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最讨厌的你》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1节 ?  《致我最讨厌的你》作者:zoody 文案: 周然x岑蔚 从小到大,岑蔚从未与人交恶。 除了周然。 这人冷漠又孤僻,心眼儿还小。 新仇旧恨,恩怨爆发,她破罐子破摔,拽着仇人扑通一声跳进河中,原本打算来个同归于尽。 抬起头却发现,完蛋了,坠入的是条爱河。 简单的说,就是老同学意外同居成室友,本以为冤家路窄,没想到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蔚,周然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冤家路窄也可以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立意:要有被讨厌的勇气,要先学会爱自己。 第1章 第一封信 打到第七个哈欠的时候,店员告诉岑蔚,她的饮品制作完成了。 塑料杯里盛着浅绿色液体,混有深棕色颗粒杂质,岑蔚咬住吸管,尝到第一口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李悦恬捧着自己的拿铁,嘴角抽搐了两下,问岑蔚:“真的好喝吗?” 岑蔚把杯子递到她面前,李悦恬摆摆手:“不用了,我不喜欢吃牙膏。” 岑蔚收回手,笑笑没说话。 薄荷加黑巧的搭配就像香菜,吾之蜜糖,彼之砒.霜,非常两极化,而岑蔚是罕见的狂热爱好者。 第一口下去,舌尖最先捕捉到的味道是醇厚的牛奶底,黑巧微苦带甜,然后才是薄荷带来的多维刺激,冰爽留有后劲,凉意直冲鼻腔,这提神醒脑的效果,可比冰美式立竿见影多了。 李悦恬看了眼手机:“老大说他已经到了,催我们赶紧上去。” 岑蔚还另外打包了一杯咖啡和三明治,她拿起手提袋说:“走吧。” 推开玻璃门,她们朝不远处的写字楼走去,李悦恬审视着手里的咖啡杯,评价道:“我第一次喝心橙的咖啡,还不错。” “味道是还行,不过......”岑蔚战术性停顿了两秒,压低声音说,“这个包装真的太丑了。” 橙色杯身上印着白底文字,写着“wish coffee”,下面还有一行小字,“get your wish”,岑蔚拿到这个项目的时候,就在心里断言这公司老板肯定是个土大款或暴发户,审美实在不敢恭维,怪不得要重新找设计团队。 李悦恬心领神会,抿着唇吭哧哧地憋笑:“幸亏丑,不然我们还没活儿干呢。” 岑蔚嘘了一声,打住这个话题:“上去吧。” 心橙咖啡在十六层,现在是上午九点四十八分,早高峰刚结束,电梯间里没什么人。 岑蔚和李悦恬踏进轿厢,在面板上摁下相应的数字。 电梯门开始闭合,抬眸时岑蔚瞥见有个男人走了过来,赶紧抬手摁住按钮。 “谢谢。”男人走进电梯,道完谢后就背过身去。 他的个子很高,目测起码得有一米八五往上,本来只有她们两个女孩子,轿厢空空荡荡的,男人往那一站,瞬间显得狭窄又拥挤了。 他抬了下手,又放下。 岑蔚站在男人的右后方,电梯平稳上升,李悦恬在刷手机,她在偷瞄。 看他过来的时候脚步不慌不忙的,进了电梯也没有频繁看表,不像是迟到了,不会是老板吧? 岑蔚歪了下脑袋,可身上没穿什么名牌,岁数也太年轻了。 叮——,电梯达到十六层。 男人先迈步出去,岑蔚和李悦恬走在后面。 他在前台刷卡签到,很快身影就消失在格子间。 等了四五分钟,对接的助理才出来接人。 “景总已经在会议室里了,我们主管说十五分钟以后开会。” “好的。” 李悦恬一边走一边打量这里的格局和装修,悄声对岑蔚说:“规模不小啊,不像是刚成立的诶。” 岑蔚对甲方的身世背景不关心,她只在意一件事:“这个主管好说话就行,千万别像上家一样,我都有ptsd了。” 李悦恬嘴角向下撇了撇,一语道破真相:“那你还是别抱期待了,世界上没有好伺候的甲方的。” 岑蔚无力地叹了一声气:“好吧,你说得对。” 助理把她俩送到会议室门口,交代说周主管马上就来。 景慎言直接从家里来的,他到得早,已经在会议室里等了一会儿了。 “来了?”听到动静,他抬头看向两个自己的员工。 “给你。”岑蔚走过去,把纸袋放到他手边。 景慎言伸手进去拿咖啡,发现里头还有一块三明治,热的。 “你们谁没吃早饭啊?” 李悦恬在分发设计方案,抬起头回:“吃了啊,我和岑蔚一起吃的。” 岑蔚对他说:“是给你带的。” 景慎言看了她一眼:“谢了啊。” 岑蔚回以一笑,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会议室里的投影设备。 十分钟后,会议室的门打开,走进来一男一女。 景慎言从座位上起身,扬起笑脸走上去迎接:“周主管。” 岑蔚掀眼看过去,从衣着打扮认出男人是刚刚电梯里的那位,不禁有些意外。 原来是主管,做到主管就能十点上班了吗?这公司待遇还真不错。 “景总。” 两人十分商务地握了握手,景慎言向男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工作室的设计师,岑蔚,她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这个是悦恬。” “周主管好。”李悦恬笑着打招呼。 岑蔚紧随着说:“你好。” 之前没仔细留意他的正脸,和男人对视上的时候,岑蔚才有机会看清他长什么样。 五官算是周正,高鼻梁深眼窝,就是看人的眼神有些冷冰冰的。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闪了一下,岑蔚的瞳孔颤了颤,伸长脖子还想看得更仔细,但男人已经转移走视线,只留下一张侧脸给她。 岑蔚蹙起眉,这不是...... 男人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坐下,对他们说:“坐吧,准备好了就开始。” 方案的主设计师是岑蔚,汇报也由她来,开始之前,景慎言小声问她:“昨天我提的那几点都改了吧?” “改了。”岑蔚在心里补完后半句,改到凌晨三点呢。 会议室的灯光暗了下来,岑蔚站在屏幕前,将颊边的一缕头发夹到耳后。 她不喜欢穿那些规规矩矩的职业套装,上身一件缀着小花的蓝色开衫,底下搭着最简单的牛仔裤和平底鞋。 配合身后的ppt,岑蔚开始讲述自己的设计方案:“包装上现存的最大问题就是缺少记忆点,这种简单的字母logo太常见了,也不够美观。针对这一点,我们参考星巴克的双尾美人鱼、瑞幸象征着福禄的鹿头等等,为心橙设计了一款全新的logo图案。” 页面跳转,屏幕上出现一杯冰咖啡,上面插了一瓣橙子切片,咖啡液晃荡像海浪,半片橙子像初升的太阳。 这是心橙的主打产品,“清橙美式”,在传统美式咖啡的基础上加入了清甜的鲜橙汁,让咖啡额外带有一层清爽的果香。心橙给它定位为清晨的第一杯咖啡,为上班族们唤醒一天的元气。 这杯美式经过改编和简化,一个新的logo便诞生了。 棕色的波浪线条象征着咖啡,橙瓣太阳应合了品牌名,又在视觉上带来活力感。 “海浪和日出作为意象,也是我们希望心橙可以一路乘风破浪、旭日东升。” 话音落下,岑蔚看向会议桌对面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周主管觉得怎么样,我们的方案是否符合您的预期?” 被提问的人沉吟了会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问:“就这样吗?” 岑蔚愣住,看向旁边的景慎言求助。 这个案子他们很上心,初期就开了好几次会,他也一直盯着,听完岑蔚的报告,景慎言更觉得这事稳了,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呢,谁知道对方抛出这四个字来。 他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主管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方直言:“不是说你们工作室总是能给客户带来惊喜吗?但我好像没有感受到。” 岑蔚的脸色随着心情一同沉了下去,意思是他们给的创意不够新颖。 “另外,心橙的主要客户人群是白领,和街边那些花里胡哨的饮品牌子还是有区别的,我之前就强调过,希望在设计里看到高级感。” 看见男人从座位上起身,岑蔚把笔记本合上抱在怀里,忙不迭地给他腾出位置,自己坐回景慎言的身边。 改了三天的设计方案被甲方从里到外挑了遍刺,配色不够和谐、缺少新意、没有体现出高级感、线条太复杂...... 岑蔚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修改意见,一边在心里画圈圈诅咒。 “大概就是这样,各位辛苦了。”男人抬腕看了眼表,“也到饭点了,让小张带你们吃完饭再走吧,我等会还有个会,就不作陪了。” 景慎言笑着应道:“行,我们回去好好修改一下,下个礼拜再约个时间聊聊。” “跟我来吧。”助理带着他们出去。 满心欢喜地来,被泼了一盆冷水地走,岑蔚把电脑和笔记本一股脑装进托特包里,睡眠不足带来的眩晕感又涌上头脑。 她走在最后,一只脚跨出门了,想想还是不甘心,又停下,转身回到会议桌边。 那位龟毛男没走,翻看着手里的文件,应该是在等下一场会议的开始。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2节 以为是她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他也没抬头。 “那个......” 听到声音,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岑蔚。 “我们是不是认识啊?” 还没等他回答,岑蔚又指着他说:“周然,是你吧?山城七中。” 周然瞄了眼别处又看回来,作出一副用力回忆的样子:“你是?” “岑蔚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高一是一个班的。” “哦。”周然的视线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看一会儿就要挪开到其他地方,然后再看回去。 他态度冷淡,岑蔚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失落不至于,倒是有些不可思议:“你居然真把我忘了?” 周然抬了下眉毛,不知是设问还是反问道:“怎么?难道我们以前的关系很好吗?” “不好。”岑蔚毫不犹豫地回答,“相反,咱俩以前好像,还有仇来着。” 她轻轻笑了声:“所以我还以为,你刚刚是故意找我茬的呢。” 周然瞪大眼睛,惊讶于对方的指控:“怎么可能?” “不是就好。”岑蔚微笑着说,“方案我们会尽快改好的,下次见,周主管。” 周然收回视线,摸了下自己的耳朵,她最后那三个字听起来像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等岑蔚走出会议室,他长舒一口气,向后仰靠在椅背上。 没喝完的饮料杯还在桌上,薄荷绿的颜色他怎么看也提不起食欲,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过了会儿,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周然赶紧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整理了下外套下摆。 程易昀双手插着裤子口袋,悠哉悠哉地走进来,问他:“你这么快就吃完午饭了?” 周然回:“还没吃呢。” 程易昀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拿起那杯没喝完的薄荷黑巧,稀奇道:“这谁喝的呀,还有人点这个呢?” “刚刚和景明的人开了会,他们的设计师喝的吧。” 程易昀撇撇嘴:“产品部昨天还和我说这杯没什么销量,要不要从菜单里剔除呢。” “别。” 看他语气这么着急,程易昀坏笑道:“怎么?你也喜欢啊?” “不喜欢,我讨厌薄荷味。”周然顿了顿,“但不是有人喜欢吗?留着吧。” 程易昀把塑料杯精准抛进角落的垃圾桶里:“听说你今天迟到了啊,老夏说要扣你工资。” “随便吧。” 程易昀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弯腰凑近周然的脸:“你昨晚干什么去了?黑眼圈这么重,今天还睡过头。” 周然冷冷蹦出两个字,听上去怨气极重:“搬家。” 作者有话说: 为了保证我能劳逸结合和良性循环,连载期间每周三周日都默认休息,所以提前两天开了。 祝大家周一愉快,四月愉快。 第2章 第二封信 张助理带着景明的三人下楼,过闸门时她把脖子上的工牌取下,岑蔚无意中瞥到她的名字,“雨樱”。 默念时脑海内联想到一副画面,岑蔚问张助:“你是春天出生的吗?” 张雨樱回头看向岑蔚:“你怎么知道?” 岑蔚笑着指了指她手里的工牌:“看到你名字了。” “哦。”张雨樱的嘴角翘起弧度,比起刚刚在会议室,她的神态放松了不少,“对,我下个月过生日。” 岑蔚说:“你的名字好好听。” 张雨樱客气地笑了笑。 来吃饭的大多都是他们这样的白领,三五成群,在饭桌上传递新鲜的公司八卦。 一个个的,上午在办公室里哈欠连天,这会儿精神头又倒是足了。 面前的定食装盘精致而营养均衡,照烧汁浸润白米饭,鸡排表皮被烤得焦脆。 不知是早饭吃得晚还是刚刚的打击太重了,岑蔚小口小口扒拉着米饭,吃得慢吞吞。 李悦恬在和男朋友发消息,景慎言也一直在低头看手机,大概是有事要处理,张雨樱更不用说,本就和他们不熟。 在闹哄哄的、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大堂里,他们四个像临时拼桌的陌生人。 安静了半会儿,张雨樱突然出声说:“其实你们做得很好了,没主管说的那么差。” 桌上的另外三人抬起头,面面相觑,李悦恬嘴里还嚼着鸡排。 景慎言笑了声:“没事,你不用安慰我们。” “不是安慰,实话。”张雨樱正色道,“你们的初稿质量不错,他故意挑那么多刺,就是想逼着你们再多上点心。甲方不都这样吗?把你的使用价值压榨到极限。” 张雨樱说得有道理,但岑蔚的心情并未有所好转。 她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苦笑着问:“真的吗?” 张雨樱点头:“真的,他说话就这样。” 李悦恬举起手比划了一下:“那他平时都这么臭脸吗?他在你们公司是不是很招人嫌啊?” 景慎言咳嗽了声,撩眼瞪她。 “嗯......”张雨樱故作沉思,笑了声说,“这么说吧,他在我们公司的代号叫叶澜依。” 景慎言没听明白,脑袋上顶着个问号。 李悦恬也还在仔细品读,只有岑蔚秒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先走了,你们慢吃。”张雨樱说着就要起身。 “诶。”岑蔚叫住她,提醒道,“你不用给你们主管带一份回去么?” 张雨樱愣了愣,大概是意外她竟然会关心这个:“不用,他不吃这里的东西。” 岑蔚:“哦,好。” 张雨樱的话还是管用的,李悦恬立刻神气起来:“我就说吧,他们之前那包装设计这么土,有什么脸嫌弃咱们做得不好?” 景慎言啧了声:“看看给你嘚瑟的,所以人家才那个态度,不然你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岑蔚在旁边乐呵呵地听着,拿起勺子往嘴里塞了口饭。 吃完饭走出餐厅,早春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阳光金黄灿烂。 岑蔚打了个哈欠,困劲又泛了上来。 李悦恬也困得不行,一上车就把脑袋一歪,额头磕在车窗上睡觉了。 岑蔚扣好安全带,看见驾驶座上的景慎言在四处翻找什么。 她从包里摸出一盒薄荷糖递到他面前。 视线上移,景慎言看着她的脸,接过糖盒,说了声:“谢谢。” 岑蔚顺便也给自己剥了颗,含在嘴里提神。 汽车发动,景慎言把着方向盘,借着看车外后视镜的机会瞥了旁边的人一眼。 早上在电话里,他交代完带一杯冰美式后停顿了两秒,最后只说:“就这样吧。” 但是递到他手里的不只有咖啡。 她好像总是能留意到这些,有时又过于敏感地去捕捉他人的心思。 这说不上是好是坏,景慎言呼气吐气,下午的气温直线飙升,热得人心头浮躁。 薄荷的劲凉从喉口一路向下,他觉得自己现在更需要一支烟。 “新房子找好了吗?”他起了个话题。 怕吵醒李悦恬,岑蔚放轻声音回答说:“嗯,朋友有间空房子借给我暂住了。” “暂住?那你之后呢?” “嗯......”岑蔚双手交握在一起,犹豫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提,“那个,老板,其实我打算等这一单结束就辞职。” 红绿灯跳转,后面的车摁了下喇叭,尖锐的鸣笛声把景慎言拉回现实,他收起视线,手忙脚乱地重新启动车子。 驶过十字街口,景慎言缓了口气,问岑蔚:“为什么?” “各方面原因吧,我打算回山城了。” “爸妈催你结婚?” “嗯,也有这个原因吧。” 岑蔚听到身边的人呼吸声音很沉,故意玩笑说:“舍不得我的话,这一单完了就多给我点奖金呗。” 景慎言攥紧方向盘,心一狠脱口而出:“那要给多少你可以不走?” “啊?”岑蔚一下子慌了。 景慎言目视前方,也没继续解释。 岑蔚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意识到什么,她飞快地回头看了李悦恬一眼,女孩微张着嘴,神情安逸,看上去是真睡着了。 岑蔚呼出一口气,坐正身体,把脸转向窗外。 一路到公司门口,两人都没再说过话。 汽车熄火后,李悦恬迷迷糊糊地转醒,揉着眼睛问:“到了?” 景慎言解开安全带,板着脸对后座的人交代:“悦恬,你先上去,我和岑蔚有话要说。”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3节 李悦恬一下子醒了,眼睛在两人身上咕噜打转,紧张道:“老大,你要骂别光骂岑蔚一个人啊,方案烂我也有责任的。” 景慎言闭了闭眼:“上去,我不骂人。” 李悦恬伸出手,越过座椅摸了摸岑蔚的肩,小声说:“那我先上去了。” 岑蔚笑着点点头,让她别担心。 等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景慎言降下车窗,薄荷糖残留的凉意伴随每一次呼吸下沉到胸腔,他问岑蔚:“介意我抽烟吗?” “没事,你抽吧。” 她总是很好说话。 “算了。”景慎言向她摊开手掌,“还有糖吗?” 岑蔚赶紧去翻包。 景慎言靠着椅背,视线落在遮阳板上,问她:“现在是单身吧?你朋友圈很久没出现他了。” 他的问题印证了心中猜想,岑蔚攥紧拳头,用指甲去抠掌心的肉,如实回答说:“对,年前就分手了。” “我还以为机会来了呢,等得太不容易了,可我还什么都没做,你现在告诉我你要辞职回山城。”景慎言的声音是带着笑意的,他想让这些话听起来没那么严重,想让自己表现得无所谓一些,成年人无时不刻在乎着体面,“岑蔚,你是不是在玩我啊?” 薄荷糖被舌尖带到左腮,咯地一声,景慎言用上下牙齿咬碎,他以前从不喜欢吃这些。 岑蔚吞咽了下,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记,卸下力气的那刻刺痛感最强烈,她呼吸轻而急促,脸上挂着有些僵硬的笑说:“你这样,我更不敢留下了。” 暖和的风灌进来,车厢内漫着薄荷的味道,过了会儿,景慎言沉声开口:“再考虑下吧。” 岑蔚立刻应好。 “上去吧。”景慎言拔了车钥匙。 岑蔚下车的动作一气呵成,非常迅速,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景慎言在座位上低低笑出了声。 表面上波澜不惊的,其实心里吓死了吧。 岑蔚是在一头撞上柱子的时候才彻底回过神来的。 她捂着脑门,把呻.吟声憋在喉咙口,五官扭曲地走进电梯。 李悦恬从五分钟前就开始疯狂给她发微信,确认她是生是死。 岑蔚长按语音键,把手机举到嘴边:“活着呢,没事,没骂我。” 李悦恬问:那他和你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 在岑蔚愣神的时间里,电梯到了,她把手机收回口袋,选择不作回答,后来李悦恬也没再追问。 - 从餐厅出来,张雨樱去了隔壁轻食店。 同事在微信上问她在哪,张雨樱回复:给拽妃买草。 她戳进上司的聊天框,发消息询问:凯撒没有了,我换成泰式柠檬虾可以吗? 对方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行。 “一份泰式柠檬虾,再加一杯橙汁。” 店员指着柜台上的立牌,热情洋溢地推荐:“我们今天有优惠活动哦,关注公众号可以领券。” 张雨樱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了,就按原价好了。” 她才不花这个功夫给领导省钱。 “好的。”店员打好小票递给她。 张雨樱接过小票,站到旁边等候取餐。 二十分钟前吃午餐时,手机上弹出上司的微信消息。 周然问她:景明的人现在怎么样? 张雨樱不明所以,什么叫怎么样? 她握着手机,撩起眼皮子扫视一圈,回复说:可能是这家店不合胃口,我应该带他们去吃中餐。 隔了两分钟,周然发来消息:帮我带句话,刚刚忘了说,其实他们的方案还不错。 张雨樱刚打下“好的”,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新消息:别说是我要你说的。 ...... 张雨樱把手机翻扣在桌上,他这是在干什么? 回到公司,张雨樱径直去了会议室,把打包袋放到周然手边。 坐在主位上的人叫纪清桓,心橙咖啡的创始人,也是这家公司的大老板,本身家境就富裕,是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 他看见张雨樱手里的餐盒,出声问:“周然,你还没吃饭呢?” “嗯?”被叫到名字的人从文件上抬起头,回话说,“哦,今天起得晚,没事,我不饿。” “那也得按时吃饭。”纪清桓用钢笔点了点桌面,“大家作证啊,是他自己不吃,可别在背后骂我吸血资本家。” 闻言会议桌上的人都笑起来,氛围轻松。 周然也舒展开眉眼:“知道了。” 直到下午三点,周然才有空打开那份沙拉。 他把酱汁倒进盒子里,叉起一片苦苣叶,手机屏幕上的美食博主正大快朵颐,面前摆着满满一盘油光发亮的炸串。 张雨樱敲门进来给周然换咖啡,已经对他这种自虐行为见怪不怪了。 “小张。”周然出声叫她。 张雨樱抬起头:“怎么了?” 周然放下手里的塑料餐具,拿起手机划拉两下,把屏幕举到她面前问:“这人你认识吗?” 很陌生的一张脸,张雨樱往前凑了凑,想看得更仔细些。 照片像素很糊,上面的男孩脸蛋圆润没有一丝棱角,穿着灰红相间的校服,脸上不带笑容,看上去憨厚壮硕。 张雨樱确认自己没见过这个人,摇了摇头说:“不认识,谁啊?” 周然收回手:“没事了,你出去吧。” 反正他总是会做一些令人费解的举动,张雨樱早已习惯,没再多问什么,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轻轻带上门。 等她一走,周然塌下挺直的腰背,松弛地靠在椅背上,把手机举到面前,眉心蹙起褶皱。 上大学之后他瘦了整整六十斤,不说样貌,气质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况且十年不见,再好的朋友都未必能一下子说出对方的名字。 岑蔚到底怎么认出他来的? 太匪夷所思了。 作者有话说: 这会儿的时间线是在18年左右。 第3章 第三封信 气温回暖没两天,周末又下起了雨,春游计划泡汤,朋友圈里哀声一片。 岑蔚没这些闲情逸致,设计方案要改,新家要搬。 她把暂时用不上的东西都打包寄回了山城,最后收拾出来的就几套换洗衣服和日用品。 司机师傅帮她把行李搬进后备箱,搭话说:“美女,来旅游的啊?” 岑蔚说完“不是”,却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解释。 她不是“刚来”,她是“要走”。 师傅笑笑:“知道了,来看男朋友的?” 岑蔚扯了扯嘴角,任由他这么误解。 雨点打在车窗玻璃上,街景虚化成画布上涂抹的色块。 听到电台里的主持人聊起蓉城小吃,岑蔚才想起,手机里收藏的店铺还有好几家没去打卡过。 现在回过头想想,在这里的几年就像赶地铁时靠着栏杆迷迷糊糊睡的一觉,等广播里列车员提醒前方到站,她才恍然回过神,人生的又一阶段也要结束了。 “下雨了我不好开,把你放到巷子口下行吗?”司机师傅问。 岑蔚答应道:“行。” 细密的雨丝吹在皮肤上凉飕飕的,老话说春雨贵如油,但灰沉沉的天空总是看得人心情不爽快。 岑蔚撑开伞,推着行李箱一路往里走,滚轮擦过地面咯噔咯噔响。 一个月前她收到通知,房东的儿子定好婚期了,家里要给他置办婚房,原先的这套房子准备卖出去。 房东说可以给她充分的时间搬家,但那之后隔三差五的就有人过来看房,岑蔚的私人空间严重受到侵损,原本每日下班回到小屋的安定感也荡然无存。 找房嘛,总是便宜的看不上,满意的又太贵,狠不下心要。 她已经快半年没攒到钱了,每个月感觉自己也没花什么大钱,只是吃吃喝喝,偶尔买两身新衣服,可月底一看余额又只剩三位数。 深夜躺在被窝里,岑蔚机械式地刷着短视频,情绪低迷不振,某一刻负能量爆棚,她切到微信发了一条朋友圈。 【男人和房子都给我收回去了,老天爷难道是在暗示我赶紧卷铺盖滚蛋吗?诺大一个蓉城就容不下小小的我?谁来救救我啊....../流泪/流泪/抓狂/抓狂】 屏幕的荧光映亮脸庞,岑蔚面无表情地看着未读消息从1跳到17。 关心的、安慰的、询问近况的,评论区被绿衣服的拥抱小人占领攻陷。 但她的心情并没有随之好转,这一刻她明白了,联系人不代表朋友,朋友圈互动也不等同于社交。 这些人能够在凌晨两点对她说“亲爱的没事吧?”,却没有一个能有效地帮助她解决问题。 她是或多或少得到了情绪上的安慰,但生活里的一团乱麻还是一团乱麻。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4节 岑蔚叹了声气,把手机熄屏甩到枕边,拉高被子闭上眼睛。 世界毁灭吧,她破罐子破摔地想。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岑蔚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删除那条破防朋友圈。 回到聊天列表,把公众号的推送消息删除干净后,她意外看到了两条未读消息,来自一个备注为“何智颖”的好友。 何智颖:hello岑蔚,我记得你现在是在蓉城上班对吧? 何智颖:我看到你朋友圈了,你是找不到房子住吗? 岑蔚茫然地挠挠脸颊,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模糊。 她点进何智颖的朋友圈往下翻,她是做服装的,经常发店铺宣传和直播预告,岑蔚之前当是微商代购就给屏蔽了。 好不容易翻到一张生活照,岑蔚依稀想起来了,何智颖和她以前是一个高中的,一起参加过艺考,很多年没联系过。 她掀开被子下床,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捧着手机打字:对,房东儿子要结婚了,我突然就无家可归了哈哈哈。 在去往公司的地铁上,岑蔚收到了何智颖的回复。 她说:我男朋友在蓉城有套空房子,你要是暂时找不到住的地方,先去我们那儿呗? 岑蔚认认真真又看了一遍,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解读错信息。 是的,没错,有菩萨要给她房子住。 岑蔚咻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捂着因受宠若惊而张大的嘴巴,想跺脚想放声尖叫。 打字回复的时候她手指都在发抖,眼眶也是红的:谢谢你啊,但方便吗? 何智颖爽快地回: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俩现在在杭城呢,那套房子是他上大学的时候家里给他买的,空着也是空着,你去呗,别客气。 过了会儿她又说:你可能忘了,高三集训的时候我有一次半夜痛经痛得睡不着,大冬天是你跑出去给我买止疼药,我一直记得,所以你千万别和我客气啊! 岑蔚嘴角向下撇,用力吸了下鼻子。 何智颖告诉她,房子是复式loft,不到九十平,就在春熙路旁边,离地铁口很近,房门密码是他和她男朋友的定情日。 11-12-08,嘀的一声响后,岑蔚摁下把手推开防盗门。 手机弹出通话提示,她点击接听放到耳边。 “喂,姐。” “你寄回来的东西妈都收到了,问你,要不要给你拆开?” 岑蔚使了把劲,把行李箱拎进玄关:“不用,放那吧,等回去了我自己收拾。” “知道了。去新房子了没?” “刚进来。”岑蔚抬眼扫视了一圈,嘴角上扬说,“还挺不错的。” 她皱起鼻子嗅了嗅:“也不像大半年没住过人了,连霉味都没有。” “那挺好。” 听筒里有狗叫声,岑蔚问:“你在上班呢?” 岑悦彤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刚给一只黑柴做完检查,偷吃巧克力来着,它主人送来的时候都急哭了。” “没事吧?”岑蔚拉开客厅的窗帘,底下是车来车往的街道,白天可能会有些噪音,但也无妨了。 “没事,现在能跑能叫的,正被它爸逮着脖子批评教育呢。” 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岑蔚笑出了声,她换上自己的拖鞋,把穿来的运动鞋放回门口鞋架上。 注意到地毯上摆着一双男士皮鞋,岑蔚有些愣怔,转念一想可能是何智颖男朋友留下的吧。 电话里,岑悦彤幸灾乐祸道:“我和你说啊,妈知道你和白朗睿分手了,已经给你物色好了三家小伙子,就等着你回来见面。” 岑蔚呵了声:“要不要这么夸张?你都没结呢我急什么?” “我没结但我有未婚夫啊,你呢?” “好吧。”岑蔚无言以对。 她举着手机上楼梯,想先去看看卧室长什么样。 “你说你,不是找好住的地方了吗,怎么又要回来了?” “不是你和妈天天催着我回去吗?” 岑悦彤嘿嘿笑了声:“哦对了,小叔出院了,我前两天去看他,精神头还挺足的。” 岑蔚的脚步顿住,很轻地嗯了一声:“我还要收拾东西,先不说了啊。” “行。”岑悦彤在那头叮嘱她,“好好休息,工作上交接好就赶紧回来。” “知道了,拜拜。” 拿下手机,岑蔚隐隐听到哪里传来水流声,她心里一紧,怕是下雨天天花板漏水。 岑蔚一间间看过去,卧室没问题,杂物间没问题,她一路走到二楼尽头,手刚握上门把,谁知那金属物开始自己向下转动。 岑蔚瞳孔骤缩呆滞在原地。 她明明,还没开始使劲啊? 咔哒一声,门把手从她掌心脱离,房门缓缓从里打开,带出一阵湿热的空气。 岑蔚猛地提起一口气,胳膊上的皮肤迅速冒起小疙瘩,麻意直攀后背。 脑子已经顾不上思考了,她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腿一哆嗦被自己的拖鞋绊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啊呃——”剧烈的疼痛钻上尾椎骨,岑蔚疼得眼前发白,手指在空中蜷缩又张开。 “你没事吧?” 岑蔚抬起头,和半蹲在她面前的男人对视上。 她看着这张脸,半天没缓过神,拣回意识的第一反应是打开喉咙发出一声刺穿天花板的尖叫。 “嘘。”男人赶忙制止她,“别叫。” “你怎么在这啊?”岑蔚双手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还想问呢,你怎么在这啊?”周然站起身,俯低腰向她伸出手。 他刚洗完澡,上身还赤.裸着,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 岑蔚扭过脑袋不去看他,自己撑着地板爬起来。 “我没走错吧。”她拍拍手嘀咕道,“走错也不可能输对密码进来啊。” 周然又问了一遍:“所以你为什么在这里?” 岑蔚眨眨眼睛,回答说:“我同学说这里是她男朋友的房子,借给我暂住,所以我就来了。” “同学?” “何智颖。” “哦,哦。”周然大概猜到是怎么个状况了,他叉着腰叹了声气,返回浴室去拿手机。 几分钟前他听到楼下的动静,以为是谁光天化日下入室偷窃,刚关了花洒穿好裤子走出来,就在浴室门口撞上受惊的岑蔚。 大眼瞪小眼,他也吓掉了半条魂,只是面上没表现出来而已,现在周然左胸膛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呢。 电话拨出后,周然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 “喂。” 岑蔚仰起脑袋瞥了他一眼,分神地想这家伙怎么个子这么高,以前好像没这么高吧。 和他说话真挺费脖子的。 “你老婆把公寓借给别人住了?”周然问电话里的人。 岑蔚也拿出自己的手机,联系何智颖交待情况。 “等等。”周然说完就把手机塞到岑蔚手里。 岑蔚不敢乱动,乖乖握着他的手机站在原地。她低头看了眼,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备注名“石嘉旭”。 何智颖的男朋友? 好耳熟的名字。 周然去卧室拿了条t恤套好,从岑蔚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 岑蔚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你再穿件外套吧,别感冒了。” 周然看了她一眼。 “我真服了你们夫妻俩了。”他嘴里说。 几分钟后,周然和岑蔚并肩坐在客厅沙发上,中间隔了个抱枕的距离。 对面摆着一台手机,视频通话里是这栋房子的原主人石嘉旭,还有他女朋友何智颖。 以这种诡异的方式见面,四人都有些尴尬。 何智颖先发制人,朝石嘉许嚷嚷道:“你说说你,把房子租给周然你都不知道和我说一声啊?” 石嘉旭回嘴:“那你借给别人你不也没和我说吗?” “我和你说了好吗,昨天吃饭的时候,你还嗯了一声。” “有吗?”石嘉旭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何智颖一巴掌拍他胳膊上:“我让你一边吃饭一边刷视频。” “我次奥,那你就没看手机?” 两人说着就扭打到一起,场面逐渐有些失控。 岑蔚动了动嘴唇,尝试着开口:“诶,那个,你们先别吵了。” 然而毫无效果。 在何智颖一口咬住石嘉许的胳膊,手机里传来凄厉的惨叫时,周然的忍耐值终于达到极限,他伸长胳膊够到手机,干脆利落地把两人静音,随他俩在屏幕那头吵去。 岑蔚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靠枕,她搓了搓手,开口问周然:“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这样。”周然给出一个方案,“我先去住酒店,这几天你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5节 岑蔚点点头,又意识到不对:“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我搬出去?智颖答应把房子借给我住的,为什么不是你搬?” 周然不觉得自己的逻辑有问题:“我和石嘉旭签了租房合同,况且先来后到。” 岑蔚急了:“什么先来后到,那智颖还早就和我说好了呢,只是我今天才有空搬过来。” 周然抿了抿唇:“那你想怎么办?” “当然是你尽快找房子搬出去了。” 周然冷漠地甩出两个字:“不要。” 岑蔚的情绪有些失控,话也开始不经大脑思考:“我管你要不要,我一个女孩子好不容易找到地方住。” 周然蹙眉:“你能不能不要拿性别说事?” “我不管,反正要搬你搬。”岑蔚抱着胳膊,毫不退让。 周然冷笑一声:“你们女人就会撒泼是吧?” “嚯!”岑蔚指着周然,“你听听现在是谁在挑起性别对立!” 针尖对上麦芒,火星子呲呲作响。 本来就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人,这下子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他们僵持的时间里,岑蔚无意中瞟了眼手机屏幕,出声问:“他们在说什么?” 周然把目光转过去,石嘉旭和何智颖正看着镜头,嘴唇不停张合。 岑蔚身体向前,凑近屏幕仔细辨认唇型:“什么呀?你们慢点说。” 周然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伸手调高音量键。 “我说!”何智颖的声音一下子从手机中炸响,“你们俩就不能一起住吗?!” 第4章 第四封信 “不行。” “这怎么行!” “可以考虑一下啊。”石嘉旭哎呀了一声,“让你们住一套房子又不是睡一张床。” 何智颖点点头:“沙发也能睡人,要不你俩就先这么将就一下?” 岑蔚双手护胸,满脸抗拒,连连摇头。 周然说:“那以后也总得有人要搬。” 何智颖抬了下下巴:“岑蔚啊,她马上要辞职回山城了,你到时候接着住就行。” 周然偏过头看向岑蔚,语气听起来很是震惊:“你要回山城?” 岑蔚自己都忘了这一茬了,抓抓头发说:“啊,对,最多再待两个月吧。” 周然张了张嘴唇,显然是还想问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石嘉旭一拍手:“要不就先这么着吧,哥哥姐姐们,反正楼上有卧室,客厅那张是沙发床,都能睡人的,你俩就当对方是邻居。” 何智颖双手合十,歉疚道:“谁知道事情这么巧呢,真的对不起啊,都是我俩的错。” “没有没有。”岑蔚急忙摆手,“你能把房子借给我住就很好了,别道歉,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们。” 周然瞥了岑蔚一眼,对她使用的称呼感到不满,他和石嘉旭走的是正规租房手续,他才没有不好意思。 “岑蔚你放心好了,周然是老实人,不会干坏事的。”石嘉旭向她发誓保证。 何智颖用力点头:“对,大家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要有什么事你立刻打我们电话。” 岑蔚挤出一个笑容,虽然为难但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那行吧,我和周然再好好商量一下,看到底怎么办。” 周然一直没说话,岑蔚侧目看过去:“你说呢?周然?” “啊?”周然像是心不在焉,“行,就先这样吧。” 视频通话一中断,岑蔚立刻沉下脸色,严肃口吻说:“我觉得不行。” 周然略过这句话,问她:“为什么要辞职?” “因为......”岑蔚起了个头,又反应过来这有什么好向他交代的,打住不往下继续说了。 “你先去住酒店吧,等我走了再搬回来。” 周然点了下头:“也行,房费你出,我要求不高,三百一晚的就行。” 岑蔚瞪大眼睛,三百一晚乍听起来没什么,但一个月可就整整九千,她不吃不喝才能供得起。 周然问:“怎么样?” 岑蔚试图讨价还价:“我出一半。” 周然低声嘀咕:“有这个钱都够给家里换台电视机了。” 岑蔚下意识地接:“就是啊。” 他俩对视一眼,又双双错开视线。 过了会儿,岑蔚清清嗓子开口说:“这样,楼上归我,楼下归你。” 这次周然欣然应允:“行。” 一言为定,岑蔚站起身去搬自己的行李箱。 周然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吃力地爬楼梯。 手机屏幕亮起,他扫了眼消息,随即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岑蔚身边,去接她手里的行李箱。 “不用。”岑蔚没松手。 周然也不松,用另一只手唤醒手机屏幕举到她面前。 上面显示着一条新消息,来信人是石嘉旭,但一看语气就知道是何智颖发的。 【给我好好照顾岑蔚!】 “你的好闺蜜交待的,给我吧。”周然说。 岑蔚松开手,小声反驳:“不是闺蜜。” “嗯?” “其实我俩好多年没联系了,算不上闺蜜,吧。” 周然哦了一声,倒是有些意外。 “那你和她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啊?”岑蔚跟在他身后,看来个子也不是白长的,单手就能拎起她的大行李箱,气也不多喘一声。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很好地观察到男人的手臂线条,皮肤白皙,肌肉匀称,结实但不过于粗壮。 岑蔚偷偷在心里哇喔了一声。 周然回答说:“我俩高二高三一个班的。” “啊?”岑蔚感到惊讶,“石嘉旭也是七中的?怎么我感觉以前在学校里没见过他啊?” “正常,你们十一班教室在五楼,理科班都在三楼。” 岑蔚停下脚步,扬起脑袋,轻轻开口问:“你不是都不记得我是谁吗?怎么知道我以前在十一班?” 周然顿在原地。 “何、何智颖不是十一班的吗,那你肯定也是十一班的。”他说着继续往上走。 “不是哦。”岑蔚嘴角往上翘了翘,好像识破了什么,“她家里一开始不同意她学艺术,所以她是普通班的,后来才来画室和我们一起参加集训。” 周然不说话了,闷声爬楼梯。 岑蔚加快脚步跟上他:“你没忘记我是不是?一看你明明就记得我。” 周然选择性失聪:“放房间还是储物间?” 岑蔚不依不饶:“你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我啊?怕我攀关系?” 咚地一声,行李箱的滚轮砸在地板上。 “那你呢?”因为个子高,周然看人时视线总是微微下垂,显得他冷漠又薄情。 岑蔚:“我什么?” 周然问:“你为什么会认出我?” 岑蔚一时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认不出你?” “我不是变了挺多的吗。”周然的声音低了下去。 说实话,岑蔚不太记得他以前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所以关于这个“变”,她脑海里没有任何参照标准:“你指什么?” 周然眉心皱起折痕:“外貌?” 岑蔚认真回想了一下:“哦,对,你以前是不是很胖来着,那你减肥很成功啊。” 她看起来像是刚刚才发现这一点,这是周然最引以为豪的蜕变,可她根本就没在意过。 周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没心思和她叙旧或套近乎,只是想要问清:“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岑蔚还真一下子回答不上来,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周然往前走了一步:“不是脸,不是名字,那你怎么认出我的?真稀奇。” “稀奇吗?”岑蔚反问他,“记住一个人也不只靠脸和名字啊,声音,说话的语气,习惯的动作,甚至是身上的味道。” “所以是哪一个,让你认出十年没见的我?” 岑蔚奇怪地看着他:“你纠结这个问题干什么?” 意识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周然收走视线,呼出一口气说:“算了。” 他越过岑蔚走下楼梯。 岑蔚转身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那天在心橙的会议室,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周然。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6节 没想到他已经当上了公司高层,不过也不奇怪,听说他高三那年突然奋发图强,后来去了科大。 “可能是因为我以前特别讨厌你吧。”岑蔚突然出声说,“在所有高中同学里,只有你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刻,所以我......” 周然止住脚步,回头看向她:“化成灰都认识我?” 岑蔚耸了耸肩:“嗯哼。” 周然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岑蔚把行李箱拖进房间,屋里的陈设很齐全,读研的时候何智颖和石嘉旭就住在这里,卧室里还有一张化妆桌,上面摆着一些瓶瓶罐罐,看外壳应该是男士用的。 还挺精致的嘛,岑蔚挑眉,真是男大十八变了。 被套是雾蓝色,被子整整齐齐地堆叠在床角。 床头柜上有一盏夜灯,一块手表,还放着一瓶软糖。 这是褪黑素吧,岑蔚拿起看了看,周然睡眠质量不好吗? 她走到衣柜前拉开木门,衣物都收拾得整整齐齐,颜色也很统一,全是黑白蓝的灰冷色调。 有一半是空着的,岑蔚把自己的衣服放进去,并且有意打乱摆放。 和谐安宁的莫兰迪旁被抹上几笔明亮鲜艳的巴尔维,岑蔚上扬嘴角笑了笑,关上衣柜门。 她下楼的时候,周然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男人抬起头,对她说:“我有事要出门,东西我回来再收拾。” 岑蔚点点头:“好。” 周然上楼去换衣服了,岑蔚走向门口,想把习惯用的香水放到玄关上。 她刚抬起手,却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台面上已经有一瓶香水,深蓝色瓶身,岑蔚认识,范思哲的海神。 而自己手里的这瓶虽然形状不同,但也是范思哲的海神。 区别就是一个男款一个女款。 岑蔚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放下香水,若无其事地坐到沙发上。 周然换了衬衫西裤,头发也打理过,露出饱满光滑的额头。 岑蔚盘着腿不动声色地偷瞄,大周末的还是下雨天,这是要去哪儿啊。 把车钥匙装进口袋里,周然按照习惯去摸玄关上的香水瓶,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他盯着多出来的、有着相似颜色的瓶子看了几秒,然后把目光转向客厅里的人。 一时间心里不知该作何滋味。 周然收回视线,拿起自己的那瓶,对着空气喷了一泵,细密的水雾挟着淡淡的花果香落在衬衫上。 他摁下门把手,一只脚刚踏过门槛,就听到身后有人说:“诶,伞。” 周然转过身。 岑蔚说:“外面在下雨,带把伞吧。” “我车上有。” “哦。”岑蔚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那你慢走。” 周然点了下头。 砰一声,防盗门重新关上。 岑蔚终于不用再端着,放松四肢瘫倒在沙发上。 早起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她伸长手臂去够自己的肩包,摸出一块薄荷黑巧拆开放进嘴里。 后腰碰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岑蔚伸手去摸,是台平板,周然的吧,随手放在了沙发垫上。 她发誓自己不是故意想去窥探别人的隐私,但这个时候屏幕刚好亮起,而她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到了全部内容。 【微信现在】 【林舞】 【你难道还喜欢她吗?】 第5章 第五封信 岑蔚屏住呼吸,赶紧把手里的平板抛了,怕再多看一秒又捕捉到什么惊天大秘密。 她晃晃脑袋,试图把刚刚看到的那句话从脑子里甩出去。 是周然太不小心乱放东西,不是她的错。 折腾这么一早上,转眼就到午饭时间,岑蔚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装的东西不多,整齐排列着鸡蛋牛奶,两盒蓝莓,一包贝果,还有一瓶灰不溜秋的不明物。 她点开外卖软件,下单了几样水果和速食产品,又给自己点了一份双椒麻辣牛肉面。 雨天路不好开,骑手小哥超时了半个小时,电话里他就一个劲地给岑蔚道歉,送到之后更是连声说“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岑蔚抽了两张餐巾纸递过去,给他擦脸上的雨水。 “谢谢你啊。” 岑蔚微笑说:“辛苦了。” 关上门,岑蔚摸了下盒底,不算热,里面的面肯定坨了。 一揭开盖子就有股浓烈的辣椒香味飘出来,除去面条不够劲道,汤底鲜香,牛肉入味,还是挺不错的,也许下次可以去试试堂食。 何智颖发来微信,问她和周然商量的怎么样了。 岑蔚放下筷子,打字回:商量好了,他住楼下,我住楼上。 何智颖:行。 何智颖:石嘉旭已经被我痛骂一顿了,早知道他把房子租给周然,我肯定不会再去找你的,好心办坏心事了。 岑蔚挑了一个乖巧小狗的表情包发过去:没关系啦,总比我流浪街头无家可归好。 何智颖问她:周然呢? 岑蔚:出去了。 何智颖:那你和他好好相处吧,他人其实还不错的。 岑蔚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下午两点多,周然回来了。 彼时岑蔚正躺在沙发上,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嗙当一声,困意被关门的动静惊散个干净,她带着情绪地哼唧了声,翻身睁开眼睛。 “我吵醒你了?”周然站在门口问。 岑蔚搓搓脸,哑着嗓子说:“没有。” 看他手里提着购物袋,岑蔚问:“你去超市了?” “嗯,顺路去了一趟。”周然走到餐桌边,“这是你买的?” 他说的是桌上的塑料袋,上面印着“生鲜快送”。 岑蔚点点头,她还没顾上打开。 周然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后,又去处理岑蔚买的那些。 如果没听错的话,他似乎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以后不要在外卖软件上点水果。” “嗯?” 周然举起一捧香蕉:“不新鲜。” “哦。”岑蔚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周然又说:“对面商场负一楼就有超市。” 岑蔚点头:“知道了。” “喝酸奶吗?” “好啊。” 周然洗了个手,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酸奶,一瓶递给岑蔚。 “谢谢。”岑蔚偷偷瞟了他一眼。 所以现在是正式进入室友模式了? 岑蔚拧开瓶盖,抬起瓶身喝了一口,浓稠的酸奶刚碰到舌尖,她就被酸得眼皮直跳。 “唔。”她表情痛苦。 “无糖的,是会有点酸。”周然说着,面不改色地往下灌了一大口。 岑蔚想起冰箱里的食物,问他:“你平时都吃得这么健康啊?” “嗯。” 岑蔚小口小口地喝着酸奶,不作声了。 周然坐到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既然要住在一起,我觉得有些东西得提前说好。” 岑蔚抬起头看他,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好:“你说。” “首先,不能带别人回来。” 岑蔚点头,补充说:“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俩住在一起。” “嗯。”周然继续道,“楼上楼下都有卫生间,但淋浴在楼上,所以......” “哦,没关系,你用好了。”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7节 “有的时候我早上也会洗,提前和你说好。” 回想起今早的惊悚一幕,岑蔚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行,我知道了。” “还有,衣服我没办法都放在楼下,西装衬衫的也不好叠,我每天晚上会上楼一趟拿明天要穿的衣服,其他时间我不会去二楼。” 这句话倒是让人心安,岑蔚点头:“好。” “洗衣机我们分开用,厨房和冰箱就算公共区域吧,其他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岑蔚摇摇头,暂时想不到其他的,其实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她根本没来得及想这些问题。 看周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她甚至觉得下一秒他会拿出一份合同来让她签字。 “那就先这样吧,以后有问题再说。”周然抬腕看了眼表,“你是打算午睡吗?那我先去书房。” “不。”岑蔚从沙发上起身,非常自觉地给他让位,“我去楼上了,你放心,非必要情况我也不会来客厅打扰你。” 周然点了下头:“好。” 回到卧室,岑蔚伸展四肢躺倒在床上。 被套还没来得及更换,她隐隐闻到一种极淡的木质香调,好像还带着一点果香。 意识到这是属于谁的气味,岑蔚迅速从床上弹起。 周然的东西还没清理走,她踱步来踱步去,最后坐在了化妆桌前。 楼上没有能办公的地方,对于岑蔚来说挺不方便的。 心橙的设计稿还在修改,说起来,让她周末加班的罪魁祸首就在楼下。 岑蔚窝在扶手椅里,怀里抱着平板,笔帽一下一下戳在下巴上。 有时思路堵塞,她会翻看自己整理的作品集寻找灵感。 眼底出现一副画满橙花的海报时,岑蔚松开指腹。 她换了个坐姿,注视着屏幕上的图片,同时大脑思维开始风暴运转。 有了大概的方向,岑蔚点开绘图软件,一笔一划描绘起来。 等一副草图绘制完毕,外头的雨还在下,卧室里光线暗沉。 看久了屏幕岑蔚觉得眼睛酸,她抬眸,伸长胳膊去够桌上的酸奶瓶。 嘶,好酸,还是喝不惯。 她分心地想楼下的人现在在干什么,不会在悠闲地度过周末吧,那她会心理不平衡的。 看天要黑了,岑蔚给自己下单了一份麻辣拌。 听到门铃声响,她挑起眉毛,才过了半个小时不到,这么快的吗。 岑蔚走下楼梯,周然不知道去哪了,她路过客厅的时候瞧了一圈,没看见他的人。 开门后,骑手小哥说:“你好,周先生是吧?你的外卖。” “啊?”看着绿色打包袋上写着“熊猫轻食”,岑蔚没立刻去接。 小哥看了眼门牌号,确认道:“我没送错吧,手机尾号8712。” “是我的。” 一只手越过岑蔚的肩膀,接过那份外卖。 听到声音岑蔚侧了侧脑袋,耳朵擦过男人的衬衫布料。 周然对门外的人说:“谢谢。” “好嘞,祝您用餐愉快。” 岑蔚带上房门,抬手抓了抓自己的耳朵,看来没习惯的不只是酸奶。 周然左手还举着手机,随手把外卖放在餐桌上,又回了阳台打电话。 十分钟后,岑蔚的麻辣拌也到了。 她坐在餐桌前,第一步是把手机架好,挑一部剧下饭。 周然终于从阳台出来了,他走过客厅,坐到岑蔚对面。 岑蔚揭开塑料盖的一瞬间,鲜香麻辣就肆无忌惮地钻了出来,直冲鼻腔,她满足地深呼吸,对这一餐饭充满期待,全然不知对面的人正憋着口气,面色铁青。 椅子划过地板发出刺耳尖锐的一道响声,周然端着自己的餐盒起身离开了餐厅。 岑蔚举着还没掰开的筷子,视线一路跟随他,直到看着他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他什么意思? 岑蔚眨眨眼睛,嫌弃她吃得不健康?味道重? 不会是闻到油味就想吐的那种人吧? 岑蔚用力掰开木筷,她看到白色水煮鸡胸肉还反胃呢。 不管他了。 客厅很快也被香辣气味攻陷,周然往嘴里塞了根西兰花,缓慢地咀嚼着。 完全是靠意志力在强撑,从来没觉得碗里的草这么味同嚼蜡过。 视觉刺激下他可以逼自己脱敏,但是气味的诱惑是鲜活的、真实的,这太折磨人了。 周然捏紧拳头,真想把岑蔚连着她碗里的麻辣烫赶出去。 就不该答应什么住一起的馊主意。 晚上岑蔚先洗了澡,周然上楼的时候她正在擦头发,睡衣布料单薄,她脑袋上顶着毛巾,含胸低头快步走进卧室。 冲完澡,周然敲了敲卧室的门。 “进来吧。”里头的人说。 岑蔚窝在化妆台前的扶手椅里,看上去小小一只。 周然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 眼前的画面带给他的第一感受是乱,衣服的色彩过于纷杂,且没有按序排列,就像画家使用过后的调色板。 周然微微蹙眉,从自己的那一半衣服里拿走一套衬衫和西裤。 “被子你也带下去吧。”岑蔚指着床尾叠好的那一沓被子说。 “哦。” 她已经更换了四件套,浅绿色的底,映着粉紫碎花。 周然走到门口的时候犹豫了下,要不要说点什么,但他想他们的关系应该没有好到需要互道“晚安”。 他一只胳膊抱着被子,轻轻带上房门。 刚走下两级台阶,咔哒,周然听到身后房门落锁的声音。 “......” 挺好的,防范意识很强。 外头的雨下了一天,周然躺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播着悬疑片,他把音量调到最低。 过了会儿楼上响起动静,岑蔚端着马克杯走下楼梯,睡衣外裹着一件奶白色的外套,戴了副框架眼镜。 热水壶开始运作,岑蔚坐在餐桌边上,边刷手机边等水烧开。 她抬起头打哈欠,视线被电视机上的画面吸引,出声问:“《禁闭岛》啊。” 周然扭头看向岑蔚:“看过?” “嗯,小时候很喜欢小李子。” 八年前的片子,这个时期的莱昂纳多还是有棱有角,英俊潇洒的。 知道幕后真凶的悬疑片就像开瓶后放了一天的可乐,失去新鲜感带来的刺激,只剩下索然无味。 水烧开了,岑蔚把热水倒进杯子里,起身向楼梯走去。 路过客厅时她想起什么,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问周然:“这床你睡得下吗?” 周然掀眼看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多长啊?”岑蔚走近了些。 周然不太确定地答:“一米八?” 岑蔚又问:“那你多高?” 周然:“一米九二。” “啊哦。”岑蔚挠挠脑袋,“石嘉旭不是富二代吗,买沙发的时候就不能买张大一点的。” 周然说:“人家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睡上面啊。” 两人对视一眼,陷入沉默。 考虑到他的睡眠质量、骨骼健康,以及最重要的,——周然目前还是她的甲方爸爸,岑蔚叹了声气,放下杯子说:“还是我睡客厅吧,你去楼上。” “没事。” “换吧,正好我嫌楼上没有能办公的地方,还是楼下方便,而且这床给我打滚都行。” 其实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能睡,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周然点头应下:“那好吧。” “你上去吧。” 周然站起身,岑蔚和他交换位置,盘腿坐到了沙发上,白天她在这里睡过,对一米六六的她来说足够宽敞了。 “那我上去了?” “好。”岑蔚捧着马克杯抿了口水。 半分钟后,二楼传来房门落锁的声音,咔哒一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太清晰了。 岑蔚呆住,仰起脑袋朝楼梯上看了看,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发出一声哼笑。 这男人的心眼放上秤都显示不出数字吧?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8节 第6章 第六封信 被通知搬家以来,岑蔚心里挂着事,每晚的深度睡眠不超过五个小时。 现在无论如何都算是安定下来了,在这张不大不小的沙发床上,她难得的睡了个安稳觉。 ——除去中途被吵醒了一次。 清早七八点,楼梯上响起的脚步声把岑蔚的意识从梦中拉拽回现实,她闷叹一声气,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脸朝向沙发背。 冰箱门开了又关,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叮叮当当,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尖锐的声响。 过了会儿,咔哒一声,大门落锁,世界终于重归清静。 岑蔚拿下盖住大半张脸的被子,摊开四肢改为平躺,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会。 等她自然醒已经快中午了,周然还没回来,岑蔚去楼上房间拿自己的东西。 昨晚她临时改了主意,之前的约法三章也得重新再算。 当时一瞬间心软,现在想想她睡楼下还是有挺多不方便的地方,不过好在周然在家的时间不多,周末一大清早都出门,看样子平时也就回来睡个觉。 岑蔚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床角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 她走到化妆台前,发现她放在上面的护肤品被人整理过。 岑蔚又拉开衣柜,果不其然,她的那些衣服按照颜色冷暖排序,整齐得可以做色卡。 被人不经允许动了东西,岑蔚倒没有心生不快,她把衣服放进去的时候就有捉弄他的心思。 不过周然是什么时候变成洁癖加强迫症的? 岑蔚撇了撇嘴角,她怎么记得,以前高一就他的课桌肚最乱,每次她收作业要找他的本子都像在翻垃圾场。 他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岑蔚从衣柜里拿走今天要穿的衣服,简单洗漱后,看外面不下雨,她决定出门一趟,把修改好的方案打印出来。 起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走到街上,岑蔚先买了份锅盔和醪糟汤圆。 她坐在塑料椅上,张嘴咬下一大口锅盔,饼皮酥脆,里头的红糖馅甜度刚好。 车辆来往,雨后空气潮湿,头顶上是灰沉沉的云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太阳。 岑蔚把最后一颗汤圆送进嘴里,抽了张纸巾擦嘴,起身离开小吃摊。 回家前她走进路边的咖啡店,本来只想买杯拿铁驱赶一下春困,看到货架上售卖的杯子又挪不动脚步了。 岑蔚不爱喝水,但对这些漂亮的杯子从来没有抵抗力。 视线一排一排扫过去,她一眼相中一对粉蓝色的高脚玻璃杯。 渐变色拿在手里很有质感,但是不是有些不实用?岑蔚咬着下唇开始纠结。 可以留着和朋友一起喝酒,不算乱花钱吧......她在心里说服自己,走向柜台结账。 岑蔚把出门采购的东西都塞进帆布包里,手里握着一杯冰拿铁走回公寓。 从电梯出来,她边低头刷手机边走路,到了家门口才发现那儿站着个人。 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对面的女人长发卷曲,妆容精致,连衣裙下穿着高跟鞋的那截小腿纤细匀称,用的香水偏甜,是某种花香。 上下打量完,岑蔚出声问:“你是......?” “我来找周总的。”她手里提着一个纸袋,看样子等了一会了。 “哦。”岑蔚点点头。 “你呢?”女人问她,笑得很温柔。 被那双漂亮的、涂抹着细闪亮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岑蔚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我......”她眼珠子咕噜一转,从包里取出打印好的文件说,“我是周总的助理,我来送文件的。” 女人张了张嘴,吃惊道:“周末他还让你跑一趟啊?” “对啊。”岑蔚咧嘴笑了笑,“明天开会要用,比较急。” “我敲了门,但是他好像不在家。”女人继而问,“你和他约的几点,他有告诉你什么时候回来吗?” “啊......”岑蔚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他让我三点到,我来早了。” “那也该回来了。” 岑蔚眯起眼睛笑:“快了吧。” 她拿起手机才发现没加周然的微信,又赶紧联系何智颖。 “要不你给你领导打个电话问问?” 岑蔚愣愣地仰头:“啊?” “我给他打过了,可能是看我的号码陌生所以没接。” “哦,好。”岑蔚抿着唇,一边假装翻通讯录,一边在心里祈祷何智颖赶紧回消息。 心虚使然,她快把脸贴到手机上,从小到大就没撒过什么慌,演技实在拙劣。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岑蔚蹭地回过头,看见来人后狠狠松了口气。 一拐弯看到这幅场面,周然脚步顿了顿才继续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同样有些懵怔。 “周然。”长发女人一见他就笑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周然看着她问。 “你昨天不是说搬新家了吗?中午我和朋友去餐厅吃饭,觉得这瓶酒不错,想过来送给你,就当乔迁礼物了。”她举起手里的纸袋递给周然。 “谢谢啊,但是.....”周然慢了半拍,“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纪清桓告诉我的。” “哦。”周然扯了扯嘴角。 岑蔚把装满东西的帆布包放到鞋面上,低头盯着地板,三言两语间也猜到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了。 原来昨天是去和别人相亲去了。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岑蔚抬起脑袋,立马换上笑脸:“哦那个,周总,您要的文件我给您带过来了。” 周然抬了下眉毛,很快反应过来:“好,谢谢。” 他一只手拿着文件,一只手拎着红酒,视线在两个女人身上巡了一圈,见她俩都没有要走的打算,迟钝地问:“要进来坐坐吗?” 一个欣然答应:“好呀。” 另一个睁大眼睛瞪他,用嘴型说:“你疯了吗?” 周然皱起眉头,不知道岑蔚在说什么。 送他酒的女人叫骆晓蕾,广告公司的财务总监,今年二十九岁,名校毕业,家境优渥,原本是他老板纪清桓的相亲对象。 昨天见完面,她表现得兴致缺缺,周然本来还觉得这就算结束了,谁成想人家今天直接来登门拜访。 周然从两个女人中间走过去,摁下密码打开门锁,说:“进来吧。” 也就是那么两秒后,他站在玄关往家里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岑蔚刚刚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呃。”周然张了张嘴,心里想现在把骆晓蕾推出去会不会不太礼貌。 先不说地板上的粉色拖鞋和沙发上搭着的女式睡衣,光这柜子上的两瓶香水就够解释不清的了。 本来就尴尬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住,岑蔚掌心贴上额头,闭眼不忍直视。 不至于打起来吧,不过渣男的名声应该是免不了了。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也许只是两三秒的事,但对他们三个人来说都很难熬。 先打破僵局的是骆晓蕾,聪明的女人尤其善于装傻,她轻轻笑了声,终究没有踏进屋里:“今天我不打招呼就来,真是太打扰了,有时间再聊吧,我先走了,再见。” 周然说:“我送你。” “不用了,周总。”骆晓蕾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等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走廊里,岑蔚赶紧拽着周然进屋,嗙一声关上大门。 “不是,你个笨蛋,你怎么能把她带进来呢?”岑蔚叉着腰斥问周然。 “我......”周然抓抓后脑勺,他当时就想着出于礼貌要请人进屋坐坐,哪还记得家里还有另一个人的痕迹。 岑蔚替他担心:“这下怎么办?你赶紧去和人家解释一下吧。” “算了,就这么误会也挺好的。”周然把口袋里的车钥匙扔到玄关上,换了鞋进屋。 岑蔚感到震惊:“这种白富美你都看不上?” “我老板安排的,我没兴趣。” 岑蔚一听更着急了:“老板安排的你还不去跟人家道歉?你就不怕丢饭碗啊?” 周然看着她,发自内心地提问:“这和你有关系吗?” 岑蔚眨眨眼睛,话都被堵住了。 周然把纸袋放在餐桌上,随手翻阅起岑蔚递给她的那份文件,是心橙logo的修改方案。 正要翻页,岑蔚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文件夹,并且肃声警告他:“别乱翻。” 周然说:“总要给我看的。” 岑蔚把文件塞回自己包里。 “你还挺聪明的。” 岑蔚呵了一声:“谁知道你这么拉垮。” 亏她在门外演了那么久。 周然又转了个话题,问她:“昨晚睡得好吗?” 岑蔚回:“挺好的。” 周然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上楼去了。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9节 除去晚饭的时候下来拿外卖和倒了一次水,他到睡前都没有下过楼。 岑蔚躺在沙发上看了一天的电视,窗外天气阴沉,快到傍晚时她眯了一会儿,醒来时屋子里漆黑一片。 另一个人的存在感太低了,她和独居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挺好,都说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安静,她想把这句话改一改,合格的室友也该像死了一样安静,互不打扰,各过各的。 周一早上,依旧是七点多,岑蔚被周然起床的动静吵醒。 她给自己定的是八点半的闹钟,现在还早。 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很细微,但又让人无法忽视。 岑蔚还听到周然接了个电话,具体说了什么她没仔细去听。 大约半个小时后,周然出门了,岑蔚翻了个身,又睡了一会儿才起床。 九点,她打着哈欠坐上地铁,在小组群里发消息问有没有人要帮忙带早饭。 那天从景慎言的车上下来,岑蔚就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礼拜,她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掉以轻心的后果就是在电梯间里狭路相逢时,岑蔚完全顾不上做表情管理,一整个定在原地,嘴里还塞着豆沙包。 “早上好。”景慎言笑着说。 岑蔚快速咀嚼了两下,把豆沙包吞下去,回话说:“早!老大。” 景慎言看了看她手里的四五个塑料袋,打趣她:“你是还兼职送这栋楼的外卖吗?” “啊?没有。”岑蔚缩了缩脖子。 “哪杯是你的?”景慎言问。 岑蔚抬眸:“嗯?” “豆浆,哪杯是你的?” 岑蔚抬高左手:“这个。” 景慎言伸手,从袋子里取出那杯插好吸管的豆浆,递到岑蔚嘴边。 岑蔚瞄了他一眼,没敢动。 景慎言说:“我看你快噎死了。” 岑蔚脸上一臊,赶紧低头去够吸管。 第7章 第七封信 “方案改得怎么样了?” 岑蔚抬起手背擦了下嘴角,回话说:“差不多了,等会我把改好的稿子拿给你。” 景慎言点头:“行,周三我们再去一趟。” “好的。” 景慎言把豆浆放回袋子里,站直身子面向电梯门。 他不提,岑蔚自然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短暂的沉默过后,电梯门打开,景慎言率先迈步走了出去。 这么瞧着,对她的态度倒是比以前还生疏了些。 岑蔚的心情又有些说不出的沉甸甸。 大学毕业后她来到蓉城,任职的第一份工作是某家广告公司的助理设计师,那会儿景慎言是她的同事。 职场上前辈压榨后辈是常有的事,带他们的那个尤其不是善类,往往苦力他们这些新人出,功劳却轮不到他们享。 岑蔚初入社会,只当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任劳任怨地干了一年。 景慎言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他出来单干时,岑蔚只是稍稍犹豫,问清后续条件和保障就点头答应了。 他是个可靠稳妥的人,这几年来的朝夕相处也证实了这点。 当时跟着景慎言出来的有四个设计师,现在还留在景明的却只有岑蔚。 比起老板或同事,景慎言于她而言更是朋友,是她在这座城市熟悉的为数不多的人。 岑蔚从没想过他会喜欢自己,不是她迟钝,只能说他藏得太好了。 除去那天在车上的失态,景慎言此前从来没有对她表示过任何的好感。 五年来他们几乎天天见面,可岑蔚和他甚至还没有一起单独吃过饭。 去年年底要去北京出差,她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他最后喊的是另外一个男生。 知道她有男朋友,他就保持距离,不乘职务之便。 该给她的,他从没少过,不该有的,他也藏得严严实实。 在那天之前,这种不亲不疏的关系是最让岑蔚感到轻松的。 但现在不是了。 景慎言那一番话说出来,其实就已经预感到两个人不可能了。 岑蔚走出电梯,深呼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 她要离职的消息还没有和同事提起过,辞呈也没开始写。 不知是拖延症犯了,还是心里有疑虑,没能真正下定决心。 下午办公室里张罗着要点奶茶喝,有人说想喝xx家的招牌烤奶,有人说要另一家的豆乳。 李悦恬从对面伸长脖子,问岑蔚的意见。 其实岑蔚还挺馋那天那杯薄荷黑巧的,但她只是说:“我都行,看你们。” 李悦恬失望地坐回去:“就知道问你问不出来。” 岑蔚笑了笑。 低头时看见手机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岑蔚解开锁屏,是周然发来的,问她下班后几点到家。 昨天两人加上了微信好友,周然的社交软件简直比他本人还无趣。 微信名z,头像是一栋悬空的木屋,背景里的天空灰蒙蒙的。 岑蔚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回忆起这是电影《林中小屋》的海报。 拿恐怖片当头像,他也不怕不吉利。 周然没有朋友圈,——岑蔚反复确认过,他确实从来不发,不是把她屏蔽了。 岑蔚斟酌了一下,打字回复说:五六点吧。 周然:行,我有个快递送到家,麻烦你帮我签收一下。 岑蔚回了个ok的手势。 他们工作室比较自由,早晚也不用强制打卡,平时不想来坐班也可以在家画图,景慎言只要求他们按时交稿,开会时人员到齐就行。 看没什么事了,岑蔚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下午喝了奶茶,她这会儿吃不下东西,怕晚上会饿,回家的路上岑蔚去面包店买了袋巧克力吐司。 她的三餐向来是能省就省,能凑合就凑合。 不到六点半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 岑蔚从猫眼里往外瞄,确认是送快递的才摁下门把手。 “你好,1206周先生对吧?” “对。”岑蔚指着地上那大包裹问,“这什么呀?” 快递小哥看她一眼:“你家里人买的你不知道?” 这倒是把岑蔚问住了,她尬笑两声,解释说:“他老是爱瞎买东西。” 小哥问她:“他本人不在家?” “对,还没下班。” 小哥把单子递给岑蔚:“那麻烦你在这儿签个字,签你老公的名儿。” 那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岑蔚握着笔僵了两秒,在快递单上潦草地写下“周然”两个字。 “要我给你搬进去不?”小哥想她一个人应该搬不动。 岑蔚赶紧点头,侧过身子给他让路:“麻烦你了。” 小哥抱起包裹,吃力地哼了声,岑蔚瞥到包装上写着跑步机。 “放哪儿啊?” “先放客厅吧。”岑蔚指了个地方。 快递箱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小哥直起腰拍拍手:“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我们。” 岑蔚应道:“好的好的。” 送走快递员,岑蔚看着横在客厅和餐厅中间的大箱子,犯难地抓了抓头发。 等周然到家天都黑了,岑蔚刚洗完澡,正坐在沙发上吹头发。 “谢了。” 吹风机嗡嗡地响,岑蔚没听清:“嗯?” “我说谢谢。”周然找了把小刀,蹲下身拆包裹。 “没事。”岑蔚把吹风机放到茶几上,起身过去帮他,“你打算把这个放哪儿啊?” 周然抬起头到处看了看:“那儿吧。”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10节 他说的是靠近阳台的那块空地,但那里按道理被划分给了岑蔚。 岑蔚哦了一声。 周然解释说:“这是我前两天就定的,那个时候不知道会有你。” 岑蔚皱了下眉,这话听起来有些怪。 “没事,反正客厅挺宽敞的,不碍事。”她体谅道。 周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侧目看向她。 他发现就算两人都是蹲着,他也没办法和岑蔚平视,她只要稍稍一低头,他又看不见她的表情了。 他向来笨拙,也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看周然一直不动,岑蔚扭过脸:“怎么了?” 周然收回目光:“没事。” 他把撕下的胶带团成团,说:“你走之前我不会用的,这几天我都会去楼下的健身房。” “没关系,你用吧,多运动运动挺好的。” 周然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哼笑,很轻,岑蔚不太确定。 她站起身,回到沙发上盘腿坐着。 跑步机需要组装,周然摊开说明书看起来。 客厅里漫着一股甜香,应该是岑蔚的洗发水味道。 是茉莉花吗?好像又有茶味。 ——步骤一他整整读了三遍。 凌晨两点多,窗外的街道上响起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人在吵架。 岑蔚迷迷糊糊地转醒,翻了个身,把被子蒙住脑袋。 等再次进入睡眠,她做了个梦。 闹钟铃如催魂曲,永远让人心惊胆战。 顾可芳站在岑蔚和岑悦彤的房间门口,大着嗓门喊:“快点起床噻你们两个。” 厨房里会飘来早饭的香味,姐妹俩一个比一个能赖,直到顾可芳失去耐心来掀她俩的被子。 “我再睡五分钟。”岑蔚闭着眼嘟囔。 有人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岑蔚烦躁地踢被子:“迟到就迟到,我不上学了!” 无意识地喊出了声,她把自己吓醒了。 岑蔚蹭地一下弹起上半身,眨眨惺忪的眼睛,缓缓抬高视线。 “周然?” “你的闹钟一直在响。”他手里拿着她的手机。 “哦,对不起。”岑蔚的意识还没完全苏醒,脑袋昏昏沉沉的。 把闹钟关闭后,她抬头看着周然,面无表情,像是呆滞住了。 周然咳嗽了声,走也不是,被她这么继续盯着也不是,别扭地开口问:“那个,你吃早饭吗?” “嗯?” “我做了早饭,你吃吗?” “好呀。” “那你,先去刷牙洗脸?” “哦。”岑蔚应了声,慢慢回过神来了,“哦哦哦。” 她掀开被子,起身穿上拖鞋,快步跑进卫生间。 昨天岑蔚拿了些自己的衣服下来,洗漱时顺带换上了今日的通勤装。 她用气垫飞快拍上底妆,从化妆包里挑了一支口红捏在手里。 回到客厅时,周然恰好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盘子。 “你今天不上班吗?”岑蔚问。 “上啊。” “那你今天起晚了?” “没有,今天早上没去健身房。” “哦。”岑蔚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他自律还是自虐,哪有人上班前还去健身的。 周然烤了吐司,不过是全麦的,上面抹着牛油果泥。 很好,都不是岑蔚爱吃的。 她拖开椅子在餐桌边上坐下,周然问她:“鸡蛋你吃几个?” “水煮的吗?” “嗯。”周然推了个小碗到她手边,里头有三个水煮蛋。 “不了。”岑蔚摇摇头,“我不喜欢吃水煮的。” 她听到周然嘀咕了声:“怎么都不喜欢。” 岑蔚咬了一小口吐司,八卦雷达启动,下意识地问:“还有谁不喜欢啊?” 周然剥蛋壳的动作顿了一下,回答:“我妹妹。” “你家里还有妹妹?” “小叔家的,不喜欢吃鸡蛋,老是说水煮蛋有股......”他刻意停顿,避开某些粗俗词语,“怪味。” “怪味?还好吧。” 周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向上翘了翘,很快又放平。 但岑蔚还是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笑意,问:“你笑什么?” “哦,就是,小时候我有一次煮鸡蛋前没擦,你知道,从乡下拿回来的土鸡蛋都比较,原生态。一打开锅盖,那个味道飘出来,我妹闻到就呕了。”周然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小碗里,用叉子捣碎后抹在吐司上,“所以从那以后她就很讨厌吃鸡蛋。” 所以怪味是......岑蔚哑然失笑:“我是觉得水煮的鸡蛋没什么味道,不好进口。” “要给你拿油醋汁吗?”周然作势要起身,“还是要多吃鸡蛋。” “不用。”岑蔚叫住他,微微笑着说,“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吃我讨厌的东西。” 她又补了一句:“我这个人不太听劝。” “哦。”周然点点头,坐回椅子上,继续吃他的早餐。 大概是刚刚的聊天气氛太轻松,他忘了,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 周然看得出来岑蔚不喜欢他准备的早餐,她只是在重复咀嚼和吞咽的动作,安静地吃完一整块吐司。 以后不会再多嘴了。 “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早餐。”岑蔚从椅子上起身。 “诶。”周然叫住她。 “嗯?”岑蔚把包挎到身上,散开被压住的头发。 “你东西没拿。”周然抬了抬下巴。 岑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她的口红忘了拿。 “啊,谢谢。” 岑蔚又从门口折返回来,伸长胳膊去够。 弯腰时她的发梢无意间蹭过周然的手臂,引起他下意识的瑟缩。 周然把胳膊往里挪了挪。 重新走到门口,岑蔚回过头,不太自然地说:“那我出门了。” 周然同样不适应这些问候语:“好,再见。” 等大门重新关上,他抬起右手,用力搓了下左手臂上那块皮肤。 终于舒服了。 作者有话说: 大怨种周以 第8章 第八封信 早高峰人流拥挤,但周然个子高挑,夏千北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护着手里的咖啡杯,从人群中挤到周然身边,拿肩膀撞他,活力满满道:“早啊!” 周然抱住自己的胳膊闷哼了声,恹恹地回:“早。” “怎么啦?” 周然摁着肩膀抬了抬胳膊,一动就扯起一阵酸痛:“早上健身去了,估计是肌肉拉伤。” “喷药了没?” “没事,不严重。” 夏千北打量他一眼:“和骆晓蕾聊黄了?” 周然:“你怎么知道?” “呵,都有心思一大清早去健身,那肯定是没戏了。”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11节 电梯到了,周然先迈步走进轿厢,夏千北跟上他,说:“程易昀上次好歹挺了半个月,你这才几天啊,这不是又要轮到我去了?” 周然耸肩:“我很抱歉。” 夏千北哼了一声,揭穿他:“你抱歉个屁,你故意的吧。” 周然并不否认。 夏千北拿手指戳了戳他:“还是你的人格魅力堪忧啊?” 周然坦然承认:“是的,你说得对。” 夏千北一下子没话说了。 今天周三,纪清桓出差回来了。 在开始上班前,周然先去了趟ceo办公室。 等差不多聊完工作上的事,纪清桓合上文件夹,话锋一转说:“晓蕾打电话给我了。” 意料之中的事,周然沉吟片刻,嘴里蹦出四个字:“我很抱歉。” 纪清桓摆摆手:“没事,我又把我一发小介绍给她了,听说两个人聊得还不错。” “那就好。”周然松了口气。 这就是纪清桓打发相亲对象的方法,——“亲爱的,实话实说我觉得你非常优秀,但接触下来我觉得我们性格不太合适。我有一个朋友,也是一表人才,我想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长辈那边我去交待就行。” 诸如此类,屡试不爽。 身边的兄弟基本都被他用了个遍。 周然问:“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家里说?” 纪清桓:“说什么?” “你和戚映霜的事啊。”周然顿了顿,“还是说,你只是想玩玩?” “怎么可能?我追了她两年诶。”纪清桓摊了下手,“但你要知道,我们两家正在打官司,我还不想气死我爸。” 周然握拳锤在他肩膀上:“加油,罗密欧。” 纪清桓笑了笑,路不好走也是自己选的,他有心理准备。 “你呢,什么情况啊?” 周然举起咖啡杯,轻啜一口拿铁:“我怎么了?” 纪清桓语气轻飘飘道:“晓蕾和我说,你好像在和别人同居啊?” “......” 某人做贼心虚,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些:“怎么可能?我和谁啊?” “问你啊,你和谁啊?” “我没有。” 纪清桓撇撇嘴:“你知道你很不会撒谎,对吧?” 周然不吱声了。 “她还说你和你助理有点奇怪,不会吧,你和小张......?” 周然瞪大眼睛:“什么呀?” 纪清桓只是笑,提醒他:“咱们公司可是明令禁止办公室恋爱的哦。” “真没有,而且那个不是小张。” “那个,哪个?” 越描越黑,周然烦躁地挥挥手:“我回办公室了。” “啧啧,你不对劲哦周然。”纪清桓拿食指在空中画圈圈。 周然沉下脸色,威胁道:“我明天就告诉你爸,你在和戚家千金谈恋爱。” 纪清桓:“滚滚滚。” 胳膊疼,今天周然办公的效率大大降低。 助理敲门进来,告诉他景明的人来了。 “知道了,马上过去。”他揉了揉肩膀,偏偏还是右手。 在会议室门口,周然又见到了岑蔚。 对方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周主管,下午好。” 周然点头:“下午好。” 他们表现得客气又疏远。 没有人知道,几个小时前,她滑落在地毯上的被子是他帮忙捡起来盖的。 周然剥开钢笔盖子,又哒一声扣回去。 “我们准备好了。”岑蔚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周然愣愣回过神:“哦,好,开始吧。” 岑蔚把碎发夹到耳后,站在投影幕布前,从容开口道:“上周回去后我们又开了一次会,针对您提出的问题都做了相应的修改。这里,原有的线条作简化处理,这个地方呢我们新添了一笔绿色,既是橙子的绿叶,同时也可以看作海浪上的一叶帆船。经过这一个小小的变化后,我们可以看到,不仅整体色彩和谐且亮眼了很多,而且......” 周然安静听着,目光逐渐从屏幕转移到岑蔚身上。 她穿着绿色针织短袖和棕色长裤,胸口的刺绣是一只灰白色的兔子。 这样的配色在视觉上很让人舒适,她看起来就像春天的一棵树,刚冒出新芽,不声不响而充满生机。 岑蔚的微信头像就是蓝天下的绿树,包括她的名字都带着春天的色彩。 她是属于春天的,周然想,绿莹莹又暖洋洋。 “另外,在纸杯包装上,我们重新设计了一个特别款。”岑蔚摁下遥控,切换到下一张ppt,“我们了解到,心橙的创始人纪总正是珀可的少公子,珀可是速溶咖啡届的老牌子,心橙自面世以来也一直被贴上了‘超市货’的标签。为了打破这个固有印象,心橙有意在今年推出一个全新的精品系列。所以您上次提出的高级感,我们想主要把它体现在这个新系列上。” 这是周然事先没有料到的,他换了个坐姿,身体前倾,胳膊肘撑在桌面上。 “市场上的牌子大多喜欢采用极简风,用纯色打底,上面再加一个品牌logo,但这种风格看多了也就觉得普通了。这次,我们干脆反其道而行。” 在概念图里,咖啡杯以深棕色为底,枝叶是偏灰的绿,其上遍布橙花,画面层次丰富吸睛,仿佛是一片盛夏时节的柑橘林展现在眼前。 虽繁,但不俗。 “周主管,你觉得怎么样?”抛出问题后,岑蔚收紧呼吸,双手交握在一起。 周然仔细打量完,评价道:“挺好的,就是——” 岑蔚提起一口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抬起钢笔点了点:“什么‘超市货’、‘少公子’,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和其他人提。” 岑蔚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所以,没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你做得很好。”周然低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 岑蔚看向李悦恬,对方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周然从座椅上起身:“辛苦了。” 岑蔚笑着回:“应该的。” 等他一离开会议室,岑蔚和李悦恬就抱在一起激动地叫起来。 今天景慎言临时要见个客户不能来,没人撑腰,就她们两个小姑娘,岑蔚本来还有些没底气。 “见鬼了,他居然说没问题!” 岑蔚拍着胸口狠狠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要再磨个两三次,他上次连波浪的弧度都挑毛病了诶。” 李悦恬拍拍手:“太好咯,可以好好过清明假了!” 岑蔚却有些笑不出来,这个单子一结束,就意味着她可以离职了。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李悦恬第一时间把情况反馈给景慎言,举着手机乐呵呵道:“老大说今晚请我们吃夜宵!” 岑蔚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 - 周然插着裤子口袋,他身高腿长,一路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办公室,全然不知身后的助理要小跑起来才能跟上他。 瞥见张雨樱的办公室上摆着一个精美的礼盒,周然随口问:“这什么?” 张雨樱喘了一口气,回答说:“蛋黄酥,景明的设计师带来的。” “岑蔚?” “对,我拿两块给你尝尝?” “不用。”周然收回视线,继续迈步往前走,“人家送你的。” - “你想吃火锅吗?还是肥肠鸡?其实泰国菜也不错的,我最近刷到一个新餐厅,评分很高。” 李悦恬抱着岑蔚胳膊,在为晚上的聚餐挑选地点。 “我都行。” 李悦恬指着她,强硬道:“不准说都行,必须选一个。” “好吧。”