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1节 ?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作者:钦点废柴 简介: 29岁,谈迎事业受阻,回到海岛老家思考人生。 她在野海日光泳上岸,意外发现岸边坐着一个英俊得不像活人的大男孩。 谈迎淡定穿上比基尼,挑起下巴问:“今天不上课了吗?” 那边也大方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眼神纯洁,道:“今天放学了哦。” 直到某天酒店庆功宴,据说会空降一位重量级人物,众人翘首以盼。 助理给谈迎加油,说:“搞定那位少东家,等于提前完成明年kpi。迎姐,gogogo!” 然后,那位前不久穿校服扒着她家门框的冒牌“高中生”,如今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端着两杯酒款款向她走来。 助理狂戳谈迎后腰,低声道:迎姐,就他就他就是他!快搞! 谈迎:不用搞了。 助理:什么? 谈迎:他黏上我了。 助理:??? 于是,谈迎接过对方的酒,抱腰揶揄:“今天又不用上课吗?” 对方与她轻轻碰杯,口吻不改:“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男主一见钟情、顺势装高中生逗趣女主,掉马后被狠狠收拾的故事。 #熟女x处狼,差6岁 #年下直球:姐姐只想搞事业,我却只想(______)。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情有独钟近水楼台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谈迎┃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熟女x处狼 立意:放平心态,找回真我 第1章 炎夏,烈日。 谈迎皮肤快给烤脆了,下颌的汗珠几乎析出盐粒。 这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下午,她本应该在办公大厦里吹空调,卷帘遮住落地窗的光,一天除了中午吃饭见不到太阳。 但事情从前天的早上起了变化。 那日早上,她按部就班到工位,掀开笔记本,外带的拿铁还烫口,来不及试一下。 老板秘书一脸凝重,路过敲了敲她的桌面,说老板在会议室找。 谈迎困惑应了声,盖起笔记本准备带进去。 这个头发梳得过分隆重的年轻男人摇了摇头,“不用带电脑。” “……” 谈迎疑心更重,犹豫放下笔记本,换成了记事本和笔。 秘书再度摇头,“什么都不用带,人进去就可以了。” “……” 字越少,事越大。 谈迎反省最近的工作,刚交付的项目客户交口称赞,新项目计划如期推进,她并没捅出什么篓子。 女人敏锐的直觉发出质疑:公司从去年第四季度开始,业绩下滑有目共睹,该不会要卷铺盖了吧? 事实证明,谈迎预料得没错,她被炒了。 毫无预兆,又“情理”之中。 她研究生毕业就在这家室内设计公司工作,一路披荆斩棘,拼到设计部总监的头衔。 但她也有职场“弱点”。 谈迎29岁了,“大龄”未婚,对公司是一个潜在的黑洞。 如果她在一两年内结婚生育,公司起码要养两年的“闲人”。 其他部门总监都是男人,而且跟老板有裙带关系,只有她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组织架构调整时,拿她开刀真是太符合经济效益了。 谈迎不喜欢拖泥带水,非必要不仲裁,影响入职下一家公司。跟公司谈妥n+1赔偿,当天就收拾东西走人。 晚上把跟部门伙伴的散伙饭留影发朋友圈,辞职创业的前同事很快发来橄榄枝,诚意邀请她加入。 谈迎说再考虑一下,连轴转了好些年,想给自己放个假,便自驾回了老家。 在一线城市工作,像她这样临近三十还没结婚或当地买房安家的熟人,大多回了老家考公,结束996的奔波。 谈迎去年在爸妈支持下买了一套三居室,还没封顶,房贷压力暂时没下来。 她打算给自己最多三个月的时间gap一下。 于是回到海岛老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驱车来到这片野海。 茫茫大海水天一色,目之所及无船无人,谈迎顿生渺小之感,什么工作、房贷通通抛诸脑后,只想一头扎进大海的怀抱。 谈迎也真这样做了。 比基尼像蛇蜕落在脚边,谈迎跟出生时一样,赤条条地拥抱万物之母。 在海里游泳,谈迎的对手不但是自己的身体,除了科学分配体力,还要跟暗涌搏斗,控制整体平衡。 她痴迷于较劲的过程,真切地感受自身原始的生命力,一身野性的麦色肌肤就是夏日赋予的徽章。 谈迎在体力殆尽前上岸,歪着脑袋把头发拢一边拧半干,顺便倒出耳朵里的水。 她往藏比基尼的岩石堆走,细腻的海砂附上她的足面,两只脚像糯米团滚进黄豆粉,摇身变成了糍粑。 忽然间,一声刻意的咳嗽打破这片无人海湾的寂静—— 谈迎这才发现,就在比基尼的三米之外,半躺着一个大男孩。 奶绿短袖,淡蓝牛仔长裤,米白色跑鞋,跟这荒草、野海、沙滩简直融为一体,难怪谈迎没留意到他。 他的肌肤白皙不似海岛土著,面孔英俊不像活人,懒洋洋的又不太像寻短见的游客,顶多有点心情不佳。 在尖叫与逃跑之间,谈迎只是稍一顿足,淡定过去捡起比基尼,背对着他穿上。 再随意挑起下巴,问:“今天不用上课吗?” 海风拂动他的刘海,也定格了他双手后枕的姿势。 对方大方地从头到尾将她扫描一遍,眼神单纯,口吻无辜:“今天也翘课了哦。” 嗓音磁性而动听,却并未消弭他的危险性。 这片野海离居民区有一段距离,一般人不会来这里。 谈迎除了初恋,没再这里见过第二个人。 这是他们当年的秘密天堂。 她得快点离开。 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来。 谈迎弯腰从岩石底下抠出车钥匙和人字拖,在岩石、海砂和荒草间大幅跨步,往公路方向走。 脚步声明显跟上来。 谈迎骤然驻足回首,防备地睨了对方一眼。 还是三米的距离,安全也不安全。 刚才躺平没发觉长条,现在站直了才发现这男的挺高的。 起码有185公分,高她半个头。 体型跟她初恋差不多,体重约莫70公斤。 肌肉不算夸张,但不比她逊色,爆发力不可小觑。 谈迎飞快估量,以残存的体力,能不能10分钟内放倒他? 答案是勉强。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色狼。” 那人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口吻,甚至双手半举,颇有投诚意味。 谈迎犹豫转头,继续快步赶路。 “你脊椎上的纹身真特别。” 那人语调依旧,内容却不怎么正经,登时毁掉刚建立的诚信。 谈迎脊椎上的确纹着一条吊坠,从上往下的四个图案分别是峨眉月、六芒星、船和锚,最下方一串数字延伸裤腰带里,一般露在外面只有“2007”,“0402”给掩住了。 她甩一甩手,头也不回低吼:“别跟着我!” “噢。” 脚步声断了。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2节 谈迎竟听出前后两个“o”的微妙差别,无聊和失望,都给他诠释出来了。 然而她步伐未停,回到荒草掩映的红色奔驰旁,这片荒地离公路还有一小段距离。 那人没跟过来。 后备箱打开,谈迎拎出装淡水的大号矿泉水瓶,电动花洒懒得装,拧开盖子兜头浇下,顺便扯掉比基尼,潦草冲掉海水析出的盐粒。 然后用浴巾擦干,套上背心裙,换上适合开车的单鞋。 她并非第一次来此地野泳,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耗时寥寥。 关上后备箱门,谈迎却像打开一个惊吓箱,刚才那个人阴魂不散出现在几米之外。 她得赶紧离开。 谈迎把自己关进驾驶座,只要那人不躺到车前,她就有办法摆脱他。 空调运作,车厢渐渐解除闷热。 扶手箱里的手机震动了。 一波接一波,不歇不止,看来是电话—— 猴妹。 谈迎立刻接起阮茜霖的电话。 “喂,在哪?快过来,翠月湾!”阮茜霖不由分说叫道,“我看见老马了!靠了,还带了一个女人去开房!翠月湾哎!一千一晚,靠了,真他爷爷的有钱!” 翠月湾属四星级酒店,但在岛上可称五星级,没人能望其项背。开业即成地标,人人以在那住一晚、办酒席、开会为荣,就连阮茜霖也撺掇谈迎“荣归故里”的第一晚住翠月湾。 谈迎“归”倒是归了,“荣”可差太远,至今没告诉母亲她被炒了。 阮茜霖口中的“老马”早几年欠了——准确说“骗了”——她一万,谈迎两万,骗钱不还,竟然有脸上酒店泡妞。 失业人员“见钱眼开”,立刻叫道:“真的假的?老马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骗你是大狒狒!你快来,我怕他跑了。” 阮茜霖从小体毛多,青春期对猴妹称呼深恶痛绝,长大释怀后经常自嘲,看来此事假不了。 谈迎留意后视镜,有个奶绿的身影在里边渐渐变大。 翠月湾离此地20分钟的车程,她当机立断道:“盯着点,我马上来。” 谈迎把手机放回扶手箱。 笃笃两声,驾驶座的玻璃窗给敲响。 那个人皱着眼站窗边,淡淡的影子投在谈迎脸上。 谈迎不得不降下一个拳头宽的车窗,吝啬得不让冷气流失似的。 “有事?” 语气不太好。 希望他识趣点。 那道清越的声音说:“姐姐,能不能捎我一下?” 谈迎脑袋闪过落单女人被尾随奸杀抛尸的新闻,警惕道:“你刚才怎么来的?” “跳车。” 对方不正不经,不知光线刺眼还是故意的,眼睛微眯,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谈迎不语,偶然给这男的侧颈一颗汗珠闪了一下。 半晌,他只能在谈迎的冷漠中妥协,“好吧,你到哪都行,半路把我放到人多的地方,我给你三倍车费,好不好?” 软语哀求,骗子拿手项目。 这男的精神状态良好,腰不凸腿不瘸,天黑之前往人多的地方走两个来回都没问题。 谈迎往外甩了甩手。 “?” 他脑袋歪了歪,更添一分莫名的幼稚,疑惑全写脸上。 “让开一点,我把车开出去。” “噢。”这次的音节飘逸许多。 他乖乖让到一边,手背蹭了蹭额角细汗,然后虚扶着腰,像那些体育课上偷懒的学生。 谈迎关上车窗,一鼓作气把奔驰拱回马路,那道奶绿身影也屁颠颠跟上。 周寓骑站在车屁股边,正打算走向副驾,只听油门轰隆,红色奔驰像只大螃蟹似的,跑了。 周寓骑徒然吃了好大一口车屁。 汽油燃烧的味道经久不散,他怔忪片刻,对岛民的印象随着嗅觉异变。 周寓骑眺望奔驰消失的远方,拿手背蹭掉下颌汗珠,狠狠骂了一句:“你大爷的小气鬼,别让我再碰见你!” 第2章 工作日的翠月湾稍显安静,等到周末或长假,又是另一番热闹模样。 谈迎在空旷的大厅寻到人。 阮茜霖嗅嗅她肩头,“你怎么全身一股鱼腥味?” 再看她头发半干,部分不太听话绞成粗细不一的一绺绺,简直跟刚打捞上来似的。 “刚游泳,”谈迎简明扼要道,“老马在哪里?” 阮茜霖无奈耸肩,仰了仰脑袋,“楼上。” 谈迎:“……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个房间?” 阮茜霖:“要知道我就不在这里了。” 她们锁定的对象老马曾是初中同窗,在她们刚大学毕业那年说母亲重病,需要筹钱,谈迎和阮茜霖等一票昔日好友解囊相助。结果等马母病逝,她们才恍然,那些钱压根没花到医院,全给他嚯嚯光了。 据说投资了一个什么高回报项目,其实被带进坑里,项目爆雷,颗粒无收。谈迎和阮茜霖成了第二阶梯的受骗人。 此事影响巨大,间接波及谈迎恋情,六年初恋分道扬镳。 老马之所以能借走她那么多钱,跟初恋的人品保证不无关系。小地方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初恋跟老马不仅是开裆裤友情,还一起经历两年军营历练。兄弟情同手足,又不肯丢下谈迎这件“衣服”,于是“衣服”只能长翅膀自己飞了。 谈迎轻咬一口干燥的唇,面目严肃走到前台,前臂横搭在桌沿,像来兴师问罪。 “您好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前台妹子展露热情又青涩的微笑,看得出应该刚走上岗位不久。 谈迎软化几分,回以笑意:“美女,我想找个人,应该是刚刚登记入住的。” 前台说:“好的,请问客人住在哪个房间,需要我帮您联系一下吗?” 谈迎淡咳一声,“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个房间,但是我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证号,你看……” 前台立刻醒悟:“抱歉女士,我们不能随意透露客人的隐私。” 谈迎捋了一绺碍事的散发,重申道:“姓马的,他大概半个小时前登记入住,这人欠了我们的钱,我们不容易堵到他,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出了什么事我自己负责?” 前台难堪重复前头说辞,也许这是她遇到的头一次职业困难。 谈迎又说:“如果有什么相关的公文证明,是不是可以?” 阮茜霖轻轻肘击她侧腰,交换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打断耳语道:“你觉得方sir能帮忙吗?” 谈迎也咕哝:“谁知道,问问先。” 老马踪迹就是一个绰号“方sir”的老同学告知阮茜霖,当年也曾跟他们要好,没有被老马骗钱一是他念了警校,惹不起,二最为重要,他穷。 方sir给阮茜霖发完消息就常规性因公隐匿,只能等他单向联系她们,这玄乎的“公文证明”也只是个精神寄托。 前台的岗前培训做得不错,给了一个圆滑的回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谈迎和阮茜霖挨着桌沿一筹莫展。 空调打得足,谈迎披着一头半湿的长发,凉意很快上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当有一道不算陌生的奶绿身影逼近时,她的寒毛快要凉飞了。 “嗨,海边那个——” 这男的后面还有词,只不过目光触及她身旁的人时顷刻咽下。 见鬼了。 谈迎不由蹙眉。 他就是一部藏在暗处的高清摄像头,内存保留她的裸.照底片。每给多看一眼,谈迎就像给重新剥光。 阮茜霖交替看着闺蜜和这个年轻英俊的——男孩或者男人,歪头疑惑:“认识?” “不认识!” “嗯。” 两个人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个阴郁,一个松快,心情南辕北辙。 周寓骑接茬道:“你们想找人?欠你们钱了?” 谈迎心里那股拒斥爬到巅峰,这人不但偷看,还偷听,简直道德沦丧。 阮茜霖更迷糊,冲不知名的热心帅哥说:“你有办法?” 谈迎拉过她手,递过一个“别跟他废话”的眼神,说:“我们走。” 周寓骑飞快地说:“姓马吧,刚我进来刚好有个叫老马的开车路过岗亭,跟保安打招呼。” 谈迎白他一眼,寓意很明确:你就瞎扯淡吧。 周寓骑不加阻拦,学她似的侧倚着桌沿,不过比她多了几分懒散颓丧。 “银灰五菱宏光面包车,车牌号**c804。”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3节 “你、你怎么知道!”阮茜霖双眼瞪老大,嘴巴嘟成吸水状,拽着谈迎的胳膊道,“阿迎,真是老马的车,跟方sir看到的一样。” 这位奇男子却只盯着她闺蜜,要笑不笑,讨赏意味却溢于言表:“我还以为是送货的车,怎么走了前门,就多留意了一眼。” 谈迎将信将疑,盯着这人问:“你真看见人走了?” 周寓骑意味深长:“我可不像某些人喜欢骗人。” “……”谈迎记得自己可没答应载他一程。 好不容易得到仇人线索,不能轻易放弃。 她侧头低声跟阮茜霖说:“我们先问问岗亭。” “真不信我啊……”周寓骑喃喃。 谈迎剜他一眼,仿佛在说:要人相信也很难。 周寓骑浑不在意“嗤”一声,散漫的笑容像刚刚瞥见春光时的皱眼。 这人的观赏性跟信任度不巧成反比。 阮茜霖本想道谢,但看闺蜜与他水火不容,便只挤出一个笑。 周寓骑还是那道慵懒的声音:“我帮你盯着啊,下次他再来,我告诉你,你留给联系方式给我。” 阮茜霖惊讶与狐疑参半,难怪闺蜜一脸抗拒,原来联系方式都不曾留过,也不知道有什么恩怨情仇。 谈迎冷笑一声,显然不信这来路不明的讨好。 周寓骑却往前台扬了扬下巴,“喂”一声,瞟一眼她胸前铭牌,“小枫,下次老马来了通知我一声,ok?” 这口吻幼稚又轻松,跟嘱托班上同学帮他盯梢班主任似的。 前台小枫变了一个人,刚才拼命维持的职业气场垮掉大半,仿佛迫于美貌的淫威,变得别扭紧张。 她装作忙于收拾桌面,含含糊糊“哦”一声。 “我跟她是同学,好说话,帮忙递个消息不成问题,”周寓骑看回谈迎,最后溢出一个商量的音节,“嗯?” “走了,”谈迎勾着阮茜霖离开,不轻不重抱怨,“没见过这么拙劣的搭讪。” 阮茜霖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男的只是淡淡望着她们,并未跟过来,没有想象中那么死乞白赖。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真有那么神通广大?” 谈迎不禁从墙面玻璃反光部分瞅了一眼那道模糊的身影,扯了扯嘴角:“就一翘课的小屁孩,你信他吹牛吧。” 周寓骑突然鼻子发痒,不由蹭了蹭手背,像给人诅咒了准备打喷嚏似的。 最可能诅咒他的人没出现,反倒她的同伴折返了。 阮茜霖骑小电车过来的,只能跟谈迎分道扬镳。 她左思右想,觉得不能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等了几年才等到老马消息,决不能轻易放过。 阮茜霖和谈迎不同,谈迎分手的几年,已经把借出的两万块当沉没的恋爱学费,不抱收回的希望,不足她一个月工资,阮茜霖的一万可是一个多月的工资,放几年前更加值钱。 她的微信列表躺满各届学生家长,多加一个不算多。 她清楚谈迎不想给他联系方式,她不卖友,只买消息便是了。 “帅哥,”阮茜霖拿出接待新学生的热情态度,“你刚才说等老马再来会捎个口信?” 本以为帅哥会拿乔,弥补刚才被拒的挫败,但没有。 他很亲切地叫:“美女的朋友,你好。” 啧啧,这偏袒之心,谈迎果然是特别的那一个。 阮茜霖不多计较,笑道:“要不留个联系方式?” 那边问:“她的意思?” 阮茜霖摆手:“个人行动。” 那双卧蚕眼黯然一瞬,他还是掏出手机展示二维码,“我姓周,叫我小周好了,您贵姓?” “哦!”阮茜霖第一感觉,这人似乎没有谈迎态度中反应的那么糟糕,挺有家教的,“免贵姓阮。” 微信加上,备注好,阮茜霖谢过这位小周便走了。 周寓骑不意碰上前台小枫眼神,换上另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点了点台面:“刚我说的,老马,记得帮我留意一下。” “好……” 小枫虽然不知道这位是哪路神仙,但见过平常她们深恶痛绝的朱总对这位毕恭毕敬,他既说是同学,她也不能说不认识人家。 她为难道:“那我、要怎么通知您呢?” “别您啊您的,把我叫老了,大家都是同龄人,”周寓骑忽地一顿,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不,同学。如果姓马的再来,你告诉老朱就行了。” 小枫斗胆道:“朱总不是我直属领导,擅自打他的电话,我怕他怪罪我。” 周寓骑说:“没事,我会跟他打招呼。你好像是职校来的那批实习生?” 小枫一惊一乍,仿佛面临辞退,“对……” “正好,”周寓骑从旁边入口走进前台的办公区,拉开旁边一张空椅子坐下,“趁现在有空,你跟我说说你们学校。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枫眼神闪烁,磕磕巴巴:“一起来实习的、同学?” “聪明!” 第3章 谈迎回家洗了一个磨蹭澡,迎来了回校处理完事务的阮茜霖。 阮茜霖在她们母校高中当英文老师,今年任高三科任老师,高考完之后相对闲散。 吹着空调,她们捧着西瓜在茶几边啃,偶尔瞄几眼综艺节目。 阮茜霖说:“你跟翠月湾那个帅哥怎么认识的?” 谈迎浑身一顿,像咬到一块鸡肋西瓜,“不怎么认识。” 阮茜霖自顾自说:“说实在的,我觉得他长得真好看,那皮肤、冷白冷白的,我教过那么多届学生,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的男生。” “也就看得过去吧……”也许是西瓜太冰,谈迎又浮起一身鸡皮疙瘩,“可能人家不是本地人。” 阮茜霖瞄了瞄彼此的胳膊,又回想方sir等几个好友的肤色,由衷点头:“有道理,而且他的普通话很正,没有本地口音。” 谈迎斜了她一眼,揶揄道:“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早知道把你联系方式留给他。” 阮茜霖愣怔一瞬,到底瞒着她搞小动作,眼神躲闪。她将西瓜皮丢垃圾桶,脸皮薄的人也跟吃剩的西瓜似的,上层薄红,下层白皙。 “我就算了,学生家长的都要加爆了。” 谈迎深表赞同。 阮茜霖公布领证那天,朋友圈大地震,点赞和评论上千。就连感叹一下怡香园的房子破旧,也有不少学生和家长附和。 一旦想到那个人脑中存在无法销毁的裸.照底片,谈迎就倒了胃口。 “希望别让我再碰见他。” 阮茜霖:“……” 她看着手中残存的瓜皮,倏然展颜:“你记得小时候我们被忽悠西瓜皮能美颜,吃完就用来抹脸吗?” 她示范将瓜皮当肥皂往脸上抹。 话题转移,阮茜霖不由松一口气。 这时,楼下院子大门传来动静,谈迎起身到落地窗边瞧了眼,看见了谈政玫的车,“应该是我妈回来了。” 阮茜霖瞟一眼墙上的钟,喃喃道:“我也快要走了。” 谈迎说:“留下来吃晚饭啊,我特意让我妈去买了海鲜。” 不多时,谈政玫趿着红色拖鞋出现在二楼客厅门口,“果然是猴妹啊,我就说在院子里看到像你的小电车,阿迎在家应该是你没错。” 阮茜霖用湿巾擦了手,“谈老师,今天放学那么早。” 谈政玫嗔怪地示意阮茜霖身后的女儿,“还不是看这人回来了,我特意溜班买点菜。” 谈政玫在她们初中母校教体育,兼任教务处主任,还在外面以丈夫的名义开了一家少儿武术馆,每天三点一线干得风生水起,难以想象她是过两年就要退休的老年人。 谈迎收拾茶几餐具,跟阮茜霖使眼色:“看吧,我妈多不欢迎我回来,打扰她老两口的恩爱生活。” 谈政玫佯怒剜了她一眼,“少贫嘴。” 阮茜霖哈哈大笑。 谈政玫用一种跟谈迎母女同心的类似口吻,说:“猴妹,留下来吃晚饭,我买了好多海鲜。” 阮茜霖起身道:“不用了阿姨,我7点还要开会,差不多得回校了。” 谈迎说:“这才五点,还有两个小时。” 阮茜霖笑道:“我回去洗个澡,还有写这个学期的总结什么的,你不知道有多繁琐。” 是啊,准备gap的谈迎暂时远离上班族的痛苦,当然不想知道。 谈政玫还在苦心挽留,什么好久没来家里跟阿迎聚聚,以后摆喜酒搬新家就更见不到了云云,但谈迎还是帮阮茜霖挡下了。 阮茜霖骑着小电车走后,谈政玫喊谈迎下楼帮忙处理海鲜,等她爸爸从另一个市场买蔬菜和配料回来就开火。 谈政玫戴上手套刷肥大的小龙虾,动作跟语速同步,“这次回来呆多久?” 谈迎往装花甲的不锈钢盆注水,甩几滴香油等吐沙,“过暑假。” 谈政玫动作一顿,小龙虾十足朝天狰狞乱舞,“辞职不干了?” “被炒鱿鱼。”谈迎把缘由经过和计划简述一遍,吃了大半辈子铁饭碗的母亲大概很难接受女儿临近中年失业。 谈政玫哎哟哟叹了一声,像给小龙虾钳了一口似的,但吐露的却是另一种关切:“那你歇歇也好,整天加班你不是老喊腰痛吗,在家让你爸给你好好补补。正好房贷也没下来,过暑假就过暑假吧,又不是养不起你。” 谈迎不由松一口气,亲昵蹭了蹭她的肩膀,“还是妈妈爸爸最好。” 谈政玫笑骂:“先帮我一起刷干净小龙虾,一会你爸回来趁活蹦乱跳下锅最新鲜。” 谈迎捞过另一只胶手套,捏起一直张牙舞爪的小龙虾,挨着比她矮不了几公分的母亲干活。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4节 谈政玫不由感慨时间流逝,谈迎和阮茜霖梳着羊角辫,提着小龙虾的触角你追我赶,似乎还是昨天…… 晚饭时,游宜伟听闻谈迎辞职,一向闲云野鹤的老父亲更加没什么反对态度,只叫她有空去武术馆打打拳锻炼身体,要不来画室跟他切磋画技,甚至海钓。 游宜伟是北方人,早年来岛写生便爱上这片悠闲的土地,再碰上谈政玫,便生出了扎根的决心。 他之前在一家高考美术培训机构,把女儿送进清华美院那几年名声大噪,挣了不少钱,压力随之而来。 游宜伟没多久便改了航道,自己开了一家画室,主要是带基础班。 游宜伟跟谈政玫请示:“要不把怡香园那套房子让她跟进处理一下,她正有空?” 谈政玫挤兑道:“女儿回来就想使唤她跑腿,好让你钓多几条鱼是吧?” 游宜伟呵呵笑:“我这不看她一定会经常去找猴妹玩,都在怡香园,可以顺便过去。” 谈政玫话里有话:“猴妹准备结婚的人,忙里忙外准备新房,哪里有空陪她玩。” 谈迎白了两老一眼,“我这个单身劳动力,去帮她多搬几件家电上楼可以吧?” 怡香园是典型的老破小学区房,姥姥有一套两居室小房子,谈迎在那里一直读完高中才搬离,姥姥走后,房子便放租给陪读的家长。 阮茜霖家本来也已搬走,她母亲高龄拼二胎,为了方便她差23岁的妹妹读小学,又举家搬回来。 好在阮茜霖那会已大学毕业工作,在就职的高中有宿舍,平常只是回来吃饭,不用跟妹妹挤上下铺。 次日下午,谈迎打印了一沓传单,一部分往小区广告栏张贴,一部分送到附近相熟的小卖部老板那里。 网上消息也贴出去了,还没有人联系。 无论房东还是房客,非必要不想给中介捞金。 若往后推两个月,秋季期开学,房源自然紧俏,房东倒不必大费周折。可惜高考后房客退租,暑假补课之前的近两个月房子基本无人问津。 谈迎最理想的房客是一些暑假实习的学生,不影响九月之后出租。 谈迎臂弯挂着装传单的艺术布袋,撕开宣传单背后的双面胶,往广告栏空白处抹。 今日阵雨天阴,几许夏风拂过下端特意剪开的纸条,窸窸窣窣像树叶婆娑。 谈迎忽觉视线边缘有道影子悄然迫近,乍一转头,登时血压升高—— 那抹并不陌生的奶绿依然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抬了抬手:“嗨,海边的美人鱼,我们又见面了。” “……” 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这“高清摄像头”阴魂不散,实在磨人。 谈迎冷淡道:“又翘课了?” “你在干什么?”他的目光聚焦在新鲜的传单上,“你出租房子?” 谈迎忙说:“不是。” 他笑:“我都看见你贴了。” 谈迎没好气:“打零工,贴完20块,懂吗?” 他离她只有半壁之距,在广告栏光面的支柱里,两道细长的身影几乎重合。 他的眼光跟昨天一样,张扬地落到她脸上。 谈迎比昨日抹了点口红,戴了圆环耳坠,头发一样披着,夏风调皮地帮忙撩到他肩上。 他低头看到了。 谈迎不着痕迹挪开半步。 “正好,”他的笑容半永久纹在脸上似的,卸不掉,“我就是来租房,可以打上面这个电话吗?” 谈迎煞有介事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读几年级,暑假不回家吗?” 那边说:“我在翠月湾实习,打荷仔,知道吗?” 所谓打荷就是在后厨帮厨师打下手,切切料头拜拜盘,美其名曰助理,实际就是一打杂的。工作要求低,确实适合实习生。 谈迎怔了怔,心叹这是什么孽缘,“翠月湾大把房间,不帮你们安排住宿?” 结合昨天他说跟前台妹子是同学,大概是职高或者职校最后一年出来实习。 “暑假翠月湾的房间多金贵,怎么舍得给实习生安排。” 他耸耸肩,说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谈迎思忖片刻,若是能顺利出租,管他是什么孽缘,没听说过谁和人民币有孽缘。 她示意刚张贴的单子,“这里要不租暑假,要不全年。” 他撕下最左端的条子,掏出手机输入号码,“这真的不是你的号码?” 谈迎:“不是。” 下一瞬,她的牛仔裤斜兜传来异动,音乐伴随嗡嗡震动,像往腰间绑了一台按摩器。 他的眼神下降,定位到了。 但谈迎总感觉他在看她的腰部。 恐怕也很难不注意到。 今天穿了一件短款修身短袖,和阔腿牛仔长隔着一线赤露的腰肉。 高清摄像头又开始工作了吗? 谈迎掏出手机,把尾号1603的本地号码挂断。 机主回看广告栏,锁定“谈女士”和“微信同号”,含笑低头操作手机:“你叫谈什么迎?” 谈迎暗暗翻白眼:“两个字。” 他又问:“哪个迎?” 谈迎顺口道:“欢迎的迎。” “哦,你欢迎我吗?” 他收起手机的动作,像是激活了她的,谈迎插兜里的手机又是一震。 谈迎解锁发现微信多了一个好友申请,头像是只橘猫,id是一个数学的因为“∵”,鬼魅表情似的,申请信息:周寓骑。 她放下手机看向他:“你要租房我就欢迎。” 周寓骑用那双小鹿眼盯着她,稍一眨眼能溢出水雾似的,带着一种蛊惑的天真。 然而声线的无辜更胜一筹:“交朋友不欢迎吗?” 谈迎下意识撇开眼,提防不负责的暧昧,“你要租多久?” 对于她的冷落,周寓骑没表现多大失望,“全年。” 谈迎蹙眉:“房子没看过,口气倒挺大。” 周寓骑随意张望周围,轻叹一口气:“这二三十年的老房子不就那样了吗。” 谈迎愈发觉得此人在涮她,把布袋提手挂上肩膀,双手插兜准备去小卖部。 脚步声跟近,那股年轻异性的压迫力如影随形。 “我是说真的,订金怎么交,合同怎么签,一会就可以吗?” 谈迎止步,眼里充满不屑:“我只跟成年人签合同,你几岁?” 周寓骑好像也意识到问题,第一次出现蹙眉思索的表情,奇怪的是,却不太严肃。他应该只是沉浸到另一个世界,而不是反感她的嘲讽。 这人虽然行踪诡异,好像脾气不差。 没等谈迎琢磨透彻,周寓骑忽然咧嘴一笑,规整的白牙平添几分稚气,愈发坐实了“未成年”头衔。 “反正会是个成年人跟你签合同。” 他自顾自折返,几步外停下跟她晃了晃脑袋,仿佛他才是带看房的热情房东。 “走啊,你陪我去看看房子。” 谈迎:“……” 第4章 合同当晚签妥。 房租虽然谈迎在花,业主是她妈,谈政玫下了晚自习顺便到怡香园搞定。 “阿迎,你到哪里找的贵客,”谈政玫进客厅便把透明文件袋递过来,最上面竟多了一张名片,“你看看,租房这人竟然是翠月湾总经理。” 谈迎立刻从咸鱼瘫变回海豚,坐直掏出名片,又在网上搜了名字和电话,都能对上。 翠月湾是鸿应集团旗下酒店之一,谈迎以前公司参加过鸿应一个高尔夫酒店室内设计的招标会,卯尽全力,无功而返。 谈迎把名片塞回去,过目合同和身份证复印件,这位朱总籍贯竟然在她工作的苍城。 “实际住那里的是朱总的亲戚吗?” “说是朋友的儿子,准备在翠月湾实习,托他照顾一下,”谈政玫掏出手机,把朱总推来的微信名片转给她,“你加下他,平常有事我叫他找你。” 原来富二代体验生活,难怪经常翘课。谈迎回忆他的打扮,随意中难掩质感精致。 谈迎扫了一眼那个比奶绿身影只少一分陌生的id和头像,“你加就行了,以往不都你对接租客的吗?” 谈政玫推了一下她肩膀,体育老师的气势不可小觑,“你不正好在家,房租白给你花呀,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帮忙?” 谈迎咕哝几句,磨磨蹭蹭通过周寓骑的好友请求。 wifi上的周寓骑比现实更加神出鬼没,加上还没一分钟,屏幕上方忽然闪现“对方正在输入”—— 房东姐姐。 谈迎:「哦。」 周寓骑:「真冷淡。」 谈迎:「……」 她扯了扯嘴角,艰难打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5节 周寓骑:「很多。」 谈迎:「嗯。」 周寓骑:「我们明天见面详聊。」 谈迎:「上班。」 周寓骑:「周六?」 谈迎:「加班。」 周寓骑:「我等你下班。」 谈迎放弃拉扯,锁了手机丢一边,省去前头“房东”这类台词,简直跟借故推却暧昧对象的邀约一般。 有病! 谈迎一石二鸟,骂周寓骑也骂自己。 她搓了搓脸猛然起身,惊动了处理微信群消息的谈主任。 谈政玫撩起眼皮,“一惊一乍的,哪个老板又惹你了?” 不待谈迎回答,游宜伟站在一楼楼梯口扬声喊:“阿迎,吃宵夜不,给你整两串烧烤?” 谈政玫立刻岔开话题,挤眼道:“去吧,陪你爸喝两杯,你不在他的炉子积灰好久,刚刚特意洗干净等开光呢。” 谈迎瞬间将什么周寓骑什么翠月湾抛却脑后,起身随便扭两下腰,蹦跶下楼。 一罐啤酒把谈迎放倒十来个钟头,临近午饭点才伸着懒腰起来。 其实生物钟在七点把她叫醒一次,往常她早该起来洗漱吃早饭,然后开车避过早高峰,八点半前到达公司。 今天的通勤路谈迎在梦里走完了。 她被前东家赶得太急,微信上还有些遗留问题,只好打着哈欠处理,该交接的交接,该甩锅的甩锅。 然后,“∵”的语音消息挤进来。 “姐姐,客厅灯坏了。” 语气沉沉,跟状似表情的∵一样阴丧。 谈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昨天还好好的。」 没过一会,周寓骑发来一个15秒的视频,估计直接从聊天界面录的。 租房客厅顶灯出现在屏幕c位,没亮,阳台外似要下雨,整个画面昏暗压抑。 开关声音明确响了两下,周寓骑在画面外告状:“看吧,不亮,我没骗你。” 谈迎第一时间想到找物业报修,才后知后觉这里不是她在苍城租住的小区,物业配备专业齐全,怡香园的物业响应能力跟房龄一样年老迟钝,若不是牵涉几家的大问题,此等小规模维修都是业主自行解决。 再说,物业相当于中介,业主们总怕被多宰一刀。 谈迎便回复:「天黑前我给你修好。」 周寓骑的语气又丧又哀,跟气喘吁吁跑完五公里蹲路边等救援一样:“现在准备天黑了,我怕黑,你什么时候来?” “……” 谈迎只好承诺午饭后过去检修。 谈政玫去武术馆打卡,游宜伟到画室上课。谈迎像小时候一样焖上米饭,洗好菜,等他们回来下锅吃中餐,然后便扛着工具出门。 游宜伟本想牺牲午休陪她过去,给谈迎劝退。 “我才是专业的。”她关上装了折叠梯、新的吸顶灯以及工具包的车尾箱,劝返老父亲,开车出发怡香园。 老房子没有电梯,谈迎吭哧吭哧爬上五楼,手背蹭去额角细汗,敲开租客家门。 “姐姐好!” 周寓骑的声音比门铃响亮,一扫初见时的阴霾。 谈政玫若撞见这一幕,估计又要评价她一惊一乍了。 只怪谈迎很久没跟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男生打交道,有点拿捏不住距离,尤其这个人在她这算“前科犯”。 她瞪了他一眼,“别乱叫姐姐。” 周寓骑帮她接了一下梯子进屋,“那该叫什么,我可以叫你阿迎吗?” 新租客刚搬进来,还没摆出多少私人物品,除了灯坏了,整个客厅似乎跟昨天没大区别。 谈迎解下工具包和吸顶灯的纸箱放地上,展开人字梯放稳在客厅中央,仰视吸顶灯不看他,半模仿他的口吻:“我可以叫你阿奇吗?” “汪汪队吗?”周寓骑不怒反笑,“想不到你也知道,我以为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 谈迎横他一眼,过去试了两下开关,果然无效,然后关了入户门处电箱,蹲在工具包便翻找。 周寓骑恰好站在她身后,谈迎还是穿一件短款短袖,蹲姿露出比昨天更大一截腰肉。 明明在野海边见过更赤坦的底片,也许回归日常环境,他的三观从狂野变回文明,他不争气地耳朵泛热。 周寓骑不着痕迹挪开一步,眼睛关禁闭,嘴巴闲不住:“你真的会修吗?” 屋内昏暗如同低血糖的视野,谈迎戴好头灯,正了正角度,揿亮光源。 周寓骑自言自语,口吻纯良:“我不会修,我怕电死。” 谈迎扶梯而上,“扶着点梯子,一会帮我接东西。” 周寓骑扶稳人字梯仰头,目光跟随她的动作,却不小心撞进她短袖里的山峦。 昏昧,朦胧,依旧毫无遮掩,有股波动的美感。 “接吻。” 清越的女声如同珍珠沉海,落到他的心坎上。 耳朵要烧融化了。 周寓骑忙低头看梯脚。 谈迎重复:“喂,我叫你接吻啊,你在找蚂蚁吗?” “……” 周寓骑恍然,抬头只见她一只手吊着吸顶灯外壳,正等着他—— 哦,原来是接稳。 周寓骑讪讪接过放到一边,然后按她要求递螺丝刀。 谈迎自顾自指着底座上一抹黑色,“这里黑了看到没,应该是烧坏了。” 周寓骑第一次出现诡异的沉默。 谈迎干活专注,乐得耳根清净,很快拆下底座,暴露出天花板不同颜色的线头和插口。 “你分得清火线和零线吗?” 周寓骑的发问难掩担忧,算是还有良心。 谈迎抽空俯视他一眼,笑道:“没想到你物理学得还不错。” 周寓骑不轻不重嗤笑一声,状态回来大半。 他生得白,安静时有种莫名的幼态,容易叫人卸下防备。 谈迎不知不觉收敛锋芒,淡淡道:“我搞室内设计的,这灯当初就是我装的。” 只是仰着脑袋说话,声音有点费劲。 “真厉害……” 周寓骑环顾四周,屋里墙壁是耐晒的米白色,跟原木家具相得益彰,简朴又充满烟火气。 “这套房子也是你的设计吗?” 谈迎没一会功夫便换上新灯,站在梯子上端没有立即下来,似乎走了一会神。 “这套是我姥姥的房子,我在这里长大,出租前重装了一次。谈不上设计,只是生活。” 下来时,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垂眼默默解下头灯。 周寓骑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位老人可能随着旧日装修一起湮灭了。 谈迎打开总闸试了一下,光明重回小屋。 “好了,”她将刚才那页心情轻轻掀过,笑着把旧顶灯装进纸箱,准备带走,“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周寓骑直视她的眼睛,比起提问,更像质问的前奏。 “哪?”谈迎左右看了眼,“之前怎么不早说,我好带工具过来——” 周寓骑打断她:“你有男朋友吗?” 谈迎怔忪一瞬,实在缺乏对付小屁孩的经验,但年龄和阅历横在两人面前,那点别扭一扫而光。 她拎起单肩工具包挂肩上,抱臂竖起围篱,嘴巴玩味地努了努。 周寓骑抿了抿唇,自得难掩,心里可能已为自己的大胆鼓掌。 谈迎冷笑:“我这个年龄,难道你不应该问,有没有结婚?” 周寓骑立刻纠正:“你结婚没有?” 谈迎瞄了眼地上的塞了旧灯的纸箱,轻轻往他那边踢了下,“一会自己扔,我走了。” 周寓骑只有声音追上来,“没回答就是没有了。” 谈迎以关门作答。 越想越不对劲,越不对劲步伐越快,谈迎走出楼宇门,淡淡一笑抹去刚才的微妙。 怎么还在一个小屁孩面前败阵了? “阿迎。” 忽然有人叫她。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6节 声音音色与记忆中有异,但方位很熟悉。 谈迎下意识扭头,找到了自家的阳台,以前姥姥总是在防盗网后提醒她忘记带的东西,要是书本就直接扔,水壶就栓跟绳子吊下来,她不长记性,姥姥操作也日渐娴熟。 天色虽暗,眼里和心中两个人体型差异过大,她倒没认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周寓骑面目朦朦胧胧,在上面喊:“梯子忘记拿了。” 谈迎叉着腰,“你帮我扛下来?” 周寓骑隐约在笑,“我没力气,等你下次来拿。” 第5章 老小区好处在绿化喜人,阵雨洗去浮躁,一路都是空气被树叶过滤后的清新。 周寓骑下楼溜达,就像昨天下午一样,不同的是他不用再费心琢磨如何偶遇谈迎。 傍晚时分,周围多了很多从作业里短暂解放的小学生,三两成群,你追我赶,叽叽喳喳。 周寓骑回想那个年龄的自己,发现已然模糊,一来那会记忆不够成熟稳定,二来他也没在小学呆多久。 一溜的小学生中,有个成年人鹤立鸡群,迎面向他走来。 “小周?”谈迎的朋友不确定歪了下脑袋。 “是我,”周寓骑笑道,“你也住这里吗?” 阮茜霖咬文嚼字:“也?” “我租了你朋友的房子。” 周寓骑遥指站过的阳台,开门见山坦白了昨天告诉过谈迎的租房缘由。 阮茜霖浮现比她好友更多的惊讶,“那可是真有缘!既然以后是邻居,需要打听什么消息尽管找我,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大门口小卖店的老板都不一定有我熟悉。” 周寓骑的笑意忽地沾上一点腼腆,“阮姐,我还真有个事想像你打听。” 阮茜霖拿出帮忙学生般的热情,就差撸袖子表态,“你说说,我要是不知道,可以帮你问问其他人。” “不,”周寓骑强调,“我想你一定知道。” 阮茜霖:“哦?那么神奇?” 周寓骑清了清嗓子,“你的朋友有没有男朋友?” 阮茜霖给两个“朋友”绕晕一瞬,“什么?” 周寓骑以为她耳背,提高声:“我说,阿迎有没有男朋友?谈迎?” 阮茜霖:“……” 眼神里的热切析出了防备,阮茜霖盯着这个认识不到48小时的男生,除了来路不明,直球还打得人晕里晕乎。 好在很久以前她也经历过“陌生异性接近她其实是为了她闺蜜”,阮茜霖经验丰富,抱臂像打量早恋的学生,“你想干什么,想追求我们家阿迎?” 周寓骑眨了下无辜的小鹿眼,毫不犹豫又甩来一个直球,“是啊。” 阮茜霖啧啧两声,“你好轻佻哦,我们阿迎不喜欢油嘴滑舌的男生。” “我这叫真诚,”跟他的直率风格一样,周寓骑夸起自己也毫不含糊,“再说我也没——” 他突然刹车,自顾轻轻摇头,想着这话不必跟外人说。 “你也没什么?”阮茜霖像教务处主任抓纪律,有些咄咄逼人,“没成年就不要想成年人的事,好好学习,知道没?” 她没给周寓骑辩驳机会,借口家中有事,转身离开。 周寓骑倒没死缠烂打。 阮茜霖没跟谈迎告状。 她觉得谈迎不再属于云岚岛,迟早是要回苍城的人,异地和年龄差不可能有好结果。 阮茜霖回家就忘了这事,帮亲妹辅导小学一年级作业。如果周寓骑有个跟自己差23岁的亲妹,估计就没那闲心泡妞了。 谈迎照旧收到阮茜霖血压飙升的吐槽,屏幕上感叹号比刘海浓密。 阮茜霖说:“我就说他们生二胎就是为了给我带的!我一定要早点离开这个家,早点嫁走,过年再也不回来!” 谈迎打趣道:“然后带自己小孩再发飙一次。” 阮茜霖说:“自己的小孩,肯定不一样。” 听着无端像甩不掉的甜蜜负担,谈迎给自己gap不是让这些传统琐事填充缝隙,含糊几句多玩几年岔开话题。 哪知一语成谶,这块“沉重的蜜糖”次日便落到她头上。 “拜托了,好阿迎,”阮茜霖就差没在视频里双手合十,把她当救世主拜祭,“他下乡好久,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到他了。” 阮茜霖拜托谈迎送她妹上舞蹈班,她准老公——领证没摆酒默认只是预备役——在事业单位上班,周末赶回来一起装修婚房,估计中途赶不过来。阮家人也暂时被琐事支配,抽不开身。 阮茜霖不知第几次感慨:“真不知道他们一把年纪还拼二胎为了什么。” 传统说法当然是父母走后,姐妹俩有个伴,但实际跟阮茜霖一起作伴的前面谈迎,后面是她准老公,这位二胎亲妹,说是累赘也不为过。 但对于谈迎这样的局外者,她倒乐得有一个陪伴,闲来无事便应过。 谈政玫在她换鞋出门时喊住她,得知出门缘由后说:“明天午餐的时间,你空出来帮我一下。” 谈迎问:“又去武馆陪练?” 刚上大学那几年,谈迎成了别人家的小孩,经常被请去武馆给那些小学妹们传授经验,顺便陪练。 即使她的光环随时间暗淡,人格魅力犹存,小学妹们都喜欢这样明艳大方的大姐姐,江湖依然留存着她的传说。 “不是,”谈政玫神秘兮兮地说,“明天你帮忙到翠月湾见个人。” 谈迎警觉起来,活到这种普遍被催婚的年龄,回到毫无工作人脉的家乡,外出吃饭除了老同学聚会,还能有什么名头。 “干嘛?相亲啊?不去!”她快刀斩乱麻,“我这两个月用来吃喝玩乐,不是解决‘个人难题’。” 谈政玫打开天窗说亮话:“阿迎,你就当帮我一下,多认识一个朋友。介绍人是你爸和我的学生家长,给我们介绍了不少生源,难得他开口,你就当去吃顿饭。” 谈迎拿出跟工地拖拉包工头扯皮的坚决姿态,嚷嚷:“这人是男的吧,有大肚腩了吗,有这精力环岛骑行减减肥多好。怎么那么八卦,还操心起别人家女儿的事?” 谈政玫见她有所松动,顺着她心意说:“对,他家三个小孩,两个女儿跟你爸学过画画,现在小儿子在我这学散打。他亲弟博士回国,准备在苍城工作,想在报到前抓紧时间解决人生大事,家里要求最好是老乡。人家看你学历高,又在苍城工作,还是老乡,完美啊。” 谈迎哀嚎又嘲讽:“妈你好残忍,这种生三胎的家庭明显就重男轻女啊。” 谈政玫朝她挤挤眼,“生什么三胎,你能看人家超过三分钟就不错了。去吧,我谢谢你,回来让你爸给你做好吃的。” 谈迎绷不住,簌簌发笑,“小心我吃过翠月湾的饭菜,就不想回来了。” 谈政玫想岔了,脑袋里浮现久违的老面孔,面色一滞,趁女儿没反应过来前,紧忙换上笑容。 “知道了,我让你爸抓紧时间提升厨艺。” 怡香园内车位不太规整,谈迎懒得找车位便停在门口路边,走着到阮茜霖家接人。 阮母恰好要出门去医院,把小女儿交给她,咕咕哝哝生病的婆婆脾气更加刁钻难相处,骑小电车便赶去换阮父的班。 阮母可能嫌大女儿太大大咧咧,想在小女儿身上挽救一点淑女气质,就送去学芭蕾。 谈迎看着妹妹穿着随处可见的练功服和白丝袜,第一眼确实比她还淑女。但妹妹没有被气质束缚,而是用孩童的天真烂漫重新定义了气质。 妹妹拉着她的手絮叨家校八卦,偶尔手舞足蹈描述场景,那一刻谈迎竟然生出养女儿的心动。 谈迎曾跟谈政玫敲边鼓,要是三十好几还碰不到合适的对象,她就出国买精生一个混血女宝,听说整套费用只用20来万。 谈政玫不太支持她的想法,一来比传统怀孕过程痛苦又奔波,二来平常都打包扔垃圾桶的东西,20万买一颗小蝌蚪简直血亏。 离开阮家,谈迎给阮茜霖发消息说刚接上她妹妹。 阮茜霖应过,忽然发来长语音:“阿迎,昨天忘记跟你说,我碰见租你房子那个小周了,就翠月湾见到那位。他很直白地跟我打听你有没有男朋友,我反问他是不是要追你,他很痛快承认了。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谈迎翻了个白眼,字斟句酌,免得给妹妹听去不太好:“他昨天也问了我类似的问题,当然没有后面你问的那一句。我没回答他。” 后面一句她改用文字:「这人太轻浮了,不用理他。」 谈迎低头忙活手机,不知不觉往自己家方向走,以前放学跟阮茜霖回家都是这条路线,妹妹也没反应过来绕了远路。 等两人反应过来时,说曹操曹操到,队伍已经多了一人。 周寓骑抄着双兜晃荡过来,眼神明显在多出的小姑娘身上一顿。 “阿迎,你的小孩啊?” 谈迎不再介怀他的突兀,只当他初出社会没学会虚与委蛇。他的直率也激起她玩心,谈迎忽然想消遣他一下。 “就是我的宝贝啊,”谈迎转了转手中的车钥匙,“有什么事?” 周寓骑眼神变得凝重幽深:“你真结婚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人?”谈迎拉着妹妹越过她,“送小孩上课,赶时间不说了。” “难怪你会知道阿奇……” 周寓骑目光黏着她的背影驻足,耳旁蝉声交织,冲没了他的喃喃。 垂在身侧的手指抽搐般勾了勾,似要拨动一根无形的弦。 若不是妹妹提出疑问,谈迎也不会回头后望。 那人像棵枯松似的立在原处,百无聊赖又莫名落寞。 谈迎被他侵入朋友圈,却从未见过他的一个朋友。 他可能真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异乡人。 第6章 妹妹问:“阿迎姐,刚才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谈迎才醒悟小姑娘已经上了一年级,即使听不懂大人全部谈话,也能感知气场。 她拉开后座门让妹妹爬上去,随口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他长得帅啊,”妹妹等她坐进来,扒着前排椅背凑到空隙里说,“你长得那么漂亮,就应该找一个很帅很帅的男朋友。”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7节 “我自己一个人也挺开心的,”谈迎扭回头给她系安全带,考虑个头小,只让她挂腰部那一截,“没有男朋友我还有很多女生朋友,比如你姐啊,我还要给你姐当伴娘。” 妹妹忽然说:“但是我妈说,你长得比我姐夫高,不能当伴娘,会不吉利的。” 谈迎整个人僵住,像卡在前排椅背之间无法动弹。 “你妈真是这么说的?” “对啊,”妹妹天真又笃定,“姐姐还跟吵架吵哭了,姐姐一定要你当伴娘。” 谈迎岔开话题,“我跟你姐从小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当然要送她出嫁。” 谈迎度过无比糟心的一天,晚上给谈政玫催早点睡,给相亲对象展现一个好的精神面目。 她打哈欠还捧着手机,含糊挤兑:“他算老几啊。” 谈政玫给她换了电蚊香液,昨晚准备不周,蚊子盯了她好几个包。 “我是让你保持脑瓜子清醒,别迷迷糊糊就把自己给卖了。” 大家从不会正面承认婚姻就是一桩买卖,只在谈及彩礼“卖女儿”时不小心暴露真相。 谈迎伸了一个懒腰,露出半截肚子:“谈主任此话有理,我现在就睡,养好精神明天进行振兴家族业务式相亲。” 谈政玫笑骂她几句,帮她关灯带好门走了。 再访翠月湾,谈迎莫名想起周寓骑,还琢磨了一下他今天有无翘课。 特别是当相亲对象从临窗座位起身相迎,她突然冒出荒唐的念头:还不如对着周寓骑比较赏心悦目。 “谈小姐?啊……没想到你长得那么高,真是太意外了。”男人有点瞠目结舌,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谈迎加上今天的单鞋,身高应该在175cm左右,在南方是名副其实的高妹。中学时代除了体育生,同胞中鲜有比她挺拔的。 而男人大概也是这个数,不知道是否囊括了内增高鞋垫。 谈迎对这样的感叹并不陌生,淡淡道:“我妈和我爸遗传好。” 男人客气带着生硬,跟“直球党”周寓骑是另一个极端。 “谈小姐有没有什么忌口?” 谈迎说:“没有,随意。” 男人像缺乏约会经验,声线和脊背一起绷紧:“我听说,这里的椰仙糕是招牌,其他地方想仿它没有一个能成功。要不要试一下?” “有幸尝过,确实不错。” 严格说来,谈迎还是第一位试吃员,连名字和造型都是出自她这颗遗传优良的脑袋。 谈迎看得出男人不善应酬,伸手要过菜单本,由她制主宰这场相亲午饭的进度。 服务员收走菜单后,一抹奶绿色背影飘过身旁,在相亲对象身后的桌边拉开椅子时,明确瞥了她一眼。 那人似乎蕴涵笑意。 堂食餐厅临海,每张桌子间的屏障极其低矮,保证海景不被分割。 奶绿背影恰好和相亲对象错开,微信id“∵”像双眼和嘴巴一样长到他后脑勺,诡谲地注视她。 谈迎怀疑他不是翘课,是借离校实习之机放浪形骸,有幸签在一个家人朋友当老大的工作单位,裙带关系护体,那更是浪上生花,妙不可言。 哦,想起离职风波,她可真受够了裙带关系。 相亲对象拼命找话题,或说拐弯抹角确认她的情况。 谈迎就是典型的“三高”女士,高个子,高学历,高收入——当然暂时赋闲这点不在谈政玫的公开范围,对外还是宣称女儿暂时休假——相亲对象甚感为难。 这位忙于学业、疏于了解女人的男士想法十分传统。 谈迎只有高收入这个“弊端”。高个子可以中和他的平庸基因,配合高学历母亲带来的教育优势,以后可以养育出卓尔不群的孩子。 当然对方没有明面说,只是夸赞难掩想吃干抹净的野心。 同样是直球路线,相亲对象身后那位奶绿弟弟的路数可单纯多了。 有了衬托和比较,谈迎看那颗后脑勺的眼神温和许多。 但周寓骑似乎在掩嘴偷笑? 肩膀一颤一颤的。 相亲博士却以为是在看他,说饭后要不要去看电影。 谈迎叫来服务员给单据,把饭钱转一半给对方,歉然说一会另有安排。 谈迎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男人死缠烂打,那可是分秒直达杀人放火的程度。幸好这位男士没有给博士头衔抹黑,大松一口气,识趣退下了。 另一位男士却如影随形,跟她一起目送博士搭车离开。 周寓骑一改昨日郁闷,表情如夏换春,满面得意:“不是说你有小孩了吗?” 谈迎双手交叉于胸前,用眼角瞪他:“单身母亲就不能相亲吗?” 周寓骑得意忘形,没料到还有这种旮旯的可能性,稍一蹙眉,“你业务还挺繁忙。” 送走了网约车,谈迎似乎迎来了一辆熟悉的小电车,不由走近两步。 周寓骑还沉浸在对她恋爱状态的猜测中,“他哪里不合适当你孩子的后爹?” 谈迎一愣,略显失望也不意外,原来一旦女人有了孩子,再找男人都会被认为首要分担孩子的养育需求。 她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周寓骑仍然单刀直入,吊儿郎当道:“我对照着改一改。” 这人虽然学历不高,脸皮可是博士级厚度。 谈迎做了一个闪开的手势,“你先把年龄改大10岁再跟我说话,嗯?” 周寓骑不肯善罢甘休:“改户口小意思,要改变你的想法比较难。” 谈迎:“……” 放弃跟他周旋,她上前迎接那辆小电车。 阮茜霖载着妹妹逼近眼前。 谈迎才反应过来今日周一,这俩人一个应该上班,一个应该上学,却如赶医院见谁最后一面般的急冲冲。 “怎么回事,不上班上学了?” 阮茜霖操了一句,丝毫不顾及有两个未成年在场,“我来捉奸了!” 谈迎和周寓骑如闻炮声,一时恍惚。 阮茜霖欲哭无泪,边下车边哀嚎:“怎么又是翠月湾啊,好倒霉!” 幸好唯一置身事外的妹妹立刻帮忙解惑。 妹妹说:“她在电脑上看到姐夫的微信,说跟一个女的来翠月湾,所以我们就过来了。” 阮茜霖啐道:“呸!别再叫姐夫,他不配。叫渣男!不是,别叫了,提也别跟我提这个人。” 妹妹眼里刮过风暴,好一阵迷迷糊糊。 谈迎刚想答话,后一辆轿车眼看驶来,门口保安引导和催促她们让开,别挡路。 阮茜霖骂骂咧咧,只好独自把小电车停到指定地点。 周寓骑望着暂时远离的背影,幽幽道:“你们的活动真丰富。” 谈迎在没心没肺中听出一丝羡慕,懒得理会,等阮茜霖回来,便问:“你知道他在哪个房间?” 上次追踪欠钱的老马,她们就摔倒在这砍上。 “不知道……他可能发现电脑登陆了,立刻就退了。” 阮茜霖的目光掠过周寓骑,上回可是得到承诺,说老马再出现会通知她,不知道换个人可不可以通融。 谈迎留意到她目光所向,觉得既不靠谱,又耽误时间,便拉着她往前台走。 阮茜霖有备而来,浑身发抖抽出结婚证,问前台妹子能不能帮找人。 前台还是上次应对“老马疑踪”那个小枫,第一次处理培训手册上欠缺的棘手状况,忙说先打个电话给经理请示一下。 周寓骑牛皮糖似的缀过来,靠在谈迎边上,长手捞过桌面的结婚证,才记下名字,就给一把夺走。 谈迎蹙眉盖上,往桌面轻轻一拍,瞪他一眼:“你怎么那么多管闲事?” 周寓骑双手立刻半举,投降道:“纯属好奇。” 妹妹眼神在两人之间跳跃,看后者明显像看怪物。 可能在揣测他跟姐姐们的关系,可能想起小区门口的流浪狗,也是这么可怜巴巴。 谈迎把红本本还给阮茜霖,扳过她的肩膀,沉声道:“你给个态度,如果他真的出轨,离不离?” 阮茜霖恍惚而愤怒,“当然离!我谁啊,怎么可能不离!” “好,”谈迎郑重道,“你听我说,我们现在找他没用,别费那时间。回去找个好律师,方sir说不定有这方面资源,把财产理理清楚——” 阮茜霖掏出手机,打断道:“我怎么忘记方sir了,他应该能帮我查到吧——” “猴妹!”谈迎握住她的手腕,试图喊她回魂,“醒醒,冷静一下。方sir查不了,谁也查不了——” “1603。” 救世主的声音总是冷静疏离,陌生而令人怀疑。 谈迎转身看向声源,不解写满脸上。 她稍微歪了下脑袋。 周寓骑放下手机,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转完,斜靠前台依旧一副纨绔模样,“我说的是我的手机尾号,有问题吗?” 谈迎:“……” 阮茜霖不知病急乱投医,还是过分信任,感激得差点上去握周寓骑的手,“小周,谢谢你!回头请你吃饭!——妹妹,你跟小周哥哥在这等姐姐们一下,不要乱跑,一会我们下来找你。” 说罢,阮茜霖拉着谈迎的手跑向电梯间。 谈迎一米七几的大高个,竟像螃蟹似的,横着踉跄几步。 她交替看着冲锋军和大本营,好一阵犹疑。 “喂?猴妹你?就把你妹丢在这里?”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8节 阮茜霖松开她,还在大步赶路,“她已经快七岁,又不是三岁小孩。” 周寓骑好人做到底,招呼小姑娘站到他身边,扬声冲那边说:“记得回来请我吃饭。” 妹妹防备瞪了周寓骑一眼,自个儿走到休息区的沙发上。茶几上有免费的环形薄荷糖,她左看右看,确认没人注意,装不在意抓了几颗。 周寓骑笑着坐到另一条沙发上,自言自语:“你还真是像你妈一样——” 前台的小枫打完请示电话,转身四顾已不见刚才那几人。 她呆若木鸡片刻,咕哝一声,又回到电脑前忙自己的。 妹妹百无聊赖看着电视里的酒店宣传片,偶尔皱眉,偶尔咔嗒嚼碎薄荷糖。 周寓骑盯着她看了一会,之前没留心,现在才发觉小姑娘个头不够拔尖,身材不够修长,越看越没有谈迎的风采和神韵,反倒像她的朋友多一些。 “喂,”周寓骑双肘撑着膝头,倾身问,“谈迎是你妈妈还是姐姐?” 妹妹恰逢无聊,半努着嘴巴,防备又好奇瞥他一眼,“当然是我姐姐,怎么可能是我妈,我妈有那么年轻吗?” 周寓骑摩挲下巴,似乎摸到准备露馅的胡茬,牙痒痒啧了一声:“我就知道!” 妹妹转玩着仅剩的一颗薄荷糖,“你知道还问我,你很无聊啊。” 周寓骑靠向沙发背,轻拍扶手:“是啊,我就是一个很无聊的人,才被你姐姐骗了。” 妹妹说:“我姐姐是老师,怎么可能骗人。” 周寓骑晃了一下手,“另一个姐姐,阿迎姐姐。” 妹妹噘嘴道:“阿迎姐姐也不是骗子。” 周寓骑笑道:“对,她不是。——我也不是。我问你,你家阿迎姐姐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啊!” “确定?” 妹妹点头,认真道:“我妈经常说,阿迎姐姐长太高了,找不到男朋友。” 周寓骑吐出一个不屑的气音,“那是她周围的男的都太矮了,不中用,你看我就很高。” 话毕,周寓骑站起来,抬起手掌从上往下隔空刷一下,像在介绍一匹挂起来的精品布料。 妹妹给无形牵引一般,从头看到脚,仿佛仰视一道瀑布。 周寓骑说:“我跟你阿迎姐姐是不是绝配?” 第7章 阮茜霖的准老公是工作后相亲谈的,分分合合三年多,到了年龄被催婚就顺水推舟进了婚门,领证一起买房还贷。 谈迎接触次数不多,也就逢年过节她回岛可能碰上一面,每一次见面他都比上一次胖一点。肥胖速度在领了证之后达到最大,谈迎怀疑他会把九十来斤的阮茜霖榨出汁。 但男人是别人的,她除了心中哀叹,从来没说过什么。 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把1603的门敲开,谈迎仗着人高马大,帮闺蜜先给了渣男一拳头。 然后便是相扑净含量50%的混战,这对野鸳鸯只穿了内衣裤,以为外卖才开的门。 谈迎帮看住陌生女人,给她一条马上穿衣服的生路,这位老手立刻规矩了。 阮茜霖个头小,胜在灵活,在渣男还晕拳时,立刻往命门补了一脚。反正以后也不想用了,干脆玉石俱焚。 渣男疼痛难耐,屈膝倒卧在地板。 真正的外卖员抵达时,差点帮忙报警。 阮茜霖补了最后一脚,由谈迎搀扶离开1603。 进入电梯,阮茜霖还在激愤之中,悲伤还没降临,拳头紧了又松,还想再干一场。 “阿迎,你知道吗,我现在想的竟然是,幸好他不是嫖……” 谈迎默了默,揽紧她的肩头,“但是你不知道这是第一个还是第几个。做个检查吧。” 阮茜霖恍恍惚惚应了声。 回到大厅,还是谈迎帮阮茜霖想起她落下一个妹妹在这里,待找到人时,小姑娘跟没事人一样,在角落一张桌子上吃起椰仙糕。 “完事了?”周寓骑起身说。 谈迎交替看着狼吞虎咽的妹妹和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目光定在后者脸上:“刚才的事……谢谢你。” 十来分钟之前,她可是狠狠嫌弃他插手。 如今无形一巴掌似乎扇在脸上,肌肤底层火辣辣的。 “哦?”周寓骑逼近一步,耳朵稍转向她,“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好在谈迎不是个别扭的人,没有给这股羞恼压迫,反而柔和一笑,清晰道:“我说,谢谢你,告诉我们房间号。” 周寓骑本想逼急她,反倒给她的温柔裹挟,那是他从未在她身上经历过的情愫。 预期的无措反弹到他身上,周寓骑捋了一下刘海,闪现出光洁的额头,发丝几乎一根一根回到远处。 谈迎闪过一个念头:在后厨油烟那般重的地方,刘海还能保持干爽,要不抽油烟机功力足,要不他又偷懒了。 “妹妹,走了,”谈迎朝下面招手,顺便跟他挥了下,“再见。” 她不但温柔以待,竟然还跟他说再见。 周寓骑揣着这个念头,双手抄兜,神情跟面容同步恍惚,目送她们离开。 谈迎把阮茜霖姐妹一并载回家,小电车晚一些让熟人顺路骑回来,不然以阮茜霖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会有二次事故。 回到家楼下,让妹妹独自上楼,阮茜霖终于得到一个安全而隐私的空间,起先骂着渣男,后来不知不觉战栗、抽泣,直至嚎啕大哭。 谈迎好哄歹哄,帮她骂渣男,替她展望以后单身的阳光大道,让阮茜霖停止哭泣的不是话语的力量,而是现实压力—— 她要尽快收拾好心情,吃饭洗澡,一会7点要到校开每周一度的教师大会。 阮茜霖用纸巾印着通红眼角,自我安慰道:“其实早点知道也好,像我们学校有一对,男的是主任,把一个女老师从实习老师扶持到学科带头人,后面等女儿高考完毕才跟原配摊牌。三个都是我们学校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说原配怄气不怄气?” 谈迎只能说:“幸好渣男要下乡,一时半会调不回来。明天我跟你去找律师聊聊?” 阮茜霖应下,“还好你回岛了,不然出事我都不知道该找谁。我就怕周围人都站他那边,说男人哪有不花心之类,最后让我心软。” 谈迎坚决道:“你放心,哪怕你凌晨要我开车载你去领离婚证,我也不会质疑你。” 阮茜霖破涕而笑,把仪表台上的纸巾团全部收走。 谈迎说:“你放那吧,一会我来收。” 阮茜霖置若罔闻,把垃圾带齐,“对了,明天你帮约一下小周。这件事他帮了大忙,我想请你们吃饭。” 谈迎担忧道:“明天来得及吗,要不缓一缓,你先放松一下?” 阮茜霖连忙摇头,“就明天,我也想给自己一个期限,早点把事情办完。早死早超生嘛。” 谈迎没再有异议,点头应过。 目送阮茜霖进了楼宇门,谈迎拿出手机找到像眼唇的三个点。 「明晚有空吗,我朋友想请你吃饭感谢你。」 周寓骑全天候在线似的,语音回复很快:“你也去吗?” 谈迎为他的较劲嗤笑,也懒得打字:“我先问你,你回答我。” 周寓骑说:“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就心领了。” 谈迎点的外放,磁性的男声充满车厢,消弭残留的那点不快,跟夏日序曲一样调皮而热烈。 她不禁笑了笑,“你明晚没安排,再翘课可不好。” 周寓骑立刻回复,句末掺杂着一点难耐而促狭的笑意,挠得她心头也跟着痒痒的。 “翘课也要找姐姐。” 谈迎没再回复,返回聊天列表。 周寓骑头像那只猫忽然动了一下,变成了一条熟悉到变成“街狗”的卡通狗。那三个点同时消失,变成《汪汪队立大功》的“阿奇”。 谈迎莫名想象周寓骑汪汪叫的场面,发现滑稽不已,心里最后一抹郁闷烟消云散。 谈迎第二天陪阮茜霖跑了一天,幸好阮茜霖和渣男的房子刚装修,还没买家电,在钱上的扯皮可以少一点。 房子在阮茜霖名下,她咬咬牙借了家里一笔钱,补足渣男当初的投资,赶在民政局下班前领了离婚证。 这效率堪比开学前一天赶出上半学期的教案。 从民政局出来,30c的天,阮茜霖生生打了一个寒战。 谈迎赶紧把她拉走,去约好的海边餐馆,准备请周寓骑吃饭。 阮茜霖给方sir打电话,想喊他一起来。 电话没通,估计又在因公隐匿状态。 阮茜霖便放下电话确认:“小周说来的吧?” 谈迎拐上通向翠月湾的路,“准备去恭候大驾。” 阮茜霖扑哧一笑,无力一叹:“我发现还是弟弟好,多热情啊,随叫随到。” 谈迎听出点拉郎配的味道,淡淡道:“富二代就是这么闲啊。” 阮茜霖讶然:“他是富二代?那怎么还住怡香园?” 谈迎停好车伸了一个懒腰,降下车窗等周寓骑,“你发现他衣服质感挺好的吗,单单那件奶绿色的t恤应该四位数?” 阮茜霖的职业要求廉洁奉公,她哪里懂这些时髦的头头道道,“妈呀,人家一件衣服比我全身加起来还贵。等会在海风街吃饭是不是有点掉档,他会不会嫌弃?” 谈迎扑哧一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阮老师去哪里了,这点来头就把你吓倒了?” 阮茜霖嘿嘿笑,“凭我多年接触学生的眼光,感觉小周不会狗眼看人低。” 可能因为他也是狗吧。 谈迎眼前浮现周寓骑的微信头像,不由勾了下唇角。 阮茜霖又是一叹,不过比前头精神一点:“哎,不瞒你说,凭我现在这状态,要是遇上一个可心的弟弟,说不定我就收了。还是弟弟们给力,身材好,体力好,态度好。”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9节 阮茜霖能转移注意力,谈迎打心底为她高兴。可这之中似乎潜藏一丝微妙,虽然她的主语不是周寓骑,谈迎还是有种即将被侵占的危机感。 阮茜霖跟谈迎不愧是开裆裤情谊,小时候谈姥姥喂谈迎一口粥,总少不了她的第二口,所以两人也经常同时生病。 阮茜霖补充说:“声明啊,我不是觊觎你的鱼塘,只是泛泛打个比喻。” 谈迎嗤声掩饰刚才的紧张,嫌弃大声道:“弟弟有什么好的,泵两下就没电了。” 阮茜霖咯咯发笑,“你什么时候试过了?” 谈迎只觉眼角飘来一片阴影,乍一转头,说曹操曹操到,周寓骑给窗框框成一幅艺术品。 “什么没电了?”那双小鹿眼好奇又无辜。 谈迎被人逮住小辫子,正了正身体,往后示意:“上车吧。” 回正眼神时,她不由和阮茜霖对视一眼。这对年纪凑一起可以退休的姐妹铆足劲地憋笑,若是笑意有形状,那应该是两个字:好险。 海风街是临海海鲜排档一条街,紧邻售卖特产和小吃的海侨风情街,游人如织,夜市繁华,这里对云岚岛来说,就跟星光夜市对西双版纳的意义一样。 离晚饭时间还早一点,找座位相对容易。 谈迎和阮茜霖选的是常来的一家,从初中散伙饭一直到结婚前夕的单身派对,看着老板娘成青春明媚走向另一种沉稳的风华正茂,她们也即将成为昔日的老板娘。 老板娘认出她们,瞄了一眼陌生的周寓骑,不好打趣,便寒暄道:“怎么今天方sir没来?” 谈迎玩笑道:“方sir来了就麻烦了。” 老板娘哈哈笑,“你还别说,前晚我这有人喝醉闹事,打电话刚好就叫到他。” 老板娘不再废话,带她们挑海鲜。 阮茜霖不想动,把选择权让给谈迎和周寓骑。 谈迎跟周寓骑示意露天棚子下的玻璃缸,“吃海鲜来大排档最新鲜,看这些,基本都是当天打捞上来的。” 周寓骑抄兜跟在她身旁,探身往皮皮虾的水缸里面瞧,一个个的在里面打群架,生命力确实旺盛。 “想不到你还是地头蛇。” 谈迎接过老板娘递来的渔网,问他:“想吃什么?哦,还是给你捞,你应该是专业的。” “……” 打荷仔周寓骑默了默,没有接网,“你是老江湖,你来挑。你想吃什么?” 谈迎问:“皮皮虾?椒盐还是水煮?” 周寓骑想了想,“椒盐。” 她便笑着沉网下水。 周寓骑幽幽道:“早就猜到你是重口味。” 谈迎捞出大半网皮皮虾,把明显小只的抖回去,不忘淡淡睨他一眼。 周寓骑看其他店员都拿带窟窿的塑料桶接着,便也顺手抄起一个,当真像打荷仔一样配合他的阿迎师傅。 海鲜挑完回桌。 阮茜霖问:“要不要来一扎啤酒?” 谈迎瞄了一眼周寓骑,不等他表态,家长般道:“这里有未成年呢。” “……”周寓骑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又给阮茜霖打断。 “哦,一会你还要开车。要不哪天等方sir有空再喝。” 阮茜霖话里难掩失落。 谈迎扭头看向周寓骑,“给你点果汁?” 最后周寓骑屁颠颠跟着谈迎到斜对面的甜品店,端了三杯鲜榨西瓜冰沙回来。 “店里给带外食?” 谈迎笑道:“我地头蛇嘛。” 海鲜陆续上桌,用料和摆盘没有翠月湾那般丰富和精美,但每一道都最大限度保留了其鲜度。 阮茜霖啤酒下肚,酒精消弭了郁闷,整个人活泛许多,“不是我吹,要吃海鲜,除了阿迎她爸的手艺,还是得来海风街,翠月湾跟这里比起来只算弟弟。” 谈迎不由瞥了眼身边这个“翠月湾弟弟”,他脸上闪现难以言喻的微妙,就像当年阮茜霖被人嘲笑长了一颗媒婆痣一般。 谈迎在桌底下不着痕踢了一下阮茜霖,“翠月湾的招牌椰仙糕还是一绝,其他地方很难有翻版。” 这回轮到阮茜霖嘴角抽了抽,不确定是否继续椰仙糕的问题。 那可是比她的渣男前夫还要敏感的存在。 周寓骑反而扭头看向谈迎,一扫刚才微妙,“你喜欢吃吗?” 谈迎说:“当然,软软糯糯,清甜不腻。” “哦对,你昨天就点了。” “……” 昨天,相亲的时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谈迎眼角瞪了他一眼。 