番,可形势比人强,这种时候可就顾不上了,他迅速改了针脚,粗枝大叶的,准备将破口处缝上。 而外面的沈红棉,已经听不进去沈白桥的话了,她红着眼睛,对着刘氏和老沈秀才一招手:“爹娘和我一块用劲,咱们把门撞开!我倒要瞧瞧,他们在里面搞甚么鬼!” 刘氏当然是心疼这个女儿,也关心里面的那个女婿,闺女一发话,她立刻就准备动手。 老沈秀才虽然也细细条条的,像个老山羊,出不了多大的力气,但也打算听沈红棉的。 一家三口,开始撞门了。 沈白桥想搬动家具去挡门,可这样一来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越不让一家三口进来,他们就越要起疑! 思索片刻,沈白桥便也从药箱子里取出针线,扭头去帮老大夫打理柳书生。 长针穿过皮肉,把缝伤的线也带了过去,带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老大夫诧异了一下:“沈娘子,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沾这个!” “你当我想吗?都火烧眉毛了,顾不得那么多了。” 沈白桥也不看他,手上动作飞快,针脚粗大的连上了末端的破口。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栓掉在了地上。 沈红棉一家三口得以进入屋内,浓重的血腥味,以及还没有处理好的柳书生,一下子映入了眼帘。 “啊!” 沈红棉反应过来立刻尖叫。 “柳书生之前就病死了!这样做是为了更快的查出病因,老大夫也确认了,孟家那七八口的人,还有他都是死于疫病!” 沈白桥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半只手掌都染上红色,但人还算镇定,站起身来,简短的和沈红棉解释了一下。 对方却是无法接受,只知道尖叫了——明明在踏出这间屋子之前,丈夫还有气息,短短几个时辰过去,柳书生就跟她阴阳相隔,并且还被开膛破肚了。 刘氏也被这样的场面骇得不轻:“我女婿死了,那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沈白桥硬着头皮解释:“望闻问切那一套只能用在活人身上!” 老大夫也哆哆嗦嗦的说道:“我们也不敢谋害人命啊!刚进来坐定,柳书生就没了,虽然冒犯了,可病因好歹查清楚了。就是疫病,不信,你们可以过来看一看,肠胃都烂透了!” 老沈秀才说不出话来:“我我女婿死了……” 而沈红棉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她回过了神,一字一顿的说道:“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柳书生!” 沈白桥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胡说个什么!” 这是什么脑回路,明明话都已经说的很清楚。 沈红棉却依然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全部的责任通通推到了沈白桥和老大夫的身上。 沈白桥也没有想到自己弄巧成拙了,原本她的目的就是来探望探望柳书生,看看能不能想出个法子救一救。 免得柳书生翘了辫子,自己和沈大成的安稳日子也就到了头。 可是,到头来柳书生得了疫病,说没就没,连个遗言,都没有交代下来。并因为老大夫的懦弱,把自己给拉扯进来。 沈红棉还疯头疯脑的,倒打一耙! 沈白桥感觉自己真的很冤枉。 “不是你害的,就是那个丧门星!” 突如其来的死讯,让沈红棉丧失理智,已经完全不可控了,歇斯底里大叫过后,她掉头就冲出去。 而院子里李氏还陪着孟氏,两人一块在等沈白桥出来。 “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沈白桥啧了一声,也急忙追出去。 没想到啊,她一直都有好好的种田囤粮,经商致富,而沈红棉简直就是她命中的克星,这报仇也不分人选,要是孟氏出了事,谁来给她缫丝! “你还我相公的命啊!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来宝河村,来到田庄子里,我相公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沈红棉尖叫起来,状若疯魔。 孟氏看着疯狗一般的沈红棉冲出来也是一愣,连躲都忘了躲。 第376章 不肯了断 沈红棉,或许是真的很爱柳书生。 丈夫的死,直接让她失去了理智,疯了,一般就要找孟氏报仇。 而孟氏,明明是那个家人离世,需要被安慰的人,却无辜背上了丧门神的名号,明明与柳书生不相干的人,此刻却猝不及防的,被沈红棉掐住了脖子。 “你克了我相公!我就要你死,大不了一命偿一命!” 沈红棉两眼通红,一双手死命的掐住了孟氏的细脖子。 “她快被你掐死了,快撒手!” 老大夫急得都要跳脚了,可他这时候帮不上什么忙,冲上去了,就被沈红棉一脑袋撞倒在地,再冲上去,也只有裹乱的份。 “她死了,你真得偿命!再说了柳书生和孟氏有什么相干!有本事冲着我来啊,快停手!” 沈白桥扑上来,用尽全身力气去掰扯沈红棉掐着孟氏脖子的手,想要把人给解救下来! 可对方,完全疯魔了,根本听不进去话,一双手也如同铁打似的。 哪怕沈白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是纹丝不动,掰都掰不开! 而孟氏喘不过气来,两眼都快翻白了,眼瞅着就要魂归西天! 要说关键时刻,还是李氏管用。 她情急之下,拾起了一根很有分量的柴火,站在背后,对准了沈红棉后脑勺,出其不意的动手,一棒子就把人打晕过去了。 孟氏总算是得了救,大口的喘息起来。 一棒子打下去,李氏的腿都硬了,僵在原地,但两手还紧紧的抓着棍子。 “行啊,嫂子,这回多亏了!要不然等我来救孟氏,她哪还有命在!” 沈白桥气喘吁吁,看着倒在地上的沈红棉,危机解除,她揪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啊,这样啊……” 李氏一张脸红成滚烫,虽然对沈红棉是不得不打,但小姑子毕竟是小姑子,做嫂子的出手,似乎有点不合理法,万一传出去了,别人该怎么看她。 沈白桥伸出手臂,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别怕,慌什么啊!你要是不给她来这一棒子,就凭着沈红棉的那个疯劲,恐怕孟氏得死八百回了,这一棒子打的好,早就看嫂子你不是一般的娘们儿!” “好什么好呀,赶快让大夫来瞧瞧她!我这一棒子要下手重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李氏从来没打过人,生平第一次动手,还是迫不得已的。她指着地上的沈红棉,并不希望对方就此死去。 “好好好!老大夫,你快去看看人!” 沈白桥活动了一下手腕,开始善后处理。 不用过多的吩咐,老大夫立刻去看沈红棉。 不得不说,李氏那一棒子打的真好,不轻不重的,后脑勺上只破了点皮,流了点血,并恰当的把发疯的沈红棉给打晕了,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老大夫松了口气:“不要紧的,弄点止血的药抹上去,往后连疤都不会落。” “那再去看看孟氏,刚刚那一阵子,可把她掐的不轻!” 沈白桥托着手腕,也是觉得万幸——如果不是李氏当机立断,来了一棒子,恐怕孟氏的小命就得丢在这了。 老大夫闻言,立刻又转去查看孟氏。 对方的细脖颈上,有着触目惊心的一对紫红色手印,显然刚刚沈红棉发疯,的确是抱了要弄死她的心思。 “喘气顺畅吗?别的地方。有没有不对的?” 老大夫细细的询问起来,同时心说自己得亏是把沈娘子招来,一并想了法子。否则他单枪匹马的去跟老沈家一家三口报丧讯…… 恐怕,这一对手印子,就得在他脖子上了。 “我无大碍…只是沈娘子的妹子,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孟氏说着还咳嗽了一声,这一出飞来的横祸,着实是让她想不明白,怎的沈红棉,就非得置她于死地! “这……” 老大夫不敢看她的眼睛:“几个时辰之前,柳书生病死了,也就在刚刚沈红棉得知了消息。” “什么,柳书生病死了!” 孟氏震惊了片刻,随即黯淡了眼睛,柳书生和她丈夫,根本就是一样的病,当然是不得久活的。 “沈红棉原本都觉得这一切怪你,再加上噩耗,大概就是怒气攻心,发了疯,觉得什么都该怪你,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沈白桥想了想,又补充道。 实在是对方的脑子,就跟打了羊胎素一样,皮都展开了。 明明该解释的都解释了,她却非要归罪于孟氏!要说这一棒子,她挨的真是活该。 “是这样啊……” 孟氏神色有些郁郁。 “别管他了,回头我让人送些银子来,打理柳书生的后事。至于咱们,回田庄去吧!省得沈红棉待会醒过,又要闹死闹活,我可真是招架不住了。” 沈白桥把孟氏给扶了起来,又叹了一口气。 李氏顺着沈白桥的话,一想也觉得有道理——沈红棉要是再发疯,可就不只是一棒子的事了。 于是她也在旁边帮着搀扶孟氏,三人掉头就要走。 老大夫也不傻,知道这并非久留之地,连药箱子都不要了,跟着沈白桥三人就往外走。 而女婿死了,闺女躺下了,老沈秀才是欲哭无泪,就算想去算账,可也得占理不是,老大夫已经说的很明白,柳书生是病死的,只是他来那会恰好赶上了。 至于李氏的那一棒子,那就更不能计较了——还差那么一点,自家闺女就要把孟氏氏给送上西天。 老沈秀才看着四人离去,狠狠的一跺脚,赶紧去拉扯女儿了。 刘氏也在一旁不住的抹眼泪:“闺女啊,你快醒醒!” 李氏下手,力道是恰好,刘氏呼唤一阵之后,沈红棉悠悠的转醒过来,她睁眼看着天,有些迷茫:“娘,我相公被他们害死了,往后咱们可怎么办呀!” 刘氏抹抹眼泪:“还能怎么办呀?我的儿!” 一瞬间,悲伤浮上心头,沈红棉也跟着掉泪水,边哭边道:“我绝不能放过那个丧门神,老大夫是个庸医,沈大妮更不是好东西!” 第377章 纺车织机问世 沈白桥孟氏李氏三人,回到了田庄子,老大夫半路和她们分开,扭头去了村里。 “真是的,好心探望柳书生竟然惹出这么一桩事。” 沈白桥走到水缸边,用葫芦瓢盛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然后呼出一口气,她这算是弄巧成拙的典范了。 李氏还在心有余悸,她打的可是小姑子,虽说是迫不得已。 孟氏则一句话不说,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往后呀,还是离那一家三口远点,否则,沈红棉再发疯,我真不知道要该怎么收场。” 沈白桥一摇头,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凑巧。 原本还想着柳书生能多挺几日,尽量的救一救,结果她一过去,人就没了。 “妹子你说的是,万幸只是虚惊一场,没惹出甚么大乱子来。我手上还有点针线活,我先回房去了。” 李氏从沈白桥的手上,接过葫芦瓢,喝了口水后转身离去。 这下灶房里就只剩下沈白桥和孟氏,她看着对方脖子上的红痕,怕她想多了,便谨慎的劝道:“今儿这事只能说是凑巧,你可别往心里去,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该为难自己。” 孟氏只一点头,仍没说话。 该劝的劝了,该嘱咐的嘱咐了,沈白桥再没什么可说的,也转身出去了。 一夜无话到天明,过了约莫两日的平淡日子, 午时,沈白桥待在河边看了一会儿村里小孩子玩水——夏日炎炎,宝河村这小地方,只有一处多宝河,可供消遣。 她看够了,刚一回到院子里,就迎面撞上了泥瓦匠俩兄弟。 “哎呦,沈娘子您在呢!我们两兄弟是左跑一趟又跑一趟,前前后后来了四五回,就是找不着您的影!连同大嫂子李氏也寻不着。” 老大泥瓦匠,说这话时语气颇为的无奈。 “刚刚是出门了,眼下我回来,人在这,你们二位有事说事罢。” 经历了一场恶斗,沈白桥半抬着眼皮,是真没精力再和这俩兄弟贫嘴了。 两兄弟来找她呀,也的的确确是有事,并且还算得上是喜事——前头,沈白桥花银子请两兄弟来给庄子里做纺车和织机。 这两位看着银子的份,尽心尽力,收拾了工具箱,在云阳山上砍了木头,在作坊里不分日夜黑白的琢磨,还真教给他们弄出点样子来了。 “沈娘子,我们俩兄弟也是头一次做这东西,折腾了两三日的工,勉勉强强算是做出来了,只是合不合心意,还得您去看了才知道。” 木匠也在旁边开了开口。 “做出来了,这可是好事情!走走走,咱们去看看!” 沈白桥一下子就高兴了,领头就往前走。 养蚕得到蚕茧,缫丝得到蚕丝,再通过纺车和织机,就能产出溜光水滑,价比白银的丝绸来了! 到了作坊的那间空屋子一看,两台木头做的机子,已经摆在那儿了。 纺车的主体是一个大轮盘,只要放入线头,再绞动手柄,便能将蚕丝编成蚕丝线,而机身连接处都封的严严实实,看起来还算精致。 相比起来,织机就显得硕大了许多,足占了半间的屋子,像模像样,木头上还带着一点清漆,做的也很不错。 沈白桥之前是画过草图的,又有孟氏从旁解释,再加上两兄弟都属于脑子活泛的手艺人。 还真叫他们给造出来了,并且有模有样的。 “没瞧出来,你们俩兄弟手还真够巧的!我本以为这只织机与纺车得来来回回的,改个好几道呢!” 沈白桥上前去转了转,纺车轮立刻吱呀呀的旋转起来。 她高兴起来像个拿到糖的小孩子,毫不吝啬自己赞美的语言。 “沈娘子出钱咱们办事,这不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嘛!” 两兄弟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纷纷举手挠了头。 老大泥瓦此时又道:“不过沈娘子,你这织机纺车。都不是咱们越州本地产的,我们俩兄弟,真是使了一番的苦心。您看这两个模子,若是可行的话,我们俩兄弟可就要量产了!” 沈白桥满意的一点头:“我瞧了也挺满意的,接着干活吧!照这个模子,一样再给我造十台出来,早些完工,我也能早点把银子给你们结了。” 两兄弟应了一声,随即又吭哧吭哧地干起活来。 老大刨木头,老二削木头,兄弟两个配合的很默契。 沈白桥则是抱着那一张纺车去找了孟氏,机子不算大,木头和竹子的衍生品,她抱着也不是很费力。 孟氏坐在院子的一角,左手边是一满筐,大如雀卵的白蚕茧,右手边则存放着热水,她自打进了田庄子就不肯闲着,除去吃饭睡觉的功夫,其余时间都在缫丝。 “那俩兄弟,还真把纺车给做出来了!快上手试试,你瞧瞧可否顺手,跟你往日里用的,区别大不大!” 沈白桥兴冲冲的把纺车放到对方的面前。 孟氏伸手摸了摸,然后一点头:“沈娘子,这虽然和我往常用的尺寸虽有所不同,但运作的道理是同样的。” 然后她挑出几只蚕茧,抽出头来,连接到纺车,右手操控着蚕茧,左手慢悠悠地转着纺轮,半透明的蚕丝,慢慢聚合到了一块,变成了白色的丝线。 整套动作十分流畅,如同行云流水。 不一会,孟氏就从织机上取下一小卷雪白的蚕丝,交到沈白桥的手上:“沈娘子,你看这就是成型的蚕丝线了。” 沈白桥捧在手中,看了一眼,心情立刻愉悦起来:“不错不错!往后咱们庄子里也能产丝绸了!我这就拿去,让嫂子也看看!” 她的高兴溢于言表,拿着那一小卷蚕丝线,掉头就跑。 孟氏也跟着笑了笑,最后重新做回去,继续缫丝纺线。 正在劈柴的一个妇人,看了她一眼,小声的与同伴说道:“沈娘子也是胆大,人人都怕她孟氏,独独她偏偏不当成一回事!” 她的同伴,也叹了一口气:“咱们不也是人见人厌流民,比孟氏高贵不到哪去,莫要在背后嚼舌头根子了。” 妇人把劈好的柴抱在怀里:“都是流民村里出来的苦命人,又全都在沈娘子手底下做活换饭吃,我还能去为难她呀!你也别嫌我说的难听,外头的人,指定说的更难听呢!” 第378章 疫病爆发(上) 孟氏将她们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听进耳朵里。 她沉默的转动着纺车,木头吱吱呀呀的响起来。 另一边,老沈秀才一家三口租赁的房屋,已然办起了白事。 沈红棉披麻戴孝,刘氏哭的死去活来,老实秀才一脸愁容,至于死了的柳书生就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小排位。 “我说秀才呀,你一把年纪了,也别伤心过了头!女婿没了,你也不能折腾出个三长两短的来呀!” 老族长看在老沈秀才的面子上,前来吊唁。 村里零零散散的也来了许多人,虽说老沈家频出极品,一向没人搭理,可柳书生没了,沈红棉年纪轻轻的成了寡妇,也着实是件伤心事。 宝河村人不记仇,男人都在安慰老沈秀才,妇道人家则分别去劝慰柳氏和沈红棉——“你年纪轻轻的,没必要守一辈子,过个三年两载的再找个好人家,日子也会和美的。” 隔壁邻居大娘细声细语的劝道。 沈红棉一语不发,只是盯着排位。 刘氏则哭哭啼啼的,伤心的过了头:“我的好女婿呀,你怎么就走了!让我们一家子怎么办呀!” 来客一边同情的看着她,一边又凑了点钱,你一个铜板,我两个,我三个的,零零碎碎的凑了一小箩筐铜钱。 宝河村人人赤贫,实在是只能凑出这么多。 让隔壁邻居大娘交给刘氏:“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这是咱们乡里乡亲的一点心意,收下吧,可别推辞!” “哎!有劳乡里乡亲们惦记了!” 刘氏当然不推辞,虽说丧事上,田庄子那边来了人,送来了四五两银子,好让他们打理丧事——这是沈白桥授意的。 正如邻居大娘所说的那样,往后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他们一家三口,都不是会自个挣饭吃的人,村里人的好意当然要收了。 老族长看了一眼刘氏,压低了声音,对沈秀才说道:“昨个村里的大夫找了我一趟,说你女婿得的是疫病,你们这一家三口,天天跟他同吃同住的,可没事吧?” 这疫病可大可小,好一点死个几口子人,凶一点,满村子的人都得瘟了。 人命关天,让老大夫不得不谨慎。 老沈秀才一愣:“什么意思啊?” 老族长啧了一声,抬了抬拐杖,示意沈秀才跟他到外面,这儿人太多,要是传出去了,一准得乱起来不可。 到了屋子外头,老族长这才开了口:“你老小子少给我充糊涂!大夫通通的都给我交代了,他都把你女婿给剖开了,看得一清二楚就是疫病。可他也不敢断定这病不会人传人,所以我才来问你呀!” 老大夫还说了,这疫病很是稀奇古怪,只有犬戎和大端朝挨着的地方才闹,但越州和那些地方隔的实在太远,他自己也是稀里糊涂,一知半解的。 “啊,还真是疫病!不是都传流民村里的孟氏是扫把星,到谁家就害谁吗?” 老沈秀才诧异了一下,喃喃的说道。 听了这话,老族长是恨不得给他一拐杖:“娘们嚼舌头根,你也要跟着掺合!圣贤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依我看,大夫说的话当得药,孟氏……要真有这本事,怎么不送到松州去克死那帮犬戎人呢!” 老人家一边说还一边翻白眼。 被踩到了痛处,老沈秀才难为情的低了头:“老族长,你这话说的在理……” “别跟我扯犊子了,你们一家三口身上,到底可有柳书生的那些病?” 老族长不吃这一套,已经开始窜拐杖了,假如这老小子在跟他磨磨唧唧的,他先替老沈秀他的爹,教训儿子一顿! “我们一家都没事,个个吃得下,睡得着的,身子好的很…就是我闺女,天天守着排位,跟魔怔了似的…” 沈秀才犹犹豫豫地说道。 虽然他是个手高眼低的官迷,并且一辈子没考中。可脑子还算好使,并没有像自家闺女那样绕不过弯来。 “你闺女啊……咱就不说他了。至于你们两口子,没事最好,但凡有个甚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托人寻找我!对了,你们一家三口,个把月内也不要出门,吃喝拉撒的,我让儿媳妇顿顿给你们送来。” 老族长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放下心来。 这沈娘子带着老大夫闹了一场,可也不算是白闹,起码弄明白了柳书生是怎么死的,还是那句话,疫病可大可小,万一闹大了,满村子的人就得遭殃了。 可沈秀才越琢磨越不是滋味了。 虽说不出门,饭菜就顿顿地送到门口,免去一家人找饭辙的辛苦。 但是老族长的意思,怎么像是要把他们一家子给圈起来? “不让出门……老族长啊,我这一家子不得全闷在屋里啊?” 沈秀才苦着一张脸,并不想答应。 然而老族长却是横了他一眼:“秀才啊,你可得听我的话!要不然我这就,找把锁给你们家门栓上!” 话已经撂下了,识相不识相,就得看沈秀才的了。 倘若是不听话,老族长可不跟他玩虚的。 而就在这时,老大夫却是从外面急匆匆的跑到了院子里,脸色很难看,一双手还血刺呼啦的——“不好了,老族长,村长,出事了!” 他大叫起来,神色慌张。 老族长杵着拐杖正要回屋,听到他的声响,急忙把身子转回来,皱着眉毛,对着大夫一招手:“到底出啥事了!把你给慌成这样子!” “我的老哥哥啊!这疫病,这疫病,散开了!” 老大夫的年纪,只比老族长小上那么十来岁。 可此时,他的精气神甚至比不过老族长。 而老族长一听,腿都软了,要不是有拐棍支撑,估计能当场瘫下来。 等稍稍缓过神来之后,老人家也吼了起来:“到底是咋回事!你倒是把话讲明白了呀,别说一句落一句的,我这心啊都让你吓的扑通扑通乱跳了!” “我今儿原是在家里切着菜,可村里的王二麻子突然把我给叫过去了,说是他家小子,病的有些厉害,前天去多宝河里游了一趟,回来就又烧又肚子疼的!” 老大夫只好当着老族长和沈秀才的面,哆哆嗦嗦的,把事情给讲了一道——“他家小子今年不过十四五岁,我琢磨着大夏天的孩子贪凉,下水多半是给激着了,伤风感冒一类的!可当我拿着药箱子去到他家一看,那病的,和柳书生一模一样!” 第379章 疫病爆发(下) 和柳书生病的一模一样,那不是疫病,还是什么! 这下子,老族长是真要晕了,他手上的拐杖一松,整个人躺在了地上。 沈秀才愣在边上,连扶也不知道扶。 好在屋里面的人,见到了这一幕,赶紧冲出来扶起老族长。 隔壁邻居大娘问道:“族长呀,这好端端的你咋晕了!” 老族长顾不上搭理她,晃晃悠悠的抬手,指着大夫说道:“去,把沈娘子给找来,再把村长找来,这事……这事,让咱们大家伙在一块商量商量罢!”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 往常村子里出了大事,多是老族长老村长,再加上村里少数几个有头有脸的,一块商量。 而如今,沈娘子无疑比五个老族长,五个老村长,加起来还出色,把她叫来,也是指望着对方能拿个主意。 老大夫哎了一声,立刻就跑向了田庄。 另一边,沈白桥对村里的事情,堪称是一无所知。 今时不同往日,田庄里的活有他亲哥带着一种佃农长工料理,作坊里则有李氏带着一大帮手下,熬糖炒茶,井井有条的备货。 她倒是清闲下来,当了个甩手掌柜,饶有兴致的,在旁边看着泥瓦匠两兄弟干活,时不时拿起刨子,跟着上去比划两下。 “沈娘子,那刨子不是这么使的!对准木头了,要用劲!” 两兄弟乐得教她一招半式的,反正也不怕对方学会了,回头来抢自己的饭碗——人家有那么大个庄子,那么大个作坊,压根就不至于。 “不学了,不学了,我手上没劲了!” 沈白桥很没骨气的开始半途而废。 而就在这时,作坊外头传来了老大夫的呼声——“沈娘子出事了,出事了!老族长找您,快去一趟罢!” 沈白桥探头一看,觉出了不对劲。 往日里见到老大夫,虽然他是时常被揪出家门的那一个,可神色都是无奈中透着正经,可今日的老大夫,慌慌张张的,一双手还带着血迹。 老族长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把她叫过去。 “我这就来!” 沈白桥二话不多说,把木头刨子还给两兄弟,立刻就从作坊里面绕了出去,与老大夫进行了汇合。 “沈娘子,咱们快走吧!我来那会儿,老族长都晕了过去!” 老大夫着急忙慌的就往回赶,顾不得拿出手帕来打理自己,手便在衣襟上蹭了蹭。 沈白桥急忙撵上他:“我是一脑袋的雾水,咱们边走边说吧!”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老大夫简短的说明了一下情况:“王家的那小子,恐怕也是得了疫病!” “不对呀,老大夫!你之前不是说这疫病不会人传人的吗!怎么王家的小子,也给染上了!” 沈白桥惊愕的看向了老大夫,心中也有些害怕。 “我长这么大,都几十岁了,还没出过越州,只是从前听我师傅提过那么几嘴,也是稀里糊涂,一知半解啊!” 老大夫面露了苦色。 宝河村自建村,到现在得有好几百年了吧,穷归穷,人少归人少,但偏僻地方也有个好处,那就是瘟疫传不过来,村里没遭过疫病。 他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算不错的了。 沈白桥脸上也露了苦色:“那这可怎么办!万一要是人传人,那可比闹流民还凶,宝河村不得来个全军覆?” 虽然她身处的大端朝,沈白桥没怎么在历史上听过。可这儿就是个古代王朝,生产力低下,种地全靠人和牛,吃饭得看老天爷。 宝河村偏安一隅,外头在打仗,城里乱哄哄,可村里人好歹还能有口饭吃,但要闹起了瘟疫,那避都避不开,是得一片片的死人了。 老大夫和沈白桥,两人连跑带走,紧赶慢赶,总算在半个时辰之后见到了老族长和村长。 老沈家一家三口,这时候都通通靠边站了。 老族长躺在沈秀才的床上,半阖着眼皮,是一脸的生无可恋:“坐龙椅的昏头昏脑,世道乱了,天灾人祸通通要下来了,咱们宝河村啊大难临头了呀!” “族长啊,你可别乱说话,若是让有心人听见,传了出去,衙门里的人一准得来人逮你!” 隔壁邻居大娘吓得,赶紧打断了老族长——这龙椅上的圣人,就跟老天爷似的,那是能够乱说的吗? 老族长可不管这个,继续气若游丝的张嘴讲话:“可省省你那点耗子胆子,天高皇帝远的,我骂个一两句不碍事的!” “眼下,咱不该讲这个,沈娘子来了,您是打算躺着说话,还是坐着商量啊?” 村长一指门外,沈白桥和老大夫双双进了屋。 其实老族长半点事情都没有,单纯就是给吓的,身子骨是特别的硬朗,说句大话,他把自家亲孙子耗到站都不成问题。 一听见沈白桥来了,他立刻爬坐起来:“哪呢?人在哪呢?” “我在这呢!老族长,你可得好好保重,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村里不就是丢了一宝吗!” 沈白桥一面说着,一面给自己拖了个板凳,坐到了床边——田庄子和村子实在隔得太远,平日里要半个时辰多的路程,她三步做两步的赶过来,实在累得够呛。 “哎哟哟,我的沈娘子哎,你可别说好话来甜我的心窝子了!咱们就事论事吧,现有柳书生得了疫病,后有王家大小子也染上了,你怎么看呀?” 老族长用胳膊撑着身子,仍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疫病绝不能在村子里传开!” 沈白桥给出了这样一句话。 在场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念头,老族长一抬眼皮:“这是自然,我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帮着拿个主意,死了的人好整,活着的人可难办喽……” 村长一点头:“柳书生已经入了土,原本是想一把火烧了的,可咱们也得顾虑顾虑沈红棉不是,就深埋大葬,人也埋得远远的,哪怕就是诈尸了也爬不出来!” 至于王家大小子,这一类染病的活人,总不能跟柳书生那样深埋大葬吧! “我觉得吧单独挪到一间屋子里去,每日派人送饭送水,悉心照料!不让他沾到外人,自然而然不会传开。村里若再有人染病也是这样的做法,至于他的家人……弄间空房,先呆上一阵,没事再放出来!沈娘子,你觉得如何!” 老族长撑在床上,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沈白桥想了想,然后一点头。把人锁着不让出门,多少有些蛮横,但却是最有用的法子! 第380章 蔓延 老族长的法子很类似于现代的隔离治疗,只要执行的到位,自然是管用的。 沈白桥没有反对的必要,可是,她有一点不解——既然老族长有法子,那为何还把自己叫来商量,简直就是多此一举了…… “我和沈娘子还有话要说,你们乱哄哄的围在这不方便,都各回各家吧!是好是坏,晚上我让村长挨家挨户的给交代去。” 正疑惑着,老族长爬起身却将身边围着他的人都通通遣了出去, 沈秀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一边出去一边嘀咕:“我好歹也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怎还要把我给撵走!” 等人走干净后,这下,房内就只剩下了老族长村长以及沈白桥三人。他二位互看一眼,都有话说,显然是提前通好了气的。 唯独沈白桥被蒙在鼓里:“老族长,这是何意呀?” 坐在床铺上的老族长打了个盘腿,脸色是无比的凝重:“这疫病可大可小,要是散了开,往大了说就是瘟疫,没传开那就是疫病。我的法子虽说管用,可……” 说道这儿,老族长停顿了下来,并且把眼睛看向沈白桥。 “您接着说吧,我听着。” 沈白桥看着这情形,估摸着是老族长,有些话不好开口,便摆出但说无妨的意思。 村长便把话接了过去:“咱们宝河村,人人赤贫,好年景里要填饱肚子都不容易。前不久村里好些人家被流民祸害了,拉下了亏空,这要是再把人关起来,那一家老小的生计,又该怎么办?” 村里好些人家都是没有隔夜粮的主,当家的不出门干活,一家老小都得干瞪眼儿的。 “就拿沈娘子庄子里的长工短工来说,他们连块田地都没有,就指着卖劳力换饭吃,如何能圈在家里呀!” 老族长摊开了两手颇有些无奈。 人人要过的都是日子,不是牡丹亭里唱的戏。 沈白桥听到这也明白了,老族长虽然先前放话说圈起来的人,会一天三顿的送饭去,可人少还行,一天两天的,也撑得起。 可万一这疫病散开,那么多张嘴,要吃要喝的,村长和老族长就算是掏空了家底,也填不住。 “我……沈娘子能不能和你打个商量,从庄子里借点粮食出来,回头秋收了,打了粮食再还上。” 老族长说出了他的用意,言语之中,颇有恳求之意。 距离秋收还有两个月,村里人把粮食打下来也能还的上。 而沈白桥一听,摆了摆手,道:“粮食的事,村长和老族长就不用操心了,全包在我身上,往后也用不着还。” 一张进货单,现在的额度是二百斤,她手上还有好几十张呢。 上次从空间里对出来的白米白面,足供庄子里上上下下吃了半个月,到现还有剩的呢。 老族长缺粮,这一桩难题,在沈白桥眼里就是个小事。 “晚上找两辆大车,再带几个后生,直接到庄子里来拉,一千斤够不够?” 她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狂的话。 老族长一听,差点还得跳了起来:“够了够了!沈娘子,这么多的粮食足够了,就算差着点,那也是往后的事儿!” 村长也给震惊到了,都知道沈娘子财大气粗,没成想是这样的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上千斤的粮食,乖乖,老沈家可真出了个地主老财! “这样啊,那也行。老族长,你且安排人手去吧,我想去看看那王家大小子。” 沈白桥不久前才看到他,带着一帮半大不小的孩子,在多宝河里嬉水,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染上了疫病。 “照理说是能看,王家大小子又不是什么只沈娘子,你不怕染上疫病吗?” 老放长有些为难,他是半只脚入黄土的人,沈娘子跟他可不一样,年纪轻轻的,又带着个孩子,万一猝不及防的染上病,那可如何是好? “我不进屋去,就在外面瞧一眼,这样总行了吧!” 老族长一点头:“那你就去罢!只是切记,护好自身,你要染了病,你那儿子还有大哥大嫂,不得要伤心死!还有赵猎户……对了,这些日子怎的不见他的影子?” “他人回家探亲去了,过阵子就回来。” 沈白桥不能和他直说陆沉舟去了松州,只好找个借口。 好在,老族长也没有追根就底的心思,问过就算。 沈白桥也就此打住,找个没人的地方,从空间中带出一点白米白面,去了王家,他家那小子已经挪到了柴房里。 那支着一张小板床,半大小子躺在上面,双目紧闭,面色如灰,而被褥上是斑斑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老大夫坐在旁边熬汤喂药,一脸愁容,王家小子的病症和柳书生如出一辙,凭他的本事,想要把人“救活”实在艰难。 屋子外头,王家爹娘已经哭得像泪人了。 沈白桥把带来的米面送过去:“宽宽心,说不定事情有转机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转机什么时候能到? 王家大小子的爹抹了把眼泪:“沈娘子,你的心意我们收下了,只是这疫病……来的实在凶险,咱们村可从来没遭过这样的难,刚我听说了,和我家大小子一块去河里玩水的那帮小子,也通通病倒了,多半也是染了疫病!” 沈白桥一听,惊愕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什么,宝河村除了柳书生,王家大小子,竟然又有一批人染病。 这下子,可就麻烦了! “除了那一帮小子,村里可还有其他染病的人?” 沈白桥着急的询问道。 王家大小子的爹想了想,说道:“还有几个大人,听说也病得不轻……” “啧,怎么一转眼的功夫,村里竟然病倒了这么多的人!” 沈白桥又回头从小窗里看了一眼,好端端的一条性命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让人如何不难过! 在回想了一番柳书生的惨状,沈白桥调头就走,她得立刻回去找老族长,让他把这一批人统统的分开,绝不能让疫病在宝河村里散开,蔓延成瘟疫。 第381章 孟氏寻短见(上) 沈白桥急急忙忙的跑回去找了老族长,此事非同小可,村长吓得赶紧出去安置,一番忙活下来,天都黑了。 老族长掰着手指头,过了过数,愁眉苦脸的,恨不得能现在就翘辫子入土,不管闲事——“这才过了一个白天,村里染上疫病的人就有整整十三个,乖乖,照这样下去,宝河村不得全完了!” 村长也跟着叹气:“这些人的家眷,我也通通隔开了!哎,这染上疫病的,男女老少都有,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染病了,我前些日子还见那些人在多宝河边玩水呢!” 疫病来的蹊跷,谁也说不明白是怎么来的。 老大夫但是愁的头发都一把一把的往下掉,而他们光在这叹气也没有用。 “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几个从早忙到晚的,赶快各回各家歇着去吧,明儿的事情明儿再说。” 老族长对着沈白桥挥了挥手,连番的折腾,让老人家露出了疲态。 “成,我这就回去了。只是老族长,你别忘了让人过来拉粮食!” 沈白桥打了招呼,就回了田庄,一天跑下来,她也累得够呛。 “妹子,你可算回来了,阿云垮着一张小脸都不高兴了。桌子上有给你留的饭菜,我先头就听说村里出事,到底在闹什么?” 李氏端来了一副碗筷。 沈大成倒出了一碗凉茶。 陆云归拎着一盏灯笼,眼巴巴的看着沈白桥,很有一点不高兴。 “村子里这下可遭殃了。柳书生病死了还不算完,王家的大小子,还有时常来都往河边耍的那一帮秃小子,全都染上了疫病。” 沈白桥叹了口气,想去抱一抱儿子,可心想自己才去过王家,还是尽量离家里人远些,于是收回了手,坐到了院子的小桌上。 孟氏仍然在坐在屋檐底下缫丝纺线,她虽然不说话,可一直留意着沈白桥,听到疫病两个字,她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片刻。 “啊!好端端的,村里怎么会闹起疫病来,要是人传人的成了瘟疫,可如何了得!” 沈大成一听,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他这些日子,把精力全部放在了伺候田地里的庄稼上,几乎是两耳不闻庄外事。 李氏骤然得到消息,既是震惊又是害怕的表示:“瘟疫,那可是要死人的,弄不好宝河村就没了!” 沈白桥一点头:“老族长也怕这样的事儿,眼下村里,但凡家里有染病的人,通通都要挪出去,没事了才能放出门。大哥,带你跟那些佃农长工说一声,让他们少往人多的地方扎。” 李氏把碗筷放到沈白桥面前,心有余悸的表示:“那这些日子,我带着孩子们还是少出田庄子了。” 沈白桥夹了一块菜:“嗯,村里现在也是乱哄哄的,这疫病又来的很凶险,少出门为妙。” 陆云归也应了一声:“那娘,我和我姐姐们,就不去河边玩了,待在庄子里帮你们干活算了。” 虽然沈白桥,一整天都不见踪影,让他很不高兴。 可村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也不能过多的怪罪自家阿娘。 沈白桥想了想:“大人的活有大人们做,你们小孩子,不用操心。倘若真是闲不住,回头我让嫂子给你们抓把黄豆,或者逮两只小鸡小鹅,你们过家家玩去!” 陆云归这才多云转晴,抿着嘴笑了笑。 “对了,还有一事!大哥,我估摸着,过会儿老族长,就会派人来从咱们庄子里拉粮,你帮我张罗一二。” 沈白桥又嘱咐了一番沈大成。 她忙了个团团转,此刻恨不得能倒头就睡。 反正庄子里的粮食是够的——上回解锁了白面白面,沈白桥一激动就在田庄子里,堆起了米山面山,用不着她去空间里搬货,让沈大成来主持,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交代完,沈白桥就回了房。 陆云归今晚被上打发的单独睡,五六岁的娃儿了,田庄子如今又修缮了一番,被褥小床一应俱全,相比起从前的条件,好的太多。 “阿云,舅舅给你找两只蜡烛吧!