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不凡》 第01章 生而不凡 一阵急风刮过,四周茂密的芦苇如浪起伏,发出呼啦啦的声响,仿佛无数猛兽潜行其间,令人发怵。 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坐在一艏小渔船上,忐忑不安地留神着四周的动静。这地方原本挺太平的,不过自从齐郡邹平县的王薄在长白山首举义旗反隋后,各地的盗匪也乘机蜂拥而起,而高鸡泊为漳水所汇,方圆数百里,葭苇阻奥,芦草丛生,可以避兵,因此便成了盗贼悍匪们的乐土。 盗匪们平日藏身在芦苇荡中,伺机劫杀过道的商旅或者运河上的船只,若遇官兵来剿,便一头钻进高鸡泊无边的芦苇丛里,让官兵连毛都剿不到半根。 现在的高鸡泊俨然成了禁地,商旅们都尽量绕道而行,就连附近的百姓也不敢轻易进入,只有少数靠渔猎为生的猎人为了养家糊口铤而走险。 高首和高仁都不是猎人,之所以冒险进入高鸡泊,只因不凡少爷酷爱游水。 不凡少爷也姓高,叫高不凡! 提起不凡少爷,高首和高仁不由都露出了崇拜的眼神,竖起大拇指赞一句——牛比裂蹄! 高首肯定不是高手,高仁也绝对不是高人,可是不凡少爷却是真的不凡,非常不凡,他天赋异禀,才华横溢,想法总是那么的天马行空,而且出口成章,每有新奇之语,令人懵比,又让人叫绝。 譬如“牛比裂蹄”这个词就是不凡少爷自创的,跟“吊炸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另外,不凡少爷还有一个特殊的本领,那就是游水,其三岁就能憋气盏茶之久,五岁横渡漳水,十岁可在水下徒手捉游鱼。 这可不是吹牛比,是真牛比,不凡少爷的水下本领就是如此强大,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浪里白条,不对,应该说浪里黑条更贴切些,不凡少爷原本很白,但现在很黑,晒日光浴晒的。 据说夫人当年梦到一条大黑鱼撞入怀中,然后便怀上了不凡少爷,而不凡少爷出生那天霞光万道,奇香四溢,有金翅巨鸟掠空而过,如此祥瑞,可见少爷生而不凡,故家主为其取名——高不凡。 高家的仆人私下里都认为不凡少爷是大黑鱼转世,他的游水天赋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还是管家有学问,及时纠正了大家没品味的说法,他说不凡少爷是鲲鹏转世,还引用了一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来证明这个说法,令人不得不信服。 高鸡泊水道纵横,河网交错,野味甚多,关键还人迹稀少,所以不凡少爷特别喜欢在这里畅游和打猎,一般每月都会来两三回,这个习惯已经保持很多年了。 可是自从盗匪为患之后,家主便严令不许再进泊,怎奈不凡少爷虽然年纪轻,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他要做的事,连家主也拦不住,更遑论高首和高仁这两个跟班了。 这不,不凡少爷今日又瞒着家主偷偷溜进高鸡泊了,作为不凡少爷的贴身跟班,高首和高仁也只能屈从于少爷的淫威之下。 高首是个急性子,眼见插在船头的那炷香将要燃尽,便有些急了,用肩头撞了撞旁边的高仁道:“老二,不对劲啊,少爷咋还不出水?” “叫俺名字!”高仁很不爽,自从在不凡少爷那儿得知“老二”的另一种含义后,他便不乐意别人再喊他老二了。 “好的,老二。”面对弟弟的不满,高首颇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 高仁有些泄气,瞥了眼已燃尽的那炷香,喃喃道:“卖糕的,一炷香都烧完了,少爷不会被漳水龙王招去当女婿了吧?” “卖糕的”的这个词也是不凡少爷发明的,说是上帝的意思,至于上帝为何会是个卖糕的?卖的是桂花糕,还是千层糕?不凡少爷则从来没有解释过。 “小小漳水,不过是小鸡撒尿罢了,也配招俺们少爷当上门女婿,它配吗?”高首鼻孔朝天,很不屑。 高仁深以为然地点头:“说的也是,俺门少爷可是鲲鹏转世,要当也是给卖糕的当女婿,其他王八泥鳅倒贴也不……卧槽!” 高仁还没说完,渔船旁边的水下竟然咕噜地冒出一只硕大的绿毛怪物,吓得他打了个寒颤,旁边的高首也吓了一大跳,定目一看,才发现这只绿毛怪物原来是一只王八,个头大得惊人,身上长满了绿毛似的水草,脖子伸得老长,鼓着凶睛张牙舞爪地在原地打转。 “卧槽,王八精真来招女婿了?” 高首和高仁神色古怪地对视一眼,后者一指前者,猥琐地道:“俺大哥虽然没俺帅,但胜在肾水足,招他吧!” 高首飞起一脚把高仁踹落水,得意道:“长兄为父,这门亲事俺作主了,老二,安心当你的王八女婿去吧。” 此时水面突然破开,一条矫健的身形如灵豹般跃上了小渔船。 “少爷!”高首惊喜地叫道。 此刻蹿上船来的正是一名少年,皮肤黝黑,约莫十四五岁模样,一米七左右,生得鼻直口方,剑眉如刀,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清如甘泉,亮似辰星,令人见之难忘。 只见少年身上只穿着一条皮质的短裤,由于常年游水的缘故,肌肉相当扎实,在阳光映照之下,充满阳刚和力量的气息,而随便用水草束起的头发则让他多了几分洒脱不羁的味道。 高不凡潇洒地甩了甩脑袋上的水,随手将那只用水草捆着的王八扔到高首脚旁,道:“老王八精得鬼似的,费了我不少功夫。” 高首恍然道:“难怪,不过少爷的憋气功夫也见长了,这次竟然入水一炷香。” 此时高仁那货已经湿漉漉地爬回船上,显然水性也不弱,谄着脸恭维道:“少爷牛比裂蹄!啧啧,都说千年乌龟万年鳖,瞧瞧这只老王八的个头,只怕已活了上百年,正好过两天就是家主的寿辰,要不先养着,回头给家主贺寿,祝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王八!” 高不凡拍了拍高仁的肩头叹道:“高老二,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当个跟班太屈才了,还是给漳水龙王当上门女婿去吧,走你!” 嘭…… 高仁屁股挨了一记弹踢,整个人蹦起近三米高,惨叫着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水中。 高不凡保持着踢人后金鸡独立的姿势,出神地盯着自己的脚板,仿佛上面刻着个绝世美女似的。 高首纳闷地瞥了一眼少爷的脚板,除了一条线状的红色小水虫沾在上面外,啥都没有! 高不凡伸手弹掉脚板上的红色水线虫,若有所思地收回脚,暗忖道:“果然,力量又增强了。” 高不凡其实不叫高不凡,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属于这里,他来自一千四百多年后的世界,原是一名核潜艇的轮机长,一场突如其来的核事故让他稀里糊涂地穿越到了大隋,成为渤海郡飞鹰马场场主高开山的独子。 高不凡并不确定自己目前所处的世界到底是不是中国历史上的隋朝,但是现在的皇帝确实叫杨广,年号大业,今年是大业七年,而高鸡泊附近的运河确实也叫永济渠,两年前才开通,可从东都洛阳乘船直通涿郡。 两岁那年,一次失足落水让高不凡意外地发现了自己的一项特殊本领,那就是憋气,竟达五分钟之久,要知道平常人憋气也就几十秒,能达到两分钟的少之又少,五分钟的就更少了,十分钟则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高不凡前世作为一名潜艇部队成员,自然练过潜泳,但即便经过训练,在水下憋气的最高记录也只有四分多钟,结果穿越后两岁的他就能憋气五分钟,简直神了。 打那以后,高不凡便开始练习游水,他在水下憋气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现在甚至能在水下潜伏半个小时,而且这显然还不是他的极限。 另外,高不凡还发觉自己的力气似乎也在随之而增长,相比于同龄人,他的力气要大好几倍不止,甚至六识也远比常人灵敏得多。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过一想到连穿越这种更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高不凡便释然了,也许核辐射不仅能影响人的身体细胞,还能影响人的精神,以至于他魂穿后进化出异乎常人的能力。 总之,在这个位面的世界里,他高不凡注定生而不凡! “少爷,俺能上船了吗?”泡在水里的高仁可怜兮兮地问,一边揉着自己肥硕的屁股。 高不凡正要发话,突觉心头一凛,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连忙一个急蹲,同时挥掌把高首拨下船去。 嗖…… 一支利箭间不容发地破空而至,射入了渔船的甲板,发出“笃”的一声闷响,箭尾嗡嗡地急颤,可见力道真不小! 高首和高仁大惊失色,不过反应也极快,迅速游到了鱼船的背面,而高不凡则左手抄起了一块船板护在身前,右手握紧鱼叉,目光凌厉地往来箭方向望去! 第02章 长孙无忌 土匪这种生物在现代的中国几乎绝种了,遇上的几率比买彩票中头奖还要低,成群结队的土匪更是不可能存在,但在交通闭塞落后的古代,特别是社会动荡的王朝末期,土匪强盗比癞皮狗身上的虱子还要多,而且都是成群结队地出没的,大多数凶残成性,不仅劫财劫色,还特么的要命。 穿越之前,高不凡自然没机会遇上土匪强盗,穿越之后呢……同样没有遇到过,不得不说,他的运气值有点高,但有时运气太好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俗语说得好:吃一亏长一堑,经一事长一智! 如果是其他人遇到土匪强盗,此刻已经掉头亡命而逃了,正因为高不凡没吃过亏,再加上上辈子是职业军人,胆气非比常人,所以压根没想过要逃,甚至还跃跃欲试,准备会一会古代杀人越货的强盗呢! 再看躲在船后的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却怕得面色煞白,瑟瑟发抖,因为他们曾经亲眼目睹过被马贼洗劫后的村庄,那惨状至今还历历在目,所以他们深知土匪强盗们的凶残,尤其是本地的土匪,为免被熟人认出,干活时从来不留活口,事后甚至毁尸灭迹。 高不凡此刻倒是无暇顾及两名跟班的表现,要不然非气得踹这两个怂货的屁股不可,他左手举船板为盾,右手紧握鱼叉,屈膝半蹲在船头,紧盯前方的河道,浑身肌肉紧绷,就像一颗将要出膛的炮弹,随时准备给来敌致命一击。 终于,河道的转弯处传来了急促的划水声,一叶轻舟从芦苇后面快速地驶了出来,不知是太急,还是划船的的技术太烂,船头竟然撞上了对岸,差点就扑街翻船,船上两人站立不稳,狼狈地坠入水中。 卧槽,大隋的强盗就这水平? 高不凡满头黑线,高首和高仁也瞪圆了眼,这是哪来的笨贼? 来船上本来站着三个人,落水两个,此时还剩一个,此人的下盘功夫倒还不错,只是晃了晃便站稳了。 高不凡定睛一看,差点失笑出声,原来对面船上竟站着个小胖子,难怪下盘稳,敢情跟自身的吨位也有关,看来强盗的伙食待遇很不错嘛,小强盗吃得白白胖胖的,还很墩厚的样子! 小胖子约莫十二三岁,手持一张精致的软弓,刚才那一箭显然是他射的,不过,别看这小胖子年纪不大,却相当沉稳,他迅速弯弓搭箭对准了高不凡,却引而不发,显然在掩护落水的同伴上船。 高不凡剑眉挑了挑,不过却没有乘机出手,反而站了起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小胖子。 此时,小胖子那两名落水的同伴已经狼狈地爬上了船,抽出腰刀警惕地盯着高不凡等人。 “贼子,把观音婢交出来,饶你们不死!”小胖子厉声大喝,箭锋直指高不凡,嘴巴抿成一道线,目光锐利,竟然颇有点威势。 高不凡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调侃道:“小胖墩,你是不是肉吃太多了,眼神不好?你见过这么帅的贼子吗?” 高首和高仁哈哈大笑起来,这俩货显然也瞧出眼前这小胖子并非强盗,且看其华贵的穿着打扮,还有两名带刀的家仆,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小胖子大怒,弓弦一松,利箭向高不凡射去,高首和高仁惊叫:“少爷小心。” 高不凡手中渔叉闪电挥出,将来箭轻松击落,对面的小胖子和两名家仆均面色微变。 “贼子身手不错,难怪如此嚣张,敢不敢再接我两箭。”小胖子沉声道。 高不凡用鱼叉敲了敲船板,威胁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再来我可要还击了。” 小胖子的两名仆人显然也瞧出对面这个黑小子并不好惹,其中一人低声劝道:“无忌少爷,对方不像是高鸡泊中的强盗。” 小胖子皱眉道:“你如何得知对方不是强盗,我看这黑厮生得贼眉鼠眼,准是强盗无疑。” 高首大怒:“放你娘的罗圈连环屁!” “小胖墩,脸肿得像菠萝包似的,俺看你才是强盗,你全家都是强盗,俺家少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颜值甩你全家十条街,我呸!”高仁啐了一口,论打架他很怂,论吵架却没怕过谁。 小胖子虽然不懂菠萝包和颜值是什么玩意,但被对方辱骂全家,又岂能忍,怒斥:“贼子,安敢辱吾家人,受死!” 小胖子迅速张弓搭箭指向高老二,后者立即十分骚气地把脑袋缩回了船舷下方,让前者想射也射不着。 高不凡双眼眯成两道危险的缝,气势蓦地变得凌厉起来,小胖子的两名仆从心头大凛,下意识地挡在了主人的身前,拱手道:“公子息怒,这都是误会,皆因我家小姐被高鸡泊中一伙强贼挟持了,无忌少爷救人心切,这才引发了误会,还望公子见谅。” 高不凡心中闪过一丝古怪的念头,笑问:“小胖墩,你姓张?你爹张翠山?” 小胖子愕了一下,继而面露怒色,他的仆从皱了皱眉介绍道:“我家少爷复姓长孙,家主乃右骁卫大将军长孙晟。” 此言一出,高首和高仁均哆嗦了一下,倒是高不凡面露思索,他上辈子是军工学院毕业的,如果聊到各种现代化武器,他绝对如数家珍,信手拈来,可是聊到古代的历史人物,却是知之有限,所以他不认识长孙晟,长孙无忌这个名字倒是颇为耳熟,好像是挺厉害的一个人物。 小胖子在仆人报出其父的名号后,傲然地扬了扬下巴,可惜高不凡的反应却让他大失所望,对方非但没有立即赔礼请罪,竟然连稍微震惊都没有,莫非这黑小子也大有来头,所以没把家父放在眼内?可是这渤海郡内似乎还没有哪个能无视家父吧? “少……少爷。”高仁这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船,低声提醒道:“长孙阀乃洛阳的世家大族,这小胖……这位公子的父亲长孙晟更是右骁卫大将军,俺们惹不起呀。”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右骁卫大将军多大?” “武官正三品,连咱们渤海郡的郡守也没人家大,就别提蓨县县令了。”高仁面色发白地答道。 高不凡不禁想起自己父亲高开山在县令面前点头哈腰的怂样,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卧槽,踢到铁板了,咋办? 长孙无忌的两名仆人狐疑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试探问道:“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高不凡摆了摆手:“山野小子,不足具名,告辞!” 高首和高仁立即抄起船桨便划船开溜。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数声惨叫,高不凡主仆三人微吃一惊,而长孙无忌却是大喜道:“肯定是父亲和舅舅把贼人拦住了,快追上去。” 长孙无忌的两名仆人立即奋力划浆,很快就超过了高不凡的船。高首和高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少爷,跟不跟?” “跟个屁,掉头!”高不凡果断道,他可不想给老子惹麻烦,毕竟他们家马场也是吃官家饭的,还是先溜为妙。 然而正当他们准备掉头,身后的河道又传来了急促的划水声,高首和高仁扭头一看,大叫一声卧槽,也不用高不凡吩咐,挥动船桨死命往前划。 原来此时后方的水道蹿出了两艏平底沙船,船上约莫有十来人,一个个坦胸露背,杀气腾腾,要么在剔牙狞笑,要么像大猩猩般擂胸怪叫,一看就不是善茬,很符合盗匪的形象。 “这些就是高鸡泊中的强盗?”高不凡回头打量了一眼,发觉对方没有弓箭之类的远程武器,顿时淡定下来,但是高首和高仁却淡定不了,这两货几乎使出了吃奶之力,把渔船划得像离弦的箭似的,嗖的一下就超过了长孙无忌等人。 长孙无忌主仆三人见到身后杀气腾腾的两船强盗,也开始拼命地划船。 “小胖……咳,长孙公子箭法了得,何不射之?”高不凡在前面喊道。 长孙无忌不由气结,不过高不凡的话倒是提醒了他,立即向着众强盗发箭,当场射翻了一人,众强盗见到对方有弓箭,顿时不敢追得太紧了,不过船头的强盗倒也不蠢,纷纷抄起了船板作盾。 往前划了百来米,前方的水道豁然开朗,芦苇间出现了一片开阔的湖面,有五艏船只分成两边阵营,正僵持在那里。 高不凡见状皱起了剑眉,此处湖面虽然较为开阔,但是出口的水道却被一艏船给挡住了,而身后那两船盗匪也在不断逼近,正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高不凡只好打了个手势,让高首和高仁把船划到远离对峙现场的湖面角落,免得成了殃及池鱼。 第03章 观音婢 这片四周被茂密芦苇包围着的开阔湖面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但见五艏小船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其中三艏船上均是凶形恶相的汉子,不过他们手中的武器就跟他们的长相一般歪瓜裂枣,其中竟然还有人扛着一杆锈迹斑斑的粪叉,可见这伙强盗混得实在不咋的! 反观另外两艏船上的人,虽然人数少,但是着装整齐,制式横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为首的中年男子甚至还手挽一副精美的角弓,显然价值不菲,装备碾压对面的贼匪。 只见水面上漂浮着三具盗匪的尸体,均是咽喉中箭,脖子被射了个对穿,死得不能再死了。很明显,那名持弓的中年男子箭法相当厉害,连发三箭均是一箭穿喉! 众盗匪显然也被对方凌厉的箭法震慑住了,虽然人多势众,却不敢群起而攻之,更不敢掉头逃跑,不过,盗匪手中有人质,持弓中年男子一方投鼠忌器,同样也不敢贸然发动,于是双方便僵持住了。 高不凡离远仔细望去,但见堵住水道出口那艏盗船上,正有一名小姑娘被俩强盗看押着,约莫十一二岁,生得粉雕玉砌,明眸善睐,十分可人,分明还是个小萝莉。 小萝莉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神经大条,虽然刀架在脖子上,却不哭不闹,安静地抱膝而坐,显得端庄而有教养! 此时,小胖子长孙无忌也赶到了,见到持弓的中年男子,立即惊喜地大呼:“爹,孩儿来助你!”说完便径直将船驶了过去。 持弓中年男子正是长孙无忌之父长孙晟,只见他对着长孙无忌赞许地点了点头,倒是旁边另一艏船上的一名仗剑文士责怪道:“无忌,你怎么跑来了?” 长孙无忌红着脸低下头:“舅舅,孩儿实在放心不下观音婢。” “胡闹,你这不是添乱吗?”仗剑文士训斥道。 长孙晟却摆了摆手:“难得吾儿有如此勇气,既然来了,就让他锻炼一下也好,士廉不必责怪他。” 仗剑文士名叫高俭,表字士廉,出身渤海高氏望族,乃长孙晟的妻弟,闻言只好苦笑道:“大哥你太纵容无忌了。” “恰恰相反,我只愿无忌能快点成长起来。”长孙晟说完闷咳了两声,略显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病态的潮红。 高士廉欲言犹止,不过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长孙无忌,最终选择了沉默。 此时,后方追来那两船盗匪也驶进了湖泊,而与长孙晟等人对峙那三船盗匪竟然大声欢呼起来,纷纷高叫:“大当家!” 高不凡心中一动,定目望去,果见一名体形雄伟的大汉威风凛凛地立于船头,上身穿着一件无袖褡护,露出两条肌肉发达的手臂,肩扛一柄明晃晃的鬼头大刀,一头长发张狂地迎风乱舞,十分霸气。 “少爷,这家伙应该就是匪首张金称了,外号金牙驹,城门口还贴有他的通缉图形,只要抓到他扭送县衙,就赏银两百两。”高仁贪婪地吞了吞口水。 “那得有命花。”高首面带惧意道:“据说望坡村就是这个王八蛋带人屠的,连未满月的婴儿也不放过,简直禽兽不如!” 此时,船头那名匪首竟猛地扭头往这边望来,目光凶狠如有实质,高首和高仁瞬间面无血色,高不凡也是心头微凛,他听到了? 正当高不凡将信将疑时,匪首竟然咧嘴狞笑,露出两颗黄灿灿的大金牙,左手抬起,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嚣张地狂笑起来! 高不凡暗暗吃惊,这个匪首张金称武艺不知如何,耳力却是挺强的,隔着老远竟然也能听到高首低声所说的话! 匪首张金称显然并不把高不凡主仆三人当一回事,发出了威胁后便留下一艏贼船封锁湖泊入口,然后径直向长孙晟等人逼近,估计是打算先搞定了长孙晟,再收拾高不凡这种无关紧要的小鱼虾。 且说匪首张金称驱船逼近,与另外三艏盗船把长孙晟和高士廉等人包围在中间,不过当他看到湖面上那三具盗匪的浮尸后,面色瞬间便阴沉下来,厉声问道:“是谁杀了老子的人?” “本将军杀的。”长孙晟淡道,虽然语气平和,却透着一般强硬的气势。 张金称目泛凶光,冷笑道:“现在自称将军的多如走狗,你到底是何人?” 高士廉怒斥:“狗贼,瞎了你的狗眼,打劫打到右骁卫大将军头上,简直不知死活,识相的立即让你的手下放人,否则朝廷大军一到,定然踏平高鸡泊!” 张金称脱口道:“难道你就是一箭双雕的长孙晟?” 长孙晟在后世或许不如长孙无忌出名,但在大隋,长孙晟可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乃长孙家族的核心人物,深受隋朝两代皇帝的器重,正是他施展“离强合弱”的妙计分化瓦解了突厥,隋朝这才得以抽身统一全国,并且迅速强大起来。 长孙晟武艺高强,尤其擅长骑射,箭法如神,在他出使突厥期间,曾经当着突厥沙钵略可汗的面,一箭射穿落两只大雕,技惊四座,这也是成语“一箭双雕”的典故出处。 “贼子,你既然知道我爹爹的厉害,还不马上放了我妹妹,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长孙无忌绷着小脸喝道。 众盗匪不禁面露怒色,张金称也是心中不悦,要不是慑于长孙晟神箭的威名,他已经出手宰了这个比他还要嚣张的小胖子了。 “呸,小子挺狂的,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一刀宰了你的妹妹!”一名歪嘴强盗把小萝莉提溜起来,并用匕首对准了她的小腹。 小萝莉吓得小脸都白了,眼泪在眶内打转,却强忍住没有哭声出来。长孙无忌又惊又怒,弯弓搭箭却不敢射,生怕伤了妹妹,急得他直跺脚! “哥哥,我没事,你不要着急,听爹爹的!”小萝莉竟然开口安慰起长孙无忌来。 长孙无忌既惭愧又心疼,爹爹总说每遇大事需有静气,唉,这一点自己竟连妹妹都如。 