周寓骑虚握拳头,抵在鼻尖轻咳一声,揶揄难掩。 阮茜霖惊讶道:“我就说昨天你怎么突然出现在翠月湾,吃椰仙糕也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 周寓骑忍着笑意,“她是——” “喝你的西瓜汁!” 谈迎轻轻撞了一下搁在桌沿的手肘,像挤兑一个老朋友,让周寓骑很是受用。 他立刻改了口风:“这是我们的秘密。” 谈迎:“……” 阮茜霖嗅到八卦,媒婆痣虽点掉了,媒婆心不改,撺掇道:“你们两个认识多久,竟然还有秘密了。” 谈迎白了周寓骑一眼,“信他胡扯。” 周寓骑用手肘撞回去,轻柔而谨慎,心里却夸张地放大那份亲昵。 “你喝了酒,一会我送你回家。” 谈迎故意虎起脸,“有驾照吗?” “……” 周寓骑自己挖坑把自己绊倒了。 一扎啤酒下肚,阮茜霖不胜酒力,差点要躺地板乘凉。谈迎酒量尚可,只是脸上多了两抹红艳,整个人偶尔迷糊,沉默成了常态。 所以隔壁桌再谈论谈迎时,只有周寓骑听清了。 漂亮,张扬,野蛮女友,够劲。 其中一个喝高的胖子起身,拦住三人的去路,掏出手机说:“美女,我观察你很久了,加个微信吧。你要是不加的话,这桌人可要笑死我了。” 谈迎本就不怕事的性格,酒劲把丑男的猥琐放大一倍,她的怒气火上浇油。 “你谁啊,让开。” “哎——!”胖得像搪瓷痰盂的丑男暴跳,就凭他们人多势众,要号码还从未失手。 “哎什么哎,没听见她说让开了吗。” 周寓骑身高压丑男一头,与众不同的白皙面孔自成一股幼稚之态,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谈迎厌烦道:“滚开啊!” 丑男当然没听见,同桌的男人更没听见。他们只知道兄弟给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抹了面子,登时一哄而上,把谈迎三人围出打群架的势头。 周寓骑下意识要站到谈迎身前,眨眼的下一瞬,刚迈出一只脚,谈迎眼疾手快把他拉到背后,护犊般挡住群狼。 周寓骑:“?” 怎么连个表现机会也不给。 第8章 谈迎上一次跟人干架已是初中,原因尽然淡忘,当年的热血还涌动在胸腔。 她谨记先动手的吃亏,等对方拳头挥出,成功躲避之后才跟着出招。 阮茜霖的酒意给这阵势震散了,脑袋清醒一大半,身为一个人民教师,当然不能干有损形象之事,求和成了第一要务。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报警了!”她只能干嚎,想帮忙又害怕乱拳。 阮茜霖的劝架不幸成为威胁与压迫,对方拳势汹汹,势必要拿下三人一般。 谈迎没有趁手武器,被逼到狼藉餐桌边,摸到一盘虾蟹残壳就甩出去,准备声东击西趁乱揍人。 哪知周寓骑全凭体格和冲动当肉盾,挡到她身前。 一盘海鲜残渣尽数泼到周寓骑后背,渲出一片最抽象与时髦的扎染。 谈迎顷刻目瞪口呆。 周寓骑抽空扭头,同样哑然一瞬。 谈迎讪讪:“失误……” 周寓骑:“……” 然而敌方可没耐心看调情,乱哄哄要一起上。 谈迎既要自卫,又要护犊。她前后受制,头发竟成了叛徒,给丑男薅了一下。 谈迎恼羞成怒,猛然拧身,一拳揍进丑男的眼窝,反拧对方油腻的胳膊当人质。 下一瞬,两处疼痛同时并发,难怪谈政玫笑话她工作后体质大不如前,指骨和腰部严重警告她暗藏的风险。 谈迎倒抽着气,一边分神护住两个同伴,一边扬声示众:“还打不打,再打我把他胳膊拧掉!”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10节 周寓骑往对方膝弯踹一脚,补刀小弟的戏份配合得默契十足,连谈迎也忍不住刮目相看。 “你可以啊!”谈迎总能游刃有余搭讪一句。 “还用你说。”周寓骑飘出一个自得音节,似乎已将泼油失误一笔勾销。 傍晚时分,海风街每个角落充斥着热闹,饭桌的觥筹交错,醉汉的狼狈吆喝,乐队的高亢热曲,一切的声音让夏日愈发燥热。 人们似乎没注意到这一隅的闹腾,唯有敬业的巡警没有错过。 民警光速就位,再慢一秒谈迎那一拳估计失去亮相机会。 民警之一也不是陌生面孔,她们的老同学方树宇似乎大跌眼镜。 阮茜霖这回彻底清醒,紧忙控告:“他们先动手的!” 周寓骑抖了抖衣服,弹掉谈迎赏赐的残渣,一言不发观察这个新出现的可疑男人。 谈迎看起来安然无恙,大姐头的风度不减,松开丑男,潇洒往后拨了下长发,“他要微信不成,恼羞成怒。” 派出所就在边上,方树宇刚刚半是路过,一起把人请进空调房。 幸好不是流血事件,问题不严重。民警处理这种小纠纷很在行,对丑男一群人很是熟悉。街头混子,花名在册。民警调解之后让其道歉,得到当事人谅解,流程基本走完。 谈迎过了拳头之瘾,不算吃亏,加之酒后头晕脑胀,只想尽快回家,当下便同意和解。 七点的光景,屋外晚霞未褪,紫红连天,仿佛天宫打翻了炼丹炉。 谈迎扶着后腰走出派出所,不禁仰头哀叹:“真是大煞风景。” 哪知她才是别人的晚霞,周寓骑扭头瞧着她身后的手,“你腰怎么了?” 阮茜霖和方树宇也齐齐望过来。 谈迎立刻松开手,故作迷惑:“嗯?没什么啊?” 周寓骑多看两眼,倒没深究。 方树宇问:“什么时候回岛的?” 谈迎笑道:“真不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你。” “得了吧,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方树宇只比周寓骑矮几公分,顶着比岛上普通居民还要黝黑一度的皮肤,看着比谈迎苍老几岁,整个人显得粗糙又踏实。再加上他的职业,给人安全感不是一般的强。 可对周寓骑来说,只有危机感。 他第一次接触到谈迎圈子里的同龄异性,而且不得不承认,作为男人这位方sir的确挺有魅力。 周寓骑观察,再观察,试图每一个毛孔都不放过似的。 方树宇的职业触角发现了异常,周寓骑收到一记不太友好的探视。 谈迎发现忘记介绍周寓骑,“租我家房的小孩。” 周寓骑从临近成年的“未成年”退化成稚童,微妙感在心头发酵,迅猛而庞大。天边的晚霞似扣到他的头上,福光加身,令他有被宠溺与庇护的错觉。 他薄薄的唇角翘成峨眉月,暂且消弭一半危机感。 方树宇又看向阮茜霖,“怎么回去,你老公接你?我今天好像看到他回来了。” 阮茜霖意识到在朋友圈公布消息的必要性,不然以后肯定天天被问。她手一甩,故作轻松:“离了。” 方树宇像没听懂,神情凝滞,有违职业的沉稳性。再开口时,他唇角翘得比周寓骑厉害得多。 谈迎不着痕迹碰了一下他手肘,轻咳一声。 方树宇回过神,抿唇掩饰笑意。而周寓骑的精神再度飞扬,危机感荡然无存。 两个男人的表情精彩而同步,可以归入同一个标签之下:怀春。 谈迎见多了阮茜霖分分合合的场景,最为淡定,“方sir,你送猴妹回去吧。” 方树宇看向她和陌生的小孩,挤出一点友情性的担忧,“你们、能回去吗?” 谈迎随口应了声,下巴朝周寓骑示意,当真跟吩咐手下小弟一样。 “小孩,走。” “哦,好。” 周寓骑朝不太熟悉的两个朋友的朋友扬手,如若背着双肩包,两只手早忍不住抠肩带蹦蹦跳跳了。 阮茜霖和方树宇的声音已经被丢在后头。 阮茜霖揉了揉太阳穴,望着两人的背影说:“阿迎喝酒了怎么开车?” 方树宇奇道:“那个男的不会吗?” 阮茜霖说:“未成年哎。” 方树宇又望了一眼那道身影,泛泛感叹:“这年头的小孩营养真好,真看不出未成年。” 谈迎带着“未成年”绕回车边,刚才只顾把机会留给方树宇,忘记自己开不了车。 她站在车边掏出手机,喃喃说找个代驾。 周寓骑下意识说:“我可以开啊。” 谈迎横了他一眼,“有驾照吗,给我看看。” 周寓骑:“……” 谈迎不当回事,回到手机上点下单。 这条街入夜后醉汉多,也成了代驾胜地,很快有人接单赶来。 谈迎带周寓骑一起钻进后座,问道:“你回怡香园还是翠月湾?” 周寓骑打架时缺失机会,争着要表现似的,说:“先送你回家,一会我再打车回去。” 代驾的导航报出目的地,是一个按摩馆的地址。 谈迎拿出手机跟人发语音,“谈主任,按摩馆的阿姨今晚上班吗,我想找她按一下。” 等待回复的间隙,谈迎只听身旁男声关切:“你哪里不舒服?” 谈迎说:“今晚打得不过瘾,哪里都不舒服。” 等她放下手机,周寓骑打蛇随棍上,“缺人肉沙包吗?这里有一个现成免费的。” 奔驰恰好转弯,谈迎往车门倒,周寓骑便往她身上歪。两人之间距离急遽压缩,热力跟一张薄被似的压上她臂膀,谈迎莫名后背冒冷汗。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虚火旺盛,得压一压。 奔驰回归直道,周寓骑身上弹簧失效,没把他送回原位。 谈迎便用五指山按着他的脑袋,轻推开他,“傻包,皮痒了吗?” 周寓骑思维跟着心情奔月,跨度极大,差点说“屁股痒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沙包”还是“傻宝”,只要能当姐姐的宝,他不介意傻不傻。 谁不知道他周寓骑年纪轻轻,聪明绝顶。 谈迎倒没摸到“绝顶”的手感,相反周寓骑的头发柔软和茂密,颠沛了半晚,竟也无半年油腻。不像她的又粗又黑,在谈政玫的词典中这属于脾气急躁的面相。 如果谈政玫在面相学上也是主任,反推周寓骑这人的脾性应该跟她相反,柔和又富有耐心。 谈迎不得不承认,早已感知到几分。 “头发还挺软的……”她岔开思绪,咕哝一句。 “还要不要摸?”周寓骑忽然跟条大金毛一样,低着头,往她眼前凑。 谈迎用手机轻轻顶开,恰巧手机震动,周寓骑头皮跟着发麻,像感受到她的心跳一般。 谈迎跟没事人一样听谈政玫的语音。 “今晚管理只有两个盲人按摩师傅,男的,阿姨在跟我和你爸打牌。怎么突然要按摩了?不着急改天帮你跟阿姨约时间啊。” 谈迎仔细听第二遍,背景似乎真有喊牌的杂音。 谈迎没再回复,让代驾师傅改了道,穿过威武的牌坊,到达一个距离差不多的小洋楼前,车停在院子的花墙外。 周寓骑迫不及待从窗户打量的这栋小洋楼,月色掩映下,一墙姹紫嫣红在夏风里摇摇曳曳,很是醉人心脾。 “你家?” 谈迎却像个老太太扶着腰,牙髓疼般倒抽气,费劲推开门。 周寓骑紧忙跳下车,绕到另一边去扶她,却给抽开手。 谈迎指着后座忘记带下来的帆布袋,“帮我拿下钥匙开门。” 周寓骑只得照做,拉开袋口往里找,防晒霜、纸巾、驾照,甚至卫生巾和棉条的塑封包,叮叮咚咚一顿摸索,终于捞到角落的钥匙。 院里花色是外墙的豪华版,繁花如锦,绿叶幽葱,角落假山上的水风车悠悠转动,无处不彰显主人的性情与品味。 周寓骑受邀跟进院子,在门廊回首四顾,不由赞叹:“你家真有情调。” 回应他的却是响亮的一巴掌。 直拍在他的肱二头肌上。 周寓骑瞪着她,嗔怪叫道:“你干嘛!” 谈迎慢吞吞把掌心转向他,上面多了一抹豆沙红,“蚊子,植物多的地方就是这样。” 周寓骑搓了搓给她掌掴的地方,努了努嘴,“怎么不叮你?” 谈迎拉开大门外层的纱门,示意他找钥匙,“你不知道蚊子比较喜欢又嫩又新鲜的血液吗?” 周寓骑听她吩咐用最粗的一条钥匙开门,“当小孩可真惨。” 谈迎没开一楼灯,直接带他上二楼,或说是他没听到逐客令,自己跟上去。 “你随意……”谈迎扶着腰往多宝格上找到一瓶药油,坐到沙发上拧开瓶盖。 周寓骑目光扫了一圈,看得出是一家三口的住宅,装潢有了一定年头,但过时中不掩当初的时髦与讲究。再结合谈迎给他的感觉,自信磊落,张扬直爽,她的确是个富养长大的独女。 谈迎用湿巾擦净了蚊子血,往掌心倒一点药油,反剪两手,一只撩衣摆,一只抹药油。上半身前倾不是,挺直也不是,别扭又费劲,事倍功半。 谈迎像才记起屋里还有另一人,抬眼看向周寓骑。 周寓骑停止打量,撞上她的目光,第一反应想帮忙,但那也太冒犯了。 “你腰怎么了?”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11节 谈迎罕见犹豫片刻,不知是暗示还是准备逐客。 本是一个暧昧的瞬间,周寓骑心头浮现另一个猜测,严重性消弭了那点旖旎。 “刚才那些老丑男打到你了?”他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我回去找他们算账!” “我怎么可能被打到,是不小心扭到腰了,”谈迎声音难掩苦恼,“我得擦一下,不然明天我起不来。” 周寓骑抿了抿唇,试图平静:“我帮你擦?” 谈迎刚才给他凭空一暴吼,别扭消失无踪,捞过一只抱枕直接趴在沙发上,拉起衣摆,赤露大半腰背,双脚冲着他的方向。 “来吧。” 周寓骑忽觉口干舌燥,“你确定?” 谈迎讥笑:“怎么了,你上次不挺淡定的?” 上次,炎夏野海,比这片腰背面积还要辽阔的瑰景,深刻印进他的记忆底片里。 “哦。” 周寓骑左右看看,抄了一只皮墩子坐到她腰边,学她用湿巾擦了手,往手掌倒药油。 “哎,你要不要戴着手套?”谈迎扭头说,腰实在扭不过来,姿势看着像瘫痪。 “……”周寓骑放低捧油那只手,给她瞧清楚手心光亮,“我都倒了。” 谈迎下巴垫回枕头,“唔,只是怕你嫌药油太熏了。” 周寓骑煞有介事凑近闻了下,皱了皱鼻子,夸张道:“确实。” 谈迎奋不顾身回头白他一眼,“熏晕你算了。” 周寓骑呵呵两声,眼神似乎指着她后背,“晕在这里可不太好。” “……快点擦,我快要瘫了!” “你是不是该叫声师傅?” 谈迎不再费劲扭头,脸颊枕着一边手背,自然垂眼就能瞥见他。 她的懒散自成一股沉默的温柔,周寓骑莫名觉得,她还是别说话,一个字也别说,就算她现在开口骂“笨蛋”,也是一种变相的纵容。 他忙打断道:“我开始了?” “唔。”她像快睡着。 周寓骑巴不得她快点闭眼,别再这么看着他。 谈迎只觉后腰像敷上一张自热膏药贴,却没有像药膏呆板固定在一个位置。那股暖和像余温熨斗,平整了她的肌肤。 无论做多少比喻,视线多么模糊,都无法掩盖一个清晰的事实——那是异性的手。 那些属于肌肤本身的弹性,那些无法预测的力度与轨迹,是膏药贴和熨斗无法模拟的真实。 一定是久旷寂寞,才生出望梅止渴的荒唐。 谈迎舒服又不自在窸窣一动。 周寓骑冷不丁问:“这力度够吗?” 谈迎目光定了定,试图回想类似台词的情景:一定是洗头tony问的。 “再用力一点,搓到发热的程度。” 周寓骑便开始毫不客气,抛光一般,刷出一片热度。 热度消融了触感的形状,谈迎再也感知不到他手掌的弧度,是摊平还是轻握。 她瞪他一眼:“你可别乱想。” 周寓骑:“你这是此地无银。” 谈迎像野海那次,无法琢磨他的准确心思,只能拿人手软,赶紧闭嘴。 幸好祖传药酒依然给力,那片热度烧没了那份酸胀感,谈迎觉得再趴一会,一定能重新升仙。 屋外有此起彼伏的蛐蛐之声,有误入夜色的蝉鸣,也有不甘掉队的蛙叫。 安静降临熟悉的客厅,让不算熟悉的异性也入了魔,奇妙地融入了夏夜的宁静。 谈迎和周寓骑迎来相识后关系的第一次缓和与平等。 “哎,”周寓骑似乎不想丧失吐露心声的绝佳机会,轻轻唤道,“你什么时候再去那片海滩?” 他的心猿意马彻底打破难得的平和,换来谈迎冷漠的警觉。 周寓骑却没直视她的双眼,只是垂眸自然盯着动作之地,仿佛那是一片面团,他正专注抹油,让之晋级成千层饼。 “那里是个发呆的好地方,你如果去的话,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想跟你岔开时间。” 第9章 周寓骑按指示的地方放好药瓶和洗手,谈迎召他入宅的目的可能已完成。 他从茶几抽过纸巾擦手,犹豫是否告辞。 谈迎像刚才一样枕着手腕,“我很久没有往家里领新朋友了,哪里招待不周你别太介意。猴妹和方sir来我家都是直来直往,没那么客套。” “哦。” 周寓骑嘴角掩不住笑意,原来他已经升级到跟猴妹和方sir一样的待遇。 谈迎忽然发现异常,撑起上半身,僵硬坐起来。 周寓骑瞪大眼睛:“你好点了?” 谈迎一手扶着侧腰,一手示意他衣服后背,“你衣服、脏了。” 周寓骑费劲扯过衣摆扫了眼,可能油渍会扩散,脏污范围比刚才大了。 谈迎轻轻一叹,“真不好意思,请你吃个饭还毁了你一件衣服。” 周寓骑刚想说“没事”,只听她继续道:“我给你拿件换上先吧。” 周寓骑立刻改口:“嗯。” 谈迎从冰箱给他拿了可乐,上楼找衣服。 周寓骑就近研究多宝格上的家庭相框,扫到谈迎一家三口在清华园门口的留影,似乎明白她张扬的底气从何而来。 相片上谈迎穿着学士服,目光锐利,精神蓬勃,比现在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脚步声传来,他收神转身,只见谈迎抖着一件九成新的灰色t恤下来,挺潮的印花,应该不属于中老年钟爱的风格。 “码数只有这件合适,将就一下。” 周寓骑接过一看,185的码数,照片中谈迎父亲身高应该只有175左右。 “你前男友的?” 谈迎没想到给逮到小辫子,眼神罕见一滞,蹙眉道:“洗了没穿过。” 这回换成周寓骑讶然不已。 “你还真诚实。” 这般刺探令她不快,谈迎闷闷道:“或者穿过一次。不穿拉倒。” 她想伸手夺回,扑了空,周寓骑护食般搂在怀里,低头确认一眼,也跟她赌气:“我就穿给你看。” 谈迎无端心烦意燥,琢磨不透彼此的心理,幼稚又计较,急躁又失控,简直不如往日。 她又趴回沙发,这回掉了头,脑袋冲着他这边。 周寓骑把可疑的“前男友遗物”搭在扶手,当着她的面,揪起衣摆就要掀开。 谈迎急忙喊停:“你去厕所换。” 可能刚撩起的衣摆盖住耳朵,周寓骑没听见似的,不答话,脑袋冒出来还要盯着她。 谈迎来不及撤回视线,像条搁浅的美人鱼,乍然撞见渔夫。 “不想看你可以闭眼啊。” 轻声提醒里灌满暧昧的挑衅,周寓骑顺势活动了一下双臂,年轻与活力流动在每一块舒张的肌肉上。 这一刻,谈迎似乎默认了阮茜霖对他的溢美之词。 他是迷人而出众的,也许她自身也不算泯然众人,自恋曾经蒙蔽了她的部分视野。 “这可是我家。” 谈迎如同初识那日,大喇喇回应他的目光。 周寓骑将短袖随手一卷,投进茶几旁的垃圾桶。 在谈迎看来,那不止是一件衣服,而是四位数。 谈家虽然家底殷实,父母职业的关系,从小用廉洁之美熏陶她,谈迎不算抠门,但也没大方到随意丢弃四位数的衣物。 若是一会谈政玫看见,说不定要捡起来试试能不能洗干净。 谈迎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寓骑已经把初恋留下的灰色t恤穿上身。 两个没有任何相同之处的人,套上同一件衣服的感觉也大相径庭。 一个可能减龄,多了几分年轻的时髦感;一个原有的跳脱因铁灰色沉淀,析出些许成熟的冷酷。 周寓骑拉着衣摆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松手,半是揶揄:“你前男友身材还挺好。” 谈迎嗤笑道:“你这是变相夸自己吗?” 话毕,谈迎回过味来,似乎自己的话更为微妙。 她面色一敛,起身说上个洗手间。 周寓骑从茶几捡起刚才那罐可乐,抽纸巾拭去外壁的小水珠,单手扣开拉环慢吞吞喝起来。 谈迎回到沙发上,似乎又跌回擦药油之前颓靡的状态,这回不是扶腰而是捂着肚子。 周寓骑放下可乐,目光追随她:“腰不疼肚子疼了?”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12节 她低头在手机上忙活:“你肚子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吗?” 墙壁上显示九点半过,打架事件折腾去不少气力,又处于生理期,她的身体可谓雪上加霜。 周寓骑很大煞风景道:“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谈迎缓缓抬头觑他的一眼,被误解成逐客令。 周寓骑垂眸看了眼可乐罐,“你家人快回来了吧……” 谈迎没那么多心思,咬了咬唇冲着手机咕哝:“哎,这小破地方怎么配送时间都要40分钟以上,送到我都要饿死了。” 然后她像延迟听到他后一句,忽地狡黠一笑:“你那么怕我家人?” 周寓骑扯了扯嘴角,“谁说的。” 谈迎随口道:“我爸妈很好客,经常有学生来家里吃饭,不会介意的。” 周寓骑对谈迎认识又深刻几分,难怪她总有股处世不惊的淡然。 “你想吃什么,要我给你煮吗?” 谈迎目光一顿,自得在眼底蔓延,仿佛一直在等他这句话。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你是厨师。但是你第一次来我家,可是客人,叫你下厨不太好吧?” 周寓骑在她脸上可看不出半分不好意思,“只要你不嫌打搅。再说,我第一次来你家,也没有带礼物,算不得客人。” 也许是初识的场景超出常规,奠定了日后相处的基础,两个人的交往呈现一种跳出常规的奔逸,像在短途中相识的旅客,只顾当下心情,恣意表达,极少考虑周围及未来。 谈迎当真带他下了一楼的厨房,半趴在餐桌上等他忙活。 周寓骑经批准看了一圈冰箱,“你想吃点什么?” 谈迎对自家冰箱库存毫无了解,只按心情点餐:“甜的。” 周寓骑没有立即动手,而是拿出手机坐到她身旁忙活。 谈迎故意探头,但只是作势,没有实际瞄他的屏幕,打趣道:“还得找食谱?” 周寓骑也不掩饰,笑道:“是啊,学渣搬救兵呢。” 谈迎挤兑道:“让你老是翘课。” 周寓骑从微信找到一个id只有一个“钟”字的人,打字问:“钟大厨,十万救急!教我做一道简单不会失手甜品,材料有限,只有甜酒、小圆子、白芝麻、玫瑰糖、糖桂花,还有一种没见过的乳扇。” 虽是下班时间,钟大厨跟他投缘,一向响应很快。 “大少爷,要不、你还是点外卖吧。” 周寓骑把语音转文字,还是读出了揶揄的味道。 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钟:“那我做了椰仙糕送过去给你?” 阿奇:「我要能叫外卖就不找你救命了。」 钟大厨发出一个呲牙的系统表情,看着跟他的年龄一样稳重甚至守旧。 然后“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在屏幕上方反复出现好几回,终于来了一段长语音。 周寓骑依旧转文字看完一遍,忽地起身,差点吓到谈迎。 谈迎打趣道:“找到祖传秘方了?” 周寓骑口气很大,“那是,你等着吧。” 他所不知道的乳扇实为一种云南版奶酪,玫瑰糖和糖桂花也属于那边特色,不知道是为人所赠,旅游或出差手信,还是谈迎家人本就那边的人。 钟大厨教他剪成一厘米宽条状,热锅冷油小火,下乳扇煎至微黄即可。 “一定要小火,小火,小火,只要小火就不会煎焦。”钟大厨对于关键点喜欢叮嘱三遍,确保信息传递无误。 然后白芝麻也是小火干炒出香味,注入清水煮制沸腾,加入两汤勺甜酒。 钟大厨很照顾他,没有用“适量”“少许”这种词,知道他没有量器,就教他用手边常见的物品控制用量,比如“三大碗清水”“两汤勺”。 谈迎看着周寓骑忙碌的背影,某一瞬似乎出现重影。她不禁晃了晃脑袋,揉揉双眼,一定是生理期拖累了她的思维。 “你喜欢当厨师吗?”她冷不防问。 另一锅的小圆子已经煮了两遍过凉水,彻底清透,周寓骑用漏勺捞到芝麻和甜酒那边锅。 直到小圆子都入锅,他才分心反问:“你喜欢做室内设计吗?” 谈迎掌心撑着脸颊,努了努嘴:“看着自己的设计从平面变成立体,还是挺有成就感。但工作嘛,不是只有概念和审美就行,还得给甲方当孙子,跟说着各种方言的工头和工人扯皮,还要应付老板突击查进度陪客户等等。” 谈迎意识到说得太复杂,立刻刹车。 现在是无业游民时期,她只有一个目标:吃喝玩乐。 “我闻到香味了。” 周寓骑端着一碗甜酒小圆子过来,往汤面夹了一筷子香煎乳扇,听她要求加了玫瑰糖。 谈迎像个女王,连勺子都不用自己拿,仿佛到了周寓骑家做客。 她舀起一勺子晃凉,浅尝一口,乳扇脆香,甜酒清甜,圆子软滑而不粘牙,整一口冲散了夏夜和生理期的黏腻感。 久久等不到谈迎评语,周寓骑无端不安,像等待大师点评处男作一样,两手交叠在桌沿,引颈企望。 “很难吃吗?” 只见谈迎乍然抬眸,他撞进两抹柔和的眼神里,惊喜到令他心颤。 周寓骑并非没碰到过对他一腔温柔的人,只因她对他太过特别,过往的柔情全成了铺垫。 她才是高光,才是让他浑身发热的药酒,才是叫他甜得冒泡的甜酒汤圆。 “让我猜一下,”谈迎没一个字是正面褒义,却在每一个音节里蕴藏着夸奖,“你最后是不是加了淀粉勾芡?” 钟大厨的确强调淀粉勾芡是最后的点睛之笔,但对于他这种“翘课水平”的人,成败关键还是前头的步骤。 毕竟,钟大厨对他的预设是连燃气灶都不会打。 周寓骑翘起唇角,“这都被你吃出来了。” 谈迎已然晃凉了第二勺,毫不含糊将熟悉的味道送嘴里。大概在笑着,嘴巴关不牢,唇角溢出清透的汤汁。 周寓骑笑着给她抽纸巾,却见她浑不在意用勺子刮掉,从碗里抬起半张脸,犯规地盯着他。 谈迎毫无察觉,举手投足落落大方:“你不吃吗?” 周寓骑生硬强调:“我不吃宵夜。” “你的劳动成果,享受一下。” “不吃。” “你不吃我要怀疑你下毒了。” “……” 谈迎故意舀起一勺,朝他送出半截:“吃。” 周寓骑偏身扭开头,“我不吃,吃一口我的腹肌就没了。” 谈迎收回手,随口道:“你有吗?” 周寓骑年轻气盛,最听不得激将,嘴巴一撅:“刚你没看到吗?” 谈迎下巴轻挑,又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嚣张:“谁盯着你的腹肌看啊?” 话虽如此,那板白巧克力般的腹肌却意外撞入脑海,给灯光镀了一层诱人的色泽,大胆热辣,挥之不去,催人意乱情迷。 两人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像老朋友般默契,又不乏新朋友的热情,究竟哪种是真实,哪种是假象,谁也辨不清。 谈迎和周寓骑都有些忘乎所以,以至没留心到院子外的汽车引擎声。 周寓骑只是习惯性看向谈迎,意外留意到视野边缘动静,定眼一瞅,整个人定住。 谈迎循着他的目光后望,口中还不舍地咬着勺子—— 她当家里来了幽灵,没想只是谈政玫和游宜伟回来了。 “妈,爸,打完牌了?” 两位年龄加起来过百的中老年人却跟身旁的毛头小子一样,化身路过的八卦群众,凑门口忘记进来。 第10章 周寓骑过了那一瞬的愣怔,神思归位,站起来大方问候了谈迎父母。 “阿姨,叔叔,晚上好。” 要怪谈迎高中毕业后去外地上学,这种捎同学回家的机会变少,每一次都让父母提前准备,哪像现在招呼不打,半夜冷不防带一个陌生的大男生回家。 谈政玫和游宜伟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那年撞见女儿带着初恋男友从卧室出来都泰然自若,如今更加。 谈政玫笑道:“哎,你是她同学吗?看着不像,太年轻了一点。” 谈迎扯了一下周寓骑衣服侧腰,让他坐下,不必客气。 “妈,这就是租住我们家房子的小孩。” 周寓骑又介绍自己的名字,谈政玫连续哦了两声。 游宜伟看到周寓骑面前没有碗,便问:“阿迎,你怎么顾着吃自己的,不给你朋友盛一碗吗?” 周寓骑忙说:“不,叔叔,我不吃宵夜。” 谈政玫舀起一勺停留半空片刻,叫他看清晰一点,“他做的,厉害吧?他在翠月湾后厨帮工实习。” 谈政玫和游宜伟都是很出色的老师,对着周寓骑又是一顿夸,直把人夸脸红了。 周寓骑忙说:“听说叔叔您做海鲜的手艺是一绝,我只是班门弄斧而已。” 谈迎投去惊诧的眼神,还从未在周寓骑嘴里听到过正经话,连成语都出来了。 游宜伟自是自得大笑,邀请学生来家吃饭的热情又冒出来,“哪天你有空了,随时过来吃。” 谈政玫和游宜伟在厨房停留了一杯水的时间,便转身上楼。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13节 游宜伟三步一回头,目光眷恋在周寓骑脸上,仿佛舍不得展览会上的艺术品。 谈迎熟悉他这种小眼神,轻轻跟他摇了摇头。 游宜伟轻叹一声离开。 谈迎忍不住回头揶揄,“没想到你在长辈面前还挺正经的。” 周寓骑嗤笑,“我在你面前不正经吗?” 谈迎干完两碗甜酒圆子,时间已过十点多,“我让我爸送你回怡香园。” 周寓骑忙摆手,“我叫车了,你回去吧。” 谈迎只好让他到地方给个消息,等网约车消失在路尽头,才回到屋里。 两位老师跟审判员一样坐镇二楼客厅,八卦的劲头战胜了疲倦。 谈政玫问:“真是那个小孩?” 谈迎蹙眉道:“一惊一乍干嘛,我又不是第一次带男生回家。” 谈政玫咋咋呼呼道:“除了你以前那谁,还从没见你单独带过男生回来,以前不都是呼啦啦的一群,男男女女叽叽喳喳。” 谈迎给逗得咯咯发笑,“方sir不是吗?” “拉倒吧,方sir看上的是猴妹,别以为我不知道?” 谈迎讶然,“妈,你也看出来了啊。” 谈政玫说:“猴妹到底看出来了没意思,还是没看出来啊?” 谈迎莫名庆幸话题跳跃了,含糊道:“都有吧。” 游宜伟像盯乒乓球一样看着母女俩开弓,终于等到沉默的一瞬,急忙发言:“阿迎,我跟你商量个事——” 谈迎往他眼皮底下摇了摇食指,“不可能。” 游宜伟满腹冤屈:“我一个字都没说呢。” “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谈迎故作严肃盯着他,“你想让他给你学生当人体模特。” 游宜伟一拍膝头,“最多就露个上半身,小男生打球之后不是挺喜欢光膀子,露一下没大事。是很正经的模特。” 谈政玫挑眉道:“难道以前找过不正经的?” 游宜伟咳了一声,试图说服谈迎:“你不觉得这孩子长得特别好吗,五官那骨相,多正啊。他要是能来,我学生的热情一定会比往日高。” 谈迎冷笑,怪声怪气:“爸,我骨相不正吗?怎么不找我?” 谈政玫侧身坐扶手,轻拍游宜伟后背,“就是啊老游,让女儿挣个兼职钱,肥水不流外人田行吗?她不正好有空。” 游宜伟扶着膝头笑叹起身,准备回房休息,“我说不过你们俩。——阿迎,认真的,你帮我问问,多好的机会。当帮爸爸一个忙,好不?” “行吧,”谈迎拖腔拉调道,“不过我先给你打预防针,人家不缺钱,不一定稀罕兼职。” 谈政玫也起身准备离开客厅,眼尖瞧见几乎盖在垃圾桶的一坨奶绿色布料。晚饭后她带走了垃圾,垃圾桶应当是干净的,于是她顺手拎起来。 “哎哟,跟你说过衣服不要丢垃圾桶,单独收起来有收破烂的来回收——” 短袖领口的码数刚好露出来,185,家里谁撑得起这么大的衣服啊? 谈政玫的双眼也瞪成了加大码,另一手帮忙展开衣服瞧个仔细,只是后背油了星星点点,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哎,阿迎,你告诉我这衣服是不是刚才那小孩的?” 游宜伟闻声驻足,仿佛也吞下一份加大码的惊吓。 谈迎刚好收到周寓骑的平安消息,两个拼团超百岁的老人脸上跟打翻调色盘一样精彩。 她狼心狗肺地勾了勾唇角,暧昧道:“妈,要真是你想的那样,我应该叫他扔我房间,嗯?” 谈迎扶着刚刚好转的腰,趿拉着脱鞋越过两老上楼。 谈政玫跟游宜伟交换一个眼神,轻轻抖了下陌生的短袖,顺手捻了捻布料,“布料和车工挺好的,起码的几百块吧。这年头的小孩真浪费。” 她哀叹一声,犹豫了一瞬,松手扔回垃圾桶。 游宜伟咕哝:“我还以为你又想留着当抹布……” 谈迎第二天又睡到日上三竿,早午饭一次性解决,给阮茜霖的离婚朋友圈点赞之后,开车去了新开购物中心。 找到周寓骑穿的牌子,奶绿应该是去年的款,没了,谈迎在纯白和克莱因蓝之间犹豫。 周寓骑仿佛心有灵犀,在这时震了一下她的微信。 醉酒般低沉的男生传来:“姐姐在干什么?” 谈迎便顺手拍了两件衣服发过去,用语音说:“正好,帮挑一件,哪个好看?” 电流掩饰不了他的冷淡,“送给哪个狗男人?” 谈迎扯了扯嘴角,不客气道:“我爸。” 周寓骑送来好长一串省略号。 “那么你应该去问你妈妈。别逗我。” 谈迎催促:“快点,按第一感觉选一件。” 周寓骑带着翘课成功般的耐心与愉快:“你要是送给我,我就回答你。” 谈迎退后几步,坐到休息的凳子上,歪着手机发语音:“那么,请你现在就回答我,行吗?” “真是给我的?” 周寓骑可能激动得忘记松开手指,把笑声也捎进来一段,难掩天真。 谈迎不太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明明不愁吃穿用度,精神似乎住在贫民窟。 周寓骑又问:“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不许反悔。” 谈迎已经懒得叮嘱他不要翘课,好好上班,横竖她也不喜欢别人整天絮叨她的无业状态。 约莫半小时后,周寓骑风风火火出现在谈迎眼前,看得出他跑了一段,胸膛起伏,刘海浅浅往后翻飞。再看他手里拎的甜品盒,活脱脱一个高配版未穿制服的跑腿小弟。 周寓骑坐到商厦中庭的休息长凳,和她隔了一个身位,把纸盒放在她点的两杯清茶之间。 “你喜欢的。” 谈迎既然差过他下厨,这点小玩意不再拘泥礼节,当下立刻打开。 是翠月湾的椰仙糕,air pods大小一块,六块单独封装后嵌在盒子里。 椰仙糕顾名思义,比普通的椰子糕多了一份甜而不腻的“仙气”,是翠月湾开业以来广受好评的甜品,岛上其他地方无有复刻成功的案例。 谈迎昨晚只是随口一提,没想他放心上了。 她比先前还惊喜,抠出一块递给他:“有心了,配清茶刚刚好。” 周寓骑没接,手跟唇角弧度一样傲娇,“给你的,我哪天吃不到?” 谈迎的手依然横在他眼底下,还往前递了递:“一人一半,分享懂不?现在不是你的宵夜时间吧?” 周寓骑拗不过接住,见她掀开顶盖一口咬去大半,知她不是故意推却,而是真心分享,当下开怀。 谈迎又像昨晚一样唇角不小心沾了点椰蓉,毫无知觉盯着他:“你傻笑什么。” 周寓骑下意识伸手要给她揩去,手到半路,被老江湖识破,扭头不着痕迹咬下一口避开。 他有些讪讪,低头掀开自己那份。 昨晚的“腹肌时刻”似乎重新降临,只是没再有外人打断,显得越发暧昧而漫长。 下午茶结束,谈迎把周寓骑领进刚才的店,让他把蓝白两件都拎去试一试。 周寓骑相中的是蓝色,从试衣间出来,把店员眼睛都看直了。 店员跟谈迎夸道:“您眼光真好,您男朋友穿这件很有一种冷酷的科技感,跟您这样的时髦范真的是绝配。” 谈迎时髦在今天的黑裙子,单边侧腰剪出挺大一块圆形缺口,赤露出一片健康的蜜色腰肉。 店员的夸奖美到了周寓骑脸上,他得抿嘴才能控制笑意。 谈迎抱臂打量,冷笑一声,两滴耳坠跟着颤晃:“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店员有些尴尬。 周寓骑也有些不快。 谈迎好像没留意这些人的别扭,自顾自说:“他是我弟弟。” 好了,这下周寓骑从无主的“小孩”升级成附属的“弟弟”,不再是一只流浪羊。 他有了属于他的羊圈。 再看向她时,周寓骑差点咩咩出声。 谈迎一直在欣赏她的审美,“蓝色确实挺好看,显得你更白了,你要不再试试白色。” 周寓骑很配合,“姐姐,我就要这件。” 等店员把衣服装起来,周寓骑想起旧衣服,“你那谁那件衣服,回头洗了再给你送回来?” 谈迎扫码付款,又溢出一个不屑的音节,“丢了吧。” “不心疼?” “……” 谈迎接过纸袋,一把塞进他怀里,像给封口费一样。 哪知周寓骑罔顾默契,八卦之口张得跟河马一般大。 “你单身多久了?” 谈迎抬起手肘,准备捣他。 周寓骑早提防到她这个习惯性亲昵的动作,偏偏逼近一步,倒是歪打正着,遗憾地把她招式逼回去了。 谈迎说:“你干脆问我谈过几个算了?” 周寓骑负着双手,每走一步,纸袋就往他屁股拍一下,跟小学生不好好背书包颠来颠去似的。 “数不过来吧。” 谈迎竟在揶揄之中听出一点低落,他仿佛在惋惜没法参与昔日盛事。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14节 昨夜甜酒圆子的味道重返味蕾,清甜的,解暑的,令她芳心萌动的,他新手酿造的滋味。 谈迎并非情窦初开,能分清友情性温存与恋情式好感,就像她对相识十几年的方树宇从来没有这般感觉。 只不过眼前这个人太年轻了,只要她稍稍停下来思考,困惑就能冲垮她的心动。 所以,她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喂。”她觉得氛围尚可,适合切入她的请求。 但有人不这么觉得。 “叫名字。”他试图摆谱。 但他还是太稚嫩,又处于无时不刻纵容她的“劣势”里,她的几声嘻嘻就消解了小小的虚张声势。 谈迎随意往前走:“我应该没跟你说过我爸爸是美术老师吧。自从他昨晚见你了,一直跟我各种夸你长得好看。” 她一边手掌在半空虚捧他几下。 周寓骑故意淡淡哦一声,“你有没有得到你爸爸的审美真传?” 谈迎成功看到熟悉的弧度后,才继续下一句:“我就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周寓骑想起清华园的合影,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 “那么,你也觉得我好看?” 谈迎愣了一下,倒不吝啬赞美,只是偷笑他的臭美。 “是啊。”她笑眯眯道,夸人又不会掉一块肉,何况年轻的笑靥比肉更可口营养。 “我和我爸一致同意,你就是美术老师特别喜欢的完美的人体模特。你看有没有兴趣来我爸的画室兼职一下?” 周寓骑松开身后的双手,一根手指串着纸袋耳朵,飞快晃了两三圈,风车似的。 玩味的笑意跟动作一样调皮又生动。 “哪种人体模特,像我看到过的那种完美?” 第11章 谈迎前一晚用一锅甜酒圆子抵消的不快,又重新破土而出。 眼刀飞去,肘子同步抬起准备反击。 周寓骑早提防着她的套路,提前捂着胸口闪开一步,似在未来式被她击中。 他不恼反笑,“让我猜一猜,你妈妈是不是体育老师,或者武术老师?” 谈迎眼里闪过意外,“你倒是观察仔细。不过你可别忘了,我还有一个阿sir好友。” 周寓骑煞有介事点头。 谈迎继续前头话题:“是正儿八经的模特,我爸的学生都是未成年,应付一下考试,尺度不会太大。” 周寓骑挪近一步,若是她不留心,都能蹭到他的臂膀。 “我要你全程陪着我。” 谈迎抬头瞅了他一眼,跟看叫人陪去上学的低年级小孩似的。 周寓骑重复:“我要你陪我。” 谈迎不解他的小题大做,满口答应:“当然,你自己可能找不到地方。话说,你在哪个学校学厨艺?” 周寓骑目光闪躲,甩着纸袋跟她拉开几步,“我无师自通,不用上学。” 兼职时间在次日午后,谈迎载周寓骑来到游宜伟画室所在的培训基地。 这片办公区的房子白墙黛瓦,像个小型度假村,中央广场的小叶榕旁还配套了健身器材和滑梯。暑假开始,来学艺的学生多起来,没课的喜欢在这里嬉闹玩耍等家长。这里说是少年宫更为合适。 画室所在楼房相当于叠拼,带了一方院子,给打理得跟谈家的不相上下。 还没到上课时间,小教室只有游宜伟一人。 游宜伟挂着一件棕色围裙,指着四五个画架前的高脚凳,“坐吧。” 周寓骑看了谈迎一眼,仿佛她是监护人,他得得到许可。 可实际谈迎跟要“买”他一个小时的老头才是一伙的。 谈迎示意他去吧。 游宜伟在角落一个桌子上削铅笔,头也不抬:“阿迎跟你说过注意事项了吧。” 周寓骑坐过去应了声,再看谈迎的一眼,像把自己卖了还帮人数钱。 游宜伟说:“那脱吧。” 昨天在他答应兼职后,谈迎补充说他的肌肉线条很优美有型,想深入研究一下,恰好学生临时请假,画师只有她和她爸爸。 “画深入又全面的肌肉线条,”她原话这么强调,双手比划了一个葫芦般的人体轮廓,“整体全面,你懂吗?” 这简直是循序渐进的套路,周寓骑“勉为其难”答应。 他抓着谈迎昨天送的t恤下摆,一把子掀开,半身肌肉随之灵活律动,整个人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动感美。 这一幕在她的脑袋里后退,重播,慢速,一帧一帧地强调重点,刺激她的眼球。 然而更令人脑袋充血的永远是下一幕—— 伴随金属撞击的叮叮响,周寓骑解开了工装裤的皮带扣。 再下一秒,也许能看见一片茂密缭乱的毛发。 谈迎脸上出现微妙,唇角浅浅勾起,似在暗笑。 游宜伟闻声抬头,诧然划过双眼,爆喝一声像保护女儿免遭流氓调戏:“你干什么!” 有谁能承受住正在换衣服时被吓一跳? 周寓骑还算淡定,已经解开裤头的扣子,露出底裤的灰色,正准备划拉链,此时迷惘回视:“脱裤子啊。” 游宜伟威吓不减:“脱裤子干什么?” 周寓骑挺无辜:“不是说要‘深入’画肌肉吗?” 谈迎之前打招呼可是把他的长腿也夸了一遍,什么笔直笔直,一米二长腿,恨不得拆装到她身上云云。 周寓骑跟吃了迷魂药一样受用。 “谁叫你脱裤子!”游宜伟刚吼完,只听见熟悉的窃笑,他的宝贝女儿已经捂着肚子跌坐椅子,笑得花枝乱颤,跟被人拨动的不倒翁似的。 游宜伟用铅笔隔空戳戳她脑袋,爱恨交加地咬牙笑骂:“又是你这个坏蛋!” “……”周寓骑后知后觉,也狠狠剜谈迎一眼,讪讪扣上扣子和皮带头。 他耳朵全红了。 都已经做好了为爱献身的准备,谁知道只是献“半身”。 谈迎趁游宜伟不备,朝他吐舌做鬼脸。 周寓骑歪头做鬼脸,跟吊死鬼一样。 然后,不约而同的笑意激活了默契,周寓骑打心底原谅了她的恶作剧。 游宜伟削好铅笔,递一支给谈迎:“你也来练练手。” 周寓骑同样施压:“你也画,我想看看你的水平。” 谈迎抱臂避开,摇头:“我好久没画人体,生手了。” 像她们这些美术生,急着吃饭供房的大多跑去干设计,累死累活,哪有闲心提笔。 游宜伟眼角扫了一下周寓骑,话里有话:“我看你就是没法专心。” “那是,”谈迎咕哝一声,低头调转椅子,扶着椅背骑上去,“我现在不想工作不想画画,就想咸鱼躺。” 周寓骑像被某句话敲通了任督二脉,忽然成熟而沉默,不再如小孩争执,安安静静做好人体模特的本分。 游宜伟收回铅笔,不再勉强,坐到周寓骑正前方的画架开始打框架。 谈迎就坐在身旁一些,刚好是周寓骑目光所在,两个人没有眼神交流,视野却无法排除彼此。 画室空调得当,一抹给绿藤过滤的阳光射进来,尘埃飞舞,把模特的身材衬得更鲜活自然,而模特眼里的模特却趴在椅子上打瞌睡。 这正是画师想要的效果和氛围。 一个小时很快流逝,画纸上的线条从缭乱走向丰满,细腻勾勒出画师眼中的场景。 谈迎是给周寓骑轻推肩膀唤醒的。 “趴着睡你的腰还好吗?”头顶的男声温和询问,声音的主人已穿回衣服,工整地站在她眼前。 谈迎迷瞪着双眼打哈欠,顺便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短款短袖的衣摆又毫不犹豫出卖了她的一截腰肢。她顺手捶了捶,朝周寓骑迷糊一笑。 不设防的微笑直击心脏,周寓骑得感谢衣服的掩饰,不然胸肌一定出卖他擂动的心跳。 谈迎扭头问:“爸爸,画好了吗,让我看看。” 游宜伟却不由分说从旁边椅子拉过一块麻布,一把盖住完工程度未知的素描。 谈迎给游宜伟的大张旗鼓吓一跳,“那么神秘。” 游宜伟挤出一个笑,“还要润色一下,完工了再给你看。” 谈迎不住咕哝:“那么夸张……” 游宜伟从抽屉抽出两张红票子,递给周寓骑:“小伙子,辛苦了。” “谢谢叔叔。”周寓骑接过随意收到裤兜,对他画作的兴趣还没对他女儿多,转身便跟着谈迎离开。 “你为什么不画我?”周寓骑追问道。 “为什么要画,”谈迎伸出两根手指,隔空戳自己双眼,“这里有高倍速的摄像头,我全部拍下了。” “我要底片,”周寓骑想了想纠正自己,“不,我要储存底片的‘容器’。” 谈迎故作听不懂,飞快跑向中央广场的六格儿童转盘。 周寓骑反倒像放羊的家长,不疾不徐跟在后头。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15节 谈迎推着转盘跑了大半圈,然后跟骑单车一样跳上去,跟着转盘旋转飞舞。 周寓骑开始认同游宜伟的评价,她上学时一定是个调皮的“坏蛋”。 只听坏蛋扭头招呼他,“喂,你推我一下。” 周寓骑双手抄兜,故意拽里拽气,微扬下巴:“凭什么啊?” 坏蛋快转到他身边时,叮嘱一声“站定别动”,然后把他当立柱,往胸膛借力推了一把,又能继续逍遥半圈。 周寓骑只是晃了晃,果然没动。 他不住搓了搓胸口,似乎想把余温封在心口。 “扶稳了,让你试试人力车的厉害。” 话毕,周寓骑握住她的右扶手推起来。 谈迎周围景致开始旋转、模糊,甚至扭曲,心里的快乐却急速发酵。 下一瞬,夏风穿过她的发丝,卷来了一阵怡然的热度—— 周寓骑跳到了她身后,跟她扒着同样的扶手,像个安全靠背一样护在她身后。 谈迎的思绪跟着飘忽,或说疯狂,她没有感觉到冒犯,而是想跌进他的怀里,享受一个不真实的夏日拥抱。 它可能会黏腻、潮热,最要命的是短暂,像阵雨一样随风消逝。 最终是理智留住了她。 “那么多地方你偏要往我这挤啊?” 谈迎故意回头,青涩面孔近在眼前,感性险些决堤。 周寓骑从侧裤袋掏出一个深绿小盒子,递到她的眼底下,“送你。” “嗯?” 谈迎的思维随着转盘变慢,盯着他的掌心没有说话。 周寓骑跳下转盘,仰视高出一截的谈迎,执着地半举着盒子。 “拿着,投桃报李。” 谈迎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转身靠着扶手,接过珍贵的“李子”。 盒子里是一副花卉珍珠耳环,古典而大方,将会给她的美沉淀出岁月的质感。 她的眼底也开了花,没有半分扭捏地“据为己有”,吩咐小厮一样守候眼前的周寓骑:“帮我拿一下。” 然后她摘下现在的这副樱桃,换上了他的珍珠。 周寓骑还好奇没有镜子她怎么找到耳洞戴上去,谈迎大煞风景地说闭眼不也能抠鼻子。 这一幕镌刻进他们的心里,也收录进旁观者的记忆中。 游宜伟在二楼露台遥遥张望,伫立过久,一根烟夹在手中忘记抽,给一点猩红腐蚀成半截灰。 画室同僚叼着香烟借火,循着他的目光,打趣道:“游老师,家里好事将近啊!” 游宜伟愣了一下,笑骂一声“什么有的没的”,扭头进了画室,刚才的素描早被抽走了麻布。 广场彩色转盘上的两个人跑上了画纸,定格成一个黑白而暧昧的午后。 游宜伟松开夹子取下画作,最后看了一眼,不太满意一般,随手别进了练习册中。 第12章 如果备注为“爸爸”的电话不来,周寓骑本可以圆满结束这平凡又不平淡的夏日。 周致霆的声音像本人一般,带着一股严厉的威慑感。 “听说你在海岛每天过得挺开心,难怪从来不见你打电话回家。” 周寓骑想都不用想,唯一的信息泄漏口只有朱远润。 他中弹一般倒在床上,但预估错误,租房的床垫并没有翠月湾的那般柔软。 他嘴角抽了抽,决定要怂恿谈迎让他换一块床垫。 周寓骑闭着眼说:“老朱下了班还得陪女儿,你总给人家增加盯梢任务不太好吧?” 周致霆冷笑:“你也知道心疼老朱的下班时间,我倒要问一下你,是谁放着酒店的套房不住,差着老朱租下一个破房子?” 周寓骑没心没肺道:“旅游旺季就要来了,我给老朱腾出房子,多增加点业绩,不挺好的吗?” “你知道业绩要紧就给我快点回来,”周致霆恨铁不成钢,声如雷鸣,“躲起来就能解决问题?你看人家菲菲跟你同龄,已经跟着她爸打理公司了。就你天天长不大似的,总想着当小孩子,总想着玩。” 周寓骑胸膛起伏,胸腔里滚着闷雷,隆隆作响,几欲炸开。 他恨不得摔掉手机。 但最终他只是紧紧握了又握,要把手机边缘烙出防滑条一般。 “能不能解决问题我不知道,但唯一可以确信的一点,可以不用听您唠叨。” “你——” 回应周致霆的只有嘟嘟忙音。 周寓骑单方面挂断电话,顺手开启了飞行模式。 对了,这套房子似乎没有wifi,明天他得问一下谈迎。 想到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周寓骑像割裂了与昨日世界的联系,浮现一抹如果周致霆看见、会称为诡异的微笑。 周寓骑含含糊糊睡到天亮,虽然丢开了手机,睡眠统计显示质量很好,但他一点都不妙。 出了一身凉汗,他整个人像从水里打捞起来一样虚脱。 关掉飞行模式,他期待的头像并没有动静。 有一点失望,但饥饿感更加强烈,然后妈妈的语音消息来得比早餐及时。 白韵还是那股温柔又鼓舞的语调,说:“儿子,你不用跟你爸爸一般见识,我已经臭骂他一顿了,这段时间他应该不会给你打电话了。你在那边该玩就玩,该吃就吃,不要为了气他亏待自己。 “我听你朱叔叔说你租那个房子是老破小,比翠月湾差多了。既然是度假,就该住酒店嘛,又不缺这一天两天的营业额。再说外面也不安全,听妈妈一句劝,回翠月湾住吧。” 周寓骑不由苦笑。 这对夫妻总是这样,严父慈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先大棒后甜枣,多年来配合得天.衣无缝。 周围有些中年发迹的夫妻早就劳燕分飞,这俩性格契合得跟卯和隼一样,拼合在一起连苍蝇都找不到缝隙。 既然是白韵官方承认的度假,周寓骑就没正行地回复:“妈,那你多给我点赞助呗。” 他需要泡妞资金。 周寓骑退出聊天框就找他的大美妞,“姐姐,家里怎么没有wifi?” 谈迎看到消息时又是早午饭时间,求助信息过去将近三个小时,她试着打语音电话。 没一瞬,通话意外接通。 谈迎奇道:“不打搅你干活吧?” 周寓骑直接说:“不干活。” 谈迎对他的天马行空已经不意外,笑道:“合同里面写有wifi账号密码,你应该需要到营业厅自个人续费,也许还要调一下线路之类。” 周寓骑飞快的回复里难掩自暴自弃:“我不知道营业厅在哪里。” “地图上搜一下,走路不算远。” “……” 纵然刚认识他不久,在谈迎有限的记忆里,周寓骑都是明朗而松开的,他的日子跟年龄和家境匹配,应当单纯而衣食无忧。 谈迎平常虽然大大咧咧,跟甲方周旋久了,读心术不可谓不精湛,只是看心情愿不愿意体谅对方。 她现在日日赋闲,无疑需要人陪着解闷。 “你好像、不太开心?” “哼。” 周寓骑倒没否认。 如果甲方摆出这种态度,谈迎得自我检视,反思哪里做得不够好,让煮熟的甲方大鹅飞走了。 幸好周寓骑只是小孩。 她便懒懒道:“被领导批评了?” 周寓骑说:“狠狠臭骂一顿。” 谈迎嗯一声,思索一种新玩法。 回复慢了,那边自然有意见。 他的失望雪上加霜,“你好冷淡哦。” “一会有空吧?”谈迎似乎问了一句废话,周寓骑不像翘课,倒像直接放暑假,“我带你兜风。” 谈迎挂了语音又补一个小小的要求,如果他在翠月湾,就顺便帮她带两盒椰仙糕过来,回头给他钱。 周寓骑一口答应。 见面的地点在昨天的创意基地,阮茜霖送妹妹过来学舞蹈,谈迎也一块过来。 阮茜霖赶着回校上课,谈迎便把周寓骑带来的其中一盒椰仙糕给她。 “给妹妹吃的。” 阮茜霖拎起精致的纸盒,透过透明天窗看了眼,“阿迎,你每次回来都不忘吃这个,我真怀疑你旧情难忘了。” “去你的,”谈迎语气淡淡,似乎不恼,“我真觉得吃不腻,这可是翠月湾的招牌,是吧,小孩?” 她口中的小孩胳膊肘往外拐,反而问阮茜霖:“她跟椰仙糕有什么旧情?” 阮茜霖低头往车头绑好袋子,咕哝:“你不知道吗,椰仙糕是她跟前男友的定情信物,这是公认的。哦,不对,椰仙糕出来之前早就定情了,应该叫什么呢……” 谈迎自嘲一笑,“分了那么久是不是该叫‘分手信物’?”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16节 阮茜霖抬头哈哈大笑:“这么说来我的房子也算是了。” 她们谈论起前任,怀着一股谈论集邮般的轻松,似乎没什么大不了。 周寓骑只是一个信封,空白无瑕,没有任何胶水或书写的痕迹,自是无法理解谈迎捧着花花绿绿邮票集的心情。 待阮茜霖骑车离开,谈迎才注意到唯一的异性闷闷不乐,比在电话里还要低落。 “热坏了?走,兜风去。” 周寓骑似乎没有质问的权利,闷头闷脑跟着谈迎去停车点。 他以为的兜风是谈迎那辆奔驰开窗,在这个时间点车流量少的沿海公路猛踩油门,货真价实地在风里兜来兜去。 当谈迎走向一辆红色的保时捷911时,他的猜测得到肯定回答,周寓骑精神回来了一点。 “姐姐,你真行,深藏不露啊,还有这等好车。” 谈迎留意到他的目光所在,扑哧一笑,不怀好意指了指车屁股:“后面才是。” “……” 周寓骑大步绕到车后方,绿莹莹的机车像只发光昆虫静静盯着他。 他显得很没见识般嚎了一声。 “也还不错啊!” 谈迎挑了挑眉,“怎么样,敢不敢做我的挡泥板?” 周寓骑不住轻抚川崎ninja,问:“400买了多久?” 谈迎几不可闻“呵”了一声,“还是个懂货的。国内刚上市就买了,送我爸的生日礼物。” 周寓骑蹲下来看气缸,“你爸爸果然是搞艺术的人,真酷。” 谈迎叉着腰,隔着车身努了努嘴,“我也算搞艺术啊。” “知道了,”周寓骑突然像土拨鼠一样冒头,直起身,“你更酷。” 谈迎喜道:“我喜欢这个评价。” 周寓骑轻轻拍了拍驾驶座,“我以前也想买一辆,我爸爸不给。” 谈迎笑道:“换做我是家长,我也不给未成年买。” 周寓骑目光一顿,似乎又出现低落兆头,“不是……” 谈迎情绪莫名给牵扯,敛了笑,“嗯?” 周寓骑垂眸自嘲一笑:“我是家里的独子,他怕我没了,就没有跟人炫耀的资本。” 话里掺杂无法掩饰的颓丧,谈迎往后拢了拢头发,从车头摘下其中一顶全罩式头盔,“看来一会我开车要稳一点,敢不敢坐?” 周寓骑看着递到眼底下的“邀请函”,自嘲成了发泄,当下接过:“有什么不敢。” 谈迎从背包翻出护具,一齐递给他。 周寓骑没立刻伸手接,推开头盔挡风罩,闷在头盔里的声音瓮声瓮气,气势全消。 “这也要戴?” 谈迎不由分说塞他怀里,“戴好,你小命金贵着呢。” 周寓骑只好像新手上路一般,规规矩矩戴上护膝和护肘。 “你有多少斤?” 谈迎冷不丁问。 周寓骑低头扣好护肘,“145,怎么了?” 谈迎把椰仙糕装进腾空的背包,交给他一并背上。 “你是我带过最重的挡泥板。” 周寓骑不满地扯扯嘴角,一边肩膀抖好背带,“你带过多少块挡泥板?” 谈迎笑道:“反正你不是最后一块。” “哄哄人都不肯。” 145斤的挡泥板叽叽咕咕。 谈迎反问:“你当过几次挡泥板?” 周寓骑牙痒痒道:“希望你让我当最后一次。” 谈迎开始给他讲解挡泥板的安全守则,弯腰放下后脚踏,“一会先踩左边,再踩右边,不要踩排气管,烫坏你心疼我,嗯?” 周寓骑面上阴转晴,语调带着点嘻嘻:“你也会心疼我。” 谈迎没好气白他一眼,“我心疼排气管踩坏了。” 周寓骑嗤声,“我就知道。” 谈迎说:“记住一个原则,我让你上你就上,让你下你就下,在后面不能乱动,听到没?” “知道了——”周寓骑拖腔拉调,足见课堂也是个讨人厌的学生,难怪经常翘课,“我的手放哪里?” “这里,”谈迎敲敲驾驶座前的油箱,“一手抵住油箱,一手搂紧我的腰。” “哦,”周寓骑食指指节蹭了一下鼻尖,手掌掩盖的笑意,尽数从眼睛流出来,“你批准我抱你啊?” 谈迎三两下戴好头盔,扬手抹下他的防风罩,“不然你想我把你拴车尾当风筝放吗?” 谈迎骑上车,发令只觉车尾吃重,得费点劲才能保持平衡。 然后,头盔后方给脆脆顶了一下,热力伏上她的后背,一只左手压在了她身前的油箱上。 绿色背景尤为显白,周寓骑五指微开,像精心雕琢的一丛白玉树枝。 谈迎忍不住感叹这小孩基因和营养优良,这只钢琴手指型智慧又大方,配主人那张脸可谓锦上添花。 倏然间,她的腰给束了一下,白玉树枝寄生其上,头盔传出沉沉的嗓音:“姐姐,是这样吗?” 她不自觉浑身动了动,像在控制机车平衡,又像测试那只手的粘度,看会不会突然掉了。 只有她自己清楚哪一种。 短款衣服因为她的动作,又给带起一小截,两个人的肌肤毫无阻隔黏在一起。 谈迎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怎么出门前忘记换长一点的衣服。 周寓骑仿佛能听见她的心里话,手上移一截,离开了暴露的领土。 他的绅士礼节反而让两人都陷入进退两难之境,后退一步重新冒犯,若不小心往上,将是更深刻的冒犯。 谈迎清了清嗓子,“要不你两手都压油箱吧?” “这样?”周寓骑照做,145斤的挡泥板像个龟壳紧紧锁在她背上。谈迎本身也高大,空间一下局限,极其影响操作。 “算了——”她直接捞过他的手腕,像小时候甩黏黏手玩具一样,把他的手甩回她的腰,当遮风板用,“坐好了,准备出发。” “好的,姐姐。” 周寓骑大概不小心又顶了一下她头盔,谈迎后背像披了一件带温度的披风。 她静了静心,慢慢给油,机车徐徐平稳上路,牵起的夏风像暖和的纱帘,不住将两个人缠得更紧,裹得更实。 第13章 上班时间,沿海公路几乎空无一车,远方的道路给热空气蒸出一种潮湿而变形的假象。 谈迎的车速与其说稳当,不如说保守。 周寓骑在后面开口:“怎么跟小电驴一样慢慢吞吞的?” “什么?”夏风冲散了他的声音,谈迎听不清晰。 “我说,”周寓骑把自己耳膜叫破般用力,“开快点!” “仿赛带挡泥板不能开太快,懂吗?”谈迎也尽力嚎叫。 “什么?!”周寓骑听清了,却无望地呐喊。 “带人不能开太快!”谈迎叫道。 “什么!” “我要对你负责,懂吗?” “嗷!!” “……” 与其说回答她,周寓骑不如说更像自娱自乐地宣泄。 前方道路笔直无车,这样良好的路况,任何一个老司机都会涌起飙车的冲动。 “抱紧点,我要加速了。”谈迎心里涌起飙车的狂热,大声提醒。 “抱紧了。”周寓骑的回应比夏风更热情。 腰间那股束缚感牢实了几度,但她可以明显区分于安全着想还是揩油,当下只是勾了勾唇角。 然后,脚上慢慢给油,机车轰隆作响,川崎当真像个绿衣忍者飞驰在沿海公路。 周寓骑又高声怪叫几下,像小时候在巷子口朝她吹口哨的不良少年。 那时候谈迎怎么反应来着? 她怒目而视,给他们比中指,引得嘘声一片。 回想彪悍往事,谈迎忍俊不禁,只听周寓骑又喊—— “怎么跟私奔一样。” “……” 若这真是浪漫逃命,夏风将是她和他的和声,海浪拍岸会是喧嚣的鼓掌,远方山岭上的悠悠风车便是白色礼花。 谈迎又给了点油,加速通过这段直路,到前方岭脚拐弯才减速——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17节 “要压弯了,抱紧不要乱动。” 夏风带走身体的大半火气,直到停车才叫酷热难耐。 下车的第一件事,周寓骑抓了抓自己的脖颈。谈迎没有绑头发,一路发丝扫得他痒痒的,又空不出手拨一拨。 停车地方靠近渔民码头,远处停靠着新旧不一的渔船,空气泛着淡淡的咸腥味。 谈迎摘了手套,在小卖部买了两个冰椰子,一人一个搬到太阳伞下的蓝色快餐桌,吹着从工业风扇呼呼出来的半暖不凉的风。 周寓骑才反应过来护肘护膝还没摘,挺妨碍行动。但看谈迎也没摘,当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谈迎从背包掏出椰仙糕,叉子也不用,掀开盒盖,托着底盘低头豪气地咬去大半。 周寓骑抬眼定定瞅着她,脸颊划过一滴汗珠更像是眼眶的叛徒。 刚刚飙车吹走的郁闷,又跟积雨云一样悄悄在他头顶聚拢。 阮茜霖说过,椰仙糕是谈迎和前任的信物。 手中那块椰仙糕,似乎变成了钢筋水泥,啃不动了。 “我问你,你每次吃椰仙糕是不是都在怀念你的前男友?” 谈迎给一股莫名的醋意泼晕了,怔忪一瞬,起身回头。 就在周寓骑以为她嫌弃他的无理取闹时,一股力量柔柔落在他的发顶。 “笨蛋,难道我每天喝奶前都要想一遍我妈吗?” 谈迎轻轻拍了拍他脑袋,哪怕跟拍大金毛没什么区别,他也恨不得立刻冲她摇尾巴。 可是表面还是要死死收着,淡定,不可太过自得。 “哦。” 他古怪吱了一声,那滴汗珠坠落前襟,在暗色布料上开出好张扬的一朵花。 谈迎已经走到小卖部的冰箱前,低头观察里面的雪糕:“喂、小孩,你要不要吃雪糕,我觉得椰子不够冰。” 周寓骑还没回复,老板抢答道:“不够冰吗,早上就放进去了,怎么不够冰呢。” 周寓骑立刻给自己人撑腰,“我也觉得不够冰。” 谈迎朝老板使了个颜色:看吧,他也这样说。 老板又咕咕哝哝一堆,谈迎又问一次雪糕口味,周寓骑挑了老冰棍,说受不了雪糕的甜味。 今天太阳扭扭捏捏,出来疯的小孩跟花果山的猴子一样,还有不少沿着海边栈道骑自行车的游客。 周寓骑咬一口老冰棍,冷不防说:“你前男友的衣服,我扔了。” 谈迎没想到是这个话题,目光一顿:“扔就扔呗,放我家压箱底好久了。” 周寓骑问:“你们分了多久了?” 谈迎不由蹙眉,“六七年。” 周寓骑梗直脖子,“还念念不忘?” 谈迎不屑道:“哪来的念念不忘?” 周寓骑嘀咕:“衣服都舍不得丢。” 谈迎轻叹一声,“认识太久,两个人互相渗透,东西也好,人际关系也好,哪可能一把火就烧得干干净净。” 她话锋一转,转移话题,“你谈过的吗?” “没有。” “……” 谈迎好好将他打量一遍,似想瞧出破绽,可惜知之甚少,只能看到皮毛。 “真的假的?你这条件,不至于啊?” 周寓骑的护肘挨着桌沿,斜斜靠向蓝色塑料桌,“曲高和寡。” 谈迎又盯着这位阳春白雪三秒钟,谨慎开口,怕要泄露自己的下里巴人审美一般。 “就没有女生给你写过情书?” 周寓骑咧嘴笑,朝她飞了一个眼神:“你要是给我写,就成为史无前例的第一人。” 谈迎嗤笑一声,抬起一边脚踝搭另一边膝盖上,舒服地歪了一会。 周寓骑又问:“你谈过几个?” 谈迎说:“认真谈的就一个。” 周寓骑像噎住,扯了扯嘴角:“不认真谈的呢?” 谈迎扭头看向他,戏谑的眼神中似有那么一点认真,仿佛在说: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 但她却说:“有些意外并不能随时刹车,机车载两个人比一个人时惯性大,刹车距离就会拉长。” 周寓骑理解物理,却无法理解她的情感。 “听不懂。” 谈迎也并非一定要他明白,当真一个人时惯性小,一下子就刹住车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望向遥远的海面,好一阵没有交谈。 谈迎看了快三十年的海,也盯不出海市蜃楼,无聊地回转头,只见周寓骑的眉头还是一样深刻。 “你不是本地人吧?”她问,对于一个认识几天的人,现在才道出疑问似乎有点晚。 周寓骑点头,“跟你车牌一个地方。” 谈迎忽然想到在野海时喂他一股车尾气,脸上笑容却是另一番味道。 “你那天想搭我的车,是不是觉得遇上老乡了?” 周寓骑夸张地哼哼:“谁知道碰见的是地头蛇。” 谈迎咯咯笑,“我在苍城工作,那天刚好辞职回来。” 周寓骑顿了顿,“落叶归乡了?” 谈迎摇头,“就过一个暑假。” “以后还回苍城?” “嗯,房子都买好在那边了。” 他一旦涉及感情问题,就难掩侵略性,“婚房?” 谈迎再度摇头,故作不悦:“你这小孩怎么那么多问题。” 太阳又含蓄冒头,遮阳伞外面的世界忽然堂亮,周寓骑再看向她时得微微眯眼。 “只是想多了解你。” “不是,”谈迎干脆道,“前男友在这里,我在那边,所以咯。” 她击掌一声,一分为二摊开,又像鸭子扑水晃了两下。 周寓骑更像对自己说:“你说起前男友真平静……” 谈迎站起身,双手扶腰扭了一圈,两只虚指了一下自己双眼,然后往外伸:“人总要往前看,是不是?” 周寓骑低头像琢磨一个哲学问题,但百思不得其解。 谈迎嘿的一声,像只无形的手,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她。 她的目光居高临下,带着引领之意以及一点点容易忽视的强势。 “你想去海边露营吗?”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 谈迎说:“我查了一下天气,这三天不会下雨,海边不容易涨潮,过夜露营相对安全。” 周寓骑给挑起兴趣:“上次那片海?” 谈迎点头。 周寓骑想了想,“还有谁?” 她反问:“你还想要谁?” 周寓骑如果这时候忍住笑容,一定显得太小人得志。可他实在难以压抑内心的狂风暴雨。 “我以为你要叫上你的朋友们。” 谈迎思忖片刻,点点头。 周寓骑的双眼光芒转瞬黯淡,像她今天刚见着那会一般。 谈迎收敛恶作剧的心情,认真道:“第二天再叫他们来。” 周寓骑情不自禁站起,顿顿脚,简直想蹦弹几下,跟下水前的热身运动似的。 只差谈迎喊一声“开始”,他就想立刻冲向偶然相遇的那片海。 “我能不能有个小愿望?” 谈迎扫来一个“说说看”的眼神,或说她没这种许可,周寓骑渴切的内心过度解读了。 他有点自顾自地说:“你说过你以前是美术生,是你爸爸一手带出来的。” 谈迎立刻点头,似在说:然后呢? “那天你爸爸画了什么,”周寓骑说,“我没看见,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的业内规矩,作品也可以不用向模特展示。” “不是,”谈迎立刻道,“他可能对作品不太满意,不想给别人看,就这么简单。画师的手感和状态也不是每次都能达到最佳。” 周寓骑难得虔诚,如果在西方社交礼仪中,恐怕他已经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我想请你给我画一幅,可以吗?” 谈迎可能想岔了,挑了挑眉。 周寓骑露出一点小自得,双手做了一个她曾做过的动作:在眼前括出一个隐形的葫芦曲线。 “像你那天说的,画深刻又全面的肌肉线条,全面,你懂吗?”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18节 第14章 谈迎既然自称地头蛇,在露营装备上自然齐全,周寓骑只要带上自己和换洗衣物就行。 “我爸妈都有暑假,所以每年夏天我们都要旅游或者露营。” 次日一早,她开车接上周寓骑,前往那片不曾被命名的海,对游宜伟说是跟阮茜霖一起。 云岚岛像这样的野海数不胜数,政府自然警告过不要轻易下海,但对本地人来说,这种提醒就跟不让渔民下海一样,总有艺高胆大的“漏网之鱼”。 谈迎自然算是其一。 “我就是在野海学会游泳的,”谈迎单手扶着方向盘,左手随意往后撩了一下头发,“小时候我爸把我丢海里,扑棱几下,呛几口海水就学会了。” 周寓骑略显遗憾:“我是在游泳池,规规矩矩跟教练学的。” 谈迎笑道:“我妈就是体育老师,应该也算半个教练。” 周寓骑望着窗外海的方向,“这里潜水怎样?” 谈迎说:“浮潜没什么看头,深潜要出海,算不上潜水圣地,但也可以开开眼界。” “你几岁深潜的?” 周寓骑早认定谈迎有十八般武艺,不再确认她是否曾经潜过水。 “十六岁,”谈迎脑袋里像有一尊里程碑,几乎不用回忆,“当时觉得很震撼,平常在电视和海洋馆看到的五彩斑斓就突然挤压着你,你的视线和每个毛孔都能感觉到一种流动的存在。成群的小傻鱼看到你,吓的嗖的一下全跑光了。” 周寓骑皱了下眉,“小鲨鱼?” 谈迎:“……傻鱼。” 开到上次的地方停好车,谈迎打开车尾箱招呼他来搬东西。除了谈迎备齐的行李,周寓骑只带了一个双肩包和一个奶绿储物箱,至于箱子里的内容,秘密,他如是说。 谈迎果然装备齐全,用一个折叠推车一次性运走。 在一块相对平坦的沙地扎好营地,谈迎和周寓骑热出一身汗,各自到淋浴间冲了过滤好的淡水,中午先解决带来的半成品。牛肉和排骨前一晚由游宜伟帮腌制冷冻,一路过来刚好和冰袋一块解冻了。 谈迎又扒拉出一根青瓜,连着砧板一起递给周寓骑,“来,你是专业的,搞个凉拌黄瓜。” “……” 周寓骑接过左右看了看,像文科生看烧杯和酒精灯一样。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又给谈迎塞了一把小葱。 “小葱也洗洗切切,牛肉很快熟,出锅就要撒。” “……” 谈迎喜欢烹饪食物的过程,跟看设计图变成立体一样,从生食到熟食的质变能松弛她的神经。 但她极讨厌备菜和收拾厨房,这便是打荷仔的领域了。 “我下锅咯。” 谈迎架好酒精炉和平底锅,热锅凉油,牛肉嗞嗞收缩、卷边。 “葱好了吗?” “在切……” 周寓骑闷声闷气,对着地面说话。 谈迎转头便瞧见奇异的一幕:周寓骑一手的葱倒是码得整整齐齐,另一手拿菜刀像冻僵,刀工缓慢,切出的葱花长短不一。 他像把菜刀甩到耳朵上,鲜红欲滴,跟葱花绝配。 “等等——”谈迎待他停刀,抓了一把撒牛肉上,紧忙出锅。 “你上次煮甜酒汤圆不是这样的啊!”平底锅给她扒拉的铛铛作响。 周寓骑皱了皱鼻子,表情比刀工厉害:“上次、也不用我动刀啊!” 谈迎见鬼似的往平底锅浇油,准备下排骨。 周寓骑讪讪解释:“翘课的恶果……” 谈迎撇了撇嘴,“翠月湾怎么会要你啊?” 周寓骑哼了一声,半点不嫌丢脸:“有熟人。” 谈迎颠动平底锅翻炒排骨,油烟呛得她蹙起眉头。她想起那位传说中的朱总,还有凭空泄露阮茜霖渣男前夫的房间号,前头的怀疑淡了一些。 “你这样不应该在后厨帮工,”简直添乱,饥饿激发了她的仁慈,谈迎咽下最后一句,“应该到前台坐镇。” 周寓骑果然展露学渣的生涩,不停刀没法分心说话:“你在夸我长得好吗?” 谈迎用眼角检查他的工作进度,结果便是毫无进度。 周寓骑嘻嘻:“我就当你在夸了。” 谈迎不得已催促:“切吧,周师傅。” 排骨焖在锅里,滋滋作响,香味和着夏风扑来。 谈迎远离油烟看了一会手机,提醒就在锅边的周寓骑:“排骨熟了。” 周寓骑往透明锅盖瞄了一眼,“没熟。” 谈迎下厨经验有限,对食材是否煮熟的认知在时间,游宜伟教过她,排骨焖25分钟差不多。 她坚持:“熟了。” 周寓骑直接去掀锅盖,没等谈迎提醒把手烫,就先叫起来。 谈迎:“……” 周寓骑悻悻用擦桌布包住把手,这才安全提起来。 热气又扑了他一脸模糊,谈迎看他稳中有序,没打碎锅碗,便没再吱声。 “好像熟了。” “试一口。”谈迎凑过去,准备拿筷子。 周寓骑可能误会成请求,先一步执起筷子,挑了一块小的送到她嘴边。 “你手脏。” 谈迎刚也就拍了一下大腿上的沙子,脏得不高调,起身便要去淡水桶边洗手。 手腕给拉住了。 手镯般的温暖圈了她一下,转瞬即逝。 周寓骑还举着那块色泽诱人的排骨,跟给宠物投食一般:“快点吃,我夹不稳。” 排骨自然送到了她嘴边,另一手还好生在下方托着,喂食姿势十分专业。 谈迎只好接下,但是入口角度不太对,险些衔不住,周寓骑用筷子帮她怼进去一些。 短暂的片刻,尴尬又狼狈。 谈迎含着排骨,跳起来去洗了手,自己抄筷子完成试吃流程。 “熟了,”她夹出骨头,总得说点什么扳回一局,“你一个打荷的竟然看不出熟不熟。” 周寓骑一点也不恼被嘲“术业无专攻”,笑着对照微信钟师傅发来的食谱,把切得奇形怪状的青瓜条凉拌了。 谈迎吃着卖相不佳,风味不错的青瓜条,越来越怀疑周寓骑的真实水平。 如果刀工是疏于练习,对照食谱就能作出可口的菜肴,说明还是有一点小聪明,可能仅是没用到对的地方。 