省得你晚上怕黑!” 沈大成指了指陆云归手上的灯笼,小孩子一般都怕黑,更别提独自,他的外甥是最近才开始一个人睡。 然而陆云归,再次表现了他小大人的一面:“不必麻烦舅舅了,我从前在家,也是一人独寝的。” 说着,他提着灯笼也回了自个的房,就留给沈大成夫妇一个酷酷的小背影。 “阿云长大了,必然有出息!对了,孩他娘,我见那孟娘子自打吃过晚饭,就一直坐在那缫丝纺线,天都黑了,怎么还不见她歇着?” 沈大成用眼角撇了撇屋檐底下的孟氏。 他是外男,对方又是个新寡,好些话都不该他出面去说。 “是啊,从白日里她就一直在忙活,勤快归勤快,可她又不是个铁人,一直摇那纺车,我看着都眼酸,别提她那细胳膊。” 李氏将桌子上的碗筷收了收,也偷摸着看了一眼孟氏。 “我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去说!孩他娘,你去劝一劝,让她歇着吧。”沈大成接过了李氏手上的碗筷,同时用胳膊肘指了指孟氏的方向:“咱家又不是刘家,妹子也不是从前的小刘地主,哪能苛侍人家。” 李氏一点头,随即便走到了孟氏身边,笑道:“孟家娘子,你瞧,这天色都不早了,手上的活放一放罢,明儿在做!” 孟氏放下了蚕茧,她的脸色有一点古怪:“沈家大嫂子,宝河村里当真是在闹疫病吗?” 李氏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下意识的一点头:“我也是听俺妹子说了才知道的,这疫病来的可真够凶,一下子十好几口子人全倒了。” 孟氏听着,眼神黯淡了下去,随即她站了起来,朝着自己的小屋走去,嘴里还喃喃念道:“都怪我!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 “这是咋了?我琢磨着也没说错话呀!” 李氏一脑袋的雾水。 她弄不明白,孟氏的那一句都怪我是什么意思。 这时庄子外面,有了响动——“沈娘子,俺们来取粮食了,带您把院子门打开,让大车进来!” 而沈白桥提前就打过招呼,老族长派人来庄子里拉粮食。 “来了来了!” 李氏急着去开门,这时候就顾不上孟氏了。 第382章 孟氏寻短见(下) 沈大成和李氏夫妻俩忙着招呼人,老族长放心不下这事,于是亲自带了人和车,过庄子来。 “诶,咋是你们夫妻俩主事?沈娘子呢?” 老族长杵着拐杖站在院子里,有一点纳闷。 “她呀,给累着了,一早回了房,多半都睡着了!但也提前交代让我这事给办妥了。老族长,您先把车拉进来,我带你们去装粮食!” 沈大成伸手一指灶房。 老族长看了看沈大成,心说这小子现在可算是有出息了,办起事来说一是一说,威风凛凛的。 跟从前那副委屈巴巴的牛马相,可不同了,难怪现在村里人见了他,都要叫一声沈大哥。 说句实话,他都想叫大哥。 粮食顺顺当当地运上了大车——老族长又和沈大成随便说了两句,便打算走人。 而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点不对劲的东西。 “大成啊,你快来看看,那屋子里是不是吊了个什么东西!我一把岁数了,老眼昏花的,看东西都看不准了。” 老族长两条花白的眉毛都皱到了一块,他说着,还揉了揉眼睛。 “吊着什么东西?” 沈大成不解其意,只好顺着老族长的目光望去。 “咱家也没晾咸菜啊。” 李氏也心生了奇怪。 这一看可不得了了,孟氏住的那间小屋子,从窗户里隐隐绰绰的透出个影子来。 里面点着灯,外面的人,瞧见窗户纸上的人影。这倒也不稀奇,古怪的是,那道影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吊着一样,脚都是悬空的。 老族长和沈大成,互相看了一眼,随即反应过来,不好了,里面的人在寻短见! 二人不约而同的大叫起“快去救人”,老族长腿脚慢,落在了后头,沈大成正值壮年,反应也快,咻一下就窜了出去。 一脚踢开被椅子挡着的门,果不其然,孟氏已经寻了短见,吊在了房梁上,好在老族长发现的早,沈大成进来的及时,对方还没有死绝。 一番解救,还有口子气的孟氏,被平放在了地上,悠悠还阳过来。 李氏给她顺着气,同时念了佛号——“阿弥陀佛,总算把你给救活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辈子良心都不安啊!” 她对孟氏一向有好感,缫丝纺线什么都会,这么个能干的妇道,谁不喜欢? 况且,人要是在田庄子里出事,别说李氏良心不安,就连他妹子沈娘子,都没有办法跟外面的人交代。 孟氏看着房梁,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你们救我做甚,反正我在这人间就是个丧门神,走到哪,哪就得出事。倒不如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李氏被她这话给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其实,孟氏走到这一步,已早有预兆。 缠绕在她身上的流言蜚语,她甩不开。 别人一次又一次的揣测与中伤,她逃不掉。 村里人怕她,到孟家门前都得绕着走,沈红棉怪她,柳书生病死的一切都归罪于孟氏的头上。 久而久之,连孟氏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丧门神。 再加上她刚刚听说,宝河村里无缘无故的闹起了疫病,孟氏认定这是由自己带来的,重重压力之下,她选择了结自己。 孟氏喃喃说道:“我这个丧门神没了,村里的疫病,想必也会消散,就不会在死人了。” “你你怎么会这样想!” 李氏一时间哑口,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孟氏。 疫病来的是蹊跷,可怎么也不会归罪于,她一个女人身上! 老族长都翻着白眼,骂开了嗓:“你这婆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要有这本事,那怎么松州去克死那帮犬戎人呢!非得在这儿,自己为难自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傻不傻!” 然而,孟氏心如死灰,别人怎么说,她都无动于衷了。 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寻死,好话听不进去,坏话也听不进去。 “自个瞧不起自个,天都帮不了你!我不管了,那些个染病的人还等着吃饭呢,没工夫和你耗!” 老族长见劝不动孟氏,气的一甩袖子,骂骂咧咧的走了。 “孩他娘,你好好的把人给盯住,别让她再做傻事。” 沈大成叹了口气,照顾孟氏的活儿,他不方便,便吩咐了李氏,自己退了出去,准备去找沈白桥报个信。 而沈白桥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吵闹声,此时已经爬了起来,刚好就碰上了沈大成。 她惺忪着一双眼睛,拽着沈大成的袖子问道:“大哥,田庄子里出了啥事?怎的闹哄哄的!” 沈大成想了想,道:“孟娘子她想不开,刚刚寻了短见!” 这一下子,沈白桥的那点睡意全部被吓醒了,连带着脑门上都开始往外冒冷汗:“那人现在怎么样了!救下来了没有……还是已经迟了?” 沈大成一摇头:“说来也是,她命不该绝,刚老族长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我把人给抱了下来,已经让你嫂子去贴身照管她。” 说起来当真是凶险,在耽误上那么一刻钟的功夫,恐怕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孟娘子了。 “可好端端的,她寻什么短见!” 沈白桥听闻,紧吊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还不是怪那些在她背后乱嚼舌根的人,一来二去的,把人心给伤了。妹子呀,你得想想主意,这一次我救得了她,两次三次的也好说,可要是她专门挑,庄子没人的时候寻短见,那可真没人能救了。” 沈大成苦恼上了,李氏能贴身照管她一时,但是看不了她一世,再来这么一回寻短见,人……估计就得真没了。 “这倒是个难题……你容我想想法子。” 沈白桥在原地踱步起来。 她家便宜大哥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孟氏存了寻短见的心,一次寻死不成,必然会来第二次,第二次,要是周遭的人没看住,她可就活不成了。 眼下最为关键的是,让孟氏打消,这样的心思。 可一帮人好话说尽,坏话说遍,全没作用。 “沈娘子,有你的信!快来接着,是赵猎户托了人,从老远的地方送来的!” 就在这时,村长露了面,他倒不是来探望孟氏的,而是来专程跑腿送信的——沈娘子这儿,来来往往的书信,可真够多的,当真是草鞋都要磨破两双。 第383章 真相大白 信?陆沉舟给她递了信? 沈白桥接过了书信,心说来得真不是时候,眼下孟氏了无生趣,正一门心思的要寻死觅活呢! “你嫂子能贴身看个一月两月的,可总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围着她转,况且,真有个三长两短,外头的人又该怎么看咱们。” 沈大成叹了一口气,是左右为难。 “哎,这下可真是内忧外患凑在一块喽!大哥,你先回去罢。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好主意,养足了精神等明日再谈。” 沈白桥也颇为的无奈,难上加难。 外头,村子里闹了疫病,里头,孟氏寻了短见,怎一个愁字了得呀? “嗯,妹子你累了一天,也早些歇着吧。” 沈大成嘱咐了一句,作了辞。 等人走后,沈白桥重新回到屋内,点起了油灯。 灯火如豆,光线有一点昏黄,因为犯难,满心的忧虑,使沈白桥没有睡回笼觉的心思了,便打开陆沉舟从松州寄来的书信,借着油灯端详起来——“犬戎人生性狡诈,出手阴险,经我探明,敌方蓄意污染水源,以此图谋不轨……” 三张信纸上,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 犬戎人利用水脉,做了手脚,他们想从上游污染水脉,人为地制造出瘟疫,达到不战而胜的目的! 而下游的深处居民,误饮了受到污染的脏水,便会发病,并且因为许多村庄都是依水而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条河就足以让全村人都生病。 看起来,还很像是人传人的瘟疫,让大夫们也束手无策——谁能想到,闹的不是瘟疫,问题全出在用水上。 “这下可算找着源头了,村里的疫病居然是这么来的!该死的犬戎人,用意够恶心的,这么个损招一出,清河县得死多少人!” 沈白桥一下子站了起来,手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 犬戎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鼓捣,出如此邪门厉害的东西,松州距离清河县足有好几百里,他们污染水源,居然能影响到宝河村,这效果,堪比后世的生化武器了。 也难怪不得王家大小子会染病了——天气炎热,他们那一帮小子,可整日的泡在河里,或多或少都会喝进些河水。 至于柳书生,那多半也是饮用受污染的生水,不知不觉的中招了。 “我真是庆幸,有陆沉舟送信,否则都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到个什么时候!” 沈白桥又看了眼桌上的信纸,得亏陆沉舟送来了消息,否则她又如何能得知,几百里开外的犬戎大营,竟然在做这样龌龊的勾当。 宝河村蹊跷地闹起了疫病,如今真相是大白了! 而这一切,并非是天灾,乃确确实实的人祸。 她握着信纸,孟氏,她实在不该自怨自艾,甚至去寻短见。 鸡鸣三遍,田庄子里的好些人都是一夜未眠。 李氏衣不解带的照料着孟氏,眼下是一片青黑。 “你瞧,你那脖颈子上面又添了几道痕,我这个外人都觉得吓人,往后可不能做傻事了。” 她在热水里绞了绞帕子,打算替对方擦一擦伤口。 要说这孟氏的脖子,那是真的遭殃,前不久才被沈红棉掐了个手印,昨晚上又吊了一回颈,简直就是伤上加伤了。 “你别管我了……” 孟氏两只眼睛没有神采,有气无力的说。 她是真不想活了。 李氏也有点无奈,话都说尽了,对方听不进去,那有什么办法?眼下只能一刻不离的守着,多照看一段日子。 “不管你,就放任你去死吗!” 而就在这时,沈白桥从外面走了进来,发梢上还带着清晨里的水雾气,像是刚从宝河边回来。 她来到孟氏的床边,语气竟然严厉起来:“你以为你死了,宝河村里的疫病就会消散!我告诉你不会的!因为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沈白桥对孟氏向来是维护的,连重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大部分时间都是和颜悦色,鲜少有这么尖锐锋利的时候。 连旁边站着的李氏都惊愕起来。 “人祸……可不就是我害的吗,我走到哪,哪儿就不太平!” 孟氏半垂着眼皮,语气越发的低沉。 “你一味自怨自艾,早晚要把自己害死。原我以为你是个不同的,故而高看与你,其实,你跟那些自甘堕落的人没什么两样,实在愚蠢!” 沈白桥最见不得孟氏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初见孟氏,她觉得这新寡妇,没有一味的沉浸于悲伤当中,属实有些特别,可到头来,好话说尽,她却仍要寻死觅活,人设都快崩了。 沈白桥不知不觉,就撂了句重话下来。 “妹子,孟娘子才刚好一点,咱们可不能乱说话。” 李氏吓了一跳,着急忙慌的想要把沈白桥给拉开,生怕再刺激了对方。 “嫂子,以毒攻毒,也是能救人的。” 沈白桥却是冷笑了一声,她把手上的东西扔到了孟氏面前:“你且看上一看,若是不识字的话,我大可念给你听!” 几张信纸飘落在了孟氏的怀中,她本身就是识字的,便拾起来看了看。 可这仔细一看,孟氏的脸色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手也哆嗦起来,她抬眼看向沈白桥——“沈娘子,这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沈白桥微微的挑了眉:“这是赵猎户,也就是我的夫婿,从几百里开外的松州寄过来给我的!以上所述,绝无虚言。” 孟氏两眼大睁着,喃喃道:“原来,我的家人,全都是被犬戎人害的……” 这一切的一切,并不关她的事。 丧门神的称号,无非只是外人妄自揣测,强加在她身上的而已。 而孟家死了七八口子人,唯独她一个人活下来的原因,也无非是孟氏喜欢喝热茶水,从不在外面,跟家人一样用手掬生水饮用——从松州到越州避难,孟家人在途中可没少喝山泉溪水。 而孟氏讲究,当初沈白桥头一次登门造访时,哪怕正在守灵,她都坚持要用热水招待对方。 一个人行走于世间,是或多或少都要遭些非议。 包括沈白桥自己,到了如今,看不惯她的也大有人在。 “看过这些,你还想去寻短见吗?” 沈白桥望向了她,脸色已经温和起来。 第384章 露馅了 孟氏一摇头,在弄清楚这是人祸,并非是天灾,且与自己毫无关联之后,她再没有了寻死之心。 她先前是犯蠢了才去寻死。 倘若没有沈大成相救,直接一颈子吊死了,到了阎王爷那她都是个糊涂鬼。 沈白桥心说,得亏是陆沉舟的这一封书信来的及时,再迟个几天的,李氏熬不住,孟氏瞅准了空子,继续寻死……这人死万事空,她得逞后,就当真是白死了。 “全是我错了,一味的把不相干的祸事揽到自己身上。沈娘子你且放心,往后我再也不做那傻事了。” 孟氏自己也是越想越糊涂。 后悔之余,眼睛里又重新恢复了神采。 她从床铺上爬了起来:“沈娘子,你花银子把我请来,可不是要白养着个闲人,我眼下觉得大好了,还有一筐子蚕茧等着缫丝呢!” 沈白桥赶紧阻拦她:“你起来做甚么,好生休养着吧!” 虽说蚕茧的生长速度提高了一倍,可空间和外面的时间流速又不一样。 那些蚕茧子,一时半会儿的也化不了成虫。 孟氏眼下还需要修养,颈上的勒痕看着怪吓人。 “沈娘子,与你添了许多的麻烦,就让我做些份内的事吧!” 孟氏一摇头还是从床铺上爬了起来,神采奕奕。 沈白桥见状,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对方难得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就由着她去吧。 李氏在旁边则看得有些傻眼了——“妹子呀,我有些糊涂了,咋你说的话,这么管用啊……”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好言相劝毫无动,而沈白桥的说了一通丑话,又扔了几张信纸,对方的态度就开始改变。 难道这年头,流行翻脸跟翻书? “嫂子,正好你在,有些事咱们出去说!” 沈白桥差点忘了,李氏做为庄户人家的女儿,是没那个条件读书认字的,哪怕她扔给孟氏的信纸,就离李氏不远,对方也是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的。 她把李氏带到了屋外头,将陆沉舟送来的书信内容与她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李氏听完之后,气的都咬牙切齿了:“那一帮子的犬戎人可真不是东西,在我们云阙烧杀抢掠还不算,如今打不下松州城,竟然玩阴的,但是脚底板流脓,头上长大疮,缺德带冒烟了!” 随即李氏又表示也就是前些年守在边疆的那个陆大将军,被人给撸了下来,否则哪容这些犬戎蛮子张牙舞爪! 犬戎国和大端朝,恩恩怨怨的可以往上追溯几代人。 两方势力此消彼长,几十年前,前朝还在送公主和亲呢,好在此朝此代,出了一个陆沉舟,一战坑杀敌国二十万人,打的犬戎人不敢南下牧马。 可惜,将军府一脉并没有昌盛多久,龙椅上的圣人也昏庸的不像话,便出现了如今的局面。 让李氏一个穷山村里的村妇,也忍不住骂娘——“咱们大端的皇帝,也真够糊涂的!可他坐在京城的皇宫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受灾受难的,全都是我们平头百姓!” 沈白桥做厨子的,不懂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绕,可也觉出了还是因为陆沉舟的失势,局面才变得不可控。 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只有陆沉舟再次上位,大端朝的才能安稳下来。 “妹子,那咱赶快把消息告诉老族长和村长去!” 李氏出声,让沈白桥回过神来。 她点点头:“那这事就交给嫂子了,至于我,则要写一封信寄回去!” 而听到这话的李氏露出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姨母笑:“妹子,你刚刚可当着孟娘子的面讲这信,是你那夫婿送来的……” 她李氏,时刻活跃在磕cp的前线! 尤其这还是她和丈夫十分看好,亲自配对的。 “这真是我刚刚说的?!” 沈白桥两条眉毛都抬了起来,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对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不是你说的,还会是嫂子我说的吗!” 李氏嘴角向两边扯开,她凑到沈白桥的身边,小声的问道:“如实交代,你们俩定下了多久?” 沈白桥郁闷了,自己怎么就说漏嘴了! 明明一直藏的很好,这下子可算是露馅了。 更要命的是,李氏这cp磕得上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明明当初自己义正言辞地在理事和沈大成的面前表示过,智者不入爱河,王八不吃秤砣。 这下,她是真香了。 “你俩什么时候看对眼的?阿云答应了吗,我一早就觉得赵猎户和妹子你般配!” 八卦的李氏,嘴巴就像冒着蓝火的加特林。 叭叭叭的,向沈白桥扫射出了一连串的提问。 为了守住自己的最后一点颜面,沈白桥坚持倔强——“嫂子你说话,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定下呀?” 李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懂我懂,既然你不愿说,那就算了,你还年轻,脸皮薄,嫂子不为难你!只是,我得问问,你和赵猎户如今到了哪一步!” 她可是从一开始就觉得赵猎户和自家妹子,般配的不能再般配了。 “这个,也没到哪一步,就只在考虑……” 沈白桥很谨慎的回答了,给了个笼笼统统的答案。 而李氏看着她,嘴角都快咧到太阳穴了:“这样啊……嘿嘿嘿,嫂子也是过来人,有些话还是可以讲一讲的,这好事要趁早,阿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你们也可以早点给她添个弟弟妹妹!然后呢,等阿云大了,十五六岁了就该给他说上一门亲事……” 眼见李氏是一下子就规划出了个千秋万代。 沈白桥赶紧打住:“那个嫂子,此事耽误不得,你赶紧向老族长他们去报信,我也有正事要办,村里的老大夫手段就那么一点,赵猎户,他人在松州说不定能找到有名的大夫,开出个药方,我这就回去写信!” 她说完扭头就跑,完全不给李氏继续揪着她,追根究底的机会。 而李氏回过神来,也赶紧去报信。 第385章 准备开战的松州 李氏跑去报了信,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全都得怪那些阴险狡诈的犬戎人! 老族长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先是跳着脚,骂骂咧咧了一阵,随后表示,他们这些越州穷山沟里的人,连犬戎人长甚么样子都不知道。 村子里的疫病,归根究底乃是从草原上传出来的,而大夫可没有这样大的本事,能琢磨出个方子来,一下子就把染病的人治好。 “既然赵猎户能把消息传回来,就劳你再跑一趟回去,让沈娘子去一封信,好让人在松州的赵猎户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方子能治这个病!村里那帮染病的人,可挺不了多久了。” 老族长忧心忡忡的说道。 如今真相大白,固然是一件好事。 他一声令下,就能让村民远离多宝河,把疫病遏制住,但已经染病的人,也得想办法救治。 如今正是晚夏时节,天上就跟下火似的,村里人纳凉无非就是扇风喝水,这几种手段。 爱去宝河边泡着的,除了那一帮秃小子,还有许多大人,甚至贪凉的小媳妇也不在少数。 以至于,短短几天之内,宝河村染上疫病的人除了那十三个小子,还有十来号姑娘媳妇,劳力后生。 这些人,可都是活生生的命。 “我来那会儿,我家妹子已经在写信了,也是为了这事寄去给赵猎户的。” 李氏皱着眉头说道,村里面帮小子,见了她多要叫一声婶婶,若是因为犬戎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病死,她光想想就觉得难受。 “这样就好,村长,你且到田庄子里去等着,沈娘子的信一写好了,立马就跑去送。我这把老骨头,得去村里转,挨家挨户的知会一声,让他们长点心眼子,少沾多宝河的水。” 老族长杵着拐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十里八乡的也通通知会一声,宝河村已经遭了殃,能救一个是一个。” 村长一点头,随即就出去,等他到田庄子那会儿,沈白桥的书信已经写的差不多,信中提及了如今村中的状况,还有就是求药。 陆沉舟虽然做了嘱咐,让村里的大夫对症下药。 可是十里八乡的大夫们,水平都不算高,对这来自于异国他乡古怪疫病,几乎是束手无策了,连配甚么药都没有眉目,只能喂些淡硫磺水暂且拖着。 随着书信被村长取走,在递去镇子上的驿站,快马加鞭的,落到了松州,此时已经过去了五日。 白秋水蹙着眉头,快步走进屋中,手上拿着的正是从宝河村里送来的书信——“将军,先庄子里的沈娘子,有了消息!” “快拿过来!” 陆沉舟急忙从她手上接过,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忧心,据探子来报,下游的几个镇子,因为得到的消息迟了,或多或少的都染上了疫病。 没有音讯的这段日子,他实在是害怕。 快速的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陆沉舟仔仔细细的端详起来,生怕漏掉一个字,沈白桥的字迹一如既往的娟秀。 五张信纸,附上宝河村的所有情况——“起先不知是犬戎国作祟,起了不少的闹剧,随后村中陆续有人染病,后得知,此为犬戎国的阴谋诡计,老族长村长等人已在尽力控制,如今唯一难处,便是没有良方可用,人命为大,还望你能送一良方来,我与阿云一切都好,勿念。” 陆沉舟看完之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那封信总算去的及时,宝河村人已经尽力在控制。 而小娘们儿和小崽子,都没有喝生水的习惯,通常饮用的都是烧开过后的茶水与白水,所以未曾染病。 “不幸中的万幸,沈娘子没有受到波及。” 白秋水在旁边也松了一口气。 他家陆大将军,虽然没有明说,可她也瞧得出来,沈娘子和那个小崽子,于将军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况且若是沈娘子倒了霉,染了病,那她上哪去找这样知根知底,又品质上乘的货源,草原的商队,岂不是也跟着没有着落。 一环扣一环下来,沈娘子与将军府一脉早已密不可分,白求水是真心实意的希望沈白桥能安然度过此劫。 “当真是万幸了。你也瞧见了,沈娘子在信中提出,要个能治疗疫病的方子,你尽快差人去办。除了宝河村,下有几个村子受灾也颇为严重,万不可耽误了。” 陆沉舟半垂着眼睫,将几张信纸叠了起来,通通的塞进袖子,柔软的纸张贴着他的手腕,如同小娘们握着他的腕子一样。 “属下即刻去办!” 白秋水一点头,脚不沾地的又转了出去。 陆沉舟则留在屋子,眼神锐利。 将军府一脉,人才济济,既有欧阳先生这样精通火器的匠人,也有妙手回春的杏林大夫。 老大夫们凑在一块,研讨出一张,用来治愈疫病的良方,并不是难事,仅仅是时间问题而已。 可是,疫病的源头,就驻扎在松州城外不远处。 宝河村里爆发了疫病,可以治,松州城里有了疫病也可以治。 但是,那一帮犬戎人不灭,这一场仗就永远不会结束。 像这样紧闭着城门,只守不攻的日子,已经月余了。 犬戎人害怕城墙上架着的火炮,不敢强行攻城,可谁又敢保证,他们不会弄出些其他歪门邪道的法子来! 这一次,犬戎人弄出的疫病已经波及到了越州,靠近松州城的有几个村子,甚至死的鸡犬不留。 那下一次,又会死多少人?波及到什么地方? 只有把源头灭掉,才能守住更多的百姓。 “乌都尉!” 陆沉舟一抬眼,已然打定了主意。 守在房门外的乌将军,听到声响立刻进来:“属下在,将军有何吩咐!” 见到陆沉舟,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口,那儿也藏着一封信。 “让城内的百姓居民准备好足以应付半月的饮食用水,修缮好门窗房屋。城中的守军也要做好准备,咱们,要开战了!” 陆沉舟声音不大,咬字却异常的清楚。 如同霜刀雪剑般的眼睛,看向了城墙,而墙的那边是什么——是敌人! 第386章 空城计(上) 如今松州城的局面,攻守易形了。 乌将军随即出去调兵遣将,待到空闲下来时,他将藏在衣袖当中的那封信掏了出来,带着一块回到了营肩。 这是从京城将军府递来的,宋大娘子的意思。 “大人大人!刚烧了热水,您可要沐浴更衣!” 小兵颠颠的跑来询问乌将军。 乌将军一摇头:“不必了,这也没你的事,且收拾自己去吧!” 他将养子打发出去,拆开了最外面的信封。 大娘子有令,让乌将军彻查松州城,流犯陆沉舟此刻藏身于城中。 短短的几句话,还盖上了大娘子的私章,足以说明了此事的紧急。 乌将军握着信纸,望着城墙,有一点出神。 宋大娘子远在京城,是如何得知陆将军就在这松州城当中的?难不成,这松州城当中除了他,还有其余的眼线吗? “大娘子许下高官厚禄,委实打动人心,可是大战在即,陆将军若有个三长两短,此战必败!” 乌将军将信纸拍到了桌上,在宝河村见到陆将军时,那一夜的谈话,让他下定了决心,跟随陆将军。 表面上顺从宋大娘子,无非是在阳奉阴违,况且,朝堂之上当权也是门阀一派,借着这一张虎皮,乌将军才能在松州城防占有一席之地。 从案几上取来一张信纸,乌将军开始落笔。 虽不知大娘子的消息是从哪来的,可该敷衍的还是得敷衍——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错。 书信写好之后,他交给门外的侍从,再度回到了陆沉舟的身边:“将军人员的调度,我都已经做了实排,咱们何时出城开战?” 陆沉舟端详着地形图,看到他进来,一抬眼皮:“出城开战,此时倒是不急。你且来看,过了护城河,松州城外便是一马平川之地,犬戎人最擅骑射,倘若在平原之上,与之交锋,咱们的守军,难说不会被挫了锐气。” 乌将军凑过去看了看,他在投到大娘子的门下前,不过是个城门守将,没正儿八经的上过战场,但也知道些兵法。 犬戎人能在草原诸国中,最是厉害。在这样开阔的地方,哪怕他们排兵布阵,做足了应对,也不见得,能在犬戎骑兵的冲阵之下,占到大便宜。 白秋水端着一放砚台,道:“将军,犬戎人长途跋涉,又在城外守了月余,他们的锐气,想来也消磨了大半!” “你说的也不错。” 陆沉舟没有否决白秋水的意见。 “那将军,您的意思是……” 乌将军心中有一点疑惑,下令准备开战的是陆沉舟,如今瞻前顾后的也是他,这仗究竟该怎么个打法? “我的意思……” 他指着地形图上,犬戎营帐的位置,道:“如今虽说攻守易形了,可松州城守军有限,左右不过两千余人,护城河外的犬戎大军至少有五千,以少胜多,并不容易,我方必须依托一切有利的条件,去打这一场仗!” 白秋水也好,乌将军也罢,都是一行里的翘楚,陆沉舟的道理浅显易懂,他们自然能听得进去,但是具体怎么做,二人就有点琢磨不准。 “将军,如何个依托法,一马平川的地势,也无险可守……” 商贾牟利,凭的无非是手腕,与本钱。 说起来,做生意跟弄权,倒有些相似之处。 可行军打仗,她插不上手,看了看地形图,白秋水犯了难,松州比不得蜀地,地形以平原居多,山地为少,成不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势。 “险?咱们身处的松州城,对犬戎人来说就是一处险境!” 陆沉舟的手指,划到了地形图上的松州城。 “城墙上架着的火炮,本意是用来守城,对犬戎人来说也是杀器,但,射程只有七百步。咱们出城开战,离得远了,这些火炮就没用了,所以,必须让犬戎人主动来攻城!” 他面色沉着,将计划全盘托出。 可犬戎人也不傻,没必要冒着火炮,来强攻固若金汤的松州城,这段日子,双方足称得上是相安无事。 陆沉舟要打破这个僵局,早日结束这一场战事! “不妨试试空城计将,城中的一半守军通通调走,让犬戎人以为松州城中无人,继而主动出击,至于调走的那一半人,即可从后方反扑回来,来个前后夹击。” 他在地形图上画了个圈,将松州城和犬戎营帐,一块围了起来。 乌将军会意,眼中带了崇拜之意:“彼时火炮,长弓,一齐出动,犬戎人引以为傲的骑兵,可就要吃苦头了。” 果然,陆将军就是陆将军,大端朝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 小迷弟乌将军,几乎要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陆沉舟倒并未觉得自己的兵法,有多么的高明——以当下的情势来看,最适合的就是这么一招,风险依然是有的。 “至于如何引蛇出洞,将松州城无人的消息,散出去,那便交到属下的手上!” 白秋水将盛满墨汁的砚台放了下来。 白家生意做的很大,三教九流都有来往的。 消息网之大,哪怕她人在松州,也得知京城的风吹草动,而虾找虾,鱼找鱼,乌龟找王,白家最多的朋友,还是那些做生意买卖的。 犬戎人是草原上来的异族,自有一套礼法,可是人,就要吃喝拉撒。他们的辎重给养,一半是从草原上运来的,另一半嘛,自然是靠了云阙国的这些生意人。 白秋水,正好认识一位,和犬戎人做买卖的“叔叔”,并且此人,眼下正在松州,前文便提过,松州附近的商人,都进城避了难。 而这一位叔叔,是上赶着要给犬戎人送粮去的。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以至于叔叔也会进城避难,打算趁乱,无人注意之时,再逃出城去,把这一桩买卖做下。 可自打陆沉舟接管了松州城,城中守卫森严,可疑之人皆要仔细盘问,一来二去,叔叔便走不了,连同他的大批货物,以及身上与犬戎大汗互通的书信,通通被白秋水所接管了。 “将军,这一出空城计,若是行得通,便能一战定胜负。” 她的一双眼睛,看向了地图上的犬戎营帐。 这是陆沉舟最后的嘱咐:“你既帮得上忙,我自是高兴的,切记一定要保重自身!” 第387章 空城计(中) 白秋水在犬戎人的营帐当中,见到了他们尊贵的大汗。 对方头戴一顶金冠,头发按照犬戎人的习俗,梳成了两条长辫,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上去就抱住了白秋水:“端朝的朋友啊!今天夜里,我就要为你们的到来,办一场盛大的篝火,美酒,肥羊,应有尽有!” 大端朝,讲究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哪有上来就熊抱的! 白秋水在心里都快骂的飞起来了,面上还得笑呵呵的表示——“尊贵的大汗,我叔叔得了您的信后,便着手准备粮食,只可惜,他人实在抽不出身来,于是便派我来跑这么一趟。” 她说着,从衣袖当中取出了,那位叔叔与犬戎人互通的书信,恭恭敬敬的递过去。 大汗瞥了一眼,便打消了疑虑,在不久前。他才与端朝的商人,互通过书信。 对方拿出的,正是之前双方沟通的书信,这上面,还有他的字迹呢,足以证明身份,以及停在营帐当中,由几十辆满载着货物,而组成的车队,便打消了疑虑。 犬戎人能征善战是不假,可也要吃喝拉撒呀,几千号人,每日消耗的口粮肉干,不在少数,光从草原上运给养,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好在大端,也有不少见金子就眼开的主儿,总是恰到时机的,为他们送来给养与辎重。 “你叔叔与我是老相识了,你作为他的侄儿,本汗自然是信得过的!来来来,让咱们的贵客上座,我们草原人是出名的好客,准让你开开心心的回家!” 大汗亲自把白秋水带进帐篷里,引到了上座。 而跟着白秋水来的亲信们,虽然被留在了帐篷和外面,可也有人招呼,好些个侍女一拥而上,带他们去吃烤肉了。 进了帐篷之后,那位金冠大汗,不由分说的把一盏金杯塞进了白秋水的手中:“这是我们草原上的马奶酒,喝!” 说着,他还打量了一眼白秋水。 犬戎的男人们,个个都是皮糙肉黑,就连少年们,也大多是虎背熊腰,嫌少有白秋水这样唇红齿白的秀气。 大汗怀疑自己的盛情相待,反成了为难——这么个弱鸡崽子似的端朝人,能喝得动他们草原上的烈酒吗! 没错,大汗也没认出来白秋水的真身。 “大汗的盛情款待,我岂能推脱!” 白秋水笑微的端着酒盏,这只金杯分量很足,里面盛的酒水分量也很足,少说也有半斤。 毛驴一口闷进去都得倒,更别提白秋水这样滴酒不沾的人了。 可她对于这群犬戎人来说还是个生面孔,似乎不好推辞。 白秋水端着金杯,朝天一洒水:“草原人素来敬畏天地,我入乡随俗,先敬天上的神灵!” 然后她又倾斜了杯口,朝地一泼:“再敬地上的生灵!” 那位金棺大汗不由的后退了一步,因为酒水泼到了他的靴子上。 敬过了天地,杯子里的酒水洒去了三分之二,白秋水撇了一眼,感觉还是喝不下,于是对着大汗猛的一递杯子——“敬我尊贵的大汗!” 酒水又撒出好些,只剩下了浅浅点,她这才放话:“我先喝为敬!” 大汗睁着眼睛张着嘴,木讷的点点头。 他没见过这样敬酒的,这小子可真够花哨的,狡猾的端朝人,连喝酒也不老实。 而等白秋水喝完之后,金冠大汗违心的称赞了几句海量,随即便说起了正题:“你此次前来,你叔叔我派你来,都带了些甚么东西啊!” “尊贵的大汗,稍等片刻!” 白秋水说着,拍了拍手,她的一个亲信从帐篷外面捧着一只匣子进来,并且当着金冠大汗的面打开。 只见里面,有茶叶,有糖粉,还有珍珠,溜光水滑的丝绸,以及面粉。东西虽然多,可各样都只占了一小点地方,用来展示的罢了。 “除了这些,我还给大汗带了些,特别的消息!” 白秋水笑微微地看着对方。 原本金冠大汗对她带来的货物已经很满意了,茶叶糖面粉,都是他们草原人少不得的,丝绸和珍珠,更是价值连城的美物。 然而,当金冠大汗听到白秋水,意味深长的一番言语。 他放下了手里的珍珠,抬眼看着对方:“什么消息?比你的珍珠和丝绸,还要贵重吗!” “松州城里都是消息,他们的将军有令,要连夜把一半的守军调走。” 捧着木匣子的小兵这时候开了口,他此刻做了小厮的打扮,是一嘴的油花——刚刚在外头可吃了不少的烤肉,可算是解了馋。 “尊贵的大汗,你来评一评,这个消息究竟是贵重,还是不值一文。” 白秋水扯了扯嘴角,颇为的云淡风轻。 大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凑到白秋水的面前,郑重其事的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欺骗我?” 好端端的,松州城的守军怎会调走,并且还是调走了足足一半! 这这实在不应该呀,如今可是两军对峙,守城的关键时刻。