岑蔚想了想,心里第一个冒出的答案是海鲜,但她说,“那就泰国菜吧。” 李悦恬耶了一声:“我就想吃泰国菜来着。” 岑蔚笑笑,她当然知道她想吃的是泰国菜。 他们工作室规模不大,员工来来走走的也频繁,岑蔚算待得久的。 在饭桌上,她趁着这个机会,和所有同事宣布了要离职的消息。 有人惊讶,有人不舍,李悦恬拽着她的衣袖问:“怎么这么突然?”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12节 岑蔚轻声解释:“家里人本来就一直催我回去,我也觉得是时候了,总不能在外面一直漂着。” 她大学是在南方读的,毕业后选择在蓉城找工作是因为当时白朗睿在这里读研。 时间一晃而过,这已经是岑蔚在景明的第五年,她看着它从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不可能没感情,但她既然决定好了,就不会过多留恋。 岑蔚站起身,举起酒杯敬向桌上的所有人:“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以后也要多联系啊。” 最后,她面向景慎言,重新在杯子里斟满酒,单独说了声:“谢谢你。” 景慎言抬杯和她轻碰,眉眼平和,浅笑着回:“祝你前程似锦。” 等岑蔚坐下,景慎言转着手里喝空的杯子,蓦地出声问:“就没有什么能让你留下的理由吗?” 岑蔚的筷子在半空中停了一瞬。 他说:“那天的话是我说错了,抱歉,但作为老板,我还是想再挽留一下优秀的员工。” 岑蔚夹走一块西米椰汁糕,咬下一口,清甜味蔓延在舌尖。 “没有,你不用道歉,辞职是我个人原因,没法再干下去了。”她抬起头,微微一笑说,“所以很抱歉要辜负你的好意啦,景慎言。” 她很少会喊他大名,景慎言看着手里的杯子,掀起唇角,什么都没再说。 手机屏幕亮起,岑蔚低头看过去,竟然是周然打来的电话。 “喂。” 对方问:“你还没下班?” “哦,我在外面和同事聚餐,怎么了?” 周然:“没事,我就问问。” “男朋友查岗啊?”有同事在桌上八卦。 岑蔚摇摇头,否认道:“不是。” 听筒里的人静了几秒,说:“早点回家。” 第9章 第九封信 岑蔚应道:“好,我知道了。” 景慎言从椅子上起身,说是去外面抽根烟。 他俩座位离得近,岑蔚不知道是不是听筒漏音被他听见了。 电话挂断,她拿下手机,弓着背,疲惫地叹了声气。 一晚上菜没吃两口,杯子里的清酒却一杯一杯没空过。 在酒量上岑蔚是天赋型选手,而且喝多了也不会上脸。 明天开始是清明小长假,不用上班,大家的兴致都很高,心橙的单子又进展顺利,岑蔚也就没控制,只管喝。 等饭局结束都快十一点了,有家属的陆陆续续被接走,其他人景慎言一个一个安排好送上出租车,最后餐厅门口只剩下他和岑蔚。 新公寓离他家很近,景慎言说可以顺路捎她,岑蔚没推辞,怕太刻意避嫌反而失了体面。 景慎言把车钥匙递给代驾,回头喊岑蔚:“上车吧。” “来了。”岑蔚攥着包带小跑过去。 一坐上车,她就开始打哈欠,意识还算清醒,只是忙活一天有些累了。 车载音乐播着抒情歌,她独自坐在后排,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 “岑蔚,到了。” 岑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困意来势汹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 “到你家了。”景慎言又说了一遍。 “哦,好。”岑蔚抹了抹脸,抓着肩包,拉开车门下车。 她绕到副驾驶边,隔着窗口和景慎言挥手道别:“明天见。” 景慎言点头:“明天见,快上去吧。” 晚风清凉,岑蔚踏进楼道,声控灯亮起,照亮回家的路。 周然应该睡下了,客厅漆黑一片,窗帘没拉好,泄进一缕微弱的白光。 岑蔚拖着疲惫的身子倒在沙发上,连手指都不想动弹,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两点多的时候她被尿憋醒了一次。 从厕所出来,岑蔚又觉得口渴,保温壶里的水不知道是几天前的,懒得管了。 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她餍足地叹了声气,重新回到沙发上,捡起掉在地毯上的手机。 工作群里有人@她,问她安全到家了吗。 岑蔚一回来就睡了,没顾上回消息,后来是景慎言出来说:我看着她上楼的,放心吧。 睡了一觉,她这会儿精神得很。 好巧不巧,一打开朋友圈就刷到了前男友的最新动态,发布于十四分钟前。 是一首歌的分享链接,歌名叫《在你的身边》。 岑蔚笑了笑,觉得有意思,没想到白朗睿也会在深夜发网抑云苦情歌,他不像是会干这些事的人。 她从包里摸出耳机盒,在音乐软件里搜索那首歌。 ——“虽然分开是我提的,但我知道,先不爱的人是你。” 分手那阵他俩说了很多话,比之前任何一次敞开心扉说的都多。 但岑蔚现在就想起了这一句。 当时她低着头沉默很久,最后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对方笑笑,语气还是很温柔:“没关系,不怪你,也有我的问题。” “我以为忘了想念 而面对夕阳希望你回到今天 我记得捧你的脸 在双手之间安静地看你的眼 像秋天落叶温柔整个世界” 耳机的男歌手声线低沉,深情吟唱着温柔情歌。 岑蔚听着,没什么特别的感受,更懒得去琢磨白朗睿是在怀念什么还是纯粹闲的无聊。 尾声结束后,歌曲随机播放到下一首。 近凌晨三点,全世界都静悄悄,耳机里的音乐构成了一个怀抱住她的环。 当前奏响起的那一刻,岑蔚躺了下去,抬起胳膊盖住眼睛,残留的酒精让大脑晕晕乎乎。 钢琴音时重时轻,主唱的声音辨识度极高,清澈而干净,甜蜜又悲伤。 这首韩文歌的名字叫《只有我不行的恋爱》,岑蔚放在歌单里,单曲循环过很多遍。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一到深夜就容易抑郁了。 天空昏黑,城市寂然无声,就好像戏剧结束后,舞台上的灯光通通熄灭,观客们陆续散场,幕布缓缓合上,巨大的热闹过后四周显得尤其空荡。 岑蔚的情绪突然就跌到了谷底。 她很不想承认这都是前男友的一条朋友圈造成的,但积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线崩溃。 手臂逐渐被眼泪濡湿,鼻子堵塞,心脏尖一抽一抽地疼,岑蔚用力揉搓胸口,身体蜷缩成一团。 在耳机传出的音乐里,她陷入消极的灰色漩涡,眼泪无法克制地往外涌。 喜欢开随机模式的坏处就是容易造成人格分裂。 耳边的音乐突然跳到某选秀节目的主题曲,欢快的节奏和少年元气的演唱感染力十足,岑蔚怔了两秒,那些悲伤情绪顿时无处安放。 她把歌切到下一首,但气氛已然被破坏,冷静下来后她又有些羞耻。 这也不像是她会干的事。 岑蔚摘下耳机,吸吸鼻子,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啪嗒一声,吊灯亮起刺眼的白光。 大半夜的,岑蔚吓了一跳,抬手挡住眼睛。 “你没事吧?” “嗯?”岑蔚拿下胳膊,眯着眼睛看过去。 周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水杯。 听到自己瓮里瓮气的声音,岑蔚胡乱擦了擦脸:“没事。” 周然的头发柔顺服帖,不像是中途起夜的样子。 岑蔚又问:“你还没睡吗?” 周然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把水杯放到餐桌上,面向她问:“怎么了?” “没事啊。”岑蔚扯了扯嘴角。 周然盯着她,并没有被那个笑容说服:“现在是凌晨三点,你在哭。” 还是那张轮廓硬挺、五官深邃的脸,双眼皮细窄,面无表情时嘴角微微向下撇,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厌世。 大概是客厅的灯光,或者是此刻诡异的氛围,岑蔚竟然觉得她在周然的脸上看见了某种类似于关心、担心,也许也可以叫作温柔的情绪。 她突然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13节 “对不起。”岑蔚低下头侧过身去,眼眶又开始发热,刚刚止住的泪又有要倾泻而出的趋势。 “到底怎么了?”周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着急。 喉咙口发疼,岑蔚说不出话,吸了下鼻子,摇摇头。 沉默半晌,男人向她走近,停在单人沙发前,然后张开双臂。 “要吗?你别多想,只是朋友间的,那种。”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问,“虽然有点奇怪,但是,要吗?” 岑蔚抬眸看着周然。 这的确有点奇怪。 但她打开怀抱迎了上去。 在岑蔚圈住他的腰时,周然放下手臂揽住她。 她的个头只到他的肩膀,男人身形高大,肩背宽阔,她几乎是整个人陷入他的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好闻木质香。 “谢谢。”岑蔚安然地闭上眼,哑着嗓子说。 有什么擦过她的发丝,也许是他的下巴,也许是其他的。 周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手臂圈得更紧了些。 沙发上,蓝牙耳机断开了链接,屏幕上的唱片机随之暂停。 没播完的那首歌叫《there for you》。 ——so when your tears roll down your pillow like a river ——i’ll be there for you - 翌日,春光大好,是个灿烂晴天。 岑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缕阳光照进来,映亮白色瓷砖。 她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下午一点了。 家里没有别人,洗漱的时候岑蔚才想起,周然前两天说清明节他要回山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她睡得太沉了。 电动牙刷嗡嗡地响,岑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下两团乌青,眼眶周围肿得不像话。 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的拥抱上,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她不记得了。 不会是在周然怀里哭睡着的吧。 岑蔚倒吸一口气。 两分钟时间到,牙刷自动暂停。 岑蔚却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眼神失去焦点。 等回过神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慌乱地打开水龙头,漱干净嘴里的泡沫。 只是朋友间的,周然说过。 也许到了半夜人都会变得敏感而柔软。 所以没什么。 趁着假期,岑蔚把家里上下都打扫了一遍。 周然有件风衣随手搭在了餐厅的椅背上,岑蔚想把它收起来,刚一拿起就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板上。 她蹲下身去找,是枚纽扣。 岑蔚举起外套翻了翻,找到少了扣子的地方。 普通的缝缝补补对她来说是小事,电视机下的抽屉里就放着针线盒。 岑蔚盘腿坐在沙发上,将棉线穿进针孔。 看其它几枚也有些松动,反正闲着也没事干,她干脆都重新穿一遍,把线收收紧。 岑悦彤打来视频通话时,她正缝到第三颗。 岑蔚把手机架到茶几上,继续手里的针线活。 “怎么没出去春游啊?多好的天气。”岑悦彤穿着白大褂,看样子还在宠物医院上班。 岑蔚说:“我才懒得出去,在家里睡睡觉不好吗?” 岑悦彤打着哈欠和她抱怨:“一天了也没人来,我都无聊死了,你快点回来陪我玩。” 岑蔚问她:“你们家祝医生呢?快回来了吧?” “说是顺利的话就六月份。” “真好,终于要结束异国恋咯。” 岑悦彤托着下巴说:“说实话,我还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近乡情怯懂不懂?” “诶姐。”岑蔚好奇道,“你放他一个人去国外那么多年,真的放心吗?” “有什么不放心的?”岑悦彤说,“人在美国呢,都快和我这儿没时差了。比起他会不会搞外遇,我更担心他哪天猝死在那边。” 岑蔚呵呵笑起来。 “嗯?”岑悦彤把脸凑近屏幕,“你给谁缝衣服呢?” 岑蔚眨眨眼睛:“什么谁?我自己啊。” 岑悦彤感到疑惑:“这是你的衣服?” “当然我的了,新买的,扣子有点松我紧一紧。” “那你穿给我看看。” “行。”岑蔚站起身套上那件风衣。 视频两端的人都沉默了。 黑色风衣宽宽大大,下摆垂到岑蔚的脚踝,衣袖也长了一大截,就她那身板完全撑不起来,仿佛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效果显而易见,但岑蔚还是嘴硬:“这叫oversize男友风,最近很流行的。” 岑悦彤哼了声:“到底是‘男友风’,还是‘男友的’?” “挂了,886。”岑蔚毫不犹豫摁下挂断键。 第10章 第十封信 假期高速拥堵,周然开了一天的车,到爷爷奶奶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三四点。 午饭也没顾上吃,他饿得有些胃疼,拿手掌揉了揉小腹。 房子在老巷里,周然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吵闹声。 他心里一紧,加快脚下步伐。 李明英听见动静,探头往外看,报信说:“然然回来了!” 大门敞着,周然跨过门槛走进里屋,一进去就看见长辈们个个阴沉着脸色。 “怎么了?”他预感不妙。 屋里没人应声。 周然走到杨玉荣旁边,喊了声:“妈。” 对方用眼神示意他看旁边的小姑。 小姑叫周采虹,只比周然大了六岁,说是长辈,其实更像姐姐。 周然偏头看过去,小姑耷拉着脑袋,往常最活泼吵闹的人,今天却像蔫了似的。 “到底什么情况啊?”他有些懵。 爷爷坐在主位上,面色铁青,置气不说话。 他爸和小叔坐在底下,也不敢多言。 是婶婶扯了扯周然的胳膊,小声告诉他:“你小姑偷偷去把名字改了,爷爷发了好大的火。” 周然的第一反应是问:“改成什么了?” “周展,展翅高飞的展。”是小姑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你还敢说!”爷爷拍案而起,拿手指着她,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什么周展周展,难听死了,你怎么不干脆把姓也一起改了?” 小姑吼回去:“再难听也没周采虹难听!我十八岁就想改这土名字了。” 她一抬头,周然才发现她左边脸颊又红又肿。 两个人说着又吵了起来,家里人赶紧起身来劝。 周建业周建军兄弟俩一人一边搀着老爷子,周然抱着小姑,耳边已经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乱哄哄地像要把房顶都掀了。 鸡飞狗跳,一地杂毛。 最后是奶奶从厨房拎着菜刀出来,往桌面上一甩说:“晚饭你们周家人自己做给自己吃吧,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啊?老祖宗都要被你们吵得不安宁!” “就是,别吵了。”周建业在这头疼一下午了,“她爱叫什么就叫呗。” 老爷子抬高手里的拐杖,重重砸在地面上,气得说不出话。 他颤颤巍巍地走回房间,两个儿子担心他的身体,赶紧跟上去。 奶奶看了看小姑,摇摇头,眼眶红着,但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厨房,杨玉荣和李明英也进去帮忙,顺带安慰两句老太太。 转眼大堂里只剩下他们姑侄两个。 这样的场面周然从小到大看过很多次,爷爷和奶奶老来得女,但没如愿生出一个贴心棉袄。 小姑周采虹,或者说周展,就是个炮仗性格,一点就着,总是不让老两口省心。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14节 几年前她要离婚的时候闹得比今天还难看,邻居差点报了警。 周然在冰箱里没找到冰块,拿了一袋冻虾仁用毛巾包好。 一股子腥味,周展嫌弃地躲开。 “将就一下吧,姑。”周然摁着她的脑袋,把冰袋贴上她肿起的面颊。 周展嘶了一声,拿拳头捶在侄子身上发泄情绪。 周然说:“多吃点,打我都不疼。” 小姑终于笑了:“你吆不到台哦。” 过了会儿,她问周然:“小以今年还回来吗?” “不知道。”右臂抬久了还是酸痛,周然换了个手拿毛巾,“来回机票贵又折腾,去年也就是担心你才让她回来的。” 一六年的时候小姑被查出乳腺癌,动了手术,今年年初才康复出院。 “妹妹现在有出息了,你说说,博士。哈,我们家真是祖坟冒青烟。” “是啊,她可是全家的希望。” “但你才是顶梁柱。”周展笑了笑,“懂吗?以后家里都得靠着你。” 周然点点头。 想缓和气氛,周然问小姑:“怎么样啊?最近谈男朋友了吗?” 周展嚯了一声:“你小心这话被你爷爷听到,明年这个时候烧纸真就要多我一份了。” “呸呸呸。”周然抓着她的手敲了三下桌角。 周展乐了:“你个小迷信的。” 她把问题给周然抛回去:“别说我啊,你呢,有女朋友了吗?” “没。” “那总有在了解的吧?” “也没。” “你行不行啊大侄子?”周展替他着急,“别到时候妹妹都比你先结婚。” “那不至于。”周然顿了顿,又加上一个“吧”。 天色渐沉,风把院子里的树叶吹得沙沙响,灯泡亮起昏黄的光,周围环绕着蚊虫。 “小姑总想看着你俩成家了再走。” 周然假装没听懂:“走去哪儿?” “你说去哪儿?”她从不避讳提及这些,“我这病复发率很高的,谁知道呢?” 周然不知怎么回答,拿下冰毛巾,坐到她身边。 看他情绪低落下去,周展拍拍侄子的肩膀:“所以加油啊小伙子。我这辈子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会有的。”周然说。 想给小姑一个安慰也好,对生活的希望也好,他犹疑了下,撒谎说:“其实有一个,我还在追。” 周展一听,睁大眼睛:“谁啊?快说给我听听。” 周然拿出手机,排除掉骆晓蕾、排除掉林舞......,最后他在张雨樱和岑蔚之间纠结了一下,点开后者的朋友圈,把手机递给小姑。 “就是她,以前和我一个我高中的,最近因为工作上的事又遇上了。” 小姑一张张照片看过去,弯着眼睛直笑:“不错不错,蛮秀气的。” 她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什么,拍拍周然:“诶,这是不是就是你高中暗恋的那个啊?” 周身的空气瞬时凝固住。 “你怎么知道?” “你妈告诉我的啊,是她吧?”周展放大照片,想再仔细看看。 周然伸手一把夺过手机,神色严肃道:“不是。” “不是吗,那是哪个?你再给我看看!” “不给,我饿了。”周然站起身走向厨房,“奶奶,有没有吃的啊?” “臭小子。”周展跟在他身后骂,“快点和我说说噻,是不是她啦?和小姑说又没关系的。” 周然猛地停下脚步,周展差点一头撞在他背上。 “我妈怎么知道的?”周然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我怎么知道?”周展摸着胀痛的脸颊,“就,她有一次和我打听来着,问我你是不是早恋了。” “什么时候?” “高一?还是高二,记不清了。” “所以到底是不是啊?” “不是。” “那你暗恋的那个呢,现在怎么样了?已经嫁人了?” 周然被吵得耳朵疼,敷衍地嗯了两声:“对,生二胎了都。” - 假期的最后一天,岑蔚放纵自己,熬夜看了一晚上的剧,天蒙蒙亮时她才刚睡下。 大脑供血不足,这一觉她睡得昏昏沉沉,意识全无。 醒来时,岑蔚半睁着眼,视线里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她闭上眼睛,再缓慢地睁开,这次那道身影走近了些。 岑蔚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声音朦胧,像隔着层膜。 ——“岑蔚?” 她半梦半醒,倦懒地应了声。 周然拧着眉心,将手背覆在岑蔚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 没发烧,但这会儿都已经到饭点了,她还没有要起的迹象。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岑蔚蜷起身体,手臂交叠捂着肚子。 周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担心是真的生病不舒服,他一只膝盖跪在沙发沿,弯腰将岑蔚抱起。 在整个人腾空而起的一刻,岑蔚惊醒了,她瞪大眼睛,尖叫一声搂紧周然的脖子:“你干什么啊?!” “我......”周然被她这一声叫懵了,“带你去医院。” 两人的脸挨得近,岑蔚在他臂弯里,一头问号:“我为什么要去医院?” “你不是肚子疼吗?” 岑蔚闭了闭眼,小声说:“我只是饿了。” “......” 周然弯腰把她放回沙发上,想原地消失。 “那你怎么,睡到现在还没起?”他侧着身子,没有看她。 岑蔚扯过被子盖住自己:“我昨天睡得晚,不行吗?” 周然扶着腰,叹了一声气。 “起床吧,我找点东西给你吃。” “哦。”等周然一走开,岑蔚攥紧拳头在空中挥了挥,尴尬到呼吸不畅。 她磨磨蹭蹭的,在卫生间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出来。 周然煎了两个蛋,上面撒了盐和胡椒粉。 “你刚回来啊?”岑蔚问完才意识到这是句废话。 “嗯。” 周然拿起她买回家的那包巧克力吐司,说:“以后尽量不要买这家,有反式脂肪酸。” “哦。”岑蔚挠挠头发,“我就随便买的。” “没牛奶了吗?”周然在冰箱里翻找,他记得应该还剩了两盒。 “我昨天喝了。”岑蔚又补充说,“我明天下班去买。” “那就只能用酸奶了,无糖的,行吗?” 岑蔚自然不挑:“行,都可以。” 周然在杯子下垫了一层酸奶,然后倒入燕麦片:“其实隔夜的更好吃。” 岑蔚趴在椅背上看着他操作:“隔夜的?” “嗯,隔夜燕麦,懒人早餐的一种,你可以试试。” “哦!”岑蔚想起来了,“你冰箱里放的那瓶灰不溜秋的东西就是这个?” 这形容,周然怔了怔,点头说:“对。” 把酸奶和燕麦搅拌均匀后,他拿起盛着混合坚果的玻璃瓶。 “嗯......” 瓶盖纹丝不动,周然干咳一声,换了只手重新再来。 “......” “要不我来吧?”岑蔚终于看不下去,伸出手说。 “......我那个。”周然摸摸鼻子,解释说,“前两天健身的时候拉伤了,这只手使不上力。”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15节 岑蔚挑高眉毛,真的吗? 那刚刚抱她的时候又哪里来的力气? 咔哒,岑蔚把打开的瓶子递还给周然。 “谢谢。” 岑蔚朝他笑笑,去厨房里拿餐具。 “哦对了,我不吃杏仁,你别......” 岑蔚停住,没说下去。 她端着碗筷回到餐桌边,垂眸看见桌上的那杯酸奶燕麦粥上已经撒满了坚果,而旁边的小碗里有周然挑出来的杏仁粒。 第11章 第十一封信 “你知道我杏仁过敏?” “......不知道啊。” 岑蔚不解:“那你挑出来干什么?” 周然动了动嘴唇:“我闲的。” 岑蔚一手叉腰一手扶着椅背:“嗯哼?” “好吧。”周然承认,“我就是知道你杏仁过敏。” 岑蔚感到疑惑:“你怎么会知道的?” 周然眼神闪躲地回:“你有一次请假没来学校,我在老师办公室听见的,说你杏仁过敏去医院了。” “哦。”这么一说岑蔚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高中的时候有人暗恋岑悦彤,每天都往她们家门口的牛奶箱里放零食和饮料,岑悦彤不爱吃,全便宜给了岑蔚。 有一次瓶子里装的是杏仁核桃露,岑蔚只当是普通的核桃奶,美滋滋地喝下去大半杯,结果没几分钟唇周变得又肿又痛。 那次她呼吸困难,皮肤起红疹,差点死在上学路上。 “那你记性还真不错。”岑蔚拉开椅子坐下,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周然呵呵笑了声。 想来想去还是有些可疑,岑蔚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指着他质问:“你不会是偷偷调查我的弱点,想下毒陷害我吧?” 周然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拿起那碗被挑出来的杏仁说:“那我早把这磨成粉下在饮水机里了。” “oh my god!”岑蔚捂住嘴,惊恐道,“你真的想过作案手段!你好可怕!” “......所以你还吃不吃?” “吃。”岑蔚收敛夸张的表情,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酸奶燕麦放进嘴里。 她发现了,糖就是“周然国”的违禁品,谁敢在食物里加上一粒都要被判处终生孤寂。 在两秒的沉默后,岑蔚瞪大眼睛,拖长尾音,满足地“嗯”了一声,评价道:“不错。” 周然看着她,一语道破:“不好吃对吧?” 岑蔚放平嘴角,小声说:“对不起。” 以为燕麦和坚果粒会中和酸奶的涩,但效果适得其反,本来只是味道寡淡,现在口感还差。 周然把煎蛋递到她面前:“吃这个吧。” 他说:“不喜欢以后就说不喜欢,别勉强自己。” 岑蔚找补道:“其实还可以的。” 周然顺势问:“那我再给你盛点?” 岑蔚赶紧伸手护住自己的碗:“不用了。” 周然轻轻笑了声,坐到她的对面,吃起碗里的杏仁。 在岑蔚的目光所及之处里,是周然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抬一放,在杏仁深色的外衣下显得白皙而干净。 情不自禁盯着人家的身体部位看了起来,岑蔚都唾弃自己像个变态。 她清清嗓子,移开视线,拿勺子搅着碗里的混合物。 想聊些什么转移注意力,岑蔚抬眸,随口问周然:“其实你也没那么不好相处啊,为什么平时总是板着脸?让别人觉得你很有距离感。” “有吗?” “有啊。”岑蔚说,“你好像有那个天生臭脸综合症,听说过吗?” “什么?” 岑蔚放慢语速:“天生臭脸综合症,就是说有些人放松表情也看起来像在生气。” 周然挑眉:“哦,那可能是吧,我们家的人都这样。” 岑蔚不敢想象那幅画面:“真的吗,你家都这样?” “真的,你见到我妹妹就知道了,那才叫臭脸。” 岑蔚的好奇心被勾起,问他:“有照片吗?我想看看。” 周然拿起手机:“我找找。” 他在屏幕上轻戳几下,把手机递给岑蔚:“你看。” 岑蔚接过手机举到面前,画面上的女孩穿着学士服,身边都是欧美人的面孔,她站在其中却格外亮眼,五官清秀,眉眼间又藏着英气,很少见淡颜系长相能这么抓人眼球。 第一眼,岑蔚在心里惊呼:这不就是性转版的周然? 第二眼,岑蔚倒吸一口气,激动道:“这不是周以吗?” “你认识她?” 岑蔚说:“听说过,以前加了几个学妹的q.q。那会儿空间里头全是她,好像是在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子里面选校花?” 她划了下手机,翻到下一张照片,长大之后的周以更出众了,还是名副其实的学霸,这应该是她的硕士毕业照。 周以、周然,岑蔚默念了一遍,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是周以的哥哥?” 周然从这话里听出了点别的味道:“什么意思?” “她可是校花诶,人又聪明,你高中的时候......” 岑蔚紧急刹车,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笑了笑。 ——你高中的时候只是个孤僻的没人喜欢的胖子。 “没关系。”周然耸了耸肩,这种话他又不是第一次听见。 某一年除夕夜,喝多的小姑搭着他的肩膀,醉醺醺地说:“然然,你平时还是要多笑笑。妹妹高冷呢叫冰山美女,你那样,大家只会说这个胖子看起来真不好惹。” 于是饭桌上的大人们开始哄堂大笑。 上学的时候堂妹周以在他们家寄住过一段时间,当时她初三,周然高二。 那天有英语期末考,吃早饭的时候周然拿出单词书,想临时抱下佛脚。 “c-o-m-p-l-e-m-e-n-t,complement,赞扬、称赞。”周然拿着一根油条,嘴里念经似的背单词。 向来安静话少的周以突然出声,打断他说:“compliment,c-o-m-p-l-i-m-e-n-t,你背的是complement,补充的意思。” 她发的是标准的英音,流利干净,少女的脊背纤薄笔挺,专心喝着碗里的粥,看都没看周然一眼。 周然低头瞄了眼单词书,他确实拼错了。 还没等他张口说话,周然的后脑勺就挨到重重一巴掌,疼得他立刻叫了声,油条脱手掉在了桌子上。 父亲周建业指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你,还要妹妹来教,丢不丢人啊?” 周然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别看了,平时干什么去了?现在来抱佛脚。” 杨玉荣从厨房走出来,指着碗里剩下的水煮蛋问:“还有谁没吃啊?快点拿去。” 平时周以那份都是周然帮忙偷偷吃掉的,但谁让他心眼小呢。 “妹妹没吃。” “小以快吃,吃完送你们上学去了。” 周以哦了一声,只能不情不愿地去够鸡蛋。 她剥着鸡蛋壳,一脸幽怨地看向周然。 幼稚的男孩勾勾嘴角,却并没有开心起来。 用不上“别人家的孩子”,光周以这个堂妹就够全家人捧高踩低了,周然从青春期以来没少受过气。 那些话或轻或重,也许没有恶意,但听来都刺耳。 所以岑蔚的话不会让他生气。 但会让他心里那点刚刚复燃的好感又熄灭。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岑蔚识相地保持沉默,继续翻看照片。 在看见周然相册里的高中毕业照时,她松开手指,瞟了眼对面的人。 周然正盯着桌上的一点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岑蔚不动声色地把手机举高了些,一个一个小人数过去,找到周然的位置。 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凝固住,某些回忆涌上头脑。 人生第一封检讨书、教导主任的批评教育、全班同学的八卦嘲笑......想起来就无地自容、如鲠在喉、脚趾扣底的那些黑历史...... 原来不是忘记了,只是在等某个节点被某些东西重新勾扯出来。 原来如此历历在目。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16节 岑蔚从小没和人吵过架,连闹别扭都不曾有过,除了周然。 ——这个孤僻的、神经质的、冷漠又小心眼的死胖子讨厌鬼。 尘封已久却不减力度的羞恼和难堪在心中爆发,岑蔚把手机甩到桌面上,撩起眼皮子狠狠瞪了对面的人一眼。 啪的一声响,周然被惊吓回过神,看看桌上的手机,又抬起头看看岑蔚。 “怎么了?” “没事。” 当天晚上,周然和岑蔚收到了相同内容的微信消息。 何智颖问岑蔚:这几天和周然相处的怎么样啊? 石嘉旭问周然:这几天和岑蔚相处的怎么样啊? 一个回:就那样吧,反正我下个礼拜就走了。 一个回:还行,所以她什么时候走啊? - 手臂恢复得差不多,周然恢复了早起去健身房的习惯。 他走下楼梯,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下一秒抬脚踢到什么硬物,痛得周然嗷了一声。 沙发上的人翻了个身,被子垂到地毯上。 周然低下头,他不小心踢到的是个纸箱,还没打包好,铺在最上面的是岑蔚的一件外套。 他把那箱子往墙边挪了挪。 冰箱里有贝果和涂抹奶酪,周然启动热水壶,打算再给自己泡杯咖啡。 水蒸气不断往外冒,烧开时壶身发出滴滴滴的提示音。 一船清梦被这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扰乱,岑蔚掀开被子,从沙发上坐起身,头发被睡得蓬松杂乱。 她就这么坐着缓了会儿神,等意识差不多清醒,岑蔚挠挠脖子,伸脚够到拖鞋站起身。 等她洗漱完出来,周然杯子里还剩最后一口咖啡。 他问岑蔚:“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岑蔚看着他,冷笑了声。 周然把咖啡一饮而尽,只当她是起床气发作。 他走进厨房,把水杯冲洗干净。 黑色风衣上有颗扣子摇摇欲坠好几天了,周然打算今天带去裁缝店。 他拿起衣服,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颗松动的,甚至一个个都牢固得不行。 周然抬头看向岑蔚,虽然自己也不太相信这种可能,但以防万一他问道:“扣子是你缝的吗?” 岑蔚面不改色地回:“不是啊,田螺姑娘吧。” ——就是她缝的。 周然展开外套,轻声说:“谢谢。” “不用客气,一颗二十块钱,就算你一共一百吧,微信转给我就行。” 说得一气呵成。 周然理着衣领,哇哦了声:“谢谢啊,抢钱还要帮我缝扣子。” 第12章 第十二封信 周然出门后没多久,岑蔚的手机响起新消息提示音。 他真的发了个红包,不多不少一百元整。 岑蔚领取红包,打字回复说:谢谢老板。 下一秒,周然又发来一个红包,并配字:我衣柜里有一条深色西装,格纹的,那条纽扣也松了。 岑蔚乐了,真把她当田螺姑娘啊。 这次红包里就五十人民币。 岑蔚重复一遍她的定价:老板,二十一颗。 周然回:西装上一共两颗,不对吗? 岑蔚懵了:那不是四十吗? 以为另外十块会是她的辛苦费或者周然觉得四十不好听,但没想到他说:缝完帮我熨好再挂进衣柜里。 岑蔚:...... 岑蔚:好嘞。 离职手续在办理中,她手头也没工作,在工作室待了一个上午就回家了。 岑蔚离开的时候,正好遇上一个来面试的设计师。 年轻女孩看上去有些紧张,但眼里是闪着光的。 岑蔚给她指了路,看着女孩进去,她站在原地,突然又有些怅然若失。 回到家里,岑蔚躺在沙发上,电视机上播着柯南,她时不时地打个哈欠,在各个社交平台间来回切换着刷。 上班的时候偷偷在茶水间闲聊一会儿都觉得快乐,这会儿真正清闲下来了,却做什么都兴致缺缺。 实在无聊,岑蔚干脆把周然衣柜里的西装全部熨了一遍,并且打算等他回家后以三十一件的价格收费。 周然今天难得准时下班,进屋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大购物袋。 他打开冰箱,打算把刚买的东西放进去,却发现里头已经被填充过一次。 注意到饮料包装上都印着“无糖”、“低脂”、“0蔗糖”,周然偏头看了眼沙发上的岑蔚。 他整理出一半空位,把自己买的那些也摆进去。 早上踢到的快递箱还在地上,周然问岑蔚:“这个箱子你是要寄出去吗?” “嗯,对。” 看天黑了,岑蔚起身去阳台收衣服:“我买了这个星期天的高铁票。” 周然“哦”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岑蔚说:“我要回家了。” “这个星期天?” “对,心橙的logo是我最后一个单子,定稿后就没我什么事了。” “哦。”周然把手里最后一瓶果粒酸奶放进去,“我知道了。” “啊!” 听到惨叫,周然回过头问:“怎么了?” 岑蔚弓身揉着右膝盖,指指跑步机说:“不小心撞了一下。” 周然走过去,把跑步机往墙边挪:“下次小心点,别总是走路不看路。” 岑蔚看他一眼,皱了皱眉。 “总是”,说的好像他很了解她一样。 痛劲缓过去了,岑蔚直起身子,抱着自己的衣服一瘸一拐地走回客厅。 晚餐依旧靠外卖解决,不过周然竟然不吃沙拉了,点了一份寿司拼盘。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两侧,界限分明,互不打扰。 汉堡吃得太快被噎住,岑蔚把手机屏幕上的电视剧暂停,起身倒水喝。 她一抬头,看到眼前的场景,张大嘴呆滞在原地。 怎么会有人吃三文鱼寿司只吃底下的饭团啊? 哪怕只吃三文鱼都更正常吧? 岑蔚看着盘子里光秃秃的厚切三文鱼片,心想万一这是人家的奇怪小癖好呢。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是喜欢三文鱼和饭团分开吃,对吧?” 周然抬起头,回答说:“不,我不喜欢吃生的。” 岑蔚不解:“那你点寿司干什么?” “突然想吃米饭了。”周然说着,夹起一小团米饭送进嘴里,覆盖在上面的三文鱼片却像厨余废料一样被丢弃在一边。 岑蔚大受震撼:“不是,你想吃饭那就点饭吃啊,店里没鳗鱼饭吗?” 周然看着岑蔚,不说话了。 岑蔚指着三文鱼片,问他:“这些你都不吃了?” 他摇摇头,又说:“也不是不......” “那给我吃。”那么肥美诱人的三文鱼,被浪费岑蔚的心会痛死。 “好。”周然把盘子推向她。 岑蔚今天点了麦当劳,没有餐具,朝他摊开手,说:“筷子。” 周然把手里的一次性筷子递过去。 岑蔚看着他,没接,周然这才意识到不对,从包装袋里拿出一副新的递给她。 鱼肉细腻鲜美,入口即化,岑蔚满足到闭上眼,同时在心里唾弃周然这个不识货的怪胎。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17节 两片三文鱼下肚,她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 要是有酒喝就更好了,岑蔚心想。 周然吃着一块芒果鱼籽军舰,看她津津有味的样子,出声问:“你很喜欢吃刺身吗?” “还行,主要是难得吃。”她心情一好,话也多了起来,“平时一个人不会想着去吃日料,谈恋爱的时候想吃又不敢提。” 周然耸起眉毛:“为什么?你前男友很抠吗?” “不是。”岑蔚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是怎么转的,“就是怕对方觉得太贵、有负担,反正约会的时候吃什么都差不多,没必要去吃这么不实惠的东西。” “诶。”岑蔚话锋一转,问,“那你和女生约会出去吃什么啊?总不能带人家去吃草吧?” 周然撩起眼皮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岑蔚抿嘴笑了笑:“不会吧?” 周然垂下视线,筷子尖戳着碗底:“我又不是顿顿吃减脂餐,只是平时需要控制饮食,不能像你一样想吃什么就吃。” “哦。” 岑蔚又换了个话题:“智颖说你之前也找不到房子住,你也被房东赶出来了?” 周然:“嗯,他们夫妻俩离婚了,要把房子卖出去分家产。” 岑蔚说:“我是因为房东的儿子要结婚,家里要给他买新房。” 他们被两个截然相反的原因赶到了一个屋檐下。 想来有些好笑。 岑蔚喝了口可乐,感叹说:“所以我有的时候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买房,就是多了个负担,还折腾来折腾去的。” 周然并不认同她的观点:“但人总要有家吧,不可能跟在父母身边住一辈子。” 岑蔚点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因为另外吃了一份三文鱼,岑蔚一站起来觉得胃沉甸甸地往下坠。 汉堡和鸡翅又是腻人的,她捂着隆起的小肚子,难受地皱紧眉头,问周然:“你有健胃消食片吗?” 还没等他回答,岑蔚又说:“你怎么可能会有呢。” 别说吃撑,她看周然天天都吃不饱。 “我去买。”周然说着就起身。 “诶,等等。”岑蔚伸出手,艰难地挪动步子,“我跟你一起去,我想出去走走。” 周然抬起胳膊给她搭住:“好吧。” 到了门口,岑蔚想蹲下身换鞋,刚一弯腰就立刻停住:“哦不行不行,我一弯腰感觉要吐出来了。” 周然问她:“要穿哪双?” 岑蔚指着一双黑白拼接的平底鞋:“那个。” 周然蹲下身,从鞋架上拿下那双鞋放到她脚边。 岑蔚踩进去,不知从哪冒出一句:“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老公。” 周然给她系好搭扣,呵呵笑了声:“谢谢啊。” 他站起身,对岑蔚说:“吃不下别硬塞,你这样对胃也不好。” “那我总不能看着你浪费吧。” “不会啊。”周然说,“我可以放冰箱,明早煎了吃,或者炒饭。” “......”岑蔚呆住,“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以为你会直接扔掉。” 周然反问:“那你要吃我总不能不给吧?” 岑蔚哑口无言。 周然摁下门把手:“走吧。” 岑蔚胃里不舒服,走不快,周然把胳膊给她搭着,陪她慢慢悠悠地走出小区。 路上迎面遇到一个遛狗的阿姨,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出于礼貌,岑蔚也朝她笑回去。 阿姨抬手指向岑蔚的肚子,出声问他俩:“几个月啦?” 哈? 岑蔚和周然对视一眼,随口说:“三个月。” “哎哟,怪不得有点显怀了。” 岑蔚提起苹果肌笑笑。 听见旁边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岑蔚保持微笑,咬着后槽牙警告道:“你敢笑出来你就死定了。” 周然咳嗽了声,语气不卑不亢:“我没笑。” 岑蔚瞪他一眼:“心里偷着乐也不行,白给你捡个大便宜。” 周然小声顶嘴:“是你自己和人家说三个月的。” 岑蔚真是气不打一出来:“那你要我怎么说?这肚子是一顿晚饭吃出来的?” 周然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倒不是一顿晚饭吃出来的,你平时久坐又不控制饮食,腹部脂肪堆积,本身就有小肚子。” 岑蔚警惕地看着他:“你对我观察这么仔细?” 周然不说话了,不是观察仔细,他只是抱过她,两次。 晚风清爽,路灯映亮夜色,一路上有不少出来散步的居民。 岑蔚呼吸着新鲜空气,平乏了一天的情绪线条终于有了波动。 “蓉城真好啊,怎么有点舍不得了。” 周然偏头看她:“那为什么要走?不喜欢这份工作?” “也不是不喜欢吧,不过确实挺累的。我不是那种天生精力就很充沛的人,也没啥干劲,可能我就不太适合职场。” 周然想到什么,说:“连我的助理都要讨好,能不累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岑蔚清楚听见了。 她沉默了会儿,出声问他:“你觉得那是讨好?” 周然没有回答。 “说话。”岑蔚催他。 “对。”周然顿了顿,“你从高中的时候就这样。” “是吗。”岑蔚放平嘴角。 “对别人好、没什么脾气就是‘讨好’吗?怎么被你说得我好像很有心机一样。” 周然赶紧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 “算了。”岑蔚把颊边的碎发夹到耳后,朝他笑笑,“随你怎么看我,没关系。” 周然挪开视线,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们散步到药店,岑蔚等在门口,周然进去买了一盒健胃消食片。 他一边走出来,一边拆开包装,从铝箔板里倒出四粒药片。 “嚼着吃就行。”周然把药片放进岑蔚的掌心。 “谢谢。”岑蔚含着消食片,味道酸酸甜甜的。 “走吧。”周然下意识地拎高胳膊。 岑蔚大概没留意到,自顾自迈步往前走,人恢复了精神,脚步也快了。 周然放下手臂,自嘲一笑。 作者有话说: 正所谓水到渠成,慢慢来,不要急。 第13章 第十三封信 接下来的几天,岑蔚都没有去工作室,但也没能顺利睡到自然醒。 周然依旧一大清早就出门,她被吵醒,索性跟着起床吃早饭。 等他出门后,岑蔚躺回沙发上,再迷迷糊糊地睡回笼觉。 想着这样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她心安理得地在家躺平。 这一周天气日日晴朗,才四月就有了入夏的既视感。 但又说下周要迎来雨季,气温会回落。 春天总是这样反复无常。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岑蔚的心脏跟着一颤。 她凭感觉摸到手机,挤开一条眼缝摁下接听。 “喂。” “岑蔚。”听筒里是景慎言的声音,“赶紧来工作室一趟。”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岑蔚立刻坐起身:“怎么了?” 景慎言缓了缓,告诉她:“有人说我们的设计抄袭。” 岑蔚的心脏咚地往下坠。 “哪个?” “心橙的。”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18节 岑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起床换衣服,怎么出门坐上出租车的。 在听到那句话后她的耳边就只剩嗡嗡虫鸣,无法思考也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李悦恬在工作室门口来回踱步,遥遥看见岑蔚从电梯间里出来,赶紧迎上去。 岑蔚问她:“怎么样了? 李悦恬帮她理了理被风吹毛躁的头发:“刚刚心橙那边来话了,叫我们过去一趟。” 进去前,岑蔚停在门口,做了几下深呼吸,然后才起步朝景慎言的办公室走去。 他正举着手机打电话,脸色也不大好看。 看见岑蔚来了,景慎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在旁边等等。 “再去联系,有消息立马告诉我。” 等景慎言一挂电话,岑蔚立刻说:“我没有抄袭,这点我可以保证。” 景慎言问她:“看到那篇微博了吗?” “看到了。” 前天晚上有人放出了心橙的新包装设计稿,不排除他们公司内部故意偷跑试水的可能性。 反响还算不错,虽然有人依然嘲心橙是上不了台面的超市货,但评论区里也不缺好评。 直到今天中午,有用户po出两张对比图,直指心橙这次的设计稿抄袭了轻雨的包装图案。 岑蔚看到图片了,两幅图相似度极高,深色底图,橙花样式,衬以绿叶,甚至连画面分布都一致。 这样的小碎花图案很常见,但元素、色调和布局都重合的几率太小了,无法说是雷同。 轻雨是个小众品牌,成立至今也没几年,说被抄袭的那一瓶香水上市于2015年春夏,名字就叫“橙花”,是轻雨目前的主打产品。 岑蔚从包里拿出平板:“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我自己。” 景慎言抬手叫停:“先去心橙吧。” 岑蔚点头。 路上,景慎言开着车,告诉她们:“抄袭是网友发现和爆出来的,轻雨那边还没联系上。” 李悦恬担心地问:“那心橙会不会和我们取消合作啊?” 景慎言没回答。 “对不起啊。”岑蔚的双手绞在一起,低着头出声说。 景慎言掀眼,从后视镜里看着她。 “你抄了吗?” “没有。” 景慎言说:“那就没什么好对不起。” 这次会议室里不光有周然,还有其他几个公司高层。 岑蔚一走进去,看到里头的场景,觉得自己好像是要被审问的嫌疑犯。 “坐吧。”周然对她说。 岑蔚坐到他们对面,双手放在大腿上。 坐在中间的是公关部的主管夏千北,他第一个开口:“岑设计师,我们是很愿意相信你的,现在就是了解一下情况,你坦诚说就行。” 换了别的作品可能还不好解释,但岑蔚现在有底气。 她拿出自己的平板递过去:“首先我可以肯定我没有抄袭,这张图是这个设计方案的灵感来源和雏形,它是我画的。我所有的作品都有扫描进电脑保存的习惯,我找了文件的创始时间,是2013年。” 夏千北粗略地扫了一眼,把平板递给旁边的人:“所以你的意思是,反而是他们抄袭你?” 岑蔚垂眸:“这个我不知道。” 平板递到周然手里,他凝眉看了好一会儿,说:“这不够。” 岑蔚蹙眉:“这还不能证明吗?我的设计稿时间更早。” 周然问她:“如果对方拿出比这个还早的设计草图呢?” 岑蔚的声音低了下去:“应该不会。” “那我再问你,你当时为什么画这张图?” 岑蔚的作品集里有从大学里来她画的所有图,杂七杂八,没有仔细分过类,而且她定期才扫描收录一次,真正的绘图时间她无法确定。 这会儿她又神经紧张,再加上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岑蔚大脑空白,一下子答不上来。 这张图没有完成,充其量只能算草稿。 要么是废稿,要么只是她随手画的,至少不可能是给别人用的稿子。 看她不回答,周然又问:“你有给这张图登记过版权吗?” 岑蔚自然是摇头。 “所以,你也没办法证明这个设计就是你的。” “这在我的电脑里。”岑蔚的语气不由自主地着急起来,“我难道还需要证明这是我画的吗?” 周然双手交叠在一起,眉目深沉地看着她。 “这事关我们的品牌形象,请你谅解。” 岑蔚咬着下唇,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刺她心的不是这些话,而是很显然,合作方并不信任她。 在气氛僵硬时,张雨樱敲了敲门,进来报告说:“轻雨那边联系上了,但他们说当时是买了一个插画师的图。” 岑蔚立刻问:“哪个画师?” “他们没说,说是要保护对方的隐私。” 岑蔚闭了闭眼,脑袋一胀一胀地疼。 保护隐私,那有没有人来保护她的隐私啊。 来的路上岑蔚瞥了眼微博评论区,虽然热度还不高,也没人知道设计师是她,但有些义愤填膺的网友已经在底下大喊“尊重原创”、“抄袭狗滚出设计圈”了。 “你先回去吧,后续可能还要再联系你,麻烦你多留意。” 到底是给合作方惹麻烦了,岑蔚轻声道了句“抱歉”。 周然没再说什么。 走出办公室前,岑蔚抬眸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堵。 这几天在公寓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她自认为他们相处得还算融洽,再怎么样也是老同学。 不,岑蔚在心里制止自己产生这种想法。 ——他公私分明是对的。 自己不应该失落。 等岑蔚离开,周然扶着额头闭上眼睛,问张雨樱:“轻雨的态度怎么样?” “不太好,但目前还没有在网上做出回应。” 夏千北冷笑了声:“得瑟个什么劲,所以不温不火,小作坊就是小作坊。” 周然起身说:“我去和他们沟通,总得先找到那个画师。” 夏千北叫住他:“坐下,轮得到你去吗?这是我的活儿大哥,你快去吃午饭吧。” “不饿。” 夏千北指着周然,对张雨樱说:“平时多管管他,老不吃饭。” 张雨樱眯着眼睛扯了扯嘴角,她敢吗她。 “纪清桓说了,他们家那官司就够他头疼了,让我们千万别撕破脸。”夏千北叹了声气,“有的磨嘴皮子了。” 周然说:“还好,她毕竟手里留着草稿。” 夏千北不屑地笑了下,掐着嗓子故作姿态道:“‘这图一看就是p的,大公司就是恶心,欺负小牌子没人知道’、‘抵制抄袭品牌、抵制心橙’、‘别狡辩了赶快道歉吧’、‘真丢国产品牌的脸’。” 周然打断他:“好了,别说了。” “诶,创业道阻且长。”夏千北从椅子上起身,“走了,给人装龟儿子去了。” - 从心橙出来,景慎言把岑蔚送回家,李悦恬提出要陪着她,被岑蔚拒绝了。 小姑娘抓着她的手,一脸的担心。 在她开口前,岑蔚先说:“不用说什么相信我的话,清者自清嘛,我没什么事,快回去吧,别耽误其他工作。” 景慎言叮嘱她:“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会处理好的。” 岑蔚点点头。 她上楼回到公寓,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想再看看那张草图,唤醒一下回忆里的细枝末节,但她的注意力很难集中,没一会儿就开始走神。 想等周然回来再和他聊一聊,但一直到天黑大门都没有动静。 心橙那边也没有再联系她,反倒是晚上,岑蔚看到有同事在群里说,心橙好像又联系了麋鹿设计的人。 她捧着手机,对着这条消息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既然有争议,设计方案肯定是不能再用,但没想到人家这么快就选择弃卒保帅。 岑蔚把手机扔到一边,手掌捂着脸搓了搓。 周然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 岑蔚不想看见他,更准确地说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早早躲在书房里。 她听见他上楼的动静,没一会儿二楼卧室的房门关上。 一天了也没吃什么东西,心里头又烦乱,岑蔚拿起手机,套了件外套出门。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19节 也没有其他地方能待,想来想去,岑蔚还是打车去了工作室。 幸好大门钥匙还没有还回去,她走进格子间,却发现景慎言的办公室里亮着灯。 大概是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开门出来,和岑蔚迎面遇上。 “你怎么来了?”景慎言先问。 “我......”岑蔚讪讪一笑,“心情不好,不想待家里。” 景慎言抬腕看了眼表:“饿吗?” 岑蔚说:“有点。” “走吧。”他带上办公室的门,“请你吃夜宵。” 这个点路上空空荡荡的,夜风萧瑟,也没什么营业的店铺。 景慎言安慰岑蔚说:“轻雨那边看样子是想赖上心橙了,现在已经不是抄不抄袭的问题,他们会有专业的人去解决,你也不用太担心。” “那个画师呢?” 景慎言摇摇头。 岑蔚看着脚下的路,低落道:“对不起啊。” 景慎言停下脚步。 岑蔚的心里还是觉得歉疚:“你说我都要走了,还给你闯了个这么大的祸。” “错又不在你。” “但我没办法不难受。” “过来。” 岑蔚掀眼,下一秒她被景慎言揽进怀里,虚虚地抱了一下。 “对我来说还真的没什么,该头疼的是心橙。” 他很快就松开她,往后退了半步。 岑蔚抬起头,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也是哦。” 他们走进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结账的时候营业员问:“满五十九可以减二十,要不要再拿样东西凑单?” “行。”岑蔚往货架上看了看,随手拿起一瓶护手霜,“这个吧。” 第14章 第十四封信 便利店有还有其他顾客,不知道是谁泡了泡面,空气里充斥着香味。 微波炉正在运转,岑蔚手掌摁着肚子,在心里一秒一秒地倒计时。 叮——,店员取出加热好的饭团递给她。 “谢谢。” 岑蔚拆开包装,金色的咸蛋黄流溢出来,浸透白色米粒。 看她吃得有些着急,景慎言抽了两张纸巾。 “下次再请你吃好的。” 岑蔚笑笑:“如果有机会的话。” 她一手握着饭团,一手拿着瓶香蕉牛奶,从来没觉得便利店的东西有这么好吃过。 听到景慎言打了声哈欠,岑蔚偏过脑袋:“你快回家睡觉吧。” “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岑蔚随便扯了个借口,“我想一个人再散会儿步。” 景慎言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个人?散步?这个点?” “嗯啊。”岑蔚空不出手,拿胳膊肘推他,“你快去回吧,别管我了。” 想她是心情不好,想自己待会儿,景慎言答应道:“好吧,那有事给我打电话。” 岑蔚点头,朝他挥了挥手。 她一个人在外面溜达到凌晨两点,没敢走远,就绕着附近压马路。 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岑蔚和地上的影子。 快到蓝楹花开的季节了吧,长街十里蔓延着轻盈的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见。 虽然晚风凉爽,但岑蔚到公寓楼下时还是出了一身汗。 她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屋,拿了睡衣上楼冲澡。 身体已经筋疲力尽,她躺在沙发上,一闭眼,脑子里却又开始乱糟糟地活跃起来。 景慎言说得对,这已经不是抄不抄袭的问题了。 骂设计师的人渐渐被骂心橙的声音盖过,她究竟有没有抄袭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心橙的品牌形象如何挽救。 以最快的速度更换设计团队,设计出新的包装方案,然后发声明撇清关系,这是目前最直接有效、损失最少的办法。 放弃无名无姓的她,牺牲掉她花费心血但沾了污点的画稿,对于他们来说和把文件拖进废纸篓里一样简单。 岑蔚完全能理解,但她不会接受。 利益至上的社会里总还是要有点人情味吧。 啊,这残酷的成人世界。 岑蔚睁开眼睛,看着灰黑色的天花板。 她在这个城市的熟人不多,说起来高中的时候关系也不好,但岑蔚看着现在的周然总觉得还是有一种亲近感的,因为他们年少时就认识,因为他们都是山城人,因为他们有共同认识的朋友,现在又住在同一间公寓里。 但是现在岑蔚觉得他离她好远,远到她看着他面无情绪的脸,猜不到他内心的任何想法,远到她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远到如果那天岑蔚面对的是今天这个周然的话,她想自己应该不会再认出他来了。 直到天际泛出白光,大脑终于疲惫到无法运转,她才渐渐有了睡意。 快要睡着的一刻,楼梯上响起脚步声。 岑蔚动了动身子,翻身把脸朝向沙发背。 倒水、开冰箱门、玻璃碗丁零当啷的响声。 那点刚刚冒出头的困意又被驱散个干净,岑蔚紧皱眉头,抬起小臂捂着耳朵。 所有细微的声音开始无限放大,今天尤其恼人。 岑蔚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头疼得快要爆炸。 胸膛伴随着呼吸的节奏加速起伏,她从沙发上起身,理智早已在过度疲劳中失效,只剩下积压的情绪驱使她接下来的一言一行。 “你知道吗?”岑蔚冲到周然面前停下,双手紧握成拳,深呼吸一口气说,“真的我忍你很久了。” 男人穿着笔挺的衬衣西装,手里握着刚泡好的咖啡杯,蹙眉问她:“什么?” 岑蔚一想到这身西装还是她闲来犯贱熨的脑子就更疼了。 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狂跳。她毫不怀疑自己今天有可能猝死在这里。 “你知不知道你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吵到我?每一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明明可以十点上班却要七点起床。是,你是自律的健康人士,你早睡早起,但我真的受够了。”岑蔚越说越抓狂,到最后近乎咬牙切齿。 周然放下杯子,轻描淡写地问她:“还有呢?” “还有你占地方的跑步机,难喝到要死的酸奶,还有你总是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我就是喜欢吃巧克力吐司我怎么你了?短的是我的命关你什么事?” “说完了吗?” “没有!”岑蔚咽了咽口水,头脑一热朝他吼,“我衷心祝愿你们心橙明年就倒闭!” 一通话说得太猛,岑蔚现在有些缺氧,叉着腰用力喘气。 “那,借你吉言。” 周然面色不改,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然后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公文包,换鞋出了门。 大门嘭一声合上,带起一阵风。 “你拽什么拽。”岑蔚指着大门。 转身时手臂甩到椅背,她吃痛叫了一声,挂在上面的外套掉落下来,口袋里的零散物件滚了一地。 岑蔚抓抓头发,陷入一阵绝望,看吧,明天只会更糟糕。 她蹲下身去捡外套和口袋里掉出的东西。 有一瓶护手霜是昨天晚上凑单买的,岑蔚把它随手扔在客厅茶几上,又躺回沙发上睡觉。 过了半晌,她猛地睁开眼睛,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去够那瓶护手霜。 模糊的记忆一点一点拼凑完整,岑蔚不自觉张大嘴,想通后一掌拍在脑门上。 她扔了手里的东西,飞速起床刷牙换衣服。 准备出门时景慎言打电话给她,岑蔚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 “喂。” “喂。”景慎言张口就问,“你还记得赵东鑫吗?” 听到那个名字,岑蔚闭上眼,一下子如释重负。 “我就知道是他。” 岑蔚大学毕业后进入视艺设计公司,当时带他们的组长就是赵东鑫,说起来还得喊他一声师父。 赵东鑫接过几笔大单子,在业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但一时成名,不代表一世有才。 进公司以后,设计稿他们画和改,最后主设计师却冠他的名是常有的事。 敬他是前辈又是上司,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岑蔚当时只知道他一直在接私活,但不知道他卖出去的都是他们的稿子。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20节 “应该是12、13年的时候,我们组接到了茱莉的单子,他让我们每个人都出一个方案。我记得,他好像是说我的太花里胡哨、俗气,所以毙掉了。” 会议桌的对面,周然抬眸问:“他手里有你的设计原稿吗?” “没有,他应该是复印或者拍了照。”岑蔚把两幅图放到一起,“而且一看就知道,我最后画出来的图比他精细多了,他只是照着草稿画完而已。” “好。”周然顿了顿,合上手里的文件夹,说,“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岑蔚心里一紧,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好事:“你说。” “接下来我们会和轻雨那边继续谈判,把这次的抄袭说成乌龙,内部人员偷跑出来的是我们和轻雨联名款的特别包装。” “联名?” “对。” 岑蔚掀起嘴角笑了笑:“那很好啊,对两边的声誉都好。” 周然提醒她:“但是我们不会再公开帮你澄清,也没办法追究对方的责任。” 虽然心里有一瞬间的犹疑,但岑蔚摇摇头:“没关系,现在的环境本来维权就难,我也不是一定要他怎么样。” 岑蔚释然了,赵东鑫能偷走她几张稿子,但真正宝贵的是她的创意和才华,他拿不走,她也不想耗费时间精力去和这种人打官司。 对于艺术者而言,剽窃是自毁的开始。 他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接下来就没有岑蔚的事了,走出写字楼,她狠狠松了一口气,蓝天和绿叶在她眼里又恢复了色彩。 后知后觉地又有些尴尬,幸好周然像是已经忘了,早知道几个小时后又要和他公事公办地坐在一起,早上就不朝他那么嚷嚷了。 附近就有一家心橙咖啡的门店,岑蔚推门进去,点单时遇上了张雨樱。 “嗨。” “嗨。”这两天公司里一团乱,张雨樱才想起还没有对岑蔚道谢,“对了,谢谢你的蛋黄酥,很好吃。” 岑蔚说:“你喜欢就好,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能送点小零食。” 张雨樱突然放平嘴角,严肃地问:“那是送我的生日礼物,不是用来贿赂我的,对吧?” 岑蔚被她逗笑:“当然是生日礼物,我要贿赂也贿赂你们家主管啊。” “说得也对。” 她们拿着各自的饮品,找了张空桌坐下。 “不过你确实要好好谢谢我们主管。”张雨樱说。 岑蔚喝了口薄荷黑巧,茫然地抬起头:“嗯?” “其实昨天就可以发声明把责任都推给你们景明,但拽妃一定要跟轻雨死磕。”张雨樱停住,插了句题外话,“不好意思啊,我习惯在背后这么喊他。” 岑蔚笑笑:“挺形象的。” 张雨樱继续说:“拽妃一直试图说服轻雨那边,把这次的事故说成误会。其他领导都不同意,觉得没必要,而且对方小人得志,态度又差,不过现在轻雨肯定怂了。” “你不知道。”张雨樱放轻声音,“昨天晚上拽妃和世兰差点吵起来。” 她喝了口咖啡,又补充道:“哦,‘世兰’是我们公关部的夏总。” “就因为这个事情?” “嗯,也不算吵架啦,夏总叽里咕噜说一大堆,我们主管板着脸柴米不进就对了。” 岑蔚微微皱起眉头:“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谁知道。”张雨樱耸了耸肩,“不过对你来说也好,至少你的设计方案可以保住了,虽然说是联名有点委屈。” 岑蔚低头咬住吸管,薄荷的凉意解了巧克力的甜腻。 “那我确实该好好谢谢他。” 作者有话说: 诶,一个不会骂人,一个你骂我我就摆烂。 第15章 第十五封信 景慎言打电话来问岑蔚情况如何。 “没事了,我该说的都说清了。” “好。”他空了两秒,又说,“你注意休息。” “嗯。” 岑蔚拿下手机,发现张雨樱在盯着她看。 “怎么了?” 张雨樱说:“其实我昨天晚上看见你们了。” “昨天晚上?” “711,我坐在那里吃泡面,看到你,还有你们景总。” 岑蔚睁大眼睛,惊讶道:“是吗?” 张雨樱点点头,她加班回家洗完澡,肚子饿了出来找吃的,那会儿素颜又穿着运动服,岑蔚应该没留意到是她。 “我看到你们在外面......”张雨樱举着两个食指碰了碰,“所以?” 岑蔚反应了两秒才想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摆摆手解释说:“不是啦,他就是安慰我,朋友间的拥抱而已,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真的吗?”张雨樱露出一个八卦的笑容,试探道,“那他身上是什么味道?” 岑蔚一脸惊恐地往后躲:“我怎么知道?” 张雨樱撇撇嘴,有些失望:“那看来就是朋友。” “什么意思啊?” “就,如果你是抱喜欢的人,你肯定会忍不住去闻他身上的味道的。” 岑蔚不太相信:“怎么听起来那么变态?” 张雨樱笑笑,问她:“那你对他就没有好感吗?景总长得不错人也挺好的。” “那真没有。”岑蔚认真起来,“从他第一次让我周末加班开始,我就不可能再对他有好感。我又没有受虐倾向,谁会喜欢自己领导啊。” 张雨樱认同地点头:“确实,我以前觉得我们主管是德拉科,我现在看他就是伏地魔,没鼻子的那个。” “你说周然?” “嗯啊,” 岑蔚噗嗤一声笑出来,举起手里的薄荷黑巧和张雨樱碰了个杯。 下午两点,心橙的官方微博发布了联合声明,本次抄袭事件是网友误会造成的乌龙,设计稿其实是今年夏天轻雨“橙花”系列和心橙“清晨美式”推出的特别联名款,届时轻雨会上新一款含有咖啡味的香水,而心橙会将轻雨的外包装图案印在咖啡杯的杯套上。 声明的最后一段写道:“联名合作是两个品牌的惊喜计划,本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官宣,谢谢各位朋友的关心。另:抄袭是无耻行径,剽窃他人心血成果为一切文艺者所不齿,无论是心橙还是轻雨都绝不姑息,欢迎各位监督!” 岑蔚看完这段文字后会心一笑,是在暗讽谁不言而喻。 虽然评论里有网友猜这波是两个品牌为了合作热度故意炒作、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但无论如何危机都算是解除了。 当然,除了岑蔚和楼上那位的人际关系危机。 早上发的那通脾气还是产生了点影响。 周然回家后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看都不往她在的方向看一眼。 岑蔚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不管是说“对不起”还是“谢谢你”。 晚上,岑蔚上楼洗澡,听到周然房间里有电视剧的声音。 他晚饭也没下来吃,岑蔚站在卧室前,抬起手却迟迟没敲响房门。 想想还是算了,她迈步走进浴室。 - 水流声哗然响起,周然伸手按下暂停键,拿起自己的水杯走出房间。 他疲于社交,更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既然引起别人反感了,那他就能避则避。 岑蔚搬进来的那天,周然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他在微信上把这件事告诉林舞,问她,他是不是不应该答应这场荒谬的同居。 林舞总能一下子切中问题要害,她反问周然,如果换一个你以前的普通同学呢?你会介意吗? 周然想了想,他会犹豫,但不会这么不安。 林舞又问他:你难道还喜欢她吗? 周然立即否定:当然不了。 没有人会在二十八岁的时候,还对十六岁夏天看的一场烟火念念不忘。 林舞顺理成章地说:那不就好了,她只是一个以前的普通同学。 周然被她说服。 但现在他后悔了。 存在过的情感一定会留下痕迹。 只要一点风吹草动,那场烟火下绽放四溢的火星子就会重新燃烧。 被使用过后的浴室氤氲着温热水雾,镜子模糊不清,香甜的气味弥漫开来。 周然沉沉叹了声气,打开水龙头,弯腰捧水浇在脸上。 他闭着眼睛,伸手去够一旁的洗面奶。 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让那小物件掉进了洗手池里。 金属和白瓷碰撞在一起,丁零当啷的声音又戛然而止。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21节 咚咚两声,浴室的门被敲响。 “你在洗澡吗?我想找个东西。”门外是岑蔚的声音。 “来了。”周然快速把脸上的泡沫冲刷干净,取下架子上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走过去开门。 岑蔚抬眸看了他一眼,周然侧身让她进去。 狭窄的空间里也没什么地方好站,尤其周然这么一个大高个杵在这。 岑蔚在门口往里张望了一圈,挠挠脸奇怪道:“不在这里吗?” 周然问:“什么东西?” “一个小戒指。” “你放在哪儿了?” “忘了,但我白天还戴在手上啊,我放包里了吗?” “我再去楼下找找吧。”岑蔚转身离开卫生间。 周然重新关上门,回到洗手台前,他垂眸看着黑黢黢的放水口,猛地瞪大眼睛,呼吸停滞。 ——他现在知道自己刚刚碰到的是什么了。 他洗完澡走下楼梯时,岑蔚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抱着侥幸心理,周然清清嗓子开口问:“你找到戒指了吗?” 岑蔚抬起头:“没有。” 周然停在餐桌前,又装作不经意地问:“很贵重吗?” 岑蔚摇摇头:“也不是啦。” “哦。”周然举起水杯喝了口水。 “那个。”岑蔚叫他,“今天早上的事不好意思啊,我当时情绪不太好,说话可能难听了点。” 周然其实很想告诉她,除了语速快一点和嗓门大一点,她说出来的话还真不算难听,都不能叫骂人,至少他听了不来气。 “没事。”周然坐到单人沙发上,问岑蔚,“你睡觉浅?” 岑蔚点头,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嗯,是有点,我很容易被吵醒。” 周然说:“一开始你就不该提出要换,或者,你可以在第一次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就和我说。” 岑蔚看着他,没说话。 “觉得自己能忍,想想受点委屈也没什么,但是这种情绪会积压,然后慢慢变成负能量,在突破你极限的那一刻爆发。” 岑蔚低下了头。 周然的声音缓而沉:“还有,我不是想指导你的生活,我只是给你我认为好的建议,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也道歉。” “没有,我那就是随便说说的。” 周然把马克杯放在茶几上,对她说:“以后你睡楼上卧室吧,我睡客厅。” 岑蔚摇头:“不用,反正我后天就走了。” 周然蹙眉,问:“景总没告诉你吗?” “什么?” “你需要重新设计纸杯包装。” 岑蔚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不是,你们不是已经找了麋鹿设计的人吗?” 周然说:“找了,我不喜欢,没要。” 岑蔚的表情更疑惑了:“所以?” “所以我们的合作还没有结束。” 岑蔚看着他,冷不丁地问:“那你喜欢我的设计吗?” 某人脱口而出“喜欢”后才发现自己回答地太干脆了。 又严肃表情,找补道:“还行,你的风格挺有意思的。” 岑蔚嘴角上扬,抱着手臂忍不住嘚瑟起来。 “不过来不及了,我已经正式离职了,景明那边会安排其他设计师负责的。” “是吗?” 岑蔚掀开被子,从沙发上起身:“但既然你提出要换,那我也不客气了,今晚我睡楼上了啊。” 周然答应地很爽快:“行。” 岑蔚脚步欢快地走上二楼。 好久没睡大床,她扑进柔软的被窝里,翻身滚了两圈,全身心都舒畅了。 没一会儿,岑蔚收到景慎言的消息,说心橙拒绝更换设计师,点名道姓还是要她。 岑蔚打下一个问号,但不是发给景慎言,而是发给周然。 岑蔚:你故意的? 岑蔚:有谁辞职了还要加班啊? 岑蔚:你给我发工资吗? 周然回复她:也不是不可以。 景慎言说,他可以再去和对方商量。 但这事毕竟因岑蔚而起,不还完这笔账她心里也过不去。 退订完高铁票,岑蔚闭上眼睛,绝望地倒在床铺上。 她这才无事一身轻了几天,为什么工作就是阴魂不散呢? 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养成了习惯,第二天,岑蔚在清晨七点四十六分的时候就自然醒了。 她打开卧室房门,听到楼下传来动静。 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再恼人,甚至在某些层面上让她觉得安心。 周然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看见她从楼梯上走下来,意外道:“怎么起这么早?” 岑蔚耸肩摊手:“可能是拜某人所赐吧,一想到还要画一张稿子我就睡不着了。” “......”周然问她,“你吃早饭吗?” “吃。”岑蔚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打开桌上的锅盖,“你煮了杂粮粥啊?” “嗯。” “我还以为你只吃面包咖啡那种东西。” 周然递了个碗给她。 岑蔚拿起勺子去舀粥,突然停住动作,问周然:“你没在里面偷偷放杏仁吧?” 周然反问她:“我有什么理由毒害你?” 岑蔚嘟囔说:“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吗?万一你就等着这一天呢?” “我?”周然看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讨厌你?” 第16章 第十六封信 “对啊,你忘了?我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哪里招你惹你了。” 周然的眸色暗了下去:“忘了,都过去多久了。” 他忘了,岑蔚可是还耿耿于怀着呢,她继续追问:“你以前是不是看我很不爽?为什么啊?” 周然避而不答:“都说忘了。” 岑蔚猜:“因为你有次作业没做,我告诉老师了?” “不是。”周然撩起眼皮子,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两秒,启唇说,“可能是因为你做什么都很积极,对谁都好,好像和谁都想做朋友。” ——但那并不是你的真心。 你的友善和温暖都是装出来的。 你是虚伪的、欺骗的、胆小而懦弱的。 岑蔚眯了眯眼:“所以你嫉妒我?” 周然垂眸,拿起勺子,敷衍道:“嗯啊。” “那你现在还讨厌我吗?” 周然没有立即回答,在沉默后问:“我讨不讨厌你很重要吗?” “也不是重要。”岑蔚说,“谁会希望自己无缘无故被人记恨啊?而且我又没有对不起你,没做作业那次不算的话。” 周然在心里叹了声气,她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过分在意别人的目光,生怕自己有哪一点做得不好让人反感。 “不讨厌。” 岑蔚得寸进尺:“那你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周然蹙眉:“朋友?” 岑蔚换了种表达:“我的意思是,以后好好相处。” 周然点点头:“好。” 岑蔚把手伸到他面前:“那我们就一笑泯恩仇咯。” 周然低下视线,一眼看到虎口附近的黑点,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这个位置......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22节 周然问:“这是痣还是......” 岑蔚展开手看了眼,他不提她还真忘了,又是一桩陈年旧怨:“对,就是你戳的,一直消不掉,就当颗痣吧。” 高一的时候岑蔚是语文课代表,有一次在班里发作业,发到周然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做数学。 岑蔚低着脑袋,在看下一个同学的名字,也没留意,就这么把手伸过去,被他的黑笔芯不小心戳到手。 想起当时的那副画面,岑蔚笑起来:“你还记得吗,你那个时候怕我哭,把笔递给我,让我也在你手上戳一下。” 怎么可能不记得,当时他都要被吓死了。 周然问:“那你怎么不戳回来?” “咱俩一人手上一个,搞什么?情侣纹身啊?” 周然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不太自然地呵呵笑了一声。 “你居然记得那么清楚。” 岑蔚回忆说:“没办法,印象太深刻了。那会儿刚上高一吧,好像是咱俩第一次说话,我本来还有点生气,但你把笔和手递过来的时候我就又想笑了。” 周然翘了翘嘴角,在心里纠正她,那并不是第一次。 山城总是阴雨连绵,高一开学的那天虽然没下雨,但也是个潮湿的阴天。 周然很早就到了学校,爸妈送完他还要送周以去初中。 他站在公告栏前,手里握着豆浆和肉包子。 隐隐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周然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后背就猛地受到一股冲击力。 肉包子差点脱手,他的心脏在胸膛里坐了趟过山车。 “对不起对不起!” 撞到他的女孩连声道歉。 周然深呼吸一口气,重新稳住心跳,说:“没关系。” 他重新抬起视线,继续在班级名单上找名字,已经看到第九张了。 “十一班。”旁边的女孩嘀咕了声。 周然瞥了眼,她是倒着看的,还一下子就找到了。 九班没有、十班也没有,周然往右边挪了两步,终于在名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也在这个班。 天色阴沉,缭绕着雾气,可见度很低。 学生们都还没来,空旷老旧的校园阴森森的。 那阵子周然正沉迷推理小说,喝着豆浆在心里想,这真是个适合杀人埋尸的好天气。 路上行人稀少,水雾阻挡视线,即将在晚间来临的倾盆大雨会冲刷所有痕迹。 ——“这天气真适合杀人埋尸。” 在听到这句话时,周然呼吸一紧,瞪大眼睛呆滞在原地。 也许是他的吸气声太大,女孩看向他,慌忙解释道:“哦不是,同学你别误会,我不是变态,我随便说说的。” 周然瞄她一眼,摇摇头,低头咬住塑料吸管。 找教室的时候,她走在前面,周然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我也是十一班的。”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两句话他在心里反复演练了许多遍,但一直到两人找到教室,他都没有鼓起勇气说出来。 教室里已经有同学在了,是前几天就来学校报道的住宿生。 几个女生一见面就熟络地打起招呼来。 周然自觉在最后一排坐下,也无人在意他。 座位挨着墙,课桌是分开来的,周然很满意这个位置。 从女孩们的交谈中,他听到了她的名字。 有点奇怪,但很好听。 岑蔚,“岑是上面一个山下面一个今,蔚是蔚蓝色的蔚”,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 天气潮湿,玻璃窗上蒙着一层水雾,周然不自觉地把那个名字写了下来。 写完他才回过神,又赶紧抹掉。 指尖沾着窗户上的水珠,凉的。 周然把手贴上滚烫的脸颊,呼吸都燥热起来。 窗户上的雾气缺了一角,透出窗外的树木,深绿色的叶子,没有光泽。 之后的一年四季,他坐在这个角落,看着这棵树泛黄、光秃,到来年春天又冒出新芽,郁郁葱葱。 突兀的马林巴琴音乐响起,把周然从遥远朦胧的十六岁拽回现实。 岑蔚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陌生来电愣了愣,点击接听。 “喂。” “哦,有事么?” “算了吧,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 “对。” 电话挂断,岑蔚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赵东鑫?”周然问。 岑蔚嗯了一声:“来探我口风吧,想知道我会不会告他。” 周然静默半晌,轻轻开口问:“你到底是没脾气,还是只针对个别人发?” 岑蔚眨眨眼睛:“啊?” 周然用勺底把碗里软烂的红豆碾成碎渣:“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那我还能怎么办?骂他一顿吗?” 周然抬了下眉毛。 岑蔚犹豫着摇摇头:“不好吧。” “你平时讽刺我、对我冷言冷语的时候想过那么多吗?” 岑蔚下意识反驳:“我哪有对你冷言冷语?” 她顿了顿,找理由解释:“那心橙和轻雨都要合作了,我能拿他怎么办?” 周然说:“他和轻雨又没有关系,你也不是心橙的人。你难道不想教训他一顿吗?” 岑蔚看着他,内心有道声音清晰又坚定地回答了“想”。 周然说:“有气就及时撒,你不是观音菩萨,不需要你普度众生。” 岑蔚提起一口气,一鼓作气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戳了两下,回拨过去。 “喂。”她的呼吸在微微发颤,语气急促道,“刚刚我忘了说,我不告你但不代表我原谅你了。” 周然抱着手臂,后背靠在椅背上,一脸欣慰地看着她。 凶巴巴的语气用起来有些笨拙,但也无妨,岑蔚能迈出这步已经值得鼓励。 “对,那是被你否定过的废稿,但你又自己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用,你不觉得恶心吗?” 周然皱起眉头,这说的啥呀这是。 “用了别人的东西最起码得告诉别人一声吧,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叫偷!叫剽窃!你要是江郎才尽了,大脑枯竭的话,求我一声呗,我说不定一高兴大发慈悲把这稿送给你呢。看看你现在,师父抄徒弟的,我都替你丢人!” 周然点点头,这句还行。 在对方说话之前,岑蔚火速摁下挂断键,并把这个号码拉黑。 她痛快地呼出一口气,嘴角向上扬。 她抬眸看向周然的时候,他脸上也带着未收的笑意。 那笑像是有魔力一般,岑蔚在他的眼瞳里晃了下神。 她仓促地收回视线,双手抬高碗喝粥。 今天是周六,白天两个人都没有出门,下午岑蔚在卧室睡觉,周然在客厅。 两个小时后她起床,打着哈欠从楼梯上走下来。 周然捧着手机,犹豫是先开口问“你晚上有事吗?”还是“你想不想出去看电影?”。 岑蔚从冰箱里拿了瓶果粒酸奶,坐到沙发上。 “你晚上有事吗?” 周然愣愣抬头:“嗯?” 岑蔚问他:“要不要出去看电影?” “......好。” 岑蔚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这个看吗?《暴裂无声》,我想看很久了。” “......行。” “那我来买票。”岑蔚盘腿坐在沙发上,“你喜欢坐哪里的位置啊?” “最后一排。” 岑蔚随口问:“为什么?怕挡到别人?” “也可以这么说吧。” 岑蔚选中最后一排的两个座位,提交付款。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23节 电影七点开始,出门的时候,周然顺手拿起玄关上的香水。 岑蔚把手腕凑过去:“我也要我也要。” “你自己不有吗?” “你的好闻嘛。”岑蔚抬起胳膊碰他,“快点。” 周然对着她的手腕按了一泵。 岑蔚朝他眯着眼睛笑了笑,用手腕带过耳后。 大门关上,走出去没两步,周然突然停下,问岑蔚:“客厅的灯你关了吗?” “关了吧。” 周然作势要往回走:“我回去看看。” “诶诶。”岑蔚抓住他胳膊,“关了关了,走吧。” “你确定?” “我确定。”岑蔚拽着他往前走。 电梯在六楼停了一下,走进来一家三口。 视线对上的时候,岑蔚朝女人微微笑了一下。 “你们是刚搬进来?” 岑蔚说:“对,就住在楼上。” 男人看向妻子问:“小石把房子卖出去了?” 他应该指的是石嘉旭,岑蔚解释说:“没有,他是租给我们的。” “哦。”男人温和地笑了笑,“那你们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们。” 女人拿出手机:“你加我一个微信吧。” 岑蔚欣然应允:“好呀。” 那对夫妻俩看着比他们也大不了几岁,小男孩被爸爸抱在怀里,长得白白嫩嫩,模样很讨喜。 走出电梯时,他的小手没拿稳玩具,掉在了地上。 岑蔚俯身去捡,还给他的时候问:“你也喜欢迪迦奥特曼吗?” ——“这是盖亚。” 某个一路都没吭声的人突然开口说。 作者有话说: 我然哥要么不说话,要么一鸣惊人 第17章 第十七封信 此言一出,除了找到知音的小男孩兴奋地举起双手,另外三个大人纷纷抬高目光看向周然,或茫然、或讶异、或敬佩。 男人打趣说:“那看来你们俩是同龄人啊。” 周然笑了笑作为回应,绝不多说一个字。 在停车场与那一家三口作别,岑蔚歪了歪脑袋,问:“盖亚是什么?” 周然眯眼:“你不会以为奥特曼就等于迪迦吧?” “难道不是吗?” 周然:“......” “你这什么眼神?” 周然冷笑:“你刚刚得罪了全天下的小男生。” 岑蔚乐了:“小男生,包括你吗?” 周然撇开视线:“我又不喜欢。” “你不喜欢?”岑蔚压低嗓子学他说话,“‘这是盖亚~’” 周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岑蔚赶紧抿唇打住。 坐上车,她扣好安全带,摸出手机问周然:“我可以连你的蓝牙吗?” “连吧。” 轻快的音乐在车厢内响起,年轻女歌手的声音甜蜜清爽,像夏日的奶油冰淇淋。 岑蔚随口问他:“好听吗?” 是首韩文歌,歌词周然也听不懂,但旋律欢快,让人听着心情愉悦。 他回答说:“好听。” “这是我的婚礼歌单曲目。”岑蔚说。 周然握着方向盘,侧目看她一眼:“你要和谁结婚?” “我没有要和谁结婚啊。” “那你说什么?” 岑蔚提高音量:“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这首歌,我会在我婚礼上放的那种。” “哦。”过了会儿,周然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很想结婚吗?” 岑蔚摇头:“那倒也没有。” 他们没再把这个话题聊下去。 电影院就在附近的商场,周末顾客多,哪哪都是人。 “想喝什么?”周然终于抢到机会先开口。 岑蔚左右看了看,各种饮品店琳琅满目:“我都行,前面好像有喜茶,还是你想喝星巴克?” 周然没做出选择,只是轻声提醒她:“这里也有心橙。” 岑蔚看着他,顿了顿问:“你是不是只允许你的亲朋好友喝心橙啊?” “没有啊,只是我有内部员工优惠,不用白不用。” 岑蔚拽着他掉头就走:“你不早说。” “小心。” 她一转身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路人,周然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回带。 岑蔚踉跄一步,额头结实地撞上他的肩膀。 “噢。”她捂着自己的脑门。 看到周然的西装上蹭到了她的粉底液,岑蔚又叫了一声:“噢!” “没事。”周然抬起手,用指腹抚了下她的额头,“你先看看你自己的脸吧,这儿花了。” 岑蔚赶紧从包里翻出气垫,一边补妆一边问周然:“你到底怎么长的个子?” 西南地区不比北方,男生能超过一米七五都算个子高了,像周然这种的简直就是稀有品种。 “基因遗传。”周然回答。 “你确定不是基因突变?” “我们家都高,我妹上初中就有你这个个头了。” 岑蔚:“......” 周然清清嗓子,故作严肃道:“好吧,告诉你一个秘密。” 岑蔚踮起脚尖,把手放到耳后:“快说。” “其实我是混血。” “真的假的?” 她的反应让周然笑了一声,说:“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我小姑告诉我的。” 岑蔚被勾起好奇心,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太爷爷年轻的时候去北边参军,带回来一个小孩,就是我爷爷。我小姑说,他在那边的村子里认识了一个外国女人,他想带她回来,她不跟他走。”周然说,“我觉得是小姑瞎编的,但我确实没见过我的太奶奶,我爷爷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岑蔚问:“为什么那个女人不跟他走?” “可能是那里的寡妇,可能......”周然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谈话间,他们走到了心橙的店铺门口。 点单时周然问岑蔚:“薄荷黑巧?” 岑蔚还沉浸在那个故事里,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周然付款完,接过小票,饶有兴致地观察岑蔚的表情。 他说:“我小姑要是看到你这个反应得高兴死。”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信啊,我和我妹听完都觉得离谱。” “离谱吗?”岑蔚的声音低了下去:“现实里的狗血故事多着呢。” 她掀眼,盯着周然的脸仔细打量说:“这么看你确实有点像混血欸,怪不得。” 她的目光专注而认真,周然承受不住,眨眼挪开视线,咳嗽了声,抱着手臂不再看她。 店员在叫号,他把小票递过去,接过两杯饮料。 岑蔚喝着冰凉的薄荷黑巧,问周然:“诶,那你们的员工家属有福利吗?”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24节 “有啊,我的卡可以绑定两个亲属号。” 岑蔚抿了抿唇,试探着开口:“那我可不可以冒昧地问一下......” 周然犹豫了两秒,伸出手说:“手机拿来。” 岑蔚舒展开眉眼笑起来,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他掌心,又举起三个手指保证道:“你放心,以后我只喝心橙。” “这话我记住了。”