综合平常表现,周寓骑也不像一个不可救药的蠢人…… “你喜欢什么花?”周寓骑坐在蛋卷桌的另一侧,夹起一块排骨,冷不防问。 是了,谈迎在心里补全前头对他的画像速写,周寓骑只是有点跳脱,想一出是一出,没有让人如沐春风的圆融。 结合他的年龄,倒也并不意外。 谈迎漫不经心吃着当成主食的水煮土豆,“有钱花。” 周寓骑扯了扯嘴角,“好冷哦。” 正待谈迎第二次作答,周寓骑补充道:“不过我也可以满足你。” 谈迎翻白眼,“谁要你满足啊?” 周寓骑笑了笑,“那你告诉我嘛。” 谈迎撕了长长的一条土豆皮,拎高成功吸走他一秒的注意力,而后淡淡说:“我喜欢菊花,白色。” “我送给你”刚溜到唇边,周寓骑生生咽下。 再留意到她唇角的笑意,才知道被骗了。 他鼓了鼓双颊,重重哼声,佯怒道:“就知道你蒙我。” 谈迎咯咯笑,“我喜欢仙人掌,会开花的最好。” 周寓骑:“又骗我。” “真的。”谈迎这回不笑了,看着他咬了一口土豆,末了垂眸看回土豆,眼神似在赞美口感。 周寓骑将信将疑:“为什么?” “你不觉仙人掌或者仙人球很可爱吗?”谈迎跟他示意手中咬掉头顶的土豆,“就像这土豆,厚厚的,可以储存很多养分。” 周寓骑想了想,“多肉不比它可爱吗?” “多肉没有刺,”谈迎说,“没有刺怎么防身,说不定早给骆驼一口吃掉了。” “……” 周寓骑看了她好一会。 谈迎身上透着一股具有攻击性的美,无论是她的外表抑或癖好,都无形发扬了这份特质。 但周寓骑似乎从未被她刺伤,反而给她擂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很享受跟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他飘忽的眼神不幸被误解,谈迎有些不耐烦蹙了蹙眉,“我说的是真的,不信算了。” “哦,”周寓骑回过神,“我信。好,记住了。”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19节 海边风紧,不至于汗流浃背,但肌肤仍闷得难受。 小憩过后,周寓骑说要下水。 谈迎下意识道:“你带泳裤了吧?” 脱口而出才后知后觉,她怎么向谈政玫靠拢,身上老母亲的味道越来越浓? 以前一家人外出,总是谈政玫拿着清单跟她和游宜伟一项一项核对,带了的打勾,没带的留空。 谈迎和游宜伟总是优秀的填空选手。 “带什么泳裤?” 周寓骑正好掀开上衣,声音给布料盖变形,有点闷闷的。 那身精壮的肌肉重见天日,在太阳底下愈加白皙,放在这样野蛮的自然环境,竟然像一种病态而脆弱的苍白。 如果天有旦夕祸福,他有第一批被淘汰的危机。 但他随意做了几个热身动作,肌肉鼓起,灵活律动,看起来生命力丰富不少,应该不至于立刻从地球下线。 非礼勿视。 谈迎扭头进了淋雨帐篷,换上一套黑色的比基尼出来。 周寓骑还没下水,穿着鲜艳的沙滩裤,蹲在沙子上两手搭着膝头,低头似跟搁浅的贝壳对视。 谈迎走到他身旁。 周寓骑仰头,从她的脚踝,看到腰以上。初见时的精彩仿若黛山覆雪,被挡住了大半。 他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 谈迎又扫他一眼,确切说焦点是沙滩裤,“你这是游泳还是玩水?” 周寓骑不言不语,侧对着她,然后松开沙滩裤的腰绳。 哦,原来泳裤藏在里面,谈迎不住想,这的确是男人的常规操作,也不嫌闷气似的。 但是周寓骑显然不是常规男人。 或说谈迎她这样性格,常规男人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 周寓骑一带二,弯腰两条一齐扯下,像她当初一样,全面沐浴阳光。 “……” 谈迎下意识扭开脸。 周寓骑一次从裤管抽出双脚,离得太近,沙子带起一点撒到她的脚面。 痒痒的,湿湿的,像莫名爬上她心头的感觉。 “喂,”他豁出去般的笑意捎着些许羞赧,但还算大方,“给你一个扯平的机会。” 他除了毛发通体白皙,没有一处不和谐的晒痕。他将裤子甩到折叠椅上,毛丛中那条难以忽视的“粉色垂绳”跟着晃了晃,似乎有造反的趋势。 “谁稀罕看你啊。” 谈迎飞快瞪了他一眼。 这人嘴上嚣张,双颊红到了耳根,仿佛晚霞提前来临。 “我就怕你心里不平衡……” 周寓骑丢下一句,甩着两条长臂,像个小孩一样撒腿跑进海里。 谈迎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对天发誓就一眼。 她看到了最微妙又可爱的雪桃,也许肉质还挺紧实,不是一捏出水的软烂手感。 而上下夹着它的肌群,即是众所周知的性.爱肌,每一寸都异常坚悍优美。 谈迎不禁扑哧一声,咬紧下唇也止不住,浑身跟着笑意簌簌发颤。 周寓骑跑到海水过腰的地方,然后纵身一跃,扎进了澄澈的海水中,给这片寂寥的海多添了一把水草和一条出洞的海鳝。 他往外游了一段,回转身面对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声吆喝:“你也快来呀。”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欢迎支持,谢谢:) 第15章 谈迎随意舒展四肢,开始热身,犹豫要不要“鸳鸯浴”。 大海就是一口巨型汤锅,跟拔了毛的鸭子下锅除了开火没有别的选择。 周寓骑激将道:“你还害羞啊?不像你啊!” 海浪声冲散他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要声嘶力竭。 谈迎大声回应:“你省点力气游泳,海里比不游泳池。” 周寓骑改成仰泳,嘴巴不知疲倦唱歌改编的歌:“你就是不敢来呀,不敢来——” 歌声刚歇,远处的光皮鸭子像失去羽毛庇护,忽地大叫一声,双臂扑棱出大片水花。 谈迎猛然记起他的热身运动极其敷衍,在暗流涌动的海里,该不会抽筋了吧? “喂?没事吧?” 顾不上其他,谈迎飞身扑向大海,朝周寓骑奋力游去。 海水似乎比往日更浑浊,暗涌更为汹涌,焦虑之下,谈迎游到周寓骑身边耗费气力更多。 她只有一个念头,周寓骑千万不能有事。 不单因为他所说的独子之类,而是…… 谈迎赶到了他附近,进入他的水花范围。 下一瞬,周寓骑忽然如鲸出水,甩了她一脸掺杂笑声的水花。 谈迎愣了一秒,反应过来,抹开脸上水花,只见这混蛋稳稳当当浮在水面,哪来半点溺水的迹象。 庆幸过后是愤怒,情绪开始扭曲,谈迎骂一声“王八蛋”,扑上去准备把他摁水里。 周寓骑似就等待这一刻,顺势抱住她。 一挣一抱之间,两人捣得水花四溅,仿佛能给暗涌贡献一股小小的力量。 水面以下的部分,也意外不小心绞在一起。可惜水流太急,像块巨大的果冻,他们有些时候分辨不清触感来自海水还是彼此。 谈迎臂膀锁住他的脑袋,另一手不轻不重拍了拍他的脸颊,半骂半警告:“你就知道拿自己要挟我,再敢耍心眼我真打你。” 水面以上部分感触正常,除了多一层海水,周寓骑能明显感觉到她的体温。 “脸上没肉,你别打脸。” 谈迎当然知道哪里肉多,偏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拧了一把他的脸颊。 “啊——!”他的嚎叫成了塞子,堵住那些可能的轻佻。 谈迎心满意足,推开他游开一段,挑衅道:“来追我啊。” 周寓骑笑着搓搓脸颊,张臂扑进水里。 说是挑衅,谈迎真有点后怕,没敢游太看,划出一段就回头检查他的情况,以防万一。 周寓骑长了记性,没再逗弄她,规规矩矩,像她的救生圈一样跟在身旁。 水天一色,谈迎和周寓骑果真如一对野鸳鸯,悠悠漂浮在金光粼粼的海面。 谈迎先上的岸,周寓骑紧随其后。 她稍侧头,没有彻底扭转视线去面对他一身盛宴,立刻冷下脸:“穿上衣服。” “为什么?”呈献全荤宴的人反倒一脸无辜,“一会你还要给我画画。你带画具来了吧?” 周寓骑上前扒了一下她的臂弯。 谈迎轻轻甩开,“没有。” 周寓骑笑道:“我都看见了。” 谈迎一直避免扭头,先行进了单人的淋雨帐篷,拉上拉链门,准备冲淡水。 “你带的那箱东西又是什么?” “晚上再给你看,”周寓骑还未走远,“你要用画画来交换。” 谈迎嗤声,“我同意了吗?” “你会同意的。” 丢下笃定的一句,周寓骑会休息帐篷那边拿浴巾。 等两人依次冲过淡水,周寓骑披着浴巾走向当初他坐过的那一块石头旁边。 “就在这里。” 谈迎拎着折叠椅在他两米外放下,另一手夹着画夹和工具盒。 跟他一样,她身上也披着浴巾,半干的比基尼留在身上。唯一不同的是他那边空档。 周寓骑问:“你站那么远,看得清吗?” 谈迎打开工具盒,掏出一支在家削好的铅笔,整理好画纸,“我又不近视。” “我觉得你缺一把放大镜。” “……” 周寓骑像美人入浴,一把掀开浴巾,铺在石块上防脏。 然后,他侧卧上去,右手肘稍稍支起上半身。 “这个姿势可以吗?”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20节 谈迎稍稍抬头瞥一眼,唇角弧度自带调侃,“可以,很风骚。” “人不风骚枉少年,”周寓骑顺便支起左腿,平衡好身体,“能画细致一点吗?” 半干不湿的浴巾披久了闷热,谈迎干脆掀开,随意搭在椅背上。 “可以,你想要写实还是稍微夸张?” 周寓骑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我还不够夸张吗?” 谈迎鼻子冒出一个音节,“我要开始了。” 周寓骑:“我是不是最好不要跟你说话?” “最好不。” 谈迎横着铅笔比划他的长度,时而蹙眉,时而稍眯眼,开始在画纸上打框架。 沙沙沙沙。 是铅笔在画纸上的摩擦,是夏风拂过荒草,也是他们心底难耐的粗糙。 浴巾搭在身旁,他们像剥壳的鸡蛋,赤条条地面对彼此。 周寓骑最终耐不住,打破规矩:“你前男友也当过你的模特吗?” 谈迎垂眸在纸上专注,适时打量他几眼,还没到雕琢他的双眼这部分,暂时可以避开他的直视。 “你对他的兴趣比我还多,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说来也巧,他就在翠月湾工作。” 周寓骑说:“我只是好奇你跟人谈恋爱的样子。” 裸美男的姿态在画纸上呈现潦草的轮廓,谈迎开始勾画细节。 “要画你嘴了,”她的笔触还在腰际肌肉上,五官是最后的点睛之笔,“你最好还是安静。” “哦。” 周寓骑不情不愿。 铅笔的痕迹继续往足尖方向走。 游宜伟说得没错,周寓骑的身材比例确实鬼斧神工,能将黄金比例精确到后面好几位小数点。 而且不知道遗传还是这年头小孩营养特别好,周寓骑的配件像欧美进口,跟他的身材相得益彰,一看就是自然一套的,哪边都没拖后腿,不像大部分片子里的东亚普货一样袖珍。 “我还是想知道你有没画过他。” 周寓骑无法扮演一个安分守己的好模特。 谈迎冷笑,“你觉得男女朋友若是像这样子,还能安安静静互相作画吗?” “……” 周寓骑内伤了,说不出口的话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愤怒。 谈迎看着刚画下的轮廓,明显比实物小了不止一圈。 “我说……”她无奈地掏出橡皮修改,“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点?” 周寓骑倒没多看一眼,只是满脸无辜:“不能。” 简单的两个字,跟扎了他耳朵一样,耳廓鲜红欲滴,双颊浮现醉态的红。 那份羞恼又暧昧的热度,像晚霞一下晒到她的脸上。 沉默加剧了旖旎,沙沙声像发丝扫过指缝。 比基尼再度黏黏湿湿,谈迎调整一下膝盖的方向,第一次难以专注。 谈迎并非第一次画陌生人体,但确实头一回对着一个不算陌生的人下笔。 理性叫她摒弃杂念,这是她的专业,她得敬业;感情怂恿她丢盔弃甲,这是一个机会,她可以把握。 谈迎深深吸一口气,握橡皮的手按了按太阳穴,自嘲一笑,强迫自己甩开念头。 然后她偶然发现了一招必杀技。 哪怕这像一幅成年而未开封的人体,只要想到周寓骑的未成年身份,俗世道德感早已把她拉回安全线。 沙沙沙沙。 谈迎重新落笔,纠正周寓骑无法自控的错误。 周寓骑到底多少岁来着? 谈迎忽然冒出这个疑问,他好像从来没有坦白,应该也不知道她的。 罢了,谈迎又拂开这个念头,以前工作碰见一个新的甲方或者包工头,也不会随便打听别人的年纪,仅从只言片语的信息推测一个大概。 再念及自己一定比他大好些岁数,谈迎那点老牛吃嫩草跟沙雕遇浪花,转瞬冲垮大半。 弟弟泵几秒就没电了,她可是这么跟阮茜霖宣称的。 太阳再一次冒出云层,已往天边坠落一些。 幸好画师和模特都秉持职业操守,没出什么大岔子。 唯一的变数还在周寓骑身上,谈迎的作品大功告成,懒得再纠正他的松懈。 她在画纸右下角签上姓名和日期,抖掉一夹子的橡皮屑,如释重负露出满意的笑。 周寓骑捡起浴巾,将干净的一面潦草系在腰间,像个野人似的走过来。 谈迎递过画夹,一个黑白灰的周寓骑等比缩放到了纸上。 他的神态、肌肉线条和张扬的那一处,无一不蕴藏着一股青涩而蓬勃的生命力。 仿佛眨眼的下一秒,他就能从画中款款而来,变成更立体生动的所在。 “怎么样,”谈迎问,“值不值你那一箱神秘的宝贝。” 周寓骑眉目含笑,指尖情不自禁触抚那些利落的线条,忽然反应过来会擦糊了,赶紧收手。 “回去我要裱起来,放在我的床头。” 谈迎收拾作画工具,揶揄笑道:“你可收好一点,小心给你女朋友看见。” 周寓骑目光划过她的侧脸,意味深长道:“看见就看见,难道她还能不看我。” 作画告一段落,谈迎指挥他拎上食用盐和小水桶,到沙滩上捉蛏子。 春笋似的大蛏子捡了一桶,还意外收获了螃蟹和另外一些贝类。 谈迎和周寓骑伴着日落享受海鲜,太阳似乎也受不了美食诱惑,才眨眼的功夫就躲到海底下,星星暂时接管了天幕,夏虫从旁奏鸣。 周寓骑拖出那个神秘宝箱,从里面搬出好大一箱礼花。 谈迎惊喜也不意外,从收纳箱掏出一扎仙女棒,打趣道:“幸好早上没在我车上擦枪走火。” 周寓骑光是想象那副景象,脸上仿佛放了烟花。 搬到离营地稍远的地方,周寓骑掏出打火机,试了一下还可以正常使用。 谈迎举着手机电筒,瞥见不属于买一赠一的金属打火机,“你还抽烟?” “谁说的。”周寓骑蹲到了烟花旁,寻找导火索。 谈迎倒退几步,准备等他点火。 周寓骑忽然收了打火机,扭头喂了一声,“你已经有我的画像,我也想把你记录下来。” 谈迎似懂非懂,只见他跑回营地举着自拍架过来,在她站的地方往前一些调整手机角度。 原来是合照。 她调整站位帮忙试镜头,“你最好拍视频,然后再截屏。” 周寓骑扭头笑看她,谈迎似乎消解了别扭,刻在骨子里的豪爽与大方令他如沐春风。 “会把你拍得很漂亮,放心吧。” “别忘了烟花。”谈迎往后方天空指了指。 一切准备妥当,周寓骑跑去点燃烟花。 嘭嘭几声,宝物盒子朝天空吐出火星,数道火光冲上天空,绽放一夜的姹紫千红,点燃属于夏天的骚动。 周寓骑光膀子穿着沙滩裤,谈迎则在比基尼基础上多系了半条若有似无的纱裙。 清凉的衣物剥去了陌生与文明,大片赤露的肌肤令人回归原始的坦诚。 他双手莫名拘束到了背后,跟被绑架似的;晚风拂乱了她的发丝,她恰好拿手撩了一下。 时机替她与他定格了美好,彼此之间还留着半个人的距离,气场上浑然一对璧人。 烟花从夏夜燃放到了谈迎的梦里,周寓骑从画纸上带着他的武器一起醒来,用同样的侧姿攻击她,口中一遍一遍地叫着姐姐。可后来他也没法叫了,被夹到比基尼的最下端…… 梦境的后遗症就是谈迎早上又冲了一次凉。 但显然有人比她更早,用掉大半淡水。她得等好一会才过滤好一桶新的。 等吃过早餐,到了昨天扎营的时间,阮茜霖和方树宇带着补给抵达营地。 阮茜霖惊讶道:“你们怎么那么快,昨天就来了吗?” “不是,”谈迎忙说,眼角捕捉到周寓骑的讶然,也不回视,“比你们早点而已。” “起得真早,”阮茜霖毫无怀疑地大气哈欠,“要不是方sir一直催我,我差点睡过头。” 谈迎随意一笑。 周寓骑坐在她身旁,两手在膝盖间转玩一根长条状野草,扯了扯嘴角没吱声。 谈迎手肘捣了下他的,使了个眼神。 周寓骑故作不解,捣了回去。 谈迎瞪他,他更上劲。捣来捣去,暗号失效,要干架似的。 谈迎先逃了起来。 方警官从不远处明显新鲜的烟花残渣收回目光,对上谈迎的目光,意味深长笑了笑。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21节 第16章 周寓骑不知道谈迎为什么要撒谎,还是面对一个警察。虽然并不违法,但同为男人,他能感觉到对方别怀深意。 他跟谈迎一样叫方sir。 据说方树宇在成为警察前,因为长得一脸正气,加之名字谐音,方sir存在的历史比方警官长。 方树宇的背景介绍完毕,在场四人唯一不透明的就属周寓骑。 但谈迎其实也了解不深,只按他先前的说法,说在翠月湾实习。 谈迎也留意到这个问题,虽然她和周寓骑阴差阳错彼此曾经“坦诚相待”,严格来说关系还很“露水”。 像阮茜霖说的,她终究是要离开云岚岛,跟周寓骑的缘分也许真就跟旅途中的红男绿女一样。 “也在翠月湾?”方树宇说,“真巧,我们一个同学也在那里工作。” 阮茜霖横了一眼,再示意谈迎那边,让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低声埋怨道:“难怪你一直单身。” “……”方树宇登时从警察降级成嫌犯一般,哑口无言。 幸好周寓骑对此兴趣不大,只泛泛说翠月湾很大,员工很多,应该不认识。 周寓骑跟方树宇交谈也不深切,两个因为女人联系起来的男人,就跟某家的两个远方姑爷一样,只有逢年过节聚在一起扯些空泛而广大的话题,比如男人们最爱彰显其眼界的政治话题。 阮茜霖捅捅谈迎侧腰,“你说男人老聊这些有劲吗,我听着都要打瞌睡了。” 谈迎特意望了一眼,周寓骑好像还有点墨水,竟然没出现冷场。 “可能他们睡着的时候要当皇帝吧。” 但直至离开野海,周寓骑也没和方树宇交换联系方式,仿佛这天的热络是逢场作戏。 弊端出现在几天后的下午。 谈迎收到方树宇的语音消息。 “帮问一下你家弟弟有空吗,来帮顶一场球,队员临时受伤了。” 方树宇在微信上急急火火。 谈迎不太清楚周寓骑的活动规律,从没主动找过他,只是等他每天冷不防出现,她当地头蛇带去吃饭遛弯。 有时是突然雨晴的中午,有时是适合宵夜的晚上。 后一种情况当然是腹肌保卫者看着她吃,陪着她压马路。 至于周寓骑怎么就成了她家弟弟,谈迎暂时挂起,等之后再跟方树宇算账。 “打什么球赛,还能找外援,限性别不?我也可以上啊。” “就跟猴妹学校几个熟人的友谊赛,随便打打,”方树宇说,“你就算了,我怕你下场那些男的不敢打了。” 这些蛮汉不知道哪里学来的“绅士风格”,跟女人打起球就无限放水,要是正常发挥还被同胞嘘声,说不懂怜香惜玉。 特别当一个女人“名花有主”,她的皮肤跟带电似的,球场上的男人没一个敢靠近。 谈迎觉得特别没意思,仿佛她不配和他们公平竞争一样。 她可能算不幸中的万幸,初恋跟兄弟都不会特意让着她,尤其前者,打球是他能赢过她的唯一两个项目之一,谈迎变成了“谈赢如何容易”。 谈迎往语音灌了一个轻蔑的音节,只说等她下午去怡香园顺便问一下。 谈迎是来取梯子的。 周寓骑上次“私藏”的目的达到了。 “姐姐,”周寓骑打开门像打开惊喜盲盒,“今天你竟然主动来找我了。” 谈迎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既然叫我姐姐,能不能帮姐姐把梯子搬下来?” “哦,”周寓骑装模作样往后看了一眼,梯子就架在阳台上,“那你应该叫我什么?” “……” 谈迎想起方树宇口中那声“你家弟弟”,这个老男人要把这股肉麻劲用在泡妞之上,也不至于单身至今。 她跟着往周寓骑肩膀后瞧,再看地板是否需要脱鞋。 很巧,这房子跟上一回来的一样,没添多少东西,跟山洞似的光秃秃。 “不介意我自己进去扛?” 周寓骑故作消沉,耷拉脑袋去阳台把梯子扛出来,顺手锁上门。 “走吧。” 谈迎便在前面给他开道。 “方sir喊你去他们单位打篮球,一会有空吗?” 周寓骑扛梯下楼不带喘的,“如果你给我当啦啦队的话。” 谈迎扯了扯嘴角,“神经。” 周寓骑嘿嘿笑,在楼梯转角处让她小心,别撞到梯子。 “姐姐,你来看我的吧?” “你很好看吗?” 谈迎回头慵懒看了他一眼,拨了拨头发。 周寓骑早被她夸过长得好,对这句夸奖脱敏,不依不挠道:“你来看我,我就下场。” 海边露营之后,谈迎和他像进行了一场精神一夜情,比之前多出几分亲昵,待他不可谓不纵容。 周寓骑那模样,就差摇着她的手腕撒娇。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这么一副如花笑靥。 她无所谓妥协,只是放弃了多余的矜持。 周寓骑小鹿眼汪汪,继续磨她:“姐姐?” 谈迎随意甩了下手,“哎呀,受不了你。” 周寓骑咧嘴笑,“这不受得好好的。” 梯子扛进了后备箱,周寓骑跟着谈迎回家。 游宜伟正要梯子爬墙修剪花枝,他自告奋勇帮了会忙,才给谈迎叫走。 谈迎顿悟,这人技艺不怎么样,但胜在热心勤快,又人美嘴甜,难怪还能在翠月湾混下去。 谈迎把周寓骑带到派出所的家属院,放眼看过去,无论教师队还是民警队,都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跟方树宇同龄的几个基本结婚的结婚,有女友的感情稳定即将奔赴婚姻殿堂,只剩他孤家寡人。 这些人经常组织球赛,赛后aa海吃胡喝一顿,借以避免照看孩子的家庭任务。有时也会顺便捎上女伴,变相促进相亲。 “方sir。”谈迎喊人。 方叔叔坐在场边台阶,抬头只见她一人,便问:“说好的带你家弟弟来,人呢?” 谈迎说:“为什么不找你家弟弟。” 周寓骑闻言从她背后走出,喜道:“我在这啊。” 方树宇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挡住了,刚没看见。上次你跟我说打中锋?” 周寓骑应了一声,瞄了一样在场人马,他的确是最高的那个。 方树宇便跟其他队友介绍周寓骑:“我们的新后援,阿迎家的弟弟。” 谈迎作势要打他,“什么我家的,不是我家的。别乱说。” 周寓骑自来熟地坐到方树宇身旁,扭头冲她笑了笑,似在炫耀他抱到的新大树,“我相信人民警察的话。” 谈迎:“……” 她暂时拿捏不住周寓骑,但知道方树宇的命门。 谈迎站他俩身后,往来时的方向故作惊讶,“哎?猴妹来了?” 周寓骑继续看着场上热身的人,置若罔闻。 只有方树宇转回头,往她身后张望,“哪呢?” 谈迎抱起胳膊,意味深长勾了勾唇角。 “……” 方树宇后知后觉,仰头故作鄙视。 谈迎老生常谈般,说:“别人单身了,你多加把劲啊。” 方树宇明明白白剜了她一眼。 友谊赛正式开始,阮茜霖姗姗来迟。 “啊,打了多久了,我刚接我妹回家,来晚了。” 球场天天有人打球,难得今天有人吹哨当裁判,围观的人稀稀拉拉,大多是家属院的小孩极其同伴,还有少部分实习警察,偶有带小孩的警嫂路过瞄几眼。 周寓骑在队伍中十分扎眼,除了一身岛上居民少见的白皮,他最为年轻和英俊。 这是毋庸置疑。 旁边几个实习警察悄声讨论,既然是陌生面孔,应该是高中那边的,也许也跟他们一样是实习生,他实在太年轻了。 周寓骑的球风很干净,没有不可一世的张扬,在其位谋其职,跟队友配合还算融洽。 整场比赛下来,他表现谦然而低调,为队伍拿下了好些分。 每一次进球,他都第一时间看向她,等到她的鼓掌,才掀起衣摆低头擦汗。 阮茜霖总会揶揄,“怎么看怎么像公开示爱啊。” 谈迎总会叫她别开未成年玩笑。 待阮茜霖问她,周寓骑离成年还有几天,谈迎却哑口无言。 下一次进球,谈迎故意扭头跟阮茜霖说话,装没看到。 周寓骑借喝水跑到大本营边,高调“喂”她,“我刚进球了,你没看见吗?”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22节 “好棒!”谈迎做作地给他啪啪鼓掌,“再进三分,你就超过方sir了。阿奇,上!勇敢狗狗,不怕困难!” “……” 周寓骑不得不服姜还是老的辣。 他抬起胳膊,往肩膀蹭掉下颌汗珠,“等着!” 阮茜霖全程旁观,面部几乎抽搐,“越看越有猫腻,我怎么觉得你的第二春比我快。” 谈迎冷笑,“不是第二春了。” 阮茜霖面现惊讶。 谈迎说:“分了六七年一个不谈也不太正常吧。” “他好像一直没找……”转瞬话题主角已经换了一个人,阮茜霖说,“你怎么回事,后面谈的一个都没告诉我。” 谈迎视线回到球场,“还不是因为没熬到曝光就夭折了……” 赛后,方树宇拍着周寓骑肩膀,对他赞许有加,掏出手机说要加微信,约他下次还来。 谈迎莫名松了一口气,好像家长带着小孩参加活动,看到小孩适应新环境,没有跟伙伴起冲突,玩得也算开心,当家长的老心大慰。 方树宇张罗一会聚餐的名单和地点,在场熟人多,谈迎和阮茜霖顺道一起去。 有个中年女民警刚才看了许久,显然刚下班,警服还没换下。她过来道:“方sir,又去喝酒啊?” 方树宇熟稔叫了声刘姐,客气叫她一起。 刘姐目光掠过周寓骑,“我就不来了。” 周寓骑虽没犯事,但实在受不住警察的这般打量,转头接过谈迎的纸巾擦汗。 谈迎看着纸巾迅速变透明,根本无济于事,咕哝道:“下次应该带条毛巾。” 也不知吩咐他还是叮嘱自己。 刘姐口吻和眼神一样亲切:“这个是我们单位新来的帅哥吗,我怎么没有见过,长得可真俊。” 俊俏的帅哥只能自己接话:“我估计办身份证的时候就能去你们单位了。” 方树宇周折介绍了一通,刘姐前几年还跟谈政玫在下乡扶贫是打过照面,兜兜转转都是一个圈子的人。 既知帅哥跟谈迎相熟,刘姐便大喇喇道:“帅哥有女朋友没?过几天政府有个相亲大会,要不要帮你报个名?” 阮茜霖笑道:“刘姐你开玩笑了,大帅哥哪能缺女朋友,都要排到翠月湾去了。” “是啊,刘姐,这里有个单身快三十年的,你先帮他解决吧,”谈迎示意想逃离话题的方树宇,话里有话道,“方sir,我估计近水楼台,你也不用特意相亲了是吧?” 方树宇匆促扫了阮茜霖一眼,没吱声。 刘姐恨铁不成钢,皱眉摆了下手:“人家有些姑娘不喜欢老菜帮,啃不动,就喜欢新鲜的小菜苗,当然是参加的人越多,选择越多。货比三家,择优录取嘛。” 方树宇故作嫌弃,笑道:“刚好啊,老菜帮那天要去外地,真不巧。” 刘姐对方树宇兴趣的确不大,试图说服潜在会员,仿佛拉人入伙有回扣似的。 “帅哥?” 周寓骑运动过后双颊泛红,此时此刻掠了谈迎一眼,似又多了一抹醉色。 “不用了谢谢,”他清晰地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谈迎的心头好像装了一个篮筐,有人以优美有劲的姿势,在三分线上起跳扬手—— 正中她心。 嘭、嘭,是篮球的撞击声,也是她紊乱的心跳。 第17章 谈迎和阮茜霖跟着一堆臭烘烘的男人去吃饭。 还是在海风街,工业风扇将热闹吹得更远更喧嚣。 张罗点菜时,谈迎刚好低头看手机。游宜伟愁她少了两斤肉似的,问她要不要吃宵夜,他准备好料。 谈迎笑着说才刚吃饭,今晚暂时不用忙活。 游宜伟话里有话回了一句,“还以为你今晚带人回来。” 出门时游宜伟客气地跟周寓骑留过饭,可能在他眼里,她俩形影不离。 思及此处,谈迎的笑意敛了敛。 那边差不多点完了菜,服务员准备拿走点单。 同样在玩手机的阮茜霖忽地回过神,问方树宇:“阿迎的海胆炒饭点了没有?” 方树宇说:“点了,哪次少得了她的海胆炒饭。” 谈迎收起手机,笑着给他们斟茶烫一下一次性餐具。 周寓骑沾光被“伺候”一回,朝她偏了偏身问:“你很喜欢海胆炒饭?” 谈迎点点头,斟到了自己面前的碗筷。 方树宇半吐槽道:“她每次出来都要点这个,白饭吃一碗,海胆炒饭可以吃三碗。” 谈迎刚好倒掉碗里的水,嫌弃地示意一下瓷碗:“这么一小碗能装多少啊。” 周寓骑想了下,下意识道:“上次在这吃你怎么没点?” 阮茜霖说:“可能有人点了白饭吧。” 那个可能的人,好像是他。 周寓骑没什么印象,毕竟哪餐不吃白米饭,谁会特意记下。 谈迎淡淡道:“偶尔吃清淡一点,天天吃海胆炒饭也会腻死。” 周寓骑继续喝球场带过来的所剩无几的矿泉水,没动那茶包泡出的淡茶。 连方树宇都清楚谈迎的癖好,周寓骑和谈迎可曾经“坦诚相对”,竟然一无所知。 他的心也跟那壶茶包水一样,充满劣质的寡淡,甚至都称不上茶。 谈迎瞥了一眼,捣了捣他手肘,低声问:“上次那个西瓜冰沙,喝吗?” 周寓骑点头。 谈迎扬声问了一圈,其他男人都喝啤酒,阮茜霖说不想吃冰,估计在生理期。她便单独拎走周寓骑,一起去买冰沙。 “你真的很喜欢海胆炒饭?”周寓骑路上问。 谈迎避过一个行人,周寓骑后知后觉换到她的左手边。 她留意到了,轻声一笑。 “对啊,你吃过吗?翠月湾应该也有,有海鲜的地方差不多都有海胆炒饭,各家味道对于我来说大同小异,一般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周寓骑如实道:“没印象。” 谈迎叫了两杯西瓜冰沙,拉他到店旁边站着等待。 周寓骑又说:“不过我可以做给你吃。” 谈迎回想他不堪入目的刀工,不禁狐疑:“真的假的?” 周寓骑认真道:“当然,我得花点时间学习。” 毕竟他可是连番茄炒蛋都没做过的人。 他只能下点面条和汤圆之类,水煮总不会焦糊,计时也可以避免半生不熟,还是比较容易上手。 谈迎笑道:“行,我帮你试吃把关,等你以后有女朋友,她就能享受你的手艺。” 周寓骑心里那个劣质茶包破了,细碎苦涩的茶沫子泛漫整个胸腔,怪不好受的。 没再多言,他默默过去接过店员递来的西瓜冰沙。 谈迎跟在他后头折返,心口也闷闷的,仿佛喝了一口劣质茶水。 她不是太渴,并非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次日周寓骑没有找她,说是跟师傅苦练厨艺。 谈迎没当面拆穿,觉得他更像从零开始。 她开始琢磨更深刻的问题:既然他家不缺钱,为什么还要上职高,直接买上一所普高,或者送出国外寄宿中学,以后混个野鸡大学镀金,也好过在翠月湾后厨帮工? 谈迎没再深思,用老借口安慰自己:反正早晚是要离开云岚岛的人。 周寓骑的师傅姓钟,单名一个逸,是翠月湾的主厨,上次的甜酒圆子就是他给的方子。 翠月湾里周寓骑跟他最亲近。 朱远润跟他虽知根知底,到底是周致霆那一派,没成敌人已经阿弥陀佛。 钟逸是他以前没机会接触过的人,经历几乎是他的反面。 钟逸没上过大学,职高毕业之后去当了两年兵,然后从学徒踏踏实实做到了主厨的位置。 “太阳打西边出来啊,你竟然要跟我学做菜?” 钟逸谈吐算不上文雅,整体符合主厨素养,不损翠月湾形象。 他曾提过这个话题,自嘲间接受到过高等学府的熏陶。至于是通过旁听还是其他方式,钟逸像后悔提及,戛然止住。 “不行吗,”周寓骑笑道,“做菜可是生活技能,技多不压身。我想做菜给喜欢的人吃。” 钟逸展露笑容,毕竟三十岁的男人,平常又不怎么保养,细纹有点明显。 好在这个人五官和身材不错,老菜帮有老菜帮的风味。 “那个人真是幸福,能让大少爷亲自下厨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周寓骑回想野海初遇,谈迎的行为艺术的确不是一般人的高度。 他便笑道:“你对象应该也很幸福。” 钟逸顿了顿,自嘲一笑:“曾经吧。”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23节 钟大厨的年纪在云岚岛已步入大龄剩男行列,竟然还没成家。 周寓骑多少有些意外。 “我跟她夸海口要做海胆炒饭,”周寓骑说,“你就教我这个吧。” “海胆炒饭”四个字仿佛像海胆,刺伤了钟逸。他的眼神出现今日第二次停顿。 好在专业操守拉回了他的理智。 钟逸从架子拉出一个剩了七八个番茄的菜篮,“先从番茄炒蛋开始练起吧,这是基本功。” 周寓骑难掩不屑,“太小儿科了吧?” 钟逸笑道:“要做得好吃,也得有秘诀和功底。” 周寓骑一手撑着不锈钢料理台,一手扶腰,目光在番茄和大厨之间跳跃,一时缄默不语。 钟逸又弯腰从地柜掏出两手鸡蛋,同样七八个放到另一个篮子里,“大少爷,相信我,管酒店我不在行,但是做菜是我吃饭的手艺,我是专业的。” 这个外表粗糙的男人的诚恳有种别样温柔,周寓骑一下被攫住,大概知道人家为什么交过女朋友,而自己却无。 “那、我们现在开始?”钟逸说。 周寓骑下巴指了下专业炉灶,“以后我在家里做的,没这套家伙也可以?” 钟逸往铁锅里舀水,点火:“都是同一个原理。” 周寓骑又问:“烧水干什么?” 钟逸拿起一只番茄,半举示意:“烫一下,去皮。” 周寓骑睁大眼:“番茄还得去皮?” “口感更好,”钟逸说,“难道你没吃出来?” 周寓骑捡起一只无聊抛接一下,“没注意。” 钟逸想了想,“也许你一直吃的去皮的,没感觉到什么异常。” 周寓骑在家有专业厨师,在学校食堂之类也不会点一道小儿科的番茄炒蛋,当下点头,“还真有可能。” 钟逸化繁为简,像教小儿一样传授小儿科菜谱的做法。 食材准备就绪,钟逸教他用油洗锅,油温合适,钟逸提醒用小火下蛋液。 周寓骑单手端过刚才打到手僵的蛋液,往炒锅里慢慢倾倒。 可能盆缘挂着的一滴水正好滑进锅中,油星子当下炸开,溅到他的手背。 周寓骑神经一跳,盆倒是没甩,只是震了一下,大半蛋液摔进油锅,更多油星子扑到他手背。 周寓骑大骂一声,几乎把盆丢到灶台。 钟逸带过不少学徒,处理烫伤经验老道。他快手关火,打开洗菜池水龙头让周寓骑冲手,然后到更衣间自己的柜子拿了一罐烫伤膏。 “一天抹两次,起水泡也不要挑破,三五天就能好,不会留疤。” 周寓骑甩了甩火辣辣的手,白皙手背已然一片油红。 他叫道:“还会起水泡?!” 钟逸淡定瞟了一眼他的伤处,“你的皮肤太嫩了,应该免不了。新手就是这样,我刚学颠勺勾火,把自己刘海烧着了,被那时的女朋友笑了好久。” 周寓骑不平道:“她还笑你,也太不温柔了。” 钟逸再度浮现前头的滞涩,看来虽然成了过去式,旧情难了似的要护短,听不得半句不是。 “发型实在太丑,我也嫌弃自己,不得已去剃了平头。” 周寓骑想到要是谈迎也笑话他,会有什么反应? 跟她赌气?还是尝试撒娇? 他打开用掉小半的烫伤膏,抠了一点轻轻抹上火辣辣的地方,倒抽好几口气。 总不能继续药味番茄炒蛋,周寓骑出师未捷手先残,不禁有点烦躁。 “今天到这吧。” 他给自己下课,烂摊子也不收拾,径自离开钟逸单独研制新菜的厨房,出来后院透透气。 钟逸出来时,周寓骑手中那根烟已经燃了1/3。他微微蹙眉,目光发虚,颓丧的癖好一下拉升他的成熟度,看上去跟实际年龄相匹配了。 钟逸不太习惯周寓骑这副模样,还是吊儿郎当的大少爷比较亲切。 他试图缓解气氛:“尼古丁会影响味觉,想当大厨就不应该抽烟。” 周寓骑挫败而恼火,慵懒吐出一口烟,哂笑道:“还真把我当你徒弟了?” 钟逸愣了愣,立刻出现下属般的谦恭,低低说了声“抱歉”。 周寓骑意识到过火,又不可能道歉,烦乱中掐掉了烟头,像个小孩赌气丢下一句“走了”,然后头也不回。 钟逸追上几步,把烫伤膏塞他手里,“记得按时用药,好了还给我,其他人可能还会需要。” “……” 徒弟不是及格的徒弟,师傅倒是满分师傅。 周寓骑“哦”了一声,用完好那边手抛接一下塑料小罐的药膏。 “好了再找你教我。” 钟逸似乎松了一口气:“随时。” 自己做不成番茄炒蛋,周寓骑就去吃别人的。 他照常叫谈迎出来吃晚饭。 这位姐姐跟他一样闲,基本随叫随到。 虽然没有晋级到他希望的亲密关系,现在应该算一对铁实的饭搭子。 谈迎果然同意,问要不要去接他。 周寓骑差点忘了,如今他还是无车无驾照的职高实习生人设。 但怎么能总蹭姐姐的车呢。 他当下说不用,会打车到她家附近。 谈迎还很贴心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谈迎家是祖传的地皮和自建的房子,村庄发展起来之后加建牌坊和围墙,邀请物业入驻,成为一片大型小区。 还未进入下班高峰,周寓骑搭上一趟空荡的公车,一路观光过来,停在一所中学门口。 中学周边是司空见惯的配套店铺,文具店、小超市、奶茶店、小吃店等等,虽是暑假,人流量不减。 经历成了回忆,再也回不去,陌生与疏离攫住了他。 周寓骑习惯性双手抄兜,左手忽地给掀起一块皮一般,又辣又疼。他急甩手,沉沉呻|吟,才想起烫伤这回事。 然后不愿认输一般,依旧把另一只手别进裤兜。 下巴微扬,昂首挺胸。 大步迈出一段,周寓骑忽然驻足,眼角的新奇成功拽住他的注意力。 他直接倒退几步,让眼角焦点移到视野中心。 店铺挂着一块朴素的招牌,上书:晨星校服店。 底下还有一行说明小字:教育局指定加盟店。 许是暑假的关系,店面有些许冷清,柜台边老板娘忙着跟人视频还是刷直播。 周寓骑沉思一瞬,明眸放彩,唇角浅勾,转身大步跨进店里。 第18章 谈迎发消息让周寓骑等在小区外,怕他走错巷道。 “不用,我就在你门口了。” 周寓骑依旧喜欢发语音消息。 谈迎拾掇完毕,跑出阳台张望一通,围墙的丛丛花影中,似乎真有一颗黑乎乎的脑袋。 “喂?” 她好像没直接叫过他名字,卡壳一瞬,没叫出人,可能被蝉鸣掩盖了。 “小孩?” 花墙似有动静,有个人单手抄兜,后退几步,进入她的视野。 这一幕太过微妙,谈迎险些认不出人。 脸还是那张俊脸,青春逼人,身上却不是那副熟悉的休闲风。周寓骑穿了一套夏季校服,在青翠千红的花墙之旁,蓝色像天空掉下的一块碎片,澄澈又迷人。 那也是她回不去的中学时代。 谈迎不禁展颜,“怎么突然穿校服了?” 不仅如此,他还背了一个轻盈的双肩包,而且姿势不太规整,只是潦草挂在一边的肩膀。 周寓骑那份懒散莫名添上几分不羁,“装一下好学生啊。” 谈迎轻快扔下一句“等着”和一串笑声,咚咚咚跑下楼。 她推了一辆小电驴出门,洁白的颜色像跟周寓骑一起下凡的云朵。 周寓骑问:“小绿呢?” 谈迎说:“我爸骑走了,今天只能骑小白。” 周寓骑走到前座边,替她扶住另一边车头。 “我来载你。” 谈迎手扶的重量减轻,但还没撒手。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24节 眼神和动作都在质疑“你行的吗”。 “骑这个不用驾照吧?”周寓骑腾出左手解下双肩包,递给她道,“帮我背着。” 周寓骑肌肤白皙,手上的异常很容易率先闯入她的眼帘。 “你手怎么了?” 他的手背像冒出两粒泛黄的小小的白玉葡萄。 谈迎对此并不陌生,接过背包问:“烫着了?” “对啊,”周寓骑夸张皱起脸,“好痛。” 谈迎蹙眉道:“擦药了吗?” 周寓骑的眼珠子更像另一种葡萄,诱人而饱满的巨峰,带着露水般清灵动人。 “没有啊。” 谈迎折身要回家里,“我给你拿一个。” 周寓骑的声音把她叫回来,“包里带了,你帮我涂。” 谈迎看了他一眼,按他指示找到药膏,拧开盖子,熟悉的味道令她的眼神定了定。 周寓骑奇道:“熏到了?” 谈迎随意吱了声,指腹抹出一点,“手伸过来。” 周寓骑半屈手指,把手递到她眼皮底下。 谈迎说:“忍着点啊,可能会有一点点疼。” 周寓骑倔强道:“你温柔一点。” 谈迎抬头特意瞪了他一眼,像特别讨厌这个词似的。 周寓骑努了努嘴,特别委屈一般:“我怕疼。” “又怕疼,又怕黑,还没力气,”谈迎悉数他曾主动暴露的“弱点”,难掩揶揄道,“你还真是个小屁孩。” 周寓骑没皮没脸道:“我就是姐姐的小屁孩。” “……” 谈迎适时闭嘴,瞎扯下去药膏都要挥发了。 水泡鼓鼓的,发软还要一段时间。 谈迎往耳背捋好一绺差点碍事的碎发,尽可能放轻力度,轻轻覆上去—— 那只大白手突然跑了。 “干嘛?”谈迎抬眸不悦,“还没碰到你就缩。” 周寓骑慢吞吞伸过手,煞有介事咕哝:“你答应我,要轻轻轻轻的。” “你很矫情啊!”谈迎在他回归原位那一瞬,立刻握住他的指尖,“别动,就一下下。” “……” 周寓骑别说动,那一刻整个人僵住了。 谈迎握到一片微暖,和养尊处优成就的细腻感,原来他的手夏天里一直这么暖,跟上次给她擦药油一样。 她不能说毫无触动。 只能催眠自己,这是握着一只猪手,正准备给它喷火烧毛。 药膏轻轻敷上去,周寓骑没有哼唧。很久以前她在另一个人身上练习出经验,操作跟烫伤膏的味道一样经久不忘。 她从滑稽的催眠掉入回忆漩涡,不受控制地落实最后一个步骤—— 像哄小孩一般,轻轻吹了一口气。 “……” 周寓骑垂眸看着仿佛不是自己的手,恨不得另一只也多几颗泡。 “好了,”她松开的他的手,“不要挑破,让它自然吸收。” “那你要给我擦药。”周寓骑懒得定义以何种立场说话,反正只有他们两人之时,谈迎就100%是他心尖上的姐姐。 谈迎瞪了他一眼,“你还有一只手啊。” 周寓骑一本正经:“我下不了手。” 谈迎盖紧烫伤膏,塞回他的背包背好,自动切换话题:“你真要载我?” “嗯,”周寓骑优点之一见好即收,没再死缠烂打,“你指路就好。” 谈迎让出表现机会,待他骑上去,便跨坐到后座。 周寓骑低头看自己的腹部,没有见着预期中的手指,衣摆寂寂寥寥。 他扭头故作松快:“你可以扶我腰,像上次我抱你一样。” 谈迎非但不抱,反而双手交叉在胸前:“上次是摩托,这次是小电驴,量级不一样。” 周寓骑说:“人可是一模一样。” 谈迎跟黄包车乘客似的,下巴轻挑,不满的神情便透出了点倨傲:“开车吧。” 周寓骑拗不过她,戴好头盔,拧转钥匙和把手,小电驴悠悠沉沉溜了出去。 两人每天碰头时间几乎属于翘班翘课的范畴,从未碰上苍城常见的交通堵塞,骑车享受到了原始的速度感。 周寓骑电门拧到最大,直接把电量拧虚了一格,小电驴跟上了拖车似的,往牌坊冲去。 谈迎拢了拢凌乱的长发,双手自然搭在腿上,侧头从后视镜瞄了他一眼,不意给他在镜子中逮到了。 周寓骑嘴角含笑,很是自得。 她以为只是一个巧合的对视,哪知是阴谋的预警。 下一瞬,周寓骑骤然减速,把她整个人带到了背上。 谈迎扑过去,下意识抱住他的腰,噔的一下,头盔磕到了他的。 人扶稳了,意识仍飘忽一瞬。 那抹预警的笑容变成了明明白白的笑声,恶作剧之后的快意不过如此。 周寓骑说:“看吧,还是抱着稳一点。” “你的技术也太烂了吧,”谈迎松开手叫道,“心机小鬼。” “我要让车。”周寓骑说。 “让什么?” “小蚂蚁。” “你唐僧啊……” 夏风鼓起他的校服上衣,掩盖住原本身材,像套了一个鼓风布袋。 谈迎忽地揪住两侧腰缝,往后交叉一别,束出曾经看过的身体曲线。 周寓骑哪挤过束身衣,低头一看胸肌也勒出轮廓,校服跟一件蓝色肌肉马甲似的。 片刻后,谈迎松开手,幽幽低喃:“腰还挺窄。” 周寓骑转出牌坊,趁机扭头说:“你又不是没见过。” 他故意的。 谈迎抡拳作势捣了捣他的头盔,努努嘴没说话。 “抱紧了?”周寓骑良心发现,给她来了预警,“我要加速了。” 车屁股倒是有扶手,谈迎觉得像绑架,不舒服,顺势攀上他的双肩。 “走吧你。” 周寓骑开到第一个红绿灯,在小电车道等待。 右手边上一阿姨频频抛来眼神,扫雷早恋一般,对高中生载拉风美女兴趣浓厚。 周寓骑往左边扭头,跟谈迎低语:“哎,右边那阿姨一直盯着我们。” 谈迎望向右边,愣了愣,先从周寓骑肩膀收回手。 “阿姨……” 阮茜霖母亲大着嗓门道:“哎哟,还真是你,我看了好久,觉得有点像,又觉得不太可能。上哪去啊?” 周围目光齐刷刷扫来,注视着这一对外表出众的姐弟。 谈迎说:“去吃饭。” 周寓骑察觉阮母别有用心的打量,便打招呼:“阿姨好。” 阮母应了一声,依旧跟谈迎寒暄:“这你同学吗?不是吧,我看着好像挺年轻的,还穿高中校服。” 谈迎笑道:“我爸的学生,交流一下画画经验。” 周寓骑:“……” 幸得此时绿灯放行,谈迎跟阮母作别,周寓骑仿佛能听懂潜台词,拧足电量,把阮母甩在后头。 离得远了,周寓骑才哂笑:“假话张口即来,你可以的啊。” 谈迎不以为意,“你要是有机会早恋,就知道怎么能最简单应付家长。再说,那怎么是假话,你当过我爸的模特,四舍五入也算学生。” 周寓骑神情古怪,像给一路强风吹扭曲了。 “你还早恋过?” “咋的?”谈迎嚷嚷,“我不配吗?” 周寓骑哼哼,“是我不配。” 谈迎愣怔:“啊?你真没早恋过?” “上次说了你又不信,”周寓骑梗着脖子道,“干嘛,歧视啊?”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25节 晚风吹散了她的神思,谈迎一会想起她的初恋,一会猜测他为什么没有初恋。 “太浪费了吧。” 周寓骑反问:“浪费什么,时间吗?还是我这张脸?” 这人自我陶醉起来还真不分场合。 “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体验一下也挺不错,”谈迎忽然被阮茜霖附体似的,带上一点过来人和师者般的谨慎,“我可不是鼓励的意思,仅仅在说我的经历。” “唔……” 周寓骑陷入沉思,默默又转过一个弯。 谈迎不得不再扶一下他肩膀。 周寓骑忽然点头:“我是觉得挺浪费、挺遗憾,不过我还有点时间,你要不要帮忙弥补一下?” 恰好一辆汽车鸣笛压住他的声音,谈迎下意识脑袋凑前一点,差点卡进他的肩窝。 “什么?” 周寓骑大大方方,声音洪亮似鸣笛:“‘早’恋啊。” 谈迎离开中学十来年,这一刻似乎出现记忆断层,回不到当初的心境,便故意忽略周寓骑荒唐的请求。 但她确实心慌了一瞬,怕控制不好度。 晚风吹散了他的请求,周寓骑还孜孜不倦,用更高亢的声调—— “行不行?” 谈迎冷笑:“你再说这种话,我就不理你了。” 小电驴骑到指定的地点,谈迎带他去的都是苍蝇馆子,连本地人都离不开的小饭馆,每一餐都是满满的诚意,没有敷衍。 谈迎下车看也不看他,解开头盔扔进车头篮子,当他是黑车司机一般,径自大步往前。 周寓骑脱下头盔追上,走出几步恍然记起没拔钥匙,狼狈回头锁车带上。 “嘿,我逗你玩呢。” 当做玩笑总是最安全的自保方式,周寓骑挤出稍显僵硬的笑容。 “再说我这种职高生怎么敢觊觎清华姐姐……” 他好像越来越入戏,忘记原本的自己。 也许谈迎真的让他变成另一个人,在她的温柔与冷漠中颠沛的小孩,时而快乐无忧,时而低落自恼。她牵扯了他全部情绪。 原来的自己是怎样? 好像从未跟人培养出深刻的感情,只是一部运算能力超常的解题机器。 谈迎突然刹车,周寓骑险些撞到她身上,把两人之间的热力压榨到最低限度。 他的气息拂到她的脸颊,明显区别于晚风的庞大,只是小小的一股,紊乱急促,不经意掠动她的心波。 谈迎盯着那双单纯的小鹿眼,严肃地说:“不是这个原因。只要两个人聊得来,跟学历没关,只要肯动脑子,社会也是一所好大学。考试只考智商又检查情商。我前男友学历也不高,要不是异地太久,出问题没法当面及时解决,说不定就结婚了。” 这是谈迎第一次正面正经提及前任,给周寓骑了解她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 相比于试探被拒绝的失落,些许对前男友的嫉妒,到底能多了解她一点,充实感立刻安抚了他。 周寓骑敛了笑,同样认真道:“以后不提了。” 第19章 两人安安稳稳吃了一顿晚饭,骑着小电驴遛弯,直到电量快耗尽才回家。 许是饭前风波,加上连续暴雨,周寓骑好几天没来找她,只说在好好修炼厨艺,水泡也差不多好了。 谈迎放假生物钟全然乱套,跟打草稿的线条一样凌乱和随心。 这天又是午饭醒来,倾盆大雨,游宜伟回不来吃午饭,她和谈政玫凑合只搞了一荤一素,把游宜伟昨晚卤好的牛腱子热好切片,再炒一个青菜。 虽然量大管饱,难免单调,谈迎不禁想起她的饭搭子,琢磨要是傍晚雨停,就喊他出来吃点丰盛的。 谈政玫进入养生阶段,崇尚越朴素越好,吃得津津有味,八卦的劲头蠢蠢欲动。 “阿迎啊,”她瞄了谈迎一眼,“怎么近几天不见你找小周出去吃饭了?吵架了?” 谈迎随口说天气的关系。 谈政玫话里有话,“你俩走得挺近的啊……” 谈迎一顿,知母莫若女,忙说:“不是你想象的关系。” 谈政玫做学生工作多年,有时难免把领导作风带回家,严厉道:“论年纪他算你弟弟,你别太欺负人家。清醒点啊,现在小孩子心里脆弱,遭不住打击,尤其这种情窦初开的年纪啊……” 如果换做周寓骑的家人,估计早就直接叫她离远点,别玩弄他们家宝贝儿子的感情了。 谈迎哂笑道:“妈,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净给别人说好话。” 谈政玫扒了两大口饭,“要不是茜霖妈跟我说,前几天看见你坐一个高中生的小电车,我还不想问呢。我相信你们没怎样,就是邻里邻舍多八卦,还是稍微注意距离好呢。” 谈迎嚼完牛肉,说:“你放心,过两个月我就回苍城,不可能跟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经历差那么多的小孩在一起,就是酒肉朋友而已……” 话毕,一股莫名的不甘涌起来,冲毁了牛肉的香味。 谈迎不太愿意用这样的形容,第一次希望周寓骑能大几岁,历练多一点,成熟一点。 这种企望并不陌生,就像异地恋时期,总盼着能早日结束异地一样。 谈政玫结婚以前韵事也不少,就算跟游宜伟这个当时穷酸的画师在一起后,也差点着了一个马文才式大人物的道。她知道感情这回事只能解铃还须系铃人,旁观者最多劝一劝。 谈政玫没再多说,就像当初知道她跟那谁确定关系,只是叮嘱她一些卫生知识,不要影响学习,其余风险应对就考验父母多年的养育水平了。 好在谈迎虽然调皮,磕磕碰碰还算安稳度过青春期。 现在即将而立又远游,父母教育鞭长莫及,谈政玫便没再多啰嗦。 下午时分,骤雨初歇,院子落满花叶,空气泛着泥土清新。 谈迎打算清扫完毕再出门,免得枯枝败叶蚊虫多。 岂知不小心守株待到了兔。 周寓骑问她在干什么,谈迎喊他快来,参加“公益”劳动。 周寓骑果然乖乖过来,帮她打扫干净,然后在檐廊吃冰西瓜。 若是不熟悉的人瞥见这一幕,估计以为两人是相处多年的默契姐弟。 但在邻居看来,谈迎可能只是拐了父母的一个学生来当苦力,毕竟这家人正式搬回来那天,不少学生自告奋勇来搬行李,然后留下一起包饺子。 桃李满天下,便是如此。 所以谈迎告诉阮母,周寓骑就是游宜伟的学生,这才是最安全的。 谈迎瞄了一下他的左手,“水泡好了?” 周寓骑虚握拳头,递到她眼底下,让她瞧个仔细,“药膏挺管用,你看。” 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隐现,当初两颗白玉葡萄已经缩水成薄薄的衣,印子浅,不至于留疤。 “很好,”谈迎把西瓜皮丢垃圾桶,抽了纸巾印了印唇,“一会跟我去运动吧。” 周寓骑吃相斯文,慢吞吞的还没搞定,埋头西瓜抬起半张脸,一双小鹿眼由此瞪得更大。 “暴打弟弟运动吗?” 谈迎冷冷睨了他一眼,“你对姐姐做了什么欠揍的坏事?” 不过是无端发骚罢了。 周寓骑自顾一笑,狠狠咽下这句话,躲了这么多天不是为了挨揍的。 “打球吗?我听方sir说你打球挺猛,中学时还干倒过他。” “打拳,”谈迎站起来准备收拾桌面,“来吗?” 谈迎带周寓骑去了谈政玫的武馆,既然母亲不放心,她便带人到自家地盘混个眼熟,让老母亲踏实一点。 谈政玫的武馆开办多年,为省里体校输送过不少血液,在本地小有名气。学员分布各个年龄段,从六七岁开始学跆拳道,到成年人学散打防身都有,只不过现在上班时间,后者相对稀少。 换好运动服,戴好拳套,谈迎领他去角落的沙包区,问:“你打过吗?” 周寓骑一扫平日斯文,挥出两拳,蛮猛如兽,只是章法有些乱,“前些天?” 他指的是海风街混战老丑男。 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周寓骑反问:“你就是在这里练出来的吧?” 谈迎瞄了一圈熟悉而上了年岁的环境,点点头,“我爸妈工作忙,家里经常没人,所以我跟猴妹方sir经常在每一个家‘流窜’,这里也是基地之一。放学过来一起做作业,有时还碰到高年级的顺便给我们辅导一下。” 周寓骑莫名神往,“你们活动真丰富。” 谈迎印象中并非第一次听见如此感叹,上次阮茜霖在翠月湾捉奸,他也有感而发。 “这不是大多数小学生的日常吗?你不是?” 周寓骑低头自嘲一笑,摇摇头,“我不是,家里就我一个小孩,基本都是我一个人。” 谈迎奇道:“我也是独女啊,这不还有同学。” 周寓骑随意往沙包发泄两拳,“你就当我是一个怪小孩,没有朋友吧。” “……” 谈迎不住一怔。 她好像的确没见过周寓骑的其他朋友,翠月湾前台那个小枫应该不算,人家看他眼神一脸防备,估计不算熟悉。 谈迎扶了下沙包,示范性一般迅猛出拳,畅快笑道:“你现在有了。” 那双小鹿眼似拨云见日,泛漫出笑意与温柔。 谈迎让他在沙包练习了一会,纠正他一些出拳动作,教他防守与攻击,然后把他拉到空置的擂台。 “跟我打一局,沙包打多了没劲。”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26节 “真打啊?”周寓骑深深瞅了她好几眼,无论着眼何处,都舍不得落下一记重拳。 谈迎抛给他一顶拳击头盔,自己也戴好另一顶,“不要给我放水。” 周寓骑拎着头盔没有动,“我真下不了手。” 谈迎用拳套轻轻拨了下他的脑袋,“又不是家暴,正常运动,来吧。” 她开始蹦跶热身,朝他勾手。 周寓骑犹豫戴上头盔,“真不用放水?” 谈迎依旧自信,“正常出拳。” “好吧,”周寓骑活动肩颈和双腿,跟着她钻进擂台,“满足一下姐姐的欲望。” “……” 擂台便是场内焦点,今日还出了一对天仙般的男女,自然吸引了一票目光。 练跆拳道的少年走神了,大意挨了同伴一脚;结束训练的白领没有着急离开,肩膀搭着毛巾,边喝水边张望。 就连谈政玫也碰上了盛事,刚好过来打卡便看到这一幕。 同僚呵呵跟她开玩笑,“你们家阿迎姐又要收拾小弟弟了。” 谈政玫过去赶在开火之前说:“小周练过的吗,阿迎你不要用力太猛啊。” 谈迎不满道:“妈,到底谁是你小孩?” 围观群众哄然大笑,把空气炒热了几度。 周寓骑说:“阿姨,没关系,我受得住。” 谈迎也嘀咕:“就是,一米八几的人肉沙包。” 擂台外有一个接孙子下课的老头路过,振奋地说:“男人怎么能说不,这点花拳绣腿,加油打,别给男人丢脸。” 另一位老太太不屑道:“不要小看姑娘,人家可是老板娘的女儿,随妈,懂吗?” 普普通通的一场练习,硬给起哄成劲霸赛,谈政玫忙出来调和:“简单练习,切磋第一,两个都是业余的,还没那么猛。” 谈迎摩拳擦掌,半举双臂护住门面,“来吧。” 周寓骑按她所教,加上曾经看过的比赛,跟她斗起来。 起先拳风都打在彼此小臂,彼此不能说没有保留。 谈迎和周寓骑不停走位,防守为主,倒像两只兔子跳圆圈舞,只差互相拉一下手。 再这么蹉跎下去,天黑腹中空。 谈迎有一种直觉,如果她没有真正挥出第一拳,周寓骑应该会一直防守,让着她。 事不宜迟,谈迎瞄准时机,漂亮的一拳击在周寓骑腹部。 他那板腹肌不是白长的,隔着全套谈迎依旧能感觉到劲力。 “好!”刚才那老太太还没离开,大叫一声,故意跟老头作对一般。 老头负着双手,瞪她一眼,开始想遥控周寓骑打拳,叽叽呱呱,好不着急,恨不得把双臂拆装给他。 可惜周寓骑连吃好几拳,彻头彻尾沦落为人肉沙包。 老头恨铁不成钢,差点忘记孙子。 谈迎连连命中,不可谓不自得,但也有一丝没有棋逢敌手的遗憾,跟打沙包一样没劲。 她在精神上已经放弃对阵想法,只是热身陪玩,不知不觉懈怠了,放松防守了—— 结果眼前一黑,周寓骑一拳打到她的下颌,谈迎整个人踉跄两步。 “好!!”老头一个人激烈鼓掌,火药味十足。 老太太白他一眼,咕哝一句:“你孙子呢,还不接回家煮饭?” 老头骄傲道:“我老婆在家煮饭,怎么你还得又接孩子又煮饭?” 老太太:“……” 谈迎没料到,周寓骑一直的蛰伏实际上在学习,记下谈迎的攻防规律,跟ai机器人一样,大量输入,然后计算输出最佳路径。 更意外的是,谈迎后退的两步并没卸掉尽力,一股微妙的铁锈味弥漫口腔。 她不得不站定,舌尖抵了抵可疑之处。 周寓骑心跳飞快,急忙上前,想捧住她的脸又不敢轻举妄动,两手像头盔一样护在她脸颊两旁。 他只好先脱下拳套,嗓音的颤抖是区别于激烈运动后惊慌。 “姐姐,你没事吧?!我、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阿迎,咋了?” 谈政玫这位假象丈母娘的关切,更是催化了周寓骑的无措。 谈迎歪了歪嘴,倒抽一口气,“没事,你没有放水,做得很好。” “……”周寓骑一脸的不相信,觉得她故意安慰。 “你打回我吧,打我,打这——” 别人求饶,他求打。见谈迎不动,周寓骑还去拉她拳头,往自己对应的地方砸拳。 老头彻底看不下去,狠狠跺脚,力度可达股骨头坏死的程度。 负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太太在后头讽刺:“您孙子忘带了。” “……” 谈迎抽回手,骂了他一声“傻子”。 她的确吐露了真心。 周寓骑没有像以前遇到的男生一般,看她是女生就防水,破坏游戏的斗性和乐趣,让之成为示好的逢场作戏。 她自个儿轻捶一下刚被打过的地方,舌尖顶了下后槽牙,宣布道:“智齿好像松了……” 第20章 次日一早,周寓骑陪她去医院挂了号,争着要垫付医药费,免得良心不安,谈迎只能随他去。 谈迎左上方的智齿早长出来,不过歪了,没有不适感,便一直没有处理。 这次拍片发现,因为位置旮旯,平时可能刷牙不到位,竟然已经有点蛀牙。医生建议左右分别拔掉,一来影响咬合,二来蛀牙可能连累到旁边的牙齿。 谈迎也算因祸得福,早发现早治疗。 她从诊室出来,嘴里还咬着棉花,说不出话。 周寓骑想接过谈迎的诊疗单,缴完剩下的费用。 谈迎躲了一下,没给,上面有她的真实年龄。 她都没看过他的。 周寓骑悻悻捋了一把刘海,露出平整优美的发际线,“我真没想到那一拳胃威力那么大……” 谈迎摆了摆手,意思是没关系,用喉咙含糊出几个音节:“等我好了继续打。” 她挥了两拳示范。 周寓骑竟然听懂了,为这份默契的暗喜多少冲淡了他的愧意。 他摸了摸捧着智齿对应的脸颊,犹豫又无辜,“我的智齿好像还没长出来。” “打这里?” 谈迎抡拳凑到他门牙附近。 周寓骑笑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还真叫人舍不得动手。 他咬了咬下唇,捶捶自己胸口,“打这里。” 谈迎匆忙收手,真怀疑下一瞬他就把她手腕拉过去。 “你还小,长不出来。” 周寓骑问:“你几岁长智齿的?” 谈迎喉咙说:“二十五六。” 周寓骑自顾自点头,“我还有两三年。” 谈迎疑惑蹙了蹙眉。 “……四五六七九年,”周寓骑心虚打补丁,“学渣数学不好。” 谈迎没再说什么,径自走向收费窗口,再晚一步队伍又短一截。她不禁怀念苍城的便利,随便一个转角就有自助缴费机,几乎不用排长龙。 如此一来,谈迎起码两周的海鲜大餐泡汤,只能激活清汤寡水模式,便暂时没跟周寓骑约饭。 回到家中,谈迎吐掉棉花涮涮口,准备喝游宜伟特意煲的一盆蔬菜肉末清粥。 偏偏有人不知她的人间疾苦,特意发微信来问:「吃饭了吗?」 谈迎便把“猪潲”拍了发过去。 阿奇:「哦,我也在吃。」 「不要给我看,谢谢。」 谈迎正打着字,屏幕上方闪现“对方正在输入”,刚发送成功,周寓骑回了一张照片。 她认出怡香园的饭桌,一碗白粥,一碟榨菜,一杯西瓜汁。 谈迎:「?」 谈迎:「减肥?」 谈迎:「不能吧?」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27节 相较之下,谈迎还能吃上肉,其实也不算太“凄苦”。 阿奇:「陪你守戒。」 谈迎怔了怔,笑了出声,正准备打“傻包”,顿了顿删掉,改成其他—— 「好孩子。」 之后几天,不约饭便似乎少了见面的理由,但周寓骑三餐都会发来跟她差不多的餐食。 有时谈迎说:“吃点肉吧,不然你心爱的腹肌就没了。” 周寓骑便端起一杯鲜奶,“蛋白质不能少。” 有时谈迎口淡腹寡,便心有忿忿,“谁知道你是不是摆拍。” 周寓骑便甩了视频通话过来,如果谈迎独自吃饭,一定会接起。 他说:“我这就吃给你看。” 周寓骑端起稀粥就一口闷,喉结成了屏幕焦点,微妙地上下滚动。 谈迎莫名跟着咽了咽口水,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的确是个男人…… 周寓骑干完一碗稀粥,嘴角都不带漏水,只是打了一个狼狈又可爱的饱嗝。 谈迎也跟连续打了很多饱嗝一样,咯咯发笑。 周寓骑说:“我要是还能再吃下其他的就成猪了。” 谈迎终于可以“破戒”当天,周寓骑邀请她去怡香园吃饭。 “来吧,”周寓骑说,“这段时间我苦练刀工和厨艺,应该可以拿出手了。” 他拼命查菜谱的样子,那些长短不一的葱花,重新浮现眼前。 谈迎以前身边虽然有烹饪方面的能人,耳濡目染多年,只学会了试吃,也没学好一道像样的菜。肉菜要别人切了腌好才会下锅扒拉两下炒熟,所以在苍城偶尔做饭总是买超市的半成品。 她对周寓骑这个“翘课大王”持怀疑态度。 但小孩总不好太过打击,不然热情消散,以后就不会跟她献殷勤了。 谈迎便说:“好啊,我刚开始吃软烂的东西,天热也没胃口,要不你给我炒个番茄炒蛋,甜酸甜酸的最开胃。” 番茄炒蛋是烹饪基础,以前有人告诉她的。 周寓骑哪能听不出她的体贴,明摆着给他降低要求。 当下痛快答应。 不答应他也整不出更复杂的菜式了。 怡香园的房子多了一些个人物品,但还是相对空荡,只有必备品,没什么装饰,像它的租客一样,清清爽爽地出现在云岚岛,没有带来太多的个人过往。 周寓骑准备了三个菜,酸梅鸭从翠月湾打包过来,番茄炒蛋和拍黄瓜打算自己弄。 谈迎换上一双全新的奶绿色拖鞋,跟进厨房,只见食材已经切好,周寓骑连围裙也不系,就等着她一声令下,立刻下锅。 谈迎咦了一声,端起那一小碗的葱花,颗颗个头均等,像卡着游标卡尺切出来似的。 她抖了抖瓷碗,把下面的葱花翻上来,真比水果摊上层大果下层小果的箱装水果良心多了。 “小屁孩,真有你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周寓骑手执锅铲,差点忍不住抱臂,摆出一个厨王争霸赛海报式的姿势。 他骄矜道:“那是,我什么时候吹过牛。” 谈迎有瞄了眼西红柿块,竟然还贴心去了皮。 她笑道:“开火吧。” 周寓骑说:“你在外面等着吧,厨房没空调。” 家里三部空调全开,别说厨房,就连浴室不缺冷空气,倒不算闷热。 谈迎一时没走,“你不系围裙吗?” 墙上挂了一条红白细格的围裙,一看就知道是买酱油送的。 周寓骑说:“不系,太丑了。” 谈迎想起上次他毫不犹豫扔掉上千块的沾油t恤,估计t恤就是他的围裙。 周寓骑忽然说:“要不你帮我系一下,我手脏?” 那双仿佛生来就应该属于黑白琴键的手,除了水珠什么都没有。 这个对腹肌斤斤计较的人,不像能容忍一滴油在他手上停留超过一分钟。 谈迎定定看了眼,回视他时充满嘲讽。 周寓骑要是怯场,估计他们不可能这么快熟稔。 他当下端起那壶花生油,正好一手锅铲一手油,半抬一下,“你看,我两只手都忙着,系不了。” 谈迎只好取下围裙,跟颁奖似的站定在他面前,“低头。” “哎。”周寓骑还像公主行礼似的矮了矮身,让围裙挂到脖子上。 谈迎笑骂道:“我还没那么矮。” 周寓骑问:“你有一米七多少?” “三,”谈迎说,“转身。” 周寓骑听令照做,说话时还扭头看她一眼,“比我少十三厘米,很理想。” 谈迎低头给他系腰带,第一个活结故意勒到最紧,把他的腰围如实束出来。 周寓骑跟尖叫鸡被挤肚子一样,发出一声夸张而怪异的低嚎,还偷偷瞄一眼有没成功逗笑她。 谈迎低头咬着下唇,强忍没破功,苹果肌却已出卖她的心迹。 “理想个头,”她松了活结,好生给他系了一个蝴蝶结,“我遗憾没多长一点,压你一头,好好收拾你。” “你现在也可以收拾啊。” 周寓骑转身敞了敞怀抱,因端着东西,说是怀抱有点怪异,但的确像时刻准备拥抱她。 “好好做菜。” 谈迎退开一步,淡淡剜他一眼,飘出厨房。 周寓骑目送她出去,对着厨台兀自笑了笑,才放下锅铲,打燃燃气灶。 两个菜很快准备妥当,周寓骑端出时听见谈迎好像跟人争论。 “你怎么能不送上来呢,”谈迎说,“我都写明白几单元几号房了,以前从来没有不送的。最起码也放到楼下啊。” 周寓骑低声插嘴:“外卖吗?” 谈迎点点头,有些不满:“行行,你放那里,我自己去拿,不跟你扯了。” 挂断电话,她叹气起身,“竟然说门卫不给外卖车进来,怕车上其他东西丢了,让我去大门口拿。” “点的什么,”周寓骑反手拉掉蝴蝶结,脱开的确丑啦吧唧的围裙,“我下去拿。” “奶茶,”谈迎说,“你去吗?” “嗯,”周寓骑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在她面前臭美的机会,“让你试试一米二大长腿的速度。” “……” 谈迎趁他扶墙换鞋,踱到他身后,在他警觉之前,赤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后膝盖。 周寓骑像关节散架,整个人沉了沉。 他惊愕地扭头,满脸被偷袭的不可置信。 谈迎笑着退到沙发上,“快去快回啊,大长腿,不然一会我偷吃。” 周寓骑竖起食指隔空点了点她,开门出去。 谈迎独自面对三碟菜,突然咽了口口水。 “就吃一口。” 她拿起筷子,对番茄炒蛋说。 简简单单的一个菜,算不上惊为天人,但也挑不出毛病。 看来孺子可教,不是傻包,勤快点进步还是挺快。 “再吃一口。”刚才是番茄,现在是鸡蛋。 她还想夹下一筷子,好在忍住了。 片刻后,敲门声传来,比想象中的要快一点。 周寓骑若不是当真腿长一米二,就是骑上了风火轮。 “没带钥匙啊……” 谈迎咕哝着直接拉开门,而后整个人定住。 人倒是有人,只是缩水了,换脸了。 谈迎的目光矮了一截。 是个女的。 第一眼就能确认跟周寓骑是同龄人,一头打卷的栗色及肩发,打扮潮而不俗,美而不艳,应当也是富二代。 谈迎问:“请问你找谁?” 年轻女人的疑惑凝在眉头,“我找周寓骑,他不是住这里吗?” 谈迎以前总疑惑周寓骑在云岚岛像没有其他朋友,这下终于来了。 “他下楼了,等下回来。” 年轻女人的底气跟家底一样足,语含质问:“你是他的谁?” “房东,”谈迎让开身,“你先进来等?” 年轻女人难掩不悦:“你们房东还可以随便进租客的家吗?”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28节 谈迎已打开鞋柜,弯腰想找第三双拖鞋,“没有其他朋友”的周寓骑显然不会多备鞋子。 闻言,她使了点劲摔上鞋柜门,抱臂冷然道:“我是他邀请来的客人。请问,你又是哪位?” “我是他的——” “菲然?你怎么来了?” 周寓骑提着两杯奶茶,单手抄兜出现在余菲然身后,面上震惊多于惊喜。 主角出现,余菲然的抱怨发酵出酸味,“伯伯给我的地址。你怎么租在这样破的地方,我以为最起码有电梯,五楼爬上来真是要了我半条命。” 余菲然直接越过谈迎进入客厅,高跟鞋磕在瓷砖上分外响亮。 周寓骑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但气场悄然变了。他不再是没心没肺的“翘课大王”,像从朗朗晴天忽然走进小屋的视野,迎接他的是一片阴郁。 谈迎觉得应该离开,把“这样破的地方”让给他们叙旧。 但她得折回去一趟,手机还在餐桌。 “怎么菜那么素,就番茄炒蛋?阿骑,你出家修炼吗?” 余菲然尖锐的声音扎入谈迎耳膜,刺探的眼神也是瞄准她。 “你得问做菜的人,吃的人可不这么觉得。” 谈迎捞过手机,以哂笑结尾。 周寓骑来不及换鞋走进来,奶茶也忘记放下,“菜是我炒的。” 余菲然眼珠像要离家出走,“开什么玩笑,你用电饭锅煮饭都不知道要加水。” 谈迎没兴趣参加他们忆当年,回到玄关换鞋。周寓骑立刻跟上来。 她冲他一笑,“你有客人,我先走了。” 单鞋换起来很方便,谈迎也没带包,握着手机朝他随便拜拜。 “姐姐——” 周寓骑追出门,拉了一下她手腕。 “我真不知道她要来。” 手镯般的温暖转瞬即逝,谈迎留步低头,从他提着的袋子里扒拉出一杯清茶,不忘夹走附赠的吸管,朝潇洒他举了举。 “走了。” 周寓骑又跟出两步,但不敢再追,“我改天再找你。” 第21章 两杯清茶原本分装在双胞胎袋子里,一个萝卜一个坑,现今抽掉其中一杯,拎着明显感觉到一股不平衡。 周寓骑回到室内,把茶随手搁在餐桌。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余菲然反问,目光停在餐桌的两副碗筷上,其中一副筷子顶头沾了点番茄酱,应该是给用过了。 周寓骑想了想,改变说辞:“至少提前打个电话,我去机场接你。” 余菲然冷笑,“那我岂不是看不到今天的惊喜?” 周寓骑胃口全无,看着仅剩的一杯清茶,喝也不是,不喝又不爽。 余菲然的疑惑炮弹还没发射完毕。 “你怎么认识一个那么成熟的女人,说不定都比我哥还大。” 余菲然亲哥比周寓骑大七岁,可能平常注意保养,看着比同龄的钟逸是要年轻一点。 至于和谈迎比起来…… 有个严重的问题暴露了,周寓骑压根不知道谈迎芳龄,昨天她把诊疗单捂得死死的,连她名字也看不清楚,别说几岁。 不过将心比心,她应该也不知道他的…… 周寓骑心头涌起不快,横冲直撞,胸腔都有点闷疼。 “成熟又怎样,人家嫌我幼稚了吗?” 余菲然难掩惊讶,眼睛瞪圆。 “我好像有点不认识你了。” 周寓骑想谈迎,不想跟她谈论谈迎,岔开话题道:“怎么有空过来?” 余菲然坐到谈迎坐过的位置,“你这个常年见不找的大忙人都有假期,我再没空也要过来看看到底什么把你留在了这里。” 周寓骑又给一股无力感攫住,像当初接家里电话一样。 可那次不开心谈迎会骑机车带他兜风,去海边露营散心,这次指不定就不见他了。 心乱如麻。 周寓骑坐到碗筷边,破罐破摔般低头,“肚子饿了吧,先吃饭。” 余菲然盯着面前那副碗筷没有立刻动筷,“碗筷脏了。” 周寓骑瞄了一眼,没留意到黑色筷子上的痕迹,但还是收走,给她拿了一套没用过的。 周寓骑发泄般使劲戳开清茶的塑封杯口,吸了一口,眉头一皱,仿佛有毒。 然后,他端起瞄了一眼上面的标签:十分甜。 余菲然说:“怎么了?” 周寓骑挤出一抹苦笑,“……没事。” 回到车上的谈迎也吸上了她的那一杯,口感十分寡淡,100%的清茶,没有一点蜂蜜味。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杯是周寓骑的。 