傻子将军才会下这样的命令吧! 白秋水却解答了他的疑惑:“尊贵的大汗,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大端朝人喜欢勾心斗角吧,一个英明的将军,一个昏庸的知府,谁更讨老皇上的喜欢呢?” 大汗想了想:“自然是英明神武的将军!” 白秋水故意叹了叹气:“可是昏庸的知府,又怎会放任将军一直英明下去,继续讨皇上的喜欢呢!” 金冠大汗这下明白了——端朝人的阴险是出了名的,他们两面三刀的那一套,不止用来对付犬戎人,也会毫不客气的用来对付自己人。 包括如今,他能带着儿郎们在松州城外驻扎,也全是因为端朝人,内斗的结果。 那个打的他们不敢南下牧马的将军,这样的功绩,到头来还不被那些眼红他的人,赶了下去。 “您要是还不信的话,大可等上一等!等到鸡鸣声响起,就可以看到那些守军从松州城撤出去!” 白秋水继续说道,已经设下了套,就等着对方上钩了。 第388章 空城计(下) 白秋水说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面前的条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大只的烧羊摆在正中间,表皮被烧成了枣红色,光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金冠大汗,为了能听到后续,不惜放下身段,主动给白秋水撕了一只油汪汪,冒着香气的大羊腿。 “我是从松州城里出来的,自然知晓要比大汗多,待到鸡鸣一遍,那些被调动走的守军便要出城,真金不怕火炼,大汗看了便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要让他信以为真啊,否则要怎么上演这一出空城计? 这犬戎人的风俗与端朝人全然不同,他们喝酒吃肉,全靠一双手,白秋水很有一点洁癖,哪怕的香喷喷的羊腿摆在面前,她也要取出帕子擦过手,再拿出随身带着的小碟小筷,才肯品尝。 金冠大汗看着白秋水慢条斯理的吃肉,用一种可怖的眼神打量着他。 他在判断,要不要相信白秋水的一面之词! 良久过后,他哼了一声:“你们端朝人尽会窝里斗,待我攻下了松州城,你便跟着我去草原上做官,用你们的话来讲,我们草原人只讲究有能者居之!” 没错,金冠大汗相信了白秋水。 端朝人的阴险狡诈与窝里斗,那是出了名的。 再说了,一个月都蜇伏下来了,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他大可观望观,再决定要不要攻城。 “但你是个端朝人,若是敢欺骗我……” 大汗伸出一只手,将另一条羊腿也撕了下来。 他的意思已经摆明,倘若白秋水敢用假话来欺骗自己,下场就跟这条烤羊腿是一样的,他会活撕了她。 “大汗说话算话?到时候我领着全家,去了草原,一切都要要倚仗着大汗喽。” 白秋水显露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她的神色出奇的镇定,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的说起了玩笑话。 “我们草原人言而有信,答应你的,那就是答应你的,绝不会反悔!” 金冠大汗像狼一般,用牙齿撕扯起了那一条扯下来的羊腿,语气很豪爽,眼神却是吓人。 小兵看得哆嗦了一下,在心中念起了佛号。 上次夜袭敌营,能全须全尾的逃出来,全靠了九天神佛保佑,这回,三清祖师西天佛祖也一定要保佑自己和白公子呀,他还要给他家大人养老送终呢! 白秋水与他约定,是在鸡鸣一遍。 金冠大汗看天色还早,拍手招进来几个还算漂亮的侍女,他手底下的几个将领也走进了帐篷里,犬戎人胡闹了一通,总算将时间混了过去。 白秋水不急不慢地收起自己的小碟子,道:“大汗,马上便是鸡鸣时分,且随我一块出营帐罢!” 她起身时,对着小兵使了一个眼色——带来的亲信,通通可以离开犬戎大营。 为了不引对方怀疑,白秋水此番,是装足了货物,带足了人手,而已经到了火候,这一帮人也该撤走! 小兵一点头,立刻从帐篷里离去,他一个小厮,无足轻重的角色儿,走了就走了,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他。 而金冠大汗,在侍女的搀扶下,醉醺醺的爬起来。 营帐外面已经备好了马匹,白秋水利利落落的翻身上马,大汗也是在侍女的搀扶下才上的马。 夜色的掩护之下,一小队犬戎人马,来到了护城河外,并且寻了个隐蔽之处躲藏起来,静静等待着鸡鸣。 很快,鸡鸣一遍,而城中,此时也有了动静。 先是城门被吊锁放了下来,黑压压的影子,从中驶出,定睛一看,是长长的一队人马,穿盔带甲,装备整齐,但人人都是垂头丧气的。 这些松州城的守军,的确是得到了上司,也就是乌将军的调令,一个个的怨声载道。 “该死的,犬戎人都堵在城门外了!这么个节骨眼上居然让我们调走!是要白白把松州城送给那些蛮子吗!” 一个守军低声的骂道。 清晰的落到藏在这附近的白秋水,与大汗的耳朵里。 “也不知道是吃错了哪门子的药!哎!关老爷们倒是逍遥自在了,可苦了城里的百姓!我们一撤走,那些犬戎蛮子不得像苍蝇遇见屎一样的打进城来!” 另一个守军也在骂人。 没错,演戏演全套,陆沉舟的空城计,知道的仅有那么几个人,守军们全都是不知情。 而乌将军也明确地下令,要把城中的一半守军调走,他本人就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至于守军们的抱怨声,乌将军只当自己听不见。 黑压压一长串,足有几千人的队伍,驶出了城门,顺着东而去。 白秋水这时候对大汗,轻声开了口:“尊贵的大汗,我把这样重要的消息带来了,等到了草原上,您一定要让我享受荣华富贵,也不枉我们叔侄为您卖命。” 大汗有些酒醉,可被夜风一吹,他早就醒了。 看着守军从他眼前走过,大汗乐的都快合不拢嘴了:“你们叔侄果然是对我忠心耿耿,我们草原人忘不了雪中送炭的朋友!” 没错,这一出戏演了全套,足以称得上是以假乱真。 大汗和他的几个手下已经全然相信,松州城内的守军调动了一半,此时城防,必然已经空虚。 他们等到守军走远,连黑影子都望不见了,乐呵呵的准备打道回府——这样的好消息,可得带回去让大家伙,都高兴高兴,再好好的让个篝火,唱歌跳舞,庆祝一番! 白秋水笑微微地,继续添油加醋:“尊贵的大汗,您和您的部下在这松州城外已经守了月余,此刻足以称得上是天时地利人和,很适合攻城啊!” 大汗听到这话,上马的动作有了停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扭头看了白秋水,有一些警惕。 “您把松州城攻下来了,自然可以班师回朝呐!而我……如您说的那样,草原人忘不了雪中送炭的朋友,您立下了功劳,我一个商人,自然而然也能跟着沾光!” 白秋水,伸手一指松州城高大的城墙,微微偏了头。 第389章 丝绸出世(上) 金冠大汗被白秋水的这一番言语,引有得心里直痒痒。假如能趁机攻松州城,在至高无上的狼主面前,那是多大的一份功劳啊! “尊贵的大汗,我们端朝有句老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也就是说,您若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想要攻下松州城,那可就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白秋水徐徐善诱,眼中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狡黠。 她发现这帮犬戎人,许是在草原上直来直去惯了,实在是很好忽悠。 而大端就像个怪物房,里面的人斗来斗去,都有了戒心,鲜少上套。 “啧,我倒有些为难。” 大汗很是心动,但理智告诉他,绝不能如此轻易的去攻城。 然而他身边的将领们,比大汗更沉不住气,这一帮犬戎人,早就被白秋水说的动了心,打下松州城,他们也会得到狼主的封赏,水草肥美的草地,成群的牛羊! “大汗,动手吧!咱们已经在城外守了一个多月,兄弟们早就看里面的端朝人不顺眼了!” “大汗,他说的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我们不知又要在城外守多久!” 你一言我一语,将领们都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金冠大汗,先是被白秋水劝了一道,然后他的手下们也纷纷附意,这位大汗,原本就心动,左右摇摆之下,他拿了主意——“回营,把我的命令传下去,天亮之际,攻城!” 为什么要选择天亮。 如今鸡鸣一遍,正是天色最黑之极,不利于攻城,而那一半的守军,才走不久,都没走远呢,万反扑了回来,不就被包了饺子。 而鸡鸣三遍,天色昼亮,敌方想必睡眼朦胧的,料不到他们会来攻城,那些守军也走远了,切断了援兵。 如此一来,胜算颇大。 犬戎将领们一听,脸上立刻带了喜色,异口同声的称赞大汗英明,随即一行人,翻身上马,回了营帐,调兵遣将去了。 白秋水作为商人,还是端朝的商人,那自然是有优待的——她又不用上战场,便被金冠大汗安排在了自家的营帐当中,还派遣了输个侍女伺候。 犬戎大营当中拉马的拉马,备箭的备箭,金冠大汗摘下了他的黄金头冠,换成了战盔,身上也穿了皮甲,腰间挎着弯刀,即将要出征。 “你是我们犬戎的贵客,这些侍女会伺候好你的。只要我们打赢了这一场仗,你和你的叔叔,都不会受到亏待。” 大汗的手握在弯刀上,仿佛已经将松州城收入囊中。 白秋水嘴角扯着笑:“那我祝大汗凯旋而归!” “哈哈哈,此战必胜!” 大汉还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掀起帐篷走了出去,他翻身上马,大喊道:“儿郎们随我出征!” 牛角号呜呜作响,千百匹马儿,一下子出了营,浩浩荡荡的向松州城杀去。 松州城墙上的,陆沉舟瞧见了黑压压的犬戎军队,他长剑一指:“来了!” 黑火药的气味再度弥漫在城墙上,待到犬戎人进入射程,火炮其鸣,炸翻了靠近城墙最前面的一波人。 人仰马翻之下,犬戎人却没有向上次那般撤走——今天他们的目的是攻城,拿下守军力量薄弱的松州城。 金冠大汗骑马在后方,身为一军主帅,上阵冲杀的事情轮不到他来做。他要做的是判断形式,或撤或退,以及如何攻城。 “儿郎们给我冲,顶过这一阵火炮,架起云梯,攀上城墙,把他们的脑袋给我削下来!” 大汗抽出了弯刀,对着城墙一挥,完全不顾前锋的伤亡。 他看着城头上的寥寥无几的守军,心里别提多得意,哪怕目前有所伤亡,可就凭那么点人,如何长久下去。 “火炮,继续!” 陆沉舟摒息凝神,长剑所指,皆是焰火翻卷。 城墙上的守军,此刻全神贯注着填充火药,点火发炮,没有人在意,什么时候冒出了这么一个将领,只是不由自主的就想去听从他的命令。 两排火炮,轮流交替,一方填充,一方发射,排列的井然有序。而攻城的犬戎军损失惨重,却连城墙边边都摸不到。 观望战况的大汗有些着急:“继续冲,让后头的人填上去!我倒要看看他们的火药,够打多少久!” 在这节骨眼上不能停,他们是攻城的一方,必须借着锐气,一鼓作气。 尽管伤亡有些惨重,城墙上的火器犀利,最先冲上去的几百人,损伤过半,犬戎人无奈,可也只有继续冲锋了。 城墙下的犬戎人,黑压压的涌动着。 哪怕隔着城墙,守军们也有些害怕——等火药都打光了,就凭城中的这堪堪千余人,如何是对面数倍敌人的对手。 有一个亲信来劝陆沉舟:“将军,待会儿若是情形不对,咱们就撤退罢!” 陆沉舟却一口回绝他:“撤退?为何要退!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这一出空城计,还没唱完呢! 他眼中冒出了锐光,就在这时,犬戎大军的后方,乌将军带领的守军,居然折返了回来! 这样的变故让大汗,震惊得几乎要从马上跌落:“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些守军不是被调走了吗!” 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乌将军就带领着城中的另一半守军,向此处冲杀而来。这几千号的犬戎人,一下子就成了饺子馅! 松州城开战,与此同时,远在越州的沈白桥却是不知,她正在看着李氏摆弄织机,在孟氏的教导之下,原本就懂一些针线活的李氏,操作起织机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泥瓦匠两兄弟也在旁边,睁大了眼睛,定定的望着李氏。 梭子来回的穿梭在经线和纬线当中,织机上的布料渐渐成了形。 清脆的吱呀声,来回的响动。 沈白桥握紧了拳头:“怎么样!” 一小块本色的丝绸,被李氏取了下来:“妹子你看,这可比棉布滑溜多了,咱们田庄子里,眼下也能产丝绸了!” 阳光之下,那一小块丝绸,带着一点朦胧的光泽,虽没有经过任何的染色,却漂亮的简直不像话。 第390章 丝绸出世(下) 沈白桥也没有想到,空间里养的蚕虫,结出来的茧子,纺成了丝线,最后织成布,竟然那么漂亮…… 李氏从织机上取下来的,这一小块丝绸,颜色是淡淡的白色,像珍珠一样,还带着一点柔和的光晕。 “真好看啊!” 泥瓦匠两兄弟,也异口同声的发出了赞美。 “确实不错……” 沈白桥伸手摸了摸,丝绸质地柔软,还十分的光滑,倘若制成衣裳,穿在身上,觉得会比寻常的棉布,舒服十倍。 孟氏也看了看,在经过短暂的欣喜后,她脸上便浮现出了一点疑惑:“沈娘子的蚕茧,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寻常的丝线,织出来的丝绸可没有这样漂亮的!” 沈白桥一听对方开始对那些蚕茧子起了疑心,她眨眨眼,道:“我这蚕种是从外地来的,云阙国很少见,吐出来的丝,结的茧,自然也非同凡响!” 听到这样的说法,孟氏虽有些疑虑,但也被打消了。 她捧着那一小块丝绸,微微点头:“也就是沈娘子,才能得这样好的蚕种,旁人连见都见不到呢。” 沈白桥见糊弄了过去,她又道:宝河村里出丝绸,那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咱们大家正好聚在一块,琢磨琢磨,给取个什么名字!” 取了名字,接下来就是大规模的生产了。 提到起名字,泥瓦匠两兄弟立刻发言:“蚕种是沈娘子养的,绸子也是从庄子里出来的,干脆就叫沈家绸得了!” 他们俩兄弟,想出这个名字,完全是用来阿谀奉承沈白桥的。 然而沈娘子并不吃这一套,把脑袋一摇,立刻否决,这名字不够响亮,还特别的土! 李氏在旁边看着,这一块由她亲手织出来的丝绸,也琢磨出了个名字:“干脆就叫宝河绸得了!” 沈白桥还是觉得不够大气——“这个名字也不好!” 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丝绸,那就跟沈白桥的亲儿子阿云,是一个地位的,哪能随随便便乱安个名字。 万一以后卖得远了,那得让人叫出来就响当当的。 所以,这丝绸的名字,一定要雅致。 李氏和泥瓦匠,三个人这下都没了主意,他们想不出更好的名字来了。 孟氏在旁边笑微微的看着他们,并不插嘴——她只负缫丝纺线,顺带教人织布,多的那是一概不管。 只好,沈白桥自己开动脑筋。 左思右想,她有了主意:“越州本土是没有丝绸这样特产的,就连棉花也少有,产出最多的反而是麻,干脆以地名为题,就叫越州绸得了!” 这个名字一出,便得到了众人的认同。 越州绸,没有雅到哪里去,可光听着就觉得大气。 ‘“沈娘子这名字取的好!不愧是沈娘子!” 泥瓦匠两兄弟笑呵呵的,在旁拍着马屁。 沈白桥冲着他们嘻嘻一笑,然后塌了嘴角:“我可不吃这一套,少来!你们俩兄弟,这些日子山上山下的跑,一门心思的给我造织机纺车,也辛苦了,待会儿,去找我大哥拿银子!准一分不少的结给你们!” 两兄弟上赶着恭维她,无非就是为这点工钱罢了,她自己心里有数。 等把工钱一结,沈白桥还得拜托老族长,在宝河村里挑一波精明能干的女眷——泥瓦匠两兄弟不眠不休的干活,总共造出了十台织机,二十台纺车。 单凭着孟氏和身兼数职的李氏,再加上一个沈白桥,累死累活也织不出多少丝绸来。 纺车织机有的是,眼下缺的就是人。 有句老话叫做,说曹操曹操到,沈白桥刚刚想到老族长。 这位儿,宝河村里无数人的老祖宗,就扯着嗓子,杵着拐杖来到了作坊里——“沈娘子,出大事了!” 一看对方慌慌张张的架势。 沈白桥脸色也跟着不好:“怎么了,是不是村里又添了染病的人数!还是村里染病的人有个三长两短……” 自打得知,疫病是犬戎国做的手脚,云阳山底下的多宝河就是祸根后,村里的老老少少,就是热死了,也不肯再往河边靠近一步。 染上疫病的人一下子控制住了,但原先的那一帮人,还在苦苦挣扎当中——沈白桥虽向陆沉舟寄去了求药的书信,可水迢迢,路迢迢,越州和松州有几百里路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送来的。 那一帮染病的村人,也只能苦苦熬着。 老大夫为此愁的是头发,一把一把的往下掉。 “不是,都不是!村里没人再染病,病着的人也还能再拖些时日,就是就是……松州打起来了!和那帮蛮子打起来了!” 老村长拐杖往地上跺了跺。 沈白桥一听,立刻觉出了不妙——陆沉舟可还在松州,打起来了,那不就是说他和那帮犬戎人,也动起了手! 虽然陆沉舟没有明说,他去松州是干什么的。 可他是跟着乌将军走的,再加上,他的前身乃是守家卫国的将军,自然而然,会跟着乌将军一块冲锋陷阵。 “这可不妙了……” 沈白桥有一点担心,战场上可是刀剑无眼啊,陆沉舟更不是甚么大罗金仙,天君真神下凡,他只是血肉之躯的凡人。 “唉,打来打去的,受苦受难的始终是我们这些百姓,松州可别像南省一样丢了,要不然,松州城几万的百姓又要流离失所!” 孟氏得知了这一消息,在旁边摇了摇头。 他们一家当初就是害怕,被战乱波及,才举家逃了出来,成了流民,村里那些不肯走的,街坊四邻,也不知道现今的情况如何。 可即便逃出来,照样是受了波及——家里的七八口子人,全都死于犬戎人的阴谋之下。 “不会的!松州城一定不会丢!” 沈白桥却是突然出声,眼神坚定的看向众人:“有乌将军那样厉害的人在,定能保住松州城!” 除了乌将军,还有陆沉舟在! 他跟犬戎人打过的交道,比他们走过的路还多。 大端朝闻名遐迩的常胜将军,一定能把仗打得很漂亮,也一定能全须全尾的回到她的身边! 第391章 大娘子离京(上) 将军府中。 宋大娘子刚用牛乳蒸过脸,女使便给她带来了松州那边的消息——“大娘子,三日前,犬戎人不知为何有了异动,开始攻城。” 大娘子直起身来,经过水气的蒸腾,她的脸颊有一点泛红,上挑着的凤眼也湿漉漉的:“那战况如何?” 从边伺候的侍女,解开了宋大娘子穿在最外面的罩衫,并用一条本色的丝绸帕子,擦去了大娘子脸上多余的水汽。 这时候,日头刚刚升起,暑气还没有蒸腾。 宋大娘子熏完了脸,坐在窗边,四五个侍女先开始替她梳妆。 披散的肩头的长发,用浸过了沉香的水,梳理上去,带上了成了眼下京城最时兴的点翠首饰。 “回大娘子的话,战况……起初不利于松州,犬戎进攻的前一夜,城中的守军足被调走了一半,可待到犬戎攻城的时候,那一半的守军从后方杀出,犬戎人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两天一夜的围杀下来,犬戎损失惨重,足足伤亡三千余人,残部现已往西逃去。” 女使通报着战况,语气中透着一点欣喜。 在经历过南省的节节败退之后,这样的大捷实在显得珍贵。 “城中的守将,似乎是咱们的人……” 大娘子描黑了眉毛,一双眼睛扫向了女使。 “城中的守将,正是当初投靠大娘子的乌都尉,后来凭了咱们的关系去到越州安置流民,可还没来得及班师回朝,论功行赏,犬戎人就兵临了松州城,此人有了调动,去往了松州。” 女使想了想,将这一段时间乌将军的行踪迹象通通报给了大娘子。 守住松州城,打退犬戎人,这个小都尉可算是立了一级大功,带他回到京城,恐怕要平地连升好几级。 “那你觉得,就凭他一个小小的城门守将,能有这样大的本事吗?” 大娘子半垂着眼睫,侍女给她的面颊上敷上薄薄的一层妆粉,她是话里有话,面上也毫无高兴的神色。 “这……难道是乌将军……” 女使一下子反应过来。 当初派乌将军去往越州,解沈小娘的急,大娘子特地嘱咐过,让他探知一下沈小娘的生死。 这事乌将军做了,并且将那些流民安置妥当,沈小娘的生死,也递到了将军府当中——但她福大命大,继续当庄头。 后来,乌将军被调往了松州城。 大娘子觉得有异——松州城原本松松垮垮的,像一盘散沙,根本就保不住,犬戎人攻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是,上门的犬戎人也暗暗的提到,大娘子也察觉了不对劲,松州城防一下子变得固若金汤,这背后,倒很像是陆将军的手笔。 所以大娘子特地休书一封,让乌将军去查探陆将军的踪迹。 可直到今日,乌将军只递来了两封书信,上面皆是表明了未曾查道陆沉舟的踪迹,实在很敷衍。 “倘若,此人不是无能,就是在欺瞒于我!” 宋大娘子突然间挥手扫向了妆台,所有的瓶瓶罐罐,顷刻之间滚落于地,碎的碎,裂的裂,一派狼藉之像。 在边上伺候的四五个侍女,吓得立刻匍匐在地,连连求饶:“大娘子,开恩饶命啊!” 宋大娘子此时也看向了女使:“松州那一战,摆明了就是陆沉舟的手笔,否则就凭松州城里的那几个酒囊饭袋,能想得出这样绝妙战术?” 女使此时也回过神来,两眼圆睁着说道:“大娘子的意思,是确认了陆将军就在松州城!” “不错!之前我便有所预感,可一直不敢确认。哼,将军府一脉,哪怕被我们打压至此,可陆沉舟此人,重情重义,绝放不下他背后的百姓家国!瞧瞧这一仗,他打的多漂亮!” 大娘子手掌流了一点血,大概是刚才被妆台上的发簪所伤。 她低头看了看,眼神逐渐变得可怖:“你去传我的话,不管那个长相丑陋的乌都尉,是酒囊饭袋也好,还是阳奉阴违也罢,我都不要再见到他回到京城!最好在松州,就把他的脑袋割下来!” 宋大娘子绝对容不下投向了陆沉舟的叛徒。 姓乌的,就得了她的背景,才能作为松州城的守将。而且,如果不是有他的配合,就很难解释,陆沉舟能把这一场仗打的如此漂亮了。 至于姓乌的,没有背叛她,只是蠢人庸才,那大娘子更是看一眼,也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奴婢这就去办!” 女使立刻转身下去。 她是宋大娘子的心腹,是她最得力的助手,更是大娘子最坚定的执行者。 大娘子端详了片刻西洋玻璃镜中的自己,佛门云鬓,花黄贴面,正是眼下京城最流行的装。 这让大娘子,很是满意,她用脚踢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个侍女:“找人收拾掉,我不想瞧见这乱糟糟的东西!” 侍女哆嗦着,应了一声是,带着其余的侍女连滚带爬的出去。 而宋大娘子,坐在的榻前,开始思考着下一步棋要如何走。 松州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朝廷必然会对那些酒囊饭袋进行封赏,而陆沉舟身在松州城的话,为防止暴露,一定会提前离开,继续躲藏。 那么,他会藏在哪呢? 宋大娘子左思右想,突然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好主意。 陆沉舟,他的确重情重义,都成了流犯,还要现身松州城,去和犬戎蛮子打仗。 自己的手上,还有一个他的小崽子。 越州乡下的田庄子里,还一个沈小娘,有他的另一个小崽子。 京城当中,明面上,归属将军府一脉的人,大致都已经被自己赶尽杀绝了,继续留在京城也没什么意思。 干脆,她去正面的会一会陆沉舟。 说起来,自己也有些时日没见到沈小娘了,不知她在乡下的日子,过得如何! “正是夏天,暑气难消,把我的话传下去,让底下人收拾行囊,我要去乡下的庄子里避暑!对了,还得去通传一声小公子!我也要把他给带上!” 大娘子对着镜子笑了起来,去越州避暑,这实在是一个好主意! 第392章 大娘子离京(中) 大娘子有了吩咐,底下的人便急急忙忙的去办,唯恐有一点的怠慢,惹的将军府之主,宋大娘子的不痛快,从而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两波待女一拨在屋中处理满地的狼藉,另外一波则去往了小公子的院中。 陆从雨正端坐在檐下,手上捧着一本庄子,庭院当中有几棵绿植,正是夏季,藏匿在树干枝叶当中的蝉虫,肆意鸣叫。 他皱了皱眉毛,有点嫌吵:“嬷嬷,找个粘杆来,把这些蝉虫给弄走。” 老嬷嬷正坐在他旁边,面前绷了一只绣框,正在捏着针线,来回的刺绣,听见小公子的吩咐,她笑笑:“过了盛夏时节就是秋日,夏蝉至多再吵闹个把儿月了,由着他们去吧。” 对方有一点不高兴:“可叫的人心烦,我连书也不能静心去看。” 老嬷嬷笑笑,还想再劝一劝时,几个侍女走近了院中,大娘子院中的人打扮,本就与其他下人多有不同。 而这几个侍女,身穿水蓝纱衣,头戴玉簪,从头到脚,比小门户里的小姐还要讲究,一看便是近身伺候大娘子的。 高门大户有高门大户的规矩,近身伺候主子的丫鬟侍女,有如府中的门脸。一来二去,衣食住行,皆是从优,绝不会弄的寒酸,丢自家人的脸。 主仆二人心中顿时生出了疑惑——好端端的,大娘子怎么派人来了。 “给公子请安!” 为首的侍女行了一礼。 小公子阿雨,瞥了她一眼,继续翻看着手上的那本庄子,满不在乎的道:“大娘子派你来做甚么?” 大娘子将他带回将军府,目的是把他抚育成人,调教成能拿到台面摆弄的傀儡,用以安抚将军府一脉的势力。 只要他安分守己,待在将军府中,大娘子从不过问,今日倒是破天荒了。 “大娘子嘱咐我等……前来替小公子收拾行囊,打整行李!” 那侍女犹豫了一下,将大娘子的话,原封不动的告知了对方。 老嬷嬷一下子觉出了不对劲,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忧心忡忡的问道:“打整行李?这是要去哪呀!” 若不是要出将军府,何必大费周章地派人前来,收拾行囊,打整行李?并且听着这口气,似乎还要出远门。 “京城暑热难消,大娘子说是要带着小公子一块去乡下的庄子里避暑。” 小待女们只是单纯的负责宋大娘子的起居,以及院里的运作,和女使的作用还不太一样,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 “去乡下的庄子里避暑?大娘子竟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小公子忽然想到了,身在乡下田庄子里的阿兄和阿娘。 随即,他撇了撇嘴角,便翻了个书页——“去回禀大娘子,我在府里待的好好的,可不愿意舟车劳顿的去乡下受苦,我不去!” 谁知道大娘子葫芦里在卖的什么药?他才不想随了对方的愿。 小侍女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是小公子,如此去回禀,我等恐怕难以向大娘子交差啊!” 好在有老嬷嬷适时的出来打圆场:“姑娘啊,咱们家小公子就是这么个倔脾气,做下人的哪能和主子对着干呢?小公子既然不愿意去,你我总不能绑着他去,劳几位姑娘回去禀了大娘子。” 几个侍女的脸上都有些为难,可看看年纪虽小,却板板正正的端坐在檐下,还摆了一张臭脸的小公子,也没办法,只能回去如交待。 “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养你们有何用。” 大娘子手上捧着一只熏衣发的点金的小博山炉子。 她虽是在闭目养神,语气平淡,没有生气的意思,可几个小侍女还是吓得匍匐在地——“还望大娘子开恩,我等人微言轻,实在劝不动小公子!” 女使端来一盏香茶,冲那几个小待女使了眼色,让她们下去,自己轻声对着大娘子开了口:“几个小黄毛丫头,能成甚么事?还是让奴婢走一趟吧。” 青烟袅袅,水沉香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大娘子佛眉云鬓,眼睛半睁半阖,看起来像一尊庙里镀了金的神佛。 “那你就去吧。” 神佛开了口,平淡的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女使一点头退了下去,一路穿花拂柳来到了小公子的院里。 “见过女使!” 老嬷嬷恭恭敬敬的行礼,其实心底都惊奇了! 这去了一波,又来了一波,最后竟然是大娘子身边的女使出面,看来小公子这次,是非跟着走不可了。 女使并不搭理老嬷嬷,像这样的糟老婆子,在将军府里不说有五十也有一百,径直就从她身前过去,来到小公子的面前。 陆从雨放了那一卷书,抬眼道:“大娘子派你来的意思,我已晓得了。” 大娘子身边的心腹,都已经到了院子里,哪怕他能找出一百个借口来,大娘子也有一百种法子让他去,总而言之,是推辞不脱这趟避暑之行了。 他也不愿意闹得很僵,和大娘子硬碰硬,实在划不来。 女使面对着小公子,谈不上恭敬,也不至于怠慢,她笑笑,道:“京城暑气难消,大娘子也是心中惦记着小公子,才要把您给带上。况且大娘子这一走,将军府中,可就无人镇压,若是下人们来个阳奉阴违,怠慢了小公子,这也不好。” 蝉鸣声响彻庭院,空气很是闷热,看起来很像是要下一场暴雨的样子。 陆从雨将书卷,打整了一番,半抬着眼皮道:“既然打定主意,不由我分说,何必假惺惺的再来问我的意思!嬷嬷,咱们回屋吧,我乏了,任由这些奴婢们收拾罢。” 女使继续微笑,哪怕是被小公子甩了臭脸,她也一点也不气恼:“公子可想知道,大娘子此行,是要去哪个庄子避暑吗?” 陆从雨停住了脚步,难道,大娘子要娶的庄子,当真是小娘和阿兄所在的,宝河村田庄子吗! “此行咱们要去凉快的越州,说不准,小公子就能看到沈小娘,和咱们府上的大公子了呢!” 女使没有明确说白,只是略略的提及了一下。 为的是让小公子能心甘情愿的跟着大娘子走。 这越州和京城距离实在不近,路迢迢,水迢迢,没有十万八千里,也有十万七千里了,若是路上,小公子哭闹折腾起来,可就够烦人的。 第393章 大娘子离京(下) 陆从雨心之所向,无非就是他的小娘和阿兄,一听,果然停止了脚步,并且转过了身,问道:“你所言当真?” 女使脸上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笑微微的样子:“大娘子只说是要去乡下田庄避暑,具体的地点,如今还没定下。” 小公子果然有了犹豫:“这……” 虽然小娘信中写明了,会在秋收之际进京,借着给主家送来农获的机会把自己救走。 可如今的盛夏离着秋收还有好几个月。 但他想见自家小娘和阿兄都快想疯了。 “可小公子若是执意留在将军府当中,不肯乖乖跟着去,避暑也好,沈小娘也罢,通通见不到的。” 她看着小公子,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下,陆从雨抬了眼:“我跟你们去!” 女使淡笑了一下:“既然如此,小公子的行囊,便用奴婢来收拾,随行的人员嘛……” “老嬷嬷是贴身伺候我的,我用惯了,自然而然要带着他,至于使唤的丫头,跑腿的小厮你们自个安排!” 小公子很强硬的,点了老嬷嬷的卯。 其他人都可以替换,唯独,她不行。 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家小娘和阿兄以及爹爹之外,陆从雨就只信任这个老嬷嬷了。 “姑娘,小公子尚且年幼,离了我恐怕多有不适!” 老嬷嬷也弯了腰,眼神中带着恳求。 其实,她是陆将军暗中在将军府里插的耳目,一来侍奉小公子,二来也是为了及时地将消息递出去,大娘子要去乡下庄子里避暑,这可稀奇了,她必须得跟着去瞧一瞧。 “既是小公子要求的,自然要带上。” 女使并不将老嬷嬷当成一回事,更别提放在眼中了——风烛残年,垂垂老矣的,连提防的必要都没有。 小公子的态度如此强硬,无非就是对这老婆子有些依赖罢了。 “诶,那谢谢姑娘了!” 老嬷嬷对着她一拜。 女使依旧没有搭理,而是进了屋,一番巡视,琢磨着打理行囊来,老嬷嬷紧随在她的身后,从旁打着下手。 “此去路途遥远,夏日里虽炎热,可清晨夜里,皆有几分凉意,御寒的衣物,以及轻薄的衣物通通要带!” 女使发了话,眼光很是长远。 老嬷嬷立刻打开衣笼箱柜,按照吩咐,从里面取出衣物来,用两只檀木的箱子,分门别类的收拾好。 “舟车劳顿,衣食住用行,在路途上多有不便,小公子平日里常用的器皿,统统要带!” 女使又发了话,老嬷嬷啊了一声,指着屋里的摆设:“这些都要带?” 随即,她哆哆嗦嗦的准备去收拾,可女使见不得她这副慢吞吞的样子——“去照看小公子吧,这儿可没你的事了!你这把年纪,趁早通禀了去乡下养老罢!” 随即女使叫来几个年轻的小厮,支使着他们去打包行囊。 而另一边,大娘子的院里,就更加热闹了。 小公子年纪不大,收拾的东西也不算。 可这执掌了将军府的大娘子就不一样了,去乡下庄子避暑,尤其去的地方,还是远离京城的越州,得派出去一波人,提前探路,打点一路上的衣食住行。 另外一拨人则在院里收拾大娘子的东西。 先拿衣料来说,不光分薄的厚的,还分丝的绸的绫的罗的,通通要用衣箱子分门别类的规矩,也不光是放进去就行,箱子里还得放包发愁熏香的药草。 再拿穿戴的首饰来说,发簪,钿子,手镯,戒指,耳环,金的玉的玛瑙的翡翠的,半人高的妆匣子,足都带了两个。 然后就是吃喝,将军府有钱不假,驿站客栈随便的住,可一路上也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地方,那就得干肉干粮干菜,另外伙房里的人也得带一部分。 将军府可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事事都讲究,样样都细致,等到收拾妥当了,已经过去了七八日。 一长串的车队,停满了将军府门外的长街。 最前面的马车,是载人的,并头拉车的马都有四匹,将军府好歹位列诸侯,人家有这个规格,车厢更是宽宽长长,人坐进去了,舒舒服服。 后面的马车,则要寻常的多了,一部分做了人,丫鬟小厮,伙夫大夫,文书先生,通通是些伺候大娘子的随行人员。另一部分则拉着些衣笼箱柜,一路上所用的器物。 至于护送队伍的人,约莫有二百余人,全是将军府里养的私兵,个个穿盔戴甲——路迢迢,水迢迢,大娘子可不是那些山寨土匪眼中的肥羊。 “莫要再耽搁了,上车即走。” 大娘子披了锦缎的披风,在女使的搀扶之下,踩着马凳,进了车厢。 “大娘子有令启程!” 女使将吩咐递了下去,随即也钻进了车厢。 她是大娘子的心腹,也是贴身的女使,自然而然要随行伺候。 最前面的马车开始驶走,将军府一长串的队伍开始出城。 过路的百姓看了,纷纷啧舌:“这是哪家大户搬家呀?” 旁边的百姓立刻翻了白眼:“将军府的马车都瞧不出来了!再说了,人哪是搬家,不过是出城避暑去了!” 那人嘴一听都快合不上了,果然是权贵之家,出城避个暑,光人都有好几百号,大车更是上百辆,还有官兵随行护送。这寻常小富小贵的,恐怕全部家当加在一块也装不了二十辆大车吧! 平民百姓家,那就更别提了,临死发送一场,不过一口薄棺,七八个人敲敲打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个世道便是如此。 大娘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忽然开了口:“如今出了城,上了官道,何时才能抵达越州?” 女使正拨弄着一炉子水沉香。 闻言便撩开车帘瞧了一眼,道:“大娘子,咱们人带得多,车队走的慢,大致要二十天,才能抵达越州!” 大娘子皱了皱眉头:“太慢了!松州和越州,只有几百里的路,万万不能将陆沉舟再次放跑。你把话传下去,日夜兼程的赶路,务必要在半月之内,到达越州!” 第394章 药方来了 而此时的松州,已经结束了战争。 乌将军将城门打开,吩咐守军出城打扫战场。 陆沉舟这一招,出奇制胜,把犬戎大军打了个猝不及防,如今那帮犬戎人早如同丧家之犬,摞下一地的尸首,往西溃逃去了。 守军们将战死之人集中掩埋,当然,这也是要区分的,自己人要挨个的树碑立冢,犬戎人,则集中投到一个坑,埋严实就得了。 其中一位甲兵,一边搜刮着犬戎人身上之间的东西,一面笑嘻嘻的表示:“这一场仗咱们可算是翻身了,打的真叫漂亮!” 另一位乙兵,用铁锹铲着土说道:“那可不是!当初丢了南省,咱们当兵吃粮的个个都抬不起头来,如今好了,犬戎蛮子再厉害,还不是让咱们给打跑了!” “对了对了,打起来那天,我在城墙头上可看见了咱们乌守将骑着高头大马,从犬戎人后方杀出,长枪这么一出,可真叫个英明神武!” 丙兵也插了一嘴,在提到乌将军的时候,他两只眼睛都冒着光。 “说起来,那天在城墙头上做统帅的那位儿,怎么这些日子,都没见到过?” 丁兵做出了疑问。 这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无疑是有他一份功劳。 可自从那日下了战,他们谁都没有再见到过这位统帅。 “啧,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位大人究竟是什么的来头,面生的很,咱也没见过啊!” 甲乙摇摇头,也是一脸的狐疑。 “这可稀奇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别跟书上似的,是天上的神佛下凡,特意来帮咱们大端朝这一回儿的。” 乙兵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而就在这时,小兵的声音突然在他们几位身后响起:“不好好做事,摆什么龙门阵呢!甭管是犬戎人还是大端人,通通给我深埋起来,天气太热,闹了瘟疫,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甲乙丙丁四位,赶忙加紧了手上的动作。 小兵看了一眼,这才摇头晃脑的走开。 松州城打了个漂亮仗,他跟着他家大人,跟着陆将军,跟着小白公子,出生入死那么多回,可算挣了一个大军功,怎么着也得平地升他喵的个好几级。 