周然把咖啡递给她拿,在岑蔚的手机桌面上找到心橙的app。 无意中瞥见她的壁纸,是个年轻小帅哥,漫天彩带下男孩的笑意张扬肆意。 周然咳嗽了声,手指在屏幕上操作,装作不经意地问:“这谁啊?” “嗯?” “你壁纸。” “哦,他叫楚星宇,也是山城人,长得可爱吧?” “参加选秀的?” 岑蔚惊讶:“你还知道选秀?” “我前......”他一个急刹车,改口说,“我有朋友是做经纪人的,看她朋友圈发过。” 岑蔚哇了一声,她是越来越对周然刮目相看了:“你怎么会认识做经纪人的朋友?” “大学同学。” “女同学?” “嗯。” “哦。”岑蔚点点头,低头咬住吸管。 她一手一杯饮料,没注意,喝到嘴里才发现味道不对,她喝的是周然的那杯。 岑蔚愣在原地,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周然抬起头问。 “我喝错了。” 周然看了眼,自己那杯拿铁的吸管口沾了一圈口红印。 他低下头继续操作,面不改色道:“把你的口红擦干净。” 岑蔚哦了一声,刚要抬手,又听见他说:“用纸。” 看他这个嫌弃的态度,岑蔚识相地说:“我回店里重新帮你换一根吧。” “不用。”周然把手机还给她,从她手里取回自己的那杯饮料,“电影要开始了,走吧。” 影院人潮拥挤,情侣尤其多。 岑蔚排队取完票,转身时一眼就在门口找到了周然,个子高就是好,显眼。 他正举着手机打电话,岑蔚走过去,站到他身边。 “我在外面。” “不是,我出来看电影的。” “女的。”周然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岑蔚一眼。 “知道了,我问问。” 他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一点距离,看向岑蔚问:“江湖救急,你愿意帮个忙吗?” 岑蔚有些懵:“啊?” 电话里的人说了句什么,周然转达给岑蔚:“他说有报酬。” “多少?” “你要多少?” 岑蔚想了想,伸出五根手指。 周然皱了下眉头。 岑蔚用嘴型说:三百也行。 “五千。” 岑蔚瞪大眼睛。 “他说可以。” 岑蔚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走吧。”周然挂断电话,说着就抬腿往前走。 他身高腿长,一步迈得宽,岑蔚加快脚步跟上他,一头雾水地问:“所以我们去哪啊?” “救我老板。” “哈?” 周然的车停在某五星级酒店门口的时候,岑蔚觉得自己稀里糊涂上了条贼船。 下车前,她抓着周然胳膊,一再确认:“我们不是去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对吧?” “那肯定,走吧,他们等着呢。” 走过旋转门,是富丽堂皇的一楼大厅,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几个男人,个个带着鸭舌帽,着装低调,脖子上挂着相机。 周然低声对岑蔚说:“别瞎看,跟着我走就行。” 岑蔚一紧张,差点被自己绊了一跤。 周然扶住她,压低声音道:“放松点。” 岑蔚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 他们俩径直走向电梯。 岑蔚凑近周然,小声问:“那是狗仔吗?” “嗯。” “来拍你老板?” “嗯。” 岑蔚不解:“为什么?现在这种富二代也有狗仔跟着啊?” “本来没有,他之前和一女明星好过,就有人盯着了。” 过着普通人生活的岑蔚只觉得这一切听起来遥远又虚幻。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帮他躲掉狗仔。” “嗯。” 岑蔚疑惑:“但是他被拍到又没人会塌房,也没什么吧。” “会。” “谁?” “他爸。” “?” 电梯到了,有客人走出来。 两人立刻噤声,错身走进轿厢,周然在面板上按下要去的楼层。 岑蔚把头发夹到耳后,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有些心神不宁。 “没事吧?”察觉到她的异样,周然小声问。 岑蔚摇摇头:“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周然隐隐约约猜到原因,想要缓解她的不适感,他说:“想象你是特工一号。” 岑蔚无奈地笑了笑,接话道:“然后我们的任务是拯救boss?” 叮——,电梯到达楼层。 “嗯。”周然向她伸出手,“准备好了吗?特务小姐。” 岑蔚叹了一声气,搭上去,无奈地说:“我只是想出来看个电影。” “这可比看电影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本文预计下周一开始入v 第18章 第十八封信 2508号房间前,周然摁响门铃。 门里的人问:“谁?” “我。” 房门拉开,纪清桓叉着腰松了一口气:“你总算来了。” 他的目光下移,转向周然旁边的女人,问:“这是......” 周然横臂推门进去,介绍说:“岑蔚,我高中同学。” 纪清桓想起来了:“这不是景明的那个设计师吗?” 岑蔚提起嘴角笑了笑:“对的,纪总好。” “你好。”纪清桓看看她,又看看周然,“你俩今天一起去看电影啊?” 周然嗯了声。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25节 纪清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说呢。” 周然瞪他一眼,示意他别多嘴。 客厅里坐着一个漂亮女孩,岑蔚偷偷打量了一眼,她的五官明媚大气,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人间富贵花的类型。 岑蔚觉得那女孩有些眼熟,但说不出来是在哪里见过。 纪清桓把西装外套脱下扔给周然,交代说:“下电梯往右拐是家酒吧,那里只招待会员,那群狗仔应该跟不进去,你们去把人引开就行。” 周然套上纪清桓的外套,动了动胳膊,肩膀那儿紧绷绷的,勉强能穿。 “你该练练了。”他对纪清桓说。 “我结实着呢,是你块头太大。” 岑蔚和戚映霜进了卧室,她俩个子差不多,鞋码也一样。 两个女孩背对背换衣服,戚映霜说:“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 “啊,不会不会。”岑蔚心想,就冲着你男人给的钱,让她去和那群狗仔肉搏都行。 “我晚上八点有个晚会要参加,不然不用这么着急,都怪纪清桓个猪。” 岑蔚笑了笑,不敢接话。 眼睛无意中瞟到一旁凌乱的床铺,她意识到什么,飞速收回视线,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 “你这件裙子在哪里买的?”戚映霜问。 “就桃宝。” 戚映霜拉上拉链,把自己的耳环和项链摘给她:“好看诶,我喜欢。” 岑蔚还是笑,在心里想,我也很喜欢你的香奈儿和miu miu。 等两人把身上的衣服和装饰品都交换完,戚映霜上下看了看岑蔚,评价道:“不错。” 岑蔚挠挠脖子,回应说:“你也看起来不错。” “你有发圈吗?” “有。”岑蔚从自己手腕上摘下发圈递给她。 戚映霜利落地给自己绑了个高马尾,又上手替岑蔚理了理头发,拿出自己的口红给她补妆。 “好了,我们出去吧。” 看见换装完毕的戚映霜,纪清桓吁了一声:“原来你温柔起来也这么漂亮。” 戚映霜白他一眼,不吃他这一套,咬着牙警告他:“今天的狗仔哪里来的,你应该比我清楚,账我们下次再算。” 周然抱着胳膊,小声问纪清桓:“哪来的?” 纪清桓把脑袋凑过去,悄声回:“谈忻不是被爆出隐婚吗?别人都猜是和我。这两天天天有人跟着,烦死了,我家门口现在还有呢。” 周然同情地拍拍他肩膀。 岑蔚踩上戚映霜的高跟鞋,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 周然懒懒抬眸看过去,目光却再也没能移开。 明明还是她,但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黑色褶皱抹胸上衣,修身牛仔裤,脚上是黑色漆皮高跟鞋,耳垂上多了珍珠耳饰的点缀,脖子上的项链衬得她更纤细窈窕。 同一身打扮,穿在戚映霜身上是一种气质,穿在岑蔚身上又是不一样的感觉,说不出谁更漂亮。 纪清桓看周然一直傻愣着,忍不住推他一把:“快点去扶人家呀。” “哦。”周然回过神,上前一步,抬起胳膊。 岑蔚提着一口气,挽住他说:“谢谢。” 纪清桓叮嘱说:“你们先走,小心点啊。” “知道了。”周然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他,“上车之后给我发消息。” 纪清桓稳稳接住:“谢了啊兄弟。” 酒店长廊上铺着地毯,岑蔚走得还算是稳当。 她拽了拽周然,问:“我要不要戴个墨镜遮一遮啊?” “不用,你很漂亮。” 岑蔚睫毛扑扇,收回目光,用咳嗽遮掩控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其实她的意思是女明星出门不都戴墨镜吗,所以她要不要也乔装一下。 但......好吧,她承认她听了很开心。 电梯下到一楼,厢门缓缓拉开。 “别往那看,跟着我走就行。” 岑蔚挽住周然的胳膊,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电梯一有动静,外头的记者就闻风而动。 岑蔚匆忙瞟了一眼,有四五个镜头在对准她。 这群人还真是人精,刚刚她和周然大摇大摆地进来,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俩一眼。 地面上铺着大理石瓷砖,高跟鞋本来就走不稳,又要配合周然的步速,岑蔚心跳快得要蹦嗓子眼,只能手上死死抓紧他,万一摔了要丢人一起丢人。 他们一路往酒吧门口走,那群人也举着相机飞奔过来。 很快,跑在最前头的记者察觉到不对劲了,凑近看看这两人都是生面孔,并不是他们要等的人。 周然凭借身高优势,越过人群看见纪清桓牵着戚映霜安全出了旋转门。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在酒吧入口处停下,转身面向那群记者问:“是有什么事吗?你们吓到我未婚妻了。” 他看人的时候视线低垂,显得眼神冷漠又轻蔑,加上冷冰冰的语气,威慑力max。 八卦记者们面面相觑,思量着他应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敢说话了。 人群中有道声音响起:“认错了认错了。” 他们又一哄而散,回到自己刚刚埋伏的地方,殊不知猎物早跑了。 周然重新牵起岑蔚的手,拿着纪清桓给他的卡走进酒吧。 门口的接待员审核完身份,将卡递还给周然,躬身说:“请。” 一走进去,岑蔚塌下挺了一路的背,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 周然勾了勾嘴角,找了处空位坐下。 “想喝什么就点,反正算在我老板头上。”他把菜单递给岑蔚。 岑蔚粗略浏览了一遍,惊讶道:“天呐,这上面都不标价格的吗?”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也是,来这儿的人也不在乎数字。” 周然问她:“想喝酒吗?” “想。” “喝什么?” “不知道。”岑蔚最讨厌做选择题,干脆说,“你帮我挑吧。” 她放下菜单,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店里的员工比客人多,装修风格并不奢华,但极具艺术感,吧台上摆着的玻璃水母她一进门就看见了,很有意思。 岑蔚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周然身上。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岑蔚撑着下巴:“你和你老板关系很好吗?” 周然翻阅菜单的目光停顿了下,回答说:“还行吧。” “就觉得你和他不像上下属,像是好朋友。” 周然招手叫来服务生:“两杯薄荷伏特加。” “没有,只是他性格好,比较亲民。” 他的形容让岑蔚挑了挑眉。 灯光昏暗地打下来,对方的轮廓变得模糊。 那种落差感却越来越清晰。 周然和纪清桓之间的熟稔,他和他们站在一起时的和谐,还有他出入这种场所举手投足间的自然......岑蔚完全联想不到他是她的高中同学,是坐在班级角落里的那个胖男孩。 她今天不小心闯入的异世界里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但也许周然是属于那里的。 岑蔚突然对他的人生经历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 服务员端上两杯薄荷酒,清透的颜色,底部一抹绿,杯沿撒了海盐,挂着一片柠檬。 岑蔚双手握着杯子,开口问对面的人:“你是怎么进心橙工作的啊?” “被纪清桓骗去的。”周然抿了一小口酒,锁紧眉头,他不喜欢薄荷的味道。 岑蔚:“骗?怎么骗的?” 周然舔了下嘴唇,说:“在心橙之前,他还创过一次业,那会儿我大三,正好暑假要找实习。” “所以你就去给他打工了?” 周然摇摇头,说来话长。 那会儿他不知道是第几次减肥失败,整个人状态掉线,面试了几家大公司都没通过,最后兜兜转转才去了纪清桓那儿。 当时他创立的餐饮品牌叫“城市之日”,主打瘦身健康餐。 纪清桓只见了周然一次,就招他做实习生了。 等正式入职那天周然才知道,他的公司只有五个人,而且另外三个只是被纪清桓拖来凑数的公子哥,根本不管事。 所以周然一个人要兼职做纪清桓的助理、还要帮他做ppt、联系食品代理商、更要命的是试吃新品。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26节 “他现在对我好,是因为当时他欠我的。”周然回想起来就苦不堪言,“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杯燃脂美式的味道。” 岑蔚好奇地追问:“什么味道?” 周然沉吟片刻,描述说:“就像一个四十年烟龄的老烟鬼连续抽了十根烟之后朝你哈一口气。” “oh no!”岑蔚抱住自己,一脸的嫌恶,“听起来就好恶心。” 周然勾起嘴角浅浅笑了下,当时他实习了两个月,有半个月都在医院,肠胃炎加上心悸失眠,那段时间他倒是一下子瘦了十几斤。 “那你还敢跟着他继续干?” “当然不敢。”周然抬起酒杯喝了口,“我实习完没多久,他就创业失败了,后来也没了联系。是前年,我在我们公司楼下遇见他。他一开始都没认出我,想起我是谁后,拉着我说要请我吃饭。那天晚上他酒喝多了,让我辞职去跟着他干。” 岑蔚笑笑:“你没有那么傻吧?” 周然不作声了。 岑蔚的笑容凝固住,难以置信道:“你真辞了啊?这种话你也信?” “那天我酒也多了,所以......”周然耸了下肩。 岑蔚叹气摇摇头:“不过你倒是也没选择错,你是幸运的。” 周然用指腹蹭了蹭杯沿的颗粒物:“嗯,幸运。” 谈论“如果”是没有意义的,既定的事实改变不了。 但如果那天晚上他保持清醒没有冲动,如果他没有进入心橙负责品牌部...... 也还是会再见面的吧,因为一对不及时沟通而把房子同时租给两个人的笨蛋情侣。 捕捉到周然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岑蔚问:“你笑什么?” 周然清清嗓子,否认说:“没有啊。” 他只是想到一句话。 ——缘分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第19章 第十九封信 岑蔚捧着玻璃杯,薄荷的味道盖过了酒,一口下去只觉得冰爽,她不知不觉就快喝完了。 手机屏幕亮起光,周然低头瞟了一眼。 “他们上车了。” “嗯,那就好。”岑蔚放下杯子,改为双手托腮,在这干坐着有些无聊。 周然对她说:“卡号给我。” “真打钱啊?”岑蔚坐直身体,觉得不好意思,“不用吧,我也没干什么。” 周然看看她:“你不要我要。” 岑蔚笑了声:“行啊,你拿去吧,就当是我平摊的房租。” “不用那么多,石嘉旭也就收我一个月两千。”周然打字回复好,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反正是纪清桓的钱,不拿白不拿。” “好吧。”岑蔚想了想,好像也没那么不好意思,薅资本家的羊毛谁不乐意呢。 “所以那个到底是谁啊?”她忍不住八卦。 “谁?” “纪总的那个女朋友,也是女明星吗?” 周然回答说:“不是,她爸是维仕的董事长,她现在也在维仕工作。” 他的语气太稀松平常,岑蔚怀疑自己听错了:“维仕?做冲饮的那个维仕?” “嗯。” 岑蔚又确认一遍:“她是维仕的千金?” 周然点头,放慢语速说:“对。” 岑蔚还是不敢相信,用手捂住嘴:“不是吧?” 纪清桓是珀可的少公子,他女朋友是维仕的千金。 岑蔚无法消化这信息量。 在国产冲饮品牌界,珀可和维仕就好比肯德基与麦当劳、统一与康师傅、□□音乐与网易云,是知名的死对头。 之前因为一款鸳鸯咖啡的产品创意,维仕控诉珀可恶意抄袭,还直接把对方告上了法庭。 虽然不正当竞争是常有的事,但能这么撕破脸的还是很少见。 岑蔚石化在原地,她现在觉得自己是真的参与了一次特工任务。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周然说被拍到塌房的是纪清桓他爸。 如果今晚的头条是“惊!表面你争我斗实则缠绵悱恻,揭秘珀可少公子和维仕千金的秘密恋情”...... 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他俩怎么......”岑蔚神情复杂,嗟叹道,“造孽啊这是。” 周然对她的反应见怪不怪,夏千北第一次知道这个秘密后,求着周然砸他脑袋,让他失忆,省的他哪天一不小心说漏嘴,到时候商圈地震心橙上不了市,怪他是始作俑者。 周然告诉岑蔚:“纪清桓几乎和他身边所有的富家小姐都dating过,除了戚映霜。两年前他去鹿城玩,好巧不巧,戚映霜也在那家酒店。” 岑蔚不自觉联想下去:“他俩一见钟情了?然后又发现对方是仇人的子女?” “没有,他们俩都知道对方是谁,一开始互相装不认识。” “然后呢?” 周然顿了顿,把接下来的剧情一语带过:“然后就发生了一些事,回来以后纪清桓就不对劲了。他追了人家两年,今年才在一起的。” 岑蔚蹙眉:“发生了什么事?” “就......一些事。” 岑蔚隐隐约约懂了,她抿了抿唇,低头喝水。 气氛骤然冷却了下来,岑蔚没话找话说:“这种其实也挺美好的,对吧?哈哈。” 周然“嗯”了声。 岑蔚话锋一转,问:“你体验过吗?” “嗯?” “外国电影里演的那种,就看着看着突然......”岑蔚把双手指尖对到一起,然后又像烟花绽放一样张开,“你懂的。” 周然摇头:“没有。” 酒吧灯光昏暗,杯子里的冰块渐渐融化。 夜深了,酒意微醺下,岑蔚说话开始不经过大脑。 不过也是该聊些成年人的话题,一男一女坐在这么有情调的地方,总不能整夜聊房子和钱。 “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岑蔚嘴角翘起弧度,一只手慵懒地托着腮,说,“真的会突然被荷尔蒙袭击吗?现实生活中又没有电影里那些暧昧的背景音乐,你就这么看着,一个眼神?然后就能激情四射?” 岑蔚发出不屑的一声嗤笑,摆摆手说:“不会吧。” 周然没有说话,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玻璃杯。 从岑蔚的角度平视过去,目光恰好落在他的嘴唇上。 上唇偏薄,下唇饱满,唇峰的m型很明显。 颜色......好像是浅粉。 像花瓣,在日光照晒下失去水分,微微起了皱褶的花瓣。 岑蔚的心脏在胸膛里绊了一跤。 “走吗?” 周然陡然出声,吓得某个心猿意马的人身体一缩,眨眼收回视线。 岑蔚屈起手指关节,刮了下脸颊,从高脚椅上起身说:“走吧。” 大堂里还坐着几个记者,周然没有搭理他们,办理好退房,和岑蔚走出酒店。 “对了。”走到室外,岑蔚才想起来问,“那我们要怎么回去啊?” 周然说:“地铁。” 岑蔚无奈地笑了笑:“好吧。” 刚刚还是霸总娇妻呢,还不是得灰溜溜地坐地铁回家。 晚风凉爽,路灯和广告牌映亮城市的夜。 察觉到岑蔚在频繁地整理上衣,还一直含胸抱着胳膊,周然慢下脚步问:“怎么了?冷吗?” “不冷。”岑蔚神色窘迫,欲言又止,最后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她发育得比我好,我穿着有点没安全感。” 周然愣了一瞬,避开视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她的肩膀上。 “谢谢。”岑蔚抬起头小声说。 他们走到十字路口,地铁站就在马路对面。 红绿灯还有二十七秒,街口已经聚集了乌泱泱的一堆人。 岑蔚穿上宽大的西装外套,终于心安了。 等红灯的时间里,她向路两旁随意张望,有一下没一下地踮起脚尖又站平。 听到身边的人沉重地叹了声气,岑蔚抬起目光,歪着脑袋凑到周然面前:“你又是怎么了?” 他本来正低头盯着地面,往上抬了抬视线,对上岑蔚的眼睛。 “我没怎么啊。” “那你突然叹什么气?”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27节 周然摸摸鼻子,蹦出一句:“我讨厌过马路。” “啊?”岑蔚掀开嘴角笑了,“周然小朋友?是需要姐姐牵着你吗?” 她说着就伸出手。 “不是。”周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他深吸一口气,坦白说:“我讨厌扑面而来的人群。” ——“或者说害怕。” 人流像翻涌的海浪,像要踏平大地的军团,拥挤、吵闹、压抑。 乌泱泱的一大片朝着他走来,每一张陌生的面孔都是压迫感的来源,像鲨鱼的巨口会把他吞没。 每次走到十字路口,看见对面密集的人群,周然都会下意识地焦虑、紧张,不敢抬头直视,甚至是恐慌到想要躲避。 红灯结束,绿灯开启新一轮的倒计时。 人流开始涌动,熙熙攘攘。 “不会吧。”岑蔚一边说,一边扯了把周然的胳膊,拉着他踏进人海里。 她很自然地挽住他,眉飞色舞、表情夸张地说:“这么帅的脸都怕见人吗?周然,说实话,我要是你,我就把我走的每一条路都想像成t台,昂首挺胸,拽得六亲不认。该害怕的是其他路人好不好?你这个巨人个子,啊不是,宽肩窄腰大长腿,一走过来别人都以为是哪个超模,你才给别人压迫感,你怕什么呀?” 她喋喋不休的,周然光顾着看她、听她说话。 那些来往的行人和车辆都悄然退场了,聚光灯下只有她和他。 踏上一级台阶,岑蔚站定,松开手面对周然站着,恭维的话张口就来:“你知道刚刚一路上有多少女孩盯着你看吗?” 周然摇头,他不知道。 他只顾着盯着他的女孩。 很多年前,周然把这个奇怪的小毛病也告诉过林舞。 她对此的反应很平静,她对这个世界和人类的包容性总是很强,好像没有什么能让她大惊小怪。 林舞判定他是“社交恐惧”,并且给他提出建议:“你可以试着慢慢克服这种心理障碍,比如先从公共场所开始,待多了就会习惯了。” 对人群的恐慌没有严重到影响周然的正常生活,他现在也可以在公共场所表现地若无其事,甚至和人游刃有余地往来交谈,但他没办法从根本上消除心里的排斥和反感。 出门和社交纯粹只是在消耗他的能量,带给他的只有疲惫。 林舞开导过他很多,依据各种理论和心理研究,也给过他很多建议。 科学的方法被证明是有效的,他有在不断改善。 但周然绝对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魔法。 岑蔚总是很好相处,和谁见面都能聊上两句,和谁都能做朋友,吹捧的话更是信手拈来,逮着什么都能夸出花。 在她一通乱七八糟的彩虹屁里,周然心里那个总是敲鼓的小人被打败了。 他现在情绪轻盈,一个劲地只想笑。 “我谢谢你啊。”他用的是无奈的口吻。 岑蔚笑意灿烂,在他面前摇头晃脑地蹦跶:“所以下次还怕吗?” 忘了自己穿着高跟鞋,她没站稳,右脚崴了一下。 “小心。”周然伸手扶住她。 岑蔚自己也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顺了顺气:“这么贵的鞋我可不敢弄坏。” 看她穿得不习惯,周然没多想地问:“要不脱了?” “脱了你背我走啊?”岑蔚低头看了看,嘟囔说,“而且我才舍不得,我要多穿一会儿。” 周然用他的直男思维抛出一个问题:“你自己没有高跟鞋吗?” 岑蔚往下压了压嘴角:“实话实说,我还真没有。” 他们走进地铁口,站上下行的扶梯。 岑蔚说:“而且我也没什么场合能穿。” 周然举例:“约会的时候呢?” 岑蔚扯了下嘴角:“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之前那个男朋友个子不太高,也就一米七六左右吧。” 周然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他不会和你说,他不喜欢你穿高跟鞋吧?” “那倒没有啦,他没有当面说过。”岑蔚顿了顿,“不过我觉得他心里可能就是这么想的。” 末了她又补一句:“很多男人都这么想吧。” “我不会。” 岑蔚笑了笑:“你当然不会。” 她现在的个头也才只到周然的下巴。 有地铁到站,轰隆隆地一阵响。 周然说了句什么,岑蔚没听清,依稀听到什么“和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两件事:1、明天的更新推迟到后天。2、本文5月9日(下周一)开始入v~ 第20章 第二十封信 “......都显得小鸟依人。”周然的声音重新清晰,他把目光落到岑蔚身上,“对吧?” “对。”岑蔚回过神,笑着点头。 “你知道坐几号线回去吗?”周然问。 “你不知道?” “我一般开车。” “对哦。”岑蔚走在前面,向他招招手,“那你就跟着我走吧。” 这个点地铁站里的乘客并不多,他们找到空位坐下。 岑蔚习惯性地打了个哈欠,从包里摸出耳机盒。 周然出声问她:“对了,设计方案你有想法了吗?” 岑蔚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发布会在月底,所以下周就要重新定稿,你的时间很紧......”剩下的话被堵住,周然的左耳被岑蔚塞了只蓝牙耳机。 “大周六晚上的,别扫兴。”岑蔚打开音乐软件,挑了首歌开始播放,“你放心吧,我灵感爆棚。” 周然哦了一声,不多嘴了。 对面的车窗玻璃上映出他们的倒影,一高一矮,一大一小。 岑蔚嘟囔说:“确实。” 周然戴着耳机没听清,以为她在和自己说话:“什么?” 岑蔚抬手指了下:“没什么,就是觉得,在你身边确实显得比较娇小。” 周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某个瞬间,他们的视线在玻璃窗上交汇,谁也没移开。 因为模糊所以可以肆无忌惮。 因为肆无忌惮又昭然若揭。 列车平稳行驶,第五首歌进入尾声时,他们起身下站。 “电影,下次再一起看吧。” 这次岑蔚听得很清楚,她答应道:“好啊。” - 第二天早上,岑蔚起床下楼,周然并不在家,应该是去健身房了。 家里只有全麦面包,但她发现餐桌上多了一瓶巧克力酱。 岑蔚一边吃着她的早饭,一边回复微信消息。 岑悦彤看她醒了,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喂。” “到底怎么回事啊?事情解决了吗?” 岑蔚回答说:“不是什么大事,我重新画张稿就行,估计再多待个七八天吧。” 岑悦彤:“好吧,爸妈本来还定了今晚的饭店呢。” 岑蔚有些受宠若惊:“不用吧?搞这么隆重?” “你等等啊,妈想和你说话。” 岑蔚握着手机,很快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小蔚啊。” 岑蔚喊:“妈。” “在那里还好吧?” “挺好的。” “我们也不是想催你,就是你一直不回来,我们放不下心。” 岑蔚放下手里蘸满巧克力酱的吐司:“我知道。” “你是不是不想......”顾可芳的话被打断,岑蔚隐隐听到岑悦彤吼了一声。 再次开口,顾可芳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那我也不打扰你了,工作上的事处理好就赶紧回来,你爸爸给你问过了,这里有个画室在招老师的,他们一听你的条件很满意。” “知道了,谢谢爸妈。”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28节 “诶,那让彤彤跟你说吧。” 手机重新回到岑悦彤的手上,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姐妹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没什么事我挂电话了啊。”岑悦彤说。 “好,拜拜。” “岑蔚。”岑悦彤顿了顿,她很少用这么严肃的口吻和岑蔚说话,“你吧,有事没事也给我打打电话,每次要不是妈和我想你了,你都不会主动联系我们俩。” “我......”岑蔚屈起一条腿踩着椅凳,把下巴磕在膝盖上,“知道了。” 她突然蹦出一句:“我是你姐。” 这话让岑蔚重新舒展开眉目,笑了笑说:“我知道。” “知道就好,挂了啊。” “拜拜。” 大门响起动静,岑蔚抬头看过去。 周然怀里捧着一个大快递箱,进屋后嘭一声丢到地上,扶着腰喘了一声气说:“你的快递。” “哦!你帮我拿回来啦?”岑蔚放下腿,穿上拖鞋起身走过去, 周然口干舌燥,不想多说话,他径直走进餐厅,拿起桌上的水壶倒进杯子里,往下灌了一大口。 回来的时候,他顺路去驿站拿快递,管理员和他说他们家还有一个快递,让他一起拿走。 周然想着应该是岑蔚买的东西,就答应了。 看着管理员从货架上捧起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颤颤巍巍地朝他走过来,他预感到不妙,眉心越锁越紧。 “你买了什么?”周然握着水杯,气喘吁吁地问。 “应该是衣服,之前智颖店里不是上新吗?我就想还个人情支持一下。”岑蔚从玄关上找到美工刀,“半个月之前买的了,我都快忘了。” 她试着把箱子搬进来一点,但抬都没抬动。 岑蔚抿着唇瞄了周然一眼。 “还好不是你自己去拿,你一个人肯定搬不回来。”他说话时气息仍旧不稳。 岑蔚看着他,眨眨眼睛,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他会抱怨,会怪她为什么买这么多东西。 他还挺......贴心的。 “午饭吃了吗?”周然问完才看见桌上的餐盘,“还是刚吃了早饭?” 岑蔚讪讪一笑。 决定补偿一下辛苦搬快递的室友,她问:“你想吃什么?我等会出去买菜好了。” 周然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要做饭?” “对啊。” 周然换了种问法:“你会做饭?” “嗯哼。我做饭很好吃的哦,你有福了。” 周然问:“那怎么平时不见你做?” “一个人懒得开火洗碗。” 她拆开塑料包装,把t恤摊开看了看。 周然抱着手臂靠在餐桌边,评价道“你是不是买大了?” “不是,这件好像是男款。” “你买男款干什么?” “他们店里的情侣装不单卖嘛,我能怎么办?”她手里的一件是薄荷绿,浅紫色印花,另一件颜色反了过来。 箱子里还有其他样式的,岑蔚应该是把店铺的新款都买了一遍。 她站起身,把衣服展开在胸前给周然看:“还不错吧?面料也挺舒服的。” 周然点点头:“但你这样太浪费了。” “不浪费啊。”岑蔚抬起胳膊,把那件大号的丢到他怀里,“你不是男的吗?给你穿。” 周然接住,低头看了看手里薄荷绿色的t恤,他的衣柜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颜色。 “谢谢啊。”他心情有些复杂。 岑蔚又蹲下身去拆剩下的包装:“不客气。” 照顾周然不吃重油重辣的东西,中午岑蔚没有做自己最擅长的川菜,简单炒了道虾仁,肉末豆腐,还有一盘香菇西兰花。 煮饭前,岑蔚从厨房探出一个脑袋问周然:“你吃米饭吗?还是我把冰箱里的荞麦面给你下了?” 周然坐在沙发上回:“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行。” 等饭蒸好,菜上桌,岑蔚解开围裙,久违地涌出一阵成就感。 周然拉开椅子,抬高眉毛“哇哦”了一声。 “刮目相看了吧?”岑蔚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叉着腰嘚瑟,“这还不是我的拿手菜,你不知道,我前男友被我养胖了八斤呢。” 话音落下,两个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岑蔚站直身子,咳嗽一声说:“盛饭吧。” 饭桌上,两人安静地进食。 冷不丁的,周然把刚刚冷场的问题又拽了回来:“你经常做饭给他吃吗?” 岑蔚咽下嘴里的食物,回答他:“也不是经常啦,他一医学生,见面都不多,有的时候我会做了给他送过去。” 周然点点头:“那他真幸福。” 岑蔚笑了笑。 等吃过饭,周然留下收拾桌子,岑蔚进书房画稿。 昨天说自己灵感爆棚都是胡扯的,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思路。 在家里关了整整三天,岑蔚才画出一副让自己满意的设计稿。 还是以原本的繁花为主题,但定调更偏向中古风格,图案框定在油画框中,深蓝色画布上簇拥着两三朵盛开的橙花。 勾完最后一笔,她摘下框架眼镜,打开书房的门。 听到动静,周然拿起手边的电视机遥控摁下暂停。 “看看看看,怎么样?”岑蔚把平板递过去,一脸期待地等着他反馈。 “嗯......”周然认真打量,思忖后开口说,“颜色太重了。” “重吗?这种风格就是这样的。”岑蔚放平嘴角。 “你再调整一下吧。”周然把平板还给她。 “好吧。” 翌日清晨,岑蔚把修改好的方案重新拿给他看。 这次周然坐在餐桌边,手边一杯刚泡好的咖啡,衬衫笔挺,手腕上戴着表,俨然一副矜贵精英模样。 “没有重点,这个方框能不能简化一下?不要太喧宾夺主。” 岑蔚叹了一声气:“好吧。” 晚上他下班回来,岑蔚第一件事就是把平板举到他面前:“这样呢这样呢?” 周然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处,把领带结扯松说:“我觉得,画面上好像缺了点什么,不够让人耳目一新。” 岑蔚深呼吸一口气,欲言又止。 “怎么了?” 岑蔚微笑着摇摇头。 她只是怀疑周然在故意刁难她。 “再改改吧,加油。”周然越过她走进客厅。 他身后,岑蔚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这一个礼拜,岑蔚光磨在这一张稿子上了,周然一天一个想法,一天一个新要求。 每天起床的时候她都在想,周然有没有什么吃了会过敏的东西。 又到周六,外头的天阴沉沉的。 岑蔚下楼时,周然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电视机上播着电影。 岑蔚已经逐渐掌握他的生活习惯了,非常简单非常无聊,业余活动不是健身就是在家看电视,到了周末也不见他和朋友出去聚会。 “中午想吃什么?”周然抬起头问她。 “我要去工作室一趟,不在家吃了。” “哦。”周然的视线回到电视机屏幕上。 岑蔚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单人沙发一侧,看着电视机说:“这个我看过。” 《马柔本宅秘事》,去年刚在西班牙上映,岑蔚之前是找来想当惊悚片看的,结果到最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要我给你剧透吗?”岑蔚问周然。 对方反应激烈,睁大眼睛拒绝道:“当然不要。” 岑蔚撇撇嘴,把水杯放回餐桌上。 想起什么,她回头看了周然一眼,清清嗓子,不动声色地换鞋出门。 讨厌剧透是吧,岑蔚的嘴角挑起一抹坏笑。 大门落锁后没多久,茶几上的手机响起铃声。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29节 周然伸手够到,发现是岑蔚打来的。 以为她是落了什么东西,周然摁下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喂,怎么了?” 岑蔚在那头提起一口气,语速飞快道:“那群小孩害怕照镜子是因为镜子里只有哥哥一个人,他们早就已经死了现在你看到的不过是哥哥分裂出来的人格。” 嘟。 电话挂断。 周然维持着原本的姿势,闭上眼睛,手指一点一点蜷缩收紧,胸膛中的火球越蹿越大。 而门外走廊上的岑蔚耶了一声,痛快又兴奋,朝着空气挥了挥拳头。 这口憋了十年的恶气,她终于吐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讲高中的恩怨。 第21章 第二十一封信 周然青春期里有且仅有过的一段暗恋结局非常糟糕, 不能说是无疾而终,只能说他自作自受。 为什么喜欢岑蔚呢? 理由其实很多。 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她和他的同频共振。 因为她春天一般的名字。 因为她总是笑盈盈,温暖善良。 因为她说“好”的时候总会带上一个语气词,“好啊”、“好呀”。 因为她会不厌其烦地帮他写语文试卷上的名字。 ——除了前两次周然是真的忘记了, 后来他都是故意空着的。 但像周然这种内向害羞的胆小鬼, 连和人家说句话都紧张到把衣角攥皱, 告白是万万不可能的, 甚至每次岑蔚向他这个方向走来时,周然的下意识反应是逃跑。 所以第一个学期,他们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同班同学, 每天的对话仅仅局限于早上收作业时的“周然, 就差你了。”“好的马上。”和“你怎么又忘记写名字了?”“抱歉。”。 周然的生日在年底,元旦的前两天。 那一年小姑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周然说:“薄荷巧克力, 你上次给我的那种。” 周建业在一旁听见, 恨铁不成钢地剜他一眼:“一天天就知道吃。” 小姑感到疑惑:“我以前拿给你吃,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现在又喜欢了。” “好吧,我去找刘航要。” 刘航是小姑当时在谈的男朋友, 他父母在国外做生意,经常给小姑送礼物, 进口巧克力什么的, 大多数她都会转手送给周然和周以。 然后再被周然转手送出去。 那盒巧克力在他的桌肚里躺了一整天。 他知道岑蔚有个姐姐在读高三, 所以她每天放学要多留下半个小时。 明天就是元旦假期,今天班级里的同学们都很活跃,一到课间就乱哄哄的, 有人商量今天晚上要一起出去放烟花, 还有人让班长去求老师把最后一节自习改成联欢晚会。 周然在班级里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一共19个男生,他又是个子最高的那个,他一个人独享一排,左边是墙,右边是张空课桌,偶尔会有老师坐在这里批改作业。 “周然,帮忙搬下水。”生活委员喊他。 “来了。”周然应了一声,但没立刻动身,目光还紧紧锁在手里的小说上,直到把最后一行字看完,他长舒一口气,合上书,随手塞进手边成堆的练习册里。 阿加莎不愧是侦探女王,周然还沉浸在最后的剧情大反转里,脑海内复盘着之前铺垫的线索,频频在心里发出感叹。 他扛起新的纯净水装上饮水机,拍拍手,转身走下讲台。 一抬眼,周然看见岑蔚站在他的课桌旁,手里就拿着他刚刚看完的那本《无人生还》。 意识到那里面夹着什么,周然呼吸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你在干嘛?”他一着急语气有些凶。 岑蔚吓得肩膀一缩,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回答说:“哦,老师要收订正的默写,你还没交。” 周然盯着她手里的书,眉头蹙起,板着脸看上去像是生气了。 岑蔚赶紧把书还给他,解释说:“我没有乱翻,就是不小心看见了,对不起。” 周然一言不发地接过,把它塞进课桌肚里,找出默写本拿给岑蔚。 岑蔚抱着本子,却没走,犹豫了一下,开口请求说:“那个,你能把书借我看看吗?我放学就还你。” “不能。”周然想都没多想地就拒绝。 岑蔚还想再争取一下,放轻声音道:“这本我就差最后一点点没看,我真的很想知道结局,我保证很小心,不会被老师发现的,行不行?我一下课就还给你。” 桌肚下,周然的喉结滚了滚,死死攥着外套下摆,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跳。 他目视前方,深吸一口气说:“凶手是假死的老法官,最后他开枪自杀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岑蔚,眨了眨眼睛:“你现在知道结局了。” 短短半分钟里,岑蔚的表情变了又变,从懵怔到惊讶到不可思议,最后化为冉冉升腾的怒火。 女孩眉心紧蹙,呼吸频率急促,双手攥着拳头,胸膛剧烈起伏。 她脾气好,不代表她没脾气。 她很少发火,不代表被人踩了底线还能保持冷静。 在愤怒驱使下,岑蔚做了从小到大最出格的一件事。 “你是不是有病啊?”她气得声音发抖,像是带着哭腔,随手抄起桌上的课本朝周然砸去。 就在下一秒,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突然安静如鸡。 这种现象一般有两种情况,一,老师没来,同学们自己吓自己;二,老师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 好死不死,这次是最糟糕的第三种,——来的还偏偏是教导主任。 “你们两个,来我办公室一趟。”中年男人背着手走出教室。 底下立刻响起窃窃私语声,同学们好奇地张望。 岑蔚僵在原地,双颊涨得通红。 咯吱一声,周然从座位上起身。 “别供出书的事,我明天给你带别的看。”他小声央求。 岑蔚撩眼睨他,刚熄灭的火气又卷土重来,她气鼓鼓地撂下一句:“明天放假!” 学校抓课外书抓得严,只要不在中小学必读书目上的,一旦发现统统没收。 一路走到主任办公室,岑蔚咬着后槽牙,心里想的都是要完蛋一起完蛋。 但等主任发话要他们俩交待情况的时候,她又说不出口了。 “......周然他,”岑蔚双手绞在一起,低垂着视线,“他老是把腿伸到过道上,弄得我们不方便走路。” 主任捧着保温茶杯:“就为这点小事?你就对同学打打骂骂?” 岑蔚紧咬着下唇,轻声认错:“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我错了。” 主任把目光移向周然:“我知道那课桌对你是小了点,但你嫌挤也不能妨碍到其他同学是不是?” 周然用力点头。 “好了,你先回去吧。” 周然偏头看了岑蔚一眼,说:“老师,是我绊倒她好几次了,她才那么生气的,都是我的错。” “知道知道,你出去吧。”主任挥挥手,“没你的事了,以后小心点。” 周然“哦”了一声。 他安然无恙地回到教室,却如坐针毡,平均五秒抬头看一次钟。 岑蔚回来的时候自习课已经过了大半,班主任没允许他们撒欢,还是让他们乖乖坐在教室里做作业。 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脚步很快,周然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表情。 但是没过多久,他看到岑蔚旁边的女生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那一刻周然愧疚又难受,身体里被塞了一台真空机,每一下呼吸都是煎熬。 他应该把书借给她的。 但书里夹着的信纸怎么办。 他应该说那是草稿纸,不动声色地拿回来再把书给她。 周然懊悔地捶了捶脑袋,刚刚怎么就没灵机一动呢,这会儿马后炮。 他是笨蛋他是白痴他是大傻b。 铃声一打响,同学们火速收拾书包离开教室。 周然故意慢吞吞地折试卷,眼睛一直在留意前排的女孩。 冬天昼短夜长,五点多天就黑了,一阵喧闹过后,校园又陷入寂静。 新年礼物变成了赔礼道歉,周然心情沉重,背起书包走到教室第四排,刚发出一个音节,岑蔚蹭一下地站起来,头也没抬地对他说:“别和我说话,看见你就来气。” 那是整个高一,岑蔚主动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文理分科,她去了艺术班,周然都没有怎么再在学校里见过她。 笨蛋的初恋就这样不了了之。 回忆结束的时候,电影即将演绎到剧情的高潮,但周然再无刚刚的兴致。 他摁下遥控器上的关闭键,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声气。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30节 也难为她把这笔帐记那么久。 - 下午四点多,岑蔚回到公寓。 开门后,她没有立刻进屋,先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往里面瞧了瞧。 没有在客厅看到周然的人影,岑蔚试探着出声喊:“周然?” “叫我干嘛?” 高大的男人突然从厨房蹿出来,岑蔚吓了一跳。 “电影好看吗?”她明知故问,迈过门槛带上大门。 周然不答反问:“你就这么记仇吗?” 岑蔚可不歉疚,笑了笑说:“你知道我那次被教导主任训了半节课吗?他教育我女生要矜持,要温柔,要礼貌,还让我回去写检讨。” “对不起。”这是周然当时没来得及说的话。 “算了,反正我仇也报了。”看见桌上有洗好的水果,岑蔚捡起两颗青提放进嘴里,随口问,“所以你那个时候,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把书借给我啊?” 还没等周然开口,她又说:“我后来想了想,是不是因为里面藏了什么小秘密?” 周然问:“什么小秘密?” 岑蔚耸肩:“问你啊,比如写给女生的情书什么的,怕被我看见。” “......” “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岑蔚眯眼打量他。 “不是。”周然转身回了厨房。 “所以为什么不肯借给我看啊?”她跟进去,一定要问出个答案。 “因为我在上面写了你的坏话。”周然拿起筷子继续拌碗里的黄瓜。 “嚯,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嗯,讨厌得不行。” 第22章 第二十二封信 青提味甜而汁水饱满, 果皮带点涩。 岑蔚懒懒靠在门框边上,问:“那你现在还讨厌我吗?” 周然说:“还行吧,还是挺讨厌的。” “哦。”岑蔚转身走出厨房。 也许是知道周然说的是玩笑话,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难受。 路过餐厅时, 岑蔚抓了一把桌上的提子。 这几天她一个人闷头画稿, 甲方的要求反复无常, 她自觉已经走到了瓶颈期。 今天和同事们在工作室讨论了一下午, 岑蔚的思维被打开不少,脑海里多了很多新灵感。 她上楼放包,顺带换了件宽松的t恤穿。 下楼时周然已经做好了晚饭。 “哇哦。”岑蔚手掌撑在桌沿, 两碗柠檬鸡丝荞麦凉面, 桌子正中间摆着一碟拌黄瓜。 还挺有模有样的。 周然把筷子递给她,问:“要再给你煎个蛋吗?” “不用了, 够丰盛了。”岑蔚拉开椅子坐下。 除了上次的杂粮粥, 这还是岑蔚第一次吃到周然正儿八经做的饭。 她用筷子挑起一搓面条, 是凉拌的,酸爽微辣,很开胃。 突然就有了夏天的感觉, 岑蔚抬起头说:“好想喝冰可乐。” 周然回她:“待会出去买。” 岑蔚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说可乐不健康。” “我才不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短的又不是我的命。” 岑蔚放平嘴角, 无奈地看着他:“我发现你这人才记仇呢。” 周然扬眉, 并不否认。 “哦, 右边的煤气灶点不着火,你问问何智颖,找她要个维修师傅的电话过来。” 岑蔚应好, 立刻拿起手机在微信上联系她。 “你怎么不找石嘉旭?”岑蔚打着字, 随口问。 “找他他也是问何智颖。” 岑蔚把消息发送过去, 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筷子:“话说他们俩怎么好上的啊?” 周然摇头:“不知道,不过石嘉旭高中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 “真的吗?”岑蔚把柠檬片挑到一边,语气失落地说,“我高中都没人追。” 周然的筷子顿了顿。 没一会儿何智颖发来了一个联系方式,顺带问岑蔚:最近和周然住得还好吧? 岑蔚单手敲字回复:挺好的,很和谐友好。 她拿起手机,对着碗里的面拍了张照片,给何智颖发过去说:看,周然做的。 何智颖:wow 何智颖:那看来是真的和谐友好。 岑蔚刚要放下手机,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 她突然很好奇周然的感情经历。 岑蔚把手机举高了些,确定从周然的角度看不见屏幕内容,才放心打字:对了,周然有没有交过什么女朋友啊?你知道吗? 怕对方误会,岑蔚又补充说:我就是好奇,问问。 何智颖发来一个阴险笑的表情。 岑蔚摸着脖子咳嗽一声,莫名感到心虚。 何智颖说:我和他也不是很熟,不过我听石嘉旭说过,他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同年级的女生,周然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瘦下来的。 岑蔚回了张动图表情包过去,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一点僵硬。 所以减肥靠的是爱情的力量啊。 她又想起那天无意中看见的微信消息。 这小子不会还对人家姑娘念念不忘吧? 舌尖触碰到一阵酸涩,岑蔚被激地眯起眼睛,五官扭曲。 她心不在焉的,竟然夹起一片柠檬往嘴里送。 周然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于心不忍地问:“你是故意的吗?” 岑蔚把嘴里的柠檬吐出来,酸意残留,口腔里开始发苦。 “对,我要补充维c。” ——真是一生要强。 周然点点头:“那等会记得再买点橙子。” 这几日都是多云或阴天,到了傍晚夜风凉爽,许多附近的居民出来散步。 水果摊前,周然俯身认真挑拣,回头问岑蔚:“除了橙子还要别的什么吗?” 岑蔚随便指了样:“要不再买个菠萝?” “我菠萝过敏。” 岑蔚睁大眼睛:“我还第一次见有人对菠萝过敏。” 周然把挑好的橙子拿给店家称重:“我吃了会恶心。” 他说:“现在好了,你也可以给我下毒了。” 岑蔚啧了一声:“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他怎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老板算好价钱报了个数字,岑蔚扫码付款,周然拎起塑料袋,单手揭开吊帘等她走出来。 他们似乎已经养成了某种默契,逐渐习惯这样的日常生活。 尽管在此之前他俩都没有和别人同居的经历。 还真是神奇。 两个人又在附近的便民超市买了明天的菜,还有岑蔚心心念念的冰可乐。 从超市出来,那袋橙子换到了岑蔚手上。 她打开易拉罐的拉环,嘭地一声轻响,让人听得身心舒畅。 “我都不知道上一次喝可乐是多少年前了。”周然说。 岑蔚扬眸看向他,把手里的饮料递到他面前:“来一口?” “不喝,早戒了。” 岑蔚继续劝他:“来嘛,一口又没什么。” 周然摇摇头。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31节 岑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知道一瓶可乐三块钱,第一口两块五吗?我都把最精华的部分让给你了。” 周然慢下脚步:“好吧。” 他从岑蔚手里接过易拉罐,放到嘴边仰起脑袋。 岑蔚看着周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也不自觉地跟着咽了咽口水。 “好喝吗?” 周然把可乐还给她:“还行。” “好喝就说好喝。”岑蔚举高易拉罐喝下一口,然后发出灵魂的一声“啊—”。 路灯亮着暖光,地上有他们的影子。 周然翘了翘嘴角。 - 花了两天时间,岑蔚把设计稿重新修改好,并且决定这次再不过关她就撂摊子不干了。 周然嘴上说着要尽快定稿,但却不见他有半点着急样。 岑蔚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等着他发话。 耐心早被磨尽了,她现在一点也不紧张,心情反而很平静。 半晌后,周然换了个坐姿,视线从设计稿转向岑蔚:“还是少了点惊喜。 岑蔚闭了闭眼,进入工作状态周然就只是她的甲方,但她该所的话还是得说。 “从草稿到这一版你都看了一个多礼拜了,肯定觉得没新意,这不是关键问题。” 周然举起手边的水杯:“上次的事情之后,只会有更多双眼睛盯着这张图,你必须比之前做得更好。” 岑蔚双手抱头揉了揉头发,设计这活儿伤脑又伤肝,她这次是真的要被榨干了。 “我有的时候都怀疑你是故意的。”岑蔚承认她心里憋着怨气,但又拿周然没办法,总不能真喂他吃菠萝吧。 而且他说的对,心橙想要上市,本来就急着重塑品牌形象,之前还闹了出丑闻,新包装对他们能不能打赢翻身仗来说至关重要。 她必须拿出一个更让人惊艳的方案。 这样一来,她肩上的压力更大了。 岑蔚低头看着自己的设计稿,心里烦躁,委屈地撅高嘴。 “你这是要哭了吗?”周然问。 岑蔚否认:“没有。” 这话不是她嘴硬,心情是糟糕,但还不至于为了工作上的事哭。 周然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岑蔚叹了一声气,收拾自己的画稿想上楼。 ——“哈喽,岑蔚姐姐。” 安静的客厅突然响起一道干净元气的年轻男声。 这个声音......岑蔚缓缓抬眸。 周然站在她面前,举着手机把扬声筒放到她耳边。 ——“工作辛苦了,要多注意休息哦,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祝你天天开心,好运常在。” 意识到这是谁的声音,岑蔚猛吸一口气捂住嘴。 “不会吧?”她看着周然问,“真的是他?” “不是他还能是我啊。”周然放下胳膊,嘟囔说,“我和你说的加油又不管用。” 岑蔚吸了下鼻子,整颗心脏酸酸账账的。 “你再给我听一遍。” 周然点击语音条。 “哈喽,岑蔚姐姐,工作辛苦了,要多注意休息哦,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祝你天天开心,好运常在。” 就是楚星宇的声音,说话时带着一点山城话腔调。 岑蔚的眼眶不自觉地就湿润了。 周然说:“本来想过两天再给你听的,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吧?” 岑蔚只是问:“你怎么做到的?” 周然轻描淡写道:“和你说过的,我有朋友在圈里做经纪人。” 他并没有告诉岑蔚,就为了这条十秒的语音,林舞向他要走一个品牌推广大使的合作。 而他居然答应了这笔赔本买卖。 岑蔚小声说:“那你转发给我。” “好。” 岑蔚抱着平板说:“那我上去了。” “嗯。” 回到二楼卧室,岑蔚关上门,抬手擦了擦眼泪。 周然大概以为她是因为听到了小爱豆的专属祝福才激动到掉眼泪的。 但她没那么感性,都快三十岁了,在追星上也没那么狂热。 用那张壁纸纯粹是因为分手后想要换掉和白朗睿的合照,才在相册里随便选了一张。 让她在那一瞬间眼眶发热的并不是楚星宇。 仔细想想,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了。 周然记得她对杏仁过敏,还有上次一起去看电影,他似乎知道她喜欢喝薄荷黑巧。 他是真的讨厌她的吗? 岑蔚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晚上洗完澡,岑蔚下楼想拿酸奶喝。 一打开冰箱门,她看见冷藏柜里放着一盒新鲜的三文鱼,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冷气飘出来,冰得她一哆嗦,岑蔚才愣愣回过神。 周然偷瞟她,发现她的眼眶还泛着红。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很喜欢那个小男孩吗?” “小男孩”,他的用词让岑蔚忍不住发笑。 “倒也没有很喜欢。” 周然扯了扯嘴角,心里想都哭成那样了。 “周然。”岑蔚突然喊他名字。 “嗯?”他扬起脑袋看过来。 岑蔚说:“我们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 第23章 第二十三封信 “啊?”这话来得莫名其妙, 周然摸不着头脑,“你再说一遍。” 岑蔚微微提了下嘴角,问:“你是想和我做朋友的,对吧?” 酸奶瓶冰冰凉凉, 她用指甲抠着瓶盖。 周然怔了怔, 点头说:“当然。” “好。”岑蔚垂下睫毛。 周然觉得她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怎么啊。”岑蔚重新抬起头, 脸上挂着笑, “我就是觉得很开心,好久没有认识新朋友了,你又是老同学。” 直觉告诉周然, 她此刻的情绪并不高昂。 她总是这样, 笑着说话,让人琢磨不透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嗯。”周然应了一声, “我也没什么朋友。” 岑蔚深呼吸一口气, 让自己放松下来, 在沙发另一侧坐下。 “你在看什么?”她喝着酸奶,语气自然。 周然回答:“《谁是真凶》。” “哦。”岑蔚点点头,“以前我看过一点, 不太像综艺,感觉剧本痕迹挺重的。” “嗯, 无聊看看还行。” 客厅吊灯开的是最暗档, 电视机屏幕闪着幽幽荧光。 十三个玩家被关在一栋别墅里, 最典型的找凶手游戏。 岑蔚看了会儿,评价说:“这不就是《无人生还》吗?” 周然侧目瞟了她一眼:“你后来看完了吗?” “没有,我再也没打开过。”已经知道凶手再去看情节对她来说毫无意思。 周然握拳抵唇咳嗽了声。 看到桌上的橙子, 岑蔚问他:“家里有没有榨汁机啊?” “好像没看到。”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32节 “哦, 不然可以榨橙汁喝了。” 周然问:“你喜欢橙子果酱吗?” “还可以。你要自己做吗?” 周然摇头, 说:“公司的新品,我前两天尝了下味道还不错,明天我找程易昀要两瓶回来。” “好呀。” 岑蔚撑着脑袋,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电视机里的英文听得让人犯困。 她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变重。 阳台的窗户没关,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有强降雨,外头刮起了大风,吹得窗帘乱舞。 怕半夜要下雨,周然起身走向阳台关窗。 再回来时,他看到岑蔚歪着脑袋趴在沙发背上,双眼闭着,柔软的发丝垂落在手臂上,遮住了下半张脸。 “岑蔚?”周然走过去,轻声喊。 她倦懒地动了动,嘴里嗯了一声。 周然说:“困了就上去睡觉吧。” 岑蔚还没完全入梦,但这会儿困得睁不开眼睛,只想这么趴着,她嘟囔说:“你去楼上睡吧,我不想动。” 周然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岑蔚很快呼吸均匀,看样子是真睡着了。 他忍不住笑了声,拿起单人沙发上的被子盖到她身上,又小心翼翼地摘下她脸上的框架眼镜。 “那我上去了。” 沙发上的人没理他。 “晚安。” 周然关闭电视和客厅的吊灯,轻手轻脚地走上楼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岑蔚觉得冷,迷迷糊糊地找被子。 她捞高被子翻了个身,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 鼻尖萦绕着一股好闻的味道,很熟悉,岑蔚忍不住低头去嗅。 她裹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就像被人牢牢地圈住怀抱。 “周然。” 在下意识地喊出那个名字时,无论是梦里的还是现实的岑蔚都被吓了一跳。 她从梦中惊醒,无措地瞪大眼睛。 眼前是灰沉沉的天花板,窗外有雨嘀嗒落下的声音。 岑蔚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4:17分。 她重新躺下,却再也没有睡着。 心跳频率诡异地维持在高频状态,甚至耳边出现了嗡嗡鸣响。 岑蔚翻身面向沙发背,惩罚自己面壁思过。 到了清晨周然下楼的时候,岑蔚已经做好了早饭。 “你起这么早?”周然扣着衬衫袖子上的纽扣,语气讶异。 “啊,嗯。”岑蔚把烤好的吐司放到桌上,问周然,“你喝咖啡还是牛奶?” “咖啡吧。” 岑蔚从柜台上拿了两个杯子,往机器里塞入咖啡胶囊。 “你又换杯子了?”周然留意到。 “嗯,你要吗?这还有个没用。” 岑蔚住了一个月不到,家里却已经有她的五六只杯子,周然不解:“你买那么多杯子干什么?” “看到好看的就想买嘛。”岑蔚一手一杯咖啡,“你不会吗?” 周然:“不就是个盛水的容器吗?” 岑蔚翻了个白眼,用表情发出声音,“come on, man.”。 消费主义和实用主义无法互相理解。 岑蔚吃着吐司,随手刷微博,突然“我去”了一声。 周然抬起头看向她。 “我好像刷到赵东鑫的微博了。” 他们那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设计师之间互相认识也是常事。 周然回忆了下,想起这个名字:“他又怎么了?” 岑蔚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你看这幅插画。” 周然看看,猜测道:“他又抄了你的?” “不是我的,但肯定也不是他自己的,原图我在哪里见过。”岑蔚沉下脸色,“他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周然看她一眼,问:“后悔放过他了?” 岑蔚摇摇头。 ——“好吧我承认是有一点。” 周然慢悠悠地端起咖啡杯:“你总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有的时候往往适得其反。” 岑蔚嘀咕:“那不也是为了你们公司着想。” 周然听见了:“我也是希望你的设计能被保留下来。” 岑蔚咬下一口吐司:“那谢谢你啊。” “我也谢谢你。”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突然客气起来怪不习惯的。 周然还要上班,走之前他对岑蔚说:“设计稿你可以缓两天,好好休息,别有太大压力。” “知道了。”岑蔚把桌上的餐具拿进厨房清洗,叮嘱他说,“今天好像有雨,下班了早点回家。” 周然应了一声,拿起玄关上的车钥匙出门。 凌晨四点多就醒了,吃过早饭,岑蔚上楼睡回笼觉。 看见床角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她忍不住笑了声。 周然到底是从哪里养成这些强迫症的。 阴雨天,窗帘一拉卧室光线暗沉,满世界静悄悄的,这种天气最适合宅家昏睡。 等岑蔚一觉转醒都快下午三点了,她掀开被子,打着哈欠翻身下床。 看外面没在下雨,她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买点菜回来,还想买台榨汁机。 工作日下午的超市格外空旷,岑蔚推着推车逛到零食区。 穿着绿马甲的售货员在推销一款鳕鱼肉薯片,她把盘子递到岑蔚面前,想让她试吃。 “不用了,谢谢。”她并不感兴趣。 岑蔚推着购物车走出去一段距离,想了想,又折返回来。 “这是低卡的,对吧?”她问售货员。 “对的,我们有四种口味,你可以尝尝看。” 岑蔚捻起一片放在嘴里,薯片口感酥脆,有淡淡的鱼鲜味,虽然没有一般的膨化食品好吃,但还不错。 她往购物车里塞了两包。 结完账,岑蔚拎着购物袋走出超市,才五点不到,但天已经要黑透了。 乌云密布,风把树枝吹得变形,看样子是要有大雨落下。 岑蔚望着头顶黑压压的天空发呆,透不出一丝光,隐隐能听到闷雷声。 就像灾难片里的末日来临,天空不断下沉,给大地献上致命一吻。 直到身旁有路人急匆匆地跑过,岑蔚才收回视线。 她出门时忘了带伞,可千万别被困在半路。 岑蔚加快脚步,但雨来得又急又密,不一会儿先是一颗雨点砸在她的手背上,很快周遭哗啦啦地形成一片雨幕。 岑蔚抬起手遮在额头上,小跑到路边的屋檐下躲雨。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耳边只有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岑蔚把购物袋放到脚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早上还叮嘱人家早点回来呢,结果现在被大雨困住的人是她自己。 还没来得及在通讯录里找到周然的名字,屏幕上就跳出一通来电。 岑蔚愣了一瞬,点击接听。 有雨滴在上面,她的触碰没生效。 岑蔚拿衣摆擦了擦手机,重新点击屏幕。 “喂。” “你在哪儿?” 岑蔚掀起唇角,说:“我刚想打电话给你。” “我看到你的伞还在家里。”听筒那头响起大门落锁声,周然说,“你在哪?我去接你。” 岑蔚回过身看了眼:“我在小区外面那条街上,好像是一个教育机构。” “知道了,马上来。”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33节 打电话给岑蔚时,周然刚开门回到家。 听到外面响起轰隆雷雨声,他庆幸自己没多在路上耽搁。 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周然意识到不对,站在门口喊了声:“岑蔚?” 没有回应,她不在家。 看到玄关上的那把白色晴雨伞,周然立刻摸出手机拨了通电话过去。 岑蔚说的教育机构他没有留意过,只能开着车沿街慢慢找。 雨天视野不佳,他仔细扫过去也没有在路边看见躲雨的人。 周然只能把车停在路口,打着伞下去找。 路灯亮起暖光,周然走在路上,觉得风吹得有些冷,不知道岑蔚穿了什么出门。 在一家房产中介隔壁,周然看到了岑蔚所说的教育机构。 他站在门口,刚要拿出手机打电话,就隔着玻璃窗看见了岑蔚。 她也看见了他,正朝他挥动手臂,眼里放光,像是看到了救星。 周然放下手机,隔着玻璃窗对她说:“出来啊。” 岑蔚坐在那儿没动,对面是个年轻女人,桌上有两杯水,还有一本册子。 她面露难色地摇摇头,朝他招手,示意他进来。 周然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收伞竖在门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岑蔚抬手指着他。 周然听见她说:“我老公来了,你和他说吧,我们家的事儿都是他做主的!” 第24章 第二十四封信 周然用余光左右看了看, 确定这个方向只有他一个男人。 他缓了一口气,稳住脚步走过去。 “您好,周先生。”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笑容标准,朝他伸出手。 周然回握住, 点头说:“你好。” 坐下时他看了岑蔚一眼, 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岑蔚扇了扇睫毛, 一言难尽。 十分钟前她站在这家教育机构门前躲雨, 里头的老师看见了她,热心地招呼她进来坐坐。 ——谁成想这一坐下就不得了。 对方先询问了她的年龄,又问岑蔚是不是在等老公来接她。 岑蔚以为她就是随便问问, 没留心眼, 嗯嗯应了两声敷衍过去。 那老师介绍自己姓张,是这里的经理, 她起身说要给岑蔚倒杯热水, 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本宣传手册。 这些人都是经验老道的人精, 舌灿莲花,太能说了。 岑蔚说自己还没有孩子,张经理说也快了, 要尽早做打算,她们这儿的早教班一岁开始的都有。 岑蔚说自己没有备孕的打算, 张经理说人的观点都是会变的, 哪天看到个可爱的小孩就想生了。 她一会儿打听岑蔚身边朋友的婚育情况, 一会儿又要加她的微信,方便以后联系。 在周然来之前,岑蔚正打算告诉她自己正在和丈夫办离婚手续。 听对面的女人说完开场白, 周然也差不多猜到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垂下眼皮, 面无表情地翻了翻桌上的宣传册。 “就这样吗?” 这四个字抛出来, 周身的空气都降了两度。 周然端起架子来还真挺唬人的,光这个身高体型就够给人压迫感,加上这张生人勿近的脸和不笑时看谁都像看垃圾的眼神,让人感觉他身价起码得好几个亿。 看到对面女人僵住的表情,岑蔚抿紧双唇,憋住笑意。 张经理推了下眼镜,很快神色就恢复如常:“周先生,您是说我们的课程内容不够丰富吗?” “太单一了。”周然把册子扔回桌面上,“你这里只有英语老师,其他语言呢?相应的辅导课程有吗?还是说只能帮助学生应付书面考试?我们是打算把儿子送到欧洲国家去的。” 听到“儿子”,岑蔚睁大眼睛,把手伸到桌下扯了扯周然的衣服。 张经理愣住,提出疑问:“儿子?刚刚您太太说你们还没有......” “......”周然眨了下眼睛,偏头看向岑蔚。 “他和他前妻生的,我是孩子的后妈。”从嘴里冒出这句话,岑蔚自己都惊了。 “哦......这样啊。”张经理了然地笑了笑,目光在他俩身上游了一圈,表情颇具深意。 岑蔚和周然对视一眼。 他朝她挑了下眉。 啪,岑蔚把纸杯砸到桌面上,板下脸问:“你什么意思?” 张经理见风使陀,赶紧赔笑:“哎哟,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觉得我不把孩子当亲生的是不是?还是觉得我小三、小三上位啊?” 周然深呼吸一口气,手指压着嘴唇,在心里警告自己别笑出来。 “我告诉你,给孩子当后妈是他跪下求着我的!”岑蔚甩下这句话就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然咳嗽一声,拎起脚边的购物袋,快步跟上她,嘴里说着:“等等我。” 在张经理的注视下,他又添上一句称呼:“老婆。” 从教育机构出来,周然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撑开伞。 目光对上的时候,他俩不约而同地发出噗嗤一声。 岑蔚伸手,把装着榨汁机的纸盒抱到怀里捧着。 雨势小了不少,周然让她站到马路内侧。 “你说我们俩怎么就没考虑当演员呢?” “演什么?”周然说,“角色一次比一次狗血。” 岑蔚放声大笑。 “诶,不过你刚刚看到上面的价格了吗?现在的教育成本也太高了吧,谁生的起啊?” “是啊,所以得拼命赚钱。” 岑蔚偏头看他,问:“你赚钱就是为了结婚生孩子?” “也不能这么说,但大家赚钱不都是为了以后的家庭和生活吗?” “像桑妍她们家那样?” “谁?” “楼下邻居,那天在电梯里遇到的。” “哦。”周然想起来了,“差不多吧,他们挺让人羡慕的。” “我就不羡慕。”岑蔚说,“我对结婚和小孩都没有兴趣。” 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周然有些意外。 “为什么?恐婚恐育?” 岑蔚摇摇头:“不是怕,我就是觉得婚姻幸福、家庭美满是很难得才会发生的事,我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幸运,所以我也不抱期待。” 周然垂下睫毛,没有应话。 长柄伞刚好能容下两个人,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岑蔚的肩膀时不时会撞到周然的手臂。 “诶。”岑蔚指着橙色的伞面问,“这是心橙的周边吗?” “嗯。” “我可以说好丑吗?” “你已经说了。” 岑蔚咧开嘴角笑了笑。 “你们以前的包装确实不好看啊,不然你们也不会换。” 这是实话,周然无法反驳:“以前纪清桓觉得品质好就行,这方面就没上心,谁知道现在有那么多像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专门喜欢买一些美丽废物。” “美丽废物”,他这些奇奇怪怪的用词总是能把岑蔚逗笑。 “外包装是产品给消费者的第一印象,就像长得好看的人自然而然也会受到更多关注,‘酒香不怕巷子深’早就是过时的老话了。” 周然嗯了一声,认同她的话。 岑蔚抬高目光:“如果做成透明伞呢?再把心橙的每一款饮料画出来。” 周然问:“然后呢?” “然后把小图一个一个点缀在上面......”岑蔚意识到不对,警惕地看着他,“你想骗我的灵感是不是?” “我可以付钱给你,你帮我把设计稿画出来。” “我才不呢。”岑蔚不上这个当,“本来我就已经不干设计了。” “你不喜欢当设计师吗?” “怎么说呢?”岑蔚叹了一声气,“我喜欢设计,或者说我喜欢画画,但我喜欢的是画我想画的东西,不是画别人想要看到的东西。”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34节 周然点点头。 他们走到路口,坐上车。 雨天车窗玻璃上起了雾,周然打开空调。 岑蔚身上淋到了雨,被空调的冷风一吹,皮肤上立刻冒起鸡皮疙瘩。 鼻子泛痒,她闭眼打了个喷嚏。 周然伸手,把她面前的挡风板向上拨。 “知道今天会下雨出门还不带伞?” 岑蔚揉揉鼻子,瓮声瓮气地回答:“不想手里拿太多东西嘛。” “回家先去洗个澡。” “哦。” - 天气潮湿,浴室顶上笼罩着一层水汽。 热水浇在身上,驱走寒意,舒张开皮肤毛孔。 岑蔚顺带洗了头,吹到半干时,周然在楼下喊她吃晚饭。 “好香啊。”她一边下楼一边说。 周然煮了一锅番茄菌菇肥牛,靠近岑蔚那侧的还有一碗凉拌三文鱼。 “饭还要几分钟,先吃菜吧。”周然说。 餐桌上有两瓶果酱,岑蔚拿起看了看:“这就是你们公司的橙子酱?” “嗯。” 岑蔚拧开瓶盖,拿筷子蘸了一点放进嘴里。 味道不错,酸甜清新,能尝到果肉粒,而且就这么干吃也不会太腻。 岑蔚打量瓶身包装,意外地发现这还是助农产品,她问周然:“心橙是一直和这个果园有合作吗?” “对。”周然坐到她对面,“纪清桓那个时候跑了很多地方,最后选了秭归的这一家,门店里用的所有橙子都是那边供应的。” “哦。”岑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果酱瓶放回桌子上。 到了晚上,外面的雨声又大了起来,看样子是要下一整夜。 吃过饭,周然去楼上洗澡,岑蔚把餐桌收拾干净,切了碗芒果。 他们今晚看国内的一档明星推理综艺。 “这个给你。”岑蔚一只手端着水果,把一袋薯片抛到周然怀里,“低卡的,我在超市尝了,味道还行。” “鳕鱼肉薯片?听起来怎么这么黑暗料理。” “反正比你的全麦面包和杂粮粥好吃。”岑蔚盘腿在沙发上坐下。 看国内的探案节目就轻松多了,遇到烧脑的剧情不用紧盯着字幕,而且有些笑点也能很快反应过来。 岑蔚叉起一块芒果,递给身边的人。 周然垂眸看了眼,低头咬住。 “我要吃薯片。”岑蔚向他摊开手,眼睛还在电视机上。 周然把薯片袋放上去。 过了会儿,岑蔚觉得有些冷,伸手够到被子摊开。 她盖住自己的双腿,把另一角放到周然身上。 节目里有一首旋律瘆人的童谣,时不时地播放一遍,歌词让人细思极恐。 随着搜证环节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线索被找到,真相却更加扑朔迷离。 窗外雨声淅沥,岑蔚蜷缩身体抱住自己,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屏幕。 周然和她不同,他只害怕悬疑片里那些分尸割肉的血腥场面,对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恐怖氛围并不感冒。 察觉到岑蔚不知不觉地在向他靠近,原本他们坐在长沙发的两侧,但现在她就快挨着他了。 战战兢兢的,像只随时会受惊的兔子。 看她这幅样子,周然使了个坏心思,他抱着手臂靠在沙发背上,偏过头,冷不丁朝岑蔚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啊!”她立刻尖叫一声,从他身边弹开,捂住自己的耳朵,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耳朵窜过脖子延伸至后背。 “你他......”岑蔚忍不住想飙脏话,生气又无奈,拿拳头捶在他胳膊上,“你几岁啊?” 周然恶作剧得逞,低声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 “你给我等着。”岑蔚揉揉耳朵,咬牙撂下狠话。 周然还是笑,很少见他笑得那么开心。 岑蔚深呼吸一口气,眼睛重新回到屏幕上,想到刚刚的激烈反应,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碗里还有最后一块芒果,周然把叉子递到她嘴边。 岑蔚咬住,叉子放回瓷碗里叮啷响了一声。 她想起他们下午讨论的那个问题。 岑蔚并不羡慕桑妍那一家三口,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憧憬拥有温柔体贴的丈夫和乖巧可爱的孩子。 她觉得现在就很好。 她从来没有和另一个人相处得这么轻松愉快过。 她甚至想,如果人类一定要选择一个伴侣共度余生,抛却爱情基础和物质条件,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现在身边的这个人。 天呐,岑蔚自己都震惊。 周然什么时候成为了她的best choice。 作者有话说: 入v之后我会在每一章的评论区挑一些有趣的发个小红包,欢迎大家多多留言~ 第25章 第二十五封信 这两天岑蔚的睡眠质量出奇的好, 十二点前就能睡着,一夜好眠到天亮。 清早她洗漱完,一边扎着头发一边下楼。 厨房亮着灯,周然正在准备早饭。 想起昨晚的事儿, 她幼稚病犯了, 挑起一抹笑容, 脱下拖鞋, 放轻呼吸和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进厨房。 周然背对着她,正在灶台边熬粥, 油烟机轰轰地响, 掩盖了其他声线。 岑蔚屏住一口气,踮起脚尖, 悄咪咪地凑到周然耳边, 掐着嗓子轻飘飘地唱:“叮咚, 我有一个秘密~” 啪,某人心脏骤停,一个激灵把手里半瓶糖都抖落进锅。 “悄悄告诉你......”岑蔚看看锅里的南瓜粥, 又看看周然,声音越来越小。 周然维持着原本的动作, 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岑蔚预感到大事不妙, 拔腿就跑, 火速退离厨房。 “我熬了一个小时。”周然在厨房里吼。 岑蔚停下脚步,转身朝他鞠了个躬,继续往楼上跑。 直到楼下响起关门声, 岑蔚才敢下楼。 餐桌上摆着一碗南瓜......南瓜糊, 周然应该是后来又加了水稀释, 反正已经不能算粥。 岑蔚吃着早饭,在工作群里问今天谁在办公室。 李悦恬回复她:其他人不知道,但老大肯定在。 李悦恬:咋了? 岑蔚说:心橙的稿,我需要捉个会画水彩的小朋友。 李悦恬:那你找小茗,她会。@袁思茗 岑蔚又私戳袁思茗,和她约了个时间在工作室见面。 之前头脑风暴的时候,就有人提出过“春夏秋冬”四联画的idea,只是当时他们觉得缺少契合度,没被采用。 昨天看到周然带回来的橙子酱,又听他说起心橙和秭归脐橙的合作,岑蔚脑海里隐隐约约冒出一个灵感来。 春日新芽,盛夏繁花,丰收之时的硕果累累,到最后酿成的橙子果酱,包装一共四款图案,整体以绿、白、橙为主色调,用彩墨画演绎出四时变迁,不仅能宣传心橙的助农合作,寓意也好。 会议室里,袁思茗听完她的思路,点点头说:“姐,我知道你要什么感觉了。” 岑蔚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能在下周一前画给我吗?我让景总给你加钱。” 袁思茗爽快答应:“没问题。” “说我什么呢?”景慎言端着咖啡杯,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岑蔚回过头,对他说:“小茗周末要给我加班,你记得给她打钱哦。” “行,知道了。” 景慎言走进来,问岑蔚:“最近过得怎么样?” 岑蔚笑着回:“挺好的。” 袁思茗很有眼力见,默默收拾东西出去,给他俩留下说话的空间。 “吃午饭了吗?”景慎言问。 “还没。”岑蔚拿起自己的肩包,大方道,“走吧,我请你吃。” 景慎言笑了:“你怎么把我的话抢了?”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35节 “因为我知道你要说。” 外头在下雨,天空阴雨密布。 景慎言和岑蔚一人一把伞,步行去附近的小餐馆。 这家店好吃又实惠,在这一带很有名气,老板扩张了两次店面,每次来还是要排队。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有一桌人起身,景慎言掀开垂帘,先让岑蔚进去。 老板娘手脚麻利地清理好桌子,问他俩要吃什么。 岑蔚不用看菜单,熟门熟路地报了两三个菜名,又要了两碗饭。 “这好像还是我们俩第一次单独吃饭。”她对景慎言说。 对方嗯了一声。 “我第一次知道你有男朋友就是在这里。” 岑蔚抬眸,一时间不知道接什么话。 以前白朗睿经常会来接她下班,不忙的时候中午也会抽空见一面。 他大概是那个时候看见了。 景慎言说:“人看起来挺稳重的,对你也很好。” 岑蔚抽了张纸巾擦桌上的水迹,轻松语气,开玩笑道:“那天是不是哭的很伤心啊?” “怎么可能?”景慎言说,“又不是小孩子,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岑蔚轻轻点头,是这样的。 “有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景慎言提出条件:“那等你问完,我也有个问题。” 岑蔚答应:“行。”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一部分岑蔚是好奇,一部分她又想求证些什么。 景慎言交叉手臂抱在胸前,想了想说:“因为你对谁都很好,很积极乐观,大家都会想和你做朋友。” 岑蔚点点头,和她猜的差不多。 可是有人偏偏就讨厌她这一点。 “到你了。” 景慎言问:“为什么和他分手了?” 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岑蔚愣了愣,抬起头用笑容掩饰尴尬:“过去了都,怎么问这个。” 景慎言猜:“他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岑蔚摇头:“没有。” “你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岑蔚也还是摇头。 景慎言说:“你们之前感情很稳定,所以我很好奇,我以前还以为,我会收到你们的结婚请柬。” 老板娘把水煮肉片端上桌,给了岑蔚喘息的机会。 看她情绪低落下去,景慎言想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当我没问过,吃饭吧。” 岑蔚拆着一次性餐具,轻声开口:“我也那么觉得。” “嗯?” 岑蔚抬起视线:“我以前也觉得,我会和他结婚。” 她把木筷掰开,刮了刮小刺。 有些话憋在心里久了,找个机会说出来也是好的,情绪垃圾也需要倾倒。 “那天是中秋节,他单位发了月饼,晚饭是我做的。他平时基本不喝酒,没两杯就醉了。他说了很多话,说想结婚了,说未来的规划,说他很爱我,会一直爱我。我听着,却一点都不开心。他说他要努力升职称,说会好好照顾我,他甚至连小孩的名字都开始想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岑蔚笑了笑,“可我脑子里联想不到他说的那些温馨画面,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不,他在骗你,等你们结婚了有孩子了他就会嫌弃你,他可能还会出轨,他才没有他说的那么爱你。” “奇怪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些人害怕做承诺,我呢,就是害怕听到承诺。后来慢慢的,感情就淡了,他提了分手。”故事急转直下,岑蔚匆匆画上句号。 景慎言问:“你告诉过他这些话吗?” 岑蔚摇头:“我想过,但我怕说了,他又会说,‘没关系,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的,你要相信我’。” “我不想相信他。”她夹起一块水煮肉片,自嘲道,“我觉得我是没办法和男人结婚了。” 景慎言没说话。 岑蔚被辣得吸吸鼻子:“所以啊,你看错了,我其实一点都不积极乐观。” 景慎言似乎是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 “要喝冰可乐吗?”他最后只是问。 小雨一直没有停,和景慎言吃完饭,岑蔚坐地铁回到公寓。 中午吃的是重油重辣的东西,回到家她觉得嘴唇还是麻的。 岑蔚拆了一块薄荷黑巧丢进嘴里,给自己降降温。 她换上t恤和运动裤,家里好几天没拖过地了。 擦茶几的时候岑蔚发现上面有一个信封,以为是快递盒里附赠的卡片,她拆开看看,里头居然是张船票,还是江城两江豪华游轮行。 岑蔚赶紧塞回去,把信封放到一个显眼的地方。 傍晚,周然准时下班回到家。 岑蔚正在厨房里煎三文鱼,电饭煲里焖着香菇鸡腿饭。 “回来啦?”岑蔚朝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周然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南瓜粥甜吗?” 岑蔚夸张道:“甜,比初恋都甜。” “对了,那个信封是你的吧?我今天差点就丢了。” “嗯。” 岑蔚问他:“你要去江城玩吗?” 周然回答;“不是去玩,心橙下个礼拜周年庆,公司开年会。” 岑蔚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年会在游轮上办?你司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周然:“羡慕啊?” 岑蔚扒拉自己的下眼皮,做了个鬼脸:“都嫉妒到眼红了。” 周然被她的举动逗笑:“想去吗?” “那当然想啊。” “我明天去找夏千北再要张票。” 岑蔚眨眨眼睛:“什么意思?你要带我去啊?” 周然点头:“你不是想去吗?” “不是。”岑蔚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是你们公司的年会,多加个我不好吧?” “我助理有事不去,而且,”周然顿了顿,“本来就可以带家属的。” 岑蔚想想,还是拒绝:“算了吧,下周我应该就能把设计稿给你,要是没问题周末我就回山城了。” 周然问她:“你找到新工作了?” “没有啊,还没开始找呢。” 周然又问:“你很着急回去?” 岑蔚摸着脖子摇摇头:“倒也不是很着急。” “那为什么不去?机会难得,就当旅游了。” 岑蔚本来就心动,听他这么一说更动摇了:“那我去?” “去。” 这下岑蔚快乐了,她搓搓手兴奋起来:“是不是还要穿那种晚礼服啊?” “嗯,听说纪清桓还找了个乐队。” 看她嘴角上扬,一副浮想联翩的样子,周然打了个响指,提醒她:“饭好了没?” “哦,好了好了。”岑蔚一秒被拉回现实,去厨房端饭。 餐厅的灯光有些暗,不知道是不是灯泡老旧。 岑蔚用刀把三文鱼切成小块,对周然说:“你试试,可能有点咸。” 周然用筷子夹走一块。 “不咸,正好。” “要不要喝酒?” 周然抬起头,岑蔚的眼瞳亮晶晶的,就等着他点头。 “好。” 岑蔚立刻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她上次买回家的一对高脚杯。 周然无奈地叹声气:“你到底买了多少杯子回家?” “反正都用得上。” 家里只有一瓶红酒,还是上次骆晓蕾送给周然的。 “有醒酒器吗?” “好像没有。” “那算了,将就一下。”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36节 岑蔚把杯子洗净,倒酒的时候,她问周然:“你后来有再找她吗?” “谁?” 岑蔚举了举手里的红酒瓶。 “哦,我还了她两张音乐会门票。” 岑蔚把酒杯推到他面前:“你是和她相亲相得不顺利?” “还好吧。” “那怎么感觉你对她没什么兴趣?人家又漂亮又有钱,还专程来给你送酒。” 周然小口吃着米饭,回答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现在和纪清桓的另一个朋友在一起了。” 岑蔚低下头,用勺子往嘴里塞了一口焖饭。 过了会儿,她问:“那你觉得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周然撩起眼皮,换了只手拿筷子,然后抬手屈指,做了个敲门的动作。 “请问这里是有一堵次元壁吗?” 岑蔚愣了愣,get到他的意思后舒展眉目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晚上写不完就明天见哈。 第26章 第二十六封信 “我越来越觉得你有趣了。”岑蔚大口吃着饭, 她最近胃口也很好,“周然,我们一直做好朋友吧。” “不要。”周然说得很干脆。 没想到这也能被拒绝,岑蔚自尊心收到打击:“不要就算了。” 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被酸的皱起眉头:“果然还是要醒一下, 好涩。” 周然说:“我明天下班去买醒酒器。” “雨什么时候停啊?”岑蔚叹了一声气, 恹恹道, “出门也太不方便了,我看这种天气只适合——” “杀人埋尸。”周然接话。 岑蔚睁大眼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岑蔚说:“其实不出门的话, 我还挺喜欢下雨天的, 不对,我最喜欢的是阴天。” 