高士廉手握长剑,紧张地道:“无垢别怕,舅舅一定会把你救回来的。” “无垢?”高不凡脑中灵光一闪,差点脱口而出,卧槽,长孙无垢?唐太宗李世民的皇后长孙无垢吗?难道这个小萝莉竟然是……? 高不凡虽然不是研究历史的,但是唐太宗李世民他又岂会不认识,长孙无垢也是历史上非常出名的贤后,难怪长孙无忌这个名字那么耳熟,原来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大舅子啊,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 这时,长孙晟终于开口了,盯着张金称一字一顿地道:“把小女放了,本将军让你们离开,而且不再追究此事。” 张金称暗怒,他当然不想得罪长孙晟这种实权人物,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要是朝廷调重兵来剿的话,他是绝对抵挡不住的,但是长孙晟居高临下的语气实在让他不爽,而且,如果就此退缩,那他在众弟兄心目中的威信必然大减,以后队伍就不好带了。 于是,张金称拱了拱手道:“长孙将军,某家张金称,敬你是条好汉,若事先知晓运河上经过那艏楼船是您家眷所乘,定然秋毫无犯,但正所谓贼不走空,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要某家放人可以,拿三千两银子来赎吧,如此,某家也对众弟兄也有所交待。” 长孙晟皱了皱眉,三千两银子他不是出不起,但此事若传出去,不仅他长孙家颜面尽失,朝廷也大失面子,而且,以隋帝杨广喜怒无常,狭隘多疑的心性,说不定还会降罪于他呢! 不过,长孙晟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先交赎金救人,他沉声道:“好,但你们必须马上放人,三日后,本将军会命人把三千两银子运到这里。” “俺们道上的规矩是一手交人,一手交货。”二当家孙岩冷笑道。 张金称大方地摆手道:“不必了,某家信得过长孙将军,先放人没问题,但是某家有句良言要说与孙长军。” “本将军洗耳恭敬!” 张金称慨然道:“杨广残暴无道,穷兵黩武,横征暴敛,至使天下民不聊生,十室九空。山东去年大旱,今年洪水肆虐,粮食颗粒无收,百姓饿死者不计其数,纵然如此,杨广还下诏征发两百万民夫出征高丽。正所谓官逼民反,如今举义旗反隋者遍布各地,长孙将军乃英雄好汉,何必继续辅助杨广这个昏君呢?若长孙将军肯弃暗投明,起兵吊民伐罪,我等愿意追随将军共举大事,以将军之能,必有一番大作为。” “哈哈哈!”长孙晟大笑,指着张金称声色俱厉地斥道:“小小蟊贼,安敢口出狂言,就凭你,配吗?” 第04章 激战 如果只是花三千两银子能换女儿一命,长孙晟倒也不在乎吃这个亏,丢点面子也只能认了,但是,张金称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异想天开地劝他反隋,这简直就是笑话,而且还是一个会置他们长孙家族于死地的笑话! 隋帝杨广喜怒无常,狭隘多疑,如果张金称当众说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后,长孙晟还同意以三千两银子赎回女儿,那么他的死期就到了,甚至会累及整个长孙家族。 身为天子近臣,长孙晟太了解隋帝杨广的心性了,所以如今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击杀张金称! “……就凭你,配吗?”长孙晟话音刚下,手中的角弓已经闪电般射出一箭,正提着小萝莉长孙无垢那名歪嘴强盗登时脖子飙血,羽箭直接穿喉而过。 扑通…… 箭矢的巨力带得歪嘴强盗,连同长孙无垢一同掉入了湖中。 嘣嘣嘣…… 弦响不断,长孙晟连珠箭发,一口气射出了六箭,每一箭都夺走一条人命,那艏盗船上本来有八名强盗的,这时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了。 侥幸逃过一劫的这名强盗吓得呆若木鸡,两秒后才反应过来,惊恐地一头扎入水中。 太快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连张金称也来不及做出反应,七个弟兄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射杀了! 高不凡也震撼得无以复加,这是他穿越到大隋后,第一次见识到高手的武力值,太变态了,这射速比手枪也不遑多让,这力道更是可怕,直接贯穿人体,换成自己也绝对躲不开。 如果之前小胖子长孙无忌射自己的那一箭换成他老子长孙晟来射……咝,高不凡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后背阵阵发冷! 高不凡前世是职业军人,身手了得,等闲三五个人也不是他对手,穿越到隋朝后更是获得了异于常人的能力,光是力气就比同龄人强数倍,于是便以为自己即便不能天下无敌,也是难逢敌手的存在,结果现在才猛然发觉自己还是个“弟弟”。 且说长孙晟大展神威,一口气射杀七人,不过箭囊也空了,只见他提起身边一名精瘦的部曲,吐气发力扔出,同时大喝:“救人!” 长孙晟能开三石弓,臂力自是不弱,那名部曲被他扔出了六七米远,正好落在长孙无垢身边的湖面上,此人水性极佳,一落水便托起长孙无垢,试图翻上那艏空船。 这时众盗匪终于反应过来了,咆哮着发起了反击,匪首张金称纵身一跃,竟像飞鸟般横渡三四米宽的水面,一招独劈华山,鬼头刀挟着风雷疾劈长孙晟! 长孙晟的箭法太可怕了,张金称此时还心有余悸,自然不敢让长孙晟腾出手来开弓,所以一出手就全力扑向长孙晟,试图近身缠斗。 眼见张金称凌空扑到,长孙晟不由皱了皱眉,这时他当然可以避开,但是以张金称这一刀的气势,他若避开的话,脚下的小船定然会被劈烂,只好横刀挡架。 只听得哐当的一声巨响,登时火星乱溅,长孙晟脚下猛然一沉,船尾高高翘起,船上几名长孙家的部曲站立不稳,直接栽入了湖中。 张金称落在船头,站得稳如泰山,得意狂笑道:“长孙将军箭术无双,但是力气却是稀松平常!” 长孙晟不说话,刷的就是一刀疾劈,张金称挥刀相迎,两人你来我往地缠斗一起,一时间竟打了个平手,看来张金称能成为众匪之首,确实有点真本事。 这时,高士廉也带着另一船部曲与二当家孙岩混战起来。长孙无忌的箭法虽然远不及其父,但也给众盗匪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成功掩护那名部曲把长孙无垢救上了船。 “赵福,快带观音婢走,我掩护你们!”长孙无忌一边发箭一边大声喝道。 那名叫赵福的部曲闻言也不拖泥带水,抄起桨便往水道出口划去,然而刚划出数米,两名强盗便像鳄鱼般游至,一左一右翻上船,赵福急忙抽刀砍杀一人,却被另一名强盗一刀砍在脖子上,脑袋飞起滚落水中。 长孙无忌目眦尽裂,一箭把那名强盗射个透心凉,然而当他再想搭箭时,发觉箭囊已经空空如也。 此时又有一名强盗游向长孙无垢所在的船,小萝莉也不知那来的勇气,竟然从赵福的无头尸体手中取过了船桨奋力划起来,只是她明显不会划船,船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竟然斜斜地向着高不凡主仆三人荡去。 “卧槽,靠害啊,快溜!”高仁抄起船浆便要划走,却被高不凡抽了一下手背,顿时触电般松开了桨,委屈道:“难道少爷想英雄救美?” “难道本少不像英雄?”高不凡反问道。 高仁讪笑道:“少爷当然像,可是少爷……黑了点,只怕当不成白马王子,不过……黑马王子也不错。” 高不凡耸了耸肩,人家长无孙美媚的白马王子是唐太宗李世民,自己只怕想当也当不成,不过未来皇后的大腿还是可以抱一抱的! 此时,留守水道入口那一船盗匪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显然打算抓住长孙无垢,小萝莉拼命划船,竟然没有注意到盗匪的船只正斜地里向她迅速接近。 “高大高二,你们在这里待着,机灵点,别特么的掉链子!”高不凡说完一头扎入水中没了踪影。 高首和高仁虽然有点紧张,但并不太担心,因为只要到了水里,少爷就是绝对主宰! “观音婢小心啊!”长孙无忌见到贼船向长孙无垢驶去,立即高叫提醒,试图冲过去救护,可惜此时已经有三名盗匪攻上了他的船,两名家仆拼死才抵挡住,根本无暇分心他顾。 另一边,高士廉也分不得身,长孙晟则与张金称杀得难解难分,眼见女儿就要再次落入贼手,不由急得剧烈地咳嗽起来,登时险象横生。 张金称见状又惊又喜:“原来长孙将军已身负内伤,难怪气息虚浮,后力不继!” “杀你还是绰绰有余!”长孙晟冷然道。 张金称狂笑:“能死在鼎鼎大名的长孙晟手里,也是一种荣幸,当然,如果能杀死鼎鼎大名的长孙晟,某家也定能名震天下,如此一来,慕名投靠某家的绿林好汉必然蜂拥而来。” “梦作得有点早!”长孙晟断一记诡异的撩刀反?而上,张金称差点被开膛破肚,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当下不敢再托大,凝神迎战。 再说那一艏直扑小萝莉长孙无垢的贼船,船上共有五名强盗,这些家伙显然不把一名小女娃当回事,两船还隔着两米远,其中一名强盗就大剌剌地一跃而起,试图跳上长孙无垢的船。 长了无垢吓得失声尖叫,下意识地举起桨往强盗打去,强盗人在半空露出了狞笑,小娘皮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挨一桨也跟挠痒差不多吧! 这名强盗如是想着,却突然面色一变,因为下方的小船竟诡异地后退了半尺,本来预计好方位的他登时踏空落入了水中! 扑通…… 但见水花飞溅,这名强盗落水后竟像秤铊一样迅速沉入水下没了踪影,只留下一连串的气泡和涟漪! 长孙无垢的小嘴惊讶得张成了“o”形,不知所措地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而对面船上的四名强盗也是面面相觑,纷纷探头往水下张望。 “入你老母,肥四搞什么鬼,逗乐子是时候吗?”脸上长了一块暗红色胎记的强盗骂骂咧咧地道。 “五当家,不对劲呀,肥四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下去了……咕噜!”旁边另一名强盗话还没说完,水下无声地探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猛地一扯,这货就栽入水中迅速沉没。 “水下有鬼!”五当家猛地一刀往水里捅去,登时一股鲜红从水下涌起。 “刺中了?”五当家面露喜色。 然而,数秒后从水底下浮上来一具尸体,赫然正是刚才被拖下水那名强盗,背后血淋淋的伤口还淌着鲜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五当家面色阴沉道:“碰到行家了,孟七赵九,你们水性好,下去会会他,老子给你们压阵!” 孟七和赵九都是水下好手,当即脱掉上衣,口衔匕首跃入水中,而五当家则纵身跃过船,把小萝莉长孙无垢控制住。 片刻之后,水底下陆续涌起了两股血水,五当家正预感不妙时,两具尸体先后浮出水面,正是孟七和赵九。 五当家这一惊非同小可,孟七和赵九都是山寨中的好手,功夫或许比他弱一筹,但是水性极佳,如果是在水中,他甚至不是两人中任何一个的对手,现在只是短短半盏茶功夫,两人就被宰了,试问五当家能不胆寒? 五当家手握钢刀,如临大敌地紧盯四周湖面的动静,忽见水下有黑影蹿起,连忙一刀劈下去,瞬时将黑影拦腰劈成两段。 一刀得手,五当家正欲松口气,结果两截残尸完全浮出水面,他才认出是最先落水的肥四,现在被他斩成两半,内脏肠肚都流了出来,惨不忍睹,小萝莉长孙无垢捂住小脸不敢看。 “王八蛋,有种滚出来跟老子单打独斗,躲在水下鬼鬼祟祟偷袭算什么好汉?”五当家有点发毛了,后背冷汗直冒。 本来五当家的水性也不弱,此时却对水充满了恐惧,仿佛湖中藏着一头洪荒猛兽似的。 第05章 戏弄 五当家凝神戒备了盏茶的功夫,结果水面毫无动静,要不是四具同伴的尸体就漂浮在四周,他都有点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即便是顶尖的内家高手,也不太可能在水下潜伏那么久不换气吧? “老五,怎么回事?”远处正与长孙晟激战的匪首张金称,终于察觉了这边的情况,便大声吼了过来。 “大当家,咱们碰到十分厉害的水鬼,孟七赵九他们全被宰了。”五当家略带颤声道。 张金称闻言面色急变,孟七和赵九的水性在山寨中数一数二,联手的情况竟然还让人家给干掉了,这渤海郡地界何时出了这么一个水下高手? 长孙晟同样既惊且疑,因为他手底下可没有这样的水下高手,他下意识往高首和高仁所在的渔船望去,发现之前皮肤黝黑的那名少年不见了,不由心中微动! 这时,张金称显然也注意到高首和高仁,大骂道:“可能是刚才那艏船上的黑娃子,妈的,敢情某家看走眼了,老五先别管他,把女娃子带过来。” 五当家闻言连忙一手持刀,一手划桨,向着张金称驶去。张金称狞笑着威胁道:“长孙晟,立即让你的人放下兵器投降,否则老子宰了你的女儿。” 扑通…… 张金称话音刚下,那边船上的长孙无垢竟然挣扎着一个后仰栽入湖中。 五当家作梦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如此勇敢,被捆住了双手双脚也敢往湖中栽下去,简直不要命了! 五当家急忙扔掉船桨,回手急伸,试图把长孙无垢提回船上,结果水中异变顿生,一抹寒芒疾刺其胸口。 五当家急忙后缩,可惜还是迟了,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不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住胸口仰面倒下,而落水的长孙无垢只觉腰臀被人托住,飞一般往高首和高仁所在的船只移去,仿佛突然练成了轻功水上漂一般。 “老五!”张金称失声惊呼,分神之下被长孙晟削中左臂,当场连皮带肉飞起一逢鲜血,不过受伤的他反而激发出了凶性,全力兜头一刀疾劈,快如电闪,势大力沉。 长孙晟见状不敢硬拼,倏地疾退开去,卡嚓,张金称一刀砍在船板上,登时碎木横飞,湖水倒灌而入,小船迅速下沉,而张金称则趁势坠入湖中消失不见。 长孙晟皱了皱眉,并没有追杀,飞身跃到长孙无忌那艏船上,其他强盗见到大当家落跑了,也纷纷跳水逃亡,倾刻跑得一个不剩! 一场激战就这样嘎然而止,湖风把四周的芦苇吹得哗啦啦地摇摆,显得分外寂静,要不是湖面上还漂浮着几十具血淋淋的尸体,谁晓得这里才刚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长孙晟闷咳了数声,心中难免涌起了一阵悲愤之意,十八名部曲只剩下八个,而且全部带伤,要知道当年在突厥纵横捭阖也没吃过这样的大亏,没想到在国内一不留神,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土匪弄得如此狼狈,真可谓是虎落平阳! 且说高不凡把长孙无垢送到了船上,立即受到高首和高仁英雄式的欢迎,这两货替长孙无垢松了绑,还热情地嘘寒问暖,估计是把小萝莉当成未来的少奶奶了。 长孙无垢红着小脸,又好奇地打量救了她的“黑马王子”高不凡,点漆双眸扑闪扑闪的,端庄又不失大方地道:“谢谢公子出手相救。” 长孙无垢十分聪慧,听见高首和高仁称呼高不凡为公子,所以也口称公子,东都洛阳的世家公子她见得多了,无一不是白白净净的,有些甚至搽脂抹粉,打扮得比她还要精致,像高不凡这么黑的“公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眼前这位公子虽然皮肤黝黑,长相却极为英俊,剑眉朗目,鼻直口方,尤其是那双清如溪水,亮似星辰的眼睛,让人一见难忘! 高不凡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问道:“你叫观音婢?” 长孙无垢脸上微热:“观音婢是我的乳名,公子如何得知?” “小胖……咳,刚才遇到你哥长孙无忌时,他射了我一箭,还大喊贼子交出观音婢。长孙姑娘,话说你哥的眼力劲真不行,这天下哪有我这么英俊帅气,又富有正义感的贼子?”高不凡一本正经地道。 长孙无垢愣了一下,继而噗哧的失笑出声,宛若牡丹花盛开,果真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长大后可不得了。高首和高仁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心道一句少爷牛比裂蹄,就连泡妞也是如此出众,稳了! “哥哥的性子比较急,还望公子不要见怪,敢问公子……” “观音——婢!” 长孙无垢正想询问高不凡姓名,哥哥长孙无忌的喊声便远远传了过来,听得出充满了喜悦。 “还真是个急性子!”高不凡耸了耸肩转身望去,只见长孙晟父子正乘船往这边划来,那名叫高士廉的仗剑文士也在船上。 很快,船就驶到跟前了,长孙晟对着高不凡拱了拱手,微笑道:“小兄弟刚才出手相助,老夫感激不尽。” 高士廉这时才发觉高不凡竟然如此年轻,也就十四五岁许,不由吃惊了一把,抱拳道:“谢过小兄弟出手相助,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艺业,不知师承何处?” 高不凡抱拳还礼:“过奖了,山野小子,何来的师承,不过是自小游水,水性精熟些罢了,要是在陆上,晚辈断然不是这些悍匪的对手。” 倒不是高不凡谦虚,如果不是在水里,他还真的未必是这些悍匪的对手,至少那匪首张金称他是绝对打不过的。 这时,长孙无忌已跃过船来,把妹妹长孙无垢扶了回去,生恐被高不凡这个“变态”占了便宜似的。 这时高不凡还赤果着上身,下身只穿一条紧身皮短裤,鼓鼓囊囊的,确实有点像变态,幸好隋唐的风气都相对开放,要是程朱理学大行其道的明清时期,估计小萝利长孙无垢只能非他不嫁了。 长孙晟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小兄弟过谦了,光是水下憋气两盏茶的工夫就非常人能办得到,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长孙晟日后必有厚报。” “免贵姓高,小名不凡,彼此萍水相逢,厚报就不必了,就此别过!” 高不凡说完挑起竹竿,轻轻一点,渔船便箭一般滑了出去,只留给长孙晟等人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长孙晟愕住了,显然没想到高不凡竟然如此干脆,说走就走,难道长孙家的招牌不够亮?长孙晟的名字不够响?抑或右骁卫大将军的官职不够香? 这时,高不凡却突然回首,将一物向小胖子长孙无忌用力扔去,后者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结果入手才发现是一活物,不由吓了一跳,连忙丢到甲板上。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硕大无朋的绿皮王八,正张牙舞瓜地乱蹿呢,十分生猛。 长孙无忌面色通红,正要质问高不凡为何用王八扔他,后者戏谑的笑声却先传了过来:“小胖墩,这只王八给令妹煲汤补补身子,你就不要偷喝了!” 长孙无忌哭笑不得,一口气憋在喉咙里,面红如火烧,长孙无垢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观音婢,你还笑,为兄白疼你了!”长孙无忌气道。 长孙无垢连忙拉起哥哥的手撒娇道:“哥哥莫生气,哥哥一点也不胖,回头你不用偷喝,光明正大地喝。” 长孙无忌差点没翻白眼,长孙晟和高士廉不禁莞尔,再抬头看时,高不凡主仆三人已经消失在河道转弯处了,只剩余波荡漾。 长孙晟不由感叹道:“都说渤海郡人杰地灵,果然不假,此子谈吐不俗,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事,最难得的还是那份沉稳洒脱,也不知是谁家子弟,日后定非池中之物。” 长孙晟一边说,一边看着高士廉,正所谓“天下之高”出渤海,渤海高氏自魏晋以来就是渤海郡的望族,而高士廉本身就出自北齐宗室一脉,所以渤海郡如果有后起之秀,极大可能出自高氏一族! 高士廉皱眉苦思了片刻,最终还是摇头道:“没听过本族中有叫高不凡的后生俊才。” 长孙晟闻言遗憾地道:“那可惜了!” 长孙无忌撇嘴道:“这有何难,如果那黑小子真是本郡人,爹爹到时让渤海郡守一查户籍便知。” “无忌不得无礼,别忘了你妹妹是谁救的,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为父平时怎么教你的。”长孙晟厉声斥责道。 长孙无忌脸色一白,连忙低头认错。 高士廉连忙打圆场道:“无忌向来墩厚温和,只不过年纪与那小兄弟相仿,又受对方言语相戏,心里有点不服气也属正常,大哥不必呵责。” 旁边的长孙无垢脆声道:“哥哥一开始就把高公子当成了强盗,还射了他一箭,估计高公子这才戏弄哥哥的吧。” 长孙晟和高士廉不由恍然,长孙无忌脸更红了,讪讪道:“孩儿鲁莽了!” 长孙晟点点头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此子挨了你一箭不仅不记恨,还出手助我们,可见其心胸豁达,戏弄你只不过是少年心性罢了,日后若遇上此子,无忌定要好好相处,于你必有裨益。” 长孙无忌深深一揖道:“孩儿谨记父亲教悔。” 长孙晟满意地点了点,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垢虽是他的续弦高氏所生,但是兄妹两人都聪敏好学,性格墩厚温良,所以他很喜欢这对儿女,也很疼爱他们。 长孙晟这次从东都乘船到渤海郡,目的就是要带兄妹二人回乡祭祖,顺便拜访高氏族亲,给长孙无忌的未来打下人脉基础,可谓是用心良苦。 第06章 婚约 船顺着弯弯曲曲的水道向高鸡泊外面的运河驶去,小萝莉长孙无垢出神地看着船后随波逐流的浮萍,禁不住眼前一亮,喃喃自语道:“萍水相逢……萍水相逢,原来如此,这词儿用得还真传神。” 旁边的长孙无忌闻言点头道:“这词确实用得妙,挺新颖的,没想到一个村野莽夫竟然有如此文才,倒是怪哉!” 长孙无垢白了他一眼:“人家高公子可不是什么村野莽夫。” “你看他那一身腱子肉,黑不溜丢的,大白天穿成那样跑到山川野泽中抓王八,哪一点像读书人,不是村野莽夫是啥?”长孙无忌哼哼道,显然对“小胖墩”这个称谓还有点耿耿于怀。 长孙无垢摇了摇头轻道:“哥哥以貌取人已落于下乘,更何况人家虽然黑了点,但是谈吐不俗,出口成文,若论文才,哥哥未必及得上人家,若论武技,只怕哥哥更有不如,就更别提心性了,哥哥总是毛毛糙糙的,若高公子是个莽夫,那哥哥就更加是莽夫了。” 长孙无忌面色通红,不悦道:“观音婢,你怎么胳膊往外拐,帮着别人损你亲哥。” “人家就事论事而已。”长孙无垢无奈道。 长孙无忌酸溜溜的:“好好好,哥哥是莽夫,高不凡不是,他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谦谦有礼,才华横溢,天下无双,不才甘败下风!” 长孙无垢噗哧的失笑出声:“哥哥也不用酸,其实你有一点比高公子强的。” 长孙无忌眼前一亮,挺胸问:“哪一点?” “你脸皮没他厚!”长孙无垢说完掩着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明澈的双眸弯成了好看的月芽。 