这人有“腹肌消失恐惧症”,除了不吃宵夜,可以去糖的饮品一般不额外加糖。 谈迎又吸了一口,除了解渴,也太没劲了。 往扶手箱旁一插,她翻手机叫阮茜霖和方树宇出来喝酒。 阮茜霖没有回复,不知道是不是帮妹妹忙活暑假作业。 方树宇10分钟之前转发了一条公务性的朋友圈状态,很快响应,约她在酒吧见面。 酒吧名叫“海航标”,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年头不小,既然在岛上,海是自然的灵感,一切与之有关的名字基本早被抢注商标。 夏天旅游旺季酒吧基本24小时营业,虽是晚饭时间,谈迎进去时卡座已经坐了不少人。 她一眼就认出了吧台边劲瘦的身影。 阿sir就是阿sir,职业病烙进骨子里,坐姿都明显区分于别人,脊梁骨都不会休息打弯。 谈迎悄无声息逼近,用手机拍了一下他右肩,却闪身坐到他的左边。 方树宇给她捉弄了一下,抬手让服务员给一下菜单,转过头笑道:“猴妹说不来了,要去一个同事家参观人家的装修。” 谈迎挡了下说不用,随口点了一个曾经喝过的,点点头:“她一个人装修比之前两个人效率高,不用来回参考男人的意见,一切都是她说了算。你们怎么样?” 方树宇浅啜一口,无奈一叹,“能怎么样,十几年这都这样了。” 谈迎够到她的酒,解渴似的闷了好大一口。 方树宇喂了一声,“悠着点,这才几点,一会天没黑透就得打道回府了。” 谈迎浑不在意,浅浅舔去嘴角酒液,“你加把劲行不行,别让她又给别人拐跑了。” 方树宇哀然道:“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最后悔就是当年借钱让她把痣点了。” 阮茜霖原来有一颗媒婆痣,老是被男生取笑,她觉得异性缘差与此有关。高考毕业那年,跟几个好友凑钱,做了人生第一次医美。 她回家后没少挨骂,阮母觉得她破相,会坏命格,之后一旦感情不顺都会讽刺是点痣惹的祸。 媒婆痣消失后,阮茜霖的确往大众审美靠拢了一些,桃花运来了,自然轮不到被关在公安大学苦训的方树宇。 说到借钱,谈迎又想起被老马骗钱的伤心事,她和前任彻底分道扬镳,老马真是功不可没。 谈迎举起酒杯跟他随意一碰,“别提钱了,我又想起老马骗了我两万没还,饭都吃不下。” 方树宇在她的夸张中无奈摇头,“怎么今天有空一个人出来,你家弟弟呢?” 谈迎暗自翻白眼,“我独生的你今天才知道吗?” 方树宇愣了一愣,回过味来,转过高脚凳身面对她,往吧台随意搭肘,“吵架了?” 谈迎又闷一口。 方树宇揶揄道:“哎,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好这一口。” 谈迎瞪他一眼,略带嫌弃:“你们男人不是‘老牛吃嫩草’的伟大践行者吗,怎么到女人身上你就那么吃惊?” 方树宇皱眉沉思,兀自点头,幽幽道:“你还真承认了啊。” 谈迎说:“单纯反驳,别往我身上扯。” “我用职业给你拉个预警,”方树宇的职业病又犯了,“动手之前最好先看一下身份证,免得惹来麻烦,啊?” 谈迎斜他一眼,抬手用手指吊着酒杯,百无聊赖晃了晃,“最好跟你报一遍身份证号码,确认真伪,再查查是否有犯罪或开房记录,是吧?” 方树宇半举酒杯,示意再碰一个,“别嫌我啰嗦,出差错流程更啰嗦。” 谈迎以酒润口,半认真道:“这事的可能性,都没你和猴妹的高。” 方树宇正要反驳,视野边缘挤进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忙放下酒杯,举手示意。 谈迎刚要循着他目光寻找,耳旁方树宇的播报同步提醒她,“真是巧,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 钟逸出现在“航向标”并不意外,这里曾是他们的“老地方”。 意外的是谈迎,她已经有两三年没跟他说过话,却从来不缺他的消息:感情状态、工作地点,甚至工资。 钟逸近在眼前,冲她点了点头。 谈迎淡淡应一声。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29节 倒霉事浓缩到今天,谈迎不住牙疼。 方树宇站起来,不必他暗示,钟逸主动坐到了另一边。 “今晚怎么有空?”钟逸看着方树宇,却像“看透”了他,目光落在他后面的谈迎身上。 方树宇掏出手机,离6点还有10分钟。 “准备没空了,再过10分钟回去开会。” 谈迎第一个有意见,“有没有搞错,好不容易约你出来,又要回去。” 方树宇等钟逸的酒上来,分别跟两人干杯,“没办法,基层就是这么苦逼。” 钟逸开玩笑:“早点换上白衬衫请吃饭。” 方树宇也笑,“我换你的厨师服还差不多,也是白的。” 谈迎担忧道:“一身酒味还回去,不扣工资?” 方树宇一口闷了,将酒杯轻撴回吧台,“主动加班,谁管我喝没喝。走了,慢慢聊。” 待他经过身旁,谈迎不忘瞪他一眼,沉声切齿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能母胎单身三十年。” 方树宇笑了笑,眼神飘忽晃出“航向标”。 谈迎和钟逸之间空了一个位置,但谁也没有往中间挪。 昔日无话不说的情侣像各自等人。 按照一般寒暄习惯,两个许久未见面的老朋友,第一步应该关心对方几时回来的,准备待多久之类。 有方树宇和阮茜霖这两道桥梁,钟逸应该早就收到她回来的风声,所以没问。 第二步应该分享各自新闻,然而谈迎的赋闲阻碍拓展话题,总不能炒冷饭,再吐槽一遍职场辛酸。 凭她对钟逸多年的了解,他可能也在搜肠刮肚。 “对了——” “你准备——” 谈迎和钟逸不约而同,往日默契变迁为今日尴尬,两人面现凝固,连酒吧灯光也掩饰不住。 钟逸说:“你先说。” 谈迎抬到半路的酒杯又搁回去,“前段时间老马好像回来了,还去了一趟翠月湾,可惜没碰上。” 钟逸垂眼晃了晃杯中酒液,面色愈发滞涩,声音险些给音乐覆盖:“我听方sir说了,那天我刚好休假。” 老马的事有点复杂,钟逸既是受害者之一,它也间接导致两人分手。 谈迎回过味来,也许分道扬镳的人无法再度站到同一阵营,连结成受害者联盟也不行。 “你别多想,我只是随便提提,过去就过去了。” 钟逸默默啜了一口酒,“准备回来呆多久?” 谈迎说:“说不定。” 那双熟悉的眼睛浮现比酒吧照明亮堂许多的光芒,差点蛰伤了她。 谈迎马上说:“说不定明天就回去。” 钟逸自嘲一笑,似乎对着酒杯低声说:“对不起……” 谈迎也看着她的酒杯,仿佛它可以是一个“冥想盆”,装载她的过往,替她分担满腹心事的重量。 她仰头一口气干完酒,跳下高脚凳,稍转向,可能这是分手以来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钟逸,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不然除了这三个字,好像没什么话可说。” 她像给他剥开了一颗洋葱,钟逸眼睛不太好受,明明他才是厨子,是他把食材递到她眼前。 不等他回答,谈迎离开了酒吧。 车厢给夏日余温烤得闷热难耐,风扇第一口风既暖又吵,谈迎随手拧到最大,往扶手箱放手机时那杯本属于周寓骑的清茶闯进眼帘。 开封这么一小段时间,应该不至于变质。 谈迎便捞过吸了一口,常温无异味,还好。 都说茶可以借酒,那小屁孩不知道可不可以解初恋失败的余醉。 谈迎重新拿起手机,断片似的想起来酒吧的缘故,顿了顿,只是在上面找了一个代驾。 谈迎已经将近17小时没有回复。 周寓骑昨晚9点半以后叫她出来吃宵夜,印象中谈迎饿得挺快。 但谈迎没有吱声。 今早他照旧“请早安”,过了她的早午饭时间,依旧杳然无声。 周寓骑昨晚的事处理得不太好,但实在想不出周全的方式。 他并非追求完美,只是想跟谈迎呆一起,不念过往,不慕未来,轻轻松松过好当下。 周寓骑决定去她家找她。 刚一开门,他的“影子”缀了上来。 余菲然已经从翠月湾过来,放下准备敲门的手,“真巧。” 周寓骑顿了顿,留门开着,“你要进去吗?” 余菲然说:“你要出去?我跟你一起。” “我要出去办事,”周寓骑不经意皱了皱眉头,到底缺少几分心机与耐心去掩饰,“回来再找你。” 余菲然冷下脸问:“去找昨天那个女人?” 周寓骑从口袋掏出钥匙,递过去道:“给你,怕你临时要出去,反锁一下就好。” 余菲然没伸手。 她在家也是备受宠爱的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等无视。 “我从苍城大老远飞过来,人生地不熟,你真的打算丢我一个人在这里?”见他似有松动,她趁热打铁道,“我可真是第一次见你重色轻友。” 第22章 余菲然若是普通朋友,周寓骑和她的关系不至于这般僵硬微妙。 但偏偏事不如人愿。 周寓骑赌气来云岚岛之前,周致霆给他三个选择—— 一,滚回学校,把该读的书读完,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 二,跟他一起,像余菲然一样,学习管理家里的公司。 三,结婚生子,跟知根知底的余家联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机把人生大事办了。 总之就是不能像现在这样整天无所事事。 周寓骑以为余菲然跟他同龄,从小一起长大,会同他一起反抗这种盲婚哑嫁的老传统。 但余菲然没有。 余菲然说可以。 她可以和周寓骑结婚。 周寓骑错愕之后苦口婆心,想劝她同上一条船,但收效甚微。 余菲然很冷静地告诉他:“一起长大的其他哥哥姐姐跟我们年龄差太远,难道你现在才看出来,只有我跟你才最合适吗?” 是的,她说的是合适,并不是谁喜欢谁。 利益所致,估计他们互相看不上。 余菲然曾嫌弃过周寓骑曲高和寡,跟她们这种按部就班长大的孩子不是一个路数。 周寓骑倒没嫌弃她,而是对她知之甚少,最多的故事都是跟她的男朋友们相关。 周寓骑一气之下飞来了云岚岛。 在国外司空见惯的gap year,对周致霆来说是不可理喻、不孝、丢人现眼。 如果周寓骑从小到大就是扶不起的阿斗,现在继续废物下去,周致霆估计不会反应过激。 这样的废物二代周围太多了。 但周寓骑不一样,哪个骄傲惯了的家长能一下子接受一帆风顺的天才儿子突然泯然众人? 这位父亲绝不容许。 这位父亲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既然遣余菲然过来“打探敌情”,后续跟进一定不会少。 周致霆的电话这不就来了。 “菲菲过你那边了,你呆的时间比较长,她人生地不熟,又是一个女孩子,”周致霆尽可能平心静气,免得儿子撂挑子,在外面面前失了周家的风仪,“你照顾好她。” 周寓骑抬眼看了余菲然一眼,人家一个公司都能照顾得过来,哪需要他这种“幼稚小孩”莫须有的照顾。 余菲然稍稍歪了下脑袋,用低沉而礼貌的声音问:“找我的吗?” 周寓骑出了阳台讲电话,反手拉上推拉门。 户外酷暑将他闷出一身薄汗。 “你让她来的?” 周致霆说:“你这话说得好笑,菲菲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哪是旁人随便能说动。她比你成熟,做一件事一定有她的理由,你跟着人家多学点。学习人家比不过你,人情世故可比你周到。” 周寓骑冷笑道:“不然你们也挑不上她是不是?” 周致霆胸腔似乎滚着熊熊怒火,沉默便是忍耐,也许下一瞬就要爆发。 但他只是说了句“你妈想跟你说”,然后听筒传来的声音便换了主人。 “阿骑啊,”白韵的嗓音如名字一样温婉动人,“你爸的话听一半就可以了,别全往心里去。”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30节 又来了,周寓骑苦笑,周氏夫妇的拿手好戏。 如果他们对他有什么希望,周致霆会先把要求往120分说,周寓骑必定心生抗拒;这时候白韵出面,给他打折,乖儿子只要做到90分就好了。周寓骑会如释重负,但好胜心会催促他往120分赶,最后的成果可能是100分,正正符合他们的要求。 正如这次周致霆给他三个选择,尽显“仁义慷慨”。 但周寓骑不跟他们玩了,直接弃考,躲到了岛上。 白韵苦口婆心道:“菲菲好不容易休假过去,你就好好带着她玩几天,放松一下,休假就要有休假的样子。” 挂了电话不久,周寓骑手机收到网银转账通知。 白韵刚刚给他转了100万。 “……” 行吧,他倒是一个昂贵的地陪,上次问她要泡妞资金都没这么爽快。 周寓骑拉开推拉门,走进凉爽的客厅,余菲然更冰凉的目光扫过来。 “你想去哪里玩?” 周寓骑租了一辆911,带余菲然转了半圈游客路线。 眼前是日渐熟悉的城区大道,脑中是跟谈迎串过的小巷。 他跟别人呆一起会不断想起她,她带他走跟初恋踏过无数遍的街巷,真的不会有一丝怀念? 临近傍晚,911停在沿海的公共停车场,周寓骑双手抄兜领余菲然沿着栈道随意走着。 “你好像一直在想东西。”余菲然拢了拢给海风吹散的卷发。 “没有啊。”周寓骑下意识地说,随意踢开一颗小石子。 余菲然嫣然道:“你以前就这样,我们一群小孩在疯玩,你一个人经常就走神了。我们觉得你脑袋里一定都是数学题吧,不可思议。” 周寓骑无奈道:“所以你们都不愿意跟我玩。” 余菲然说:“那会大家觉得你高不可攀,多说一句会显得自己特别愚笨。” 周寓骑皱了皱眉,“有那么严重吗?” 他无端发散,如果是谈迎,不但不会自惭形秽,还会给他翻白眼,说他算老几。 谈迎像雨滴一样击打他的心坎,在他唇角撞出小小的笑弧。 余菲然看得有些迷惑,周寓骑表情进展太快,她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真的。”她轻轻说,以前对他说过太多赞美,再重复只显得谄媚。 余菲然一时无话可说。 刚好走到公厕,她便说进去一会。 周寓骑挨着铁索栏杆,颓废垮着腰,掏出烟盒摇出一根,低头护着火点燃。 视野边缘似有一道影子走近,体态婀娜,步态健美,带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周寓骑抬头,紧忙夹开香烟,挺直脊梁骨,下一瞬就能敬礼一般,用报告长官的洪亮声音喊道:“姐姐!” 谈迎吓一跳,看来的确没留意到他。 “你怎么在这里?” “……随便走走,”离垃圾桶太远,周寓骑那根烟抽也不是,丢也不是,只好任细弱的白烟偶尔打扰彼此,“你怎么也来了?” 谈迎从他的手指收回眼神,往来时的远处指了指,“我爸在那边钓鱼。” 周寓骑只遥望到一方观景台,没有见到钓鱼的老男人。 谈迎说:“翻下去在礁石上钓的。” 周寓骑朝她抬了抬香烟,说:“我去扔掉。” “扔掉干吗,我又不是教导主任,”谈迎慵懒地朝他摊开手,“给我一根。” “你也抽?”周寓骑掏出空了一半的烟盒,后知后觉道,“哦,你也抽。” 谈迎娴熟地夹过一支,讥嘲道:“是啊,我们搞艺术的怎么可能不抽烟。” 周寓骑叼着香烟,塞好烟盒,摸索另一边裤兜给她找打火机。 “不用了。” 谈迎衔住香烟,夹着凑近他那点猩红,像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呆若木鸡的点烟桩。 周寓骑大气不敢出,脑袋像给烟雾涤荡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彼此间接的亲吻。 谈迎全程很淡定,如一贯的作风,垂眸吸烟时眉心微蹙,眼皮子不带眨一下,像防止睫毛扇动了火光。 她的烟头采撷了他的星火,谈迎直起身,扭头悠然吐出一口白烟。 “尼古丁会影响味觉,想当大厨就不应该抽烟。” 周寓骑差点把过滤嘴咬化了,夹着香烟用小手指拨开几缕碍事的刘海,心里涌起一股怪异。 “这句话怎么听着莫名耳熟?” 上一次抽烟,钟大厨也这般警告他,可惜搞错了他的背景,遭到反诘。 而谈迎好像说过前男友就在翠月湾? 没那么巧吧? “因为这是真理。” 谈迎扭头留意走过来的人影,并不意外,抬了抬夹烟的手。 “走了。” 余菲然仍然如昨天打量着突然闯入的陌生女人。 周寓骑跟她示意等下,提足就追上谈迎,但人家步伐依旧,并不特意为他停步。 余菲然目光愈发深邃复杂。 周寓骑心头怪异未消,边走边说:“你生我气?” “啊?”谈迎扭头应他,那口烟不小心飘到下风口的他脸上。 她一定是故意的,在惩罚他,游老师说得没错,他女儿就是一个小坏蛋。 周寓骑咬了咬牙,仍笑着,但难掩失落:“你昨晚和今早都没回我消息。” “昨晚?”谈迎停步直面他,“看完消息刚好有事就忘了。” 都怪那杯焐了一个小时的“暖茶”,谈迎跑了好几趟洗手间。 她一手环着腰,一手垫着手背,夹烟的手随意往余菲然那边晃了晃,“你忙你的。” 那个背影走出好几米,没有丝毫回头迹象。 周寓骑蹙眉猛吸几口烟,仓促解决完剩余那一截,捏着无处可去的过滤嘴回到余菲然身边。 “去吃饭。” 周寓骑擅自决定,擦过余菲然肩膀,往来时的方向走。 余菲然左右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眉心皱了皱,跟上周寓骑。 手机揣裤兜硌腿,周寓骑坐进911便顺便抽出来,随意丢进水杯格。 他没多思忖,直接把余菲然往翠月湾带。 余菲然不禁道:“你连导航也不用了。” 周寓骑随口道:“每天都走,记住不难。” “跟那个女人一起?” “……” 话题突兀断了。 余菲然跟父亲经历过不少难缠的客户,可从没一个人像周寓骑这般令她不解。 她似乎又回到小时候,周寓骑总跑在同龄人的前面。她还在为乘法口诀苦恼,周寓骑已经开始学初中数学。后来果然没能同班多久,周寓骑跳级了。 余菲然跟他几乎没有共同话题,也见不到他,据说经常闭关参加各种竞赛。 水杯格的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离下一个路口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周寓骑便说:“帮我看一眼。” 余菲然抽过手机,屏幕中上部弹出一条通知,没来得及看文字,锁屏背景攫住她所有注意力。 她第一感觉是羞耻,撞进了别人的亲昵场景。 夜晚,烟火,沙滩,比基尼纱裙和沙滩裤。 合照中的两个人虽然没有实质接触,周寓骑双手反剪还有点别扭,正是这份拘谨宣告了他的小心翼翼。相反旁边的女人自在又洒脱,像捋头发的那瞬不经意被捕捉到了。 这是余菲然从未见过的周寓骑的b面,估计也无缘再见。 “谁的电话?”周寓骑用余光瞟了她一眼。 “……” 余菲然回过神,定睛阅读通知上的文字:“是你爸。” “不管他。” 街道两旁景物越发熟悉,余菲然后知后觉:“我们去哪里吃饭?” 周寓骑想也不想,“翠月湾。” 余菲然挤出一个笑,像讨价还价的小孩,“翠月湾来来回回都是那几道菜,要不换换口味?” “……” 地陪显然太敷衍,连花样都忘记更新。周寓骑只能调转方向,“带你去一个我经常去的地方。” 海风街路边泊车点车满为患,周寓骑先放余菲然下来,得到一个远一点的地方停车。 这里跟翠月湾是两个极端,普通游客可能不会错过海风街,但不一定消费得起翠月湾。 周寓骑把她带到这个地方,像故意历练她似的。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31节 所站之地背后正好挂着空调外机,余菲然皱了皱眉,挪了一个地方。 她拨通了周致霆的电话:“伯伯,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觉得我搞不定阿骑。” 那边沉吟一声,似有千斤重量压上肩头,“我明白了,辛苦你了,菲菲。” 第23章 周寓骑把余菲然带到谈迎认识的老板娘那里。 老板娘先看到的他,以往跟在谈迎身后的小屁孩今日孤身一人,便随口笑问:“你姐今天没来?” 周寓骑笑道:“嗯,她跟她爸去海边钓鱼了。” 老板娘说:“啊是,她爸喜欢钓鱼喂猫。” 话音刚落,周寓骑的身后变魔法似的走出一人,跟谈迎属于另一风格,是个柔美温婉的年轻女人。 周寓骑大方介绍:“这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余菲然:“……” 老板娘呵呵一笑,端着茶水和菜单过来:“气质上是挺像。” 周寓骑开玩笑道:“我跟我姐姐不像吗?” 老板娘转正菜单递给他,“你姐那气质可犀利了,我就没见过第二个,你没有发觉吗,特别像大姐头,有领导范。” “回头我帮你转告她,她听到一定很开心,”周寓骑把菜单推给余菲然,“想吃什么,你看看。” 余菲然虽没见到那人,但她却渗透到周寓骑的方方面面,从谈话到手机,无处不在。 她的缴械投降看来是明智的,可还压抑不住一丝好奇。 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把菜单推回去,胃口寥寥,“你熟悉,你点吧。” 周寓骑拿回菜单,“吃海鲜来这里不比在翠月湾差。” 吃到一半,隔壁桌来了一对中年男女,举手投足不太像夫妻,倒像临时凑对。 男人糙里糙气,脸长如马。 老板娘热情招呼:“老马,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了。” “何止啊,”老马笑道,“我都两三年没有回来,你能见到我才怪了。不过老板娘,你还记得我,我真是意外。” “哪能不记得,”老板娘说,“你读初中时经常跟方sir他们一块来,我老是老了,脑子还能用。” 听到那个名字,老马面色陡变,立刻又用哈哈大笑掩盖过去。 “我今天就来吃个饭,时间紧张,老朋友改天再找,哈哈。” 周寓骑神经一跳,借着喝茶掩饰,不动声色暗暗观察。 老板娘走后,老马的女伴问:“你来熟人这里不怕被发现?” 老马油嘴滑舌笑道:“我怎么了,我吃个饭的光明正大。上次我还去翠月湾,我怕了吗?” 女伴嗔怪他几句,端起茶壶给他涮碗筷。 余菲然留意到周寓骑异常,“你怎么了?” 周寓骑回过神,“没。” “我看你一杯茶喝了好久。” “……我打个电话。” 周寓骑起身走出街道边,找到一个可以暗中盯梢老马的方位。 谈迎手机震动,正好将奔驰停在牌坊边。 周寓骑发来视频请求。 她没有接,随手送回充电格。 游宜伟看了她一眼,提着小水桶下车,准备把钓到的几条小鱼送给小卖部的猫。 小卖部的老头也是钓友,最近抱上孙女没空出门,老猫的口粮“重担”落在了游宜伟身上。 游宜伟还要叙叙旧,让谈迎先走。 等回到家,游宜伟装作吓一跳的样子,“你怎么还在家?” 谈迎踩着脚凳翘腿玩ipad,奇道:“可能我比较镇宅?” 游宜伟笑一声,“今天不跟那小孩出去吃饭了?” 谈迎滑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天天呆一块腻不腻。” “吵架了?” “……” 谈迎摇摇头。 游宜伟说:“我看辞职都没让你这么郁闷,失恋了?” “……” 谈迎从ipad抬头,跟游宜伟翻了一记白眼,“爸,你越来越像小卖部门口那些糟老头子,整天没事就凑一起八卦。” 游宜伟不恼反笑,咳了一声,“他们天天哄孙女孙子,连钓鱼都没时间,别说八卦了。难道你想让我也这么忙了?” 谈迎嗤了他一身,盖上ipad起身,趿拉着脱鞋上楼。走到楼梯转角,她才探出脑袋往回吼,“我妈快回来了,你也不快做饭。” 游宜伟笑骂:“知道了,少不了你们母女那口饭。” 周寓骑这边联系不上谈迎,只剩下另外两个可联系人:阮茜霖和方树宇。 阮茜霖就算了,周寓骑觉得她不如谈迎强势,肯定震慑不住老马。方树宇又是常年“失踪人口”,只有他主动联系的份。 周寓骑兜起手机,眉头微蹙,顷刻间,点子跟笑容一样浮现脸庞。 “菲菲,你帮我个忙。” 周寓骑回到座位,神神秘秘压低声。 余菲然第一反应跟那个女人有关,蠢蠢欲动,又极力掩饰。 “你先说。” 周寓骑说倒是说了,方式比较特殊:他用微信文本发来的。 周寓骑请她配合演一出戏,他扮做投资人,她当银行理财经理,剧本是他帮她挣钱了,她请他吃饭,还唏嘘自己好友没有早一点投钱,错失挣钱好机会。 余菲然云里雾里,打字回复:「我当投资人才比较合适吧,我比你有实践经验。」 周寓骑回复:「算钱我比你在行。」 “……” 余菲然在数学奇才面前哑口无言:「能多问一句为什么吗?」 阿奇:「多说穿帮,不会害你就是了。」 「我以为你不会撒谎。」 「……」 周寓骑在谈迎面前的存在,就是一个最大的谎言,而且越来越入戏。 余菲然倒不是怕被陷害,而是被踢出知情范围的感觉不舒服。 横竖不是难事,余菲然便应下。 周寓骑开始侃侃而谈,声音不高不低,整好可以让隔壁桌听见,又不至于太张扬。 他跟其他金融诈骗犯一样,用高额利息回报作为卖点,提到苍城一个生态小镇项目。 余菲然起先没能入戏,因为这是一个真实的项目…… 周寓骑立刻给她使眼色,余菲然才慢慢进入银行理财经理的人设。 隔壁老马的目光果然飘过来。 周寓骑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先当做没发现,继续天花乱坠的吹嘘。 余菲然的剧本走到感叹某熟人错失良机这一步。 周寓骑正待接话,惋惜刚叹出口,装作猛然发现老马注视,笔直看向他。 周寓骑目光锐利又睿智,加之衣品出众,举手投足气度不凡,为投资人的角色多添了几分可信度。 老马立刻撇开眼神。 周寓骑似被打扰一般,不轻不重跟余菲然说:“我们回去再说。” 余菲然终于发现他的目标,好奇而谨慎打量一眼,同样压低声:“好……” 两人貌合神离,倒也配合完一出“诈骗游戏”。 饭毕,周寓骑站在门口,掏出烟盒。 “你先去刚才下车的地方等我,我抽根烟再过去。” 余菲然越过他肩头瞥了一眼鬼鬼祟祟的老马,担心道:“你一个人没事?” 周寓骑笑道:“能有什么事?我在做好事。” 今天第二根烟点着,那句话又回响耳际—— “尼古丁会影响味觉,想当大厨就不应该抽烟。” 脑袋里却冒出两道不同的声音,男人的低哑,女人的清脆,无端重合,如一记警钟。 周寓骑只吸了一口,便垂下手,望着熙攘街头,像每一个无聊等待的人。 耳旁传来匆忙脚步声,周寓骑“漫不经心”打量一眼来人,准备让开一步避过。 然后便撞上对方的眼神。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32节 周寓骑懒懒收回,依旧风轻云淡,像极了坐拥金山银山的投资人。 老马打发女伴先走,借口“有点事”。 他不着痕迹挪近一步,把接近周寓骑变成“那点事”。 周寓骑防备回视他一眼,然后便给老马黏上了。 “先生,能不能借个火?”老马问。 周寓骑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打算拒绝。 老马谢过他,用完之后把金属打火机还回来,顺滑地切入问题:“我刚听你说有一个什么酒店项目,正在招商引资?” 周寓骑淡然打量他,“您哪位?” “哎!”老马从裤兜掏出一小盒名片,抽出一张,斜咬着过滤嘴,双手递给他,“这是我名片。” 名片设计简单老土,老马本名马励友,是一个叫“健宜坊”保健公司的分店经理,同在苍城,难怪会对投资项目兴趣盎然。 “原来是马老板,失敬失敬。”周寓骑变脸般热情跟他握手。 老马问:“哪里哪里,您贵姓?” 周寓骑说:“免贵姓周,您叫我小周就好了。” 老马堆砌笑容,“小周总,我实在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您的声音可能太有气势太洪亮了,您刚才说的项目……” 大鱼咬钩,周寓骑极力按耐内心狂喜,端起一个投资人该有的架子。 周寓骑让他进一步说话,带到路人较少的角落,“马老板对生态小镇的项目感兴趣?” 老马风格粗糙又激进,“有钱挣的项目,谁会没兴趣。” 周寓骑呵呵笑,掏出手机输入名片上的电话,打响老马的手机。 “既然如此,三天后下午3点在翠月湾有一个专门的招商介绍会,您有空可以来参加,多了解一下再说。” 在云岚岛,翠月湾就是信任的保证,虽然只是一个邀请,对老马这种想当土财主而无门路的人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 老马谢过周寓骑,喜滋滋地离开了。 周寓骑恨不得马上冲到谈迎家,把这债仔的名片呈给她。 但他不得不等到次日下午,早上谈迎睡懒觉,估计叫不醒。 周寓骑像上次一样等在谈迎家门口,只是不会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能开门他已经阿弥陀佛。 “我有好东西给你。” 如果不开门见山,周寓骑怕自己被扫把轰出去。 谈迎把扫把搁在门边,接过他呈上的名片。 眉头紧蹙,嘴巴微努,发飙的迹象出现在她的脸上。 周寓骑默默捞过扫把,“打扫院子吗,我帮你?” 谈迎愣了一下,唬道:“我没钱付你。” 周寓骑说:“那就付你。” “……” 没等谈迎甩眼刀,周寓骑明哲保身跑开,把扫成堆的落叶拨进一个方形油漆桶削成的垃圾铲。 他提了提很有质感的垃圾铲,“你做的还是你爸做的,真结实又实用,手艺真好。” “我,”谈迎掌心托着名片走近,“这真是老马给你的?” 周寓骑让扫把挨着垃圾铲,两手上下用自己的脸做比照,“脸比我长多了,跟马一样,长相很普通。173左右,有一点胖。没有方sir那么黑。” “方sir那肤色只有渔民能比得了。那是他了,”谈迎恨恨道,“这混球果然还是骗子,这个‘健宜坊’就是专门给老头老太洗脑买他们的保健品的,大到万把来块钱的理疗床,小到保健牙膏,还有什么洗菜机饮水机。方sir奶奶就被骗得挺惨,还执迷不悟,养老本差点全投完进去。” 周寓骑吃惊扬声:“那可是方sir!” 谈迎说:“医生也会生病啊!” 周寓骑扯扯嘴角,“我约了老马三天后去翠月湾,你要不要来守株待兔?” 谈迎收好名片,将信将疑:“你确定他会来赴约?” 周寓骑笃定点头。 “凭什么?” “凭我是周寓骑。” 谈迎上下打量他几眼,一根头发都不愿意相信。 那可是逍遥在外六七年的老马! 怎么就轻易钻进了一个陌生人的圈套! 谈迎说:“你使的什么迷魂记?老马为什么这么信任你,名片都交出来了?” 周寓骑下巴微扬,洋洋自得:“美男计。” 谈迎一巴掌呼他脑袋上,力度不轻不重,反而刺激他的受虐神经。 周寓骑自己也往那摸了一下,像要把她的触抚盖住,不让它蒸发。 “哇,爱的抚摸。”他的做作被幼稚中和,竟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天真。 谈迎剜他一眼,捋了一下给夏风揉散的长发。 周寓骑催促:“猫捉老鼠你来不来?” 谈迎抿了抿唇,眉目含笑,一看就知道恶作剧的前兆。 “你想帮我的忙?” 周寓骑迷惑扯了扯嘴角。 谈迎浮现迷人笑意,“你想帮我这个忙,那就先帮我另一个忙。” 周寓骑差点给绕晕,“什么道理!” “姐姐道理!” “……” “明天猴妹的妹妹——你应该在翠月湾见过,还好心请她吃了椰仙糕——她临时托管到我家,我顺便给她辅导暑假作业,你帮我,嗯?” 谈迎冲他眨眨眼。 “我可是经常翘课的学渣。” “小学数学也能难倒你?” 周寓骑抬了抬下巴,故作嚣张:“有什么好处?” 谈迎毫不迟疑:“等我把钱要回来,我请你吃饭。” “天天吃饭,能不能有点创意,”周寓骑的不满也是带着孩子气的咕哝,毫无攻击性,“你可是搞艺术的?不来点时髦的?” 谈迎好声好气:“那你想要怎样啊,弟弟?” “这钱要回来是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喜欢有钱花?” “哦,等价交换,”周寓骑思考了几秒,怯怯笑意先泄露了心迹,摸了摸鼻尖说,“姐姐,那你就亲我一下。” 第24章 次日下午,周寓骑再度准时出现在谈迎家门口,手中拎着翠月湾的椰仙糕。 谈迎下意识想问不用陪他的朋友了吗,忍了忍,最终咽下。 那是他的问题。 既然他自己能处理好,空出时间过来,何必过问。 阮茜霖妹妹已经在一楼麻将桌上写暑假作业,看到周寓骑放到桌面的椰仙糕,双眼发光如夜猫。 周寓骑笑着拿远一点,“写完作业才能吃。” “哼,我都吃腻了。”妹妹很有骨气哼一声,继续埋头在田字格上沙沙沙写字。 “口气真大。” 周寓骑走进厨房找谈迎,“你家成托儿所了?” 谈迎从冰箱搬西瓜,“没办法,她家人临时没空,在我这寄存一下午。我小时候也是在各家流窜、吃百家饭长大的。” 周寓骑说:“跟你前男友一起?” 谈迎抽纸巾拭干水果刀上的水珠,忽地一刀捅进西瓜腹部。 周寓骑不禁肩膀一跳。 脆熟的西瓜咔擦一声裂开两半,谈迎直接掰开了。 “后天去翠月湾顺便介绍你们认识?” 周寓骑哼哼道:“过去式有什么好认识的。” 谈迎回头瞪他一眼,“你整天念念不忘,跟个烦人精一样。” 周寓骑愣了一愣,自讨没趣:“我去教妹妹数学,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谈迎缓缓切西瓜,便听到周寓骑一改往日跳脱,耐心跟妹妹交流。 她忍不住放下刀到门边听了一会。 小学数学看着简单,教学难度非同一般,不然辅导作业崩溃的家长不至于上热搜。 周寓骑讲解还挺有条理,起码谈迎听明白了,应该不比其他家长差。而且他贵在耐性,学生一遍没听明白,又温和重复第二遍、第三遍。 若还是不明白,他便停下来思考片刻,说换一种说法跟对方解释。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33节 相识最初那股她怎么也撵不走的劲头,化成另一种形式的专注,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谈迎不禁纳闷:要是有这学习态度,周寓骑何至于上职高。 若不是这人不缺钱,她真想给他介绍几份家教的兼职。 第四遍周寓骑终于教会妹妹一种更简便的计算方法,轻轻推开面前的册子和作业本,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有力地晃了晃脑袋。 “好了,现在是休息时间,我们先吃点下午茶。” 妹妹叉出两根手指,往椰仙糕那边走。 周寓骑学她的样子,但踩了高跷般飞着来。 眼看对方就要夺冠,妹妹哈哈一声惊扰对手,一把子扯过塑料袋。 “都是我的!” 周寓骑收回手,悠悠道:“你怎么比你阿迎姐姐还能吃。” 谈迎端出西瓜,横了他一眼。 “你倒是讨小孩子喜欢。” 周寓骑捧起一片西瓜,咬下去时不忘望住她,眼神像汁水一样湿漉漉的。 “不讨姐姐喜欢吗?” 谈迎:“……” 妹妹啃了一口椰仙糕,椰蓉沾满嘴唇,看着左右两位大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谈迎怔忪一瞬,下意识看向另一位当事人。 西瓜汁浇上他的耳廓,耳根子都像西瓜的同类。 “你真聪明。” “不是。” 两个大人同时说。 谈迎又是一愣,扬起西瓜皮准备砸他。 周寓骑捧着自己那块,笑着歪了一下,预想中的“手榴.弹”并没有袭来。 妹妹交替看着两人,“到底是不是啊?” 谈迎预防性瞪周寓骑一眼,勒令闭嘴。 周寓骑倏地敛起笑容,故作乖巧和严肃,把话语权尽数让渡。 谈迎问妹妹:“你知道什么是谈恋爱吗?” “怎么不知道了,”妹妹笃定道,“我妈说的,就像我姐跟跟以前的姐夫一样啊,拉手亲亲抱抱。” 周寓骑跟谈迎笑道:“以为人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谈迎没理会他,继续开导小妹妹:“那你觉得你姐和方sir,是不是在谈恋爱?” “当然不是,”妹妹说,“我妈说的,方sir忙着抓坏人,没空找女朋友。” 谈迎满意点头,“我跟你这个哥哥的关系,就跟你姐跟方sir的一样,懂了没有?” 妹妹想了想,似乎觉得不重要,简单“哦”一声,继续吃椰仙糕。 周寓骑略为失望:“看来改天我要跟方sir交流一下心得。” 谈迎阴阳怪气道:“近朱者赤,等下方sir把你传染了。” “是吗,”周寓骑用那双小鹿一样无辜、小狗一样单纯的眼睛盯着她,“姐姐什么时候解救一下我?” 周寓骑一本正经说露骨话,谈迎若不是看妹妹在场,少儿不宜,早就把他头毛揉乱。 谈迎冷笑,“晚上送你去寺庙,让师父们解救你。” 约定的下午很快来临。 谈迎莫名激动。 这么多年过去,那两万块早就当做沉没成本,她早说服自己不再计较。 如今真有一个机会可以拿回,竟然有种天上准备掉馅饼的诚惶诚恐,很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她开玩笑缓解亢奋:“真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前男友?” 周寓骑跟着她下车,隔着车身说:“你是不是得先给我换个身份?” 之前谈迎就当他满嘴跑火车,自从见到那个神秘的年轻女孩后,真诚再度打折。 谈迎从地下车库往楼梯间走,“你忽悠老马不是挺信手拈来的吗,自己再造一个?” 周寓骑伴着她:“我自己造不作数,得领导批准不是?” 叮的一声,不远处电梯隐约传来到达提示。 谈迎提足快步,“电梯来了。” “哎——” 她的手腕给拉了一下,那只无形的温暖手镯戴得比之前久了一些。 但依旧会消失。 周寓骑指着另一个方向,“那边。” 翠月湾监控室在地下一层,周寓骑进入里面如同进无人之境,拍拍安保的肩头,那人就暂时让开视野给他。 谈迎目瞪口呆,看他如孙猴子,“你怎么做到的?” 周寓骑抬起手指搓了搓,“好处给到位。” 谈迎将信将疑,低吼道:“你们翠月湾内部腐败到这种程度了吗?” 周寓骑把她按到椅子上,指着其中一个屏幕,“就看个监控,又不是偷鸡摸狗。” 竟然还会用成语,涨学识了。 谈迎快要对他刮目相看。 屏幕角落显示会客厅的名字和时间,播放的是实时画面,里面正在召开苍城一个生态小镇的招商推介会。 “他来了。” 周寓骑指着会场后排一个东张西望的男人。 就算只是一个穿衬衫的背影,那后脑勺的长度、外八的步态,除了马励友再无别人。 “就是他!”谈迎愤愤握拳,噌地站起来,“我去会会他。” “哎——”周寓骑再度拉住她。 明明往常她才是掌控局势的那个人,到了翠月湾他的地盘,好像一切都得听他指挥才能奏效。 “别打草惊蛇,”周寓骑说,“今天他肯定不准备掏钱,你以为逮住他就能让他乖乖还钱?” “……” 谈迎的确逮住他一回,辣椒水都想用了,但老马声泪俱下,说扒光底裤也没钱。 当真进退两难,放了不甘心,留着又抠不出一个硬币。 周寓骑悄声道:“项目是真的,推介会也是真的,但是拉他的投资,是假的。等钱一到手,就立刻转给你,懂吗?” 谈迎压低声,唬道:“这不是诈骗吗,你要坐牢的知道不?” “哦,”周寓骑见怪不怪,反而堆起笑脸,“姐姐,你会给我送钱送衣服吗?” “傻包!”谈迎轻斥道,“不要拿自己开玩笑!” 周寓骑笑意不减,“你是在担心我吗?” 谈迎对他的虚假发情冷处理,折回正题:“你不要轻举妄动,我联系一下方sir想想对策。” “你慢慢想,”周寓骑说,“我去会会他,稳定军心。” 周寓骑从监控室消失,约莫20分钟之后,才出现在监控里。 谈迎差点认不出人。 虽然画面不算清晰,西装革履的周寓骑看着沉稳了几岁,加之不愁吃穿用度,浑身恣意豁达,简直太适合不差钱的投资人角色。 老马在他面前更显猥琐和小气。 周寓骑不知道说了什么,老马频频点头,看得出很是满意。 待老马转身,周寓骑倏然特意看了摄像头一眼,笑容不住放大。 “傻不傻……”谈迎抱起胳膊低低骂了一句,已看不出新的内容,她离开监控室回到车上。 周寓骑再回来时换回原来的夏日休闲装。 “老马动心了,说三天后给我答案。我让他用现金,怎样?” 他讨赏的意味很浓,仿佛已经幻视谈迎兑现承诺,啵他一下。 谈迎点点头,“方sir到时有空会一起来,毕竟是‘抢钱’的勾当,发生流血事件就不好了。” 周寓骑肘撑扶手箱,稍往驾驶座倾身,正经道:“要带家伙吗?” 谈迎顺手按着他的脑袋推回原位,“怎么又换回衣服了?” 周寓骑忍住再一次倾倒的冲动,笑道:“怕你不喜欢。” “你现在的我也不见得喜欢。”谈迎瞪他一眼的。 “那你喜欢什么时候的?”周寓骑管不住嘴,叽叽喳喳,“野海露营那会吗?” 谈迎扶着方向盘,突然起步,把周寓骑往前晃了晃,终于换回耳根清净。 也许周寓骑一直太过直白,谈迎渐渐对一些不合身份的话脱敏,以至于现在听来有股茫茫然的疑惑,他到底哪句是真的?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34节 第25章 三天后,阮茜霖摩拳擦掌跟着来了。 “老娘一定要好好修理这个长脸老马一顿。” 恰逢方树宇休假,他这张老友面孔自然不能出现在现场,于是喊了上次要给周寓骑介绍对象的刘姐过来帮忙。 谈迎叫上警察为了保险,但让警察牵涉“骗局”,她既担心打草惊蛇,又担心他们作为人民警察的操守。 “难道、要刘姐跟着周寓骑一起撒谎,诈骗抢钱?” 方树宇说:“谁说是撒谎,项目是真的,合同是真的,刘姐连人设都不用立,只要往那里一坐,气场就是权威。拦住老马签合同就是。” 谈迎仍然一脸不可置信。 方树宇笑道:“刘姐只是出个人力,帮按住老马不给他跑而已。出发吧,他们估计在谈着了。” 周寓骑在翠月湾要了一间包厢,给老马点了一桌让他连连称赞“太客气”的菜。 老马目光停在刘姐身上片刻,“这位是……” 周寓骑刚要接话,刘姐大嗓门打断:“我就是一个来蹭小周总饭的。” 末了还哈哈两声,听这肺活量就是要多吃饭的。 老马面现惊讶,想不到周寓骑身旁的人如此没大没小。 周寓骑用最温和的笑,讲最大的屁话:“我和刘姐共事多年,你不用担心,她不是外人。” 刘姐爽朗笑着起身,给他俩斟茶。 老马干笑两声,开始没话找话。 周寓骑耐心陪聊,将云岚岛与苍城的风土人情差异,国外“旅游”经历,就是只字不提项目。 刘姐配合得滴水不漏,即使搭不上的话题,也能恭维周寓骑两句,用心给他打造博学智慧的外露形象。要知道她开始跟偷鸡摸狗的嫌犯打交道时,周寓骑还在用儿童手表交朋友。 到了上甜点环节,老马指着送上来的椰仙糕说:“小周总,说来你可能不信,这椰仙糕是我以前一哥们和他女朋友——啊,现在应该是前女友了——这是他们一起发明的。” 周寓骑愣了愣,这说的不就是钟逸?! 当年进翠月湾不久,钟逸就在一次内部烹饪技术pk大赛中脱颖而出,作品椰仙糕一炮走红,销量喜人,荣升翠月湾招牌菜品之一。 这块清新脱俗的椰仙糕也奠定了他的主厨之位。 这是翠月湾内部众所周知的历史,但钟逸从未透露椰仙糕有他前女友的功劳。 钟逸竟然也认识老马这种冤大头…… 不过,没必要扯钟逸蹚浑水。 周寓骑说:“这个我倒是不知道。” “配方是我哥们出的,”老马继续说,“造型是他的美术高材生前女友设计的,就跟定情信物一样。” 他家阿迎才是名副其实的美术高材生,周寓骑皮笑肉不笑,“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渊源,马老板的兄弟真是有才。” 再发散就涉及爱情八卦,老马便就此打住。 酒足饭饱,周寓骑看准老马求知若渴,才不疾不徐切入主题,示意刘姐给他递公文包。 老马说等一下,然后去反锁了包厢门。 周寓骑和刘姐交换一个眼色,后者在桌底下给他比出一个ok手势。 刘姐说没问题,他稍稍安心。 合同摊在桌上,老马脖子伸老长。 一个正要递出,一个准备接过,文件却如吊桥收起,周寓骑只是虚晃一招,哎了一声。 “涉及具体数字,这可是内部机密,我是不是也应该看到马总的诚意?” “应该的,我还能拿小周总开玩笑不成吗?” 老马油腻笑着,也从自己的贴身小包掏出五沓一捆的钱,应该有五万块。 那可是谈迎和阮茜霖的血汗钱,就算放在银行不用,利息也能交话费了。 周寓骑轻咳一声,“感谢马总理解,我做你这单,的确走银行流水不合适。” 老马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似的,连忙点头:“理解理解,你已经帮我争取到这么多了……” 周寓骑示意刘姐,后者去打开包厢里本应该装碗筷的橱柜,从里面抱出一台验钞机。 老马看傻了眼。 周寓骑淡然解下今日戴的这块手表,将小小的五万块搁到桌面,质押似的。 “马老板,如果不介意的话——” 老马作为一个潜在暴发户,已经在脑子里构想了许多遍暴富,该佩戴哪些奢侈标签的也早想好了,只能梦醒实现。 他岂能不知道那只表的价格。 当下把那捆钱推过去,“当然,应该的,大家诚心交易,不存在欺骗隐瞒。” 500张纸币过机两遍,也用不了几分钟,还不够老马向周寓骑打听购表渠道。 刘姐确认数额,把现金恢复原状,开始低头在公文包里翻找,动静有点大,惹得周寓骑回首。 他问:“找什么?” “签名笔忘记带了,”刘姐尴尬一笑,起身说,“我出去问前台借一支。” “我带了。”老马的话似根无形缰绳,拉住准备离场的刘姐。 刘姐说:“瞧我这个粗心大意的,连印油也忘记了。” 老马耸耸肩,握紧他那沓钱,“这个我就没了。” 周寓骑和刘姐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刘姐过去开门,趁老马没注意,放进来好几个人。 只在瞬息之间,待反应过来时,老马早给这队人马齐齐围住,红票子给扣紧,包厢门重新反锁。 领头的谈迎阴阳怪气,一把子扯过被方树宇扣住的那捆钱,捡起来掂了掂。 “马老板,好久不见。今天这是发达了,准备上哪风花雪月啊?” 老马猝然瞪大眼睛,下一瞬堆起讨好的笑,“哪里,穷人一个。这是公款,我准备发给员工的。” 阮茜霖狠狠剜他一眼,迫不及待插话:“狗屁!光顾着自己吃喝嫖赌,朋友都给你卖光了。” 老马讥嘲道:“阮老师,人民教师怎么能说脏话呢,要是给你的学生听见了多不好。” 方树宇补刀:“你妈在天有眼,你怎么不反省一下自己哪里不好?” 老马讥笑道:“哟,方sir果然越来越有阿sir的样子了,佩服佩服。怎么警察也跟着这些人干诈骗抢钱的勾当了?” 方树宇正要回答,谈迎强势截过话茬,“老马,你也知道我们今天来是为了什么,要是还记着读书的情谊,你我都少说两句。不然——” 谈迎抽出其中一沓钱,凭着以前给工头付款的经验,按重量应该有一万。 “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马啐了一口,“这都敲诈上了,你跟我说以前是朋友?” 谈迎不恼反笑,当着他的面,将第一沓现金递给阮茜霖。 伏枥老马不敢动弹,牙齿都要咬碎。 阮茜霖笑嘻嘻接过,收进挎包里,“我可真谢谢你了老马,就没想过隔了这么多年你还能还钱,真是没看错你。” 谈迎抽出两沓,分别塞进阔腿裤两个深深的裤兜。 “妈了个*的!”老马眼看财产被瓜分,惊跳而起,指着谈迎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这是敲诈老子!” 谈迎从屁兜摸出一张陈年纸条,展开跟符纸一样拍他脸上。 “这是欠条,拿好了,不然小心半夜鬼敲门。” “还有我的。”阮茜霖也把她的那张甩过去,幸好当年谈迎坚持,一定要老马立字据,不然今天一举当真有敲诈嫌疑。 谈迎把剩下的两沓递给方树宇,“给另一位债主。” 方树宇了然接过,同样揣兜里,不知道对谈迎还是老马说,“我用我的警察证保证,一定帮你转达。” 老马厉声讥讽:“都分手那么多年,你还搁这装好女人啊?” 周寓骑听不出二意,不由大跌眼镜,疑惑看向谈迎:“什么?” 谈迎烦躁挥了一下手,“不是他!” 周寓骑稍稍安心,着手收拾那些合同,“我就说……” 谈迎继续冲着老马:“要不要喊他过来你们哥俩叙叙旧?看看他是不是乐意我帮忙呢?” 老马攻击一个赋闲人士无效,战火转移到有软肋的人身上。 “姓方的,老子一定会举报你敲诈勒索,搞死你个破条子!” 老马自知猛虎难敌群猴,当下破罐破摔,顺手抄起瓷碗准备砸向方树宇。 一道影子眼疾手快扑上前,擒住他的手腕,把攻击扼杀在萌芽状态。 刘姐愤愤甩下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警告道:“我也是警察,你最好给我规矩点,你这是袭警知道吗!” “你尽管来举报,能查出什么假的东西,”方树宇回敬他,意味深长瞟了周寓骑一眼,“我喊你一声爸爸。” 谈迎和阮茜霖先离开包厢。 周寓骑捡起桌上的表,当赝品似的毫不珍视,直接丢公文包里一起带走。 然后顺便对迎上包厢门口的服务员说:“这顿记在我账上。” 方树宇因护着第三个债主的两万块,把最后一句好言相劝咽下。 这人要是能回头是岸,不至于躲债这么久,还没卖保健品和器材忽悠老人家。 刘姐殿后,目光如刀,将老马盯住,直至所有人安全离场。 到酒店门口,即将分道扬镳。 谈迎跟刘姐道谢,说改天请客吃饭。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35节 刘姐豪爽摆摆手,“你们别跟我客气,我把方sir当弟弟,大家都是朋友。吃饭就不用了,刚才小周总已经请过了。我说了今天的任务就是蹭饭,圆满完成,哈哈,走了。” 方树宇留了一下谈迎,说有话要说。 阮茜霖抱紧挎包,“那我先跟刘姐回去。” 刘姐笑着说:“走吧,我开小电驴过来的。一定把你平安送到,去银行还是回家?” 阮茜霖说“银行”,便挥别众人,跟刘姐离开前,不忘恭维功臣之一: “方sir,你今天真是够帅,谢了。” 刚才淡定铁面的方警官,一张脸倏然红似夕阳。 刘姐忍不住哈哈大笑。 周寓骑解开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透透气。这就是他讨厌衬衫的原因,无论穿脱都很是繁琐。 他拎起公文包示意谈迎,“我先去放好,你等着我啊。” 老马已经从后门走了,不走也不能对他们怎样。 方树宇喊谈迎回酒店大堂,角落一处沙发已经坐着等待的人。 钟逸朝两人抬了一下手。 上次约定不要再见面,没想到地球还是太小。 谈迎扭头就走,方树宇哎不住她。 谈迎摆出一个“饶了我吧”的眼神,低声说:“相信我,我跟他还是不要再见面为好。” “行吧。”方树宇朝钟逸那边抬了下手,示意稍等,跟谈迎说。 谈迎忍耐着不往钟逸那边瞄,但他的目光似乎无处不在。 “什么事?” “小周总,”方树宇说,“你之前说他在翠月湾实习?” 谈迎试图放松,不禁笑道:“什么小周总,喊他小周就行了。是啊,在后厨打荷,怎么了?” 方树宇:“后厨打荷?” “职高生,暑假实习之类,”谈迎往钟逸那边抬下巴示意,又刻意收敛目光,“钟逸应该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当初那罐周寓骑那罐烫伤膏,一看就知道是钟逸给的。 “没什么,海边露营那次他也说在翠月湾实习,没说具体职位,好奇问下。” 方树宇摆摆手,跟她道别,一个人过找钟逸。 不得不承认,他母胎单身到现在的确有深刻理由。 他无法理解恋人之间的门门道道。 第26章 钟逸最后望一眼谈迎离开的方向,无奈一笑。 方树宇掏出那两沓现金,抽过桌面纸巾掩护一下,塞给了钟逸。 “老马还你的,还差三万吧?只能帮你这么多,老马估计又玩消失了。” 钟逸愣怔一瞬,苦笑道:“这么多年,我都当打水漂了。” 方树宇搭上他的肩膀,安慰性拍了拍。 钟逸当年因为这事没少跟谈迎吵架,最后的把女朋友都赔掉了,何止打水漂,简直坠落海底。 钟逸问方树宇有没吃饭,准备给他开一桌。 方树宇摇摇头,“你们小周总请过客了。” 钟逸卡壳片刻,惊奇又不算意外,警察能认识多一个商人也属正常。 “你也认识小周总?” 方树宇哂笑道:“看来真是小周总。” 钟逸疑惑:“你说的是周寓骑吧?” 方树宇咬牙切齿,“我说的就是周寓骑。” 对话生硬又莫名,钟逸多看老友两眼,不确定道:“他怎么了吗?” “你知道谈迎告诉我什么吗,说周寓骑在翠月湾做实习的打荷仔。我真不知道谁在故意耍人了。” 方树宇也是通过这次讨债行动才了解,原来周寓骑真没骗人,生态小镇的项目是真的,小周总的身份也是真的,不然他还真不敢冒险把同事拉进来蹚浑水。 钟逸僵硬成一口无法飘逸的大钟,许久才捡回自己的声音。 “阿迎认识小周总?” “熟着呢,他还租了谈迎家怡香园的房子,天天在一起玩。” 方树宇后知后觉体会到钟逸的醋意,刹车看向他。 “我不知道谈迎当做不知道,还是周寓骑故意隐瞒。不过阿迎性格就那样,到处都是朋友,你也知道,跟她爸妈一样热情好客。” “你应该去问姓周的,”钟逸噌地站起来,“后厨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方树宇左思右想无果,准备跑到车库楼梯间守株待兔,一会周寓骑要下来找谈迎,一定会从这里经过。 但电梯刚到一楼,周寓骑正好从里面出来。 换掉那身西装革履,小周总又变回周寓骑。 “方sir,我以为你走了,”周寓骑说,“我姐姐呢?” 方树宇忽觉一阵恶寒,好端端一个小周总,为什么要伪装成职高打荷仔?尤其这声姐姐——虽然他应该比谈迎小,喊姐姐没错——但总有装嫩讨好的嫌疑。 “车库等你。” “我去拿点椰仙糕就下去,”周寓骑说,“你等我一会,刚才忘记给刘姐和你带一点了,她吃饭时候说好吃。” 语言的博大精深在周寓骑身上尽数体现,他说的是“拿”。 自家的东西才叫“拿”,不然总得先“买”吧。 方树宇碰到最棘手狡猾的“嫌犯”,走出的每一步都事关好友的幸福。 “现在有空借一步说话?” 周寓骑触及严肃的表情,愣怔闪过,只留下一脸玩笑。 “阿sir,你这表情让我好紧张啊。” 方树宇瞬间切换模式,跟打球那会一样笑骂,“去你的。” 周寓骑问用不用开个房间,方树宇指着大堂最近角落的沙发说那就行。 方树宇的膝盖撑着手肘,上身前倾,双手互相摩挲。 “小周总,我还可以继续这样叫你的吧?翠月湾的小周总?” 周寓骑愣了一下,如果对方不是警察,他大概会继续插科打诨。 “我比你小,叫我小周就好了。” 方树宇发出一种忍耐性的笑声。 “只有谈迎一个人蒙在鼓里?” 沉默间歇性主宰着周寓骑,他呈献的却不是一种心虚,而是无可奈何的焦虑。 周寓骑猛然起身,“方sir,我知道你关心朋友。这事一开头只是巧合,我没有想过要伤害她。时机合适我会跟她说清楚,你不用管了。” 谈迎回到车上,空调开启,脑袋却冷不下来。 她一直回想方树宇的话。 讨债一事已了,周寓骑的实习分工对方树宇会有什么影响? 挡风玻璃外有人影走动,谈迎抬头一瞧,却不是那个熟悉而欢快的年轻人。 中年人方树宇直接敲开驾驶座的窗玻璃,往窗沿搭着手肘,稍稍弯腰。 谈迎说:“脏不脏啊,我好些天没洗车了。” 方树宇说:“干我们这行谁还在意这个。” 谈迎嗤笑,“要不我下来吧。” “不,”方树宇说,“我就站着跟你说两句。” 派出所有什么特别行动,方树宇基本都是小队长,说话越来越有领导范。 谈迎配合道:“哎,方所,您说,我洗耳恭听。” 方树宇低头瞥她一眼,笑骂“可去你的吧”。 他在手机捣鼓一下,拇指指着一个蓝色app给她看。 “你知道天眼查这个app吧?” 话题跳跃,谈迎险些跟不过来。 “我还以为你要我注册什么反诈app完成任务,”谈迎说,“以前时不时会用,查查工头老板之类的,但公司的账号,我没会员,怎么了?” “我有,”方树宇说,“你要会员的话,我借给你。” 谈迎迷惑道:“我现在就一无业游民,我查谁——” 谈迎即刻刹车,目光缓缓抬起,定在方树宇脸上。 方树宇眼底隐现肯定,直起身随手拍拍她的窗沿,“我先回去,今天还要赶个汇报,真是烦人。” “我不查。” 谈迎跟窗外离了几步的背影说。 “他要是想告诉我,迟早会自己说。”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36节 方树宇顿了顿,轻轻摇头,越发不懂这些弯弯道道,难道这就是恋爱的情趣? “不过你放心,我帮你看了下,没有被打击处罚过的记录。” “……” 走远几步,方树宇又回头扬声,“要是没被处罚到的,我就真不敢保证了。” “……” 思绪像地下车库一般凝滞,谈迎呆坐一会,才想起关窗。 好好的一个暑假竟然过成推理片。 而“凶手”就潜伏在她身边,谈迎既要走本格派,推理出他的作案手法,又要用社会派思维深挖他的作案动机。 “凶手”走来了。 “我一下来就没见方sir,”周寓骑坐上副驾座,把三个椰仙糕礼盒搁在腿上,“能送去他们单位吗?” 谈迎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多看他一眼,脸上都能出现三个字的浮雕:天眼查。 能在天眼查榜上有名的,应该都是成年人吧? 谈迎先去一趟派出所,送出方树宇和刘姐的礼盒,然后再把他捎回怡香园。 “一会我在小区门口放你下来,里面不好停车,就不进去了。” 周寓骑说:“晚上可以找你吃饭吗?” 谈迎忽然不习惯他的客气,“不陪你朋友了?” 他眼神一顿,显然刚想起这茬。 谈迎无奈一笑,“多陪陪你朋友,怎么说你也算半条地头蛇了。” “还是跟你在一起比较开心……” 周寓骑低头解安全带时嘀咕。 “暑假当然开心,”谈迎扶着方向盘,抻直双臂舒展肌肉,随口说,“等上班就不一定了。” 到时她会回到苍城,夏天结束就是告别。 周寓骑像没听见,松开安全带,用一如往常的略带撒娇的语调。 “喂,记得之前说老马这事成功之后,你要答应我做什么吗?” 谈迎说:“我可没答应,是你提出来而已。” “过河拆桥是不?”周寓骑哼哼,“你说作为报答,要不要亲我一下?” 谈迎淡淡横他一眼,“什么年代了,还流行以身相许?” 周寓骑瞪圆眼睛,“明明是我以身相许,你都不要好吧。” “说得这么可怜……” “你要不要可怜一下我?” 谈迎得刹车,放任下去他狗嘴可要吐出象牙。 “姐姐?” 她松开方向盘,往他门面隔空抹了下手。 “你闭眼。” 周寓骑死瞪着眼,“为什么不能看?” 谈迎佯装怒目,“你看电视剧里面谁会睁开眼?” “我又没看过……” 周寓骑还是妥协照做。 谈迎抿了抿唇,强忍笑意,“不许偷看啊,不然有你好看。” “哦。” 她伸出两指并拢,往另一手手心使劲搓了搓,摩擦出热度。 然后,她倾身,唇部悬停在他额头一个拳头之外,故意吐息,拂动他细碎的刘海。 但她极少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亲密动作,多是大马金刀直接上。她忘记照顾头发,发梢扫过他的锁骨,丝丝痒痒的感觉调动了他的唇角。 周寓骑显然在偷笑。 “不许笑!” 谈迎低喝一声,气息托起更多的发丝,像麦田遇到了夏风,翻起层层麦浪。 “……” 周寓骑不敢造次,心跳怦怦,思绪似凝固似波动,无论哪一种都是失控。 谈迎蹭热了指腹,然后,在唇部贴上他光洁的额头前,两根手指替她完成了任务。 “好了!” 她大声宣布,轻轻咬住下唇,不然按不住紊乱的心跳。 周寓骑如梦初醒般睁开眼,涨红的脸像将一片晚霞搬进车厢。 他们沐浴在暧昧的霞光里,沉默加深了这份短暂的情愫。 暧昧与霞光一样,动人又短暂,只可偶遇,不能创造。 当他恢复常态,晚霞消失,霞光便随之离去。 “真亲了?”周寓骑问。 “嗯——”谈迎尾音拉长。 “我怎么没感觉?”周寓骑把脸凑过来点点脸颊,“这里是敏感肌,再试一下。” “滚蛋。”谈迎推他肩头,把人送回原位。 周寓骑笑着抬眼看向后视镜,“哎,你这行车记录仪能拍到车厢的吗?” 第27章 谈迎次日照常睡到快中午,谈政玫和游宜伟有事不回来,让她自己解决午饭。 她点了外卖,又睡了一会回笼觉,才匆忙起床洗漱,下楼拿外卖。 外卖员已经走了,塑料袋拴在铁艺大门上。 但是门外还停着一个人。 早上又下了阵雨,天空呈现铁青色,那人的肌肤虽没周寓骑的白皙,但看得出注重防晒,现在还打着太阳伞。 谈迎开门把奶茶和海胆炒饭解下来,看了一眼对方,像碰见昨天的老朋友一样随口道: “要进来吗?” 蜡像一样的人终于动了动,但还是没有收伞,余菲然轻声抱怨:“我还以为你不在家,没想到现在才起床?” 谈迎在她身旁锁门,自嘲道:“是没你那么日理万机。” 她把人带往一楼客厅,好像跟第一次带周寓骑进来没什么区别,既不客气也不热络。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租房合同。”余菲然应得倒是爽快。 合同包括房东的身份证复印件,谈政玫户口登记的就是现在的地址。 谈迎了然点头,外卖放在麻将桌上,问她喝什么,茶水、椰汁或者可乐。 余菲然收好干干爽爽的太阳伞,随手隔在麻将桌上,说要水。 谈迎问:“冰的还是常温?” 余菲然说:“常温。” 谈迎从多宝格底层纸箱拿了一瓶矿泉水,这里东西都是用来招待两老的牌友。 “谢谢。” 余菲然比初见时客气多了,然后矜持在下一刻破相。 她咬牙切齿,却拧不开矿泉水瓶。 谈迎无可奈何嗤笑一声,伸手道:“我给你拧。” 余菲然有点气恼,抽过一张纸巾裹着,使尽吃奶力气,然而纸巾破了,瓶盖纹丝不动。 谈迎的笑容更大了些。她收回手,重新拿了一瓶拧松盖子,放在她面前的桌子。 余菲然似跟自己生气,把拧不开那瓶轻轻撴回桌面,一把抄过谈迎新给的。 果然跟那人是同龄人,行事充满我行我素的幼稚,还比他多了几分别扭。 可能因为她的关系吧,谈迎不禁想,对方也许把自己当假想敌了,不然何至于忽然出现在她家门口。 “吃饭了没有?”谈迎问。 余菲然瞥了一眼她的伙食,不太感兴趣,“你吃你的。” 谈迎给她切了一盘甜瓜,打开电视机,果真旁若无人吃起来。 她饿极了,风卷残云扫干净,奶茶喝完又摸了一块余菲然没动过的甜瓜。 “挺甜的,”谈迎说,“不用跟我客气。” “我吃饱才出来的,”余菲然不动声色打量她,“你倒是吃得挺多,怎么一点不胖?” 谈迎随口道:“祖传的。” 余菲然讨厌这个答案,觉得虚伪,就跟遇到过的一个舞蹈系女孩,在男人面前是小鸟胃,亲友面前是大胃王,人后催吐到嗓子发哑。 谈迎靠进椅背,双臂随意环着腹部,姿势是餍足后的慵懒,就差一个饱嗝就是完美。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37节 她话锋一转,道:“不过回来大半个月,天天跟你朋友吃吃喝喝,胖了几斤也说不定。” 余菲然眼神出现突然刹车的惊扰,好一会才淡定下来,“看到你跟他关系挺好。” 谈迎点点头,“还算可以,不然你也不会找上来是吧?” 话题像烫伤水泡一样不经挑刺,才这么轻轻一拨,脓水便漫出来。 其实谁都不太舒服。 余菲然鼻子逸出一个气音,像打着的轻咳。 “如果不是阿骑认识你,我还挺喜欢你。” “听起来挺遗憾,”谈迎耸耸肩,把外卖垃圾收进原装袋子扎紧,“对你来说。” 余菲然噌地起身,双颊微微发红,不知道是气恼还差被正中要害。 “我该走了。” 谈迎把她送到门口,忽觉心中窒着一口气,无法像对父母的学生或亲友一样,客气地说下次有空再来。 她回到屋里,失忆般发了会呆,准备把甜瓜吃完时,忽然注意到麻将桌上捆绑好的太阳伞。 谈迎收拾一顿骑着川崎出门,路过怡香园直接打语音电话给周寓骑。 “姐姐!”那边很快接起,声音激昂跟要准备做汇报似的。 谈迎开门见山:“在怡香园吗,有点东西要给你?” 周寓骑兴头更盛:“你要送我什么好东西?” “的确是好东西,”谈迎意味深长揶揄,“但不是送,是‘还’。” 那边默了默,“我好像没落下什么东西在你那?” 谈迎说:“下来,我在小区门口。” 川崎停在芒果树下,绿色比树叶鲜亮几分。树上芒果沉甸饱满,只需一两场大雨,芒果就会脱落枝头。即使没有雨,附近的阿叔阿婶也会用长竹竿把它们摘下来。 谈迎没有下车,熄火不久等来周寓骑。 “我想起落了什么东西在你这里。”周寓骑稍微眯着眼,像躲阳光,也像在笑。 “?”谈迎推起防风罩看向他。 “这个,”周寓骑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口,“落在你那里了。” “……” 谈迎正要回答,恰好一阵夏风拂过,芒果树叶沙沙作响,顶头一道黑影突然急速下坠,在彼此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咚”的一闷声,正正砸在周寓骑头顶,然后弹向谈迎怀里。 谈迎下意识捞住,挺沉手的,得有两个苹果那般重量——是巴掌大小的青芒果。 周寓骑整个人好像给芒果钉进地里几公分,晕里晕乎,后知后觉抱着脑袋大叫。 至于前一秒钟的话题,早给砸失忆了。 谈迎哭笑不得,避开果蒂处的黏液,掂了掂芒果。 “你没事吧?” “姐姐,我疼,”周寓骑又像跟她撒娇手起泡一样,把脑袋支过来,“你给我吹吹。” “我看看。” 谈迎换成左手拿芒果,右手轻轻扒开他的头发。 这么一路顶着太阳走出来,头皮也不见渗汗,发丝泛着一股洗发水的清爽。 “没破皮,”谈迎收了手,“就是有点红,不放心你可以去医院拍个片子,排除一下脑震荡和失忆之类。” 那颗脑袋没有缩回去,“你不给我吹吹了?” “几岁小孩子还吹吹,”谈迎给他扇了扇风,发丝摇动,本质上是有风了,“吹好了。” 周寓骑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耍赖皮。 谈迎朝他晃了晃芒果,“你要吃吗?” 周寓骑说:“酸了吧唧的怎么吃?” 谈迎说:“想吃甜的就埋到米缸里等熟透。想吃酸脆的就加料,酱油和辣椒面。” 周寓骑瞪大眼,“这什么黑暗料理?” “云南吃法,你不懂吗?”谈迎把芒果塞进背包,“你不要、我要了啊。” 周寓骑想起上次的云南乳扇,顺口问:“你是云南人?” 谈迎拿另外一样东西的手僵了僵,“不是,以前一个朋友教的家乡吃法。” 她将收整好的太阳伞递过去。 周寓骑接过立刻撑开转了转,帮她挡住细碎的光斑,抬头仰望一圈娇柔的蕾丝花边,“姐姐,撑伞不是你的风格啊。” 谈迎出来除了下雨从不带伞,不然也不会特意日光泳。 谈迎冷笑,“你的小女朋友的。” 周寓骑怔了怔,因为躲在遮阳伞下面色更显暗沉。 “东西给到了,”谈迎戴上手套,抹下头盔的防风罩,“我走了。” 周寓骑收了伞,立刻拉住她的臂弯。 谈迎没甩开,只是隔着电镀镜片看着他,不知道鄙夷还是失望。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周寓骑说,“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只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也弄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去找你。” 刚歇了一阵的蝉鸣骤然铺天盖地,跟讽刺他一样。 谈迎没说什么,抹开他的手。粗糙的手套几乎要把他细嫩的肌肤划伤。 她踢开脚撑,一阵风似的轰隆离开,就像初相识那样,喂了他好大一口尾气。 周寓骑看了看手中的伞,往路边招了一辆的士,直奔翠月湾。 余菲然正在公共露台上喝茶观海玩手机,桌子上忽然给扔来一个东西,吓了她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伞。 哦,好像是忘在那个人那里了。 “谁让你去找她的?”周寓骑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好像已经丢开认识十几年的情谊。 余菲然故作淡定吸了一口果饮,吃味道:“为什么我不能去找她,她是你一个人的吗?” “你想要挑衅她的话,”周寓骑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两肘垫着扶手,十指交叉懒懒坐着,“找错人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余菲然用吸管搅了搅果饮,不无讽刺道:“瞧你宝贝得不想让别人认识,你这是自私知道吗?就算是夫妻双方,也没有道理阻止另一方认识新的朋友。” 耳旁猝然爆发一阵怪异的笑声,轻蔑,不屑,骄矜,余菲然想起小学时周寓骑有一次就这么冲着老师笑,然后被请了家长。那之后不久,周寓骑就退了学,直接升初中了。 “夫妻?”周寓骑说,“你跟你那小几分手了没?” 余菲然好一阵才转过弯,原来周寓骑以为她说的“夫妻”是指他们两个? 她不禁发笑。 “分个手而已,”余菲然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然后亮着屏幕放到他的桌子前,“有什么难度。” 周寓骑没特意倾身,也能看清屏幕上的文字。 聊天对象叫小x,余菲然发了一句“我们还是分开吧,感觉不太合适了”。 余菲然习惯给历任男朋友编号,就连周寓骑这种游离在圈子外的抢跑选手也听过她的风声。 高中那会的叫小三。 这个x应该代表10。 手机震动,小x回复信息:好吧,其实我早感觉出来了。 “……” 周寓骑摊开双手,惊讶看着她。 一方面惊叹她的速度和对方的配合,另一方面最想说:关他屁事。 余菲然说:“瞧你紧张成这样,我不过是想向你证明,分手并不是难事。” 周寓骑一直在绕弯躲避,如今不得不直截了当:“你知道我不会答应他们的安排,菲然,我们不合适。” 余菲然轻推桌子站起来,一把捞回自己的手机,“算了,我真怕你直接说我对你没感情。” 周寓骑抬头注视她的眼睛,像无数次坚持自己的解题步骤那般笃定。 “谢谢你如此了解我。” 余菲然难掩忿忿。 她也是被历任男友捧在手心的大小姐,哪吃过这等闭门羹,若不是瞧着周寓骑不像其他富二代那样浪荡,她不会同意这门喜事。 “但是你想过没有,即使我拒绝了家里。她就一定会同意跟你在一起吗?”余菲然拿出周旋客户学习的生涩本领,堆起笑容,“她比你大那么多,肯再熬几年等你成熟吗?像她那么有魅力的人,恐怕不止你一个人觊觎。” “你——!” 周寓骑愤然起身。 但余菲然撩了一下头发,像只丹顶鹤一样姿态优美地退场。 “你的伞!” “……” 余菲然只能看也不看他一眼,折回头一把捞起太阳伞,继续前头气态。 周寓骑泄气跌回椅子里,在旁观望许久的服务员终于斗胆过来,问要不要收掉杯子,以及他是否需要饮品。 他挥了一下手,起身离开。 翠月湾唯一适合他呆的地方就只剩一处,周寓骑径自推开钟逸厨房的门。 “又在研究什么新菜品?” “没有,今天主攻改良,已经做完了。”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38节 钟逸往桌子上搬了一托盘“刺猬煤球”,手示意了一下。 “你来得正好,上次说想学的海胆炒饭,还有没有兴趣?按你现在的水平,可以上手试一试了。” 想起谈迎那张意味不明的脸,周寓骑灰蒙蒙的心间忽然看到了救赎之光。 他顿时摩拳擦掌,“来!” 钟逸递给他一把剪刀和手套,“海胆刺扎手,第一次处理最好戴手套。” 周寓骑一时没有接,“钟大厨,你不是存心为难我吧?怎么还得从处理海胆做起?” 钟逸执着地递出剪刀和手套,“番茄炒蛋也是从番茄去皮切块做起,海鲜更加要吃一个‘鲜’字。” 周寓骑皱了皱眉,只好接过,手套戴左手上,小心捡起一只。 海胆的刺还在收缩和舒张,顶头凹进去一个小圆坑,里头有一朵五瓣“白菊花”,周寓骑用剪刀指着问: “这是它的屁股吗?” 钟逸笑着徒手拿起一个,翻到另一面没什么明显特征的,用剪刀敲了敲:“这才是海胆的屁股。你看的那个是它的五颗大板牙,海胆是杂食动物,鱼虾蟹什么都吃。” 钟逸教他从嘴部下刀,往下剪壳。 周寓骑使了点劲握紧,手套似乎厚度不够,仍然有些扎手。 “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扎人的东西,真要命。” 钟逸说:“你不就遇到了吗?” 周寓骑不由勾了下唇角,登时觉得这点挠痒痒的劲头算什么。 再开口时,语调带着杀千刀般的温柔:“真是物随其主,什么样的人就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她还特别喜欢仙人掌你能相信吗?这不跟海胆一样吗,浑身都是刺!” “……” 钟逸失神一瞬,仿佛给海胆刺扎到。 然后愣愣看向周寓骑,像看一个陌生怪人,眼神充满微妙的提防。 “然后剪到什么程度合适?”周寓骑留意到他的异常,“钟大厨?” 语言唤回无效,还得碰一下他手肘。 “钟逸?” “……不好意思,走神了。” 钟逸眨了眨眼,低头闷声说。 周寓骑并未介怀,重复一遍刚才问题。钟逸才让他剪出一个小碗的形状,露出里面淡黄色的肉。 第28章 这日谈政玫和游宜伟提前回家,谈迎终于迎来久违的家庭餐。 老夫妻分工明确,做饭的不用洗碗,扫地的不用洗衣服。 谈迎和游宜伟等谈政玫收拾完毕,一家三口出门散步顺便丢垃圾,一会回家顺便买点水果。 这是谈家多年的传统。 年纪小些时候,谈迎喜欢走在他们中间,叽叽呱呱白天见闻。 后来有了手机,渐渐落在队伍后头,边走边跟人聊天,若是半路碰见同学,干脆直接掉队。 这会倒还是走在后头,不过手机不怎么玩,路上能见到的同学几乎都是拖家带口,她不可能过去凑热闹。 说是回云岚岛过暑假,但已经不可能像以前暑假一样,拉帮结派疯疯癫癫。 谈迎不可避免想起新认识的玩伴,驴友式的陪伴终究也会走到尽头。 前方谈政玫忽然慢下脚步,等她到身边,示意前头,压低声:“那不是钟逸吗?” 谈迎豁然抬眼,果然,十来米外,钟逸缓缓向这边走来。 游宜伟说:“他表姐的女儿在我这学画,家里的乳扇就是他托人带来的。” 谈迎:“……” 钟逸走到眼前,叫了谈老师和游老师,似乎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游宜伟寒暄道:“现在是下班还是去上夜班啊?” 钟逸笑着:“下班,现在已经不用上夜班了。” 谈政玫埋怨般看了自家老公一眼,“你说的什么笑话,当大厨的人哪还用上夜班,这都是领导级别了。” 游宜伟呵呵一笑,“说得也是。” 钟逸忙说:“没有,不是什么领导,还是给人打工的,只是没有前几年那么忙了。” 谈迎听着他们又拉扯几句,谈政玫拐上游宜伟胳膊,“那我们先走了,我们每天都要走上一个小时锻炼身体的。” 钟逸应了一声。 谈政玫的确不是找借口,除此以外还经常拉游宜伟乒乓球和骑车,所以有打趣谈迎身体素质不如她的底气。 几十年的爱侣走远了,留下这对昔日鸳鸯。 谈迎看了他一眼,蒙蒙夜色,也掩不住她眼里的质询:有事吗? 钟逸低头自嘲一笑,“上次答应不再见面,没有做到,真的——” 那三个字眼看就要出口,钟逸生生咽下。看来她说的没错,两人之间除了“对不起”,似乎没有别的话语。 谈迎继续往前走,钟逸在旁不远不近跟着。 “听方sir说,你也认识周寓骑?” 上学时钟逸语文不太行,“也”的咬字却很灵性。 谈迎点点头,淡淡陈述:“你也认识。” 钟逸:“他跟我学厨。” 谈迎:“哦,听说了。” 身后忽然传来清脆铃铃声,一辆自行车示意让道。 钟逸几乎是肌肉记忆,揽了她一下,两人一起挪到边上。 谈迎愣了愣,对方面现尴尬,旋即松开了。 短暂而变形的拥抱激活了嫉妒,钟逸脱口而出:“我以为你不喜欢比你小太多的。” 谈迎上次的直觉没错,除非抱着破镜重圆的幻想,不然分手还是别再联系。 “我以为我们不应该管对方找什么样的下任。” 钟逸负重般叹气,“我是担心你,周寓骑背景有点复杂。” 又来了,那种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谈迎既担心曝光,又害怕失望。 “哦,”她试图平静,“有多复杂?”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长久的沉默。 谈迎快步甩开他往前,钟逸没有如以往追上来。 她走着走着,心情便淡了,不如刚分手时斤斤计较。 这六七年她不是没跟别人试过,虽然不算成功,多少也冲散初恋失败的怅然。她渐渐把钟逸作为一段回不去的经历,像她的中学时代。 他是里程碑,却不是精彩的巅峰。 她还有大把人生。 谈迎总是这样开解自己。 有时挺有成效,就如现在,她以后的精彩就在向她招手。 周寓骑发来视频请求。 她接了。 周寓骑在怡香园的房子里,接通的那一刻,满眼都是星星。 “姐姐,你在哪呢?” “散步,”谈迎低头看了一眼视频说,“干什么?” 周寓骑说:“想问问你明天出海钓鱼吗?” 谈迎莫名想起今天那个名字都没自我介绍的年轻女人。 周寓骑似懂读心术一般,补充道:“就我们两个。” 上次请她吃番茄炒蛋也说两个人。 谈迎扯了扯嘴角,只给他看下巴,“不用拖家带口了?” 周寓骑笑得单纯无害,“你拖我啊。” “……” 谈迎只得问明他的计划,钟逸口中的“周寓骑复杂性”再度体现出来。 周寓骑包了一条海钓船,据她所知价格应该在两万,游宜伟跟人一起出去过,奔着回本的目的去的。 她和周寓骑估计够呛。 次日一早出发,加上船长的确一共三人。 海钓不是泳装盛宴,海上风大日头晒,三人都做足了物理防晒的全副武装,冰袖帽子墨镜,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十米以外认不出对方。 谈迎是抱着回本的决心来的,“一会钓到大的,卖给翠月湾后厨,你不是有人脉吗?” 周寓骑虽戴着墨镜,还是明显一愣,跟她比起大拇指,“有道理。要是钓了小的,我请厨师做给咱们吃。” 谈迎脑海浮现昨夜面孔,心头一突,轻轻一掌用手背打到周寓骑的胸膛。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39节 “乌鸦嘴,还没开局就唱衰。” 海钓艇上有探鱼器,虽然谈迎和周寓骑的技术折合起来算新手,巴掌大的鱿鱼鱼饵甩下去,此行倒也收获颇丰。 最后上来的是一条二十来斤的石斑鱼,生命力旺盛,拽着钩在海面上打挺,死活拽不上来。 谈迎直接扑到栏杆边,双膝跪地,两手下渔网捞。 这可把周寓骑吓了一跳,怕她翻了,赶紧过去抱住她的腰。 “小心点!” 谈迎急忙吼道:“别抱我,拉鱼,快!” “……” 敢情鱼比她自己还重要,周寓骑抓到鱼线那一刻,才真实感受到是条大家伙。 两人吭哧吭哧,合力把大石斑捞上来。 除掉今晚吃的鱼,其他一共卖了2100块,别说回本,能垫上油费已经出人意料。货款要三个工作日才能兑现,周寓骑把票据递给谈迎。 谈迎没接,“船你的,你拿着。” “船不用钱,老朱朋友公司的,”周寓骑大概了解她的脾性,当下把票据收进口袋,“等换了钱请你吃饭。” 谈迎好像又接近谜底中心,试探道:“你面子好大?” 周寓骑想了想,“大概我爸早年帮过老朱?” 谈迎莫名烦躁,说先回家洗澡换衣服,差不多吃饭再出来。 “面子好大”的周寓骑在翠月湾订了露天赏月观海的座位,让人用今天的成果做了一桌子的私房菜,当然少不了她喜欢的海胆炒饭。 谈迎示意最后上的这道炒饭,“不会真是你做的吧?” 周寓骑自嘲道:“想来着,再等等,还没达到这种水平。” 谈迎尝了一口,口感富有层次感,估计这位临时抱佛脚的“翘课小弟”真做不出来。 周寓骑话锋一转,说:“但我想把今晚的大厨介绍给你认识,番茄炒蛋就是他教我做的。” 谈迎猛然领悟话中深意,如果周寓骑真是区区一个实习打荷仔,怎么可能请得出厨师出来见客。 从真假未明的小周总,到今晚能调动厨师的神秘食客,难道周寓骑真的在一步步铺垫,准备暴露他的“复杂背景”了吗? 谈迎暗自揣摩,全然忽略了另一个可能性更大的问题。 当周寓骑口中大厨出现在仅设一桌的露台,谈迎丧失说不的最后机会。 谈迎得有好些年没见过穿厨师服的钟逸,比分手的时间还久。 异地恋总是难以窥见对方生活里的所有模样,更别说那会他全力以赴参加翠月湾内部的烹饪技能赛,身心俱疲,下班只想远离制服。 钟逸神色如常,跟昨晚碰见她一样没有意外。 或许他早猜到了局面。 或许这也是周寓骑心机的一环。 她依然有很大可能最后一个知道。 谈迎站起来,淡然开口:“钟逸。” “嗯,好久不见。”钟逸说。 她的目的达到了,周寓骑成为目瞪口呆的那一个。 这人的表情跟感情一样外溢,看得出来的确毫无准备。 周寓骑交替看着他俩,“你们、认识?” 钟逸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措词,谈迎再一次抢占先机:“初中同学。” “……” 钟逸的表情难掩微妙。 周寓骑的比他的更甚。 “这云岚岛……”周寓骑松快笑道,“还真是小,到处都是你的朋友。这么说来,钟大厨你也是本地人啊。” “不,我云南的,”钟逸仓促掠了谈迎一眼说,“初中跟父母搬过来。” 周寓骑想起第一次给谈迎秀厨艺,煮甜酒圆子时,玫瑰花酱和乳扇的确云南特色。 “难怪上次我问你乳扇的做法,感觉问对人了。” 谈迎右眼皮忽然跳得厉害,明明只想过一个轻松暑假,实际比上班还累,与工头和甲方扯皮都没这么复杂。 大约上班的利害关系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人民币数字,现在危及的是无形的感情,若对方加以伪装和逞强,当局人很难辨别是否伤害了对方。 而且……这个“对方”还是复数。 皇帝后宫三千都做不到雨露均沾,更别提谈迎这样毫无多线程实操经验的普通女人。 钟逸回答周寓骑:“应该说这是厨师的业务基础,地方菜系总得有所了解和研究。” 周寓骑恭维了他两句,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灵感,但转瞬即逝,徒留下微妙的痕迹,他再也想不起。 “今晚的菜品还满意吗,有没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钟逸又问谈迎,口吻比询问一般顾客多几分热络、少几分客气,总体四平八稳,没有突破“好久不见的初中同学”的范畴。 “很好。” 谈迎反射性回答,跟以前很多次一样。她早从父母身上认识夸奖的魔力,日渐精化夸奖技术,褪去虚伪,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这也是她人缘好的基础,也是那段学历和距离有鸿沟的初恋维持多年的关键。 谈迎说:“尤其这道海胆炒饭,味道丰富,很有层次感。” “谢谢。”钟逸稍微颔首,专业风范令人折服,这也是谈迎从不小觑他的缘由之一。 周寓骑像个局外人,依然在分享新好友的乐呵之中,“改天我一定学会做给你吃。” 第29章 谈迎今晚喝了点酒,周寓骑像上次一样叫代驾送她回家,然后才自己回来。 他觉得今天很完满,介绍了欣赏的师傅给她认识,也似乎修补了昨日龃龉。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周大少爷心血来潮,恨不得立刻学会海胆炒饭,再给他的姐姐炫一把。 他来到钟逸的厨房,明明没沾酒,却一副醉态的笑靥。 “教我海胆炒饭吧。” 钟逸顿了顿,冷淡道:“海胆今天用完了。” 周寓骑卡顿一瞬,双目重新泛光,兀自发笑。 这副情窦初开的神态钟逸并不陌生,许多年前他也经历过,但现在只剩下刺痛。 他的目光暗了暗,却又不为人知。 周寓骑跳脱地说:“我们去运动吧,来9楼游泳池找我,今晚我包场。” 钟逸刚想拒绝,哪个打工仔愿意下班还跟老板一起混? 但周寓骑一如既往的热忱很轻易能打动人,“你也来吧,我一个人挺无聊,上面有全套用品。” 或许谈迎也是周寓骑无聊停靠的某一站而已? 钟逸知道有这么一天,谈迎会重新属于别人,即使知道自己没希望,他也自私地盼望不要是他认识的人。 室内游泳池波光浮动,周寓骑在池子另一头打招呼,钟逸隐隐听见空旷的回声。 待他走近,周寓骑在躺椅上说:“游一个来回试试?” 泳池大概是半标准的长宽,二十来米的长度对以前的钟逸真不算什么。 钟逸笑了笑,“放五年前可以,现在够呛。” 周寓骑好胜心不是太强,只是消遣,当下改口:“游到对面?” “行,先热身。” 钟逸打开白色浴袍的腰带,赤露一声劲瘦又不张扬的肌肉。 周寓骑小小嘘声,“不是我说,你真是翠月湾后厨里面身材保持得最好的。” 职业关系,其他厨师基本都有小肚子甚至双下巴,虎背熊腰,尤其结婚后的更加突出。 钟逸撩开浴袍搭到另一张躺椅上,垂眸笑了笑,“以前女朋友太优秀,不得不跟上她的步伐。” 老马曾说,椰仙糕是钟逸和昔日女友合作的产物,那位美术高材生提供了造型设计。 看来所言不虚。 周寓骑不好打探分手原因,含糊道:“你这影响也太深远了。” 钟逸像自知不是好话题,看他一眼,点点头不再多说。 周寓骑站他的右边,一起热身完毕后,由他发令,倒数三二一齐齐钻入水中。 池水的波动规矩而温柔,不像海水那般暗潮涌动。在泳池游泳只需克服水的阻力,而在海里却要警惕潜在危机,有不听话的水草,陡变的暗流,更或者是浅水鲨鱼。 周寓骑竟涌起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乏味感。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他还有对手。 “老当益壮”的钟逸正奋力破水前进,跟他并驾齐驱。只要他再走神一瞬,钟逸就能超越。 周寓骑敛了心神,舒展四肢,拼命向前。 偌大的泳池只有连绵不断的水花声,跟一种变形的鞭炮似的。 触岸那一刻,周寓骑和钟逸的脑袋同时冒出水面,互相盯着对方。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40节 周寓骑扶着池沿,抹了一把水花,“不赖啊!” 钟逸摇摇头,“老了,游到半路感觉有点喘,还是年轻好。” 周寓骑撑着池沿坐上来,小腿泡在水里,“看样子你应该没少到海里扑棱。” 钟逸也学着他的样子,撑起转身坐在池边,支起左边膝盖。 “可不是,年轻时候根本没把泳池放在眼里,夏天都是跑到海边,从悬崖上一头扎进海里。” 路数比谈迎的还生猛,听着趣味盎然。 周寓骑巴不得他能年轻几岁,让他一堵风采,甚至捎上他去历险。 他扭头看向钟逸,“海里没暗礁?” “有些地方有,有些没有。当然不会随便找个悬崖就跳,那是自杀。跳水圣地都是经过大家亲自摸排,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的。” 钟逸手肘随意搭在左膝盖上,姿态惬意闲散,单凭这副模样就能猜到他为什么能吸引优秀的前女友。 周寓骑不得不承认,钟逸还挺有魅力。 他刚想接茬,钟逸左边大腿侧一串纹身闯进视野,醒目而特别,诡异又熟悉。 钟逸留意到他目光,也低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周寓骑声音像久旱,干哑低沉:“你的纹身,挺特别。” 钟逸目光一顿,笑容清淡:“年轻时候和前女友一起纹的。” “像条吊坠……”周寓骑声音冷冰冰的,“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吊坠纹身从泳裤边缘开始走向膝盖,钟逸逐一指着他曾见过的等比缩小的图案: “峨眉月,代表月初; “六芒星,夜晚; “船和锚,在一艘停着的船上; “20070402,我和初恋第一次——” 周寓骑像被池水灌满,浑身沉甸甸。 他冷声打断:“那天不是星期一吗,你们应该在上学或者住校。” “翘课了啊,”钟逸讶然一瞬,“你竟然知道星期几。” “翘课”一词似比吊坠纹身还要锋利,那明明是他和谈迎的“暗号”,却仿佛被剥夺与霸占。 周寓骑忽然撑着地板站起来,带出水花飞了几颗到钟逸脸上,也毫无歉意。 “你随便说个日期,我都能知道是星期几。” 周寓骑绕着泳池往浴袍那边走。 钟逸目光追随,直到周寓骑捡起浴袍披上,与他隔着泳池对望。 “不游了?”他问。 明明看不清周寓骑的表情,但钟逸能明显察觉到他那股隐然怒火,灼热而烦躁,慌乱又痉挛。 前不久他刚刚给同样的火势灼伤。 周寓骑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一池凉水依旧波光粼粼,寂寂清清,只是无法扑灭心火,便成了碍事。 电梯在9楼停下,里面仅有的一个人放下几乎挡脸的旅游宣传册,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游泳去了?”余菲然靠着电梯内的扶手问。 她的房间就在周寓骑的隔壁,他连楼层都不必按了。 周寓骑像耳朵进水失聪,半天没说话。 余菲然很久没见识过“爱理不理”的周寓骑,小学时他经常听着别人的话就走神,脑算自己的数学题,说话者很容易感觉到不被尊重,他曲高和寡的名声就这样来的。 小孩子表达的方式直接激烈,那会用的是怪胎、怪人,甚至是呆子和神经病。 可能后来被家人耳提面命多了,周寓骑终于多了一点人味,知道要维持一定的礼貌,虽不是有问必答,起码不会直接无视人。 余菲然知道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可能拿出对男朋友的要求框住他。 她把宣传册给他看,“这里有包海钓船出海钓鱼,感觉挺有意思,我们明天要不要去?” 周寓骑昨天刚看过这本花花绿绿的册子,当下眼神也不多给一个。 “我今天刚跟她去了。” 余菲然:“……”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收起册子,瞄了他几眼,忽然冒出一个大胆又概率极高的猜测。 “被甩了?” “……” 周寓骑脸上表情可称之为滞涩,余菲然知道猜对了,不对也十有八九吻合。 她当下涌起一股报复性的快感,转而进化成“你也有今天”的感慨。 这应该是周寓骑的c面。 旁观似乎比参与更享受,起码她不会失控与受伤。 余菲然揶揄道:“我就说啊,她那么美艳飒爽,我要弯了第一个找她。” 周寓骑扭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电梯抵达27楼,周寓骑和余菲然一前一后走出。 “真不去海钓?” 余菲然在自己的门前最后问。 “不去,”周寓骑按密码开锁,“我的脑子里都是她。” 余菲然翻了一记濒死的白眼,扯扯嘴角闪进房间。 昨夜谈迎将被子踢下床,醒来打了好几个喷嚏,像给人诅咒上了一般。 她照常点单、洗漱、下楼拿外卖,然后便瞥见铁艺大门像镶了一个人。 她非常怀疑周寓骑跟那位雨伞小姐有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不然怎么会招呼不打,跑到别人家门口当石狮子。 谈迎给他开门,“来了多久了,怎么没按门铃?” 周寓骑眼里没了往常的光,跟只落汤鸡似的,“怕吵醒你睡觉。” 谈迎说:“就不怕我不在家?” 周寓骑说:“看你窗帘没拉开。” “……倒还挺聪明。” 谈迎瞥见他拎着熟悉的袋子,笑道:“又给我带椰仙糕?” 周寓骑递过来的不止椰仙糕,还有手榴.弹似的抱怨:“你是不是早知道钟逸在翠月湾工作,才点名要椰仙糕?” 谈迎愣了一下,袋子拿着不是,扔掉更不是,还回去估计他也不会接。 周寓骑的连珠炮还没发完:“椰仙糕是你跟钟逸的作品,是定情信物,所以你才念念不忘是不是?” 谈迎捋了一下鬓发,随意望了眼周围,才扫他一眼,仿佛他跟周围景物没什么区别。 “你知道了。” “是啊,”周寓骑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很意外?” 他应该更意外,清华高材生竟然跟职高生谈过恋爱。 谈迎淡淡地说:“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 正是她这副不当一回事的样子,才真正激怒他。 “你才什么时候开始——” “甜酒小圆子。”谈迎说。 周寓骑眼睛瞪得跟石狮子一样大,“从一开始?” 谈迎点头,“大概猜到,香煎乳扇条,最后的勾芡,还有玫瑰花酱,一模一样的做法。” 周寓骑咬牙切齿,“玫瑰花酱是你要加的。” 谈迎:“……” 昔日情侣的癖好互相渗透,不分彼此,成就出畅销之作的椰仙糕,以至于忘记哪部分属于自己,哪部分属于纪念。 周寓骑像盯久了太阳,双眼发涩,隐隐泛红。 “谈迎,耍我很好玩是不是?!” 谈迎第一次被他直呼姓名,同样第一次承受质问,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气愤,而是涌起一股解释不清的无奈。 “我没有存心耍你,”她试图平静分析,“他只是一个过去的朋友,没必要拉进来让事情变得复杂。” “你把初恋叫做‘过去的朋友’?”周寓骑好像听到笑话,“那我算你的什么朋友,一起吃饭的朋友,一起露营的朋友,一起互相看过——” 谈迎不自觉蹙眉头,像是有点弄不明白他为何耿耿于怀。 这个小表情彻底击溃了周寓骑的防卫,令他涌起小题大做的羞耻。 “我对你什么态度、什么感情,你是真看不出来吗?”周寓骑嗓音像下雨的前奏,带着一股压抑的潮湿,“我喜欢你啊!” 这下轮到谈迎变成石狮子,石化,眼睛瞪圆,嘴巴微张,心里的话像含着的那颗球吐不出来。 周寓骑难掩失望,近乎控诉:“你根本没当一回事对不对?” “……” 她的沉默如刀,令他躲闪不及。 谈迎思索的不是回答,而是另一种解释。 “你没有谈过恋爱,”她说,“或许你就是这段时间无聊,刚好碰见一个跟你一样有空的人,天天和你呆在一起,才会产生这种错觉。就像在旅游途中碰见的驴友,一旦回归正常生活,那份念想淡了、断了,这些天只是一段美好的小插曲。”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41节 “你凭什么怀疑和否认我的感受?”周寓骑说,“你就是仗着自己比我大几岁,就把我当弟弟看,觉得一切都很可笑,对吗?” 这是一个好借口的,谈迎豁然开朗,飞快道:“是,你也知道我比你大不少,经历比你多,不可能把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弟弟当发展对象,听懂了吗?” 天空骤然转阴,又是阵雨的预兆,谈迎眼前忽然飘来一片更近的阴影—— “但是弟弟喜欢你。” 周寓骑出其不意捧住她的双颊,低头贴了贴她的唇。 柔软,干燥,温暖,转瞬即逝。 他松开手,看着她的眼睛,:“真的很喜欢你。” 谈迎的错愕太过短暂,甚至没有掀起心跳狂澜,等扑通扑通的声响敲击胸膛,愤怒终于降临,一下子掩盖她的其他情绪。 啪的一声,谈迎把巴掌印留在他白皙的脸颊,却和他一起分享了火辣辣的痛。 周寓骑像当初的点烟桩般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一丝意外,只有落寞与决绝残留脸上。 “值了。”他沉声说。 “滚。” 谈迎吼不走他,便把椰仙糕甩回他怀里。 周寓骑没接,纸袋便跌落脚边。 她转身重重摔上铁艺门,头也不回消失在门廊。 阵雨如注,啪嗒落地,远处隐约传来人们避雨的叹息,空气泛起泥土的味道,一股热气从脚边升腾,似把每一个毛孔都堵住般窒息。 但不出三分钟,雨又歇了,像嘲笑他一般,转到他的心里继续下。 一把伞悄然停在了周寓骑的另一边,余菲然手里提着跟地上一样的纸袋,张望不见人影的院子,唯独不看身旁的男人一眼。 “回去吧,跟我回苍城。” 第30章 谈政玫和游宜伟傍晚回到家,一楼麻将桌边多了一只熟悉的行李箱。 夫妻俩面面相觑。 他们上二楼客厅找到行李箱的主人,对方正在讲语音。 “方案我微调了发给你,一般有点水平的师傅都能做好,工程不复杂,一般业主擦亮眼睛就能监工,我不在现场也没关系,有事微信沟通。我知道你不是把我当免费苦力,姐妹多年还跟扯这个,我真跟你生气啊。” 谈政玫一下听出谈迎的聊天对象,等她放下手机,便问:“行李箱怎么突然搬下楼了,要回苍城了?” “嗯,”谈迎说,“准备去之前同事的创业公司,就是舒劲,记得吗?上次你去我那,刚好在小区门口见过一次。” “啊……”谈政玫桃李满天下的原因之一便是记忆力好,路上碰见昔日学生大多还能叫出名字,“头发很黑,留着小胡子那个是不是?我当初一看就知道是个会说话的。” 谈迎不禁扑哧:“你想说油嘴滑舌吗?干销售的通病,嘴巴停不下来。” 游宜伟同样疑惑:“不是说要过一个暑假,这才一个月不够?” 谈迎在沙发上支起一边膝盖,垫着手腕,笑道:“呆久了也无聊,以前同学上班的上班,带孩子的带孩子,能玩的人不多了。” 游宜伟呵呵两声,“姓周那小孩不是天天跟你一起玩,又吵架了?” 谈迎:“……” 一提到周寓骑,那个吻的苦涩仿佛沁入口腔,徒留一嘴麻木。 明明只是轻柔而短暂的触碰,痕迹却如烙印深刻。 谈迎敛了下表情,“早点回去挣钱,明年开始要还房贷呢。” 谈政玫咕噜噜喝水,叉腰端着杯子说:“瞧你紧张成这样,还怕还不上房贷吗,不够钱用跟我们说一声,还少得了你那份?” 话题转移,谈迎暗暗舒一口气。 “哎呀,知道妈妈爸爸最好了,”谈迎说,“但还是想存多点钱,明年没准出国再读个硕士。” 谈政玫问:“还读你这个环境艺术吗?” “可能读管理类,提升一下,”谈迎后半句半开玩笑,“国内没相亲市场了,看看能不能顺道给你们找个老外女婿。” 游宜伟呵呵笑。 谈政玫拍拍他肩头,使眼色道:“看女儿像我吧,事业上还是有点野心的。” 游宜伟嗔怪道:“又鄙视我这种闲云野鹤了?” 谈政玫轻推开他肩头,“我哪句话鄙视你了,能把女儿送上清华,游老师鹤立鸡群着呢。” 游宜伟扶着膝头起身,骂不得笑不能,憋着一腔骄傲与纵容。 “我下楼做大餐。” 谈迎在膝头支起脑袋,看着这对中年夫妻怡然相处,笑得簌簌发颤。 刚分手那几年,她回顾与钟逸的相处方式,早就明白过来,儿女的恋爱就是父母婚姻的翻版。 她性格像她妈,有点强势,做不出小女人状,也不渴望被人掌控,所以吸引她的都是像她爸这样乐于让步,甚至没有多大野心抱负的男人。 这样看来,某个人确实挺合她的胃口。 谈迎莫名涌起一阵烦躁,起身说上楼检查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次日天还没亮,谈政玫和游宜伟起来送行,谈迎吃过面条,趁出岛大桥没有拥堵,便驱车离开。 夫妻俩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一个打扫庭院,浇花松土,一个收拾女儿房间,该洗的洗,该收的收。 然后一起晨练,去逛菜市场,在平常女儿起床的时间,收到她回到苍城的消息。 同样收到苍城消息的还有周寓骑。 但周寓骑挂了周致霆的电话。 周寓骑谁也不想见,唯一想见的人又不可能见他。 他也没能成功把自己关一天,余菲然敲开了怡香园的家门。 “伯伯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了,”余菲然开门见山,“是你奶奶住院了,让你回去一趟。” 周寓骑点进奶奶的朋友圈,果然好几天不见她更新朋友圈动态。 奶奶八十有余,手机字体调最大还是能看清字,经常拍这拍那,广场舞的阿姨,家里的大肥猫,家政阿姨的新手艺。 虽然镜头感不强,但生活味十足。 周寓骑鄙视自己,前一秒钟还卑劣地以为周致霆是想用亲情绑架他回家。 他不得不订了最近一趟航班,和余菲然一同回苍城。 “你行李呢?”余菲然拽着她的大行李箱值机托运,讶然看着两手空空的他。 据说离家出走那会,周寓骑也只带了手机和身份证。 周寓骑耸耸肩:“租房明年才到期。” 余菲然:“……” 周寓骑落地后直奔医院,奶奶却意外他的到来。 “我就是正常住院而已,过几天就出去,你怎么跑回来了?”奶奶笑呵呵扫了余菲然一眼,“小韵还说你泡妞忘记回来了,看看这,都晒黑了一圈。” 周寓骑低头看了一眼手臂,确实糙了几分,整个人看着皮实多了。 余菲然听着十分不是滋味,明明不是那个“妞”,还要被迫套进身份。 她借口公司有事,说改天再来探望。 “奶奶,不是菲然,”周寓骑想了想又更正,“我还没追到人家。” 奶奶说:“那你可要加把劲,有没有照片,我看看。” 周寓骑刚想掏出手机给看锁屏壁纸,转念顿住,私房级别的照片还是不刺激老人家了。 “没有,”他才发现真的没有几张她的照片,“等追到了再带给你看看。” “哎,我等着。” 奶奶两手交握搁在腹部,祥和地笑笑,可能乏了,眼皮有点重。眼睛闭合的缝隙诡异地融入一脸皱纹里,看不出一点破绽。 “奶奶?” 周寓骑心头一突,去探她的鼻息。 “……” 还好。 他的后背莫名激出一片凉汗。 周寓骑和周致霆延迟的争吵,终于在饭后粉墨登场。 少了奶奶的饭桌,一家三口难免显得单调,再加上父子水火不容,一顿饭吃得各有滋味。 食不言,寝不语,周致霆谨遵家训,放下饭碗才雷霆大作。 “玩了大半个月,也该收收心,这趟回来,就把该办的事办了吧,别让女孩子等太久。” 周寓骑慢条斯理擦过嘴,单手抱腰,望向餐桌对面的父亲。 “等奶奶出院我就回云岚岛。” 周致霆目光一滞,不知道那个小岛哪里让他生出归属感,竟然用上了“回”字。真是跟朱远润当年一样,明明在苍城有更好的发展,偏要为一个女人跑回云岚岛。幸好翠月湾还算一个不错的平台,不然可白费了他好些年的提携教诲。 “听说你跟一个大你好几岁的女人走得很近,怎么这趟没有带回来让你妈和我见识一下?” 周致霆看似邀请,实则挑衅,想用家族压力劝降。 他咬定了要门当户对的媳妇,若对方或者娘家人抗压能力弱,他有的是方法叫人迷途知返,而不失体面。 毕竟周围多的是这样的家庭,周致霆可以参考老兄弟们的经验。 三。 二。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42节 一。 周寓骑在心里默数,白韵就要出来夫唱妇随了。 果不其然,白韵交替看看父子俩,柔声说:“阿骑第一次谈恋爱,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感情讲究顺其自然,到了那个阶段自然水到渠成。——跟妈妈说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没谈上……”周寓骑闷声道。 白韵一脸关切而八卦的表情霎时冻僵,回头寻求丈夫的眼神支持:我没听错吧? 周致霆冷笑一声,“都没开始就敢为她撑腰,跟我作对,你真是翅膀硬了。” 白韵眨眨眼,“真没谈啊?” “……”周寓骑一点也不想重复被拒绝的事实。 周致霆斥责道:“你就这么点出息了。” 周寓骑不咸不淡说:“您跟我一样大的时候,还没我有出息呢。” “你——!” 周致霆想反驳又找不到基点和底气,论学习他只有社会大学的学历能与儿子pk,他的儿子在一票不学无术的富二代里的确鹤立鸡群:学历给他争脸,不像其他人需要老爹心急火燎找野鸡大学安顿逆子;脾性让他心安,不会花天酒地,突然被大肚子的陌生女人上门叫爹。 “你给我管好自己,”周致霆怒目道,“别突然抱个孩子回来让我当爷爷,我只认老余当亲家。” 周寓骑连初恋都没成功送出,连初吻都是趁虚而入强塞给别人,“我又不是送子观音……” 白韵不禁扑哧一笑,没有缓和气氛,反倒令让其更加诡异。 说是争吵又没剑拔弩张,和谐又没其乐融融,尴尬又不至于下不来台。 周寓骑扔下一句“吃饱了”,直接起身离桌。 谈迎的微信头像排在首位,反正他没有其他可以置顶的人,想找他的人自然会浮起来,他想找到的人只有一个。 当初看过,谈迎的朋友圈不太私人,展示自己作品较多,像个广告版一样。 也或者他没进入她的特殊分组? 但她也不像会特意琢磨分组可见的人。 周寓骑不敢发消息,笃定她一定会无视,不如到她家门口守株待兔见效快。 起码能知道她明明白白拒绝见他。 熬了三天,奶奶出院,周寓骑又陪伴两天,再度踏上回云岚岛的航班。 登机前,周寓骑点开谈迎的头像,打下一行字: 「姐姐,我在回岛航班上,你还愿意见我一面吗?」 发送。 绿色气泡买大送小,旁边还附送了一个小的红色气泡。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周寓骑仿佛高空坠机,失重让大脑停止思考。 想起先存的是谈迎的手机号,周寓骑从通讯录翻出那串几乎没用过却倒背如流的数字,拇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第31章 回到云岚岛已是下午,这个点蹲谈迎有点渺茫。 周寓骑扫了一辆电动自行车,开始大街小巷找花店。 “仙人掌?”不止一个老板告诉他,“花店都是鲜切花,绿植也是多肉一类,你要不去花鸟市场看看?” 临近傍晚,周寓骑只好把探店计划挪到次日早上。 花鸟市场大多临近中午才开店,周寓骑倒真的找到许多形状各异的仙人掌,但没见着一株带花蕾或者开花的。 又是不止一家老板告诉他,现在到十月虽然是仙人掌花旗,但仙人掌开花可遇不可求,一般要养三到五年,有些甚至十几年才开一次花。听起来比铁树还顽固。 周寓骑走出一身薄汗,拎了瓶矿泉水坐电动车上解渴。 在他准备放弃时,也不知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天上掉馅饼,市场角落一家不起眼的店竟然卧虎藏龙。 花架上一片妖娆,花色丰富,花式众多,若是周寓骑不经意路过,估计误以为是常见的菊花,绝不会跟仙人掌挂钩。 店员介绍这是彩草,仙人掌科仙人球属,或叫海胆属——是的,谈迎爱的海胆果然无处不在——彩草开花较为容易,一般球的直径超过5厘米以上就会开花;球越大,花越多;适合野养,不用再苦苦等待,简直仙人掌中的仙女。 周寓骑挑了一颗开了三朵香槟色花的仙人球,此处不提供礼盒包装,便到外面花店请人帮忙。 起初老板说要嵌到小花篮里,沉手的东西提着比较妥当。 周寓骑想了想,“是不是跟住院花篮挺像的?” 老板:“……” 周寓骑斩钉截铁,“我要抱着的,跟花束一样,但别扎我手。” 老板精通业务,动动脑筋就有了新点子,仙人球交回周寓骑手里,仿佛变成一颗冒出花朵的大白菜。 周寓骑像单手竖抱婴儿似的,搂着仙人球打车到谈迎家。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醒了,如果没猜错,外卖已经在路上,等会就会挂到铁艺门上。 周寓骑侧头看了一眼三朵香槟色宝宝,如果上一次他这样来找她,是不是就不会挨那一巴掌了? 周寓骑挺了挺脊背,第一次按响谈家可视电话门铃。 电话没有接起,但屋门开了,那张熟悉的麻将桌隐约可见,出来的却不是谈迎。 “游老师……”周寓骑叫道。 “吃饭没有?”游宜伟手搭凉棚,笑着给他开铁艺门,“快进来吃饭,时间正好。” “没有,”周寓骑没有挪步,往他肩膀后张望一眼,“我想找一下阿迎。” “她早回苍城了,”游宜伟面露惊讶,“没告诉你吗?” 太阳太晒,即便大门阴影下,周寓骑依然得半眯眼,眼睛滚进一颗汗珠,有点涩痛。 “她什么时候走的?” “上周五,”游宜伟毫不迟疑说,“回去工作了。” 那份涩痛传进喉咙,影响了周寓骑的声音。 “她、什么时候才回来?” “八九月没有长假,得中秋吧,”游宜伟想了想,“今年中秋是十一,应该会回来,不回我们也会去苍城跟她一起过节。你找她有急事吗?” “没有……” 周寓骑低头看见怀里莲座型盛开的花朵,忽然塞到游宜伟怀里。 “游老师,这花挺好看的,送给你。” “……” 游宜伟错愕分别看着花和人,无论哪个都不是寻常路数。 “我走了,再见。” 周寓骑挤出一个笑,目光在彩草上停留最后一眼,跟托孤似的。 然后,不待游宜伟回答,他走出两步,忽然飞也似地快步跑起来,任凭游宜伟怎么叫唤也毫不停步,跟听到放学铃就要飞去食堂的学生一样。 在大热天里飞奔简直要命,窒息感攫住他,周寓骑感觉自己像一滩水,下一瞬就能蒸发。 脑子也烤糊了,无法思考。 他下午又去了创意基地,等到送妹妹上兴趣班的阮茜霖;傍晚去派出所家属院,和方树宇打篮球。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但两位朋友都爱莫能助。 阮茜霖和方树宇都不知道谈迎新公司或者租房地址,甚至不知道她前公司的名字,另一个城市的东西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他们只需要知道好友是否安好。 也或者是谈迎授意,让他们不要泄露天机。 周寓骑最后回到翠月湾,找到那个不太可能却又跟谈迎牵扯较深的人。 暑假翠月湾客流量增大,钟逸经常加班加点,刚刚和徒弟收拾好厨房,准备收工。 周寓骑的出现并不让他意外,但钟逸示意差不多整洁的环境,“一周多不来,我以为你不学了。但今天可能来得有点晚。” 周寓骑显然忘记学厨这茬,横竖也不会再有食客,下厨似乎失去了意义。 “我找你有另外的事。” 语气不太客气,钟逸猜知几分,吩咐徒弟扫尾,让周寓骑等他换好衣服。 周寓骑顿了顿,“来泳池吧。” 室内泳池依旧空无一人,周寓骑没像前一次那般铺垫,直接喊他下水。 但较劲的势头一点也不比前一次弱,两个男人像两头猛鲨,横冲直撞,水花四溅,似在发泄多余的精力。 游了几个来回,周寓骑和钟逸不分伯仲,扶着池沿喘气,虎视眈眈看着对方。 钟逸先爬上去,坐在躺椅边喝水。 周寓骑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俯视他,通身滴水。 那条纹身吊坠恰好进入眼帘,跟呛水似的深深刺痛他。 “她有联系过你吗?”周寓骑冷不防问。 钟逸抬头,似乎好奇主语是谁。 但实在不应该。 装模作样对周寓骑反倒是讽刺。 周寓骑讥嘲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钟逸沉默仰头,又喝了一口水。 “初中同学?”那天被蒙在鼓里的憋屈浮现心头,周寓骑难以掩饰刻薄,“你们俩联手耍我挺有意思。”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43节 钟逸一口气喝光瓶里的水,“难道她远离你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周寓骑愣怔一瞬。 连前男友都清楚她已离岛,敢情他又是最后一个知道? 一股被欺骗与戏弄的羞愤击倒了他,周寓骑恼羞成怒,上前往钟逸胸膛推了一把。 “决定明不明智轮不到你来评判。” 钟逸也不是吃素的,两年当兵的底子还在,整个人只是晃了晃,倒退一步,不显丝毫狼狈。 他立刻还手,“你要是想玩玩就别找她。快三十岁女人要的东西,像你这种二十出头的小毛孩给不了。” 周寓骑不止平常说话直来直往,讽刺也更为正中要害,“二十出头的时候你给不了,三十岁你给了她不要,是吗?” 钟逸错愕一瞬,再也无法掩饰的怒火喷薄而来,往周寓骑门面挥出一拳。 周寓骑避开了,用谈迎曾经教他的防御路数,接连几招都是,但不久之后,肚子还是挨了一拳。 钟逸恨恨道:“拳法也是她教你的?” 周寓骑以拳作答,但没讨到任何好处。 钟逸说:“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些都是我教她的?” “……” 周寓骑像个木人桩,只会还击不会说话。 前一刻还在泳池搅水的人,在地板上扭打在一起。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叠加,空洞又诡异。 不知钟逸骄傲过头,还是百密一疏,最后被周寓骑踹了一脚,报了一拳之仇。 周寓骑冷笑道:“她可能没机会告诉你,我还能算出你的下一招。” 他轻轻踢开跌落地板的空瓶子,将浴巾甩上肩头,绕开他大步离开泳池。 谈迎回到苍城,洗洗晒晒,忙活了几天到前同事舒劲的公司“自由空白”报到。 这边给出的基本工资跟前东家的差不多,但因为人少,业绩提成比较高,这部分收入较为可观。 而且舒劲有意拉她入伙,让她慎重考虑一下。 放假久了有走神综合症,谈迎打了几天酱油才恢复效率。 舒劲让她跟一个迪拜的工程,可能九月下旬要出差,其他大将都是有家有室,移动不方便,就她孤家寡人最适合到处跑。 其实最主要她在老东家时跟他跑过迪拜,有经验容易上手。 谈迎笑骂资本家精明,但还是给优厚的回报吸引住了。 谈迎不是没想起过周寓骑。 他是一个真实出现在生活里的人,不止是网络上的一个id和头像,只要断网就能抹去一切痕迹。 开车上班遇红绿灯时,习惯性望向右边,副驾座已然空无一人;午间吃快餐时,想起和他进过的每一个饭馆;晚上披着霓虹回家,露营那晚的烟花似乎替代了霓虹的位置;到健身馆撸铁时,会想起教过他的拳法;出了健身馆想吃宵夜时,发现一人份的奶茶凑不到起送标准…… 上学背单词时知道的遗忘曲线,在戒掉一个人身上也渐渐奏效。 出差、工作和老家三个地方纬度相差不大,气候大体一致。 当谈迎出差喊热时,谈政玫和游宜伟也在家里抹汗。 谈政玫关心她是否吃上月饼,她好奇两老长假计划。 谈政玫优势在于每年有三个月的假期,游宜伟也想相应休假,一起避开黄金长假的出游高峰。 今年国庆长假也不例外,只是打算就近去乡下找个地方转一转,休养生息。 谈迎挂了跟家里的视频通话,便顺便刷刷朋友圈,没几条便翻到游宜伟的几张照片。 游宜伟不愧是搞艺术的,摄影水平比一般中老年人要高,即使普通照片也给人一种艺术享受感。 这几张分别是钓鱼环境,钓友的背影,钓鱼战利品以及战利品做成的佳肴。 谈迎点开放大,逐张快速浏览,翻到头退出按了赞,才发现玄机。 她点开钓友那一张,起初以为只是几个中老年男人坐钓鱼椅上的寂寞背影,细看方才发现,有一个拍进侧脸的好像是年轻人。 而且还有点熟悉…… 如果她没放大,第一眼忽略这个人实在太正常了—— 周寓骑变黑了。 虽然不至于跟当地人同色,但那种亮眼的白皙已然消失,而是一种健康的淡蜜色。 谈迎保存下来,发给游宜伟:「怎么小周也在?」 游宜伟可能一直握着手机,回复很快:「这不是很明显吗?」 心跳加速的经历淡去已久,如今陡然复现,谈迎忽然感觉父亲抓小辫似的。 难道游宜伟也看出来或者知道了? 她装傻:「什么明显?」 游宜伟:「小周一直是我们的钓友啊。」 谈迎:「……」 原来误会了。 安心的同时,谈迎不禁扯了扯嘴角,看来自己想多了。 第32章 周寓骑自那晚跟钟逸扭打之后,好几天没去翠月湾。他不止像余菲然说的,菜单上的菜吃腻,连人也腻了。 他量了怡香园租房阳台的尺寸,买了一个四层的花架,往花鸟市场跑几趟,给花架摆满彩草。 但仙人球别说开花,连花苞也没一个。 他特意的,就像送小和尚进山入庙,不可能一蹴而就成为主持,得日复一日地诵经念佛。 他想感受提升的过程。 也不知道姐姐和花开,他会先见到哪一个。 傍晚照旧跟方树宇打球,这天没聚餐,方树宇带他吃了烤鱼,然后神秘兮兮说带他去一个地方。 周寓骑心如擂鼓,已经幻想出一个神秘屋,一开门谈迎就从惊喜箱里弹出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去哪啊?” 方树宇说:“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在海风街欢闹不息的街角,一家名叫“航向标”的酒吧撞入视野。 方树宇脑袋朝里点了点,看向他:“可以喝酒吧,小周总?” 周寓骑扯扯嘴角,“那要看跟谁喝。” 方树宇揶揄道:“就我这个光棍条子,没有美女,委屈你了。” 周寓骑笑道:“咱们可以拼团,走吧。” 方树宇习惯在吧台喝酒,侧身就可以俯瞰全场,满足了作为警察的安全感需求。 但第一次带周寓骑来,他还是先关照一下:“卡座还是吧台?卡座可以靠,吧台伸直腿舒服。” 周寓骑直接问:“她喜欢坐哪?” 方树宇顿了顿,仿佛看见一个幽灵美女。 “你猜。” 周寓骑径自往吧台走,“应该是这里。” 方树宇不掩讶然,“你真是行啊。” 两人分别找好位子,叫了酒。 方树宇问:“你怎么猜到的,她带你来过,不能吧?” 周寓骑右手搓了搓左胸口,“因为爱。” 方树宇像扫黄打非一样不忍直视他,笑骂道:“也不嫌肉麻。” 周寓骑无奈道:“肉麻什么,我这叫真情实感,自然流露。方sir,你信不信,我会比你早脱单。” 方树宇翻白眼,“我三十岁了老弟,我们不在一条起跑线上。” 周寓骑故作老成拍拍他肩头,“不要放弃啊,老哥。” 方树宇:“……” 酒保给他们斟上酒,这对母胎单身的半路兄弟碰了碰杯,浅抿一口。 方树宇说:“实话实说,我现在看你顺眼多了,以前装未成年累不累啊,我都替你害臊。” 他看人眼光还可以,瞧准周寓骑性格单纯,才敢这么“造次”。 周寓骑也感觉到人以群分,谈迎的好友自是同一派风格,不会太为难他。 “装是因为有人疼有人宠,懂吗?”周寓骑挑眉道,“再说,在姐姐面前当弟弟是自然而发,又不是给你当孙子。” 方树宇说:“你有你的道理。” 周寓骑忽然问:“你说如果我一开始就是小周总,她还会对我这么好么?” 方树宇想了想,跟他碰了碰杯:“她我不知道,我们还可以一起打球,但可能不会像现在坐在这里。” 周寓骑无奈咧了咧嘴,“其实我以前就是这样,是不是很没劲。” 余菲然他们会美其名曰“曲高和寡”,但在他这里,只感受到了孤独。 不多一会,方树宇忽然朝门口方向抬了抬手。 周寓骑跟着望过去,愣了愣,他的情敌来了。 方树宇凑近一些,低声说:“这里是我们的根据地,经常会碰上熟人。”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44节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是他故意组的局。 周寓骑看了一眼杯中淡褐色液体,摇了摇,一口闷了。 钟逸扫了他一眼,坐到方树宇的另一边,当没看见周寓骑,“今晚竟然有空?” 方树宇大声道:“我还不想天天加班以身殉职。” 方树宇得承认,钟逸加入后,气氛变得微妙。 谈迎成了禁忌话题,就连工作也不能再谈了,怎么说周寓骑也算钟逸的老板。 方树宇无奈暗叹,还真不如回去加班。 恰好这时阮茜霖来电,说在网上买了个柜子,问他有无电动螺丝刀,手动的拧到手断了。 方树宇跟两人晃晃手机,“猴妹呼救,我要去帮忙。” 钟逸愣了一下,说:“你珍惜机会。” 方树宇交替看了看周寓骑和钟逸,仿佛班主任临走前担心刚劝和的两个男生会重新打架。 周寓骑半笑道:“快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方树宇离开后,周寓骑和钟逸莫名轻松,就像兄弟俩关起门打架,家丑不至于外扬。 周寓骑那天先动的手,理应道歉,但实在说不出口。 他没有跟方树宇离开,避过钟逸,就是最大限度的求和。 钟逸可能也意识到,怎么可能让老板兼情敌低头。 周寓骑没有用恶毒手腕清理他,可能已算资本家的仁慈。 两个男人就这么隔着一个空位,默默喝酒。 周围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似乎与他们无关。 周寓骑和钟逸像流落荒岛的人,坐在沙滩喝淡水,却等不到一艘救援船。 然后,在某一个偶然的瞬间,两人悄悄打量对方时,眼神不小心撞上了。 谨慎,嫉妒,还有一丝微妙的同盟感。 说来也奇怪,共同的喜好可以把一群人拉到同一阵营,成为盟友,比如周寓骑和方树宇是球友,和游宜伟是钓友。 唯有当喜欢独一无二的人时,他和对方变成了敌人。 不知道谁先扬起唇角,笑容跟病毒似的,感染了他们俩。 爱情就是那颗可爱又可恶的病毒。 周寓骑忍着被侵蚀的苦楚,问空气,也问钟逸:“她以前是不是也这样残忍?” 钟逸难掩讥嘲,“原来你一点也不了解她。” 周寓骑嘴角抽了抽,“你再了解她,结果还不是跟我一样。” 钟逸招来酒保,示意先给周寓骑斟上,然后才到自己。 小小的举动算是冰释前嫌的暗示。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自顾自般的话语似乎不含任何挑衅,但周寓骑一颗年轻的心还是给利箭扎了对穿,鲜血淋漓,漏风漏雨。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压下疯狂的嫉妒,仅仅嗔怪一句:“我就不应该留下来。” 钟逸忽然望向他的肩膀后,说:“那边有美女一直盯着你。” 周寓骑脑袋一片糨糊,顺势望过去。 那边的美女接收到讯号,端着酒杯款款走过来,嚣张地带着一股浓烈的脂粉味填进两人之间的空位。 美女老练地抬手向酒保叫酒,“我看两位帅哥很有眼缘,想请你们喝杯酒,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周寓骑立刻拎着杯口挪掉酒杯,冷冷斥道:“你没看出来我们是一对的吗?” 钟逸:“……” 美女脸色稍变,示意酒保暂不用招呼。 “帅哥可真会开玩笑。” 周寓骑也陪着笑,一张俊脸太过单纯,让人容易卸下防备,疏忽了笑容的深意。 那抹笑容忽然刹车,周寓骑轻轻撴一下酒杯,冷淡如冰:“滚。” 钟逸也做了一个清理的手势。 美女嘴巴一噘,端着酒杯扭腰走了。 “还是女人懂事,挥挥手就能赶走,”周寓骑说,“上次她被要号码,没给,那个男的还动手了,真是比鼻涕虫还烦人。” 钟逸跟方树宇一样能听出来主语,但不是一个合适的倾听者。 试想如果钟逸跟他复述当年的风花雪月,他不得把人拆了? “她怎么就不能对我主动一点呢?” 周寓骑一个人说得口干舌燥,想润润喉,发现酒杯已经见底。 “走了。”他放下空杯,不等钟逸回答,抄兜往门口走。 可能酒后脚步打飘,没能快速撤退,他把钟逸的话也带出来了。 钟逸说:“她要是太过主动,你就不会珍惜她了。” 周寓骑想说放屁。 他回怡香园做了一会数学题,找到久违的平静,才能入睡。 没了谈迎,他的活动好像并没有减少。 周寓骑买了一条海钓艇,时不时出海海钓,起初跟着教练,后来上手就甩掉人,独自当“周滨逊”。短短半个暑假,那层标志性的白皮晒黑了,析出健康的淡蜜色。 头发拖拖拉拉长长了,发尾打卷,盖住了耳朵,嫌热干脆扎了个小辫。有一次还忘记刮胡子,拉碴的样子添了一种颓废美,走街上像个搞行为艺术的野人,再次被游宜伟捉到画室给学生当半裸模。 完事后拿着报酬冲动剃了一个寸头和断眉。 周寓骑便这么在云岚岛混了一个夏天,本地人把他当游人,游人把他当本地人,老外把他当导游给小费,导游把他“老外”抢生意。 然后雇佣钟逸的空闲时间,继续学烹饪。 钟逸意外他的执着,以为他会放弃这份“功利心”,放弃这门不入流的技能。 周寓骑自嘲道:“难道人走了我就不吃饭了?” 钟逸只是看着料理台,没有说话。 周寓骑想了想,说:“如果有一天她变成你的老板娘,你还会辞职?” 钟逸缓缓抬头,看他眼神又爱又恨,发毒誓般甩话:“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给你们做婚宴。” 周寓骑鼻子哼出一声,“有你这话我就有动力了。” 钟逸没再多说什么,从易到难,把家常菜一道道教给他。 周寓骑虽然是个实操小白,却是理论大师,能从物理层面解释一些对钟逸来说知其表不知起因的窍门,比如为什么油锅撒盐煎鱼不容易粘锅破皮。 当然有时也会有争论,为什么不能调整调料的先后顺序,只要钟逸搬出“她就喜欢这种口感”,他便将信将疑妥协。 只有在钟逸面前,那股情敌间针锋相对的张力,才让他切实感知到,他对她的感情是被相信存在的。 钟逸说自己等了六七年,没等回来,话里话外劝他放弃。 “不是在等她,”周寓骑苦笑,“一个人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想感受一下她多年的生活方式。” 钟逸低头沉思片刻,掏出一张边缘发毛的名片递给他。 “她以前工作的公司,可能不在了,但可以顺着打听。” 周寓骑接过看了眼,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室内设计师。 “钟逸,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钟逸无奈一笑,默默收拾这一次上课的灶台。 “以你家的能力,找个人应该不难,我只不过帮你抄近路而已。就算不给你,也轮不到我了。” 周寓骑顿了顿,两指夹着名片递还给他。 钟逸:“……” “我已经深入她的朋友圈那么久,她多少应该知道,如果真的在意,会给暗示,而不是等我死乞白赖去蹲点找她。” “……” 周寓骑执着地支着手,那边不得不接过。 “好了,我要下课去找游老师钓鱼了。” 钓鱼的糟老头子以为周寓骑跟他们一样耳背,用完全不避嫌的声调跟游宜伟说:“这小孩年纪轻轻,怎么经常跟我们出来钓鱼,是不是那方面不太好使了?” 游宜伟瞧了周寓骑的背影一眼,尴尬道:“难道你来钓鱼是因为这个?” 周寓骑闷闷发笑,肩膀颤动,但愿没有破绽。 那糟老头子唬了一声,看游宜伟时戴上有色眼镜,听说搞艺术的多少有点另类,没准…… 游宜伟外形的确没有传统男人的阳刚之气,甚至谈政玫都比他刚猛,以前没少遭受质疑与嘲弄,哪能不懂这种眼神。 他当下板起脸,“小周年龄比我女儿还小一截,都还没成年,你带你儿子出来旅游,也是这么想的?” 那糟老头子红着脸骂他一句,“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怎么跟女人一样开不起玩笑。” 游宜伟冷笑道:“我们搞艺术的线条可以扭曲,人格可不能啊。” “游老师——!”周寓骑站起来收竿,沉甸甸的坠感,看来是大家伙咬钩了。 游宜伟扔下糟老头子,过去给周寓骑帮忙,脑袋已经清空刚才的垃圾,打好了今晚的食谱草稿。 女儿不在身边,游宜伟时不时请小辈上门吃饭。 阮茜霖和方树宇是常客。阮妹妹再唤上住附近的同在武馆上跆拳道的同学,来谈家像回奶奶家一样亲切。 谈迎的女同学中,若是没考上高中,大多二十岁出头就生小孩,谈政玫和游宜伟被喊奶奶爷爷真不新奇。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45节 现在门客又多了一个周寓骑。 五个大人三个小孩在院子烧烤喝酒观晚霞。 妹妹准备上二年级,孩子的疑问天真又直接:“为什么阿迎姐姐不在啊?” 周寓骑离她最近,过去的暑假里跟谈迎出现的频率最高,妹妹自然望向他。 周寓骑该怎么说? 也许只有两个人知道谈迎是被他气走的。 烤炉腾起的油烟全给排气扇吸走,游宜伟翻动烤鱼,瞟了周寓骑一眼,用比排气扇更响亮的声音说:“你阿迎姐姐要回去上班挣钱。” 妹妹说:“她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在岛上不行吗?我姐姐也是在岛上。” 阮茜霖说:“因为我喜欢岛上,你阿迎姐姐喜欢外面。你以后喜欢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妹妹唆了一只葱姜炒出的花甲,口气很大:“以后我要上月球!” 女同学说:“我要飞出银河系!” 男同学说:“等下黑洞把你们统统吸掉。” “切!”两个妹妹异口同声。 三个小孩叽叽喳喳吵起来,阮茜霖和方树宇不知道在谈论什么,凑得越来越近,不嫌热似的。 还有一个冒牌小孩偷偷滑动微信列表,点进那个头像,聊天记录还停在红色警示气泡那条,看不出他是否刑满出狱。 没有人会在他面前忌讳谈迎的话题,可也没有人愿意泄露谈迎的行踪。 好像大家默认谈迎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即使断联几个月也很正常。 游宜伟让周寓骑看一下烤串,自己接个电话,大声嚷嚷完全不避嫌:“怡香园?怎么寄到那边?” 周寓骑耳朵不由竖起。 谈迎的声音只传进老父亲的耳朵里:“时差没倒好,脑子晕乎,太想姥姥就填错啦。是出差带点一点纪念品,给你和妈妈还有猴妹方sir的。你不方便过去就叫人帮收一下,天气热,吃的东西闷久了不好,巧克力会融化,早点拿了放阴凉的地方。” 游宜伟想起时差才4小时,不就跟她在家的作息一样,倒与不倒有何区别。 他顺口道:“行,那我叫小周帮我收一下。” 那边口吻僵硬:“哦。” 周寓骑的耳朵快拔成兔子的。 游宜伟挂断通话,刚想跟阮茜霖和方树宇分享喜悦,恍然想起没有周寓骑的份还差人家干活,登时咽下去。 “小周,阿迎记错东西到怡香园了,晚上你回去帮先拿一下到家里,明天我有空再过去取。” 周寓骑满口应下。 回到怡香园便看见门口堵了好大一纸箱。 快递单就贴在正上方。 非礼勿视。 但是这次可是别人拜托的。 周寓骑迫不及待打亮手机电筒,照着快递单:发件人在苍城的地址是一家叫“自由空白”的室内设计公司。 东西搬屋里,周寓骑拍照片发游宜伟,告诉东西已经拿到。 周寓骑搜了一下这家公司,主页已经挂上谈迎的简介,看来是现在供职的公司错不了。 他的心里有一股微妙的涌动,难道这算一种暗示? 周寓骑掏出手机,把已取消置顶的人从好几屏后捞起来,颤抖打下两个字: 姐姐? 红色气泡没了! 发送成功。 周寓骑双手合十夹着手机,磕着额头往空气拜了拜,跟学渣临时抱佛脚求保佑似的。 第33章 周寓骑订了次日最早回苍城的飞机,把钥匙托管给方树宇,让他来怡香园时,顺便给他的仙人球浇水。 方树宇直接说如果出差,让同小区的阮茜霖浇是否可以。 周寓骑说:“本来想直接喊阮茜霖帮忙,但跟她不算太熟,还是找你方便一点,反正找你找她差不多,是吧?” 方树宇从他的弯弯绕绕中听出揶揄,笑骂几句,让他别忘记回岛。 周寓骑摩拳擦掌,“争取不要一个人回来。” 方树宇说:“难道要三个人?” 轮到周寓骑骂他几句,搭着他的顺风车去了机场。 落地苍城后,周寓骑开车去“自由空白”所在的办公园区逛了一圈,没有下车,单纯以比卫星地图清晰一点视野纵览全景。 上班时间,在外闲晃的人不多,很难想象谈迎会在这里。 他没有贸然上去,谁知道谈迎会在公司,还是某个施工现场。 周寓骑自我安慰性逛完,折去余菲然家的公司,订了一间包厢请她吃饭。 这可乐坏了两家家族群,仿佛已经准备好喜宴红包和肚子,就等着他们公开那一天。 唯一不快乐的是主角之一,余菲然看着周寓骑递来的显示浏览器页面的手机,上面是一个叫自由空白的设计公司。 “她在这里工作?” 周寓骑略显讶然,明明只是打听她有没听说过这个公司,或者合作过,一个字都没提谈迎。 余菲然家做红木家私,理应跟这些设计公司有合作交流。 余菲然把手机推回去,揶揄道:“我猜对了吧,我可真聪明。” 周寓骑说:“那么,余聪明小姐,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 余菲然说:“好奇怪,你家渠道更多更紧密,为什么不回家找?” 周寓骑收回手机,“这不是跟家里吵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余菲然哼了一声,“我帮你打听,你拿什么感谢我?” 周寓骑说:“除了结婚相关,其他都可以商量。” 余菲然白了他一眼,抱臂道:“那我帮不了你。” 周寓骑扯了扯嘴角。 “不过,”余菲然卖了一下关子,“算我多嘴,如果你跟家里关系太差,说不定会影响她跟你在一起。像我妈就经常叮嘱我,一定不要找跟家里关系差的男人,处理完工作还得处理家里,整天鸡飞狗跳,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我谢谢你提醒。” 周寓骑跟她吃了一顿不欢而散。 次日周寓骑出现在自家公司,又把家人吓一跳。 白韵心疼地看着他一身淡蜜色的皮肤,“儿子,你这是流落哪个荒岛了,怎么晒伤成这样?把我们家的遗传都丢光了……” 白韵长得奇白,周致霆也是,周寓骑就是“正正得大正”,刚满月就白里透红,跟剥皮荔枝一样。 周寓骑卷起一点袖子给她看,晒痕不明显,衣服遮挡的里面还是有点淡。 “这叫健康。” 周致霆又是另一番态度,“突然跑回来,想通了?” 周寓骑坐到父亲的办公位上,随手拿起一本行程记事本,一副“我才是大爷”的派头,没把腿翘到桌上已是仁慈。 现在电子办公已经普及,但周致霆还是老式做派,习惯让秘书多备一份纸质版。 周寓骑快速翻阅最近的日程表,很快锁定下周生态小镇的阶段性庆功宴。 “嗯,转性了,”周寓骑指着记事本上的条目给父亲看,“爸,下周这个我替你去。” 自从闹矛盾以来,周寓骑别说喊爸,能正眼给眼神、同桌吃饭已是难得。 这声称呼跟诱饵似的,把周致霆的注意力全部勾引过去。 但周致霆还是满脸狐疑:“你又想搞什么花招?” “瞧您说得,”周寓骑合上本子,放回原处,“替你分担任务。” 白韵担心周寓骑心血来潮,被周致霆刺激一下又要撂挑子,忙出来和事:“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主要是鼓舞士气,顺便为下一阶段招商做准备,你爸去和不去没什么关系。如果你想去感受一下氛围,涨涨见识,我让你爸秘书陪你去。” 周致霆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你这又是演哪出?” 周寓骑不答反问:“上次你们说给我定的婚房在哪里?趁有时间我找人装修好。” 白韵喜出望外,周致霆不能说不动容,但不动声色怀疑着。 白韵说:“你终于想通要跟菲菲在一起了?真好,昨天菲菲说你喊她出去吃饭,我就知道有戏。你们年纪相仿,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看合适。” 周寓骑也笑,淡淡的笑容跟催化剂似的,在白韵脸上化开更盛大的笑意。 周致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眉头还未完全放开。 周寓骑忽然表情刹车,跟他父亲一样微微蹙眉,但嘴角笑意不减。 “不是她。” 谈迎近傍晚时间才从施工现场回到公司,来不及润喉,舒劲悠进她的办公室,说有惊喜要给她。 谈迎叹道:“你好歹让我先喝口水。” “我们收到鸿应的邀请了,”舒劲说,“下周有个‘云栖·生态小镇’的庆功宴,你跟我去一下。咱们公司之前帮忙做了一个小小的项目。” “鸿应?”谈迎放下茶杯,回想了一会,翠月湾就是鸿应集团麾下酒店之一,与之最大的牵连仅此而已,“前东家拿不下的高尔夫酒店的那个鸿应?” 舒劲说:“就是前东家搞不定的鸿应,当初要是拿下高尔夫酒店,我估计还不会那么快离职创业。”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46节 谈迎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舒劲说:“但我还是觉得你比较幸运,我走的时候可没有n+1。” 谈迎笑骂:“舒总真会开玩笑,比我早走一年,您都不知道挣了多少个n+1了。” 舒劲开完玩笑,正经道:“咱们好好准备,这可是一块大蛋糕,即使只分到边角料,也够我们吃一年的。晚点我把资料给你。” 云栖·生态小镇就是周寓骑当初用来忽悠老马的那个项目,主打生态旅游,规划图中有独栋别墅区,而谈迎专长的正是大户型设计,在前东家曾参与过别墅楼王、健身会所、汽车露营地和迪拜宫殿等项目。 她开始着手更新和包装自己履历,准备跟舒劲一起搏一搏。 加班到十一点,谈迎寂寞好几个小时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发来消息。 「姐姐,睡觉没有,我回苍城了。」 周寓骑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回原来的id,谈迎从黑名单放他出来就已经这样。 那个突如其来的吻的感觉已经淡忘,事实和人却记忆犹新。 谈迎发呆片刻,从列表预览完,没有点开气泡是2的聊天框。 手头摆着鸿应的资料,方树宇当初的好心提醒如雷在耳。 谈迎打开天眼查,在搜索框输入“周寓骑”。 结果显示,冲散了她这一晚的睡意。 第一条就是鸿应集团,“高管信息”条目后面跟着标红的“周寓骑”。 而法定代表人叫“周致霆”。 然后下面几条是几家投资公司,文化传播公司,装饰工程公司,看不出来是否同名。 谈迎点进上面的名字索引,立刻弹出一个广告窗: 开通vip,查看老板任职信息。 3年vip¥720,每天仅0.65元(推荐);2年vip¥720,每天仅0.98元;1年vip¥360,每天仅0.98元。 谈迎还不知道公司的账密,大晚上的不好叨扰舒劲,就给方树宇发消息借账号。 方树宇以接警的速度回复一个“呲牙”表情包。 谈迎:「谢谢大哥。」 方sir:「他开着车。」 谈迎愣了一下,旋即咧嘴,把周寓骑暂忘到角落。 她发了一个猴子的emoji,打一个问号。 然后谈迎莫名想了想,猴妹竟然真的是姐,她们一个年头,一个年末,真的容易混淆。再说好像过了25岁之后,经常记不清自己岁数,大姐头当惯了都忘记阮茜霖比她大。 这次庆功宴不算正式,说穿了就是一个晚宴,一群人吃吃喝喝,混个眼熟,沟通感情,交换人脉,造势打响项目的知名度。 出发前,谈迎先试了一件露背的挂脖长裙,那条黑色的脊椎吊坠纹身流畅地坠入腰际,神秘而张扬,引人遐思。 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觉得不太合适,想了想换上另一套风格全然不同的。 舒劲看到她的新行头,半天没挪开眼。 他摸着下巴道:“谈总,你这好像不太对,把我的风头都抢光了,今晚我怎么问美女要电话。” 谈迎跟他一样,穿了一套工整的西服,外加高跟鞋,整个人飒爽无比,英气逼人。 要是头发束起高马尾,她简直就是女保镖的风范。 “走吧舒总,”谈迎双手抄裤兜,示意签到处,“要是在场美女多看我一眼,我一定告诉她,咱俩都是弯的。” 舒劲的助理是个刚工作一年的姑娘小蕊,比谈迎矮大半个头,此时忙搂住谈迎的臂弯,脑袋靠她肩上,笑嘻嘻跟自己上司作对:“迎姐,我可以帮你证明。” 谈迎也笑。 舒劲伸出食指,隔空点点她俩门面,故作哀叹:“看来今晚美人计无效,我得牺牲一下色相,来点美男计了。” 谈迎说:“但愿对方是男的,舒总的色相能派上用场。” 舒劲在她身后自言自语,“我怎么觉得我才是给你打工的……” 谈迎出示邀请函,瞄了眼今晚出席的公司,不少来头不小,即便之后谈不成项目,今晚来交朋友也是不错,令人遗憾的是她的老东家也在。 她刚出场,就吸引了一大票目光。 在场的西装人士不少,但唯有她一个披着长发。 一些中年土老板看她比他们还高,脸上出现微妙的崩塌感。 谈迎的目的达到了,她就是喜欢看男人吃瘪。 可惜她最想让吃瘪的那一个海拔实在太高,她得踩高跷。 宾客陆续就位,攀谈氛围渐浓,据说一位重量级人物将粉墨登场,众人翘首企盼。 谈迎跟旧识交谈完,助理小蕊也跟着舒劲遛了一圈回来,兴奋道:“迎姐,听说今晚来的是鸿应的少东家,不知道长什么样,真好奇啊!” 谈迎脑海勾勒出印象中的身影,低声皮笑肉不笑道:“说不定三四十大肚腩头秃了一半,随便走一步听到的水声都不知道来自肚子还是脑袋。” 小助理愣住,“不会吧,少东家不应该都是小年轻吗?少啊?年少的少吧。” 谈迎说:“少看点电视剧。” 不一会,宴会厅的嘈杂忽然渐渐褪去,安静莫名降临。 谈迎和小助理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入口方向似乎走来一小撮气场明显区别于宾客的西装人士。 谈迎今天快有一米八,视线基本畅通,很快瞥见目光焦点的那个人。 她曾在翠月湾的监控和包厢见过他这副样子,现在十一月,他的衬衫外多了一件笔挺西装,整个人改头换面,加之久别多月,感觉有点陌生了。 意外划过心头,只留下怅惘的凉意。 小助理显然在另一个频道,今晚见世面的经历可以回去做梦。 小助理颤抖握拳道:“传闻果然是真的,少东家真的很年少有为啊!我真不用看那么多电视剧,看今晚就好了!搞定那位少东家,等于提前完成明年kpi。迎姐,gogogo!” 谈迎卷了一叉子的芝士龙虾面,旁若无人地咀嚼,显然这个东西更美味。 过了好一阵,那位数月前穿校服扒着她家大门的冒牌“高中生”,如今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端着两杯酒款款向她走来。 还真是她只丢了一块肉骨头试探试探,他就摇着尾巴从云岚岛跑回来了。谈迎一时不知道自己魅力太大,还是他狗性十足,闻风而动。 小助理狂戳谈迎后腰,低声道:“迎姐,就他就他就是他!快搞!” 谈迎稍侧头,沉声说:“不用搞了。” 助理凑近:“什么?” “他黏上我了。” “???” 于是,谈迎面色冷淡,跟当初在翠月湾第二次见面那会一样。 她接过对方的酒,抱腰揶揄:“今天又不用上课吗?” 