到时候他就不是小兵,也是有名有姓有号的大人了。 小兵一路都像螃蟹似的横着走路,等进到了他家大人的营帐当中,他也就得瑟不起来了。 乌将军居左,白秋水居右,陆沉舟在了上方,三人正在收拾着营帐当中的东西。 “这些东西,暂且用不上了,需用樟木的箱子收好,以防虫鼠啃咬。” 陆沉舟用手卷着一卷地形图,见他进来,淡淡的一点头。 白秋水把地形图接过来:“属下这就去办!” “稍等片刻,你从犬戎营帐回来的时候,犬戎人都撤的一干二净了?” 陆沉舟叫住了对方,还是有些不放心。 “营帐中除了老弱伤病,以及一些女眷,便在无他人了,犬容人留下的辎重给养,数目也十分可观,不过,他们走了,那些东西自然而然也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白秋水说道这儿,脸上微微的带了一点笑。 “让你去犬戎人跟前冒险,实在是对不住你。” 陆沉舟还有一点自责,因为他让他的下属,担了这么大的风险。若是那些犬戎人,不吃这一套,继续蛰伏不出,那么,白秋水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能为将军略尽一点绵薄之力,我死而无憾!” 白秋水一摇头,其实她这一趟去的,虽有风险,并不算是十分冒险,在成功的把金冠大汗,以及内一众犬戎国将领忽悠瘸了之后。 营帐当中,人心大乱,都只顾着自个逃命,根本就没有人阻拦她离开,白秋水骑着马是顺顺利利的回了城。 金冠大汗,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倒是有心宰了她。 可惜呀,他后面的追兵个个都想要拿他的脑袋填军功,回去升级,他逃命还不来不及呢,就更别提回营,秋后算账了。 “犬戎国的烧羊烤肉,也是十分的美味!” 白秋水,为了宽陆沉舟的心,还特意补充了一下。 小兵立刻点头附合:“将军,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烧羊!哦,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我的正事儿!” 他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道:“刚刚有一群白胡子老头,找上了我,说是一定要把这方子叫交陆将军您的手上!我没跟别人透露这回事,直接就过来了。” 白胡子老头?方子? 别是之前让白秋水,让将军府一脉的人出药方的事情办成了。 陆沉舟接过来一瞧,果不其然,这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的全都是药名,是特意为了此次的疫病,所赶制出来的药方。 “这是你做的很不错。有了这一剂药方,那些染上疫病的人都能得救。” 他拍了拍小兵的肩膀,觉得这小子,倒是个可造之材。 得知自己竟然帮了这样大的忙,小兵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嘿!我我也没帮多大的忙啦!” 乌将军也很欣慰,只是他这个人不善于用言辞,便对着小兵一挥手——“忙去吧,这没你的事儿了!” 小兵颠颠的就出去了,嘴角都咧到了太阳穴。 而白秋水看到药方之后,她眨眼眨眼:“将军,咱们是不是该回宝河村了,沈娘子信上便说村中已有许多人染上疫病。” 陆沉舟将药方递给乌将军,一点头:“如今打了翻身仗,朝廷必然会密切留意松州,这儿不是我的久留之地,是该回去了。至于这药方,苗都尉派几个文书,在城中的医馆药店多多的传开,方便染上疫病的人前来寻医问药,切记,汤药的价钱,哪怕是州府拿出税收来垫付,也要尽可能的压低。” 他细细的嘱咐起来,这疫病,是犬戎人害百姓染上的,说白了也是朝廷无能,哪有再让百姓倾家荡产买药的道理。 乌将军一一的记下,随后说道:“将军既然要走,我这就去备马!准保天黑之前,将军便能动身。” 陆沉舟遥遥的看了一眼宝河村的方向,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小娘们和小崽子了。 第395章 再见陆沉舟 陆沉舟与白秋水在乌将军的帮助之下,天色黑尽之前,便骑马动了身,松州和越州有着几百里的路程,紧赶慢赶,路程上足足花了三天的功夫,陆沉舟和白秋水才到达清河县。 而另一边,沈白桥在空间里养下了一批新蚕虫之后,她撤了出来。 李氏吱吱呀呀地摆弄着织机,她决心织出一块上好的丝绸来。 小姐俩坐在旁边看着母亲,有些不解——吃掉晚饭,阿娘就坐在机子面前,手中的梭子来回摆弄着,仿佛是和这些丝线较上了劲。 “娘,你带我们出去玩嘛!” 小的那个,拽着阿娘的衣角想把注意力重新夺回自己身上。 “哎哟,小祖宗你可别磨我了,我把这丝绸织出来,回头给你们姐俩一人裁一身漂漂亮亮的裙子。” 李氏颇有些无奈,只好腾出一只手,去安抚小女儿。 沈白桥这时候绕到了正屋,正巧碰上小姐俩缠着李氏的这一幕,她笑道:“你们小姐俩,还想不想穿新衣裳了?” 小姐俩想了想,然后一点头:“想!” 小姑娘嘛,都爱穿新衣裳。 “那就去找阿云玩吧!” 沈白桥用一番花言巧语,把小姐俩“撵”出了窝。 而李氏看着沈白桥手腕上挎着只篮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便放下手中的梭子,问道:“妹子,你这是要去哪?” 沈白桥一指外面:“村里染上疫病的人,我怕老大夫一人忙不过来,便想着去帮帮忙。” 药方至今还没有送来,那些染上疫病的村民,仍在苦苦挣扎,她想去尽自己的一份力。 “那妹子你去吧!回头我给你留门。” 李氏将梭子穿过了经线与纬线。 沈白桥一点头,去住了老大夫家。 真相大白之后,得知这疫病乃是犬戎人做的孽,但并不会人传人,宝河村中染病的人便通通的挪到了老大夫的家,由大夫一家子照顾,吃喝的则是有之前的那一批口粮做抵。 “哎!这可怎么办啊!” 老大夫坐在院子的台阶上,身边放了一只用纸围住的蜡烛,正借着豆大的烛火,翻着医书。 他越看越忧愁,头发都一把一把的往下掉。 “大夫!您这是……” 沈白桥放下篮子,指了指他的额角,那儿明显的秃了一块。 “还不是想不出方子来,给愁的呗!” 说道这儿,老大夫不由得摸了摸脑门,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再等等吧,赵猎户是可靠的,说不准过会儿方子就能送来。” 对此,沈白桥也没好主意,只能口头上安慰一番老大夫。而屋内,病患的痛苦的呻呤声已经传了出来。 “希望如此吧,沈娘子你来了,正好过来给我搭把手!” 老大夫听见响动,立刻就放了手里的书,抓着蜡烛,掉头就往屋里跑,沈白桥也急急忙忙的跟上。 进去一瞧,王家大小子已经爬坐了起来,两眼紧闭,额上冒了青筋,床边更是有一滩斑斑的血迹,看起来十分的不妙。 老大夫紧锁着眉头,颇有些束手无策:“我去配些止疼的汤药,沈娘子你留在这儿,照看着。” 这犬戎人弄出来的疫病,光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可染病的人,病在内里痛起来时如同刀绞,还会往外呕血,实在是折磨人。 “那你快去快回!” 沈白桥思来想去,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等老大夫走后,她看着一屋子难掩痛苦之色的村民,也觉出了束手无策——沈白桥没办法帮他们缓解痛苦,甚至这个时候,连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开。 无论沈白桥把话说的多么漂亮,多么的鼓舞人心,都不能从本质上解决病痛。 “沈娘子……多谢你来看望我们……” 王家的大小子睁开了一只眼皮,很勉强的笑笑。 “如果不是赵猎户,我们这帮人,估计做鬼都是糊涂鬼……” 另一个,染病的小媳妇,也撑起了身子。 柳书生,还有孟家的七八口的人,都是死于此病,继续想不出救治的法子,这帮人又能挺多久呢? “老大夫一定会想出法子来的!咱们一定要挺住,老话不是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沈白桥觉得鼻头酸酸的。 “说的是!只要这回阎王爷不收咱,往后的日子不得顺风顺水?沈娘子,村里人都说你烧饭的手艺是一绝,今儿,你也正好过来,能不能让咱们大伙享一享这个口福!” 有人附合了沈白桥,甚至还开始苦中作乐。 沈白桥把头一点:“好,我这就去!” 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种小事了。 而此时,陆沉舟也来到了老大夫的院子里,他到宝河村之后,没急着去往田庄——村中染病的人,必然都会由老大夫接手救治,他想早一点把药方带到。 虽然他心中也很惦记着小娘们和小崽子,可在这样的情况,陆沉舟还是选择先到老大夫的家中递药方,之后再回庄子。 可一进院子里,他就看见灶台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忙碌。 炊烟升起,小娘们正在案板上擀着一团白面,腰身很秀气,但动作却很利落,雪白的面皮包上了肉馅,三下两下一只馅饼就成了形,随后放进了油锅当中。 “我……把药方带回来了!” 陆沉舟见到了他的心心念念的人,激动之下,连话说的都是磕磕绊绊。 沈白桥愣了一下,因为怀疑自己听错,可当她转头,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长眉入鬓,薄唇锋利,正是陆沉舟。 “呀!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沈白桥起先诧异了一下,随即抿嘴笑了笑。 “嗯,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写信。” 陆沉舟也笑了。 “松州的战事我们都听说了,你那一仗打得很漂亮!村里人人都称你是了不得的大英雄!” 沈白桥将沾满了面粉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然后拉住了陆沉舟,把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顿:“刀剑可没生眼睛,你打了一个来回,都好着吧!” 第396章 好转 久别的重逢,话语虽是简简单单的,寻常夫妻的口吻,却饱含了关切之意。 “我只在城墙上观望了局势,又没真刀真枪的去拼杀,哪能伤着?” 陆沉舟让对方把自己看了个遍,简单的提及了一句松州战场上的事。 战局不同,从前在边疆,双方厮杀,那是要真刀真枪的血溅当场,如今不过是守城,包抄的事有乌将军,倒也轮不着他去砍人。 “那就好!你说将药方带来了,这实在是件好事!我与你讲,老大夫的头发愁的都一把一把的往下掉了,脑门都秃了一块,再这样下去,他脑壳都得光了!” 沈白桥用手比划了一下,做出个煞有其事的模样。 陆沉舟是很容易被沈白桥逗笑的,他笑过之后,道:“那我先去找老大夫,把药方交到他的手上才能安心。” 沈白桥一点头,随即转向了灶台:“去吧去吧,我把烙饼都煎熟了,再来找你。” 如今已然相逢,也不急在这一时。 陆沉舟按着沈白桥指的方向,去到了老大夫的小药房里面。 那里是老大夫的家中的专属房间,里面靠着墙,立了一面儿人高的立柜,横的纵的,全都是抽屉,而房梁上,也悬着一把又一把的半干草药,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 老大夫人守在一只小炉子前,拿着蒲扇,对着炉口在煽风点火,药锅里面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儿。 看到陆沉舟,他吃惊的表示:“赵猎户,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沉舟对着沈白桥是一个面孔,对着老大夫又是另一个面孔,他袖中取出薄薄的纸张,递了过去:“这是我在松州城得来的药方,你看看上面的药材能否凑,若是能凑齐的话就尽快煎药,让那些染病的村民都喝了,相信很快就能痊愈。” 老大夫赶紧接了过来,凑到眼皮子底下,一边看一边念道:“川穹,老鹳草,蛇疮子……” 陆沉舟做了两手的准备,若是老大夫的家中没有这些药材,白秋水倒还留在县城白家,次日便能让他送来。 等到药名念完,老大夫立刻表示:“有!我这里虽然不像话,可该看的病都看,药材齐着呢。就是上面有一味琥珀屑,价钱蛮贵的,我屋头的存货,恐怕少了点……” “无妨,我明日便叫人送来。眼下能熬出多少份,要来就煎多少份,此病来的凶险,可耽误不得。” 陆沉舟看着老大夫,脸色说不上缓和。 “好好好,那我这就去按方抓药!” 老大夫看着药方,则几乎是欣喜若狂了。 这药方也不知道出自哪个高人之手,乍一看药方,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可仔细一琢磨,真是高! 有了这一个药方,村里那些染上疫病的人,可都算有救了。 陆沉舟又瞥了一眼那只小炉子,道:“沈娘子给我寄过信,村中染病的人已有二三十号。你这只小炉子,煎不了多少药,药材抓好后直接送到院里的灶台那儿,用大锅煮!” 说完,他便帮着老大夫一块抓药了。 药方上写的很细致,每种药材多少份量,要什么引子,怎么个熬法,通通都做了标注,哪怕是陆沉舟这样的外行人,也能看懂。 等到药材抓了出来,沈白桥也把灶台空了出来——先前摊得油饼,通通都送到屋里给那些病患了,她将两口铁锅洗刷干净,往里面装上井水。 老大夫则是在边上端着个竹篓子,按方下药。 一大锅药材的熬制,少说也要好几个时辰。 老大夫离不开人,方子写的很详细,什么时候下什么药材都有讲究,沈白桥就在旁边帮着烧火。 陆沉舟一路赶而来,有些许的疲惫,便静立在了旁边,默默的看着沈白桥,待到天明时,大锅里的药材,总算到了火候,有了药效。 “差不多了,沈娘子劳烦你弄几些碗和壶来,咱们把药给送进去!” 老大夫用勺子搅拌了一下,锅中黑漆漆的药汁。 白色的热气冒开,弥漫着一股苦味,和中药特有的草木气息。沈白桥明白这是良药苦口,也就没有多说,赶紧抱来了碗和壶。 老大夫往壶里灌满了药汁,随后由沈白桥帮着端了进去。 村民们一听说药熬出来了,哪怕病得再难受,也纷纷爬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老大夫,异口同声的问道:“这真能救我们的命吗……” “乡亲们,我瞧着这方子很行,再说了,不尝一尝,怎么知道有没有效?多说无益,赶紧喝药吧!” 老大夫从壶里倒出了一碗热腾腾的药汁子,这个离他最近的王家大小子。 对方年纪不大,本来就是怕苦的孩子,可为了活命,就死马当活马医了,他捏着鼻子,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气。 “孩子,你啧磨着这药咋样?” 老大夫眼巴巴的看着他,很想得到一点反馈。 “我说大夫,这又不是仙丹,估摸着要喝个两三天才能见效吧!” 沈白桥皱着眉毛,感觉老大夫是有一点操之过急,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她手上也没闲着,倒出了一碗又一碗的药汁,挨个的递到染病的村民手中。 柳书生还有孟家的那七八口子人,都没撑过一个月,所有的大夫都是束手无策,甚至都开不出个合适的方子。 村民们心里虽也没有谱,可毕竟药都送到嘴边了,总比之前没有药喝来的强,于是便都学着王家大小子那样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我我做大夫的难道不晓得么,可是人家,也想知道这药效到底好不好嘛!” 老大夫被沈白桥说了一句,他对着手指头,有一点委屈。 沈白桥受不了他倚老卖萌的样子,啧道:“老大夫,你能不能换个口气!” 而这时王家的大小子,犹犹豫豫的开了口:“这药,似乎挺好的,我肚子都没有那么痛了……” 此话一出,老大夫都惊了:“孩子你说什么!你当真好转了!我的老天爷啊,咱宝河村的人有救了!” 第397章 大娘子驾临(上) 王家大小子不光是嘴上说说而已,当天夜里就明显的有所好转。 而其余村民,连喝了几天的药之后,也纷纷减轻了症状,五六天之后,便全都下了地,宝河村的疫病危机迎刃而解! 一方面陆沉舟回到身边,另一方面村中疫病迎刃,沈白桥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她的惬意也就到此为止。 宋大娘子一行队伍已经行驶到了松州,暂且的做了停留。 “停车!” 女使替大娘子下了令。 至于为何要在松州暂作停留,原因就在前来迎接的这一波官员身上。 乌将军站在太守的身边,神情凝重,之前递上去的那些书信,全都是在敷衍大娘子。 而宋大娘子好端端的怎么从京城跑到了松州? 难不成已是察觉了他的阳奉阴违? “我的佛祖菩萨,可别让我出什么差错!” 太守大人擦着汗,脸色也不是很好——京将军府的大娘子,大驾光临,这么一尊大佛,到了松州这样的小地方,要是招待不周,自个脑袋上的乌纱帽子,指不定就丢了。 随后太守大人扯了扯乌将军:“你是大娘子的人,待会儿见了面,可得帮我说几句好话,咱俩的前途可都押在这了。” 乌将军就没说话,因为他自己心里还没有底。 而就在这时,一个女史打扮的女子,扶着一位头戴帷帽,身穿百鸟缕丝裙的贵女,从车厢中走了下来。 “难为你们在这等着了。” 大娘子的容貌掩在纱帽当中,并不容易看清,可却是通身的气派,不怒而让人惧。 “不难为,不难为!我等伺候大娘,那是前世修来的福,今生得的福报。” 松州太守立刻放起了彩虹屁。 并且凑上前去,对着大娘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娘子一路舟车劳顿的,想必也乏了,我早已派人备下了酒饭给大娘子接风洗尘!” 瞧这一副趋炎附势的架势,哪是什么太守大人,活脱脱的一个狗腿子。 大娘子嗯了一声,语气平淡:“有劳太守。” 随后,她将目光落在了随行乌将军的身上,清晰的低笑声从帷帽中传了出来:“从前在京城见你,不过还是个小小的城门守将,如今这松州城除了太守,想必没人能越到你头上去了。” 众人看不清大娘子的脸色,但是却从这番话中听出了一点不对劲。 松州太守大人更是有一点懵,这大娘子到底几个意思? 乌将军是宋大娘子的人,特地提这么一出,是褒是贬,究竟何意? “若无当日大娘子的提拔,末将又何来今日?” 乌将军抱着拳揖了一礼,低着头,众人也瞧不清他的神色。 “原你还记着这一出呢……” 宋大娘子的声音从帷帽中传了出来,可仅仅只有这样的一句话,便再没了下文。女史搀扶着大娘子,从乌将军面前径直而过。 到底几个意思?大娘子是对我家大人不满? 小兵见了,不由在心中吐槽,沈娘子和宋大娘子怎么就这么天差地别的?一个令人怕,一个令人爱。 “莫要东张西望的,太守大人都恨不得生出个三头六臂的,伺候大娘子,咱们可不该呆立在这儿。” 乌将军出了声,扯了一下小兵,脸色越发凝重。 宋大娘子的态度如此令人难以捉磨,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而一行人入了太守府,松州太守就越发像是生了三头六臂一般,围着大娘子团团的转了起来。 “见过大娘子!” 太守大人家中的女眷,上至松州太守八十岁的老娘,下至他家刚满月的小儿,打扮的整整齐齐,站在庭院当中,见了大娘子齐刷刷的施礼。 “这是我家中的女眷。” 太守提了一句。 不用大娘子吩咐,她身边的女史立刻从丫鬟的手中取来一只首饰,从中取出的东西来,按人头一人分了一件。 太守没想着能得这么大个便宜,当即就很惶恐。 “我这一行人,多有叨扰的,大人可不要介意。” 而宋大娘子出手阔绰惯了,也不把这一点东西当成一回事。 给了见面礼,接下来就是用饭了。 天高皇帝远,松州太守,相当于这宋州城当中的土皇帝了,他家的饭桌子,平日就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 而大娘子亲自驾临,那摆出来的,就更不能是俗物了。 什么龙肝凤髓,哦不对,这玩意儿凡间可有不起,那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享用的。 什么海鱼虾蟹,山珍野味,地方珍馐,让年轻貌美的小丫鬟端了一盘盘的往上送,光拿眼睛看就够小兵吃上十天半个月。 而大娘子就座之后,女史摘去了她头上的帷帽。 这大娘子佛眉云鬓的,堪称是雍容华贵,仪态万千了。 下人的伺候着她漱口洗手了一番,大娘子,这才略略的动了几下筷子,开口说道——“有劳太守费心了!” 如今把持着朝政的可是老派门阀一伙,而大娘子更是尚书令的掌上明珠,几百年的世家仕族,什么没见过,太守大人,呕心沥血准备的这一桌子珍馐美食,在对方眼中,不过尔尔。 “大娘子难得离京游山玩水,来一趟松州,下官自然要好生招待,只恐招待不周啊。” 见到大娘子停了筷,太守大人也只好跟着放了筷子,殷勤的做了答复。 “这些东西,放在寻常百姓家也算难得,何谈招待不周……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大娘子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眼睛却是看向了站在太守身后的乌将军。 太守大人是个极其会察言观色的人。 他立刻表示:“相求,大娘子这话就说的见外了,我早年也是受过尚书令照拂的!有什么用得上的,只管开口。” 那架势,别说是有事相求了,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舍得一身剐。 “也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看太守大人舍不舍得!” 大娘子又笑了一下——“我瞧着乌将军,甚是能干,他也算是我家的人,这次我离京游山玩水的,以防路上不太平,太守便下一道令,让乌将军护送我一段路程罢!” 第398章 大娘子驾临(中) 大娘子指名点性的要乌将军。 这让太守有一点摸不着头脑,宋大娘子从京城来的队伍,光护卫私兵就有好几百人,别说是山贼,就是最穷凶极恶的土匪山大王,见了这样的阵仗,都只有后退三舍的份,哪里敢上去打劫。 这么多人了,为什么还要一个乌将军随行护驾? 可太守转念一想,乌将军是宋大娘子的人,让他去护卫随行,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好说好说!大娘子不过要个人,下官岂有推脱的道理。” 太守大人笑呵呵的举着筷子,欣然同意。 “这一趟多有叨扰太守了,若住后到了京城的地界,可一定要来将军府小住,也好让我招待招。” 大娘子说着,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乌将军。 而乌将军骤然间被点了卯,他心中生起了一点不安,即便心中哪怕有百般的不愿,却是由不得他做主去留——松州太守,已经答应下来了,并没有婉拒的余地。 一餐膳食用过,大娘子队伍便要启程。 太守大人忙前忙后的安排人手,为宋大娘子收拾行囊——要巴结大娘子,总得表示表示诚意。 蜀地的特产蜀锦,足装了十好几匹,在大娘子的马车上,古董珍玩更是塞了一箱子,成锭的银子也是不少。 总之这一份诚意,算下来可值好几千两银子。 太守忙前忙后的,殷勤的很,乌将军也有一点话要跟养子说。 他将身上值钱的物件都解了下,递到小兵的手上:“在大娘子身边,这些东西都用不上了,你帮我收着罢。” 小兵捧着装钱的荷包,有些不解:“大人,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去大娘子身边了?” 将军府一脉也好,老派门阀也罢,他只是个最末的小兵,并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甚至觉得奇怪,宋大娘子身边有这么多的能人英才,却偏偏叫自家大人去护驾。 乌将军用三言两语的也没办法跟他说明。 说的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直到现在,他的养子都不知晓陆将军的存在,在小兵的眼中,对方不过是个很厉害,但没什么架子的将军。 “往后你的日子多多保重,冷了记得添衣,热了记得少穿些,一日三餐都要按时的去食。” 乌将军抬手放在了小兵的肩上,语气认真,眼神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小兵一开始没回过神来,他家大人,嫌少有这么情绪外漏的时候,并且温和的都不象话了。 他有些难为情,自己又不是要人照顾的稚子了,便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臊着脸问:“大人,你怎么想是交代后事啊。你这一走,多久才能回来!” 小兵还偷偷的看了一眼乌将军,他家大人,心思虽然细,可也不是慈父的类型,父子之间,少有这么温情的时候。 而当小兵问到此处的时候,乌将军的脸色却是明显的变化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了平常的幅淡然模样。 他道:“大娘子,对我多有不满,我这一趟,恐怕要有去无回了。” 此话一出,小兵给吓到了,急忙追问起来:“大人,你什么意思!怎么就有去无回了!” 乌将军不肯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养子:“还有一件事要交代你去做!” 小兵从小孤苦,是乌将军在城墙边上给他捡回来的,这么说吧,没有他的养父,也就没有他。 两人之间的感情向来是深厚,冷不丁有了如此大的变故。 小兵当然是难以平复住自己的心情:“大人,你就算犯了军法,抑是得罪了大娘子,大不了将功抵过嘛!松州城,我立的军功,可以全都折到大人的身上!这样,大娘子应该不会再追究了!” 他急得几乎要掉下泪了,两只手也慌慌张张的去抓乌将军的胳膊。 然而他的养父却是一摇头:“你想的简单了。大娘子在京城当中排斥异己,杀得满城腥风血雨,她既然盯上了我,那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总之,我接下来的话,你要仔细听下去!” “大人……咱们不是大娘子的人吗,她怎么要对咱的下手!” 小兵瘪着嘴是真的要哭了,他弄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一到,养父的境况很危险,就忍不住要哭。 “别哭,你听好了,你把宋大娘子驾临松州城的消息带上,即可出城,去宝河村找沈娘子和之前的那位陆将军。” 看到自己的养子这幅模样,乌将军笑了笑,用粗糙的手背,抹去了他脸上的泪水。 “可是大人,我不想走!我要留下来!” 小兵怕自己离开了养父,当真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你想不想救我?” 乌将军望着自己的养子,反问了对方。 “这是自然啊,大人!” 小兵抽了一下鼻子。 乌将军很难得的笑了一下:“那就照我说的去办!快去找沈娘子,你一个人轻骑快马,一定能赶到大娘子,他们前面到达的!” 大娘子驾临松州的消息,必须要递出去。 因为,她的目标,并不只是想要至乌将军于死地。 京城距离松州,千里迢迢,如果大娘子不是为了陆将军,那又如何解释,她屈尊降贵地来到此处! 大娘子,是奔着越州而去的! “可是大人,沈娘子不过是个女眷,如何能救你?” 小兵抹了一把眼泪,仍然是不解。 “因为啊,陆将军在他的身边呢!” 乌将军两只眼睛,笑的弯了起来。 等送走了小兵,大娘子的队伍也要启程出发了。 宋大娘子重新戴上了帷帽,仆人们在马车前放了供她登车的梯子,在女使的搀扶之下,她钻进了车厢。 只不过,在车帘放下来之际,大娘子附在女使的耳边,短短的说了一句话。 “奴婢晓得了,这就去办。” 女使将车帘盖好,随即下了车。 她冷眼看向,跟随在太守身边的乌将军:“大娘子有令,把此人拿下,尽管严刑逼供,教他供出与那反贼陆沉舟的干系。” 乌将军的脸色变了变,瞒不住了。 大娘子已经得知,自己阳奉阴违的相助了陆将军。 他随即,把牙齿一咬:“没有的事!还望那大娘子明鉴,我与那犯罪并无干系!” 然而女使却挥了挥手:“把人带走!” 第399章 大娘子驾临(下) 大娘子的队伍从京城到越州省城,千里迢迢的过来,人数是只增不减,车马上的东西也是只多不少。 “老嬷嬷,咱们到什么地界了?” 陆从雨掀开车帘,瞥了一眼长街上的繁华,神情恹恹,一路上的舟车劳顿,实在让他疲乏了。 老嬷嬷笑笑,也瞧了一眼窗外,答道:“估摸是到了越州的地界。” 这下子,小公子的眼睛里有了亮光。 宝河村隶属于越州的地界,也就是说,他很快就能见到自家小娘和阿兄了。 “那为什么队伍会在这里停住!嬷嬷,让车子动起来!” 离得越是近,陆从雨就越急不可耐。 老嬷嬷探出头看了一眼:“小主子,咱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像是有什么人拦在了车队的前头!” 而宋大娘子的队伍,也的的确确是被人拦住了。 地方上的官老爷们,哪怕不再京城混,可也知道,宋家可是几百年的门阀士族,大娘子更是这一脉的头头。 大娘子的驾临,当真是让他们拿出了招呼皇帝的劲头。 “下官早已备好了酒席给大娘子接风洗尘!” “小人也备下了饭食,大娘子不妨去尝尝乡村野味!” “去我的府上罢,一准能把大娘子伺候周到。” 越州本地的官老爷们,一窝的拦在了大娘子的车前,争先恐后的,要为大娘子一行人接风洗尘。 给大娘子接风洗尘的同时,是夹带了私心,一箱箱的奇珍异宝,珍珠玛瑙,什么值钱往车上塞什么。 更有甚者,直接塞人,年轻貌美的小女婢,英俊多姿的小厮,会杂耍傀儡戏的,以至于这人是越来越多。 官老爷们心想,虽说仕族不一定能看上他们,但只要看在他自己上贡的份儿,办事的时候求个方便,也就阿弥陀佛了。 一群人在外面,七嘴八舌的,求着大娘子光临自家的府上。 可最终只有大娘子身边的女使露了面。 她下车对着众人施了一礼:“我家大娘子谢过诸位的好意了,可这路途遥远,就不过多的停留了!” 随后,女使钻进了车厢,队伍再次启程,那些官老爷垂头丧气的,简直比死了亲娘还难受——好容易得了这么个天上掉的馅饼,还白白的在眼前跑了,如何让人不气! “大娘子,我瞧那些州官,似乎颇是丧气。” 女使跪坐在车厢当中,说话的同时,查看了一下茶炉上坐着的小壶。 大娘子正用银筷,往一只小手炉里埋上沉香,听到心腹如此说道,她道:“权力,不就是如此?既让人癫狂,也让人如履薄冰。” 只不过,站在权力顶峰的她,很明显是,这两者之间的一类人。 女使将小壶拎了下来,从车厢侧面的笼柜当中,寻出一套茶具,开始点茶:“大娘子,咱们已经到了越州的地界,想必再过个三四日的路程,便能去到宝河村。” 大娘子此时已将沉香埋好,一缕青烟从香炉上冒了出来,车厢当中弥漫了沉香的味道,她半垂着眼睫,道:“三四日的路程,还是有些慢了……” “一路上尽是些为他们接风洗尘的州官,的确耽搁了些路程。” 女使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奈。 那些州官都想在方设法的巴结大娘子,这么一尊大佛。 每到一处地界,总会出现像刚刚那般的景像,个个都要为其接风洗尘,就算大娘子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吃不过来。 “无妨,接下来的路程,抓紧赶路也就是了。对了,乌都尉处置的如何了?若是没死,带来让我瞧一眼。” 许是那一块沉香木,埋的稍稍有些浅,燃烧的过于快了,大娘子又将香炉打开,用银筷子轻轻的拨弄香灰。 女使一点头,随即叫停了队伍,随即转身下了车。 不一会儿,女使便把乌将军带到了车前,她将锦缎的车帘掀开,方便大娘子从车厢中看到车下的那人。 乌将军从松州被带到越州,不过短短五天的功夫,便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随行的私兵当中,有不少心狠手黑的家伙,精通折磨人那一套。 大娘子容不下阳奉阴违的人,也容不下蠢人,原本是想另寻人手,解决了这一个似乎有些不听话的武夫, 可既然,她去往越州的途中要经过松州,那干脆就自己动手,给无聊的旅途,添上一点意思。 “可愿意说实话了?” 大娘子将手炉放在身侧的小几上,端起了茶碗,面容波澜不惊的,似乎并没有将浑身血痕,狼狈至极的乌将军放在眼里。 “我说的都是实话,大娘子,我并没有见到陆将军!何谈在松州城中与他相互配合,欺瞒大娘子!” 乌将军张口说道,并不肯承认,也不能认,认了大娘子杀心一起,那可就等不到援兵了。 “还敢嘴硬!大娘子岂会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 女使说着,在乌将军里的腿弯处踢了一下。 对方浑身都是伤,仅仅是这样踢了一下,就疼得他跪倒在地,吸起了凉气。 “可我是一片忠心耿耿啊!大娘子,您不能错杀我!” 乌将军咬着牙,抬头眼睛看向了车厢里,居高临下的大娘子。 他绝对不能认,一定一定,要撑到养子把消息带到宝河村陆将军来救他的。 然而大娘子却是翘着嘴角笑了一下——“真有意思!到了这个份上,依然嘴硬。你把人带下去罢,我倒想看看,他能再撑几天!对了对了,我突然有个好主意,你让人将他用绳子绑了拴在马后,我想瞧一瞧,到晚些时候,这人还能不能活!” 大娘子佛眉云鬓,仪态万千,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女使点头,下去吩咐了。 乌将军随即就被捆了手,拴在了马后。 起先他还能跟上马匹的节奏,行走的并不落后,可时间一长,他体力不支,歪歪倒倒的,跌落在地上,活生生的变成了拖行。 大娘子瞧了一眼,有些高兴了:“你瞧瞧,多有意思啊。” 原本,她是想早早的把这个长相丑陋的武夫,给处决掉的,但对方咬死了不认,一个劲的表忠心,反倒让大娘子觉得十分有趣,打算再把人玩上一段日子。 第400章 来了! 小兵骑着一匹快马,日夜兼程的赶路,累死了也不敢停,乌将军的身家性命全部压在他的手上,如何敢耽误。 军马虽然耐力极佳,可数百里的奔袭,终究是吃不住跑,小兵下了狠心,跑死了一匹马,那就换成另一匹,硬生生的在大娘子抵达越州的当天来到了宝河村。 村中炊烟渺渺,家家户户都在烧晚饭。 他照着记忆中的路途,来到了熟悉的田庄子。 沈白桥站在灶台前,手上捏着一把香葱,像是要把香葱切成末,好加进锅里进行调味,看到小兵,她十分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了?乌将军呢!” 自打当日一别,她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小兵。 就听陆沉舟说松州大捷,乌将军是要平地连升好几级的,小兵也立了不少军功,多半也是要升升官。 可眼前的小兵,还是以前的衣服打扮,并没有像是成了大人的样子。 而且,小兵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也不像是有着闲情逸致,专程来看望沈白桥,顺带报喜。 “到底怎么了,你这副样子,气着也不好,着实吓人了!嫂子你帮我跑一趟腿去吧,咱们村里的老大夫叫来,让他给你好好的看看!” 沈白桥皱了眉头,立刻放下手里的锅碗瓢盆。 小兵这一路奔袭而来,真是要累死了,他猛吸了一口气,声嘶力竭的喊道:“沈娘子出事了,将军府的宋大娘子,如今已经到了松州,她一进城二话不说的就把我家大人带走!” 宋大娘子如今已经到了松州? 天呀,那可是将军府如今的执掌者宋大娘子。 她怎么会纡尊降贵的,离开京城将军府,来到只比越州好上那么一点的“穷乡僻壤”松州! 这个消息犹如平地惊雷一般,把沈白桥震惊的,都愣在了原地。 而屋里的李氏与陆沉舟原本是被沈白桥叫出来的,此时他们俩也听到了小兵,几百里奔袭带来的消息。 “哎哟,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人怎么还倒了!” 李氏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曲绕绕,宋大娘子对她来说也很陌生,所以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她赶紧上前去抹住了,差点倒在地上的小兵。 对方不分日夜黑白的赶来,此时已经到达了极限,再将乌将军要他带来的消息,喊出来之后,他整个人都已经脱力了。 陆沉舟安插在将军府,当中的眼线并没有给他传来这个消息。 他也是十分震惊,可到底是出生入死过的戎马将军,只短暂的晃了晃神,他便立刻,去查看了小兵的情况——“人没事,只是累着了,把他带到屋里,喂有一碗糖水下去,让他睡一觉也就好了。” 赵猎户的话,自然是很管用的。 李氏连连点头,半拖半抱地把小兵拉扯了进了屋,又是冲糖水,又是给他盖被子,忙活了好一通。 而陆沉舟则是去照顾愣在原地的沈白桥——“早晚都有这么一天,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在经过最初的晃神之后,陆沉舟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点满不在乎。 将军府一脉与门阀仕族迟早要斗出个胜负来,他和宋大娘子早晚都有一战,只是来得,似乎比预计中的早了一些,显得有些突然罢了。 “我……我,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大娘子为何去到了松州!” 沈白桥神色难得的有些忧愁,她没想到,转眼的功夫,大娘子就与她只有“咫尺”的距离了。 宋大娘子,几乎就是她的梦魇了。 阿雨,阿云,陆沉舟的脸,开始在脑海中沉沉浮浮。 