长孙无忌翻了个大白眼,不过妹妹确实说得对,那黑厮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他自己帅气,语气还那么的笃定自然,那么的欠揍……咦! 长孙无忌忽然轻咦一声,一脸担忧地盯着长孙无垢,后者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问:“怎么啦?” 长孙无忌作贼般瞥了一眼船头聊天的父亲和舅舅,压低声音问:“观音婢,你是不是看中了那个高不凡?” 长孙无垢的俏脸刷的一下红了,微羞恼道:“才不是,你少胡说!” 长孙无忌闻言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自语道:“还好还好,要不然世民兄怎么办?” “爹,哥哥欺负我!”长孙无垢跺足大嗔。 长孙晟和高士廉闻声望过来,长孙无忌面红耳赤,连忙摆手兼摇头,语无伦次:“我……我没有,我……就问问观音婢要不要喝甲鱼汤而已。” 长孙无忌急中生智,一指那只被捆住的绿皮王八大声道。 长孙晟点了点头:“无垢身子弱,喝甲鱼汤倒正合适。” “那孩儿回头命人把这只甲鱼炖了。”长孙无忌说着一边向长孙无垢暗使眼色求饶,后者小脸一偏,只是不理。 长孙晟和高士廉相视一笑,两兄妹感情深厚,偶尔也会斗一斗嘴,所以并未放在心上,转过身去继续谈话。 长孙无忌松了口气,在长孙无垢身边蹲了下来,谄着脸打拱作揖道:“为兄口不择言,好妹妹就饶为兄这一遭吧,要不然爹又该骂了,很惨的!” 长孙无垢这才转嗔为笑,哼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乱编排。” “不敢了不敢了!”长孙无忌陪笑道,顺手提起那着绿皮王八,不知怎么的,他不禁又想到了好哥们李世民,咦,这只王八也太绿了些,绿得让人有点发慌。 话说隋文帝杨坚为了压制门阀势力,废除了自魏晋以来的“九品中正制”,开创科举制,打破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阶级固化,使平民百姓也有机会入士为官,跻身社会上层,而杨广继位后更是进一步完善了科举制度,大力吸纳下层社会人才,彻底打破了门阀世家对官场的垄断。 不过,隋朝的门阀势力仍然十分强大,这种情况甚至一直延续到唐朝。门阀世家为了维持或壮大自身的实力,往往会选择联姻,具体的做法就是密切关注其他门阀世家的后生俊才,若有合适的就抢先把自家的女子许配给对方,以此来形成利益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长孙家的做法也不例外,长孙炽,亦即是长孙晟他哥,老早就看中了唐国公李渊的次子李世民,有意将侄女长孙无垢嫁入李家,但是长孙晟以女儿年纪还小为由婉拒了,但并没有把话说死,意思是要观察几年再作定夺,于是乎,两家便等于立了个模糊的口头婚约。 话说李世民长相英伟,为人豪爽侠气,小小年纪便交游广阔,与长孙无忌算得上是少年好友,经常聚在一场谈文论武,所以有很多机会见到长孙无垢,而对于这个品貌俱佳的“未婚妻”,李二自然是很满意的,也很上心,总找机会亲近,只是长孙无垢虽然年纪小,但是家教甚严,尤其得知“婚约”的事后就更加注意了,平时都尽量避着李世民,免得传出些风言风语来,这让李二既欢喜又头疼。 言归正传,且说长孙晟等驶出了高鸡泊,回到了运河上,那里停着一艏三层楼船,正是长孙晟和家眷所乘,也正因为这艏楼船的豪华,刚进入渤海郡地界就被张金称这伙强盗盯上了。 今日,张金称手下的二当家孙岩带了数十名弟兄,趁着黎明前偷袭了楼船,杀死了不少船工,不过最后却被长孙晟和众部曲击退了,而长孙无垢却不幸被强盗劫持。 于是乎,长孙晟和高士廉便带人乘小船一路追入了高鸡泊中,负责留守的长孙无忌放心不下,沿河拦了一条渔船,仅带两名仆人也进了高鸡泊,接着便发生了后面的事。 现在楼船的船工死的死散的散,楼船也损坏严重,自然不能再乘坐了,长孙晟和高士廉商量后决定登岸走陆路。 幸好,这里离蓨县县城并不远,步行半个时辰就到了,于是一行人弃舟登岸,往蓨县县城方向而去。 …… 如果说游水是高不凡的第一项本领,那么骑马则是他的第二项本领,事实上,高家上下几乎所有人都会骑马,毕竟家里是开马场的,要是不会骑马,岂不是笑掉人大牙? 高不凡三岁的时候,老子高开山就亲自挑了一匹小马驹教他骑了,高不凡也学得格外认真,一来是因为真的喜欢骑马,二来自然是为即将到来的乱世作准备。 高不凡的历史知识虽然相对匮乏,但也知道隋朝是个短命的王朝,跟强大的大秦帝国一般,皆二世而终,杨广是隋朝的第二任皇帝,也是最后一任皇帝,隋朝终将被大唐取代。 而朝代的更替往往意味着战乱,战乱则必然生灵涂炭,正所谓为乱世人不如犬,生逢乱世,谁也不可能独善其身,要么生作乱世豪杰,要么死为乱世草芥,高不凡自然不愿成为任人宰割的乱世草芥,所以一直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强,多一项本领,自然就多一分生存的能力。 骑射是乱世必备的一项本领,高不凡很幸运,穿越到大隋后,家里竟然是开马场的,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高不凡自然不会错过练习骑射的大好机会,所以他学得很努力,很刻苦,而且成果斐然! 五岁,高不凡就能骑着没有马鞍的高头大马在牧场驰骋了,十岁的时候甚至能站在飞驰的马背上开弓射箭,准头虽然差点火候,但至少不会脱靶,这让便宜老子高开山老怀大慰,感叹高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且说高不凡主仆三人驶离了高鸡泊,沿着一条小河来到一座小村庄外,将渔船系在岸边的柳树下,便准备登岸进村取回坐骑。 这座小村子叫柳岸村,距离高家的马场还有三十里许,高不凡每次进高鸡泊游水,都会先骑马到柳岸村,把马寄存在村子里,然后再划船进泊。 “不凡少爷,你回来得正好,有个外乡人偷你的马。” 高不凡主仆三人刚进村子,一名拖着鼻涕的小男孩便赤着双足飞奔过来大声告状。 “俺们的马被偷了?”高首急忙问。 小男孩吸了吸流到唇边的鼻涕,摇头道:“没有,人被抓住了,就绑在祠堂外面的大树下呢,村正说要等不凡少爷回来再处理。” “骂了隔壁的,敢偷俺们的马,不打出屎来算你拉得干净!”高首和高仁这俩货撸起衣袖,气势汹汹地往祠堂方向跑去。 既然马没被偷走,高不凡倒也不急,从兜里掏出两枚野菱角递给小男孩,后者愉快地接过剥食起来,一点也不见外。 高不凡经常来柳岸村,每次都不会空手,总会带些新奇的玩意,或者零食分发给大家,而且,高不凡还发明了不少新颖的捕渔工具,村民们使用之后果然捕获大增,再加上高不凡脾气好,为人随和,丝毫不摆架子,所以很受村民欢迎,尤其是村里的孩子们。 第07章 较量 流鼻涕的小男孩名叫韩小云,他爹韩满仓是村里的捕猎能手,为人老实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那种,不过这家伙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娶了一个如花似的玉的老婆,这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可惜女儿三岁的时候被拐了,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要不然这个儿女双全的家庭肯定很幸福。 高不凡牵着韩小云的手往祠堂方向走去,后者一边吃着菱角,一边蹦蹦跳跳,赤足踩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半点也不在乎。 眼下已经是初秋时节,天气开始转凉了,高不凡奇道:“小云,我不是送了你一双布鞋吗,为什么不穿?” 韩小云笑嘻嘻地道:“留着过年再穿。” 高不凡有点哭笑不得:“现在才七月底,离过年还有五个多月呢,你现在不穿,到时就不合穿了。” 韩小云吸了吸鼻涕失声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现在正长身体,鞋子很快就不合脚了,再说入秋后天气转凉,不穿鞋子容易感冒,赶紧回去穿上。” “感冒是啥?” “感冒就是……着凉!” “哦,不凡少爷,不是俺跟你吹,俺从来没着过凉,俺也没见过俺爹着凉,就俺娘亲身子骨弱,老是生病!” 高不凡指了指韩小云快挂到唇边的鼻涕道:“都能当面条吃了,还说没着凉?” “流鼻涕不一定是着凉,肚子痛也不一定是拉稀呀!”韩小云理直气壮地道。 高不凡抬手便赏了韩小云后脑勺一记火锅,扇得这小子向前蹿了一步,鼻涕也飞了出来。 “小屁孩儿,别的不学,非要跟高老二学耍嘴皮子,滚回去穿鞋子,否则屁股给你踹烂。” 韩小云立即捂着小屁股一溜烟跑了开去。 高不凡撵走了韩小云,猛地转身,目光敏锐地落在身后那棵老槐树上,逡巡了片刻,警惕的眼神渐渐变成了迷惘。 高不凡的六识异常灵敏,刚才突然产生被人在背后窥视的感觉,只是当他猛地转身查看时,却没有任何发现,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也随之而消失了。 “错觉吗?”确认身后无人,高不凡纳闷地摇了摇头,继续往祠堂方向走去。 高不凡来到祠堂前,果见有人被绑在树下,几名男性村民还在那看守着,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出奇的没有开骂,只是怏怏不快地站在那等候高不凡到来。 高不凡不由奇了,快步走到树下,村正柳大鹏立即上前道:“小凡,这个外乡人想偷你们的马,幸好被俺们及时发现了,这贼子颇有几把子气力,要不是俺们人多,就让他挣脱逃跑了。” 高不凡道谢一声,目光落在那名贼人身上,但见这名贼人生得竟比那匪首张金称还要雄壮,满脸络腮胡子,看着相当威武,即便被五花大绑,依旧倔强地高昂头颅,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位公子,孙大哥不是有意要偷您坐骑的,求您饶过他吧,千万别送他见官!” 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抢上前,跪倒在高不凡身前不停地叩头,两名半大的孩童则惊恐地躲在她的身后,由于营养不良,皮肤菜黄菜黄的,眼睛也显得特别大。 “娥娘不要求他,俺孙安祖一人做事一人当,脑袋掉了不过碗口大个疤,怕个鸟!”被绑大汉粗声粗气地道。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这么说,你承认偷马了?” “没错,老子是要偷你的马?你待如何?”大汉恶声恶气地吼道。 卧槽,作贼的竟然这么嚣张,嫌打得少啊,本少得教你做人! 高不凡飞起一脚踹在大汉的小腹上,后者顿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痛得惨叫一声,差点连黄胆水都吐出来。 大汉显然没料到,高不凡会那么干脆,上来就踹,力气还那么大,黑小子,果然够黑够狠! 妇人吓得面无人色,两个孩童更是躲进她的怀中放声大哭。高不凡却从兜里摸出两枚野菱角,笑眯眯地递过去:“别哭别哭,本公子是好人。” 两名孩童不哭了,直勾勾地盯着高不凡手中的菱角却又不敢接,看得出他们真的饿极了,妇人却把俩孩童抱得更紧了,生恐被高不凡抢去似的。 “王八蛋,敢动娥娘母子,老子饶不了你。”大汉一边咆哮,一边挣扎。 “鸹噪,堵上他的嘴!”高不凡冷道,高首和高仁立即脱掉马靴塞进大汉嘴里。 高不凡不再理会两眼喷火似的大汉,蹲下来和颜悦色地问:“你叫娥娘是吧?哪里人?” 妇人战战兢兢地答道:“俺和孙大哥都是贝州漳南县人氏,村子被洪水冲毁了,没办法才逃难来到这里。” 高不凡瞥了一眼被绑在树上的的大汉,问道:“他是你男人?” 妇人摇头道:“俺男人和公婆都被淹死了,村子里活下来的人连一半不到,孙大哥是俺邻居,他们家只有他活下来,要不是孙大哥一路上照应,俺母子三人也走不到这里。”说完泪如雨下,两名小童见状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高不凡不禁悚然动容,他上辈子是职业军人,参加过多次抢险救灾,最难忘的一次便是5.12大地震,这次大灾难后的惨烈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亲眼目睹那一幕幕生离死别的人间惨剧,他和战友们都泪洒满襟。 高不凡默默地将两枚野菱角塞小童手里,挥手道:“柳叔,放了他吧,此事本公子不追究了。” 妇人大喜,连忙叩头道谢。 柳大鹏皱了皱眉,不过还是让村民把大汉给放了,警告道:“算你走运,遇上高公子,要是换了其他人,不死也让你脱层皮。” 孙安祖却不领情,嘟哝道:“要不是老子不想伤人,凭你们能抓得住老子,也不知是谁走运。” 众村民闻言大怒,撸起衣袖便要上前教训他,高不凡心中一动,淡笑道:“咋的,还不服气?” 孙安祖一挺胸,粗声道:“你们人多欺负人少,老子自然不服气。” 高不凡点头道:“那行,只要你能打赢本少,本少的马便白送给你,另外再奉送十两银子,不过你若输了,便给本少为奴一年。” “当真?”孙安祖瞥了高不凡的“小身板”一眼,显然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高仁傲然道:“俺家少爷言出必行,从不食言,人送外号仗义疏财小孟尝,诚实守信高郎君,骗你这蟊贼作甚!” 孙安祖二话不说,转身便招呼妇人离开。 高仁愕然道:“咋的,你还不信?” 孙安祖冷道:“俺力气大,一旦出手就没个轻重,你们家公子还算是个好人,俺不想伤他。” 高不凡剑眉一挑:“你是怕输,不敢比吧?” 孙安祖勃然转身:“好,俺跟你比,受伤了可别哭鼻子。” “废话少说,别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叽叽!”高不凡冷笑一声,双手抬起,摆了一个后世拳击通用的起手式。 孙安祖闻言大怒,跨步上前,劈手就是一拳,瞬时带起一股劲风,高不凡一侧身灵活闪过,左腿猛蹬地跃前,右膝一记爆锤闪电般撞向对方小腹。 孙安祖左手急忙握拳下扫挡架,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孙安祖身不由己地往后倒退了数步,整条左臂都痛麻了,不由大吃一惊,这黑小子的力量竟如此之大,恐怕不在自己之下啊! 孙安祖一向自负力大,结果一招便吃了瘪,自然是震惊无比,他实在想不通,高不凡那小身板为何能发出如此巨力。 “不凡少爷牛比裂蹄!”高首和高仁兴奋地鼓起掌来,一众村民也纷纷欢呼助威。 高不凡晃了晃有点发麻的右腿,心里也暗暗吃惊,刚才那一下看似他占了上风,事实却是他以下肢对上肢占了便宜,所以单论力气而言,这个孙安祖并不弱于他。 “再来!”孙安祖暴喝一声,欺身扑来了上来。 高不凡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应战,两人你来我往地打了十几个回合,仍旧不分胜负。若论力气,两人不相伯仲,若论战斗经验,孙安祖明显更胜一筹,不过高不凡身法灵活,速度更快,再加上揉合了后世拳击和擒拿的古怪打法,让孙安祖有点无所适从。 两人又打了数个回合,孙安祖显然有点沉不住气了,毕竟对方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打了这么久都没能拿下对方,他也自感脸上无光。 终于,孙安祖逮着了高不凡的一个破绽,右手抓住了他的左脚踝,不由大喜,暴喝一声猛地发力,试图把高不凡掼飞出去,让他出个大丑,谁料他还没来得及松手,高不凡却灵活得像只猿猴般旋至他身后,右脚一剪便反绞他的脖子。 这招剪刀腿可是高不凡的绝技,只要对方被锁住脖子,基本就玩完了。 孙安祖只觉脖子一紧,不由暗叫不妙,然而不知为何,高不凡的双腿似乎没能锁住,最后松脱了,人也随着惯性旋飞了出去,落地后踉跄站稳,朗声笑道:“幸好没摔个大屁墩,不打了,孙大哥,这局算平手如何?” 第08章 太仆少卿 孙安祖面色变幻不定,别人或许瞧不出来,但他却明白是高不凡手下留情,在众目睽睽之下保存了他的面子,一时间既感激又惭愧,扑通一声跪倒,沉声道:“大丈夫言出必行,输就是输,孙安祖拜见主人。” 高不凡眼中露出一丝赞赏,连忙上前扶起孙安祖,笑道:“刚才的赌约不过是戏言罢了,孙大哥不必当真。” 孙安祖摇头沉声道:“俺虽然出身贫微,但从不失信于人,高公子若不屑俺这种粗鄙之人为仆,那俺自断一指,就算咱俩赌约两清了。” 高首和高仁不禁暗吐舌头,这哥们够狠! 高不凡动容道:“孙大哥言重了,常言道英雄莫问出处,孙大哥重情义守承诺,武艺高强却不恃强凌弱,无愧是一名英雄好汉,小弟虽不才,却最是敬重英雄好汉,那来不屑之说。” 孙安祖有点不好意道:“俺算那门子英雄好汉,高公子谬赞了,倒是高公子有一副菩萨心肠,不仗势欺人,跟俺以前见过的富家公子简直天渊之别,早知俺也不会偷您的马。” 高不凡笑道:“三文钱难倒英雄汉,出门在外,谁能没遇到个难处的时候,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 孙安祖心中越发感激,拱手道:“俺还不知高公子高姓大名,家住何处。” “小弟高不凡,孙大哥叫我小凡就行,离这里三十多里有个飞鹰马场,就是我家开的。” 孙安祖拱了拱手粗声道:“好,待俺送了娥娘母子到她亲戚家安置好,再赶去飞鹰马场侍候高公子,不知可否?” 高不凡自然满口答应了,还命高首把一匹马牵来赠给孙安祖,不过后者断然拒绝了,给银子,同样不要,最后高不凡只好向村民要了些食物相赠,这次孙安祖倒没有拒绝,道谢后便带着娥娘母子重新上路了。 孙安祖离开后,高不凡与村正柳大鹏闲聊了几句便也告辞了,但是后者却热情相邀道:“眼下日已过午,小凡你应该还没吃饭吧,不如到柳叔家里,俺让莺儿给你做好吃的。” 高首和高仁顿时眼巴巴地向自家少爷望来,差点没流口水,高不凡真想一巴掌呼死这俩吃货,笑道:“柳叔,我们在船上吃了干粮了,现在还有事要赶回马场,下次吧,代我向莺儿问好。” 柳大鹏闻言也不勉强,目送着高不凡主仆三人骑马出了村口。 “少爷,俺们明明还没吃午饭,为何不在柳村正家里吃,你不喜欢莺儿姑娘做的饭菜吗?”高首捂着饿瘪的肚子不解地问,莺儿姑娘做的饭菜他吃过,十分可口。 高仁嘿笑道:“少爷不是不喜欢莺儿姑娘做的饭菜,是不喜欢做饭的人。” 高首瞪大眼睛:“为什么?莺儿姑娘挺好看的,又不是恐龙,而且性格温柔,谁娶到都是福气。” “恐龙”一词也是不凡少爷发明的,说是丑女的意思,譬如东施效颦中的东施就是只恐龙,明明长得像头毫猪似的,偏要效仿西子捧心,把人都吓跑了。 高不凡笑骂道:“你们两个,再碎嘴就给本少滚下马走路回去。” 话说柳莺儿乃村正柳大鹏的三女儿,人长得确实不错,还有一手好厨艺,可是只有十二岁,高不凡自然对这种黄毛丫头不感兴趣,但柳大鹏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这个时候的女子,十二三岁出嫁也十分正常,超过二十岁不出嫁反而成了被人耻笑的老姑婆。 柳大鹏乃柳岸村的村正,虽然不入流,但到底算半个公职人员,而高家虽然是开马场的,实际只是个商人罢了,所以柳大鹏自问两家门户倒也合适,便有意要将女儿柳莺儿许配给高不凡,数次有意无意地透漏口风,如此一来,反而吓得高不凡不敢再到他家坐了。 柳莺儿年纪实在太小了,关键高不凡对她还丝毫不来电,虽说古人可以妻妾成群,但他高不凡却是个有原则的现代人,如果他要娶妻纳妾,那肯定是因为两情相悦,坚决拒绝包办婚姻。 “对了,你们两个把嘴巴给本少捂严了,今日在泊中发生的事不许告诉老爷和夫人。”高不凡严肃警告道,他可不想让父母担心。 高首和高仁连忙赌咒,绝不透漏半句,否则下辈子投胎当王八! 闲话休提,且说高不凡主仆三人策马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回到了飞鹰马场。 养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你得有一片广阔的牧场供马匹驰骋,其次是充足的草料,如果养的是战马,还得吃细料,否则养出的马耐力和爆发力都不行,根本上不了战场。 飞鹰马场就是渤海郡最大的军马场,就建在漳水边上的一边平原上,西北面有一座海拔不超过百米的飞鹰山,飞鹰马场也因此而得名。 飞鹰马场每年需向朝廷提供五百匹合格的优质战马,若不达标将会受到惩罚,严重者甚至会掉脑袋,而今年年初,隋帝杨广下令召集全国马匹准备东征高丽,所以飞鹰马场今年的任务也加码了,必须上交七百匹优质战马,为了完成任务,场主高开山自过完年后便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去管高不凡。 且说高不凡回到马场,刚进了宅子便遇上了管家夏邦贤,只是夏管家的面色似乎不大好看,不过当他见到高不凡时还是露出了招牌的微笑,施礼道:“少爷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奇道:“哪个不开眼的又招惹夏管家了,要不要本少帮忙削他!” 夏管家苦笑道:“咱们渤海郡郡守也不敢削人家,少爷还是省省吧,免得被人反削。” 高不凡剑眉一挑道:“这么拽,什么来头?” 夏管家往西指了指,低声道:“东都洛阳来的钦差,太仆少卿宇文化及!” 高不凡闻言面色微变,他对隋朝的官制虽然不太熟悉,不过由于家里开马场的缘故,所以太仆寺他还是知晓的,这可是统管全国马政的中央机构,而太仆寺少卿正是太仆寺的二把手,秩从四品,现任太仆寺少卿就叫宇文化及。 这位宇文化及大有来头,他爹宇文述正是宇文阀的核心人物,现任左卫大将军,封许国公,深受隋帝杨广宠信,可谓是权倾朝野。 不过,高不凡对宇文化及这个人的认知,主要还是来自后世的一本小说《隋唐英雄传》,小说中的宇文化及凶残阴险,胡作非为,横行不法,最后还弑杀了隋帝杨广,对了,他还有一个非常牛比的儿子叫宇文成都,武力值在隋唐好汉中排行第二,仅次于第一猛人李元霸。 当然,小说毕竟只是小说,很多东西是作不得真的,高不凡也不晓得真正历史上的宇文化及是不是跟小说中所描写的一样,但有一点高不凡可以肯定,那就是宇文化及没有一个叫宇文成都的儿子,这事他以前就跟夏管家反复确认过了。 “宇文化及来咱们马场了?”高不凡问道。 夏管家点头道:“早上来的,半个时辰前回蓨县城了,架子大得很,周县令和赵牧监亲自陪同,家主也随同一起进城了。” 高不凡挑了挑剑眉,得,看来老头子又做冤大头了,吃喝玩乐一条龙全包的那种,问道:“宇文化及来咱们牧场作甚?” 夏管家肉痛地扯了扯嘴角:“还能作甚,打秋风呗,这鸟人扯着巡视全国马场的大旗,来到咱们马场又吃又拿,还要故意处处刁难,说这匹马不好,那匹马不行,最气人的是,他竟然要求咱们马场今年上交一千匹战马,年初下来的公文明明写着七百匹,突然增加三百匹,一时间让咱们上那弄去?有银子也买不到啊!” 高不凡心中暗怒,沉声问:“那怎么办?” 夏管家叹了口气:“只能破财挡灾了,不过对方的胃口有点大,要三千两银子。” 卧槽,怎么又是三千两银子,今天碰了一伙绑架抢劫的强盗索要三千两银子赎金,现在跑来一个打秋风的太仆少卿,也是索要三千两银子,他奶奶,无怪乎说官匪一家亲,古人诚不欺我! “爹准备给钱了事?”高不凡黑着脸,不对,他的脸本来就是黑的。 夏管家苦道:“家主倒是想给钱了事,可一时间也拿不出三千两现银啊,现在就看周县令和赵牧监能不能出面求情,减免部分了!” 高不凡闻言既愤怒又憋屈,暗暗捏紧了拳头,现在他总算体会到,经商就算赚再的多钱,如果没有实力,没有后台,终究只是权贵砧板上的一块肥肉罢了,逃不过任人宰割的命运! 