对方拼命压抑眼中狂热,但太过年轻,刚一张口就尽数泄露。 但他也不屑隐藏。 周寓骑与她轻轻碰杯,单纯又热情的口吻经久未改:“今天也翘课来找姐姐了。” 第34章 现场乐队换了曲风,舒缓而柔美,宾客陆续放下叉碟,邀请舞伴入池共舞。 周寓骑放下酒杯,谦恭朝谈迎伸手,“姐姐,赏个脸?” 西装革履也中和不了他一身稚气,谈迎仿佛经历时光倒流,回到高三的成人礼上,同样有男生想与她共舞一曲。 那会的小男生还补了一句,“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但是现在他看不到吧。” 小助理张着嘴,举着点心叉子忘记送进去。 明明跟舒劲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小助理恍然退化成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看什么都容易一惊一乍。 谈迎嘴里哼出两个模糊的音节,同样放下酒杯。 周寓骑唇角笑意如没放定的酒杯水面,泛开浅浅涟漪。 谈迎明显盯着他笑了笑,示意他看自己跟他相似的一身行头,“你看我们这样合适吗?” 周寓骑:“……” 的确,会场还没出现过两个西装共舞的身影。 谈迎若是留短发,穿平底鞋,也许误会更大。 虽然现场不少像她这样学艺术出身的前卫设计师,但更多是十分传统保守的土老板。 加上周寓骑身份特别,跟他多聊一会,谈迎已经察觉到不少探究的目光。 “我无所谓。” 周寓骑还是一副少年人吊儿郎当的口吻,令人怀疑他今晚出现的动机。 那只手执着地摊在她面前,久而久而有种向她要铜板的错觉。 舒劲留意这边动静,从周寓骑背后走来,不知打算攀谈还是找舞伴。 小助理放下手中叉碟,匆忙擦过嘴,不知老板有何吩咐。 谈迎动了动,下一瞬手里多了另一只手。 舒劲:“……” 周寓骑:“……” 小助理差点又张嘴吃西北风—— 谈迎捞住的是她的手。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47节 “跟姐姐跳一曲吧,”谈迎笑着将人拉近身旁,“妹妹。” “嗯嗯。”小助理求之不得,看谈迎这副架势,也是想避开这位光芒扎眼的少东家,跟她躲职场咸猪手时一模一样,同胞抱团的感觉令她无比踏实。 周寓骑那只手来不及收回,眼前英气的女人却换成了一个陌生男人。 舒劲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顿生尴尬。谁能想到他的同伴还敢当众拒绝这位来头不小的太子爷。 周寓骑立刻收回手。 “谈总在公司跟这个妹妹最交好,平常下班都捎她一段。” 舒劲见惯了大风浪,当下攀谈起来,话题巧妙地从谈迎身上擦过,三两下化解尴尬。 “小周总跟谈总好像是旧识?” “嗯。”周寓骑不咸不淡应着,目光还黏在目标人物身上,似乎志不在应酬。 舒劲试探道:“难怪我今叫她过来,她一口就答应了。本来她最近才入职,之前生态小镇的项目她不在,应该是别人来的,可惜那位设计师临时有事。” 周寓骑双眼的光芒果然耀眼几分,舒劲知道捏住了软肋,这位小周总的背景不详,初接触来看,似乎城府不深,也不知道是不是草包阿斗。 舒劲便使出自己的周旋大法,说八分项目,抖两分谈迎“私料”,马屁拍对了地方,把人哄得通体舒适。 谈迎这边也被问到类似的问题。 小助理说:“迎姐,你是不是跟那位少东家有什么过节啊?” 谈迎明确道:“是。” 小助理明显吓一跳,扶在她肩膀上的手差点滑了。 “哇,还真是啊,”小助理明显压低声,“感觉比舒总那个还小?” 谈迎说:“什么?” 小助理说:“舒总的小女朋友啊,好像还在大学读书,差过我一次去给小美女送东西。” 哦,原来是年纪小。 谈迎说:“下班时间还让你跑腿,投诉他。舒劲还真老牛吃嫩草啊!” 小助理说:“还好,上班时间顺路去的。” 谈迎又说:“上班时间还让你干这个,你又不是他生活秘书,投诉他。” 小助理笑道:“我就是八卦接了这个活,下次不干了。” 谈迎想了想又补充,“我跟他不是舒劲跟小美女的关系。” 小助理:“哦。” 直接说不是男朋友就行了,还绕了一圈,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助理又说:“迎姐,我感觉太子爷的眼刀要创死我了。” 谈迎凛然与宽抚并存,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有我在,怕啥。” 小助理随着舞步轻轻一靠谈迎肩膀:“恨我不是弯的。” 谈迎:“……” 谈迎带着她晃完整个舞池,一路带起不少关注的目光。 小助理心里踏实许多,感觉经此一役,今晚应该没有陌生男人来勾搭她了。 “迎姐,我好想给你当助理。” 谈迎松开她的手,取了杯果汁润润口,“舒劲可舍不得。” 谈迎在这边畅快,周寓骑却不太通畅,被父亲的心腹带去跟各色合作方混个脸熟。今晚唯一主动搭讪人的这段八卦,事后估计也会一字不漏传到周致霆耳朵。 这晚宾主尽欢,各得其所。 宾客如潮水退去,周寓骑送走几个重磅人物,瞥见准备一闪而逝的身影,紧忙抽身过来。 “姐姐!”他毫不顾忌低声唤道。 小助理早就听过这个称呼,已经淡定;舒劲刚才错过,这会脸上全是迟来的讶然。 俗话说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谈迎也想好好算清账。 她提了提小挎包,跟两位同伴说:“你们先走,我跟他聊两句。” “迎姐……”小助理有点担心,毕竟这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行,我们先回去,到家说一声。”舒劲虚揽一下小助理的后背,跟周寓骑点头致意,然后把人带走了。 走出几米,小助理不放心回首后望,低声说:“舒总,迎姐一个人可以的不?” “你放心吧,”舒劲说,“就小周总那身板,你迎姐一个人可以放倒两个。” 小助理脖子一梗,“真的假的?莫不是舒总您——” 舒劲笑骂道:“想什么呢,她家开武馆的,打拳可厉害了,就你这样的她可以单手拎起来。” 小助理莫名兴奋,“好呀。” 舒劲:“……” 话题主角这边又是另一番氛围。 周寓骑说:“要不要找个地方坐着聊?” 今晚举办宴会的是庄园酒店,露天停车场很是空旷,两人就站在边上过道上。 “不用,有话就在这说吧。” 谈迎双手抄进裤兜,跟教训翘课弟弟一样。 周寓骑点点头,但是似乎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切入。 谈迎帮他划开口子,“身份证。” “哦……”周寓骑掀开西装外套,从内袋掏出一张卡片,“我真带了。” 谈迎没好气一把夺过,借着淡弱路灯光端详。 一道强光扫来,她的视野瞬间明晰,是周寓骑打亮了手机电筒。 谈迎不自觉抬头扫了他一眼,周寓骑跟被抓到小辫子的学生,顿时更显乖巧。 “……” 谈迎默默垂眸看回身份证。 名字和性别没错,苍城本地人,比她小6岁,也就是今年23岁—— 谈迎一手抱腰,一手捏着身份证,一时没有还,只是静静看着他。 周寓骑熄了手电筒,倒希望谈迎骂他或者打他,都比现在相顾无言要畅快许多。 他差点要捡起她的手,让她重新扇自己,只听到无奈的声音—— “周寓骑。” 谈迎也很少叫他的名字,通常是一声没有刻意宠溺却无比亲切的“小孩”,如今连名带姓叫出,自是比以往严肃百倍。 周寓骑敛了心神,挺直腰背,在父亲面前挨训都没有这般谦谨。 谈迎多少带着点无奈,“你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周寓骑很想拉住她的手,但忍住了,只能盯着她的双眸,绞住她的眼神。 “椰仙糕是真的好吃,你是真的有魅力,我是真的喜欢你。” 谈迎不由自主颔首,对这个答案不太意外,但不能说毫无欣喜。 谁还能不喜欢会摇尾巴的乖狗狗,她又没有对狗毛过敏。 周寓骑知道只是听到的意思,已经不敢插科打诨当她首肯了。 谈迎问:“你现在、本科刚毕业?” 周寓骑说:“mit数学博士,现在无业游民。明年可能回去做博后,可能呆这里。” “啥?!”谈迎显然吓到,退了一步,还用夹身份证的手挡了挡,似乎让他不要靠近,想自己静静。 “23岁读博士??” 周寓骑说:“我14岁就上大学了。” “……” 谈迎打亮自己的手机电筒,在灯光下检查身份证上的防伪标识,长城和“中国china”都闪亮可见。 可恶方sir不在身边,不然一定要他贡献一台身份证查验机。 周寓骑无奈又无辜,“姐姐,这次我真没骗你了。要不你可以问问余菲然,以前我跟她一起上小学,后来就跳级走了。” 谈迎收起手机,极度的冷静背后透着诡异,像忍耐着一次发作。 她曾听说数学系多变态,原来天才少年被催化长大,难怪周寓骑呈现一种钝态的幼稚。 秋夜没有蝉鸣和蛙叫,一时更显寂寞。 谈迎似要把身份证递还给他,但僵在半路,“现在我们身份不同了,你不是翠月湾后厨打荷的职高实习生,我也不是放暑假的无业游民。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 周寓骑没有着急拿回来,虔诚地说:“姐姐,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等。” 谈迎忽然一把将身份证拍回他胸膛,周寓骑两手半捧半捂接住,差点盖上她的手背,犯下更大的罪过。 下一秒,谈迎抄起砖头大的小挎包,发疯似的往他脑袋上招呼,打一下骂一句,武器和嘴巴节奏踩得稳稳的。 “去爷爷的未成年!一大把年纪还装未成年!要不要脸啊你!还骗我!还骗我!真不害臊!气死我了!” 周寓骑就算咳血也要辩解一两句,“但是我真的有为了你好好学做菜啊,真的,我都学会海胆炒饭了……” “还好意思说,我一口都没吃上!” 谈迎不停敲打,包里东西乒乒乓乓作响,像被周寓骑顽固之力震碎一般。 动静惹来巡逻保安的注意,人站在几米之外,握着防暴叉观望局势。 周寓骑在棍棒中松开抱头的手,盯着保安气势复位了一半,唬道: “看什么看,家务事!”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48节 保安:“……” 谈迎:“……” 旋即,拳风重新呼到他脑袋上,挠乱了他重新茂盛的碎发。 保安越瞧越像小情侣打情骂俏,翻了翻白眼,走回岗亭那边。 谈迎顾着打他,没留意脚下,高跟鞋差点崴了,幸好给周寓骑扶了一下。 她的高跟鞋跟不算太细,都怪地砖缝太宽。 她低头喘气,便看见了他的鞋子,立刻说:“你鞋子,跟我换一下。” 周寓骑瞥一眼她那双起码五厘米的高跟鞋,“我就说你怎么突然长高——” 谈迎瞪他,又一副游宜伟口中小坏蛋的口吻,威胁道:“给不给?” 周寓骑真想问以前跟钟逸混的时候,她是不是太妹。 “我的是男鞋。” 谈迎冷笑,“哪里看出是男鞋,穿了就不能进女厕吗?” “……” 周寓骑闹了一个大脸红,幸得夜色掩护,不然谈迎又有的放矢了。 谈迎哼了一声,抱臂嗔怪道:“刚才还说喜欢我,现在连鞋子都不肯给我,小孩的喜欢好肤浅啊。” “……” 周寓骑硬绷着脸,提了提裤管,分别将两只皮鞋踢给她,穿着袜子站在砖缝长草的地板砖上。 谈迎咬牙切齿笑盈盈道:“这才乖。” 她蹬开累脚的高跟鞋,塞进了宽松却舒服的平底皮鞋里。 她双脚.交替顿了顿,又回到自己的高跟鞋里,期间重心不稳,下意识扶了一下他的胳膊。 周寓骑立刻曲臂,用臂弯承纳住她的劲力,“怎么了?” 谈迎说:“有点长,你把袜子脱了塞鞋头。” “那当然,我45码的。” “我41,快点。” 周寓骑流连地看着自己的鞋子,和失去庇护的双足,“要不,我背你走?” 谈迎下一副眼刀过来,他只能哼哼两声,弯腰抽出袜子,甩了甩刚沾上的一些尘土,跟鞋撑似的塞到鞋头。 “姐姐,您请。” “这还差不多。” 谈迎重新穿进去试了两脚,短了一截果然舒服许多,虽然比不上自己的鞋子,好歹是平底。 她往前走了,高跟鞋跟遗忘似的还钉在原地。 周寓骑交替看着人和鞋,只能弯腰拎起,端详了一下,果然有5厘米。 “要不要我帮你背包?” 谈迎把挎包护严实了,“这可是我的武器。” 两道颀长的人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地走着,跟两台熄灭的移动路灯似的。 保安从岗亭探出半身,定睛一瞧:哦豁,还真是不得了的家务事。 十一月的南方寂夜微凉,地板不至于冰冻,可也不同寻常。 年轻男人提着两只高跟鞋,光脚跟在女人身后,坚强地把人送回车。 保安跟蚯蚓似的缩回岗亭,猛灌一口茶水压压惊。 第35章 谈迎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中,还收到周寓骑的消息“姐姐到家了告诉我”,看着跟请罪自述似的。 她随手回了一个“到了”,不然凭对他的了解,一条不回起码能收到三条。 洗了澡出来,谈迎果然只收到了一个平和的“晚安”,后面带了一颗火热小红心。 谈迎看时间11点,试探给阮茜霖发消息:“我今晚见到小周了。” 阮茜霖敷着面膜准备睡觉,「终于见上了,我感觉他憋了好久,每次见到我都想打听你的消息,但又不敢开口。」 谈迎愣了愣,问:“喂,你怎么给他说起话来了,他可是个大忽悠,骗我说自己是职高生,在翠月湾当打荷仔。” 猴妹:「不是,我只是陈述事实,谁都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意思啊!」 谈迎只好把今晚周寓骑坦白的部分更新给她。 阮茜霖直接切换成语音,叫了好几声“哇靠”,说:“是我不配了!” 谈迎无奈道:“还好吧,也就是一个幼稚鬼。” “妈呀,我是不配,你可配极了!你也是我们国内top2的,”阮茜霖给姐妹撑腰比自己上场还要铿锵有力,“既然成年了,睡了再说!不睡白不睡,睡了不白睡!” 闺蜜之间的聊天很多时候没有奔着解决问题的方向,只是宣泄一下情绪,舒缓心情。 就如现在,谈迎就畅快明朗许多。 她说:“这不太道德吧,就像你的学生高考毕业跟你表白,你就会同意吗?” 阮茜霖想了想,“这比喻不太对,我跟学生们从来清清白白啊。你要是高中老师,你会节假日单独带他去露营吗?” 谈迎想了想,说:“那换成方sir跟你,从好友申请成情侣,行不行?” 阮茜霖出现死寂般的沉默,片刻好才告诉她是撕面膜。 “我跟他不一样,踏错一步朋友没得做,再说到了这个年龄谈恋爱似乎都要考虑结婚问题。但是23岁的弟弟总比30岁的老油条好啊!” 谈迎头疼道:“是啊,他才23岁,我明年30岁了,还想趁出国读书期间顺便生小孩。” 阮茜霖叫道:“不是吧,你怎么生?你要是读书不就没有半年产假?” “这我也想过,要是不读书,继续这样上班,怀孕了我大概跑不了工地,甲醛啊粉尘什么的,”谈迎说,“要是读书回来转岗做管理,不到一年就怀孕,肯定也不好意思。想来想去,怀孕跟上学都是耗时久、密度不大、但又不能耽搁的大事,不如两个事同时一起干了。” 阮茜霖听了直翻白眼,“我服了,再次深刻认识到你为什么是读清华的料。” “我实在太想要个女儿了,嗯……”谈迎垂眸笑着弹了弹手指,“我妈我爸对我挺好的,当他们女儿挺幸福;要是他们待我不好,估计我想法又不一样了。” 阮茜霖说:“不是我唱衰你啊,要是生了一个调皮儿子——” 谈迎叫了一声,“现在一切都是幻想,当然要往好的方面想。我还着最好想生一个混血女儿。” 两人就此发散,不知不觉拐到混血女宝的话题上,连阮茜霖一个彻头彻尾的旁听者也蠢蠢欲动:听起来比嫁个好男人容易靠谱多了。 次日谈迎没有直接去公司,先跑了一趟工地盯进度,该督促的督促,该交接的交接。 准备回公司时,舒劲来了一通语音:“快回来了没,赶紧的,有贵客。” 信息如此含蓄而含糊,估计是彼此的熟人。 谈迎直接问:“谁啊,上车了,准备回去。” 舒劲关子卖到底,“你回来就知道了。不用开太快,安全第一。” 谈迎:“……” 舒劲的语气给八卦支配,她很难听不出深意。 心里有了答案,谈迎还是尽可能早点回公司,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谈迎回到“自由空白”,单凭一个后脑勺,就辨别出昨晚的“赤脚太子”。 她坐到会客室,舒劲立刻起来介绍,“小周总等你很久了,点名要你。” 最后两个字到了周寓骑嘴里估计又成另一种意思。 舒劲继续说:“小周总准备装修婚房,570平的半山独栋别墅,超大户型你最拿手,所以我也力荐你来负责。” 婚房? 谈迎立刻浮起余菲然那张青春的面孔。 周寓骑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肯定道:“是婚房,舒总给我看过你以前的项目风格,我觉得我们很投缘,不知道美女姐姐有没有档期?” 谈迎以前接过的项目涉及迪拜宫殿,估计他也够得上这般奢华。 她刚想说没有,舒劲已经看见天降钞票雨,立刻接茬:“阿迎最近排期刚好送出来,可以安排。” 谈迎:“……” 周寓骑的目光望到她这边,“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谈迎试探道:“那现在就签合同?” 周寓骑斩钉截铁,“现在就签合同。” 网上都建议情侣一定要一起出去旅游一次,才知道三观合不合。 谈迎倒可以借装修来观察一下跟周寓骑五行是否相克,更何况这还是有报酬的实验。 谈迎把周寓骑请到她的办公室,从整整有条的书柜里找全合同给他过目。 周寓骑说:“你怎么连个助理也没有?” 谈迎很客套道:“当然比不过小周总你出行都带着司机,我们小公司就是这样,一个人顶两个用。” 其实要不是因为他突然来访,她也不至于派助理帮忙盯一下另一个工地。 周寓骑努了努嘴,嘀咕道:“你工作都是这样的吗,我真不习惯这样的你。” 谈迎往桌面磕了磕文件纸,假笑道:“所以我说,需要重新认识,嗯?” 周寓骑兀自笑道:“还好,我适应能力很强。我还以为你会罔顾私情,不接我的项目。” 谈迎品咂他的话,第一感觉怪怪的,一闪而过又不知语病出在哪里,索性抛却脑后。 “今天签完合同,下一步需要量房,”谈迎说,“就是毛坯的尺寸,你看什么时间可以?”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49节 周寓骑迫不及待,“现在。” 谈迎不知道该说他无知还是任性,耐心翻了一下自己的排期,说:“最快后天下午可以吗,因为我手上不止一个项目,明天的档期已经满了。” “那么久……”周寓骑留意她神情,立刻改口道,“后天等你。” 周寓骑在最后一张合同上签名,盖上笔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谈迎顿了顿,说:“我加班。” 周寓骑说:“等你下班一起吃宵夜?” 谈迎把客户联撕下给他,轻轻叹气道:“你不是不吃宵夜吗?” “你还记得!” “……” 周寓骑笑道:“我可以陪你吃。” 谈迎说:“再说吧,加班很累。” “……” 周寓骑虽不在职场,但也给她那股职场的自律约束,显然比在云岚岛时收敛许多。 他表情有点讪讪。 谈迎把文件点一遍,给全到他手里,“好了,今天签完这个就可以了。” 周寓骑不得不在逐客令中起身,“姐姐,后天见。” “……哦。” 谈迎工作中碰到叫她姐姐的男人,要不就是有事相求,要不准备骂人,要不只有热情的服务员,眼前的这一个一时无法归类。 周寓骑忽然抬手示意一下她办公桌边一个夜空蓝的方形大纸袋。 “那个送给你。” “……” 谈迎还来不及问是什么东西,周寓骑已经闪出办公室,在走廊碰见迎上来的舒劲。 他隔着中部擦了毛玻璃的玻璃墙,含笑望她一眼,便由着舒劲送出门。 谈迎的助理来电跟她沟通工地情况,发去几个文件,等她刚想打开那只纸袋,舒劲回来了。 他目光掠过地上的东西,似乎并不惊讶。 谈迎豁然开朗,肯定是这个“内贼”帮捎进来的。 她装作只是往地上找东西,重新坐回办公椅。 舒劲大喇喇坐在办公桌对面,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谈迎心里发毛,“放电放错对象了。” 舒劲笑道:“我才不敢跟你放电,免得被高压电电死。” 谈迎:“……” “哎,”舒劲忽然半伏到桌上,故作神秘,“你跟那位小周总聊那么久,私交不浅的吧。” 谈迎坦诚道:“有私交,深浅不知。” 舒劲嗔怪道:“你有这种人脉咋不早说,真不够意思。” 因为她也是昨晚才知道。 谈迎估计说出来没人信。 “干什么,想要给我加奖金吗?” 舒劲点头,歇足了般起身,双手握拳收了收,“迎迎,加油干!舒哥看好你!” 谈迎:“……” 好不容易把这尊大佛送走,谈迎弯腰拎过不知几时搁在桌边的纸袋,抽出一只鞋盒大小的盒子。 掀开盖子,果然是鞋子。 一看就是昨晚他那双的小写版,是她的41码。 谈迎唇角上扬,立刻抽出鞋撑,鞋子摆到地上换上。 今日还是穿裤子,她两手抄兜在小小的办公室走了一个来回,不得不说男鞋就是舒服。 许多好看的女鞋都只出到39码,谈迎在青春期经常垂涎欲滴,后来到北方读书,淘大码鞋终于相对方便一点,但心中对鞋子的渴望却逐年减淡,尤其工作后要开车、出入工地甚至爬人字梯,舒适的平底鞋成了不二之选。 她回想周寓骑走路姿态,一手插兜,一手自然晃动,然后气定神闲捋了一下刘海——当然她是女王中分,没有刘海可言。 然后把自己逗笑了。 谈迎坐回椅子,翘起一边脚踝搭另一边膝盖上,拍了大腿中部以下给周寓骑。 “送我鞋子是想让我踩你吗?” 笃笃—— 舒劲推门而入,“材料商搬了新的地砖样板来,一块过来看看。” “好,等会。” 谈迎鞋子也不换,把旧鞋塞进鞋盒,然后收进纸袋。 舒劲保持推门的姿势,玩味道:“我是不是要开始给你存红包了?” 谈迎白了他一眼,“奖金红包不厚我可不要。” 舒劲自顾自笑,半开玩笑道:“不过如果你有怀孕计划,最好及时告诉我,我可不想接了大项目回来,发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就你话多。” 谈迎把盒子放回原来的位置,拿上手机准备出去。 屏幕忽然一震,亮出一条∵的新消息。 「不要踩爆就好。/脸红」 第36章 谈迎跟过不少大户型项目,这还是第一次给熟人干活。 后天一早,她捎上助理,开车到周寓骑定位的地方。 周寓骑所谓的婚房是570平的半山独栋别墅,地下一层地上三层,带泳池和超大花园。 她的目光在房子上,他的目光却在她的鞋子上。 谈迎穿了昨天他送的新鞋。 他的嘴巴跟开了口的旧鞋一样。 碍于助理在场,周寓骑没有表现什么出格的举动。 谈迎早就不是新手上路,知道来工地应该规避什么,量完尺寸鞋沿都给不小心蹭脏了,跟巧克力沾了椰蓉似的。 以前买新鞋她从来不穿进工地,大概就跟做菜一定会戴围裙防油烟一样。 她也不好当着客户的面蹲下来擦鞋,甚至顿脚都显不礼貌。 最主要的是,她得给自己的助理树立职场典范。 如果助理不在,谈迎说不定能怂恿周寓骑帮忙。 她是有这份傲气和脾气。 负一层有一个下沉庭院,会客厅,家庭影院,健身房还有保姆房。 “一楼的房间一般设计成长辈房,”谈迎说,“老人爬楼梯和搭电梯都不太方便,不知道小周总的看法?” “普通客卧,”周寓骑单手抄兜,笑吟吟道,“我爸妈有另外的房子,不一起住。” 谈迎轻轻哼了一声,“好像现在是挺多年轻人婚后都不太愿意跟长辈同住。” 周寓骑别有深意看她一眼,“婚前婚后都不愿意,成年了当然还是想跟喜欢的人呆在一起。” 助理没发现异常似的,专注测量和记录。 上至二层,谈迎继续说:“二层一般可用来当小孩卧室,小孩子喜欢跑来跑去,一层楼的高度刚好合适。” 周寓骑问:“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助理奇怪瞥了他一眼,眼神像提防职场咸猪手。 谈迎淡淡地说:“我个人建议不需要先固定性别风格,什么女孩粉色男孩蓝色之类,等小孩出生后可以再做调整。” 周寓骑说:“行,我都听你的,先当成普通客卧处理。” 两个人的谈话一来一往,虽然谈迎时刻警惕自己的身份,然后周寓骑气力太大,一直想把她拉向泥淖。 “我这边会回去根据你选择的样板风格和要求设计出一份草图,”谈迎跟周寓骑说,“大概得7个工作日左右,到时我会跟你沟通需要修改的地方。这期间需要你去物业开一些装修许可文件,回头我给你清单。” 周寓骑不禁颔首,一方面表示听见,另一方面佩服谈迎公事公办的条理与理智。 可能云岚岛的学渣未成年形太过印象深刻,谈迎权当他出了神,耐心重复了后面的叮嘱。 周寓骑笑道:“听到了,找物业办文件。” 谈迎不确定道:“既然是婚房,是不是应该把另一半的意见也考虑进来?” 周寓骑明明白白看着她道:“考虑进来了。” “现在给出的意见是两个人综合考虑的结果对吧?”谈迎懒得揣摩他诡谲的小心思,“因为涉及后续修改,我曾经遇到一些客户,今天男方说a,明天女方说b,给大家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所以这边希望得到一个商量后的结果。” 周寓骑郑重道:“我已经好好考虑过你的意见。” 谈迎:“……” 装修是一项大工程,更别说周寓骑的别墅面积如此巨大,以后免不了隔三差五见面各种商量讨论。谈迎需要将神经钝化,不然早晚给他的暧昧溺死。 “那么,”谈迎说,“今天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期待跟小周总的下一次见面。”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50节 助理掏出手机,跟谈迎示意说是某个项目的电话,然后走到一边接听。 周寓骑看人走远,忽然说:“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叫我,听你叫小周总还挺不习惯的。” 谈迎摊开职业笑容,“习惯不习惯这都是你的名号。” 周寓骑说:“我只想要你给的名号。” 谈迎骤然敛笑,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埋怨:“沙包。” 自重逢以来,他都是衬衫打扮,云岚岛上穿奶绿t恤的少年似乎已如夏风逝去,模样成熟了,也稍显陌生。 周寓骑抿了抿唇,单手扶腰望天,怎么看怎么像突然破产的行业新贵。 “……也还行吧。”他半妥协道。 助理挂机准备过来,周寓骑争分夺秒道:“姐姐,什么时候能请你吃饭,总不能不吃饭吧。” 谈迎踩着舒适的新鞋子,虽然有点蹭灰了。 俗话说拿人手短,何况还拿了人家一个大项目。 “等草图出来那天吧。” 等助理走进,谈迎又恢复客套:“再次感谢小周总选择我们公司。” 周寓骑说:“我不是选择你们公司,我是选择你。” 谈迎:“……” 助理一头雾水中难掩吃惊。 谈迎带助理回到车里,咕哝着鞋子脏了,早知道不要穿新鞋,后挪座位弯腰用湿巾擦净。 这个助理没有舒劲的那么自来熟,还是很谨慎表达想法:“迎姐,我好佩服你在客户面前能那么自在啊。” 谈迎重新擦了手,收好垃圾,笑道:“也是幸运碰到了不错的客户……” 周寓骑等待的时候也没闲着,虽然没来她面前晃悠,每天的短信必不可少,gap year相对职场人士的优势便凸显出来了。 他给她看试吃的各种私房菜,问她是否感兴趣,提前许多天为重逢的第一顿准备。 谈迎故意说:“你不是说要学做菜给我吃,在哪呢?” 周寓骑当下立誓,“等新家装修好,厨房开光的第一顿就是做给你吃。” 谈迎预估了时间,最快也得夏初,那时他估计已经回美国继续学业了。 她忽然理解周寓骑这种心思,跟她当初在云岚岛gap的一个月一样,想不计将来地享受当下,所以也无法对所有人负责。 那点想陪玩的心思一时间又淡去几分。 谈迎兢兢业业给周寓骑干活,不出几日,一位自称沈太太的贵气孕妇找上公司,说是周寓骑力荐设计师,才想要来看看。 “啊,原来谈小姐那么年轻,”沈太太倒是比她还年轻,保养出美容院的标准脸,“我还以为著名设计师起码得四十起步。” 谈迎笑道:“让您见笑了。以前走运跟着大平台做了几个大项目沾光,才有今天这点小小的成绩,实在算不上著名。” “哪里,”沈太太一只手不禁扶了扶后腰,看肚子应该才显怀不久,“小周总可是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上没。” 谈迎回想周寓骑满嘴跑火车的样子,的确是他干出来的事。 她面上不露半分:“那是小周总过誉了,我只是尽了自己最大能力,做好每一个项目。” 沈太太的慢条斯理搭配上孕肚,竟然显出老态龙钟般的迟缓。 “其实我也有一套别墅想装修,虽然没有小周总家的那么大。” 沈太太停顿了一下,似是暗示此处应当有恭维。 谈迎后知后觉,忙把她和传说中的沈先生一顿夸。 沈太太适当谦虚几句,谈迎就把沈家发家史听了一遍。 总而言之就是背靠周家大山,开瓷砖代工厂打下的“沈家江山”。难怪会对周寓骑毕恭毕敬,简直奉若神明。 “哎呀,”沈太太哀叹,“可惜你没结婚生孩子,我家里老大是个姐姐,现在怀着老二,希望装修得适合姐弟俩成长。我看了你之前做的项目,风格虽然很喜欢,但好像没有做过儿童房之类啊。” 谈迎卡壳在“姐弟”这里,看肚子大小应当b超不出男女才是,大概验了血或者笃定“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之类。 “设计原理都是相通的,”谈迎耐心道,“无非就是结合客户的需求,在美学范围内做到极限。您也看过我之前的项目,里面就有一项是迪拜宫殿——虽然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完成——但在那之前,我也只参观过故宫,没有在故宫里面住过。” 谈迎本想直接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怕对方嫌弃不够档次。 “就比如您和小周总家的别墅,如果我得先买得起,才有资格设计,恐怕现在我得出门捡垃圾、连跟您对话的机会都没有了,您说对吧?” 沈太太神色一顿,没想到对方能不卑不亢回怼,被周家人称赞的对象果然有两把刷子。 “行吧,”沈太太说,“我感觉谈小姐还是还有诚意,跟我之前接触到的设计师不太一样。我先回家跟我老公商量一下,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拿的决定。” 谈迎喊来舒劲,一起好生把孕妇送回她的车上,挥手道别,她才狠狠吐出一口气。 舒劲轻轻一叹,“有钱人的脑袋真是复杂,对吧?” 谈迎欣赏舒劲的一点是有职业操守,拿人手短,若不是太过分,绝对不会背后吐槽客户。房子无论自住还是商用,都是一笔价格不菲的支出,想拿大项目就得靠人脉,背后都是大老板,一个也得罪不起。 谈迎轻轻摇头,自嘲道:“有没有谁做过儿童房婴儿房的项目,让我也来讨教学习一下。” 舒劲揶揄道:“我看你是生一个实践更有成就感。” 谈迎翻白眼。 舒劲又笑,“看我说得对吧,小周总绝对是棵摇钱树,大树底下好乘凉,你可抱紧了,说不定过两月也跟沈太太一样。” 舒劲挺腰比划了一个大肚子。 谈迎转身准备回公司,抡拳往他后腰捣了一肘子。 舒劲嗷嗷大叫,夸张道:“迎姐,心疼点我的肾好吗,这可关系到我的下半身幸福啊,你让我的女人们怎么活。” 谈迎抄兜不理,大步往办公楼走。 舒劲说:“你知道吗,你刚来公司那会,我还挺想追你来着。” 谈迎:“……” 舒劲继续:“但是有一次那谁喝高了摸了你,被你一个过肩摔,我就觉得,嘿,这样的女人可能不需要我了。男人们都喜欢被女人依靠那种感觉,显得自己特别有能力,特别男人。” 谈迎忽然站定,挑衅瞥了他一眼,“你现在在我眼前算什么?” 舒劲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总之不是替皇帝着急的那个。我是您的护法,行了吧,谈总?” 谈迎走了一段,眼角忽然闯进一抹异色。 她扭头看去,路旁停着一辆扎眼的迈凯伦。 “老舒,看那,你的梦中情车。” 舒劲驻足观望,叹了一句:“果然。” 下一刻,车门掀起,司机悠然下车。 谈迎和舒劲彻底拔不开脚。 “可以啊,阿迎。”舒劲低声说,语调欢快,忍不住要吹口哨似的。 谈迎给他一记“干我屁事”的眼神。 周寓骑向他们走来。 “下班了吗?” 或者说他只向她走来。 舒劲拿出应酬的热情以及电灯泡的识趣,跟周寓骑点头致意,便说:“我们公司上班时间很弹性,你们聊,我还有点事上去。” 谈迎暗暗瞪了一眼这个卖友求荣的家伙。 “有空吗?”周寓骑脸色莫名有点暗沉,跟做了一道算不出的数学题似的,“赏脸吃个饭?” 谈迎正待回答,只醋意盎然的一句补丁: “还是说姐姐的档期已经满了?” “走吧,”谈迎在闻到下一抹酸味前开口,“不然舒劲又叫我顺路给他的小女朋友送东西。” 第37章 谈迎坐上了周寓骑的迈凯伦,视野一下子降低,有些不太适应。 “你说你,在岛上不是让我白白叫了好几次代驾吗?” 周寓骑挤出笑意,但似乎还没迈过舒劲那道砍。 “我跟你说过我能开车,你不信。” 谈迎恍然,是在跟人干架从派出所出来那一次。 周寓骑补充道:“这是一个悖论。如果我能开车,证明已经成年,那么你应该不会帮我挡酒,结果就是我也喝酒无法开车。” 谈迎险些给绕晕,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我的错?” 周寓骑指尖敲了两下方向盘,忙说:“姐姐怎么会有错。” 周寓骑带她去一家熟人开的古风幽情的私房菜馆。 苍城临江不靠海,馆子就坐落在苍江边,从一个僻静角落眺望这座城市的地标高塔和江中游船。霓虹占据了大部分夜色。 谈迎表态一会还要回去加班,周寓骑便没有叫酒,慢条斯理给她斟茶。 谈迎浅抿一口,从木窗遥看江面,想起海风街那些劣质茶包。 她想着如果早知道周寓骑的背景,在岛上会不会对他这般照顾与亲昵。 答案是不会。 谈迎已经年近而立,清楚自己所处的圈层,没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只能明哲保身呆在自己能掌控的舒适圈里。 她从高中开始就不乏追求者,到了工作更经常收到各种奢侈品。她若是家境差一些,或者被穷养长大,说不定就收了从了。 幸好她性格随妈,比较强硬,知道要付出的代价,那些礼物说穿了不过是嫖资。 “想什么呢?”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51节 周寓骑在对面轻声唤道。 谈迎垂眸无声一笑,打定主意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觉得隐瞒背景一事好像做对了。 这可是她的筹码。 “想着以前把你当未成年弟弟,忽然觉得自己很傻。” 周寓骑果然被拿捏住,双颊浮现红晕,别扭道:“但你一直是姐姐啊!” 谈迎端着茶杯,从杯口上淡淡剜他一眼,“我可不敢当周博士的姐姐。” “当姐姐又不用考试,”周寓骑梗直脖子着急解释,“谁脾气大谁就是老大。” 谈迎才举起一个轮胎,吆喝一声,狗崽子果然乖乖跳圈了。 她就是享受这种掌控感,也只有主动而谦谨的男人会臣服于她。 谈迎故作不悦,“你是说我脾气不好?” “没有,”小狗半举双手,就差摇尾巴投诚,“我哪有这个意思。” 周寓骑把玩着茶水只剩一半的茶杯,轻抿一口含笑望着她,“你不想当博士姐姐,要不当女朋友?” 谈迎一记眼刀过去,差点把他茶水掀泼了。 饭毕沿着苍江散步一段,周寓骑把谈迎送回“自由空白”,人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跟了上去。 谈迎略显迷惑,“园区治安挺好,加班人还多,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周寓骑双手抄兜,姿态与口吻一样懒散,“我陪你加班。” 谈迎:“……” 周寓骑说:“难道怕我窃取商业机密?” 谈迎还是不松口。 周寓骑立誓般说:“我会安安静静,绝对不影响你工作。” “你还真是无聊啊……”谈迎无奈一叹,朝一楼大厅点了点脑袋,“走吧。” 公司还有人加班,看到谈迎带着周寓骑也不意外,谁不知道小周总是他们的vip。 周寓骑跟谈迎拐进她的办公室,从玻璃墙上截的非磨砂部分望出去,还能瞥见刚路过的那面五颜六色的材质样品墙。之后不久他也会像其他客户一样,跟她站在那面墙前选样。 谈迎给他拿了矿泉水,让他自便。 周寓骑站在办公桌对面的书架前,“这些书我都可以看?” 谈迎淡笑:“只要你感兴趣。” 谈迎在翻看儿童房的资料,沈太太要求设计一个“梦幻浪漫童话般的公主房”和“充满星辰宇宙幻想的少爷房”,除了看相关设计案例,她还想从儿童成长特性入手,试图琢磨出令孩子满意的方案,沈太太可强调到时要给女儿拍板,天知道那才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 看着看着,谈迎不知吃太饱脑子迟钝,还是因为毫无思路,忽然想到:沈太太那肚子才几月大,竟然知道二胎一定是个少爷? 对面的少爷果然抽出一本设计专业书,慢慢翻看里面的图片,仿佛当儿童绘本看。 谈迎忽然说:“你不去找你的同龄朋友玩,整天跟我这个‘老姐姐’在一起,也不嫌无聊。” 周寓骑手肘随意搭着高度刚好合适的书架,画册还摊开在手中,“我很少同龄朋友。” 谈迎差点蹦出那个名字,但担心太过陌生会发音错误似的,缄口不言。 周寓骑说:“我跟你说过14岁上大学,所以一路都是跳级走的。即使到了少年班还是比我大一点的人。同龄人嫌我超前,身边人嫌我幼稚。” 谈迎像在讲台上批改卷子的老师,抬头扫了他一眼。 周寓骑翻开一页书,冷不丁说:“是不是觉得我挺变态的?” “还行。” 再怎样都不会比她成熟,况且两人相识过程本就“非常态”,有哪对异性好友在成年后还能见过彼此光溜溜? 谈迎失去对23岁男人成熟度的衡量标准。 周寓骑合起明显不太感兴趣的画册,塞回原位,慢条斯理坐到她桌对面,像那天签合同时一样。 可他已然换了另一种心态,口吻带着认真。 “你一定觉得我很幼稚吧。” 谈迎愣了下,“我23岁的时候也不见得比你成熟多少。” “可是你不一样,”周寓骑转正椅子面对她,两手随意在桌上交握,缓缓说,“你面对的是同龄人,我面对的是一个比我大六年的姐姐。有时候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谈迎看了他一眼,随手翻过一页书,指尖扶着下一页,垂眸道:“你不需要过分关心对方想要什么,只要知道自己跟对方在一起开不开心。” 周寓骑看着她鱼鳍似的睫毛,“我当然开心。” “开心就行,”谈迎依旧不看他,像在看书间隙兼职心理辅导,“人一旦开心就会情不自禁掏心掏肺,要是掏出来的东西正是对方想要的,说明你俩合适,否则只能说没缘分。” 周寓骑咂摸一会,愈发郁闷:“太玄乎了。” 谈迎牵了牵唇角,没再说话。 周寓骑欠身瞧了眼她看的内容,不住愣怔,再瞥见桌上其他几本书的书脊,整个人彻底僵化。 “你怎么看起育儿书?” 谈迎头也不抬,“了解一下现在小孩子的想法。” 周寓骑说:“你问闺蜜的妹妹岂不是更快?” 谈迎顿了顿,“还是你聪明!我怎么忘记还有她!” 周寓骑狐疑道:“还是,你、想生孩子了?” 谈迎扶书角那只手僵了僵,旋即淡淡笑道:“我已经29岁了小孩,29岁和23岁女人想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 以前周寓骑最少也“哦”一声,这会什么也没有。 小小的办公室霎时沉入寂静之中,连外面同事的交谈声也不曾听见。 周寓骑拿起桌面那瓶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两口。 谈迎刚好看见他的侧脸,那颗喉结滚了滚,像某种开关,一下子激活了感性与性感。 她好像在这一瞬间重新认识了周寓骑。 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年轻而有魅力的男人。 她面上无波,心潮澎湃,刚刚没有掏心掏肺告诉他:女人无论23岁还是29岁,对性的渴望一样的强烈与热切。 阮茜霖的声音如海浪喧嚣:不睡白不睡,睡了不白睡。 谈迎叠起双腿,像那一次在野海营地给他作画一样。而且在确认他已成年之后,那把道德枷锁彻底销毁,挡不住的浪潮像他唇角漏出的几滴水。 周寓骑有些尴尬,喝几口水还能漏了。但凭他如今心境,不呛咳已是足够淡定。 他用手背印了印唇角,这个动作似乎在穿着奶绿t恤时还融洽一点,如今看来很难不显慌张。 当把瓶子放回桌面,周寓骑发现这还不是最尴尬的。 茶几上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矿泉水瓶,水面比现在的高一点。 那个才是他的。 而他刚刚放回桌面的这个…… 谈迎低下头,故作没发觉。 周寓骑涨红了脸,屁股装弹簧似的一下子站起,“没有岛上的水好喝……” 谈迎:“……” “我下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你下班了喊我。” 周寓骑第一次称得上狼狈而逃。 这晚谈迎翻出尘封一段时间的小玩具,睡前捣弄一会。撕掉了周寓骑的未成年标识,她里里外外的欲.望更为张扬与潮.湿。 也许她不应该设限,像在岛上时享受当下。 走一步是一步。 谈迎松开小玩具,大字似的躺在床上,比基尼区潮润酥.麻,简直不像自己的一部分。 次日上班,谈迎差点“迟到”。沈太太催着要儿童房的草图,以此作出最后决定。 昨夜谈迎跟阮茜霖聊了一会,妹妹虽然睡觉了没能直接对话,但姐姐透露了关键信息。 “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艾莎公主啊!” 谈迎便熬到半夜去了解一下,早上顶着干涩的双眼,给沈太太发去草图。 中午眯了一会,看到沈太太说晚上过来签合同,她还以为做白日梦。 等舒劲进办公室,她的梦才终于彻底清醒。 舒劲搓搓双手,罕见地犹豫。 谈迎疲惫犹存地靠着靠背,半磕着双眼:“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舒劲在桌对面坐下,“正好,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告诉你。” 谈迎毫不犹豫道:“我想先听好消息。” 舒劲颔首,“云栖·生态小镇不是一片别墅区项目吗,我们争取到了一个投标机会。” “太好了,”谈迎的精神回来大半,“年终奖有望了是吧,老板?” 舒劲挤兑她:“你也就这种时候想起我才是老板。” 谈迎说:“沈太说今晚来签合同。” 舒劲没给出多大意外,“小周总介绍过来的客户,签合同还不是妥妥的,这一点都没有悬念。” 谈迎暗暗翻白眼,“行吧,知道他面子大。” 舒劲前头的犹豫复现脸上,“妹妹,你知道做红木家私的余老板吧?” 谈迎顺手用笔敲了敲脑袋,说了一条路的名字,正好就是舒劲提过的余老板其一店面所在的街道。 “聪明,”舒劲说,“余老板有个女儿,跟小周总好像是同学,两家人关系也亲近,我听说有意向——”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52节 舒劲两个拳头相碰,竖起拇指又弯了弯,跟一对小人拜堂成亲似的。 “强强联合,懂不?” 谈迎敛了喜悦,眉头紧锁,“余家比周家算不上什么,大树底下好乘凉吧。” 舒劲哎了一声,“婚姻嫁娶,男高女低不是传统嘛。” 谈迎往桌面轻轻扔掉笔,抱着胳膊冷哼一声,“我早就知道了。” 第38章 周寓骑说他没有什么同龄朋友时,谈迎应该早想到这茬。 不然余菲然千里迢迢飞到云岚岛、无端出现在她面前算什么呢? 舒劲看她的眼神充满质疑,似乎不信理智如她,会跟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厮混。 谈迎耸耸肩,“我可从来都暗示你不要太过八卦。” 舒劲想了想,似乎是他一直在撮合周寓骑和她,当下便有些讪讪。 谈迎继续埋头干活,然后跟助理一块去现场,吃盒饭,然后回办公室等沈太太上门。 沈太太这回由老公陪同,因为指掌经济大权的是男人。 谈迎拖着一身疲惫回家时,一切似乎跟以前上班没什么不同。 ∵发来睡前问候,说今天被父亲抓去公司,所以抽不出身去找她。 “啥时候可以看草图,我想去你公司。” 谈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我尽快。」 ∵:「这决定着我能见你的时间。」 「要在你家公司上班了?」 谈迎犹豫片刻,富二代跟她这样一穷二白的打工者不一样,“上班”一词安在他们头上有股说不出的讽刺。 她改了改:「要在你家公司发展了?」 ∵:「试试看合不合适。」 果然,去公司跟他试穿鞋子一样,只是观望与尝试。 谈迎:「不回美国了?」 ∵:「你说呢?」 这三个字既呛人又委屈,要是人在眼前,估计早就撅起嘴巴了。 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应该只有两人闹掰那一回,其他时候既黏人又乖巧。 谈迎今天间接吃了瘪,心里怎样都堵着一团棉絮,偶尔透不过气。 唇角一勾,心计上来。 谈迎:「好遗憾,还以为明年在美国可以多一个熟人同胞。」 ∵:「嗯?」 谈迎:「嗯。」 ∵:「明年你要去美国?」 谈迎:「有打算去读mba,已经报雅思班了。」 ∵:「好。/呲牙」 谈迎似乎又看见他摇尾巴的样子,这次都不用丢肉骨头,单单一抹肉味就能把魂勾过来。 ∵:「你要去,我也去。家里公司进出自由。」 谈迎:「?跟着我干什么?」 周寓骑换成语音:“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周寓骑跟她不一样,她的家庭给她兜底的能力有限,就像同是gap,她只能gap一个暑假,周寓骑可以长达一年,而维持原有生活水准不变,精神状态不焦虑。 谈迎诱惑完毕,又开始恶劣地免责,说:“为一个人做决定很容易后悔,还是多想想自己。” ∵:「我想挺多关于我自己的,就是我爸不让我想。」 那股深层的委屈怎么也无法忽视,但谈迎不了解他的家庭,也不想充当家长角色,便说:“那也是让你不要冲动。” 也许这句还是无形教训到了他,周寓骑好一阵没有回复。 谈迎:「我看书去了,拜。」 ∵:「刚刚洗澡去了,能给我开视频吗,我不吵你,就看看。」 谈迎脑袋塞满单词,转速慢了一瞬,理解岔了,以为他说洗澡开视频。 刚想骂他变态,然后才反应过来。 大概一个人寂寞久了,家里缺乏生机,谈迎便架好手机,充上电,像别人直播自习一样给他开视频。 这下,周寓骑真的成了带巨量内存的高清摄像头。 谈迎瞅了一眼,没眼再瞅。 她唬道:“你能不能穿件衣服啊!” 周寓骑出镜部分虽然有限,但肩膀和锁骨都毫无遮掩,明摆着光膀子。 周寓骑笑着挠了挠肩膀,脑袋罩着毛巾胡乱搓揉,跟洗没水的澡一样。 “你看书就看书,理我干什么。快去看书。” 谈迎:“……” 周寓骑又笑,“谁准备上床睡觉还穿衣服啊,再说你又不是没看过……” 他似乎总能想到办法冲淡她的疑惑与忧心,只要站在她眼前,笑着叫声姐姐,就能达到神奇的疗愈效果。 谈迎莫名学他扶了一下刘海,轻叹一声,低头忙自己的。 脸颊和耳廓仿佛被台灯晒暖了,总有些不自在。 谈迎白天上班,晚上看书,周末去上课。 周寓骑隔三差五来陪她,以用脑过度需要补一补为由,换他做地头蛇带她见缝插针吃遍苍城名店。 若说是恋爱,他们还少了一点亲昵;若说不是约会,恐怕两人都难以否认。 谈迎就在劳逸不均的高压下,赶上了年末的流感大潮,偏偏有人给她“火上浇油”。 谈政玫难得联系她,确实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猴妹跟方sir是不是在一起了?” 谈迎打字回复,免得给她听见的鼻音。 「我比你还想。」 谈政玫说:“他们没跟你说啊?我路上看到他俩骑着小电车,猴妹都搂着方sir的腰。” 谈迎:「……」 相隔两城,工作忙碌,这些年他们的确隔十天半月才联系一次,但感情基础厚实,亲密感不减反增。 如果谈政玫所言属实,谈迎第一次生出疏离之感。 要知道当初分手她还拉了一个三人小群宣布,免得踩线尴尬。 谈迎只能回复:「我有空问问。」 谈迎往床单上扣了手机,昏睡半天,挑阮茜霖可能空闲的时间发信息。 「变身警嫂了?」 阮茜霖果然响应很快:「哈哈哈刚想跟你说,还没组织好语言。」 谈迎:「哼!」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讲话”闪现许久,阮茜霖接连发来好几段语音。 原来上次联系完不久,阮茜霖任职高中——也是她们母校——发生了学生跳楼事件。有一个高三男生被老师叱骂后从六楼走廊翻身跳下去,当场走了。 家长来校门口拉横幅,堵老师,有天还带着几个男亲戚冲进来,差点捅了当事老师,恰好方树宇下班来找阮茜霖,阻拦了一起伤人事件。 那段时间全校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阮茜霖也有了阴影,实在没勇气跟谈迎复述一遍,自然转向职业最可靠的方树宇寻求依靠,而方树宇也确实给了她安全感。 “反正认识这么多年,”阮茜霖说,“人品信得过,就差不多了。” 而离他们确认关系过去一个月,谈迎收到这则“旧闻”。 谈迎还是骂了他们好一会不够义气。 阮茜霖立刻宣布:“因为刚确定,怕不稳定,万一过几天就分了,岂不是丢大脸。” 谈迎吸着堵塞的鼻子,长吁一声,打字:「谁还会笑话你们。」 她闭眼歇了片刻,又补充:「决定领证第一个告诉我行不?」 阮茜霖:“知道了,我还想要你当我伴娘。” 谈迎又想起阮母的唠叨,一直嫌她太高不适合做伴娘,压新娘一头不吉利,只好道尽恭喜和祝福,离开这场恋爱发布会。 手机贴在胸口,像探测仪器检查心跳。 谈迎忽然感觉到了方树宇多年的心情:好朋友们谈恋爱了,就剩自己孤家寡人一个。 以后阮茜霖有新闻第一个想要分享的对象不再是她,而是自己的男朋友甚至丈夫,哪怕只是出门踩到狗屎这种微不足道的屎尿屁。 好友恋情无形竖起一道围篱,以后方树宇和她也不能再交流感情困惑。 胸口忽然一震,手机搅乱了她的昏昏沉沉。 一看id是∵,谈迎霎时跟这个表情一般郁闷。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53节 “嗯?” “姐姐,我在你公司附近,出来吃饭吗?” 谈迎一开口便泄露鼻音,“我要睡觉,别吵我。” 周寓骑似乎敛了笑:“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 谈迎浑身发烫,眼皮灌铅般睁不开,懒得握手机,便由着它自然搭在耳朵边。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只是想睡觉,动也不想动,并不是昏迷休克。 “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家在哪,我去找你?” “……” 谈迎觉得这条声音很聒噪,无论换成谁都是。 “姐姐?你再不回答我,我问舒劲要地址了啊。” “……” 啊,公司的确登记过她的住址。 谈迎不想扯上外人,不得已撑开眼皮,把输入法收藏夹里的快递地址发过去。 约莫半小时后,谈迎家门给人敲开。 周寓骑这双眼睛跟红外测温仪一样,看一眼就能预测温度,然后手掌便盖上她的额头。 “干什么?” 谈迎蹙眉后仰,避过他一只手,没避过一双。 周寓骑双手兜住她的后脑勺,倾身用自己额头贴上她的。 小时候奶奶说手掌探温不明显,可以用比较敏感的额头来感受。 他仿佛贴上刚出锅的鸡蛋。 “你发烧了,我带你上医院。” 谈迎格开他的手,“我吃过布洛芬。” 周寓骑问:“多久之前吃的。” 谈迎滞涩一瞬,手被他拉住。 如果他的体温正常,确实她烧得可以。 “走,”周寓骑不由辩驳道,“今天我们颠倒一下,你当甲方,我当乙方,我来给你跑腿行不。” 谈迎的职业思维还没蒸发,想抽手,抽不开:“甲方说的话乙方是不是应该听?” 下一瞬,她的重心偏移,双脚离地,心下吃了一惊。 周寓骑把她打横抱起来。 “那只有这样了。” 谈迎:“……” 上一颗退烧药已是八个小时以前,说明治标不治本。谈迎只得配合他,拎上社保卡,迷迷糊糊到了医院。 药水挂上,凉凉的液体溜进血液循环,谈迎只感觉通体发寒。 她叠起双腿,尽可能在不锈钢排椅上窝成一团。 “你很冷?”周寓骑问。 谈迎正在给脑袋寻找最佳靠枕,左歪右歪都不舒服,像要拧断头。 周寓骑脱下夹克盖给她,只剩一件套头兜帽卫衣,然后坐到她身侧,把她圈进怀里,扶着她的额头让她枕进他的肩窝,手掌搓了搓她的胳膊。 “……” 谈迎顿时僵住,跟注入防腐剂了似的。 冬天/衣服厚重,体温传递没那么快。但那股温暖是从内而外的。 半晌,她才挤出声音:“你知不知道趁虚而入很不君子?” 周寓骑哼哼两声:“无所谓,反正你刚认识我就把我当流氓,只要能‘入’,谁还在乎君子还是流氓。” 然后,他紧了紧双臂,斗胆、大胆、狗胆包天地低头亲了亲她的鬓发。 “睡吧,等你精神好了,我再问你一次。” 第39章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谈迎一年一度的感冒旷日持久。 周寓骑便跟舒劲给她多请一天假,加上周末一共四天,让谈迎回回魂。 谈迎租住的是一厅一房,租金昂贵,面积比怡香园的房子还要小,一个人刚好,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温馨之余偶显局促。 谈迎从来没有邀请异性单独来家里,多出一个人不太习惯。 周寓骑进厨房给她接水喝药时,顺便看了一眼工具,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勉强可以让他这个半路厨师表现一下。 就是估计许久没开火,厨房小推车上的蒜头成了蒜苗。 “一会再给你煲点粥?” 周寓骑想起小时候生病都吃白粥咸菜。 谈迎摇摇头,跑进厕所抱着马桶把在医院吃的云吞吐了大半。 她撑着精神挤牙膏刷牙,东找西找不见橡皮筋,只能一手抓头发,另一手握牙刷。 “我帮你。” 周寓骑挤到她身边,抓住她手下方那截头发,跟着她的脑袋走,提防着不薅疼她。 谈迎从镜子中看了他一眼,霎时觉得多一个人也挺好。 她低头匆忙吐水,掬起一捧水胡乱洗了把浮肿的脸,用纸巾擦干后扑回床上。 周寓骑脚上踩的还是谈迎出差顺手带回的酒店一次性拖鞋,在卧室门口犹豫一瞬,还是跟到床边。 “你要吃点东西把药吃了啊。” 谈迎闭着眼吱声,“吃不下,睡一会。” 周寓骑单膝跪蹲在床边,看着她浓密如鱼鳍的睫毛,想了想说:“吃甜酒圆子吗?” 那副鱼鳍没有扇动,主人与其说沉睡,更像沉思。 甜酒汤圆的渊源也蛊住了周寓骑。 “嗯。” 谈迎终究还是应了声。 “你等我一会。” 周寓骑轻轻带上门,到客厅翻冰箱。 谈迎大概有一段时日没有补货,冷藏区只剩一瓶保质期还剩三天的盒装奶,一只没裹保鲜膜失水皱巴的苹果,以及开封过的花生酱和蚝油。而冷冻区放着过期的半袋速冻水饺——周寓骑帮她丢了——还有没写保质期的腊肠。 周寓骑往玄关瓷猫碗拿了钥匙,出门买东西。 幸好底商就有大超市,周寓骑很快买好东西,只是缺了乳扇和玫瑰糖这种地方特产。 周寓骑一边琢磨哪天问钟逸要玫瑰糖做法——乳扇太复杂实在搞不来——一边打电话给周致霆的助理,叫帮找一下玫瑰糖和乳扇,“一个小时内找不到就不要了。” 周寓骑不知道自己一句平淡的要求给人多少压力,助理求同事推荐正宗云南特产购买渠道的消息转了一圈,竟然不小心给周致霆看到了。 “哪个客户是云南人?”周致霆问。 兢兢业业的男助理如实道:“是小周总要买的。” 周致霆顿了顿,让他回头汇报后续,便没再说什么。 周寓骑如此计较这种小礼物,也不知道要贴哪位贵客的心,看在当父亲的眼里,总有种舍本逐末的短见感。 助理果然在一小时内备好东西送到指定地方。 周寓骑下楼等着,手指转着一个精品店的小袋子。 不知小周总太激动还是技术不佳,助理看到一捆五颜六色的橡皮筋掉出来,又刚好给他接住放回去。 “还真给你找到了,谢了。”周寓骑又吩咐几句,愉快地晃着新袋子上楼。 助理在心里默念几声阿弥陀佛,绞尽脑汁琢磨等下如何跟老周总汇报。 他汇报过周家亲戚出轨的蛛丝马迹,但可从未处理过大少爷的恋爱绯闻,前者只是逢场作戏,后者说不定就此诞生出小老板娘。 当真比班主任处理早恋还棘手。 “周总,小周总一个人下来拿东西的,他让我转告你,说这几天不回家住了……” 谈迎睡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给饿意熬醒,刚好吃上甜酒圆子配玫瑰糖和乳扇。 “你从哪里弄来的?”她用勺子指了指后两样。 “你只管吃就是。” 周寓骑想了想,吃味地在心里补充一句:反正不是你初恋给的。 “你吃什么?” 谈迎忽然意识到这人没吃午饭就跑过来,到医院给自己忙活一下午,似乎颗粒未进。 能让一个病人惦记着自己,周寓骑心头一暖,还是说:“你吃你的,别管我。” 谈迎捞了一勺圆子,“你回家吃饭吧。” 周寓骑沉默好一阵,无形跟抗辩,忽视她特意催促的好几眼。 “我留下来陪你。” 外面天已擦黑,周寓骑无疑说了一句很危险的话。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54节 谈迎蹙眉与否已改变不了病态带来的忧愁,“我一个成年人,能照顾好自己。这又不是我第一次生病。” “一会你吐晕了怎么办,谁扶你起来? “半夜又发烧怎么办,谁抱你去医院? “肚子饿了怎么办,谁给你做东西吃? “送外卖的要是居心不良,趁虚而入怎么办,谁给你把门?” 周寓骑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险些把谈迎轰晕了。 在她反驳之前,他飞快说:“我在你家对面酒店开了房,你需要我就叫一声,10分钟内赶来,行吗?” 谈迎轻轻哼了声,“还以为你要自告奋勇睡沙发。” 周寓骑望一眼那条一米五的双人沙发,咕哝:“也不是不可以——” 谈迎立刻打断:“我家只有一床被子。” “那更——”周寓骑挨了眼刀,识趣打住,“我看你吃了药再走。” 知道撵不走这颗牛皮糖,谈迎放弃劝说,埋头把一大碗甜酒圆子都吃了。 周寓骑问:“还要睡一会吗?” 谈迎摇摇头,瘫坐到沙发上,“歇一会吃药。” 周寓骑收了碗洗好,擦干手坐到她身边,跟在医院时候一样。 谈迎刚好扭头看他一眼,周寓骑心思一动,展开胳膊搭靠背,轻声试探:“过来……” 谈迎也说:“过来。” “……” 周寓骑便挪近她,小心承纳她的依靠。 “明天想吃什么?” 谈迎毫不迟疑:“海胆炒饭。” “海鲜里面特异蛋白多,吃药不能吃海鲜,”周寓骑换了种说辞,“等你病好,行吗?” 谈迎想了想,病恹恹道:“好吧,我现在相信你是学烹饪的博士生了。” 周寓骑笑了笑,胸膛起伏,带得谈迎后背跟着微颤。 他的心跳声跟击鼓似的,咚咚擂动她的后背,是谈迎许久没有感受过的青涩与纯情。 她的脸颊蹭在他的肩窝,也许换成一个有经验的男人,恐怕早就迫不及待深深吻上来。 周寓骑眼神飘忽,可能在驱逐邪念,可能在想明天的菜谱。 谈迎只有一种倦怠之后的心安与踏实。 她看着规规矩矩搭在靠背上的手,物如其主,他的手也长得很漂亮,指型修长匀称,皮肤细腻白皙,一看就知道养尊处优惯了。 难怪游宜伟一直撺掇他当人体模特,即使画不了全身,这双手随便摆个造型也能让画师兴奋半天。 谈迎看着他的手说:“小孩,你照顾人好像挺有经验。” 周寓骑的心跳勉强恢复如常,“没有经验,是我聪明。” 谈迎鼻子逸出一声。 ”你不信?”周寓骑稍扭头想看她的表情,两人脸颊意外贴合大半,温暖再度催发了他的心跳,他又不敢看了。 他喉结滚了滚,说:“我只是想了一下如果换作我生病,最希望你怎么样照顾我,然后我就怎样对你了。” 谈迎没吱声,像睡过去一般。就在周寓骑想再次偷看她时,她忽然一把捞过他靠背上的手,十指虚扣,盖在她的肚子上,把一个半包围的拥抱变成了差不多全包围。 也许她没察觉,他的拇指根部恰好托住一团软绵绵。 周寓骑瞬间僵直。 谈迎的后背又被敲小鼓,她有意无意地抚摸他的手背,像要抚平鹅绒被上的褶皱似的。 那份青涩的僵硬便在她的温柔之下渐渐软化,柔和,直到获得回应的勇气。 周寓骑动了动手指,轻轻扪住她的肚子,把被动的拥抱化为主动。 谈迎往他肩窝蹭了蹭,调整好姿势,“我眯一会。” “嗯……一会我喊你吃药。” 他悄悄地侧身,另一胳膊跟着过来,覆上她的手背,将她两只手变成夹心饼干的芯子,让这个拥抱迎来圆满。 田螺少年悉心照顾了谈迎将近一周,终于驱走病魔。 在一个新周六的早上,周寓骑再度敲开她家门,怀里多了一束植物——如果这不是仙人球,而是玫瑰,以他西装革履的样子,简直像来求婚。 虽然外套没扣,少了几分正经,带着少爷该有的闲散,但他可是连领带都没落下。 谈迎刚起床刷了牙,头上戴着白色束发带,身上还是粉色睡衣。 她吓了一跳,“干吗,今天要见客户?” 可是看着仙人球又不像。 “姐姐,你现在精神好了吗?” “……” 谈迎眨眨眼,像不认识他。 这个人从打扮到怀中植物都透着诡谲的和谐,就像她第一次看到仙人球开花。 周寓骑循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一下怀中宝贝,“它没开花。” “嗯。”鬼都看得出来。 “姐姐,我可以当你的男朋友吗?”周寓骑看着她说,“如果你今天答应我,等我们在一起180天的时候,它就会开花了。” “……”谈迎愣了愣,原来他来真的,真要等她病好了再问一遍。 周寓骑继续认真道:“如果你明天才答应我,它就还要等上181天。” “……”小孩的逻辑跟他今天的行头一样魔鬼。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抱着仙人球的手势一直不变,简直要把尖刺扎进胸膛。 若那是一束玫瑰,估计早给他勒弯了花苞。 “姐姐?”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像避开她身上的刺。 也许这并非他第一次表白,谈迎的心跳没有紊乱,整个人沉稳又安适。 她无奈一笑,“我以为在医院那天已经默认了。” 难道她还能把他当保质期一周的田螺少年? 果然是没谈过恋爱的小孩。 周寓骑怔了怔,似乎没有第一时间听懂。 旋即,失控的笑容如墨滴宣纸,晕开在脸庞,直至明显而灿烂。 他颠三倒四,“你、同意了,姐姐?让我做你男朋友?” 谈迎想起他柔软的怀抱,含笑点头,“试试吧。” 周寓骑咬了咬下唇,依旧无法掩饰笑意,磕磕巴巴说:“那我、可以亲你了吗?” “……” 气氛本来浪漫不足,这会无端多了几分滑稽。 谈迎拉他的手时,可从来不会提前请求。 她咬咬牙道:“小孩,你真的很会破坏气氛。” 周寓骑面现晚霞,绯红一片,“想了好几天,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最合适,怕又被你打。” 谈迎看着他,眼神里写着“现在就很合适”,嘴里说的是:“我不扇你。” 那份紧张还没从他身上撤离,他的喉结滚了滚,臂膀紧搂着仙人球,快要压到胸口上去了。 周寓骑一直堵在玄关,没进来,仿佛等她一句判词,他好立刻扭头就走。 狭长的空间莫名安静,他的紧张释放到空气里,感染了她。 刚刚沉淀下来的安适感消失殆尽,别扭与雀跃交织,谈迎连脚趾头都绷紧了。 谁能架得住这过分郑重的亲吻? 周寓骑作为主动又毫无经验的一方,更显僵硬,“没有经验,是我聪明”,曾经的不可一世成为笑柄。 他尽可能无声无息地深呼吸,然后,倾身向前—— “啊!!” 他整个人尖叫跳起来。 谈迎跟着肩膀惊跳,看他哆嗦松开怀里仙人球,赶紧顺手接过放玄关柜的瓷猫碗边。 “怎、么了?” 仙人球扎他心了。 几根坚强的硬刺支棱在他胸口的白衬衫上。 谈迎哭笑不得。 周寓骑中毒般嘴角抽搐,低头一根一根地拔掉,暂放到玄关柜上,哭丧脸道:“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带刺的东西,但我还是很喜欢你。” “傻包……” 谈迎笑出声,待他清理完毕,揪过他的领带,把人带到眼前,一手扶肩,一手扣住他的脖颈,将笑意点上他的唇。 起初她还在发笑,无形给他渡了气。 周寓骑像是给这股含笑的气息吹开了双唇,而后便迎来陌生又亲昵的湿意。 他情不自禁搂紧她的腰,闭上眼,由她带着搅弄每一寸黏膜。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55节 谈迎锁定目标后便在漆黑中感受他。 周寓骑不再仅仅是视觉的样子,而是化成了在她身体每一处的具体感受,是掌心发茬的细碎刺痒,是舌尖的湿软灵动,是牙齿的整齐坚硬,是怀抱的温暖紧实。 所有感觉聚合成一个未曾感受过的周寓骑,定义出了她新男友的模样。 谈迎没一会便察觉异常,稍稍松开他,但鼻尖还流连在他的之上。 “小孩,你都不呼吸的吗?” “……” 周寓骑全然失语,憋不住气似的干笑一声,用拥抱回答她。 周寓骑把他的心给了她,谈迎长了两颗心脏,左右各一,右边多出一份异己又明显的心跳。 第40章 谈迎假日的作息像有迪拜时差,11点当7点用,她让周寓骑再等一会,收拾一下一起出门吃饭。 周寓骑谨慎地把仙人球抱进来,“这个放哪里?” 谈迎睡衣是开襟的,刚好解开两颗扣子,没防备他跟到卧室。 也许抱病的一周习惯他常伴左右,病中之人早已抛却形象包袱,谈迎当下也没反应过来,随手一指飘窗,衣领跟着掀开一个三角形,暴露浅浅的轮廓。 周寓骑下意识垂眸低头,差点又把自己扎了。 谈迎这才反应过来没拿衣服,人堵在床和衣柜的过道,周寓骑得侧身才能挤出去,便只能等一会。 她的脑袋闷在柜子里说:“我以前养的仙人球都空心了,不知道为什么。” 周寓骑差异,“仙人球都能给养死了?” 谈迎拎出衣服,从衣架上方瞪他一眼。 周寓骑既是新晋男友,更是旧日好友,双重身份叠加,熟稔之中难免有一丝别扭。 谈迎挑起下巴,“你站这看我换衣服?” “哦。” 周寓骑双手找兜,像要用比较酷的抄兜姿势掩饰慌乱,但没找到地方,扶了一下腰又放下,擦过她肩膀出去。 “我在、外面等你。” 谈迎咬唇忍笑,不痛不痒检讨自己太过分,然后开始换衣服。 卧室门没关。 周寓骑坐沙发上也可以看到门口地面动态的淡影。 然后他发现一个更明显而大胆的事实—— “你换衣服不关窗的吗?” “对面又看不见。” 谈迎住的高层,对面小区隔了老大一条马路。 “你是不是有点——” 暴露欲。 周寓骑想起野海的初遇,大概是等日全食的缘分。 “你也半斤八两。” 谈迎听懂了。 周寓骑斜坐在沙发上簌簌发笑。 谈迎穿了一条后开衩的连衣长裙,比通勤时多了几分成熟与柔和。 周寓骑今天的打扮正好衬得起她的婉约。 “走吧。” 谈迎过来自然挽上他的臂弯,立刻察觉到对方的僵硬。 冬衣有厚度,体温传不过来。 她的手便滑向袖口,勾住他两个手指。 周寓骑的聪明劲全没了,紧张占据他全身,任由她勾着,不懂转换。 第一次正式约会,周寓骑早想好了去处,座都订好了,只等女主角点头。 中式餐馆,环境清幽僻静。位子是两条隔桌相对的复古木沙发,谈迎就近坐下其中一条,周寓骑便也挨着她落座。 她交替看着对面的空位和身旁的男友。 周寓骑揽住她的腰,用极低的声音说:“坐对面抱不到你。” 谈迎:“……” 领班可能听见了,眼底笑意显然浓了些许,但依旧镇定给他们斟茶倒水。 等领班拿走点单,周寓骑旁若无人地圈住她的腰肢,稍一弓身,下巴枕上她的肩窝,气息裹热了她的耳廓。 谈迎挺直腰背,手上还端着茶杯,斜他一眼:“你真的很黏人。” “就黏姐姐。” 周寓骑探头嘬了一口戴耳坠的耳垂,她的茶水跟着珍珠耳坠晃晃悠悠。 “这是我送你那副耳环吗?” 谈迎抿了一口茶放下,“不是,其他男人送的。” 周寓骑怔忪一瞬,盯着耳环拨了下,跟用指尖接住即将坠落的水滴。 然后他低吼道:“就是我送的,你怎么那么坏呢!” 谈迎唇角噙着笑,嫌弃一般,轻轻抹开寄生在她肩窝上的脸,咬牙切齿道: “姐姐不坏,弟弟不爱。” 但撵不走的温度印到她的侧颈,捎带着些微湿意。 谈迎往后勾着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道:“大庭广众,卿卿我我,你羞不羞?” 卡座像一座小亭台,靠窗临江,珠帘半遮半掩,恰好隔开一部分目光又不至于太封闭。 周寓骑脑袋挪开了,臂弯的禁锢没有松懈,不知有意还是无心,掌缘又不小心蹭了一下软绵绵的弧度。 “我考虑过包场来着。” 谈迎扭头不可思议看着他。 周寓骑认真道:“但我更希望别人能看到我们,你知道吗?” 他会得到一种被俗世认可的踏实。 “得瑟。” 谈迎不轻不重剜了他一眼。 菜肴陆续上桌,周寓骑才肯松开他的臂膀吃饭,左手依旧有意无意揽着她,怕人跑了似的。 周围食客轻声交谈,热闹却不喧嚣。 气氛合适,谈迎便开口:“小孩,我之前说去美国读mba是认真的。” 周寓骑毫不犹豫:“我说回去做博后也认真的。” 谈迎咀嚼一根胡萝卜丝,瞥他一眼:“你怎么那么随意。” 周寓骑笑道:“因为数学是我觉得最轻松、最容易掌控的一件事,只有你才让人难以捉摸。” ……这不可一世的口吻难怪交不到同龄朋友。 谈迎又说:“你可想清楚,我可比你大6岁,明年就30了。” 周寓骑脑袋里冒出的是她的育儿需求,不由一顿。 谈迎趁机问:“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周寓骑明明白白单手搂着她,“年龄是看不见的东西,只能自己体会。走大街上谁会没事打听别人年龄。不是你太大,是我太小了。” 这番话比一桌佳肴还能熨帖人心,谈迎险些忍不住丢掉筷子亲他。 