周然点头:“我也是, 阴天最舒服。” “我讨厌很明亮的光线。” “我也是。” 岑蔚放慢咀嚼的动作, 视线落在他脸上, 心潮难以克制地起伏波动。 他们确实是一个世界的人。 岑蔚收回目光,低头吃饭时嘴角往上翘了翘。 周然看样子是不太会喝酒,没两口脸上就泛红。 岑蔚问他:“你不会是一杯倒吧?” “一杯不至于, 两杯还是能喝的。”周然用手背贴住发热的脸颊。 岑蔚伸长手臂够到他的杯子,全部倒给自己:“你别喝了, 明天还要上班。” “我不喜欢喝酒。” 终于找到他们的不同点了, 岑蔚说:“那我很喜欢喝诶。” “那你多喝点。”说完周然又摇摇头, “还是少喝点。” “不是吧,周然?”岑蔚乐了,“真醉了啊?就这么点儿?” 周然否认:“没有。” “你坐沙发上缓缓去吧。” 吃得差不多了, 岑蔚起身清理桌面。 周然没听她的话, 帮着她一起收拾。 岑蔚把碗筷端进厨房清洗, 没一会就听到外面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一愣,赶紧放下手里的碗,出来查看情况。 “怎么了?” 周然站在餐桌边,挠挠脑袋:“我没放稳。” 高脚杯摔得四分五裂,残余的红酒流淌在瓷砖上。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 “没事。”岑蔚抽了几张纸巾,蹲下身把大块的碎片捡走。 周然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一只膝盖磕在地板上。 岑蔚想阻止他,没来得及,就怕他会磕到玻璃碎渣。 “你是不是生气了?”周然歪着脑袋看她。 “没有啊,就一个杯子而已。” “你生气了。”周然自顾自地点了下头。 岑蔚加重语气:“我真的没有。” 周然低声喃喃:“你又这样。” 岑蔚觉得好笑:“我哪样?” “高中的时候。”周然叹了一声气,视线落在地板上的某点,说话慢悠悠的,“我把你的水杯打碎了。” 岑蔚扇扇睫毛,不太记得有这回事。 “你也是说没事。”周然抬眸看她,“那个时候我就很想知道。” 周然现在的语速太慢了,岑蔚等不及地追问:“知道什么?” “你的表情,还有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 岑蔚摇摇头:“没有哦。” 她又补上一句:“起码刚刚没有。” 周然问:“那你在想什么?” 岑蔚不假思索地回:“想你有没有受伤。” 头顶灯光柔和幽黄,岑蔚的长发从颊边滑落。 周然盯着她的侧脸发呆,情不自禁伸出手,替她把那缕恼人的头发夹到耳后。 手掌无意中蹭到她的脸,周然哑着嗓子说:“你脸好烫。” 岑蔚把玻璃碎片抱进餐巾纸里,面无表情地反驳他:“是你的手烫。” “去洗澡睡觉吧,周然小朋友,别再给姐姐闯祸了。” 岑蔚越过他,去拿立在墙边的扫帚。 被他碰到的那一小块皮肤发麻泛痒,岑蔚强忍着不去碰。 呼吸不知道怎么就乱了,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掌心硌到尖锐物她才慌忙松开。 雨季快结束吧。 潮湿闷热的空气让人心里也黏糊糊的。 - 周末,袁思茗把画好的底图发了过来。 小姑娘悟性很高,岑蔚看了以后觉得很满意,立马投入排版制作。 等周二,周然下班回来,岑蔚把新的设计方案拿给他看。 他粗略地扫完一眼,说:“果然。” 岑蔚不解:“嗯?” “那天你问我橙子酱的时候,我就猜到你要用它作元素。” 岑蔚咬了下嘴唇,轻声问:“那你这次还满意吗?” “嗯。”周然翻了一页,看局部细节展示。 “嗯?没别的了?”岑蔚不高兴了,“你挑我刺的时候一句接一句,可以夸我的时候就一句“嗯”啊?” 周然合上文件夹,无奈地叹了声气,启唇说:“我很满意,我很喜欢,你真棒,你就是缪斯转世。” 说得毫无感情,但岑蔚听得很开心:“这还差不多。洗手吃饭。” 如此一来,最后一桩心事也结束了。 岑蔚呼出一口气,心情却没能完全放松下来。 墙角的快递箱堆那里十多天了,原本早就该寄出去,但这几周来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只多不少。 现在要让她打包行李,她还真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吃饭的时候,周然对岑蔚说:“我明天会晚点回来。” “哦,我也是,我明天下午要出门。” 周然问她:“去哪?”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37节 岑蔚回答说:“东风路那边。” 周然点点头:“那到时候我去接你吧。” “好啊。” 天气终于放晴了,也许是被漫长的雨季压抑太久,今天街道上的年轻姑娘们都穿上了漂亮的夏装。 岑蔚也忍不住翻出一件碎花连衣裙,白天阳光灿烂,温度适宜,但到了傍晚太阳落山,夜风冷飕飕的。 她站在街口,抱着胳膊,时不时地用手掌搓一搓。 没多久,黑色suv停在路边,响起一声喇叭。 岑蔚拎起脚边的纸袋,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周然问她:“吃饭了吗?” “还没。”岑蔚扣好安全带。 “我也没,要不吃了回去?” “好呀。” “哦!你想不想吃牛肉面?”岑蔚说,“我知道有一家味道还不错的。” “行。”周然把自己手机递给她,“导航。” 岑蔚接过,上划解锁屏幕,周然竟然没有设置密码。 她输入好目的地,调高音量键,机械女声在车厢内响起。 面馆在公寓附近,是之前岑蔚点过外卖的那家。 下车的时候,周然把自己放在后座的外套也带了下来,递给岑蔚。 岑蔚愣了愣,她没有说过冷:“谢谢。” 一走进门就能闻到空气里的肉香味,岑蔚摸了摸肚子,说:“饿死我了。” 周然问她:“下午干什么去了?” “就逛街。” “哦。” 岑蔚点了一碗双椒麻辣牛肉面,周然要了清汤的。 店门又被推开,走进来三四个年轻男孩,都穿着运动装,其中一个手里抱着篮球。 他们说笑打闹,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岑蔚下意识地挺起腰背,眼睛直勾勾盯着。 周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皱了下眉头。 岑蔚清清嗓子,连坐姿都拘谨起来,还从包里摸出一管口红。 “都快吃饭了。”周然觉得无语。 岑蔚举着手机涂唇釉,撩眼瞪他,用嘴形说:“别管。” 她捋了捋头发,把唇釉随手塞进外套口袋里。 周然抱着手臂,看她这一系列的操作,出声问:“需要我现在站起来大喊一声,我们俩只是拼桌的吗?” 岑蔚知道他不会这么干,放心撺掇他:“需要,你喊啊。” 周然把脑袋撇向一边,不搭理她了。 岑蔚平时吃饭速度很快,所以也容易积食。 周然想说她好几次了,但又怕她生气,怕她又说他喜欢对她的生活习惯指指点点。 今天他算是知道了,其实岑蔚也是可以细嚼慢咽的。 ——吃饭的时候往她面前放四个体育生就行。 “饱了?” “饱了。”岑蔚抽了张纸巾擦嘴,“等等,我再补一下口红。” “别补了,人家早走了。” “啊?”岑蔚抬起头往旁边看了眼,那桌真的空了。 她失望地塌下肩,拿起自己的包:“那走吧。” 周然叹气摇摇头。 车子在公寓楼前停下,走进电梯时他们一人手里一个纸袋。 岑蔚侧目瞄了一眼,问:“你年会的西装买了吗?” 周然回答:“没有,反正西装都一样,衣柜里挺多能穿的。” “哦。”岑蔚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去买裙子了?”这次轮到周然发问。 岑蔚摇头:“没有啊,我那里有件小黑裙能穿。” “嗯。” 岑蔚一回家就直接上了楼,几分钟后,她站在二楼扶梯边朝下喊:“周然,你上来一下。” 周然抬头看了眼,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楼梯。 岑蔚就站在楼梯口等他,一手一只衣架,伸直胳膊向他展示:“噔噔噔噔!” 一套灰绿色单排扣西装,英式剪裁,威尔士亲王暗格,稳重内敛又不会太过沉闷。 “定制来不及,这是成衣,但我是照着你衣柜里的尺码买的,应该合身。”岑蔚从西装后探出脑袋,“怎么样?喜欢吗?” “嗯。”周然摸了摸额心,点点头,又说,“喜欢。” “喜欢就好。”岑蔚笑着,“我就怕你已经买好了。” “下来。” “嗯?” 周然又重复一遍:“跟我下来。” 岑蔚把西装挂回挂烫机上,跟在他身后走下楼梯。 周然拆开纸袋上的蝴蝶结,里面是一只鞋盒,黑色logo印着三个叠加在一起的字母。 岑蔚的心脏在一刹那停止跳动。 “我不太懂,所以是麻烦我老板找他女朋友帮忙挑的。”周然打开盖子,把鞋盒递到她面前。 里面躺着一双漂亮的高跟鞋,尖头漆皮,侧面缀着一片金色叶子。 “试试?”周然的声音很轻。 岑蔚睁大眼睛眨了眨,点点头。 他单膝跪在瓷砖上,拿出高跟鞋放到她脚边。 岑蔚抬腿踩上去,周然替她系好搭扣。 鞋跟又细又高,岑蔚差点站不稳,周然站直身子,伸手扶住她。 “谢谢。”岑蔚低着头,轻声说。 周然回:“也谢谢你。” “不过周然。”岑蔚吸了下鼻子,抬起头,故作严肃道,“你以后千万别送你女朋友鞋,知道吗?” “为什么?” “寓意不好啊,她会从你身边逃走的。” 周然不认同:“那为什么不可以理解成,这是为了让她更好地走向我。” 第27章 第二十七封信 “好吧。”岑蔚被他说服, “你说得很有道理。” 她眼巴巴地望着周然:“你真的不和我做好朋友吗?” 周然扶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反问她:“你是小学生吗?天天找人做你好朋友。” 岑蔚低下头,抿嘴偷笑。 她其实很怕收到礼物,惊喜是一瞬间的事, 但怎么回礼、回什么礼却要苦恼很久。 这是岑蔚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 既完美戳中她的喜好, 又不给她造成任何负担感。 她送周然西装是想感谢他带她参加年会, 还有这几天他们相处得很愉快,他是一个好室友,周然送她高跟鞋大概是为了上次酒店帮他老板脱身的事, 亦或是为了答谢心橙的新包装设计, 总之有那么一个原因。 他们默契地选择了在这个时间点送出,一来一往, 互相扯平。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收到高跟鞋。” 周然说:“我也没被人送过西装。” 岑蔚舍不得脱下, 翘着脚尖反复欣赏。 她对周然说:“我之前给那家西装店做过设计, 老板人不错,你可以下次去定制一套。” 周然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没事定制西装干什么?” 岑蔚说:“可以结婚的时候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快了。” 周然拧开瓶盖,看她的眼睛都快黏在鞋子上了, 忍不住说:“你是打算穿着它睡觉吗?” 直男就是喜欢毁气氛, 岑蔚瞪他一眼:“嗯呢, 我还打算穿着进棺材。” 周然走过来,抓起她的手腕敲了三下茶几的木腿:“这种话别乱说,不吉利。” “哦。”岑蔚问, “那你拿恐怖片做头像就吉利吗?”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38节 周然反应了一下, 她说的是他的微信头像, 那张《林中小屋》的海报。 “我只是想要一个那样的地方。” 岑蔚皱眉:“藏着杀人魔的深山老林?” “不是。”周然解释说,“就是一个没有人地方,最好空气湿冷,周围有很多植物,你可以躺在里面睡一整天的觉,不用和别人说话,什么都不用干。” 岑蔚评价道:“你这也太自闭了。” “我也就那么想想。”周然起身,“我先去洗澡了。” “哦。”岑蔚的眼睛又回到鞋面上。 周然笑着摇摇头,他一边上楼一边想,那小子究竟是怎么对她的。 二十八岁了,收到一双高跟鞋还能开心成这样。 - 去江城的机票是周然公司统一买的,坐上飞机的时候岑蔚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和公司说的啊?” “说什么?” 岑蔚拿手指了指:“我们俩的关系。” “哦,我说你是来代班小张的。” 岑蔚眨眨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说我是你的助理?” 周然点头:“对啊,怎么了?” 岑蔚哽住,摇摇头,不作声了。 坐这躺班机的大多都是周然的同事,已经有好几个人来和他打招呼了。 今天是周五,周然还有一些工作没处理完,正低头专注地看平板。 空姐拿来两杯饮料,岑蔚接过,递给周然时故意低眉顺眼道:“周总,您的咖啡,小心烫哦。” 周然抬眸看看她,觉得她莫名其妙的。 审查完一份报告,周然举起纸杯抿了一口。 速溶拿铁温热微苦,电光火石间他悟了。 岑蔚坐在他旁边,咬着塑料吸管玩单机游戏。 周然清清嗓子,偏过脑袋,在她耳边低声解释:“说别的他们会八卦,总不能说你是我妹妹。” 岑蔚嘀咕:“还不如妹妹呢。” 周然合上平板外壳,问她:“需要我现在站起来大喊一声,你是我‘老婆’吗?” 这次岑蔚慌了,伸手压住他胳膊:“你疯啦?” 情急之下她没控制好音量,旁边的乘客看过来。 岑蔚赶紧压低嗓子,对周然说:“直接说我是你朋友不行吗?” “朋友?”周然扇了下睫毛,恍然明白过来,“对哦,可以说你是我朋友。” 岑蔚翻了个白眼:“你个笨蛋。” 周然板下脸:“辱骂上司,你被开除了。” 岑蔚立马换上一个谄媚的笑脸:“拜托等下了游轮再开我~” 下了飞机,有专车接送他们到轮渡码头。 江城今日天气晴朗,车窗外掠过一片蔷薇花墙,岑蔚赶紧拿出手机取景拍照。 “你以前来过吗?”她重新坐直,低头查看刚刚拍好的照片。 周然答:“没有,这是第一次。” “我也没有。”岑蔚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瞳因为心情愉悦而亮晶晶的。 汽车停靠在码头,眼前的景色开阔起来,江畔的风是湿润的,江面映着落日余晖。 他们跟随大部队前进,一路走到检票口。 察觉到岑蔚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走路都恨不得一蹦一跳,周然忍不住好奇问:“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游轮诶。”岑蔚语调轻扬,笑着说,“你没看过《尼罗河上的惨案》、《恐怖游轮》,还有《幽灵船》吗?这种地方,最适合发生凶杀案了。” “......”周然感觉背后有股凉风钻过。 “我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吗?”他作势要转身。 岑蔚一把拽住他:“走啦。” 进船舱前,周然听到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扬起脑袋,在二楼甲板上看见了纪清桓一行人。 岑蔚也停下脚步,顺着周然的目光向上看。 四五个男人并肩站在一起,或倚着栏杆,或搭着旁边人的肩膀,各个都丰神俊朗,画面很是养眼。 岑蔚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地就往上扬。 “快上来,就差你了!”夏千北朝周然挥手。 “知道了。”周然应了一声,低头收回目光,迈步走进船舱里。 “他们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吗?”岑蔚问周然。 “嗯,他们昨天就过来了。” “那你怎么不也提前过来?” “我......”周然顿了顿,“有工作要处理。” “哦。”岑蔚点点头。 游轮上的工作人员递给他们房间钥匙,他俩的挨在一起。 放好东西,周然喊她去楼上餐厅吃饭。 “你不去找你老板他们吗?”岑蔚绑着麻花辫问。 “他们自己有的玩,走吧,你中午都没吃。” 不愧是豪华游轮,西餐厅里居然还供应惠灵顿牛排。 岑蔚用叉子卷起意面,她是真饿了,这会儿吃什么都觉得香。 周然坐在她对面,没怎么动桌上的菜,只是一个劲地喝水。 “你不饿吗?”岑蔚切了一小块牛排,把叉子递给周然。 “你吃吧,我不饿。” “好吧。”她收回手,把牛排塞进自己嘴里。 第一天没有什么正式活动,晚上七点半会有乐队在三楼大厅唱歌。 岑蔚想去看,但周然对此表现得兴致缺缺。 “晕船吗?我带了药。” “不是。”周然说,“我只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岑蔚叹了一声气,果然是个重度社恐。 “那我去咯?” “嗯,去吧。” 岑蔚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一包鳕鱼肉薯片丢给周然:“幸好带来了。” 游轮上信号不好,周然看不了在线视频,幸好平板里有他提前下载好的动漫。 外头传来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他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看柯南剧场版,拆开薯片包装吃了两片就觉得腻。 这东西果然还是分享着吃才香。 一个小时不到,岑蔚就回来了,手里提着打包袋。 她一进门,看到周然躺在床上看柯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谴责他:“楼上那么多你们公司的漂亮妹妹不去看,你在这看小学生破案?” 周然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岑蔚把打包袋放到桌上:“这个海鲜粥很好喝,我微信问你要不要你也没回我。” 周然拿起手机看了眼,说:“我刚刚没看到。” “来吃吧,你老板看见我还问我你去哪了。”岑蔚把勺子擦干净递给他,“你也多出去走走啊,难得来游轮上玩。” 周然走过去坐下,接过勺子:“不想去,到哪都得应酬。” 岑蔚看他一眼,发出质疑:“你到底是怎么坐上主管的?怪不得她们喊你叶......” “叶什么?”周然喝了一口粥,味道是鲜,但对他来说有点太咸了。 岑蔚屏住呼吸摇摇头:“没什么。” 好在周然没继续问下去。 岑蔚在床尾坐下,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扯开:“对了,舒欣结婚你打算送她什么呀?还是直接包个红包?” 周然手里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疑惑道:“舒欣要结婚了?” 他眨眨眼睛,又问:“你怎么认识她的?” 岑蔚抬手指着天花板:“刚在楼上认识的啊,你不知道她要结婚了吗?她朋友圈第一条就是婚纱照。” 周然蹙眉:“她有朋友圈吗?” 岑蔚猛地反应过来,手指捂着嘴,小心翼翼地看了周然一眼。 他大概也懂了。 岑蔚安慰他:“也没什么嘛,领导被下属屏蔽很正常的。” 周然问:“你屏蔽景慎言了吗?”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39节 “那倒没有。”岑蔚实话实说。 周然冷笑了一声。 岑蔚咬了咬下唇,开口说:“所以让你多出去走动嘛,你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平时又喜欢板着个脸,他们不喜欢你难免的。” 周然一下子抓住了话里的重点:“他们不喜欢我?” 岑蔚闭上眼睛,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匆忙解释:“不是,他们是眼红你,你想你来心橙三年不到的时间,蹭蹭蹭就干到了主管,纪清桓又那么器重你。” “你怎么知道的?”周然放下勺子,胳膊搭在椅背上,把身体面向她,“你才上去一个小时,就打进我们公司内部了?” 岑蔚提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这事还要感谢张雨樱。 岑蔚上楼之后随便找了张空桌坐下,听到旁边的人在说什么“拽妃”、“世兰”、“皇上”。 一开始她也没多心,但听着听着总觉得他们不是在单纯地聊电视剧。 想起张雨樱曾经告诉她,周然在公司里的代号叫叶澜依,岑蔚隐隐约约懂了。 她往里挪了一张座位,打断他们问:“你们是在说周主管吗?”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她,见她是个生面孔,没给反应。 岑蔚赶紧介绍自己说:“我是新来的助理,给雨樱代班的。” “哦哦。”一听是自己人,他们热情地招呼岑蔚加入。 她就这么被拖入群聊,听了一手新鲜八卦。 “其实你的员工人都很好的,你以后多和他们交流交流,他们就会喜欢你啦。”岑蔚对周然说。 周然没喝两口粥就盖上盖子,重新坐回床上,冷冰冰地丢下一句:“用不着。” 岑蔚耸了下肩,凑过去问:“你在看哪一集啊?” 周然点击播放,回答说:“新出的剧场版。” “我也要看。” 周然往里挪了挪,给她让出空位。 岑蔚把枕头竖起垫在背后,随手拿起旁边的薯片袋。 两人挨得近,岑蔚的发丝扫过周然的手臂。 他换了个姿势,把胳膊抱在胸前。 平板放在他们中间,岑蔚时不时地递给他一片薯片。 半晌,周然轻声开口:“我问你。” “什么?” “是在楼上玩得开心还是这里?” 岑蔚抬眸看向他:“这没有可比性。” “单选题,你选一个回答就行。” 岑蔚把薯片丢进嘴里,回答说:“这里。” 第28章 第二十八封信 不是讨好或安慰周然, 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楼上人多热闹,但这里自在,这里更舒服。 岑蔚说:“好吧,逃离社交确实很爽, 但你躲不了一辈子。” 周然断然回答:“我不需要社交。” 岑蔚蹙眉:“你说得也太绝对了。” “反正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如果放在以前, 岑蔚听到这样的话会觉得周然这人的确孤僻冷漠, 以自我为中心, 缺少对周边世界和往来人群的感知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岑蔚开始了解他。 “真的吗?”她语气淡淡。 “嗯。”周然说,“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你, 也有人爱你关心你, 所以被一部分人讨厌怎么了?没什么大不了,好好做你自己就行了。” 岑蔚抬头去找他的眼睛, 望进他颜色偏浅的瞳仁, 问:“那你为什么要减肥?做高中那个快乐的小胖子不好吗?” 周然垂眸, 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 气氛冷了下来,只有屏幕里的人物在说台词, 夸张的语气和音效在此刻显得有些突兀。 岑蔚收回目光,犹豫要不要找个借口起身离开。 “我不是为了得到大家喜欢才减肥的。”周然倏地开口。 岑蔚点点头, 小声说:“我知道。” 周然在心里驳斥她, 不, 你不知道。 没一会儿岑蔚就说困了,回了自己房间。 在江上的第一夜,他们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中午, 周然敲响岑蔚的房门, 喊她一起去吃饭。 他看上去一切如常, 昨晚的事已经翻篇了。 周然又是只喝了两口汤就不动筷子了,岑蔚担心他身体,问:“你怎么了,胃口那么差?” 也许是心理暗示,她现在看周然的脸色也觉得不好,没有血色,嘴唇发白。 “没事。” 岑蔚问:“你胃疼吗?” 周然摇头:“真的没事。” 只是他之前习惯饮食清淡了,最近一直陪着岑蔚吃这吃那,胃有些负担不过来,这几天没什么食欲。 岑蔚放不下心,看他吃不下东西她也没有胃口了:“那你不舒服要和我说。” 周然点头,嘴角带上笑意。 年会在三楼宴会厅举行,晚上六点,宾客们陆陆续续入席。 除了公司员工,受邀的还有许多投资人和业界大拿。 听说纪清桓的父亲和兄长也都会到场。 按道理岑蔚的身份是周然的助理,默默跟在他身后就行,但她实在是太不会穿高跟鞋了。 上了三级台阶崴了两次脚,周然实在看不下去,伸出胳膊给她。 “不好吧,我是你助理诶。”岑蔚犹疑,没搭上去。 “和我有地下情的助理,这个设定行了吧?” 岑蔚一时无言以对。 “好吧。”她伸手挽住。 一进大厅,周然就被夏千北喊走,这个董那个总的,纪清桓一个人应付不过来,需要他们在旁边帮衬着。 高脚杯递到周然手里,他还没来得及喝,胳膊被人拽了一下。 岑蔚从他手里拿走酒杯,对他说:“我来吧,你胃不舒服。” 她抬高杯子一饮而尽,黑裙衬得肤色白皙,下颚到脖颈线条流畅。 杯口沾上了口红印,岑蔚舔了舔唇角,举起空杯朝众人大方一笑。 其他人都只当这是周然带来的女伴,揶揄他说真有福气。 但夏千北知道岑蔚是谁,景明的那个设计师,之前为了抄袭的事他俩在公司打过照面。 夏千北抿了口酒,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一圈,明白了些什么。 “我说呢。”他笑容暧昧,拍拍周然的肩,迈步去往下一处寒暄。 一晚上,周然该喝的酒全进了岑蔚的肚子。 她自称酒量好,倒也没说大话,一圈下来她面色不改,举止仪态依旧落落大方。 “我怎么觉得你喝多了,高跟鞋反而走得更稳?”周然说。 岑蔚朝他笑,黑发红唇,鲜少见她打扮得这么明艳动人:“我也觉得。” 九点的时候,底下的灯光暗了下来,纪清桓走上中央舞台致辞。 周然被叫到前面去了,和其他心橙高层坐在一起。 岑蔚挨着舒欣她们,听了会儿纪清桓的讲话,忍不住打起哈欠。 “那个那个,那个是他哥吧?”旁边的女孩们在交头接耳。 岑蔚凑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 舒欣给她指了一个方向,悄声说:“看那边,穿黑西装黑衬衫的,我们老板的大哥,纪清河,未来珀可的接班人。” 岑蔚并没有找到她说的那个人,当她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时,一眼看到了坐在那儿的周然,也只看到了周然。 他坐得靠前,灯光半明半昧,映亮他俊廷的五官。 他穿那身西装果然好看,岑蔚情不自禁咧嘴笑起来,她的眼光也果然不错。 “帅吧?这才是真·九亿少女的梦。”舒欣在她耳边说。 岑蔚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应:“帅。” 她正欲收回视线,却不料这时周然偏头,直直迎上她的目光。 像偷窥被人抓了个正着,岑蔚心中一紧,扇动睫毛,先发制人地用嘴型问:“看什么?”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40节 她似乎是看见周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敛目,低头玩起手机。 岑蔚下意识地也打开手机。 十秒后,她收到一条新消息。 周然发了三个字:好无聊。 舞台上的人已经变成了夏千北,他不愧是公关部的人,嘴皮子功夫一流,宴会厅瞬间变成了他的脱口秀现场,观众席里笑声连连。 岑蔚翘起嘴角,打字回:这还无聊?下次要让夏总给你演小品看了。 周然说:这篇稿子他已经在我面前读过三遍了。 岑蔚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再一次和周然的目光对上。 他做了个挑眉的动作,岑蔚看明白了。 他们不约而同起身,背离舞台走向旁边的侧门。 从宴会厅里溜出来,一路走到开阔的露天平台,岑蔚深呼吸一口气,终于解脱了。 江风吹乱她的头发,甲板上空无一人,远处灯火零星,对岸是喧闹的现代都市。 岑蔚站到栏杆边,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没有人站在这里会不想做这个动作。 周然插着裤子口袋走上来,站到她身后,说:“站稳了。” 岑蔚刚要转身,被他按着肩膀扭正:“别动。” 他的声音贴在她耳边,低沉有力,岑蔚的脖子下意识地一缩。 周然把她背后的长发拢起,挽到一边。 岑蔚问:“你要干嘛?” 身后的人没说话,很快她感觉到脖子上一凉,岑蔚伸手,摸到一个双c造型的吊坠。 “好了。”周然说。 岑蔚愣愣转身回头:“这什么?” 周然当她明知故问:“项链啊。” “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要送我?” 周然摸了下眉毛,解释说:“你的戒指是我弄丢的,这条项链定了很久了,最近才拿到货。” 岑蔚想了想,问:“我上次落在卫生间里那个?” 周然点头:“是我弄没的,对不起。” 岑蔚捂住嘴,噗嗤一声笑弯了眼睛:“周然,那你血亏啊。” “那就是我桃宝三十块钱买的,丢了就丢了呗,我不是说了没关系吗?” 周然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最后轻轻笑了声,无奈道:“你每次都说没事,我哪知道真的假的。” “我不管。”岑蔚攥着胸口的吊坠,“送我就是我的了,不许收回去。” 周然:“好。” 他身后是璀璨绚丽的游轮灯光,岑蔚把头发夹到耳后。 她发现,站在周然身边不仅会显得娇小,还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也许是因为现在正在江面上,她的心脏波动晃荡,好似悬在空中,没有实感。 “带你去个好地方。”岑蔚抓住周然的手腕,提起裙子拉他回到船舱。 他们下到一楼,岑蔚站定后松开手。 周然环顾了一圈,有些哭笑不得:“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藏酒室啊?” “对啊。”岑蔚伸长胳膊从柜子里拿下一瓶洋酒,打量着瓶身说,“你老板私藏的,肯定都很不错。” 周然嗯了一声:“价格肯定也很不错。” “不会吧?”岑蔚摸出手机,拍照识图,“还行啊,这瓶才三千,喝得起。” 周然瞪大眼睛,手指贴上她的额头:“你是不是醉了?” “才没有。”岑蔚二话不说,手腕使劲用力一拧,打开瓶盖说,“就它了。” 她直接对着瓶口喝,纤细的胳膊和豪爽的举动反差鲜明。 周然怕她是真神智不清了,赶紧上前拦着,想从她手里拿回酒瓶,但岑蔚攥得紧紧的。 “别闹。” “没闹。”岑蔚拉下脸抱怨他,“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趣?” 周然松开手,后退一小步,低声说:“你要喝醉了。” 高跟鞋穿久了腿酸,岑蔚手撑着一跳,坐到身后的桌子上。 “不会,我酒量很好的。”她吐字清晰,眼神清明,嘴角挑起一抹笑,“你才酒量不好。” 周然嗯了一声,点点头:“我是不会喝酒。” 岑蔚坐在桌上,抬起酒瓶又喝了一口,洋酒味道辛辣刺激,她咽下肚,觉得有股火一路从喉咙口燃烧到小腹。 这种感觉痛并爽快。 周然站在她的面前,岑蔚平视过去,目光先是落在他的领口。 领带也是她挑的,和西装同一个色系,老花暗纹。 她掀起睫毛,周然的嘴唇颜色很浅。 ——像花瓣,在日光照晒下失去水分,微微起了皱褶的花瓣。 她又想起了这个形容。 楼上的乐队唱起了歌,低低沉沉的,听不太真切。 亦或只是她自己心猿意马,所以觉得此刻气氛暧昧。 “你要尝尝吗?”岑蔚把酒瓶举到周然面前,轻声问。 周然看着她的脸,接过酒瓶。 她今晚替他挡了那么多酒,独留他一个人清醒也不像话。 瓶口沾着她的口红印,但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唇覆上去,昂起脑袋。 随着吞咽的动作,被衬衫领口半遮半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错了。”岑蔚说。 “嗯?”周然看过来。 岑蔚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睫毛一落一掀。 周然看懂了。 玻璃瓶放到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被他吻住的时候,岑蔚错把身后的彩色玻璃窗看成了糖纸。 甜蜜的、绚烂的、不真切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封信 第一个吻很浅, 他的嘴唇干燥,贴在一起的感觉不是很好。 他们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脖子,这么干亲着没一会儿就酸了, 挺不下去。 周然先松开, 但没直起身, 两个人的呼吸还纠缠在一起。 岑蔚掀起长睫, 看向他的眼睛。 “就这样吗?” 她把他最喜欢说的四个字还给他。 周然愣了愣,手撑在她两侧,把额头抵在岑蔚的肩上。 “你是不是没亲过女的?”岑蔚知道他在笑, 耸了耸被他靠着的那半边肩膀。 “亲过。” 岑蔚偏要戳穿他:“刚刚?” 两三秒的沉默后, 周然张嘴咬在她的脖子上。 “嘶——”不疼,但痒, 酥酥麻麻的痒顺着血管包裹住发颤的心脏。 周然侧过脑袋, 沿着她的脖子向上亲。 那口酒恰到好处, 他现在有些醺醺然,胆子大了,但神志还算清醒。 亲到下巴时, 岑蔚自己把嘴凑了上去。 她双手圈住周然的脖子,被他整个人腾空抱起, 唇还贴在一块儿。 花瓣被浸润, 浓了颜色。 “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刚刚特别想亲你。” 周然没说话。 “你那还是我那?”他只是给她做选择题。 岑蔚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固住。 “我......” 岑蔚的迟疑和慌乱被周然看在眼里,他点点头,把她放回地面上。 “你喝醉了, 回去休息吧。”他没有恼, 语气甚至算得上温柔。 周然脱下西装外套, 搭在她的肩上:“我知道,我们只是来喝了瓶酒。”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41节 回房间时,岑蔚走在前面,周然跟在她身后。 走廊里有江风灌起来,凉飕飕的,光线昏暗,天地间漫着股水汽。 岑蔚停下脚步,回过头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人掐着腰摁到墙上。 完全是不一样的吻法,在意乱情迷下岑蔚开小差地想,这男人刚刚是不是演的啊。 他的气息和唇舌都是滚烫的,岑蔚被他压在身下,被动地跟随他的节奏呼吸。 第三个吻结束,岑蔚觉得舌根都在疼。 “我们这次是真的做不了朋友了。”进房间之前她提醒他。 周然冷冰冰地还给她一个反问句:“谁想和你做朋友?” “游轮真不是个好地方。” “是你把我拽上来的。” 岑蔚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列车驶向远方,一会儿穿越隧道,四周漆黑,一会儿又跨越平原,天空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 最后的最后,仿佛是到了宇宙尽头,天光大亮,满世界白茫茫。 翻涌的海浪归于平息,潮水从沙滩上退去,在一片平静中她却忽然嗅到危险的气息。 岑蔚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隔音差,走廊木板上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外头有人在说话。 她瞬间清醒了,胸膛起伏,理智逐渐回笼。 周然倾身把唇凑过来,岑蔚撇脸躲开,横臂一把推开他。 高跟鞋踩在木板上,节奏急促混乱,她失魂落魄的,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对不起。” “诶。”那人拉住她,“是你啊。” 岑蔚抬眸,认出眼前的女人。 “我是戚映霜,你还记得吗?” 岑蔚愣愣点头。 “你叫什么来着?” 岑蔚报出自己的名字:“岑蔚。” “哦,岑蔚,你怎么啦?”戚映霜看她慌慌张张的。 岑蔚吞咽了下,反抓住她的手,请求道:“我能去你房间待一会儿吗?” 戚映霜打量她一眼,头发乱糟糟,唇上的口红颜色不均,像是被蹭花的。 她点头说:“好,你跟我来。” 戚映霜的房间在游轮另一面,是豪华套房。 一进屋,她从冰柜里拿了两瓶啤酒,递给岑蔚一瓶。 岑蔚没接,摇摇头拒绝。 她捋了把头发,搓搓脸,恢复了些神志,问戚映霜:“你怎么在这里啊?” 戚映霜打开易拉罐,喝了口啤酒,后腰靠着桌缘,回答说:“游轮加纪清桓,我不来看着能放心吗?” 岑蔚扯了下嘴角,确实,这地方太危险了。 戚映霜歪着脑袋,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你这是怎么啦? 岑蔚看她一眼,没说话。 戚映霜把桌上的另一瓶啤酒贴上岑蔚的脸颊,绯红一片,看着就热。 “谢谢。”这么敷着舒服多了,岑蔚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发烫。 “纪清桓说找不到周然,打他电话也没接,让我过去看看。”戚映霜小口抿着酒,“你是从他房间里出来的吧?” 岑蔚还是沉默。 “你俩做了?”戚映霜语调平淡地丢出一枚炸.弹。 这次岑蔚终于有了反应,她呼吸收紧,掀起眼皮看着戚映霜,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 戚映霜笑了笑:“你这个状态我太熟悉了。” 岑蔚低下头,忽然松了口气。 戚映霜问:“我猜对了,是吧?” “没做。”岑蔚哑着嗓子开口,顿了顿,又改了个说辞,“没做完。” 她把易拉罐翻了个面,问:“这是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戚映霜点头:“是。” 岑蔚闭上眼睛,懊恼地叹了声气。 事实上那只是一个引言,而且是单方面的服务,周然出奇地温柔又耐心。 岑蔚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在那之后她就醒了,然后感到一阵惶恐。 “我干嘛要跑啊?不对,就不该开始。”她把脸埋进手掌,后悔得无地自容。 戚映霜只是问:“你俩喝多了?” 岑蔚摇头,她知道自己没醉。 至于周然,他酒量是不好,但那也只是一口洋酒,不至于。 “oh.”戚映霜撇撇嘴,“现在是最最糟糕的情况了。” 岑蔚绝望了:“我要不去跳江吧?” “别呀,多大点事。” 戚映霜问:“你和周然是朋友?” 岑蔚没承认:“是高中同学。” 戚映霜又问:“那你喜欢他吗?” 岑蔚放下易拉罐,缓缓抬眸。 她和周然朝夕相处了近三十天。 从陌生到尴尬到亲近,一点一滴鲜活地存在着。 她有感官,有知觉,有欲/望。 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她只是不敢。 每一句“和我做好朋友吧”难道是为了拉近她和周然的关系吗? 不是,那是岑蔚在提醒自己,在找一条安全的界线,在把他往外推。 可是这一切都在今晚失控了,游轮真不是个好地方。 “我不是一个,一个多开放的人,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如果真的想好好在一起,应该先认识、了解,然后有好感,再表白、确定关系。这种不清不楚下产生的冲动,是喜欢吗?不会有好结果的吧。”她又开始悲观主义上身。 戚映霜的眸光暗了下去。 岑蔚说得不错。 如果承担不起后果,那就不能犯错。 “但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呢?” 岑蔚摇摇头,轻声开口:“周然是个很好的人。” ——“他好到,我都舍不得拿来做男朋友。” - 游轮平稳行驶,晚风潮湿,江面上笼罩着一层水雾。 周然呆坐在床头,衣衫依旧整齐,只是掌心潮湿,指腹发白起皱。 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闪烁起光,他回过神,伸手捡起来。 是纪清桓打来的电话,周然点击接听。 “喂。”他的嗓子哑得像伤了风寒。 “喂,那个。”纪清桓干咳了声,“我老婆让我转告你,岑蔚在她那儿,让你别担心。” “知道了。” 纪清桓没说话,但也没挂断电话。 过了四五秒,反倒是周然又开口:“我会被她讨厌吗?” “啊?”纪清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算了。”周然摁下挂断键。 隔壁房间始终没有动静,岑蔚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在餐厅里,他才看见她,坐在戚映霜的旁边,看起来是若无其事的。 周然站在门口,没过去。 身后纪清桓走了过来,拽了他一把问:“愣在这里干嘛?” 他们走到桌边的时候,岑蔚抬起头,目光飞快地从他身上掠过,没有过多停留,连招呼也没打。 “这粥好喝吗?”纪清桓问戚映霜,这个点餐厅里没什么人,他俩用不着避嫌。 “还行。你坐着吧,我去给你盛一碗。”起身时,戚映霜朝纪清桓使了个眼色。 纪清桓心领神会:“我帮你,周然你坐着,我去拿就行,你要吃什么?” 周然说:“随便。”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42节 “给他拿小米粥吧。”岑蔚倏地出声,“我尝了,不是很甜。” 她说完又低下头,安静喝着碗里的粥。 周然看着她,拳头攥紧,心脏发酸,几次欲言又止。 “我胃疼。” 其实不疼,他骗她的。 岑蔚还是不看他:“家里有药,回去了记得吃。” 这样的尴尬一直延续到回家后的第三天。 他们无法对视,无法同处一个空间,彼此都不自在,说话也僵硬。 岑蔚也整整失眠了三天、做了三天相似的、绮丽的噩梦。 如果能穿越回游轮上,她一定会扼杀掉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该死的荷尔蒙,该死的失控,人类应该是最低等的动物才对。 和周然在一起的生活是她二十八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但现在也被她毁了。 他们演技拙劣,又不够圆滑,没办法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也胆小懦弱,谁都迈不出去那一步,开不了口。 只能这么窘迫着,互相折磨。 从江城回来后,岑悦彤给岑蔚打了一通电话。 在游轮上她也给她打过一回,但信号不好,岑蔚没接到。 “你去哪儿了?”岑悦彤问。 岑蔚说:“跟朋友出去玩了。” “哦,之前奶奶找我要你号码来着,她给你打了吗?” 岑蔚蹙眉:“我不知道,可能看是陌生电话我就没接,怎么了?” “没什么,就......”岑悦彤叹了声气,“小叔又住院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他这病嘛就这样。” “嗯。” 岑悦彤把话题岔开:“工作上的事办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 岑蔚照实回答:“过两天有个发布会,我参加完就差不多了。” “哦,行。” “诶,姐。”岑蔚拿起旁边的枕头,抱在自己怀里,蜷缩身体,放轻声音问,“你有片子吗?” 她声若蚊蝇,说得又含糊,岑悦彤没听清,提高声音问:“你说什么?” “就......那种,片子。”岑蔚把下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问完就后悔了。 “哦~”岑悦彤的声音沾上笑意,“怎么啦?” “不知道,可能是春天到了吧。”她推脱责任,怪这温暖潮湿的季节。 “懂了,送你个好东西。” “什么啊?” “你收到就知道了。” 岑蔚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新设计方案通过了,一切进展顺利,心橙决定在本周四召开发布会,官宣品牌新logo,并一同公布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 景明也在受邀之列,岑蔚本想推辞,但景慎言说不去不好,之前闹过风波,不出席显得他们还介怀。 周四上午,岑蔚换好衣服下楼,周然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饭。 两人目光对上,岑蔚微微点了下头,没说什么,越过他走向玄关。 鞋柜里只有一双高跟鞋,岑蔚取出穿上。 周然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看过去。 “要不要......”他刚开口,就被一阵铃声打断。 岑蔚把手机举到耳边:“喂。” “好,我马上下来。” 她取下手机,看向周然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周然摇头:“没什么。” 他是想问反正都是去心橙,要不要坐他的车走,但显然已经有人来接她了。 “那我出门了。” “嗯。”周然端起马克杯,眸光黯淡。 发布会的规模不小,多家媒体都在场。 岑蔚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还有些紧张。 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二排,靠近过道的一侧。 周然大概是负责人,一直在台上台下忙碌,手里握着对讲机。 上午十点,发布会正式开始,主持人走上舞台做开场白。 周然走了下来。 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轻响,岑蔚咽了咽口水。 过了会儿,景慎言侧身过来,对她说:“有家媒体要采访主设计师,你准备一下。” “啊?” 景慎言安慰她:“没事,就问问设计灵感什么的。” “哦,好。”岑蔚深呼吸一口气。 她打开包,想给自己补个妆。 出门时她忘了拿口红,但她记得这只包里应该放了一管。 不在吗?岑蔚仔细翻找,应该有的呀,这只包她前两天还背过。 “在找什么?”景慎言问。 “口红。”岑蔚蹙眉苦恼。 在主持人的邀请下,心橙的创始人兼ceo纪清桓走上舞台。 他穿着西装革履,面若冠玉,风度翩翩,举止从容又潇洒。 不知是谁带头,底下爆发出一声起哄,随即大家都站了起来,掌声雷动,现场气氛热闹登顶。 岑蔚放弃寻找,也跟着起身鼓掌。 后背突然被人贴住,她心里一惊,停止呼吸不敢动。 垂在身侧的手指被人掰开,塞了件东西。 是口红管。 “在我口袋里。”那声音贴在她耳边,轻而沉,“糊涂鬼。” 第30章 第三十封信 观众席的灯光暗了下来, 场馆内喧嚣热闹,不会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 但岑蔚还是心跳如雷,四肢僵硬一动不敢动。 对讲机里,有人在喊周然的名字, 他应了一声, 擦着她的肩走了。 借着舞台上的光, 岑蔚瞥了眼他的背影。 啊......她想起来了, 那天周然把外套借给她穿,岑蔚补完妆没留意,把口红随手塞进了他的西装口袋里。 岑蔚抬手揉了揉右耳, 又一带抚过麻意未散的脖子和肩膀。 最后那三个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涨红脸,嘴里忍不住“阿西”了一声。 景慎言看见她手里攥着口红, 问:“你找到了?” “啊, 嗯。” 岑蔚放松呼吸, 回家再找他算账。 - 采访现场布置完毕,记者和摄影机也陆续就位,周然抬腕看了眼表, 交代身边的助理:“去催一下设计师。” 张雨樱踮脚向门口张望,回话说:“他们好像来了。” 周然扬眸看过去, 岑蔚走在景慎言的身边, 唇色是偏粉的红, 她刚刚补过妆。 没留意脚下有台阶,她穿着高跟鞋一脚踩空,看她趔趄, 周然的呼吸也跟着收紧。 “没事吧?”景慎言伸手扶住岑蔚。 岑蔚重新站稳:“没事。” 周然仓促地收回目光, 不再往那个方向看。 “这两个人果然有鬼, 对吧?”张雨樱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周然偏过脑袋看着她,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上次在外面看到他们俩了,岑设计师心情不好,景总还抱了他一下。”张雨樱翘起嘴角,眼里冒着粉红泡泡,“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俩站在一起还挺养眼的。” 周然将信将疑地转正视线。 岑蔚坐在了镜头前,景慎言帮她拿着包。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43节 “岑蔚,刘海。”景慎言轻声提醒她。 岑蔚伸手拨了拨,问他:“这样呢?” “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景慎言说:“别紧张。” “......”周然板下脸,带着怒气说,“工作时间禁止八卦。” 张雨樱眨了眨眼睛,大气不敢出,把两片唇瓣闭得紧紧的。 她心想不是你突然抽疯,让大家平时放松一点,除了工作也可以多聊聊天的吗。 说两句别人的八卦,你生什么气啊。 周一午休的时候,大家聚在茶水间聊天。 舒欣问张雨樱:“诶,拽妃的那个新助理怎么没来上班啊?” 张雨樱懵了:“谁?” “你不知道啊?说是来代班你的呀。” 张雨樱摇摇头,心中涌上一股危机感。 舒欣说:“那可能是拽妃自己的朋友吧。” 他们又换了个话题,有人说在游轮上好像看见了大老板的秘密女友。 茶水间的门被推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 直到周然端着咖啡杯坐了下来,桌上瞬时鸦雀无声。 其中最惊恐的就是张雨樱,周然从不会亲自来茶水间,他的咖啡都是她送去办公室的。 自己可能真要丢饭碗了,张雨樱面如土色。 周然环顾一圈,发话说:“继续聊啊。” 大家互相看看,没人吱声。 周然进来时听到了一点,随口问:“你们还在看那个,《甄嬛传》啊?” 他记得他刚进公司的时候,他们就老在聊什么皇上什么妃子的。 “对啊,经典咏流传嘛!”有人回话说。 “嗯嗯。”“好看!”大家都附和起来。 周然抿了口咖啡:“那继续啊,我也听听。” 员工们呵呵笑了两声,硬着头皮开始瞎扯。 他们聊的是哪门子甄嬛传,不过是为了聊八卦方便才给每一个领导取了代号。 比如周然平时不苟言笑,又不爱参加团建活动,来了两年直接飞升到主管,受宠程度可想而知,故称为拽妃叶澜依。 夏千北和纪清桓是发小,据说夏千北的父亲就是珀可集团的股东之一,所以他是华妃世兰。 至于程易昀,从大老板第一次创业开始他就是合伙人,三战三败,不离不弃,直到今天心橙逐步走上正轨,妥妥的糟糠之妻皇后娘娘。 坐了会儿,周然端起杯子,站起身说:“大家年龄也差不了多少,不用把我当成什么领导,以后都放松点,也可以和我多聊聊工作之外的事。” 他一走,舒欣就问:“他这是怎么了?” 张雨樱摇摇头,一个人突然慈眉善目起来,要么发财了,要么恋爱了。 访谈正式开始,面对记者的提问,岑蔚从容应答。 周然没多待,看进展顺利,他转身朝门外走,张雨樱赶紧跟上。 “你觉得。”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张雨樱也跟着急刹车。 周然问:“‘多喝咖啡,少谈是非’这句slogan怎么样?” 张雨樱抿了抿唇,回答说:“挺好的。” “嗯。”周然点点头,“下次用到文案里。” 走在路上,张雨樱心想,现在看来,他要么是彩票丢了,要么是老婆跑了。 - 岑蔚的午饭是留在心橙吃的,听说他们食堂的麻婆豆腐非常下饭。 她端着餐盘找空位坐,抬头时在人群里看见了周然,他和部门同事们坐在一桌。 张雨樱似乎是打不开瓶盖,周然一言不发地从她手里接过饮料瓶,帮她拧开。 “怎么了?” 景慎言突然出声,吓了岑蔚一跳。 “没事啊。” “看你表情那么严肃,我还以为怎么了。” 岑蔚朝他笑了笑。 傍晚周然下班回到家,岑蔚已经卸完妆洗过澡,换上了家居服。 她熬了一锅鸡汤,电饭煲里蒸着米饭。 周然把怀里的快递箱放到玄关柜子上,换鞋进屋。 岑蔚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没看他,但对他说:“帮我把砂锅端出来吧,有点重。” “哦。” 盛饭的时候,岑蔚冷不丁地开口问他:“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 周然抬眸:“故意什么?” 她顿了顿,又说:“算了。” 周然收回目光,拿起筷子吃饭,准备在心里的答案没了机会说。 他们又回到相顾无言的状态,好像桌子中间真的隔着一堵次元壁。 吃过饭,周然去拆快递,有一个是岑蔚的,他一起拿回来了。 “我帮你一起拆了?”周然问。 岑蔚在厨房洗碗,应道:“行。” 她搓着筷子,不记得自己最近买了东西。 哦对,岑悦彤前两天说......。 等岑蔚反应过来,丢下筷子飞奔出去的时候,周然已经拆开了外包装,正巧要拿出盒子里头的东西。 粉色、星型、掌心大小。 岑蔚两眼一黑,伸长胳膊从他手里一把夺过。 她呼吸急促,紧紧攥着那东西护在怀里,拇指无意中碰到开关,手里的小东西又嗡嗡震动起来。 岑蔚猛地倒吸一口气,想死的心都有了,匆忙去找开关。 短短的十秒钟无限漫长,周然的手还举在半空,目光呆滞。 空气凝固,围成密不透风的墙。 “这是洗脸仪。”岑蔚面无表情道。 “嗯。”周然点点头,“我信。” 一秒都无法多待,转身时岑蔚立刻失去表情管理,五官扭曲,又窘又悔。 回到二楼卧室,她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床上,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岑悦彤。 连喂都来不及说,她张口就问:“你是不是疯了?” 岑悦彤嘿嘿笑了两声:“东西收到了?” “你......我,你知不知道,哎呀!”岑蔚双颊涨红,挤不出完整的句子。 岑悦彤神气道:“我跟你说啊,我和你姐夫异地那么多年,这方面我可是专家,市面上的我都试过,送你的是我觉得最好用的,真的,你今晚就试试。” 岑蔚简直没耳朵听,咬着牙回:“试什么试。” “怎么啦?你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拆了吧?” 岑蔚扶额,说:“差不多吧。” 听筒里,岑悦彤倒抽一口气:“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敢的呀?!” 岑蔚听起来快哭了:“怎么办?我现在好想死。” 岑悦彤安慰她:“哎哟,也没什么啦,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都成年人了,这有什么好羞耻的。” 岑蔚揪着头发,闭了闭眼说:“你不懂。” 岑悦彤没心没肺地笑起来:“真的没关系的啦。” 背景音里,有人问她:“彤彤,你在和谁打电话啦?是不是和妹妹?” 是奶奶的声音。 岑悦彤提高嗓音回:“啊,对。” “你等等啊,奶奶要和你说话。” 岑蔚握着手机,脸上的表情僵住。 “喂,是岑蔚吗?” 岑蔚坐到床上,回话说:“是我,奶奶。” 奶奶问她:“我前两天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啊?” “哦。”岑蔚揪着床单,解释说,“可能看是陌生号码,手机帮我拦截了。” “不是故意不接就好。” 这话是带着刺的,岑蔚的声音低了下去:“怎么会呢。”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44节 “你把我的号码存一下,以后看到要接,知道吗?” “知道了。” 听筒里静了几秒,奶奶又开口问她:“可芳不是说你辞职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岑蔚回:“我这里还有点事没处理完。” “小蔚啊,要不这样。”她的语气温和了些,“你明天先回来一趟。” 虽说是商量的口吻,但听起来岑蔚只能说好。 所以她干脆选择沉默。 耳边响起一道叹气声,奶奶又开口:“孩子,你也知道他是你的谁。” 岑蔚突然有些想笑,这是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要扯下了吗。 “所以呢?” “所以咱们要抓紧时间呀。”老人家的声音发着抖,“只能靠你了,孩子,不能拖。医生说了,虽然配型成功,但也要提前做准备,你太瘦,最好要再涨两斤......” “奶奶。”岑蔚开口打断她,深呼吸一口气,问,“如果我不愿意捐呢?” “你瞎说什么呢?” “配型是你们把我骗去医院做的,如果我不愿意捐,你们会不会把我捆上手术台啊?” 岑蔚的声音很平静,语气不带什么感情,听起来只是疑问。 大概是岑悦彤看情况不对,从奶奶手里抢走了手机。 岑蔚听到老人家吼了句什么,耳边响起嘟音,岑悦彤急忙挂断了电话。 - 今天早上,周然不是被闹钟吵醒的。 厨房里传来丁零当啷的响声,他迷糊地转醒,翻了个身。 几秒后他猛地睁开眼睛,掀开被子从沙发上起身。 时针刚刚划过数字七,周然走到厨房门口,出声喊:“岑蔚。” 她站在灶台边,不知道在发什么呆,肩膀一颤抬头看向他:“啊?” 周然看着她,觉得反常:“你怎么起那么早?” “哦,我昨天晚上睡得早。”岑蔚打开锅盖,“我煮了粥,你要起床了吗?我给你盛一点。” 周然凝眉,她眼下两片乌青,面色也苍白,怎么看都不像是睡饱觉的样子。 “好。”他转身走去卫生间洗漱。 等周然换好衣服出来,岑蔚坐在餐桌边,但只是盯着桌面发呆,她又在走神。 周然拉开椅子坐下,发现桌上根本没有碗筷,又起身去厨房拿。 他盛了两碗粥,第一碗放到岑蔚面前。 “怎么了?” 岑蔚收回思绪,摇摇头,拿起手边的勺子。 周然说:“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就在这里,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开口。” 岑蔚低着头,没说话。 他们安静地喝完粥,周然拿起外套,准备出门上班。 “周然。”手搭上门把的时候,他听到岑蔚喊他。 周然回过身,等着她开口。 “家里一直催我。”岑蔚说,“但我突然不想回去了。” 她掀起睫毛,双手放在大腿上,手指绞在一起。 “所以你帮帮我吧,把我留下来,想个办法好不好?” 岑蔚看着他,嘴角是上扬的。 说是请求,但周然听来觉得更像是一种求救。 作者有话说: 怕虐的可以从这一章开始囤了。 第31章 第三十一封信 从某一天开始, 岑悦彤和顾可芳总是在电话里时不时地问到岑蔚的年假,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就已经察觉到了。 全家人都做了配型,她没道理不做, 所以哪怕一开始他们没告诉她去医院是为了这档子事, 她也不生气。 很早以前岑蔚就预感到, 她的到来是这个家庭的祸, 这个家对她而言同样不是什么好地方。 填志愿时一意孤行去南方城市,毕业之后也不听爸妈的劝,执意要跟在白朗睿身边。 她想只要她躲得够远, 就会万事太平, 大家都不会变得更不幸。 可这世上有种东西叫血缘,看不见摸不着, 又无论如何摆脱不了。 这种东西像藤蔓, 把她捆着, 现在又要拽她回沼泽。 话里话外的试探听得烦了,岑蔚干脆直接辞职。 她知道能救岑烁的人是她,也只有她。 但她下不了决心。 天平两端一上一下, 不停摇摆。 时间像小火慢炖,一天比一天更煎熬。 在搬到这栋公寓前, 岑蔚真的快没办法呼吸了。 周然看她情绪不对, 走回屋里, 屈腿半蹲在岑蔚身边,问:“他们为什么一定要你回去?” “就......”岑蔚眼眶泛红,清清嗓子说, “就催我结婚什么的, 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面。” “哦。”周然点头, “那我能怎么帮你?” 他低声问:“娶你吗?” 岑蔚惊讶地睁大眼睛:“啊?” 周然眼神闪躲:“不然我要怎么办?” “不是。”岑蔚轻笑了声,“结婚是这样就能说出来的吗?我和谈了五年的男朋友都没能结成,我和你才认识一个月,搞什么啊,先婚后爱吗?” 周然敛目,站起身纠正她说:“不是一个月,是十年。” “你和家里人再好好说说,都21世纪了,子女的人生是自由的。”他重新拿起车钥匙,“我上班去了。” “嗯,慢点开。” 中午的时候,岑蔚又接到了一通电话,是顾可芳打来的。 在接听之前她深呼吸一口气。 “喂。” “幺儿。”顾可芳喊她,“我们不逼你,你就先回来看看好不好?你总得回来看看吧。” “他是要死了吗?” 在把话说出口之前,岑蔚都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样冷漠的时候。 别说顾可芳吓得不轻,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就再说吧,我很忙。妈,你多注意身体,还有让奶奶别太伤心了。” 岑蔚把电话挂断。 没一会儿屏幕又闪烁着来电申请,她把手机关机,丢在餐桌上。 岑蔚用整个下午的时间打扫屋子,出门倒垃圾时她顺带去了趟药店。 到了六点半,周然还没有回来。 往常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听到他的开门声了。 岑蔚没等他一起吃饭。 将近八点的时候周然才回来,餐桌上有上次没喝完的红酒和一只粉色高脚杯。 他拎起酒瓶,发现还剩下一丁点儿。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周然抬头看过去。 岑蔚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膀上。 “回来了?” “嗯。” 周然收回视线,皱了皱眉。 岑蔚之前的睡衣都是长袖长裤,可她现在就穿了一件t恤,刚刚盖过腿根的长度。 她打开冰箱门,随口问:“你出去约会了?” “嗯?” 岑蔚拿出一瓶冰水:“闻到香水味了。” 周然否认:“没有。” “哦。”岑蔚关上冰箱,朝他笑了笑。 她看着心情不错,但周然的心还是放不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岑蔚拿完水就又上楼去了。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45节 不想浪费,周然把剩下的红酒倒进杯子里喝完,一低头看见岑蔚的手机落在了餐桌上。 他走上二楼,敲响卧室房门。 “怎么了?” “手机。” “哦。”岑蔚接过,说,“谢谢。” 周然无意间往里瞥了一眼,那粉色的星星在深色床单上太显眼了。 他一时间心情复杂。 “好用吗?” “还行吧。” 周然紧接着问:“它好用还是我好用?” 走廊没开灯,他们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 岑蔚抬眸看着他,勾起嘴角笑:“它吧,毕竟模式多。” “哦。”周然点点头,“那你的测评不够公正。” “我也觉得。”岑蔚说,“我还觉得自己暴殄天物,你觉得呢?” 不知是谁的呼吸声沉重了起来。 啪嗒一声,岑蔚抬手关了卧室的灯。 在黑暗里,周然捧住她的脸,找到她的嘴唇吻了下来。 唇齿间红酒味道交缠,又甜又涩。 “我下楼去拿。” “不用,我过敏。” 周然停下动作,望向她乌黑的眼瞳:“真的?” “嗯啊。”岑蔚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以前打耳洞用橡胶耳堵,耳朵后面长了一片小疙瘩。” “那算了。”他说着要起身。 岑蔚攀住他的脖子没让他走。 “我吃药就行。” 周然的眸色晃了下:“以前也这样吗?” 岑蔚摇头,告诉他:“他也不肯,我们没做完过。” 大概是生她的女人把遇到渣男的霉运都吸走了,没留一点给她,所以岑蔚生命里遇到的男人还都算有人性。 周然看着她,没动。 岑蔚去亲他的脸,怂恿他:“做吧。” “岑蔚,有句话我先说好。”他横臂揽着她的腰,把她抱到自己身下,“我现在敢做是因为我明天敢带你去民政局。” 岑蔚噗呲一声笑了,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好,我知道了。” 她并没有把这话当真。 窗户没关好,屋外夜空昏昏,月光清白,晚风吹过寂静城市。 周然想他不该喝那口剩下的红酒。 又或者那是某人故意设置的陷阱,就等着他掉进圈套。 “周然。”岑蔚伏在他的肩头,头发未干,眼眶潮湿,嗓音黏糊糊的,“那么多人里,只有和你待在一起我才能松口气。” 周然抱她更紧。 - 凌晨三点的时候,岑蔚无缘无故从睡梦中惊醒。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个不停,明明刚刚也没有做噩梦。 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岑蔚用手掌搓了搓胸口。 周然在她身边,睡得安稳。 岑蔚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圈住他的腰,把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 耳边传来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她叹了声气,重新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周然已经去上班了,餐桌上有他煮好的粥。 岑蔚拉开椅子坐下,终于打开手机。 开机的几秒钟就像红色的倒计时。 岑蔚知道有一个炸.弹在等着她。 砰—— “喂。” “你终于接电话了!”岑悦彤是吼着说话的,“赶紧回家,小叔没了。” 勺子从手中脱落,叮啷一声掉在了瓷砖上。 岑蔚的第一反应是不信:“你们也用不着拿这个骗我回去吧?” “岑蔚!”岑悦彤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昨天不还说好好的吗?”岑蔚睁着眼睛,一颗泪就这么从眼眶里滑落。 岑悦彤说:“他昨天晚上吃了半瓶安眠药。” “昨天家里吵了一架,他听到了。遗书里说,他亏待你的够多了,不能再欠你。”岑悦彤近乎哀求她,“你快回来吧,家里已经乱套了。” 从蓉城到山城,高铁要一个半小时。 岑蔚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李,到家时已经是中午。 她一只脚刚跨过门槛,脸颊上就挨了一巴掌。 老太太是冲出来的,一把年纪了身体倒是健朗,屋里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岑蔚一下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右耳瞬时听不见声音。 “你满意了?!”老太太指着她,眼里布满红血丝,“又不是要你的命换他的命!让你回来看看他都不肯!逼死他你满意了?” 岑烨拉着她,顾可芳喊:“彤彤,把妹妹带到房间里去。” 岑悦彤扶着岑蔚起来,用胳膊护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安慰:“没事啊,不怪你。” 好像是杜芳琴和老太太又吵了起来,盎盂相敲,不得安宁。 岑蔚摸了摸胀痛的脸颊,惊讶自己这会儿居然还有心思惦记吃药。 她抬起头对岑悦彤说:“有水吗?还有把我的包拿进来。” 岑悦彤应:“行,我出去给你拿。” 少顷,屋外诡异地陷入寂静,岑蔚眨了下眼睛,扭头看向房门,隐约猜到了外面的场景。 大概是包里的东西滚到地上,岑悦彤替她收拾的时候被他们都看见了。 房门嗙一声被推开,岑蔚的脸上挨了今天的第二下,尖角划过眼睛,她难受地闭眼,眼眶酸涩开始涌生理泪水。 掉在地上的纸盒写着“左炔诺孕酮片”,这也许不好认,但下面有更直白的一行小字,——“紧急避孕用”。 奶奶指着她鼻子,手在颤抖,仔细看岑蔚的脖子和胸口都有痕迹。 她失联了一整天,昨晚是去干了什么显而易见。 “你啊。”老太太咬着牙,满腔怒气和怨恨无处发泄。 岑蔚知道她要说什么,“你和你妈一样贱。” 她一个字都没辩解。 因为她的确是故意的。 岑蔚在发呆的时候会幻想很多场景。 她坐在地铁上,会想象下一秒列车脱轨,灯光全部熄灭,乘客们摔得四仰八叉。 她走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会想象自己突然冲了出去,撞上飞驰而来的车辆。 她看着满墙的玻璃杯,会想象它们摇摇晃晃从柜子里跌落,啪、啪、啪,全部裂成碎片。 乌云密布时她会想象大雨把城市淹没,坐在安静的公共场合她会想象自己突然站起来尖叫一声,把周围群众的目光都引来。 每一次思绪从漫游中脱离,她又会感到一阵后怕。 她担心有一天自己会真的那么做。 她一直有的,那种毁灭一切的念头。 手机铃声响起,不是马林巴琴,是首英文歌,岑蔚终于有了反应,蹭一下站起身要出去。 if i call you on the phone need you on the other side so when your tears roll down your pillow like a river i’ll be there for you “你要去哪啊?”岑悦彤问。 岑蔚没说话。 奶奶被岑烨和顾可芳拉着坐到沙发上,嘴里的话却没停:“这么多年我们家是对你不好吗?他对你不好吗?你去学画画,几万块的学费是谁出的?你不能没有心的啊。” 岑蔚跪在地上去捡自己的手机,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屏幕上,她用衣袖擦了擦,手指颤抖着摁下拒绝。 好在周然没有继续打来。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46节 岑蔚想她和岑烁还真的命里犯冲。 她的出生毁了他的婚姻和声誉,他的死也把岑蔚的人生搅得一团糟。 “我真的很奇怪。”岑蔚站在门口,一个人一边,像孤军奋战的亡徒,“我在这个家二十多年,你们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他是我爸,等他生了病要我的骨髓,你们又一个个冒出来提醒我。” “不是我逼死他的。”她摇摇头,喉咙口发疼,从嗓子里艰难挤出一句,“但你们快逼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在这么甜蜜的日子发刀是我没有心,骂我。 第32章 第三十二封信 没有人说话, 屋里静得可怕,这个家现在的样子太丑陋了。 老太太哀哀戚戚地哭起来,嘴里念着小儿子的名字,说他命苦。 家里人又都来安慰她, 只有站在一边的杜芳琴冷笑了一声。 岑蔚抬眸和她对视一眼, 也许现在只有她们两个能互相理解。 岑悦彤走过来, 给她塞了把钥匙, 让她先开车回家。 杜芳琴提起自己的包,说:“那没什么事我也先走了。” 她一生无儿无女,人到中年风韵犹存, 红唇鲜艳, 身材紧致。 屋里躺着的那具尸体是和她结婚三十年的丈夫,可她脸上没有半分悲伤。 岑蔚和杜芳琴是一起下楼的。 “岑蔚。”杜芳琴喊住她。 岑蔚停下脚步回过头。 杜芳琴说:“安眠药是我的, 也是我故意放桌上让他看见的, 最大的坏人是我。” 岑蔚看着她, 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 山城多雨,外头的天雾蒙蒙的。 杜芳琴扬起下巴,看了看天空, 说:“真想放个烟花庆祝一下。” 岑蔚看着她,扯了下嘴角。 她其实挺佩服杜芳琴的。 二十八年前发现丈夫出轨, 她第一时间去医院堕了胎, 为了这事奶奶怨她怨了一辈子, 说她害死了岑家唯一的孙子。 杜芳琴没有选择和岑烁离婚,她说不会让出岑太太的位置,看他把小三和野种领进门合家欢乐。 她就这么死磕着, 让岑烁一辈子对她有愧, 养着她, 供着她。 她做出最大的让步就是把孩子送给岑烨夫妻俩养大。 岑蔚问杜芳琴:“值得吗?” “不值得。”杜芳琴眉目放松,似乎是释然了,“但我得这么做,不然我没有办法活下去。” - 开完会,周然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给岑蔚打了通电话,想问问她起床了吗,吃饭了吗,现在在做什么。 等了半分钟,等到一声嘟音,刚要回拨过去,助理在门口喊他,周然放下手机起身。 回家前他买了一束花,一瓶红酒,和两支新的高脚杯。 戒指在他的外套口袋里,周然昨天就买好了,怕岑蔚发现,所以一直带在身上。 他输入密码开门,屋里漆黑一片。 他已经能分辨出这种情况是岑蔚在家睡觉还是出门了。 周然站在门口,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一分一秒变得格外漫长,他的心脏不断收缩。 “喂。” 周然松了口气,问:“你去哪儿了?” “我,我回山城了,家里有点事。”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周然,我不回去了。” 沉默许久,周然只是问:“怎么了?” 听筒那头没有声音,岑蔚匆匆忙忙地挂断了电话。 她在微信上发消息给他: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也不想结婚,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过了几秒,岑蔚又发来一句:真的很谢谢你,周然,别再打给我了。 等周然再拨过去,机械女声告诉他:“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顾不上换鞋,丢下手里的花和袋子,脚步匆匆地跑上楼梯。 也许只是岑蔚和他开的玩笑。 衣柜空了一半,洗手台上没有她的化妆品,跑步机上也没有她随手乱扔的衣服。 但柜子上的杯子一只没少,玄关上的两瓶蓝色香水挨在一起,墙角的快递箱还在那里。 周然站在客厅,胸膛剧烈起伏,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胸口像是缺了一块,冷风灌进来,堵得他没办法呼吸。 他的人生平稳行走了二十多年,重新遇到岑蔚的一个月却这么跌宕起伏,他这次是真的招架不住了。 - 家里给岑烁请了僧人超度,他生前是风光无限的建筑公司老板,死后丧事却一切从简,来追悼的人也很少。 第三天,一大清早他们就去了殡仪馆。 棺材送进火化炉里,家属们在接待室等候。 岑蔚穿着一身黑衣服,坐着那里看着窗外的绿树发呆。 这几天,大脑除了一片空白的时候,她总会想周然。 想到他的时候岑蔚就能喘口气。 奶奶突然走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强硬地把她拽起来。 岑蔚被她用力推了一把,踉跄一步站定。 火化炉最高能有九百度,可还是有些骨头烧不毁。 那些会被工作人员挑出来,另作处理。 “你就一点也不伤心吗?” 岑蔚垂下睫毛,不说话,她这两天就没这么开过口。 一点都不伤心吗? 先不说有种叫血缘的东西在身体内折磨着她。 在知道自己是岑烁和小三生的之前,岑蔚最喜欢的大人就是小叔。 他总是西装革履,温文尔雅,每次来家里都会给她和姐姐带很多玩具和零食。 他会陪着她画画,会带她去游乐园,会给她买漂亮裙子。 很小的时候他偷偷让她喊过一次爸爸。 岑蔚没喊,她说她不是有爸爸吗,小叔是小叔。 大人们总是觉得小孩什么都不懂,连说话也不会刻意避开他们。 小时候岑悦彤性子皮,总是吃饭吃到一半就跑出去玩了,只有岑蔚会乖乖坐在桌上。 姑婆们的闲话家常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件。 一次两次,听得多了,她就渐渐知道了。 现在的爸爸妈妈其实是大伯和大伯母。 她是小叔和外面的女人生的。 所以婶婶一直不喜欢她,奶奶也是。 老人家快把眼睛哭瞎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伤心。 她一拳一拳砸在岑蔚的身上,不疼,她哪还剩下什么力气。 岑蔚能理解她,虽然她没有做过母亲,不过她想要是哪天她最爱的人性命垂危,只有一个人能来救,让她下跪磕头她也会愿意。 现在奶奶只能来怪岑蔚,不怪她,奶奶也会活不下去。 岑蔚也不是真的不愿意捐,如果换成岑烨或顾可芳中的一个,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她只是想,她和岑烁不能因为彼此再更不幸了。 不知道算不算父女连心,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选择了这种方式帮她做出选择。 岑悦彤去给大家买水,才一会儿功夫没看着,又不安宁了。 她拔腿跑过去,把岑蔚拉到自己身后,顾不上殡仪馆要保持肃静,喊道:“你要打打我!你打她你儿子就能活过来吗?” 岑蔚拍拍她的胳膊,摇摇头,想说“我没事”。 岑悦彤抱着岑蔚,吸吸鼻子,心疼地撅嘴哭起来。 从小到大,姐妹俩总是这样,一个挨骂两个抱头一起哭。 雨雾蒙蒙,山上空气潮湿,脚下泥土软烂。 骨灰盒下葬的路上,顾可芳拉了拉岑蔚,让她哭两声,送送那个人。 岑蔚没有反应,不哭也不说话。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47节 上学的时候岑悦彤和岑蔚睡一个房间,后来家里换了大一点的房子,岑蔚才有了自己的房间。 她很少回来住,但顾可芳一直给她留着。 从山上下来,她就一直待在卧室里。 到了晚上,岑悦彤喊岑蔚出来吃饭。 她的行李箱没有收拾,还靠在墙边。 岑蔚走出来,手里捏着两张银行卡,把它们轻轻放到桌上。 另外三人的脸色立马变了。 “你这是干什么啊?”顾可芳惊慌失措地问。 一张是她存的钱,一张是岑烁留给她的,岑蔚不要。 岑悦彤拿起那两张卡塞回她手上,缓和气氛说:“吃饭了吃饭了,快去洗个手。” 岑蔚站着没动,还要把卡放回去。 “干嘛呀你?”顾可芳的声音开始颤抖,“要跟我们分家是不是?我养你那么大还养不熟你了是不是?” 岑蔚抽泣着摇摇头。 岑悦彤拽着岑蔚坐下,把银行卡拿走,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先吃饭,好不好?” 桌上有道玉米骨头汤,大骨是顾可芳让岑烨特地去菜市场买的,说要给两个女儿补补。 岑蔚抬眸,看到那汤的第一眼胃里涌上一阵恶心,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反胃感越来越强烈,岑蔚推开椅子跑进卫生间。 她肚子里没有可吐的东西,越呕胃里越难受。 岑悦彤跟进去,顾可芳给她拿了杯温水。 岑烨站在门口看着面色苍白的小女儿,又担心又着急:“她这两天是不是都没开口说过话啊?” 岑悦彤拍着岑蔚的背:“估计是应激反应。” “那怎么还吐了?” 岑悦彤顿了顿,说:“奶奶今天拉着她去看骨灰,我忘了,应该提醒你别做骨头汤的。” 顾可芳咬牙低骂:“这老太婆。” 岑烨叹了声气,三天鸡飞狗跳,全家人都精疲力尽了。 岑蔚吃不下东西,吐完回了卧室躺进被子里。 睡觉前,岑悦彤进她房间,坐到她身边问:“你睡着了吗?” 岑蔚背对着她,摇摇头。 “奶奶真的很讨厌,对吧。”岑悦彤躺了下来,“我也不喜欢她,太偏心了,小叔是有出息,可小叔不是好人啊。咱爸呢虽然这一辈子庸庸碌碌,对她该尽的孝从来没少过吧,可她就是看不见。” 眼泪浸湿枕头,岑蔚吸了吸鼻子,她说的是咱爸。 “妈刚刚跟我说她后悔了,说应该把你送走的,不能让你姓岑。”岑悦彤说,“我说不行,你只能是我妹妹。” 她隔着被子抱了岑蔚一下:“我很爱你,爸妈也很爱你。” “所以快点好起来吧。” 她走的时候帮岑蔚关了卧室的灯。 一片漆黑里,岑蔚把脸埋进枕头,泣不成声。 那个潮湿的初夏,岑蔚都在房间里度过,除了睡觉就是在纸上画画,不愿意出去见人,不愿意开口说话,没办法吃荤腥,看到肉就会反胃。 第十天的时候,岑蔚终于打开了手机。 屏幕上跳出无数条推送,断联了那么久,她都不知道要先点开什么。 周然还是会给她打电话,每天一通,基本都在傍晚六点的时候打来。 岑蔚瞄了眼左上角的时间,现在刚好是18:03。 if i call you on the phone need you on the other side 岑蔚按下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岑蔚?”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惊喜,可能是没料到她今天会接。 岑蔚想说:不是让你别再打来了吗? “我知道你们女人说的话不能信,但我怕打多了你会烦,所以我每天只给你打一通。” 岑蔚想说:千万不要来找我。 “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什么,我没办法不担心你。我去问了何智颖,她也说联系不上你。你不用有压力,我打给你,只是想确定你没事。” 岑蔚想说:我好想你。 “程易昀今天又在说薄荷黑巧销量不好,要从菜单上删掉。”周然在那头低声说,“我说我喜欢,让他留着。” 作者有话说: 文里写的很清楚,呕吐是被拖去看火化炉之后的应激反应。 第33章 第三十三封信 岑蔚想说:山城又没有心橙, 留着我也喝不到。 “这两天一直在开会,公司要敲定首轮门店扩张的城市,山城在名单里,大概明年就能落地。” 岑蔚用力咬着手指, 强忍泪水, 也不敢呼吸。 那头沉默很久, 周然轻轻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岑蔚摇摇头, 可他看不见。 “那你好好休息,我挂了。” 岑蔚把手机从耳边拿下,蜷缩身体抱住自己。 客厅里, 顾可芳拍拍岑悦彤, 问:“妹妹是不是又在哭啊?” 岑悦彤叹了声气,她白天在宠物医院照顾生病的猫猫狗狗, 晚上回来家里还有一只可怜的小狗等着她。 “让她哭吧, 她得自己走出来, 我们拽不动的。” 岑蔚很少会看手机,也不怎么回消息。 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也许是大家都太忙了, 工作就把生活占满,留给自己的时间都很少, 无暇再关心别人的。 周然起初会给她发很多消息, 岑蔚看到后会挑着回。 他问她家里的杯子和快递箱要怎么处理, 她自己回来拿还是他给她寄过去。 岑蔚说:没关系,你扔了吧。 后来周然也不发了。 但他突然开始在朋友圈活跃了起来。 岑蔚每条都看,每条都赞。 一般没什么文字, 都是图片。 有写字楼, 有蓝天白云, 有心橙的咖啡,有超市货架上的薯片,有街道夜景,有播着悬疑片的电视机,有他办公桌上的马克杯。 五月底的时候白朗睿来看过岑蔚一次,他是听祝樾说的,两个人是大学同学,祝樾又是岑悦彤的男朋友,当年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岑蔚才和他认识。 白朗睿带了一些调理身体的药来,主要是改善胃口的,岑蔚最近瘦得太厉害。 他进房间的时候,岑蔚正坐在椅子上听歌。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眼里闪过惊讶。 白朗睿一瞬间眼眶有些发涩。 这一点也不像岑蔚,记忆中她总是笑盈盈的,不会生气也不会抱怨,是永远追随太阳的向日葵。 她现在太死气沉沉了。 白朗睿清清嗓子,扬起笑脸问她:“今天阳光很好,要不要我带你出去走走?” 岑蔚摘下一只耳机递给他,目光又回到窗外。 对面居民楼的墙壁上布满了爬山虎,绿油油的一片,岑蔚总喜欢盯着那儿发呆。 白朗睿是请假过来的,当晚就要回去。 走之前他问岑蔚:“如果我早一点知道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岑蔚看着他,摇摇头,也许是说不会,也许是说不知道。 六月,山城的天气已经很是闷热。 岑蔚不会再一个人哭了,会应家里人的话,但她还是不愿意出门,吃饭只吃菜。 她的平静不是痊愈,更像粉饰太平。 今天下班后,岑悦彤带了只小狗回来。 她敲敲岑蔚的卧室房门,把小狗放到地上,让它摇着尾巴跑过去。 听到吱吱的叫声,岑蔚放下手中的画笔。 小狗绕着她的腿打转,看着像金毛和土狗的串串,小家伙挺乖,岑蔚把它抱进怀里,问岑悦彤:“哪来的?” 岑悦彤说:“送来检查的,没主人,我觉得挺可爱就带回来了,送你养了。” 岑蔚瞪大眼睛,她什么时候说要养狗了。 一低头,对上它乌黑的圆眼睛,她心里的不愿意又瞬间消散。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48节 确实挺可爱的,憨厚朴实的可爱。 “你给它取个名字吧,公的。” 岑蔚用手指蹭它毛茸茸的脑袋,小声说了两个字:“粥粥。” 岑悦彤疑惑:“为什么?” “就突然想到了。” “姐。”岑蔚喊岑悦彤。 她很难得会主动开口说话,岑悦彤愣了下,应道:“欸,怎么了?” “你说一个男的,突然开始频繁发朋友圈,是什么情况啊?” 岑悦彤想了想,回答说:“谈恋爱了吧。” “哦。” “怎么了?谁啊?” 岑蔚摇摇头,把粥粥放回地上。 它没乱跑,安静地趴在岑蔚脚边。 过了会儿,岑悦彤在客厅里喊:“今天爸妈出去喝喜酒,我们要不要点外卖吃?” “行。” 岑悦彤点了两大盒烧烤,揭开盖子的时候一脸期待地问岑蔚:“香不香?” 岑蔚嗯了一声,还是不碰荤腥,岑悦彤也不勉强她,这事只能慢慢来。 姐妹俩坐在客厅,一人一瓶啤酒,电视机里播着综艺,这期的嘉宾有楚星宇在的那个男团。 岑悦彤指着屏幕问:“这个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 “这是他队友。”岑蔚无奈道,“右边第二个才是,你怎么还记不住?” 岑悦彤撇撇嘴:“我看他们都长一个样。” “把餐巾纸递给我。” 岑蔚没反应。 岑悦彤回头,用胳膊肘推了她一下,重复道:“餐巾纸。” “哦。”岑蔚回过神,把纸巾盒递给她。 岑悦彤看她一眼,问:“想什么呢你?” 岑蔚抬高易拉罐喝了口啤酒。 “我后来在蓉城,遇到了一个人,我和他住在一起。” 岑悦彤停下咀嚼的动作,偏头看向她,说:“我就猜到你那个时候在谈恋爱。” 岑蔚摇头:“没谈。” 她又说:“没谈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哪一个节点,粥粥的到来,手里的啤酒,还是电视机里的男孩,岑蔚突然有了久违的倾诉欲。 她握着易拉罐瓶,盘腿坐在沙发上,轻轻开口说:“初中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也没办法开口说话。” 岑悦彤从来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什么时候?为什么?” 岑蔚回答说:“有一次你和爸吵架了,他发了好大的火,具体什么原因我也忘记了,反正我从来没见他那么凶过。” 岑蔚停了停,忍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他说,不要你这个女儿了,要把你赶出去。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做,因为你是他亲生的,他不会不要你。那天我躲在房间里,很害怕,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好像被骂的人是我,好像如果他对我说了那句话,我就真的会无家可归。” 岑悦彤放下手里的签子,坐到她身边:“怎么可能?他气头上瞎说的,而且你有被他骂过吗?他才不会生你气。” 岑蔚朝她扯扯嘴角,眼眶潮湿,哽咽道:“可我就是怕。” 从某一天开始,她开始习惯笑,习惯说好,怕别人对自己不满意,怕自己哪句话让别人听了不开心,怕大家不再喜欢她。 岑蔚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她没有办法。 “高中的时候,他害我被教导主任批评,所以我一直都很讨厌他,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不用想着要怎么讨好他。我会一不小心说错话,我也能感觉到他因为我不开心了,但是第二天起来,好像就没事了,他还是一样,那些话过了就是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在他面前,我开始越来越放松,我可以随便说我想说的话,或者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呆在一起也会让我觉得舒服。” 岑悦彤问:“你喜欢他吗?” 岑蔚没回答,只是说:“我喜欢和他一起玩。” 这话从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 可这就是岑蔚最直白的感受。 像幼儿园小朋友那样,她喜欢和他一起玩,她愿意把巧克力分他一半,或者全部给他。 “就突然好想他。” 岑蔚仰起下巴,睫毛扑簌,泪珠从眼眶里滑落。 岑悦彤过去抱她,摸摸她的背:“要去找他吗?” 岑蔚摇头,抬手把脸颊上的眼泪擦去,翘起嘴角说:“我要先谈个恋爱。” 她拍了拍胸口:“和我自己。” 上大学的时候岑蔚听到过这么一句话,“他人即地狱”,出自存在主义哲学家让·保罗·萨特。 当时的授课老师用爱情为例子,解读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在他人的凝视下,‘我们’变成了客体。有人走在大马路上,会对迎面走过来的人群感到不适,甚至是恐惧,就是这个道理。人与人的交往过程中总是在不断争夺主体性,最典型的就是两性关系,热恋期的时候你侬我侬、不分彼此,等时间一长,对主体性的争夺战就会逐渐暴露,冲突和矛盾随之而来,结局往往就是一方施虐,一方受虐,‘他人即地狱’。” 为了不让这句话在她的人生中应验,岑蔚首先不能让自己成为那个地狱。 “我不相信有人会真的爱我,不是都说只有父母的爱才是没有条件的吗?可是生我的那两个人一个都不要我,我不信有人会永远爱我。”岑蔚说,“所以我要先爱我自己。” 山城的雨总是一场接一场,夏季又尤为潮湿闷热。 等气温终于降下来一点,岑蔚开始去家附近的画室帮忙。 上班的第一天,岑烨和顾可芳亲自把她送到画室门口。 岑蔚想推脱,她又不是去上学的,但爸妈执意要跟过去看看。 晚上她下班,他俩又站在画室门口,还嘴硬说刚好散步散到这里。 岑蔚笑着跑过去,岑烨接过她肩上的包,顾可芳问她想吃什么水果。 “菠萝吧。妈,你知道有人居然对菠萝过敏吗? 岑蔚不熟悉现在的艺考模式,起初只是帮忙看着学生们练习。 都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性格活泼的一见面就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了。 那时岑蔚近四五个月没有和外人接触过,但好在学生们都很可爱,她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 岑蔚很喜欢待在画室,有的时候会跟着他们一起画速写。 练习的模特都是用转瓶子的方法随机决定的,有一次瓶口正对着岑蔚。 她说:“这不能算。” 学生们不答应,把她拉到教室中间坐下。 那天岑蔚穿了一件蓝色碎花裙,头发长了不少,被她扎成麻花辫挽在一边。 