第09章 慈母 高不凡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起居的小院,直接就脱光衣服在井台上打水洗了个冷水澡,由于这里没有服侍的婢女,所以也没那么多顾忌。之所以没有婢女,倒不是用不起,而是高不凡自己要求的,自打六岁后他就不用婢女服侍了,因为觉得吃喝拉撒都让人盯着,太不自在了,所以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想干啥就干啥。 一开始老娘陈氏还不放心的,毕竟宝贝儿子才六岁,身边没个人服侍怎么行,所以强行调了两名婢女过来伺候,结果刚进院子就被高不凡赶跑了,如是再三,老爹老娘都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好由他了。 幸好,高不凡年纪虽小,但表现出来的自理能力却是极强,独居了大半个月,没出任何岔子,也没生病着凉啥的,每日早睡早起,读书写字,练习骑射游水,作息时间比大人都还要规律,令阖府上下啧啧称奇。 眼见儿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自立,高开山夫妇既惊讶又欣慰,也完全放心让他独居了,不再派婢女来服侍他,只让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充当跟班。 高不凡洗完澡,换上一套干净的胡服,他不喜穿宽袍大袖的长衫,因为嫌麻烦,胡服倒还凑合,不会妨碍骑马射箭。 梳洗穿戴完毕,高不凡便精神奕奕地去给母亲陈氏请安了,刚走到后院的连廊便遇上了服侍母亲的贴身婢女鸣翠,后者怀中还抱着一只精致的木匣,高不凡一眼便认出正是母亲的首饰盒,不由心中一动,跳出来伸手一拦,喝道:“站住!” 鸣翠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拦路者时,这才拍着鼓鼓的胸口嗔道:“少爷太坏了,唬了婢子一大跳。” 鸣翠比高不凡大两岁,模样和身材都是众丫环中最出挑的,做事也伶俐,当年陈氏本要派鸣翠去服侍高不凡的,等大了好充作通房丫头,谁料刚进院子就被高不凡撵了出来,最后陈氏只好把鸣翠留下来服侍自己,这些年,这丫头出落得越发的水灵了,而且头脑灵活,办事稳重妥贴,已经成为陈氏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高不凡笑言:“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你才做亏心事呢!”鸣翠下意识地以衣袖护住怀中的首饰匣子。 高不凡揶揄道:“不用遮掩了,本少又不瞎,你把娘亲的首饰拿出来作甚?莫非监守自盗?” 鸣翠俏脸通红,一双俏目圆睁,像受了很大的侮辱似的,高不凡见状知道玩笑开大了,连忙作揖打拱道:“开个玩笑而已,鸣翠姐姐莫生气,虾米豆腐,罪过罪过!” 鸣翠板着俏脸憋了三秒,终究是没憋住,噗的笑了出来,嗔怪道:“少爷就会作怪,什么吓米豆腐,乱出八糟的,要是夫人听到你对佛不敬,看她饶你不?” 话说当初陈氏年届三十仍未育下一儿半女,后来到永福寺求神拜佛,又在家中供奉了观音娘娘,这才生下了高不凡这一株独苗,之后便更加虔诚地礼佛了,每日早晚必在佛前念经百遍。 “娘亲怎么可能知道,除非有人打小报告。”高不凡笑道:“不过,像鸣翠姐姐这样美丽善良,温柔可爱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出打小报告这种人神共愤的事呢?” 鸣翠心中欢喜,嘴上却不饶道:“讨好也没用,婢子可是夫人的忠仆,夫人若问起什么事,婢子是肯定不会忍瞒的。” 高不凡竖起了大拇指,一本正经地道:“鸣翠姐姐真是高首和高仁这俩夯货的锴模,本少会敦促他们向你学习,对了,娘亲让你把这些首饰拿去作甚。” 说到正事,鸣翠的俏脸顿时黯淡下来,略带气愤地道:“今天那个弼马温宇文化及不是跑来咱们家马场打秋风吗?开口就要三千两,真气人。” 高不凡不禁哑然失笑,他曾经给高家的下人讲过《西游记》的故事,所以大家都知道弼马温是负责给玉帝养马的马官,太仆寺少卿可不就是个马官吗? 然而,宇文化及这马官可不是什么芝麻绿豆官,秩从四品呢,更何况人家还有个权倾朝野的老子,真要按死高家,就跟按死一群蚂蚁般轻易。 “咱们家被贪官勒索了,少爷你还笑?”鸣翠气乎乎的。 高不凡两手一摊:“你这句弼马温一出,本少能不笑场吗?” 鸣翠闻言也噗哧的失笑起来,不过马上又绷起俏脸,悻悻地道:“宇文化及比少爷所讲那只臭猴子更加无法无天,为了凑齐这三千两银子,夫人都打算把这些首饰拿去变卖掉了。”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他刚才就隐约料到了这个可能,没成想果如他所料,皱了皱剑眉道:“鸣翠,咱们家已经穷到连三千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了吗?” 鸣翠叹了口气:“那倒是不至于,只是今年朝廷要求增加供应两百匹战马,这可不是小数目,比以往足足增加了两成呢,扩建马场马厩,增加人手和收购豆料等都要钱,老爷把家里大部份钱银都投进去了,如今马儿还没出栏,一时间可真拿不出三千两银子来。” 其实三千两银子听着虽然不多,但事实上却是一笔巨款,普通五口之家一年的花费也就五六十两,三千两足够他们使用五六十年了,换而言之,绝大部分老百姓一辈子也存不了一百两银子。 高家虽然是开马场的,但马匹专供朝廷,肯定不可能给你暴利,有时甚至只能保本,真正赚的是完成配额后剩余的马,所以高家一年的利润也就一千几百两,再刨除各种家庭开支,能剩个五百两银子就不错了,因此,对高家来说,一下子拿出三千两银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高不凡沉吟了片刻,突然伸手从鸣翠怀中夺过首饰盒,径直往后院行去,后者惊呼道:“少爷你这是作甚?夫人让婢子拿给夏管家去变卖呢。” “这些首饰都是娘亲的嫁妆,还有爹平时送她的礼物,绝不能卖!”高不凡斩钉截铁地道。 “那还能咋办?宇文化及这狗官拿不到银子,指不定会怎么害咱们家呢,少爷别闹了,快把盒子还给婢子。”鸣翠想拉住高不凡,奈何力气差远了,急得眼泪直打转。 高不凡只好停下来,转身看着鸣翠,郑重其事地道:“鸣翠,银子的事你和娘亲都不用操心,我和爹自然会想办法解决,谁让我们是家里的男人,天塌下来也是我们先扛,再说了,咱们家还没到要女眷变卖首饰的地步,走,我们去把首饰还给娘亲。”说完便拉着鸣翠的手往后院行去。 鸣翠其实也舍不得把这些首饰变卖掉的,闻言也不再坚持了,偷瞥了一眼已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英气少年,心里既喜且愁,心如撞鹿般扑通乱跳,话说不凡少爷还是第一次这样亲密地牵她的手呢! 很明显,此刻的俏婢已经花痴得有点找不着北了,就像腾云驾雾般迈开腿,不知不觉便随着高不凡进了夫人陈氏的房间。 高夫人陈氏看上去约莫四十岁许,保养得还算好,看得出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儿,而且是那种很和善的人,此时正在抄写佛经,见到儿子牵着鸣翠的手迈进来,不由微愣了一下。 “孩儿给娘亲请安!”高不凡一进屋便松开鸣翠的手,躬身施礼。 陈氏瞥了一眼羞答答的鸣翠,不由暗暗纳罕,莫非我这宝贝儿子突然开窍了?笑道:“你这猴儿今天跑哪去了,这才回来,吃饭了没?” “孩儿出门遛一遛坐骑,还没吃呢!”高不凡笑道。 陈氏闻言连忙吩咐人传饭,又戳着额头数落了儿子一通,高不凡笑嘻嘻地坐在陈氏身边,也不反驳,他的躯体内虽然藏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但这具肉身却是陈氏给的,对于这位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给了他无私母爱的慈母,高不凡是发自内心的感恩,而且,两世为人的他更加懂得去珍惜这份亲情,老母亲的絮叨,别人或许会觉得很烦,但对高不凡来说却是一种享受。 厨房里留了饭菜,热一热就行,所以很快就端上来了,都是高不凡平时爱吃的,果然,有妈的孩子就是幸福! 高不凡幸福地大块剁颐起来! 陈氏这才注意到鸣翠怀中还抱着那只首饰盒,不由打了个询问的眼神,高不凡好笑道:“娘亲不用鬼鬼祟祟的了,孩儿都知道了,这些首饰是我让鸣翠姐姐拿回来的,你就甭想卖了。” 陈氏脸上微窘,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为娘何时鬼鬼祟祟了,反正这些首饰为娘平时也不戴,现在家里急需用银子,卖了便卖了,让你多事!” “娘亲卖首饰,爹他同意吗?”高不凡反问道。 陈氏哼道:“我卖自己的首饰,要他同意作甚?” 高不凡摇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都说女人是男人的脸面,男人混得好不好,直接反映在女人的身上,娘亲要是把首饰拿出去卖了,让我爹的面子往哪搁?娘亲也不想爹在外面被人家耻笑吧?” 陈氏闻言沉默了,高不凡向翠环使了眼色,示意她把首饰盒收回内间,续道:“娘亲不用担心,钱银的问题孩儿和爹会想办法解决,大不了向朋友借点,还犯不着母娘亲你变卖首饰的。” “小破孩儿,跟你老子一般,净会说大话!”陈氏嘴上如是说着,不过眼中明显有了笑意,也不再提变卖首饰了。 第10章 报仇 高不凡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呈“大”字形躺在马场的一块草坡上,出神地仰望着繁星点缀的夜空,晚风轻拂,凉意习习,四下虫声唧唧,远处的马厩中偶尔传来一两声马嘶。 高首和高仁一左一右躺在高不凡的两侧,后者翘着二郎腿,嘴里同样叼着一根草茎,一边嚼一边昏昏欲睡,另一边的高首干脆还鼾声如雷。 高不凡暗叹了口气,他奶奶的,就知这两个夯货帮不上忙,养两头奶牛都比他们管用,至少奶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而这两个家伙吃的是饭,挤的却全是屁。 高不凡性格洒脱豪爽,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钱银都不是很看重,再加上自穿越到隋朝后,家境虽然离豪富很远,但也算得上殷实,至少不用为钱银发愁,所以根本没想过要发挥自己穿越者的优势去捞银子。 结果此时家中需要银子应急,这才醒起来临急抱佛脚,可是高大少爷搜尽了枯肠也想不出一个能快速赚取三千两银子的点子,别说三千两,就算是三百两也不可能,除非去偷,去抢! 俗语说:三个臭皮匠,能胜过一个诸葛亮。于是高不凡便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把高首和高仁找来一起想办法,结果证明,三个臭皮匠始终还是臭皮匠,是不可能变成诸葛亮的。 夜渐深了,凉意更浓,高不凡仰望着天边的北斗星自语道:“斗柄西指,天下皆秋,秋天到了!” 两侧的鼾声嘎然而止,高仁倏地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无耻地问:“少爷刚才说啥来着?俺想办法想得太入神了,没听清!” 高不凡淡道:“本少刚才问,猪是怎么死的?” “笨死的!”高首打着呵欠抢答道:“嘿嘿,这个问题少爷以前就问过了,难不倒俺的。” 高不凡扬手就给了这夯货一记爆栗,淡道:“答对了,有奖!” “呵呵哈!”高仁幸灾乐祸地捧腹大笑。 高首揉着痛麻了的脑壳,怒道:“笑屁,真以为自己叼草的样子很帅……咳咳,少爷,俺不是说您,俺说的是老二,少爷你叼草的样子是真的帅,可老二这家伙东施效颦,丑爆了,母牛都特么的能被他吓死十头。” 高仁反唇相讥道:“俺们俩是一个娘养的,俺丑,你又能好看得到哪里,俺呸!” “得了,你们俩还是滚回去洗洗睡吧。”高不凡揉着嗡嗡作响的脑仁挥了挥手。 高首和高仁见状倒不敢造次了,后者谄笑道:“少爷,三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咱们上哪弄这么多银子?要不……把青云给卖了吧?” 青云就是高不凡的坐骑,十分神骏,是高开山当年在马邑花重金购来的突厥马,价值五百两银子,当初回程经过东都洛阳时,有一名豪商愿意出一百两黄金,高开山也没同意转手,而是带回家送给儿子高不凡,作为他十二岁的生日礼物。 高不凡对青云也是极为喜爱,为了培养人马之间的默契,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吃住都在马厩,每日与青云形影不离,如今相处三年,高不凡对青云的感情自然更加深厚了,所以还没等他发话,高首便瞪着高仁斥道:“馊主意,咋不说把你卖了!” 高仁两手一摊:“要是俺有青云那么值钱,不用少爷吩咐,俺自己就把自己给卖了。” “你倒是想,就你那身肥膘,还抵不过青云的一根腿毛。”高首不屑道。 高仁大怒:“老跟俺抬扛,是不是皮痒想练练?” “俺怕你啊!”高首马上撸起袖子。 眼看两个活宝又要互掐起来,高不凡十分干脆地往草坡下走去,眼不见为干净。 高首和高仁对视一眼,耷拉着脑袋追了下来,前者讪讪地道:“少爷,都怪俺们没用,要不你把俺们卖了吧,兴许能值几两银子。” 高不凡点了点头:“好啊,明日进城去。” 高首和高仁瞬时唬得脸都绿,前者更是恨不得要扇自己一记大嘴巴,后悔嘴贱,奶奶的,表忠心的漂亮话还真不能随便说啊! ………… 下半夜的时候,天空突然变脸了,本来繁星点缀的夜空竟然乌云密布,然后哗啦啦地下起了滂沱大雨,地上的积水汇成千万条小溪注入了河中。 大雨中的高鸡泊黑沉沉的,一望无际的芦苇在狂风骤雨中疯狂地摇摆,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着。 高鸡泊的深处,一座地势稍高的丘陵下,正有连片的茅屋在接受风雨的洗礼,其中一座茅屋内隐约还有灯光漏出,离茅屋不远处的水面上,十几只木船犹如无主孤魂般飘来荡去,相互碰撞,发出瘆人的哐哐声。 这里便是张金称这一伙盗匪的老巢所在! 此时,只见茅屋内一灯如豆,照得所有事物都屎黄屎黄的,地上虽然铺了一层芦苇秆,但还是湿漉漉的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脚臭、狐臭和口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陋,一张残旧的八仙桌,还有几条潮湿发霉的板凳。以张金称为首的盗匪骨干们正围坐在一起,一个个情绪低落,如丧孝妣,而大当家张金称的面色更是苍白如纸,他赤果着上身,左肩打着绷带,还隐有血迹渗出。 话说张金称今日在船上中了长孙晟一刀,虽然只是皮肉之伤,但他潜水逃跑时,伤口在水中浸泡了半天,失血之下也险些要了他的老命。 二当家孙岩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张金称,自责道:“今天都怪俺大意了,没有打探清楚肥羊的身份就动手,导致损失了六条船和几十名多弟兄,连老五、老七和老九也折了,俺该死,请大当家动手,给诸位弟兄一个交待吧!” 孙岩说完扑通的跪倒在上,双手举刀逞给张金称,在座其他盗匪顿时都把目光集中到后者身上,表情不一而足。 张金称此刻确实相当窝火,今日一个镚都没抢到,反而折损了三分之一的人手,这桩买卖亏大发了,其中二当家孙岩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张金称身边能用的人本来就少,孙岩更是他的左臂右膀,若一刀杀掉,那他身边就更加无人可用了。 张金称沉吟了片刻,缓缓取过二当家的刀,屋内其他人顿时屏住了呼吸,二当家虽然强装镇定,但额头上却是冷汗直冒。 哧…… 张金称手腕一翻,但见刀光暴闪,单刀尽柄没入二当家身前的泥土里,后者身体一僵,差点便软倒在地,在场其他人都暗松了口气,只有三当家韦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张金称伸手把二当家扶了起来,和颜悦色地安抚道:“孙贤弟快起来,下面的人办事不力,你何必把罪责都揽到自己头上,更何况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谁又能保证一直不出差错?”说着目光炯炯地扫过在座其他人,三当家韦胜凛然低下头。 孙岩不由感激涕零,众匪也纷纷称赞大当家仁义英明。张金称见状自然极为满意,他之所以能成为众匪之首,除了武艺高强之外,还因为善于笼络人心! “大当家,今日要不是那个黑小子多管闲事,咱们未必会败,老五也是死在他手上的,这仇,不能不报!”三当家韦胜沉声道。 此言一出,众匪瞬间同仇敌忾,纷纷表示要报仇雪恨! 张金称寒声道:“这个仇自然是要报的,老二,明日派人出去打听一下,务必要把那个黑小子的来历查清楚,老子要杀他全家,方能消心头之恨。” 孙岩立即咬牙切齿地道:“大当家放心,就算是挖地三尺,俺也要把那黑小子挖出来,给老五他们报仇雪恨。” 张金称点了点头:“那小子本地口音,身边有两名仆人打扮的跟班,估计家境不错,找起来应该不难,先把咱们漳南县的富户捋一遍。” 二当家孙岩连忙称是,尽管大当家已经饶恕了他的失误,但这次死了那么多弟兄,难保没有人暗中记恨他,所以,若能把仇恨转移到那名多管闲事的黑小子身上自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那名黑小子家境似乎很不错,只要把他挖出来,屠其满门,不仅能让弟兄们消一消怨气,而且还能收获一笔不菲财货! 试问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第11章 进城 高开山的名字很霸气,模样也很霸气,个头超过一米八五,可以用“伟岸”一词来形容,国字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棱角分明,与高不凡有五六分相似,不过显得更加刚硬粗豪,而高不凡的面相糅合了其母亲的特点,所以相对柔和一些,也更加的英俊。 高开山现年四十七岁,中年得子,而且只有陈氏这一个元配妻子,两人自成亲以来一直恩爱有加,极少有脸红的时候,即便搁在现代也绝对评得上模范夫妻,十分难得。 正如高不凡所料,高开山昨日确实当了冤大头,陪同宇文化及一行人进城吃喝玩乐,光是银子就花去了上百两,还不算送出去的几匹好马,要不是喝多了几杯酒,他昨晚估计会肉疼得睡不着觉的。 正如绝大多数平凡的中年男人,高开山的肩上同样扛着一副养家糊口的重担,每日慌慌张张地奔忙劳碌,不过是图那碎银几两罢了,开马场看似风光,但其中的糟心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几乎全年无休,还要冒着随时被朝廷问责的风险,一年下来不过是数百两银子的利润,如若管理不善死掉一批马驹,说不定还得往里倒贴银子。 早些年还好点,这两年马场越发的艰难了,一来朝廷把战马的收购价压得太低,二来是邻县开了一个新马场,双方竞争之下,进一步挤压了飞鹰马场的利润空间。 根据夏管家年初的估算,飞鹰马场今年极有可能要白忙活了,谁知屋漏偏遭连夜雨,正当马儿就要出栏之时,宇文化及这瘟神竟然跑来打秋风,一开口就是三千两银子,这几乎是马场四五年的利润了,高开山差点没愁白了头。 幸好,高开山昨天的冤大头似乎没白当,蓨县的周县令十分仗义的出面帮他说情了,好歹把三千两银子降至两千二百两。 高开山合算了一下,这笔银子他东拼西凑,应该还是勉强能拿得出来的,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松下来了,加上在席间多喝了几杯,所以到家后倒头便睡了,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 “凡儿去哪了?”高开山接过妻子陈氏递来的醒酒汤,一边喝一边问。 “一大早就赶了十几匹驽马进城去了。” 高开山奇道:“他赶那么多驽马进城作甚?” 陈氏叹了口气:“家里不是急用钱吗?昨日妾身本打算让鸣翠把首饰拿去卖掉换些银子的,岂料正好被小凡撞见了,最后没卖成……” 陈氏把高不凡昨日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最后红着眼圈道:“小凡这孩子自小就懂事,今日赶驽马进城,估计是想卖掉换些银子,帮家里渡过难关吧,唉,小小年纪的,也难为他了。” 高开山闻言苦笑道:“小凡从小就很自立,从来不给咱们惹麻烦,现在倒反过来要他为家里操心,都是我这当爹的无用啊。” 陈氏握住丈夫的手安慰道:“当家的千万别这么说,这个家还不是一直靠你遮风挡雨,你本该是沙场纵横驰骋的英雄,却为了妾身屈居一隅,每日为些柴米油盐的事操心……” 高开山伸手捂住了陈氏的嘴,没让她继续再说下去,柔声道:“这辈子有你我已经很幸福了,更何况现在还有了小凡,老天其实待我高开山并不薄,我很知足了。” 陈氏不由自主地靠入了丈夫的怀中,后者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小凡说得对,我们是家里的男人,天塌下来也是我们先顶着,银子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想办法搞定的。” ………… 马场的马分为三等,一等战马,二等田马,三等驽马。战马是最好的,爆发力和耐力都是上选,适合用在战场上,田马则要次一等,可用于日常劳作,譬如耕田和拉车等。 至于驽马则是最差的,要么过于瘦弱,要么就是有缺陷,譬如跛足烂牙,又或者烈性难驯,连耕田拉车的日常劳作也不能胜任。 飞鹰马场每年都会淘汰掉一批驽马,而这些驽马的最后结局多是卖到酒楼食肆杀掉吃肉,当然,也有人会买驽马回去干些轻的活计。 今日一大早,高不凡便让高首和高仁这两货赶着十几匹驽马往县城进发了,准备卖掉换些银子,顺便看看有没有其他赚大钱的门路。 由于昨晚下过大雨,道路泥泞不堪,高不凡骑着青云走在最前,而高首和高仁则忐忑不安地在后面赶马,虽然认为少爷不太可能会把他们卖掉,但是这两货还是有点担心,所以今天干活特别卖力,生怕惹了少爷生气。 高不凡胯下这匹大青马确实神骏,浑身青黑,寻不着半根杂毛,个头比普通的马匹高出一大戴,四蹄修长有力,在泥泞的官道上奔跑起来快如流云,稍微一扬蹄就能蹿出十几米远,那些驽马跑得气喘吁吁也跟不上它,所以每走一段,高不凡都要勒定缰绳等候,这让大青马很是不爽,不住地摇头晃脑打响鼻。 高首和高仁这两个夯货也不是一无处的,至少赶马很有一手,两人一左一右扬鞭策马,把马群赶得稳稳当当的。 蓨县县城距离飞鹰马场将近四十里,上午八时许,高不凡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城外,不过眼前的情景却有些糟心。 但见进城直道上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大多是些衣不蔽体的难民,一个个面黄肌瘦,表情呆滞,就像行尸走肉般往城门方向挪动,其中并不乏拖家带口者,直道两边的泥泞中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僵直的尸体,估计都是些饿死或者病死的难民,部份已经发出了恶臭,成群结队的绿头苍蝇在上面嗡嗡地飞来飞去,十分瘆人! 高不凡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而高首和高仁这两货早就捂住了鼻子! 