她嘴上只是冷哼一声,“我看你还是不够小,未成年最好。” 算旧账的日子终于来临,周寓骑不自在松开手,横着搁到桌沿,摆出一副半抵挡的姿态。 “明明是你先定义我的年龄,”周寓骑耍赖道,“我入乡随俗,你让我是学生,我就是学生;你让我是狼狗,我肯定不会变成狼。” 谈迎往碗里对整齐筷子,支肘悬着没落筷,“你就是强词夺理的流氓。” 周寓骑笑道:“我倒是很想做流氓的事……” 谈迎不客气偷袭一下他的腰,周寓骑跟惊吓盒一样往上弹了弹,忙捉住她的手。 刚好谈迎出的也是左手,不妨碍吃饭,周寓骑便这么在桌底下扣着她。 两个人明面上还在吃饭,私底下已经扭成麻花。 谈迎冷不防问:“我一直很好奇,你第一次见到我,到底是个什么印象。” 刚确定关系的情侣似乎都习惯回味恋情变化的每一个节点,发觉一些以前不曾留意的隐秘,或许会成为一段妙缘佳话的证据。 他们的初遇似乎不太适合下饭…… 但也许只有在正经的场合,他们才能心平气和回忆当初。 周寓骑的喉结滚了滚,抽空呷了一口清茶,让茶香涤荡邪念。 “脑子一片空白,”周寓骑言辞切切,嗓音低沉,“以为是幻视……” 谈迎的身材比较欧美系,高大健美,但是欧美片的主角一般会剃毛,她还保留自然的痕迹,令他在现实与想象中错愕。 “晚上才印象深刻……”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56节 谈迎反应过来,挣不开他的手,便连着他的手一起捣向他的侧腰。 周寓骑红着脸卸掉她的劲力。 虽然毫无露骨词汇,没有擦边动作,剩下的时间两个人不约而同有些心不在焉。 晚上周寓骑送她回家,门一关上,他们一起跌坐沙发,便迫不及待交换彼此口腔的清淡茶香。 谈迎拥着他的腰,在他偶然欠身的瞬间,衬衫下摆跟着提起,她的手掌意外盖上一线腰肉,他的体温失去布料庇护,直接扑向她的掌心。 肌肤特有的弹性令她着迷,它会呼吸,会发热,会出汗,是无机物无可匹敌的生命感。 而他龟壳般的腹肌像是具有万有引力,将她吸引过去。 谈迎的手掌变成一个断电熨斗,带着怡人的温度,悄悄熨平他的肌肉纹路。 周寓骑给激了一下,浑身僵硬,即使渴望恋情进展迅猛,也没有胆子相信。 他的反应恰好加固了腹肌的刚度,谈迎愈发迷恋,像真摸上了龟背,六个小方块的组合体整整齐齐。 周寓骑也可着劲触碰她,可惜她穿着连衣裙,腰侧隐形拉链即便是主人也难以轻易打开,更别说这个毛毛躁躁的闯入者。 周寓骑丝毫找不到“破绽”,最重要也不敢造次。 他只是捧着软绵绵的边缘,轻轻试探,连握也不敢握。 谈迎短暂松开他,鼻尖轻点他的,笑容很是蛊惑。 “你腹肌特意练的?” 周寓骑在骄矜与谦谨之间徘徊,拿捏不住度,浮现一种沉醉的恍笑。 “是啊,为了诱惑你。” 谈迎坏笑着抽出手,沿着他衬衫扣眼往上推,食指穿过他的领带结往外挑,把本就不怎么正经的领带拉歪,顿时给人多添了几分浪荡。 然后,她从上往下,双手跟剪刀似的,所到之处扣子一颗颗崩开。 “是吗,让我再看看。” 周寓骑也动情地捏了捏软绵绵的边缘,不足惩罚与享受,更像是一种进攻的明示。 “怎么就穿了一件衬衫,不怕冷吗?” 谈迎从下往上推刷,目光也渐渐抬高,停在他迷醉的小鹿眼上。 周寓骑忍不住堵住她的嘴,“当然是为了方便你。” “我倒要看看有多方便……” 谈迎的腕部自然下垂,回到征途的起点。 瘫坐之姿刚好令周寓骑的皮带“松”出一道豁口,谈迎早就瞥见那处鼓包,在从正面罩住还是侧方潜入之间,她犹豫了一瞬,下一秒一半掌心没入了皮带之下,一半是细腻,一半是毛茬茬。 谈迎就定在那里,等他的最后许可。 周寓骑深吸一口气,亲回她,也覆盖一直犹豫与神往的地方,软绵绵的触感叫他即刻沦陷。 金属扣叮叮相击,她的灵巧之下松开禁锢,拉链豁开一块三角沟,她曾经幻想与描绘过的实物弹进她的掌心,带来难以想象的美妙触感。 它杂糅了刚性与弹性,膨化与收缩,平整性与脉络感,像一具独立的生命体。 谈迎的手变成了它的模具,印出更蓬勃的形状。 谈迎的腕部每动一下,便收获一个来自周寓骑的音节,陌生而脱控,动听又激励,像彼此的吻一样。 周寓骑放弃在同一处耕耘,想要呼应她同样的地方,还没碰到她的膝头,就给她拉住了。 “来着事呢,不要乱来。”谈迎嗔怪道。 “……” 周寓骑瞪圆了眼睛,可也无济于事。西装从锁骨到髂骨的全然豁开,他坦荡又风骚,狼狈而性感。 谈迎勾起一抹坏笑,势在必得重新统御住他。 他在劫难逃,也无心反抗,底下的同盟已经背叛了他,转向女王投诚。 最后,周寓骑分不清是她在消遣他,还是他拱动她的手,在她人面前献出第一发礼炮时,他像条搁浅的鱼般颤晃。 谈迎经验老道,掌心兜住全部,没给他弄脏半分。 周寓骑作为乘凉的后人,畅快之中也不禁闪过一丝黯然。 他心里必然是不服的,谈迎从上到下打点了他,他得到的待遇却比初见的视觉饕餮还不如。 趁帮她净手的功夫,周寓骑低头扶着她咬了两口,她的前襟立刻晕开两朵贪狂的暗花。 “姐姐,”他的声音像流连在嗓子,有些沉,“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一年四季bra-free?” 周寓骑怕她听不懂,特意在英文处捏了捏示意。 谈迎自个儿抽湿巾仔细擦拭,跟古时闺秀生气丢手帕似的扔掉秽物,“你喜欢穿你可以穿。” “说什么呢!” 周寓骑西装不整,矫健地狼扑过去。 谈迎咯咯笑接稳他,也跟他接吻。 周寓骑展现一个处男该有的活力,很快又起来,但谈迎以手酸为由,懒得再打理,直接关上他的大门,把人轰回家。 周寓骑消失一周后,终于出现在周家所在的小区。 车送门口洗车店照料,他单手抄兜,闲散晃荡,偶尔摸一下唇角似乎要手动捺去笑意。 一路上只有路灯是他的伙伴,影子在地上时长时短,但他却一点也不孤单。 他的领带没有系,单纯挂在衣领垂下两根,像毕业时的荣誉绳一般。 某种程度上来说,今晚确实是他的荣耀之夜。 余菲然在周家门口看到周寓骑这副样子,简直不敢相认。 他不再是曲高和寡的天之骄子,而像刚被踢下床却毫不计较的纨绔子弟,只有初夜或者初恋才能让他们展现这般沉醉的笑靥。 也不知道定了多久,余菲然幽幽开口:“乐成这样,谈恋爱了?” 周寓骑没被吓到,仿佛一直等待类似的关心。 他顺手逮住一截领带晃了几圈,冲她笑,却又不是真心跟她笑,“是啊,我有姐姐了。” 第41章 谈迎跟周寓骑腻歪了一个周末,周一一大早,舒劲的八卦小助理就跟仓鼠似的小跑过来。 “迎姐,前台有你的东西。” 谈迎转着的笔停下,按压头往桌面点了两下,“可能我家里寄东西来了?” 小助理摇摇头,“同城快递。” “厂商的东西吧。” 她一下子又想不起跟哪个厂商约好寄样品,扶着桌面起身出去。 助理小蕊小步跟随。 谈迎冷不防开玩笑:“你舒哥没来吧?” 小助理哇了一声,“迎姐你怎么那么聪明。” 横竖不是自己的助理,谈迎对上班风气不太关心,笑道:“看你这乐呵样就知道了,他来你不得忙得够呛?” 小助理嘿嘿道:“还好还好,今天活不多,一会出去办事顺便又给舒总小女友送东西。主要是我想围观一下迎姐的开箱现场。” “……” 谈迎第一感觉不是冒犯,而是真的八卦缠身。 前台那只深绿长条纸盒进入眼帘,谈迎就猜到大半。 她今天戴的珍珠耳环当时也是嵌在一个同色盒子里,周寓骑似乎很喜欢绿色。 盒盖上的烫金字显示某个花艺品牌,当初那个前东家投标失利的高尔夫酒店开业时,用的就是这个牌子的迎宾花篮。 难怪小助理一直怂恿她过来,此时灼灼眼神还交替看着她与花盒。 “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 谈迎宠溺与无奈参半,当着小助理和前台美女的面掀开盒盖,满足她的八卦欲——毫不意外里面躺满玫瑰。 小助理又哇一声,下巴点啊点,似乎在数玫瑰数量。 谈迎的注意力却全落在那张小卡片上。 等仙人掌开花时再送姐姐一个夏天。 ——小孩 夏天也许是宾语也许是时间状语,无论哪种,都是充满溽热与活泼的情景。 小助理双手捧着胸口,花痴状难以收敛,“迎姐,三十三朵,三生三世的爱呢。” 谈迎将卡片收兜里,盖上纸盒准备抱走,“谢谢你,百科全书。” 小助理笑道:“迎姐,需要我帮你拍一张合影吗?” 谈迎刚想说太过夸张,念及对方是个刚谈恋爱的小孩,仪式感上必不可少。 “好,来我办公室。” 谈迎往墙面玻璃正了正发型和衣服,跟见客户前似的,然后在转椅上翘起腿,自然搂着打开的花盒。 简简单单的一张“证据照”,愣是拍出女王加冕的大气,花束仿佛她的权杖。 小助理把手机还给谈迎,扶着膝盖凑到她身旁一起检验成品,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迎姐啊,是不是小周总?” 谈迎盖上花盒搁桌面,还未应答,敞开的门口闪进一个“发言人”。 “不然还有谁。”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57节 舒劲语调像吹口哨,看热闹不嫌事大,时光倒流十几年,他也会是这样的人物。 小助理忙直起身问了好,便笑着离开,顺手带上门。 谈迎揶揄道:“你跟你的小兵真是一脉相承,有其师必有其徒。” 舒劲抱臂侧坐到她的桌沿,笑道:“我以为你会坚持多几天。” 谈迎很难听不出嘲讽。 她一向感情与工作分开,从未跟客户生出项目以外的感情,倒是不幸给某些正妻找过茬。那些大多是全职的新晋富太,担心自己老公的肚油流到外人田。 殊不知谈迎担心的是他们的“菜花种子”撒到她身上。 “你就当我是个俗人吧。”谈迎淡淡地说。 “很好,”舒劲说,“多享受跟小鲜肉的生活,我们阿迎终于不再是铁面无私的女强人。” 谈迎刚想提醒舒劲不要过分肉麻,舒劲后知后觉般忽地掩唇。 他说:“我以后说话是不是要注意一点了?” 谈迎横他一眼,“你的小女友怎么不削了你。” 舒劲轻巧离开她的办工桌,“我看上的女人必然是温柔可人,贴心达礼。”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舒劲朝她晃了晃食指,“我可不敢得罪未来的小周夫人。” 谈迎冷冷道:“滚吧你。” 舒劲怅然一笑,还没开工就开始伸着懒腰离开她的办公室。 谈迎再度翘起腿,摸过桌面的手机,开始翻找周寓骑的微信。 然后发现,压根不用怎么翻,人已经自动浮上来冒泡。 ^_^:「姐姐,花收到了吗?」 瞅着不知道几时焕然一新的id,谈迎五官跟着柔和,无论横看竖看,都比之前的∵舒服多了。 谈迎把刚刚拍的照片发过去,顺手附了一个红心。 旋即,周寓骑返回给她好几个红心,还是长在眼睛上的——那是一排桃心眼流口水的表情。 谈迎:「擦擦口水。」 ^_^:「我可以发朋友圈吗?」 谈迎想了想,回复:「难道不是应该发合照?」 周末不是在外面晃荡,就是周寓骑用一顿鲜美的海胆炒饭换她帮忙“拧胡椒瓶”。 两人一起坐沙发,谈迎会从后背抱住他,嘬着他的耳垂,揪玩锁骨以下出众的两点,令他在嗷嗷乱叫中立正。 她是带着玩乐与惩罚意味,享受他的失措与沉醉。 她一边勾过他的下巴亲,一边消遣他直立的冲动。 周寓骑既达到了作为男人的满足,又奉献了男友该有的臣服,可谓宾主尽欢。 他迫不及待变成“周欠骑”。 周寓骑回复她:「拍!」 谈迎咬着下唇,再度浮现恶作剧的笑意。 她花了点时间终于找到一个比较萌的拍屁股的动态表情包,赏给了“周欠骑”。 然后她顺手把^_^的聊天窗置顶,说先干活了。 谈迎当然不是每天都给他“拧胡椒瓶”,有时撺掇他现场表演,周寓骑死活不肯。 “我是要脸的男人。”他如是说。 由于他每晚按时回家,周致霆没有过问他消失那一周具体去了哪里。 在周致霆看来,即便周寓骑谈恋爱,也是小孩子过家家,说不定没几天就吹了。 小一辈仰仗父辈的经济基础,更有无法无天的资本。 这些恋爱绯闻周致霆听多了,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这也是他从同龄老哥们身上学的。 培养天才老哥们没他在行,但冷处理纨绔子弟,老哥们可是高手。 其中一条就是,没有孩子都不要轻易让他们结婚。 周寓骑沉迷热恋,懒得猜测父亲的小九九。 跟谈迎的合照拍到了,他站在她后侧,臂弯勾着她肩头,小臂横过她的锁骨。 本来他比她高半个头,姿势理应比较强势,然而她不屑隐藏6年时光在脸上的印痕,就跟他们当初的沙滩合照一样,谈迎即使只占镜头一角,也尽显王霸之气。 乍一看,他好像被富婆包养的小鲜肉。 周寓骑到底还是没把这照片发到朋友圈,心里总有一股不踏实。 俗话说秀恩爱,死得快。 他可不想今天收到祝福,明天喜迎分手。 确认关系后,谈迎对他的项目没有杀熟,只是拒绝他的约饭请求频繁与坚决了一点,总是匆忙干完盒饭就跑下一个施工现场。 周寓骑横竖时间比较弹性,便默认成为迁就的一方,等她晚上下班在她的小家温存一会,然后才回家。 同居的念头几次徘徊嘴边,还是给狠心咽下。 周寓骑觉得她不是会立刻同意的人。 这晚谈迎瘫坐沙发等周寓骑的甜酒圆子,刚好收到阮茜霖的消息。 她直接甩来一张电子请帖,标题是:方树宇amp;阮茜霖的婚礼邀请。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谈迎:「!」 她后背装了弹簧似的,在沙发上挺直了。 猴妹:「阿迎,我们的电子请帖做好了。/呲牙」 谈迎直接给她播了语音电话,一顿惊叹:“不是吧!怎么那么快!” 她没跟周寓骑确定关系前,刚听说他俩恋爱动态;如今她才脱单一周,他们竟然打算举行婚礼,好似赶着把错失的十几年赶紧弥补回来。 “猴妹,不是、你该不会有了吧?我要当干妈了?” “没有!”阮茜霖难掩笑意,“真没有!” 谈迎问:“怎么那么突然?” 阮茜霖说:“相处一段时间,各方面都挺和谐,就想趁着有空把事办了。” “……” 谈迎跟她分享过小玩具链接与感受,但从未吐露跟男友间的经历。阮茜霖只是蜻蜓点水,她依旧莫名尴尬。 阮茜霖说:“之前跟前夫不是定了翠月湾的酒席了吗,后来吹了订金拿不回来,就转让给同事了。结果同事家公走了,婚礼只能推迟,方sir就说这天跟我很有缘分,不如就办了吧。” 谈迎愣了愣,“你妈、没意见?” 她不知道凭阮母神神叨叨的性格,会不会忌讳“婚礼名额转让”。但转念一想,婚礼礼服都能租不知多少人穿过的,应该问题不大。 阮茜霖叫道:“我妈觉得我上一次离婚丢尽脸,这回嫁了一个公务员,她可别提多开心了,搞得好像方sir成了所长一样!” 谈迎笑道:“说不定过两年你就成所长夫人了。猴妹,恭喜你们。” 阮茜霖也笑:“所不所长无所谓啊,只要他能平安退休就好了。就说我们在一起一个多月,他有半个月在因公隐匿。我又联系不上他,真是担心也是白担心。男人是我选的,只能这样咯。” 谈迎说:“方sir挺好的,起码没有什么作妖前女友。” “那倒是,”阮茜霖说,“那天你有空当我的伴娘吗?” 谈迎看了下时间,按计划能从迪拜再次出差回来了。 “我没问题,看你那边。你妈之前不是嫌我比你高……” “管她啦!”阮茜霖说,“她现在就保佑女儿顺利嫁出去,不被左邻右舍指指点点,不在意那么多细节了。” 谈迎舒一口气,“好。” 阮茜霖那边出现罕见的沉默,“阿迎……就是,我不知道方sir动作那么快,他已经叫了钟逸当伴郎或者兄弟——伴郎和伴娘团都是3个人。我怕你们会尴尬……” “……” 谈迎托着另一边手肘,歪头沉思,更像在出神。 以前她跟钟逸在一起,阮茜霖和方树宇是预备伴娘和伴郎,这是他们默认多年的约定。 没想到时移世易,分手后的她和钟逸成了他俩的伴娘和伴郎。 “唔……”谈迎清了清嗓子,“没事,不要因为我跟他的关系影响你们的人生大事。再怎么说,他还是你和方sir的朋友。” 阮茜霖犹豫:“真的没问题吗……” 谈迎说:“真没事,早就翻篇了。再说那之后也不是没见过……” 阮茜霖激动又忐忑,“好,到时我尽量不安排你们坐一桌……” 谈迎哈哈笑:“想你妈说的,不要在意这种小细节,不然有得你操心的。” 阮茜霖快哭了,“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你。” 谈迎无奈道:“跟喜欢的人结婚是好事,你就尽情享受吧。都说婚礼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刻,你好好珍惜。” 阮茜霖又跟她说了一堆鸡毛蒜皮,谈迎挺珍惜这样的时间。 婚后阮茜霖大概会寻找同样已婚的身边人吐槽,跟她的生活越来越脱轨。如果不是跟方树宇有大动静,应该都不会来找谈迎了。 谈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她分享自己的恋情,霎时理解和原谅了她当初和方树宇低调。 厨房好一阵没有动静,空气泛着玫瑰糖的淡香。 谈迎摔回沙发,握手机的手垂在一旁,莫名有些烦躁。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58节 “钟逸啊,甜酒圆子好了没?”她朝厨房扯开嗓子,揉着肚子道,“好饿了……” 半晌,没穿围裙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厨房门口,两手空空。 “你刚才叫我什么?”口吻与眼神一般阴森森的。 “……” 谈迎不知是否加班太累,竟然有片刻想不起。 之前偶尔也出现过从厕所洗手回来后,忘记要做什么任务。 “你叫钟逸!”周寓骑控诉般道。 “……” 谈迎蹙眉,挪开目光,当真感谢他的提醒,现在想起来了。 “你听错了,我叫的是周寓骑。” “你把我当小孩哄呢!”周寓骑愤愤走近两步,隔着茶几居高临下质问她。 “……” 谈迎确实做了错事,也许职场遭遇太多忍气吞声,她在恋爱里一直是硬骨头。 她应该软声道歉,说几句情话哄哄她,让他服软。 但就是做不来。 她可能被前任宠坏了。 “那你又把我当什么,”谈迎反诘道,“家里给你安排了未婚妻,婚房都提上日程,你把我当婚前消遣啊?” 是的,他也从来没有明确过余菲然这一层身份,早就埋下了地雷。 “我说过,我跟余菲然以前没可能,以后更加没可能。” 周寓骑双手握紧拳头,不知道炮火怎么转移到他身上,明明自己才是委屈的那一个。 谈迎冷笑,“谢谢你让我知道就是当初上我家门的那位雨伞小姐。” “婚房我哪点不是听你的话来装修的,”周寓骑说,“你说用明黄,我从来不会坚持奶绿。而且你也从来没跟我说过和初恋分手的原因。” “那是过去的事情,”谈迎耸肩摊手,“我是以单身身份跟你谈恋爱,这不就行了吗?” “现在看来你还没跟过去理清楚。” 说罢,周寓骑兜起餐桌上的手机,头也不回往玄关换鞋、开门。 “你今晚要出去,明天别过来。”谈迎也放狠话。 周寓骑倒是行云流水,跟受伤的小鹿提防猎人,匆匆扫她一眼,没摔门已是维持最后的礼节。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也是晚上8点更,早码完就早更。 第42章 周寓骑生了一晚闷气,做了多少个俯卧撑都无法平息。 但睡一觉醒来,好像又忘记大半。 他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才是。如果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最大的需求是结婚生子,他的实力与意愿哪样比不过谈迎的初恋? 之前谈迎透露因异地恋而分手,他有钱有闲,可以做到随时追随。 再说他可是比她初恋年轻,老牛吃嫩草难道不是人之本性? 周寓骑一通乱安慰,终于熬到第二天。 他没有私约谈迎,而是光明正大走进“自由空白”的办公室。 谈迎的办公室大门恰好紧锁,他便在会客区等了一会。 舒劲先发现无所事事的太子爷。 “小周总,好久不见,您今天来是……” 周寓骑闲散道:“还能是什么,找人呗。” 舒劲一头雾水,“可是,谈迎已经出差迪拜给项目收尾,现在应该在飞机上了……” 周寓骑怔了怔,显然一无所知。 舒劲越发小心翼翼:“我以为她应该告诉你了。” “没有,”周寓骑面色不善,“一个字也没说。舒总,你的部下都是这样,一个字不交代,把项目撂下就跑其他项目去了?” 舒劲心头冒冷汗,“我想这里头应该有什么误会,您稍等,我先去了解一下。” 等舒劲离开,周寓骑掏出手机,点开谈迎的微信聊天框,发了一个“?”。 发送成功。 他没有被拉黑。 可待遇还不如拉黑。 谈迎没有立刻回复。 周寓骑狠狠握了握手机。 这的确是她会干出来的事。 片刻后,舒劲叫来谈迎的助理,“抱歉,小周总,让您久等了。我了解到的情况是,您的项目目前不涉及设计改动,在她出差期间交接给助理盯进度,这是符合流程的。至于通知方面,助理说是谈迎的意思,由她亲自转告你,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导致她没有传达到位。我代表公司跟您说声对不起,是我监督不到位,让您白跑了一趟。” 谈迎的助理也战战兢兢点头。 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寓骑存心为难他们也没劲,主要症结还是在谈迎身上。 “行了,我知道了。” 周寓骑跟突然出现一般,一阵风似的走了。 谈迎的助理还没回过魂,声音发虚:“舒总,小周总是放我们一马了吗?” 舒劲不悲反笑,“没大事,让你老大自个儿处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回去工作吧。” 周寓骑查了谈迎的航班——没问舒劲,叫他在舒劲面前再丢一次脸可承受不起——等到她平安落地,怎么也该用手机跟国内保平安,他发去一条语音信息: “你不把我当男友,我也还是你客户吧,有一声不吭把项目丢给助理自己去出差的吗?” 谈迎果然回复,也是语音:“昨晚想跟你说,你跑太快了。” 呵,这还怪上她了,简直忘记谁才是始作俑者。 周寓骑说:“你叫的又不是我,我还不跑干什么?” 谈迎大概在等行李,很有空跟他扯皮:“那你就跑呗,又回来干什么?” 周寓骑又给堵了一个哑口无言。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分手吗?” 谈迎可能拿到行李赶路,没再回复。 周寓骑琢磨只是疑问句,并没有坐实分手的决定,难道她当真了? 他的同龄朋友稀少,大多关系淡薄,即使跟志同道合的学术上的朋友,也从来不会因为某句话特意跟人家说绝交,最多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跟恋人解除关系却一定要经过这道流程,周寓骑这个新手犯迷糊了。 谈迎看到“分手”两字,当真给气着了。若是人在眼前,她一个行李箱就砸过去了。 哪有随随便便提这俩字的?就算疑问句也不行。 她的过往恋爱经验让她滋生这样的硬性要求,即使提也是自己先提,哪轮得上对方。 屏幕已经显示拉黑界面,谈迎犹豫一瞬,职业操守让她悬崖勒马。 等完成项目,提成到手再说吧。 谈迎锁了手机屏幕,推着行李箱跟上另一同事步伐。 驻守迪拜的半个月,谈迎天天收到周寓骑的消息,几乎都是图片,美食美景大肥猫,就是没有文字和语音。 谈迎从来不回复。 她没料到跟小年轻谈恋爱那么麻烦,还得手把手教他恋爱规则。 也不是不可以教,但驯化出来的成果总觉失去自然韵味,像强扭的瓜,不甜。 明明当朋友时愉快又暧昧,恋情初成时怡然又刺激,闹起矛盾竟然也惊天动地。 大概过了一周,^_^的那些图片终于替换成语音。 “姐姐,你理我一下好不好,就算真想分手也要当面跟我说啊。” 无辜,讨好,但又是那么的惹人嫌。 谈迎冷笑:“谁告诉你分手一定要当面说。” 周寓骑给抽了一鞭子,但好歹也是回复,几天的冷战熬空了他的愤怒,只剩下一腔委屈。 “我这不是第一次恋爱,什么都在摸索中吗。” 谈迎说:“我也是第一次当你女朋友啊,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段全新的关系,一种截然不同的相处方式,难道跟别人的经验能用在你身上吗?” 周寓骑:“……” 好吧,最忌讳的前任问题又给扯出来。 周寓骑彻底亏在没有前任,这已是无法挽回的现实。 他已经忘记矛盾的源头,何况几经转移,源头已不再重要,当务之急是解决矛盾。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便说:“那你也不要好几天不理我啊。” 然后还附加一个“委屈”的系统表情,尽可能往屏幕上表现自己的心情,谁叫她看不到,或者说不愿看。 谈迎在屏幕外叹气。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59节 衣服掉地上沾灰了,捡起来拍拍干净继续穿呗,还能怎么着。 这人皮恒温衣服多金贵稀缺,哪能说扔就扔。 “以后不要随便说分手好吧,说多了我会当真的。” 周寓骑说:“我那不是气话吗。” 谈迎生出一股朽木不可雕也的闷气,“谁知道气话还是真心话,说出来的那一刻你能保证不是真实心情?” 周寓骑那边滞涩片刻,才回话:“好吧,姐姐,我错了。以后我不说了。” 谈迎扯了扯嘴角,心头淤堵还没完全通畅,撂狠话道:“要说也是我说。” 周寓骑又委屈上了,“你也不能说。” 谈迎:「噘嘴翻白眼.jpg」 周寓骑见好就收:「亲亲.gif」 然后他说:“姐姐我可以跟你打视频吗,好几天不见,想你了。” 谈迎登时心软,周寓骑也从朽木升级成孺子,就暂且继续教一教吧。 “晚点,现在在外面吃饭。” 周寓骑:“多吃点,吃好点,我等你。/亲亲” 小孩就是难搞,乖的时候直想狠狠亲他几口,皮起来也叫人恨不能打烂他屁股。 谈迎收起手机,快速解决面前的残羹冷炙。 谈迎回到酒店洗漱完毕,已经将近11点,周寓骑那边不过入夜的光景。 “在哪呢?”有恃无恐的人漫不经心地问。 “家里,”周寓骑转动手机,给他看了一圈周围环境,“我的房间,你应该还没见过吧?” 按照半山别墅的设计风格,周寓骑的书房和卧室分开,现在看到的应该只是卧室。 这家伙果然爱绿色,连被子也是纯纯的奶绿,像春天寄生在床上。 谈迎坐在桌子前,支颐慵懒道:“我怎么可能见过。” 周寓骑抿了抿唇,笑道:“改天带你来看现场。” 谈迎轻轻嗤了一声。 周寓骑也跟着笑。 两边同时出现短暂的沉默,却不令人尴尬,反而让彼此默认一个事实: 他们悄悄原谅了对方,只是说不出口。 谈迎说:“这几天干吗呢?” 周寓骑说:“你不在我也没能干吗呀。” 谈迎唇角微翘,“gap year就是舒服。” 周寓骑说:“你不在身边,我哪能舒服。” 谈迎说:“别拍马屁。” 周寓骑说:“我也想拍女朋友的。” 谈迎冲着他翻白眼。 周寓骑可谓“劫后余生”,白眼都能读出偏爱。 “你哪天回来,我去接你。” 谈迎目光稍顿,“我在苍城直接转机回云岚岛了,猴妹跟方sir结婚,我去当伴娘。” 周寓骑一愣,“方sir竟然都要结婚了,幸好我也脱单了。” “什么跟什么,”谈迎笑骂,但旋即又敛起笑,表情透露不详,“跟你说一声,方sir好像叫了钟逸当伴郎。” 周寓骑瞠目结舌,“什么跟什么!” 谈迎:“……” 周寓骑指节蹭一下鼻子,叫道:“这绝对不行!你当伴娘,他当伴郎,这算什么事啊!” 谈迎试着耐心,“那又怎样,你吃过喜酒吗?很多伴郎和伴娘事先根本不认识,席间基本也不会有什么交流,最多同桌吃顿饭领红包给红包就散了。” 周寓骑可能想起前头冲动坏事,深呼吸一会,才说:“如果我给余菲然当伴郎,你会怎么想?” 谈迎蹙眉,“我能怎么想,当然求之不得啊。难道我想让你当她的新郎?” 周寓骑不小心把自己套进去,登时越发烦躁,捋了捋头发,似要打起精神。 “你就、不能推了吗?” 谈迎立刻冷下脸,“猴妹可是我最好的姐妹,再说在老家那个地方,你知道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周围同胞不是已婚就是已育,找伴娘多么不容易吗?” 周寓骑咬咬下唇,几乎要跳起来,“你就是存心气我是吗,我越吃醋,你就越痛快。” 谈迎讶然道:“早在认识你之前,我就跟她说好谁先结婚,另一个就给对方做伴娘。” 周寓骑恨得牙痒痒,“是,早在认识我之前,那时候你还跟钟逸在一起吧。” 谈迎头疼道:“怎么又提他,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跟猴妹说,对不起,因为我现任介意,所以我不能当你的伴娘,在婚礼上见到前任会让他醋意发大,寝食难安?或者跟方sir说,我现任不想让我见到这个人,要不你换一个伴郎吧?” 这的的确确是周寓骑的本意,但他从来不知道,心事被人一针见血挑明是如此的难堪与羞耻。 他只能紧紧咬着唇,防止又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话。 谈迎继续道:“我跟猴妹认识二十几年,不可能在她大喜日子扫她的兴。我只是通知你,不是请求你的意见。我找男朋友不是为了找个人管着我。” 周寓骑嗅到分手的迹象,忍不住控诉:“那你找男朋友,就是享受随叫随到的体贴,一点都不关心对方的感受吗?这是还是男朋友吗,这是男保姆。” 谈迎一时间五味杂陈,有愤怒,也有一丝丝莫名的被羞辱感。 她撑着额头,难掩困顿地看着屏幕里年轻又精力无限的小孩。 “男保姆还能享受打飞机,那不叫男保姆,叫大嫖虫。我以为跟我在一起你也挺享受,没想到你觉得我占了便宜。既然你没法大度,我也没法妥协,不如就这样吧。上班很累,下班没力气跟你吵,没事先挂了。” 第43章 谈迎不知道周寓骑有没听懂她的意思, 第二天问候照常抵达,昨天的争吵仿佛不当一回事。 “姐姐,下班了没,不累的话等你视频。” “姐姐,苍城下雨了,你那边怎么样?” “姐姐,想你。” “姐姐姐姐……” …… 这种故意避过的态度实在令人恼火,周寓骑擅自跳过了检讨书环节,直接投胎重新做人。 但苦在异地异国,没法当面促膝详谈,把每一个节点打通,只能有一搭没一搭这么闲扯,反正谈迎暂时没有其他可以分享的人。 项目顺利收尾,很快到了回国当天。 谈迎按照原计划,机场也没出,直接转云岚岛的飞机,刚好赶上阮茜霖婚礼前一天。 阮茜霖伴娘团挑了伴娘服。 谈迎的是闪银方领藕节袖的连衣长裙,她当伴娘,跟其他两个当姐妹的款式上稍有区别,最近天气暖和,无需搭配披肩。 谈迎试穿上身,整个人登时素了许多,一看就是配角。她穿平底鞋,其他两个姐妹穿高跟鞋,身高倒不至于太过参差不齐。这样的确不容易抢新娘风头。 两个姐妹是阮茜霖的好同事,都知道谈迎是她经常挂嘴边的“清华闺蜜”;谈迎对她们的了解也差不多,以前只知其名不知其人,今天终于跟名字对上号,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同胞倒是很容易熟稔,微信立刻就加上了。 戴眼镜的姐妹说:“猴妹,一会伴郎有没有单身啊,有的话记得给我们介绍一下。你上岸了别忘了拽姐妹一把。” 另一个卷发姐妹不太恨嫁,但愿意帮人一把,说:“哎,有帅的都不用介绍,你自己直接上去要电话。不敢上我帮你来。” 两人一起嘻嘻哈哈,花枝乱颤。 阮茜霖化着妆,从镜子中尴尬看了谈迎一眼。 “我也不记得方sir找了谁当伴郎,可能我都没见过,不过应该不会太丑吧。你们把握机会。” 谈迎抱臂站她身后,观摩化妆师手法,笑吟吟道:“还叫方sir,该改口叫老公了。” 另外两个姐妹异口同声说“就是”。 阮茜霖羞红了脸,大大咧咧道:“哎呀,叫了那么多年,拐不过弯了,都习惯了。” 眼镜姐妹继续前头话题,问谈迎:“美女你应该不单身吧,我看着就不像。” 卷发姐妹说:“是啊,你肯定一大把人追。在大城市跟小地方就是不一样,到了我们这个年龄,都是要去相亲的。” 谈迎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也没有“已脱单”的猪肉章呢。 她兀自哂笑:“我跟你们一样,也在物色中。” 眼镜姐妹惊叹,“不会吧,太没天理了吧!” 卷发姐妹也说:“就是啊,这样的大美人还单身,一定是你眼光太高了。” 阮茜霖嘻嘻插嘴:“是她条件太好啦,一般的男人可配不上她。” 眼镜和卷毛这对姐妹花连连感慨。 谈迎只是默默笑了笑,没有接茬。 话题很快转到一会接亲仪式上,阮茜霖的意思,门还是堵一下,红包给够就放行,意思一下就好了,不用玩太激烈的。 谈迎揶揄道:“这就心疼上了?” 阮茜霖双颊绯红赛胭脂,笑道:“一大把年纪,比不上年轻人那么活泼啦。” 眼镜姐妹贼兮兮道:“哎哟,人家要省着力气晚上洞房花烛夜啦。” 卷毛姐妹附和:“就是就是。” 谈迎:“……”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60节 阮茜霖笑骂:“去你们的。” 阮茜霖从怡香园的家出阁,她本来嫌弃房子老破小,想从新家那边出,但父母一句话把她堵得欲哭无泪: “老破小又怎么样,你在这里长大,这就是你的根。” 人民教师不能当忘本的缺德之人,所以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当初得知这一决定,谈迎也替阮茜霖抱不平,大喜日子想尽可能体面一些都不行。 谈政玫却有另外的看法,说阮母这招实在妙,怡香园有大把老邻居,阮茜霖从这里出阁,鞭炮放到家门口,大家都知道阮家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以后就不会有闲言碎语了。 谈迎哑口无言,开玩笑说:“以后我结婚,鞭炮从家门口铺到牌坊,绕小区一圈,让整个老村的人都知道,谈家女儿不用做‘剩女’了。” 谈政玫只笑骂她嘴贫。 早上起太早,谈迎打着哈欠等阮茜霖化好妆,四个人拍了好一会照。离良辰吉时还有时间,四人便双双靠着打瞌睡,怕平躺压坏了发型。 她们是给鞭炮声吵醒的,阮妹妹慌慌张张进门来报,“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眼镜姐妹忙扒窗户费劲张望楼下,只能隐隐约约瞧个大概,“哎哎,我看到了,伴郎团的身材好像都挺不错,蛮高的!” 卷毛姐妹怼她:“人家都看新郎,你倒惦记着伴郎!” 眼镜姐妹扶了下眼镜,雄辩道:“新郎早被订出去了,只有伴郎available,懂不懂啊你?” 卷毛姐妹哼了声,“就你最懂,怎么现在还单身。” 谈迎笑着扶起阮茜霖坐好,铺整好婚纱,鞋子早给藏到了窗帘里。 她再到窗边瞧时,接亲团已经进了楼宇门,连个脑袋都瞧不见了。 阮茜霖声音莫名打颤:“哎,门关上,别忘了堵。” 伴娘团这才手忙脚乱去堵门。 谈迎个高结实,看着最为矫健,一致被推为“首席堵门大使”。 当方树宇在外面叫“老婆开门”时,谈迎爆出一身鸡皮疙瘩,仿佛不在认识那个黑不溜秋的方sir。 二十几年的闺蜜,忽然间成为了另一个好友的老婆,一个“微妙”实在难以概括谈迎当下心情。 她自是有祝福、快乐与不舍,但同时也有一丝失落与嫉妒,失落她情同手足的姐妹被抢走了,嫉妒可以与她共度余生的男人。 以后别人再提起阮茜霖,会先说是方树宇的妻子,而后才是谈迎的闺蜜。 谈迎心口跟门一样堵着,但还是尽责地叫唤:“给红包。” 门缝塞进了一个红包,迅速给眼镜姐妹捡走。 谈迎笑道:“方sir,我们可是有三个人,一个红包怎么分?” “四个,”阮妹妹撅嘴纠正,“你们怎么把我给数漏了。” 阮茜霖跟着掩嘴笑。 谈迎扶门皱着脸,“对不起,姐姐把你给忘了。——四个,听到没?” 门缝又飞进来三个红包,立刻给“分赃”了。 谈迎跟阮茜霖示意是否开门,得到首肯后,跟另外两个姐妹通过气,才谨慎拧掉反锁开关。 把手动了动,门被推一道缝。 谈迎铆足劲挡住门,探头从门缝观察,新郎后面一张年轻的脸庞毫无预兆闯入眼帘,她的脑袋里仅剩一个念头—— 靠,这下更要堵住了。 “红包!”她发疯般咬牙喊着。 那张年轻面孔马上递过一沓,语气里有背叛同盟嫌疑的讨好:“都给你。” 谈迎狠狠接过,却被那只手“不小心”摸了一下,当下爱恨交织,示意另外两个姐妹同时松手—— 卧室门敞开,新郎和伴郎团齐齐扑进来,差点摔成狗啃屎。 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在新郎身上,谈迎也看了眼,方树宇笑着在阮茜霖床前单膝下跪,花束举到她的眼前。 婚礼摄影师跟着上前,专注捕捉每一瞬间。 卧室狭小,伴郎伴娘几乎成排挤在一起。 谈迎扭头下意识想寻找另一个人,没想还是先对上刚才那张脸。 那边稍稍瞪她一眼,埋怨中带着委屈,低声道:“看什么看,才半个月就不认识人了?” 谈迎:“……” 而她要找的那个人,在旁边的旁边。 钟逸表情极淡地望着她,处世不惊背后藏着沧桑。 谈迎身旁两个姐妹也在悄声议论。 “那个伴郎蛮帅的啊!一会上!” “啧啧,小鲜肉!加油啊姐妹!” 殊不知她们眼中蛮帅的伴郎像个色狼,摸了一下谈迎屁股,急眼低喝:“看谁呢,我在这。” 谈迎脸上堆笑,提着裙子瞒天过海往周寓骑皮鞋踩了一脚,“你怎么在这!” 色狼嘴角抽了抽,咬咬牙,愣是没叫出声。 周寓骑倒抽着气,咬牙切齿:“姐姐轻一点,我晚上还要抱你。” 谈迎狠狠剜他一眼。 这人明显是伴郎,白衬衫灰西裤,身上是y字形背带夹,在伴郎团三人中最年轻,只有他能驾驭得住骚气的背带夹,若再成熟一点只会显得油腻。 而其他两位兄弟都是灰马夹。 谈迎恨不能拉起两边背带夹,狠狠弹红他的nipples,最好像把钉子锤平了。 周寓骑跟她贴得很近,几乎半边身重合,有意无意扶着她的后腰,“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谈迎反手擒住他的手腕,使劲捏在手里,低斥道:“你到底咋想的?” 周寓骑轻轻哼了一声,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反而同时锁住她的手腕。 两人仿佛要使出一个“unbreakable vow”。 周寓骑轻笑道:“我们男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小气。” 谈迎:“……” 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找鞋子的新郎身上,场面热闹喜庆,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一隅的暧昧与交火。 唯一注意到的那一个,似乎也无力改变什么,只是微不可闻叹了叹,紧紧握了握双拳又松开。 第44章 大半天下来,谈迎这个伴娘帮新娘提裙摆、整理发型、补妆、端饭甚至上厕所,工作量堪比助理。 相反,伴郎那边可轻松多了,在她们拍外景补妆的空隙,甚至跟新郎他们一起待树荫下抽烟。 两边“助理”的工作量从新人衣着繁琐程度就可窥斑见豹。 谈迎别说跟伴郎说话,就是连水也没多喝一口。周寓骑倒给她拿了几次,被另外两个姐妹连声起哄,双颊比上了腮红还厉害。 说到底,确认关系以来,两个人还没正式走到众人视线中。 晚宴下午五点半开始签到,拍完外景回到翠月湾,约莫还有半小时休息时间,新娘又开始新一轮补妆。 谈迎让两位姐妹上,自己去一下洗手间。 刚出来便差点撞上一道人墙,手被拉过,她小小吓一跳,低喝:“拉拉扯扯干什么!” “我拉我女朋友怎么了。” 周寓骑不由分说把她拉向走廊尽头防火门,然后转上员工电梯,从裤兜掏出卡片刷了楼层。 “去哪?” 谈迎看了眼手机屏幕,新娘那边还没催人。 周寓骑说:“找个可以抱抱你的地方。” 电梯门叮地开了,还没到周寓骑的楼层。 保洁员从一推车的床单边探头,愣了愣:“你们怎么坐这个电梯,客人应该坐客梯,这是员工电梯呢。” 周寓骑默然亮了亮跟保洁员胸前一致的卡片。 保洁员嘴巴动了动,最后只说:“我等下一趟吧。” “阿姨,您进来吧。” 谈迎把周寓骑搂到身前,给人让位。 “可以的吗?” 保洁员试着推车进来,跟他们站在同一侧刚刚合适。 “过来点。” 谈迎怕周寓骑蹭到推车,轻轻拨了一下他的腰。 保洁员煞有介事多解释一句:“都是干净的床单。” 谈迎和周寓骑默契对视一眼,忍住善意的笑。 保洁员比他们先出电梯。 周寓骑还挡在谈迎前面。 谈迎冷冷拨开他,“站远点,嫌热。” 虽是元旦,云岚岛一年基本只有两个季节,冬春不明显,现在可能是气候过高的秋天。 周寓骑使出黏人功力,从侧面抱她,手背轻轻印了印她汗湿的额角。 电梯终于升到目的楼层,周寓骑刷开走廊尽头的房门。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61节 如果谈迎的方位感没错,房间的阳台出去可以眺望一览无遗的大海,属于名副其实的海景房。 但她没来得及看,刚进门就给周寓骑轻搡到玄关的五斗柜上,脊背贴着冷硬的木板。 像刚见面时一样没说什么,似乎也无需多言,周寓骑将满腹心事通过气息渡给她。 谈迎一半渴望体温交换的亲昵,一半排斥他先前的小心眼,又啃又打,甜枣跟大棒一起上。 周寓骑一一受下,对他来说跟挠痒痒似的。 五斗柜上摆着一个玻璃花瓶,里头养的三支百合簌簌发颤。 谈迎亲够了,挪开他的脑袋透气,低头从小挎包里翻出香烟和打火机。 “这里可以抽烟吧?” 她瞟了一眼挺远的烟雾报警器,放心点燃香烟,抱腰吸了一口。 “你怎么跑这里来?” 周寓骑这会不再插科打诨,认真道:“方sir问我来不来,我说你来我就来,他就懂了,然后问我要不要填空当伴郎。” 谈迎手肘垫着另一边手背,举着香烟,袅袅白烟像要喂给百合花。 她蹙眉道:“方sir知道了?” 周寓骑扯了扯嘴角,“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可真是——” “自讨苦吃”溜到嘴边,她咽下,改了一个词,说:“有空。” 她忙得连他也顾不上,更别说分了几年的前任。对于周寓骑来说,他明明是有恃无恐的那一个。 但她莫名不喜欢这样的局面,如果前任交了新欢,她可不希望有人来她面前耀武扬威。 一拍两散才最和谐。 谈迎含了一口烟在嘴里,还没释放,下一瞬唇间一暖,周寓骑撬开尽数吸走。 毫不意外他呛了一口,目光狼狈却也坚决。 她有些愣怔,还从未有人在她面前强势。 刚抬手要给他点颜色,谈迎手腕立刻给他擒住。 周寓骑亲她,却不限于红唇,锁骨以下成为他进犯的疆土。 他半弯着腰,倒方便她袭击他的背部。 但谈迎没能动,裙摆给凌乱撩起,他捞向半个多月前的禁区。 周寓骑没打理过这么层层叠叠的裙摆,感觉有点费劲。 他单膝下跪,半路卡了一下,从裤兜掏出手机搁五斗柜上。 谈迎反应过来,双臂敞开搭在柜面边缘。手还夹着烟,白烟跟细细的垂绳一样往上袅娜。 周寓骑把纱裙当头纱,大半消失在她的裙摆之中。 谈迎微仰着下巴,看不到他,却无法忽略他给的感受。 细致,冲动;热情,急切;所有一切化为漉漉的触感,像勾芡的稠汤。 细细的白烟给摇散了,是她指尖抖颤的罪过,偶尔也因她无法自控的音节。 谈迎忍不住低头,另一手撩起裙摆,赤露出三角裤卡住的膝盖,和他微汗的脑袋。 他还吸着她,吧嗒吧嗒,像猫猫喝水,食指和中指同时做着疏通工作。 那双小鹿眼无辜又热烈地仰视她,跟她底下一样潮润。 她不住挺着髋骨,送向他嘴边,揽住他的后脑勺不给后退,像主动而恶意地草了他。 “好吃吗?”她冷不丁问。 若她能看见他的皮带扣以下,或许不用多此一问。 周寓骑没来得及回答,柜面一阵巨大的震动打断了一室春光。 他的手机有来电。 谈迎用夹烟的手顺便捡起看了眼,心头一突,把名字念出来。 “钟逸?” 周寓骑给噩梦般的名字魇住了数晚,几乎要成心魔。 “你接。”他短暂松开她,语气不容辩驳,跟他第一次强行亲她时一样。 这个名字也是两人争执的深层原因,似乎终于走到开诚布公这一步,只不过方式太过特别。 谈迎蹙了蹙眉,猜想是催他们下楼,于是接起。 “喂?” 钟逸在那边似乎意外一瞬,静了静,才开口:“阿迎?” 那支烟还夹在手机后背,跟手机的炮筒一样,缓缓腾着烟。 “是我,什么事?” 周寓骑忽然扯下卡在她膝盖的三角裤,无视她的瞪视。 钟逸又默了默,“准备签到了,你们差不多过来吧。” 谈迎尽力平稳气息,“行,准备下去——啊!” 周寓骑臂弯抄起她一边膝弯,把她钉向了五斗柜,脑袋埋进她的肩窝。 谈迎明明白白倒抽一口气。 钟逸在手机里关切道:“怎么了?” 谈迎对眼前这人怒目而视,没料到他的动作和准头既快又准。 “没事,踩空楼梯而已。先这样。” 她挂了通话将手机丢一边,扶着周寓骑的肩膀回应这份无法抗拒的愉悦,烟头在他肩头边燃烧,震下了些许危险的灰烬。 震颤中谈迎不忘质问:“戴套了吗?” 周寓骑显然呼吸困难,“戴了。” “你怎么动作那么、快,我都没看见,约多了是吗?” “是啊,约空气,”周寓骑说,“我是谁?” “……”谈迎没理会。 “我是谁?”他空出的手掐了掐她的双颊。 谈迎摇头甩掉,“周欠骑。” 他满意地笑了。 玻璃花瓶里的水面左摇右晃,百合花也打起寒颤,频率越来越快,然后骤然衰弱—— 灰烬从烟头剥落,快乐从她身上抽离。 周寓骑嘤呜一声倒在她的肩窝。 明明是他勾着她的膝盖,却更像她在承纳他。 谈迎意犹未尽,感觉到把他排出来了,忍不住扑哧。 她的善意与无奈却给怀中之人添了无尽烦恼与羞耻。 “不许笑,休息一会我还可以再来几次。” 周寓骑红着脸亲了亲发出扑哧的地方,想要堵住似的。 这份执拗的稚气彻底逗笑了她,谈迎笑得跟风中之树,浑身发颤。 这种颤晃的频率在她将烟头夹到他眼底下时达到最高。 哦,才一支烟的功夫。 “……” 周寓骑耳廓登时红得更要命,跟他底下黏膜的颜色有得一拼。 谈迎怜爱地抱住他,最后笑两声,“再接再厉。” 周寓骑松开她的膝弯,双手捧住她的脸,跟她点着鼻尖。 “姐姐,你看我都能正视他了,别生我气了好吗?” 谈迎皱了皱鼻子,跟他磕了磕额头。 “心眼小。” 周寓骑讪讪接道:“叽八大。” 谈迎:“……穿好裤子再说。” 周寓骑低头看一眼,跟吊着一个小药囊似的,的确有碍观瞻。 谈迎:“我说我的。” 周寓骑:“哦……” 周寓骑先帮她提好,然后再打理自己。 忙活一阵,谈迎补了口红和周寓骑下楼。 出电梯后,周寓骑拉起她的手,郑重道:“走吧,这一次好好告别过去,别整天瞎惦记。” “到底是谁瞎惦记了。”谈迎瞪他一眼,倒是没甩开,“忘了件事——” “嗯?” 谈迎转到他身前,往外拉他的背带,然后松开—— 啪的一下。 “……”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62节 周寓骑的冻干小树莓险些碎裂。 “哎哟——!”阮茜霖嘴巴上这么叫着,脸上却没多少意外,“终于肯晒出来了。” 眼镜和卷发两个姐妹抚胸尴尬,说幸好刚才没有随便勾搭。 钟逸站在队列的最外侧,神色稍顿,可能碍于兄弟吉日,没有表现过分凝重。 谈迎和周寓骑正待归位,阮母领着第一波客人过来。 谈迎随意扫了眼,愣了愣,“妈、爸,你们那么快啊……” 周寓骑脑袋跟着女朋友走,要不是谈迎松开他的手,估计就“妈”出来了。 他看着两位熟悉的阿姨和叔叔,毕恭毕敬:“谈老师好,游老师好。” “哎,好……” 谈政玫和游宜伟茫茫然应着,目光焦点从新人跳到自己的女儿身上,然后到周寓骑,她现在的男朋友?还有钟逸,以前的男朋友? 真是人才济济齐聚一堂…… 第45章 阮母讶然扫了一眼众人,特别在较为面生的周寓骑身上停了一瞬,“原来都是熟人啊。” 方树宇忙介绍周寓骑:“妈,这位是翠月湾大老板的儿子。” “……” 阮母瞠目结舌。 谈政玫和游宜伟也同样惊讶,谁能想到“未成年小周”还有这层身份。 周寓骑最怕就是今天这样的场面,忙谦虚道:“我今天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方sir的伴郎。” 阮母最喜欢有实力没架子的年轻人,当下笑逐颜开,翠月湾的太子爷来当伴郎,她可是蓬荜生辉,长脸了。 阮母客客气气道:“这新郎新娘是一对,伴郎伴娘是一对,双喜临门,真好啊!” 谈政玫跟游宜伟跟被摆一道似的,只能先陪着笑。 和新人合照完毕,暂时还没有新来客,谈政玫把谈迎拉到一边,看着倒像女儿领他们到宴会厅门口似的。 谈政玫敛了笑,咕哝道:“你怎么还跟未成年混在一起呢?” 谈迎扯了扯嘴角,越过她的肩头眺望不远处的始作俑者一眼,只好耐着性子道:“妈,他今年23岁,之前是误会。” 谈政玫扬起眉毛,说:“是误会还是坑蒙拐骗啊?” 谈迎赔笑道:“真是误会,阴差阳错吧,反正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说完她暗中遥瞪周寓骑一眼。 游宜伟一副沉思状,似乎在后悔:早知道以前让他当全|裸模特,现在变成准女婿,倒不好意思开口了。 谈政玫努嘴,不客气道:“不真诚!” 游宜伟夫唱妇随,说:“是有点。” 谈迎:“……” 谈迎送两老进厅入座,紧忙回到新娘旁边。 周寓骑引颈期待一般,跟她眉来眼去,可惜宾客如约而至,分身乏术,只能暂且捺下心中疑窦。 迎宾真不是轻松活,一会还有典礼。 趁收摊的间隙,周寓骑急忙逮住谈迎。 谈迎放缓脚步,跟他落后于众人,耳语道:“我爸妈没说什么。” 周寓骑表情却并未因此放心,“我会向他们表态的。” 谈迎疑惑止步,开玩笑道:“表什么态?写检讨吗,那倒不必,你还是写给我吧。” 周寓骑郑重看着她:“跟你结婚啊。” 谈迎愣了愣,往他眼前隔空抹了抹,“醒醒,发什么神经。” 周寓骑用力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手指,“我是认真的,一会我抢捧花送给你,你不要拒绝我啊,那太没面子了。” 谈迎可能跟新娘站了一天,脑袋也有点累。她晃了晃,并未能清醒多少。 然后说:“你怎么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周寓骑稍稍蹙眉,却并未显露半分不悦。 而是带着孩子气撒娇道:“我每次说的都是真话,只是你并不在意。” 谈迎叹气:“你才23岁,而且第一次谈恋爱,总会有结婚的冲动吧。” 周寓骑说:“看吧,你又用你的经验来定义我。” 两个人四目相对,默契地用沉默对抗争吵。 冷静了大概有半分钟,话题才继续。 “姐姐,”周寓骑说,“明天有家宴,一会完事我就得飞回去。” 谈迎怔了怔,想笑骂的一句“滚吧”溜到嘴边,又给咽下。 周寓骑继续说:“我很想带你回去,怕你不愿意……” 谈迎这才笑骂:“知道就好。一会不会喝别帮方sir挡酒,他可能喝了。” “你也是,记得找代驾。” “放心吧,我也回去找我爸妈。” 周寓骑说:“明天回去我就跟我爸妈说我们的事。” “……” 谈迎发现他说对了,是她经常不相信他,只当小孩戏言。 周寓骑说:“要是下半年我们能一起去美国,就结婚好不好?” 谈迎顿了顿,抚了抚他的胸口,“冷静点,下半年的事下半年再说。” 周寓骑拉过她的手吻了吻手背,“下半年很快,我们都认识大半年了。” 谈迎恍然,是没料到还能从野海荒地捡到一个还算满意的男朋友。 司仪催促各方人员就位,按照彩排的流程准备开始。 谈迎这才跟周寓骑分开,回到新娘和新郎身边。 阮茜霖抛捧花时,周寓骑的确可着劲蹦起来抢。 而他人高手长,也确实抢到了。然后跟摘了桃儿的猴子似的,跑到谈迎面前单膝下跪。 现场登时掀起一片欢呼。 谈迎成为意料之中的焦点,倒也大大方方接过他的捧花。 吃饭时,他们被安排到了同学一桌,钟逸不可避免在里面。 谈迎早跟阮茜霖打过招呼,不用太费劲安排。这下现任也来了,在场大多三十好几的人,大家吃吃喝喝,闲聊家常,似乎见怪不怪。大多是结了婚的人,自家的鸡毛蒜皮不一定比她的少。 谈迎旁边坐着一个多年未联系的已婚初中女同学,她充满善意地看着这对伴娘和伴郎,笑道:“谈迎,下一个到你了吧?” 横竖不是太深的交情,谈迎含糊应过:“是的,快了,到时候要赏脸来啊。” 女同学笑道:“那当然,你男朋友也是本地人吗?到时候应该也会在这里办酒的吧?” 周寓骑不知道当真还是醋劲使然,接话道:“听说这里主厨的手艺很不错。” 女同学当年也是谈迎恋情的观众,下意识瞅了下那位双重身份的主厨,不小心对上眼神,登时更加尴尬。 “当然啊,翠月湾的椰仙糕可是一绝。” 钟逸跟周寓骑隔一个人,虽然身旁人交谈,但一直留意这边动静。 他面露微妙,接话道:“如果有那么一天,一定给你们做。” 谈迎:“……” 女同学恨不得咬舌,为什么要多嘴说在翠月湾办酒。 全场目光也集中到了这一处,仿佛舞台刚拉开了帷幕。 周寓骑起身给钟逸倒酒,神色微凛端起酒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钟逸也挺爽快,跟他一杯见底。 谈迎侧头瞅了周寓骑一眼,略带无奈道:“吃饭吧,别光顾着喝酒。” 女同学也尴尬地张罗:“翠月湾的菜色真的不错,方sir和猴妹也真是不容易,这么多年才走到一起。我们班就他俩好上了吧……” 话题渐渐转移到当年人和事上去,但都有意避开在场的这两位旧人。 喜宴散了之后,谈迎和周寓骑各回各家,各自接受双亲检视。 谈政玫和游宜伟今晚几乎没喝酒,脑筋异常清醒。 作为一家之主依旧先发言,谈政玫斜眼打量女儿:“你跟小周,这是定了?” 若是没周寓骑今晚一番话,谈迎恐怕插科打诨就过去了,什么“先谈着”“能走多远是多远”之类,现在虽也不乏这种随缘心态,意志却稍微坚定。 “没什么意外的话,就他了吧。” 谈政玫说:“私定终身了?” 谈迎笑道:“谈主任真会开玩笑,我都光明正大带到你面前来,哪还叫私定。” 游宜伟看打乒乓球一样,交替打量母女二人,终于寻到插话机会:“你不是说下半年想去读书,到时怎么办?” 谈迎说:“他也回去做博后。” “什么后?”谈政玫平常接触到这方面词汇比较少,一时没反应过来。 谈迎隔空点三个点,解释道:“博士后。小周读完博士了。”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63节 谈政玫跟游宜伟面面相觑,跟听天书一样。 最终还是谈政玫破局,说:“你瞅你,当初人家给你介绍一个博士,你还嫌弃,现在你自己不也找了一个?小周真23岁?23岁读完博士了?那么牛逼,你俩还能说得上话不?交流有困难吗?” 游宜伟笑道:“怎么就不行,咱们女儿不也硕士,不差了。” 谈迎觉得现在困难的是基因交流。 她侧坐在沙发,往扶手上支颐道:“都还好,小周还算让人省心,有什么事都明明白白说出来,不会憋在心里发霉。” 谈政玫不无担忧道:“他真是翠月湾大老板的儿子?那岂不是家缠万贯?妥不妥啊,你找这样的公婆,我就怕做生意的容易势利眼……” 谈迎随口道:“不知道,让他处理吧,他的爸妈他最了解。” 游宜伟站同胞的角度说:“小周要是真的关心阿迎,父母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谈政玫冷笑道:“你当初不也很关心我,可是我跟你爸妈还是不对付啊。” 游宜伟嗨了一声,起身道:“别说你,我都觉得他们难对付,不然我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干什么。——我去煮一点醒酒汤。” 游宜伟在外人眼里应该算上门女婿,女儿都跟母亲姓,但谈政玫家也是一穷二白,在她眼里顶多算跟一个外地人结婚留在本地了。 可能跟专业有关,艺术细胞浓厚意味着要跟传统背离,游宜伟对繁文缛节比较不屑,所以不会因上门女婿的身份羞耻,自然也没有出人头地的雄心壮志。 谈迎看周寓骑从小没经历过物质匮乏,学业上一帆风顺,也有一点游宜伟式的没心没肺。 只不过他的家境应该不会允许他“上门”…… 思及此处,她觉得还是回归“随缘”的心态比较安全。 还是跟父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谈迎在家依旧快中午才醒,刚好接到周寓骑视频。 他依旧没穿衣服,光着上身,抬起一边胳膊擦头。 水雾附在他的肌肉上,有几处结出细细的水珠,让这具身体显得更为年轻诱人。 谈迎扶额道:“你怎么老不穿衣服?” 周寓骑故意给她鼓了鼓肱二头肌和胸肌,骚气扑满屏幕,跟发情期的健身达人一样。 谈迎笑着不由咬了咬指尖。 周寓骑说:“昨晚回来晚,刚起床洗了个澡。” 谈迎刚想接话,屏幕外一道莫名熟悉的女声传来:“阿骑,好了吗,准备走了。” 谈迎霎时敛了笑。 周寓骑忙解释:“一会吃饭余菲然和她家人都在,还有一些我爸的生意伙伴。” 谈迎撑着脸颊,懒懒一叹:“打理一下你的狗窝。” “知道了,一会我就跟他们说。亲一个。” 周寓骑拿起手机,屏幕她脸颊的位置印了好几口。 谈迎只看到屏幕晃动,光线时明时暗,无奈道:“快去吧。” 第46章 周寓骑的手机锁屏已经换成他锁谈迎肩膀的合照,免得“私房照”被人意外撞见。 但当他来到宴会厅,发现几乎不少人都在看他和谈迎的合照,而且还是他没见过的。 昨天婚宴的照片当时就由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传到指定的网上,来宾可以通过扫描二维码,直接进入云盘下载或分享精彩照片。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 关键他搞不明白怎么云岚岛之外的亲友竟也知道。 不过周寓骑也没有时间琢磨,很快被围了水泄不通。 上回听他介绍找上谈迎设计别墅的沈太太,递过她的手机,示意他单膝下跪向谈迎献花的照片。 “小周总啊,我就说你上次怎么力荐你的设计师,原来是女朋友啊。失敬失敬。” 周寓骑:“……” 他回想片刻,上一次就随便说一嘴,绝对没到“力荐”的程度——当然他肯定想王婆卖瓜,但还是要点脸——明明是沈太太想卖他一个面子,要了名片就去联系的谈迎。 周致霆和白韵还没到场,余菲然也隔老远,其他人便放心找他消遣一下。 周寓骑虽然没有什么同龄好友,凭着一张不食烟火的脸,还有鹤立鸡群的求学背景,走到哪儿都容易收割妈妈粉。 这些太太的先生们也比较放心太太与他交友,看着不近女色的富家公子不容易给他们头上添绿。 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太太说:“看着比你成熟啊,小周总。” 周寓骑坦然道:“是,比我大六岁。” 沈太太意外道:“可以啊,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小周总,你这是抱了两块啊。” 没有利益冲突,太太们都乐意给他说好话,东夸西夸,把谈迎夸出花来。 周寓骑唇角就没下来过,当真跟捡到宝一样。 年长太太的关注焦点回到设计师本身,“你那大别墅,设计得怎么样?” 沈太太又划拉好几张图片,设计图和效果图齐全,买家秀向卖家秀靠拢,一手还抚着圆凸的孕肚。 “小周总的眼光,那当然是很好。她还挺了解现在小女孩的需求,我女儿看了她未来的公主房,直说好看。你们要是想设计亲子房,也可以去找她,还蛮敬业的,真是要能力又能力,要样貌又样貌,跟我们的小周总那是绝配。” 年长太太附和道:“报小周总的名字可以打折不?” 周寓骑笑道:“我说了不算,得问她。” 太太们一口一个哇,纷纷赞叹“还没结婚就这么听话”“以后结婚还得了”“改天让我们家老公也看看,学学人家年轻人”,然后花枝乱颤笑成一团。 一群人正喧闹着,一道沉稳的中年男声飘进来—— “设计别墅可以,设计大点的地方还有那能力吗?” 沈太太作为谈迎的次级代言人,自然接话道:“应该也是没问题,她手上刚完成一个迪拜宫殿的项目,那个可是大规模。” 话毕,沈太太才留意说话人,小小吓一跳:“哎哟,原来是周总您来了。” 周致霆负着双手,脸上挂着可以称为“慈祥爷爷”的笑,“看来是我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吓到小宝宝了。我看你们这边挺热闹,我也好奇你们聊什么那么开心。” 周寓骑从周致霆出声那一刻便开始缄默,立在一旁静观其变,看看当父亲的有什么杀手锏。 沈太太悄悄瞥了周寓骑一眼,可不敢把小周总的恋情捅到老周总的面前,那是别人的家务事。 她当下说:“周总严重了,小宝宝也喜欢热闹,吓不到的。就是我坐久了,该起来走走,运动运动。你们继续聊啊。” 这帮太太便差不多鸟兽散。 刚才那位年长太太追上沈太太,耳语道:“小周总不是跟老余家的女儿有婚约吗,怎么突然又找了女朋友?” 沈太太亲昵搂着她的胳膊,“这年头谈几个对象算什么稀奇事呢,就算同时谈几个都不是大事,菲菲自己也谈了不少。年轻人都爱玩,过几年就想定下来了。” 年长太太颔首,“说得也是,小周总才二十出头,按我说,老周总也太着急了点。我看那谁家儿子十几岁时候,半夜还要他爹去局子捞人,可不省心呢……” 其他人谈论的内容也差不多,耳语不成耳语,快成了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了。 这边只剩下周氏父子二人,周致霆敛起笑起身,让周寓骑跟他来。 周寓骑心知狭路相逢,难免对峙,虽一百万个不情愿,还是硬着头皮上。 周致霆把人带到旁边的空包厢,锁上门,掏出手机给他示意刚才太太们议论的合照。 “这是怎么回事?” 周致霆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面前骄矜跟皇帝一般的儿子,竟然对一个陌生女人奴颜婢膝,竟然跟为红颜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没了区别。 这是第一次跟家人提及谈迎,周寓骑的态度尤为重要,要是拽一点,说不定被误以为是媳妇带坏的。 周寓骑清了清嗓子,态度前所未有的谦恭:“爸,这是我的女朋友,室内设计师,现在我和沈太太的房子都是她在设计和监工。我们认识有半年了。” 周致霆面色不佳,“看着不像傻人,怎么那么不自量力。” “……”周寓骑脸上写满疑惑。 周致霆随便拖开一把椅子坐下,目光仍然锁定手机照片。 “哪里人,大你多少岁?以前在哪个大学读书,家里是干什么的?” 周寓骑像个挨训的学生,立在旁边。 他怔忪一瞬,语气还是难掩不悦:“查户口?” 周致霆反诘:“拿不出手?” “……” 姜还是老的辣,周寓骑为了未来幸福着想,只好一一说明。 末了,他附上一句:“不比你底下的大将差吧。” 周致霆冷笑,“叫我老板还可以,叫我老爸差一截。” “……” 周寓骑想当场掀桌走人,可是破罐破摔以后路更难走。 他攥紧拳头,强忍怒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选的人,就一定要接受他人的检阅。 “可是,我觉得谁也比不过她。” 周致霆将手机轻轻撂桌面,满不加班斜眼打量他,像面对一份不会签署但忍不住吐槽两句的合同。 “这个年龄的女人找上你,目标很明确吧?不就是为了嫁进我们周家?你可悠着点,我还不想当什么长孙之祖。” 垂在身侧的指关节隐隐泛白,周寓骑心算了一道数学难题,才批准自己开口。 不然以他的脾性,保不准会有什么严重事件发生。 “爸爸,你以为您从小对我教导是不要轻易评价一个人,尤其当您还没有跟ta见过面。” “哼。” 周致霆也冷笑,“用不着带她来见我,这样的女人我比你见得多。你只需要记住我一句话,我心里认可的儿媳妇人选只有菲菲一个。”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64节 话毕,周致霆捡起桌上手机,轻轻推着桌沿,用身体将椅子直接挪开,然后头也不回走向门边。 他在门框立定,半扭头回视,生生给剪出一道冷漠的侧影。 “一会带你见几个叔叔,没事早点过来。” 周寓骑紧握拳头,不轻不重锤了一下桌面,旋转转盘跟着微幅弹跳了一下。 才没走出门口,白韵就循声赶来,姿态给一件华丽披肩趁得越发婉约,一股属于母亲的温柔不打招呼地拥住了他。 “你爸又跟你说了什么?”白韵掩上门,神秘兮兮地盘问。 周寓骑扯了扯嘴角,“妈,你不都知道了吗?” 白韵嗔怪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眉心微蹙:“风言风语的,我哪能信,我总要跟你亲口确认一下。” “……” 若放以前,周寓骑肯定嫌弃周氏夫妇这套大棒甜枣模式。 可非常时期,白韵也许是他可以争取的唯一同盟,他从狼变成了狗,前所未有地跟父母耐心对话。 “妈……”这一声跟漏气气球似的,哪个母亲不心疼。 白韵很快中了他的苦肉计,宽抚地轻拍他肩膀,“哎哟,你爸就是那个牛脾气,你也知道,不用跟他一般见识。你一路来都太四平八稳,从没让我们操过心,我还担心你对跟人建立亲密感情没有任何兴趣。来,跟我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外面催着入席,周寓骑还是简要说了一些,比给周致霆的版本详细,包括下半年的留美打算。 白韵默默听完,没有像她老公一样立刻否定,给足周寓骑面子。 “儿子,你知道送新娘捧花给一个女人是什么意思吗?” 没想到白韵还是下意识把他当情窦未开的小孩。 周寓骑耐心说:“妈,我还单膝下跪了。” 白韵拢了拢披肩,唇角溢出一个飘逸的音节。 “看来还是知道的。” “……”周寓骑懒得再强调自己的年龄,横竖他们不放在眼里。 “这样吧,”白韵说,“单靠一张嘴也了解不深,改天有空你带她来家里玩玩。” 周寓骑终于稍稍松一口气。 回到宴席上,他的旁边被安排了余菲然,真是见怪不怪。 余菲然淡淡跟他打招呼,却引来同桌有意无意的探究。 谁不知道他们是绑定的一对未来新人。 “真追到了?”余菲然稍稍偏身,用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说。 姿态比刚才亲密,若没有今日绯闻,保不准现在马上能出一条新的。 周寓骑骄矜哼了一声,“骗你是小狗。” “嚯。”余菲然似乎觉得有点意外的可笑,“看来你不喜欢循序渐进,徐徐图之啊。这一下子来一个重磅炸弹,你爸爸怎么受得了。” “……谢谢你关心我爸,”周寓骑敛首低眉地说,“我以为我才是需要关心的一个。” 余菲然扑哧一笑,“你需要关心找你的姐姐去,我可帮不了你。” 周寓骑顿了顿,没有接茬。 余菲然总能命中关键。 并不是她退出,周致霆就会让谈迎来填空。 本质还是要周致霆对谈迎改观。 周寓骑五味杂陈拾起筷子。 傍晚谈迎结束休假,从云岚岛飞回苍城,周寓骑理所当然去接机。 见到人的那一瞬,他理所当然地要去抱她。 “等等——”谈迎却双手捧着他的脸,险些给他挤变形。 “嗯?”他发出连自己也不认识的扭曲的声音,然后挣开她的束缚,先亲她一口再说。 谈迎说:“不开心?” “哪有?”周寓骑逃避她的迫视。 谈迎淡笑:“让我猜猜,跟家里人闹不愉快了?” 事业无忧的男人,也只可能让生活急哭了。 周寓骑一手搂她腰,一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带着人往前走。 “你这么聪明,还给不给我面子?” 谈迎也锁着他的腰,肉感比自己的紧实多了。 “你还要面子?” “里子都给你了,还要什么面子。” 周寓骑忽然凑到她耳廓,先吻了吻,而后一字一句都贴着她的耳朵说,像用不惯麦克风的人时不时把麦克风抵在唇边。 “姐姐,今晚我想看你的纹身,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不会有“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情节,有的话姐姐就暴富了。 第47章 谈迎一颗老心给这句话激得心猿意马。 算来已有两年没跟人卷过同一张被单,虽然玩具的乐趣没少享受,p站的访问量居高不下,但一个人的时光少了一些互动性,总觉得有些不圆满。 回程路上,她便倚窗支颐,观望周寓骑的侧脸。 毫无疑问,这个年龄的男人有着不可言说的魅力,没有十八九岁那般冲动幼稚,也没有催婚年龄时的油腻焦虑,处于独立探索生活的初始阶段,保持着少年的灵动,兼具欲为依靠的沉稳,跟清晨菜园待采摘的瓜果一样鲜美诱人。 周寓骑视野边缘察觉她的目光,起初以为错觉,抽空仓促扫她一眼,确认了事实,笑意便如朝阳喷薄。 “别这么盯着我,等下没法专心开车了。” 谈迎浮现清淡笑意,“嗯?然后呢,随便找个停车场?” “……” 周寓骑脑海里不由自主建立她描述的场景,人就在眼前,又有初见景致打底,他的思维宫殿愈发细致真实,甚至可以自如运动。 他不住倒抽一口气,哭笑不得:“姐姐,你别激我,等下我来真的。” “真的什么?” 她明知故问,已经从无法自抑的发|情变为逗弄旁观,他的着急变相缓和她的渴望。 周寓骑自顾自摇了摇头,浅咬住下唇,却咬不住笑意。 他只是弹了一点火星子,她便能引燃成燎原之势。 新受戒的小僧的确不如禅师那般功力深厚。 谈迎也笑,轻声提醒:“好好开车。” 今晚可不想给医院缴停车费。 好不容易开到谈迎家里,出差这么久,关系融洽时,她曾让周寓骑上门监督家政干活,倒不至于开门见霉。 刚把行李箱推进房屋内,反锁上门,周寓骑便抱住挎包只解到半路的她,不断往她肩窝里拱。 谈迎回头蹭了蹭他的脸颊,但按着他的额头,暂停他的狼吻。 “我还没准备你过夜的东西。” 除了几套出差带回的酒店一次性用品,她连一件可以供他当睡衣的衣服也没有。 周寓骑不知足又啃一口,“早知道我自己带来。” 谈迎反手捞到他屁股,不轻不重拧了一把,咬牙白眼:“你要是有备而来,我还不一定接待呢。” “跟我还那么客气!” 周寓骑连她扔包也没松开禁锢,跟影子似的随她晃动。 他后双手垂落,轻轻贴了贴她的肚子,“飞机上吃东西了吗?想吃什么宵夜,我买日用品顺便买了。” “唔……” 谈迎给他挤得歪着脑袋,思考三秒,扭头与他四目相接。 “你不如问问我家冰箱?” 周寓骑冷笑一声,皱了皱鼻子松开她,“有道理。我去买东西,你先洗澡?” 谈迎推着他的屁股往冰箱与门口方向送人,手感弹性中带着结实,健康又迷人。 “去吧,我以为等你回来一起洗。” 周寓骑双目放光,回来一步,危险迫近,“那我等会再下去买。” 