让沈白桥也开始心乱如麻,原本她的计划是在秋收之后,接着去将军府里上供秋获的机会,再把阿雨给救出来,可随着宋大娘子抵达松州的消息,这下子她的计划,算是全盘乱了套。 “大娘子离京,绝对不单单只是为去一趟松州,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沈白桥抿了抿嘴,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陆沉舟。 万一对方是冲着他来的呢?毕竟,陆沉舟和大娘子的关系,只能用死敌来形容,他几乎是大娘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一日不拔除,大娘子一日睡不安稳。 “你别急,松州和越州还有好几百里的路上。咱们先进去瞧一瞧小兵人如何了,他说的太笼统,具体的还得问个仔细。” 陆沉舟细声细语的安慰了沈白桥,他倒不怕宋大娘子,只是吴将军被大娘子带走,这让他心中,隐隐的生出一点不安了。 况且,他也有一点琢磨不透宋大娘子的来意。 究竟是如他所想的那般要决一死战?还是另有目的?乌将军是吉还是凶,到底如何了,总而言之,这一切都要问过小兵之后,才能有个定夺。 而小兵,在被李氏灌过一大海碗的糖水之后,脸上总算有了一点人色,悠悠的还了阳,只是紧绷的太久,他爬都爬不起来,只能仰面朝天的看着房梁——“沈家大嫂子,我刚刚说的话,沈娘子到底听进去没有!这可是关天的大事!” 他冲着守在他身旁的李氏说道。 “关天的大事,要不我把妹子叫过来,你自个在跟她说一道?” 李氏不明白为什么小兵一直在念叨着大娘子。 毕竟将军府也罢,大娘子也好,她通通的是没有概念的。 而就当李氏起身之时,沈白桥和陆沉舟走了进来。 这让小兵脸上都浮出了喜色,他费力地撑坐起来,道:“我可算见着你们了,我家大人临走时交代了我,说是他这一趟可能就回不来了,要想把他救出来,我就只能来找你们!” 陆沉舟坐到了床边,他看着小兵,眉头微微的蹙着:“你的意思是,大娘子对你家大人,并没有好意!” 小兵重重地一点头:“我家大人也没直说究竟是怎么了,就只让我来给你们递消息,陆将军,你快想法子救救我家大人罢!” 虽然小兵是稀里糊涂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陆沉舟却是心中有数,宋大娘子骤然间对乌将军发难,无非就是察觉了对方与自己有所干联! 这下可以断定,大娘子是冲着自己离京的。 或许,大娘子已经得知,自己就藏身在这宝河村当中! 第401章 救赎以及教诲 这下,大娘子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对方无非是冲着自己来的——将军府一脉是门阀仕族的死敌,陆沉舟也是大娘子的死敌。 权利,自古以来都是让人迷醉的东西。 越是掌权的人,也越是舍不得放权。 “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大人啊!这半年以来,我家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大娘子凭什么一抹脸就卸磨杀驴了,松州之战,我也是差点把命丢了的。” 小兵不明白这里面的曲曲绕绕。 他还很单纯的以为,乌将军只是开罪了大娘子,对方气量狭小,非要治大人于死地。 “卸磨杀驴……这……” 陆沉舟倒是有心,他看着小兵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并非是大娘子气量狭小的要卸磨杀驴,而是乌将军和他挂上关联了。 将军府一脉是能威胁到这些门阀士族的存在。 宋大娘子为了自身利益,当然要赶尽杀绝。 “不过你放心,乌都尉我是一定要救的,好生在庄子里休养着吧,此事交给我。” 陆沉舟又略略地安慰了对方几句。 随后冲沈白桥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块退到屋子外头。 沈白桥有些惶惶不安:“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乌将军无缘无故的受了波及,恐怕有一场恶战了。” 陆沉舟一点头:“你说的没错。依我之见,还是暂且离了宝河村,带着阿云,到别处避避风头。” 他屡屡逃过大娘子的耳目爪牙,恐怕对方早已不耐烦,这次誓要铲除了他!而乌将军都受了波及,小娘们未必能躲开。 “说的不无道理,可眼下,我走不开呀……织机刚刚产出了丝绸,我一走,庄子和作坊里不就乱套了?但是不走的话,大娘子又不好对付……” 沈白桥一边发愁一边自言自语。 “那你呢?” 她忽然抬头,望向了陆沉舟。 “我,不想再躲了……” 陆沉舟已经厌倦了这躲躲藏藏的,反正将军府一脉和门阀仕族,他和大娘子迟早有这么一场恶斗。 “你不走……” 沈白桥一双潋滟的杏眸,映入了陆沉舟的身影:“那我就,更没有走的理由了,我要留下来陪着你,帮着你!” 她的眼神温柔而又坚定。 陆沉舟看着她,忽然笑了笑。 前半生命运坎坷,如今却很幸运。 因为,他拥有了对他不离不弃的人。 小娘们儿就像一道白桥,拯救了即将要沉入湖底的他,白桥沉舟,做到了救赎。 “那好,咱们一块留在宝河村。若都能活着的话,我希望,能在这个小村子,和你白首同心!” 陆沉舟拉住了她的手,此刻,所有的话语都是由心而出。 白首同心,这实在是很美好的愿景。 沈白桥犹如吃了蜜糖一般,狠狠的把头一点:“陆将军,我也是这样希望的。” 而就在这时,李氏挑了个非常不恰当的时机出现。 自家妹子和赵猎户坐到小兵床边之后,他就去了趟灶房,熬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白粥,还狠狠的拌了几勺白糖进去。 赵猎户说小兵是给累着了,李氏就觉得,该让他大吃大喝的?回来——杀鸡没有那条件,庄子里的小鸡崽子们,才长得半大,而粗粮就是粗粮,可没有白米白面养人! 于是乎,李氏端着一只大海碗,出现在了檐下。 好巧不巧的,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继续,你们继续,别把我当回事儿。” 李氏这回和只是露出姨母笑,嘴角都咧到了太阳穴。 好家伙,一眼没看住,这俩就开始谈情说爱。 嘿嘿嘿,不愧是自己看中的cp! 什么白首同心,不离不弃,真真是甜死个人,简直比拌在白粥里的两大勺糖,还要甜丝丝的。 “继续什么啊!嫂子你别误会了!” 沈白桥一下子松开了陆沉舟的手,着急忙慌的解释起来 “有什么好误会的,你就别死鸭子嘴硬了。” 看穿了真相的李氏还瞥了一眼陆沉舟,她觉得这小俩口脸皮实在太薄,爱就要大胆,爱就要踊跃啊! 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她们什么时候才能给阿云添个弟弟,或者妹妹啊! “嫂子!我不理你了,我去看织机!” 沈白桥被踩中了尾巴,顿时跳了脚。 她没办法再硬着头皮和李氏犟嘴,也不好意思,在和陆沉舟有所亲近,于是找了个借口,扭头就走。 眼见自家妹子,害起臊来,直接个落荒而逃。 李氏摇头笑了笑,老气横秋的表示:“年青人啊,脸皮就是薄儿,想当初我和她大哥那会儿,那叫个轰轰烈烈!” 这话是说给陆沉舟听的,有双层的意思在里面。 嘛,自家妹子逃走了,那她不得开一开赵猎户的窍? 再这样羞羞答答的下去,何时才能修成正果,她都替这两个人着急。 而相比起来,陆沉舟要上道的多。 没错,陆沉舟虽然在沈白桥面前一直是个弟弟。 但却有着一颗上进的心,好容易李氏愿意敲打他,那么,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陆沉舟可不想一直,被动下去! “怎么个轰轰烈烈?” 陆沉舟很小声的开了口,并且往李氏身边挪了挪,眼睛却是目不斜视,一脸的正气凛然。 李氏继续姨母笑,还是这小子上道。 那么,自己也应该传授传授他——“哎呀啊,你可算是问对人了!窝跟里拱,当年阿沈大成,追我那是叫个死皮赖脸。这么跟你说吧,胆子放大些,好女怕郎缠!你试试这一招,不灵,我就把李字倒过来写!” 李氏说着嘿嘿的笑了两声。 陆沉舟别的没有领会,就领会了一招,只要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过,陆沉舟习惯了板着一张冷脸。 得了李氏的言传身教,他只是略微的一点头:“谢过嫂子的教诲了,我定然好好的学以致用。” 李氏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还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那你加紧哦!阿云要是带不过来,只管送到我那!我给你看孩子!” 第402章 修罗场 大娘子的队伍到达了清河县,做了短暂的停留。 从京城里带出来的人,足足有三百号,如今已到达了越州地界,也没必要像之前般日夜兼程的赶路了。 大娘子在女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此时乌云压顶,零零星星的下着一点小雨,青石铺就的长街上洼着一点水迹,远处的青山聚了许多的雾气。 她伸出手,接了几滴雨水,很漠然的环视了一眼周遭,淡淡的说道:“果然是穷乡僻壤。” 女使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弯下了腰,擦去了大娘子绣鞋上的一点水迹,道:“越州原本就不是甚富裕的大省,清河县更是穷的令人犯愁,都怪底下人靠不住,才让大娘子纡尊降贵,来这么个破地方。” 见惯了京城的繁华,她很瞧不上清河县城。 大娘子的随行待女,也觉得清河县这个小城既偏僻又荒凉,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眉宇间都有些惶恐。 大娘子倒没有表露出过多的不悦,脸色冷淡罢了。 雨势逐渐的由小转大,于是一行人,在一间茶棚子落了脚,也仅仅是供大娘子,随身伺候他的那几位,歇脚罢了。 其余人等,像老嬷嬷和小公子就躲在马车上,该淋雨的还是得淋雨,大娘子足足带了两百来人府上豢养的私兵,一个小茶棚子可挤不下那么多的人。 煮茶的老婆子,从没有见过这样贵气的娘子,根本没见过这足足几百人的阵仗,捧着一碗茶献过来,几乎是诚惶诚恐了——“贵人,乡下地方没什么好茶,莫要见怪啊!” 女使却挡在了大娘子的面前。 她家大娘子,何等的金贵,说是金枝玉叶也不为过,如何能饮这路边茶棚子里的茶水。 女使冲管茶水的侍女发了话:“你家的山茶留着自己喝便是,我们自个带了香茶,小秋,下去烹茶!” “再去,打听打听,这小县城里,谁家的宅子像样些。” 大娘子面色冷漠的说道,是该在县城里找个宅院,安置安置人手了——雨势由小转大,总不能让手下们一直淋在雨里。 况且,此次去往宝河村,一切从简,带上贴身的女使,陆沉舟的小崽子,两百多号将军府内豢养的私兵也就够了。 女使立刻去调度人手。 等到香茶烹好送上来,也便有了结论。 “回答娘子的话,这清河县城中最显赫的人家乃是做买卖的白府。听说他家生意,做的不错,本家在省城,也很吃得开,像咱们将军府上用的甜,茶叶,通通是跟他家采买的。” 女使双手捧着茶盏,送到大娘子的手边。 队伍从京城出来时,什么东西都带齐了,茶叶茶具,全都是京城将军府,大娘子里常用的,无非就是借了茶棚子里的火。 大娘子半垂着眼帘,道:“白家?听说宫里肖妃娘娘的外戚和白家走的挺近,那就把他们家的宅子买下来吧。” 她素手端着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烹茶的水,是从哪取的?” “回大娘子的话,这是咱们一路上接的山泉水,用来烹茶,虽比不上京城将军府古井水,可出门在外的也只能将就一二。” 女使对此,颇有些苦恼。 她家大娘子是何等的人物?出门在外,没好吃没好住的,真是委屈了。 与此同时,大娘子派出去的人手,已经到了白家老宅外头,口口声声要见这家的主人,将老宅买下来。 “小公子,外头的来客,说是从京城来的,他家主人,看中了咱们家的老宅,金子也好,银子也罢,非要买下来不可!” 老管家一脸的无奈。 白秋水原本正在屋中,临摹一贴书法,听到这个消息,她不由得皱了眉头——口气当真是不小,旁人家的产业是说买就买? “你把人带来见我。” 她将毛笔搁在砚台上,倒是要看看,什么人来头这么大。 随即,两方人在正厅见了面。 姜婆子抱着两只手,她虽然是个奴婢,可在大娘子面前屡屡立功,拿尽了风头,吃穿用度,已经不亚于一般小门小户家的太太夫人了。 “你要买我家的宅子?” 白秋水瞧了她一眼,对方虽然周身都是绫罗绸缎,有那么一点子小钱,但眉宇之间,尽是谄媚之色,绝不是什么贵人,至多是个有权势的狗腿子罢了,而她的主子,来头倒是不小。 “不错不错,我家主子看中了你这宅子,是金还是银?开个价吧!” 姜婆子很有一点得意,大娘子威风凛凛的,甚么知府太守县太爷,都得上赶着巴结,她这个做下人的,也狠狠的沾了一点光,这一路从京城下来,可风光了。 “不卖!” 然而,白秋水却是不吃这一套。 白家的老宅,虽说不是什么神仙洞府,她也不常住在这儿,可白家眼下既不缺钱,也不应急,为何要拿出去卖? 并且对方还是如此一副目中无人的嘴脸。 她冷哼了一声:“金子银子,只当你们家有吗!” 其实从礼数上来说,姜婆子张口就要来买人家的宅子,脾气暴一点的,说不定直接给他打出去。白秋水把她带进来,讲明白了不卖,还算是脾气好了。 “那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谁!” 姜婆子一听,打算采取b计划——搬出大娘子的名号来压对方。 狐假虎威,那也是因为狐狸背后有能吃人的大老虎。 白秋水冷眼看着她,是真想把她给打出去了:“你家主人是谁?” 问到了此处,姜婆子不免得意洋洋起来:“我家主人,那是京城将军府的掌家宋大娘子,当朝宋尚书的掌上千金!受过圣人封的诰命!她老人家就在外头歇着,看上你家的宅子,那真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白秋水的脸色骤然有了变化。 大娘子,宋大娘子,她怎么到了越州清河县城! 难不成,对方已经得知了陆将军的藏身之处! 姜婆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以为对方听到大娘子的名号,是怕了,就越发得意:“你听好了,我家大娘子竟然看中了你家的宅院,你是卖也好不卖也罢,总而言之,这宅子我家大娘子是要定的!” 第403章 牵制的棋子 将军府一脉与门阀仕族,几乎可以说是视同水火。 而宋大娘子与陆将军,亦是死敌仇人。 白秋水一直跟在陆将军的身侧,自然而然是清楚对方如何排除异己,对将军下死手,以及屠杀京城将军府明面上的人。 宋大娘子的手段堪称是血腥了。 “你家主人,竟然是宋大娘子。” 白秋水的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大娘子竟然会寻到他家的门上。 “啧,听到我家大娘子的名号,我琢磨着你也该知难而退了吧!赶紧开个价钱,将房子的地契,房契统统找出来!” 姜婆子狐假虎威,一只脚已经开始抖起来了。 她不信,对方听到的宋大娘子的名号,还敢冥顽不灵。 白秋水冷笑了一下:“卖宅子倒好说!我家的老宅,原就不是住人的,这位妈妈,该如何称呼?” “我姓姜,府上的人都尊称我一声姜妈妈。” 姜婆子那是穷人乍富,所以会挖空心思的给自己脸上贴点金箔。 白秋水点了一下头:“卖宅子的事,和管家去商量吧,我就不奉陪了。” 姜婆子自然是不知道,白秋水和将军府一脉的领头人关系斐浅。 更不知道对方乃是大娘子所痛恨的陆沉舟手下。 只当做白秋水变脸如此之快,全是在于听到大娘子的名号,便和那些地方州官似的,都上赶着要巴结,十二分的愿意退让。 她把脸笑成了一朵花:“好说好说!公子去忙!” 不奉陪就不奉陪,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把宅子买下来,顺顺利利的去和大娘子交差,哪怕白秋水泼她一脸冷水,姜婆子也是无所谓。 老管家则有些不开心:“小公子啊,咱们的白家在省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好好的老宅,怎的说卖就卖!” 稍有些出息的富家子,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是万万不肯出卖祖宅的。 白家一无难二无灾的顺风顺水,又是有名的大户,何必要把老宅卖给个素不相识的。 姜婆子一听,立刻指着对方骂道:“你家主子都答应的事,做下人的七嘴八舌的掺合些什么!” 她是生怕,老管家把卖房子的事情,给搅黄了,害得自己跟大娘子交不了差。 “我不方便与你细说,总之,卖宅子的事情你看着办!若是老爷怪罪下,你只管交代,说是我的意思,与你无关便是了。” 白秋水简短的交代了几句,也没有搭理姜婆子。 去房中换了件袍子,拿了油纸伞,便急匆匆的打算出门——连她都不知道,大娘子已经到达清河县,将军必然也没有准备。 此时此刻,得速速将消息递出去。 然而,白秋水一出了白家的大门,刚要往长街上去,道路的尽头却是出现了数个穿盔戴甲的兵士。 堵住了她的去路不说,这些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白秋水见此路不通,便想从道路的另一头而去,可那儿,也如出一辙,出现了数个手握长戟的兵士。 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伞面上,再顺着伞檐滴落下来,最后落到青石板路上,汇成小水洼。 “你们是谁,为何要挡我的去路!” 白秋水的心中起了一阵不安。 这些兵士,看着不像是县衙里的,倒像是京城来的…… 兵士们默不做声,只是踏着整齐的步伐朝她而来,像是要把她困死在这条小巷子里。 “让开!” 白秋水冷声呵斥道,忽然想起刚刚去到白家老宅的姜婆子,对方有言在先,宋大娘子已经来到清河县城,坐在外头歇着,莫不是……宋大娘子搞的鬼! “都死到了临头,还这么霸道?” 女使撑着一柄梅花纹样的油纸伞,从兵士后面现了身。 这伞也不是给她撑的,大娘子穿着一件如烟似雾的披风,上面用银丝挑绣出了梅花,周周全全的站在伞下,连裙角都没有被打湿,而女使早已经湿了半个肩膀。 “说说吧,宫里肖妃娘娘的外戚,小爵爷为何与你们白家走的蛮近?” 大娘子冷冷淡淡的开了口,呼出的气在雨幕当中化成了一道白烟。 “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白秋水盯着她,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离大娘子的如此近。 虽然她没见过大娘子,但却很准确地认出了对方——站在权力顶峰的人,自然与常人是有所不同的。 况且,常人哪有这样的本事,能养下这么多的私兵。 “还跟我嘴硬呢?把那个姓乌的带过来!” 大娘子轻笑了一下,眼睛看着白秋水,有些玩味,她想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嘴巴,会不会比乌将军的更硬。 话音落下,一个兵士拉着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人样的乌将军上前。 白秋水的脸色逐渐变得惊骇——乌将军怎么落到了大娘子的手上,并且还成了这幅惨样。 松州城一别,意气风发的乌将军此时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雨水冲刷而下,在他的脚边,慢慢的变红。 “小姑娘,我向来喜欢漂亮能干的,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最好答什么,否则,你的下场,未必能好过他!” 大娘子笑微微的伸手一指乌将军。 她早就察觉出了不对,宫里的肖飞娘娘一向是各方势力讨好的对象——正得盛宠,又有两个聪明伶俐的皇子伴身,然而东宫无能。 这样的局面,很难不让各方势力去讨好,将军府一脉也是其中之一,因为大端朝下任的掌权者,很可能就是两个皇子中的一位。 大娘子也没少进宫去讨好肖妃娘娘,然而肖氏一门,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坐山观虎斗。 等到朝堂局势彻底稳定下来,将军府一脉和门阀仕族分出个胜负,肖妃娘娘才肯在胜利一方的身上下注。 大娘子时时刻刻盯着肖氏一门,当然也能察觉到,小爵爷近期的动向。 “小姑娘,你藏的比我想象的要深啊。也不知道你使的什么手段,让小爵爷上了你的贼船。若不是我来这清河县城,恐怕,你我这辈子,还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呢!把她带走!” 大娘子笑微微的下了命令。 这也是牵制陆沉舟的一个好棋子。 接下来,便就是宝河村里的沈小娘了。 第404章 将军府的内鬼(上) 没错,大娘子没有直接扑到宝河村去。 陆沉舟,或者说是将军府一脉很难对,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牵制。 乌将军也好,眼前这个小姑娘也罢,到了必要的时候通通是可以拿出来,对付陆沉舟的有效棋子。 “把人带下去,暂且留着小姑娘一面,至于那个姓乌的没死就给我继续折磨,我最恨别人背叛我了,我要他亲口承认,到底跟陆沉舟有没有干联。” 大娘将斗篷的兜帽摘了下来,然后顺着小巷子进去,来到了白家老宅。 此时,老管家还在与姜婆子商量价钱。 “什么,就这么破宅子破地段,居然敢要价三十两金子!你们家这地砖是金子做的吧,还是瓦片是琉璃玉的?” 姜婆子眼睛都瞪了起来。 “嫌贵啊,您别买就是啊!” 老管家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他给白老爷当了一辈子的管家,可舍不得这片宅子呢。 而就在这时,大娘子走了进来。 她穿一身如烟似雾的斗篷,头上略略别着几根珠翠,绝得称得上是仪态万千了。 “姜婆子,还没有商量定?” 大娘子瞥了姜婆子一眼,神色漠然。 可仅仅是这么一眼,足以让姜婆子心惊胆战的闭嘴了,她立刻从身上解下只大荷包,然后从屋里面掏指头长短的金条,一根两根,数够了三十两,递了过去。 老管家见到了金子,无奈之下,也只好把房契和地契交了过去。 然后带着白家老宅为数不多的下人,把该收拾的收拾了,通通撤了出去——白家的根就在这,除了老宅,清河县城当中也倒还有别的房产。 “唉,小公子说卖宅子就卖宅子,我等还是速速递上一封书信,把事情通报给老爷!” 老管家对着身边的小厮叹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担忧——“小公子也不知道去哪了,不过公子向来有主见,在外头也是老爷的帮手,咱们做下人的还是乖乖等着吧。” 与此同时,大娘子把随行的人员通通安置进了白家老宅当中。 白秋水和乌将军也被安置了进去,当然不是好好安置,他和她是作为大娘子的阶下囚徒,而进的白府。 一进去,白秋水的双手和双脚就拴上了铁镣铐。 她的处境并没有那么坏,大娘子向来喜欢精明能干的姑娘,所以并未用酷刑,只是像个囚徒一般,不得自由。 乌将军则没有白秋水那样的幸运,他一进去,就被四个兵士捆在架子上,轮番的用刑,周身都已经是血肉模糊,伤痕累累。 “你到底说不说,真没见过你这么嘴硬的人!往常落到咱们哥几个手上的人,最多半天的功夫,就通通的交代了,你倒像条好汉似的,怎么动手都不开口!” 那几个兵士折磨人累了,有些歇斯底里。 “我向来对大娘子…忠心耿耿,是你们抓错了人!” 疼痛使乌将军脸庞微微的抽搐起来,但他却很硬气地咬紧了牙关。 白秋水在一旁,身不由己的被迫看着。 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只有闭上眼睛,才是对乌将军最大的尊重,自古以来,朝堂上的各方势力,便是胜者为王,落者为寇,落在大娘子的手上,又能有几个好,只愿,他和她,能撑到陆将军来救他们。 另一边,陆从雨在老嬷嬷的服侍下,用起了侍女们送过来的晚膳。 “小公子,瞧你用的香,可否要再添上一碗饭?” 老嬷嬷面对小公子的时候,总是笑微微的,就像寻常人家的嬷嬷和孙儿。 陆从雨瞥了一眼,身前小几上的饮食,上好的咸肉炖煮了春笋,牛乳制成的蜜苏,以及清蒸过的河鲜,这些都是他爱吃的。 东西呢,以前都不是清河县所特产的。 越州并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在这一帮京城将军府出来的人眼中,没有像样的东西可以呈上去给大娘子。 于是,从京城出发的时候,马车上便塞了许多的给养,虽然许多都是些干货,但用水泡发之后,在经过伙房的妙手烹调,也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 “那就劳烦嬷嬷了。” 端坐着的小公子一点头。 “哎呀,大娘子身边的人,定是觉得小公子人小食量不大,只送了一碗饭过来,看来嬷嬷我得去跑一趟伙房了。” 老嬷嬷取来了一只小竹篮子,往里面放了一只空碗,最后弯腰,用一种近乎长辈的口吻对小公子说道:“老奴去去就来,小公子可要乖乖吃饭!要不然……会长不高的!” 陆从雨明显对那一句长不高,心有余悸,小脸上虽然没表露出来,可筷子已经夹上了鱼肉:“嬷嬷快去吧,莫要耽搁了我用膳!” 如今队伍已经驶至清河县城,距离他阿娘和阿兄身处的宝河村,不过十几里地,他一定要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去见他们。 老嬷嬷则在嘱咐了陆从雨之后,拎着篮子出了院。 但她却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去伙房添饭,而是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穿堂过巷,去到了关押着白秋水和乌将军的“牢房”。 老嬷嬷是伺候小公子的身边人,也是将军府的人,她拎着篮子来到此处时。 看守此地的那五六个兵士对她还算客气,既没动手也没口出恶言,只是照例盘问道:“你来这做甚!” 老嬷嬷做出一副年纪大了,人犯糊涂的样子:“几位官爷,好像是谁谁让我来送饭的……” 她原本就上了点年纪,有忘性,并不离奇,并且手上还提着个竹篮子,的的确确像是来送饭的样子。 几个兵士瞧她一眼,有一点犯难,于是开始讨论——他们该不该把老嬷嬷放进去送饭。 “哥哥,你说这可怎么办呀?要是老婆子犯糊涂了,会不会连累到我们?” 甲兵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乙兵一时半会的也拿不准主意:“要是不把人放进去,万一老婆子,真是受了上头的指派来送饭,怪罪下来,咱们照旧吃不了兜着走!” “啧,咱们兄弟,在大娘子手底下当差那么多年,还不了解她的脾气嘛!依我看还是把人放进去吧,就算把饭送错了地方,那要怪罪也只是怪罪她,跟咱们有什么相干。” 丙兵很中肯的说了句话。 那几位顿时觉得有理,对着老嬷嬷一挥手:“那你且进去吧,送完了饭立刻出来,莫要耽误!” 第405章 将军府的内鬼(下) 老嬷嬷哎了一声,冲着几个兵士不住的点头,以表谢意,这才拎着篮子,得以进到了牢房里面。 白秋水靠墙坐着,手和脚上都挂着沉甸而又冰冷的铁镣铐,她没想到在自己家里,回城了阶下囚。 乌将军依然被挂在架子上,不得安歇,仿佛苦中作乐一般,他咳嗽一声,问白秋水:“自从松州城一别,我是万万没想到,没想到咱俩,能在这儿做伴。” 白秋水瞥他一眼,面上带着点苦笑:“乌将军,看来你挨打还是挨少了,都有力气和我说俏皮话。” 不过,乌将军的这幅样子,倒让她想起了远在草原上的小爵爷。 他送自己的那个木雕小玩意,与那一匣子的胭脂水粉锁在一块。 走了挺好,起码走得远远的,大娘子的一双手够不到他。 “我虽是个粗人,说不来俏皮话。” 被折磨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乌将军,竟然开始说起了冷笑话。 白秋水,也开始苦中作乐,难得的笑了一下。 随后乌将军询问起了白秋水,他一直不解的一点:“白公子,你明明是个男儿身,为何大娘子会叫你小姑娘?” 这个秘密,白秋水起先是不愿意说的。 她长久的沉默了一阵…… 可是,都死到临头了,即便在心中盼望着陆将军来救自己,可这样的愿景,似乎有一点渺茫,白秋水动了动嘴——“或许,女子更了解女子,大娘子才能一眼瞧出我的伪装……” 被绑的四仰,难于上青天。 只有让陆将军尽早撤出越州,才可能反扑回来,救出他们二人。 否则让大娘子一网打尽了,那还谈何未来! 第406章 被拔除的耳目 白秋水迅速的把清河县城,到宝河村的路线与老嬷嬷讲了一道。她也是没有料到,将军府当中还有这么一个耳目。 别说是她了,恐怕就连大娘子也没有察觉。 毕竟谁会疑心一个风烛残年,白发苍苍的老嬷嬷呢? “请你速速把消息递过去!陆将军此刻就在宝河村当中,大娘子兴师动众的来到越州,想必你也是知道她之目的。” 白秋水狠咬了一下嘴唇。 绝不能让陆将军落在大娘子的手上!那样的话,将军府一脉,可就彻底的了结! “宝河村的沈娘子,是沈小娘吗?” 老嬷嬷再次开口,毕竟宝河村中,能和陆将军有所关系的,除了大公子,也只有沈小娘一人了。 她没办法在天罗地网之中,把这两人救出去。 可将消息传递出去,也倒是不难,年龄,此刻成了老嬷嬷最好的保护伞,必竟没有人会疑心和过度的关心一个七老八十的婆子。 “沈小娘?” 白秋水眨了眨眼。 她向来只知道沈白桥是宝河村的沈娘子,并不知道,还有沈小娘这么一个人! “瞧你这副模样,多半你是不知情,也罢也罢,眼下,可不是该盘这个的时候,那我便走了。你们二人一定要多多保重啊!” 老嬷嬷看出了白秋水的不知情,可眼下实在不是时候,外面的几个兵士也开始催促。便重新拎起了她的竹篮子,像来之前那般转身出去了。 “我说老嬷嬷呀,你送个饭,怎么还慢吞吞的!年纪大了不行了,那就跟大娘子告老还乡吧!” 领头的那个兵士有些不耐烦。 老嬷嬷倒很会为自己开脱:“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年纪大,手脚慢吞吞的吗!若不是你家中没有祖母祖父,没有年迈父母!” 兵士被老嬷嬷说的语塞,无奈之下只好挥挥手:“哪来的回哪去吧!大娘子要的话还没问出来,我没工夫和你吵!” 说着,他们五六个人,又进入了牢房当中。 老嬷嬷心知里面的二人又在受罪,她闭上了双眼,站在原地,叹了口气,随后,她在夜幕之下,出了白家老宅,利利落落地去往了宝河村,全没了之前的老态龙钟。 宝河村和清河县城,说远不远,说短不短。 老嬷嬷一人独身前去,也倒还好。 毕竟奴仆环绕的大娘子,可不会察觉少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 宝河村人人赤贫,为了节省灯油,大多是天色一抹黑就睡下了,唯独田庄子和多宝河边的作坊,是彻夜不熄灯火的。 作坊里,有熬糖的活在,是不停人手的,铁锅子冷了,待到明天早上又得花费时间重新热,一来二去的就很麻烦。 沈白桥干脆把人分成了日夜两班,轮流做事。 她自己也没睡,在空间里养蚕喂蚕。 一把碧绿的桑叶散下去,蚕虫们开始一拥而上。 沈白桥是一捧又一捧,忙得不亦乐乎,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进了院子,敲了门——“沈小娘!沈小娘!” 沈白桥手顿时僵住,村里无论男女老少都叫她沈娘子。 这个称呼,似乎是将军府里那帮人的独有。 难不成,大娘子的人已经找上了门! 沈白桥把手慢慢的收了回来,她沉着一张脸,从空间当中现了身,若是大娘子的人上门,一味的拒之门外那是不行的,可要是放进来,撞见了陆沉舟那也是不行。 “怎么了?” 陆沉舟披着衣裳从隔壁的屋子来到了正房。 他们俩也倒没住在一块,只是田庄子经过修缮,沈大成沈白桥以及陆沉舟的屋子,都能到达堂屋当中。 “深夜来客,像是大娘子的人……上了门。” 沈白桥盯着大门,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陆沉舟想了想:“无妨的,去开门!” 而就在这时,外面的人再次起了声响:“沈小娘,开开门啊,是小白公子托我前来的!” 小白公子?那不是白秋水吗? 看来,深夜造访的这位并非是大娘子的人。 沈白桥看了一眼陆沉舟,立刻上前去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白发苍苍,但是衣着整洁体面的老嬷嬷? “敢问您是?” 沈白桥没见过她,也倒是正常——对方是在,原主和阿云去到了宝河村之后,将原主的小儿子抢回将军府后,大娘子另外才安排的。 陆沉舟却认出了对方。 他淡笑起来,为沈白桥做了介绍:“你不要多心,这是将军府一脉的人,也是我们的自己人,阿雨,可全托了她照顾呢。” 沈白桥一听,立刻就放下了芥蒂。 既是自己人,还是照顾原主小儿子的老嬷嬷,那当然是可以放心的了! 同时,沈白桥也想询问询问小儿子的近况。 上次他们之间通书信,还是一个月以前呢。 她把袖子捏在了手心,紧张兮兮的问道:“那阿雨,也就是我的小儿子,他现在如何,吃的可香,睡的可好,长得高不高!” 老嬷嬷对着她一点头:“小公子一切安好,只是成日记挂着身在宝河村的小娘和阿兄,将军,我此番前来也倒不是为了和沈小娘说这个!而是受了白公子之托!”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沈白桥,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当着对方的面,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 陆沉舟半垂着眼帘:“无妨,直说!她是我的内人,也是咱们将军府一脉的人。” 沈白桥虽说并没有,直接成为将军府一脉的人,可不知不觉间,她的所作所为,已经与陆沉舟牢牢的绑在一块了。 “那我便说了,将军,大娘子如今已经抵达了清河县城,乌都尉还有小白公子,通通落到了她的手上,尤其是都尉大人,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老嬷嬷叹了一口气,她是亲眼见到了乌将军的惨状。 “什么,白秋水也落到了大娘子的手上!大娘子怎么会……” 沈白桥惊讶起来。 而老嬷嬷却打断了沈白桥:“陆将军都能在大娘子的眼皮子底下安插眼线,大娘子又何尝不是手眼通天?总之,是如今状况危急,将军得想法子撤出越州了!” 第407章 相见 “我若是走了,便等于放弃白秋水和乌将军,置他们于险地。” 陆沉舟眼中透出锐光,他早有了他的决断。 “可是将军,大娘子此次来势汹汹,豢养的亲兵通通地安置在了清河县城当中,并且背靠着朝廷,一道手令过去,也能调动本地屯兵。” 老嬷嬷觉得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牺牲掉将军府一脉的几个人,不过是弃车保帅罢了,毕竟,只有陆沉舟活着,才能重现昔日辉煌。 “她能调动本屯兵,我未尝没有应对之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躲躲藏藏了那么久,我和大娘子之间早晚有那么一场决战,选在此时了断罢。” 陆沉舟冷声说道。 “将军啊,可是……” 老嬷嬷还有一点不死心。 陆沉舟对她一挥手,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沈白桥看着两人则是弱弱的出了声:“那个,您既然是贴身照顾阿雨的嬷嬷,那您跟着大娘子一块来的清河县,阿雨,他现在难不成是一个人在京城将军府吗?” 老嬷嬷把头一摇:“并非如此,大娘子此行阵仗颇大,将军府里一半的人都带来了,我和小公子,也是随行,此刻小公子还正在白家老宅。” 此话一出,沈白桥的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 也就是说,她的小儿子,与她相距的并不远。 倘若坐车的话,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足够了。 沈白桥想了又想,她低着头道:“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您看在陆将军的面上,成全了我……” 她言辞恳切,一双杏眼带着水光。 陆沉舟和她几乎是心灵相通的,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莫不是你想……” 老嬷嬷眨了眨眼,不明白眼前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沈小娘,您不妨直说,何必如此客气!” 她是将军府一脉的人,也是陆沉舟的下属,从某种角度上来论,作为将军家眷的沈白桥,以及小公子的母亲,老嬷嬷对她,不说毕恭毕敬吧,也要客客气气的。 沈白桥的左手藏在身后,已经窜成了拳头,她头一次在人前露了怯:“我想去白家老宅,瞧一眼阿雨!” 哪怕这一眼,隔得远远的,她和小儿子不相认都可以。 她原本是打算借着秋收的机会,去一趟京城,见一见小儿子的,可如今有了变数,就该动另外的脑筋了。 老嬷嬷明白了她的意思,对方是希望自己,能把她带着一块儿回白家老宅,去见见小儿子。 陆沉舟也开了口:“若是可行的话,我也想去瞧一瞧阿雨,自从我藏身于这宝河村,已有大半年的光景,没有见到他。” 这个世上,有不爱子女的父母。 也有满心满眼的牵挂着子女的父母。 他们俩人,无疑是属于后者。 陆沉舟在大儿子身上吸取了教训,所以也是很想弥补。 