其实守城的差役是不可能放这些难民进城的,他们之所以堵在进城直道上,只不过是为了占据有利位置等候雇主挑选罢了。 城中不时会有衣着体面的人行出来,在难民中挑选苦力进城做工,工钱便宜到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只要管饭就行了,一些体格强壮的相对容易被挑中,当然,模样标致的也容易被挑中,不过这部分人多半是要卖身为奴的,运气好的进入大户人家为奴仆,运气不好的就只能到青楼妓院出卖皮肉,从此暗无天日了。 “让开让开,别挡了高公子的道!” 城门的差役显然认得高不凡,挥舞着长矛和水火棍把难民们赶到直道两则,腾出中间的道路。 高不凡扬手抛给差役一串五铢钱,然后在一众难民希冀的目光注视下牵马往城门洞行去,心里有点发堵,在经过一名怀抱婴儿的妇人跟前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手伸进了口袋中! 这名妇人披头散发,浑身肮脏破烂,看不清模样,也分不出年龄,她怀里的婴孩估计还没有半岁,稀稀落落的几根头发就像冬天里衰败的枯草,正发出沙哑虚弱的哭啼,估计是饿坏了,小脑瓜下意识地往妇人干瘪的胸脯乱拱,只是大人没得吃,哪来的奶水哺乳? 看到高不凡伸入怀,抱婴妇人眼中的希冀更加浓烈了,而四周目光呆滞的难民瞬间变得贼亮,纷纷往抱婴妇人身边挤来,活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饿狼。 高不凡见状皱了皱剑眉,果断打消了给钱的念头,因为即便给了,估计这妇人也保不住,说不定还害了她,人性的丑恶在饥饿的情况下是最容易表现出来的。 高不凡把手从怀中退了出来,空空如也,众难民不禁大失所望,有人甚至低声咒骂起来,高不凡充耳不闻,招呼高首和高仁直接驱马进了城门 负责守城门的差役头目见状凑上前来,笑嘻嘻地道:“幸好高少爷刚才没有给钱那对难民母子!” “为何?”高不凡明知故问道。 差役头目往那些难民尸体撇了撇嘴道:“呶,之前有人施舍了一把铜钱,结果争抢之下死了好几个,这人一旦饥急了就跟畜牲差不多,咬耳朵,抠眼睛,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刚才高少爷如果给钱,说不定就害了那对母子的性命。” 差役头目叙述的语气十分淡漠,显然根本不把难民的死当回事。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问:“怎么突然间来了如此多难民?” 差役嘿然道:“前段时间下游的漳南县发大水了,倒塌房屋上万间,死伤不计其数,听说连城墙都塌了一半,所以这些难民大部份都是从漳南县那边来的,据说整个山东受灾的地方更多,咱们蓨县还算好的,基本没受什么影响,这不,难民都跑这来了!” 高不凡不禁暗叹了口气,常言道: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山东地区去年大旱灾,今年又大洪灾,再加上杨广为了出兵高丽大肆横征暴敛,老百姓没有生路,国家不乱就奇了。 第12章 侵门踏户 高不凡的心突然间变得有些沉重,作为一名穿越者,他知道大隋是一个短命的皇朝,国祚只有区区几十年,如今还没到真正的隋末乱世,就已经是这副光景了,待天下大乱,群枭并起之时,只怕百姓遭受的苦难要更甚千百倍,届时又不知会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生灵涂炭于战火当中了! 高不凡摇了摇头,心中苦笑,眼下自己连家里的困难都解决不了,又有什么资格怜悯世人呢?正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甭管了,天塌下就当被盖! 高不凡生性洒脱,很快便收拾好情绪,抖擞精神赶马入城,不过出于好心,他还是提醒差役头目赶快把城门口的难民尸体给拖走埋了,毕竟大灾之后往往有大疫,这瘟疫一旦闹起来是相当可怕的,特别是在医疗条件极度落后的古代,动不动就是灭村屠城! 差役头目刚开始还不以为然的,但听到“瘟疫”二字后,立马脸色都变了,连忙命人把城门口那十几具尸体拖走掩埋掉。 这座蓨县城虽然不大,但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也俱全,这里不仅有菜市,还有专门用于牲口交易的马市,无论猪牛马,还是羊驴骡,凡是会拉屎的大型牲口,都得在马市中交易,事前不收场地费,不过成功交易后必须上交一定比例的税收。 飞鹰马场每年出产的田马和驽马都会赶到这里来售卖,偶尔也会出售些配额以外的战马,当然,绝大部份需要战马的买家都会亲自到飞鹰马场中挑选,毕竟测试马力需要开阔的场地,马市不具备这种条件。 且说高不凡主仆三人赶着十几匹驽马进了马市,结果发现以前用的马棚竟然被别人霸占了,几十匹马把棚内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的,棚前的横木上还挂上了一幅旗幡,上面绣着一只肋生双翼的飞马,旁边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飞羽! 高首和高仁登时勃然变色,异口同声地骂道:“呸,是飞羽马场!” 高不凡挑了挑剑眉,这个飞羽马场是近两年才开设的,牧场就建在附近阳信县的黄河边上,目前的规模虽然不及飞鹰马场,不过正在不断扩建中,场主名叫马行空,据说是个财大气粗的人物,为了抢占飞鹰马场的市场份额,不惜低价竞争,逼得飞鹰马场这两年的利润大额缩水。 正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蓨县是飞鹰马场的自留地,飞羽马场竟然跑来这里卖马,还要枭占鹊巢,分明就是侵门踏户的挑衅行径,太过份了! 高首脾气火爆,撸起衣袖便骂道:“操,敢占俺们的马棚,俺去干死他丫的!” 高不凡连忙喝住这个莽撞的家伙,对方既然敢明目张胆地侵门踏户,肯定是有备而来的,贸然上前干架只怕会吃亏,而且,马市中的马棚是官方搭建的,并不是飞鹰马场的私产,人家早来的先占去也不理亏。另外,高不凡还怀疑飞羽马场已经跟县里的主事者打通了关节,否则对方不太可能敢如此嚣张,直接跑到飞鹰马场的地盘搞事! “少爷,飞羽马场来这里卖马就算了,还要占了咱们的马棚,难道就这样算了?”高首愤愤不平地道。 “小不忍则乱大谋,先弄清情况再说!”高不凡淡定地低声道,目光同时扫过马棚前六名壮汉,这些壮汉统一穿着绣有飞羽马场标志的青衣,一个个膀大腰圆,目光极具侵略性地往这边望过来,一名管事打扮的家伙则笑吟吟的,一看就是只笑面虎,只是脸嫌长了些。 高仁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少爷,俺看这些王八蛋就是找事来的,要不俺回去通知老爷,让他多带点人手过来帮忙!” 高不凡摇了摇头,他年纪虽轻,可不是动不动就找家长帮忙的小屁孩,而且真要动手干架的话,他也不把对方的六名壮汉放在眼内。高不凡前世作为一名职业军人,特别是核潜艇轮机长这种重要的岗位,必须拥有冷静的头脑,以及敏锐的判断力,谋定而后动才是他一向的风格! “那边还有空位,把马赶到那边!” 高不凡不容置疑地指了指马市的西北角,高首和高仁只好悻悻地照办了,飞羽马场那些打手见状不由大失所望,继而露出嘲讽之色,而飞羽马场那名管事则目露惊讶,禁不住重新打量了一遍高不凡。 高不凡主仆三人在马场西北角的空地刚刚安置好马匹,便见那名管事模样的家伙带着两名壮汉行了过来,笑吟吟抱拳道:“鄙人乃飞羽马场的管事马史,敢问诸位可是飞鹰马场的?” 高不凡哂笑道:“马屎?马管事的名字倒是别致,没错,我们是飞鹰马场的。” 高首和高仁这俩货则捂住了嘴鼻,一脸的嫌弃地往后挪了挪,眼角眉梢上却尽是欠揍的贱笑。 马管事的马脸顿时胀红了,略带不悦地解释道:“是青史留名的史!” 高不凡“讶然”地眨了眨眼:“马管事何必特别强调呢,难道还真有人会用狗屎的屎作名字吗?” 高首和高仁再也憋不住大笑起来,马管事面红耳赤,他身后的两面壮汉也感脸上无光。 不过,这名马屎管事倒是挺能忍隐了,面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兄弟果然伶牙利齿,敢问高姓大名?” 高仁把胸一挺,傲然道:“听好了,这是俺们飞鹰马场的少场主!” 马管事目光一闪,笑吟吟地拱手道:“原来是高少爷,失敬失敬!呵呵,真是不好意思呀,鄙人听说那处马棚原是你们飞鹰马场常用的,不过鄙人见还空着,就自作主张拿来用了,没想到高少爷今日也会进城卖马,哎呀,这下倒是难办了!” 高首看着马管事假惺惺的贱样就来气,冷道:“有什么难办,还给俺们就是了!” 马管事身后一名壮汉撇嘴道:“马棚是官家的,先到先得,凭什么还给你们?” 马管事却笑吟吟地道:“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蓨县毕竟是人家飞鹰马场的地盘,这马棚也是飞鹰马场常用的,咱们占了确实有点不太仗义!” “对对对,马管事说得对,那咋办?”壮汉十分配合地唱起了双簧,说完还得意地嘿嘿一笑。 马管事睨了高不凡一眼,揶揄地道:“高少爷,要不鄙人出一文钱,就当暂时租用了,等卖完马再还给你?” “一文钱?马管事这是打发叫化子吗?不太好吧?”两名壮汉哈哈大笑起来。 草,不能忍! 高首和高仁撸起衣袖便准备上前干架,高不凡伸手一拦,淡道:“租就不必了,马棚本来就是给畜牲用的,既然马管事要用,便拿去用吧,记得把马——屎清理干净就好!” 马管事不由面色微微发僵,他见高不凡年纪轻轻,本以为能轻易激怒对方,让对方先动手,然后借机把高不凡修理一顿,岂料此子竟然年少老成,非但不上当,还连阴带损地贬了他一番。 “啊哈,那鄙人就不打扰高少爷做生意了!”马管事碰了一鼻子灰,打了个哈哈便带着两名汉欲离开。 高首和高仁对着三人的背影呸了一口,后者还高声提醒道:“记得把马屎马尿清理干净,马屎管事!” 马管事差点一个趔趄往前栽倒,缓缓地转身来,皮笑肉不笑地道:“高少爷,听说你们马场近来遇到点麻烦,要是实在经营不下去,不妨转手给我们飞羽马场,价钱方面好商量!”说完阴阴一笑,也不等高不凡回答便继续转身行了开去。 “放你妈的屁,你们飞羽马场才经营不下去,你们全家都经营不下去,吃屎狗装啥大尾巴狼!”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口吐芬芳,把马管事和一众壮汉骂得脸都绿了。 高不凡的剑眉却深深地皱了起来,心中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太仆少卿宇文化及的这次刁难会不会跟飞羽马场有关?如果真是这样,只怕给再多银子也于事无补,因为人家图谋的是整个飞鹰马场啊! 这两天先是宇文化及跑来马场打秋风,然后飞羽马场又嚣张地侵门踏户,而这个马管事刚才又说出这番似有深意的话来,也难怪高不凡会往这方面联想的。 高首和高仁胡咧咧地骂了一通,发现自家少爷面色凝重,不由都心里咯噔一下,后者弱弱地低声问:“少爷,俺们家的马场不会真的办不下去了吧?” 高不凡抬手便给了这货一记爆栗,斥道:“咸吃萝卜淡操心,好好的马场怎么会办不下去,你们看着档口,本少到街上逛逛,顺便给你们带点好吃的,记住不要惹事!” 一听到有好吃的,高首和高仁这两吃货立即把所有事情都扔爪哇国去了,连忙拍着胸口答应下来。 第13章 街上偶遇 高不凡原以为宇文化及跑来飞鹰马场打秋风,只是简单的索贿赂行为,钱银到位就能搞定,但现在看来并非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是在配合飞羽马场图谋飞鹰马场,如果真是这样,那麻烦就大了。 关键现在还不清楚飞羽马场的场主马行空跟宇文化及是何种关系,如果纯粹只是拿钱办事还好点,否则飞鹰马场只怕真的要保不住了。正所谓民不与官斗,飞鹰马场连官县都得罪不起,就更遑论从四品的太仆少卿宇文化及了,何况这王八蛋还有个权倾朝野的老子——宇文述。 高不凡离开了马市,心绪不宁地走在大街上,他这次进城本打算发掘一些赚钱的行当的,现在却有点提不起兴趣来了。 “奶奶的,这世道,无权无势真的不行啊,钱赚得再多也只不过是块肥肉罢了!”高不凡悻悻地捏了捏拳头,这一刻,他渴望变强的心史无前例的强烈。 “罢了,大不了把马场卖掉,举家跑到太原抱李渊的大腿,说不定还能混个开国功臣来当当!” 如此一想,高不凡的心态倒是放平了,马场能保得住最好,保不住也不打紧,毕竟树挪死,人挪活的,凭自己的本事和见识,总不至于让全家饿死,只是实在有点不甘,毕竟被人欺凌的滋味并不好受 马市旁边就是菜市了,所谓的菜市,只不过是一条几十米长的街道罢了,一眼望得到头,摊贩们沿街道两边摆摊出售些时令瓜果蔬菜,卖肉的则很少,买肉的就更少了! 眼下正是买菜的高峰期,这条短短的街道倒是十分热闹,叫卖声、砍价声不绝于耳,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明明只是一墙之间,与城门之外的凄凉景象相比,倒像是两个世界。 “在这里卖雪糕不知会不会火?” 高不凡脑海里蹦出了一个念头,不过马上就被他自己否定了,这世道能吃得上肉的人也不多,谁会花钱买那玩意,而且这个时候没电没冰箱的,制造和存储的成本都太高了,雪糕这玩意注定就是个奢侈品,只有少数有钱人才吃得起。 高不凡一边闲逛,一边琢磨着能赚钱的行当,可惜却毫无头绪,后世赚钱的金点子不少,可是搬到古代就不灵了,要么没有销路,要么就是技术上办不到,看来那些穿越小说都是瞎鸡b扯谈,现代人穿越到古代别说轻轻松松财赚大钱,不饿死就烧高香了。 “哎哟!” 高不凡正走神间,忽与迎面一人撞了个满怀,连忙下意识扶住对方的双肩,谁知那人肩头一震就把他的双手抖落了,同时猛地一掌推在他的胸前,把他推得往后倒退了几步,力气竟然不弱。 高不凡定神一看,不由眼前一亮,只见一名红衣少女正双手叉着小蛮腰,凶巴巴地瞪着他,劈头便怒斥道:“臭小子,你眼瞎的,走路不看路!” 这名红衣少女约莫十三四岁,梳着双丫髻,额前留了一层薄薄的刘海,眉心一点红色的美人痣特别显眼,柳眉弯弯,瑶鼻笔直,菱角似的小嘴,端的是个可人儿,不过从其叉腰瞪眼的动作来看,还是只小辣椒,不好惹! “线娘发生什么事了?”一名男子从远处的肉档行了过来关切地问,声音不疾不徐,浑厚而有质感。 红衣女子立即告状道:“爹,他撞我了!” 男子的目光冷然地望向了高不凡,此人身材不算高,浓眉大眼,狮鼻阔口,背着一顶斗笠,打扮得像个庄稼汉,手里还提着一挂刚买的肥肉,目光炯炯,再结合那把浑厚的嗓子,竟然颇有点气势。 “哎,小子,你撞俺闺女了?”庄稼汉扬了扬下巴道。 高不凡歉然地拱了拱手:“在下一时走神,实在是无心之过,在此向这位姑娘赔礼道歉。” 庄稼汉冷哼道:“赔礼道歉能值几钱银子?占了俺闺女的便宜,一句赔礼道歉就想了事?”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不卑不亢地道:“那依这位大叔之见,如何才能了事!” 庄稼汉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咧嘴笑道:“小子挺有种的,线娘,给爹提着这豖肉,某家来称称这小子的斤两。” 红衣少女瞥了一眼气宇轩昂,目光清明的高不凡,心中竟生不出一丝厌恶之感,轻哼道:“算了,此人也不是故意的,爹你也别借故生事!”说完径直从高不凡身边走过。 庄稼汉愕了一下,继而重新上下打量了高不凡一遍,意味深长地笑道:“小子虽然黑点,长得倒还蛮可以,行,这次就饶过你,下次见到俺窦建德的女儿,最好收起你那点花花肠子,否则俺教你做人。” 高不凡浑身一震,卧槽,窦建德,这庄稼汉竟然就是隋末群枭之一的夏王——窦建德? 高不凡前世看过《隋唐英雄传》,所以对隋末群枭还是比较有印象的,夏王窦建德割据河北一带,仁厚仗义,礼贤下士,甚得人心,要不是一念之差,最终一统天下的未必就是李唐。 当高不凡从震动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窦建德父女已经有说有笑地走远了,他轻吁了口气,内心惭惭恢复了平静,说实话,穿越到大隋十几年,只有这两天的经历让高不凡真彻地感受到,自己的确正处身在中国历史上的隋朝。 先是昨天遇上了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垢兄妹,今天又遇到了窦建德,还有此刻就在城中的宇文化及,这些本来只存在于史书上的人物都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 所以很明显,这里就是隋朝,就是中国史书上记载着的那个隋朝! 高不凡抬手闻了闻指间残留的体香,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没想到相貌丑陋的夏王窦建德竟然生了个这么好看的女儿,果真应了那句歹竹出好笋了,如果不是隔壁老王帮忙,那定是跟柳岸村的韩满仓一般走了狗屎运,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 “高少爷!” 一把熟悉的声音突兀地传来,高不凡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戴着竹笠的落拓汉子正蹲在街边,不由暗叫一声巧了,原来此人竟然正是柳岸村的韩满仓,亦即是前面提到过那名流鼻涕小男孩韩小云的老子。 韩满仓约莫三十许岁,穿着一件洗得已经发白的麻布衣,胡子拉碴的,也不知多久没刮了,耷脑耸肩的蹲在街边一角,双手合着夹在腿间,看上去落拓而畏缩,其跟前摆了一只大桶,桶沿上还挂了一只网兜,里面装有一只草龟和两只王八。 “咦,韩叔今天也进城赶集啊,鱼好卖吗?”高不凡笑着行了过去,他跟韩满仓还算熟稔,当初第一次进高鸡泊时迷路了,就是后者把他带出来的,他也因此成了柳岸村的常客。 韩满仓憨憨一笑道:“一般般吧!” 高不凡探首瞟了一眼木桶里,只见里面满满当当地挤了不少河鱼,部份已经翻了白肚,不由相当无语。 话说韩满仓是个捕猎能手,每次出猎都必有斩获,可惜心眼太实,要是稍微机灵点,生活也不至于那么拮据。 众所周知,鱼离开了活水,很快就会因为缺氧而死,所以人家卖活鱼的都喜欢主动出击,跑到一些大户人家,或者酒楼食肆推销,更为机灵的做法则是与酒楼食肆建立稳定的供输交系,而韩满仓却老实巴交地跑到菜市场摆卖蹲守,结果往往就是把一桶美味的河鲜卖成了死鱼烂虾, 试问死掉的鱼怎么可能卖得出好价钱?最后只能以极低的价格贱卖掉。 久而久之,一些爱占小便宜的家伙便专门候准了时辰跑来买死鱼,甚至把一些还剩一口气的活鱼也当死鱼糊弄,而韩满仓这憨货却连屁也不放一个,照样乐呵呵的按死鱼价称给人家。 所以啊,韩满仓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个钱,倒是落得个韩老实的名头,幸好,韩满仓这人勤快,捕猎技术又好,暂时维持一家人温饱倒是没问题,可是他那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却是个药罐子,让本来就拮据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了,他儿子韩小云大冬天的也只能穿单衣光脚丫。 高不凡实在看不过眼,偶尔会接济一下韩家,前不久才送了一双鞋子给韩小云,嘿,这小子还舍不得穿,说要等过年再穿呢! 这时韩满仓解下桶沿的网兜递给高不凡,憨笑道:“昨天运气好,在泊里抓了一只草龟和两只王八,正好高少爷拿回去炖汤。” “别,韩叔还要挣钱买药,若是卖不掉,拿回去给婶子补一补身子也好!”高不凡断然拒绝了,韩满仓只好神色讪讪地把网兜放下。 这时,一名满脸油光的家伙却腆着大肚腩走了过来,一边剔着牙,一边大声吆喝道:“哎,卖鱼的,看啥呢,说的就是你,还有活鱼吗?死鱼老子可不要昂!” 第14章 打听 “咦,似乎有大主顾上门了,看来韩叔今日的运气不错!” 高不凡连忙闪到一边,那名大腹便便的家伙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厨子,慢吞吞地走到跟前,先是斜了一眼高不凡,然后探头往木桶里望去,立即面露喜色道:“太好了,竟有这么大的活草鱼和河鲤,哎,那个……老子全要了,还有这两只王八和草龟,统统打包!” 韩满仓大喜过望,搓着手憨笑道:“全部……一百文钱就够了,那几条死掉的白送。” 岂料胖厨子一翻白眼,不屑地道:“死鱼连我家的狗都不吃,就更别说我们家大人了。”说完弯腰从木桶里捞起那几条翻白肚的河鱼扔在地上。 高不凡揶揄道:“其实这些鱼才刚刚咽气,还挺新鲜的,你们家的狗和大人还真是讲究。” 胖厨子的智商似乎并不在线,竟然没听出揶揄之意,傲然道:“那是,我家大人乃太仆寺少卿,堂堂四品官,怎么可能吃死鱼,小子便宜你了,捡回去打打牙斋吧。”说完一拂衣袖便转身而行,踱了几步又回头冲韩满仓道:“愣着作甚?把鱼送到府上去,难道要老子自己提不走成?” “噢!”韩满仓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提了水桶跟上,高不凡目光一闪,也远远地跟了上去,打算看看这个东都洛阳来的“弼马温”到底住在何处。 胖厨子走得很慢,晃晃悠悠地行了近半炷香时间,竟然来到了县衙的后门,然后领着韩满仓径直走了进去,高不凡见状立即便猜出个大概,看样子周县令为了拍宇文化及的马屁,竟然把县衙让给他住了。 不过也不奇怪,周县令本来就是个善于投机钻营的家伙,别说把房子让给宇文化及住,就算把小老婆往宇文化及床上送,想必他也是乐意的。 话说飞鹰马场也算是蓨县的纳税大户了,场主高开山向来都是周县令的座上宾,高不凡沾了老子的光,也曾多次进出县衙赴宴,所以对县衙的地形布局相当熟悉。 县衙的北边有一条暗渠可直通后院内的池塘,是专门为了引活水进池塘而挖掘的,颇有些年头了,也不知是那一任官县开挖的,估计连现在的周县令也不知道暗渠的存在。高不凡有一次随父亲高开山到县衙给周县令贺寿,偶然发现了这条引活水的暗渠,出于好奇,后来他还特意潜入过一次,最后发现这条暗渠竟然与护城河相连通。 既然宇文化及这鸟人就住在县衙中,那便好办了,高不凡打算晚上再寻机会潜进去探听一下虚实,若飞羽马场真与宇文化及有勾连,自己也好趁早应对,免得到时候吃闷亏。 高不凡打定主意便转身离开,在街边买了些肉包和馅饼便往马市的方向返回。 ………… 话说蓨县的规模虽然不大,却是北齐神武帝高欢的老家,这里大多数人都姓高,而且均以北齐皇族的后裔自居,不过若真深究起来,绝大部份都是冒牌货。 当然,高士廉可不是冒牌货,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北齐宗室,其父高劢乃北齐的尚书左仆射,封乐安王,其祖父高岳直接就是北齐神武帝高欢的堂弟,封清河王。 所以说,高士廉的家族背景还是十分显赦的,可惜北齐后来被北周灭了,北齐宗室自此没落,接着隋文帝杨坚又篡北周自立,建立了隋朝,高士廉的父亲高劢投靠了杨坚,颇受重用,官至洮州刺史,可是后来坐罪免官,郁郁而终,于是乎,蓨县高氏一脉就更加式微了,等到了高士廉这一辈则更为不堪,到现在还只混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治礼郎。 什么是治礼郎? 治礼郎就是太常寺属下的从九品小官,主要职责就是在祭祀和朝会上维持秩序,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打杂的! 