谈迎咯咯逃往卧室,“滚吧你。” 周寓骑给谈迎的冰箱备了一些常用货,方便她早上吃快速早点。 卧室传来嗡嗡声,谈迎在吹头发了。 他下意识想抱她,没洗澡的念头像屏障挡住最后的动作,他只是用干净的手捡起她一缕头发,捻了捻。 谈迎发质跟他的相反,不细,一根顶他一根半,一头直发据说没拉直过,瀑布似的垂下来,给凌厉的五官多添了几分强势。 “我是不是应该先洗澡?” 周寓骑的脑子不知道云游到了何处,没头没脑道。 谈迎扑哧一声,刚想打趣,周寓骑松开她的发梢,转身折进浴室里面。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65节 从他的宣告开始,等待就像文火煲汤,情愫与渴望渐渐浓稠,锅盖单是开了一个小孔,也挡不住满屋的馥郁。 屋里开了空调,暖和如春。 谈迎起先靠枕而坐,支起一边膝盖,玩着手机。 不久,外面传来哗哗流水声,她的注意力忽然都聚焦在声音上。 明明跟自己洗时没什么区别,毫无韵律可言,但她莫名听出了急躁。 那些水花溅进她的心里,打湿了密道。 当水声戛然而止,便如那一砂锅的汤关了火,食客可以堂而皇之揭开锅盖品尝。 周寓骑开门进来,刚买的睡衣还不能穿,只系了一条谈迎的浴巾。 短发凌乱而半干,估计不用吹——谈迎猜的。但她还是问:“你要不要吹头?” 显然多此一问。 周寓骑扑进她的睡裙支起的天幕里,里面再没其它布料,指腹传来的触感跟自己的头发一样,软和,潮润。 他把裙摆拱开,冒出个脑袋跟她说话:“怎么水来得那么快。” 谈迎的脚蛇上他的后背,往下爬行,蹬开他的浴巾头部。 “等你等的。” 周寓骑笑了,像昨晚一样一口又一口,双指辅助疏通,像在吸食冬日果饮。 与昨晚不同,没了纱裙的阻挡,灯又没关,谈迎瞧得一清二楚。 周寓骑好像拿准她的心思,并不询问是否需要关灯。 像谈迎这种喜欢日光泳的人,太阳才是无法关闭的光源,既然她都不在意最大的光源,应该同样不会在意男友爱的目光。 他高挺的鼻尖正好点上小花蕾,一下又一下,绽放又收拢。 视觉反馈回来更靡烈的效应,她的脑袋里放起烟花,每一发轰然而盛大,跟准了他动作的节奏。 谈迎用指缝给他梳头,迫使他抬起半张脸,深情注视令她很受用。 周寓骑心里滚着处男热血,不用怎么扶持就支棱起来。他用牙齿挑开睡裙扣子,除净文明的产物,戴好东西就正面抱住她。 曾经的素描人像变成了立体,谈迎牢牢拥住,心头盘桓着昨晚的疑问,“你准头怎么那么好。” 周寓骑跟小牛一样出气,“做的时候还要聊天的吗?” 谈迎笑了声,“随便问问。” 周寓骑只觉自己那部分也跟着她的笑意颤晃,怕滑坡般抱紧她,“我又不是瞎的。” 那份律动感很快打碎了她的思路,跟吐息一样断断续续。 谈迎觉得还是不要说话了。 周寓骑的心跳捶在她的右边,与昨晚相比并无半分老道的衰弱,无处不透露着青涩与激动。 她给他发挥的余地,但经验所致,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很快又交代了。 也或许比昨晚延迟了一点。 他底下多戴了一圈白色水链,跟用搅和了淀粉糊上去似的。 彼此的毛发如遭电击,张狂而弯曲,一茬茬的都挂上了小珍珠。 面对不足,周寓骑没那么着急了。 他下降回起点,往两边捺开她的对开门,用嘴巴刷足了缺憾。 黏膜彼此相触,跟小玩具一样,给谈迎带来更直接的快乐。 而驯服“大型玩具”的过程附赠给她巨大的骄傲感,精神与物理的愉快交织,将她拱上癫狂的极点。 在谈迎以为这就是终点时,周寓骑重整装备,竟然来了加时赛。 他将她翻过来,紧握两侧,盯着脊椎上的纹身,峨眉月、六芒星、船、锚和20070402,想要把自己缀到纹身吊坠的最末端。 脑袋空白的某一瞬,周寓骑似乎看见了另一串吊坠,小一些,短一些,纹的地方不一样,图案确实一模一样。 然后他又壮烈了。 谈迎趴在枕头上,扭头看见他带出的量比上一次少了一半,不知道他还能来几次。 对于一个将近三十岁的正常女人来说,今夜粮草已经能供养起码两晚。 但她缺粮太久,需求有缺口,当然远远不够。 谈迎忽然间满意自己的眼光:还是身强力壮的弟弟好,可以让她骑红两侧髋骨;若是找个同龄人,说不定就此歇菜了。 周寓骑潦草处理,平躺着,手掌落在她的脊背。 而后,他忽地支起身细细打量,指尖从颈部到尾椎走了一遍。 “痒。” 谈迎浑身摆动,却甩不开他的手。 “你这纹身、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周寓骑静静地问,眼神对于一个刚识得愉悦玄机的人来说太过凝重。 谈迎并没立刻留意到。 她说:“就是2007年4月2号那天,峨眉月代表月初,六芒星是晚上,船和锚就是在一艘停泊的船上。” 他盯着那些图腾出神,“嗯?发生了什么事吗?” 谈迎这才回过味来,扭头寻找他的眼睛。 周寓骑却撇开眼,自嘲一笑,胳膊盖眼睛上:“算了当我没问。” 空调调了静音,卧室陷入相对的安静,连先头狂猛的心跳咚咚也听不见了。 谈迎侧过身,试图轻轻移开他的胳膊。 周寓骑露出迷惘而无辜的眼神,她几乎第一时间断定,他是故意摆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怎么了?”她问。 “没事。”他说。 “真没事?” “嗯。” 谈迎便放开他,毫不意外捕捉到他眼里来不及隐藏的失落,像一个内向的孩子被抢了玩具又不敢声张。 卧室又静了一会。 谈迎平躺看着天花板,像对反射在天花板的男人说:“你现在不问,下次我指不定不想回答了。” 周寓骑吐出长长的一口气,不像刚才那样憋到极限后换气,而是又一种故意。 他想让她看清自己明明白白的难过。 谈迎轻声提醒:“最后一次机会哦。” 周寓骑不满清了清嗓子,“你的纹身、跟他有关吗?” 第48章 谈迎拉了一角被子遮肚子,指尖空空怪寂寞的,就差来根烟。 她选择勾了勾他的手指。 周寓骑没拒绝,但也没有什么热切回应。 “不是为了他纹的。”谈迎干脆利落。 周寓骑扭头瞅了她一眼,可能躺姿的关系,眼神并没显露的压迫性,都堆积到口吻里了。 “不是和他纪念第一次的吗?” 谈迎眼神顿了顿,没料到他从疑问变成质问。 周寓骑自讨没趣解释:“我在他腿上看到过一摸一样的。” 谈迎轻轻啊了声,可能也想起相同部位。 周寓骑一边反思自己小气,一边忍不住期待答案。谈迎和钟逸是彼此的初恋,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理应分享过人生中的许多第一次,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做|爱。这是无可回避也无法更改的事实,计较没有意义,但在他同时认识两个人的基础上,很难控制自己去钻牛角尖。 而且同在一个地方长大,他们应该早就见过彼此家长,也许曾接受过双方父母的祝福和期许。现在都不一定能彻底断联。 谈迎轻轻一叹。周寓骑忽觉自己轻若鸿毛,给这声叹息吹进了深渊。 “确实是一起去纹的。” 谈迎感觉勾着的手指迅速冻僵。 之前虽然谈过几段,但解渴为上,还没深入到盘点和清扫过往的程度。 她全然没有经验。 坦诚吧,怕把握不好深浅,会变成敷衍或过分留恋;收口吧,又显得有所保留或不够真诚。 而且周寓骑的情史为零,没有与她“抗衡”的过往,心里容易计较和失衡。 “那天刚好翘课,跟几个比我们、比我大的人出海,里面有潜水教练,就跟人一起下水深潜。那是我第一次夜潜,就纪念一下。” 周寓骑有看她一眼,谈迎表情平淡,似乎真的只在回忆海底世界。 谈迎继续说:“海底白天和晚上是不一样的,动物作息不同,晚上可以看到不一样的斑斓世界,很美,很动人。” “只有夜潜吗?”周寓骑冷不丁问。 “不然呢?”谈迎忽然莫名排斥他的语气,如果他不认识钟逸,复述这段往事时,也许主语可以撇开前任,完完全全用单数。 “你那时候,”周寓骑飞快算了下,“16岁。” 但以谈迎这样外放的性格,年龄对她来说并不是约束。 “你们谈了多少年?”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66节 “七年……”既然话题不可避免,谈迎和盘托出,与其让他听风就是雨,不如给他讲一手故事,“他老家云南,小学四年级才转学来云岚岛,初中同班我才认识他。 “他学习不好,初中毕业只去了职高,我上重点高中——” 周寓骑不禁打断:“那你怎么——” 谈迎无奈一笑,自然接过:“我怎么看上他的是不是?那时候我也只是一个普通学生,除了画画好点,成绩可以,也没什么特别——” “不,应该挺特别的。”周寓骑恨不得认识那时候的她一般,再度插嘴。 氛围似乎有所缓和。 谈迎又笑了笑,“初恋的小女生没什么复杂心思,只要对方看得顺眼,喜欢自己,又对自己好,就差不多了,不会计较他的成绩和前途。那时候他隔三差五做便当投喂我,可能一部分原因也是跟着胃口走吧。我爸妈也是老师,作息时间跟学校一致,很难像其他陪读妈妈来给我送饭改善伙食。” 周寓骑撅嘴横了她一眼,不服道:“我也可以做|爱心便当,明天你上班就可以。” “好啊,”谈迎说,“可以点菜啊?” 周寓骑的骄傲回来五六分,“把我哄好了就可以。” 谈迎轻轻嗤了一声,有意无意用脚撩着他的腿——确切说是腿毛,刷过脚底的感觉像踩在做工精细的地毯上,这一条还是恒温的。 周寓骑拐弯道:“谈主任和游老师不反对?” 这才是重要的遗留影响,万一谈迎父母先入为主,认定了别人,保不齐在耳旁经常吹风撮合两人。 谈迎继续说:“以前他在初中经常旷课打架被处分,我爸妈开始对他印象不好。我答应在一起的条件是他远离初中那帮兄弟,别跟那些人瞎混,他基本做到了。高中没再惹是生非,毕业听我的劝去当了两年炊事兵,退役就到饭店后厨从打荷仔做起。没有出人头地,好歹平平安安。” 想到自己捏造的一段身份背景意外和钟逸重合,周寓骑嘴角抽了抽,不敢问谈迎当初愿意让他接近,是不是有前任无形中的铺垫。 谈迎说:“他那帮兄弟后来死的死,残的残,没死没残的基本都坐过牢。他妈妈一直对我很客气,觉得我改变了他,不然她儿子也跟那些人一样下场。” 周寓骑冷笑:“算他还识趣。我高中要是有个清华初恋,说不定现在就能拿菲尔兹奖了。” 谈迎笑吟吟看他一眼,这人虽然没笑过,自恋差不多归位,她也能轻松一些。 但她心里划过另一个疑惑,决定押后再提。 周寓骑追问:“老马怎么回事?” 谈迎哦了一声,“老马是他来云岚岛认识第一个朋友,算发小吧。我们几个经常一起玩,还有方sir猴妹。老马一直不看好我们,觉得我太强势,他哥们太憋屈。 “我快大学刚毕业那会,老马妈妈生病了,大家一起凑钱给他,除了方sir实在太穷掏不出多少,我、他还有猴妹都是几千上万的借,刚毕业能掏出上万都是过命的交情了。” 周寓骑说:“你本科之后不是读研吗?” 谈迎说:“嗯,所以那两万块都是大学各种比赛投稿活动奖学金之类攒下来的,还有一部分新年红包,猴妹的也是。” “后面才知道老马妈妈早就没有救了,老马借机揽钱去投资,想以小博大而已。 “我让他跟老马绝交,他不太愿意,觉得老马一定会还上钱。我们因为这个吵了不少架,后来又被我发现他早之前就借过钱给老马搞东搞西,但从没告诉我。钱虽然是他自己的,但这些年做大决定他都会跟我商量,从来没有这样一意孤行。 “他说想早点买房,等我毕业跟我结婚。那时候我哪有结婚的想法,就被吓住了,但也没有分手的念头。” “……” 周寓骑曾经当面讽刺钟逸,二十岁给不起谈迎想要的,三十岁给得起但谈迎不想要了,他的歪打正着很难说不卑鄙。 “后来他想搞小投资就会跟我说,但我不同意,叫他踏踏实实工作,他不肯放弃翻身一博,吵来吵去,我想着以后大概率不会回岛工作,这么多年异地恋也累了,不如早点放过人家。” 谈迎哀然一叹,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无力,但没有多大后悔。 “纹身就是年少轻狂的痕迹,年纪太小没意识到身体不应该成为纪念碑。” “可是年少轻狂的你让我印象深刻。” 周寓骑感觉到她的手松懈,便抽回来,交叉枕在脑后,跟野海初见她那一会一样,躺的不是床,也是荒草地。 谈迎默契意会到了,没再追着他的手,只是轻轻一笑。 她也知道自己个性,不可能找太循规蹈矩的男人。周寓骑别具一格的成长风格也许刚好跟她互补。 周寓骑说:“能洗掉的吗?” 谈迎愣了愣,不知道他是提出要求,还是询问技术上的可能性。 “后来也想过洗了,但是工作太忙抽不开身,洗了也不能恢复原来的皮肤,会比纹身更难看,就算了。” 说罢,她静静等待他的反应,或坚持或放弃,以此决定接下来的内容。 周寓骑忽然抽回双臂,侧躺着,把她也拱成背对他的侧躺。 他的手指在她的图腾上流连。 峨眉月,六芒星,船和锚,20070402。 不仅是纹身,更是她的过去。 谈迎给刮得有些痒,不禁动了动。 周寓骑问:“纹身疼不疼?” 谈迎回忆了一下,“有点吧,太久了忘记了。” “有没有纹身都是你的皮肤,没有什么‘原来’和‘后来’。” 周寓骑往下挪了些,贴上她的后背。谈迎先感觉到扑上来的温热气息,然后是潮润的触感,他用舌|尖当纹身枪,把那些图案从上倒下临摹一遍。 谈迎还是有些痒,窸窣一动,实在受不了,轻咬指关节咯咯发笑。 “好吧,其实也不会自恋到天天看自己的后背。” 周寓骑笃定地说:“我要看。” 谈迎扭头也瞧不见他,“喂,好好聊天……” “嗯,好好交流……” 周寓骑用肩头挑起她的膝弯,赤条条地潜入。 谈迎倒抽气,又喂了一声,比刚才高亢。 “知道……”周寓骑快速推送好几下,过了把瘾,才出来重新穿戴,继续埋入她。 话题无声无息结束,周寓骑用自以为是的方式找回了些许平衡。 还好这人没有打呼习惯,谈迎除了半夜被拱醒一次,其他时间倒也睡得安稳。 她要起来上班了,他还趴被窝不愿起来。 谈迎这才想起昨晚忘记的事,想问问他以后职业打算,但时间赶不及,她扒开被子匆匆亲他一口,说要出门了。 “拜拜,中午我给你送爱心便当。”周寓骑迷迷糊糊说。 “行啦,”谈迎笑道,“中午我在外面回不去。” “那就晚餐。”周寓骑坚持道。 谈迎想了想,“行,那会我在公司加班。” 谈迎精力充沛干了一天活,效率奇高。 舒劲下班前还打趣她,一定是吸食了太子爷的精华,不然怎么没有半句抱怨。 谈迎揶揄道:“舒总,别说的我以前像个怨妇行吗。” 舒劲说:“你不是怨妇,你是强女人。” 谈迎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不是?现在也100%纯度好吗。” “好,”舒劲说,“下班前给你半个好消息,生态小镇二期有个高尔夫会所,我们中标的胜算很大。” 谈迎不当一回事,“舒总您开玩笑呢,按照鸿应的风格,应会沿用上次高尔夫酒店的设计公司,那家公司都成鸿应御用的了吧。” 舒劲摆了摆手指,神秘兮兮说:“今天人家还特意提了一下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谈迎配合地笑:“舒总,我给您长脸了,可以加薪吗?” “涨薪算什么,依我看,你要是把高尔夫会所的项目做好,鸿应太子妃的位子就是你的了。懂我意思吧?” 舒劲从她办公桌对面起身,扣好西服纽扣。 “迎姐,苟富贵,勿相忘。加油!” 三十好几的老男人做作地做了一个打气的姿势。 谈迎:“……” 手机响了,周寓骑的爱心便当果然冬风无阻。 办公室的茶水间没有餐椅,谈迎让他来楼下公共餐厅,横竖已经过了晚饭高峰,空位应该很多。 周寓骑提了一个过分巨大的内锡箔保温袋,令她怀疑自己厨房的库存是否能凑出这份丰盛的晚餐。 谈迎问:“你从哪里来的?” 周寓骑打开袋子,端出一个铝箔纸封住的深瓷盘,“你家太远,带过来东西要坨了。正好我家有个酒店在这附近,我就去借一下后厨。” “……” 谈迎想起来了,舒劲今天就是去这个“附近的酒店”跟鸿应的人碰头,步行只用十分钟。 他像侍应生一样为她掀开铝箔纸,一份色泽明快芝士龙虾伊面呈现眼前,香浓鲜甜的气味扑面而来。 周寓骑骄矜地给她递上筷子,“方子是你前任的,味道可是你现任的。” “记住了,周大厨。” 谈迎喉咙动了动,接筷子时顺便勾过他的脖颈,往他脸颊香了一口。 那边颜色立刻跟下水的龙虾一般。 “来,尝一口。”谈迎夹起一块龙虾,手掌虚托在下方,送到他的唇边。 周寓骑愣了愣,笑着拧转她的手腕,“我吃过了,你忙了一天,快点试试现任的味道。” 第49章 谈迎把第一块龙虾肉咬进嘴里,卷了一筷子的伊面,再度用手托着送到他嘴边,“来。” 周寓骑同样轻推她手腕,“你吃。” “有福同享。”谈迎很执着送回去。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67节 周寓骑交替看着伊面和那双坚毅的双眼,无奈一笑,在芝士汤汁滴下来之前,赶紧扶着她的手腕,把面咬下来。 “你快吃吧。”他含糊说。 谈迎又夹起一颗西兰花,“嗯?” 周寓骑夸张扭开头。 谈迎便没再劝吃,笑吟吟开动。 鲜甜的味道诱人食指大动,她习惯性先吃完所有菜,然后再解决主食。 中途周寓骑下楼接了两杯茶,她的奶茶和他的清茶,陪她坐一会消食。 谈迎摇晃着比夏天清减的冰块,轻轻靠了下他的胳膊,问出前头疑惑。 “哎,下半年要是一起出国,你也忙起来,我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待一起了。你以后想一直做研究?” 周寓骑这一年的确过得特别,以后可说难有重复的机会。虽说他家底无忧,本人并非斗鸡走狗的富二代,以后还是会持续性开展事业。 他点头,“其他我也不怎么感兴趣。你申请到我的城市,我们就同居吧。” 谈迎没想到他立刻给出解决方案,本意只想让他预见一下以后的相处方式。 “嗯,看出来了,你的确比较适合待在校园。” 周寓骑:“幼稚?” “不,”谈迎择了一个褒奖的词,“求真。” 周寓骑对工作方向似乎没什么忧虑,继续兴致勃勃说另一个话题:“上半年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天天陪你、照顾你,等到下半年住在一起,也算水到渠成了吧,嗯?我们从认识到在一起,也差不多半年。” 谈迎想了想,就目前接触,周寓骑跟她好像也没有很大的生活习惯差异,也许是个不错的尝试。 “先声明,我不会做菜,也不想学。最多只能收拾一下厨房。” “那不有我吗?”这对周寓骑来说只是小问题,“估计平时忙工作日可能得点外卖,周末下厨或者出外面吃,家务叫家政公司就好了。很多工作的情侣都是这样过来。” 谈迎之前一个人也差不多这种方式,工作日凑合一下,周末犒劳自己,每周叫两三次家政上面打扫,两人理念还是挺一致。 这人恋爱第一次谈,恋爱研究还不少。 周寓骑说完上一句开始走神,双臂交叉,靠在椅背。 谈迎扭头看着他,“怎么了?” 周寓骑说:“我在想你出国就吃不到你心心念念的椰仙糕了,岂不是挺思乡。” 刚从前任话题中出来,谈迎很难不听出讽刺。 她暗暗翻白眼,但吃人嘴软,面上没表露半分不悦。 “我在苍城也不是经常能吃到,回家就顺便尝两口罢了。到时国外那么多好吃的,我还怕吃不过来。” 周寓骑眉心依然没松开,严肃道:“姐姐,你说我问他要椰仙糕方子,他不会不给我吧。” 谈迎当初倒是见过方子,有点印象,但对操作一窍不通,看了等于没看。 她下意识道:“椰仙糕是翠月湾的招牌,方子应该是商业机密吧。” 周寓骑点了点头。 谈迎后知后觉,这位可是翠月湾太子爷,要椰仙糕的方子跟开自家橱柜拿碗筷一样。 她讪讪咕哝:“当我没说。” 周寓骑也反应过来,第一感觉不是骄傲,而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并不想跟女朋友摆弄身份,尤其在父亲因为身份差距抨击他的恋爱之后,这种抗拒由内而外。 但他又无法摒弃父亲给的一切。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打工族,他不可能有闲在工作日下厨,给女朋友送爱心便当。 他应该会像钟逸一样,在工作之外琢磨任何可以获得经济回报的方式,为两个人共同的未来做打算。 周寓骑很矛盾。 “他……钟逸、是个挺不错的人,至少以前他对我的要求都是很耐心满足,我不知道有多少因为我跟翠月湾的关系。” 谈迎有些意外,以前钟逸也不是没有其他女生热烈追求,她就做不到客观评价对方,甚至跟对方做朋友。 爱情的排他性就跟仙人球的刺一样,球与花相依相偎,刺与外人互相防备。 她若说让周寓骑别见钟逸,没准被误会是心疼钟逸。 谈迎收拾吃空的瓷盘,垂眸说:“你们俩的事,你看着办吧。” 周寓骑没再说什么,帮忙一起收拾东西,然后回办公室陪她加班。 周寓骑给她带了几天爱心便当,顺便蚂蚁搬家往她家里带自己的东西。 谈迎先是发现盥洗台多了陌生的电动牙刷和剃须刀,淋浴间的男士洗护用品,她衣柜的男士浴袍,厨房里没见过的碗筷,然后工作台上新的apple全家桶,以及第一眼看出是数学第二眼看不懂的草稿纸。 最后到阳台上还未开花的仙人球——周寓骑说叫彩草,谈迎这个虽然喜欢仙人球但养不活的人从来没研究过类别。 周寓骑一周有四五天在她家过夜,竟然把同居提前了半年。 虽然房子小了点,对热恋期的人来说,真正需要的似乎只有一张床的面积。 周寓骑晚上变相跟她催项目进度,好让出国前能一起搬进半山别墅。 目前两人相处尚且融洽,不融洽的是周家的老两口。 周寓骑父母为儿子的恋爱问题爆发珍珠婚里罕见的争吵。 周致霆直接说:“她就是普通教师家庭出来的孩子,小门小户容易小家子气,哪挑得起大梁。” 白韵手背拍手心,有点挑衅道:“你都没给大梁,怎么知道人家挑不起?我看人家工作能力挺强的,沈太太亲自接触过,最有评价权。” 周寓骑哑然,平常对他混合双打的父母,竟然开擂台pk起来。 周致霆冷笑:“沈太太一个家庭主妇,懂什么,她还不是老公有钱,可以任她挥霍。人家说不定背后笑她人傻钱多。” 白韵反诘:“别忘了你儿子也是她的客户,你这是变相讽刺你儿子傻?” 周致霆搬起石头砸脚,面色好不痛快。 周寓骑从小到大当天才,才不相信傻字能安到自己头上,当下甚至虚拳抵唇,掩饰笑意。 毕竟难得看父亲吃瘪。 周致霆默默横了他一眼,周寓骑才有所收敛。 白韵继续辩驳道:“你儿子本来就是惫于管事的人,你看他一路来除了学习委员,当过其他班干部、学生会干部吗?” 父子俩哑口无言。 周寓骑虽然不觉得自己愚笨,但的确知子莫若母,当面给揭短,他确实不好受。 白韵说:“人家跟你儿子正好互补懂吗,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把家里生意经营好。她跟你儿子就是我跟你的互换版:我管不了大事,我管家;你儿子管不了大事,他管家。阿骑就适合找一个大学教授或者研究员之类的职位,继续他的科研事业,以后教育小孩;至于家里生意就交给他老婆。人家不是也有出国念mba的打算吗,这不正好?” “你想得美,”周致霆执拗扯了扯嘴角,“阿骑才多少岁,男人三十多结婚都不晚。让他玩着先吧,谁知道过几天会不会分手。” 周寓骑讶然:“爸,不是你催着我早点结婚让你当爷爷的吗?” 周致霆拂袖而去,“要说能管事的人,菲菲不合适吗?知根知底,为什么偏要找外人?” 白韵翻白眼,叹了一口茶,“菲菲镇不住你的天才儿子,你还看不明白?” 等周致霆走远,周寓骑感激地看着母亲,“妈,谢谢你。” 白韵却说:“别谢那么早,万一像你爸说的,过几天就分手,那岂不是白费我的口舌。” 周寓骑低头自嘲一笑,“谢谢你这么了解我。” 白韵嗔怪道:“你是我生的,那当然,你以为我只会像你爸说的买买买?” 周寓骑轻笑着摇头。 白韵忽然叹息:“你爸了解你并不比我少,他也是担心万一人家太有能力,把他大半辈子的基业都夺走,这就滑稽了。” 周寓骑咬了咬唇,半晌才说:“他是失望我接不了班吧?” 白韵优雅放下茶具,起身路过他时顺便拍拍他肩膀,“你又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只是你没有按我们的意愿发展而已。这很正常啊,等你做父母就知道了,只要孩子健康平安,能有一技之长生活,做父母的就开心了。——我上去看一下你爸,这老头真不省心。” 做父母? 周寓骑莫名一怵。 他自己刚脱离小孩范畴,哪会想那么远。 但是谈迎不同,30岁且有生育意愿的女人应该会焦虑。 周寓骑忽觉又冷了几分,也许他们之间的困难不止他父母。 春节前夕,周寓骑的别墅基本完工,沈太太那边也接近尾声。 谈迎每天打包一点行李,准备回云岚岛过一个轻松年。 然后,舒劲所说的“未来公婆对她的考验”这就来了。 “我说的没错吧,人家指名了要你。” 舒劲把生态小镇二期的高尔夫会所资料轻轻拍在她的桌面。 “项目就项目,什么未来公婆考验,你的小女朋友对你太仁慈了,才让你野蛮生长,嘴巴都带刺的。” 谈迎硬着头皮接过文件,逐一翻看。 还好,对于鸿应来说项目不大不小,大老板应该只会在剪彩时候出现,平常应该不用跟对方对接。 她还没做好面对周寓骑父母的准备,尤其还是职场狭路相逢。 “小周知道吗?”谈迎抬了抬文件问舒劲。 “男人是你的,你应该直接问他呀。”舒劲似乎觉得怪有趣味。 谈迎沉吟片刻,周寓骑知道与否似乎不应该项目推行,对接的负责人里面并没有他的名字,最多用小周总的面子催一下进度——但是极容易引起基层员工的不满。 “算了,知道也帮不上忙。” 舒劲恢复专业性和人性,肃正道:“我会给你调足最精干的人力,支援你顺利完成这个项目。” 末了发觉她似乎有点紧张,舒劲试图开玩笑缓解气氛:“为了你后半生幸福着想。” 谈迎合起文件,白了他一眼:“别来虚的,给我涨薪。”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68节 第50章 谈迎虽然对“自由空白”拿下高尔夫会所项目的原因有所猜疑,但计划表出来后,还是按部就班踏踏实实做事。 她跟周寓骑偶然提过一嘴,“我在做你们鸿应的项目,你知道吧?” 周寓骑那会陪她加班,顺便在ipad上做几道数学题解闷,闻言pencil一顿,从沙发抬起头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谈迎说:“就年后。” 周寓骑若有所思,“难怪你年后加班比之前还恐怖。” 谈迎低头苦笑,“毕竟是大项目,不能掉以轻心,而且说句实在的,今年就算不跟其他项目,这一个也够吃一年了。” 周寓骑扯了扯嘴角,“你是嫌给我做的项目不够塞牙缝,我爸给你的才是大蛋糕。” 话里的酸味扑鼻难掩,谈迎抿唇一笑,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左右扭了扭,没有立刻回答。 周寓骑等不来甜言蜜语,骄矜溢出一个音节,低头在ipad上添了几个符号。 谈迎低头忙了一会,只听周寓骑莫名哀然叫了她一声。待抬头时,她见着他还在埋着脸。ipad似乎对他更有吸引力。 “我以后跟我爸的方向不一样,可能到退休都达不到他的高度。” 周寓骑这才抬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她。这么自恋的一个人, 第一次自陈短处,还是有点别扭。 “我可能没法给你分到‘大蛋糕’。” 说完怕她误会,紧忙继续解释:“我不是指你看上我就是看中我家的背景,姐姐,我知道你没那么功利。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期待一个鸿应的接班人,给你事业助力,可能我达不成你的期望。” 谈迎悄悄松了一口气,“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周寓骑双目含光,“你早看出来了?” 谈迎点点头,“你要是太有野心,我们两个都会比较累,经常吵架,不合适在一起。” 周寓骑唇角勾起一抹安适的笑,再一次回到他的数学世界,“那就好。” 摆在桌面手机震了震,谈迎看到谈政玫的名字,便捡起开锁。 「阿迎,最近忙吗?身体还好吧? 「我们寒假也快结束了,我和你爸打算去苍城玩几天,顺便看看你。 「你不用请假,我们懂路,会自己玩。」 周寓骑看谈迎举着手机好一会没动静,便问:“怎么了?” “嗯……”谈迎边打字边说,“我妈和我爸要来苍城玩。” 周寓骑也出现谈迎刚才的神情,顿了半晌,“住你家?” 谈迎说:“嗯,以前也是,床给他们睡,我在沙发凑合几天,让他们住酒店还不愿意来了呢。” 然后,两人出现同样的滞涩,小小办公室微妙地安静片刻。 周寓骑说:“我的东西要不要搬走?” 谈迎忽然改口道:“让他们住酒店吧。” 不给周寓骑反驳的机会,谈迎直接用语音回复谈政玫:“我那里可能住不下了,你们哪天来,我给你们订酒店。” 周寓骑便改口,“谈主任和游老师喜欢吃什么菜,我提前准备一下。” 谈迎笑吟吟道:“这么有家庭煮夫的意识。” 周寓骑嗤她一声,“我一直都有好吗。” 谈政玫挺给女儿面子,没有追问原因,爽快地答应下来,但是在酒店选择上还是多嘴几句,让她不要太破费,能住就可以了。 谈迎让她不比操心,没一会就把事情办妥。 次日晚上,谈迎早早收工,去家附近的酒店迎接父母。 谈政玫和游宜伟自驾来的,时间比较灵活。 第一顿饭是周寓骑的表演场,龙虾麻婆豆腐,香煎青衣,一头鲍的佛跳墙,蟹粉煲还有鲍汁生菜。 别说谈政玫和游宜伟连连称赞,就连谈迎也忍不住夸奖道:“我今天沾了你们的光了,平时他可不会搞那么丰盛。” 游宜伟立刻为自己的忘年交说话:“说得小周平时亏待了你似的。” 周寓骑顺手揽了一下谈迎后腰,示意她入座,谦虚道:“我检讨一下,平常怕麻烦的确偷懒没搞这么多。” 谈迎笑道:“现在你们相信他曾经在翠月湾打荷了吧?” 谈政玫又使出对待学生的“夸夸神功”,说:“我一看小周就是聪明人,只要有心,学什么东西都快。” 谈迎瞥了一眼周寓骑的脸,活脱脱一个煮熟的龙虾,全红了。 这一顿饭吃得和谐又不乏温馨,游宜伟和周寓骑还开了红酒,小酌几杯。 收拾残局时又一顿谦让,最后是小两口当主力,老两口帮忙打包一下厨余垃圾,忙活完毕,四人一块散步到酒店。 把两位老师目送上楼,周寓骑一张脸给酒精浸泡,白皙之下淬着鲜红,整个人娇艳无比。 他亲昵地撞了撞谈迎,像要倒进她的怀里,而谈迎当真接了一把。 他开口:“我今晚表现还行吧?” 谈迎朝他微微撅起嘴,周寓骑很默契低头贴了贴,顺便尝了一下味道。 她说:“你在担心什么?” 周寓骑惩罚性啄了她一下,“明知故问。” 谈迎揽紧了他,没有立刻回答,散步了好一段,才缓缓开口:“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妈和我爸对我挺放养的,只要我喜欢、只要我过得好,他们一般不会多说什么。” 周寓骑回想片刻,提起前任时,谈迎的确说过起初父母对钟逸并不满意,但没有说到具体的排斥措施。也许这就是两位老师美名远播,桃李天下的原因,他们的品德的确不愧为师者。 周寓骑忽然站到谈迎前面扎马步,双臂后揽,“要不要我背你?” 谈迎小小吓一跳,笑道:“会把晚饭yue出来。” 周寓骑直起腰,“那你背我。” “……”谈迎定定看了他两秒,检视他是否开玩笑。 “来嘛,”周寓骑走到她身后,两条胳膊架上她的肩头,“我知道姐姐力气很大。” “是啊,留着晚上骑你。”嘴上这般说,谈迎却真的往后捞住两条长腿,弓背试了试。 “还来真的?”周寓骑忍不住笑道。 谈迎只背起来三秒,整个人摇摇欲坠,她大叫一声,“你是不是胖了?不止一百四十几吧?” 路人频频回首,周寓骑双脚离地还挺别扭,登时跳下,但两条胳膊却被谈迎锁住。 “背不动你,我还拖不了你吗?” 谈迎当真拽着他的胳膊,两个人闹腾着玩了大半路,笑靥比路灯灿烂。然后才互相搂着,歪歪扭扭回家。 谈政玫和游宜伟并非第一次来苍城,有些景点比谈迎这个上班多年没空闲逛的人还熟悉。他们起先想自助游,后来实在拗不过周寓骑的热情,便让他这个地头蛇领着走。 谈迎便安安心心上班了。 这天跑现场,她庆幸昨晚没喝酒,没纵欲过度,也没请假跟父母游玩。 没来多久,助理便告诉她,鸿应那边的接头人今天换了。 谈迎过去迎接,第一眼便猜到了真相。 那张脸跟周预期有七八分想象,身材和皮肤保养良好,这个人无愧于他的职位。如果多年后,中老年周寓骑也能有这般气质,谈迎还是挺欣慰。 对方的秘书早跟她的谈迎助理通过气,介绍道:“周总,这位就是高尔夫会所的总设计师谈女士。” “周总您好。”谈迎大方朝他伸出手,简短握了握,一想到对方可能是未来公公,心里难掩微妙。毕竟周寓骑可没跟她父母握过手。 周致霆说:“我来看一下进度。” 周围忽然响起锯木板的尖锐声响,差点掩盖掉他的开场白。 幸好谈迎听见了。 她淡定地吩咐助理:“去给周总拿两顶安全帽,还有两个口罩。” 助理很快把东西抱过来,谈迎接了递过去说:“周总,这里灰尘大,您可能需要佩戴一下口罩。” 周致霆面上闪过一丝讶然,然后照做。 谈迎便像导游一样带他游览工地,“地上有碎石和木板,您可能要稍微注意一下。” “行,”周致霆说,“小谈你别看我虽然一把年纪,眼神还挺好。” 谈迎淡笑,对他了解甚少,不确定这是幽默还是讽刺。 “那是当然。请您跟我这边走。” 谈迎一五一十回报项目进度,恰好有个工头要跟她沟通,见人来了便习惯性要拉过来哔哔叭叭。 谈迎跟周致霆请示了一下,征得“项目优先”的许可,便走开几步跟师傅沟通。 但在嘈杂的工地,师傅习惯性大嗓门,唾沫星子都快飞谈迎脸上了,这点距离压根隔不开声音。 周致霆越听越眉头紧锁,师傅一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半点听不懂,只见谈迎不卑不亢,一直强调和重复要按她的尺寸和布局做,好一会师傅终于妥协,继续回去忙手头的事。 她打了一个电话调来帮手,小插曲终于结束。 周致霆说:“这个师傅是哪里人,说话我一点也听不懂。” 谈迎解释道:“云南人,恰好跟我朋友是同一个语系的,我能听懂他的口音。” 周致霆说:“万一是其他地方,比如贵州四川的,你怎么办?” 谈迎听出来了,是在考验她。 “万变不离其宗,来苍城打工的师傅基本都会普通话,平时交流多了,我大致都能听懂,有些容易的还学了一两句。工作上的词汇相对固定,其实沟通起来问题不大。最重要是把像周总您这样的甲方客户的方案执行到位,不轻易妥协,有问题及时沟通,共同推进项目进度。” 谈迎一通诚恳的解释与保证,无形顺了周致霆的脾气。他虽然没有夸奖,但眉头已然舒展不少。 谈迎毕竟摸爬滚打好些年,对甲方想听的话信手拈来。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69节 将近一个小时的监工结束,周致霆始终没提到另一个人的名字,十分专业地结束了此行。 谈迎长长舒了一口气,捶了捶发酸的肩膀,除了高考似乎很久没有这般紧绷过。 她掏出手机,正要给周寓骑吱声,那边老早给她发了小视频和照片。 谈政玫和游宜伟穿着救生马甲,正乘着游轮游苍江。周寓骑还在镜头外让他们靠近一些,摆一下造型。 谈迎泄了一口气,无奈一笑:怎么都是见家长,她的过程就这般严肃和别出心裁。 这晚周寓骑特意回了一趟家,等周致霆的“会见未来儿媳感言”。 本来周致霆不准备透露半分,但白韵也端茶笑吟吟盯着他,压力无形成倍增加。 周致霆扫了一眼自己的妻子,最后重新落到儿子身上,“你妈看人眼光还行。” 他轻哼一声,负起双手吝啬地扔下一句,“老板面前不露怯,工人面前不傲慢,沟通和执行能力都令人印象深刻。” 第51章 高尔夫会所的项目有条不紊进行,碰见的都是常见问题,谈迎一一解决和落实,并针对某个流程进行修改,大大提高了效率。 周寓骑和沈太太的项目完满收尾,进入通风散味阶段,再过几月便可开荒入住。 四月初,沈太太顺产生下二胎男婴,劳动节刚好出月子,提前邀请周寓骑和谈迎参加小儿子的满月宴。 谈迎当初申请学校有的放矢,offer终于尘埃落定。她本人也是国内top2毕业,激动在高考那时已经用完,收到喜讯相对淡定,朋友圈也懒得发一条,准备等离职再简单道别一下。 谈政玫比较亢奋,说要给她“大肆操办升学酒”——谈主任原话如是说。 她还是有遗憾,当初大学酒只摆了15桌,许多亲朋好友都没能邀请,怕被人举报,周围同事就有类似遭遇。现在终于办了退休,可以光明正大想摆多少席就摆多少席。 谈主任还说了,知道女儿排期紧,酒宴的事不用她操心,到时匀一天时间,出个人参加就好。 谈迎有点不好意思,一般同龄人都办婚宴、满月宴或者周岁宴,她还在摆升学酒,像变相收红包似的。 游宜伟在三人家庭群里笑道:“你妈也想办你的结婚酒,可是你没给她机会啊。” 谈迎发了一长串省略号。 她没有跟周寓骑在同一个城市,但两所大学只隔了一条河,骑车可达。 周寓骑以前的房子还没退租,东西都在,但是套单身公寓,显然不再合适。他算半个地头蛇,便开始在网上物色新房子。 以河为界,折中只能在水面上,所以他主要在谈迎那边找,最好方便她步行上下学,他骑车或者开车没问题。 她自己那套房子封顶了,下月开始还房贷,装修只能等她学成回国再说。她毕竟专业人士,还是不放心交给其他人代办。 这些年她除了一辆奔驰没什么大消费,奢侈品只在刚工作那年买来过过瘾,本质还是喜欢小众又个性的东西——就像选男朋友一样。 她经常跑现场也不需要过分装扮,毕竟她可没见过同行男士跑现场还西装革履打摩丝的。 谈迎即便零工资收入,存款和理财收入对付未来两年房贷和上学花费,还能剩出一点。 而且谈主任明说了会支援她,横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用像阮茜霖的父母有所保留,要攒着钱养老和供二胎上学。等“大肆操办”完酒宴,她又返聘做几年普通老师,教一下初中政治,反正身体还硬朗,在家闲着也没事,拿两倍不足一倍有余的工资多滋润啊。 游宜伟笑着揶揄谈主任“算盘打得老响老响”,看得出来当初没能“大肆操办”委屈了她。 谈迎这点上跟阮茜霖看法也不同。阮茜霖出嫁了,觉得外嫁女拿父母钱羞耻,反而隔三差五贴补父母。谈迎当惯了独生女,可能从小就有一种“继承意识”,刚工作时拿父母的钱也挺自然,哪个学成下山闯江湖的僧尼不带着点师父支援的盘缠? 谈迎不愁经济问题,愁的是送沈太太小孩的满月礼。 可能她们学艺术的都比较特立独行,普遍晚婚晚育甚至不婚不育,这还是她头一回给小宝宝送礼。 最后她和周寓骑商定了一个金锁和音乐健身架。 想到自己的计划,谈迎觉得有必要跟周寓骑打个招呼,便在某晚睡前跟他提了一嘴。 “哎,我想读书期间顺便生个孩子。” 周寓骑还在研究租房,闻言愣怔半晌,听她说起来生孩子跟出门买根胡萝卜一样简单。 他保守道:“两年至少要休满64个学分才能毕业,还是蛮辛苦的。” “工作也经常加班到深夜,应该还行。” 谈迎复述一遍以前跟阮茜霖讨论时的可行性。 “我已经30岁了,是该计划一下。过了35岁高龄生育风险更大。” 周寓骑的ipad自动息屏,他揽住谈迎的肩头——他十分喜欢这样的姿势。别的情侣逛商场偶尔驻足,男方基本搂着女方的腰。他经常勾肩头,有时甚至站在她后方,把她肩头当晾手架似的,两条胳膊搭上面。人虽然比女朋友高一截,主从地位依旧一目了然,因为谈迎经常抱着腰,像不理会他一般。 周寓骑说:“我们好不容易享受二人世界,多玩两年加深感情多好。” 谈迎如今还是抱着腰,侧头睥睨他一眼。 “再玩两年我就高龄产妇了。” 周寓骑隔着被子抚摸她的腿,“哪会,你身体那么健康,再晚两年也不迟。” 谈迎冷冷道:“你是不是不想生孩子?” 周寓骑发誓般说:“我没有丁克的念头,但是生孩子对于我来说……实在太快了。” 谈迎想了想,口吻难掩郁闷,“年轻就是好。” “你也不老啊。” 年龄实实在在横在两人面前,周寓骑的安慰打了折,跟敷衍似的。 谈迎说:“或者你不想跟我生孩子……” 周寓骑被冤枉,差点从被窝跳起来,“我哪有!” “你就是有,”谈迎说,“当初没在一起的时候,我好像告诉过你一次,你沉默了。” 那还是在给沈太太设计亲子房,她看育儿书时,被他偶然撞见。 周寓骑辩解道:“那时你没给我‘转正’,我也没资格发表意见啊!” 谈迎瞪了他一眼,“没转正前你还强吻过我,怎么讨了便宜的时候没反省有没有资格?” “我……”周寓骑盯着她,嘴巴撅着,眨了眨眼,终是辩不出一个字。谈迎的确很了解自己,性格确实比他强势。 谈迎也撅嘴,不轻不重哼了一声,有些嘲讽。 “我以前还想过要是找不到对象,年纪差不多就出国买精生个混血儿。” 周寓骑的心理很是奇妙,明明刚才被授予“生父”的资格和荣誉,他不珍惜,弃之如敝履。现在轮到他成了“敝履”,地位下降到跟打包扔垃圾桶的小蝌蚪一样,整个人就莫名暴躁。 他从被窝跟一跃而起,跟被扎了屁股似的。 “但是你现在有男朋友,还想什么混血儿!” 莫非这是分手的前兆? 谈迎白了他一眼,躺在被窝不为所动。 “谁叫我的男朋友不肯跟我生孩子,嗯?”谈迎阴阳怪气说,“难道我生一个不属于你的孩子,你就不爱我了?哇,那你的爱可真肤浅,难怪当初我忽悠你我是单亲妈妈,你还挺失望。” 分手和生孩子,这两条岔路周寓骑都不想走,当真进退维谷,只能把自己气成气球。 他下意识往卧室外走,起码出去抽根烟冷静一下。 谈迎隐约瞥见他到玄关换鞋,上一次吵架他也是这样半途摔门跑掉。 她扬声道:“小心眼,连孩子也不肯跟我生,脾气还挺大。又想像上次一样离家出走?” 周寓骑应该像上次一样摔门,才比较解气和“男人”。 但他莫名给她的话绊住了。 他虽然不是老好人,可谁不知道他“老少咸宜,男女通杀”,食堂分菜大叔见到他手都不抖了。 也就只有在谈迎面前,他顺得跟条电子狗似的,脾气都按主人的代码设定。 究其原因,谈迎给了他一个“家”的幻想。 周寓骑虽然不乏家庭温暖,不必逃离什么,跟自己选择的爱人建立新家庭,还是挺新鲜诱人的概念。 他忽地弯腰,一把拎起地上的垃圾袋,死鸭子嘴硬:“什么离家出走,我出门丢垃圾不行吗?留过夜臭死了。” 谈迎:“……” 这晚生育话题没继续,租房问题也没解决。 灯亮时两人背对背,将被子拱出一条凉凉的“防空洞”。熄灯后有人遭不住这凉意,偷偷摸摸去锁别人的腰,用胸膛焐暖别人的脊背。如果纹身会遇热消解,谈迎估计就不用特意洗纹身了。 周寓骑在谈迎面前是永不停歇的电子狗,回到自己家中跟条蔫狗一样,就差趴在沙发哈嗤哈嗤吐舌头。 白韵先察觉到他的异常,关切问:“跟女朋友吵架了?” 周寓骑解决数学问题在行,在感情面前跟门外汉一样,还是得请教多年的“老专家”。 “不算吵架,只是意见不合。” 白专家给他盖棺定论:“说通俗一点不就是吵架吗,我跟你爸也偶尔吵一吵,不到一天就气消了。你们是为了什么?” 周寓骑觉得女人问题还是女人理解,便笼统说了原因。 没想到白专家立刻“叛变”,喜道:“那多好,趁你们出国前把婚礼办了,趁早订月子中心和育儿保姆。沈太不是刚生了二胎吗,可以让她推荐一下,不过到时候你们在美国……没事,我有熟人在波士顿,到时我帮你们打点。” “妈——!”周寓骑打断她,“这才到哪里啊!你想得可真远,是不是读哪所双语幼儿园都想好了?” 周致霆刚好回来撞见这一幕,便停下旁听问了缘由。 白韵复述一遍,然后继续跟周寓骑说:“难道你没有结婚的想法?阿骑,女人跟男人的想法不一样,你们男人不用生孩子,女人年龄越大生孩子越困难,当然得多为自己着想。你追人家之前肯定知道她多少岁吧?30岁的女人跟23岁的当然不一样,人家想稳定了,你要是没这种想法,趁早分了,女人的青春很宝贵,不要耽误别人找下家。” 谈迎的“下家”说不定就是精|子库。 没准到美国时,等哪天周寓骑过河找她,她忽然拍着平坦的肚皮,调皮地告诉他:“嘿,我这里面多了一块‘饼胚’,再过十个月,正宗的‘意式披萨’就可以出炉了。” 他气急败坏,“妈,你是我妈啊,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帮她说起话来。” 白韵刚想接茬,旁听席上的周致霆忽然发话:“你妈是让你积德。” 周寓骑讶然周致霆的转变,梗着脖子,“我哪缺德了……” 周致霆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我不是催你结婚,但结婚就跟谈生意一样,双方条件不能互相满足,只能一拍两散。” 周寓骑抱着抱枕,闷头沉默好一阵,当初选大学都没叫他这么纠结。 生育和分手问题成了红灯,谈迎和周寓骑小心翼翼绕道而行。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70节 一直到了五月沈太太小儿子的满月宴,他们终于避无可避。 满月的婴儿褪去黄疸,皮肤比刚出生时候舒展了许多,但站了一些湿疹,要论好皮肤还得看幼儿的。 周寓骑和谈迎来得比较早,沈太太便笑着把刚睡醒的沈小二往周寓骑怀里递,说:“来,给你也练练手,下一个就到你们了吧。” 谈迎:“……” 周寓骑挤出笑,刚想摆手说“谢谢,不用了”,后腰给谈迎硬扶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伸手接:“我要、怎么抱?” 谈迎轻声提醒:“宝宝脖子软,你用前臂托稳他的头。” 沈太太展颜笑道:“看我说得对吧,谈总提前做了功课,这是在路上了吧。说不定明年我们弟弟就要当哥哥了。” 周寓骑:“……” 谈迎尴尬一笑,“没那么快,但我还是蛮喜欢小孩的,给您设计房子的时候,补了一点育儿知识。” 周寓骑坐沙发上摆好收拾,把沈太太交过的“炸|药包”捧稳了。 谈迎看热闹不嫌事大,眯了眯眼,一脸“你也有今天”的表情。 周寓骑暗暗抽了抽嘴角。 他们周围跟隔了防偷窥膜似的,四目相对里的刀光剑影只有彼此可见。 第52章 谈迎和周寓骑无声对峙片刻,不约而同转开眼。 谈迎下巴示意,柔声道:“他在看着你。” 这个月龄的婴儿表情比较少,只是嘴巴微张盯着人看,眼神中的疑惑多于好奇。 周寓骑低头,莫名给那股眼神绞住了,同样是疑惑多于好奇。 原来婴儿又软又小,可能还有一点点五官没长开的丑,假以时日却能变成像他这样活蹦乱跳又气死女友的男青年…… 肉乎乎的脸蛋让人忍不住想点一点,又怕弄疼了他。婴儿的皮肤看起来脆弱如鸡蛋羹。 谈迎到底忍住手,只静静凝视。 周寓骑在视线边缘察觉她的眼神,扭头明明白白看她一眼。 谈迎下巴往婴儿挑了下,轻声试探:“挺可爱的吧。” 周寓骑低头瞅了眼婴儿,小玩意仿佛心有灵犀,紧紧盯着他,起初发呆,下一瞬吧嗒小嘴,忽地朝他勾了勾唇。 周寓骑惊奇到双手发紧,扭头看谈迎,像发现试卷满分的小学生。 “他笑了!” 谈迎也笑:“就说可爱吧,看他的头发多浓密多黑啊。” 周寓骑后知后觉她的诱哄意味,她还是不放弃“劝降”——黑头发可爱,不是混血儿呢。 沈太太接茬道:“对啊,遗传我老公,刚出生就又黑又密。你们俩的头发都好,以后生出的宝宝肯定发质也很棒。” 周寓骑又看了谈迎一眼,谈迎故意垂眸,轻轻捏了捏婴儿的手,一下子遍给攥紧了。 她笑着自然转成幼稚语调,显然是跟婴儿说:“呀,力气真大,以后身体肯定棒棒的。” 周寓骑不由怔了怔,谈迎虽然比他大,却一直不是照顾或体谅人的角色,这并非说她性格差,而是本质比较自我。这一刻,他好像头一次看到了属于照料者才有的温和与体贴,这通常被称为光芒万丈的母性。 她好像不屑当贤妻,却十分渴望当良母。 周寓骑心中百转千回,既有小小嫉妒,又有跃跃欲试。 他用只有她可听见的音量说:“我们以后的肯定也不差。” 谈迎心头一动,惊喜他改口,但转念一想,没准人家说的是好几年后的将来。她的愉快霎时打了折。 谈迎泼冷水,不无担忧小声道:“谁知道,万一妈妈高龄了……” 两人敌进我退,敌退我追,互不相让。 周寓骑脸色冻住,但很快又给周围其乐融融的气氛化开。 沈太太举起手机,招呼众人道:“哎,这场面太温馨了,我来给你们小两口拍一张。” 谈迎和周寓骑对视一眼,似乎没有前头那么针锋相对了。 然后他们配合地抬头,看镜头,微笑,营造温馨“全家福”,而后猛然发现白韵和周致霆不知道几时来了,也在围观的众人里面。 谈迎刚要起来打招呼,周寓骑忽然惊异而低沉“啊”了一声,脖子一梗。 谈迎投去疑惑眼神。 周寓骑胳膊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暖度,然后怀中宝宝双手握拳,满脸憋红,发出屙屎的嗯嗯声。 谈迎:“……” 沈太太咯咯发笑,婴儿二便通畅似乎令她分外欣慰,忙抱过来说:“好像拉臭臭了。” 周寓骑:“……” 沈太太捕捉到他的异样,笑着宽慰道:“穿了纸尿裤,不会漏出来的。” 众人叽叽喳喳接茬,什么“吓愣小年轻了”“再过两年也到你了”等等,仿佛周寓骑和谈迎才是今天的主人。 周寓骑怀中空空,有点不适应,下意识要去洗手,两只手像握着两团隐形的脏纸巾,迟迟没有恢复原状。 他用手背别扭地扶了下谈迎的腰,郑重介绍:“妈,爸,这是我的女朋友谈迎。” 谈迎起来叫了一声“周总”,立刻被他身旁的贵妇人嫣然打断:“今天不是工作,叫叔叔就行了。” 谈迎改口:“阿姨叔叔好。” 周致霆只比监工当天多了一分亲和,脸上笑容不明显,点了点头,简单问他们来了多久。 沈先生笑脸相迎,“周总,周夫人,你们终于来了,有失远迎啊。” 周致霆还是那副升级版周寓骑的神情,骄矜又不乏温和应过,在沈先生目光掠过谈迎和周寓骑时,开口道:“这我儿子和他女朋友。” 沈先生连声说:“都是熟人,谈小姐帮我们设计别墅时,曾见过一面。” 谈迎笑着应是。 刚来一会,她便窥斑见豹猜知圈中生态:这些光鲜亮丽的女士大多是全职贵妇,平常经常约着一起喝茶逛街,老公只在大额付款的时候出现。 周寓骑跟父母说用一下洗手间,把谈迎一块带走。 他在洗手台水流下猛搓双手和上臂,恍若准备主刀手术。 谈迎从旁抱臂冷笑,揶揄道:“你至于吗,人家都说了有纸尿裤,锁水能力可强了。” 起码比她的夜安裤还要高级一倍。 周寓骑扯了扯嘴角,“换你试试?” 谈迎说:“还用试?我每个月可都要换卫生巾。” “……” 周寓骑抽了几张纸擦干手,走神一瞬,手臂抬到半路,似想检查一下是否有异味残留。 “……” 谈迎瞪大眼,眼神将他凝固。 周寓骑讪讪垂下胳膊。 谈迎无奈摇头:“看来你真的不太喜欢小孩。” 两人一前一后拐出洗手间,周寓骑在后倏然习惯性锁了一下她肩膀,挨着她的脑袋说:“又不是我们的孩子。” 谈迎难掩鄙夷,就差跟他竖小指:“谁说我们会有孩子?” 周寓骑的臂膀紧了一些,“你不跟我生跟谁生,生个黄毛你想也别想。” 谈迎习惯性反手挠他头发,周寓骑发质柔软,也没特意吹什么发型,每次抖两下就还原了。 “那当然是有‘东西’的人说了算,我们角色互换了,‘房子’是我的,你只是‘室内设计师’,嗯?” 周寓骑回过味来,觑了眼四下无人,低头往她的脸颊亲了一口。只是表面贴了贴,省得蹭掉她的妆被揍。 “姐姐,以后孩子就由我来教吧。” 谈迎像阅卷老师,看到他的答案对了,却缺乏必要的解题步骤,跟抄来似的,不得不扣分。 但不得不承认,他一笔一划都写得端端正正,分外认真。 她装没听懂:“嗯?你要当我孩子的家庭老师?我可不会付你钱。” 周寓骑笑了两声,还是认真的语调:“我想给小孩一个我没有的童年,不会逼ta成为天才儿童,让ta按部就班长大,享受每一个年龄段的奇妙和快乐,像你一样自由自由长大。” 刹那间,谈迎浑身关节锈蚀,无法挪动。 周寓骑刚才冲过的水似乎在跑到了眼睛,浸湿了喉咙,叫人听出一股潮湿的低落。 谈迎扭头看着起了雾的眼睛,不知道他花了多大决心选择或者妥协。 “我是说真的,”走廊隔开了宴会厅的热闹,安静里周寓骑的声音清晰而深刻,“我妈早就看透我了,觉得我没法接下我爸的事业,那我就好好接住下一代吧。总有一个人要守着家,你说是吧?” 好吧,是选择,不是妥协。 谈迎也看透了自己,没办法跟沈太太一样当全职贵妇相夫教子,那么只能选择能全身心在后方支援她的男人。同龄男人多为残次品,只能往比自己年轻的找,试图用年龄差驯服对方。 她得承认这份不可多得的运气,无论是钟逸还是周寓骑,都真心实意用令她舒服的方式爱过或爱着她。 她敛了敛表情,轻轻拍了拍扣在她肩头的手背,然后使了点劲握紧。 “我负责生,当然是你负责教。” 周寓骑咧了咧嘴,照着她的红唇准确无误贴上去。 “说不定你出国后乐不思蜀,把这事暂时搁下了——” 留意到她眼里的“金发预警”,周寓骑躲火似的飞快补充:“顺其自然吧。” 谈迎把他的手挪到腰侧,继续往宴会厅走。 “我名字都想好了,女儿就叫灿意,儿子就叫灿阳,灿烂的灿。”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71节 周寓骑又的换了副脸,戾气浮动在眉宇间:“哪个yi?” 谈迎后知后觉,唇角差点抽筋:“意思的意!” “不行!”周寓骑斩钉截铁,“同音都不行。” 谈迎咬了咬牙,不知第几次挤兑:“小气鬼,喝凉水。” “哼,”周寓骑的尾音都带着娇俏,“我到晚上才会变魔鬼。” “……”谈迎翻了一个断气的白眼。 周寓骑说:“说好我来教,以后肯定是我叫ta的次数多,名字由我定。就叫灿阳好了,男女都叫灿阳。” 谈迎想了想,见好就收:“也行。” 离回客厅还有几步路,周寓骑又跳跃了一次,说:“姐姐,明天没事你带我出海深潜吧,还没跟你一起看过海底世界。我查了一下这几天天气很好,都是大晴天,水下能见度应该不错。” 因着前面“yi”小插曲,谈迎不可避免往其他方面发散。但幸好,心里跟晴天朗日的海面波澜不兴,大概是这块周氏镇海石神力无边。他知道她喜欢占上风,便没说“一起”,而是由她领导他。 谈迎亲昵道:“男朋友的提议怎么能说不行,我们今晚就回云岚岛,明天就出海。” 五一小长假的云岚岛进入人流高峰期,到处可见游客打扮、皮肤较为白皙的外地人。 周寓骑当晚婉拒在谈迎家歇脚的邀请,住回来怡香园的房子——房子还在租期,谁能想到他竟从租客变成了房东姐夫。 次日醒来,谈迎便堪破了他的小心机。 知道她即使开空调,也会开着一点窗户透风,周寓骑的呼唤直接从缝隙钻进她的耳朵。 谈迎打着哈欠拉开窗,发现这人竟然在楼下大门外叫她,忘记她家有可视电话似的。 邻居阿姨在楼顶晾衣服,好奇地探出半身张望。 隔壁练琴孩子似被打断,恰好给他们空出谈话的安静。 但周寓骑叫了姐姐之后只说了一句“给你看点东西”,然后后退几步,围墙的阴影里拉出了一辆小推车的姹紫嫣红—— 不,那是花也不仅是花,是他养了大半年的仙人球。 花盆跟花朵一样五颜六色,整整齐齐摆在花架上。 繁花之下,刺海丛护,苍翠的绿球托起了这片惹眼的绚烂,却依然比他的笑靥逊色几分。 “180天,”周寓骑在阳光下眯起眼,“记得吗,刚好就是今天?” 当初表白时,他曾说过,仙人球会在他们变成情侣的180天开花。 而今不但花开了,“果子”也会在路上。 谈迎倒吸了一口气,然后胸腔憋不住的愉快化为笑意。 窗口的夏风扑暖了她的身体,却又不仅仅是夏风的功劳。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三章(含1章番外)xd 第53章 晴天朗日,每一年的太阳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快将皮肤烤脆的温度宣告夏天的热烈,陪在谈迎身边的人却每年不同。 幸好身边这一个,还是去年的“旧人”。 仙人球都搬下来搁院子里,托游宜伟照顾,毕竟谈迎可是连仙人球也能养成“空心球”的人。 他们带齐装备,租了一条游艇和船长出海深潜。 半路跟坐满客船擦肩相逢,虽互不认识,游客心怀天然的热情,好几个举手跟他们大声招呼。 谈迎和周寓骑也随意挥手。 开出了海湾,所遇船只越来越少,陆地上建筑的越发渺小,海天一色的茫茫然间,四下不见人,容易让他们有统御了整片天地的错觉。 到达目的地停船,海面浪涛如巨鳞,一下又一下推挤游艇,劲力给船身卸掉大半,谈迎和周寓骑还是感觉到微微摇晃。 幸好他们饭后歇足了才出海,没有晕船症状,略作热身运动后,两人开始更换潜水湿衣和准备装备。 “你潜过吗?”谈迎问。 “上学时去帕劳潜过,”周寓骑逛着上身,穿泳裤坐椅子上弯腰拽束脚口,“去年你回苍城后,我一个人复习了不知道多少遍。” 这个人真是抓紧一切机会撒娇讨赏,也不嫌害臊。 谈迎唇角浅勾,已经开始起身挤袖子,“这里可能见不到水母,珊瑚种类也不算多。” 周寓骑把膝盖出也调整妥当,起来穿上半身,“但这里是你的家乡啊。” “怎样都比在电视上看到的漂亮,”谈迎笑了笑,背对着他,“好了吗,帮我拉拉链。” 两人互相拉好后背拉链,背上水肺穿好脚蹼。 戴上水镜前,谈迎说:“我先下,你跟着我。” 周寓骑哼哼唧唧,“你就是比我多了一张证而已。” 谈迎笑着请船长一会辅助周寓骑,戴好水镜,咬住呼吸器,坐船舷边,同样由船长辅助,用背滚式入了水。 深蓝色的身影激起一丛浪花,很快消失在涌动的海水里。 周寓骑看了一会,多带了一点东西,学她的样子,双手分别前后护住水镜呼吸器和后脑勺,海龟打滚般咕咚翻下去。 阳光之下,浅海一片蒙蒙的淡蓝。 谈迎找到了他,跟他十指相扣,带着他淌游海底世界。 越往下光线越稀薄,能见度越低,这一趟主要是观赏而非冒险,谈迎到了一定深度便没再往下。 他们像海豚一样相伴,穿行在绚丽多彩的鱼虾珊瑚之间。 早在岸上时,谈迎跟周寓骑就约定了几个基本手势,方便海底“静音”交流。 大概潜了十来分钟,周寓骑忽然攥了攥她的手,而后拉了两下,松开了。 在谈迎的疑惑目光下,他从并排游到了她的前面,尽量调成竖直的姿势。 谈迎用食指在太阳穴便划了两圈,“问”他怎么了。 泡泡从周寓骑的嘴边持续冒出,但似乎比之前急促了一些。这在水下不是一个好兆头,氧气消耗速度越快,在水里停留的时间越短。 谈迎给他示意呼吸器,再度做了疑问的手势。 周寓骑似乎看明白了,摆摆手,但并未能成功调整呼吸。 他低头从腰间拉起一个比b5纸大一些的扁平小包,谈迎下水前应该没见过这东西。 然后,他拉开包链,从力抽出一沓白色的——线圈本? 再细看并不是普通的记事本,只是几张纸用线圈装订成册。纸张显然过了塑,看着有点硬度。 周寓骑自己瞄了眼,应该在检查正反,然后把正面举到胸口。 海水像一个大果冻锁住谈迎,她的思维同样变得滞涩。 能见度良好的海域,荧光字在白底卡片上分外明晰,尤其还勾了一圈黑边,是真的在发出幽幽微光,一下子让内容也神圣起来。 上面写着:「姐姐,今天是我们认识的311天,交往的180天。」 句子周围画着气泡和小鱼,就跟他们周围现在一样。 一串紊乱的气泡从谈迎的呼吸器咬嘴冒出,咕噜咕噜,她猜到了主题。 周寓骑隔着水镜注视她,低头翻开第二张卡片: 「你是真的有魅力,我是真的很爱你。」 压抑不住的笑意化为泡泡,再次从谈迎的嘴角奔腾而出。 「你属于我在夏天yu到的qi迹,比仙人掌开花更惊喜。」 「我想以后的每一天都跟你一起度过,无论在海里或陆地,乘着游艇或飞机。」 游艇和飞机处还特意用了emoji,谈迎嘴边的泡泡更急切了。 「姐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will you marry me?」 水流阻力大,周寓骑费了点劲,缓慢屈起一边膝盖,作出单膝跪“地”的样子,虔诚又热切。 在跟他分配生育任务那一刻,谈迎已然默许了这份结合。也许性格直率,她有些浪漫过敏,容易被仪式感激出一片鸡皮疙瘩,从她答应周寓骑交往那会就能体现。想着若是周寓骑发动她的熟人参与求婚,感动归感动,她依旧觉得难免落于做戏的俗套。 现在一切刚刚好。 海底当教堂,珊瑚为礼官,海鱼虾米便是千万缄默的见证人。 谈迎下意识点点头。 周寓骑可能没看清,目光如炬,将卡片往前递了递,仿佛要捧上一颗滚烫的心。 她勾起手腕,笑着往头顶比了两次心。 快乐有了具象,全化成他们唇边的泡泡。 周寓骑收好他的荣耀卡片,从包里掏出一枚钻戒。海水与阳光给钻戒镀上罕见的光泽,像从贝壳里吐出的宝物。他赤露在潜水湿衣外的手掌越发白皙,甚至泛着莹光,成就了最完美的戒指底座。 谈迎伸出右手,稍稍分开无名指。 一条黑色的鱼不怕生地摆尾在他们之间穿梭,跟花童似的。 但谈迎莫名觉得,它更像他们未来的孩子,近距离见证了父母的幸福。 周寓骑顺利地给她戴牢戒指,然后忽然拔开了咬嘴,扶着她的肩膀凑过来。 谈迎立刻会意,同样憋气除掉呼吸器,搂着他的肩头跟他亲了亲,而后重新咬上咬嘴。 这枚吻短暂而真挚,给激凉的海水衬托出了暖意,让他们在辽阔海底更加体会到彼此的存在。 谈迎和周寓骑检查了一下氧气表,刚才耗氧量过快,所剩时间不多。 再度十指相扣的手多了一枚钻戒,也多了一个无形的契约。 谈迎举起gopro,凑近他,抬起交握的双手,把此刻的幸福转成长久的数码记录。 今天放学也来找姐姐了 第72节 谈迎虽然手上多了一枚钻戒,可丝毫箍不住一颗睡懒觉的心,当晚跟周寓骑温存后,第二天依旧睡到大中午。 周寓骑早就捶了捶酸涩的腰肢,搓了搓发红的胯骨,出门了。 怡香园的早晨充满烟火气,遛狗的年轻人,买菜的老人,背着书包准备上兴趣班的学生,一切普通又熨帖人心。周寓骑仿佛也成了久住居民,正慢条斯理享受二人世界里一个寻常的早上。 但今天他有要事相催,匆促解决了早餐便前往翠月湾。 厨师长的专用厨房虚掩着门,周寓骑敲了两下,推门而入。 炉灶没开,只有旁边水流清灵的声响。 钟逸扶着厨台好像发呆,背影坚韧又寂寥,片刻后闻声转过来。 他好像认不出周寓骑,目光稍滞,应该察觉到换了一种身份带来的陌生。 之前的前任还有转正的潜力与希望,直到被现任扼杀了这般可能。 周寓骑以前不经意流露的幼态也会成为利刀,伤人于无形,令人怀疑他是虚伪与掩饰。 如今他拿出踏实学生的态度,收敛了轻佻,仿佛职场会面那般严肃。 可惜他的到来从源头就否定了不掺私人感情的可能。 “我很感谢你能倾囊相授。”周寓骑试图客套,减缓非必要的针锋相对。 “本来就是你们家的东西。” 钟逸垂眸自嘲一笑,一样一样往岛台摆材料:椰皇,糯米粉,澄粉,白砂糖,椰蓉等等—— 他在最后一样点了点,“这个需要单独做,家庭做嫌麻烦可以买现成的,但肯定没有现做的那么香。” 周寓骑照旧不习惯戴围裙,洗了手站到钟逸身旁,坚定地说:“等学完椰仙糕再回头学做椰蓉。” 第54章 婚礼定在七月初,苍城和云岚岛各一场,周寓骑进入了本命年,谈迎还能在29岁的尾巴呆上一个月。 机票订在下旬,到时安顿好之后顺便度蜜月。 筹备事项基本是周寓骑这个“职业闲人”作为主力,负责跟双方父母以及谈迎沟通,确认最终方案。 谈迎发挥职业的高效率,作出决定基本不会反悔,很快确定了自己满意的方案。 当然也不尽然100%完美,最后双方父母协调,在谁的主场就谁家说了算,这才缓解了可能的矛盾。 谈迎当真只出了一个人,顺道实现了谈政玫“大肆操办”的心愿。 她好像被算进了闪婚的行列,总被拐弯抹角打听是不是变成了一家三口,她起初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但大喜之日用否定式似乎不太吉祥一般,后面她都笑呵呵说快了快了,你乐我乐大家喜气洋洋。 婚礼前还赶上云栖·生态小镇的高尔夫会所开业,她参加了剪彩仪式,设计师的名头后面多了一个“周致霆儿媳妇”。 有知情者在背后替余家和余菲然惋惜,但余菲然本人却并未表露半分不悦。 周家对余家做了相应的“关怀”,给了一笔不错的生意资源,余家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算不得吃亏。 谈迎在苍城那场婚礼总体心情比较平稳,可能因为酒店的归属性不强,从这里出阁没有长大离家的剥离感。到了云岚岛翠月湾那一场,谈迎提着沉手的婚纱裙摆从自家小院出门,鼻头忽地一酸,眼眶蒙上了潮润。 虽然只是一个离家的仪式,她作为独女也不可能变成“泼出去的水”,这种热烈而浓厚的传统氛围还是裹挟了她。 坐进婚车从车窗跟父母挥别那一刻,她的双眼下起了雨。 谈政玫攥着她搭在窗框的手,被司仪催着赶良辰吉时,也来不及多宽慰几句。 若在往日,谈政玫一定揶揄一句:“哭什么呢,大喜日子,开开心心笑一个。” 可是她的双眼也泛起晶莹,这一刻母女的心连接在了一起,无形而紧密,因为妈妈也是这样过来的。 周寓骑揽着谈迎的肩,要强女人的眼泪跟子弹似的,击穿了他的心。 他心慌手凉,握紧了她的手,指天发誓般说:“姐姐,还有我呢……” 谈迎的低落跟夏日阵雨一样,没到翠月湾就歇了。 谈政玫也换上另一副心情,脸上都是“大肆操办”的喜庆,接受道喜时不忘宣传女儿的伟绩:“准备去波士顿读mba,对,以前在清华也是硕士,环境艺术,这次换一个方向发展,呵呵。” 然后来客毫不意外都要夸两句喜上加喜、好事成双、双喜临门之类。 游宜伟含笑小声挤兑她:“嘚瑟!” 谈政玫扬起骄傲的下巴,“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当然要多夸。” 谈政玫的宝贝也在迎宾处喜滋滋地收红包。 阮茜霖已婚做不成伴娘,而且孕吐反应严重,久站都成问题。 谈迎虽然是闪婚,但在同龄人里成了不折不扣的晚婚,早就找不到熟人当伴娘。现在的伴娘是谈政玫帮找的一个亲表妹。 阮茜霖的红包没有递给表妹,而是直接给谈迎。趁周寓骑跟方树宇说话,阮茜霖也跟谈迎咬耳朵。 “那个,他说在后厨抽不开身过来,叫我帮给你的。” 阮茜霖悄悄塞过一个红包。 谈迎怔忪一瞬,下意识瞥了周寓骑一眼。两个男人交谈热烈,似乎没有留意到这边动静。 她捻了一下红包,还挺厚实,但还是递回给阮茜霖。 “我不能接。” “……” 阮茜霖的前任基本分一个丢一个,分散在五湖四海,重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从来没处理过这么棘手的旧情问题。 她也有些别扭,“那我……还给他吧。” “嗯……”谈迎深吸了一口气。 倏然,一只白得跟椰仙糕似的手接过红包,周寓骑不知几时结束了谈话,扫了眼红包背面的字迹,然后自然递给帮忙兜红包的伴娘。 伴娘不明所以,老老实实把红包锁进小挎包里。 “还什么还,红包哪能还回去。”新郎给了新娘一记“不懂事”的眼神。 谈迎朱唇微启,讶然片刻。 别说她,就连阮茜霖和方树宇也呆了一下。 周寓骑继续说:“等到他的时候,我们再还礼。” 谈迎:“……” 待好友夫妇入座后,谈迎避开摄像头的捕捉,不着痕迹肘击他的侧腰。 “你什么时候那么大方了?” 周寓骑一本正经道:“我学数学的,一向对数字很敏感。” 谈迎轻轻嗤一声,不动声色迎上镜头的焦点。 “你刚才跟方sir聊什么?” 周寓骑故作神秘:“男人的秘密。” 谈迎胳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冷笑:“今晚严刑拷打。” “除了脸,哪里都能打,”周寓骑没皮没脸笑道,“不过这里肉最多,打这里比较爽。” 他挨近她,看着像要懒腰,实则捏了下她的屁股。 谈迎刚要瞪他,忽地来了宾客,眼神立刻切换,差点卡壳了。 待一波宾客入座,周寓骑续上前头话题:“我跟方sir聊备孕经验。” “……” 谈迎以手背击了两下他的胸膛,淡笑道:“不错,还挺上道。” 周寓骑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在他心口搓了搓,“必须的,不上道就下岗。” 两人时不时聊天,准备到仪式时间,不仅腿软了,嘴巴也有了燥意。 一会还要在台上发言,谈迎从伴娘手中接了水润口。 周寓骑伺机问:“等下你要跟我说什么?” 表白这件事好像他做得最多,几乎天天在做,如果星座特质真的能概括一个人,周寓骑可以拍着胸膛当代言人,热情,外向,甚至是有一些冲动,经常让人忽略他仍有缜密的一面。 他不禁期待谈迎的“情话”。 谈迎几乎没说过的喜欢,早从她的双眼里溢出来。这也是她的个人特质,虽然并无不可,但周寓骑难免有些遗憾。 “那可不能漏题。” 谈迎笑罢,略整理了头纱,准备进行下一道流程。 典礼开始,厅门启开那一瞬,灯光和着众人的注视拂到谈迎立体而大气的脸庞,刚刚平静的心海暗流涌动,在此生二次难遇的场合,紧张有之,激动也有之,是深呼吸还带着后劲的战栗。 她由谈政玫和游宜伟陪伴,在红毯尽头停在同样跟双亲站一起的周寓骑面前。 他们分别跟各自的父母拥抱,然后自然牵起对方的双手。 彩排这一段时他们屏退了司仪,让仪式不仅是仪式,而是充满家庭常规日常的意味。 约好谈迎先说致辞,她只是望着他笑一笑,周寓骑便能读懂开始的兆头。 谈迎准备的稿子不长,也没有什么提示卡片,似她平时开会或者面对客户那般出口成章,但无疑更为真诚与个性。 “首先,我要感谢我的父母,谈政玫老师和游宜伟老师,谢谢妈妈爸爸三十年来的谆谆教导,把我培养成为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让我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与气魄——” 现场爆发一片掌声,突然又恰到好处,有宾客缓缓点头,为她的傲气蛰伏,有些则轻轻摇头,面上挂着善意而释怀的笑,新娘挚友席中甚至传出喝彩般的一声“好”。 方树宇拍着手偏头跟阮茜霖笑道:“真会拉仇恨。” 阮茜霖笑着捣捣他胳膊,“阿迎从小到大就是最棒的!” 谈政玫和游宜伟相视一笑,默契又亲昵。他们活了大半辈子,站过无数次讲台,教育和影响了不计其数的学生,今天却像学生一样,默默聆听,收获不一样的感动。 谈迎也笑了一下,继续道:“也谢谢妈妈爸爸无私正直的爱,让我明白爱是平等的交流,而不是仰望与依附。是妈妈爸爸的严格要求,培养出我挑剔的眼光,让我一直物色到了三十岁,才终于挑到了国际高标准的丈夫,如果在场来宾还有谁不认识他,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现场最英俊那一位就是。” 现场又是一片起哄,有人打起呼哨,有人用小孩子的玩具手掌啪啪啪摇着,跟演唱会似的。 一出场就是最高礼遇,周寓骑的期望阈值一下子给冲破,可以不再奢望那句表白,他已经飘了,白云成为他的游艇,星星变航向标,太阳是□□焚身的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