面对这样的请求,老嬷嬷却有些犯难——“将军,沈小娘,如今的白家老宅全是在大娘子的掌控之中,你们二位想去见小公子,无疑是在大娘子的眼皮子底下冒险。” 她也不是存心推诿,就只是把话说的很明白。 宋大娘子虽没有品级,也不在朝堂之上担任官职,可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帮着宋尚书做了不少的脏活,门阀士族根本离不了她。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去见小公子谈何容易呀。 万一被人识破……实在是很冒险。 “可我真的很想去见一见阿雨……” 沈白桥回看了一眼陆沉舟。 “小公子也是念着小娘和大公子的,并非是我心新推诿,您和陆将军去往白家老宅,实属是冒险了。” 老嬷嬷叹了口气。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服侍小公子的日子不算短了,哪能不知道小人心心念念的就是和阿娘阿兄团聚,可老嬷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军身犯险境——将军执意留在越州,已经很让人头疼了。 “我目标的确太大,那我便不去了,如此可行?” 陆沉舟看向了沈白桥,他是明白她的心意的。 沈白桥犹犹豫豫的道:“可你也许久没有见到阿雨了……” 老嬷嬷看着这两个人,深思熟虑地开了口:“倘若只是沈小娘一人的话,再乔装打扮一番,兴许我能把她给带进白家老宅当中。” 沈小娘和大公子是在,年初之际便被撵回了宝河村。 小公子的院里,伺候的下人,都是些新招来的。 自从小公子逃跑过后,大娘子为求稳妥,通通把老人换掉了,新找来的,他们都没有见过沈小娘。 只要不被大娘子身边人撞破,让沈小娘见一面小公子,多半是可行的——陆将军就算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目标太大。 “那那,还等什么,我立刻就换衣裳,趁着天黑,去这么一趟白家老家!” 沈白桥眼睛亮了起来,脸上也有了活气。 “主意倒不错,只是,老嬷嬷,往后你改一改口,叫她沈娘子,沈小娘……那是过去的事了。” 陆沉舟忽然又开了口,看沈白桥的眼神,是出奇的温柔。 她不想被困于后宅,那就不困。 她不想做男人的花瓶,那就不做。 沈娘子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沈小娘。 可唯有一点不变,他与她,已是心有灵犀的夫妻。 虽然,赵猎户还没有给沈娘子,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喜事。 老嬷嬷诧异的看了一眼陆沉舟,心说他家将军,怎么像是转性了似的?在女人,身上用起小心思来,还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简直就是震惊她一百年! “咳咳,那沈娘子就去更衣罢!我把您带进白家老宅,无非是把您充作伺候小公子的奴婢,用以掩人耳目。” 然后老嬷嬷瞥了一眼沈白桥。 她这一身实在是朴素,可一张面孔却是十分的出色。 沈白桥有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脸蛋也是白中透着点粉,嘴唇还是浅浅的粉色,这幅模样可跟伺候人的奴仆,打不着八竿子的关系。 思索一番,老嬷嬷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手帕,当做头巾,包在了沈白桥的头上:“为求稳妥,沈娘子可莫要轻易摘下这块头巾,让别人瞧见真容!” 第408章 拦路虎 老嬷嬷用一条头巾遮住了沈白桥的脸。 大院子里的奴婢,可鲜少有这样出色的容貌。 别让人瞧了,反而一眼记住,惹出事端来。 随后便带着沈白桥上了路——与来时不同,老嬷嬷是靠着两条腿走来的,可沈白桥有一点心急,总想着能早一分见到阿雨就早一点好,便驾了自家的牛车。 牛车当然是不进白家老宅的,住李老头家门外的那棵老柳树上一拴,茶水铺子的婆子,自然会帮她,这么个熟人照看。 随后,沈白桥在老嬷嬷的带领下进了白家的老宅。 两个门房,见嬷嬷深夜回来,便打趣道:“这么晚了您还出去,别是趁着主子睡觉,自个忙里偷闲的出去吃酒了!” 老嬷嬷懒得与他们争辩,反正将军府里的婆子妈妈们吃酒赌钱也是常事了,便一点头,道:“白日里要服侍小公子,在将军府也难得出门,好容易到了越州城,我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不是!” 两个门房嘿嘿一笑:“说的是,嬷嬷您劳苦功高的,快回去吧!” 木有黄花黑檀,人分三六九等。 再怎么说老嬷嬷也是伺候主子的贴身人,给他们俩看门的,强了不知多少倍,打趣归打趣,可不敢为难对方。 跟在老嬷嬷身后的沈白桥,于是就这样顺顺利利的进了白家老宅。 夜色已深,大娘子都睡下了,可底下人还不敢睡,伙房的人要看着灶火,以防主子半夜起来要喝个茶水,吃个宵夜什么的。 守夜的侍女也都睁着两只眼睛,强打着精神——照样怕主子半夜有事,要传唤他们。 至于大娘子养的私兵更是分了班次,轮流的在白家老宅当中巡视。 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宅子,于是就变得灯火彻夜不熄了。 好在老嬷嬷是小公子身边的人,再加上风烛残年,垂垂老矣的,途经大娘子院时,也没人过度的关心她俩——白家老宅比不得四通八达的将军府,要过小公子的院里,务必是要从那里过的。 两人顺顺当当的进了小公子的院里。 原本沈白桥觉得一帆风顺了,马上就能见到小儿子了,可却出来一个拦路虎——大娘子身边的女使,从小公子的屋里,走了出来。 “嬷嬷,我说你人是去哪了,添饭添的人都没了踪影!” 时值深夜,女使仍然是全套的服饰,打扮整齐的模样。 老嬷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沈白桥说道:“沈娘子,那是大娘子的贴身女使,极不好对付,切记要看我的眼色行事!” 话语间,女使已经行至了老嬷嬷的跟前。 “你一把年纪,府中的规矩也都是懂得,怎么就把小公子给撂下,自个跑出去了!深更半夜了才回来!” 她板着一张脸,开始训斥老嬷嬷,常在大娘子的身边,自然而然也学了管家的那一套。并且作为大娘子的心腹,下人堆里,她也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 “还请姑娘见谅,我先前,临时起意,想出去给小公子,买点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可记性不太好使,逛了一圈,就找不着回来的路了,多亏遇上好心人了,才把我给送回来。” 老嬷嬷开始对着女使赔笑脸。 同时对自己失踪的事,解释了一番。 女使听罢,瞥了一眼跟在老嬷嬷身后的沈白桥,审视道:“是你把我家的嬷嬷送回来的?” 沈白桥很会随机应变,老嬷嬷已经把话头给她起好了,于是她顺坡下驴,低着头道:“我瞧这位老人家一个人在街上孤零零的,我便过去询问才得知,老人家是走失了,又几经周转,才把她送回府上。” 一张头巾包住了沈白桥的嘴脸,再加上故意的低着头。 女使看不清她的面庞,只从她的嘴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嬷嬷并非是故意的擅离职守,只不过是有了年纪,脑子糊涂,出去一趟,差点连人带碗的丢了。 解释听着很合理,老嬷嬷糊涂,有善心人相助,挑不出错儿。 女使的火也就下去,没有责怪老嬷嬷的心思。 “往后这样买办的活,只管吩咐府上的小厮跑腿便是!你只需要一心一意的服侍好小公子,也就是尽你的本分。” 她无奈的一摇头。 老嬷嬷连个招呼不打的就出去,小公子多心多意之下,寻人寻到大娘子跟前,害得她也受了连累。 格局打开,大娘子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连肉中刺沈小娘,都只远远的打发出去便是,一个老婆子,哪值得动手。 而对方又瞧了一眼沈白桥:“把你送回府上的,就抓把钱谢过,然后打发出去,大娘子的家宅,可不是甚么人都能进!” “是……我记下了。” 老嬷嬷对着女使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而女使掉头就走,带走的还有与她一同前来服侍小公子的侍女,大半夜的,受了小公子的臭脸不说,明儿可还要在大娘子跟前伺候呢! 等人走掉之后,沈白桥松了口气——虽说和原本的计划有所不同,起了变数,可好在的应付了过去,对方没察觉出异样来。 不过,大娘子身边的人,都不是些善茬呀。 “这女使可是大娘子的爪牙,端是厉害。她走了,我这心也松快了,沈娘子随我前来去见小公子罢!” 老嬷嬷对着沈白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而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着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白家老宅,很有一部分是推拉的门户,昏黄的灯光溢出来,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了檐下。 “嬷嬷你去哪了……怎这久才回来?” 小人面若冰霜,冷冷的发问,很不高兴的样子。 “老奴是去办事儿……” 老嬷嬷刚想解释,可随即就被小人打断——“你的那一套说辞用来糊弄,大娘子身边的女使还行,骗我……可行不通,老老实实的,把原本的事情告诉我。” 说着,那个小人,一步一步的从檐下走了过来。 第409章 给小儿子的惊喜 沈白桥看着眼前的那个小人。 他穿着一身裁剪合适的竹青色小襦衣,外面罩了一层浅色的纱衣,袖子和下摆,都做得很长——京城仕族们都流行这样的款式,看起来又飘逸又雅致,很受追捧。 光脚穿着两只小木屐,走起路来的声音很清脆。 “嬷嬷你知道,我最忌讳别人骗我!” 小人板着一张脸,眉宇之间带着几分阴郁。 这和他的兄长阿云有所不同。 沈白桥望着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这就是原主的小儿子,也是与他书信往来的小儿子。 阿雨的长相与陆云归,有所相同,又有所不同。 两个小人是同样的白白嫩嫩,个子也都很矮,还没有三块豆腐摞在一块高。 但阿雨五官要更为精细一些,唇红齿白的,相像自己的地方,要比陆沉舟的多,或许长大之后,会是柔美那一挂的长相,只是眉宇间的阴郁,让沈白桥有些揪心。 “小公子啊,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没和你打声招呼便擅自行动了。” 老嬷嬷苦笑了一声,想伸手去摸一摸小公子柔软的头发。 对方却一把打掉她的手:“我想听真话!否则,往后你就不要在我跟前出现!” 天知道他是费了多大的劲,才见到大娘子的。 他还以为老嬷嬷,消失的这段时间是被大娘子处决了。所以,当对方,再次出现在眼前时,陆从雨很有一点愤怒。 他为她操心,为她担忧,老嬷嬷不能这样没有良心! 沈白桥这时候出了声:“阿雨,不许讲这样的话!” 陆从雨撇了她一眼,离别的时间太长,自家阿娘的音容笑貌,都有些模糊了,他没认出沈白桥来——“你又是什么人!领了赏钱,只管出钱,我还轮不着你来教训!” 他抱着两只小手,神色傲踞。 老嬷嬷见状,轻笑了一声:“为了把沈娘子从宝河村带来,的确是花上了,在这儿,我给小公子陪个不是啊!” 此话一出,陆从雨的脸上浮现出了惊愕。 宝河村,沈娘子……难不成眼前这人是…… 沈白桥将头巾从脸上解了下去,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人小脾气不小,板着一张小臭脸,凶了老嬷嬷不算完,连我也不放过?” 她抿着嘴,是又好气又好笑。 “阿娘!” 话音落下,陆从雨一下子,就扑过去抱住了沈白桥,他没抬头,声音中却带着更咽:“对不住,对不住,我现在没认出你来!我不是有意有心的!” 他很急切的在认错,生怕沈白桥,会为此而生气。 小人哭了满脸的泪花,甚至连脑袋上都是热汗。 沈白桥蹲下身子,回抱住了他:“该说对不住的人是我!这些日子,实在委屈你了……我来的实在太迟了。” 陆从雨眨巴了一下眼睛,一颗豆大的泪珠从中滑落:“不晚,不晚,能见到阿娘,我我……” 他着急起来,就磕磕巴巴的,始终说不出来下头的一句话。 沈白桥掏出大白手帕,给他擦去了泪水:“你别急呀,阿娘在这呢!” 陆从雨又更咽了一下,脸都快憋红了:“阿娘,我好想你啊!我还想你和阿兄,还有爹爹,就只有你来了吗?” 沈白桥牵住了他的手:“说来话长,进屋里慢慢讲吧!” 他的小儿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并且紧紧的反握住了沈白桥的手,用力之大已经远超一个五岁的小儿,是生怕对方,消失不见。 两人在屋内的小几边上坐定,老嬷嬷跟着身后,端了一壶温热的茶水,并几盘精致的点心上来,把东西都呈上来了,她便拿着这些箩筐坐到了檐下,把空间和时间让出来,给这一对难得重逢的母子。 屋子外头有一大片的湘妃竹,夜风徐徐,竹影婆娑。 陆从雨拈起一块他认为最好吃的糕点,眼巴巴的,送到了沈白桥的嘴边:“阿娘,宝河村实在偏僻,你和阿兄一定受苦了,快尝尝这个吧!这是那些厨子们费心做出来的,用猪油起的酥皮,还填了蟹粉进去,味道很是鲜美。” 小孩子,始终是离不得母亲的,他紧紧的贴着沈白桥,一说黑白分明的眼睛还忽闪忽闪。 沈白桥当然不会辜负了儿子的这番好意,随即便尝了一口。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这小饼子,酥皮香脆,内里又填了昂贵的蟹粉,滋味属实不错。 而吃了点心,陆从雨又飞快的倒出了一杯茶,并且怕太烫,还特意的吹了几下,再次递到沈白桥的手边。 “阿娘阿娘,这是将军府里从滇南边采买回来的普洱茶,茶汤醇厚,喝了正好解腻!” 他的小儿子,像只小狗狗一样,冲她摇着看不见的尾巴。 “真体贴!” 沈白桥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然后笑眯眯的看着他。 小狗狗又开始摇尾巴,哪里还有最初相见时的阴郁——“阿娘阿娘,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阿兄!他有没有长高,在宝河村没受苦吧!” “受苦吗……起初日子过得挺艰难的,不过,你阿娘我那可是天降奇才,聪明绝顶,你们将军府里吃的糖,追根究底,可全都是从我手上出来!草原上贵族们喝的好茶,源头也在我这儿!” 沈白桥对着他的小儿子是报喜不报忧,还特地做出了一副自豪神色。 陆从雨在旁边听的直拍巴掌,并且狂放彩虹屁:“那你好厉害!从前在将军府里,阿娘只会绣花,没想到来了这越州,阿娘竟然能把生意做得这样漂亮!真不愧是我的阿娘!” 哪怕是沈白桥脸皮再厚,有十二分的不要脸。 可小狗狗的彩虹屁,还是把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低调低调,这种小事情就别往外讲了!等哪天,我成了老财主,咱再往外说!唉反正,你要知道,我和你阿兄的日子,绝对说不上苦!” 陆从雨再次郑重的一点头:“我都记下了!” 沈白桥也对着他一点头:“今天我来看你,你也不能往外说,就当是惊喜!阿娘给你的惊喜!” 第410章 变本加厉 对,沈白桥的到来就是一整个大惊喜。 看着自家阿娘用嘱咐小孩子的口吻,交记自己莫要把此事说出去,陆从雨笑了笑:“好,阿娘我记下了!一准不跟外人说!” 而在沈白桥的眼中,她的小儿子真是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纯真烂漫了。 “那咱们再拉个勾勾!” 沈白桥又把小手指头伸了过去。 陆从雨也回应了她。 两个人郑重其事的拉了勾。 这时候老嬷嬷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她走到陆云归的身边,小声的说道——“小公子,沈娘子在咱们院里的时间待的够久了,她该走了,做个别吧。” 在陆将军的面前,老嬷嬷只是答应了沈白桥,只让对方见一面小公子,两个人如今非但见了面,还吃了点心,喝了茶水,说了许多的话,远远的超过了她的承诺。 再则老嬷嬷也担心沈白桥继续呆下去,生出变故来,反倒要连累了小公子。 这也是老嬷嬷的好心提醒。 陆从雨看着沈白桥的眼神,几乎是依依不舍,但他也明白这白家老宅,并不是什么久留之地,所以把心一狠:“嬷嬷说的是,阿娘,你下次再来瞧我吧!” 沈白桥鼻头也是酸酸的:“那我可走了,你千万要保重好自己!” 她理了一下衣摆准备站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陆从雨先她一步爬起来,冲到屋子里,对着几只衣笼箱柜,一阵的翻腾,最后他捧着一只大荷包,来到了沈白桥的面前。 “阿娘,这是我攒的私房钱,你带着回去!” 他把荷包递了过去,眼巴巴的等着沈白桥收下。 沈白桥解开荷包,往里瞧了一眼,里面是碎银子也有,铜板也放,银瓜子小金鱼,零零碎碎的装了一大包。 她啧了一声,问:“阿雨,你这钱都是从哪攒的啊?” 陆从雨想了想:“有我的月例银子,也有大娘子年节给的过节钱儿,还有那些要巴结大娘子的人,昏头昏脑的就把钱送到我这了。” 然后,他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沈白桥:“我在将军府吃喝用度,都有人送来,有银子也没处使,阿娘,你快收着吧,就当帮我攒钱了。” 平常人家的小孩,是绝不愿意大人收着自己的小钱的,但阿雨愿意——这也证明有人可以收。 沈白桥望着手上的大荷包叹了口气:“之前你从将军府递来的那一包银瓜子,可算是救了我的大急,眼下,你又给阿娘贴?银子,倒显得娘很没用啊!” 陆从雨小嘴往上一翘:“嘿嘿,这些银子追根就底起来也不是我的,娘,白得的银子白不拿!” 他这话指的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娘子把他们母子欺负的透彻,她的银子凭什么不拿? “沈娘子,天色不早了,还是快走罢!” 边上的老嬷嬷开始出声催促,她这也是好心提醒:任由着小公子和沈娘子动嘴皮,恐怕这话,是到天亮还说不完呢。 沈白桥把荷包收好,再一点头:“那我便走了!出门的路我也认识,阿雨,嬷嬷,你们都止步,不必相送。” 她说罢,便转身出了院。 陆从雨看着她的背影,是既高兴又不高兴——自家阿娘来探他,这是梦寐以求的,可相逢的时间很短暂,简直如梦一样。 “小公子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了,往后可不能这样的冒险,老奴没了就没了,怎能为了我,去与大娘子对峙!” 老嬷嬷站在陆从雨的身后,语气中有一次不高兴,眼神却是欣慰的,她承认,自己是有一点口不对心。 “嬷嬷,你不打一声招呼便没了踪影,秘当时亦没想太多。” 小公子扭过了身子,重新坐回小几边上。 “那……大娘子可有责罚小公子?” 老嬷嬷坐到了小公子的对面,语气中透出几分担忧。 “并无责罚,嬷嬷大可放心。” 小公子说着,眉宇间的阴郁又回来了。 而另一个院子里的宋大娘子,早早地起了身。 侍女端来浸过沉香的热水,替大娘子仔仔细细的梳拢着一头的黑发,手脚还很轻,生怕带下来半缕头发。 女使从旁伺候,是一宿没睡,眼下都带了黑青:“大娘子,伺候小公子的老嬷嬷,怕是用不成了。垂垂老矣的不说,脑子也稀里糊涂,待回了将军府,辞退了吧!” 大娘子端详着铜镜中的容颜,淡道:“这点小事,也来问我?” 女使当然有自己的分寸,一面在首饰匣子里挑选着发簪,一面回话道:“小公子院里的人无非就那么几个,总得禀告了大娘子一声,我才敢做。” 大娘子没说话了,只一点头,算是知道了。 “还有一事……大娘子,白家老宅是买下来了,可咱们一路从京城,千里迢迢的到越州,如今在这清河县城停了脚,恐怕……” 女使犹犹豫豫的,没把后半句话讲出来。 但是大娘子却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怕陆沉舟得了消息,提前撤走,让咱们扑个一场空?” 女使点点头,她害怕的也是这点。 “呵,我早就料到此处了。关起来姓乌的那个,还有那位穿男装的小姑娘,通通都是咱们用来牵制陆沉舟的棋子,否则我为何要将这两人大费周章的关起来,直接杀掉,岂不是更省心!” 大娘子笑了笑,端起一盒鲜艳如血的胭脂。 而女使也从妆匣子里挑出了一对点翠材质的花钿,对着铜镜,将其戴在了合适的位置上。 况且,大娘子也不怕陆沉舟像乌龟一样躲起来。 她手上还有一个他的小崽子,这虎毒还不食子!陆沉舟若是敢撤出越州,尽管让他试上一试。 到时候那个小姑娘的命,还有乌都尉的命,以及田庄子里的沈小娘,他们的命通通都会不保。 “对了,沈小娘的卖身契,你可有收拾妥当了?” 大娘子想了想,又开了口,她想再给自己增加一点筹码。 “如此重要的东西,奴婢自然是随身携带的。” 女使低头说道,又捡出两只碧绿的宝石簪子,在大娘子的发髻上比了比。 “明日叫沈小娘,带着大公子来白家老宅里见!顺带去一封信,问一问爹爹京中的局势如何!” 大娘子从女使的手上接过宝石簪子,斜插在了发髻上。 第411章 京城的局势(上) 沈白桥带着荷包,回到了宝河村。 与此同时,京城的皇宫之中,伺候肖妃娘娘的小太监,往内殿递进了一封书信去,再由宫女们送到了肖妃娘娘的妆台前。 京城名门贵女们一日,用以打发时间的活动差不了多少。 肖妃娘娘和大娘子,都是早起的人,此时也差不多都在梳妆。 身为皇宫内妇,肖妃娘娘虽然年过三旬,一张面孔却保养的比小姑娘还要漂亮,肌肤雪白细腻,眉眼生得秀丽动人,足以称得上是花容月貌,完全看不出来是生养过两个皇子的。 她伸出纤纤玉手,接过了信纸。 这一看之下,精致的面旁上,不由起了惊愕——“该死的,这是哪来的消息,竟说本宫的弟弟,和将军府一脉厮混在了一块!” 随即,怒火中烧的肖飞娘娘将信纸撕了个稀碎,然后扔在了脚边,狠狠的踩了上去,这一举动可不像是那些名门贵女们会做出来的。 一旁的大宫女,有些不解的问道:“娘娘,这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肖妃娘娘指着地上的碎纸片子,骂道:“宋尚书那个老狐狸,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非说本宫的弟弟和将军府一脉搅合在了一块,意图与逃犯谋事,这简直就是无中生有,往我脑袋上戴高帽!” 这位娘娘原本就是出自民间,只因撞了大运,进了皇宫做了皇上的枕边,成了四妃之一的德妃娘,她飞上枝头做了凤凰,连带着肖氏满门也是鸡犬升天。 可正因为平民的出身,门阀仕族私底下多都有,看不起他们肖氏一门的,就连肖家的外戚,肖飞娘娘的父亲和弟弟,肖爵爷和小爵,都被排挤出了京城,回了越州老家。 “哼,这只老狐狸我真是瞧不上他!说的一个样,做的又是另一个样。想让肖氏一门在他们门阀仕族身上下注,却搞这么一出来恶心我!” 肖妃娘娘很是生气,从妆台前直接站了起来,披头散发的来回踱步。 不过,即便没有妆粉的点缀和珠玉,娘娘就是娘娘,素着一张脸,都足以让人赏心悦目。 “那,这样的消息传进圣人耳朵里,会不会觉得娘娘是在结党营私……” 大宫女弱弱的发了话。 她虽然不懂这些权谋,可在宫里待久了,勾心斗角的套路还是略知一二。 “谁说不是呢!我怕就怕在这里!该死的老狐狸,他自己阴险狡诈就算了,养出的闺女也是不阴不阳的吓死人!” 肖妃娘娘越说越急,越说越气,两只手都插在了腰上。 可她生气归生气,然而心中确实不慌——能在后宫中爬到这个位置,平平安安的生下两个皇子,养到了成人的年纪,当然有两把刷子傍身了。 “你挑个小太监带着这就出宫一趟,去找我的娘家人问一问,练儿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脑子抽了!好端端的,怎么跟将军府一脉搅合到一块去!” 肖飞娘娘气急败坏的伸手一指宫外面的方式。 虽然他的父亲和弟弟都回了越州,但是肖氏一门在他的扶持之下,在京城也有据点,否则这瞬息万变的局势,又如何能传到那爷俩耳朵里。 大宫女领命,衣裳都来不及换,立刻拿着令牌带着小太监慌慌忙忙的出宫。 而肖妃娘娘还是很生气的在碎碎念念——“我之前就和爹爹说过,要坐山观虎斗,等着这凉菜上来了,咱们在下筷子!练儿这个猪头,这么快就把我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真真气死个人!他到底是假傻还是真傻!” 说着,肖妃娘娘两条胳膊,也狠狠的一拍大腿。 而另一边大宫女带着小太监,顺顺利利的出了宫,来到了京城的肖宅。 肖飞娘娘深受圣上宠爱,又有两个皇子傍身,除了皇后,后宫里面属她最大,谁敢为难娘娘的大宫女! 肖妃的家眷,大都跟着大小爵爷回了越州,留在肖宅的无非就是几个洒扫的,看家护院的,还有肖家的一位叔叔辈,而大宫女要找的,正是此人。 “肖大人不好了,娘娘让我传出消息来,说是咱们家的小爵爷和将军府一脉掺合在一块!并让我来问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大宫女迅速的将先前的事情和肖大人说了一遍。 然而,对方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你慢点说,我怎么没听懂你的意思!咱们家的小爵爷怎么就和将军府混在一块!哥哥数月前曾给我寄过书信,练儿都跟着商队去草原上做生意买卖了啊!” 肖大人身为肖妃娘娘的叔叔,肖爵爷的弟弟,肖氏一门的大事小事,他自然是一清二楚,但关于,他家大侄子和将军府一脉掺合在一块,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啊?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宫女和小太监也懵了。 三个人皆是一脑袋的雾水。 “啧,我都快糊涂了,这消息到底是谁告诉娘娘的?” 肖大人摊开了两只手,将军府一脉,现在就是落水狗,连陆将军都倒了台,再和他们掺合,那不是自讨苦吃,自个给自己挖坑吗? 小太监回想了片刻:“好像是尚书令大人递来的书信!” 肖大人能留在京城,这完全是老爵爷的考量,一来自家女儿肖妃娘娘在宫里,不能没有外面的照应,二来,自家这个弟弟头脑一向过人,有事他是真能处。 尚书令大人,这个身份一亮出来。 肖大人就开始用排除法——“咱们来捋一捋,尚书令大人递这么个消息给娘娘无非就是想让咱们家给他们下注!所以,这可能是个假消息,对方想要以此做文章,威胁娘娘!” 毕竟他家大侄儿是娘娘的亲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不能把他丢出去。 “若不是假话,而是真的的话,那就得让娘娘和我那哥哥,他们父女俩下注了,到底是占将军府,还是门阀仕族,总要有个结论,坐山观虎斗,虽然无论哪方赢了,咱们肖氏一门都不用愁,可以目前的局势看来是行不通了。” 肖大人再次摊开了两手,该说的他都说了,剩下的可就不是他能抉择的了。 第412章 京城的局势(下) 肖大人一向是头脑过人,要不然他哥哥也不会把他独留在京城了。 他很迅速的分析了一下眼下的局势,然后开始研墨写信:“这样吧,你们俩把我刚刚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娘娘。至于大哥那边,我立刻写信寄过去!” 大宫女和小太监把头一点:“那肖大人我们俩就回宫了!” 宫里的人,如果没有主子的特许是不能出来逗留,而这两位,有肖娘娘的命令在身,所以也要尽快的赶回去。 “去吧去吧,一定要尽快!好让娘娘自己拿主意!” 肖大人把毛笔放在嘴里舔了舔,然后挥挥手,示意两人快走。 等到大宫女和小太监回到肖氏娘娘的宫中时,他们的主子此时已经由小宫女们伺候着梳洗完毕。 发髻是精致大气的惊鸿髻,斜插了一对珍珠玛瑙的掩鬓,三对赤金的发梳,对称的戴着,两只带流苏的单子也斜插在脑后,再加上医生雍容华贵的湘妃妃色宫装,取代披头散发的造型。 “肖大人怎么说的?” 肖妃娘娘提溜着裙角来到大宫女的面前,急急忙忙的寻问。 “说是先看看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再让您和宫外的爵爷,自己拿主意!” 大宫女和小太监把肖大人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娘娘。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肖妃娘娘明白了他家叔叔的意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早晚有那么一天,就看怎么选了。 “哎哟,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弟弟,和神神叨叨的叔叔,老爹现在还联系不上,我可真是要愁死了!” 肖妃娘娘先是叹起自己的命苦。 随后又开始踱步,仔细的思量这一回事。 她到底该选哪一方下注? 如果说宋大娘子是不好对付的小狐狸,那宋尚书令就是老狐狸,门阀仕族跟将军府一脉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起码前者草包的二世祖居多,后者多是有长处傍身,出生不好的平民。 这样一来,绝对是将军府一脉素质上乘。 然而,如今的朝廷全都是被那些有着几百年族谱的门阀仕族所把持,他们有着庞大的祖产,广袤的田庄。 而将军府这边,素质虽然上乘,相比起来在数量,和靠山上就要差那么一点——平民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读书识字那就更是犹如登天。 就算出了个,以一当百的陆将军也让人给撵了下去。 “哎哟哟,真是要愁死了我!” 肖妃娘娘是越想越头痛。 “娘娘,咱们不妨把三皇子和四皇,分别送到将军府一脉和尚书令大人哪里去!” 小太监秉持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然而他的提议,却是被肖妃娘娘翻了一记白眼:“狗都只有一个主子呢!我儿子又不是物件,说送就送?再说了,要真这样做,那宋家的两只狐狸,不等于记恨死我?” 肖妃娘娘是想当太后不假。 可太后也得有自我修养! 她生的那两个儿子一样的出色,一样的孝顺,并且感情也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倘若将来要争个你死我活的,那还不如不去当太后! 肖妃娘娘虽然书读得不多,可在宫里时间久了,什么九子夺嫡,八王之乱,二龙戏珠,她知道的透透的,所以断然不肯做这样的事。 “要不,娘娘您找个机会,把宋大娘子传唤进宫中来,试探试探对面的底细!” 大宫女也给出了自己的提议。 肖妃娘娘一听,也觉得大宫女说的话靠谱,老狐狸给的消息准不准,还是另一回事,她不能先乱了阵脚。 倘若练儿,真的和将军府一脉的人搅合在一块,那必然将军府也……有可取之处。 “你说的在理!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肖妃娘娘人不慌了,提溜了一下裙角,又便恢复了往日的威仪。 而就在这时,守在大殿外面的小太监扯着脖子大叫了一嗓子——“肖妃娘娘接驾,圣人驾到!” 这一嗓子可把娘娘给惊着了:大清早的,那老王八蛋……呸,圣人那老东西,怎么就过来了?她早饭还没吃呢! 可来都来了,总不能把圣人往外头赶。 于是殿内的太监宫女,肖妃娘娘全都下跪接驾。 “朕的德妃,快起快起!咱们之间无需这么多的礼数。” 圣人穿着龙袍,看来是过会儿就要打算上朝。 “圣上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来?” 肖妃娘娘起了身,态度是不冷不淡的,绝称不上殷勤。 圣人嘛,今年都六十多了,十多年前,也就是肖妃娘娘刚进宫,四十不到五十那会儿,还勉勉强强穿得上是风华正茂,可现在脸上都起褶子了。 所以肖飞娘娘真的是,很没有那个心思去争宠,反正两个儿子都快成人了,她也没有三胎的指标。 “许久没见过爱妃,特地来瞧瞧你,也不多待,朕陪你用过朝饭便去上朝!” 圣人倒是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在桌子面前坐下。 肖妃娘娘挤出一个笑脸,也坐在了圣人边上:“正好小厨房最近琢磨出了几个心态,我这就让宫女去传!” 二三十的道精致的菜肴一一上了桌。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是应有尽有! 好歹肖妃娘娘也是位列四妃之一的德妃,宫里又没有贵妃,所以只比皇后矮上那么一级,吃穿用度当然都是极好的。 给圣人,盛了一碗汤之后,肖妃娘娘这才凑过去把话匣子给打开:“圣人,哪怕我是个后宫妇人,也听说了前朝的陆大将军和尚书令,似乎不太合的来,你说这么两位,到底谁对谁错?” 肖妃娘娘七拐八绕的开始打听,到底是将军府一脉还是门阀士族,在圣人的心中要更重要一点。 什么后宫不得干政,她可是立志要当太后的人,为了俩个好大人儿的前程,问上一嘴怎么了! 要是圣人暗戳戳的表了态,也就不用她在这里打听了。 “这个嘛……” 圣人端着汤碗,思索着开了口。 第413章 嚣张跋扈的宋尚书 圣人端着汤碗有一点犹豫。 不知道该和自己的德妃聊这个事,还是不该说。 他上了点年岁,也时常在考虑皇位的下一任拥有者。 后宫的皇子们是良莠不齐,而德妃长得不仅漂亮,家世不显,也没什么厉害的外戚,两个孩子,也教养的特别知事懂礼,皇后没有儿子,从眼下看来,从两个孩子当中挑一个,是最为合适的。 既然德妃主动开口问道了,将军府一脉好还是门阀仕族好,那么自己也该透一点点底——“这个啊,爱妃呀,依我之见……” “宋大人,圣人和娘娘正在用着早膳,您不能进去啊!” 殿外忽然起了喧嚣,肖飞娘娘宫里的小太监正在尽心尽力的拦着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的老者。 那红袍老者斜了一眼小太监:“你好大的胆子,敢拦我!” 圣人听到动静抬头去看,随后招了招手:“快别拦着了!过来与朕一块用早膳罢!” 小太监得了令,只好退到边上。 红色官袍的老者没了阻拦,得以大步的进入殿内,他先是冲着主位上的圣人行了一礼,然后又对着肖妃娘娘行礼——“臣见过皇上和娘娘!” 肖妃娘娘一见到他,脸色就由晴转阴,变得古怪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给她递来书信的宋大娘子的父亲,老狐狸尚书令宋大人,也是一种门阀氏族们的头脑。 原本肖妃娘娘和宋大人,称得上是个井水不犯河水,并没有什么瓜葛在其中,可是自打今天早上,她收到那样的一封书信,两人的关系就有些变质了,隐隐的有一点剑拔弩张。 “宋大人,悠怎么跑到我这妇人居住的后宫里来了!” 肖妃娘娘冷眼看着尚书令,语气不善。 擅闯后宫,这可不是一般的罪过。大端虽和前朝比起来,规矩没那么的森严,甚至还要开容一些,夜叩宫门,也是常有的事——自打犬戎蛮子南下,大晚上的宫里下了钥,为了不延误军情,也照旧得把门给撬开。 但后宫终究不是外臣可涉足之地! “肖妃娘娘怕是言重了!我来寻圣人,无非是前朝出了些事端。” 老狐狸眼睛眯起来,冷冷地瞥向了肖妃娘娘。 “什么样的大事,急得大人连内待都不禀报一声,就急匆匆的往我的宫里闯!” 对方气势迫人,肖妃娘娘也不是什么善茬。 圣上夹在两个人中间,迟钝的都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妥来,还慢条斯理的喝了一碗汤,用了两只肉饼,并着些酱菜,他吃没了,对着尚书一挥手:“德妃,郑上朝去了,宋尚书,咱们走吧!” 宋尚书笑了一笑,特意的看了眼肖妃娘娘,嚣张道:“那便由臣陪圣人上朝吧!” 他的意图也很明显,哪怕自己私自闯入后宫,圣人也没打算追究他,甚至都不将这儿当成一回事。 圣人对他依旧像往常那一般,君臣之间亲密无比! 坊间一直流传着圣人昏庸年迈,一颗心都长歪了,全全的偏向门阀氏族一派,而宋尚书更是权势滔天,很有当年赵高指鹿为马的范! 如此看来,此言不虚呐! 面对宋尚书的嚣张跋扈,以及圣人的不作为。 肖妃娘娘,在两人走后,气得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好一个权势滔天的尚书令!我好歹也是位列一品的德妃,竟在他面前讨不了半分的好!” 德妃娘娘很气,气得都要把头发扯散了,在原地打滚了。 边上的小太监,只能苦口婆心的劝自家娘娘:“气大伤身,气大伤身,娘娘咱别和他一般见识!” 先前派出去传召宋大娘子的大宫女,此时也回来了——“娘娘,宋大娘子并不在京城,将军府的人也只说,大娘子领着家眷游山玩水去了!” 这让肖妃娘娘,硬生生的憋住了,想要就地撒泼打滚的念头。 “好啊,这宋家的父女俩,一个赛一个的嚣张跋扈,他俩怎么不去上天呢!哼,圣人那王八蛋,忒没良心,估计我俩打起来了,他也不会来拉架!” 她两只手插了腰,再一次想到了,肖大人的话。 肖氏一门究竟是在将军府身上下注,还是在门阀仕族身上下注,得让娘娘,和肖爵爷自己拿捏了。 而宋尚书的嚣张跋扈,让肖妃娘娘有了主意。 “自个拿捏!哼,我可算瞧出来了,倘若选了门阀仕族,那对狐狸父女的尾巴更得翘到天上去!将来我儿就算做了龙椅当了圣人,早晚是个傀儡!我这个太后也是受气包!” 宋大人先前嚣张跋扈的模样,浮现在肖妃娘娘的脑海中,都不用添油加醋的丑化一番,活脱脱的就是个老奸臣。 说不定,宋尚书在彻彻底底的掌权之后,会比赵高还要更可恶! 