正因为如此,高士廉的姐姐高氏才会甘愿嫁给长孙晟这个大她近二十岁的男人作续弦,亦即是所谓的填房,毕竟现在的长孙家族要比高氏一族显赫多了。 幸好高士廉的姐姐还算争气,为长孙晟生了一儿一女,那就是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垢,而且兄妹俩都十分出众,深受长孙晟的喜爱。 言归正传,且说长孙晟和高士廉一行人昨日弃船登岸,徒步进了蓨县县城,就住在高士廉家的祖宅里,虽然没有刻意宣扬,但本地的官绅士族也陆续收到风,一大早便都跑来登门拜访了。 本来嘛,长孙乃洛阳的门阀世家,而长孙晟本人更是右骁卫大将军,妥妥的朝中实权人物,平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可是这次长孙晟回蓨县的目就是为了给儿子长孙无忌打人脉基础,所以来者不拒,而且还特意让长孙无忌出席陪坐,好在众人面前混脸熟。 蓨县县令名叫周世昌,是个极善于投机钻营的家伙,自然不会放过抱长孙晟大腿的机会,所以一大早也跑来递名贴拜访,不过长孙晟并没有优先接见这位蓨县的父母官,而是把他晾在偏厅大半天,待接见完了本地的高氏族亲代表,这才把周县令叫到了客厅相见。 周县令虽然被晾了半天,却没有丝毫不满,也不敢有,毕竟他这小小的七品县令,在长孙晟面前根本就不够瞧。 “下官见过长孙将军,不知孙将军大驾光临本县,下官有失远迎啊。”周县令谄媚地向着长孙晟一揖施礼,又对着高士廉点头示意,最后目光落在了长孙无忌身上,眼前一亮道:“这位想必就是无忌公子了,下官早就听闻无忌公子聪敏好学,才华横溢,如今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周县令不愧是官场老油条,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逮着长孙无忌就是一通猛夸,当然了,长孙无忌虽然有点虚胖,但长得确实也不赖,面如冠玉,目带神蕴,唇红齿白,而且坐姿端坐,谈吐得体,气质温润墩厚,一看就是出自底蕴深厚的世家公子。 长孙晟微笑道:“周大人谬赞了,坐吧!” 周县令陪着小心道:“下官不敢,下县这次冒昧前来拜访,是特意向长孙将军请罪的。” 长孙晟和高士廉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问:“周大人何出此言?” 周县令叹了口气道:“下官听闻长孙将军的船昨日被高鸡泊中一伙强盗偷袭了,虽然高鸡泊大部份属于漳南县管辖,但也有小部份在本县辖下,本县治下出了此等强贼,还袭击了长孙将军,下官深感惶恐不安啊,所以特来向长孙将军请罪。” 长孙无忌不由暗骂一声老狐狸,姓周的口口声声说请罪,实际却是把责任推给漳南县,真不要脸! 长孙晟皱了皱眉,问道:“那匪首张金称是何许人也?” 周县令立即道:“此贼本也是漳南县人氏,颇有几分武艺,平时好勇斗狠,结交三教九流之辈,自齐郡邹平县人王薄在长白山造反后,此贼也借机纠集了一批亡命之徒遁入高鸡泊中为盗,专门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高士廉忍不住质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将其剿灭,反而任其为祸一方,作为一县父母官,周大人有失职之嫌。” 周县令立即叫苦道:“高大人有所不知了,高鸡泊位于数县交界,辖区模糊不清,而且高鸡泊广袤百里,多是沼泽湖泊,而且芦草丛生,强贼们藏身其中,简直如大海捞针,郡里也不是没派人围剿过,可每次都疲于奔命,最终无功而返。而且县里无兵,只凭三班衙差和民壮,也根本不是强盗的对手,除非朝廷调兵,否则难以成事。” 长孙晟虽明白周县令有推责之嫌,但也知道这是实情,他自己昨天就亲身进了高鸡泊,了解里面的地形,若没有一支千人以上的正规军,确实难以剿灭里面的贼人,看来自己回到东都后得奏明皇上,调兵围剿这伙贼人才行。 “周大人稍安,本将军这次来蓨县并非要拿你问罪,不过回头你得手书一份报告,把本县各路盗贼的情况一一说明,待本将军回到东都后好禀明皇上。”长孙晟沉声道。 周县令闻言暗松了口气,连忙道:“该当如此!” 长孙晟点了点头:“周大人坐吧,来人,给周大人上茶!” 周县令道谢一声,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半个屁股挨到椅子上,心里暗暗庆幸成功渡过一劫。 “本将军听说太仆少卿宇文化及也在此地?”长孙晟漫不经心地问。 周县令的心不由再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宇文大人近日的确在本县巡视马场,只是昨晚喝多了酒,估计此时还没起身吧。” 长孙晟闻言轻哦了一声,倒没有再说什么,宇文家和长孙家的关系很一般,井水不犯河水,论实力也是不相伯仲,既然宇文化及不来见自己,他也不会自身价去找他。 这时长孙无忌忍不住问道:“周大人,无忌有一事想请教。” 周县令连忙道:“不敢当,无忌少爷请讲,下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县里有没有哪家公子是叫高不凡的?个子比我高一些,年龄也跟我差不多!”长无孙无忌站起来比划道。 第15章 大限将至 周县令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道:“本县还真有一个高不凡,乃飞鹰马场场主高开山的独子,人长得蛮英俊的,就是为人比较跳脱,年纪不大,却总喜欢在外面乱跑,摸鱼捉虾,爬树掏鸟,人晒得跟黑炭似的。” 长孙无忌喜得脱口而出:“对,就是这小子!” 长孙晟和高士廉对视一眼,均面露微笑,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正主。周县令极会察言观色,见状便知道是福不是祸了,故意试探道:“下官跟飞鹰马场场主高开山还算熟稔,其子高不凡性子跳脱,无法无天,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无忌公子?” 长孙晟微笑摆手道:“那倒没有,既然周县令与高场主相熟,便劳烦你代为引见,正好本将军也需要买些马匹,不如择日到飞鹰马场走走?” 周县令自然求之不得了,他正愁没借口抱长孙晟的大腿呢,连忙满口答应了,又邀请道:“下官今晚略备了些薄酒为诸位接风,还望将军和高大人赏脸。” 长孙晟沉吟道:“小女昨日受到惊吓,又感了些风寒,今晚只怕不便,明晚如何?” 周县令自然又满口答应了,又闲扯了片刻便十分识趣地告辞离开。 周县令一走,高士廉便不解地问:“周世昌此人圆滑世故,倒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大哥为何还任由他蒙混过关?” 长孙晟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我此次到蓨县是为了私事,不宜插手地方事务,而且周世昌说的也是实情,高鸡泊确实难以围剿,那匪首张金称更是武艺了得,连我都不是对手,就凭县里的捕快衙役如何能剿灭得了?” “大哥不要妄自菲薄,您要不是身体……欠恙,早就击杀匪首张金称了。”高士廉说完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不安,他印象中父亲长孙晟的肺疾已经很多年了,只是平时偶尔咳两声,好像并不严重,所以他也不是太在意,可是今天他才猛然意识到,父亲的病似乎也不轻,再结合父亲这次特意带自己回娘家故地祭祖,他心里便更加不安了。 长孙晟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思细腻聪敏,要想事事都瞒着他是不可能的,与其让他胡思乱想,还不如直接把话挑明了,于是微笑道:“无忌,为父本以为还能再熬几年,让你再年长些,可是为父的身体却是等不得了,料必大限将至。” 长孙无忌登时如同五雷轰顶,那张略带点婴儿肥的小脸瞬间没了血色,吃吃地道:“爹……你说什么?” 高士廉张了张嘴,最终转过头去不忍看,他一直反对长孙晟告知长孙无忌实情,就是担心他年纪太小,承受不了! 话已经说出口,长孙晟反倒坦然了,执起儿子长孙无忌的手,微笑道:“吾儿须知生老病死乃人世常态,为父亦将年届六十,也不算是命短之人,而且一生成就也足以告慰祖先,此生无憾矣,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兄妹二人年纪尝幼,待为父走后恐无所依靠,受人欺凌……” 此时,长孙无忌早已经泪流满面,在他心目当中,父亲长孙晟就像山一样伟岸,城堡一样坚固,会一直守护着自己,可此时此刻他才发觉父亲的确老了,两鬓白发已星星,而且病得很重,很快将撒手离他而去! 一时间,慌乱,悲伤,绝望,不舍……各种负面的情况涌上了心头,长孙无忌,这名只有十三岁的少年,倾刻感受到了他这种年龄所不能承受之重。 “爹!”长孙无忌扑入了父亲怀中,紧紧地抱着,生怕一松手,父亲便会离他而去一般,旁边的高士廉也禁不住红了双眼。 长孙晟按住长孙无忌的双肩,后者努力抬起头,用泪眼对上了父亲殷切的目光。 “无忌,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是大哥,除了照顾自己,还要保护好无垢和你娘,可别让为父失望了。”长孙晟郑重其事地道。 长孙无忌擦掉泪水,挺直腰,郑重地点了点头:“爹您放心,孩儿不会令你失望的。” 长孙晟挤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这才是我长孙晟的好儿子。”说完叹了口气续道:“先帝十几年的励精图治令到大隋兵强马壮,国力鼎盛,可惜今上志大才疏,不懂体恤百姓,年复一年大兴土木,糜费民力,大隋江山交到他手中未及八载便糟塌得不成样了。 这个时候他若肯听臣的劝谏,止兵息戈数载,使百姓休养生息,全力肃清境内各路反贼,大隋江山必然稳如泰山,可惜他好大喜功,听信裴矩此等奸佞小人的鼓动东征高丽。若一举功成由自可,否则数年之内必生变故,到时大厦倾覆,乱世必至,则生灵涂炭矣。” 长孙晟这番话再次让长孙无忌震聋发聩,高士廉则是面色煞白,吓了个半死,连忙跑到门前左后察看一番,发现无人,于是迅速把门关上。 长孙晟这番话无疑是极为大逆不道的,若落入隋帝杨广耳中,足够长孙和高氏两家灭族了! 长孙晟显然自知时日无多,说话也少了顾忌,他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头,续道:“若生逢乱世,以吾儿之才,定当有一番作为,不是为父偏心,你那几位兄长果真不如你,长孙家的未来就靠你了,望你以后念在骨肉情份上,不要与他们过多计较,当然,也不可毫无底线的一昧忍让。” “爹……孩儿!”长孙无忌既惭愧又不安。 话说长孙晟一共有五个儿子,其中长子长孙行布和次子长孙恒安都是妾侍所生,三子长孙安业和四子长孙安世则是原配叱干氏所生,叱干氏死后,长孙晟续娶了高氏,高氏后来又生下了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垢两人。 长孙无忌兄妹与以上几位异母兄长的关系都很一般,尤其是长孙安业和长孙安世,他们仗着自己是原配嫡子,从来不把继母高氏放在眼内,还经常欺负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垢,要不是高氏性格温良恭俭,长孙无忌兄妹也被娘亲严格约束管教,这个家估计已经闹翻天了。 长孙晟一方面心念亡妻,所以平日对长孙安业和长孙安世这两个嫡子较为宽容,这反而导致二人对高氏母子更为不敬了,正因为心里有愧,长孙晟对高氏母子加倍爱护,谁料这又倒过来让长孙安业和长孙安世更加妒忌高氏母子,于是乎,便成了无解的死循环。 长孙晟显然也意识到不妥,又感自己时日无多,生恐自己死后家庭不睦,兄弟阋墙,于是便提前给长孙无忌另某后路,免得日后酿成悲剧! 这时,只听长孙晟又道:“前些年你炽大伯提议将无垢嫁给李世民,其实为父心里是反对的。” 长孙无忌吸了吸鼻子,不解地问:“为什么?孩儿觉得世民兄挺好的。” 长孙晟微笑道:“李二郎人品长相都是上选,人也聪明机智,只是过于任性游侠,结交之人三教九流,偏偏皇上本来就防范李家,李二郎这小子若交友不慎,说不准那天就撞刀口上了,无垢嫁给他恐非福气。” 长孙无忌讪道:“那父亲为何却让孩儿好生与世民兄结交?” “你是男孩儿自然不同,李世民此子不凡,若适逢好时机,必能脱颖而出,腾云直上九天,而且李世民心胸广阔,有容人之量,你与之结交利胜于弊。”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那观音婢与世民的婚事?” 长孙晟沉吟了片刻才道:“先放一放,若真如为父所料,数年之内必有大乱,无垢嫁给李世民倒是幸事,否则不然!” 长孙无忌心中一动,脱口道:“父亲的意思是世道大乱,对世民这种人来说反而是个好机遇?” 长孙晟赞许地点了点头,所谓的乱世枭雄,只有在乱世才能为枭,如若天下太平,这种人进牢房吃刀子的可能会更大些! 这时高士廉忍不住插嘴道:“大哥的意思是,若天下大乱,就把无垢许配给李世民?” “也不尽然,看无垢自己的意思吧,她若自愿就最好不过了,若不愿意也不必强求。”长孙晟轻叹道:“只是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到时有劳士廉帮衬着张罗。” “大哥无需多言!”高士廉声音有些发哽。 长孙无忌闻言不禁悲从中来,不过正如父亲刚才所讲,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要做一个坚强的男子汉,以后母亲和妹妹还得靠他来守护,所以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长孙晟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头,轻道:“走,陪为父到街上走走,这里是你母家高氏一族的根基所在,你也应该好好熟悉一下的。” 长孙无忌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乎长孙父子二人便在高士廉的引导下出了门,在街道上走动起来。 第16章 打赌 高不凡回到了马市,发现比之前热闹了些,不过买马的人却是寥寥无几,高首和高仁这两货一匹也没卖出去,正愁眉苦脸地蹲在那发呆,见到高不凡回转便迎了上来。 “少爷,现在的买卖太难做了。”高仁接过肉包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抱怨。 高不凡淡道:“现在到处闹洪水闹饥荒,世道艰难,买卖不好做也很正常,今天能卖出个两三匹马就算不错了。” 高首狠狠地咬了一口煎饼,目光盯着不远处的马棚怒道:“本来就市道不好,飞羽马场这些王八蛋还跑来抢生意,刚才有两个客人已经打算买了,听闻那边价格更低,结果又跑那边去,气得老子想拉屎!” 高不凡忙问:“那边比咱们便宜多少?” “差不多低一成半吧!”高仁擦了擦嘴边的油迹,提议道:“少爷,咱们也降点价吧,要不然真的竞争不过人家。” 高不凡不禁皱起了剑眉,驽马虽然不值钱,但也不是没成本的,飞鹰马场的驽马处理价一般是八两银子,比普通的田马便宜了一大半,跟驴螺一个价,已经相当低了,若再降一成半,则基本没什么利润可图了,想必飞羽马场的成本也跟飞鹰马场差不多,他们卖这么低价,分明就是恶意竞争,用后世专业的术语来说就是低价倾销,是违法违规的,只是隋朝可没有世贸组织,人家乐意低价,甚至亏本倾销你也没办法! “哎哟,敢情高少刚才是买吃的去了,鄙人早就听说高少爷平易近人,与下人同甘共苦,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竟然亲自为下人买吃的,佩服佩服!”马管事顶着那张马脸走了过来,笑得跟朵菊花似的,看着就让人生厌。 高仁立即捏着鼻子干呕了两声,嚷道:“哎哟他奶奶的,吃饭踩到马屎,太恶心了,呸呸呸!” “呕,臭死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东西了,草!”高首夸张地干呕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马管事。 马管事的马脸一阵红一阵白,高不凡却友好地扬了扬手中的肉包子,笑道:“马管事甭管他们俩,都是养马的,谁没见过马屎呢,要不要来点马屎……噢肉包子?” 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差点笑喷,肩头一一耸地咯咯怪笑。马管事干笑了两声摆手道:“高少爷好意心领了,咱们飞羽马场只有狗才吃肉包子。” 高首和高仁的笑声嘎然而止,均面露怒色,高不凡却笑吟吟地道:“那你们飞羽马场的狗肯定很多,难怪都那么膘肥体壮,好狗!”说完瞥了一眼马管身后的两名壮汉。 马管事登时被咽得说不出话来,他这次到蓨县城卖马就跟上门踢馆差不多,所以特意多带了几名打手以防不测,而且都是经过挑选的壮汉,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此时高不凡显然在影射他们。 “啊哈,高少爷真会说笑。”马管事在斗嘴上占不到便宜,便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道:“不知高少爷卖了几匹马了?鄙人运气不错,刚卖出了两匹!” 高不凡耸了耸肩:“一匹也没卖!” 马管事顿时又得意起来,假惺惺地道:“哎呀,现在市道不好,烂马就更不好卖了,要不高少爷还是趁早返归吧,免得浪费时间,过两天再来,那会鄙人应该把马卖完了,也正好把马棚还给您。” 马管事说完,身后两名打手十分配合地哈哈大笑起来,发达的胸大肌一颤一颤的,十分嚣张,真的好像猫和老鼠里的狗爸爸。 高不凡剑眉一挑,淡道:“咱们飞鹰马场出品都是精品,即使是驽马也是驽马中的精品,价值十两银子一匹,不像你们飞羽马场出品的烂马,只能卖六七两银子一匹。” 马管事闻言嘿笑道:“原来高少爷不仅牙尖嘴利,还擅长吹牛皮,你们的烂马八两银子都卖不出去,还卖十两,啧啧,可把你能得!” 高不凡笃定地道:“马管事不信?那要不然咱们打个赌,本少这里有十六匹驽马,统统卖十两银子,正午前卖完,若卖不完就全部送给你。” 马管事大喜,竟然有这种好事,一拈胡子睨着高不凡道:“此话当真?” 高首和高仁一听却有些急了,不过他们也知道以自家少爷的聪明才智,断然不会做亏本买卖,于是耐着性继续听下去。 果然,只听高不凡笑道:“马管事要是不信,咱们可以找人作公证,不过,倘若本少卖出一匹,马管事就得赔本少一匹,卖出两匹就赔两匹,依次类推。” 马管事闻言沉默不语,脑子飞快地盘算起来。 毕竟是做生意出身的,所以马管事很快便厘清了关系,按照高不凡的算法,亦即是中午前如果卖出八匹马(还剩八匹马),那么双方就算是打平手,若卖出少于八匹则是自己赚,卖出多于八匹则自己会亏。 “好,鄙人跟你赌了!”马管事咬了咬牙沉声道,心里却是暗暗冷笑,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到正午了,他打死都不信高不凡能卖出八匹驽马,更何况是要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出,自己那边的驽马才卖六七两银子呢,白痴才会跑来这边买十两银子的驽马。 高不凡竖起大拇指赞道:“好,马管事果然快人快语,有种!”说完对着不远处的税吏招了招手道:“九叔过来一下。” 税吏乐呵呵地行了过来:“高少爷有什么吩咐?” 这名税吏名叫宫九,是负责马市的管理和税收工作的,手下管着几名税差,属于不入流的芝麻官,高不凡以前偶尔也会帮家里卖马,所以认识宫九。 高不凡指了指马管事道:“呶,这位是飞羽马场的管事,叫马屎,九叔应该认识吧?” 宫九讪讪地点了点头,怎么不认识,不久前他才收了马管事的好处费,所以对飞羽马场占用马棚的事睁一眼闭一只眼,现在高不凡问起,这货还以高不凡要兴师问罪呢,因此有点心虚。 高不凡微笑道:“既然九叔认识,那本少就不介绍了,是这样的,本少要和马管事打赌,想请九叔作个见证,事后给九叔一两银子作辛苦费,如何?” 宫九这货本身就是个赌棍,赌瘾很大,一听到赌字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更何况还有一两银子的报酬,立即拍着胸口道:“没问题,高少爷吩咐,俺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噢对了,你们赌啥?” 马管事也知道宫九是个什么货色,所以并不担心他会偏袒高不凡,笑吟吟地道:“高少爷要跟鄙人赌卖马,他这里一共有十六匹烂马,赌他正午之前卖完,而且每一匹都要以十两的价格卖,若卖不完,剩下的全部送给鄙人。” 宫九愕了一下,将信将疑地道:“这分明是血亏的买卖啊,高少爷真要赌?” 高不凡笑道:“马管事还没把话说完呢,本少正午前卖出多少匹驽马,马管事就得赔本少几匹驽马。” 宫九挠了挠头道:“等等,高少卖剩的全送给马管事,高少卖出多少匹,马管事就得赔多少匹……” 宫九掐了一会指头无头绪,咧嘴露出两排黄牙,一脸的蛋痛模样,这小学生水平的算术题竟然把他难倒了,最后讪笑问道:“到底谁赚谁亏?” 高不凡眨了眨道:“九叔不用管谁赚谁亏,你做个公证就行,反正税银和一两银子的辛苦费不会少你的。” 宫九一拍大腿嘿笑道:“说的也是,谁赚谁亏关老子屁事,银子不少俺的就行了,还等什么,咱们开始吧!” “且慢!”马管事睨了高不凡一眼道:“差点忘了,高少爷不会准备了托儿吧?” 高不凡微笑道:“本少与马管事打赌也是临时起意,那来的时间请托儿,更何况就算请托儿也是要真金白银交税的,本少又何苦来哉。” 宫九点头道:“高少爷言之有理,马税十抽一,而且这蓨县城中谁家的阿猫阿狗老子都认得,若高少请托儿,老子会认不出来?所以这方面马管事不用担心,俺宫九敢用性命担保。” 马管事闻言放心了,点头道:“鄙人自然信得过宫兄,好,鄙人赌了,不过空口无凭,咱得立字为据。” 高不凡自然无所谓,宫九让税差取来纸笔,双方签字画押,赌约正式成立。 马管事签完字据,好整以暇地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升得老高的日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哟,看样子还有个把时辰就正午了,高少爷得抓紧啦,要不然白送鄙人十六匹马就不妙了,哈哈!” 第17章 卖马妙招 唏律律…… 一声洪亮的马嘶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千里驹青云在高不凡的牵引下,迈着优雅的步子哒哒地走了上前,那高大健硕的体形,修长而强健的四蹄,丝滑柔顺的毛发,还有高傲地仰起的马首,那架势就好比后世的顶级名模……不对,应该说顶级豪车更加贴切些,而且若论价值,青云绝对抵得上后世几百万级别的豪车,甚至还有过之。 马管事自然是识货之人,见到青云时不禁眼前一亮,暗赞一句好马,同时又有点疑惑,暗忖,这小子想搞什么花样,难道要把这匹大青马当驽马卖?不会吧,不会真的这么蠢吧?那十几匹驽马加起的价值加起来只怕也不及这匹大青马的零头! 