四面八方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岑蔚深呼吸一口气,视线低垂。 “老师,抬头。”学生提醒她。 “我们肯定把你的盛世美颜百分百还原出来。” 有调皮的男生说:“岑老师做模特,我这一下子就有动力了。” 旁边的人揶揄他:“意思你今天要多画五张?” 在同学们的说笑声里,岑蔚渐渐放松下来,掀起唇角,抬高下巴目视前方。 她故意恐吓说:“谁等下画得最丑,今天就多加十张速写。” 晚上,岑蔚把同学们的画发到了朋友圈。 大概是她太久没有出现在社交平台了,这一下炸出了好多亲朋好友,大家纷纷关心她近况如何。 岑蔚挨个回复,在某一层里看见了周然的名字。 他的评论非常简短。 【好看,喜欢。】 在读完那四个字,岑蔚的心脏用力收紧,然后开始扑通扑通狂跳。 第34章 第三十四封信 岑蔚打下“说的是画还是人?”, 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她的微信里还有两人的共同好友,好像怎么回复都会被看出端倪。 是不是周然喝多了?岑蔚逐渐冷静下来,这太不像他会干的事了。 等她再刷新手机,那条评论就没了。 心情曲线在极速飞升后剧烈下跌, 岑蔚咬着指甲盖想, 他不会是评论错人了吧? 真谈恋爱了啊? 岑蔚摇摇头, 不可能。 她把那几张图片又重新发了一遍朋友圈, 这次仅一人可见。 发完她就退出微信,把手机扔在床上,拿了睡衣去洗澡。 等二十分钟后岑蔚回来, 提起一口气点开微信, 在那条朋友圈下看见了两条新评论。 【周然:好看,喜欢。】 【周然:我说人。】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49节 岑蔚又开始咬指甲盖, 咧着嘴角止不住笑。 这次她无所顾忌, 大方回复:眼光不错! - 周然盯着手机屏幕的时间过长了, 程易昀忍不住拿了瓶冰啤酒,往他手背上一贴。 他终于从屏幕上抬起头:“干嘛?” 程易昀把酒瓶塞到他手里,他光盯着不动, 又不像是在聊天。 “出来玩能不能有点参与感?”程易昀说。 周然把手机收进口袋,喝了口酒, 张望一圈包厢, 问:“纪清桓呢?” “外面打电话, 女朋友查岗。” 周然哦了声。 夏千北连唱四首歌了,沈沁要去抢话筒,两人在立麦架那儿推推搡搡。 明初月喊:“你俩就不能来首情歌对唱吗?” 沈沁从背后勾住夏千北的脖子:“我才不, 老娘要solo!” 她几乎挂在他身上, 夏千北猛地站起来, 坏笑着把她背到身上。 沈沁尖叫一声,喊道:“放我下来!” 周然看着那对欢喜冤家闹腾,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大家伙儿都成双成对的,一年过去,这么多人里,还是孤家寡人的也就剩他和程易昀了。 就连纪清桓都和家里挑明了,虽然把他爹气个半死,父子关系彻底破裂,但终于不用再和戚映霜躲躲藏藏,也不用麻烦他们这些兄弟朋友打掩护。 程易昀伸出酒瓶,周然碰上去,两个单身男人干了个同病相怜的杯。 程易昀问他:“国庆节什么打算?” 周然回答说:“工作。” 程易昀拍拍他肩,心满意足地笑了:“漂亮,等的就是你这个答案。” 周然笑了声:“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吗?” “我至少还有彩云之南五日游。” 周然嗤他:“别把出差说那么好听。” 唱完歌他们又一起吃了夜宵,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 周然喝了酒,他的酒量比以前长进不少,但还是不能喝太多。 很奇怪,今天他喝多了酒一点都不困。 洗完澡躺上床,周然打开手机。 他刚刚发了条朋友圈,晒今晚的夜宵,小龙虾和冰啤酒,岑蔚照例点了赞。 她离开后的第一个礼拜,周然一度无法适应,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明明之前独自生活了那么多年,岑蔚用一个月就把他的习惯打乱了。 有的时候周然会反反复复地想,岑蔚那会儿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报复也报复过了,用不着再用这种方式耍他吧。 那一个月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周然觉得好像和她过完了很多年。 怨也怨过,被人睡完第二天收到一句“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也不想结婚”,周然又气又想笑。 可他又好像能理解岑蔚的心情,无法具体描述,但他能感受到。 她一直都不像表面上那么快乐。 某天周然下班回来,在家门口迎面撞上景慎言。 对方看见他,一脸惊讶:“周主管” 周然摸摸鼻子,扯了个笑,应道:“景总。” 景慎言问:“你住在这儿?” 这里是一梯一户,连是邻居这个借口都不能用。 “我......”周然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 景慎言是个人精,眼睛一眨就察觉到什么,他道明来意说:“我是来找岑蔚的。” 周然说:“她回家了。” “哦。”景慎言点点头,仔细品味这四个字。 “你能联系到她吗?有客户来工作室点名要她的设计,我给她发了消息一直没回。” 周然摇头:“我最近也联系不到她,她家里有点事。” “这样啊。”景慎言看看他,笑了下问,“你们是之前就认识吗?” “我们是高中同学。” “她之前都没提。 “可能是怕工作上不方便。”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景慎言顿了顿,“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周然否认:“没有。” 景慎言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周然说:“我们是因为误会才不小心搬到一起住的。” “哦。” 冷不丁的,周然开口问:“你是喜欢她的吧?” 景慎言讶异地抬眸。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 景慎言坦坦荡荡地承认:“喜欢过,但我放弃了。” 周然眉心微蹙,感到疑惑。 景慎言抬腕看了眼表,问他:“要不一起吃个饭?” 他们找了家私房菜,景慎言问周然喝不喝酒。 周然点头。 菜一道一道上桌,景慎言拧开瓶盖,给两人都倒了小半杯白酒。 他先开口说:“以前我俩是一个公司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注意到她的吗?” 周然夹了筷凉拌海带,摇头。 景慎言抿了口酒,说:“我打算出去单干,想带几个设计师走,她那个时候也才刚工作,本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我找同事打听了一圈,想问问哪些人工作能力强又好沟通,每个人都有说好说不好的,只有她,一片好评,跟买了水军似的。” 周然笑了笑。 景慎言放下杯子,回忆道:“我当时就想啊,能在职场上被大家都喜欢,那这人段位得多高啊。” 周然说:“她在学校里也这样,大家都喜欢她。” “后来接触过了我才知道,她就是真那么好。说实话,被大家喜欢不算难,能被大家喜欢又不眼红的,我只见过她。”景慎言说,“她太好了,可能家里特别幸福吧,挺难得见这样乐观积极的人。” 周然却扯了下嘴角,摇摇头。 岑蔚才不是。 一个对着阴雨天会说出“这天气真适合杀人埋尸”的人,能乐观积极到哪里去。 周然很早以前就知道,岑蔚本质上和他是一样的人。 她得到的喜欢不是由她身上的光吸引来的,而是她总在源源不断地送出好意和温暖。 那些喜欢她的人大多也是在利用这一点。 所以周然可怜她,她的每一个笑,每一声好,每一次对自我的掩埋。 景慎言问:“你知道她有一个谈了很久的男朋友吗?” 周然抬杯喝了口酒,轻轻嗯了声。 聊了一晚上,话题都绕着一个女人。 他们一个认识岑蔚十年有余,一个整整五年,说起来都算是输家。 最后景慎言对周然说:“我没有那个信心能做到,所以放弃了,希望你有。” - 好不容易等到国庆长假,又有广告拍摄要盯着。 周然一大清早赶到摄影棚,先让助理买杯咖啡送过来。 负责对接的员工报告说小明星没赶上飞机,现在在坐高铁过来,拍摄可能要往后推迟两个小时。 周然屈指揉揉眉心,应:“知道了。” 他在休息室看了会儿文件,将近中午张雨樱才来喊他过去。 小明星在化妆间里换衣服,周然在人群中看到林舞,她正在和摄影师沟通。 周然走过去,张口就控诉:“你害我白加一早上班。” 听到声音,林舞抬起头,看见是周然,她嘁了一声:“我还全年无休呢。” 她指着化妆间里的男孩,说:“小孩都一晚上没睡觉了,请问资本家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周然抬眉:“这么辛苦啊?你睡了吗?” 林舞笑道:“我早就修炼成精,不需要睡眠了。” 大概是听到外面的人在谈论自己,男孩伸长脖子看过来,眉目清秀,朝林舞咧嘴一笑。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50节 周然说:“这个看起来挺乖的。” “乖个屁,都是人设,就没少给我惹事。”林舞也就是嘴上这么说,她提高声音交待化妆师,“帮他把那颗痘好好遮遮。” 拍摄正式开始,周然和林舞退到一旁,一人手里拿着杯咖啡。 林舞说:“周以前两天还和我问起你。” “你和她一直有联系?” “嗯,我们经常聊。” 周然问:“她最近怎么样?” 林舞叹了声气:“到底你俩是不是亲兄妹啊?有话不能自己说?一个个都来问我。” “我和她关系没那么好。” “兄弟姐妹有什么关系好不好的?” “你不懂。” 林舞撇撇嘴,她确实不理解,他们家就一个比一个拧巴。 两人许久没见面了,聊了聊彼此的近况。 林舞喝了口咖啡,想起一回事来,问周然:“欸,你之前那个谁呢?怎么样了?” 周然回答说:“跑了。” 林舞不解:“什么叫跑了?” “跑了就是跑了。” “跑了那你不追?” “不追。”说完周然又改口,“暂时不追。” 林舞叹气摇摇头。 “周然,你知道你在感情里像什么吗?” “什么?” “小狗。” 周然眨了下眼睛:“你在骂我吗?” “招招手就会跑过来,但是不叫你你就永远站在原地。”林舞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就好像这里拴了根链子。” “把项圈摘掉吧,如果想被摸摸头就去摇尾巴。” 周然承认她的比喻虽然让人听着不大愉快,但话里的意思一针见血。 “那样会被嫌烦的吧。”周然举起咖啡杯,他手里这杯的图案是夏季盛开的橙花。 林舞反问他:“你怎么知道?你连尾巴都没摇呢。” 第35章 第三十五封信 山城的冬天不会下雪, 树木终年呈绿色,每早推开窗,外面的世界总是雾蒙蒙的。 收到何智颖发来的结婚请帖,岑蔚有些意外, 问她怎么挑在冬天结婚。 何智颖说, 那天是她和石嘉旭在一起的第七年, 他俩准备以毒攻毒一下, 看看“爱情的坟墓”能不能抵消“七年之痒”的魔咒。 岑蔚笑着送上恭喜,包了个红包给她,但那天恰好是学生艺考, 她可能没法到场。 何智颖让她一定抽空来。 婚礼是在山城办的, 石家本身就是做酒店生意,婚礼当天排场盛大, 到处摆满了蓝白色的鲜花和气球, 梦幻的像是童话世界。 门后是热闹的宴会厅, 周然站在电梯前的过道打电话。 每到年末就开始兵荒马乱,圣诞节、元旦、春节、情人节接踵而至,别家已经开始预热圣诞节的限定饮品, 这儿却连个像样的活动策划都没见到。 “又是纸杯蛋糕,去年刚被吐槽过难吃, 他们忘了?”周然靠在墙边, 用食指点了点烟身, 眉目间浓云密布,语气透着不耐烦。 叮,电梯门打开, 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周然叼着烟, 偏头抬眸。 一眼看过去, 他被定格在原地,忘记呼吸,呛了口烟。 周然咳嗽一声,迅速把烟头碾灭在垃圾桶上,站直身子出声喊:“岑蔚。” 被叫到的人停下脚步,回过头。 视线交汇在一起,有一会儿他们都没说话。 隔着三四步的距离,就这么看着,看对方身上的同与不同。 岑蔚裹着厚重的大衣,脖子上的围巾挡住了下半张脸,齐刘海长了,被她拨在两边。 “好久不见啊。”她笑了笑,开口说。 周然迈步走过去:“何智颖说你不来了。” 岑蔚说:“我想了想还是过来一趟。” “进去吧。”周然推开宴会厅的大门。 婚礼已经进行到一半了,屋里坐满了宾客,聊天喝酒,好不热闹。 岑蔚站在门口,捏紧包带,默默提起一口气。 这半年以来她不是在家就是在画室,不常去外面走动。 面对眼前乌泱泱的人群,她突然有些不太习惯,觉得喘不过气。 “要扔捧花了。”周然说着,抓起她的手,带她快步走进去。 舞台前挤了许多人,也有来帮女朋友抢的,个个伸长手,跃跃欲试。 岑蔚对接捧花没兴趣,不想凑这个热闹,可进来容易出去难,她被人群推搡着无法动弹,只能回头求助似的看向周然。 他收到示意,朝她走近。 舞台上,主持人高声倒数着:“三、二、一!” 新娘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将象征幸福的手捧花向后抛高。 四周喧嚷,周然贴在岑蔚身后,举高胳膊,手臂上的西装布料蹭过她的耳朵。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除了熟悉的香水味,岑蔚在他的外套上隐隐闻到了烟草,还有薄荷香。 192的身高优势下,周然只是一伸手就稳稳接到。 “喏。”他把捧花从背后递到岑蔚面前。 周围有人拍手,有人起哄,岑蔚懵圈着,低头看看花,半球形,簇拥着白玫瑰、蓝绣球,还有几种她不认识的花叶。 看她一直没动,周然抬高了些,问:“不是想要吗?” 岑蔚接过花,只能将错就错,说:“谢谢。” 岑蔚被安排的那桌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她揪揪周然的衣袖,问:“我能去你那桌坐吗?” 周然应好,他本来就打算开这个口。 他算是男方宾客,和高中班里的那群男生坐在一起。 有人问周然:“这谁啊?” 他只回答了名字:“岑蔚。” 人家好奇的根本不是这个,但看他那副态度也没继续问下去。 屋里开了空调,岑蔚脱下围巾和外套搭在椅背上,突然被旁边的男人握住手腕。 周然的手是热的,握在她冰凉的皮肤上烫得岑蔚一惊,下意识想往回缩。 “我刚就觉得不对。”周然盯着她的脸,眉心微蹙,“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没有啊。”岑蔚抽回自己的手,搪塞说,“冬天穿得多,显瘦吧。” 她拿起筷子,问他:“你这次回来几天啊?” “明天就回去了。” 岑蔚又问:“石嘉旭怎么没有找你当伴郎啊?” “怕我抢他风头吧。” 两人间沉默了会儿,周然问她:“最近还好吗?” 岑蔚点头:“挺好的。” 一问一答,有来无回,每个话题都刚开始就结束,许久不见还是有些生疏。 大人们摘走桌上的气球拿给自家小孩玩,有小朋友一不小心送了手,气球飘到天花板上。 身边的人从椅子上站起身,岑蔚喝着汤,视线跟随过去。 气球末端的细绳在空中飘飘荡荡,周然伸长手臂,用手指勾住,一把拿回气球。 他半蹲下身,把那气球绑在小女孩的手腕上,打了个蝴蝶结。 周然和她说了什么,中途朝岑蔚的方向看了一眼。 回来时,他手上攥着一个蓝色气球。 手机铃声响起,岑蔚如梦初醒地收回视线。 “我知道了,马上过来。”她站起身,匆匆忙忙地穿上外套。 周然站在那,刚要开口,就被岑蔚打断:“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这是我给智颖的新婚礼物,麻烦你帮我带给她。” 他手里被塞了个纸袋,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有小孩过来,抱着他的腿问:“叔叔,可以把这个气球给我吗?” 周然弯腰递给他,直起身时抬眸看了眼大门,岑蔚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51节 就该在她身上绑个气球,周然无奈地叹了声气,省的他总是找不到她。 除了婚礼上的匆匆一面,他们未再见过。 来年开春的时候,画室里来了一批新学员。 岑蔚也因此意外地和董依纯重逢,她是她的高一同桌,当时两个女孩关系很好,只是高二分班后渐渐少了联系。 董依纯的弟弟就在岑蔚的画室,那天她来接弟弟放学,两人在门口遇上,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她经常约岑蔚出来逛街,两人也会偶尔聊起高中的时候。 有一次在咖啡馆,岑蔚装作不经意地问:“诶,你还记得周然吗?” “周然?我们班最高的那个?” 岑蔚点头:“对,就他。” 董依纯感到奇怪:“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岑蔚端起咖啡杯,说:“就,听说他后来瘦下来了,变得很不一样。他以前在班里不是不怎么招人喜欢吗?” “啊?还好吧。”董依纯反驳她,“周然挺好的啊,长得白白胖胖的多可爱。我记得班里的水都是他搬的,哦,还有我值日的时候擦不到黑板上面,也都是他帮忙的,他还帮你搬过语文试卷呢。” 这下轮到岑蔚迷惑了:“他帮我搬语文试卷?什么时候?” “一直都是他搬的啊,我还羡慕你呢,我每次让吴嘉述帮我搬数学试卷,他都不情不愿的,还找我要报酬。”董依纯拉下嘴角,“想起来就气,上学的时候喊班里男生干活喊不动,现在喊老公洗碗也喊不动。” 岑蔚挠挠额头,问:“不是老师喊他搬的吗?” “是吗?我以为是你让他帮忙的。” 岑蔚摇头:“他以前那么讨厌我,怎么可能?” 董依纯笑起来:“他怎么讨厌你了?” “他从来不和我眼神对视,一不小心看到就会立马撇开。”岑蔚细数回忆,“还有,他不肯把书借给我看,他还觉得我虚伪,有心计。” 董依纯笑得更厉害,不以为意道:“你是不是想多了呀亲爱的,人家当时就一高中生诶,哪有那么多心思啊。” 岑蔚捋了把头发,她现在脑子里有些乱,董依纯描述里的周然和她记忆中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从咖啡馆回来,岑蔚心里还惦记着这事。 祝樾回来后,岑悦彤从家里搬了出去,两个人的房子买在一片老居民区里,地理位置倒是很好,离他俩上班的地方都近,而且岑悦彤觉得老居民区才最安全。 有的时候祝樾要值班,岑蔚就会来和岑悦彤睡。 “真的是我的记忆出问题了吗?”岑蔚打开冰箱门,看到有瓶牛奶,“我一直以为他高一的时候很孤僻,但是依纯和我说人家就是内向了点,和班里同学关系都很好。” 岑悦彤在客厅里回她:“那可能就是你的偏见呗,你自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家。” “不会吧?”岑蔚突然有些不认识周然了。 她打开瓶盖喝了口牛奶,一股浓郁的核桃味,饮料是用玻璃瓶装的,没有外包装,看起来像是自制的。 味道不错,岑蔚多喝了两口,问岑悦彤:“这哪儿来的?” 岑悦彤抬头看了眼,回答说:“楼下阿姨给我的,说是她自己做的杏仁核桃露。” 杏仁、核桃、露。 空气安静了两秒,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倒抽一口气。 “你喝多少了?”岑悦彤一下子站起身。 岑蔚伸手去抓自己的脖子,皱着脸说:“我好像开始痒了,怎么办?” “别挠别挠,走走走,去医院。” 路上,岑悦彤打着方向盘,兀地开口问:“我怎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岑蔚两手攥拳,强忍着痒意,咬牙回答她:“高中的时候,有人每天早上给你送吃的,我也是喝了你的杏仁核桃露过敏。” “哦哦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岑悦彤说,“不过那不是给我送的,本来就是你的。” “啊?” “妈看见的,你们学校的校服,她说小伙子个挺高的。” 岑蔚一下子精神起来,连痒都忘了:“那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我们不是怕你被小男生骗吗,就没和你说,反正没过多久他就不来了。” 岑蔚问:“妈看见是谁了吗?” “看见了她也不认识啊,你知道是谁吗?” 岑蔚摇头,高中没人追她啊。 她晃晃脑袋,不去想了。 过去这么多年,说不定人家都已经结婚生孩子了。 祝樾和岑悦彤的婚礼定在了20年的春天。 岑蔚才知道原来婚礼前要准备的事有那么多,大到婚礼场地,小到宾客名单,甚至当天的跟拍摄影师都得精挑细选着来。 又一年岁末,彼时的人们还不知道,这一年将成为永远回不去的好光景。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岑蔚站在街口,把下半张脸都埋进围巾里,不会下雪的湿冷天气太难受了,冷风像刀刃刮过皮肤。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是首英文歌。 岑蔚的耳朵敏感一颤,她把手里的纸袋扔到地上,伸手进口袋。 手指被冻得僵硬,不太灵活,她点了好几下才终于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 “喂。”周然说话时气息不太稳,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站那,别动。” 作者有话说: 他来咯他来咯 第36章 第三十六封信 岑蔚收紧呼吸, 站在原地往四周张望。 街道车水马龙,高楼大厦耸立,霓虹灯和广告牌五光十色,让人目眩神迷。 对面是地铁站, 绿灯倒计时即将结束, 十字路口人头攒动。 耳边的呼吸声越加急促, 岑蔚终于找到他。 马路对面, 周然穿着一身黑色大衣,举着手机,侧身让过迎面而来的路人, 大步向她走来。 在短短的三十秒里, 周身的楼道和车辆都消失不见了,一看到他, 她眼里就只有他。 伴随心跳一起跃然失序的是思维神经。 周然什么时候梳起了背头。 临近三十岁, 这男的怎么越变越帅了。 怎么办, 好想也这么朝他跑过去。 红灯亮起,周然在她身前站定。 岑蔚拿下耳边的手机,视线不得不抬高。 对视的第一眼, 两个人都掀起唇角笑了。 “急什么,怕我跑了吗?” 周然喘了口气, 点点头:“嗯啊。” 他垂眸, 看到岑蔚脚边的纸袋, 里头装着请帖和喜糖。 心脏遽然抽紧,周然掀眼,话全堵在嗓子口。 “你......” “哦。”岑蔚弯腰捡起纸袋, 说, “我姐要结婚了, 我今天出来陪她送请帖。” 周然摸着额头,呼出一口气,在心里嘲笑自己瞎紧张什么。 冷风吹得人发颤,也不能一直在这站着说话,岑蔚问:“要找个地方坐坐吗?” “好。”周然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路上,岑蔚给岑悦彤打了个电话,说自己遇到个朋友,让她先回家。 岑悦彤在电话里问:“哪个朋友啊?要不我找个地方等等你?” 岑蔚握拳抵在嘴边,咳嗽了声。 岑悦彤一秒反应过来:“哦哦,好,那我先回家啦。” 附近就有一家心橙咖啡,他们没有说要去哪儿,但走的方向是一致的。 “光我们家附近今年就新开了两家。”岑蔚开口说,“牛啊,‘商业奇迹’。” 如今心橙的门店已经遍布全国,上个季度的门店新增数已经是全行业第一,口碑也持续增长,发展势头不容小觑。 周然只是笑了笑。 画室旁边也有一家心橙,自从同事们知道岑蔚有亲属卡,想喝咖啡的时候都会找她点,她的账号现在已经是最高级别的会员了。 今年夏天的时候,心橙推出了限定薄荷系列,薄荷冰咖、薄荷拿铁、薄荷柠檬茶、薄荷牛奶冰,居然奇迹般地在一众用应季水果为主打元素的饮品届杀出重围。 岑蔚对周然说:“你不知道那两个月我喝了多少杯青提薄荷气泡水,就不能常驻吗?” 周然笑着回:“等明年夏天吧。” 他推开大门,侧身先让岑蔚进去。 屋里暖气充足,门口摆着一株装饰精美的冷杉,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香味。 岑蔚解开脖子上的围巾,走到前台看菜单。 “你喝什么?”她问身边的人。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52节 周然说:“有肉桂苹果红茶,要尝尝吗?是圣诞节的新品。” 岑蔚点头:“好呀。” 他们找了张空位坐下,红茶用马克杯装着,岑蔚捧着杯身给自己暖手。 苹果酸甜,红茶醇香,她抿了一小口,温温热热的很好喝。 太久没见面,一时间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启话题,都不想寒喧太客套,却又很难回到以前的自然和熟稔。 “哦对了。”岑蔚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打开相册,“给你看看我儿子。” 周然刚端起咖啡杯,闻言整个人倏地一僵,愣愣抬眸:“啊?” 他下意识地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几岁?” 岑蔚正专心划拉屏幕找照片,随口回答说:“有一岁多了吧。” 周然在脑内开始加减乘除,怎么算似乎都不对劲。 “看。”岑蔚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周然定睛,画面上是一只毛色黄白夹杂的小土狗,被岑蔚抱在怀里,眼睛黑而圆,耳朵耷拉着,两条前腿抱着她的胳膊。 岑蔚说:“这是它刚来的时候,差不多两个月大,可爱吧?” 二十分钟内他的心脏已经骤停两次了,周然哭笑不得地点头:“可爱。” “它叫什么名字?” 岑蔚张开嘴唇,在出声前又猛地打住。 她咳嗽一声,现编了个名字:“叫嘟嘟。” “嘟嘟?”周然挑眉,“我小名也叫嘟嘟。” 岑蔚睁大眼睛:“真的吗?” 周然点头:“小时候我妈会这么喊我,长大了就没人叫了。” “嘟嘟?”岑蔚轻声念了一遍。 周然看着她问:“你笑什么?” 岑蔚摇头,不告诉他。 周然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澄清说:“我小时候不胖的。” 岑蔚点点头,压着嘴角,但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我信。” 身上的寒意逐渐消退,周然问她:“刚从泰国回来?” 岑蔚嗯了声:“我看到你去鹿城了,好玩吗?” 今年他们都爱上了旅游,周然大多是和夏千北他们一起,每次出去玩他都会发朋友圈。 岑蔚也是,十月底她和岑悦彤去了泰国,本来打算冬天的时候再去北海道看雪,但岑悦彤要开始筹备婚礼,计划只能取消。 他们顺理成章地聊起鹿城的沙滩和普吉岛的海,分享彼此旅行中的奇闻逸事。 岑蔚说,在曼谷逛街的时候她俩英文加手势比划了半天,结果导购员一开口,中文说得比她们都好。 还有一次她们在小酒馆,隔壁桌的男人硬要过来和她们拼桌,岑蔚谎称自己今年三十八,儿子正在准备高考,岑悦彤编的更离谱,说她正在和年过半百的前夫打官司,原因是她和继子搞上了。 “我们聪明吧?” 周然笑着点头:“太智慧了。” 他告诉岑蔚,他们终于知道自己在公司里的代号了。 其他人都没觉得什么,只有夏千北不服气,说凭什么程易昀位份比他高。 今年公司团建的地点就在首都,路过故宫的时候全车人都笑疯了。 有的时候他们也会自己拿来开玩笑,纪清桓经常一口一个爱妃地喊他们。 岑蔚听着也笑得停不下来。 杯子里的热红茶快要见底,她此刻的心情却像是漂浮在云端,轻松、愉悦、适意。 有什么在伴随体温一起回春。 岑蔚能感受到周然身上的变化,他的健谈,他的从容,他的坚定。 也许人的成长过程就像株树,等枝干足够遒劲,就要开始努力让自己变得枝繁叶茂,然后才是开花结果。 岑蔚很高兴,这一年他们都在好好生活,都充盈丰足。 而且这样的满足感都是他们自己给自己的。 在某个话题结束的空档,周然放下手中的杯子,出声说:“我本来正打算过两天去找你。” 岑蔚抬眸看向他:“找我?” 她捧着马克杯的手指压得用力了些。 “嗯,心橙明年的发展战略里,有一部分是怎么丰富品牌题材。我们打算在山城落地一个副生产线,主打由咖啡衍生出来的周边产品,比如杯子、餐具,书什么的。”说起工作上的事,他神色认真起来。 岑蔚听着听着就不自觉走了神。 “有兴趣吗?”周然问。 “嗯?”岑蔚眨眨眼睛回过神,“什么?” “设计总监。” “什么设计总监?” 周然蹙眉:“你刚刚听我说话了吗?” “听了啊。”岑蔚心虚地摸了摸脖子,说,“你们要开始卖杯子了。” 周然重新提出邀请:“所以有兴趣来吗?” 岑蔚反应了两秒,猛地提起一口气,捂住嘴惊讶道:“你要找我当设计总监?” 果然没认真听,周然笑了声,双手交叉放到桌上,身体前倾问:“来吗?你有绝对的自由,可以画你想画的东西。” 岑蔚吞咽了下,头脑早就一片空白,全凭本能地点头答应:“来。” 周然舒展开眉目:“我回去以后把详细资料发给你。” “好。” 已经不早了,临近打烊时间,周然说:“我送你回去吧。” 岑蔚拿起围巾和肩包,没拒绝。 他的车停在对面的街道,看到路边的店铺都装饰着圣诞元素,岑蔚问:“你的生日是不是要到了?我记得在月底。” “嗯,三十号。” 岑蔚笑起来:“你怎么不再多憋两天啊,不然你也是九零后了。” 周然说:“我妈说我已经比预产期晚一个礼拜了,一直没动静,差点把她吓死。” 说不清刚刚那杯到底是热红茶还是热红酒,岑蔚现在脸颊冒热,寒风吹过来只觉得舒服,她语调轻扬,打趣周然说:“原来我们嘟嘟小朋友天生就是社恐啊。” 周然慢下脚步,纠正她:“嘟嘟是你的狗。” 岑蔚笑意狡黠:“对啊,‘嘟嘟’是我的狗。” 周然反应过来,不理她了,加快脚下步伐。 “等等我。”岑蔚跑起来跟上他,伸手抓住他衣袖。 “诶,周然。”岑蔚晃了晃他的胳膊。 “嗯?” 她说:“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他们停下脚步,面对面站着,头顶有盏路灯,暖光打在身上,柔和了轮廓。 “我叫周然。”他突然开始做起自我介绍。 岑蔚愣了愣,配合下去:“我叫岑蔚。” “我快三十岁了。” “我也快了。” “很高兴认识你。”周然伸出手。 岑蔚回握住,说:“那你高兴得太早了。” 冬天雾浓,城市像被水浸湿,色调深了一个度。 高楼依山势而建,路旁黄葛树林立,洪崖洞一到了夜就金碧辉煌。 脖子上的围巾松了,周然抬手,替岑蔚重新掖好。 她真的瘦了很多,脸小了一圈,显得眼睛更大,睫毛纤长,瞳仁乌黑。 那个在他十六岁的时候连对视都不敢的女孩,现在正被他温柔注视着。 新年要到了,他们兜兜转转地回到原点,但未来崭新,未来可期。 第37章 第三十七封信 走在回家的楼梯上, 岑蔚步伐轻快,仿佛脚下踩的是钢琴的黑白键。 她的好心情藏也藏不住,一开门,岑悦彤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 朝她笑得意味深长。 岑蔚刻意不去看她, 放下包和纸袋, 往屋里喊:“粥粥。” 小狗摇着尾巴跑过来, 围在她腿边转圈。 岑蔚蹲下身把它抱起,回了自己卧室。 岑悦彤起身跟进去,八卦道:“有情况了?” “没有。”岑蔚摘下围巾搭在椅背上, 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卸妆, “就聊了点工作上的事情,他们公司要找设计师, 问我想不想去。”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53节 “不是吧?”岑悦彤失望地塌下肩膀, “好不容易见上面, 聊什么工作啊?” 岑蔚把化妆棉打湿敷在脸颊上:“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和你说。”岑悦彤在床沿坐下,“楼下阿姨家的儿子这两天要回来了, 我上次和她聊过,你和她儿子年纪好像差不多, 要不安排你俩见见?咱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岑蔚一口回绝:“不去。” “去嘛。” 顾可芳拿着一沓衣服进来, 问姐妹俩:“什么去不去?” 岑悦彤指着岑蔚告状:“我说要介绍男的给她认识, 她不要。” “谁啊?” “楼下阿姨家的儿子,和她差不多大,听说还是公司高层, 条件很不错。” 顾可芳看向岑蔚:“那为什么不要啊?去呀去呀。” 岑蔚出声说:“我有......” 岑悦彤问:“你有男朋友了?” 岑蔚抿了抿唇:“没有。” 顾可芳瞪她一眼:“没有你还不去?” 岑悦彤附和道:“就是。” 顾可芳把衣服放进衣柜里, 叮嘱岑悦彤说:“帮你妹妹好好安排啊。” 岑悦彤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等顾可芳一走, 岑蔚转身面向岑悦彤,不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情况。” 岑悦彤说:“我让你去见别的男人,又没让你和别的男人跑。” 岑蔚眯眼打量她:“你要出什么馊主意?” 岑悦彤挑起一抹笑,拍着胸口说:“听姐的,你去见见,到时候再发个朋友圈,暗示你在和别的男人相亲,你看他急不急。” 岑蔚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以前祝樾一直憋着不表白,岑悦彤就是用这个办法,今天和这个学长吃饭,明天谎称要和那个学弟出去看电影,把人家给吓得,大半夜跑来宿舍楼下找她。 岑蔚摇摇头,不屑道:“几岁啊,幼不幼稚。” “行行行。”岑悦彤指着她说,“你最好是真的不急。” “我真~的不急。” 当天晚上,周然给岑蔚发了一份资料,还有一个微信联系人的名片。 对方叫陈遐,是心橙的人事经理。 岑蔚本想回个“收到”,但又觉得语气太官方了。 她正咬着指甲盖琢磨,屏幕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周然问:嘟嘟在干什么?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六个字,岑蔚却觉得那聊天框上好像点缀着粉色小花,让人看了心生愉悦。 她偏头看了眼,打字回:趴在我身上睡觉。 周然又问:那你呢? 更简短的三个字,让人心花怒放的效果却更好。 她回复说:在想今天可能要失眠了。 几秒后,周然发来消息:我也是。 他说:没想到今天会在路上看到你,本来打算再过两天。 岑蔚都觉得自己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你可以假装没看到我呀。 周然:没办法。 周然: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岑蔚用手背贴上微微发烫的脸颊,周然朝她跑来的那一幕又在脑海中浮现。 她说:不能聊了。 周然:? 岑蔚想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现在的心率真的不该是深夜应有的样子。 岑蔚:好吧,那你在干什么? 周然:看一部很无聊的电影。 岑蔚:无聊还看?助眠吗? 周然:主要是想转移注意力。 岑蔚:效果好吗? 周然:好的话我现在在干什么? 岑蔚刚放平的嘴角又被迫做起提拉运动。 明天还要去画室上班,最后的理智让她心一狠,中断聊天说:睡了!晚安。 - 给岑蔚回复完“晚安”,周然放下手机。 屏幕上的电影不知道进展到哪儿了,他点击退出,重新换了部。 随手选的,这次是部日系爱情片,女主总是围着一条宽宽大大的格纹围巾,和岑蔚那条有点像。 好吧,周然认输般地叹了声气,今天这觉是没法睡了。 他没回家住,重新在外面找了套公寓。 翌日上午,他开车去了躺父母家。 走进楼道时,刚好碰上买菜回来的杨玉荣,周然喊了声“妈”,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杨玉荣应:“诶,回来啦。” “怎么买那么多菜?”周然提了提,沉甸甸的。 “不多,你难得回来一次。” 家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到处放着东西,但在杨玉荣的打理下一切又井井有条。 进门时周然瞥了眼鞋架,她穿来穿去总是那么几双。 “我给你钱,是让你给自己买点吃的穿的,别老花在家里和我爸身上。”周然把塑料袋放进厨房,脱下外套,作势要撸起袖子。 杨玉荣赶紧拦住他,赶他出去:“用不到你,去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母子俩个头差了一大截,杨玉荣自然推不动他。 周然站在厨房门口,叹声气,无奈道:“你看看你。” “我怎么了?” “你、奶奶、婶婶,都一个样,有的时候我就希望你们多和小姑学学。” 杨玉荣打开水龙头,娴熟地开始洗菜择菜:“我现在难道过得不好吗?你这话说的。” “去把糍粑从冰箱里拿出来,奶奶做的。” 周然哦了一声,转身去拿。 看杨玉荣一下子炸了七八片,周然说:“吃不了那么多吧。” “我等会给楼上小两口送点。” 周然许久没回来,问:“谁啊?” 杨玉荣说:“今年刚搬过来的,上次家里空调坏了,就是楼上小伙子来帮忙看的。你又不在我们俩身边,和他们打点好关系,总有个照应。” 周然摸了下右耳,开口道:“妈,其实我已经和公司申请了,明年就调到这里来上班。” “你说什么?”杨玉荣关闭吵闹的油烟机,“什么叫调到这里来?” “就是来家这边的分公司上班,一样的。” 杨玉荣急了:“一样什么,你别骗我啊,你在那里干得好好的干嘛突然要调过来?” 周然笑了笑:“那我要回来你还不高兴了啊?” 杨玉荣啧了声:“我和你爸只要你好好工作、出人头地,到了年纪赶紧找个老婆就行,家里的事不要你操心。” 周然回嘴:“那我工作上的事也用不着你操心。” “好好好,我不管,那你老婆呢?这个我总可以问问吧?” 周然撇开视线,不说话了,离开厨房逃到客厅。 杨玉荣提高声音喊:“我和你说啊,楼上姑娘有个妹妹,我问过,和你年纪差不多大。” 周然权当没听到,不应不答。 “我去把人家微信给你要来啊。” “不用,我有对象。” 杨玉荣从厨房里走出来:“哪呢?” 周然的声音低了下去:“在追。” “还是之前那个啊,你追了几年了都。” 周然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无语道:“周采虹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杨玉荣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容乐观,叹气道:“真别到时候妹妹都比你先结婚。” - 添加陈遐为微信好友后,岑蔚把自己的简历和作品集一并发送了过去。 对方和她约了周二晚上见面,地点就在岑蔚家附近的心橙咖啡。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54节 陈遐是标准的office lady,从业多年,知性干练。 看完岑蔚的工作经历,她问:“方便问一下,为什么从原设计公司辞职吗?这两年也没有再从事设计相关的工作。” 岑蔚捧着咖啡杯,回答说:“当时家里有点事,现在已经解决了。” 陈遐点点头,又聊了些薪资待遇等等的常规问题。 最后她说:“你是周副总推荐的人,之前又和心橙有过合作,希望这次,你可以一直走下去。” 乍然听到“周副总”,岑蔚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不知道周然已经晋升到副总了。 陈遐向她伸出手,岑蔚扬起笑容,礼貌回应道:“当然,我也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新公司在十字金街的一栋写字楼里,新的一周开启,岑蔚正式入职成为设计总监,并且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办公室。 坐上皮质办公椅的那刻,她身心舒畅,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第一批产品预计明年二月上市,春日限定系列,手底下的设计师提交了方案,岑蔚看过之后都觉得不满意。 “每年一到春天就全是粉色樱花,太腻了,要是不用花呢?”她指间夹着笔,撑着下巴问,“蜜蜂、蝴蝶?色系定在浅黄或紫色上。” 在会议室呆了一下午,岑蔚活动酸痛的脖子,走进茶水间。 最初的那阵新鲜劲过后,上班的底色仍旧是痛苦。 她靠在吧台边上,解锁手机屏幕,今天已经是29号了。 那之后没几天,周然就回了蓉城,也不怎么主动联系她。 也是,副总,肯定很忙吧。 岑蔚努努嘴,手指划开屏幕,想了想又锁上,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这混蛋,难道找她真就是让她来打工的吗? 元旦调休毁了周末,岑蔚下班回到家,累得不想动弹。 但她还是坚持熬到零点,为了做第一个祝他生日快乐的人。 对方接听得很快,岑蔚笑了笑,说:“我怕你睡了。” 周然在那头说:“我怕你睡了。” “生日快乐,三十岁快乐。” 粥粥趴在她旁边,岑蔚摸着它柔顺的毛发,在想另一个周周。 “嗯。”周然的声音听上去很放松,带着笑意,“谢谢。” 夜已深,祝福语也已经说完了。 但他们都不舍得挂断电话。 “对了。”岑蔚轻轻开口,“周然,从今天开始换个梦想吧,不要什么林中小屋,我希望你有一个温暖的地方,然后和你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他顿了顿,应好。 那天早上,岑蔚发现周然换了微信头像,是一只白底红字的马克杯,写着“my house my rules my coffee”,背景看上去应该是他的办公桌。 岑蔚认出这是《利刃出鞘》里玛塔用的那只杯子,因为她的办公桌上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第38章 第三十八封信 元旦假期一晃而过, 一想到接下来还要连上七天的班,岑蔚就生无可恋。 新杯子的样品到了,共有十二只,今天他们要商量一下, 敲定最终的八个款式。 一到公司, 岑蔚先喊助理泡咖啡, 落地窗外的街景笼罩在浓雾下, 深冷的色调加剧了上班族们的没精打采。 看样子是要下冬雨了,气温连续骤减,冬天真是一年比一年冷。 好在今年过年早, 等这阵子忙完就可以安心等放假了。 春节的前一周, 岑蔚在微信上问周然什么时候回来,他说还不确定。 岑蔚双手捧着手机, 想问是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不确定回不回来。 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编辑文字, 没注意脚下的路,差点一头撞到柱子上,把自己吓了一跳。 大概是她刚刚的反应太滑稽, 身后的男人轻笑了声。 岑蔚脸一红,闷头快步走进电梯。 轿厢空旷, 男人走进来的时候, 岑蔚手臂交叉抱在胸前, 后腰靠在扶杆上,视线低垂,面容平静, 自以为摆出了一个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造型。 可出糗像是会叠buff, 一不留神就变本加厉。 “几楼?” “啊?哦哦。”岑蔚这才惊觉自己忘了按楼层。 手伸到一半, 她停下,猛地抬起头。 视线里,周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嘴角含笑,带着些促狭的意味。 “喂。”岑蔚无奈又想笑,攥拳捶在他胳膊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周然抬手,在面板上摁下数字,“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知道。”岑蔚放松下来,懒洋洋道,“一不小心起晚了嘛。” 她问周然:“你是来视察工作的吗?” 周然抬眉,没否认。 “帮我拿一下。”岑蔚摸出手机,她出门太急还没来得及涂口红。 周然面对她站着,举着手机,问:“你迟到半个小时,你老板不会罚你吗?” 岑蔚微张着嘴唇,抹好后上下抿了抿,回答说:“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老板是谁,陈遐说是要从总部派过来一个,谁啊?你知道吗?” 周然耸肩:“我也不知道。” 电梯到达楼层,他们并肩走出去。 岑蔚远远看见公司门口站了一排人,她问周然:“这是来欢迎你的吗?” “应该吧。” 岑蔚撇撇嘴,他派头不小嘛。 “我先进去啊。”她踩着高跟鞋小跑起来。 岑蔚一推开玻璃门,就看见助理拼命地朝她挤眉弄眼。 她用眼神发送一个问号过去。 彭皓让出一个空位,把岑蔚拽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说:“你总算来了。” 岑蔚眨眨眼睛:“怎么啦?” 自动感应门再次开启,一米九加的男人哪怕在廓形大衣下也显得格外高挑。 他双手插着口袋,阔步走来,光洁饱满的额头下鼻梁高挺,眉目俊朗。 陈遐率先迎上去,喊:“周总。” 周然点了下头,目光从左到右扫了一圈,发话说:“都先去工作吧,等会我再挨个叫你们聊聊。” 这些人里,只有岑蔚因迟到而错过今天老板上任的通知。 她目光呆滞,石化在原地。 周然找她当设计总监的时候,她以为他们俩可以平起平坐,听到他已经是周副总,岑蔚觉得勉勉强强也能接受。 但怎么现在周然就是她老板了? 彭皓凑过来,小声问岑蔚:“你刚刚和周总一起上来的?” 岑蔚嘴角抽动:“嗯啊。” 彭皓担心道:“没事吧?他没问你什么吧?” 岑蔚摇摇头,她让老板给她当手机支架算不算有事? “领导上班第一天你就迟到。”彭皓伸手比了个大拇指,“姐,你是这个。” 岑蔚白他一眼:“上你的班去。” 每个部门的负责人都陆陆续续被叫到总裁办公室,轮到岑蔚时已经是饭点。 她抱着文件夹,轻轻敲了两下门。 “进来吧。” 岑蔚咬着下唇,推开门走进去。 周然坐在沙发上,正从打包袋里取出餐盒。 “坐吧。” 岑蔚深呼吸一口气,坐到他对面。 “这儿。”周然面无表情地往旁边看了眼。 “哦。”岑蔚赶紧起身,在他身边坐下,“你想先听这一个月的工作总结,还是想看新的设计方案?” 周然把她手里的文件夹抽走,随手放到一旁,又往她手里塞了一双筷子:“先吃饭。” 桌上有三菜一汤,正中间的是一碗浸满红油的水煮牛肉。 “是你爱吃的吧?”周然用纸巾垫着饭盒放到她手上。 “那个,周然。” “嗯?” 岑蔚扯开嘴角,轻轻开口说:“我忘了和你说,我现在是素食主义者。” 周然不以为意:“说什么呢你?” “真的,我不吃肉,戒了。”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55节 周然抬眸看向她,仔细观察她的神情,这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想到她这段时间来莫名的消瘦,周然沉下脸色说:“你就是想减肥也得吃肉啊,要补充蛋白质。” “不是啦,我是......环保。” 显然周然不信这个理由。 “怎么了吗?”他问。 岑蔚摇头:“没怎么啊,我就是改吃素了,想吃得健康一点。” 周然盯着她看了会儿,心里有异样感但又说不出。 他收回视线,点点头,把另外两样蔬菜换到她面前,说:“知道了,下次给你点别的。” 岑蔚小口吃着饭,过了会儿,出声问他:“你是故意不告诉我的吗?” “嗯。”周然坦然承认,“好奇你的反应。” 岑蔚冷笑了声:“那您还满意吗?” “还可以吧。” 岑蔚气恼,用胳膊推他。 周然翘起嘴角,端出领导架子提醒她:“你迟到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别扣我工资就行,其他什么您随便罚。” “行,随便罚。” 岑蔚瞄他一眼,她怎么觉得最后那三个字别有意味呢。 吃到一半,岑蔚说口渴,周然起身,把桌上的马克杯拿给她。 里头装的是温水,岑蔚喝了口,看着杯身上的英文单词问:“这就是你的新梦想?” 周然嗯了一声。 my house, my rules, my coffee. 岑蔚猜道:“房子是家庭,咖啡是事业,那rules是什么?规则?” 周然看着她,挑了下眉。 岑蔚没懂,歪了歪头:“什么?” 周然没有回答她,把水杯拿走,问她还要不要喝。 一连几天,岑蔚的午饭都是在周然办公室吃的。 彭皓为此还替她打抱不平:“他怎么老这个点喊你过去,这不耽误你吃饭吗?” 岑蔚朝他笑笑:“没关系啦,我什么时候吃都一样,你先和他们下去吧。” “要我给你带不?” 岑蔚摆摆手:“不用不用。” 等到了周五,周然中午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岑蔚才有了机会和同事们一起吃饭。 “今天吃什么”是个永恒的难题,有人提议拉面,有人说麻辣烫,最后的决定大权落到了岑蔚头上。 她想了想,说:“还是吃面吧。” 拉面党立刻振臂欢呼。 餐桌上总要聊些八卦,而新来的领导免不了成为话题中心。 庾思若说:“听说他调过来之前是总部的副总,才刚过三十岁,年轻有为啊。” 彭皓羡慕道:“这一下子就升到总了,牛啊。” 关姝丽摇摇头:“诶呀,牛什么,我感觉这就是明升暗贬,怕他是哪里得罪大老板了吧。” 一直安静进食的岑蔚突然抬起头,问:“什么意思?” 关姝丽分析说:“你们不知道吗,咱们大老板肯定是要回去接手珀可的呀,那到时候不就要从手底下选个能挑大梁的人?本来咱周总还有希望,他这一过来,不就相当于退出核心竞争圈了吗?” “是哦。” “那这也太不划算了吧?他还会调回去吗?” “谁知道呢?” 岑蔚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突然就没了胃口。 她知道周然不可能得罪纪清桓,除非是他自己申请过来的。 但他为什么要放弃原本平坦而敞亮的前程。 一整个下午岑蔚都心不在焉,怕原因是她心里猜的那个答案,又怕不是。 思绪持续混乱,精力无法集中,岑蔚叹了声气,心一横,起身走向总裁办公室。 听到敲门声,屋里的人说:“进来。” 高跟鞋踩着瓷砖上发出轻响。 周然从文件上抬眸,看来的人是岑蔚,轻声问:“怎么了?” 岑蔚双手握在一起不停揉搓,说:“那个,你饿吗?他们说要点下午茶。” “不饿。”他又低下头去。 “哦。”岑蔚点点头,舔了舔嘴唇,重新开口,“周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他翻了页手上的纸。 岑蔚提起一口气,一鼓作气问:“你不会是为了我才调过来的吧?” 周然愣了愣,抬起脑袋说:“不是啊,你想什么呢?” 岑蔚睫毛扑扇,在一瞬的失神后,强装镇定地点点头:“不是就好。” “那我回去了。”她扭头就走。 一路脚步匆匆地回到自己办公室,岑蔚再无法保持冷静,焦急地在原地来回踱步。 她把颊边恼人的碎发一把捋上去,摸出手机打电话给岑悦彤。 “喂。” 岑蔚张口就说:“我现在急了,怎么办?” 岑悦彤在那头嘚瑟地哼哼两声:“我说什么来着。” 岑蔚揪着头发,烦躁地揉乱:“要不我去挑明算了。” “别。”岑悦彤制止她,“这事还是要让他们男人来,看看他能为你花多少心思。” “那我现在怎么办?什么都不做吗?” 狗头军师岑悦彤出主意说:“你急了,你让他也急呗。诶,正好今天杨阿姨喊我晚上去她家吃饭,你要不也过来?见见她儿子。” 岑蔚:“杨阿姨?” “我家楼下那个,我跟你说过的。” “哦~”岑蔚想起来了,她一咬牙,答应道,“行,我来。” - 明天就是周末,周然没留下加班,离六点还差三分钟的时候,他收拾东西走出办公室。 路过设计部,他瞟了一眼,总监办公室里没人。 看到彭皓还在工位上,周然走过去问:“你们总监呢?” 彭皓回答:“总监刚走。” 周然眉头皱起,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彭皓一看,护主心切,脱口而出说:“老板你放过她吧,姐今天晚上要去相亲,就别让她加班了。” 周然从屏幕上缓缓抬起视线:“相亲?” 他又问:“和谁?” 彭皓摇摇头。 周然把手机放回口袋,问:“她一般下班怎么走?” 彭皓回答:“公交车吧。” 周然阴沉着脸色,大步走出公司。 天将黑透,阴云密布。 他打着方向盘找到公司附近的公交车站,在人群中看见了岑蔚,还好没走。 周然一边停车一边拨电话:“喂。” “怎么了?” “站那,别动。” 他眼睛紧盯着岑蔚的方向,推开车门,脚步迈得宽而急。 岑蔚举着手机四处张望,还没来得及找到周然,胳膊就被人拽了一把。 “你要去哪儿?”他冷着脸,语气不善。 也许是被质问的心虚,也许是下午自作多情后的恼羞成怒,也许是他莫名其妙的态度让人来气,岑蔚使了把劲甩开他,朝他冲回去:“你管我去哪儿?” 周然呼吸粗重,沉默着没回话。 有零星几滴雨落下,岑蔚抬头看了眼天,从包里翻出雨伞,撑开打在两人头顶。 “我送你回家。”周然要去拉她的手腕,被岑蔚下意识地躲开。 手机铃声不识时务地响起,是杨玉荣的来电,周然只能接起。 “喂。”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56节 听上去他还有事,岑蔚要等的公交车也来了。 “我自己回家就行。”她把伞塞到周然手里,转身迈步踏进车门。 周然一只手举着雨伞,一只手拿着手机,没来得及拦她。 雨势越来越大,冲刷着车窗,模糊了窗外的街景。 岑蔚坐在公交车上,发消息给岑悦彤,说自己不过去了,没心情。 她到家时浑身都湿透了,顾可芳让她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可千万不能感冒发烧。 晚饭没吃两口岑蔚就说饱了,早早躺进被窝。 快九点的时候,顾可芳推开卧室的门,把岑蔚的手机抛给她:“一直在响,谁啊,是不是有事找你?” 粥粥汪了两声。 岑蔚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摸到手机看了眼。 是周然。 她没立即按下接听,抬头对顾可芳说:“妈你先出去。” “行行行。” 岑蔚看着地上的小狗,说:“它也出去。” 粥粥被顾可芳一把捞起,带出卧室。 窗外仍旧有雨声,岑蔚把手机放到耳边:“喂。” “下来。”他的嗓子有些哑。 岑蔚一下子坐起身,问:“你在哪里?” “你家楼下。” 作者有话说: 提起预警一下,下个月初要多请两天假,等忙完就日更到完结。 第39章 第三十九封信 挂完电话后, 岑蔚创造出了她人生最快的起床速度。 看她在卧室和卫生间里忙进忙出,顾可芳问:“你要出门啊?” “嗯。”岑蔚随便扯了个借口,“依纯跟她老公吵架了,我过去看看。” “哦, 行。”顾可芳叮嘱她, “外面下雨, 带把伞, 注意安全。” “走了啊。”岑蔚开门下楼,连应急灯都顾不上按。 雨小了很多,但雨丝吹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岑蔚拢紧外套, 缩着脖子跑过去。 周然的车停在绿化带旁边, 他撑着伞站在路灯下。 岑蔚收了自己的伞,钻到他面前。 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 很快又消失在空中。 她喘着气, 昂着脖子看他的眼睛。 不知道在哪淋了雨, 睫毛都湿漉漉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大衣上看上去也是潮的。 岑蔚踮脚抬手, 用手背贴上他的脸颊,好冰。 她刚从被窝里出来, 体温是暖的, 周然拿下她的手, 不让她碰。 “去车上说,好吗?”他的声音在发抖。 岑蔚点点头。 坐进车厢,周然插钥匙启动引擎, 空调开始运作。 岑蔚握住他的双手, 温暖的掌心贴上他青紫的手背, 问:“你去哪了?” “没事。” 周然想抽回去,岑蔚抓着不放。 “先回答我。” 周然往车后座看了一眼,岑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儿摆着一束白色花朵,用浅绿色的纸包着,像玫瑰,又比玫瑰开得热烈。 “来不及准备别的,只想到了花,但这种又得提前订,找了好几家才找到,幸好。” 岑蔚不常收到花,也没有养花的爱好,不太了解这是品种,她问:“这是什么?” “桔梗。”周然回答说,“‘没有刺的玫瑰’,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立马想到你了。” 岑蔚收回视线,用指腹摩挲着周然的手背,重新看向他问:“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吗?” “嗯。” “先去你家吧。” 周然没反应,像是愣住了。 车厢狭窄,车外是细密的雨,空调送来暖风。 岑蔚垂下睫毛,解释说:“回去换身衣服,不能生病,最近发烧的话会很麻烦。我爸妈在家,不方便带你上去。” “哦,好。”周然拿回自己的手,握上方向盘。 从这里到他的公寓大概二十分钟,路上没什么行人,雨刮器一哒一哒地左右滑动。 周然说:“我后来想了一下,你应该是因为下午的那个问题生气了。” 岑蔚小声嘟囔:“我才没有生气。” “那你希望听到我是为了你回来的吗?” 岑蔚绞着手指:“也不是希望啦,没关系,你不用在意。” 周然顿了顿,启唇说:“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小姑去医院复查,情况不太好。” 岑蔚睁大眼睛,偏头看向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妹妹还在读书,我们家有七个长辈,现在最年轻的那个还生了病,他们都得靠我照顾,所以不管怎么样,我肯定得回来。我不是为了你放弃那边的工作,也不能说是为了你,这种话说出来不是浪漫,只会是对你的绑架。” 岑蔚突然感到鼻酸:“我知道。” “但是岑蔚。”周然看了她一眼,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温柔道,“是你让我的选择没有犹豫。”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颤栗,岑蔚一瞬间眼眶发热。 她吸吸鼻子:“可想一想还是觉得很可惜,你可以发展得更好的。” 周然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我以前不爱和纪清桓他们凑在一起吗?” 岑蔚摇头。 “我总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我爸妈、我家里的所有人都因为我在心橙的工作骄傲,但是那个对我来说是天花板一样的地方,对纪清桓他们来说,只是接管家里事业前的一次试炼。”周然停顿了下,“就好像你满级才能打败的大boss,只是别人的新手村。我不敢和他们站得太近,我怕会暴露那种差距,我只能逼着自己闷头往上赶。” 岑蔚说:“可是在我眼里,你和他们一样优秀啊,我之前还觉得我们才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 “为什么?” “十年没见的老同学变成了甲方爹,换你你心里不憋屈?” “我可没有觉得自己高你一等,我单纯把你当合作方。” 岑蔚加重语气:“我知道。” 周然笑了笑:“所以有的时候,是我们在看不起我们自己,不是别人。” 岑蔚认同地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我本来就没有很强的事业心,也不想总是和别人比,现在这样我就很满足,所以一点都不可惜。”到公寓楼下了,他停车熄火,说,“走吧。” 她被他牵着上楼,另一只手捧着白色桔梗花。 进电梯时,周然无奈道:“你又一次把我的计划打乱了。” 岑蔚笑眯眯地问:“那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我订了餐厅,可以看到江景,在你生日那天。” 今天实在太仓促了,完全靠着一时脑热,不够隆重也不够正式。 原本以为这次两人的关系会按照他预期的那样稳步推进,可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相亲男,扰乱了他自以为的运筹帷幄。 但也许这就是生活,现在也未必不是最好的安排。 岑蔚安慰他:“也差不了几天啦。” “谁知道你憋不住了?” “行,你憋得住,你最能憋了。” 周然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沉默了会儿,他对岑蔚说:“你知道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可以观察到班里的每一个人吗?那个时候我每天最好的爱好就是坐在那里,猜你们每一个人心里想什么。所有同学里,我观察你的时间最长。” 岑蔚扬眸,感到意外:“为什么?因为我的心思最难猜吗?” “不,你的心思最好猜,但你做出的行为总在我意料之外。每次我以为你要炸毛了,你都对他们一笑而过,而我希望你也这么原谅我的时候。”周然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你却对我生气了。” 他打开家门,摸到墙壁上的开关:“你突然走了,还和我说不想恋爱不想结婚,我确实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炽灯亮起光,屋里有些冷。 岑蔚跨过门槛,看见柜台上放着两瓶蓝色香水。 “但我还是好像能懂你在想什么,你应该不想我那个时候去找你,对吗?” 岑蔚点点头:“我很怕那个时候你来找我。”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57节 房门砰一声关闭,花束掉在了地板上,岑蔚被周然抱进怀里。 折腾了一晚上,他弓着背,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嗓音染上倦懒的沙哑:“可我好想你,你个混蛋。” 岑蔚头次被人骂了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她摸了摸周然的后脑勺:“先去洗澡换衣服。” 他从鼻腔里逸出带着怨气的一声“嗯”。 浴室里响起水流声,岑蔚捡起地板上的花束,找了个显眼的地方小心摆好。 厨房是开放式的,冰箱里有不少食材,岑蔚想给他煮碗姜汤驱驱寒。 她看到架子上摆着好几只杯子,都是她眼熟的。 她落在蓉城的东西周然没有扔掉,也没有把它们收起来,他都带了回来,而且放在了原本它们该待的地方。 岑蔚甚至怀疑她现在去打开卧室衣柜,一定会看见自己那几件春装外套。 就好像他知道她有一天还是会回来一样。 姜汤煮好的时候,周然出来了,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和灰色长裤,湿答答的头发上顶着一条毛巾。 岑蔚把杯子递给他,抬手拿下毛巾,帮他擦头发。 没一会儿她就举得胳膊酸,忍不住埋怨道:“你难道又发育了吗?” 周然小口喝着姜汤,撩起眼皮白她一眼:“是你前两天都穿高跟鞋和我站在一起。” 他单手揽住岑蔚的腰,把她抱到身后的吧台上。 两人终于能平视,岑蔚用毛巾揉搓周然的头发,力度不轻不重,刚刚好。 他的刘海垂在额头上,整个人也一带柔和了下来。 最近看习惯他西装背头的样子,现在反倒更让岑蔚心跳失控,不敢盯着他的眼睛看太久。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问周然:“有没有觉得我的手法很娴熟?” “你想说你给狗也是这么擦的。” 岑蔚乐了:“你怎么知道?” “我说了,你在我面前就是透明的。” 岑蔚不屑地切了一声:“那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周然把最后一口姜汤喝完,放下杯子,双手撑在她两侧。 他弯腰,低头在她嘴唇上轻啄一口,说:“这个。” 岑蔚绷不住苹果肌,捂住嘴笑意也会从眼睛里溢出来。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恐怖。”岑蔚眯眼,“还是你会读心术啊?” 周然耸肩,看似谦虚实则臭屁道:“只是比较擅长读你的心。” 岑蔚用手掌搓了搓脸颊,脸都笑酸了。 手机铃声响起,是顾可芳打来的,问岑蔚什么时候回去。 岑蔚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啊,我......” 周然上前一步,低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潮湿的发丝蹭过岑蔚的颈侧,又凉又痒,她收紧呼吸,努力让自己语调维持平稳:“那个妈,她心情不好,我今天就留下陪她睡吧,不回去了,你们别等我了。” 电话挂断,某人得寸进尺地说:“我心情挺好的。” 岑蔚瞪他:“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然大概猜到她用了什么借口:“你其实可以坦白,你已经三十岁了。” “首先,是二十九岁又十一个月,其次,我姐第一次留宿男朋友家被我爸发现是在二十六岁,我姐夫因此受了我爸半年冷眼,你想试试吗?” 周然只是看着她,一个劲地笑。 岑蔚问:“你笑什么?” 周然摸了摸眉毛,回答说:“‘男朋友’。” 岑蔚反应过来,又觉得无语又觉得他这幅傻呵呵的样子怪可爱的:“你现在完全是二十岁的愣头青你知道吗?” 周然说:“不好意思啊,这玩意儿确实让人降智。” 在他再次吻下来之前,岑蔚手掌按在他胸前:“等等,我有个问题。你现在是我领导,请问咱们公司允许办公室恋爱吗?” “嗯......”周然摇摇头。 “真的啊?” “嗯,纪清桓明令禁止。” 岑蔚嘴角向下撇,犯难起来。 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纪清桓都能和他爸死对头的女儿在一起,这样的规定早不作数了。 要真有他也不会喊岑蔚来,但他现在很想逗她,幼稚劲犯了,可能真是重返二十岁。 周然凝眉,故作严肃地问:“谈过地下恋吗?” “当然没有。” 周然点点头:“我也没有。” “所以?” “所以请多多指教。”他凑上前,完成刚刚被打断的吻。 好吧,反正他是老板,山城离蓉城又那么远,纪清桓还能跑来做法海不成。 岑蔚圈住他的脖子,安心闭眼,回应他的贴合。 这是个雨夜姜汤味的吻,辛辣后甘甜。 在她的二十九岁末和他的三十岁初,他们终于重逢,正式相爱。 第40章 第四十封信 皮肤上触到温热的湿感, 周然松了唇,睁开眼。 “怎么了?”他抬手用指腹抹了抹岑蔚的眼角。 岑蔚摇摇头,重新搂紧他的脖子,整个人埋在他怀里。 周然的怀抱永远宽大而温暖, 他的毛衣柔软, 包括搂着她时胳膊的力度都恰到好处。 像独属于她的壳一样, 岑蔚突然就踏实了, 她的神经在不断松弛,她现在舒服到就想这么睡去。 “我觉得我好像是回家了。”她趴着周然肩头,鼻间是他身上的好闻淡香。 很奇怪, 算起来他们只是短暂地当过一个月的室友而已。 可回到他身边, 对岑蔚来说就像回到家。 周然双手捧住她的脸颊,让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眼眶红红的, 眼下还有泪痕, 他的手似乎可以包住她的整张脸,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岑蔚现在有些可怜巴巴。 她专注地看着自己,眼底的情绪浓郁而深挚。 那会是爱吗? 周然不敢去仔细辨认。 他的一颗心正在剧烈颤动, 连手都是麻的。 这可比直白地说出“我爱你”更让他招架不住。 周然吻在岑蔚的额头上,张开双臂环住她, 简直想把她揉进怀里。 他轻轻叹声气, 说:“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岑蔚用下巴蹭了蹭他, 问:“等很久了吗?” 周然反问她:“你说呢?” 岑蔚破涕为笑,软了语气撒娇道:“对不起嘛,我那段时间真没法谈恋爱, 让你忍那么辛苦。” 周然说:“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岑蔚立刻想到:“‘好看, 喜欢’那次?” 周然嗯了声, 坦白说:“那天在外面喝酒,一不留神就发出去了。” “就知道你是喝多了。”岑蔚嗔怪道,“我那天吓死了好吗?我微信里还有你的下属。” “我知道,所以后来删了。” 岑蔚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发第二遍吗?” “不知道我评论什么?” 岑蔚抿嘴笑起来,有些话终于可以敞开说了:“你那段时间突然频繁发朋友圈,我还担心过你是不是和别人谈恋爱了。” 周然说:“我都是发给谁看的,心里没数啊?” 岑蔚小声嘀咕:“我怕是我自作多情嘛。” 周然的大手移到她后脑勺,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会。” 他说:“我就是想,万一你会好奇我过得怎么样呢。” “我好奇死了。”岑蔚又抱住他,她现在恨不得长到他身上去,“你说我们俩算起来认识十几年了,那会儿我才发现我们都没什么共同好友。好不容易等到智颖结婚,那天又撞上学生艺考,我出来没一会儿就被催着回去,都没和你好好说几句话。” 周然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她:“以后有的是时间。” “嗯。”岑蔚点点头,心尖发烫。 “以后”,这么个稀松平常的词现在听来却好浪漫。 虽然一切已成定局,但周然还是忍不住好奇,他问岑蔚:“要是我一直不回来找你,你怎么办?” “那天在街上遇到你之前,我刚重新修改好我的简历。”岑蔚直起身看着他,“等我姐办完婚礼,我就去蓉城找你。”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58节 周然低下头摸了摸额心,释然地松了口气,他说:“原来还是我先没忍住。” 这一天寻常又波澜起伏,夜已深,岑蔚牵着他的手晃了晃:“我好像有点困了。” “那走吧。”周然打横抱起她,掂了掂问,“现在有一百斤吗?” “九十六七吧。” 周然蹙眉:“掉了十几斤?” 岑蔚点点头,又猛地意识到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多重?” 周然的回答言简意赅:“抱过,猜的。” 岑蔚提起一口气,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周然垂眸瞥了眼,勾唇笑了:“就你以前那饮食习惯,已经算不错了。” 岑蔚撅了撅嘴。 卧室在二楼,周然抱着她上楼梯,问:“是不是谁给你灌输身材焦虑了?” 岑蔚否认:“没有。” “好好吃饭,你胖点比较好看。” 岑蔚开始钻他话里的牛角尖:“意思我现在不好看咯?” 周然愣住,无奈地轻笑了声:“我发现你也重返二十岁了。” 岑蔚严谨道:“我是十九。” “行,十九。” 周然在开关前停下,对岑蔚说:“左边那个。” 岑蔚抬手摁下,啪嗒一声,走廊里亮起灯光。 她发现整间公寓的布置和格局都和蓉城的那间很像,不免猜测道:“你是特意找的吗?” 周然回答说:“也不是特意,看房子的时候刚好遇到。” 他从柜子里给岑蔚拿了新的牙刷和毛巾。 挤好牙膏后,周然递给她时故意说:“喏,你喜欢吃的。” 岑蔚白他一眼,接过牙刷。 冬天干燥,洗完脸岑蔚问:“你有没有面霜啊?” 周然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玻璃罐。 岑蔚打开瓶盖,男士的,香味很淡,但也只能凑活着用。 给自己抹完脸后,岑蔚又用指腹蘸取适量面霜,对周然说:“过来。” 他听话地弯下腰,把脸伸到她面前。 岑蔚分别在他额头、脸颊、鼻子和下巴上点上白色一点,替他均匀抹开。 “好了。”她收回手。 在直起身前,周然凑上去亲了她一口。 他做得非常自然,但岑蔚仍旧无法将之视为平常,每一次亲密接触后她的心脏都要用力收缩一下,牵动她的嘴角也一起向上扬。 洗漱完,两人走进卧室。 岑蔚出来得急,里头穿的就是睡衣,她脱下外套,钻进被窝里。 周然抓着领口,脱下身上的毛衣。 岑蔚抓抓头发,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眼。 “想看就看。”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勾唇坏笑。 岑蔚把脸撇向一边,嘴硬说:“我才不想看。” 周然打开衣柜,拿了件t恤套上。 羽绒被柔软轻盈,岑蔚摸了摸身下的床垫,又左右看了看,问:“你都不用电热毯的吗?” “不用啊。”周然掀开被子,在另一侧坐下。 “那你开空调睡?” “不开,太干。” 岑蔚睁大眼睛:“你晚上不冷吗?” “不冷。” 岑蔚摸了下他的手,果然暖呼呼的。 不知道是不是姜汤的效果,周然这会儿都有些热得发汗。 岑蔚一到冬天就容易手脚冰凉,不禁感叹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阳气吗?” 周然笑了声,伸臂把她拢进怀里:“那你赶紧吸点过去。” “我又不是女妖精。”岑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睡前,周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睁开眼睛问岑蔚:“所以你今天要去和谁相亲?” 岑蔚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相亲?” 周然“呵”了声。 岑蔚向他坦白:“我是故意的,想激一下你。” 周然当然知道,回到车上他就想明白了,但他还是想知道:“所以到底是谁?” 岑蔚说:“我姐楼下邻居家的儿子。” “人怎么样?” “我没去,我后来直接回家了。” “哦。”周然横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 他这么一问,岑蔚就恍然大悟了,怪不得在公交车站那个态度,她当时还奇怪呢,明明她的朋友圈都还没发。 岑蔚抿唇偷偷笑了笑,问:“如果我要真去见人家了,你会怎么办?” 周然回答:“不怎么办,本来就没确定关系,你有权利去接触别人。” 岑蔚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那万一人家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我接触了以后觉得很满意,你也不怎么办?你不急吗?” 周然问:“那你希望我怎么办?” 岑蔚努了努嘴:“说实话,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以为你会......” “会什么?” 接下来的话有些羞耻,岑蔚越说声音越低:“会很生气,会一把把我拽进车里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掐着我的脖子强吻我,然后嗯嗯啊啊......” 噗呲一声,耳边传来他的闷声低笑,周然笑得胸腔都在抖动。 岑蔚说完就就后悔了,羞恼得脸红耳热,张嘴咬他脖子。 “宝贝啊。”周然笑着说,“我以为你不喜欢看那些恶俗偶像剧的。” 岑蔚哼了声。 “谁知道一下楼,看到你像只淋了雨的小狗在等我,委屈吧啦的。”她重新被他抱好,“心疼死我了。” 周然在黑暗中找到她的额头,低头轻吻一下,说:“我确实很着急,但我想我应该尊重你的选择,我们没有签过什么协议,如果你在这中间遇到了更好的人,我不会拦着你去。” “不会。”岑蔚有些哽咽道,“不会再遇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十九天。”周然突然出声。 岑蔚问:“什么十九天?” “我的新梦想,没想到十九天就实现了。” 岑蔚想了想,他现在有房有车,事业有成,那么就只剩下一条“my rules”。 她之前问过,可周然没回答。 现在岑蔚又问一遍:“所以你的‘规则’是什么?” “你知道的。” 好吧,岑蔚换了种问法:“那为什么我是你的规则?” 在第一眼看到电影里的那只杯子时,周然一下子就被击中。 “my house, my coffee, my rules.” 房子是家,咖啡是事业,至于规则,周然立刻想到了“爱人”。 在昏暗的卧室里,他嗓音低沉,认真回答岑蔚说:“因为我一切以你为准。” 作者有话说: 等我写到我觉得可以完结的时候就完结,可能会不止二十万字。 第41章 第四十一封信 岑蔚一直觉得所有好听的情话某种意义上都是冠冕堂皇的谎言。 但话语是最直接的表达工具, 这样听到,她无法否认内心有颗棉花糖在融化。 她感受到了,她是被爱着的。 她一下子接不住。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59节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了。”岑蔚深呼吸一口气,坦白她的窘迫。 周然拉高被子, 把她严严实实地裹住:“不用回答, 你知道就行。” “睡吧。” 岑蔚动了动脑袋, 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晚安。” “晚安。” 明天是周六, 外头下着小雨,她在恋人温暖的怀抱里安睡。 冬天好像突然也没那么讨厌,当然春天快点来的话会更好。 不知是不是昨晚情绪过激, 导致荷尔蒙分泌异常, 第二天醒来,岑蔚感觉小腹隐隐作痛。 她翻了个身, 还想继续睡, 又迷迷糊糊地意识到什么。 岑蔚一下从床上坐起, 惊动周然也醒了过来。 “怎么了?”他抓抓脸,睡眼惺忪。 岑蔚没说话,沉着脸色翻身下床。 见鬼, 她的生理期整整提前了一周。 岑蔚抱着肚子回到床边,赶周然起床:“起来起来。” 床单颜色浅, 果然被血迹弄脏了一块。 岑蔚闭眼叹了声气, 弯腰去掀床单。 周然揉了揉眼睛, 恢复了些精神,他抓住岑蔚的胳膊,接过她手里的活。 岑蔚抓抓耳朵, 小声说:“对不起啊。” “多大点事。”周然笑了声, “再说又不是第一次给你洗床单了。” 大清早的, 岑蔚听得老脸一臊:“那次也不是我一个人弄脏的。” 往事涌上心头,她问周然:“你那个时候是不是一边洗一边骂我?” 其实是洗衣机洗的,但周然想趁机卖个可怜:“没有,一边洗一边哭来着。” 岑蔚噗嗤一声笑了:“我信你个鬼。” 周然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再回来时他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岑蔚打开看了看,问:“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周然回答:“备着,总用得上。” 岑蔚又想到那个词了,“以后”。 她想洗个澡,问周然:“我以前那些衣服呢?还在吧?” 周然给她指了个方向:“在衣柜下面的箱子里。” 岑蔚蹲下身,取出他说的那只收纳箱,她的衣服都被他整齐地叠好。 岑蔚在里面幸运地翻到了一条长裤,其他都是外套,她只能再去周然的衣服堆里找,拿了一件他的灰色卫衣。 等她洗完澡清清爽爽地出来,周然已经换好了新床单,喊她下楼吃早饭。 “会不舒服吗?”周然把一盒布洛芬放到她手边,“我还买了止疼药。” 岑蔚摇头:“没事,没那么疼。” “那就好。” 岑蔚喝着豆浆,时不时地瞄他两眼,像是有话要说。 周然察觉到了:“想说什么就说。” 岑蔚放下塑料杯,咳嗽一声,轻飘飘地开口道:“就是觉得你前女友把你教得真好。” 周然蹙眉,抬眸看着她,问:“为什么要把我对你的关心归功到别人身上?” 岑蔚动了动嘴唇:“那你怎么这么会?都知道买布洛芬。” 周然不知道这话是夸是贬,只是如实回答说:“你刚刚一直抱着肚子,我不瞎又不傻,我问了药店的阿姨,她说一般都吃这个。” “哦。”岑蔚低下头咬了口糯米团。 过了会儿,周然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勾唇浅浅笑了下,出声问:“找人打听我的情史啦?” 岑蔚咀嚼的动作僵了一秒,提高声音否认:“没有啊。” 周然看破不说破:“那要不要我先主动交代一下?” “我才不在乎你的过去。”岑蔚咬住吸管喝了口豆浆,“......要。” 周然憋住笑意,清清嗓子正色说:“上大学时候认识的,一开始是朋友,她提出要不要试试的时候我同意了,但是在一起之后我们俩都觉得不自在,所以还是做回了朋友。” 岑蔚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她问:“还有呢?” “没了。” 岑蔚微微睁大眼睛,但仔细想想也不奇怪。 之前在蓉城时他就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除去工作几乎没有社交,过得非常自我和封闭。 要不是她鬼使神差地闯进那间公寓...... 岑蔚上半身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感叹说:“你看你之前还不乐意和我一起住,你差点就要孤独终老了。” 周然喝着粥翻她一眼:“就算是刘亦菲来我也会犹豫的好不好?” 他又换了种语气,说:“你看,你打败了刘亦菲欸。” 岑蔚“嘁”了一声,嘴角却诚实地上扬。 “那你要听我的吗?” 周然愣了下,点头说:“好,你说。” 岑蔚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眯眼戳穿他:“你也早就找人打听过了是不是?” “没有。”这话不假,景慎言主动告诉他的怎么能叫他找人打听呢。 “那我不说了,你应该知道的差不多了。” “嗯。” 下周就是新年,这两天家里都要忙着祭祖。 吃过早饭,周然把岑蔚送回家。 天冷,她戴着卫衣兜帽,外头套了件他的棉服,整个人裹得圆滚滚,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脸。 二十分钟的路程,周然把车停在绿化带旁,拉手刹熄火。 “走啦。”岑蔚拉动门把推开车门,一只脚跨了出去,想想不对,又扭过脑袋去看周然。 他果然正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 岑蔚赶紧扬起笑脸,张开双臂凑过去抱他,在他嘴唇上轻啄一口:“不好意思啊,忘了。” 周然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揉了揉:“下不为例。” 他是男朋友又不是司机。 “周一见。”说着岑蔚又亲了一下。 周然终于展颜:“周一见,快上去吧。” 岑蔚脚步轻盈地爬上楼梯,她没带钥匙,摁响门铃后是岑悦彤开的门。 “你怎么回来了?”岑蔚换上拖鞋,拉开外套拉链。 “妈让我来看看她准备的东西。”岑悦彤坐回沙发上,又猛地抬起头,上下打量岑蔚,“你昨晚到底去哪了?穿着一身男人的衣服回来。” 岑蔚看着她,只笑不语。 岑悦彤双手捂嘴惊呼一声:“不会吧?真的啊?” “好吧,你的方法确实很管用。”岑蔚往家里探头瞄了一圈,“爸妈呢?不在吧?” “不在,买菜去了。” 岑蔚放松下来,跳到沙发上盘腿坐着,和岑悦彤分享说:“我昨天走的时候和我同事说了一嘴我晚上要去相个亲,他估计是后来听说了,急了呗,昨天晚上跑家楼下找我来了。” 岑悦彤听得一脸姨母笑,她哼了一声,神气道:“你看吧,姐的方法百试百灵。” 岑蔚拿了只桌上的砂糖橘,随口问:“杨阿姨的儿子怎么样啊?帅不帅?” “没见到,他后来也说有事没来。”岑悦彤看准时机,伸手接过她剥好的果肉一整个塞进嘴里。 岑蔚无语地看她一眼,只能重新拿一只再剥。 “干嘛?后悔了?” “才没有,再说我家周然光身高就已经是此地区男人中的天花板了。”岑蔚骄傲得抬高下巴,“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岑悦彤看她这幅样简直想挥拳揍她:“杨阿姨说他儿子也很高的好不好?你和老白谈恋爱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恋爱脑呢?” 岑蔚吃着橘子,耸耸肩,不否认她现在是无脑周然吹。 “啧啧,你惨咯。”岑悦彤戳着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你、坠、入、爱、河、了。” - 新品系列里有款流沙杯,样品呈现出来的效果岑蔚不满意,让手底下的员工去工厂交涉了两次也没沟通出个结果,她干脆亲自跑一趟,和负责人磨了一上午,风尘仆仆地赶回公司时已经是午休时间。 庾思若看见她回来了,压低声音交代说:“姐,周总让你回来了就去找他一趟。” “行,我知道了。”岑蔚回自己办公室喝了口水,坐都没坐一下就拿起笔记本走向总裁办公室。 咚咚敲了两声门,岑蔚推开门走进去:“找我有事啊?” 周然的目光从电脑屏幕转移到她身上,问:“吃饭了吗?” 岑蔚回答说:“还没,刚回来。” 周然下巴朝着茶几一勾,说:“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踩着高跟鞋奔波一上午了,岑蔚小腿发酸,干脆脱了鞋赤脚踩在地毯上,弯腰拿起纸袋。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60节 看包装是公司附近的那家网红店,里头装着三四样面包,咸甜口味的都有,岑蔚挑了个最想吃的日式红豆面包拿出来。 她拆开包装,坐到沙发上,问周然:“你让小苏去买的?” 小苏全名苏晚忆,是周然的新秘书。 “嗯。”周然说,“牛奶也在桌上。” 岑蔚一天没吃东西了,大口咬着酥软的面包,里头的红豆馅香甜绵密:“你这样也太容易暴露了。” “安心吃吧,没人会怀疑你。”周然拿着自己的马克杯起身,在她身边坐下。 “但她会猜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岑蔚把嘴里的面包咽下,“而且对象肯定是我们公司的女生。” “脚挂我身上,地毯上脏。” “哦。”岑蔚没客气,把双腿架到他身上。 她今天大衣里穿着一身职业套装,长裤单薄,周然摸了下她的脚腕,触到的皮肤冰凉一片。 他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拿过来,展开盖在岑蔚的腿上。 “明天穿暖和点,我司不提倡要风度不要温度。” 岑蔚拖长尾音应:“知道了。” 周然的腿被她搭着,继续低头看一份文件。 吃了大半个面包,岑蔚觉得口渴,动了动身子去够桌上的牛奶,身上的外套一带被掀动,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岑蔚伸手去捡,在辨认出是烟盒的一刻脸色骤变。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周然闻声掀眼,看到她手里拿的东西,喉结滚了滚,出声说:“那个......” 岑蔚问:“我记得你以前不抽吧?” “嗯。”周然心虚地不敢直视她。 “没收了。”岑蔚把烟盒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好。”周然看着她点点头,一副乖乖认错,任她宰割的样子。 岑蔚把吃完的塑料包装团成团扔进垃圾桶,突然又没底气起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我是不是不该这么管你啊?” “没有。”周然掀唇笑了下,“我求你赶紧多管管我。”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个也没什么意义但你们也许会“哇”一声的地方。 你们可以去找找《贪财好你》里周然抽的是什么烟。 第42章 第四十二封信 岑蔚忍俊不禁, 吐槽他:“你这是什么妻管严发言?” 话脱口而出了她才想起来害羞,清清嗓子收敛笑意,想假装无事发生。 周然支着下巴,把脸撇向另一边。 不用看岑蔚都知道他在偷笑, 恼羞成怒地踹他一脚。 “踹我干嘛?话是你自己说的。”某人为自己打抱不平。 岑蔚装傻:“我说什么了?” “反正我听到了。”周然向她摊开手掌。 岑蔚搭上去, 被他十指交叉反扣住。 “我以前很羡慕纪清桓, 每次吃饭吃到一半, 他女朋友都要打电话来查岗,催他回家,让他少喝点酒。”周然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我总是很羡慕那个环节。” “知道了, 以后不许嫌我烦。” 她问周然:“怎么开始抽烟了?三十岁了还叛逆期啊?” 周然笑了下,回答说:“有的时候需要提神, 咖啡喝多了心脏又不舒服, 我抽的频率不高, 放心。” 岑蔚点点头,叮嘱他:“烟要少抽。” 周然应好。 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可他都还没好好休息, 岑蔚看向周然问:“那你现在困吗?” 周然想了想:“有点。” 岑蔚点了下头,撑着沙发背起身, 跨坐到他身上, 笑吟吟道:“那我给你提个神。” 她双手捧住周然的脸颊, 低头吻在他的唇上。 很轻的一下触碰,岑蔚刚想撤离,却被他摁着后脑勺, 反客为主。 呼吸纠缠在一起, 温热而凌乱, 周然一点点加重力度,不疾不徐地深入,岑蔚的双唇被迫张了又张。 四周是冰冷而整洁的办公室,这张沙发却成了绮梦的温床。 岑蔚无法忽略这是什么地方,但又克制不住地沉溺下去。 她的心脏剧烈颤动,在快要窒息时伸手推开周然的肩膀。 周然掀开睫毛,眸色似乎是比刚刚暗了些,唇角湿润,看着她笑。 岑蔚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埋怨他的不知分寸:“现在够清醒了吧?” “够。”周然的手移到她的后脖颈捏了捏,“都有点亢奋了。” 岑蔚简直没耳朵听,搡他一下,从他身上下来,重新穿好高跟鞋:“我上班去了。” 周然嘴角笑意不减,看着她走出办公室。 下午四点有公司的周一例会。 岑蔚提前五分钟走进会议室,看到周然已经坐在了主位上,正低着头看文件。 她拉开椅子坐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全程和他没有眼神交流。 苏晚忆走了进来,轻声问周然:“周总,要给你泡杯咖啡吗?” “不用。”周然又加了一句,“中午吃了颗提神糖,效果还不错。” 手一抖,签字笔在白纸上划出一道黑迹。 岑蔚面不改色地往后翻了一页。 幸好苏晚忆是个话不多的,点点头就退到旁边了。 岑蔚生怕她下一句问:“真的吗?什么牌子的呀?” 进入工作状态,周然向来不苟言笑。 各部门轮流汇报工作进度,做得好的他也不夸,脸上的表情永远一个样,有疑问的地方他会多问两句,但不会过多为难,要是实在回答不上来,他说声“再回去好好想想”就喊下一个部门了。 轮到设计部时,周然握着钢笔点了下岑蔚的方向,发话说:“周三前把所有样品拿来给我过目。” “好的。” 这次的产品主题定为“蜜意甜心”,以嫩黄和浅橙为主色调,融合了蜜蜂和雏菊的元素,总共有八款杯型。 在设计之初,岑蔚就翻阅了市面上同元素的所有款式,为了足够别出心裁,她和手底下的员工们花了不少心思,光一款马克杯上的蜜蜂翅膀手柄他们就磨了七八遍图稿。 办公桌上摆了一排杯子,周然抱着手臂,目光从左滑到右。 