毕竟,在他身上可看不出甚么君臣有别,眼中的野心,对权力的欲望,却连瞎子都能看得见。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 肖妃娘娘虽然出身不高,但是看的一向很远,想的也很清楚。 想来想去的,她直接将门阀氏族一脉做了否决——绝不能把两个儿子,和自己葬送在宋尚书的手上。 而肖妃娘娘的一双美目开始转了起来。 “反倒是陆将军风评一向不错……以前皇上那老王八蛋也没少跟我说他的好话!想必练儿,也是觉得可取,才掺和进将军府一脉的!” 宋家老狐狸的面目实在可憎,让肖飞娘娘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你去找找门路,我要尽快的和陆将军,通上书信!” 哪怕将军府如今是弱势的一方,肖妃娘娘也代表肖氏一门,重重地在其身上下了一注,打算进行场豪赌。 而这也算是如了陆沉舟的意。 其实那封小太监递进来的书信,只是借了宋尚书的名目而已。 白秋水,让肖飞练掺进商队,其实是下了一个小小的阴招——让他上了自己贼船,下去可就难了。 陆沉舟写这一封信,目的也是为了让肖妃娘娘尽快下注,宋大娘子已经到了清河县城,与他相距不过十几里,吴将军白秋水通通的在她手上,他实在等不起了。 第414章 该死的身契 陆沉舟达到了他的目的,一整天心情都很好,早早的就背着弓箭上了云阳山——他要亲手打些猎物回来。 沈白桥整日守在织机旁边,不光看别人仿丝绸,自己也跟着学,手中的梭子在经线和纬线中来回的穿梭,很努力的想要纺出一块布来。 可是隔行如隔山,让一个厨子放下锅碗瓢盆,转行去织布,属实有点为难她。 “沈娘子,要再用力一些,否则织出来的布就散了!” 孟氏在旁边耐心的教导着。 “好好,我晓得了!” 沈白桥立刻加大了手劲。 陆云归则是无奈的看着沈白桥,做到织机前的阿娘,是这样拍着胸脯保证的——“你在边上乖乖的等着,等到把布纺出来了,我一准给你做身绸子的衣裳!” 可一连过了好几天,连布料的雏形沈白桥都没有织出来。 “阿娘,其实我可以不穿的……” 正当陆云归,想说点什么的时候。 作坊里却突然闯进来一伙人。 为首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轻施脂粉,发髻梳得流光水滑的,耳朵上还有一对珍珠的丁香,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庄户人家买不起的好料子,光看着就知道不是乡下人。 而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服饰相同,身强力壮的汉子。 作坊里的妇道们没见过这样的阵势,都很好奇,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沈白桥听到了喧闹,抬头一看,这人她熟! 宋大娘子贴身伺候的女使! “沈小娘,大娘子有令!命你即刻带着大公子,随我去白家老宅面见大娘子!” 女使也冷冷的看向了她。 沈白桥一语不发的,放下了手中的梭子。 好端端的,大娘子为何要叫他带着阿云去白家老宅? 想到,至今仍是身陷囹圄的乌将军和白秋水。 沈白桥就觉得目的不简单。 她站起来,从屋里来到院里,先是淡然的一施礼:“大娘子为何要唤我和公子,去那白家老宅?” 女使并不把沈白桥放在眼里,甚至连解释都没有,只有一句摆在台面上的话——“大娘子的令,我等无权过问!沈小娘,你还是快快随我前去吧!” 沈白桥也跟着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 既然对方,连个原委都说不出来,那自己就更不能去了。 白家老宅可不见得是个好地方。 随即就开始推诿:“大娘子的令,可如今庄子事多,恐怕一时半会儿的,我走不了!” 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 沈白桥可不会束手就擒。 陆云归站在自家阿娘的身边,年纪虽小,却很有气势:“你去回禀了大娘子,我在这田庄子过得很是悠哉,白家老宅,我可不想去!” 他给予了沈白桥最大的支持。 女使抬了眼皮,有一点不耐烦:“沈小娘子,大公子,难道你们二位就不想见到小公子了吗?” 她开始以此来要挟沈白桥——天底下哪有不想孩儿的娘。 然而,女使不知道的是,她和女使在白家老宅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之前沈白桥乔装打扮,还包着头巾,把面孔遮的个严严实实,女使并不知道沈白桥已经去过白家老宅,见到小儿子了。 对此沈白桥表现的很是风轻云淡:“小公子养着大娘子的膝下,必然是锦衣玉食,生活优渥,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见对方是软的不吃,好话都不听。 女使终于有一点着急了。 作为大娘子的心腹,最得力的助手,并且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她今天誓要把沈小娘和大公子带到白家老宅。 “来人,直接把沈小娘和大公子,请上车!” 女使一挥手,他身后站着的那四五个状态,立刻就上前一步,准备来硬的,直接一条绳索捆了沈小娘和大公子!干干脆脆的带走,也省得在这里磨嘴皮子的功夫了。 然而,女使打算来硬的。 这也是她的二手准备,这四五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带走沈小娘和一个小娃,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陆云归怒不可遏,喝斥道:“你敢!” 沈白桥眼睛中也放出了锐光:“你可想好了!” 他们俩绝不会束手就擒。 而这作坊里的四五十个妇道,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娘子被人抓走。 她们全都受了沈白桥的恩惠,得以在作坊里挣一口饭吃,拿着和男人一样高的工钱回去养家糊口。 哪怕不为了报恩,给自己饭吃的沈娘子被抓走了,那也就意味着断了生计! 于公于私,她们都不能无动于衷了! 眼见着有人要对沈娘子和陆云归动粗,熬糖的抄起了铁勺,砍柴的拿起了柴刀,担柴的拎起了扁担,炒茶叶的举起了擀面杖。 一窝蜂的涌上来,气势汹汹的护在一大一小面前。 几十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女使和那几个壮汉——“敢动沈娘子,我们今天,哪怕豁出性命去,也要跟你拼了!” “你再敢上前一步,我把你脑袋给打烂了!” “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沈娘子,岂能容你这帮外人欺负!” 四五十个妇道,无一空着手,个个都咬牙切齿地,宛如庙里的怒目金刚。 这样的架势,把女使身边的那四五个壮汉给吓到了,他们纷纷往后退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双拳难敌四手,更别提是好几十双。 那么多人,一人吐口唾沫星子,也能把他们给淹死。 “姑娘,您快想想主意吧!这好几十号人呢,我们哥几个哪怕就是罗汉转世,估计也得被打成烂羊头!” 为首的咽了一口唾沫,颇有些畏惧的对女使说道。 相比起来,女使倒是镇定的多,她瞪了一眼缩在身后的那几个汉子,想骂人,但不是骂人的时候,于是张张嘴,只说道:“待会儿听我的话行事!” 然后,她从衣袖当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来——“诸位娘子们都瞧好了,这,便是你们那位沈娘子的身契!宋大娘子乃是她的主家,并非是我光天化日,不讲王法的要拿绑人!” 第415章 沈白桥被带走 一张薄薄的纸呈现在了众人眼中。 在作坊里谋生的妇道们大多不认字,可纸张上面,白纸黑字,还有一个红彤彤的拇指印,说是卖身契,倒也不见得是假货。 她们一时之间,面面相觑起来。 “咱们大端朝的王法有云,签了卖身契,那就得为奴为婢了,是打是骂,是发是卖,主家都做得了主!” 女使举着那一张纸,声音不大,但是字字句句都砸在了众人的心头。 妇道们这下子就有一点理亏了。 沈娘子既然卖身给了主家,那是去是留的,的确不由她自个做主,要不然,怎么说是苦命人生不由己呢! “你们若是继续阻挠,那就别怪我去报官了!” 她眯着眼睛,嘴角噙着一抹笑,心说今日出门那会儿,她就预料到沈小娘,可能在乡下把心都呆野了,并不会乖乖跟着她去见大娘!所以才做了好几手的准备。 报官两个字又重重的砸在众人心头。 这衙门是什么地方,有青天大老爷,那自然好说,可黑一点的,都吃人不吐骨头了,简直就是有理无钱莫进来! 满心满眼都是钱的官老爷们,哪会护着她们一帮子贫妇! “若是执迷不悟的,那也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报了官,虽罪不至死,可教尔等蹲十天半个月的土牢,不过是小事一桩!” 女使又继续给众人下猛药。 被众人护在身后的沈白桥听不下去了。 她拨开人群,站了出来——“宋大娘子全是滔天不假!可你又算什么东西,又比谁高贵,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少拿这些手段来欺负她们!” 沈白桥冷眼看着对方,言语刻薄至极。 而女使,乃是为虎作伥的一类人。 她并不在乎沈白桥的话,只是慢悠悠地将那张卖身契拿到对方的眼前,晃了晃:“沈小娘,牙尖嘴利并没有什么用,是时候下决断了!你跟我走,还是不走!” 沈白桥开始咬牙切齿。 “沈娘子,你别跟她走!瞧她一脸阴险,那个甚么大娘,也一准是个脸酸心狠,爱在背地里下刀子的醋坛子老婆,是害你呢!” 一个烧火的大娘,上前来拦住了沈白桥。 女使瞥她一眼,只觉得有些好笑。 没成想,当初陆将军倒台之后,大娘子把沈小娘和大公子扔到这偏僻荒凉的乡下田庄子里,想让其自生自灭。 结果,这娘俩并没有如大娘子的愿,反倒还弄了这么多贫妇替其卖命,倒还真小看了这沈小娘。 “这些妇道对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可待我回去禀报了大娘子,使银子打通了衙门,她们的好日子,也无非就是一天两天了。” 女使笑了一下。 沈白桥明白,她绝不是说说罢了,而是真的有能力把事情做绝,王熙凤铁栏杆弄权,贾赦逼石呆子,这些还不足以说明吗!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这一群贫妇,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深思熟虑之后,沈白桥答应了下来:“我和大公子跟你走你,只是,你绝对不许为难作坊里的这一堆妇道!” 阿云沉默着也没反对——他也知道,面对大娘子的强权,陆沉舟中可以撤出越州,他们母子也可以跟着安稳稳的走,但是,依靠着田庄子和作坊过活的这一群妇道们走不了。 有些时候,恶人当真是会挑着软柿子捏的。 女使看了一眼,那些几乎在她眼中比花子强不了多少的贫妇,轻笑道:“沈小娘,算你识时务,你不为难我,我也就不为难她们!” 陆云归牵住了沈白桥的手,端正了一张小脸,对周围的那群妇人说道:“劳烦诸位于我舅舅舅母说上一声,让他们不必着急!我这就跟着我娘走了!” 他很机灵的留了一个扣子。 白家老宅无异于龙潭虎穴,他们母子去了,好一点的情况,衣食无忧,安安稳稳的被软禁起来。坏一点……或许会落得,与乌将军同样的下场。 “小公子我记下了,回头我就与李娘子和说!” 先前的那位大娘抹了一把眼泪。 “莫要啰嗦了!沈小娘,大公子请!” 女使却不耐烦的驱赶起陆云归。 车子便停在庄子外,一大一小先后的进了车厢,女使带来的四五个壮汉,车前坐两个,车后坐两个,左右各站一个,牢牢的将车厢围住,是生怕沈白桥和陆云归半道,跳车逃跑。 而女使则是单独享用了一张小马车,在后头紧跟着。 两张车子驶离了村子,不久之后,陆沉舟从云阳山上满载而归。 他今天运气好,打到了一头小鹿,小娘们儿很会吃,而柔软的鹿皮正好给小崽子做一双小鞋子。 可刚到多宝河边,作坊里的妇道就围了上来。 “不好了,赵猎户,刚刚来了一小伙人,拿着沈娘子的卖身契,说是什么大娘子下了令,要让小公子和沈娘子一块去见她!” 陆沉舟听至此处,脑子里轰的一声,连肩上扛着的那头小鹿都掉了下来。 该来的始终是来了! 大娘子还是对着小娘们儿下了手。 先是乌将军,后是白秋水,现在是小娘们,还有他的小崽子! 宋大娘子,当真是丧心病狂了。 “那你们怎么不拦着些!沈娘子对你们可足够好了!” 陆沉舟脸色微怒,心中也很有一点火气。 大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我们也是拦不住了!谁能想到,带我们这样好的沈娘子,竟然是个身不由己的苦命人!” “你的意思是,对方是拿着卖身契来抓人的!” 陆沉舟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小娘们很聪明,绝不会束手就擒。 可如果大娘子的人,是拿着卖身契来的,并且要拿着这一帮妇道来威胁她,就很好解释了。 大娘把头一点:“总之赵猎户,你快想想法子!我老觉得那个大娘子,还有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姑娘,都不是甚么好东西!沈娘子和小公子万万不能落在她的手上!” 对方猜测的很准。 宋大娘子的确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陆沉舟将头一点:“你们且先各回各位罢!” 第416章 大娘子的压迫 宝河村距离清河县城也不过十几里,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沈白桥和陆云归两人到了白家老宅。 女使将两人带到了宋大娘子的院子——“禀大娘子,奴婢已将大公子与孙小娘顺利带来。” “辛苦你了。” 大娘子穿着一件纱织的绣花褙子,头上是一只赤金的莲花冠,妆容很清淡,没有反派的大红和黑眼线,看着沈白桥的眼神,平淡无波,却足以令人生畏。 这便是传说中的压迫感。 “大娘子既然已把我们打发到乡下,如今又要做什么!” 沈白桥也还是第一次直面宋大娘子,也是第一次,小命被人拿捏在手上,她很谨慎的开了口。 “不做什么,无非是请你们,到这白家老宅里好吃好喝住两天。来人,把大公子和沈小娘带下去!好生的安置了,没有我的吩咐,绝不许让她出白宅大门一步!” 大娘子淡淡的开了口,她从来就没有把一个沈小娘放在眼里。 纵然把她们抓来了,目的也无非是用来牵制陆沉舟,带下去也就是了。 像那些高门大户里的正室和小妾,两只乌眼鸡似的,斗来斗去耍心机,你扎我一针,我踩你一脚,一个宅院里弄得乌烟瘴气,小家子气的做派,大娘子是打心底眼里看不上的。 沈白桥也感觉到了对方的轻视。 或者,说是上位者对底下人的轻蔑。 在大娘子眼中,她,这个沈小娘,论起地未来,甚至不如伺候她的女使,哪里值得费心去处置。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娘子只是轻描淡写的软禁了她,万一换成了宅斗剧本,毁容,小产,噶腰子,这哪一件事情发生在她身上,都很不好! “大娘子,从前在将军府,陆将军可没少宠她,如今落到了咱们手中,就这么带下去?” 边上站着伺候的一个婆子,犹犹豫豫的开口。 大娘子听了这话,瞥她一眼:“在我身边的日子也不算短,怎么还这样俗不可耐?恐怕姜婆子,也要比你高明上几分呢。” 她掌控生杀大权,身居高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陆沉舟,也无非是双方为了短暂的和平而联姻,沈小娘受宠又如何?她全然的不在乎…… 至于眼下,若真对沈小娘动手,那换不来什么,只会脏了她的手。 哪怕这里不是将军府,可将军府的那套规矩,却是从上往下,一丝不苟的执。 “是奴婢考虑不周!还望大娘子恕罪!” 婆子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 “京城那边有什么动向没有?” 大娘子也懒得搭理她,扭脸转向了女使,不过是个,伺候屋里摆设的婆子,还不值得她动怒。 女使想了想,开口说道:“似乎肖妃娘娘,对尚书大人,很是不满!” 她还从衣袖当取出一封书信,那是宋大人寄给宋大娘子的家书。 大娘子接过来瞧了一眼,嘴角撇了撇:“肖德妃,一个深宫妇人罢了,仗着圣眷,那可让她再嚣张几日。等料理完了陆沉舟,这天下,坐龙椅的,可就不是她的靠山了!” 随即大娘子将书信撕碎,扔在了脚下。 而另一边,沈白桥和陆云归,被人带了下去,请进了“牢房”,而白家老宅哪有什么牢房,无非是地库罢了。 没错,哪怕这里不是将军府,可将军府的那套规矩,却是从上往下,一丝不苟的执行着。 “少耍什么花招!也别想着逃,否则,我先斩后奏,回头再禀报了大娘子!” 开门的是五六个穿盔带甲的兵士,语气凶恶,砰的一下就把地库大门给锁上了。事到如今,沈白桥和陆云归是彻彻底底的被软禁了。 而她们也不孤单,这地库里还有两个熟人。 乌将军被绑在架子上,周身全是干涸了的血迹,如同小兵说的那样,被折磨的已经不成人样了。 白秋水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倒还好,只是多日未梳洗,她的脸白的并不纯粹,仔细看去,衣服也肮脏了。 “沈娘子,你你怎么也到这儿了?” 乌将军见到来人,很艰难的抬了一下头,用肿胀眼皮下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她。 “明摆着我们俩是被软禁了!” 沈白桥耸了一下肩,语气很是无奈。 陆云归板着一张小脸,也没什么好气:“他们太阴险!拿人命逼着我阿娘和我,跟他们来白家老宅!” “怎么会这样!” 白秋水也走了过来,她没有想到,等来等去,陆将军没来救他们,反倒是沈娘子和小公子也被抓了进来。 “事到如今,大娘子明摆着是要拿咱们几个,来牵制陆沉舟!一二三四,咱们这些棋子都够凑桌麻将了!” 沈白桥当着两人的面,开始自嘲。 “那陆将军,她没有落在宋大娘子的手上罢!” 白秋水比较关心这个,她已经多日不知外头的事了,更不知陆沉舟的动向。 “还好着呢!早上进山打猎去了,估计这会子,也知道我和阿云被软禁了的事。只是……乌都尉,小白公子,你们二位接连落在大娘子手上的消息,都有人送来,但他……到现在也没有营救的动作,不论是什么原因,咱们都要做好准备!” 沈白桥一直很疑惑这点。 白秋水是陆沉舟的手下。 乌将军更是陆沉舟的景仰者。 他是不可能放弃两人,但为何一直没有动作? “娘,咱们要做好什么准备?” 陆云归有一点不解。 “做好长期等待的准备。虽然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卖,可陆沉舟,他的性子,咱们都清楚,他是绝不会放弃咱们的!” 沈白桥笑了一下,声音不大,但是却清清楚楚的传众人的心中。 乌将军一点头,正因为坚信这一点,这也是多日的等待中,他和白秋水两人没有绝望的原因。 “沈娘子,其实局势变化就在一息之,陆将军和大娘子之争,其实并如我们想象中的那一样,两方人马你来我往的,挥刀厮杀。说白了,他们站的太高,已经远远不是,要动刀动枪,去解决对方了。” 白秋水意味深长的说道。 她太了解,平静的水面下,会有多少的暗涌和激流了。 另一边,陆沉舟收到了肖妃娘娘的信件。 第417章 宫变 肖飞娘娘的书信,千里迢迢的从京城传来,到他的手上也无非两三日的功夫,能如此的迅速,也不知道,这背后到底跑死了多少匹驿马。 “陆将军亲启,朝中局势日益变化,尚书令恃宠而骄,属实可恶,若任其自大,恐将成为端朝祸患,终为王莽赵高一流,故,本宫愿与陆将军联手,解眼前之困局!” 肖妃娘娘的亲笔书信,一手字体写得不甚端正,但恰到好处的表明她的诉求——肖氏一门愿意在将军府一脉身上下注了。 陆沉舟笑了一下,心说他的那封书信还真是管用。 竟然惹得娘娘如此的厌恶宋尚书,甚至心甘情愿的将双方的前程,紧绑在一块。 他往砚台里添了一池水,将里面的浓墨化开,然后也开始写信——“当断不断,必受其害!若想破局,唯有宫变!” 短短的两句话,这么个参悟法,那就只能靠肖妃娘娘自己去领会了。 将这一封书信交给自己的影卫后,陆沉舟也牵了快马,连夜驶上京城——他不是要放弃白家老宅里的四人,而是,要进行营救。 他说过,自己和大娘子之间迟早有一场决战。 待他抵达京城之后,便是这一场决战的开端。 书信是死物,不必吃也不必喝,自然要比人更快的见到肖妃娘娘。 “我这书信回的可真够快!快快快,把桌子收一下!本宫要读信了!” 肖妃娘娘一手握着信纸,一手指着摆在台面上的各色布料,眼下正是六宫,裁剪秋衣的时刻,尚衣局挨宫挨殿的送了料子供娘娘和小主们参考。 大宫女和小太监麻溜的把桌子收拾干净了。 娘娘此时也拆开了信封,令她诧异的是,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上面的话,也少得可怜,就那么两句! “我当初可是掏空心思的,给陆将军写了那么多句子!这位是惜字如金啊,就就就留那么两句话给我!” 肖妃娘娘将那张信纸左翻右翻,她怀疑自己看错了。 而等她揉了眼睛,再三确认之后,纸上的的确确就只有那么两句话。 “宫变!啥叫宫变!这位陆将军可真够高的,我为了把信送过去,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驿马,他就玄之又玄的回了我俩字!” 肖妃娘娘把眼睛珠子都瞪大了,抖着手里的信纸,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而他身边的小太监听到宫变这两个字,脸色是一下子就起了变化,他赶紧去把大殿的门关上了,讳莫如深起来——“娘娘这话可不能让外人给听去了!咱们自家人说说也就是了!” 肖妃娘娘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别是姓陆的,野心比他还大。 她咽了一下口水,把自己的心腹大宫女和小太监招到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几个意思?” 小太监啧了一声:“娘娘,陆将军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您还不明白吗?宫变宫变!前朝的玄武门之变,您还不知道吗?” 肖妃娘娘的脸色也跟着剧烈变化起来,她喃喃说道——“唐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太祖之子高祖杀兄杀弟,惹的满宫血流成河,一夜之间,有父子阴阳相隔,有人荣登大宝之位!难不成,信上就是这么个意思?” 小太监凝重着一点头:“多半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宫变可是要死人的,而肖妃娘娘野心不大,就只是想当个太后而已,她再次咽了唾沫:“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发动了宫变,倘若最后能荣登大宝之位,那果然是好的。 反正在这世界,向来有着成王败寇之说。 活人可以随意的妆点死人,死人可不会张嘴。 可要是落了个稀里糊涂呢,那败的一方就是反贼! 照大端朝的律法,反贼可是要诛九族的。 肖氏一门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弟弟,连带着将军府一脉,可都要人头落地。 “这件事你们就当没听见……” 她仔仔细细的将信纸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正色。 肖妃娘娘在这宫里,熬油似的熬了几十年,总算爬到了如今的位置,肖家也从平民百姓经营成了一方权贵,这其中没有容易二字。 花团锦绣一般的局面,她实在不敢冒这样大的风险。 “娘娘,我们晓得分寸的!” 小太监和大宫女作为她的心腹,那自然是对主子言听计从。 “还有个事,找我叔叔也就是肖大人叫进宫里来!就借着来瞧我这个侄女,探亲的由头!我要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肖妃娘娘说完,便转身出了正殿。 她心里实在害怕的紧,得出去散一散步,正好,此时也到了东宫散学的时候——圣人至今未立太子,皇后也没有嫡子,给太子准备的太傅,以及东宫,就全部便宜了庶出的皇子,吃了个高级学堂,大的小的通通在那里启蒙授学。 圣人的确昏庸,和犬戎国对战的事情抓不起来,内宫的事情也抓不起来,几乎达到了礼崩乐坏的程度。 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昏庸也成全了许多人。 肖妃到那里的时候,正好一面碰上了她的两个孩儿。 三皇子今年十七,四皇子今年十六,撇去那一层身份不谈,正是两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 “母妃,你怎么来了!” 小哥俩中的老大率先跑了过来,老二紧随其后。 二人脸上都有些欣喜,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母妃了。 而肖妃娘娘却是忧心忡忡,她看着两个同样出色的孩儿,心中犹豫至极,思来想去的。终于开了口——“你们俩也老大不小的了,放在民间,那都能生家里的顶梁柱了。你们哥俩不妨说说,自从大皇子病逝之后,圣人至今没有立太子,也没有嫡子,将来这皇位,该怎么传!” 小哥俩中的老大,想了想,道:“有能者居之!天下若有一个嫡出或是长出的庸主,只会民不聊生,哪怕做个守成之君,也比如今烽火四起的局面好!!” 第418章 宫变(中) 而就在这时,肖妃娘娘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抹红色官袍。 衣冠楚楚的尚书令,宋大人出现在他们三人的面前。 “三皇子先前的那一句有能者居之,我觉得有十二分的道理。” 他笑微微地冲肖妃娘娘说的,像狐狸一般眼睛都眯了起来。 肖妃娘娘顿时觉得心头一阵的不舒服。 刚刚他们三人的谈话通通叫这个老狐狸给听去了,若是对方以此做文章的话,那圣人到底会,如何处置?多半会听着老狐狸的吧! 心里是这般想的,不过明面上,肖妃娘娘摆足了笑脸:“有能者,方能成大事!尚书令,你觉得如何呀!” 哼,深宫妇人又如何,她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都是千年的狐狸,可别在这里演聊斋了。 “我的看法与娘娘一般相同!” 宋尚书又笑了笑,然后将身边的一个孩子搂到边上。 肖妃娘娘定睛一看,这孩子她可认识,对方是自家两个娃儿的弟弟,在众皇子当中排行老十三,最末的那个,今年才六岁大,小小的一只。 不过,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 同样是皇子,他跟自家的两个孩儿可就有着天差地别了。 老十三生母早亡,并且母家也不显贵,普普通通的小京官罢了,平时也不爱说话,更不受圣人的宠爱。 这样的一个孩子,尚书令带在身边做什么? “今儿也不知道刮了哪阵风,怎么把您给吹到这东宫来了。” 肖妃娘娘瞥了一眼十三皇子,又看向了宋尚书,脸色冷冷淡淡的,说不上多热络。反正她只想知道,对方闯了后宫不算,如今又跑到东宫,还带着这么一小崽子,圣人就对他这么好? “娘娘身在后宫,前朝的事自然知道的不多!就在今日早朝,圣人一道旨意下来,我变成了十皇子的少师!” 宋尚书说道这儿,又把那孩子往跟前搂了搂,眼中朋友得意之色。 对方一个贵妃敢跟他对嘴对舌的,无非就是膝下有两个,颇成气候的皇子,并且一心是奔着太后去的。 既然门阀氏族笼络不住肖氏一门,干脆就另起炉灶。 圣人膝下十几个皇子,挑个年纪小的,脾气软的也就是了。 反正,门阀氏族笼络肖氏,无非就是为了下朝下代,继续把持朝政,龙椅上坐着的是谁无所谓,只要跟圣人一样听话就行了。 而这话,却让肖妃娘娘连站都站不住了。 她强撑着镇定,说了一番客气话:“圣上既然如此信任尚书令,那也是尚书令的福气!还望日后好好教导皇子。” 好家伙,是宋尚书鬼迷了心窍,还是圣人猪油蒙了心,竟然让他去当皇子的少师,那不是要明摆着断自家的后路! 肖氏一门能成为一方显贵,无非就是有两个皇子傍身,可以争上一争,往后的荣光。 要是让宋尚书登了先,梁子都结上了——宋尚书已经知道自家和将军府一脉掺合在了一块,难保往后不挪出手来收拾他们! 到时候,肖氏一门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她是宫里无人问津的的太妃,这还是好的了,更糟糕的是去殉葬。两个儿子也会分封到外地,万一分到黄州海南那样的偏僻之地,受苦不说,这辈子都回不来京城。 “娘娘说的,臣下记住了,小皇子有我尽心尽力的照看着,将来必然成才!像他两个兄长那般出色,受圣人的宠爱。” 宋尚书眼中的得意之色,几乎快溢了出来。 肖妃娘娘倒是笑得很勉强,我在这时,肖大人拿着他的令牌,在大宫女和小太监的引路之下进了宫。 她这才得以带着两个孩子脱身——“今日我上有些家事要处置,便与大人先行告辞了!” 宋尚书也行了一礼:“恭送娘娘。” 随即抬头阴冷的看着肖妃,一个贫家村妇,如今竟然也爬到了他的头上,不过,有了十三皇子这张底牌,卑躬屈膝的日子,不长远了! 肖妃娘娘提溜着繁琐的裙摆,一路疾步走到了叔叔肖大人的面前。 小哥俩这时候也跟了上来,二人先是冲肖大人行了礼——“见过叔祖父!” 君臣有别,身份有别,这一拜肖大人有点消受不起,他赶紧把小哥俩扶起,道:“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大侄女,你这急匆匆的把我传进宫里,到底是出了何事!” 肖大人把脸扭向了肖妃娘娘,好在本朝礼崩乐礼,宫里的规矩,要比前朝要松上那么一些,他们这些外戚,只要娘娘传唤进宫来探个亲,还是比较容易的。 “叔叔,边走边说罢!” 肖妃娘娘做了请的手势,并叹一口气,是难得的头痛了。 在大宫女与小太监的引路之下,叔侄二人以及两个皇子回到了殿内。 “叔叔,您说这事怎么办吧!梁子是结下了,若让宋尚书得意,往后咱们家可别想安稳度日了!” 肖妃娘娘单手扶着额,脸色很是忧愁,大宫女在后面给她揉着肩。 人人都知道将军府一脉和门阀仕族是势同水火,对方斩草除根,大清洗的时候,难不成还会大发善心的漏过肖氏? “啊这……” 肖大人也没有想到局势变得如此之快。 “宋家和圣人是好的都穿一条裤子了。对了,先前我收到了一封陆将军的亲笔书信,叔叔你给拿个主意罢!” 肖妃娘娘从衣袖当中取出了,那张被叠出了折痕的信纸,从桌子上推了过去。 这殿里殿外都是她的人,在自家地盘上,叔侄两个商量这样的事,倒没什么大碍。 肖大人拿起来看了一眼,反应和娘娘之前大差不差的,同样的很惊愕——“宫变,陆将军的意思,是让咱们家的孩子,取而代之?” 肖妃娘娘没有否认,只把头一歪:“我现在可明白一句话了,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尚书令当家做了主,我们肖氏的安稳日子就过不下去,那能怎么办!当真只有一个变了!” 其实,她早有决断,兔子搏鹰,未必没有胜算,未必没有胜算。 一味的束手就擒,那才是最糟的。 只是肖妃娘娘不敢轻易的做这个主。 第419章 宫变(下)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宫变,无异于谋反,一个不小心那就是杀头的大罪过。别说是肖氏一门,就连他们这些伺候娘娘的太监宫女,也得搁这人头落地。 反观肖大人的脸色,不好看,也难看不到哪去。 他沉吟了片刻:“娘娘,你当真是想好了!” 肖妃娘娘抿了抿嘴:“我有这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家里……是如何的看法!” 父亲,还有弟弟,以及眼前的这位叔叔,他们支持不支持,光凭她一个人说了,可不算。 “活都活不下去了,那就只有一个变字!若是娘娘下了决心,我即刻启程,去把大哥请到宫中商议!” 肖大人的眼中,映出了肖妃娘娘的倒影。 后者郑重的一点头:“那就有劳叔叔了!” 宫变,不是一件小事,绝不像是儿戏那般,说玩就玩了,其中需要大量的准备,需要大量的人手。 “那娘娘就等我的消息吧!” 肖大人也用点头回应了对方。 这一去一回,拢共耗时四日,上千里的路程,足足跑死了八匹马——肖家与草原上有往来,这八匹马也是当世的好马,数一数二的好耐力了,所以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来回。 肖爵爷在宫里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旁的人只当,老爵爷此次进宫乃是为了探清,并不知道父女两个人,正在下一盘大棋。 “爹,你可算是来了!我这心呀,七上八下的,这些日子都没睡过个囫囵觉!” 肖妃娘娘并退了左右,亲自给父亲斟茶倒水。 虎父无犬女,肖爵爷的态度与女儿,如出一辙。 “路上那会儿,你叔叔便和我说过。门阀仕族见咱们不肯下注,便另起了炉灶,肖氏一门若是不得势,往后的日子,只怕要比现在艰难。” 肖爵爷说这话时,眉头紧紧都蹙了起来。 “可不是嘛,梁子越结越大,对了,练儿怎么就和将军府一脉掺合了!我是稀里糊涂的,很想不明白。” 肖妃娘娘将一盏香茶奉上,坐在了父亲的身旁。 “这……说起来也是我疏忽,白家的小公子说是要办商队,其实是要把肖氏一门拉上贼船,上去容易,下来可就难!他人如今还在草原上,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肖爵爷说着,叹了一口气。 肖妃娘娘虽然嘴上把弟弟骂的起飞,可打心底眼里,也不愿意让草包弟弟掺和进来,所以只轻轻的点了头。 说完了肖飞练,父亲的态度也摆明了。 那便该肖氏一门如何宫变了。 “京城里的驻军,城门司的官兵,六部的官员,那些势力实在不容易对付,他们这些有家有子的,未必肯提溜着脑袋。跟肖氏一门冒险。” 这人人要过的是日子,不是牡丹亭里唱的戏。 况且那些人,有一大半都是门阀仕族的势力,要想将其说动,实在不容易。 难不成,肖妃娘娘两张嘴皮子一张,指着两个儿子说,只要跟着我们干谋反的大事业,必然给你们加官进爵,那些人就纷纷会倒戈投诚! 这样掉脑袋的事,谁都得在心里掂量掂量,划不划得来。 更何况,朝堂之上,势大的乃是门阀仕族,是宋尚书和宋大娘子,想要和他们掰手腕,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女儿,你说的我也想过了。” 肖爵爷喝了一口茶水,掸了掸衣角上的风尘。 这一路匆匆的赶来,实在是折磨人。 “光想有什么用……” 肖妃娘娘小声的嘀咕了一声。 他的父亲脸上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我让你叔叔把人带进来,你见了便知!” 随后,肖爵爷对外打了一个手势,在殿外等着的肖大人立刻将一个身穿素衣,头带斗笠的人,带了进来。 后宫之地,肖爵爷虽然是来探亲的,可娘娘的宫里,也不能跟闹市似的,闲杂人等一窝蜂的涌进来。故此肖家的随从大多候在外头,只有里头的娘娘传了召令,才进得殿内。 肖大人把人领来后,便扭头出去了,尽忠职守的盯着外头的风吹草动。 那人,看不清面容,可光从身量上判断应该是个青年,并且一身紧衣装扮,多半还是个武夫。 肖爵爷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女儿,你且瞧瞧他是谁!” 对方随即摘下了脑袋上的斗笠,露出脸来,面容很出挑,高鼻深目,薄唇锋利,然而一双眼睛却是如同霜刀雪剑。 正是,一路从越州赶往京城,风尘仆仆的陆沉舟。 只不过,此时他的身份,并非是宝河村的赵猎户了,而是大端朝的陆大将军! 陆沉舟揖了一礼:“末将见过娘娘!” “你是陆将军……不是在许久之前就做了流犯吗!” 反观肖妃娘娘惊的嘴都快合不上了——活生生的陆大将军,居然就站在她眼前! 在这之前,朝堂之上,后宫之中,坊间传说,都再说,这陆将军自从做了流犯之后就下落不明,多半是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否则那些犬戎蛮子怎么敢打来。 “末将……也是迫不得已。” 陆沉舟苦笑了一下。 一个传闻中的死人,并且还是传闻中的死人,好端端的站在自个跟前,也不怪肖妃娘娘,脸色难看的跟见鬼了似的。 好在对方经过短暂的惊讶之后,又恢复了常态。 她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心说难不成肖氏一门打算借将军府一脉的势,来完成此次的宫变。 似乎是猜到了女儿心中所想,肖爵爷一点头。 肖妃娘娘对此倒没有太大的反对,自家弟弟早就和将军府一脉掺合到一块去了,门阀仕族又步步紧逼,双方联手,胜算反而要大。 “都到了我这殿内,咱们两家必然是拴在了一股绳子。将军是行军之人,打过的胜仗,更是不下百场。不妨说说看,此次宫变,你有何神机妙算!” 肖妃娘娘看向了对方,嘴角噙着一点笑。 陆沉舟慢条斯理的从怀中取出一份皇城地形图。 他,当然是有备而来! 第420章 门阀氏族落败 宫城之变来得毫无预兆。 京城的百姓尚在熟睡之中,便听得宫里鼓楼之上永安钟清正空响长街,然后便是城外驻军之地火光四起,宫中禁军喊杀冲天,而宫门却是紧扣着,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百姓们并不明白宫里发生了什么,但隐隐也猜出了大概,这宫里是变天了…… 平头小百姓们这时候,不敢出去打听消息,也犯不上出去打听,纷纷紧闭了门窗,只等事件平息下来。 