本来高不凡与马管事之间的赌约已经引起了不少人注意,此时见到高不凡把一匹神骏的大青马牵出来,心思顿时都活泛起来,一个个目光炙热地盯着大青马,傻子都看得出这是一匹价值昂贵的宝马。 高不凡对着四周围观的人团团拱手,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的英雄好汉们,我这匹坐骑是产自突厥的纯种大青马,价值千两银子。”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有人则大声质疑道:“高公子不会是吹牛皮吧,这马虽然高大好看了点,但值一千两银子也太夸张了。” 唏律律…… 大青马似乎听得懂那人所说的话,竟然高高扬起前蹄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啼,然后双蹄重重地踩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那些驽马登时夹起尾巴连大气也不敢透。 “哎哟,这马不得了,瞧瞧这气势,估计真值一千两银子。”众人议论纷纷,刚才质疑那位仁兄也识趣地闭了嘴。 高不凡微笑道:“不管大家信不信,我这大青马就是值一千两,不过这家伙脾气很臭,除了我之外,不愿意任何人骑它,所以我今天打算治一治它这个臭毛病,今日谁若能骑上它的马背,并且坚持三十息时间,本少就把这匹马送给谁!” 轰…… 高不凡此言一出,瞬时全场沸腾了,人人摩拳擦掌,甚至有些人呼啦地冲上前,大声嚷嚷道:“俺来,俺先来!” “你滚开,俺先来,高公子,让俺先来!” 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倒是机灵,倏地蹿上前张开双臂,拼命挡住前挤的人群,一边大声吼道:“慢来慢来,俺家少爷还没说完呢,草,谁再踩老子的脚,老子就用马屎糊他一脸!” 马管事嘴角抽了抽! 片刻之后,沸腾的人群总算安静下来,高不凡微笑续道:“不过,本少也有一个条件,挑战失败者必须帮衬本少一匹驽马,价钱也不贵,通通十两银子一匹。” 此言一出,刚才还热情似火的人群顿时像被兜头淋了一桶冷水,毕竟十两银子不是谁都能拿得出的,这门槛有点高了。 马管事见状不禁略略松了口气,不过心里还是佩服高不凡的机灵,竟然能想出这种鬼主意,幸好,有魄力拿十两银子去搏一把的人并不多。 “俺来试试!”一名壮汉高举双手分众而出,径直行到了高不凡的面前。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十两银子搏一千两银子,一百倍的回报啊,自然是相当吸引人的,更何况就算挑战失败也能换回一匹驽马,银子至少不用打水漂,简直太划算了。 高不凡也不废话,直接就把马缰塞到了这名壮汉手中,后者接过马缰,先往手里嘬了一口唾沫,一边搓手一边念念有词:“畜生,乖乖让俺骑,否则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哎哎哎!” 壮汉的话还没说完,大青马一低头便咬住他的后衣领,竟然把他整个人给叼了起来,然后扔到了另一边去,只听扑通一声,壮汉狼狈地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引得四周的围观者哄堂大笑。 壮汉面红耳赤地爬起来大骂:“不知死活的畜牲,入你娘的,爷爷教你学个乖!” 大青马撅了撅嘴唇,露出两排黄白黄白的牙,仿佛在嘲笑他一般,壮汉大怒,抓住马缰便纵身跃上马背,结果还没坐稳,大青马突然往前蹿出几步,这货便一骨碌从马屁股后方坠落马下,弄得灰头土脸的。 这一摔显然摔得不轻,壮汉呻吟了片刻才勉强站了起来,竟然还想往马上背爬,高仁伸手拦住他道:“大兄弟你已经失败了。” 壮汉忍着痛道:“扶俺一把,俺还能骑!” 高仁嘿笑道:“兄弟注意风度啊,从马背上掉下落就算失败了,机会只有一次,要是人人都像你,其他人不用玩了,大家说是不是?” “是呀,愿赌服输,不行就滚一边去,其他人还等着骑呢。” 四下里的人纷纷起哄唾骂,壮汉羞愧掩住面便想工溜,高首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兄弟上哪去?驽马在这边,呶,自己选一匹吧,承惠十两银子。” “二麻子,磨蹭你娘亲呢,赶紧给银子,交税!”宫九瞪眼喝道。 那名叫二麻子的壮汉只好交了十两银子,然后挑走一匹相对强壮的驽马,宫九也如愿收到了一两银子的税银。 高不凡扬了扬手中的缰绳,朗声道:“还有谁要尝试,只要骑在马背上坚持三十息,这匹价值千两的宝马就归他了,机会千载难逢,先到先得啦!” 其实赌性人人都有,就看大小而已,价值千两银子的宝马实在极具吸引力,虽然见到壮汉二麻子挑战失败了,但接下来还是陆续有六人上前尝试,结果都以失败而告终,不过其中还是有人骑上马背坚持了十八息,就连高不凡也为此捏了一把汗。 连续卖出了七匹马,高首和高仁两货不禁乐开了花,只要再卖出一匹,少爷跟那马屎管事之间的赌约就能打平手了。 “价值千两的突厥宝马啊,日行千里,夜跑八百,还有谁要尝试,只要骑上马背三十息,千金宝马立刻带回家!”高仁扯开嗓子高声吆喝。 不过这次等了很久也没人再出来尝试了,毕竟连续七个人挑战失败,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难度很高,自身没点真本事的还真的不敢尝试! 马管事却是脸色阴沉,才短短半个时辰,高不凡就卖出了七匹驽马,正午前再卖出几匹的可能极大,到时自己不仅没得赚,还有可能要倒赔,关键高不凡还赚了所有人气,把马给卖掉了,而自己的马棚那边根本无人问津,至今还没卖出一匹,真算起来,自己目前已经亏了。 “可恶,这小子不仅能言善辩,还诡计多端,鄙人着了他的道了,不行,得想办法阻止他!”马管事打定主意,便把六名打手召到一边,沉声问:“你们几个谁有把握驯服那匹大青马?” “让黄大日上吧,他的骑术最好!”众打手提议道。 马管事目光落在这名叫黄大日的打手身上,和颜悦色地问:“大日,行吗?” 黄大日一挺胸,点头道:“小的有九成把握!” 马管事闻言大喜,挥手道:“中,那你上去试试!” 黄大日抖了抖胸大肌,昂首挺胸而出,粗声道:“俺黄大日来也!” 高不凡遁声望去,自然一眼就认出此人乃马管事的手下,税吏宫九显然也认出了,皱眉道:“马管事,这是你手下的人,掺和进来不太好吧?” 马管事笑眯眯地道:“老宫呀,鄙人虽然跟高少爷订了赌约,但也没规定鄙人的人不能参与啊,高少爷,您说是不是?” 高不凡点了点头:“没错,谁都可以上来尝试,不过这对本少也有点不公平,这样吧,你的人若失败了就给本少买两匹驽马如何?” 马管事竟然没有讨价还价,一口便答应下来,高首和高仁见状却有点担心,马屎管事答应得这么痛快,很反常,莫非有十足把握? 高不凡倒是十分淡定,把缰绳递给了黄大日,后者接过马鞭得意洋洋地道:“高少爷,你这匹宝马以后就归俺黄大日了。”说完一个纵身,灵活地翻上马背,登时赢得满堂喝彩。 马管事不由心中一热,只要黄大日赢走了大青马,高不凡这小子便血本无归了,至于剩下那些驽马反而成了小头,哈哈,大日,给鄙人狠狠地日它,可不要让鄙人失望呀。 那黄大日果然有两把刷子,双手紧握着马缰,双腿夹牢马鞍,任由大青马如何蹦跳纵跃,竟然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四周的喝彩声不绝于耳。 “十八,十九……”税吏宫九大声数着数,紧张得手舞足蹈,就像一个跳大神的,赌棍不愧是赌棍,只要跟赌有关的都能上头。 正当宫九数到二十的时候,大青马忽然长嘶一声,高高地人立起来,又猛地落下,后蹄又一蹦,屁股高高抛起,黄大日差点把腰都给颠折了,惨叫着从马首上方飞了出去,像坨烂泥般摔在地上,呻吟了半天也没站起来。 高首和高仁兴奋得一蹦老高,直接牵了两匹瘸腿的驽马过去交给马管事,笑嘻嘻地道:“马屎管事,承惠二十两银子。” 马管事面如茄酱,像吃了十只苍蝇一般,悻悻地付了二十两银子! 第18章 机智解围 哈哈,又卖出了两匹,高首和高仁击掌相庆,现在总共卖出了九匹,剩下七匹,也就是说即使现在停止不再卖,马管事也得倒赔两匹驽马,当然,如果十六匹驽马能全部卖完就最好了,那么马屎管事就得倒赔少爷十六匹驽马,哇哈哈,赚大发了,不凡少爷真是个天才,牛比裂蹄啊! 此时,人群中红影闪动,一名梳着双丫髻的红衣少女和一名背着斗笠的庄稼汉分众而入,赫然正是高不凡不久前所遇到的窦建德父女。 “过来看看,过来瞧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只要骑上马背三十息,千金宝马立即带回家,飞鹰马场出品,童叟无欺!” 高仁扯开喉咙高声喊叫,高首这货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只破木桶使劲敲打,咚咚,咚咚咚……别说,还挺有节奏感的,两兄弟配合起来相当默契。 “哎,是不是真的?骑上马背三十息就能把这匹大青马牵走?”窦线娘扬声问道,看得出小姑娘十分激动,声音都些发抖了,盯着大青马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喜爱。 高不凡点头道:“千真万确,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呀,是你!”窦线娘自从挤进来,目光就始终没有离开过大青马,这时才认出了高不凡。 高不凡微微一笑:“窦姑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俩又见面了!” 窦线娘与高不凡清澈明亮的目光一接触,脸上竟有些微窘,撇了撇小嘴威胁道:“臭小子,你这次若敢说话不算数,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你!” 高首和高仁目光暧昧地对视一眼,少爷牛比,去卖个肉包子的时间竟然又勾搭上一位小美女,嗯,好像比昨天长孙家的小娘子也不遑多让,不过气质上还是长孙家的小娘子更胜一筹。 窦建德瞪了高首和高仁一眼,这两货暧昧的眼神让他很不爽,冷哼道:“小子可听好了,若敢说话不算数,老子拆了你的飞鹰马场。” 高不凡淡定地笑了笑,这时的他已经适应了,所谓的历史名人又如何,还不是普通人一个,更何况此时的窦建德还没发迹,充其量只是个里长,拆飞鹰马场?简直哈蟆吹大气。 “我高不凡虽然年纪轻,但向来言出必行,窦大叔若能骑上马背坚持三十息,这匹宝马你马上牵走,在下保证连屁都不放一个。”高不凡朗声续道:“不过有个条件,如果你失败了,就得花十两银买一匹驽马!” 窦建德睨着高不凡冷笑道:“线娘你瞧瞧,俺就说这黑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这不,想出这样一个鬼主意卖马,十足的奸商啊。” 高仁白眼一翻道:“这位大叔,话可不能这么说呀,这事你情我愿,俺们又没强迫你尝试,而且俺们少爷这匹突厥大青马价值千两,货真价实,怎么就奸商了?俺们也冒很大风险的好吧!” 窦线娘显然太喜欢这匹大青马了,眼巴巴地看着窦建德,那可怜巴巴的俏模样别说老窦,就连高不凡都有点想满足她。 窦建德果然败下阵来,咬了咬道:“好,为了俺的宝贝女,俺就赌一把!” 高不凡本以为窦建德要亲自上场,把手中的马缰递出去,结果窦线娘倏地抢过缰绳,轻轻一纵身便像彩蝶般跃上了马背,身手竟然相当不俗,引得四下里喝彩声阵阵。 窦建德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小子失策了吧,俺家闺女弓马娴熟,你就等着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高不凡虽然小小吃惊了一把,不过并不太担心,他相信青云的实力,果然,此时青云开始发威了,不停地蹦跳纵跃起来,不过窦建德显然也没吹牛,窦线娘的马术确实相当不错,人在马背上如波浪起伏,就好像被强力胶水粘在马背上一般。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宫九大声数着数,四周的观众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窦建德更是紧张得咬牙切齿,哪有半点末世枭雄的样子。 大青马此时显然也怒了,再次使出了颠飞黄大日的绝招,先是高高人立起来,窦线娘似乎早有准备,双手紧紧地抱住马脖子,娇躯紧贴马背,人马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好…… 四周发出雷鸣的欢呼声,这时大青马的前蹄猛地落地,后腿又一蹬,马屁股高高弹起,窦线娘登时脱离了马鞍,差点就从马头方向甩飞出去,双丫髻也散了开来,不过她的双手还是紧紧地抱着马脖子。 大青马这时又在原地飞快地转圈,脱离了马鞍的窦线便像风筝一样飘飞起来,终于惊呼一声脱手飞了出去。 “线娘!”窦建德奔上前便欲接住窦线娘,不过有人比他还快,一探手便准确地抓住了窦线娘的左脚踝,赫然正是高不凡。 高不凡单手抓住窦线的脚踝,原地转了一圈御掉大半动能,这才探出另一只手抓住窦线娘的左手,把她整个人扶正竖起来,又转了一圈才轻盈落地。 “窦姑娘,你没事吧?”高不凡关心地问,后者片刻后才惊魂稍定,面红耳赤地摇了摇头,眉心那颗红色的美人痣更加明显了,披散的长发也让其多了几分妩媚。 这时窦建德已经抢了上来,一把推开高不凡,紧张地问:“线娘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了?” 窦线娘摇了摇头,目光黯然地看了一眼那匹大青马,差一点,就差点她便成功了。 大青马高傲地打了个响鼻,一副得胜将军的模样,还呲唇露齿表示嘲笑,气得窦线娘直跺脚。 “咦,你这头畜牲很有灵性,难怪能值一千两银子,这回老子信了,愿赌服输,这是十两银子,小子拿着!”窦建德倒也说话算数,十分豪爽地付了银子。 “哎呀,真是一匹好马啊,没想到在这座鸟不拉屎的小县城竟然有如此神骐,本少真是太幸运了,很好很好!” 一把阴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紧接着人群分开,十几名携带兵器的汉子护着一名白衣男人走了进来,一看那阵仗就知来头不小,四周的人都下意识地往两边退开。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 那名白衣男人约莫三十许岁,面白无须,目带淫邪,眼袋很深,呈青白色,一看就是个纵欲过度的家伙,腰间挂着一块奶白奶白的玉佩,显然价值不菲! 白衣男子旁若无人地行至大青马跟前,目光迷醉地打量着青云,就好像欣赏果女一般,伸出手便要抚摸那柔顺的马鬃,青云可不管你什么来头,甩头就是一个响鼻,喷了白衣男子满脸。 白衣男子大怒:“畜牲无礼!” 高不凡一言双关地道:“畜牲确实无礼!” 旁边的窦线娘噗的失笑出声,暗道这小子嘴巴真损! 白衣男子似乎没有听出高不凡话中的讽刺,闻声往窦红娘望去,顿时又是眼前一亮,脱口道:“好一个绝色美人儿,哈哈,看来本少今日真是不虚此行,既拥美人,又得骏马,快哉快哉!” 窦线娘瞬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窦建德却面色微变,闪身挡在女儿跟前,白衣男子瞥了窦建德一眼,厌恶地喝道:“贱民,给本少滚开!” 窦建德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道:“这位公子,此乃小女,天日昭昭,众目睽睽,请你尊重些,否则某家便到县衙告你一个调戏良家女子之罪。” 高不凡愕了一下,他本以为就窦建德那脾气,肯定马上就炸了,没想到竟然如此能忍,还说出这么一番一理有节的话来,看来其表面的粗豪都是装的,这些末世枭雄还真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白衣男子却不屑地大笑起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你去告,尽管找周世昌告状去,看我宇文智及怕你否!” 高不凡心中一动,宇文智及?擦,难道是宇文化及的亲兄弟? 此时,马管事那货已经凑了上来,十分狗腿地点头哈腰道:“鄙人给宇文二爷请安!” 宇文化及睨了马管事一眼,懒洋洋地道:“你又是哪个?” “呵呵,鄙人乃飞羽马场的马管事,名叫马史,前几天才跟少卿大人和二爷见过面!”马史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高不凡一眼,状态甚是得意。 高不凡心中一沉,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飞羽马场确实搭上了宇文家的关系,难怪宇文化及会刁难飞鹰马场! 宇文智及显然已经不记得马史这种小脚色了,像赶苍蝇般挥了挥手道:“本少管你是马屎还是狗屎,边边去,别妨碍本少的好事!” “是是是!”马管事碰了钉子,连忙识趣地退到一边。 宇文智色迷迷地瞟了一眼窦建德身后的窦线娘,然后好整以暇地道:“这小美人是你女儿是吧?嗯,你有福气了,以后就是我宇文智及的老泰山啦,就等着享福吧!” “呸,不要脸!”窦线娘气得怒容满面,捏起拳头,恨得把对方欠揍的嘴脸砸烂掉。 高不凡不动声息地挠了一下青云的耳朵,后者立即嘶叫一声,猛地往前蹿出,把宇文智及和一众猝不及防的护卫撞得东倒西歪,现在秩序大乱。 “不好啦,马惊了!”高不凡一边大叫,一边有意无意地撞了一下窦建德,后者倒也机灵,立即拉着女儿钻入混乱的人群中溜了。 第19章 阴险 大青马极具灵性,虽然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却没有伤人,不过围观的人群却是吓得不轻,惊叫着狼奔豖突,现场秩序大乱,窦建德父女则趁乱跑掉,径直出了城。 “爹,咱们就这样跑掉,那叫宇文智及的恶棍会不会找高不凡的麻烦?”窦线娘一边喘气,一边担忧地往城门方向望去。 窦建德摇头沉声道:“没事,那小子是个男的,宇文智及估计对他没兴趣,而线娘你就不同了,要是落入那个淫贼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窦线娘怒道:“刚才就应该把那狗贼宰了为民除害!” “不要罗嗦了,快走,小心那些狗腿子追上来!”窦建德不由分说,拖着女儿就急急而行,直到转入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才敢停下脚步松了口气。 窦线娘频频回首,倒不是对高不凡上心了,只是觉得这样做太不仗义。窦建德见状违心地安慰道:“放心吧,那小子不会有事的,顶多损失一匹好马,等以后爹攒够钱赔他一匹便是了。” 窦线娘闻言才稍稍心安,懊恼地道:“今天真倒霉,大白天遇到瘟神,连爹买的豖肉都丢了。” “没事,等过几天风平浪静了爹再进城买去。”窦建德催促道:“走,快回家去吧!” “哦,高不凡真的没事吗?”窦线娘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小子鬼精着呢,没事的!”窦建德推着女儿往前行,心里却是暗忖:“高小子,俺窦建德这次欠你一个大人情,你小子要是有能耐挺过来,老子日后定然加倍报答。” 话说窦建德毕竟是个里长,平时跟官面上的人有来往,所以还是颇有见识了,知道宇文阀的来头很大,根本不是他招惹得起的,也不是高不凡能招惹得起,所以他料定高不凡这次肯定要倒大霉了,但愿这小子能不会丢掉性命吧。 且说城中,高不凡见到窦建德父女成功逃离了,这才假意把大青马给制住,对着马屁颠就是两鞭子,骂道:“该死的畜牲,好端端的抽什么疯!” 大青马的马首一伸便咬住高不凡手里的马鞭扔到地上,极为不屑地打了两个响鼻。此时宇文智及那货灰头土脸地被众护卫扶了起来,怒不可竭地大声骂道:“别管本少,小美人呢……妈的,小美人跑了,马上给本少抓回来,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宇文二爷,鄙人见到那小美人往城门方面跑了。”马管事凑上前讨好地道。 那十几名带刀护卫立刻分出一半往城门方向跑去,高不凡皱了皱剑眉,此时的他已经爱莫能助,能不能逃掉就看窦建德父女二人的运气了,不过窦建德既然能成为隋末群枭之一,相信本领和运气都不会太差。 此时马管事又阴险地一指高不凡道:“宇文二爷,这小子叫高不凡,您别看他年纪小,却是只狡猾的小狐狸,刚才大青马突然受惊,肯定是他搞的鬼,故意制造混乱助那小美人逃跑。” 高首和高仁面色大变,高不凡此时恨不得把马管事的脑袋给卡嚓的拧下来,这鸟人太阴险了,分明就是想借刀杀人,心思何其歹毒也! 话说这个宇文智及乃宇文化及的胞弟,是个典型大纨绔,至今还没有官职在身,三十出头的人了,还整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好勇斗狠,遛鸡斗狗,简直只能用五毒俱全来形容,而且这家伙个生性凶残,仗着家中的权势,即便是在东都洛阳也横行霸道惯了,欺男霸女的事真没少干,这次跟随其兄宇文化及来到蓨县这种小地方,那就更加无法无天了,短短数日便搞得全城鸡犬不宁,怨声载道,还根本无人敢管。 此时听了马管事的话,宇文智及果然目光阴狠地向高不凡望来,他身边的护卫则按住了刀把,高首和高仁机灵灵地打了寒颤,至于其他人,早就像避瘟疫般跑远了。 马管事看着面色凝重的高不凡,心里得意极了,你小子不是牙尖嘴利吗?不是诡计多端吗,这次看你怎么脱身,嘿! 本来高不凡已经卖出了十匹马,剩下六匹,若按照赌约,马管事得倒赔高不凡四匹马,这下好了,得罪了宇文智及这个大纨绔,若宇文智及一怒之下把高不凡主仆三人打死,那么马自然就不用赔了,甚至连他们卖剩下的七匹马(窦建德买那的匹没带走)也能占为己有,哇哈哈! 马管事越想越得意,差点便笑出声来,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斗大的拳头在其眼前急剧放大,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马管事立即倒地不起,满嘴鼻都是鲜血。 飞羽马场那六名打手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抢上前扶起马事管,手忙脚乱地掐人中揉胸口,捣搞了一阵子,马管事才悠悠醒转,指着正在揉拳头的高不凡含糊地骂道:“小王八蛋,你……你敢打人,快,给我往死里打!” 飞羽马场那些打手立即向高不凡扑来,后者夷然不惧,抢先一记爆膝击中一名打手的小腹,这货当场便弯成了熟虾一般,高不凡又在其颈后补了一肘,这名打手便扑地不动了。 宇文智及一脸的惊讶,显然没料到高不凡竟然如此有种,够胆子在他眼皮底下出手殴打马管事,不过他也没有插手,反而退到一边饶有兴致地观看,一边大抚掌笑道:“有意思!” 飞羽马场那些打手虽然强壮,但武艺却是稀松平常,充其量只是一般的看家护院水准,所以高不凡虽然以寡敌众,依旧稳占上风,再加上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在四周游走使阴招策应,很快,剩下的五名打手均把他们干趴下了。 “草你大爷的黄大日,有种起来继续日啊!”高首那货把黄大日踩在脚下,用破桶往他头上猛砸,片刻便血流披面。 “差不多就行了,别弄出人命!”高不凡淡道,高首这才把破木桶扔到一边,放过了可怜的大日兄。 高不凡对着宇文智及抱了抱拳道:“宇文二爷有所不知,正所谓同行是冤家,飞羽马场和飞鹰马场是生意上的对手,这个马管事刚才与本人对赌又输了,因此怀恨在心,这才故意诬陷本人,你千万别信他,大青马突然受惊只是意外,本人在此向宇文二爷致歉!” “你……你胡说,分明……哎呀!”