岑蔚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想通过调节呼吸频率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她发现在这么等待着被他审评的时候,自己还是会下意识的发怵。 周然一只一只看过去,沉吟片刻,伸手拿起一款保温杯,放在掌心掂了掂,问:“这能装多少毫升?” 庾思若赶紧回答说:“270,比较小巧,携带起来比较方便。” 周然眉心皱起浅痕:“才270就这么重?这都还没装水。” 庾思若动了动嘴唇,一时间接不上话。 周然拧开杯盖,发现重量都来自杯盖上的立体图案。 “花里胡哨是有了,考虑过实用性吗?” 看下属们面面相觑答不上来,岑蔚走上前,说:“我们毕竟不是专业做杯子品牌的,在功能性上没有优势,所以把重心放在了外观上,好看就是我们的买点。” “那也不能只顾着好看。”周然又拿起另一只玻璃吸管杯,屈起手指关节敲了敲杯底,“这么薄的底,稍微用点力就磕碎了吧?”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眉心紧蹙,沉声发问:“等上市以后心橙被骂割韭菜吃烂钱,你们打算怎么办?” 大家纷纷垂下视线,大气不敢出,连岑蔚都一下子被问住了。 周然坐回办公椅上,喝了口水,很快就做好决定:“这两个拿掉,就上其他六个。” 听到产品要被直接毙掉,众人的脸上都泛出异色。 尤其岑蔚,心里简直在滴血,但她不敢再多言,她可担不起损坏品牌名誉的罪名。 “回去工作吧。”周然顿了顿,又说,“岑总监留一下。” 其他人把目光投向岑蔚,眼神写满担忧。 岑蔚朝他们挤出一个微笑,挥挥手,用嘴型说:“没事,出去吧。” 很快办公室的门重新合上,咔哒一声落了锁,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岑蔚站在办公桌前,毕恭毕敬地问:“周总找我还有事吗?” 周然掀眸,张嘴问她:“你还爱我吗?” 岑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歪了歪脑袋:“啊?” 周然把胳膊支在桌面上,双手搭在一起,向她解释:“现在还是起步阶段,品质第一,得让消费者感受到诚意,踏踏实实的才能走得长远。” 岑蔚点点头,抿紧双唇却还是绷不住破功,展开笑颜说:“不是,你能不能公私分明一点啊?员工被老板骂两声怎么了?我没有那么玻璃心。” 周然说:“我怕你公私不分,把对老板的怨气迁到男朋友身上。”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61节 “我才不会。”哪怕刚刚真的有冒出来那么一点,岑蔚现在也不会承认。 “那过来亲我一下。”周然靠在椅背上,朝她张开双臂。 岑蔚瞪他一眼,不理他,一边转身走出办公室一边说:“现在是上班时间,属于男朋友的福利也不能用到老板身上。” 手搭上门把,她却没按下去。 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哒哒轻响,周然看着她越走越近,嘴角勾起一个胜利者的笑容。 岑蔚抬腿,一只膝盖磕在他两腿之间,搭着他的肩膀亲在他脸颊上。 “所以这是给男朋友的还是给老板的?”周然问。 岑蔚咬着牙说:“给混蛋周然的。” 被骂混蛋的人不气反笑,揽住她的腰,手臂稍一用力让岑蔚坐到他的大腿上。 岑蔚预感不妙,提醒他:“别闹啊,上班时间。” “反正我都是混蛋了。”周然说着吻上去。 唇瓣碰到一起的时候岑蔚就后悔了,但耐不住身体条件反射般地回应他。 他的手指陷进她柔软的发丝,周然又一次向岑蔚验证了她曾经意淫的没有错,他的唇很软,亲起来很舒服。 两人从黏着状态脱离后,呼吸节奏和心跳频率彼此彼此,都没好到哪里去。 岑蔚拿起桌上的手机照镜子,冲周然抱怨:“口红花了,我怎么回去?” 他俩的办公室在公司两头,中间隔着员工们的格子间,回去时势必要被看见。 岑蔚想要不用文件夹挡着脸,假装她被老板留堂骂哭了。 周然气定神闲道:“信不信我现在给你变出来一只口红?” 岑蔚用指腹用力捻去唇角被蹭花的口红印,嘟囔说:“那你倒是变啊。” 周然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取出一个打着蝴蝶结的纸袋放到她面前。 岑蔚提起一口气,睁圆双眼:“不是吧?” 周然佯装无奈地叹了声气:“本来是要送给我女朋友的。” 岑蔚拆开包装,里头放着一瓶浅粉色香水和一支粉管口红,是t家的情人节限定礼盒,她早就在社交平台上刷到过广告,差点就想自己买了。 她努力压住嘴角,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像个二十岁的怀春少女,故意茶里茶气地说:“那要是被你女朋友知道了,她不会生气吧?” 周然哼笑了一声,搭腔道:“那就请你小心点,千万别被她发现。” 好奇香水是什么味道,岑蔚打开瓶盖,在手腕上喷了一泵。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花椒辛香,她蹙眉评价道:“怎么一股子水煮牛肉味?” 周然皱起鼻子轻轻嗅了下:“好吧,确实有点,主要是看到名字想送给你。” 岑蔚垂眸瞥了眼瓶身,rose prick,荆棘玫瑰。 她问周然:“你上次不是说我是桔梗吗?没有刺。” 周然伸手,把她滑落颊边的长发绕到耳后。 “但我希望你长出刺。” 这会儿听着有些奇怪,但岑蔚能明白他的意思。 锋利的刺是玫瑰自卫的武器,同理,人也需要活得有棱有角才不会失去自我。 她在他面前也许真是透明的。 岑蔚放下香水瓶,圈住周然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轻声说:“那我的刺也只朝别人长,我永远做你的桔梗。” 第43章 第四十三封信 电脑屏幕上还挂着好几个网页窗口, 周然的手搭在岑蔚的背上,她的发丝蹭着他的下巴。 周然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色令智昏的一面。 “你要把我变成昏君了。”他的声音贴在岑蔚耳边响起,痒得她缩起脖子。 岑蔚抓了抓耳朵,说:“贼喊捉贼。” 后天就是除夕夜, 怕之后要忙着拜年见不到面, 周然问:“今天下班要一起吃饭吗?” 他刚上任事务多, 基本每晚都要留下加班, 算起来他们还没好好约过会。 “好呀。”岑蔚答应完才想起岑悦彤喊她下班了过去拿东西,又说,“但我要先去我姐家一趟。” 周然点头:“那下班了我送你过去。” “不用, 我打算等会早点遛出去的。” 周然眯眼, 从喉间逸出一声哼笑,问她:“这话当着老板的面说合适吗?” “现在知道你是我老板了?”岑蔚站起身, 往下扯了扯半裙裙摆, “以后在公司还是多注意点, 老板。” 她故意咬重最后两个字。 周然姿态懒散地靠着椅背,一只胳膊搭在桌上,手指玩着钢笔, 长腿岔着,笑得有些玩世不恭。 岑蔚捋了把头发, 拿起手机重新抹口红。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岑蔚想起后来他朋友圈里说不上花天酒地但也五彩纷呈的生活, 恍然大悟地问, “是不是和纪清桓他们混多了学坏了?” 周然耸肩,并不否认。 “抽烟喝酒把妹,还教你什么了?” 周然发现他竟然一时无法反驳那三个词, 岑蔚概括得很精准。 他抓抓头发, 低下头。 “他们什么人啊?”抹好口红, 岑蔚抿抿唇,哼了一声说,“我得找他们好好算账。” “算什么账?” “让他们把我的乖乖胖仔还回来呀。”岑蔚弯腰,捧住他的脸揉了揉。 周然心一颤,眸色晃动,说话都结巴了:“什么什么,什么?” 如果真有原形毕露一说,那么他现在就是只豆豆眼疯狂摇尾巴的哈士奇。 “真的,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心里还住着那个小胖子。”岑蔚笑起来时眉眼弯弯,“你不知道你有多可爱。” “走了啊。”那管口红她没拿走,放回了周然的抽屉里。 “哦。”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周然放下手里的钢笔,扯松领带呼了口气。 划在他青春期上的刻痕,在十多年后的某一天,又被一句话神奇熨平,像童话世界里精灵挥动魔法棒,降下闪着微光的星星,伤口转瞬就痊愈不留痕迹。 三点半还有一个视频会议,秘书敲门进来提醒他。 “知道了。”周然回过神,揉了揉眉心重新集中注意力。 开完会,周然看了眼时间,交代秘书说让大家这两天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家。 他走出写字楼时天还没黑透,刚刚杨玉荣打电话来,让他过去一趟,把年货送到爷爷奶奶家。 父母住在老居民区,周然绕了一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夜风一吹有些冷,他拢紧大衣,拿出手机想告诉岑蔚一声。 消息编辑完刚要发送出去,他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一道熟悉的笑声。 周然抬起头,前方离他几十米远处是对姐妹俩,正有说有笑地走进楼道。 他没留意今天岑蔚穿了什么外套,但光这一眼也足够确定了。 “回来了?” 周建业和杨玉荣也才刚到家,手里提着好几样东西。 周然回头应了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伸手接过那些年货。 “诶妈。”上楼时,他出声问,“你上次说要给我介绍楼上邻居家的妹妹,是吧?” “对啊。”杨玉荣扬起脑袋看他一眼,“怎么啦?那个没追到,又要让我帮你介绍对象了?” 周建业看看妻子又看看儿子,一脸茫然地问:“哪个没追到啊?又要介绍谁啦?” 杨玉荣睨他一眼:“不关你的事,儿子的事你又不上心。” 周建业啧了一声:“我怎么不上心了?” 杨玉荣不理他,继续对周然说:“我上次喊你回家吃饭,就是想让你俩见见,彤彤本来想把她妹妹也叫过来的。” “哪次?” “就上个礼拜啊,你后来又说有事没来。” 周然仔细回忆了下,哑然失笑,不会这么巧吧。 杨玉荣说:“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听彤彤说,她妹妹好像已经有男朋友了。” 周然:“是吗?” 周建业听得好奇死了:“到底什么事情啦,快点和我说说噻。” 杨玉荣敷衍地点点头:“等会和你说。” 把东西提回家,周然站在门口没进去,说:“我回车上拿个东西啊。” “欸。” 他又下了楼,站在过道里,拿出手机,点开岑蔚的聊天框,打字说:怎么办?我妈把我骗回家了,我一回来才知道是要给我介绍对象。 那边几乎是秒回,先是一个“?”。 岑蔚问:你已经在了?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62节 周然扬起嘴角:嗯,怎么办? 岑蔚:见到人了? 周然:嗯。 岑蔚:长得漂亮吗? 周然刻意拖延了些时间,假装自己在犹豫:挺漂亮的。 楼上响起门锁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周然抬眸,嘴角弧度放大,下一秒手机上收到一条新消息:你在哪?我去找你。 他刚看完屏幕上又弹出了一条:你敢再多看她一眼我就去和你妈说我已经怀孕了。 周然没回。 看到岑蔚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守株待兔的猎人敏捷地伸出胳膊把她拽向自己。 知道她会吓得失声尖叫,周然捂住她的下半张脸,嘘了一声。 岑蔚瞪圆眼睛盯着他,呼吸急促,胸膛上下起伏。 周然松了手,她一路跑下来的,碎发乱糟糟地垂在额头上,他伸手替她理了理。 岑蔚喘着气,彻底呆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她又紧皱眉头,猛推了周然胸膛一把:“人呢?给我也见见啊,到底多漂亮。” “等等啊。”周然煞有其事地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她。 岑蔚瞥了眼原相机里的自己,抗拒地“嗯”了声,推开他的手。 她猛地提起一口气,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爸妈住在这。”周然抬了抬下巴。 “不会这么巧吧?”岑蔚张大嘴巴,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周然回答说:“就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和你姐上楼了。” 岑蔚叉着腰叹了声气:“你知道你急死我了吗?” 周然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所以你知道那天我有多急了吗?” 心尖上像是被人掐了一下,岑蔚圈紧他的腰。 “要和我上去见见我爸妈吗?”周然问。 “啊?”岑蔚感到迟疑,“改天吧,我还没准备好。” “好,没关系。” “姐夫?”岑蔚突然出声喊。 周然疑惑地蹙眉:“什么东西?” “我姐夫回来了!”岑蔚压着嗓子吼,一把拽过周然的衣领,低头把脸埋进他胸膛。 男人身形高大,宽阔的黑色大衣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包住。 祝樾提着公文包,手指转着车钥匙走进楼道。 旁边有对小两口靠在墙边搂搂抱抱,他耐不住好奇往那儿瞟了两眼,一不小心和男人对视上。 祝樾怔了怔,扯起嘴角,尴尬地点了下头。 男人也朝他颔首,指了指自己怀里的那团东西说:“吵架了,刚哄好,见笑。” 祝樾摆摆手,说:“不会不会,我家那个也喜欢这样。” 大衣下,岑蔚呼吸不畅,整张脸都红透。 “他走了,出来吧。”周然轻声说。 岑蔚没松手,只抬起脑袋,整个人还贴在他身上。 “怎么办?”这个角度很方便,周然低头亲在她额角,收紧手臂笑着说,“好想一直这样。” 岑蔚撅高嘴,嘟囔:“我们家粥粥都没你这么黏人。” “粥粥?不是嘟嘟吗?” 一不小心说漏嘴,岑蔚眨眨眼睛,找补道:“姓周名嘟嘟啦。” 周然失笑:“你家狗和我姓啊?” “昂。” “好吧,也不是不可以。” 楼道里飘来饭菜香味,夜幕低垂,家家户户开始准备晚饭。 “我爸妈可能要留我吃饭。”周然说。 “嗯啊,那我在我姐家吃好了。” “要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送你回家。” 岑蔚点点头。 他俩一前一后走上楼梯,岑蔚突然噗呲一声笑了。 “笑什么?” 她放轻声音回:“我俩怎么上班像偷情,下班了也像啊?” “我是很想昭告天下的。” “你少来。” 按响门铃后,岑悦彤来开门,问岑蔚:“这么快就回来了?” 岑蔚走进屋里,回答说:“他就是逗我玩玩的。” 岑悦彤叹气摇头,恨铁不成钢道:“我想想也是,就你还当真了,看给你急的。” 祝樾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问岑蔚:“欸,妹儿,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楼下那小两口?” 岑蔚心里一惊:“什么小两口?” 祝樾说:“好像吵架了吧,我上来的时候正抱着呢,和你姐一个样,一哭就往我怀里钻。” “滚滚滚。”岑悦彤拒不承认,“我哪里有?” 后天家里要做年夜饭,岑悦彤找朋友定了两大箱海鲜,今天刚送到,想让岑蔚带回去。 她分了分,另外一半准备给祝樾爸妈,箱子里还剩了两条石斑鱼,岑悦彤打包好,对屋里的两个人说:“你们先吃啊,我把这两条给杨阿姨送过去。” 岑蔚拿起筷子,整个人僵了一下。 听到门铃声,杨玉荣在厨房里喊:“应该是楼上姑娘,早上说要给我送海鱼。” 周然哦了声,起身去开门。 岑悦彤拎着塑料袋,门打开后,她的视线抬了又抬,终于对上男人的眼睛。 “你不是......”她微微睁大双眸,姐妹俩五官不算像,但有些神态和小表情却如出一辙。 周然提起嘴角,侧身迎她进屋。 “彤彤啊。”杨玉荣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从厨房里走出来。 “欸,阿姨。”岑悦彤把鱼递过去,“我看了看很新鲜的,你们清蒸着吃也行。” “好好。”杨玉荣拍拍周然的胳膊,向她介绍说,“这就是我儿子,周然。” 岑悦彤抬眸,点点头:“哦,果然长得又高又帅。” “哎呀,可惜你妹妹有男朋友了,不然我们亲上加亲多好?”杨玉荣惋惜道。 岑悦彤瞄了眼周然,后者但笑不语。 她脑子一转,很快就反应过来,会心一笑,话里有话地说:“不可惜,说不准我妹过两天就和他男朋友分手了呢?” 周然抬了下眉毛,不知道这话听了该开心还是难受。 “诶,哪能这么说。”杨玉荣顿了顿,又话锋一转,“那到时候你一定要和她好好介绍我们周然哦。” “肯定的。”岑悦彤应下,语气夸张道。“我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拉下来,她见了周然肯定立马变心,回去就甩了她那个男朋友。” 杨玉荣只当小姑娘在打趣恭维,笑得合不拢嘴。 周然摸了摸眉毛,拿出手机偷偷给岑蔚发消息:你姐好像认识我。 岑蔚很快回:她上次抢我手机看你照片来着。 周然感到奇怪:你哪里来我的照片? 这两年他虽然会发朋友圈,但很少会让自己出镜。 岑蔚一连给他传了十几张照片。 等加载清晰后,周然一张一张划过去。 有他的侧脸,车窗外是一片虚焦的蔷薇花,有在邮轮甲板上的半身照,他穿着她送的那套西装,有他的背影,手里提着购物袋,看背景是以前蓉城公寓外的那条街道,也有他的手,伸过一桌子菜想把筷子递给她。 分不清是更意外还是更欣喜,周然手撑着脸,想遮住自己溢于言表的情绪。 他问:怎么还偷拍? 岑蔚回:不是故意的,都是不小心把你拍进去的。 所以她那段时间都很少发朋友圈,怕别人稍一留心就发现她那些生活照里有另一个人的痕迹。 岑蔚说:不过很奇怪,我后来重新翻了翻,发现每张照片有你的那部分都很清晰。 她说:可能我确实是故意的吧。 她说:当你出现的时候,我的取景框好像就只为你聚焦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明天的份,写完了就先更了吧。 请个假,下周四回来,你们就当我高考去了吧,对追连载的各位说声抱歉,忙完就给你们补上。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63节 第44章 第四十四封信 对话框顶端一会儿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一会儿是“老板”。 岑蔚就这么捧着手机等,好半晌他才终于编辑好文字回复。 周然催她:吃好了吗?吃好了就早点下来。 笑意攀上眼角眉梢,连桌对面的祝樾都察觉到了她的好心情,问:“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岑蔚清清嗓子, 放下手机, 拿起筷子说:“没什么。” 门锁响动, 岑悦彤回来了。 她进门什么都没说, 先朝着岑蔚哼哼笑了两声。 岑蔚吃着饭菜,只管装傻充愣。 岑悦彤在餐桌边坐下,看向祝樾问:“你猜你刚刚在楼下看到的人是谁?” “谁啊?” 岑悦彤把目光转向岑蔚, 祝樾的视线一同跟过去, 眨眨眼睛,还没明白:“谁啊?” 岑蔚看看他俩, 承认道:“好吧, 就是我。” 祝樾:“?” ——“那那个男的谁?” “杨阿姨儿子, 你说他俩像不像话?” 祝樾挠挠额头,看着岑蔚面露难色道:“那,你那个、那个男朋友呢?” 岑蔚和岑悦彤对视一眼, 多年的姐妹默契,她们立刻心领神会。 一个面不改色地说:“甩了啊。” 另一个面不改色地接:“我支持, 楼下那个比较帅。” “啊?”祝樾被姐妹俩的三观道德吓懵了, “这、这, 这不好吧?” 岑蔚低下头抿住双唇,快要憋不住笑。 岑悦彤拍拍未婚夫的肩,话里有话道:“所以要好好保养哟, 祝医生。” 祝樾拧紧眉头瞪她一眼:“你敢。” 岑悦彤笑嘻嘻地贴过去。 过了会儿, 祝樾才终于反应过来:“你男朋友就是杨阿姨儿子啊?” 岑蔚笑着点头:“嗯啊。” “我去!”祝樾感叹完一番缘妙不可言, 问岑蔚,“他酒量好吗?” 岑蔚摇摇头:“不怎么好。” 祝樾拍着胸脯呼出一口气,高兴道:“太好了。” 他不会喝酒,每次去家里吃饭都要被岑烨嫌弃,以后就不怕了,有人陪着一起挨老丈人骂。 岑悦彤白他一眼:“你就这点出息。” 祝樾有些坐不住,搓搓大腿问她:“你还有什么东西要给楼下送去吗?” “干嘛?” 祝樾眼里放着光:“我去见见我连襟啊。” 听到这个称呼,岑蔚噗嗤一声笑了。 岑悦彤说他怎么比顾可芳还老妈子,顾可芳都不会一见面就喊别人女婿。 想到什么,岑蔚嘴角的笑又僵住。 祝樾把白朗睿介绍给她认识后,他们四个的关系也曾人人称羡。 但那会儿祝樾都没提起过“连襟”两个字,也很少会拿“妹夫”打趣白朗睿。 分手之后说不尴尬肯定是假的,祝樾和岑悦彤夹在他们中间,一边是妹妹一边是朋友。 他们劝过,也替他俩觉得可惜。 岑蔚知道,祝樾私心肯定是更偏向白朗睿的。 但今天这声“连襟”说出来,是活跃气氛的玩笑话,也许也是他想告诉岑蔚,从前那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他站在家人的立场,希望她能幸福,和有情人终成眷属。 “叮咚——”,门铃声响起。 桌上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岑悦彤最先反应过来,朝岑蔚抬抬下巴:“来接你的吧。” 岑蔚立刻起身去开门。 周然站在门外,应急灯亮着光。 大门拉开,他在看到岑蔚的时候翘起嘴角。 “吃好了吗?” “差不多了。”岑蔚朝他伸出手,“进来。” 周然被她牵着进屋。 “我姐,我姐夫。”她介绍说。 周然跟着喊:“姐,姐夫。” 祝樾展笑:“老听叔叔阿姨说你,没想到原来都是一家人。” 周然提了提嘴角,牵着岑蔚的手更紧了些。 今天这面见得不算正式,他们约了个时间下次再好好一起吃顿饭。 时间不早了,岑蔚拿起自己的包,说:“那我俩就先走了啊,周然送我回去。” 岑悦彤走进厨房:“海鲜别忘了拿。” 周然伸手接过那泡沫箱:“我来吧。” 把他俩送到门口,祝樾叮嘱说:“开车慢点啊。” 周然应:“知道。” 下楼梯时,岑蔚挽着周然胳膊,轻声问他:“你告诉你爸妈了吗?” “说了有对象了,但没说是你。” “哦。” “我刚回来,公司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稳定一点了再和他们交代清楚,好吗?” 岑蔚用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着急。” 周然笑了笑。 把海鲜放进后备箱,他们坐上车。 路上,周然扶着方向盘,问岑蔚:“姐夫是医生?” 岑蔚侧过脑袋看他一眼,他说的是“姐夫”,不是“你姐夫”,男人们是不是普遍都对这种关系适应得很快。 “嗯,去年刚留学回来,可厉害了。” “那你爸妈应该对他很满意吧。” 岑蔚笑了声:“那倒也没有,我妈可喜欢他了,但我爸嫌弃他嫌弃得和什么一样,不过也正常,女婿嘛,谁来在他眼里都是拱了白菜的猪。” 遇到一个红灯,周然踩下刹车,叹了声气。 岑蔚问:“怎么啦?” “被你说得突然有点紧张。” 岑蔚翘起嘴角,伸手捧了捧他的脸:“这就开始担心啦?小猪。” 周然呿了声。 红绿灯跳转,岑蔚收回手重新坐正:“他们会喜欢你的。” 很快就到了家楼下。 周然停好车,但岑蔚没动。 车外路灯昏黄,居民区静谧安宁。 车内,周然把手伸过来,岑蔚搭上去。 “刚刚上去找你的时候,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你走了大概一两个月之后吧,我在电梯里遇到楼下邻居,和我问起你,说好久没看到你了。”周然用指腹摸了摸她的手背,“我说你生我气,回娘家住两天,他们还教我要怎么哄你。” 岑蔚掀了掀嘴角:“是吗。” 周然笑着嗯了一声。 车厢内安静了会儿,岑蔚抿抿唇,出声问:“你后来是怎么过的啊?” 她想知道很久了,但一直不敢问。 周然佯装不满:“你还好意思问啊?” 路灯的光映在岑蔚的眼瞳里,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那个时候不比你好受。” 周然放轻语气:“我知道。” 前年年底,心橙的财务出现了问题,那会儿他们几乎住在公司,没完没了地开会商讨对策。 到现在,心橙虽然在国内咖啡市场上勉强站稳脚跟,但也没能实现净利润转正,“商业奇迹”的外衣下其实痕迹斑斑。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64节 那时候纪清桓差点向家里低头求助,后来戚映霜知道了,二话没说往他卡里打了一笔钱。 纪清桓看到那数字,又好气又无奈,在他们面前笑着宣布自己以后就是软饭男了。 夏千北说要不干脆把纪清桓送去入赘,以后就认维仕做爹。 “那为什么不先回家找亲爹磕个头。” “去你们的,让你们想办法不是让你们想怎么卖老板。” 其实都是苦中作乐,那会儿他们都做好了满盘皆输的准备。 第一根烟是程易昀递给他的,在公司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 周然抽了一口,嫌辣,呛得直咳嗽。 程易昀找店员又拿了一包,问他要不要试试这个,薄荷爆珠。 他说他人生第一包烟就抽的这个,抽起来不算爽,不过捏碎爆珠的瞬间还挺舒服,就和有些人爱捏塑料泡沫一样。 周然摇头:“我不喜欢薄荷。” 但他还是买了。 十一月已经算入冬,一口烟下去冷得他打颤。 程易昀问他:“不是说不喜欢吗?” 周然回:“不喜欢才更提神。” 那个晚上,岑蔚趴在他肩头,和他说:“那么多人里,只有和你待在一起我才能松口气。” 周然和她恰好相反,他一想到岑蔚就像心上悬了根绳,没办法放松呼吸。 想到她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还能再挺一挺。 还好现在不需要了,她就在他的身边。 岑蔚问:“要是我们没有在蓉城遇到呢?还会再见面吗?” “会吧,相亲的时候。” 岑蔚笑起来,说:“那也挺有意思的。” 她模拟起那副画面,绘声绘色道:“诶,你是周然吧?你还记得我吗?我们高一一个班的。我找你借书你个小气鬼不愿意,还直接给我剧透凶手。我因为你被教导主任骂了半节课,写了八百字的检讨。” 突然就翻起旧账,周然啧了声,想捂住岑蔚的嘴。 岑蔚伸手挡住他,伸长脖子继续说:“最过分的是什么?是后来班里有人传我俩是因为早恋被叫走的,说是我和你表白被拒,恼羞成怒朝你砸的书,你说气不气?” 周然不动了。 岑蔚放下手,咬牙切齿道:“都这样了,你个混蛋居然还在十年后说忘了我是谁。” “我没忘。”周然背靠着座椅,垂下眼。 “我发现了。”他连她后来去了哪个班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忘了她是谁。 “而且大家那会儿都是开玩笑的,谁会真的那么想。” 岑蔚撇撇嘴:“反正吃亏的是我又不是你。” “那你现在还那么觉得吗?”周然掀眼看向她,“喜欢我这种人很糟糕吗?” 岑蔚皱眉不解:“什么叫喜欢你这种人很糟糕?” 周然看着她的目光称得上平静,只是手指下意识的蜷缩出卖了他心底的耿耿于怀。 他发现自己仍旧记得很清楚。 在同学们的满堂哄笑里,岑蔚的窘迫、羞恼、不可思议,和急于撇清关系的一句“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啊?我又不瞎。” 一切都很清晰,像上学时书桌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划痕。 “我真的那么说了吗?我不记得了。”岑蔚表现得有些慌张。 周然耸肩,朝她扯了个笑:“也可能是我听错了,没事,都过去多久了。” 岑蔚看着他,心里泛起一阵异样感,密密麻麻的,说不清。 她倾身过去,伸手抱住周然:“所以我那个时候伤害到你了吗?” “没有,别想了。”周然揉了揉她的头发。 “对不起。”岑蔚埋在他颈侧小声说。 周然失笑:“见外了啊,我们都什么关系了。” “是十六岁的岑蔚对十六岁的周然说的。” “那十六岁的周然也和十六岁的岑蔚说一声对不起。” “哇。”岑蔚感慨,“我们差点就要记恨对方一辈子了。” “不会。”周然说完又不太确定了,“会吗?” 岑蔚从他怀抱中挣脱,膝盖跪在坐垫上,捧住周然的脸去亲他,从额头到鼻梁到眼下。 “一点都不。”她回答他刚刚的那个问题。 “就算我曾经那么觉得,那也一定是因为还没有喜欢上你。”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封信 她接连亲了好几下, 吻即将落在唇上时周然偏头躲开,没让她亲到。 他出声说:“回家吧。” 岑蔚睫毛扑扇,无措地看着他:“怎么了?” 车厢内光线昏暗,周然的声音低了下去:“再不走你今天就走不了了。” 岑蔚沉默两秒, 从他身上撤离, 边拉开车门边说:“拜拜!” 周然勾了勾嘴角, 也跟着下车, 帮她把后备箱的海鲜取出来。 箱子有些沉,他问:“要帮你拿上去吗?” “不用,路上慢点开, 到家了给我发消息啊。” “嗯。” 周然看着她上了楼才回到驾驶座。 来了好几次了, 永远在这路灯下看着她上楼。 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地上去坐坐? 周然笑着叹气,安慰自己日后总有机会。 第二天下午, 岑蔚请假去了4s店。 画室离家只有百来米, 以前她每天只需要步行去上班。 岑烨之前说要给她买车, 岑蔚还觉得没必要。 但新公司在商业区,不配辆车通勤还是不方便,何况她也老大不小了。 岑蔚不想用老两口的钱, 也不打算动岑烁留给她的遗产,自己的存款虽然不多, 但再不济还能贷款。 岑烨听到她的想法后并不赞同:“贷什么款, 这钱我们一早给你俩存好的, 你一份你姐一份。” “你们就自己留着花吧,等退休了多出去玩玩,别老操心我和我姐。” 岑烨还想继续说两句, 被岑蔚强行转移了话题。 “爸, 这辆呢?我看着还行。” “你坐上去试试呢。” 有销售过来和他们介绍, 岑蔚和西装革履的男人对视一眼,两个人都觉得对方眼熟。 “岑蔚,是你吧?”男人先报出她的名字。 某个名字就在嘴边,岑蔚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你是那个那个......” 男人笑了下:“周嘉诚。” “对!”岑蔚长呼一口气,寒暄道,“好久不见啊。” “嗯,你还和以前一样。” 岑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问岑蔚:“你同学啊?” “对,高中一个班的。” 周嘉诚伸出手微笑道:“叔叔好。” “诶诶,你好。” 周嘉诚给他们倒了两杯温水,问:“是打算给谁买车啊?” 岑蔚指了指自己:“我。” “哦~”周嘉诚点点头。 他是这儿的经理,细心又周到,听完岑蔚的情况和要求后提出的建议也中肯。 今天只是想先来看看,并不急着买,岑蔚和周嘉诚互换了微信,约了年后再过来一趟。 离开4s店时,岑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向岑蔚询问周嘉诚的家庭背景。 她知道她爸打得什么注意,干脆坦白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呢?你妈还急着给你张罗。” 岑蔚嘻嘻笑了下:“我俩也就刚在一起,不想急着见家长。” “我也不着急见他啊,但你总要告诉我们一声。”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65节 “我这不就告诉了嘛。” 回家的路上,岑烨一句车的话都没提,问的问题全是关于周然。 等到了家,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妻子,顾可芳又拉着岑蔚好一通问。 过五点了,岑蔚收拾东西说:“我出门了啊。” 顾可芳问:“你去哪呀?” 这次终于可以大大方方说实话了:“约会。” 岑烨叮嘱她:“别乱跑啊。” “不乱跑,就在他家吃。” 夫妇俩对视一眼, 一个说:“吃完早点回来。” 一个说:“少喝点酒。” “知道了。” 岑蔚下了公交车,直接去负一楼停车场等周然。 正是下班高峰期,差点迎面撞上同事,岑蔚吓得赶紧往柱子后躲。 周然从电梯里出来,远远就看见她鬼鬼祟祟的样子。 他咳嗽了声压住笑意,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看到有新消息,岑蔚解锁屏幕点开微信。 周然发来一张图片,配字说:报告,发现可疑人员。 岑蔚抬起脑袋左右张望。 周然朝她抬了下手:“这儿。” “嘘!”岑蔚瞪他一眼,迈步小跑过去,“小心别被人看见了。” “我女朋友今天请假了,没来上班。”周然牵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放心吧。” 岑蔚攥拳捶他:“怎么还演上瘾了?” 周然掀唇笑起来,看到她上了一天班的疲惫就都没了。 坐上车,周然问她:“车看得怎么样?有喜欢的吗?” 岑蔚摘下围巾,回答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看着都一样。” “诶,不过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谁?”周然发动车子。 “周嘉诚!你还记得他吗?” 周然仔细回忆了一下,朦胧想起个样子来:“高一班里那个体育委员?” 岑蔚点头:“他现在在4s店做销售。” 周然反应平淡:“哦,他发福了吗?” 岑蔚看他一眼,觉得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上来就问人家这个。 “没有,不过倒是沧桑了很多,还是他先说出我名字来的。” 周然点点头。 岑蔚越想越不对劲:“他怎么了吗?” “没怎么啊。” “说。” 周然双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说什么?” 岑蔚猜测:“你跟他有过节?” “没有。” “那怎么看起来你很不喜欢他的样子?” 周然:“......” ——“你不是喜欢过他吗?” 岑蔚睁大眼睛:“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 “你不喜欢他,你给人家桌上放可乐干什么?” 岑蔚挠挠脑袋,皱眉作冥思苦想状。 “哦,我想起来了。”她严肃口吻为自己澄清,“那是因为有一次我低血糖,他给了我巧克力,我才还他个人情的。” “低血糖?” “对啊。”岑蔚眯眼打量他,“我那次明明趁着教室没人偷偷放的,你怎么知道?” 周然不吱声了。 岑蔚凑近他逼问:“嗯?” 某人心虚地躲:“开车呢。” “哼哼。”岑蔚挑起一抹笑,判定道,“你才是可疑人员。” 冬日昼短夜长,夜幕来临,车窗外的城市光怪陆离。 周然提起一口气,攥紧方向盘回:“要你这么说,我确实不算清白。” - 九月开学后没多久就是国庆长假,但有传言学校要把他们留下补课,班级里一片哀声载道。 上完早读,周然交叠手臂趴在桌上,没睡觉,眼睛盯着窗外的那棵树发呆。 今天出了太阳,日光把绿叶映得发亮,到夏末了,连蝉鸣都有气无力,不够吵闹。 “同学同学。” 周然抬起头。 女生站在他座位旁边,问他:“你还有巧克力吗?” 周然眨眨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有巧克力?” “我收数学作业的时候在你桌肚里看见的。”她语气着急,解释说,“我问了一圈都没带糖,你还有巧克力吗?岑蔚低血糖不舒服。” “岑蔚?”周然愣了下,立刻弯腰低头在桌肚里翻找。 巧克力是小姑给他的,一盒被他吃得没剩几颗了,周然只找到两块薄荷黑巧味道的,他不喜欢所以剩下了。 “给你。” “谢谢啊!好人一生平安!”女孩接过巧克力,跑回自己座位。 周然的目光跟随过去,看到岑蔚趴在桌上。 隔得太远,他看不太仔细,也听不到那边说了什么。 爸妈有事,今天早上是小姑送他上学的,周然差点迟到,因为周采虹忘记他已经上高一了。 “放心啊,这片地我熟,肯定让你准时到学校。”她拍着胸脯保证。 山城地势高低起伏,弯弯绕绕,周采虹抄近道把车拐进了一处居民区。 在那里周然无意中看到同样着急忙慌出门的女孩。 原来她家住在这里,离学校还挺近的。 估计是和他一样快迟到了,所以没来得及吃早饭吧。 董依纯攥着两块巧克力,像是求来了什么仙丹。 “来了来了!”她拆开锡纸包装,小心翼翼地喂到脸色惨白的同桌嘴边。 岑蔚头晕目眩,迷迷糊糊地张开嘴,含住那块巧克力。 舌尖最先感受到的是黑巧的苦涩,但很快就被薄荷的凉意侵占覆灭。 渐渐两种味道融合在一起,泛出微甜。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岑蔚觉得舒服多了。 她半睁着眼,病恹恹地问:“这什么啊?” 董依纯把另一块也塞到她手里:“好像是进口的牌子,我没见过,好吃吗?” 岑蔚点点头,这是她第一次吃到这个味道的巧克力,很神奇的口感。 缓了缓,她问董依纯:“谁给的呀?” 刚开学,董依纯还没记住所有人的名字,她指着教室后排,说:“就那个男生,叫周、周......” 岑蔚扭头看了一眼:“周嘉诚?” “好像是吧,最后一排那个。” 岑蔚点点头。 第二天的体育课,岑蔚趁着自由活动时间遛去了学校里的小卖部。 那些男生为了冰可乐不被人买走,都悄悄挪到了冰柜最上面一层。 岑蔚踮着脚尖,努力伸长手臂够。 手指还差一点才碰到,有人从背后先她一步拿下那瓶可乐。 他的衣服无意中蹭过耳朵,有些痒,岑蔚伸手抓了抓。 她转过身,那男生把可乐递到她面前。 “谢谢啊。”岑蔚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有些眼熟,好像也是他们班的同学。 男生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正眼看她。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66节 他个子很高,可能都不止一米八,稍微一伸手就能够到冰柜顶端。 岑蔚收回目光,从他身边走过,握着冰可乐回到教室,把它放在周嘉诚的桌上。 作者有话说: 这是周五的份~ 第46章 第四十六封信 那天周然回到教室, 路过周嘉诚的桌子时看到上面有一瓶可乐,液化的水珠顺着瓶身往下淌,在课桌上洇出一片水渍。 他下意识地朝岑蔚的方向看去。 是他太敏感了吗? 很快打完篮球的男生们成群结队地回来,各个满头大汗, 一到教室就先开风扇。 桌上的卷子被吹落到地上, 周然弯腰去捡。 “这谁的啊?”周嘉诚发现自己桌上的可乐。 其他男孩一看, 立马凑过来起哄:“哦哟哟, 不得了!” “妹子送的吧?” “诚哥牛啊!” 被围在中心的男生瘦瘦高高,浓眉大眼,在一片男高中生里称得上帅气。 他像自由女神像似的举高可乐瓶, 提起声音问:“谁放错了吗?” 同学们都回过头来, 但没人应。 周然一直看着岑蔚,她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坐在座位上和同桌的女孩说话。 偏偏是她的不好奇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 “就是给你的, 你喝吧。”周然对周嘉诚说。 周嘉诚放下手, 问他:“你看到了?” “嗯。” “谁啊?” 周然把捡回来的卷子放到桌上,随手拿了本书压住:“不认识。” 周嘉诚哦了一声,不喝白不喝, 他拉开拉环,呲的一声, 气泡翻涌跳跃。 绵密的白沫很快消失在澄黄的酒液里。 岑蔚拎着玻璃杯, 问周然:“你真的不喝吗?” “不喝, 等会还得送你回去。”周然把下好底料的锅端上桌,喊她,“来把菜洗了。” “来了。”岑蔚抿了口啤酒, 放下杯子, 捋起袖子走进厨房。 天冷, 他们今天吃火锅,不过是清汤的,说出去自己都嫌丢山城人的脸。 岑蔚不吃荤腥,周然准备的也少。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吃上一顿温暖又清淡的餐食,倒也舒服。 明天就是除夕夜,岑蔚问周然年夜饭在哪里吃。 周然说:“我爷爷奶奶家,你们呢?” “我们家也是。”岑蔚顿了顿,“在奶奶家。” 电磁炉烧煮沸腾,房顶上笼着一层白雾。 吃过饭岑蔚觉得屋里空气闷热,握着啤酒瓶跑到了阳台上。 楼下就是灯火通明的街道,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蓉城的那间小公寓。 好像一切都没变,只是现在是冬天。 周然收拾好餐桌,看见岑蔚趴在室外的栏杆上。 他拿起自己的外套,打开推拉门,走到她背后。 “冷不冷啊?”周然把岑蔚裹进自己的大衣。 “不冷。”她抬起头,朝他笑,张开手臂钻进他的怀里。 “今天忘了把粥粥带来了,应该要介绍你们俩认识一下的。” 她郑重其事的语气把周然逗笑:“我谢谢你啊。” 晚风挟着寒意吹在脸上,岑蔚眨眨眼睛,眼眶泛起红。 “周然。” “嗯?” 她问:“你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吗?” 周然抱着她,想了想,回答说:“没有诶。” “真的吗?” “后悔又没有用,不如早点想开了。” “嗯。”岑蔚在他怀里点点头,发丝蹭过他的下巴,“你说得对。” 她圈着他的腰,收紧手臂,突然扬声大喊:“好喜欢你啊!” 周然笑起来:“喝醉啦?” “我就喝了一瓶啤酒,怎么会醉?” 周然找到她的额头亲了亲:“再说一遍我听听。” “不说,你都听到了。” 他的怀抱温暖安逸,岑蔚打了个哈欠。 “困了?” 她懒洋洋地应:“嗯。” “走吧,送你回家。” 岑蔚摇头,不松手:“再待一会儿。” 这话正中下怀,周然放轻声音:“好。” 他没有告诉岑蔚那两块巧克力是他的。 也许说出来之后,她会知道他们的故事其实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她会更喜欢自己一点。 但周然不想她对他的爱像是他讨来的。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他已经很知足。 - 岑蔚有两年没来奶奶家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爸妈借口她身体不好,至于到底是她不能来还是不想来,大家心里都有数。 宠物医院今天关门早,岑悦彤一下班就直接来爸妈家了。 他们仨应该是提前串通好了,明里暗里地来探岑蔚口风,想劝她一起去奶奶家吃个饭。 其实岑蔚这次没想躲。 出于人情世故,她该去露个面问个好,何况大过年的,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也凄凉。 岑烨准备了一堆水果补品,挑了轻的给两个女儿拿,进门前还特意叮嘱岑蔚:“等会记得喊声奶奶啊。” 岑蔚点点头:“知道了。” 屋里来了好几家亲戚,算起来是爷爷的兄弟姐妹,爷爷是他们那辈的大哥,可惜过世得早,但每一年的年夜饭大家还是在一起吃,这是传统也是习惯。 奶奶在厨房,岑悦彤拉着岑蔚过去,喊:“奶奶,我们来了。” “奶奶。” “诶。”老太太抬头看了两个孙女一眼,挥挥手,“去沙发上坐吧。” 她满头白发,脸上沟壑更深。 有姑婆来关心岑蔚,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岑蔚微笑着回:“有了。” “哎哟,那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见见啊?” 顾可芳接过话:“我都不急着见,你们急什么?” 很快话题又转移到岑悦彤身上,问她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小辈们围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小侄子想吃核桃,岑蔚拿了一颗帮他剥。 大人们闲谈,小孩们打闹,厨房里飘来饭菜香,家里难得这么温馨热闹。 手机屏幕亮起,岑蔚把剥好的核桃仁放到小男孩掌心,拍拍手拿起手机。 周然问她:开吃了吗? 岑蔚打字回复说:还没。 周然:奶奶刚刚帮我单独拉过去,说给我准备了好东西。 岑蔚:什么好东西? 周然:呵呵。 他传来一张图片,岑蔚一看,是盘清蒸生蚝。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67节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用手捂住嘴。 小侄子趴在岑蔚的胳膊上,兴致勃勃地要看她聊天。 可怜小屁孩大字不识几个,指着备注名上的“老”了半天也喊不出第二个字。 “老什么呀?”岑蔚笑眯眯地问他。 小男孩灵机一动,大声喊:“老公!” 岑蔚慌了,赶紧纠正:“老板啦!” 大人们被童言无忌逗得哈哈大笑。 岑悦彤伸长脖子瞄了一眼,打趣她:“倒也没错啊。” 开席前,岑烨拉了拉顾可芳,问她:“芳琴来不来啊?” 顾可芳摇摇头,她喊了,但看样子人应该是不来了。 岑烨说:“也好,随她去吧。” 桌上菜色丰盛,大家有说有笑地入席。 来之前的担心似乎都是多余的,岑蔚放松心情,渐渐融入到气氛里,话也多了起来。 直到老太太往一张空位上摆了副碗筷。 留给谁的不言而喻。 屋里一下子没人说话了,有人来偷瞄岑蔚,岑悦彤按住岑蔚的胳膊,像是怕她会翻脸离席。 其实她没什么感觉,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神色如常。 她很久没来奶奶家,不知道是一直有这样的规矩,还是今天特地摆出来提醒她的。 岑蔚拿起手边的筷子,扬起笑容问:“可以吃了吗?我都饿死了。” “诶,吃吧吃吧。” 大家又说笑交谈起来。 席间,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岑蔚的目光总会不自觉看向那副空碗筷。 她发现自己还是在意的。 她突然又有些喘不过气。 小孩们吃了没一会儿就离开餐桌了,长辈们时不时地喊岑蔚多吃点、尝尝这个、尝尝那个。 岑悦彤小声对她说:“等会咱们早点走,我就说我去接你姐夫。” 岑蔚笑了笑:“没事。” 她的手机被侄子拿去打游戏了,没一会儿小孩跑过来,嘴里喊着:“小姑姑,你‘老公’给你打电话了!” 大人们又是一片哄笑,老太太偏过脑袋问岑烨:“有对象啦?” 岑烨点点头,没多说。 屋里本来就热,被这么一起哄,岑蔚脸颊发烫,一路红到耳垂。 她接过手机,离开座位,跑到阳台上接电话。 “喂。” “喂,你去哪了?”周然的声音低哑含糊。 岑蔚一时有些好笑:“什么我去哪了?” 他没说话,听筒里传来一起一伏的呼吸声。 岑蔚问:“喝多了?” 他说:“好像是的。” 岑蔚叹了声气:“在哪儿?” 挂断电话,岑蔚回到餐厅,向岑悦彤摊开手说:“车借我。” 岑悦彤指着衣帽架上的外套:“钥匙在口袋里。” 顾可芳看她要走,赶紧问:“你去哪儿呀?” 岑蔚拿了车钥匙,穿上自己的外套,回话说:“周然喝多了,我去看看,你们继续吃,别管我了。” 她脚步匆匆地出了门,顾可芳追在后面喊:“开车小心点啊!” “知道!” 周然的爷爷奶奶家住在独栋的老房子里,岑蔚在路口停好车,在巷子里走了一大圈才找到。 有小孩在院子里放烟花,她在屋檐下看见了抽烟的男人。 夜色如墨,月光清白,寒风吹动树上的枯枝残叶。 屋里的光映亮他半边身子,身型和气质都是冷硬的,放在t台上都不违和,但走近了能看见他垂眸在笑。 手里的仙女棒烧完了,邻居家的小女孩拿了两根新的朝他跑去,伸长胳膊给他点火。 周然叼着烟,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蹲下身,让窜动的火苗点燃仙女棒顶端。 绚丽的星火随即绽放,伴随稚嫩清脆的笑声。 “小心点,别烧到自己头发。”周然说着站起身,这才看见岑蔚。 他愣了下,拿下嘴边的烟,踩灭烟头,朝她张开双臂:“来了?” 岑蔚走到他面前站定,朝他伸出手掌。 周然看了看:“什么?” “你说什么?” 周然抿着唇,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放上去:“爷爷硬要塞给我的。” “嗯呢。”岑蔚从包里找出一盒薄荷糖,放进他口袋里。 周然顺势把她拢进怀里,醉意朦胧地告状:“你不知道,他们今天都欺负我。” 岑蔚笑了:“谁啊?怎么欺负你了?” 家里喝酒的就四个男人,其他三个都有老婆管着,不让他们多喝,到后来爷爷、他爸和小叔杯子里剩的酒全倒给了周然。 他摆摆手说自己不行了,小姑拍拍他的背:“年轻人,回去睡一觉就恢复好了,你也该锻炼锻炼了。” 一晚上,他喝了保守估计得有个小半斤。 周然懒洋洋地靠在岑蔚身上,喊:“头晕。” 在屋外站了那么久,他的手也还是暖的。 岑蔚摸摸他的头发,问:“送你回家睡觉吧?好不好?” 她来的时候屋里的人就隔着窗户看见了,但不好意思出来打扰他俩,一直悄咪咪地躲在里头看呢。 岑蔚想怎么也得进去打声招呼,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准备,反正以后也总要见的。 周然出来抽了根烟,吹了会冷风,神志清醒不少。 岑蔚想牵着他进屋,被他拽了回来:“不用管他们,我们走吧。” “啊?不好吧。” 周然拉着她就往外头走:“没什么不好,走了。” 岑蔚一边走一边回头,对着屋里的人弯了弯腰。 这会儿应该是春晚开始了,大街上空空荡荡,城市亮起万家灯火。 车开到一半,副驾驶上的人突然嚷嚷口渴。 “回家给你倒水喝啊。” “我想喝可乐。” 岑蔚看他一眼,不知道他突然抽什么疯:“我现在去哪里给你买可乐呀?” 周然抱着胳膊,把脸撇向车窗外,说:“你好讨厌。” 岑蔚不想搭理醉鬼:“对,我讨厌。” 男人冷哼了一声。 岑蔚提起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真想把他这幅样子录下来发到工作群里。 好在周然走路还算稳当,不然她可真扶不动他。 岑蔚拿钥匙打开公寓大门,一只脚刚迈进屋里就被人揽着腰推到墙角。 肩胛骨撞上瓷砖,好在冬天穿得厚。 她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堵住双唇。 周然捧着她的脸,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后背抵着墙壁,岑蔚退无可退,只能尽数承着他失去理智的亲热。 小腿发软,她伸手扶了下旁边的柜子,香水瓶晃了晃,跌倒在台面上。 “去哪了?”周然眸色幽黑,哑着嗓子问。 岑蔚呼吸错乱,不明白他的问题:“什么去哪了?” 那天回家后找不到岑蔚,周然从最初的担心、着急、无措,但最后生出了几分愠怒。 岑蔚在把自己变得不堪的同时,也让他不堪了。 酒精麻痹了神经,让周然的意识恍惚回到两年前。 他看着岑蔚,每一个字说出来是轻的,但每一下呼吸都夹杂着没法言说的痛:“你敢勾我做ai,就不敢让我爱你吗?” 岑蔚一瞬呼吸凝滞,胸口发疼。 周然近乎逼问:“你把我当什么了?”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68节 作者有话说: 下面的话和本章节内容无关,但还是想说一下。 文里的一切设定说白了都是出于剧情发展的需要。 我不会闲着没事故意或强行搞个恶心人的出来,我也用不着。 第47章 第四十七封信 他攥着岑蔚的手腕, 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花了多大力气,手指掐得她有些疼。 岑蔚抬手挣脱了一下,周然不放。 果然还是怪她的,岑蔚叹了声气, 疲惫地塌下肩背。 她不确定现在如实相告, 这个醉鬼明天醒来还会记得多少。 她也鼓不足勇气说出口, 大年夜呢, 挨家挨户在看春晚迎新年,她不想提这些烂事,晦气。 她更害怕看到周然知道后的反应, 不敢想。 连当时白朗睿眼里的于心不忍都让她觉得刺痛, 她不想周然以后对她的感情里总是带着可怜。 岑蔚把额头靠在他的肩上,鼻子泛酸, 哽咽道:“别这样。” 满屋静悄悄, 一秒、两秒过去, 周然慢慢卸了力气。 理智回笼,他抹了把脸,嗓音沙哑地说:“我去洗个澡。” 浴室里传来水流声, 岑蔚记着他刚刚喊口渴,进厨房烧了壶水。 翻了翻家里的医药箱, 没找到醒酒药。 周然出来的时候, 客厅里的电视机上播着春晚, 岑蔚把杯子递给他,里头的水是温的。 “还头疼吗?”岑蔚摸了摸他的手背。 周然喝着水,摇摇头。 岑蔚掀唇笑着说:“明天再给你买可乐喝。” 周然也笑了, 听起来她像在哄小孩。 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 盖着同一条毯子, 岑蔚被周然抱在怀里。 节目一年比一年无聊,岑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十点多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个不停,每个群都在下红包雨,不少好友发来新年祝福。 周然往公司群里丢了两个大红包,群发祝福懒得理。 岑蔚抱着手机挨个回复亲朋好友,有的还会聊上两句。 白朗睿祝她新年快乐,平安健康。 岑蔚回复了“谢谢,你也”,又问:最近过得还好吧? 对方说:挺好的。 过了几秒,他又发来一句话:祝樾找我当伴郎,我想了想你肯定是你姐的伴娘。 岑蔚说:对,怎么了? 白朗睿:没什么,怕你介意,你要是不舒服我就让他找别人。 岑蔚愣了愣,赶忙打字:不会。 她又说:没关系,那样也挺好的。 对方回了一个字:嗯。 白朗睿还在医院值班,他们没再聊下去。 他俩都不是多外向热烈的人,比起祝樾和岑悦彤,他们从前更想细水长流,可后来还是把日子过寡淡了,没走到一个好结果。 放下手机,岑蔚盯着电视机屏幕,长叹了声气,有些心不在焉。 很多年前,白朗睿告诉岑蔚,他送走的第一个病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大学还没毕业,长得清秀漂亮。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弓背坐在床沿,眼眶发红,呼吸轻微颤抖。 很常见的事,男朋友嫌戴着东西不够爽,女孩意外怀了孕。 年纪小,发现后也不敢告诉家里人。 术后细菌感染,送到医院的时候发着高烧,一路说着胡话,嘴里喊的是“妈妈”。 一直到医生来宣布死亡,白朗睿都没看见她那个男朋友一眼,留在他记忆最后的只有那对父母哀痛的哭声。 这事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在新闻上看到,心里或嘴上惋惜一下也就过去了。 可那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流逝的猩红生命。 他忘不了那声鲜血淋漓的“妈妈”。 那天白朗睿把岑蔚裙子上的纽扣一颗一颗又扣好,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他说性归根到底是生育的一环,它是夹杂着现实意义的。 “也许人类身上残留着未进化完全的兽性,但我们受到的文明教育教会我们自律和不伤害他人。” “女孩们在性里往往予取予求,近乎献祭式地表达她们的真心,但那不是爱,也换不来爱。” 他严肃地告诉岑蔚:“不管将来我们走到哪里,你和谁在一起,你都不能那样。” 岑蔚从背后抱住白朗睿,没让他看见她那一刻掉的眼泪。 她那会儿在想,要是全天下的男人都能这么想,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女人遭遇不幸。 她也不至于有个这么恶心的出身,不用这么讨厌自己的存在。 可偏偏就是人渣遍地。 岑烁的一次欲望滋生毁了三个女人的人生。 哦,还有一个未出生的胎儿。 岑蔚经常会想到被杜芳琴打掉的那个小孩。 如果它顺利降生,它的人生会是怎样的。 它又做错了什么呢? 一切恶果都是从某个不起眼的瞬间开始,一切本不该发生。 岑烁毫无疑问是人渣,听到他得了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岑蔚才知道原来这种病还有那么多种类。 她心里痛快过,看吧,做错了事,果然是要遭报应的。 可当岑烁真的变成了“人渣”摆在她面前,岑蔚又突然意识到,那是爸爸。 这是道无解的难题。 从知道岑烁生病开始,岑蔚身体内就出现了一个水池。 时间一天天过去,水位线一点点上升。 她摸不到水池边缘,找不到放水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发呼吸困难。 人总是会犯一些明知道承担不起后果的错误。 她没办法自救,所以干脆把一切都破坏。 越乱越好。 那晚在周然身下,某一瞬间岑蔚从心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看吧,男人的本性大多如此。 但今天周然和她提了一个字,“爱”。 这字对今天的他们来说都太浓太沉了,可周然说,她当时应该让他去爱她。 她现在信了,周然也许是真的敢在第二天带她去民政局。 怪不得恨她。 手机铃声响起,顾可芳问她还回不回去。 岑蔚看了眼旁边的人,说不回去了。 她挂完电话,周然靠过来拿脑袋蹭她脖子。 “咦。”岑蔚觉得痒,故作嫌弃地推开。 零点要到了,周然突然起身,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红包,上头还印着心橙的logo。 他抓着岑蔚的手腕,把红包啪一声拍到她掌心。 厚厚一沓钞票,岑蔚捏了捏,心里估摸着得有个两千。 “我还有压岁钱啊?”岑蔚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见钱眼开,笑得眉眼弯弯。 “嗯,平平安安。” 岑蔚放下红包,从沙发上站起来:“等等啊。” 她拿从包里取出一个首饰盒,把里头的银链拿出来解开,膝盖跪在沙发上,对周然说:“过来。” 他伸着脖子挪了挪,嘴上说着:“干嘛?” “你说干嘛?”岑蔚把手绕到他脖子后,“套项圈。” 款式是最简单的锁骨链,中间坠着一块小银片。 扣好搭扣,岑蔚捧着周然的脸,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 “新年快乐,你也平平安安。” 附近是烟花禁放区,但还是能听到隐隐约约的爆竹声响。 除旧迎新,不好的都被留在了过去,等待他们的是崭新的年岁。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69节 电视机里,主持人们齐声高喝,为全国百姓送上新年寄语。 岑蔚坐在周然腿上,他们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 心跳开始乱的时候,周然摸到遥控,摁下了关闭键。 屋里静得只有他们的呼吸和衣料摩擦声。 “生理期结束了吧?”周然问她。 岑蔚嗯了声,前两天就好了。 “上楼,我帮你。” 岑蔚听懂他的意思,说:“真做也没事,我在吃短效。” 知道她的体质后周然就查过,基本常识他有。 “那也得吃个几天。” 岑蔚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七天,刚好。” 周然怔住,眉心蹙起细痕,距离他们正式确定关系也才不过一周。 意识到什么,他咬着牙叹气:“你啊。” 岑蔚笑着问:“我怎么了?” 她被周然抱在身上,离开客厅向二楼卧室走去。 这两年岑蔚想明白了一件事。 性和爱本身是美好的,残留的本能驱使人类寻找最原始的欢愉。 她们的欲.望不可耻。 要爱惜和保护自己的身体,但她们同时也有享受性的权利。 “我好想你。”岑蔚搂着周然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耳朵尖,那儿迅速泛起红。 某人看起来像是恼羞成怒了:“闭嘴,不许说话。” 岑蔚笑得更欢:“我好像没来得及告诉你,还是你比较好用。” 周然心脏肿胀得快炸开,沉下声音严肃道:“都说了闭嘴。” 岑蔚偏不消停:“其实在那天之前我连续做了好多天的梦,和你。” “两年没见,怎么变得这么没羞没臊?”周然把她丢到床上,抓着卫衣下摆利索脱干净上衣。 岑蔚看着纯白的天花板,说:“没什么不敢承认。” “那再多说两句。”周然掐着她的腰翻了个身。 后背裸露在空气里,冷,皮肤上冒出小疙瘩,岑蔚笑了声:“不刚刚还让我闭嘴吗?” 周然的声音从远至近:“说吧,会有你说不出话的时候。” “你今天装醉的是不是?” 她的脖子被亲了亲,岑蔚瑟缩了一下,进入状态得很快。 周然没说话,不用看她都知道他在笑。 岑蔚到最后确实说不出话,在支离破碎的轻哼里骂周然混蛋。 他到底喝了半斤酒,迟迟不入正戏。 岑蔚很想骂人:“你在故意和我较劲吗?” “没有。” 岑蔚想松手:“我累了。” 周然抓着她不让她逃:“信我,还是我比较累。” 他脖子上的链子向下坠,银片一晃一晃,最后栖在岑蔚的肩头。 卧室的灯被打开,已经后半夜了,周然带她去了卫生间。 岑蔚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嘤咛着往他怀里缩。 周然安抚似的亲了亲她的额角。 “那就来爱我吧。”岑蔚突然出声。 “周然,来爱我。”她闭着眼,半梦半醒地嘟囔,“我也会爱你的。” ——“我想留下来,我不想回去。” 岑蔚哭了。 她抽泣着说:“我要喘不过气了。” “你来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再请两天假,15号回来。 第48章 第四十八封信 有半分钟周然愣在了那里, 没办法顺畅呼吸,也没办法思考。 什么叫救? 什么叫喘不过气? 她离开的原因周然设想过很多种,这会儿却不敢细思下去。 岑蔚垂着脑袋小声啜泣,断断续续喊他的名字。 周然难受得心快碎了, 把她抱进怀里, 用力搂紧, 手掌抚着她的背。 “好。”他说, “我会的。” 岑蔚本就不剩什么力气,哭了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周然把她抱到床上,扯过被子盖好, 自己却困意全无。 借着小夜灯, 他坐在床沿盯着岑蔚看了一会儿。 她连五官都没有一处锐利的地方,面容干净柔和, 很耐看。 还是胖点比较漂亮, 周然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现在太瘦了。 他起身关了灯,走出卧室。 想从外套口袋里摸烟,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铁盒才想起来烟被岑蔚没收了。 周然握着糖盒, 哑然失笑,打消这个念头。 他倒了杯水, 坐在椅子上, 手指摸了摸脖子上的银片。 在岑蔚闯进公寓的那天之前, 周然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独身主义。 他甚至觉得婚姻是件反人类的事儿,两个好好的,独立又健全的人, 为什么非得捆在一起过下半辈子。 他不想用自己的事麻烦别人, 也不想别人来麻烦他。 每个人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就不容易了。 可他看见婚姻幸福家庭美满中的人, 心里又还是会羡慕。 周然在电梯里遇到过桑妍那一家三口好多次。 有的时候是周六早上,他们要一起出去旅游,有的时候是他下班回来,年轻爸爸抱着儿子,让他唱今天在幼儿园里学会的歌。 他每次在旁边听着看着,都会不自觉翘起嘴角。 但轮到他自己,他又不敢去追求这种生活。 这样的感觉让周然想起上学的时候,他一边缩在自己的角落里,觉得无人打扰安静自在,一边又羡慕那个总是被簇拥的男孩,羡慕他们的热闹。 很矛盾,他又需要独处的随心所欲,又渴望有爱人陪伴。 一开始,周然并不打算要再喜欢上岑蔚。 可她好像另外一个自己。 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想说话就可以不说,不用刻意找话题维持气氛。 他们的喜好相近,所以一起看电视时没有谁陪谁,谁都不用退步忍让。 他和独处时一样自在,甚至更开心。 所以心动在所难免吧,何况那是他十六岁就喜欢过的人。 今天晚上岑蔚和他说,“其实在那天之前我连续做了好多天的梦,和你。” 周然听到这句话快疯了。 以前上高一,有一阵他没法直面岑蔚,不敢看她,她朝他的方向一靠近他就想跑。 因为有一天晚上他梦.遗了。 那会儿周然在感到羞耻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混蛋。 可岑蔚在今天告诉他,这样的梦她也做了。 说起来有点没面子,他青春期的第一段暗恋,第一次性.幻想,到成年之后的第一个吻,第一夜,全部被一个人拿走了。 她很厉害,也只有她能做到。 岑蔚给他戴项链的时候,说是套项圈。 周然一点都没觉得生气,甚至乐颠颠地就把脖子凑上去了。 她没收他的烟,冷脸管着他的时候,他也觉得高兴。 他再也不是独身主义了,他现在更应该叫“爱人至上主义”。 周然重新倒了杯水,端着杯子上楼,怕岑蔚中途醒来会口渴。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70节 他放轻脚步回到卧室,岑蔚睡得很沉。 周然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 他闭上眼睛,脑袋里想,现在还不能求婚,要不先开口让她搬过来? - “不行。”昨晚哭得太狠,岑蔚第二天起来嗓子都是哑的。 没想到她会拒绝,周然怔了怔:“为什么不行?” 岑蔚垂下视线,咬了口面包:“反正不行。” 周然不明白她的顾虑:“又不是没一起住过。” 岑蔚说:“那不一样,以前我们只是室友。” 周然挑眉:“是吗?” 以前他俩该干的不该干的好像也没少干。 “反正再等等。”岑蔚抬头看了周然一眼,提醒他,“而且你别忘了,咱俩现在还在一个公司上班。” 周然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看上去有些委屈。 岑蔚忍不住勾起嘴角,对他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恋爱脑啊?” 周然反问她:“那恋爱中的人不恋爱脑什么脑?” 岑蔚一下子被噎住,说不出话来了。 她端起面前盛着酸奶麦片的碗,舀了一勺坚果喂到周然嘴边:“多吃点核桃补补脑。” 周然眼神幽怨地张开嘴。 今天是大年初一,中午还要去亲戚家拜年。 吃过早饭,他们俩一起出了门,周然的车昨晚落在爷爷奶奶家了。 岑烨打电话来,让岑蔚带条烟回去。 她在路边找了家营业的小店,买好烟后,又从货架上拿了罐可乐。 回到车上,岑蔚把烟放进包里,可乐丢到周然怀中。 “还真给我买啊?” “嗯呢。” 岑蔚又转头叮嘱他:“今天别喝酒了啊,别又喊头疼。” 周然应:“知道了。” 年初五的晚饭是在表姐家吃的,顾亦婷和岑悦彤同岁,姐妹仨小时候经常凑一起玩。 顾亦婷在首都工作,这次是带着老公一起回家的。 成年之后,这些兄弟姐妹们也就过年的时候还能聚到一起,三个人坐在一桌上,聊天聊得尽兴,酒就一不小心喝多了。 顾亦婷最先倒下,岑悦彤和岑蔚后来又干了一瓶红酒。 这两天她天天叮嘱周然别喝酒,没想到今天轮到自己醉了。 回家前,顾可芳一看丈夫和两个女儿都一副神智不清的样,简直头大。 她打了电话给大女婿,喊他来把岑悦彤接走。 祝樾是和周然一起过来的。 他今天也喝了点酒,下楼的时候看到杨阿姨家门开着,屋里很热闹,应该是有亲戚来拜年,便进去瞧了眼。 幸好周然在,能开车送他过来。 毕竟还没正式和岑蔚父母见过面,周然在楼下停好车,就坐在车里等。 祝樾上去了没几分钟,周然手机铃声响了,他接起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祝樾和他说:“你还是上来吧,你老婆也醉了。” 挂了电话,周然赶紧开门下车,倒不是担心,就是觉得稀奇,他知道岑蔚酒量不错,也不是贪杯的人。 周然走到二楼拐角,人已经在门口了,他一步跨着两级台阶,加快步伐上去。 “阿姨好。” 顾可芳抬头看了男人一眼,不露声色地应:“诶,你好。” “我来吧。”周然伸手接过岑蔚,让她靠着自己。 屋里还有一个岑烨,祝樾把岑悦彤丢给丈母娘,去扶老丈人。 “你说他们姓岑的讨不讨厌。”顾可芳对周然说。 周然笑了笑,不敢点头。 岑蔚站不太稳,但不闹腾,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怀里。 “周然。”她嘟囔着喊。 周然眉毛微挑,挺意外的,居然还知道他来了。 他轻声问:“难受吗?” 岑蔚摇摇头,伸出手臂圈着他的脖子,踮脚朝他撅高嘴。 周然没动,先偏头看了眼顾可芳。 顾可芳撇过脑袋不看他俩,抿着唇在偷笑。 周然脸皮薄,掐着岑蔚的脸把她摁回去。 换来她带着不满的一声轻哼。 舅妈出来送他们,看周然是个生面孔,问顾可芳:“这是谁啊,小女婿啊?” 顾可芳笑着点点头,诶了声。 周然清清嗓子,低了下头,不想自己的心情太溢于言表。 一辆车坐不下六个人,祝樾带着岑悦彤打车走,让周然送他们仨回去。 岑蔚一上车就歪着脑袋闭上眼睛了,岑烨醉醺醺的,一路上嘴里嘀咕个不停,顾可芳也就是看着未来女婿在,给他留个面子,没好意思骂他。 到楼下时,周然想下车把岑蔚扶上去,顾可芳拦住他。 “你们别上来了,你把岑蔚带回去吧,我一个晚上照顾不来两个酒鬼。” 周然愣了愣,赶忙应好。 “你在这等等啊,我帮她拿两身衣服。”顾可芳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弯腰从车窗对着周然说,“年后挑个时间,让岑蔚带你来家里吃饭。” 周然点点头:“知道了。” 顾可芳朝他笑了下,和岑烨上楼去了,没一会儿她把收拾好的衣服和日用品拿了下来,放进车后座,叮嘱周然说:“路上慢点开啊。” 周然:“好。” 刚刚在楼道里,光线昏暗,周然没看仔细,到家了才发现岑蔚整张脸都通红,一直喊热喊口渴。 她平时喝酒根本不上脸,今天到底是喝了多少。 岑蔚一进屋就开始扒外套纽扣,拉开冰箱门把脸放进去。 周然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沙发上,揪着她的后领口把人抓回来。 “热。”她嚷嚷。 周然拿了瓶可乐出来,合上冰箱门。 他抽了两张餐巾纸抱住可乐瓶,把冰凉的易拉罐贴在她脸颊上,岑蔚舒服地叹了声气。 “爽了吧?” 岑蔚点头。 “洗澡睡觉了。” 岑蔚朝他张开手臂。 周然低低笑了声,把她抱到身上。 他一边上楼一边说:“怎么办啊?你爸妈不要你了。” 是看她喝醉酒的样子太乖,所以起了坏心思想欺负她一下。 但周然没想到,很快他感到脖子上一片湿热。 岑蔚吸了吸鼻子,在哭。 他立刻慌了,走进浴室后把人放到洗手台上,问:“怎么了?” 岑蔚撇嘴耷拉着眼皮,眼泪源源不断从眼眶里涌出,像是真被人抛弃了。 “我瞎说的。”周然慌忙解释,替她擦了擦眼泪。 不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会对一个成年人有那么大,岑蔚怎么哄都哄不好,越哭越凶。 到最后周然只能抱着她,听她嘶哑呜咽。 岑蔚的眼泪快把他的心也浇湿了淋透了。 “不会的,不会不要你。”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岑蔚还是哭个不停,也许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周然难过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我永远爱你。” 第49章 第四十九封信 岑蔚从来没有这么黏过他, 第二天早上周然醒来,她的胳膊还搭在他的腰上,脑袋靠在他怀里安睡。 周然没忍心打扰她,轻手轻脚地起床。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71节 九点多的时候岑蔚醒了一次, 抱着脑袋喊不舒服。 周然坐在床边安抚了一会儿, 岑蔚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他关上卧室房门, 下楼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 上车前他打电话给杨玉荣, 让她熬一锅香菇青菜粥,小时候周然一生病就想喝这个。 周建业中午不在家,杨玉荣下了面, 午饭母子俩就凑合一口。 等粥炖好, 杨玉荣装进保温盒里,又打包了几样小菜。 “姐和姐夫在家吗?”周然问。 杨玉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楼上小两口, 忍不住打趣儿子:“还没过门就喊那么亲啦?” 周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什么没过门。” 杨玉荣回答他:“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碰见小祝去上班了, 彤彤估计也在店里, 怎么啦?” 周然又问:“姐的店在哪里啊?” “就外面那个街上,卖水果的旁边,什么什么宠物医院。” “哦。”周然接过打包好的袋子, 起身说,“我走了啊。” 杨玉荣跟在他后头交代:“她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 “没事, 你就别担心了。” “年后找个时间带回家吃饭啊。” “知道了。” 周然在附近的心橙打包了几杯热咖啡, 那家宠物医院他有印象, 之前不知道岑蔚的姐姐就在这里工作。 他手里提着两大纸袋,用胳膊肘推开玻璃门。 前台的工作人员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见男人手里没带着猫猫狗狗, 又不像是送外卖的, 有些茫然地问:“你是有预约吗?” 周然说:“我找岑医生有点事。” “哦, 她这会儿可能在忙,你先坐在这等等。” 店里有寄养的小动物,周然隔着玻璃窗看它们。 有只蓝短在睡觉,一只前爪绑着绷带,怪可怜的。 没一会儿,岑悦彤跑出来,看见是周然,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刚好在附近。”周然把手里的咖啡递过去,“也不知道够不够。” “够够够,太客气了。” 周然笑了笑,问:“现在忙吗?” 岑悦彤感觉到他应该是有话要聊,点点头,招呼他进来坐。 周然说:“还是你恢复得好,岑蔚现在还在家瘫着呢。” 岑悦彤骄傲地呵了一声:“她能跟我比?” 这会儿不忙,她带着周然进了办公室。 同事们拿到咖啡,向岑悦彤八卦男人的身份。 “我妹夫啦,帅吧?” 里头有间没人的休息室,岑悦彤开门进去,和周然面对面坐下。 她捧着橙白色的咖啡杯,说:“每次喝这个那丫头都要和我嘚瑟,说这包装是她设计的。” 周然翘起嘴角:“嗯,她很优秀。” “从小就喜欢画画,没想到还真成艺术家了。” 岑悦彤从纸杯上抬高视线,看向对面的男人:“有话就问吧。” 她其实能猜到他的来意,她想想岑蔚也不会主动告诉他那些事。 周然摸了摸眉毛,像是在犹豫怎么开口。 岑悦彤说:“想问两年前岑蔚怎么了,对吧?” 周然点点头:“我之前猜是她爸妈出事了,但......” 岑悦彤抬起纸杯抿了口咖啡:“是她爸,她亲生父亲。” 周然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突然无法思考,又突然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我们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可能比我都早。我妈和我说,当时家里为了怎么处理这个孩子,吵了好多天。后来是她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说她来养。那会儿出了事,她也天天在家哭,说后悔了,应该把她送走。” ...... “岑蔚刚开始的时候,不开口说话,我一直想要不要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后来有一天半夜我听到她在房间里哭,她把我小叔写的遗书看了,我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第二天开始她慢慢就会应声了。” “出殡那天,她被我奶奶拖过去看火化完的骨灰,回来一看见肉就吐,吃饭也没胃口,人一下子就瘦了下去,到现在也没养回来。” ...... “你回来之前,她和我说过好多次想你。” 这话让周然凝重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嘴角向上扯了扯。 “我说那你就去找他呗,她摇摇头,不去。”说到这,岑悦彤叹了声气,“我和祝樾谈恋爱之后吧,屁大点事都想让他知道。我一开始挺不理解岑蔚的,但想了想,我们都没经历过她身上那些事,我们没有资格劝她什么。” 周然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那种密密麻麻的刺痛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岑悦彤最后说:“我今天告诉你这些,也不是想让你心疼她可怜她,岑蔚应该也不希望这样,所以一直没和你说。我们就只管相信她吧,你看她现在不就好好的吗?” 周然点点头,扯了个笑。 纸杯里的咖啡凉了,离开宠物店时他往玻璃窗里看了眼,那只灰猫已经醒了。 室外冷风一吹,眼睛涩得发疼,周然抬手搓了下眼角。 他走进旁边的便利店,刚和老板说完“拿包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岑蔚是不是在他身上装监视器了?周然乐了。 “喂。” 电话里的人应该是刚醒,懒洋洋地问:“你去哪儿了呀?” “给你买药,马上回来。” “哦。” “有什么想吃的吗?” 岑蔚想了想:“冰淇淋。” 周然蹙眉:“大冬天的,哪里有冰淇淋卖?” “那算了。” 挂了电话,周然对老板说:“烟不要了。” 他顿了顿,又问:“现在还有冰棍卖吗?” 回家的时候,周然怀里抱着一束花,手里提着保温盒和一袋冰淇淋,口袋里塞着药。 他没手拿钥匙,抬手摁响了门铃。 岑蔚打开门就看见一束花,她睁大眼睛问:“怎么还买花了?” “上次那束凋了。”周然把花递到她怀里,换鞋进屋,“饿了吗?” 岑蔚捂着肚子:“饿死了。” 周然把冰淇淋放进冰箱里,在餐桌上打开保温盒,又去厨房里拿了把勺子,喊岑蔚:“来吃饭。” 粥还是热的,稠度刚好,咸淡适中。 岑蔚看这打包盒不像是外头买来的,问:“这是你妈妈做的吗?” “嗯。” “好好吃,怪不得你小时候胖乎乎的。” 周然笑了声:“就这?根本体现不出她的水平,下次带你回家里吃。” 岑蔚整个人僵了下,应话说:“好呀。” 刚刚这话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听到岑蔚欣然应允,周然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在家吃过一口了,坐在这儿一边看手机一边陪着她。 岑蔚喝着粥,精神也慢慢恢复过来。 抬眸时看见玄关上的浅绿色花束,她冷不丁地出声说:“周然,你知道吗?我人生第一次收到花,是在高考结束那天。” 周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她。 “是一个阿姨,穿着长裙,我记得那束花里有向日葵和玫瑰。她和我说,‘同学,恭喜你长大了,祝你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岑蔚浅浅翘着嘴角,睫毛垂了下去,“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爸妈和姐在喊我,走过去的路上,我突然反应过来了,她是‘妈妈’。但是等我再回头,就找不到她了。” 周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姐刚刚打我电话了,说你去找她了。” 周然的第一反应是道歉:“对不起。” “没事。”岑蔚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看着他说,“我本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这样我就轻松多了。” 那种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又袭上心脏,周然伸手抱住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疼。 岑蔚眉目平静地告诉他:“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都听他们说,生我的人是勾引别人丈夫、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他们说她贱,说她坏,可我一点都不恨她,我反而觉得对不起她。我不知道那天学校外面那么多人,她是怎么一下子认出我的,她是不是来偷偷看过我好多次,她会不会想认识我,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件事。”岑蔚长叹了声气,拿脸颊蹭了蹭周然,“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周然说:“我昨天不该说那句话的,对不起。” “没事儿。”今天醒过来,岑蔚回想起昨晚的记忆,也后悔,她肯定吓到周然了。 “以前班里总有些男生喜欢对女同学恶作剧,我还特别瞧不起他们,觉得他们幼稚,但现在看看原来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周然语气诚恳地忏悔,“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有钱就会变坏。” 岑蔚实在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72节 “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她捧着周然的脸放在掌心揉了揉。 周然蹙眉严肃脸:“我说认真的。” 岑蔚点点头:“嗯嗯。” 她看见周然的眼眶里布着红血丝,她用指腹抚了抚他眼下的那一小块皮肤。 “你不要为我难过。”岑蔚说。 周然抓住她的手,牢牢牵在自己掌心。 喉咙口紧涩,他发不出声,只能加重手里的力度。 他克制不住的轻微颤抖让岑蔚一下子鼻酸。 她就是不希望看到这样。 “过来。”周然把岑蔚抱到腿上。 午后的阳光投进来,映在瓷砖上,照亮空气中的细小尘埃。 他们接了个安静的吻,唇瓣轻轻贴在一起,只是这样就够了。 第50章 第五十封信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看你那样, 还以为你在家里不受宠,天天被你姐欺负,所以习惯了忍气吞声。” 岑蔚额头抵着周然的肩,笑得胸腔一颤一颤。 她忽然反应过来, 提出疑问:“你怎么这么关注我啊?你不对劲。” 周然撇开目光, 不吱声。 岑蔚告诉他:“我爸妈和我姐都很好, 我姐夫也很好, 还有我前任,我这辈子遇到很多好人。以前都是我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我也不是想讨所有人的喜欢, 我只是怕别人讨厌我。” 周然牵着她的手晃了晃:“现在呢?” “现在?”岑蔚亲在他的脸颊上, “现在有你爱我就好了,你别再讨厌我。” “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周然手掌按在她的后腰上, 微仰起头, 望向她的眼底, “我从来没有。” 那时岑蔚仍旧没能理解话里的意思,只当他在安慰她。 他们都没再提以前的事一个字,翻篇了就让它过去, 时间是朝着明天走的。 心疼难免,但周然不会可怜岑蔚, 他只为她骄傲, 她很勇敢。 公司原本定在年初九复工, 但疫情扩散速度极快,已经波及全国,社会上又风声鹤唳, 几个高层商讨之后决定还是先居家办公一段时间。 听说有地方出了一个从高风险地区回来的, 整片地区都被封锁了。 岑蔚毅然决定收拾东西搬去周然那里, 她的理由是怕万一他一个人被封在家照顾不好自己。 周然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她把自己的衣服挂进衣柜里:“我以为你是怕会好几个月见不到我。” “好吧,也有这个原因在。” 周然笑了声,岑蔚把小狗也带过来了,现在正围在他腿边打转。 “它很喜欢你诶,平时很怕生的。”岑蔚说。 “是吗?”周然蹲下身,把小家伙抱起来,举到面前看了看,“怎么感觉长残了?没小时候可爱了。” 闻言岑蔚猛提起一口气,甩下手里的衣架,一个箭步冲过来捂住粥粥的耳朵。 她瞪大眼睛斥问周然:“你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 周然愣住,微张着嘴,半天憋出一句:“我错了。” 岑蔚从他怀里抱过粥粥,顺着它的毛发,温柔语气说:“咱不听他的啊,咱漂亮着呢。” 周然放下举在半空中的手臂,挠了挠脑袋,敢情养狗之前他还得再买本育儿宝典。 居家工作对岑蔚的影响不算大,他们这些画图的只要有设备哪里都一样。 工厂停工,生产线跟不上,产品上新就得后延。 现在心橙的主要售货渠道是线上app,很多营销方案都得跟着做调整。 周然大会小会不断,常常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饭都是岑蔚做好端进去的。 她让周然给她加工资,说她现在把他秘书的活也承包了,一个人打两份工。 周然笑着说好。 因为从早到晚都得对着电脑屏幕,没几天岑蔚就觉得眼睛干涩,每天醒来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这天开完会已经快晚上七点,岑蔚摘下框架眼镜,合上笔记本,倒头在沙发上躺了下去。 周然从书房出来,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岑蔚有气无力地回:“随便。” “我炒个饭吧,你要不要先去把澡洗了?” 岑蔚赖赖唧唧地瘫在那儿不愿意动,嘴里说:“等会儿。” “怎么了?”周然走过来。 岑蔚觉得头晕眼花,揉揉眼睛:“估计是电子产品看多了。” “别揉。”周然抓住她的手腕,在沙发上坐下,让岑蔚枕着他的大腿。 “以前早上九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但我现在感觉每天一睁眼就在工作,作息完全被打乱了。”她闭着眼睛抱怨。 周然帮她揉捏太阳穴,力度掌控得不轻不重:“慢慢适应。” 岑蔚突然睁开眼睛:“怎么感觉我在你面前说这话特别不懂事。” “怎么不懂事了?” “你是老板诶,你比我忙多了。” 周然眼里有了笑意:“还好,有过比这更忙的时候。” 岑蔚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就是前两年,心橙出了财务问题,你应该在新闻上看见过。” 岑蔚依稀有这个印象,但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她问:“很严重吗?” “嗯,纪清桓差点经历第四次创业失败。” “天呐。”岑蔚惊讶得张大嘴巴,旁人在新闻上看到只言片语,根本产生不了什么感觉,“怪不得有段时间你好像在朋友圈消失了。” “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抽烟的。”周然向她坦白,“知道不好,但没办法,心里太烦了,不干点什么坏事过不下去。” 岑蔚想到什么,提了提嘴角说:“我懂。” 替她按摩了会儿,周然问:“好受点了吗?” 岑蔚用力点头,抓着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 粥粥在叫,估计是饿了。 岑蔚满血复活,起身去料理儿子的晚饭。 第二天下午,周然端着水杯从书房出来,岑蔚正坐在餐桌边上和下属开视频会议。 她一只脚踩在椅子边缘,弯腰曲背撑着脑袋,坐姿懒散不说,眼睛也快要黏在屏幕上。 怪不得总是喊头疼不舒服。 周然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摁着她的额头往后抬。 岑蔚看了他一眼,挺直腰背,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好。 周然没说话,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水。 岑蔚收回视线,瞥了眼电脑屏幕,发现格窗列表里部门员工们一个个都睁大眼睛抿着嘴,八卦和好奇之心藏都藏不住。 按理说她一临近三十岁的女青年,就算还没结婚,和男朋友同居也没什么稀奇,但不知道那会儿岑蔚心虚个什么劲,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刚刚是我爸。” 周然差点被嘴里的一口水呛死。 他站在桌对面,故意咳嗽了声,压低嗓子说:“宝贝啊,饿了吗?” 被岑蔚伸长脖子狠狠瞪了眼。 周然勾了勾嘴角,端着杯子走回书房。 岑蔚整理了下表情,把目光回到桌面上,说:“继续。” 晚上她结束工作,还是先把粥粥的晚饭准备好。 见周然一直没出来,岑蔚摁下书房门把手,从门缝里探出脑袋。 周然在和屏幕那端的人说话,掀眸看了她一眼。 岑蔚突然朝着他弯唇笑起来,周然皱起眉头,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关上了书房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停顿的时间有些长了,周然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回工作上,继续说下去。 在岑蔚蹲下身钻进办公桌底的时候,周然呼吸一滞,心里暗叹完了,但也只能强撑着脸色,维持表面的严肃镇定。 他上半身穿着衬衫,下半身就随意许多,卫裤腰上的蝴蝶结被解开,周然猛地收紧呼吸。 报复成功,岑蔚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咳嗽了声,视线还在电脑屏幕上,把手伸到桌下掐住她的脸。 力道有些重,脸颊被掐得发疼,岑蔚忍不住轻哼一声,抓着他的手腕用力挣脱开。 周然在第一时间滑动鼠标关闭了麦克风。 他靠着椅背,胳膊肘撑在扶手上,一只手握拳抵在唇边,没敢看小框里的画面,只祈祷书房光线昏暗,大家也都在开小差,没人留意到他逐渐泛红的面色。 周然觉得自己要疯。 岑蔚刚刚听见了鼠标的点击声,知道他静音了,所以放心大胆地出声说:“头一次,做得不好你也多担待。”