皇帝老子家里怎么打,可不关他们这些屁民的事。 那是文武百官要费心的事,反正税是一样的要交,日子也是一样的过。 待到两日之后,天明时分,便有官军贴出了告示——一份冠冕堂皇的檄文。 有识字的人,在旁边读给不识字的人听。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哎呀,陆将军回来了!” 有人问了:“哪个陆将军!” 对方的眼睛都亮了:“还能是哪个陆将军,一战坑杀犬戎二十万人,护咱们端朝十年海晏河清,却被镇上卸磨杀驴的那个陆将军!” 有人说了:“哎哟,这可是好事!自打咱们端朝没了他,犬戎蛮子就骑在咱脖子上拉屎!他回来那可是大好事!” “这可不是吗!这上面还说了,前两天夜里,圣人自觉对不住天下的百姓,自个麻溜的让了位,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乃是他家老三!” 识字的人又补充起来。 “那不就是说,这天下易主了嘛!可是陆将军回了京,那些害他的,又能答应?我琢磨着这老圣人也不该是心甘情愿退的吧!” 有人又问。 “别管他愿意不愿意,圣人下去了,陆将军又回来了,咱们的好日子也就不远了!” 有百姓挥了挥手,倒是一脸的满不在乎。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在百姓的眼里就是如此的简单。 他们只知道,如今坐龙椅的换了人,至于是怎么换的,换做了谁,哪方开心,哪方不开心,都与他们无关。 而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陆沉舟,此时正从这些围着檄文观看的百姓身边,悄悄的走开。 他还是进宫之前的那副打扮,一张能遮住面孔的斗笠,以及一身素色的紧身袍子,腰上系了条革带,手上提溜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无人在意他,陆沉舟也不想被人过多的注视。 他就那么牵着马,提着包袱,匆匆的出城。 出发之前,肖妃娘娘也做了挽留——“陆将军,如今我儿登上了皇位,这其中,将军府一脉的功劳,自然是不必言说!我们肖氏一门,愿将尚书令之位,授予陆将军!” 陆沉舟却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皇城。 小娘们儿还有他的小崽子,以及白秋水乌将军,还在大娘子的手里不得脱身!他要尽快的赶回去,迟了,那他这辈子都不能释怀! 一路奔波,终究是在五日之后,陆沉舟抵达了清河县城。 白家老宅门前,四五个下人,正在清扫着青石街上的雨水。 陆沉舟翻身,利利落落的下了马,拎着包袱来到门口,声音很是冷淡——“我要见你们宋大娘子!” 为首的下人回看了他一眼,有些纳闷,这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张口就要见大娘子,真是好大的口气。 “我说这位……客人,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地方的州官富绅,捧着一匣匣的银子,想要见我家大娘子,还要看我家大娘子有没有心思搭理他咧!” 他说着,还瞥了一眼陆沉舟手上拎着的布包袱。 那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彻彻底底的狗眼看人低。 陆沉舟心中挂记着沈白桥,这一刻也不想在这耽误,二话不多说,直接给了对方一记手刀,将其劈晕过去。 其他下人,哪见过这样的阵势——跟在大娘子的身边,连姜婆子那样的人都能狐假虎威。 他们这些小喽啰,平日里也没少沾光,哪里见过这么“凶狠”的主儿!自动的退避三舍,把人给放了进去。 而陆沉舟大步跨进庭院当中。 这人带着斗笠把脸给遮住了,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虽然瞧不清面容,可周身的气势却是骇人,旁人一瞧就知来者不善。 待女们退在一边,纷纷叫嚷起来:“来人啊,快去禀报,大娘子有带人闯进来了!” 这院子里一乱,宅子里的那些披盔带甲的私兵立刻就开始出动,团团的把陆沉舟给包围住了。 “站住,你是什么的人!胆敢擅闯大娘子的宅院!” 其中一个抽出了刀,大声呵斥道。 雪亮的刀身映出了对方的一双如同霜刀雪剑的眼睛。 外面的吵闹,也传到了大娘子的耳朵里。 女使正在用一炉水沉香,给大娘子熏衣,她听到动静后放下了手中的折扇,道:“大娘子,似乎院子里起了些喧闹……” 大娘子正在闭目养神,只抬手挥了挥:“去瞧瞧吧!该罚的罚,该赏的赏,让他们通通的闭嘴。” 女使点头便下去了,可出去一瞧,她立刻心惊胆战起来——“陆陆将军!” 府里的下人不认识陆沉舟,可她作为大娘子的心腹,难道还不认识吗? 别说陆沉舟戴了斗笠,遮住了面庞,哪怕就是化成灰,她也认识的出来。 “不错,就是我,把你们大娘子叫出来,我有样东西要给她瞧!” 陆沉舟用一只手摘去了头上的斗笠,另一只手,则展示了提着的包袱。 而面对着无数把对准他的刀枪,他却一脸的淡然,毫不把那些团团围住他的私兵,放在眼中。 “你你等着!” 不消多说,女使掉头就往大娘子的房里而去。 而那些私兵们则是有些纳闷,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平日里威风八面,说一不二的女使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 并且张口闭口就要见大娘子,口气大步说,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就跟叫家里老婆一个样。 第421章 大势已去 女使跌跌撞撞的闯进去,大娘子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今日是怎么了,你也是我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还一点规矩都不懂吗!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不怕底下的人见了笑话。” 大娘子睁开双眼,蹙着眉头,有一点不悦。 她们这样的门阀士族,可是最讲究风度礼数的。 “大娘子,大事不好了!不知怎地,陆将军竟然上了门!就在那活生生的站着!” 女使的脸色很是精彩,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大娘子原本还想责问她几句,可听到陆将军,这三个字,她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很古怪,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惊讶——“他当真上了门!这会子,光明磊落的,怎么就不躲了!呵,也倒方便了我的事,省得我掘地三尺的去找他了!” 她穿上沾染了水沉香气息衣裳,撂下女使,径直走了出去。 两个身居高位的人,就此碰了面。 大娘子站在屋檐之下,高高居之。 陆沉舟站在院中,被刀枪剑戟围着。 “大娘子,这人突然闯进来,张口闭口就要见你!我等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大娘子明示!” 一个私兵开了口。 “大娘子,下令将他拿下罢!陆将军主动送上了门,咱们可不能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女史这时候也急匆匆地来至在了大娘子的身后。 而大娘子却是无动于衷。 她今日穿了一身银丝绣花的褙子褶裙,最外面的那件褙子,更是薄如蝉翼,阳光打在上头,泛出了层层的冷色光晕。 “算一算,咱们总有好几百日,没见过面了。” 大娘子开了口,目光直直的落在了陆沉舟的身上。 “应当吧,总之我记不清了。” 陆沉舟也抬首,看向了她。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很诡异,两个死敌,没有恶语相向,却是说不出的剑拔弩张,令人紧绷。 “陆沉舟,落在了我的手上,你有什么遗愿。” 大娘子嘴角扯了起来,嘴唇用胡地胭脂染的猩红。 “别这么自信,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陆沉舟也笑了,一双眼睛如同霜刀雪剑,摄人心魄。 这白家老宅里里外外都是大娘子的人,更何况手上还有两百来号的精兵,她此刻几乎是,肆无忌惮,因为自己处于一个必胜的局面。 陆沉舟,送上门来,实在很不明智。 可转念一想,或早或晚都是她的阶下囚,他这样的做法,倒省了自己的力气。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将军府一脉在京城的人,可差不多被我杀光了,你们,处在劣势!态度好一点,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说不准我会留你个全尸。” 大娘子今日是难得的欢喜了,她伸手指向陆沉舟,嘴角都止不住的往上扬着。 而对方也不急着拆破她。 陆沉舟指了指手上的包袱,面色平淡:“我的下属还有我的妻儿,通通被你软禁了起来,把他们还给我,便拿这个与你做交换!” 大娘子听了他的话,笑容更甚。 这个陆沉舟到底在发什么失心疯? 都快成了阶下囚,不,已经成了阶下囚,居然还要跟她谈条件做交换!脖子上端着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没资格与我讨价还价!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先把手脚给剁了,他的头要好好的处置,涂上金漆,砍下来之后,我要带回京城,让我父亲,让将军府的余孽,都好好的看上一看!” 大娘子挥了挥手,扭过身去。 话已经说到头了,她懒得再和陆沉舟多磨嘴皮子。 “大娘子,咱们抓来的人……又要如何处置呢?” 女使紧跟在大娘子的身后,询问起了牢房里的那四个人。 她的只是瞥了她一眼:“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吗?” 地牢里关着的白秋水和沈小娘,他们已经没有作用了,养着也没有价值,等处置完了陆沉舟,也一并杀了。 至于,家里的那个小狼崽子,养着还蛮有意思的,不妨带回京城,当个小猫小狗似的玩。 “奴婢知道了!” 女使低首,冲大娘子施了一礼,并且停住了脚步,留在原地——大娘子的命令,需要有人去执行。 而就在这时,陆沉舟解开了手上的包袱,把里面的东西往面前一扔,道:“宋绮,你转过头来瞧一眼!” 都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这么聒噪。 看来他,并不想安生的去死了。 如陆沉舟所愿,大娘子一脸怒气的转过的身。 可是这一眼,她看见了,令她此生都难以忘记的东西。 一只圆滚滚的东西从包袱里被扔了出来。 如同西瓜一样,在地砖上,小幅度的弹跳了几下。最后滚到了大娘子脚下的台阶前,在原地打了两转之后停了下来,并且没有在动的迹象。 “爹!” 大娘子尖叫出了声。 地上那圆滚滚的东西,是一只人头。 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但程度并不严重,所以面目还可以辨认出五官。 “除了宋尚书,我还另外带了三个,你们门阀仕族一派的首级。四个人换四个,你并不亏。” 没错,他带来的正是门阀仕族的首领,宋尚书的项上人头。 宫变当夜,城当中杀声冲天。 陆沉舟调来了京城的驻军——破船也有三千钉,将军府一脉虽然大不如前,可好在底下的人都是忠心耿耿,哪怕他手上没有兵符,只有出面,自然是能够调动的。 驻军进了城之后,锁上宫门,倒并没有乱杀无辜,只是这样的事情是免不了流血,门阀仕族中不肯归顺的,自然要除之,哪怕陆沉舟不去做,肖氏一门也会动手,乖乖顺从的,自然得以保命。 陆沉舟手上也没有染上太多的血腥,除了尚书令,宋大人的首级,再无其他。若有,那也是肖氏动的手。 “照理说,我是近不得尚书令的身,可这天早已变了!如今登上宝位的,乃是肖妃娘娘膝下的三皇子,想必再经过个三五日的筹备,便要登基了,你们,大势已去。” 陆沉舟淡淡的说道,还很顾及的把斩草除根,换成筹备两字。 第422章 屠刀 一句轻描淡写的,大势已去,摆明了大娘子如今的位置。 从前她手握权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是不假。 可如今,三皇子登基,肖氏一门临朝,将军府一脉重新搏回赢面,宋大娘子的时代已然结束。 “我不信!” 大娘子跪在地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宋尚书的那只首级。 “由不得你不信!把地牢里的人放出来,我放你乖乖回京城!” 陆沉舟的眼睛眯了起来,语气也微微加重,把大娘子放回京城,是他最后,能开出的条件了。 “你想要威胁我?” 大娘子重新站了起来,眼中凶光闪烁:“别忘了,这白家老宅,仍在我的控制当中!你想从我手中顺顺利利的要到人,我告诉你,这是痴人说梦!来人,把地牢里大的小的,通通给我处死!” 女使屈膝行了一礼,立刻带着五个私兵,前往地牢的方向。 她是大娘子忠心耿耿的心腹,在这个时候,依然坚定地站在了主子的身边。 权力的游戏,轮回更迭,愿赌,就要服输。 她认输了,但是她也不会让死对头,如此的春风得意,沈小娘,还有那两个小崽子,通通都别想活! 陆沉舟脸色沉了下去:“宋绮,你当真不想回京城了?” “回京城,去做肖氏一门的阶下囚吗!我杀了将军府那么多人,你的属下们……想必也不会放过我!我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宋大娘子冷哼了一声。 就算对方放她一马,回到京城又如何? 那儿,可有许多人等着和她清算呢! 大势已去,那就去吧,但她,绝对不会轻易的束手就擒。 她也不是因爱生恨,才要对着陆沉舟赶尽杀绝,就是单纯的不想让自己的政敌,过得舒坦。 他和她就像是天敌,立场不同,利益不同,集团不同,永远也不会有惺惺相惜的一天! 宋大娘子对着私兵们一挥手,几乎有些疯魔了:“给我动手,杀了他!谁把他的首级呈上来,重重有赏!” 陆沉舟眼看着,女使带着人去了后院地牢,他扔掉手里的包袱,呵斥道:“冥顽不灵!” 随即,抽出了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而大娘子已起杀心,一声令下,围着他的私兵已然杀了上来。 另一边,沈白桥抱着阿云,两个人很同步的看着“牢房”当中唯一一扇用来采光的小窗,她们被软禁在这儿,已有十天了。 “娘,爹甚么时候才能来救我们!” 陆云归叹了口气,像模像样的开始忧愁。 “谁知道呢!不过咱们在这有吃有喝的,除了不能出去,日子也不算很苦。” 沈白桥用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也很是苦恼,因为这样的牢狱之灾,她体验的次数也不多,或许说压根就没有经历过。 其实在地牢里的日子,也不算很苦。 一日三餐都有专人送来,大娘子好言好语的把他们母子“请”到了这儿”,如果不是身在地牢,住宿条件不达标,沈白桥,完全可以当做在休假。 白秋水闻言看了一眼沈白桥,觉得沈娘子心真是够大。 “也不知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依然被绑在架子上的乌将军倒是忧心忡忡的。 “咱们通通的做了阶下囚,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沈白桥两只手托了腮帮子继续说道。 如果大娘子要杀他们,何必还好吃好喝的养着,一抓进来那会儿就人头落地了——囚禁于此,要么是用来牵制陆沉舟,这个可能性最大,要么就是有别的目的。 总而言之,他们在这地牢当中,可有的呆了。 然而沈白桥最近似乎有点乌鸦嘴…… 她话音落下,地牢的门就打开了,女使带着四个兵士走了进来,脸色阴沉的都快滴的出水来了。 沈白桥一看这架势,心中就觉得不妙,往常来送饭的可不是这么个人,可别是大娘子,下了别的命令! 她把阿云与白秋水,护在自己的身后,道:“你来做什么!” 沈白桥开始与女使对峙,乌将军被吊在架子上,手脚不得松快,白秋水年纪也很小,还是个小姑娘——十几天的相处,自然能瞧出破绽来。 如今,就只有一个沈白桥,勉勉强强的能充当保护人。 “做什么,当然是来送你们上黄泉!” 女使冷笑了一下,对着身边的士兵挥了挥手。 算起来,女使跟这地牢里的人,无怨也无仇,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对方于死地。 可为虎作伥的人,是醒不过来的,她如今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帮大娘子,完成这最后的命令。 “你可想好了!把我们送上黄泉对你没什么好处!如果放我们一马,我愿意奉上一笔数目很可观的银两!” 沈白桥的额上冒出了冷汗,她一面护着人往后退,一面开除了自己的条件,那个时候如果能花钱买命,可比什么时候花钱都来得及。 “我在大娘子身边伺候了十几来年,什么珍的贵的,都不放在眼中,你当我会缺这点银子?” 女使是铁了心,要做好这最后一桩事,反正回到京城,她作为大娘子的心腹,也逃不过清算。 四个士兵,拔出了刀,一步步的逼向沈白桥四人。 “该死的!” 沈白桥这时候已经退无可退了。 她咬了牙,摸出了身上唯一的件武器,陆沉舟所赠予的那把匕首,横在身前,威胁道:“你们别过来,否则,刀剑可不长眼!” “阿娘!” 陆云归叫了起来。 “别怕,有我在!” 沈白桥是打算破釜沉舟了。 她咬着牙,拿出了此生最凶恶的面孔,护着身后的人:“你若是敢过来,伤到我们这儿的任何一个人,我一定用这匕首在你的喉咙上捅个窟窿!” 那四个士兵没有把沈白桥的话放在眼中,甚至觉得很可笑,一个小娘们,竟也敢放狠话来吓唬他们。 “死到临头了,省省口水吧!” 他们高举着屠刀,已然准备落在沈白桥的身上。 第423章 千钧一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赶来了地牢。 “给我住手!” 陆从雨稚嫩的童声,却是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沈白桥定睛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嬷嬷竟然带着他的小儿子赶到了地牢。 而那四个士兵,听到声响,不约而同的扭头去看,发现来者竟是小公子,脸上都露出狐疑神色——好端端的,大娘子身边的小公子,怎么来这了? 他们虽是将军府内豢养的私兵,可并不知道,对方只是养在大娘子身边的傀儡。当然,这样的家事,也没人会来给这些屠刀做讲解。 而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 沈白桥先下手为强,手中的匕首猛的刺向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士兵! 杀鸡宰鸭,是一个厨子的本分。 但不是谁,都有那么大的胆量,去宰人的。 被逼到绝路上的她,拿出了一生中最大的勇气! 士兵被捅了要害,倒在地上,扑腾了几下手脚,就此死去。 剩下的三个士兵也懵了,他们没想到,沈白桥,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小娘们儿居然敢动手杀人。 其中一个缓过神来,怒不可遏:“兔子也敢咬鹰了,杀了我的弟兄,我要你偿命!” 雪亮的大刀,再次冲沈白桥挥来。 沈白桥拼死躲过,可她还是慢了一点,刀锋划过了胳膊,她一手温热血迹,可现在不是怕的时候。 沈白桥依然将匕首对着敌人,大叫起来:“小白公子,快带着他们逃!” 白秋水立刻揪住陆云归,拉着他就跑。 而老嬷嬷此时也解开了乌将军的绳索。 女使气急败坏起来:“他们人都跑了,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追!大娘子吩咐的事办不成,你们的家眷和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老虔婆!” 陆从雨咬牙切齿起来。 老嬷嬷扯了他一把:“小公子,赶快出去,这不是久留之地!” “可是我阿娘她……” 陆从雨不肯走。 “先把你阿兄,还有小白公子和乌都尉带出去,我掉过头来,再来帮沈娘子!” 老嬷嬷一咬牙,做了决定。 “行吧!” 陆从雨没办法,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就算掉头去帮忙,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倒不如先跑出去,让阿娘没后顾之忧。 剩下的两个士兵,赶紧撵了出去。 而先前的那个,则是死追着没能跑掉的沈白桥不放。 他看起来,似乎和躺在地上的那一位有什么瓜葛,所以是非要她偿命不可,一刀接一刀的冲着沈白桥劈来。 沈白桥打不过她,真是拼了老命的在躲。 还好其他的士兵都撵出去了,一个人,仗着地牢地势复杂,与对方周旋下来,并没吃到太大的亏,虽说偶尔动作慢了,会添上两道刀痕,可也都是小伤。 “咱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你别紧追着我不放!为了一点银子替大娘子卖命,可划不来!” 沈白桥再次躲过一刀。 刀锋削去了她的一缕头发,沈白桥哪里会什么武功,只不过凭着手脚灵活,一次次的死里求活罢了。 对方次次都失手,有些急眼了。 他把手上的刀一扔,配发的长刀,重量并不可观,足有四五斤,砍不着人,那就是个累赘,对方直接空手去抓沈白桥! 而沈白桥这次没有躲开,直接被摁在地上,掐住了咽喉。 人在被掐住喉咙的时候,是没有反抗的余地的,只能无助的扑腾着手脚。 像以往沈白桥见到的小说电视剧,女主被掐住脖子仍然能够反杀,她是一点也做不到。 女使在旁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沈小娘,你莫要挣扎,乖乖上路罢!”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老嬷嬷出现了。 她捡起沈白桥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对准士兵的没有穿戴盔甲的脖子,狠狠的抹了过去,这下,对方松开了手,倒在了一边。 沈白桥得以喘息,她爬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吸进空气到肺中,是这辈子也没觉得喘气,竟然如此美妙。 而女使见势不妙,掉头就往外跑。 老嬷嬷也没管她,只是把沈白桥扶了起来:“沈娘子,先前把你撂下,实在是不得已,万幸您没有事,否则我怎么向陆将军交代!” 沈白桥不怪她,哑着嗓子道:“是我得多谢你!阿云和阿雨他们人呢!” 如果不是老嬷嬷现身,把陆云归和白秋水三人带走,再把剩余的士兵引走,否则就凭沈白桥的这点身手,哪里打得过三个壮汉?而他们这些妇孺伤病,可就要被一锅端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嬷嬷才是那一场及时雨。 “小白公子是这里的地头蛇,对白家老宅熟悉无比,出了地库之后,就带着他们抄了小路,躲到无人的地方去了!” 老嬷嬷简短的解释了一下。 沈白桥一点头,倒是很放心,白家老宅原本就是白秋水的家,有她在,想必那两个孩子连同乌将军都会被很好的安置。 “不过沈娘子,外头都已经打起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也赶快撤吧!” 老嬷嬷扶住了沈白桥,眉头紧蹙着。 “外面到底咋了?怎么还打起来了?难不成犬戎蛮子犬戎蛮子卷土重来,要打越州了?” 沈白桥是一脑袋的雾水,半点不知情。 “陆将军,他从京城回来,一踏进越州,便来了清河县城,起初与大娘子交涉的好好的,可是对方冥顽不灵,并不肯接受陆将军的条件,还特地派了女使来要你们的命。” 老嬷嬷把自己知道的通通告诉了沈白桥。 陆将军,虽然看着是一人独自来。 可他身边有随行的影卫,不下于五十人。 大娘子虽然带来了将军府中豢养的私兵,人数甚至比那些影卫多出了整整四倍,虽然一眼看上去,双方很悬殊。 可将军随行的影卫,皆是些一等一的好手,有随身携带着火铳,以一当十不成问题,所以一番打斗下来,并未落下风。 可陆将军唯一的软肋,就是地牢里的四人。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老嬷嬷及时赶来相助。 第424章 兵败如山倒 “沈娘子您刚刚真是好样的,这样的胆魄,我活了几十岁,佩服的人,除了将军外,是寥寥无几,如今可还得加上一个您。” 老嬷嬷一边带着她往地牢出去,一边还夸起了沈白桥。 宋大娘子虽然也有这样的魄力,也担得起一句杀伐果断,可她造下的只是排斥异己的杀孽罢了。 而沈娘子,那是在绝路之上,仍然想着要保全身后之人,所谓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也就是说陆沉舟也在这白家老宅!” 沈白桥没有把老嬷嬷的话听进去,她在为陆沉舟所担忧,大娘子可不是什么善与之辈,那些因爱生恨,嫉妒成魔的女人不一样,她是真的心狠手黑,为了权利,不择手段。 “没错!” 老嬷嬷瞧了一眼,外头如今看守地牢的人已经通通去到了前院,无人守卫。 “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许久未曾见过的阳光,竟是说不出的刺眼。 沈白桥不由伸出手去挡在额前,一双眼睛也眯了起来。 “沈娘子,眼下最为关键的是咱们不要拖将军的后腿!只有我们这一帮人,彻底的安全了,将军才能放心。” 老嬷嬷回头看了一眼沈白桥。 她犹豫了一下,随即点头:“那咱们就走吧!” 她可不想像言情电视剧里那样,亲爱的你走,我不走,你走啊,我不走啊,那样拖拖拉拉的半天,别到时候人没跑掉,反倒是追兵撵了上来。 老嬷嬷带着沈白桥,两个人七拐八绕的,顺利的逃到了白家老宅外头,在那里,她见到了小儿子和大儿子,以及白秋水,乌将军。 乌将军伤的很重,在地牢里隔三差五的就挨上一顿折磨,伤口都已经溃烂了,能逃到这已经是奇迹,而一番逃亡下来,早把他的体力透支了,瘫在那一动不动的,只剩下了呼吸,好在两只眼睛,还能转来转去的看着沈白桥。 “沈娘子,你还好吗?” 白秋水立刻迎了上来,她看着沈白桥身上大大小小的刀口,颇有些着急。 “无妨无妨,这些都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回头弄一点草药敷敷,准保没事。” 沈白桥故作镇定,强打着精神安慰众人,其实伤口痛的她,脚趾头都已经在抓地了。 阿云和阿雨两个兄弟,终于重逢了,他们俩是统一的关心沈白桥,围了上去,一人揪住她的一只袖子,眼巴巴的看着她。 “娘,我给你吹吹就不痛了!” 作为弟弟的阿雨,睁着一双眼睛,如此说道。 “娘,我也给你吹呗!” 哥哥阿云,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起来,他开始学着弟弟。 两只漏风的小棉袄围着自己,沈白桥或有些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们的这份殷勤劲,还是回头留给爹爹陆沉舟吧,我有点消受不了。” 阿云一听,立刻抱了两只小手:“我才不搭理他!他可享不了这份福!” 阿雨则是抿嘴笑了笑:“嗯,就按阿娘说的做!” 而另一边,前院里弥漫了黑火药的味道,经过欧阳先生改造过的火铳,实在是一件杀气,哪怕对面的士兵穿着盔甲,弹药也能轻易的透过那些铁片。 打中的地方,顿时皮开肉绽,大娘子所豢养的那些私兵,很快就落了下风,他们不再敢像之前那般冲上去,而开始退缩了。 “大娘子撤吧!地牢里的人全部跑光了,咱们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女使开始对着自家的主子苦苦相劝。 宋大娘子两条描的精细的远山眉皱了起来,她眼中闪烁着怒火:“什么,你带去的人都是酒囊饭袋!四个妇孺伤残都看不住!” 女使一时之间有些无法交代:“我……我,是奴婢无能,可眼下,不是该追究这个的时候!” 明明已经胜券在握。 陆沉舟被好几十号士兵团团的围住,雪亮的刀尖对准了他,可下一刻,房前屋后,竟然冒出了许多的影卫,人人都手持一把火铳,火器犀利,几下就把围着陆沉舟的士兵给打开,形势一下子被扭转,就像是京城的局势。 “撤什么撤!京城已不是咱们的天下!回去了……是送死吗!” 宋大娘子吸着冷气,甩开了女使的手。 而就在说话的功夫,身边护卫着她的私兵,又倒下了五六个。 女使赶紧用自己的身躯护着大娘子,直到这一刻,她仍然不愿意离开放弃主子,继续苦苦相劝:“还是走吧!您名下有那么多的产业,咱们找个地方好好的避避风头,迟早有一天,门阀仕族能东山再起的!” 大娘子看着贴身伺候自己的女使,看着看着眼神就柔和了下来:“你自己走罢!我名下的庄子,存的票号,你都知道在哪,离了我,自然能活下去。” 人虽然是父亲拨过来的,可对她一直是忠心耿耿。 “不!离了大娘子,我又算个什么呢!跟在大娘子的身边,我风光过,比官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厉害!这时候,我哪能走!为虎作伥,那我就做伥鬼吧!” 女使把头一摇,还是不可能。 大娘子有点不忍心,让其跟着自己一块送死,于是心一狠,把人往身后狠狠的一推:“给我走!” 而她自己,也冲周边人下了最后的命令:“这儿,不要你们了!各自逃命去吧!” 大娘子豢养的那些私兵,虽然忠诚,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也有妻儿老小要养活,眼见着这一场是打不赢了——血肉之躯如何能挡下火铳! 在得到大娘子的命令之后,纷纷扔了手中的刀枪,一股脑的往后逃命去了,不肯走的女使也被人群裹挟着,没了踪影。 人渐渐跑了个干净,火铳没有再响,枪口却是齐刷刷的对准了大娘子。 而大娘子,则从经过她身边的私兵身上抽出一把长刀! 宋绮握着那把长刀,冷笑道:“我都到了这个境地,没有退的必要了!陆沉舟,我斗不过你,但你也别想拿着我的人头去京城邀功!” 她说着,便把刀口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锋利的刀锋划过肌肤,切断颈上的血管,一瞬之间,鲜血喷涌而出。 兵败如山倒,大娘子也自刎,做了一个了断。 “宋绮,其实你不必走到这一步的!” 陆沉舟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大娘子。 对了,她也不是生来就是大娘子,她叫宋绮。 第425章 他们的大结局 大娘子以这样一种方式,做了了结。 陆沉舟吩咐手下人给她收尸:“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生将其安葬,丧仪的规格也照其原有的身份,不得有误。” 宋绮,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难缠的敌人,旗鼓相当的对手。 所以。陆沉舟打算给予她尊重,并不会拿对方的人头去京城邀功。 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之后,陆沉舟急急忙忙的动身前往后院地牢,他要去找沈白桥!还有为他的下属。 而地牢空空如也,除了两具凉透了的士兵尸首,再无其他。 “沈娘子,他们人呢!” 陆沉舟的眉头蹙了起来,心中也起了一丝担忧。 “将军,先前一片混战,谁也没留心此处。” 一直随身跟着陆沉舟的影卫做了禀报。 刚才打得天昏地暗的,谁都没有分心,注意这边。 不过,此处只有两具士兵的尸首,想来沈娘子子还有大公子,应当是脱离了险境才对。 “让人去找一找大娘子身边的那个女使!她必然是知道内情的!” 陆沉舟还是放心不下,四个妇孺伤残,实在是很难从大娘子的魔爪下逃脱,这两具士兵的尸首说明不了什么。 影卫领命随即出去办事,可他刚刚出了白家老宅,翻身上房顶时,就瞧见不远处的街道上,沈娘子一手领着一个娃儿,正小心翼翼的路人打听清河县城有名的大夫。 他看了一眼,随即将这一情况禀报给了自家将军。 随后陆沉舟夺门而出,一路奔了过去。 直到见到沈白桥抓了个路人,好言好语的问对方:“县城可有治刀伤的厉害大夫!麻烦您给我指个路!” 对方琢磨了片刻:“你往南走,那家大夫姓林,他们家刀伤药,是咱们县城里数一数二的!” 沈白桥点头致谢,她出来找大夫,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乌将军。 这位伤势比她还重,恐怕再拖下去,就要落下病根了——关在地牢里的那些日子,沈白桥连带着白秋水以及陆云归三人,好吃好喝的都没受折磨,和乌将军就像是被区别对待了一样,隔三差五的就是一顿好打。 “娘,咱们快些走吧!我看你受了好多的伤,爹爹见了也会心疼!” 阿雨牵住沈白桥的手,不由晃了一下。 而就在这时,陆沉舟看着沈白桥的背影,很小声的叫了一句:“我我在这儿……” 沈白桥听到声响,似乎是从背后传来的,还是陆沉舟的声音,不由扭头去看——熙熙攘攘的长街之上,她看到了陆沉舟。 两个人刚刚都经过了一场恶战,皆是满身的尘与灰,眼中却都倒映了彼此的身影。 沈白桥立刻跑了过去,脸上带着点欣喜:“都结束了?” 陆沉舟重重地一点头:“大娘子……她兵败之后,寻了短见。如今这天下已经不是他们门阀仕族做主了,圣人被逼宫退位,萧妃娘娘的三皇子即将登基。” 沈白桥似懂非懂:“那也就是说,你们将军府一脉,随龙有功,你不再是流犯,又是以前的大将军了!” 陆沉舟再次点头:“对,我还有个更好的消息!如今我的身份见得光了,在京城户头里的银子,约莫有个好几万两,通通可以取出来。你便拿着,做你想做的事去吧!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困在后宅里!” 之前一直,没能帮上小娘们,陆沉舟一直觉得很内疚。以至于现在,他想变本加厉的补偿沈白桥。 “几万两……那得是多少银子……” 沈白桥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片银子堆成的山。 陆沉舟看着她,只是笑:“好像是挺多的!” 沈白桥想了想,又道:“眼下你功成名就了,咱们是不是要回京了?” 陆沉舟点点头,随后又摇头:“兴许吧,只是草原上的蛮子一直对端朝虎视端端,我放心不下,可能不会常驻京城,而是像从前那样守在边疆。” 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端朝四海昌平。 沈白桥眼珠子一转:“既然如此,那我和孩儿们,便去随军!我跟你说,我还有好多好多买卖要做!造纸,染料,吃食!这些我通通都要涉猎!” 她向对方说出了她的宏大愿景。 空间的好多东西都没有开发出来,好在,她这一生,还有很长的时间。 陆沉舟倒是很支持,同时心想,我守在边关,你去做买卖,算不算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不过这样也好,小娘们儿,从某些方面来讲,可比他高明多了! 阿云和阿雨,两个孩子互看了一眼。 一个念头浮现在他们的脑海当中,爹妈才是真爱,孩子只是意外!瞧瞧,他们俩都被遗忘了! 不过,他们一家,眼下是真真切切的团圆了。 “爹,娘,我们也要去边关!” 阿雨第一个跑了过去。 阿云第二个跟上:“我也要去!去看那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 而另一边,白秋水和乌将军也被陆沉舟的影卫找到,并从影卫的口中得知了,如今天下局势。 “什么,门阀仕族一脉彻底倒了!这……不枉咱们将军府一脉苦心经营多年!” 白秋水眼中几乎要落了泪。 她当初选择投身将军府一脉,就是为了今日。 门阀仕族彻底倒台,圣人也让位于三皇子。 那也就是说,将军府一脉将成为朝中的主力,而她,也会像陆将军所承诺的那样,成为大端朝有史以来,第一个在明面上掌权的“女官”! 以往在脑海中设想的种种,女学,女户,通通的可以往下去推行了!哪怕,代价是,她此生都要背着男人的身份。 “我的一腔抱负,终究可以施展于朝堂之上。” 白秋水看着草原的方向,喃喃自语。 远在千里之外的肖飞练,正在用一块木头雕刻另一只的飞鸟。 而大端朝也将迎来一个崭新的开篇。 武德元年,圣人登基。 同年七月,威远大将军陆沉舟,携家眷进京,圣人封永昌侯,赐钱一万贯,封地高阳。 同年七月,商人之子白秋水,录入户部,居副使,官职五品。 同年九月,永昌侯驻守边关,大破犬戎残部,震慑狼主,后犬戎出使端朝,俯首称臣? 同年十二月,一种名为泡面的新奇干粮,在军中与民间传播开来。 武德二年,春,京城开始推行女学,共一百零八所,崇尚女子学文识字,一时风靡,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纷纷推崇。 武德三年,户部推行女户,女子亦可当家作主,自理门户。 而后五年,端朝边境安稳,国内海晏河清,四海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