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73节 周然垂眸,不解地蹙眉,很快便知道这个头一次是怎么个头一次法。 他又一次用恶作剧把自己玩脱了。 行政说起话来就喋喋不休,周然到最后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不止一次起了中断会议的心思。 他甚至把耳机的音量调到最低,就为了听岑蔚同样急促混乱的呼吸声。 一分一秒被拉得格外漫长。 岑蔚吃冰淇淋的时候喜欢一小口一小口地舔,吃得很慢,到最后奶昔融化向下滴,又粘又腻。 终于要散会了,助理问他还有话说吗。 周然咬着牙关,下颚线条绷紧,深吸一口气,打开麦克风从喉间蹦了两个字:“没有。” 啪一声,他合上笔记本电脑,叹了声气,眉头拧着褶,伸手把桌下的人捞起来。 “滴水之仇,涌泉相报是吧?” 岑蔚翘着嘴角,耸了耸肩。 “宝贝,这次真的过分了。”周然咬重字音。 看他脸上是真的有愠意,岑蔚心里咯噔了一下,拔腿就想跑,被人掐着腰摁回来。 “我错了。”她赶紧赔笑求饶。 “哼。”周然并不买账,看着她的眼神里就写着三个字。 ——等着吧。 “你让我明天怎么在这里工作?”男人嗓音喑哑。 岑蔚说不出话,弯了眼睛在笑。 这晚他们吃上饭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只能说是夜宵。 今天岑蔚的症状就不仅仅是头昏眼花了,她现在还腰酸背痛。 睡前她趴在床上,让周然给她按摩。 周然捏着她的肩,问她:“等疫情好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健身房?” 岑蔚说:“我又不胖。” “去练练柔韧性。” “为什么?” “每次还没掰呢你就喊疼。” “......” 岑蔚礼貌地小声询问:“我可以对你说脏话吗?” 周然想了想,一本正经回答说:“最好不要。” “为什么?” “我会在你身上兑现。” “好的。” “嗯呢。”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的时候我会说的,还有一段时间。 第51章 第五十一封信 小区没有完全限制他们出行, 但只允许每户隔天安排一个人出门采购一次。 在家待了一个礼拜,岑蔚憋不住了,嚷嚷着想出去玩。 周然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粥粥, 把火腿肠当零食喂给它吃:“那明天你出去买菜。” “不要。” “不是说想出去吗?” 岑蔚叹了声气, 说:“我是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我又不是想出去买菜。” 她一回头就看见粥粥前腿抱着周然的胳膊, 眼睛直勾勾盯着火腿肠。 岑蔚嫌弃地摇摇头:“这么馋肉吃也不知道像谁。” 周然掌心最后一点肉屑都被它舔光,吐着舌头哼哧哼哧地像是还要。 “没了哦,等明天吧。”他揉揉小狗的脑袋, 把它从腿上抱到地上。 岑蔚在做下一个系列的设计稿, 正没精打采地趴在餐桌上改图。 周然去卫生间洗了个手,走到她身边, 轻拍她的背提醒她坐坐好。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计划要去哪里、干什么, 等一好我们就走。”周然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酸奶, 投喂完小的又来投喂大的。 岑蔚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真的开始筹划起来,注意力被悄无声息地转移, 一想到雨过天晴的未来,她的心情终于没那么憋闷了。 “今年年会还会在游轮上办吗?”岑蔚问。 周然摇头:“还不知道。” 岑蔚扬起笑容, 突然充满期待:“这次去就名正言顺咯。” 周然笑了:“哪次你不名正言顺啊?” 岑蔚的生日在情人节的前三天, 本来周然想带她去江边餐厅过, 鲜花红酒烛光晚餐,浪漫老三件套,谁知道疫情突然爆发, 外头的店铺全部停业了, 连蛋糕都买不到。 零点前的五分钟, 他们躺在被窝里,卧室里漆黑一片,但他俩都还没睡。 岑蔚看着天花板,问:“三十岁是什么感觉啊?” 上了一天班,周然早就困了,懒懒回答说:“就那样。” “我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许的愿望。”岑蔚侧过身子抱住他,对他说,“我觉得我现在想要的都可以靠我自己的努力得到,用不着许愿。” 周然圈紧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可能这就是三十岁的意义。” 秒针划过数字12时,手机闹钟铃声响了。 周然伸手摁灭,撑着胳膊翻到她身上,给她三十岁的第一个吻。 “生日快乐,三十岁快乐。” 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岑蔚捧着他的脸揉了揉,笑着说:“快睡吧。” 周然重新躺倒下去,嘴里念叨:“礼物在茶几抽屉里,明天起来自己去拿。” 岑蔚这一听还怎么睡,作势要掀开被子,被周然拽回来:“明天再看。” “不行,这样我睡不着。” “好吧。”周然松开手。 岑蔚一骨碌翻身下床,踩着拖鞋哒哒哒地下楼。 抽屉里除了平时堆放的杂物,还躺着一个她没见过的信封。 岑蔚拿在手上捏了捏,硬邦邦的,看大小像卡。 不会吧? 她提起一口气,屏气凝神地拆开。 “嗯?”岑蔚捏着那卡正反看了看,有些懵了。 不是银行卡,倒像是小区或写字楼的那种门禁卡。 她回到卧室床上,问周然:“这什么呀?” “你猜。” “快说。”岑蔚钻进被窝里,伸手去捏他的侧腰。 周然弓着背躲,抓住她手腕认输:“是新房的门禁卡。” “新房?” “嗯,家里几年前就买好了,不过还没精装过。”周然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那不就是......婚房? 岑蔚表情僵住,攥着卡平躺下去,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周......”等她刚想出声,一回头又发现周然呼吸匀称,已经睡着了。 岑蔚把那张门禁卡轻轻放到床头柜上,拍灭了小夜灯。 亲朋好友们蹲点给她送祝福,她挨个回复完,又刷了会儿手机,一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在三十岁这一天,岑蔚收到的第二件大礼是一把车钥匙。 一家四口见不了面,只能打视频,岑蔚又生气又想哭:“我都说了自己买。” 岑悦彤磕着瓜子“哎哟”了一声:“你就拿着吧,我那会儿还是求着爸帮我买的呢,你这样搞得我多不好意思。” 顾可芳笑了声,呛她:“你还会不好意思呀?” 他们热热闹闹地说笑了会儿,周然从厨房出来,喊岑蔚吃饭了。 屏幕那端,顾可芳用胳膊肘拱了拱丈夫:“看到没啊?” 岑烨装傻:“看到什么?” “你什么时候能做顿饭给我吃吃?” “我没做过吗?你忘了?” 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这通电话最后在两个女儿“不要吵架”、“好好相处”的叮咛声中挂断。 这两个月来周然和岑蔚从早到晚都在一起,生活里的摩擦和矛盾不能说没有,但也无伤大雅。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74节 他俩都不喜欢吵架,也不是擅长吵架的人。 天气暖和了些,趁着出太阳的周末,岑蔚把家里的被套和床单洗了,换上了新的雾蓝色的四件套。 阳光温暖,空气里漂浮着细小尘埃,她看着空荡荡的窗台,想要不要在家里种两盆花。 周然最近闲在家里没事干,开始训狗,但教了粥粥两个礼拜了也没教会它握手,火腿肠倒是喂了不知道多少根。 本来岑蔚担心疫情严重影响收发快递,给粥粥囤了两大盒这个牌子的低盐鸡肉火腿肠,现在都不剩几根了。 看周然那副坚持不懈的样子,岑蔚叹气摇摇头,心里想以后给孩子辅导功课的任务就全部扔给他吧,这么有耐心。 脑袋里突然蹦出这么个想法,岑蔚又愣住,回头看了客厅里的男人一眼。 她恍惚觉得自己已经和他结婚了好多年。 岑蔚收回视线,弯唇笑了笑,把湿床单在衣架上晾好。 “教会了吗?”她走出阳台,回到客厅。 “会了一样。”周然站起身,看着地上的小家伙说,“粥粥,开饭啦。” 小狗立刻摇着尾巴奔向它的碗盆,吐着舌头作嗷嗷待哺状。 周然满意地笑了笑,看着岑蔚,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岑蔚抿了抿唇,于心不忍地说出实话:“这难道还需要教吗?是条狗都会吧。” 周然板着脸白了她一眼,指责她:“就是有你这种总是泼冷水的父母,孩子才不相信它自己的能力。” 岑蔚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您来,育儿大师。” 等三月底,春回大地,暖风驱散了寒冬的阴霾。 疫情得到控制,公司通知下周一开始恢复正常上班,岑蔚看完消息后振臂耶了一声,周然的情绪却并不高涨。 他说:“你不觉得,其实这种居家办公的模式也挺好的吗?” 岑蔚看着他,眯起眼睛:“你不会还怕见人吧,小社恐?” 周然摸了摸脖子:“也不是怕,就是觉得社交没必要。” 岑蔚问:“为什么没必要?” 周然顿了顿,开口说:“人其实都是很自私的,大部分在社交中受欢迎的人概括起来无非就两个特点。” “什么?” “可利用价值高,和会带来的麻烦少。” 岑蔚琢磨着这话,发现好像确实如此。 周然说:“就像有些人看起来随和、脾气好,大家都喜欢他们,觉得和他们待在一起很舒服,那他们自己呢?他们自己也一样舒服吗?” 岑蔚垂下睫毛,想到了自己。 周然下结论道:“所以啊,人不过都是贪图自己的安逸。” “但是......”岑蔚想到什么,问他,“如果人真的有那么自私的话,你那个时候,在蓉城,半夜看见我哭了,为什么要过来?你完全可以不管我然后上楼睡觉啊。” “我......”周然一下子没话说了。 岑蔚笑起来:“而且,你忘了一件事,人和人在接触交往的过程中是会产生感情的。一旦有了感情,你有再大的麻烦我也愿意帮你收拾,哪怕你没有什么可利用价值我也想陪在你身边。” 她说着,伸手牵过周然,十指交叉握住。 周然问:“你是说,爱?” “嗯。” 周然点点头,蓦地笑了。 岑蔚又举了个更直观通俗的例子:“而且你说,虽然一个人吃饭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是不是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时候才吃什么都香。” 周然只能认同地点头。 窗外的树冒出新芽,绿莹莹地焕发着生机。 鸣鸟啁啾,又是一年春天。 岑蔚生于寒冬,却温柔如春花。 在过往的三十年里,她终究是被爱浇灌着长大的。 “岑蔚。”周然低声喊她的名字。 “嗯?”岑蔚看着电视机里的推理综艺,已经是第五季了。 “你......”周然顿住,清清嗓子,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我什么?” “你好温暖。” 他抬手指了下窗外,语气认真道:“你像春天,我很早就这么觉得。” 难以说出口的原因不是因为这话有多么羞耻,再腻歪的话两个人都说过了。 只是因为,这不是三十岁的周然想说的,那是十六岁的他想要告诉他的女孩。 ——你好温暖,你像春天。 在那段时间里,他从来没有过要表白或接触她的想法。 他并不想把她占为己有。 他只是想看着她,像他上课开小差的时候总是会盯着发呆的那株树。 他能在十六岁的时候,见过那一场明媚柔软的春天,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岑蔚缓缓偏过脑袋看向周然,有些看不明白他举止言谈里突如其来的生涩。 那不是她熟悉的样子,更像记忆深处某个好久不见的男孩。 她突发奇想地问:“你说,要是我们高中的时候就做了朋友,现在会怎么样啊?” 第52章 第五十二封信 周然伸长手臂够到桌上的柠檬茶, 低头咬住吸管。 餐饮店恢复正常营业,岑蔚开始报复性消费,天天都点奶茶外卖,为了凑单还要拉着他一起不健康。 关于岑蔚提出的设想, 周然的第一反应是抗拒:“别吧。” 岑蔚盯着他:“为什么?” 周然说:“跟我做朋友, 图什么?让我帮你追周嘉诚?” 岑蔚简直无语, 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拐到哪里去了:“你怎么还记着他呀?周然, 你心眼有绿豆大吗?” 周然斜眼白她,反正他记着那会儿自己每天被班里女生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周嘉诚去哪了呀?”。 岑蔚靠在沙发背上,两人肩挨着肩, 她畅想道:“你可以带小说给我看啊, 然后我每天给你带吃的,我们放学还可以一起回家, 你帮我做数学, 我给你抄英语, 不好吗?” 周然笑了,点点头评价:“这样听好像还不错。” 岑蔚来劲了,把剧本继续往下写:“大学我们就都考到蓉城去, 然后你呢男大十八变,我回头一看, 诶, 发现你还挺不错的。” 周然嘴角挂着浅笑, 说:“如果你那个时候认识我,你不会想和我谈恋爱的。” 听他语气肯定,岑蔚问:“为什么?” 周然想了想, 回答她说:“减肥不仅仅是要打破生理上的很多习惯, 精神状态也会受到影响, 会更容易暴躁,脾气会变差,而且这个过程可能反反复复,有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没个人样。” 岑蔚抱住他胳膊,轻声问:“那你后来是怎么成功瘦下来的?” 周然侧目看她一眼,说:“这一部分你应该不会很想听。” 岑蔚眨了眨眼睛,懂了:“那我收回刚刚的问题。” 周然笑着嗯了声。 他喝着加了薄荷叶的柠檬茶,说:“我还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是站在朋友的位置上,他可能会一直喜欢她,但他不会敢来爱她。 现在才是最好的。 岑蔚点点头,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上:“你猜凶手是谁。” 周然报了个角色名。 岑蔚猜了另一个人,她露出一个坏笑,说:“好,谁猜错了谁今天晚上做饭。” 周然答应完才察觉到不对劲:“你是不是刚刚去微博上看了?” “没有啊,我最讨厌剧透了好不好?” 周然半信半疑。 等结局揭晓,岑蔚举起双臂欢呼:“耶!我赢咯。” 周然咬着牙不爽:“你肯定看过了。” “我没有!”岑蔚拒不承认,“你自己猜错了怪谁?” 周然给自己挽尊道:“这期我没认真看。” 岑蔚:“嗯嗯,快做饭去吧,大侦探。” 周然只能愿赌服输,进厨房系上围裙。 “下次看之前上交手机。” 岑蔚乐了,这该死的胜负欲:“行,交就交。” 四月公司要组织团建,大概是之前几个月都在家憋疯了,到最后投票结果公布,排名第一的地方是北大湖滑雪场。 他们人在西南,心倒挺野,都奔着祖国的大东北去。 周然最后把时间定在了四月底,这样他们一回来就放五一,连着能有一个礼拜的假期。 这则消息一公布,公司群就被“老板万岁”刷屏了。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75节 岑蔚也跟在里面凑了个热闹。 有个男员工接了句“老公万岁!”,不知道是手滑打错字,还是故意玩梗,毕竟公司里觊觎年轻老板的人还真不少。 他撤回的速度很快,但还是被大家单拎出来打趣,群里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 周然也看见了,勾起唇角笑了笑,放下手机,抬头对沙发上的人说:“我还以为是你呢。” 岑蔚不以为意:“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听起来就像一句摇摇欲坠的flag,周然说:“你最好不会。” “不过你最近人气下跌不少,你知道吗?”岑蔚抿唇笑起来。 周然挑眉:“嗯?” “齐全呀,ec部新来的小帅哥,他已经成为我司新晋流量了。” “哦。”周然点点头,疫情期间网络直播成了销售的热门渠道,公司新招了几个员工专门负责这块,他记得是有一个小伙子长得不错。 岑蔚告诉他:“最近办公室里聊的都是他,说他不该只负责场控,应该去镜头前当主播。” 周然轻笑了声,并没有把这回事放在心上。 到了出发去吉城的那天,早上两个人是一起去机场的,但周然直接进了候机室,岑蔚先去找同事们汇合。 冬奥会在即,听他们说明年心橙也会加入到联合推广的国产品牌中,这次可不光光是来团建的,那些个高层还要见客户。 虽然在同一家公司,但岑蔚很少过问周然的工作,下了班也很少再聊,是避嫌也是不想让其他东西侵占到他们的私人生活。 怪不得昨天晚上收拾行李,她兴致勃勃像个要春游的小学生,周然唉声叹气仿佛被人胁迫来参加的。 他俩的酒店房间也不在同一层,周然问过岑蔚要不要把她换过来,被她拒绝了,不想引人注目。 白天岑蔚和同事们一起吃饭,又约好下午去雪场体验一下滑雪。 他们很多都是山城本地人,连下雪都没怎么见过,更别提这样白茫茫一片的冰雪世界,仿佛抵达了童话中的神奇国度,天地开阔,白雪皑皑,他们一边排队进去,一边频频发出感叹。 岑蔚换上了臃肿的滑雪服,拿出手机拍了段视频给周然发过去,想第一时间和他分享此刻的激动心情。 周然很快回她:玩得开心。 岑蔚问:你不来吗? 周然说:今天应该没时间了。 岑蔚心疼他:好吧,辛苦了。 她手指被冻得僵硬,打错了好几个字,慢吞吞的才编辑好一条消息:好想和你一起玩。 周然叮嘱她:注意安全,别受伤。 彭皓是个爱玩的,以前就学过滑雪,女孩们都围着他去了。 岑蔚自认欠缺运动细胞,胆也小,学起来成效并不好。 但光在这茫茫雪地里撒泼打滚就很解压了,到最后他们打起雪仗来,嬉笑追逐成一片,仿佛回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在停下来喘气的空档,岑蔚看着眼前散落的人群,又有些失落。 ——如果周然也在就好了。 庾思若看她在发呆,雪球朝她砸过去都不躲,扬声喊道:“姐,你想什么呢?” 岑蔚晃晃脑袋,抖落头发上的雪粒,喊回去:“想你姐夫!” 庾思若放声大笑:“下次一起带来呗,我看他们有人就带家属来的。” 岑蔚叉着腰叹了声气。 难得出来放松,从滑雪场回来,他们又定了附近的ktv说要去唱歌。 平时这些社畜们在办公室坐了一天就喊累,这会儿一个个又都精神抖擞,还嚷嚷着要嗨个通宵。 几十个人开了间豪华大包,胆子大的在群里艾特周然,喊他一起过来玩。 老板说自己抽不开身,但今晚他买单。 又一次齐刷刷的“老板万岁”。 年轻男女们凑在一起,光喝酒唱歌肯定不行。 有人拿了空酒瓶,招呼大家围圈坐,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不知道是不是这酒瓶成精,瓶口老是指到齐全,正合许多人的意。 他小学干过的糗事都快被扒光了,不愿再真心话,这次选了大冒险。 主持人让他去抽一张卡,齐全拿了一张出来,看完后扶额闭上眼睛。 他的反应勾起众人的好奇心:“什么呀什么呀?” 主持人提高声音,读出上面的文字:“选择在场的一位异性,公主抱做十个深蹲!” 起哄声轰然炸开,他们一边尖叫一边鼓掌,都看热闹不嫌事大。 对齐全有好感的女孩子们屏气凝神,捋着头发,眼珠子骨碌碌打转。 有谁喊了声:“pick me!” 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齐全站在那儿,脸都红了,左右看看,为难地在众人中搜寻对象。 和他四目相对上时,岑蔚正在乐呵呵地喝酒,就等着看热闹。 看他一直盯着自己,仿佛在用眼神询问,岑蔚慌了,指着自己问:“你要选我啊?” 齐全朝她走过来,笑着说:“姐,帮个忙。” 岑蔚摇摇手:“我有男朋友的啊。” 其他人想反正岑蔚也不在竞争之列,不如就让她去,没选自己是小事,但也不想看齐全选了别的女孩。 彭皓怂恿她:“哎哟,没事儿,反正姐夫又不在!” 姐夫确实不在,但姐夫从发到公司群里的小视频中把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听到房门滴滴滴地响,周然把手机熄屏,扔到枕边,拉高被子裹住自己。 白天的时候他找机会把自己的房卡也给了岑蔚一张。 某人喝得醉醺醺,语调轻扬地喊:“周然~” 周然没动,也不理她。 岑蔚扑到床上:“睡着了?” “嗯。” 岑蔚凑过去压在他身上:“那你现在在说梦话吗?” 周然无奈睁开眼睛,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我让你玩得开心,不是让你玩得把男朋友都忘了。” 岑蔚朝他甜丝丝地笑了笑,果然还是看到了。 周然现在不想看见她这么笑,从被子里伸出手掐住她的脸颊:“你被他抱起来的时候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你知道吗?” 岑蔚抓着他的手腕挣脱开,揉了揉自己的脸:“真的吗?我很努力在克制了。” 周然提起一口气。 岑蔚撅嘴去亲他,被周然摁着脸推开。 “齐全马上就会因为左脚踏进公司被开除,对吧?”她问。 这话把周然逗笑了:“我倒是那么想。” 岑蔚沉下脸色:“那你怎么不把我也一起开了?” 周然挪开视线,叹了声气:“要不和大家公开得了。” 岑蔚果断拒绝:“不行。” 她坐起身,严肃语气说:“我只想做这家公司的岑总监,不想当什么总裁夫人。” “知道了。”周然也就是随口一说。 摸到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周然用被子裹住岑蔚,把她抱到怀里:“要不这样,你加油努力干,升到总裁,然后我辞职,我给你做总裁夫人。” 岑蔚忍俊不禁,拿出手机说:“你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 “录下来干什么?” “留着以后威胁你。” “威胁我还要这些东西吗?”周然帮她拉开外套拉链,“你一个就够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封信 岑蔚抓住他手腕, 明知故问:“干嘛?” “睡觉。” “我就是上来看看你的,今天自己睡吧。” 周然圈住她的腰,把脑袋靠到岑蔚身上,撒娇似的哼唧了声, 不想她走。 岑蔚笑意盈盈地戳戳他胳膊:“你多大了呀?” 周然顺势躺到她腿上, 闭上眼睛说:“再陪我会儿。” 岑蔚替他揉捏太阳穴, 今天他们是团建出来玩, 周然却是来出差的,眉宇间疲态尽显。 “工作还顺利吗?” “不太好。”周然叹了声气,“纪清桓想争独家代理权, 但看人家那个态度, 到最后能谈下一个联名纪念品都不错了,心橙说到底还是没什么优势。” 岑蔚点点头, 对他说:“辛苦了。” 周然掀开眼皮, 安静看着她。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76节 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 岑蔚有些不自在,笑了笑说:“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周然收回视线:“没什么。” 就是以前一个人闷头咬牙也这么过来了,没觉得什么, 今天突然听到一句“辛苦了”,身体还是累的, 但心上的疲惫都被轻轻拂去了。 “滑雪好玩吗?”周然问。 “好玩。”岑蔚说完又改口, “不好玩, 你不在,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周然呵了一声:“嘴这么甜啊?” 岑蔚加重语气:“我说真的!” “知道了,下次再一起来。” 周然一回来就洗漱过, 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 岑蔚看着他睡着了才走。 他们返程的航班在第二天下午, 有人一大清早组团去体验了当地正宗的早市。 岑蔚就没这个精神头了,昨天玩了一天,她一觉酣沉,睡到快中午才醒。 周然八点多的时候给她发了消息,问她醒了吗。 岑蔚回了句“刚醒”,起床换衣服洗漱。 周然收到回复,拨了个电话过来。 “喂。”岑蔚把手机放到耳边,嘴里含着牙刷泡沫。 周然问:“中午想吃什么?” 她含糊不清说了几个字,周然没听清楚,问:“什么瓜?” 岑蔚漱干净嘴里的泡沫,重新说:“拔丝地瓜啦!” 周然哦了声:“知道了。” 没一会儿,门铃声响起,岑蔚正在化妆,刚抹好粉底。 她起身去开门,是周然,手里提着打包袋。 岑蔚惊讶道:“这么快?” “问你的时候我就在店里了。”周然把餐盒拿出来放到桌上。 岑蔚飞快给自己打上腮红:“马上好啊。” 周然夹了一块拔丝地瓜喂到她嘴边:“这个要趁热吃。” 糖丝甜蜜,包裹住外酥里糯的地瓜,岑蔚眼睛亮起光,点点头评价:“好吃!” 老板打包的时候就叮嘱过,这道菜要先吃。 岑蔚认真化着眼妆,周然一只手握着筷子,一只手捧着餐盒,时不时往她嘴边喂一块。 “怎么感觉你好像在喂粥粥呢?”岑蔚说。 周然勾起嘴角笑了笑。 桌上还有几样当地特色菜,岑蔚指着其中一份问:“这是锅包肉吗?” “嗯。”周然抓住机会,试探着开口,“要不要尝尝看?” 岑蔚摇摇头,把筷子伸向了旁边的地三鲜。 周然放轻语气,哄她说:“我们可以先试试,慢慢来。” 岑蔚抬眸看向他,扯了扯嘴角:“其实我不是不想吃,也不是不能吃,我是......不允许我自己吃了。” 周然蹙起眉心。 “我有的时候觉得,奶奶说得也没错,又不是一命换一命,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吧,我那些纠结算什么呢?你们都和我说,不是我的错,但我觉得就是我自己不懂事,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好,对不起他,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自己,所以就当是赎罪吧。” 周然放下筷子,牵住她的手,沉声说:“岑蔚,你要真想赎罪,你更应该好好生活,健健康康的,不是用这种办法来惩罚你自己。” 岑蔚鼻子泛酸,她眨眨眼睛,声音低了下去:“他也这么说。” “留给我的信里,说不怪我,说他这辈子没法补偿我了,他去了下面会帮我祈祷的,让我只管幸福就好了。”岑蔚提起嘴角,红着眼眶说,“哪有要死的人劝别人好好活下去的,这算什么?” 周然站起身,把她抱到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的怀抱永远宽大温暖,岑蔚安心地依偎着,像倦鸟归了巢。 “我不知道要怎么帮你。”周然坦白他的无措。 “不用帮我。”岑蔚说,“没关系,我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我当然希望你能再更好一点。” 岑蔚抬起脑袋,胳膊圈着他的腰。 周然眼睛里的那些情绪被她看见了,炙热而真挚,烫得她心尖发颤。 “那我尝一小口?”怎么说也是当地特色菜,回去了就吃不到了,她劝说自己。 周然笑着点头:“行。” 有些凉了,但味道不错,酸甜口,正合岑蔚的口味。 周然问:“好吃吗?” “还行。”太久没碰荤腥,嚼到白肉的时候岑蔚还是觉得腻,她忍住反胃感,嚼完咽了下去。 周然把剩下的肉放到她碗里:“今天就先吃这一块,回去了我往粥里加点肉末给你试试。” 岑蔚点头,乖巧地应好。 吃过午饭,她问要不要出去转转,但周然看上去兴致不高。 听见他打了声哈欠,岑蔚问:“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今天一大清早就醒了。” “嗯。”周然脱了外套,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半夜迷迷糊糊地想去抱你,忘了你不在,捞空了,把我自己吓醒了。” 岑蔚弯唇笑起来,爬到他身边也钻进被窝里:“我还以为你认床。” 周然伸开双臂,岑蔚靠过去,这是他们都最舒服的姿势,已经是习惯了。 “准确地说是认你。” 岑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睡吧,到点了叫你。” “嗯。”周然闭上眼睛,适意地叹了声气。 岑蔚一个小时前才刚醒,没有困意,躺在他身边刷手机。 彭皓一早上没看见她,在群里艾特岑蔚,问她去哪里了。 岑蔚打字回复说:酒喝多了,头疼,在房间睡觉呢。 有同事说她那里有药,可以给她送过来。 岑蔚赶紧拒绝:没事,我再睡一会儿就行,不严重! 苏晚忆突然冒泡,问大家有没有看到老板,说自己找不到他人。 同事们要么说没有,要么说好像在电梯里遇到他了,但不知道他去哪了。 周然睡得正熟,岑蔚怕是有要紧事,又不能直接向苏晚忆打听。 她小心翼翼地伸长手臂,够到周然枕边的手机。 他没设密码,岑蔚解锁后点开微信,苏晚忆五分钟前问他在哪儿。 岑蔚斟酌了一下语气,打字问:有什么事吗? 苏晚忆很快就回复:张总约您今晚再一起吃个饭,您看我需要帮您改签航班吗? 岑蔚看了看周然,思忖后替他回复:好的,我知道了。 退出和苏晚忆的聊天框,她无意中瞥了眼消息列表,才知道周然一直给她备注的是“岑总监”。 岑蔚看着那冷冰冰的三个字,纳闷又有些生气,哪有给女朋友备注这个的? 没等她叫,周然睡了一会儿就自己醒了,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岑蔚回:“一点半。” 周然举高胳膊伸懒腰:“起来收拾东西吧。” “小苏刚刚发消息给你,说张总约你今天晚上吃饭,问你要不要改签机票,我帮你回复了。” “哦。”周然拿起手机。 岑蔚抱着手臂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透着不爽。 周然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抬眸瞥她一眼,问:“怎么了?” “为什么给我备注岑总监?” 周然没觉得什么:“你不是岑总监吗?” 岑蔚反问:“我只是岑总监吗?” 周然动了动嘴唇:“那你,那你不是也只给我备注了老板?” 岑蔚眨眨眼睛,一下子被问住了,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 也是哦...... 她撇撇嘴,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他的微信名片,重新修改了个备注。 “现在可以了吧?”岑蔚把手机屏幕举到周然面前。 他垂眸,自己微信头像旁边赫然写着五个黑体字:老板兼老公。 她还从来没当面喊过这个称呼,周然面上没表露出什么情绪,但心里的小人已经爽得做了个滑跪。 “行。”他点点头,也点开岑蔚的微信,改了个对仗的新名字,——总监兼老婆。 “满意了吧?” 岑蔚撅着嘴哼了声。 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越来越会撒小性子了。 周然捏了捏她的脸颊,问:“先回家还是等我一起走?”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77节 岑蔚说:“我早改好航班了。” 周然心满意足地笑了,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那你准备怎么和同事们解释?” “我说周总道德沦丧,拉我留下加班。” 周然觉得好笑:“公关部那么多人我不喊,偏偏要留你啊?” “嗯啊,谁知道你怎么想的呢?可能是趁职务之便想图谋不轨吧。” 周然故作严肃威胁她:“我要是在公司名声败坏,我就找你算账。” 岑蔚笑嘻嘻地说:“那正好你卷铺盖走人,我上位做老板。” “上位做老板?”周然轻蔑地笑了声,“不太可能,上位被老板做倒是可以试试。” “周然!”岑蔚气急败坏,拿了枕头砸他。 “反正不急着走了。”周然一只手接住枕头,另一只手伸过去抓住岑蔚手腕,朝她逼近。 岑蔚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干嘛?” 周然刚一觉睡醒,现在精神得很:“脏水都泼我身上了,我不得坐实一下图谋不轨的罪名?” 作者有话说: 晚会还有一更 第54章 第五十四封信 岑蔚翻身想跑, 被他一把拽回来压到身下。 “你想不想去滑雪?”她试图岔开话题。 周然摇头:“不想欸。” 岑蔚据理力争:“来都来了,你都没体验过。” 他语气轻佻道:“滑雪哪有你好玩?” 岑蔚抬脚踹他,被他抓住脚腕。 “嘶——” “说了让你报个瑜伽班。” 岑蔚咬牙瞪他:“人家练瑜伽都是为了修身养性,我去练瑜伽为了你能玩更多花样?” 周然眯眼, 不满她的用词:“我都是以你的感受为先的。” 某人不仅是坐实罪名, 还变本加厉, 连带着昨天公主抱深蹲的债一起讨了回来。 晚上还有应酬, 快五点的时候,周然准备出门,岑蔚躺在床上, 运动完又犯起困来。 “要不要给你叫点东西, 吃了再睡。”周然套上外套,理着领口坐回床边。 岑蔚摇摇头:“不饿。” “那先睡吧。”周然替她盖好被子。 “诶。”她半睁着眼睛叫住他, “少喝点酒啊。” “知道了。”周然俯身亲在她额头上, 摸了摸她的脸颊, “睡吧。” 岑蔚又闭上眼睛:“拜拜。” 周然被她这幅样子可爱到,笑了声说:“拜拜。” 岑蔚这一觉从黄昏睡到天黑,午饭吃得不多, 她醒来时觉得胃不太舒服。 屋子里漆黑一片,她摸到手机看时间, 都快九点了, 周然像是还没结束饭局。 岑蔚点开他的聊天框, 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会儿,周然回:快了。 岑蔚又问:没喝多酒吧? 周然说:还行。 看他说话都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岑蔚皱眉, 放心不下, 拨了个电话过去。 他接得倒是挺快:“喂。” “喝多了?” “没有。” 听他说话的语气和状态都算正常, 岑蔚问:“还没吃完饭吗?” “饭是吃完了。”周然没说下去,但岑蔚感觉到他的无奈和疲惫了。 她小声说:“早点回来。” “好,吃饭了吗?” “还没,我点个粥吧,胃有点疼。” 周然紧张起来:“怎么胃疼了?” “白天没吃什么东西嘛,没事。” 挂电话之前,周然说:“我马上回来。” 岑蔚拿到外卖,坐下来喝了没几口,房门就传来动静。 “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问:“还疼吗?我买了药。” 岑蔚朝他笑了笑,坦白说:“其实没有那么不舒服,我就想你早点回来。” 周然松了口气:“没有那么不舒服也应该告诉我。” 他身上沾着股浓烈的烟草味,怕岑蔚误会,他解释说:“我没抽啊,别人抽的。” “知道。”岑蔚接过他脱下的外套在衣架上挂好,“先去洗澡吧。” 下午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行李拿了下来,楼上的套房也退了。 岑蔚问他为什么不退自己这个。 周然给的说法是楼上那张床他有阴影了,但岑蔚觉得他就是想省钱。 等洗完澡出来,周然擦着头发,坐到她旁边:“给我一口。” 他说着凑过来张开嘴,岑蔚用勺子舀了一勺喂给他,问:“晚饭没吃饱吗?” “没吃下。”周然叹了声气,“那个张总今天不光喊了我们这一家,去了才知道他就是想看看谁更会装孙子。” “啊?” 周然想起来就来气:“我坐到一半就想走人了,玩我呢。” 岑蔚把粥递给周然,让他先吃。 “其实我想了一下,咱也没必要非得搞这个联名啊,到时候我们就出一个冰雪运动系列,反正大家都在蹭这个热度,谁管得了。心橙也可以找一些有潜力的运动员做代言人,我们毕竟是新牌子,也不是走国民路线的,你也说了没竞争优势,用不着非得争这个机会。” 她一番话说完,周然看着她,只笑不语。 岑蔚不好意思起来:“我说得不对吗?” 周然摇摇头:“特别对。” “那你笑什么?” 周然咳嗽了声,开口说:“就是觉得你现在对心橙的感情不太一样了。” 岑蔚想了想,她自己并未意识到这种变化,周然的意思应该是她终于把心橙也视作自己的一部分了。 “该说不说,这种和你并肩作战的感觉还不赖。” 周然挑眉,伸出拳头。 岑蔚也攥拳轻碰上去。 “吃完没?给我留点。” “给你给你。”周然把打包盒还给她。 “哪有人出去酒池肉林回来还抢我夜宵吃的?” “意思下次换你出去酒池肉林,岑总?” “诶。”岑蔚嘴角往上翘,“再喊两声我听听,让我过过瘾。” 周然才不,不能让她太嘚瑟。 吉城没有机场,来的时候是坐着公司包的大巴车,第二天早上他们得先坐高铁去附近的城市,再坐飞机回山城。 苏晚忆已经叫好了车,在酒店大堂等他们下来,她看到周然后喊了声老板,又朝岑蔚微笑着点了下头。 走到出租车边,周然让她俩先上车,他把行李箱搬进后备箱。 岑蔚犹豫了下,还是耐不住好奇开口问:“小苏啊,你是知道我和周总......” 苏晚忆点点头:“知道啊。” “他告诉你的?” “也不算吧,我自己猜出来了,老板其实也没藏着掖着。” 岑蔚有些惊讶,她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瞒得好,进进出出那么多次周然的办公室,苏晚忆都没起疑,原来人家一直都知道。 “而且你俩挺明显的。”苏晚忆说。 岑蔚瞪大眼睛:“真的吗?哪里明显?” “你俩身上的味道很像。” “香水味?”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78节 苏晚忆摇摇头:“也不是,反正很像。” 被她这么一提醒岑蔚才意识到,他们同吃同住,洗衣液和洗发水都用的同一瓶,像也难免。 周然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来,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路上,周然和苏晚忆交代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岑蔚坐在一旁没说话。 三人的高铁座位在同一排,周然让她们两个女孩坐一起,自己去了另一边,旁边是个男乘客。 苏晚忆压低声音,凑到岑蔚耳边说:“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 “什么?” “我调过来之前,和老板的前秘书做交接工作,雨樱姐告诉我说他有的时候会阴晴不定,而且不会按时吃饭,哪怕你中午记得给他买,他也不会记得吃。但我来了之后觉得他挺好说话的呀,每天也按时吃饭,还一次让我点两份,我当时就觉得他肯定是有对象了,你又经常在饭点来找他。” 岑蔚扯了个笑,有些心神不定。 她问苏晚忆:“这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吧?” 苏晚忆摇摇头:“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你放心,我知道你俩想低调。” 岑蔚放下心来,朝她笑了笑。 苏晚忆又说:“谢谢你哦。” 岑蔚不解:“谢我什么?” “你把他驯化了呀,不然我上班会痛苦很多的。” 岑蔚噗嗤一声笑了,大大方方地回:“不客气。” 山城近日气温飙升,才五月初就有了夏天的迹象。 这两天在吉城穿得厚,岑蔚没注意,回到家换上t恤短裤才发现自己胳膊和腿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 估计是那天在雪地里磕碰到的,斑斑点点在白皙的皮肤上看着有些吓人。 她自己没放在心上,周然却很担心,一再询问她那天有没有撞到哪儿摔到哪儿,怕她伤到骨头。 “没事儿,本来女人皮肤薄,身上就容易有淤青。” “晚上散步的时候提醒我去药店买点活血化淤的药膏。” “哦。” 粥粥被送回岑蔚爸妈家了,周然妈妈这两天也来过,替他们收拾了屋子。 岑蔚打开冰箱门,里面被瓜果蔬菜塞得满满当当,她看到侧面架子上有两瓶玻璃瓶装的饮料,拿出来问周然:“这什么呀?牛奶吗?” 周然回头看了一眼,伸手拦她:“这个你不能喝,是杏仁核桃露。” “你妈妈自己做的?”岑蔚把饮料放回去,她记得之前自己还在岑悦彤家误喝过。 周然回:“嗯,上学的时候我爱喝可乐,她说不健康,就做这个给我喝,让我多补补脑。” 岑蔚哦了一声,刚要关上冰箱门,又猛地想起什么,重新取出那瓶杏仁核桃露。 “周然。” “嗯?” 岑蔚举着饮料瓶,面向他问:“以前高中的时候有人天天往我家门口的牛奶箱里放吃的,是你吗?” 周然沉默两秒,摇头否认:“不是啊。” 岑蔚笃定道:“就是你。” “......好吧是我。” 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岑蔚又好奇又疑惑:“为什么啊?你知道我杏仁过敏,想来毒死我?” 周然简直想翻白眼:“我哪知道你杏仁过敏,我那次被你吓死了好吗?” 岑蔚记得他当时送了好多她见都没见过的进口零食,她还以为岑悦彤被哪个富二代看上了。 岑蔚更想不通了:“那为什么?你该不会暗恋我吧?” “我......”周然清清嗓子,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以为你那个时候在家里受欺负,每天早饭都吃不好。反正你家离学校近,我每天上学都能经过,就顺路放的。” 岑蔚努努嘴,心情有些复杂,小声嘟囔说:“怎么听起来你像是在喂路边的流浪猫啊?” 周然耸眉:“还真差不多那感觉。” 岑蔚问:“你是可怜我吗?” 周然看着她,摇摇头。 “我就是心疼你。”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大家晚安。 第55章 第五十五封信 他总是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出这些话, 岑蔚又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从来没想过会是周然。 怎么会是周然。 岑蔚把饮料瓶放回冰箱,心里有一堆疑问,张口时却把话题带到了无关紧要的方向:“你那个时候哪里来那么多好吃的啊?都是进口的。” “我小姑那个时候谈了个男朋友,他送的, 小姑就全给我和妹妹了。” “哦。”岑蔚笑了下, “结果后来全便宜给我了。” 周然在收拾行李箱, 岑蔚靠在沙发背上, 看着他在家里忙进忙出。 之前和董依纯聊天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以前可能误解周然了。 一个十六岁的男孩能看透她多少? 讨厌她敏感懦弱、讨厌她总是察言观色没有主见的,也许都是她自己。 因为怕被人讨厌所以也不敢讨厌别人, 把自己逼成了完美无缺的样子, 像套了层玻璃,表面光滑洁净, 但里头是空的, 闷得慌。 是不是她把周然当作假想敌, 当成了一个发泄口? 时间过去太久,记忆模糊,当时的心境也忘了。 “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周然对她说。 岑蔚回过神, 应了声,拿起茶几上的手机递给周然。 她问:“晚饭想吃什么?” “都行。” 岑蔚提议:“我请你去吃日料吧?” 周然抬眸:“冰箱里那么多菜呢。” 岑蔚啧了一声:“你就说吃不吃。” “好吧。”周然指着她, “你说的你请啊。” 岑蔚笑了, 用力点头:“我请。” 第二天岑蔚要去接粥粥, 顾可芳干脆把岑悦彤和祝樾也都喊回家吃饭,一家人正式见个面。 天气热,周然从衣柜里找了件t恤穿上, 薄荷绿色的, 挺少见他穿那么鲜艳的颜色, 岑蔚觉得新鲜,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问:“诶,这是我在智颖店里买的那件吗?” “嗯,一直没怎么穿过。” 岑蔚记得这还是情侣装,当时只是随手给了他,没想到后来他还真成她男朋友了。 “但我那件不知道去哪了。” 周然说:“你可千万别去换啊。” 这话听得岑蔚不乐意了:“为什么?穿情侣装出去很丢人吗?” 周然反问她:“不丢人吗?而且大家都会回头看你。” “哦。” 等到了家,岑蔚摁下门铃,听到屋里响起一声狗叫。 “来了!”是岑悦彤的声音。 门打开后,岑蔚看了她一眼,瞪大眼睛,指着岑悦彤身上的浅紫色t恤说:“原来是被你拿过去了啊。” 岑悦彤啃着油桃,低头看看自己:“是你的吗?一直都在我那里啊。” 估计是顾可芳收拾衣服的时候放错了,岑蔚挠了挠脖子,有些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场景。 身后响起脚步声,周然停好车,捧着一箱水果上来了。 看到他的那一刻,岑悦彤瞳孔地震,呼吸停滞。 周然也吓一愣,“呃”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空气凝固,他俩尴尬地大眼瞪小眼,岑蔚抬手捂住下半张脸,压住嘴角怕自己笑出声。 谁知道是他俩的情侣装,岑悦彤赶紧拖岑蔚去卧室:“快点,我跟你换。” 岑蔚抽走自己胳膊,拒绝道:“我不换,某些人今天说和我穿情侣装很丢人来着,谁爱穿谁穿,反正我不穿。” 周然:“......” 岑悦彤拉不动她,哎哟了一声,转身喊厨房里的祝樾。 爸妈下午带奶奶去了趟医院做检查,老太太最近总是喊身体不舒服。 晚饭是岑悦彤掌勺的,岑蔚来了之后给她打下手。 岑烨和顾可芳回到家,看见女婿俩排排坐在沙发上,中间空了好大的位置,生分得像不认识。 “都来啦?”顾可芳说。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79节 祝樾喊:“爸、妈。” 周然放下怀里的小狗,也起身打招呼。 两个女儿都陆陆续续搬了出去,家里难得热闹,顾可芳心里高兴,脸上也笑容灿烂:“诶诶。” 岑烨的目光在他俩身上转了一圈,率先发现不对劲。 “咦。”老丈人微微向后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评价道,“你们俩怎么......二斤花椒炒二两肉的。” 祝樾和周然没说话,心里都把自己家媳妇骂了千遍万遍。 听岑烨这么一说,顾可芳也注意到了,哎哟喂了一声,跑进厨房找两个女儿:“你俩作什么怪呢?” 岑蔚张口就甩锅:“姐干的,不是我。” “明明就是你!”岑悦彤穿着祝樾的黑色t恤,手里还拎着菜刀,气鼓鼓地瞪她。 岑蔚伸手护住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谁让你拿我衣服穿的?” 顾可芳叹了声气,一掌一个拍在她俩背上,换来两声痛呼。 想想又觉得滑稽,不知道谁先噗嗤一声,三个女人在厨房笑了好半天。 吃饭的时候祝樾和周然死都不肯面对面坐,两个人坐一边画面却又更诡异。 岑悦彤拿手机要给他俩拍张照片,可不是天底下所有连襟感情都那么好的。 祝樾和周然嫌丢人,拿胳膊挡住自己的脸。 顾可芳往他俩那个方向看一次就笑一次,说下次给岑烨也搞一件,岑烨听了直摇头。 岑悦彤和祝樾的婚礼本来在三月,因为疫情一直耽搁到了现在,好不容易重新预约好场地,最后定在五月二十三号那一天。 临近女儿出嫁的日子,这顿饭开始时欢声笑语,老俩口说着说着,又都红了眼眶。 祝樾在国外那会儿,岑烨和顾可芳看着岑悦彤到了适婚年龄却一直没个着落,替她着急,盼着她赶紧成家,现在心里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他们又开始舍不得女儿。 虽说住得近平时也可以常往来,但出嫁和没出嫁,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岑烨喝多了酒,拉着祝樾啰哩啰嗦地嘱托了好长一段话。 周然在旁边听着,抬眸看了眼桌对面的岑蔚。 粥粥趴在她椅子边,馋桌上的肉吃,岑蔚挑了些小的碎肉喂给它。 算了,周然打消心里的某个念头,还早,往后的日子还长。 婚礼前一周,岑悦彤和岑蔚都搬回家住了,祝樾和周然有的时候下班了会过来吃口饭。 顾可芳说,等岑蔚再一嫁出去,她就能彻底安心了。 岑悦彤不信:“才不会呢,你马上又会开始催我俩生小孩。” “我不催,你俩爱生不生。” “好,你说的啊。” 顾可芳剜她一眼,又转头问岑蔚:“小周有没有和你提过啊,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岑蔚吃着桃子,在和周然发微信,回答说:“没,我俩才谈多久,不着急。” 岑悦彤帮腔:“就是啊,别结婚,结婚烦死人。” 顾可芳打她,让她少说两句。 这几个月看多了电子屏幕,岑蔚总是觉得眼睛干涩,这两天戴回了框架眼镜。 有的时候分开住也挺好,之前和周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快没新鲜感了。 今天他穿了件岑蔚没见过的浅蓝色衬衫,气质一下子温润了起来,看得岑蔚眼前一亮。 午休时她在周然办公室,突然好奇他戴这种细框眼镜是什么样子。 “别动啊。”岑蔚说着,摘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戴到周然脸上。 周然不近视,一睁眼只看到模糊一片,引得他眩晕发作,闭上眼睛喊:“不行不行。” 岑蔚赶紧帮他取下来,有些失望道:“还想让你斯文败类一下呢。” 周然眨眨眼睛恢复过来,看着她,挑了抹笑:“好这一口啊?” 岑蔚不承认:“没有,我就是好奇。” “哦对了,妈让你周六那天早点来,要搬东西。” 周然应:“知道了。” 隔天早上公司开例会,岑蔚坐在会议室里,撑着脑袋打哈欠。 听到旁边的同事突然倒抽一口气,岑蔚抬起头,问:“怎么了?” 同事指了指门口,小声说:“看周总。” 岑蔚缓缓把目光投过去,却再没能收回来。 周然不知道从哪弄了副黑色细框眼镜,灰衬衣没打领带,袖子往上折了两折,露出手腕上的机械表。 一路从门口走到会议桌主位,他神色如常,视线没往旁边偏一下。 岑蔚呼吸收紧,手指不自觉蜷缩,用力抓握成拳。 一直到会议开始,有人站起身开始汇报工作,她也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去偷瞄他。 太犯规了。 岑蔚拿起手机放到桌下,摸鱼给他发微信:你这样很影响我工作效率。 几秒后,他的回复传来:你果然就是好这口。 不用看都知道他这会儿肯定在偷笑。 岑蔚深呼吸一口气,把手机翻扣在桌上,扶额无奈。 到了下班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格子间。 岑蔚拎着肩包,却逆向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总裁办公室。 周然没走,看样子是还有工作要处理。 “在忙呢?” 他嗯了声。 “那我不打扰你了,走了。”她作势要重新拉开门。 “站住。”周然看着她,下令道,“过来。” 岑蔚松开门把手,把包放到沙发上,朝他走过去。 镜片折射出电脑屏幕的冷光,周然靠着椅背,微微勾起嘴角,等着她走近。 那笑带着点胜券在握的意味,岑蔚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走过去,瞥了眼屏幕,上面没有邮件也没有什么文档,就开着一个蜘蛛纸牌的游戏窗口。 岑蔚被气笑了:“你是不是就在等我呢?” “嗯啊。”周然站起身,把她抱到办公桌上。 没等岑蔚准备好,他的吻便强势落下。 他的办公室门没锁,走廊里隐隐约约响起脚步声,岑蔚忽视不掉,却也没办法让自己推开他。 周然含住她唇瓣,近乎强势地入侵,愈发汹涌和深入。 四五天没好好待在一起过了,平时在公司打的照面完全就是望梅止渴。 一吻完毕后两人的呼吸都在发烫,周然埋在她颈侧,低声请求:“今天回家住吧,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一天~ 第56章 第五十六封信 岑蔚没答应, 但也没办法直言拒绝,只是说:“才过了几天啊。” 周然抬起头,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好多天了。” 岑蔚牵起周然的手晃了晃:“我和姐难得回去陪陪爸妈,这两天要准备的事情又多。” “我知道。”他也就是想撒个娇卖个乖。 岑蔚推了推他鼻梁上的眼镜:“哪里来的?” 周然不答反问:“喜欢吗?” 岑蔚诚实地点头。 她问:“你怎么就不近视呢?小时候不爱看电视吗?” “看啊, 但我坐姿端正, 像你平时那样的, 在我们家不知道要被骂多少回。” 岑蔚捶他肩膀:“我哪样?” 周然笑着抓住她手腕:“你自己心里没数?” 岑蔚气鼓鼓道:“能不能温柔一点?符合一下你今天的人设?” “还不温柔啊?不温柔你早趴这儿了。” 岑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趴这干嘛?” 周然嘴角含笑:“你说干嘛?” 岑蔚脸一臊, 拿另一只手捶他,被周然也一把攥住。 这下她像是被铐上镣铐的嫌犯,束手无策, 只能求饶:“好啦。” 周然问:“怎么感觉你这两天都不想我呢?” “天天都能见到, 有什么好想的?”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80节 周然松了手:“你什么时候能恋爱脑一下给我看看。” “一把岁数了都。”岑蔚跳下办公桌,“妈今天做了鱼头, 说你喜欢吃, 走吧, 回家吃饭了。” “嗯。”周然把桌上的电脑关了,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同事们都走光了,岑蔚也没再避嫌, 挽着周然胳膊和他一起下楼进停车场。 坐上车,周然问:“那你明天早上上班怎么办?” 岑蔚的车留在公司了, 她说:“让我爸送好了。” “哦。” 岑蔚看他一眼:“还是你要来接我啊?” 他像是就在等她这句话, 立马答应:“好的。” 岑蔚笑着摇摇头:“你呀。” 天还没黑透, 但积聚着阴云,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强降雨。 等周然把车开进小区,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玻璃上。 回到家, 岑悦彤问他俩:“外面雨大不大?” “大。”周然的外套上淋了雨, 岑蔚的头发也湿了。 岑悦彤拿出手机, 打电话给祝樾,让他下班别忘了收衣服。 岑蔚进厨房洗手,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顾可芳说:“晚上还有暴雨,要不今天小周别走了,就住家里吧。” 还没等岑蔚开口,周然就应道:“好啊。” 岑蔚回头瞄他一眼,后者无辜地朝她眨眨眼睛。 他犹豫都没带犹豫一下,岑蔚问:“那你明天穿什么衣服上班啊?” 周然回:“我车里有一套西装,等会下去拿好了。” 岑蔚皱眉,怀疑道:“你不会早就收拾好行李了吧?” 周然抬手戳她额头:“我前两天送去干洗的,想什么呢?” “哦。” 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周然挑眉:“想说什么?” “狗都没你粘人。”岑蔚飞快说完,拔腿就跑。 周然想追上去,但碍于不在自己家,不能拿她怎么样。 他瞪了岑蔚一眼,眼神里写着四个字:给我等着。 吃过晚饭,周然被顾可芳叫过去往家里窗户上贴喜字,正好他个头高。 岑悦彤和岑蔚坐在客厅包喜糖,姐妹俩在商量接亲那天拦门的游戏,唯恐难不倒新郎团,鬼点子一个接一个。 “让他们穿针线呢?”岑蔚提议。 “不行不行,老白在呢,这不送分题?” “是哦。”都是医生,这种精细活对他们来说还真是小儿科。 “猜唇印?” “这个好,祝樾那笨蛋肯定认不出来。” 在快问快答里,岑悦彤出的题目更是一道比一道变态,什么用十种语言说出我爱你、第一次约会吃了什么菜、在一起的那天是星期几。 她们又在商量婚鞋要藏哪儿,连塞粥粥那小窝里都想出来了。 周然听着,心里默默替连襟抹了把汗。 岑烨和顾可芳睡得早,洗漱完就进屋休息了。 岑蔚把自己房间让给周然,今晚她去和岑悦彤睡。 周然一开始没说什么,等岑蔚洗完澡来和他说晚安,被他一把拽进房间关上门。 “干嘛?” 周然故作严肃地批评她:“多大人了,还要和姐姐一起睡。” 岑蔚笑了,反问他:“那你又多大人了呀?” 家里没有周然适合的睡衣,他现在穿着岑蔚的一件oversizet恤和岑烨的五分大爷裤衩。 岑蔚挣脱了一下:“松开。” 周然没动。 “不松在这站到天亮啊?” 周然眉峰上挑,卸了力道。 岑蔚掀开被子爬上床。 周然勾唇,把卧室的灯关了,走到床的另一边。 他刚一躺好,岑蔚就侧身靠过来。 刚洗过澡,她身上带着股馥郁的甜香,周然下意识地收紧呼吸。 印花被子下,岑蔚屈起膝盖,挤进他双腿之间。 双人床那么大,两个人却非得绞在一起。 岑蔚埋在他怀里,脑袋抵着他的下巴,她抬起头,嘴唇不知道碰到哪里了,周然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好像是喉结,岑蔚咬住下唇。 屋里昏黑,几缕微弱的月光渗过窗帘缝。 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起一伏,交错在一块,分不清是谁的。 “那个时候,我几乎不出门,就躺在这里睡觉,不知道外面下了多少场雨,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天晴,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她轻声告诉他,“我觉得自己很糟糕,有的时候,我会侧躺着,把身体缩成一团,然后想象有一个人抱住我。” 岑蔚说:“就像现在这样。” 周然把手掌放到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手臂更用力地揽紧她:“所以那个时候让我不要什么林中小屋了,是吗?” 岑蔚点点头:“我觉得,也许人可以放弃掉所有不必要的社交,但你一定要去找一个爱人。” 他的气息暖热,唇瓣温柔落在她的额头上:“所以我来找你了。” 这一刻岑蔚想哭又想笑,她感到一种踏实而充盈的愉悦感,也许可以叫作幸福。 话语变得多余,他们找到对方的唇,用吻来表达此刻翻涌的情绪。 正值初夏时节,本来凉爽的夜晚,他俩却都冒了细汗。 “家里隔音怎么样?”周然贴在她耳边问。 “不知道。”岑蔚心脏狂跳,明明是自己的卧室,怎么感觉这儿反倒比办公室还刺激。 周然一边说,一边撑着胳膊起身:“那你忍着点。” 确实好几天没有贴在一起了,一个比平时更卖力,一个比平时更敏感。 窗外大雨倾盆,风呼啸而过。 岑蔚憋得难受,快到忍耐极限,她在慌乱中抓住周然的手腕,让他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 这样的姿势显得像他在使坏欺负她,周然眸色凝得更深,渐渐加快了节奏。 雨声小了不少,淅淅沥沥滴在窗台上。 两个人折腾了许久才安然入眠。 第二天岑蔚起床时,身边的床是空的。 她换好衣服打开卧室门,看见周然穿戴整齐,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饭。 听到动静,他喝着粥抬起头,笑着和她说了声:“早。” 顾可芳催促道:“快去洗脸刷牙。” 她不忘拿准女婿拉踩岑蔚:“看看人家周然,一早就起来了,帮我把狗也喂好了。” 岑蔚刷着牙,偷偷翻了个白眼,她起不来怪谁? - 下了两天雨,周六终于放晴了,连老天都在祝福新人婚姻美满。 周然一早就来了岑蔚家,帮着岑烨忙进忙出。 有亲戚看他面生,问顾可芳是谁。 顾可芳笑眯眯地回:“儿子。” 这下都懂了,什么儿子,肯定是家里的小女婿。 九点多的时候楼下响起礼炮声,有人通风报信,喊新郎来接亲咯。 伴娘们排排站,拦在门口,伸手要红包。 祝樾要多少就给多少,看他态度不错,伴娘们放行让他进屋,但考验才刚刚开始。 岑蔚拿着印满唇印的卡片,让祝樾猜哪个是岑悦彤的。 这可不好认,为了不让他们作弊,岑蔚还特地让姐妹们统一了口红色号,一眼望过去根本没什么差别。 祝樾拿到卡片,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随手一指,胸有成竹道:“这个。” 岑蔚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宣布:“对了。” 屋里掌声如雷,响起一片欢呼。 岑悦彤自己都不敢相信,一时心情复杂,既有看不到男人们出糗的失落,又因为祝樾能一眼认出来而感到欣慰。 她问:“你怎么做到的?” 祝樾看着他的漂亮新娘,回答说:“因为我爱你呀。”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81节 大家伙齐声吁他,喊肉麻死了。 到了快问快答环节,每个问题祝樾都对答如流,一字不差。 岑蔚问到后面都不自信了,怀疑是不是她们把问题设置得太简单。 好几道都是岑悦彤翻很久以前的朋友圈才找到答案的,谁能想到祝樾记得那么清楚。 准备好的惩罚游戏一个都没派上用场,婚鞋他们也是找了一圈就很快翻了出来。 一切顺利得不像话,作为伴娘的岑蔚产生深深挫败感。 把新娘抱走前,祝樾往某个方向使了个眼色,右手握拳在左胸口虚捶两下。 岑蔚顺着那个方向回过头,看到了周然,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 她上下打量男友,抱着手臂冷哼一声:“原来叛徒在这里呀。” 周然装傻:“什么叛徒?” 岑蔚气不打一处来:“祝樾给你什么好处了?” 周然伸手把她抱到怀里,讨好地笑了笑:“别生气呀,真的是姐夫厉害。” “厉害个屁,他怎么可能连绩点多少都知道?岑悦彤都是后来查的。” 周然摁着岑蔚的肩膀把她翻了个面,推着她向前走:“走啦走啦,去酒店了。” 作者有话说: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连襟 第57章 第五十七封信 整个宴客厅被纯白的花和墨绿的叶装扮成了油画世界里的后花园, 色彩浓郁而静谧。 新郎在舞台上念着准备好的信,他握着话筒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发颤:“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公交车上,她在我旁边哼,‘小兔子乖乖, 把肚子剖开’,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也看了我一眼, 我当时就想,千万别惹这样的女孩子,然后司机师傅一个急刹车, 我俩撞一起了, 她的头发缠在我书包的挂件上,死活解不开, 我俩就这么认识了。” 宾客们为这段奇妙的相遇而忍俊不禁, 只有台上的两个人笑着, 悄悄红了眼眶。 “......说实话,岑悦彤是我见过最无理取闹、最阴晴不定、话最多最吵的人,但她也是我见过, 最美好、最善良、最温暖、最有趣的人。她说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一边工作一边逗猫逗狗,那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下班回来逗逗她。” 他深呼吸一口气, 缓了缓, 看着她说:“真的, 真的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 听到这句话时,岑蔚站在舞台侧面,用手捂住皱起的脸, 一瞬间眼泪盈满眼眶。 周然听见她吸鼻子, 伸手把她拢紧怀里, 拍了拍她的胳膊。 亲眼见证一场盛大而浪漫的婚礼,在这种氛围里很难不动容。 别说岑蔚,他都有些鼻酸。 仪式完成后,新娘就要抛出象征成传递幸福的捧花。 “我去啦。”岑蔚把手机递给周然。 她还踩着高跟鞋,周然叮嘱她:“小心点啊。” 未婚女孩们都围到舞台前,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打闹似的推搡,气氛好不热闹。 “准备好了吗?”岑悦彤在舞台上喊。 女孩们异口同声:“好啦!” 全场宾客的视线都汇聚到小小的花束上,看着它被抛高,然后稳稳落到某个年轻女孩的怀中。 她举着捧花,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喊:“可我刚失恋啊!怎么扔到我这里来了?” 旁边的女孩们欢呼鼓掌,对她说:“证明你马上就有新的帅哥啦!” “对对,你的福气在后头!” 岑蔚小跑回到周然身边,接过自己的手机。 周然看了看她,开口说:“我还以为姐会直接递到你手里。” 岑蔚不以为然:“哪带这样的。” 周然扯了个笑,抬眸时嘴角很快放平。 岑蔚刚刚像是只过去充个数,站在最外圈,花来的时候也没有伸手去接。 不想要吗? 不想要捧花还是不想要结婚? 岑蔚说:“我好饿啊,有没有东西吃?” 周然停止胡思乱想,牵着她走向自己那桌,让她先吃点菜垫垫肚子。 岑蔚是伴娘,很快就得跟着新郎新娘去挨桌敬酒,祝樾和白朗睿都不怎么能喝,到最后还得靠新娘和伴娘镇住场子。 从早上忙到现在,宴席结束后,摄影师来喊他们拍张大合照。 双方父母和新郎新娘站到最中间,白朗睿原本和岑蔚站在一起,开拍前他突然往旁边让了一步,伸手拍了拍周然,示意他站过去。 两个男人今天打了照面,都知道彼此的身份,但还没有机会说过话。 他们相视一笑,互相点了个头。 岑蔚在帮岑悦彤整理头饰,并不知道这幕小插曲,她一回头发现周然在她身边,笑着挽住他的胳膊,两个人亲昵地挨到一起。 摄影师倒数三、二、一,按下快门后闪光灯亮起,将这圆满幸福的一幕捕捉在相片上。 “姐和姐夫刚刚让我告诉你,说今天你辛苦了。”下台时,岑蔚走在周然身后,替他捏了捏肩。 “应该的。” 宾客们散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没什么外人。 周然停在台阶边,往后向她伸出手,岑蔚自然而然地跳上去,被他背到背上。 “回家好好犒劳我。” 岑蔚笑着应好。 - 餐饮行业的竞争一年比一年激烈,六月刚过,各个品牌就陆续推出一大批夏季新品。 去年心橙靠着薄荷系列独辟蹊径,今年他们没在新意上下功夫,反而玩起了经典。 云南泡鲁达和海南清补凉都是具有代表性的地方小吃,心橙自称走访了当地多家老店,力求还原最地道传统的配方,并且打着“双南之争”的名号,顾客每下单一杯饮品就可以为对应的队伍积一分,看看谁到最后能成为今年的“夏日甜品之王”。 自从新品上市后,这个榜单就被挂在了心橙app的首页,比分实时更新,顾客们的胜负欲被挑起,有人一连喝了好多天,心橙的甜品大战还在社交平台上出了圈。 还有人建议明年让更多地区参与到“打榜”中,比如江浙的绿豆汤、川渝的冰粉、广式的烧仙草,一时间引发热议,心橙又一次杀出了血路。 周然告诉岑蔚,为了这个策划,程易昀跑完云南又跑海南,皮肤晒黑了一个度,回来后找纪清桓说这得算工伤。 岑蔚听后哈哈大笑,她看到朋友圈里好多人都在喝心橙的新品,心中升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 但她自己的工作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岑蔚原本想用海洋作元素设计下一个系列的周边,但稿子送到老板那里,他看完后摇摇头,觉得这种蓝色系太普通,容易和别家的创意撞到一起,散会前,他又特地强调了一边,务必注意产品的实用性。 岑蔚回到办公室,扔掉手里的文件夹,瘫坐在椅子上,长叹了声气。 平时好好一人,怎么每次一旦成为她的甲方或领导就变得那么不顺眼了呢。 岑蔚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公是公私是私,才重新打起精神。 她点开微信,用下属的口吻给周然发了条消息:老板您好,请问您还记得您之前把我挖过来的时候,信誓旦旦和我说我想画什么都可以吗? 过了会儿,他回复道:是这样的,小岑啊,这就是社会要给你上的一课。 周然说:永远不要相信老板给你画的大饼。 岑蔚回了六个点。 今天晚上周然要加班,岑蔚留在公司等他。 等她忙完自己的事,抬头一看时间都快八点了。 岑蔚走出办公室,去走廊尽头找周然。 秘书也都下班了,岑蔚敲了两下门,摁下门把手。 周然坐在办公桌上打电话,虽然今年开始他的工作重心转到山城来了,但总部那边也没办法完全放手,他最近在忙新代言人的事。 岑蔚朝他走近,用嘴形问:“快好了吗?” 周然看着她点点头。 岑蔚靠在桌边等他,手边是他的领带,估计是嫌闷所以摘了。 她随手拿起,本想帮他收好,但指尖绕着那深色花纹,心里又冒出个念头。 “好,回见。”周然说完结束语,拿下耳边的手机。 岑蔚把他的手机抽走,让他把两只手靠在一起,抻开领带从下绕了个圈。 周然垂眸看着手腕上的绳结,笑了声:“干嘛?” 岑蔚只说:“私报公仇。” 周然眯了眯眼,没制止她。 岑蔚今天穿的是他两年前送的那双高跟。 尖头、漆皮,侧面缀着金色的叶片。 之前觉得跟太细太高,所以不常穿,现在让她踩着高跟鞋跑都行。 岑蔚坐在办公桌沿,手撑在两侧,翘着二郎腿,鞋尖沿着西装裤的褶痕慢慢往上蹭。 那动作她做得轻而缓,带着微微颤抖,显然不太熟练,但也足够摩擦起火。 岑蔚手指摁着桌面,用力收紧,指甲盖泛起白。 她屏着呼吸,明明自己才是罪犯,却不敢去看周然此刻脸上的表情。 轻轻踩下去的那一刻她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吸气声。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82节 像一个危险的信号。 岑蔚咽了咽口水。 下一秒,周然突然起身,手腕上的领带结松松垮垮,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解掉的,岑蔚本来就是胡乱绑的。 高大的身形靠过来像乌云压境,遮挡住眼前的光线,岑蔚身子往后仰,提起一口气,莫名心虚和害怕。 周然把领带团了团丢到一边,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拽到地上。 他的手掌从她的腰向下滑,隔着包臀裙的布料不轻不重揉了下。 岑蔚从喉结挤出一声低呼,身体下意识地往前送,和他贴得严丝合缝。 “哪来那么多小脾气?”他这话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怒意。 岑蔚伸手推他胸膛,但根本使不上力。 “又要我公私分明,又要我在公司也捧着你吗?” 岑蔚脸颊滚烫,为自己感到气恼:“我没有。” 她放软声音:“我闹着玩的。” 周然仍旧不动,掌控权完完全全在他那里。 他低声逼问:“做得不好能不能骂?” 岑蔚拼命点头,顺着他说:“你随便骂,是我不对。” 周然摁着她的后脑勺,发梢蹭过她的脸颊。 这混蛋男人居然咬她耳垂,岑蔚用力搡他,缩着脖子躲:“别。” 周然弯着腰,和她平视,盯着她的眼睛问:“今天是不是讨厌我了?” 岑蔚飞快掀眸看他一眼,摇摇头。 “实话?” 岑蔚咬了咬下唇,承认说:“好吧是有一点,但谁让你是我领导,哪有领导不讨人厌的,天天嘴皮子一张一合不吐人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我刚刚真的就是想玩玩。” “玩玩你往我那儿踩?” 岑蔚眨眨眼睛:“你不喜欢吗?” 周然直起身,垂眼反问:“你觉得呢?就像我掐你脖子,你不难受吗?” 岑蔚歪着脑袋,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回答说:“不会诶,我会喜欢。” 她说得无心,但话落到周然耳朵里,听起来就不同了。 他点了点头,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第58章 第五十八封信 岑蔚嗔他:“你这什么眼神?” 周然说:“看变态的眼神。” 岑蔚挺直腰背, 严肃澄清:“我没有那种倾向。” “我只是......”她顿了顿,换了种语气,“有的时候会去幻想那种极端的画面,比如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 或者是掉进水里, 就是, 我总会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受害者。” 岑蔚挠挠脖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心里阴暗啊?” 周然摇摇头, 看着她,认真道:“每个人都有点奇怪的癖好,这很正常, 我们的大脑那么复杂, 有些想法我们自己都理解不了,其实大家都带着点神经病。” 岑蔚问:“那你的癖好是什么?” 周然撇开视线, 把衬衫领口的扣子重新扣好:“我没有, 我就是个普通人。” “切。”岑蔚才不信, 她随口猜测,“制服?” “什么制服?” “就那种空姐啊、护士服啊什么的。” 周然不屑地冷哼,摇头否认。 “那是什么?” 周然不想和她讨论这个, 转移话题说:“走吧,回家了, 饿死了。” “告诉我嘛。”岑蔚抱着他胳膊追问。 “真没有。” “真的?” “真的。” “好吧。”岑蔚勉强信了。 离开办公室之前, 周然把桌上的领带捡起一带拿走。 回家后, 没等岑蔚反应过来,她的两只手就被人抓住,利索地反绑在身后。 岑蔚心跳漏了半拍, 问:“你想干嘛?” 周然的声音从上方落下:“一报还一报, 听过吗?” 他绑得紧, 岑蔚试着挣脱,但只是让皮肤蹭得更疼:“不刚还说饿死了吗?” “这个能忍,但有的忍不了。” 入了六月,山城的天气已经很是闷热,时不时地下两场雨,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眼前发白的前一刻,周然用嘴唇代替指腹,吻住岑蔚。 “喜欢吗?”他哑着嗓子问。 岑蔚剧烈地喘息,说不出话,像是还浸在余韵里走不出来。 她点点头。 这种故意被制造出来的窒息感明知安全又充满危险,她的感官在受到虐待,她的心脏在猛烈收缩挤压,但她的大脑传递出一层层让人着迷的快感。 周然亲了亲她脖子上的指痕,他控制着力道,但女人皮肤细薄,很容易就留下印子。 “但我不喜欢。”他说,“像我在欺负你。” “没有。”岑蔚喘了声气,平复呼吸,“你在取悦我。” 周然收紧手指,继续吻她,或吮或咬,时轻时重。 “在窒息之后拼命呼吸,就像一下子吃了很多颗薄荷糖,你的每下呼气吸气会比平时更清楚、更用力,那会给我快感。”岑蔚告诉他,“我喜欢那一个瞬间。” 周然亲了亲她的耳朵:“知道了。” 这一晚她明显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愉悦。 夜深时,岑蔚翻身抱住周然的腰,嘟囔了句:“我好爱你。” 周然听到了,但故意装聋:“什么?” 这种话岑蔚绝对不会说第二遍,所以她说:“晚安。” 周然弯了唇角,揉揉她的头发:“晚安。” - 周六那天是周然爷爷的七十五岁寿辰,杨玉荣让他也把岑蔚带回家吃饭。 上次来还是除夕夜的时候,周然喝醉了酒,岑蔚来接他。 那次匆匆忙忙,也没有进屋,现在终于能好好正式见个面了。 礼物是周然挑的,一盒祁门红茶。 “爷爷好。”岑蔚把手里的礼盒递过去,“周然说你爱喝这个。” “诶,谢谢。”老爷子对她笑了笑,让他俩快坐。 他们周家人的性格和外貌都一个样,拙于表达,平时总爱板着张脸,对谁都不太热情,其实心里都是软的。 家里来了好多亲戚,周然带着她挨个叫人打招呼。 婶婶李明英见了岑蔚尤其喜欢,拉着她说了好多话。 “我家里也有一个女儿,就是一直在外面上学,不怎么回来。以后让周然多带你回家吃饭,陪陪我们。” 岑蔚乖巧地点头。 周然最后带她去楼上房间看了小姑,几个月前确诊癌症复发,小姑比以往更消瘦,面色苍白,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要带你下去坐坐吗?”周然帮她把窗帘拉开,今天出了太阳。 “不了,太吵。”小姑向岑蔚招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你就是岑蔚呀?”小姑看着她,笑眯眯的。 岑蔚点头,喊:“小姑。” “谢谢你看上我们家然然哦。” 周然插话说:“怎么被你说得我很不值钱。” 小姑白他一眼,悄声对岑蔚说:“他好早以前就给我看过你照片了,我还以为他追不到了呢。” 岑蔚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周然问:“追?” 周然挠挠脸,默不作声。 在小姑房间里聊了会儿,她就赶他们下楼去客厅里热闹热闹,别一直在这里陪她。 周然说:“给你买了水果,想吃什么让奶奶给你拿上来。” 小姑挥挥手,赶他俩快去吃饭。 老房子的楼梯一踩上去木板咯吱响,岑蔚抓着周然胳膊,小心翼翼地迈步:“你爸爸和小叔长得好像啊,我刚刚差点认错了。”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83节 周然说:“他俩在双胞胎里其实不算特别像。” 岑蔚惊讶地张大嘴:“是双胞胎啊?” “嗯,所以我奶奶生完他俩身体一直没恢复,很晚才生了我小姑,她就比我大了六岁。” 那也就是还没到四十岁呢,岑蔚叹了声气,问:“小姑没结婚吗?” “结过,后来又离了,也没生小孩。” 岑蔚点点头:“没小孩也是好事。” 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周然牵住她:“走吧,开饭了。” 周然没去男人那桌坐,就陪在岑蔚身边。 姑婆们打趣他:“哎哟,怕我们欺负她呀?” 小叔也喊他过去:“就是啊,然然快过来。” 周然一口回绝:“不去,我不喝酒。” “我看然然将来也是个怕老婆的。”有人对杨玉荣说。 “不好吗?我还羡慕我们岑蔚呢,什么时候周建业能在外面吃饭不喝酒,我都要烧高香了。” 桌上哄笑一片,岑蔚低下头,用手背贴了贴脸颊。 他们两个小辈,插不进三姑六婆们的话题,安静地吃着菜。 “就是儿子,我那天见到彭春晓了,笑得特别开心。” “那她原来那个儿媳妇呢?” “不知道噻,也怪可怜的。” “谁让她肚子不争气,现在好了,小三带着儿子进门了,啧啧。” “我看也就是生了个儿子,要生个女儿不会认的。” 李明英端着菜出来,听到她们在聊的八卦,说:“生女儿怎么了?我们家周以比谁差吗?你们看看蓉茵家小儿子,又打架被拘留了,我看女儿才好。” 周然偏头看了岑蔚一眼,拍拍她的手:“饱了吗?” 岑蔚心不在焉地抬起头:“啊?” 周然说:“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哦,好。”岑蔚站起身,喊一直帮忙上菜的婶婶过来坐。 杨玉荣看见岑蔚过来了,问她怎么了。 “阿姨,要帮忙吗?” 杨玉荣招招手:“不用不用,你快去吃饭。” “没事,我吃饱了。”岑蔚接过她手里的菜,“我来洗吧。” “怎么能让你洗呢?” 岑蔚说:“我又不是客人,我是吗?” 杨玉荣欣慰地笑了笑:“不是,你当然不是客人。” 没一会儿,周然也进来了,往锅里看了眼:“在做什么呀?” “毛血旺,等会炒个虾。” 周然撩起袖子:“我来吧,你出去吃。” 杨玉荣不放心把厨房交给儿子:“你来?” 周然使了个眼色:“嗯,我来。” 杨玉荣瞄了眼岑蔚,放下锅铲,解开围裙说:“行行行,给你表现的机会。” 岑蔚把生菜洗干净,擦了擦手。 厨房里现在就他们两个人,她从背后抱住周然:“我没事。” “真的?”姑婆们爱八卦惯了,但刚刚那话他听了心头都一刺。 岑蔚向他坦言:“其实我还真的想过,如果我是男孩的话,他还会想把我送给别人养吗?但要真是那样,芳琴阿姨怎么办?怎么样都是错的,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个错误。” 周然皱紧眉头,回过身握住岑蔚的手。 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冒着泡,厨房永远最具人间烟火气息。 岑蔚抬起头,郑重地对他说:“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觉得自己不幸了,我被那么多爱人着呢,我很幸运。” 周然在她额头上亲了下,把她搂紧怀里。 他一抬眸,看见杨玉荣根本没走远,瞪着眼睛朝他指了指灶台,生怕他毁了她的毛血旺。 周然无奈地点点头,松开岑蔚问:“虾你来做?” “好呀。” 吃过饭,周然被小姑叫上去了。 杨玉荣带着岑蔚进了老房子的储物间,里头堆了很多周然周以小时候的东西,她想让他俩带点走,放到自己家里去。 “这一箱都是他的书,那个时候我说帮他卖了,他死活不肯,又不看了。” 岑蔚打开收纳箱,里头是各式各样的推理小说,纸页早就泛黄,封面也褪了色。 最上面的那本是阿加莎的《无人生还》,也是他俩高一时结仇的渊源。 岑蔚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翻开,发现扉页里还夹着一张信纸。 看到信的抬头上居然是自己的名字,岑蔚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正文里只有一句话,字迹工整,写着“新年快乐”,后面跟着一个突兀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没写完。 视线往下几行,她看到上面还有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讨厌你”,笔力深刻,像是写的时候带着满腔怨气。 岑蔚捏着陈旧的信纸,懵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封信 “这还有本相册呢, 我自己都忘了。”杨玉荣从架子上找到一本老相册,递给岑蔚说,“你看看。” “诶。”岑蔚回过神,把信纸折好, 塞进自己包里, 伸手接过那本相册。 她翻开封面, 问:“这是周然小时候的照片吗?” “对, 等会你们带走,放家里去吧。” 岑蔚看着照片上围着口水巾的婴儿,不自觉笑弯了眼睛:“好。” 里头收藏着周然从小到大的照片, 他下楼的时候, 岑蔚正翻到初中时期。 “看什么呢?” 岑蔚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周然走近一看, 居然是在看他的黑历史, 赶紧伸手想去抢。 岑蔚侧过身子躲他, 嘴里说:“你小时候好可爱哦。” “后面就不可爱了,别看了。” 岑蔚问他:“怎么初中胖了那么多?” 杨玉荣在旁边插话回答:“他那个时候长身体,一顿吃三碗饭, 个头一下子就蹿起来了,他奶奶做的鸡腿, 一个人能吃一盆。” 周然哎呀了一声, 打断杨玉荣, 让她别说了。 岑蔚把相册抱在怀里,决定带回去好好研究。 “这还有他大学毕业的照片呢,要不要也拿走?”杨玉荣问岑蔚。 “要要要。” “这个是小以的, 这个是......”杨玉荣脸色倏地一僵, 抬头看向周然。 岑蔚好奇地凑上去, 看了眼,挠挠脸,微微提起嘴角笑了笑。 周然沉着脸色抽走那张照片,随手扔到一边,拽着岑蔚的胳膊往外走。 “妈,我们走了啊,订了下午的电影票。” 杨玉荣应道:“诶,晚饭回家吃吗?” “再说吧。” 坐进车里,岑蔚捋着头发,轻飘飘地开口说:“挺漂亮的,是她吧?” 能一起穿着学士服出现在合照上,应该就是那个女孩了。 周然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偏头看岑蔚,没吱声。 岑蔚问:“你家里人都认识她呀?” 周然回答说:“有一年暑假她和几个同学来山城玩,我就带他们回家吃了个饭。” “哦。”岑蔚点点头,嘴角始终挂着浅笑。 周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岑蔚说:“放你包里吧。” 岑蔚接过卡,看了看问:“这什么?” 周然叹了声气:“小姑给的,都是她攒的私房钱,六万多吧,让我给妹妹,说的话和交代后事一样,我都不知道怎么把这事和我爸妈说。” 岑蔚把银行卡收进肩包的夹层里,替他想了个办法:“要不这样,你去往这张卡里再添一点,凑个整,等妹妹回来呢,你给她的时候就说是你和小姑出的零花钱,和你爸妈那边也这么交代。” 周然想了想,点头应好。 他启动车子,眉头的褶皱舒平,说:“果然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在。”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84节 岑蔚合上包,又想起里头那张信纸。 她记得之前说起高中的事,她还问过周然,是不是里头夹着情书他才不肯借给她,他说不是,还说是自己在上面写了她的坏话。 岑蔚当时以为他开玩笑的,现在看来竟然还是真的。 但,为什么呢? 她其实能感觉出来,但又不敢确定。 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很早之前,周然就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关注她。 “周然。”岑蔚轻声开口问,“那次咱俩被叫到办公室去,你放学后来找我,本来想跟我说什么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 “刚刚看到你以前的照片,就突然想起来了,问问。” “想道个歉吧,还有......”周然顿住。 岑蔚安静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周然说:“还有那天本来想送你一盒巧克力的。” “为什么要送我巧克力?” 周然看她一眼:“看样子你忘了。” 岑蔚茫然地眨眨眼睛:“什么事啊?” 周然摇摇头:“没什么,不重要了。” 岑蔚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下去。 - 下课铃打响,教室里吵得像蜜蜂嗡鸣,后排男生们嘻嘻哈哈,又把宣传委员刚出好的黑板报蹭花了。 “岑蔚,我想上厕所,你帮我发一下呗。” “好。”岑蔚接过那沓团员证,从椅子上站起身。 她低着头,一本一本翻开看名字,一不留神差点撞到了前面的人。 “小心。” 岑蔚抬高视线,是班里最高的那个男生,她低下头从手里翻出一本团员证,打开确认了一遍,递给他说:“这个是你的。” “谢谢。” 岑蔚刚刚看名字的时候瞥了眼,发现他是十二月生的,随口问:“你这个月生日啊?” 周然愣了瞬,点头说:“嗯,三十号。” “那快了。”岑蔚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口袋,找到一块巧克力,说,“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周然低头看着她掌心的巧克力,心里五味杂陈。 这包装他认识,是他放她家门口的。 岑蔚看他不接,往他面前又递了递:“你可以试试看,牙膏味的。” “啊?” 岑蔚笑了下:“就是薄荷,不难吃的。” “你喜欢吃这个啊?” “嗯,还行吧。” “谢谢。” “没关系。”岑蔚拿着剩下的团员证,继续发给同学们。 黑绿色锡纸包装的巧克力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手里,十二月的冬天,他却掌心湿热,人也快要融化。 小姑问他,今年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周然毫不犹豫说:“薄荷巧克力,你上次给我的那种。” 正值元旦,前一天他看见周以在给朋友们写贺卡,嘲笑她小女生。 晚上坐在书桌前,周然看着面前的巧克力,又后悔没找她要张明信片来。 翻遍书房也只找到了单调朴素的信纸,周然握着黑色水笔,端端正正地写下了新年快乐四个字。 下一句刚写好一个“我”,他又词穷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想还是算了,酸唧唧的,太小女生了。 写到一半的信纸被他随手夹进手边的小说,并不打算送出去。 元旦三天假期转眼就结束,很快就要期末考。 返校后,不知道为什么,班级里出现了他和岑蔚的八卦。 一男一女被同时叫到办公室,够这群无聊的高中生发散思维,编写剧本了。 周然知道同学们没有恶意,也没人会当真,明眼人都知道这事怎么可能。 但岑蔚急了。 他听到她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啊?我又不瞎。” 那时周然表现得很平静,有同学回头来看他的表情,他若无其事地翻开手边的书,权当没听到没看到不知道。 信纸掉了出来,周然觉得扎眼,拿笔在上面加了一句话,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纯粹想要发泄。 “周然,你有什么吃的吗?”旁边的周嘉诚喊他。 周然头也没抬,摸到桌肚里的巧克力,给他丢了过去。 “谢了啊,兄弟!” 周然啪一声合上书,烦躁地叹了声气。 课桌上总有些凹凸不平的划痕,不知道是哪一届的学生留下的。 那上面藏了很多秘密。 周然的秘密,叫作他最讨厌的人也是他最喜欢的人。 - 六月中旬,岑蔚跟着周然去蓉城出了趟差。 好久没回来过,故地重游,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身份。 岑蔚是带着一份杯套的设计方案来的,和沈总聊完后,她走出办公室,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周然,问他在哪里。 今天心橙有一个广告拍摄,他说他在现场,让她下来找她,还说有惊喜。 “什么惊喜?”岑蔚举着手机,摁下电梯按钮。 周然还是卖关子:“你来了就知道了。” “岑蔚?” 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岑蔚回过头,惊喜道:“雨樱,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张雨樱抱着文件夹上下打量她,“你变得好不一样哦。” 岑蔚莞尔笑了笑。 “你是下去找周总吗?”张雨樱问。 “嗯。” 周然离开总公司后,夏千北接管了他的品牌部,现在张雨樱也是他的秘书之一。 她对岑蔚说:“我正要去找夏总签字。” “那一起走吧。” “今天是谁在拍广告啊?”路上,岑蔚问张雨樱。 “楚星宇,你知道吗?你看他最近演的那部姐弟恋了吗?” 剧没看,但人岑蔚认识,她怔了怔,弯唇笑了,原来周然说的惊喜在这儿呢。 走到门口时,张雨樱捂着嘴,把脑袋凑过来,抬手给她指了个人,压低声音问:“看见那个女人了吗?” 岑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站在那儿的女人穿着一身黑白裙装,高跟鞋衬得小腿纤细匀称,长发用鲨鱼夹随意盘在脑后,气质干练。 她在和摄影师沟通什么,面容严肃而认真。 岑蔚点点头,表现自己看到了。 张雨樱在她耳边小声八卦说:“她叫林舞,是圈里挺有名的经纪人,也是我们周总的大学同学,听说两个人关系匪浅哦。” “林舞?”岑蔚低声念了遍这个名字。 下一秒,她看见女人转身向一旁走去,灯光设备阻挡视线,但周然个子高挑,很容易就看见。 两个人站到一起,有说有笑,气氛截然不同。 看到女人侧脸的一刻,岑蔚认出来了。 林舞就是周然毕业照上的那个女孩,虽然穿着打扮和几年前完全不同,但就是她。 “我以前就觉得他俩看起来很登对,是吧?”张雨樱一脸姨母笑。 岑蔚提了提嘴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那个,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忘了跟沈总聊,我再上去找她一趟。” “哦,行。” 岑蔚转身推开玻璃门,脚步匆匆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 不会有误会了,放心。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85节 第60章 第六十封信 周然抬腕看了眼表, 忍不住向门口张望,已经过去十分钟了,怎么人还没来? 夏千北看他魂不守舍那样,挥挥手说:“去找岑蔚吧, 这儿也没你事了, 我盯着就行。” “不是。”周然取出手机, 想看看岑蔚有没有给他发消息。 张雨樱把下一份文件打开递给夏千北, 听到他们的对话,出声问:“是找岑设计师吗?她刚刚和我一起下来的,说有事找沈总又走了。” 周然抬眸看向她:“什么事?” 张雨樱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夏千北握着钢笔, 在纸张上签下名字, 说:“快去找你老婆吧,下午还能抽空去玩玩, 难得回来一趟。” “那我上去看看她。”周然抬手和远处的林舞打了声招呼, 示意自己先走了。 对方朝他点了个头。 周然拍拍夏千北的胳膊, 交代说:“帮我好好盯着。” “我你还不放心吗?” 夏千北合上手里的文件夹,递还给张雨樱,却见对方瞪着眼睛像是被人定住了。 他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吼了声:“嘿。” 张雨樱吓得一颤,眨眨眼睛, 抬起头:“夏总。” “想什么呢?” 张雨樱抿了抿唇, 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周总和岑设计师, 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夏千北挑高眉毛:“你不知道啊?” 张雨樱摇摇头,抱着文件夹的胳膊用力收紧。 夏千北嘀咕说:“我还以为是公开的秘密了。” 张雨樱有些地僵硬笑了笑, 恭维说:“他们好般配哦。” 一想到刚刚嗑错cp还舞到人家嫂子面前, 她就恨不得往自己嘴上抽一巴掌。 “咖啡到了吗?”夏千北问。 “到了。”张雨樱说, “我去门口拿。” 夏千北点头。 把冰咖啡分给工作人员们时,张雨樱看着杯套上的“多喝咖啡,少谈是非”八个字,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谛。 - 周然大步走出电梯,回到十六楼,拨了个电话给岑蔚,但无人接听。 他去了趟沈沁办公室,发现岑蔚并不在那儿,沈沁说她后来也没有再来过。 周然拧着眉头,总觉得心悬在空中,四周摸不到边。 他正要往外走,路过茶水间时无意间往里看了眼,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里头没有其他人在,周然推开门进去,松了口气,说:“怎么在这里?” 岑蔚闻声抬起头,手里捧着个纸杯,解释说:“哦,我刚刚肚子不舒服,想找点热水喝。” 她这两天刚好是生理期,周然走过去,替她揉了揉小腹:“没事吧?还疼吗?” 岑蔚摇头:“没事。” 周然告诉她:“你那小偶像在楼下拍广告呢。” 岑蔚提起一口气,故作惊讶道:“楚星宇啊?不会吧?” “嗯,带你去看看。”周然说着就牵起她的手。 “不去了。”岑蔚拉他回来,“不打扰他们工作了。” “没事的,去看看。” “算了。”岑蔚喝了口纸杯里的水,“还是和他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周然听到这话,乐了,掐着她的脸颊说:“没想到你还是理智粉呢?” 岑蔚佯怒瞪他,拍开他的手。 周然看她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问:“我去楼下给你买杯热牛奶?” 岑蔚摇摇头,冷不丁地开口问:“诶周然,你和林舞是怎么认识的啊?” 周然愣了愣,没立即回答。 岑蔚又问:“她就是你前女友吧?” “嗯。” 岑蔚拿肩膀轻轻撞了撞他:“是不是你对她一见钟情啦?” “不是。”周然说,“学校操场上认识的,我俩总是在大晚上跑步,一次两次就眼熟了。有一回她脚崴了,我扶她起来,就说上话了。” 岑蔚问:“那后来是怎么在一起的?” 周然蹙眉:“干嘛突然想知道这个?” “好奇嘛,就问问,不能说就算了。” “能说。”周然顿了顿,开口道,“她是那种包容性很强的人,能设身处地地理解别人的心情,也能提供建议。怎么说呢,就和她现在的工作一样,她很会塑造一个人。” 岑蔚点点头,声音低了下去:“所以是她改变了你吗?” 周然没说是:“她帮了我很多,所以我那个时候挺依赖她的,她问要不要试试在一起,我答应了,但真的变成男女朋友又觉得还是不合适。她说她可能只是享受那种被人信赖的成就感,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所以我们还是做回了朋友。” 话说到这里,周然觉得自己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但岑蔚问了一个他始料不及的问题。 “那你呢,你是真的喜欢她吗?还是单纯的依赖?” 周然一下子没法回答,只说:“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岑蔚垂着脑袋,自顾自地说:“是喜欢她的吧,你肯定没有告诉她你的想法,万一她也是怕你只是依赖她呢?说不定你那个时候挽留了,结果会不一样。” 周然听着她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盯着岑蔚的脸,想仔细分辨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太平静了,客观冷静得太像个旁观者。 他原本担心她会吃醋,可没有,岑蔚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替他的过去感到惋惜。 周然突然就慌了,心里没底,摸不透岑蔚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随着脸色一起沉了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了?” 岑蔚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缓缓启唇说:“我只是想知道,周然,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你主动争取来的吗?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呢?你觉得你自己很伟大吗?” 她越说语气越重,这样的岑蔚让周然感到陌生,因为陌生又害怕,他一下子怔在原地,喉咙口发不出声音。 岑蔚缓了一口气,低下头,没再看他:“我希望是我想多了,但是,你高中的时候就喜欢过我,是不是?” 在听到“喜欢”的时候周然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问:“为什么希望你想多了?” 岑蔚咬着嘴唇摇摇头。 “也不是喜欢,就是......”周然清清嗓子,想找到一个合理的说法。 好感?觉得你很有趣?好像都不太对。 他放弃挣扎,点头承认:“对,喜欢你。” 岑蔚看着他,嘴里说了声:“难怪。” “你怎么知道的?”周然摸了摸脖子。 岑蔚取出包里的信纸:“那天在你家看到的。” 周然展开,看到上面幼稚的字迹,笑了声说:“我自己都忘了。” 他把纸重新叠好,还给岑蔚:“现在高兴了吧?” 岑蔚撩起眼皮,眼底红了一圈,嘴瘪着,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周然赶紧朝她走近一步,弯下腰,和她视线相平:“怎么还哭了?” 岑蔚吸了下鼻子,眨眼间眼泪不争气地掉出眼眶,她搂住他脖子抱上去,下巴抵着他的肩膀,说:“我们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 “啊?”周然听得一头雾水。 茶水间有面透明玻璃窗,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到,但现在岑蔚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对周然说:“我就是觉得好像你爱我更多一点,我们之间突然不公平了。” “这算什么公不公平?”周然揉了揉她的头发,“而且我也没那么喜欢你,高二就把你忘了。” 岑蔚着急地跺脚。 她越这样,周然越想笑。 他搂紧她,怀抱里的充实感蔓延到心脏,终于踏实了。 “还是有的。”周然想起刚刚那个问题,她问他有没有主动争取过什么。 “你啊,我不是后来去找你了吗?” 岑蔚没说话,过了会儿,周然感觉到肩膀上的衬衫湿了。 他松开手臂,捧住岑蔚的脸,擦了擦泪痕:“不哭了。” 岑蔚的眼泪成珠往下掉,止也止不住,抽泣着说:“可是你人生最重要的几年都是她陪着你,我和你连高中毕业照都不在一起。” 她越说越伤心,哭得完全不顾形象。 周然只能把岑蔚按回怀里,无奈又好笑,她的泪点怎么在这儿。 “我才几岁啊,怎么就最重要的几年了?”周然说,“以后的日子这么长,都是你的。” 岑蔚还是低声呜咽。 她不是吃醋,也不是嫉妒,她只是很羡慕那个人。 出茶水间的时候,岑蔚让周然走在前面。 他评价此举为欲盖弥彰。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86节 夏千北和张雨樱恰好上来,四人在公司门口迎面遇上。 两个男人在说话,张雨樱偷偷瞄了岑蔚一眼,见她脸上挂着微笑,看上去心情还算不错。 张雨樱松了口气,在心里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多嘴。 “那我们先走了。”周然动作自然地牵起岑蔚的手。 夏千北应了声:“晚上见。” “晚上见。” 一走出公司门,岑蔚赶紧抽回自己的手,问周然:“你不怕被他知道啊?” 周然重新牵住,说:“他早知道了。” 岑蔚惊恐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夏千北早知道了。” 岑蔚担心道:“他不会告诉大老板吧?” 周然说:“纪清桓也知道。” 岑蔚一脸问号:“你不是说他明令禁止办公室恋爱吗?” 周然都快忘了这茬,转过头朝她笑了下:“我那就是逗你的。” 岑蔚气结,抬腿想踢他。 “所以打算和我公开了吗?”周然问。 “不,你想的美。” “好吧。” 刚刚周然和夏千北说话岑蔚听见了,叮嘱他说:“晚上少喝点酒啊。”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啊?都是公司高层,我去不好吧?” “又没让你作为员工去。”周然捏了捏她的手,“你是家属。” 岑蔚咬住嘴唇,想让她忍不住上扬的嘴角看上去不那么明显。 “好吧。”她勉为其难地答应,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写字楼外晴空万里,空气已经开始闷热。 很久不坐地铁了,走进站口时看到熟悉的格局,岑蔚有些恍如隔世。 有地铁到站,轰隆隆地一阵响。 她说的话周然没听清,茫然地看着她。 于是岑蔚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重新说:“我会更爱你的。” 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但他的眼睛告诉她,他在笑。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 第61章 第六十一封信 对于有些人来说, 对别人好很容易,但当他们接收到别人的好意时,却总是会诚惶诚恐,无法心安理得, 甚至产生了负担感。 就像小狗消受不了甜蜜的巧克力。 不知道这件事还好, 岑蔚一直以为她和周然能重新遇到是冤家路窄的缘分, 是阴差阳错下的命中注定。 但其实不是, 在她对周然产生好感之前,那个笨蛋也许早就在为她撑伞了。 这种错位让岑蔚觉得难受,她没办法再回到十六岁给那个男孩任何反馈。 她更害怕自己无意间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伤害了他, 更害怕她留在他青春期的伤害, 是被另一个女孩抚平治愈的。 而若干年后,坐享其成的人还是她。 她的心情像一杯倒了冷水的速溶咖啡, 泡不开, 粉末乱糟糟地糊成一团。 岑蔚只能下定决心补偿他, 以后要更爱他一点。 列车门打开,周然牵着她的手走进去。 车厢内还算空旷,他们找到空位坐下。 岑蔚从包里翻找耳机, 问周然:“你还记得我们那次在地铁上,听了什么歌吗?” 男人说:“忘了。” 岑蔚佯装生气瞪他一眼, 把一只耳机递给他:“我当时心跳得快爆炸, 你居然忘了?” 耳边响起音乐, 节奏轻快,歌词暧昧,周然掀唇笑了, 他想起来了。 late night watching television but how’d we get in this position it’s way too sonn, i know this isn’t love but i need to tell you something i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like you 那次他们透过对面的玻璃窗偷看对方。 他们现在也这么做了, 视线在模糊的车窗倒影上交汇,手指也交缠牵在一起。 “我也是。” 岑蔚调低手机音量:“你说什么?” 周然说:“我也是,那次心跳得快爆炸。” 岑蔚终于满意地笑了,抱着他的胳膊把下巴靠在他的肩上。 戴口罩的好处就是在公共场合她的胆子大了许多,换做以前岑蔚肯定不好意思做这么亲密的举动。 但现在管他呢,反正也没人认识她。 认识她也没关系,哪有恋爱中的人忍得住不贴在一起的。 过了会儿,周然又说:“还有啊,不用因为我喜欢过你,就要多爱我一点。” 岑蔚抬头看他:“为什么?” “那根本就没有什么,不然我早就告诉你讨你欢心了。它只是在该发生的时候发生,在该结束的时候结束,然后在该回来的时候又回来罢了。”周然拍了拍的手背,“按照你的节奏来就好,不用觉得有负担。” 岑蔚摘下耳边的耳机,坐直身子看着周然,正色问:“那你和我说实话,你不会是因为我才,才突然开始好好学习,还想要减肥的吧?” 周然笑了声,抬手戳了下她的额头:“偶像剧看多啦?” 岑蔚不满他此刻的插科打诨,握住他手腕,表情认真道:“别跟我打岔,回答我。” 周然背靠着椅背,沉吟片刻,回答说:“不管是减肥还是学习,这事说到底都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健康也好,为了我的外表、我能更自信,还是为了我的以后也好,反正付出努力的人是我,受到好处的人也是我,和别人没关系。” 他掀眼看向岑蔚:“这才是实话,只有没用的男人才说他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岑蔚被他逗笑,点点头:“知道了。” “诶。”周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两年前在这里,我还是两百斤的话,你会怎么办?” 岑蔚抱着手臂想了想,回答他:“那我会在打开浴室门看到你的那一刻就报警,而不是因为看到你裸着上半身又尴尬又忍不住想再看两眼。” 周然哼了声,骂她女流氓。 “干嘛?不爱听实话是不是?那你再问我一遍。” 周然配合地又问了一遍:“如果两年前我还是两百斤的话,你会怎么办?” 岑蔚说:“我会报警。” 周然作势要起身离开,被岑蔚拽回来,笑嘻嘻道:“别生气嘛,好哥哥。” “那换个问题,如果我以后又胖回去了,你会怎么办?” 岑蔚一口断定:“你不会的。” “假设。” “那你最好不要。” “为什么?你会嫌弃我吗?” 岑蔚抬起一只手掩着嘴,在他耳边悄悄说:“吃太胖的猪在过年的时候是会被杀掉的哟~” 周然:“......” 岑蔚朝他笑着眨了眨眼。 周然莫名感觉背后有股阴风钻过。 天气炎热,他们在春熙路上找了家咖啡店消磨时间。 点单时,周然原本想喝西班牙拿铁,又改口和店员换了冰美式。 岑蔚在旁边抿唇憋笑,小声对他说:“想喝什么就喝吧,小猪。” 周然回她:“你才小猪。” 岑蔚又向店员要了一份招牌莓果松饼。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店里的装修是欧式复古风格,物品繁杂但色调统一,富有情调的同时又不失温馨。 “对了。”周然放下咖啡杯,问岑蔚,“你有什么做室内设计的朋友吗?” 岑蔚点点头:“有几个同学在做这个,怎么了?” “爸妈前两天问起新房了,我也觉得可以慢慢装修起来了。” “哦。”岑蔚用叉子叉了一块草莓喂给周然,“我改天找他们问问。”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87节 草莓并不是当季水果,酸得周然直闭眼,拿起岑蔚的薄荷牛乳往下灌。 “很酸吗?”岑蔚面不改色地嚼着草莓块,“还好吧。” 周然缓缓抬眸,呆愣地看着她。 岑蔚看穿他的心思,提醒他:“我来着姨妈呢。” “对哦。”周然收回目光,摸了下后脑勺。 岑蔚抿唇憋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失望啊?” “没有。”周然摇头否认。 窗外的行人来来往往,难得能在工作日忙里偷闲,岑蔚舒服地叹了声气。 夏日白昼长,四五点太阳还灿烂。 夏千北给周然发了个定位,离附近不远,他们打了车过去。 包厢里一大桌子人都是年纪相仿的男男女女,周然牵着岑蔚一进来,他们就起哄个不停,问他旁边的人是谁,让他介绍介绍。 周然先是给了个官方答案:“我们公司的设计总监。” 其他人显然不满意,齐声吁他。 周然只好又改口说:“我女朋友,岑蔚。” 下了班大家就只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一口一个“弟妹”地喊岑蔚,把周然的便宜都占尽了。 周然被拉着去男人那边坐了,沈沁给岑蔚留了个位置,向她招招手,喊她过去。 沈沁原本不在心橙工作,之前财务出了问题后纪清桓一下子裁了好几个高层,她是被夏千北挖过来救场的,是现在心橙公关部的负责人。 来得最晚的是纪清桓和戚映霜,人刚进屋手里就被塞了酒杯。 纪清桓还在找借口推脱,戚映霜二话不说接过杯子干了。 屋里一下子沸腾起来,大家欢呼鼓掌,有人喊“嫂子威武!”,连纪清桓都不得不佩服自家媳妇的魄力。 看到戚映霜把蛋糕盒递给服务员,岑蔚问旁边的沈沁:“今天是谁的生日吗?” 沈沁说:“大老板的呗。” 岑蔚惊讶地啊了一声,周然都没告诉她,她也没准备个礼物什么的。 沈沁安慰她:“不用急,一家出一份,你家男人肯定早准备好了,哪里还用你操心?” 想想也是,岑蔚弯了弯唇角。 他们喝酒聊天,桌上的气氛一直是热的。 周然被拉着喝了好几杯,岑蔚隔着圆桌,用眼神示意他少喝点。 周然朝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岑蔚用嘴型说了句:“乖。” 周然喝了酒,脸颊泛着红,看着她时眉眼含笑,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 戚映霜捕捉到他俩的小动作,忍不住打趣岑蔚:“你俩怎么还跟热恋期似的?” 沈沁搭话:“就是啊,我都快和老夏相看两厌了。” 岑蔚拿起面前的饮料和她们碰杯:“哪有,你们才甜呢。” 转盘上多了碗虾仁,是纪清桓剥好的,要送到戚映霜面前。 程易昀不知道,刚伸出筷子要去夹就被周然打手,说:“人家剥了半天给自己老婆的,你别瞎吃。” 程易昀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嫂,是我没眼力见了。” 戚映霜摆摆手:“你吃你吃,你是正宫,我算什么?” 这梗真是几年过去都玩不腻,他们欢笑着闹成一片。 吃到一半时,男人们坐不住了,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纷纷拿起手边的烟盒,想趁女人们不注意时起身溜出去。 “干嘛去呀?”戚映霜率先出声喊住纪清桓。 “厕所。” “你们几个手拉手一起去啊?多大了啊?小姑娘啊?” 岑蔚什么都没说,就安静地看着周然,看得他心虚,看得他第一个叛变,走回自己座位说:“我不抽了。” 夏千北立刻倒戈:“我也不抽了。” 其他的男人们也一个一个坐回去,最后只剩没人管的孤家寡人程易昀一人站一边,无奈地摊手:“不是吧,兄弟们。” 纪清桓对他说:“找个老婆你就懂了。” 戚映霜笑眯眯地问:“懂什么呀?” 纪清桓清清嗓子,急速发动他的小脑筋回答说:“懂什么是被人管.教的甜蜜~” 程易昀指着他们,摇摇头,痛心道:“你看看你们,妻管严一号妻管严二号妻管严三号。”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 第62章 第六十二封信 男人们欣然接受这个新称呼, 招手喊他回来。 “程易昀,你什么时候谈一个恋爱给咱们看看?” 就剩程易昀一个人,也没了抽烟的兴致,坐回来说:“我不, 我无爱一身轻。” 纪清桓拍拍他肩膀:“我以前也那么想, 有了你就懂了。” 周然抬起酒杯, 和他碰了个杯, 表示共鸣。 程易昀看看一左一右的两个男人,叹气摇摇头。 几年前他们凑在一起创业,那会儿大家都还年轻, 爱玩爱闹, 向往所谓的自由,每天有用不完的能量, 想要的东西很多。 现在连最年轻的都到而立之年了, 回过头看看, 也不知道从哪一个节点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人在拼命往上攀之后,就会想要向下沉。 那种东西像地心引力一样,把他们留在熙熙攘攘的人间, 给他们踏实感。 程易昀看着以前热闹的一切,抬杯抿了口酒, 兀自低头笑了。 喝到最后, 纪清桓神智不清地拎着酒杯站起身, 嚷着要发表重要讲话。 戚映霜和周然换了个位置,在旁边搀着他,让他别喝了。 “我纪清桓, 从小就一倒霉蛋, 上学的时候考不过我哥, 创业还连续失败三次,爹不疼娘不问,但是,我人生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心橙,遇见各位是我的福气,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夏千北拿出手机在录像,沈沁喊:“来点实质性的呗!” 纪清桓举起手臂:“明年团建咱们去欧洲!” “好!”大家纷纷鼓掌欢呼。 岑蔚凑过脑袋,小声和周然说悄悄话:“他在画大饼,是吧?” 周然拍着手,点点头。 岑蔚说:“要我到时候就在国内找个平替,反正有那么多地方号称‘小欧洲’。” 周然挑眉打量她一眼,说:“我发现你挺有当老板的潜质啊,宝贝。” “你是说吝啬和奸诈吗?” 周然耸了耸肩。 - 出差回来,岑蔚联系了几个老同学,找到一家就开在山城的工作室,和设计师约了周三下班见面。 她先把平面图纸给对方发过去,对方问她是不是婚房,岑蔚说了是。 岑烨前两天出去钓鱼了,收获颇丰,顾可芳喊女儿女婿们周末回家吃饭。 周然上午去健身房了,岑蔚从家里直接过来,先去了趟画室。 她有空的时候就会来看看,给以前的同事们送点咖啡。 那段难熬的日子里,这里也曾是治愈她的避世乐园。 同学们换了一批又一批,不变的是少年们身上的青春朝气。 岑蔚一来就被他们拉着当免费的速写模特,空调吹得有些冷,她借了件同学的校服外套披着肩上。 周然来的时候,岑蔚正站在走廊里和吴老师说话。 阳光从窗户照耀进来,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 今天岑蔚扎了高马尾,脸上架着副眼镜,没化妆,就涂了点口红,校服外套宽宽大大,万年不变的蓝白配色。 光线转移,她的脸一点一点清晰,看见是他后笑着招了招手。 胸膛里的心脏跃过一个浪尖,周然的脚步顿了顿,收紧呼吸重新迈步。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那我先走啦。”岑蔚和吴老师挥手告别。 “有空再来。” “好。” 岑蔚朝周然小跑过去:“来啦?” 周然嗯了声,看着她身上的外套问:“哪来的?” 岑蔚低下头:“哎哟,差点忘了。” 她脱下外套,走进教室还给那位同学。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88节 “刚刚坐那有点冷。” “哦。”周然点点头,屈起手指摸了下鼻子。 岑蔚看了看他,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周然抚着脸颊,回答说:“外面热,晒的。” 岑蔚绕到他面前:“你怎么啦?” 周然摇摇头:“没怎么啊。” 他说鬼话的样子被岑蔚一眼识破。 “好吧。”周然深吸一口气,干咳一声,压低声音说,“我好像发现我奇怪的癖好了。” “什么?”岑蔚问完就反应过来了,惊讶地用手捂住张大的嘴。 她用气声低骂:“你个变态居然喜欢清纯女高?” 周然板着脸严肃否认:“不是。” 他支支吾吾补完后半句:“是清纯女高版的你。” 岑蔚:“......” 烈日当空,蝉鸣不歇,两个人到家时脸都晒得通红。 祝樾还在医院上班,岑悦彤看他俩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拉过岑蔚悄悄问:“吵架啦?” 岑蔚摇摇头:“没有。” 岑悦彤说:“没吵架就好。” 周然被岑烨叫进房间里,让他帮忙把洗好晾干的空调滤网安上。 “诶。”岑蔚小声问岑悦彤,“咱俩高中时候的校服还在吗?” 岑悦彤感到奇怪:“你要校服干什么?” 岑蔚随口搪塞:“怀念青春。” 岑悦彤说:“不在了吧,多少年了。” “哦。”岑蔚又感到后悔和羞耻,她在干什么。 岑悦彤突然若有所思地“哦”一声,扬起一个暧昧的笑容,拿胳膊肘撞了撞岑蔚:“我懂了。” 岑蔚指着她说:“你别想歪。” “我没想歪啊。”岑悦彤抓着她的手指摁回去,“是你想歪了吧?” 顾可芳喊开饭了,岑悦彤从沙发上起身,嘴里哼哼笑了声,说:“小两口挺会玩啊。” “啧。”岑蔚咬着牙,“都说了让你别想歪。” 岑悦彤敷衍地点点头:“好好好。” 当天晚上,岑蔚在购物软件上下单了一套学院风制服裙。 三十岁半的年龄,也算是豁出去老脸了。 上次去山城出差,不知道纪清桓又给周然安排了什么任务,他这两天的应酬又多了起来,说是在见一个投资人。 他不回来吃晚饭,岑蔚就回爸妈家吃一口,有的时候她去岑悦彤那儿,会顺便去楼下陪陪周然的父母。 杨玉荣总说岑蔚才是亲女儿,知道经常来看看他们,周然是外人,一个月都见不了几回。 心橙最近和五岳做了个联名,五款双层玻璃杯,外层映有对应的烫金诗句,往里倒入有颜色的饮料,内层蜿蜒起伏的山川造型就会浮现出来。 岑蔚早上去了趟工厂看打样出来的效果,到公司楼下时已经是午休时间,她累得只想坐下休息,让彭皓吃饭的时候顺便帮她打包一份。 格子间空空荡荡,大家应该都出去吃饭了。 自动玻璃门收到感应,缓缓向两边打开,岑蔚抬眸看见周然正从过道里走来,旁边是位没见过的年轻女人,穿着打扮气质不凡。 两个人在说些什么,脸上都挂着微笑。 周然也看见岑蔚了,朝她抬了下眉。 “那我们下次再聊。”女人说,“红酒好喝的话下次我再帮你带。” 周然颔首:“好,再会。” 送女人到了电梯口,周然走回公司,岑蔚还抱着手臂站在那儿。 “回来了?吃饭了吗?” 岑蔚没回答,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正了正他的领带夹,问:“你很喜欢喝红酒吗?” 周然回:“还行。” 岑蔚握着他的领带,身体前倾向他压近,周然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腰抵着办公桌的挡板。 “还行?”岑蔚手指绕着他的领带向下拽,“那怎么老是有女人给你送红酒啊?” “哪有老是?”一共这么两回还都叫她遇上了。 领带被她拽着,周然被迫弯腰低下头,解释说:“那是投资人的女儿,今天来谈事情的。” 岑蔚没好气地问:“到底她是投资人还是你是投资人?哪有投资人来送礼的?” 周然说:“你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岑蔚提高声音:“问你话呢,少打岔。” 周然用余光瞥到人影,往旁边瞄了眼,清清嗓子咳嗽了声。 “回答不上来了?到底是找你谈公事还是私事啊?”岑蔚越说越气,一想到她一早上在工厂里灰头土脸被太阳晒得脱妆,他和美女投资人在办公室里聊红酒聊人生就怒火中烧。 周然眨眨眼睛,轻声说:“他们回来了。” “什么谁......”岑蔚叮地睁大眼睛,松开手转身回头,看见员工们一个一个并排站在门口,表情呆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岑蔚急中生智,开口说:“周总领带歪了,我帮他整理一下。” 大家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周然的领口,领带被扯松了攥皱了,歪歪扭扭地挂在胸前。 毫无说服力的解释。 岑蔚想原地消失。 周然神色一如既往的淡定,重新理好领带,若无其事地走到岑蔚身边,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知道她这会儿没脸见人。 岑蔚今天没穿高跟鞋,两个人身高差了不少,她躲在他身后,几乎完全被挡住。 吃瓜群众们集体倒吸一口气。 “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岑总监是我招进公司的,人也是我主动追的,之前不公开是她不想大家另眼看她,今后也希望你们一切照旧。”周然牵起岑蔚的手,说,“我先把她带回办公室了,她脸皮薄,你们要讨论的话声音小一点,也别拿这事闹她,改天请大家喝下午茶。” 说完他就把人牵走,步伐坚定,头也不回。 还是平时训他们的那张脸那副神情,但说起这些话时又毫不违和。 像炸开的礼花筒,谁先尖叫了一声,引起一片沸腾喧闹。 这一天,办公室里的员工们发现了两个惊天秘密。 一,他们喊了大半年的姐夫,其实就是总裁办公室里那位。 以及,他们家老板是个耙耳朵来着。 第63章 第六十三封信 岑蔚在周然办公室躲到他下午的第一场会议开始。 期间彭皓来送午饭, 周然开门接的。 他在附近吃牛肉面的时候微信群里就炸了,彭皓爬完楼,给岑蔚的炒面里又多加了份煎蛋。 他决心以后要对自己的上司卖狗腿得更用力。 也有人对这事根本不惊讶,除了苏晚忆, 陈遐也一早知道。 他俩刚在一起没多久, 周然就找过她。 她在人事部任职那么多年, 倒也不是没见过同公司男女恋爱, 但还是头一次见老板来报备恋情,也是稀奇。 岑蔚坐在沙发上,捧着打包盒, 对周然说:“我想过很多种公开的方式, 万万没想到是最丢脸的这种。” 周然给她倒了杯水,安慰她:“总比被人撞见在办公室激吻好吧, 也不算丢人。” 岑蔚咬了口鸡蛋, 一着急口齿不清地喊:“我什么时候在办公室和你激吻了?” 周然说:“我只是打个比方。” 想想还是觉得好丢人, 岑蔚担心道:“以后他们肯定得防着我了。” “为什么?” “怕我给你吹枕边风呗。” 周然突然哧哧笑起来。 岑蔚抬起头:“你笑什么?” 周然收敛笑意,回答她:“就是想起来之前,我要找你当设计师, 纪清桓让我小心,别招来个妲己。” 岑蔚的火气刚冒了个头, 又想起两年前的抄袭风波, 站在当时纪清桓的角度, 这话没毛病。 她用筷子挑了根青菜,问周然:“好的设计师那么多,那个时候干嘛非要找我?” “我相信我的眼光。” “他们是不是都很反对找我?” “也没有很反对。” “那你后来怎么力排众议的?” “我说祸国殃民的从来只有纣王。” 一问一答间, 岑蔚的心情回春了, 嘴角重又上扬, 嘀咕说:“还挺有担当的嚯。”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89节 回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岑蔚一路目视前方,坚决不往旁边多看一眼。 员工们也记得老板的叮嘱,工作时间一切如常。 下午设计部有个会,估计得加班,岑蔚让周然先回家做饭。 两个人是电话联系的,没避着下属,但以前他们不知道那头是谁,现在一个个伸着脖子观察岑蔚的表情,生怕错过一点八卦。 “好,知道了。”岑蔚拿下手机,再抬眸时正好捕捉到他们扭头移开目光的动作。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装作没看见,发话说:“我们继续吧。” 开完会已经七点多,外头的天还亮着,同事们提议一起去吃个饭再回家。 “我就不去了。”岑蔚交待彭皓,让他吃完把账单给她,今天她请客。 “姐,一起呗。” “不了,你们去吧。”她放轻声音道,“你们老板在家等我呢。” 大家异口同声:“哦~” 岑蔚一开门回到家,粥粥就摇着尾巴从客厅跑过来。 周然在厨房,穿着一身家居服,看样子已经洗过澡了。 岑蔚走到水池边洗了个手,问:“做什么了?” 周然说:“柠檬虾。” “粥粥吃了没?” “还没。” 怪不得绕在他们腿边打转。 岑蔚看见旁边有火腿丁和切好的小葱,问他:“要炒饭吗?” “嗯。” “我来炒吧,你先去喂它。” “行。”周然解下围裙,绕到岑蔚腰上系好蝴蝶结,又弯腰抱起地上的小狗,边走出厨房边问,“饿不饿啊?” 粥粥叫了声,像是真能听懂人话。 周然回家前去了趟快递站,把岑蔚的几个包裹也一起拿回来了。 喂粥粥吃好饭,他走到玄关边上,拿了小刀准备拆开。 他提高声音朝厨房喊:“快递我先帮你拆了啊。” 岑蔚应道:“行。” 把火腿丁倒进锅里,她才猛地想起自己买了什么,拎着锅铲着急忙慌地翻炒两下,赶紧关了火跑出去。 周然正在整理包装袋和泡沫纸,岑蔚买回来的那套衣服躺在沙发背上,白色衬衫,浅蓝色格裙,还有一个配套的领结。 她深呼吸闭了闭眼,把蛋炒饭端到餐桌上,对周然说:“吃饭了。” “来了。” 脑子一热,岑蔚先开口解释说:“那是给我妹妹买的。” 周然哦了一声,像是信了。 岑蔚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见他问:“哪个妹妹啊?” 岑蔚:“......” 周然又问:“岑小蔚还是岑蔚蔚?” 岑蔚解开腰上的围裙团成团朝他砸过去。 某人再憋不住,扬起唇角笑出声。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穿的。” 周然点点头:“行。” 岑蔚拉开椅子坐下,没等他,自己先吃了起来。 “给我留这么多?”周然坐到她旁边。 “我把剩饭都炒了。” “匀点给你。” 岑蔚伸手护住自己的碗:“不要。” 夏天到了,她最近胃口不佳,饭量下降,不知道是不是苦夏。 “对了。”岑蔚把手机打开,递到他面前,“汤璨给我发了几张图,你看看喜欢哪种风格。” 周然一直男,对室内装修没兴趣,谈不上什么审美品味,他大概浏览完一遍,问:“你喜欢哪种?” 岑蔚纠结道:“我倒是挺喜欢这种原木风的,但就怕太样板房,最好我还是希望颜色多一点。” 周然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筷子:“你定就好了。” 看他态度敷衍,根本就不上心,岑蔚拉下脸,重音咬在第一个字上,说:“你的房子。” 周然未加停顿地回:“你的家。” 岑蔚突然说不出话,拿起桌上的手机低下头:“我再看看。” 吃过饭她上楼洗澡,碗筷留给周然收拾。 岑蔚把头发吹干,拍着爽肤水走出浴室。 周然上来了,手里拿着那身衬衫格裙。 岑蔚警惕地看着他,问:“干什么?” 他说:“总要试试合不合身吧。” 岑蔚抱住自己前胸:“说了我不会穿的。” “那我帮你穿。” 岑蔚眯了眯眼,摆臂想跑,被周然揽着腰拽进卧室。 她被他堵在衣柜前,无处可逃,只能软了声音求饶:“别。” 周然低头吻住她唇瓣,步步为营,温柔诱惑道:“后天我要去出差。” “去哪儿?” “洛城,估计得去个五六天。” 岑蔚啊了一声。 周然挑起她的睡裙衣带,声音贴着她的脸:“所以啊。” 岑蔚一辈子没穿过这样的制服裙,上学时的校服是最简单的款式,女生的裤子总要长出一截。 周然扣完最后一颗扣子时,她的脸已经胀得通红。 岑蔚洗澡喜欢用偏烫的热水,洗完总会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几片红印。 刚洗过澡,里头什么都没穿,轻薄的白色衬衫透出泛着红的皮肤,像某出欲擒故纵。 她被周然抱到腿上,格裙散开,褶痕歪歪扭扭。 空调运作送出二十四度的冷风,彼此的呼吸却在此刻一点点升温。 “把头发绑起来好不好?” 岑蔚抬头看了看,从床头柜上找到一根发圈,胡乱扎了个马尾。 今天周然格外喜欢亲她的后脖颈,一下一下,不厌其烦。 到最后衬衫和格裙还完完整整地在她身上,只是皱得没法看。 周然问她:“重返十八岁的感觉怎么样?” 岑蔚闭着眼哼了声:“我十八岁不干这种事。” - 周然这次出差的行李是岑蔚收拾的。 算上往返路程他前后要在洛城呆一周,那儿时常高温天气,岑蔚给他拿了一瓶防晒,叮嘱他千万记得涂,就怕他晒黑。 “放心,我肯定都在室内待着。”周然想把她从地板上拉起来,说,“我自己来吧。” 岑蔚蹲在原地没动:“让我来嘛。” 以前也都是周然自己收拾行李,不知道她怎么就心血来潮。 “好吧。”他没再管岑蔚。 过了会儿,岑蔚问他:“你身份证呢?在哪儿啊?” 周然说:“好像在我床头柜上。” 岑蔚起身走向二楼卧室,没在他说的地方看见身份证。 她蹲下身,拉开抽屉,想看看在不在里面。 搬进来这么久,周然这边的床头柜她还没打开过。 里头都是些杂物,岑蔚翻了翻,手指碰到一个小方盒。 她瞥了眼盒身上的品牌名,整个人却倏地僵住。 卧室外响起周然的脚步声,他问:“找到了吗?” 岑蔚迅速关上抽屉,扬声回:“没。” 周然走进卧室:“那天去了趟银行,估计是在我那条外套里。” 岑蔚很快神色恢复如常,问他:“哪条?” 周然打开衣柜门,取出一件西装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果然在这里。” 岑蔚说:“去放放好,明天别忘了带。”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90节 “哦。” 第二天,岑蔚开车送周然去机场,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他的床头柜抽屉。 她知道不应该打开,但还是耐不住好奇心。 款式很简单,玫瑰金的窄圈上镶着三颗小钻石,属于低调中不失奢华。 岑蔚用力提起一口气,哪怕在打开前就猜到里面会是什么,大脑还是宕机短路。 知道她现在应该合上盖子,把小方盒放回去,然后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但她忍不住取出那枚戒指,缓缓套向左手无名指。 戴到一半时,看着指圈剩余的空间,岑蔚预感有些不妙。 等完全推到指根,她的心情瞬间回落到谷底,塌下肩长叹了声气。 到底什么样的笨蛋男人才会把求婚戒指买大啊?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个五章左右完结。 第64章 第六十四封信 为了不让到时候的场面太尴尬, 岑蔚隔天下午和董依纯逛街时,把戒指带去了品牌专柜。 岑蔚拿出戒指盒递给店员,问她:“要是不能换,看看能不能帮我改个尺寸?” 店员拿起戒指看了看:“可以往里帮你垫个圈改小一点, 发.票带了吗?” 岑蔚摇摇头, 周然的每条外套口袋都摸过一遍了, 还是没找到, 不知道他放哪去了。 店员说:“没发.票的话有点难办,你这都没怎么戴过吧,没什么磨损。” “嗯。”岑蔚浅浅笑了笑, “是我男朋友买来打算和我求婚的。” “求婚?”店员挑高眉毛, 又举起戒指仔细看了看,“他刚买的吗?” 岑蔚回答说:“应该是。” 店员感到奇怪:“但这是我们2018年的款啊, predestined系列的对戒。” 岑蔚有些懵:“一八年?” 董依纯在旁边说:“老款比较经典嘛, 说不定他就觉得这个适合你。” 店员笑着摇摇头:“不是, 我是想说这个系列当时卖得很好,早就断货了,他是怎么买到的?” 岑蔚问:“现在买不到吗?” 店员说:“应该很难买到。” 董依纯挠挠头发:“什么意思, 周然买到假货了?” 店员说:“这倒不像,你们可以放心。” 董依纯又猜:“不是给你买的?还是他给你买二手的呀?” 岑蔚不假思索地反驳:“不可能。” “那......” 岑蔚拿起戒指, 把它戴到无名指上, 也不是那么不贴合, 只是抬手间总觉得会脱落。 所以到底是指圈偏大,还是她手指比以前细了些所以才不合适? 没有发.票凭证,专柜没办法提供后续的维修服务。 董依纯说她认识一个靠谱的珠宝维修师, 她有朋友怀孕后要改大婚戒尺寸就是找的那家店。 岑蔚把戒指送过去, 付了加急费用, 怕周然提前回来。 两年前她借口家里催婚,向他求了次助。 他当时想的办法是“娶你”。 然后这家伙真的跑去买了戒指。 那会儿岑蔚觉得两个人充其量只是处于暧昧期,但对于他来说,居然已经能做下这样的决定。 想了想,周然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说空话,不谈未来,不做虚无缥缈的承诺,从他调回山城,到两个人终于走到一起,他给了她新房门禁卡,他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也正是因为他的负责,他的包容,他的妥帖,她才被爱得踏实,才有安全感。 岑蔚感到眼眶发热,放轻呼吸拿手扇了扇风。 从店里出来,岑蔚和董依纯找了路边的一家咖啡店,打算喝个下午茶。 聊起这回事,董依纯说:“现在想想,其实他那会儿的喜欢也挺明目张胆,帮你搬了一年的语文试卷,还每天跑你家门口送吃的,你就是没发现。” 岑蔚用吸管捣着玻璃杯的气泡水,感叹道:“还好我现在知道了。” 董依纯单手托腮,看着她一脸姨母笑:“就等着他快来和你求婚了,你到时候千万要装得惊喜一点啊。” 岑蔚边笑边点头:“我肯定发挥奥斯卡演技。” 回家之前,她又去了趟商场专柜。 岑蔚翻了日历,圈出所有可能的纪念日或节日,还侧面向爸妈和岑悦彤打听过,想让他们透露点风声,让她提前准备一下,可他们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两百天纪念日在八月四号,周然订了上次没去成的江景餐厅。 岑蔚想应该就是这天了,下班后她回家换了身浅绿色长裙,穿上新买的高跟鞋,戴上周然送给她的项链。 为了届时戴戒指好看,她前两天还特地约同事去做了个亮闪闪的碎钻美甲。 “走吧,我好了。”岑蔚一只手拎着新高跟鞋,一只手提着裙子,从二楼走下来。 周然闻声抬眸,忍不住“哇”了一声,打量她说:“今天怎么这么漂亮?” 岑蔚捋了捋头发,抿唇压住嘴角。 她搭着周然的胳膊穿上高跟鞋,说:“帮我把包拿过来。” 周然走回客厅,从沙发上拿起她的肩包递给她。 怕等会场面混乱忘了,岑蔚先把周然的礼物拿给他。 “喏。” 周然看到盒子的一瞬间展演笑了:“我就知道你要送手表。” 他之前那块机械表戴了好多年,拿去校准过好几次,前两天还想着要不要买块新的,转念又怕岑蔚会送他礼物,所以就暂时打消了念头,没想到自己猜得这么准。 岑蔚打开盒子,把新手表取出来给他换上。 周然说:“你的礼物......” “嘘。”岑蔚急急打断他,“先别说。” “行吧。”周然点点头。 到了餐厅,他们在预定好的位置坐下。 七点多太阳还没下山,这家店地处两江交汇处,窗外江水辽阔,邮轮缓缓行驶,城市华灯初上,散落着繁星点点。 这样的西餐厅吃的都是环境和氛围,对于菜品他俩都兴致缺缺。 服务员把甜品端上来时,岑蔚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盘子里装的是栗子蛋糕,她握着叉子,又不能吃得太快太着急,只能耐着性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 “等等,这上面好像有杏仁片。”周然抬头招了招手,喊服务员过来。 看着面前的蛋糕被端走,岑蔚呆滞地眨眨眼睛。 过了会儿服务员重新上了一份冰淇凌松饼,她彻底懵了,这一览无余的,戒指能藏哪儿啊? 岑蔚抬起头问周然:“所以我的礼物是什么?” 周然说:“在你衣柜里,回家自己看。” 其实今天她换衣服的时候就瞥到了那个购物袋,岑蔚问:“包啊?” 没来得及做表情管理,这句话的语气听上去透着满满的失望。 周然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不喜欢吗?” 岑蔚翘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力点头说:“喜欢,当然喜欢。” 也许是两百天纪念日还不够有意义,岑蔚告诉自己,别急,该来的总会来。 到了七夕节那天,周然和她去了电影院。 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或夫妻,他取好票,和岑蔚说:“要不要以后在家里装个影音室?” 岑蔚现在哪有心思和他聊这个,随口说:“都行。” 她看过很多电影院求婚视频,入场时特地装作无意地环顾了圈观众席,一般来说现在底下坐着的可能都是他们的亲朋好友。 “找谁呢?”周然看她东张西望的。 “啊?没有啊。”岑蔚收回目光,咬着嘴角暗自苦恼,怎么都是陌生人。 他们看的电影叫《我在时间尽头是你》,典型的青春爱情片,男主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为了拯救自己的爱情,却总是反被命运捉弄。 影院空调开得冷,岑蔚还喝着冰饮,她搓搓手臂,吸了吸鼻子。 周然突然抬起胳膊,要从裤子口袋里拿什么。 岑蔚立刻挺直了背,屏气凝神,目光看似还在屏幕上,其实注意力全在旁边。 “哭了?”周然往她面前递了包餐巾纸。 岑蔚低头看着那包餐巾纸,愣了整整两秒。 “没有。”她接过纸巾,打开抽出一张擦了擦鼻子,然后团成团用力攥在手里,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一个月,岑蔚每天早上兢兢业业地化妆打扮,生怕他来个出其不意。 可周然每天看上去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马脚都没露出,是他藏太好了吗? 山城落了几场雨,天气开始转凉,马上就要到秋天。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91节 心橙最近在忙一个城市限定快闪店的策划,周然上次去洛城出差也是为了这个事,他们选中了全国五个具有代表性的旅游城市,想结合当地的环境和人文特色开办街头快闪店,目前已经谈下了一半,他下周又要去鹭城。 工作上的事一多,岑蔚也无暇顾及其他了,反正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她只能安慰自己无需着急。 接到家里电话的时候,周然还在鹭城,没办法立刻赶回去。 小姑突然昏倒了,岑蔚一下班就开车到医院,周然的家人都在。 杨玉荣让她先带爷爷奶奶去吃个饭,再把他们送回家。 今天是杨玉荣和周建业留下来守夜,岑蔚回医院之前打包了份粥和几样点心。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喊:“阿姨。” 杨玉荣应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打包袋。 小姑躺在病床上,正闭眼安睡。 “辛苦你了啊。”杨玉荣对岑蔚说。 岑蔚摇摇头:“叔叔呢?他吃了吗?” “出去抽烟了,没事,我等会给他留点就行。” 岑蔚给她倒了杯水,问:“医生怎么说的?” “周然爸爸和他聊的,我也不懂。”杨玉荣压低了些声音,“我听着是情况不太好。” 小姑是癌症复发,岑蔚去走廊里给祝樾打了通电话,他今天正好在值班,得了空立马过来了。 “姐夫。”岑蔚站在病房门口向他招招手。 祝樾走过来,伸出手说:“病历本给我看看呢。” 周建业把收好的一沓检查单全部递过去。 “这么年轻啊?”祝樾有些惊讶,听说是周然的小姑,他还以为怎么都得有个四五十了。 周建业说:“上次她就一直说不想治了。” 祝樾翻看着手里的纸张,眉头越皱越紧:“有的时候确实也得尊重病人的想法,那种痛苦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来的。” 周建业叹了声气。 回办公室之前,祝樾单独把岑蔚拉到一边,和她说:“我记得老白有一个导师就是研究这个的,你要是不方便去找他,我帮你去问问。” 岑蔚点点头,说:“谢谢姐夫。” “一家人,不用客气。” 周然一下飞机就先到了医院,那天小姑醒了之后,怎么说都不肯住院,不愿意再治。 他们几个都劝不动,只能等着周然回来。 姑侄俩在病房里说了好久的话,出来时周然眉眼间蒙着层浓雾,声音也是哑的。 他说了句“带她回家吧”,就去前台办出院手续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封信 周然进去之前, 态度还是很坚决的,只有生才有活,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但周展后来和他说了句话。 “下辈子什么样我不知道,但这辈子我已经看到头了, 你别拦着我去找新生。” 她不说“死”, 说“新生”。 这让周然没法再劝了。 杨玉荣和李明英在病房里收拾东西, 周展被周建军从病床上抱下来。 他玩笑说:“你结婚那天是大哥抱你下楼的, 我没轮到机会,今天换小哥抱你。” 岑蔚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找到了周然,男人背对着她, 站在暗处, 手指夹着根烟。 白天下了雨,到傍晚五六点时又出了太阳, 光辉灿烂, 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彩虹。 岑蔚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才走过去喊他。 “阿姨说都收拾好了。” 周然回过身,掐灭烟头。 岑蔚没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不忍心, 只是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说:“走吧。” 家人们聚在老房子的时间又多了起来, 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兄弟俩都还没搬出去, 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 周然每天放学回来, 奶奶一定准备好了点心,他坐在客厅看电视,等着大人们一个一个下班回家。 妹妹比他小了三岁, 但从来不会和他抢遥控器, 只要给她图画和声音就能看下去, 不管是戏曲频道还是新闻联播。 周然上小学的时候正沉迷武侠剧,《天龙八部》、《倚天屠龙记》和《笑傲江湖》,那个年代的打戏都是真刀真枪,干脆又利落,不像现在的仙侠剧有了特效加持,主角们站着用手比划两下就是招式,也许美观,但不再过瘾。 那会儿厨房里会传来切菜炒菜声,小姑也还在上学,回家后肯定会和奶奶吵架,杨玉荣和李明英夹在中间,总是负责打圆场。 那是周然能想起来的最清晰的回忆了,他们家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他是被这个家里的女人们带大的。 最近岑蔚和周然一下班就会回爷爷奶奶家吃饭,晚上他们围在一起聊家常。 小姑会在旁边听着,但很少说话。 除了他们,她不愿意见别人。 家里总是热闹的,周以也结束学业回国了,现在进了申城一所大学当老师。 小姑在和她通话时,状态会比平时精神一些,笑得也更多。 她俩长得像,小时候总是会被当成姐妹。 周然告诉岑蔚,小姑是把自己的遗憾都寄托在周以身上了。 看着周以替她做到了“展翅高飞”,她高兴。 “周以上大学的时候,说想出国读研,家里人一开始都不同意,觉得女孩子嘛,读那么多书、跑那么远干什么。小姑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的人,她说,她就是笨,听了他们的话,不想念书,早早出来赚钱,等着嫁人、生孩子,结果现在吃那么多亏。她差点把自己嫁妆钱都拿了出来,小叔才点了头。” 周然说:“我就是从那个时候突然明白,为什么周以后来那么讨厌我了,明明小时候挺黏我的,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可能她也不是讨厌我,是讨厌很多事吧,我做可以,我做是顺理成章,到了她们身上,就成了没必要、不值得。” 岑蔚点点头:“是啊,每次和亲戚一起吃饭,哥哥弟弟们被问的问题总是一年挣多少、工作干得怎么样了,轮到我们就是什么时候结婚,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明明我的事业也干得挺厉害的,怎么就没人关心呢?” 周然说:“我关心。” 岑蔚笑了:“你是我老板你当然关心。” 这几天回到家她都精疲力尽,周末也只想躺着什么都不做。 粥粥被送回家让爸妈先带着了,岑蔚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 周然比她更累,明天又要去总部出差,快闪店的方案马上就要进入实地筹备环节了。 这晚他们不到十一点就睡下了,岑蔚迷迷糊糊地被吵醒,听到周然在打电话。 他掀开被子下床,说:“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岑蔚眯着眼睛打开床头的小夜灯,问他:“怎么了?” “小姑......”他说到一半又停下,“我过去看看。” 前两天小姑突然精神头很足,说了很多话。 周建业悄悄告诉周然:“估计就这两天了。” 岑蔚也跟着起床,现在是凌晨两点多,这会儿打来电话肯定是情况不对劲。 走下楼梯看到玄关旁的行李箱,周然扶着额头叹了声气,他忘了自己早上还得飞去蓉城。 岑蔚问他:“能请假吗?” 周然没回答,这案子他前后忙了近两个月,现在撒不了手。 岑蔚经历过办白事,知道那几天会有多辛苦,离去的人要好好送走,留下来的人也得小心照看着。 周然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不能不在。 岑蔚当机立断,帮他做了个决定:“这样,你先回家,明天我替你去见客户。” 周然皱眉,不认可这个办法:“你怎么替我去啊?” 不是不相信她的能力,但岑蔚从来就没应酬过,她不是干这个的。 岑蔚试图说服他:“这案子我从头到尾看着你做的,换别人不会有我更清楚,不就是找那些商场要个店面吗?反正还有沈沁在,小苏也能帮我。” 周然握了握拳,放不下心,但一时间确实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替他去。 “有什么事立刻打电话。” 岑蔚点点头,说:“我先把行李收拾了,等天亮了我和小苏说一声你家里有事。” 出门前,周然把她抱到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谢谢。” 岑蔚摸了摸他的背:“你也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奶奶今天半夜突然惊醒了一次,然后怎么也睡不着。 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总觉得心里发慌,就起身去小姑房里看了看。 她轻轻喊了声“采虹”,没有人应,也许是睡得沉。 奶奶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过去,摸了摸她的手,已经没温度了。 小姑是在睡梦中走的。 不幸中的万幸,她没有疼,没有痛苦。 周以也从申城赶了回来,之前家里人没告诉她小姑到底有多严重,他们总觉得那天还不会来,至少不该是明天。 可它就这么忽然而至。 周然一晚上没合眼,早上联系完殡仪馆,爷爷又捂着胸口喊心脏疼,他把人送到医院后,去机场接周以,路上开车的时间就算是他的短暂休息了。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92节 兄妹俩好久没见,长大之后关系也不亲。 周然站在出口,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推着行李箱的周以。 他本来想抬手喊她,但在看到她正脸的时候话又梗在喉咙口,发不出声。 早上妈和婶婶整理小姑的照片,得拿去给入殓师看,他才发现自己都快忘了她从前的样子。 现在周以这么朝他走过来,出落得年轻又漂亮,周然晃了下神,以为照片上的人活了过来。 他垂眸收回视线,等周以一走近就转身迈步,连招呼都忘了打。 走到停车场,周然缓好情绪,问周以:“吃饭了没?” “候机的时候吃了碗面。” 周然点点头。 中途家里打电话来,让他带两盘蚊香。 周然停好车,给了周以钱让她下车去买,再帮他带包烟。 岑蔚叮嘱过,让他少抽点,但他一晚上没睡,心里头又乱得很。 一根烟燃尽,他觉得自己精神了些,重新发动车子上路。 回来没多久,他又被叫去医院接爷爷奶奶。 路上他去心橙买了咖啡和三明治,刚刚听到周以说想喝,估计也是一大清早被吵醒没睡好。 到家后周然喊周以出来帮忙拿东西,顺带把咖啡递给她。 她看着那纸袋,有些发愣。 周然说:“不比你的星巴克难喝。” 周以撇撇嘴,从袋子里拿出咖啡,看了看纸杯包装问:“你们公司的?” “嗯。” 周以评价说:“杯子挺好看的。” 周然勾了勾嘴角,心想你嫂子设计的,能不好看吗。 来了许多三姑六婆,兄妹俩都嫌屋里吵,不愿意进去,宁愿待在周然车里。 周以吃着三明治,开口问他:“听大伯母说你有女朋友啦?” “嗯。”周然从手机屏幕上抬眸,偏头看向她,“要看照片吗?” 周以点头:“要!” 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柔和的笑意,他打开相册,把岑蔚的照片拿给周以看。 周以一张张划过去,挑眉惊讶道:“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周然问:“什么意思?” 周以回:“她和学姐完全是不一样的类型。” 林舞考研去了周以的学校,所以她一直喊她学姐。 周然说:“我认识她比林舞早多了,是高中同学。” “哦。”周以点点头,猛地又想起什么,问他,“她不会就是你高中暗恋的那个吧?” 周然愣了瞬,诧异道:“怎么连你都知道?” 周以挠挠脸,告诉他:“大伯母发现的呀,说整理你房间的时候看到有沓语文卷子放得整整齐齐,她觉得反常就翻了翻,发现上面的名字都不是你自己写的,还说字迹那么秀气肯定是女生。很久以前的事了,是有这回事吧?” 周然眨眨眼睛,没承认。 敢情他高中那点秘密早就人尽皆知了。 “不过她确实比学姐适合你。”周以把手机还给周然,照片上的年轻女人笑容明媚,温和无害,和她堂哥给人的印象截然相反。 这话让周然起了兴致,问:“怎么说?” 周以瞄他一眼,含糊地说了句:“老阴b就要配个小太阳。” 周然没听清:“什么?” 周以提起嘴角重新说:“大灰狼和小绵羊不是绝配吗?” 周然笑了声:“她才不是小绵羊。” 很会咬人会勾魂的女狐狸还差不多。 第66章 第六十六封信 下午周然在车里补觉, 周以在旁边戴着耳机看英剧,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互不打扰。 晚饭前兄妹俩才下车回到屋里,爸和小叔回来了, 他们下午去了陵园, 给小姑挑好了地方。 杨玉荣招呼他俩去桌上吃饭, 男人和妇女小孩分了两桌, 周然挨着周建业坐下,想周以和那些姐妹姑婶不太熟,刚要喊她, 她就自己走过来了, 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小以,你去那边坐呀。” 周然替她回答:“没事, 那里位置也不够, 就坐这好了。” 亲戚们吃饭喝酒, 依旧聊天谈笑,似乎这只是一次最寻常不过的聚会。 他们甚至回忆起了小姑当年的那些英勇事迹,说她这人是男儿心女儿身, 说她一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 口吻都很稀松平常, 听不出什么悲伤或哀悼。 周然坐着, 没喝酒,偶尔夹两筷菜,一言不发。 很快周以就成了桌上话题的中心, 叔伯们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了, 说等着喝小叔的喜酒, 也快三十岁了,该结婚了。 周然偏头看了周以一眼,想起了那天岑蔚说的话。 她这妹妹名校毕业,现在又在名校任职,实打实的高学历,前途无量。 可大家对一个女人最关心的问题总离不开婚嫁,她们的事业很少被提及。 因为不提,所以也总是意识不到,她们身上的价值也可以在于聪明的头脑、在于坚韧善良的品性、在于能力、在于魄力、在于野心。 而不是贤惠、纯良、勤劳、顺从。 周以不善应对这些话,只是微笑。 一盘芋儿鸡端上桌,周然夹了一块肉到她碗里,开口替她转移火力:“我还没结呢,她急什么。” 说到这个周建业就来气,瞪他一眼,骂道:“你小子还好意思说。” 两个月前他和杨玉荣就旁敲侧击地打听过,问他和岑蔚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周然只说还早,他们先以工作为重。 想想从来也只有男人不愿意成家、不愿意被束缚,周建业让他不想结婚就别耽误人家姑娘。 周然也不反驳,每次都用一句“这种事要顺其自然”打发过去。 其实他也不是不想提,他是还不敢提。 第三天要送小姑出殡,天还没亮他们就得起床。 陵园两边栽着松树,清晨山间雾气弥漫。 送骨灰盒下葬的路上,周然耳边只有女人们哀哀戚戚的哭声。 周以怀里捧着一束奇怪的花,绿叶上橘黄色花瓣细长,像飞鸟的翅膀。 他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心里是为周展高兴的。 她去找新生了。 这事听起来应该是值得高兴的。 骨灰盒是周然单膝跪在地上放进去的,他心里想,去飞吧,你现在那么轻盈自由,快飞去远方。 周以学校还有事,下午周然把她送去机场,自己也立马动身赶去了蓉城。 摁响门铃后,他听到门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岑蔚开门后看见他,先是心虚地挤了个笑,然后张开双臂来抱住他的腰。 周然捏捏她的脸颊,也弯着唇角:“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吧?” 岑蔚撅高嘴,和他抱怨:“那真的是群老狐狸。”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周然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当作奖励一朵小红花。 “都是沈沁的功劳,我感觉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幸好有她。” “哪有,没有你我才不知道要怎么办。” 周然这三天就没好好休息过,脸色不好看,眼下也有乌青。 岑蔚拍拍他的背,问:“今天是不是一早就起来了?” “嗯。”周然疲惫地叹气,“好累。” 岑蔚推他去床边:“那你快去补个觉。” “没事。”周然在沙发上坐下,“也睡不着。” 岑蔚让他躺到自己腿上,给他揉太阳穴放松放松。 这两天闻多了火烧纸的味道,现在鼻间萦绕的淡香让周然觉得心安。 他听到岑蔚轻声喊他:“然然。” 周然睁开眼睛,奇怪地看着她,对这个称呼感到不适应。 岑蔚问他:“小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周然一下子愣在那儿。 她说:“我一直忘了问你,认识她的时间又太短了。” 周然撂下眼皮,胸膛里的心脏颤了两下,往下跌。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93节 岑蔚说的是小姑生病之前。 “嗯......”沉吟间,周然的眼角带上了浅淡的笑意,他说,“她年轻的时候,男朋友一个接着一个,要么长得帅,要么有钱,也都对她不错,但最后她嫁给了一个最普通的男人。我还问过她,为什么就选了这个人。她说,也就他敢娶她了。后来两个人还是离了,小姑说她不爱他,过不下去,还对我妹妹说,将来千万别听家里人胡说八道,一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最好又高又帅又有钱,不然干脆就别嫁人。” “别人都说她潇洒,但我看也不全是,她也是一堵墙一堵墙,撞得头破血流了,明白很多东西求不来,才看起来那么洒脱。”周然牵过岑蔚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摩挲,问她,“你小时候有没有特别喜欢的那个大人?” 岑蔚想到了某个人,点点头:“有。” “我最喜欢小姑,她就比我大了六岁,跟姐姐一样,要什么都给我。你知道的,小孩子总会喜欢那种有求必应的大人。” “嗯。” 感觉到眼眶发热,周然把胳膊放到眼睛上,缓了缓说:“可她是第一个走的,今天早上在陵园,一想到家里那些人,我......” 周然哽住,没说下去,侧过身把脑袋埋进岑蔚怀里。 岑蔚轻拍着他的背。 许久后,他低声说:“好想回到小时候。” 岑蔚告诉他:“会再见面的。” 在家里当了三天顶天立地的大人,回到她身边,他却好像变成了个小男孩。 周然起初觉得难堪,哪有男人在自己女朋友面前哭哭啼啼的,不像样。 但当岑蔚捧着他的脸,温柔的吻接二连三落下,每一下都伴着一声“然然”,周然真的没法再忍。 他紧紧攥着岑蔚的手,用从来没有过的语气乞求说:“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要生病。” 岑蔚回应他:“知道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周然还是太累了,渐渐在她怀里入睡,呼吸匀长。 岑蔚拿了条外套盖到他身上,哪里也没去,就坐着等他醒来。 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他睡熟了也没松。 隔天周然亲自和客户吃了顿饭,顺带对自己之前的缺席赔礼道歉。 他们顺利和一家全国大型综合性商业广场建立了合作,届时五所城市的心橙快闪店都会安排在一楼中心,确保有最大的曝光率和客流量。 在蓉城待了四天,岑蔚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 “还得靠你啊,周总。”她对周然说。 “是你的功劳,我就是出个面。” 他俩都如释重负,回酒店的路上心情轻松不少。 周然想起一件事,清清嗓子,装作是不经意地提起:“那个,周以这次回家已经开始被催着结婚了。” “是吗?”岑蔚在低头看手机,随口接,“她还不急吧。” 周然说:“对啊,我就说我都还没结呢,她急什么。” 岑蔚从屏幕上缓缓抬起视线,眨了眨眼睛,仔细品味他刚刚那话。 “你什么意思?”她问。 周然摇摇头,回答:“我没什么意思。” 岑蔚问:“那你到底是急还是不急?” “我......不急啊,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岑蔚哦了一声。 周然抽空往旁边瞥了眼,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路,周身气压有些低。 周然咽了咽口水,觉得是自己踩到了雷区,选择不再多嘴。 等他停好车,岑蔚冷着脸解开安全带,从包里拿了样什么东西丢到他怀里,就拉开车门下了车。 周然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一个小方盒,造型和品牌他都眼熟,意识到里头装的是什么,他大脑嗡地一声炸了。 周然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开门下车去追岑蔚,抓住她手腕说:“等等我。” 岑蔚被他拽着回过身,怒气冲冲地瞪他一眼,又委屈地扁着嘴。 周然很想保持严肃,但嘴角还是因为窃喜抑制不住地上扬:“给我、给我买的?” 岑蔚带着火气呛他:“不然给狗买的啊?” 他伸手把人抱进怀里,笑得恬不知耻:“快帮我戴上。” 岑蔚哼了一声,接过戒指盒。 虽然想象中的浪漫画面全毁了,还是她先憋不住,但岑蔚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她把戒指缓缓推进周然的无名指指根,戒圈完美贴合,像是量身定做。 “遇到你之前,我从来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与生俱来的爱,所以我也很难相信有人会真的爱我,我是从一出生就被抛弃的小孩,是大人们犯下错后诞生的恶果。但我又很幸运,我有父母、有家人、有朋友,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你。回头看看,我们已经有了很多种关系,我们当过同学、当过室友、当过甲方乙方,后来你又成了我的领导,但现在,我希望我们有一种更稳定、更确切、更密不可分的关系。” 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不知道是谁在发抖。 “我可以......”岑蔚提了口气,重新开口,“你愿意......” 她脑子里的词句打起了架,舌头也捋不直,闭眼懊恼道:“我没准备这段!我本来就等着说‘我愿意’的!” 周然低声笑起来,伸手搂住她,亲在她的额角,和她脸颊贴着脸颊。 “知道了,留着我来说。”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双更完结~ 第67章 第六十七封信 岑蔚逮着机会赶紧诉苦:“你知道我这一个月怎么过的吗?我在你床头柜抽屉里看见戒指了, 每天早上都猜你会不会今天求婚,妆都不敢不化。” 周然笑得更厉害,她不说,他自己都快忘了那枚戒指。 “我就想啊, 两年前随口一句娶我还能跑去买个戒指, 怎么到今年就没这个觉悟了呢?难道不想结了?” “我没有。”周然牵着她的两只手, 无名指上圈着个东西, 存在感很强,不知道要用多久习惯,“我是怕你不想结。” 岑蔚委屈:“我哪有不想结?” “姐和姐夫结婚那天, 抢捧花的时候我看你一点都不积极。” 岑蔚回忆了一下, 有些哭笑不得:“那是因为我们一早就说好了,濛濛那个时候刚被渣男甩, 我们想安慰她, 所以说好把捧花留给她的。” “啊。”知道真相后周然懵了, “我还以为......” 岑蔚问:“你就因为这个事觉得我不想结婚?” “也不全是。”周然撇开视线。 岑蔚用眼神表达疑惑。 周然摸了摸眉尾,犹犹豫豫地开口:“就,景慎言和我说过, 你前男友就是因为和你提了结婚所以被你判了死刑,我想你和他在一起五年都不行, 咱俩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年。” 岑蔚真是又无语又好笑:“景慎言怎么告诉你这个?” 周然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说了。” 停车场空旷闷潮, 他牵着她走进电梯, 语气里藏不住的得意:“反正我已经是你老公了。” 岑蔚纠正他:“未婚夫啦。” “好好,未婚夫。” 走廊里没有别人,走出电梯后, 岑蔚对他说:“这事和在一起多久没关系, 得看人, 看两个人的感情,所以我想,哪怕是两年前你和我说’我们结婚吧’,我也有可能答应你,因为是你。周然,因为是你。” 周然刷房卡开门,两个人进屋后带上门,默契地一个弯腰一个踮脚,贴上彼此的唇。 暑气消散,要转凉了,他从此永远拥有一个春天。 这个吻温温柔柔的,持续的时间不短也不长,他们都最喜欢这样的方式。 岑蔚被周然抱在身上,两个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满足又踏实。 他们原本打算下午回山城,但岑蔚说要带他去个地方。 好在那家西装店还在,岑蔚推门进去,看见柜台后的男人,喊了声:“于老板。” 男人赶紧出来迎接:“哎哟,这不是岑老师吗?” 岑蔚之前还在景明的时候,接过于远骞的单子,这家店的门店招牌就是她设计的,她之前送给周然的那身西装也是从这儿买的。 岑蔚挽着周然,向于远骞介绍说:“我老公。” 两个男人握手打了声招呼。 于远骞让助理倒两杯水来。 周然在岑蔚耳边小声说:“不是未婚夫吗?” 岑蔚瞪他一眼,警告他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于远骞问岑蔚:“找我做西装?” 岑蔚点头:“嗯啊,想给他定制一套。” 于远骞上下打量周然一眼,开玩笑说:“这身高腿长的,留下给我当模特吧?” 岑蔚不答应:“你先把西装给我做了再说。” 于远骞又问:“急吗?” 岑蔚和周然对视一眼,回答说:“急倒是也不急,是想婚礼的时候穿。” “哦~”于远骞带着他们走进工作间,他笑起来时眼角有皱纹,但在他脸上这就是加分项了,所谓熟男魅力。 他说:“那我还得祝你们俩一声新婚快乐。” 定制西装的流程细致而繁琐,面料、工艺和版型都得好好挑。 于远骞给周然量袖长时忍不住打趣岑蔚:“岑老师,我们家西装可不便宜啊。” 岑蔚坐在沙发上,捧着纸杯,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新未婚夫:“没事儿,我倾家荡产也得让我们家新郎官艳压群芳啊。”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94节 周然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漾着笑。 于远骞对他说:“她可真宠你。” 周然回:“我福气好。” 他们在蓉城又多待了一天,老板打着出差的名号,光明正大带着总监翘班。 回山城后他们先去岑蔚爸妈家里接粥粥,有段时间没见它了,岑蔚把小家伙抱在怀里,感觉它胖了不少。 她抓着粥粥脖子后的毛,说:“看来你最近过得很幸福呀。” 到家后岑蔚把粥粥放到地板上,问周然:“晚饭吃什么?” “都行。”周然说完,鞋都没来得及换就上楼去了。 他握着戒指盒回到一楼,二话不说就在岑蔚面前单膝跪了下去,没给她留一点准备的时间,她一只手里还拿着粥粥的水盆。 粥粥没见过这场面,不明所以地围着他俩打转。 周然缓了口气,对岑蔚说:“以后在公司我是领导,我说了算,但在家你是我领导,一切以你为准。岑蔚,成为我的妻子,爱我,陪着我,管着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相视一笑。 哪怕已经知道答案,周然还是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好不好?” 没有鲜花也不够浪漫,但到了这一刻,眼泪还是盈满眼眶,岑蔚点点头,把左手伸给他。 戒指戴在她的手上,不大不小刚刚好,周然有些意外,他原本正打算重新买一个。 岑蔚的这枚是一八年的款式,配套的男戒已经买不到了,现在戴在周然手上的是今年刚出的新款。 “先戴这个,明天我去把你的买了。” 岑蔚摇摇头:“我就喜欢现在这个。” 虽然这两枚戒指在形式上不是一对,但在意义上更完整。 这说明他们两个人兜兜转转总要走到一起,总要相爱。 周然站起身,拥她入怀,终于能合情合理地喊出那个甜蜜又腻歪的称呼。 “老婆。” “嗯。”岑蔚踮起脚尖亲他下巴,被周然低头吻住双唇。 周末他俩回家吃饭,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人。 可还没等把两个人的戒指拿给爸妈看,就被另一个好消息抢了个先。 岑悦彤怀孕了,已经快两个月。 岑烨和顾可芳看着女儿女婿们,高兴得想掉眼泪。 岑烨坐不住,站起身要出去再买点菜回来。 岑蔚拦着他说不用,顾可芳挥挥手,拆穿他说:“让他去吧,他就是想出去和邻居们炫耀。” 岑烨睨她一眼,否认道:“我才不。” 大家心照不宣地笑起来,懂得都懂。 岑悦彤现在有身孕喝不了酒,祝樾和周然的酒量加起来都勉勉强强,最后还是岑蔚陪着岑烨喝的。 还记得这俩姑娘上学时候一个比一个能赖床呢,转眼间都长这么大了,自己也老了许多。 岑烨喝得醉意朦胧,今天双喜临门,顾可芳就没拦他,任由他尽兴。 “幺儿。”他喊岑蔚。 “嗯?” 岑烨问:“想不想去找你妈妈?” 岑蔚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举起酒杯,弯着眼睛朝她爸笑:“我妈不就在这儿吗?还要去哪里找啊。”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岑烨红着眼睛点头:“对,对。” 最近的好事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听说周以也有男朋友了。 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兄妹俩的关系也渐渐熟络了起来,上次顾可芳做了泡菜给他俩,周然还特地多要了一瓶寄到申城去。 某天岑蔚把洗好的衣服晾到阳台上,听到周然在和谁发语音,语气凶巴巴地像是在骂人。 她回到客厅,问:“你在和谁聊天呢?” 周然放下手机回:“周以。” 岑蔚皱眉:“你那么凶干什么?” 周然像个告状的小学生:“她说我是猪。” 岑蔚乐了,拿起客厅上的一包橘子干坐到他旁边:“那我平时喊你小猪,你不是挺乐呵的吗?” 周然说:“那能一样吗?” 岑蔚往他嘴边喂了片橘子干,酸得周然皱起脸。 “不好吃啊?” “酸。” 橘子干是岑悦彤最近爱吃的,岑蔚上次在她家尝了一片觉得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就也买了一包。 “多吃点酸的开胃嘛。”岑蔚津津有味地嚼着,眉头都没皱一下。 “那你赶紧多吃点。”周然在这事上还挺有挫败感的,养她养了大半年了,胃口还是不上不下,体重也没涨多少。 岑蔚倒是对自己现在的身材很满意,还让他不要散播焦虑。 “我是希望你健康。” “我健康着呢,体检报告你不是都看了好几遍了吗?” 周然决定明天让杨玉荣杀只鸡煲汤。 岑蔚早上开车的时候发现车门上有道刮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下班后她把车送去补漆。 周然本来在加班,听说她去了4s店,硬要来接她。 他和周嘉诚上学的时候都坐最后一排,但也好多年没见了。 周嘉诚寒暄说他真是越变越帅了,周然笑着回了句:“都是岑蔚养得好。” 岑蔚在旁边听着,特别想翻个白眼,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么秀恩爱也不怕遭天谴。 他那点小心思其实猜都不用猜,就是知道她今天要见周嘉诚,特地跑来宣誓主权呢。 估计他也等这一天等很久了,明明人家连情敌都算不上,充其量一个假想敌。 岑蔚由着他使小性子,毕竟她家周然在青春期确实没少因为周嘉诚受委屈。 周嘉诚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还是忍不住感叹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俩会在一起。” 岑蔚挽着周然胳膊说:“缘分嘛,挡也挡不住。” “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喊我去啊,给你们包大红包。” 周然回:“那肯定,但人来就行了。” 走出4s店,岑蔚压低声音对周然说:“我发现你心眼真的很小。” 某人毫不在意地回:“装你够用就行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封信 十月十四号是周三, 早上老板又带着总监翘班了。 到了吃饭时间,员工们打开微信,发现那两人同时发了一条朋友圈。 图片都是一样的,结婚证上的合照白衫配白裙, 郎才女貌, 十分登对。 一个配的文案叫做“是老板也是老伴儿”, 一个看起来倒是挺正经的, 但也不能细品,“第一天上岗,领导人美心善, 决定终身任职。” 朋友圈一发布, 他俩的评论区和聊天列表就全面沦陷了。 公司群要发红包,朋友群也逃不掉, 岑蔚挨个回复祝福, 周然直接往每个群都丢了红包, 让他们自己抢去。 晚上他俩找了家山间的小餐厅,窗外绿树繁荫,秋风凉爽。 太阳落山之后屋里亮起橘黄暖光, 屋外有片露台,吃过饭, 周然说看会儿月亮再走吧。 入秋了, 夜风带着寒意, 又在山上,气温更低。 岑蔚今天穿着白色的短袖长裙,周然揽着她的肩膀, 问:“冷不冷?我去车里给你拿外套。” “还行, 没事。” 周然说:“那我冷, 你去帮我拿。” 岑蔚抬眸看着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周然憋着笑,推她往停车的地方:“快去。” 嘀的一声,车尾灯亮了一下。 岑蔚走过去,打开后备箱。 气球和鲜花绿叶簇拥成了一片小花园,灯串闪烁着光,周然把正中间那束白玫瑰拿出来递给她。 岑蔚很想表现得惊讶一些,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哇的一声后开始掉眼泪。 但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周然也跟着笑,两个人抱在一起,哼哧哼哧笑了好一会儿。 这里头的笑点只有他们俩明白,这一刻的情绪也只有他们俩能分享。 “浪漫不?”周然问。 岑蔚很捧场地应:“浪漫死了。” 有路人看见这一幕,还以为是求婚,渐渐都围了过来,起哄鼓掌。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95节 氛围烘托到这,周然觉得自己不跪一个不行了,让岑蔚把戒指摘下来他重新求一个。 岑蔚没理他,抱着花向围观群众们解释:“我俩已经结了,出来过纪念日的。” 旁边的女孩用胳膊肘拱自己的男朋友,让他多学学人家,别一年比一年不肯花心思。 两个人牵着手走到栏杆边吹夜风,周然说:“我十六岁的时候怎么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岑蔚还把花抱在怀里,不愿意撒手,周然想帮她拿她也不给。 “我十六岁的时候要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岑蔚抬头看着夜空,月亮被云层挡住了,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的光影,“我会原谅后来生活中所有发生的不幸。” 她不贪心,如果幸福需要用同等的苦难来换,现在让她回过头看看,她会觉得一切都值得。 婚后似乎也没什么差别,他们每天上班下班,晚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周末的时候一起回父母家吃饭。 自从周展走后,周然爷爷的身体就不如从前,每个月都要去医院复查一次,杨玉荣交代周然,让他别忘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岑蔚才惊觉已经月底了,她这个月的生理期还没来。 领完证之后岑蔚就有意识地停了药,她没和周然认真商量过,就觉得这事得看缘分,也许眼巴巴地等着反而不会顺利。 周然看她心不在焉,碰了碰她的手臂:“怎么了?” 岑蔚回过神,挠挠脸,嘀咕说:“不会吧。” “什么不会?” 桌上还有其他人,岑蔚只凑近了一些,对他说:“回家前去趟药店。” 周然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先吃饭。” 半分钟后,周然提起一口气,扭头呆楞地看着岑蔚。 周建业看他俩一眼,疑惑道:“干嘛?” 岑蔚挽着周然胳膊,回答说:“没事,出门的时候好像忘了喂狗了。” 周建业忍不住说教道:“多大人了,这点事还能忘,你俩要忙就抱来给你妈养,反正她在家没什么事干。” 岑蔚笑着点点头。 周然没去药店,直接开车带她去了医院检查。 领完报告单,两个人都是懵的,谈不上高兴或兴奋,脑袋里一片空白,更多的是茫然。 医生给开了叶酸,周然排队拿药,两个人走出医院,停下对视一眼。 冬天的冷风一吹,冻得人打哆嗦,终于有些实感了。 周然礼貌地开口问:“我现在想抱着你转个圈可以吗?” “不可以。”岑蔚一口回绝,“你回家抱粥粥转圈去。” “好的。” 岑蔚平时就爱吃酸,也能吃辣,孕期口味上的变化倒是不明显。 直到有一天晚上十一点多,她刚躺进被窝里,突然又坐起身,对周然说:“我饿了。” “我给你下碗面?” 岑蔚摇摇头:“我想吃鸡腿,炸的。” 此言一出,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 他平时把鸡腿肉剔好喂到岑蔚嘴边,她都抗拒地躲开,嫌油嫌腻。 “怎么突然想吃炸鸡了?” 岑蔚扁嘴,心里莫名来了火气,踢他一脚说:“你说呢?是我想吃吗?是我喜欢吃吗?” 周然哑口无言。 他翻身下床,从衣柜里拿出外套穿上,只能说感谢快餐店24小时不打烊。 出门前,周然回到床边,亲了岑蔚一口,说:“等我啊,马上回来。” 他又摸了摸她的小腹,叹气无奈道:“怎么就尽挑你爸的陈年恶习遗传呢?” 元旦的时候,周然带着家里人去了位于江南的溪城,要见见周以的男朋友,听说两个人也是久别重逢。 岑蔚还在头三个月,怕不稳定,这次就没跟着一起去,正好也回娘家住两天。 现在家里有两个孕妇,顾可芳和岑烨天天想着怎么给她俩补身体。 “你这才两个多月吧,已经有点显怀了诶。”岑悦彤打量岑蔚的肚子说。 岑蔚冲她眨眼笑了笑,悄悄告诉她:“上次去医院做b超,医生说看到两个孕囊了。” 岑悦彤惊讶地张大嘴,替她高兴又担心道:“那你有的辛苦了。” “还行,我感觉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岑蔚说,“那天去周然奶奶家,她说她当时怀周然爸爸和小叔的时候就这样,肚子比一般人的大,其他都还好。” “天呐。”岑悦彤小心翼翼地摸着岑蔚的肚子,那感觉太微妙了。 - 夏天又到了,天气炎热,岑蔚开始馋冷饮吃。 周然不让,但耐不住她软磨硬泡。 店员把去冰的薄荷牛乳递给他,周然觉得还是太凉,用手掌抱着杯身想再捂一捂。 心橙的杯套换了新,这还是岑蔚的想法。 原本的杯套上印着他们的品牌slogan“get your wish”,心想事成的意思。 岑蔚觉得这既然是心橙对顾客们的祝福,是不是可以保留下来,而不是伴随喝空的塑料杯一起丢进垃圾桶。 新杯套上有一圈虚线折痕,正面上是花体字的“get your wish”,当顾客们把它沿着虚线撕下来,空白处正好能露出塑料杯上的心橙logo,而纸片的背面就成了留言板。 顾客们可以随手放进包里当便签用,也可以留作好运符讨个吉利。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艳阳灿烂。 柜台前人多拥挤,岑蔚在窗边坐着等他。 前几个月她特别馋肉吃,人一下子圆润不少,胃口也好多了。 周然转身看到妻子,她半边身子在阳光里,长发束成低马尾,侧脸线条柔和恬静,比从前更漂亮。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走过去,把饮料递给她,叮嘱说:“只准喝两口啊。” 岑蔚哦了一声,嘟囔说:“小气鬼。” 她一边小口小口喝着,脸上浮出心满意足的笑意,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杯套上的卡片撕了下来。 “给我。”周然向她伸出手,岑蔚把卡片放到他掌心。 周然从西装口袋里取出钢笔,打开笔帽,在纸上写了一句话。 “走吧,回家了。” 岑蔚手里的饮料杯被他毫不留情地拿走,取而代之的是刚写好的那张卡片。 岑蔚踮脚抓着他胳膊:“再喝一口,最后一口。” “不行。”周然含住吸管猛喝一大口,清凉的味道让他皱起眉,他问岑蔚,“你是不是小时候偷吃过牙膏啊?” “你才偷吃过牙膏。” 周然三口两口喝光那杯薄荷牛乳,把塑料杯扔进垃圾桶里,这样就馋不到她了。 回到车上,岑蔚才想起来手里的卡片,翻到背面,看见他写: ——“夏天快乐,我最喜欢你。” 她扬唇微笑,嗔他:“崽都有了,你肉不肉麻呀?” 周然说:“我每天给你写,你就习惯了。” 岑蔚小脑筋一转,亮着眼睛问:“那我每天都有的喝吗?” 周然让了个步:“明天可以给你买热的喝。” 岑蔚无语:“哪有热的薄荷牛奶?” “我让程易昀研究研究,说不定会好喝呢?” 岑蔚笑了:“你快放过他吧。” - 有一个秘密,周然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他曾经在某一个难以入眠的深夜,提笔写了一封情书。 开头叫“致我最喜欢的你”,写完后看着那几个字,他又涨红了脸,把“喜欢”涂掉,在旁边重新写上“讨厌”。 那封信是这样的: ——致我最讨厌的你 “你好同学,我叫周然。” 在遇见你后的十分钟里,这句话在我脑子里绕了一百八十九圈,但一直走到教室门口,我都没敢过去和你打招呼。 明天就是期末考试了,听说你想学艺术,加油,你每次画的黑板报都很好看。 到下一次开学,我们应该就不在一个班了。 老实说,我害怕自己会不习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在发呆的时候看窗外的树,和看离我很远的你。 希望你不高兴的时候就不高兴,不要对谁都是笑,你那个样子最不漂亮。 当然其实你也没有不漂亮的时候。我只是讨厌你总是勉强自己。 夏天到了,你喜欢夏天吗?我不喜欢,夏天又闷又热。 哦对了,你很喜欢的那个巧克力我没有办法再给你了,小姑和男朋友分手了。 还有,我决定从明天开始不喜欢你了。 你说如果十年后我们俩重新遇见,你还会认识我吗? 致我最讨厌的你 第96节 你肯定不会,你都不愿意和我说话了。 但还是谢谢你,是你让我的这一年五彩斑斓。 虽然这封信我马上就要撕掉,但还是得告诉你一下,我不讨厌你,一点都不。 最后祝你夏天快乐。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大家三个月的陪伴,也祝你们夏天快乐。 我们有缘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