马管事话没说完就惨叫了一声,原来高不凡一脚踩在他的小腿胫骨上,当场痛得他差点屎尿齐飙。 宇文智及竟然面露欣赏之色,嘻笑道:“小子够嚣张,很对本少的脾气,不过本少不管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你的惊马吓走了本少的美人却是事实,要是以往,本少定然把你打出屎来,不过看在你小子顺眼的分上,这次就饶过你吧,这匹大青马就当赔偿本少的损失了!” 高不凡剑眉一挑:“恕难从命,这匹马乃在下的伙伴,不送人,宇文二爷若喜欢马,回头可到飞鹰马另选一匹。” 宇文智及愕了一下,继而嘿嘿地冷笑起来,他横行霸道惯了,谁若敢得罪他,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当场打死,所以自问今日已经宽大为怀了,没想到高不凡竟敢拒绝他,所以既意外又恼火,挥了挥手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曾阿大,给点颜色他瞧瞧!” 宇文智及身边的护卫中应声行出来一人,中等身材,体形也不算壮实,不过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深邃内敛,走起来路来四平八稳。 高不凡心里打了个突,竟然生出一丝危险的感觉,当下不敢怠慢,连忙凝神戒备。 这名叫曾阿大的护卫径直行到高不凡跟前,轻蔑地道:“小子不知从何处学了点儿三脚猫功夫便不知天高地厚,真是可笑之极!” 高不凡反唇相讥:“阁下吹牛的功夫也不赖!” 曾阿大伸出一个巴掌淡道:“五招,五招之内废掉你一只手。”说完倏地跨步上前,五指成爪向高不凡的肩头抓去,竟然快得带出了残影。 高不凡急忙纵身后退,不过还是稍慢了点,只听得哧啦一声,他左肩的衣服竟然被抓破了,差点连整只衣袖都被扯下来,手臂上赫然多了几道血痕,痛得火辣辣的。 高不凡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本来就以速度灵活见长,而对方的速度竟然比他还要快得多,实在太快了,妈蛋,这些门阀世家的护卫要是都那么厉害,自己以后还怎么混? 曾阿大扔掉手中的碎布,嘴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一招!” 高不凡把心一横,不退反进,一记摆拳闪击曾阿大的脑门,拳头带起一阵劲风。 曾阿大轻咦了一声,右手一抬便抓往高不凡的拳头,?的一声闷响,两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下,高不凡左手一记勾拳又狠狠地袭向曾阿大的下巴。 “力量还勉强,就是招式乱七八糟的”曾阿大好整以暇地架住高不凡的勾拳,同时右脚闪电踢出击中高不凡的小腹。 高不凡顿觉一股沛然巨力撞来,五脏六脏都移位了一般,痛得他情不自禁地弯下了腰。 第20章 反败为胜 高不凡小腹挨了一脚,痛得当场弯下了腰,不过他还算机灵,忍痛顺势倒地一滚,间不容发地避过了曾阿大往其脑后砸下来的重肘,要不然非得步飞羽马场那名打手的后尘了。 曾阿大微愕,显然没料到高不凡的反应竟然如此机灵,而当他看到高不凡随后竟然挣扎着站起来时,更是一脸的惊讶,皱眉道:“小子挺扛揍的!” 高不凡此时虽然站了起来,不过还是痛得嘴唇发白,微弯着腰表情痛苦,话说这还是他第一次与人打斗时吃大亏,这个曾阿大实在太强了,让他感到了一种实力上的碾压,不由感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高不凡天赋异禀,不仅力量是同龄人的数倍,六识的灵敏度也远超常人,再加上自小便有意识地刻苦锻炼,所以自问身手已经相当厉害,至少跟人干架从来没输过,谁料这两天接连遇到长孙晟、张金称和曾阿大这种高手,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小瞧古人了。 “还有三招,就问你小子还扛不扛得住。”曾阿大好整以暇地扭了扭脖子,发出“得”的一声,然后举步向高不凡逼近。 “别过来!” 高不凡喝住企图从背后偷袭的高首和高仁,这两个家伙平时挺怂的,这个时候竟然够胆子上前帮忙,倒是让他颇为感动,不过就这个夯货的身手打烂架还行,对上曾阿大这种高手就是送人头。 “少爷……!”高首和高仁满脸担忧,不过还是听话地退了开去。 曾阿大狞笑道:“小子还算机灵,你刚刚救了这两个蠢货一命。”说着继续往高不凡逼近,而后者则缓缓地退。 远处的人群当中正有三人观看着场中的战斗,赫然正是长孙晟父子和高士廉三人,其实在窦线娘试骑青云时他们就在场了,之所以一直没有现身,只是想看看高不凡如何应对罢了。 此时,高士廉摇了摇头,有点遗憾地道:“看样子此子确实没有经过名师指点,力量和速度还不错,可惜出手毫无章法,破绽太多了,应该是自学的野路子,昨天能杀死几名悍匪,依靠的只是水下功夫罢了。” 长孙晟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可惜了,本来是棵好苗子,若早点得遇名师指点,此子说不定能跻身顶尖高手行列,甚至可能比肩张须陀和鱼俱罗。” 高士廉暗摇了摇头,名师这种资源又岂是普通小门小户能拥有的,除非运气真的非好,机缘巧合之下得遇高人指点! 长孙无忌一直紧盯着场中,见到曾阿大步步紧迫,连忙提醒道:“这个曾阿大是宇文家重金聘请的内家高手,高不凡绝对不是对手,爹你还是出面帮帮他吧,要不然高不凡非死即伤。” 长孙晟点了点头,先不说高不凡于自己的女儿有救命之恩,光就是宇文智及欺男霸女的行径他就看不惯,而高不凡刚才掩护窦线娘父女逃跑的机智和侠义之举更让他赞赏不已,所以即使没救女之恩,他也愿意出手帮助高不凡。 然而,正当长孙晟准备上前替高不凡解围时,场中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本来欺身扑到高不凡身前的曾阿大竟然被前者一记重拳击中胸口,直接打飞出去,狼狈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什么情况!”高士廉和长孙无忌皆失声轻呼,长孙晟也是大跌眼镜,本来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倏地收了回来,一脸的疑惑不解。 此时场中的曾阿大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先是惊疑不定地扫了一眼四周,目光最后望向了高不凡,而高不凡自己也很迷茫,刚才曾阿大突然欺身扑至,他只是下意识地出拳自保,没想到曾阿大竟然像中邪了般,直接撞到他的拳头上,生生地受了他一拳。 要不是曾阿大此时狼狈的样子,高不凡都以为人家为了装比,故意用胸口来震断他的手臂呢! 高首和高仁可不管这些,见到自家少爷突然间发威把曾阿大一拳打飞,立即兴奋地喝起彩来。 宇文智及皱眉大骂:“曾阿大,你搞什么鬼?一个山野小子都打不过,我宇文家养你何用?” 曾阿大又羞又怒,长啸一声便向着高不凡扑去,人在半空便五指箕张,直插高不凡的头顶,很明显,曾大阿羞恼之下已经动了杀心,这一击要是抓实,高不凡的头盖骨恐怕都要碎裂。 高不凡很想避开,可是对方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来不及躲避,即使侥幸躲过,只怕头皮也会被狠狠地撕下来,危急之下,高不凡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招霸王举鼎,双拳往上冲,试图护住脑袋要害。 曾阿大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狞笑,正要直接废掉高不凡的双手,却突感腰间一麻,全身都使不上劲,瞬时从苍鹰变成了死狗,倏地栽了下来。 嘭…… 高不凡的双拳就好像长了眼睛似的,狠狠地捣在了曾阿大的脸上,将他打得往上飞起,翻了个后空翻后重重地摔落,并且脸部率先亲吻大地! 扑通的一声闷响,烟尘四起,曾阿大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多半是晕死过去了! 高首和高仁兴奋得大喊大叫,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没办法,少爷这一招冲天炮简直不能太帅了。 此刻四周的欢呼喝彩声就如浪涛一般! 这些天宇文智及在蓨县城中为非作徒,百姓们只是慑于宇文家的势力敢怒不敢言罢了,此时见到有人出手痛揍了宇文智及的护卫,自然兴奋得拍烂手掌,终于出了多日来的一口恶气。 高不凡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倒地不醒人事的曾阿大,最后惊疑不定地往四周打量! “废物!”宇文智及气得发狂,一边骂一边冲出来往曾阿大身上乱踢乱踩:“骚你娘的,净给本少丢脸,快滚起来继续打!” 曾阿大虽然是个内家高手,但终究没有金刚不坏之体,头脸上挨了一重拳,此刻正陷入深度昏迷当中,无论宇文智及如何踢打,还是死狗一样躺着没动。 “没有的废物!”宇文智及又踢了曾阿大两脚,忽然转身盯着高不凡道:“小子,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以后给本少当护卫如何?每年给你一千两银子报酬,额外相赠一座宅子,东都洛阳的宅子!” 高不凡既好气又好笑,这货是神经太大条,还是太过自以为是?淡道:“没兴趣!” 宇文智及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冷笑道:“好,有种,本少倒要看看你小子有多能打,给本少统统上,砍死他!” 宇文智及那些护卫立即拔刀出鞘,便要围上去把高不凡乱刀砍死,然而就在此时,有人沉声大喝:“住手!” 众护卫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宇文智及抬头四望,一边嚣张地大声道:“哪个不开眼的敢管本少的闲事,有种滚出来!” 话音刚下,只见长孙晟三人分众而出,快步往这边走来。 宇文智及见到长孙晟,先是愕了一下,继而黑着脸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长孙将军,不过,我们宇文家与长孙家历来井水不犯河水,将军今日为何要多管本少的闲事?” 长孙晟十分厌恶地道:“本将军行事何需向你解释,马上带着你的人滚,否则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宇文智及气得差点吐血,太嚣张了,冷笑道:“长孙晟,别特么的倚老卖老,本少要是不滚呢,你待如何?” 长孙晟目光一寒:“那本将军便替宇文述管教管教他的不肖子!” 当今满朝文武之中,敢直呼宇文述其名的一个巴掌数得过来,而长孙晟就是其中之一。 宇文智及又惊又怒,很想发作,但气势上已经被长孙晟压了一头,再加上慑于长孙晟神箭的威名,最后还是选择认怂,狠狠扔下一句场面话便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高不凡对着长孙晟拱手施礼道:“多谢长孙将军替小子解围!” 长孙晟微笑着点了点头:“举手之劳罢了,你的伤不要紧吧?” 高不凡瞟了一眼手臂上被抓出的血痕,神色轻松地道:“皮外伤而已,不碍事!” 高士廉摇了摇头道:“那个曾阿大是宇文家花重金豢养的内家高手,你刚才挨了他一脚,肯定已经受了内伤了。” “内家高手?”高不凡愕了一下,自从穿越到大隋,他还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难道跟武侠小说所写一般,这世界真有内功这种玩意?那自己得重新衡量这个世界的武力值了。 长孙晟见高不凡懵然的表情便知他没有接触过这方面,微笑道:“老夫也算是久病成医了,略懂岐黄之术,若小兄弟不介意,老夫可以给你把一把脉!” 高不凡暗暗吸了一口气,小腹除了有一点点疼痛外,似乎并没有大碍呀,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点了点头:“那便有劳长孙将军了!” “这里太乱了,士廉,这附近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去处。”长孙晟环顾了一下四周道。 高不凡连忙道:“菜市旁边有一家酒楼,咱们到那坐一坐,小子也正好一尽地主之宜!” 长孙晟点头称善! 第21章 神秘 高不凡吩咐高首和高仁留在原地看守好马匹,便带着长孙晟他们离开马市,来到附近一家酒楼中,并且驾轻路熟地要了二楼一处单独的雅间,又点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长孙晟和高士廉不禁暗暗惊讶,高不凡明明年纪不大,待人接物却极为娴熟,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是游刃有余,与之相谈如沐春风,极为舒服,如此出众的少年,比起那些世家大族从小培养的后生俊才竟都不遑多让,此子真的出自寒门小户?抑或其父母教导有方? 长孙无忌本来还对高不凡有点不满的,此时也禁不住生出一丝亲近之意,问道:“高兄可有表字?” 高不凡笑了笑:“在下只是个山野小子,何来的表字,不过长孙公子既然问起,那起一个也无妨,就叫……长卿吧,高长卿,听起来也不错,哈哈!” 长孙无忌不禁哭笑不得,这也太随意了吧,不过也不得不承认,正是高不凡这种洒脱的性子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或者说,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魁力吧! “长孙公子呢,可有表字?”高不凡反问道 长孙无忌道:“两年前承蒙家师赐表字辅机,辅助的辅,机要的机!” “辅机?长孙辅机,这表字起得好,长孙公子有王佐之才,日后必为辅国宰执,参议机要,恭喜恭喜!”高不凡赞道。 长孙无忌脸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高兄说笑了,小子年未及冠,安敢以王佐自比。” 高不凡却一本正经地道:“在下并非说笑,长孙公子日后必为一代名相,若是不信,咱们大可以打个赌。” 长孙无忌那张略带点婴儿肥的俊脸胀得通红,只以为高不凡又在捉弄他,不过内心还是禁不住有点激动,都是胸怀意气的少年,谁不梦想中流击水? 长孙晟和高士廉惊讶地对视一眼,他们本也以为高不凡是在故意捉弄长孙无忌,但看其笃定的语气和表情又不太像,不由都有点迷茫了。 高士廉忍不住问道:“莫非小兄弟还会看相算命,有未仆先知的本领?” “看相算命倒是不会,但未仆先知的本领确是有的!”高不凡内心暗道,不过嘴上却笑言:“小子哪有这种本事,只不过是凭直觉罢了!” 长孙晟和高士廉不禁啼笑皆非,果然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什么直觉?说白了就是瞎鸡b扯。 长孙无忌更是哭笑不得,感觉又被高不凡当傻子戏弄了,于是略带讥讽地道:“长卿兄似乎很喜欢打赌,不过不得不说,长卿兄刚才卖马的法子的确高明,想必迟早可富甲一方,佩服佩服!” 高不凡笑道:“辅机兄想说在下是奸商就直接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长孙无忌脸上微窘,长孙晟莞尔道:“无忌拙于言辞,小兄弟就别逗他了!” 高不凡哈哈一笑,向长孙无忌伸出右手,坦诚地道:“辅机兄,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来,来,握手言和吧,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长孙无忌愕了一下,握手言和?这是哪门子礼节,不过虽然不解,但出于礼貌,无忌小正态还是伸手与高不凡握了握。 长孙晟见状不由暗暗好笑,真是个有趣又奇怪的小家伙,微笑道:“小兄弟把右手伸出来,且让老夫给你把一把脉。” 高不凡依言把手伸了出去,长孙晟把完右手脉门又把了左手脉门,发现高不凡的脉搏强劲有力,并不像受了内伤的样子,不由暗暗称奇! 长孙晟亲眼看到曾阿大踹了高不凡小腹一脚,而那一脚绝对用上了内劲,但奇怪的是高不凡竟然没受内伤,这是高不凡身体强壮抗打,抑或是曾阿大手下留情了? 高不凡见长孙晟皱眉不语,心中不免有点儿不安,他前世看过的武侠小说当中,据说内家高手有隔山打牛的本事,把一块豆腐放在石板上,一掌拍下去豆腐不烂,而底下的石板却碎了,自己的内脏不会真被震碎了吧? “小兄弟有没有觉得腹部不适?”长孙晟问道。 高不凡摇了摇头,刚才还有点小痛,现在连痛都不痛了。长孙晟见状点头道:“看来小兄弟的确没有受内伤,不过小兄若是不介意,老夫想看看你的腹部,以防万一!” 高不凡也不忸怩,当场把衣服撩了起来,露出了扎实的六块腹肌,但见上面只是残留着淡淡的红印,别无异象。 高士廉不禁赞道:“小兄弟的身体真强壮。” 高不凡暗汗,被一个中年男人羡慕地赞身体强壮,感觉怪怪的,连忙把衣服放下来。 长孙晟这时却注意到高不凡左臂上被抓伤的血痕,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结痂了,不由暗暗吃惊,这结痂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吧,照这样下去,明天就该痊愈了,怪哉,这小子真是个怪胎! 此时,长孙晟不由想起刚才高不凡突然发威击败曾阿大的情景,越发肯定这小子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了,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彼此交往切忌交浅言深,所以长孙晟也没追根究底。 既然高不凡没事,众人都轻松下来,一边吃饭一边闲谈。长孙晟旁敲侧击,本打算从高不凡的口中探听出一点端倪,可惜后者虽然性子爽朗洒脱,但聊起天来却是滴水不漏。 “小兄弟昨日救了小女,老夫感激不尽,毕日定然登门拜访相谢!”长孙晟微笑道。 高不凡连忙摆手道:“不敢,长孙将军今日也替小子解了围,真算起来,咱们也算是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以后便休再提相谢之事。” 长孙晟哈哈一笑:“小兄弟行事磊落洒脱,让人心折,要是老夫再年轻些,定然腆着老脸也要与你结交,行,老夫便不提了,不过老夫正好需要些马匹,到你们马场购些马总行吧?” 高不凡笑道:“有顾客上门,小子自然求之不得了,不过长孙将军若要买战马,那没有,拉车的挽马倒是可以匀出一些来!” 长孙无忌皱眉道:“你们开马场的竟然没有战马?”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战马有是有,但不能卖给你们!” “为什么?”长孙无忌愕然道。 高不凡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趁机道:“本来我们飞鹰马场一年出栏五百多头战马,专供朝廷五百匹之后会有少量剩余,可是今年年初皇上下旨征集天下战马,准备明年出兵高丽,所以马场供应的战马提额了,需要七百匹,足足多了两百匹。 为了这多出的两百匹战马,家父从年初忙到现在才勉强凑齐,可是昨天太仆少卿宇文化及突然跑来巡视马场,竟要求咱们飞鹰马场供应一千匹战马,这可把家父愁坏了,试问就连供应朝廷的战马也凑不齐,如何有剩余的战马卖给你们,所以万分抱歉!” 长孙无忌皱眉道:“这也欺人太甚了吧,临时增加三百匹战马供应,那有这样的道理!” 长孙晟和高士廉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官场摸爬滚打的人,所以心中立即便有了计较,宇文化及临时增加战马配额,绝对是自作主张的行为,目的无非是故意刁难,榨取好处罢了。 “宇文化及出示了朝廷公文没有?”高士廉问。 高不凡摇了摇头:“想必是没有的!” 长孙晟冷哼一声道:“既然没有朝廷下发的公文,你们不必理会他!” 高不凡不禁苦笑,老子倒是不想理会这鸟人,可是人家有权有势,不理会不行啊! 长孙晟笑道:“看来这事还得本将军出面找宇文化及聊聊!” 高不凡大喜,拱手道:“如此便谢过长孙将军了!” “举手之劳罢了,小兄弟若还有事情便先去处理,回头有好消息,本将军自会派人通知你。”长孙晟微笑道。 高不凡确实有点放心不下高首和高仁这两货,于是再次拱手致谢,然后起身告辞,并在离开酒楼之前顺手把账给结了。 高士廉看着高不凡下了楼离开,忍不住问道:“大哥,此子真不是扮猪吃老虎?” 长孙晟摇头道:“刚才我查探过他的脉搏,的确没有修炼过内家功夫,曾阿大肯定不是他打败的。” 高士廉心中一动:“这么说,那是有高手在暗中助他了?” 长孙晟点了点头,其实当时他就怀疑有人在暗中相助高不凡,可是以他神箭的目力竟然没有发觉那人是如何出手相助的,所以才开始怀疑高不凡在扮猪吃老虎,借着把脉的机会查探了一番,结果证明高不凡确实没有修炼过内家功夫。 这便意味着那名躲在暗处的绝对是个顶尖高手,否则以他长孙晟的目力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如此一来,高不凡在长孙晟的眼中也就更加神秘了。 第22章 宇文兄弟 当高不凡离开酒楼回到马市时,发现那马管事已经带着飞羽马场的人溜了,马棚也空了出来,高首和高仁这两货正兴高采烈地把剩下的驽马赶进马棚之中,二人见到高不凡回来,立即便笑兮兮地迎上前道:“少爷,马屎带着他的人跑了,马棚也还给俺们了,走之前还按赌约赔了四匹马,嘿嘿!” 高不凡好笑道:“那这位马管事倒是挺守信用的!” 高首撇了撇嘴:“有长孙将军为俺们出头,他马屎敢赖账?更何况少爷你也不是吃素的,把宇文智及的人都当众打趴下,马屎估计已经吓尿了,这不,赔了四匹马后立即夹着尾巴逃了,连屁也不敢放一个,真爽!” 高不凡微耸了耸肩,其实他很清楚,曾阿大根本不是他打趴的,如果不是曾阿大自己突然抽疯,那就肯定是有人暗中出手相助,刚开始的时候,高不凡怀疑是长孙晟,不过在跟长孙晟等人交淡后才发现,暗中相助自己的显然并不是他。 那到底会是谁呢?对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曾阿大突然跟中邪了似的? 高不凡实在想不通,于是也懒得再去想了,反正对方是友非敌,说不定哪天就主动现身相见了,现在嘛同,自然是继续卖马赚钱! 高仁把沉甸甸的钱袋子递过来,两眼放光道:“总共卖出十匹驽马,得银一百两,除去十两税银,还剩九十两银子,全在这了,少爷您收着。” 高不凡看都不看,接过钱袋便随手系在裤腰带上,高仁这货搓着手意犹未尽地道:“俺才知道原来银子这么好挣,嘿嘿,驽马十两银子一匹也有人争着要,完了还赚回来四匹驽马,现在俺们还剩……十一匹马,其中一匹是那对父女没来得及带走的,少爷,要不咱们继续?” “继续你大爷,赶紧喂马去,净想美事!”高不凡赏了这货一记爆栗。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做事不懂见好就收,迟早得阴沟里面翻船,青云虽然神骏,却难保没人降得住,要是遇上一个真正的高手,只怕最后会落得个肉包子打狗的下场,到时就算卖出再多的驽马也抵不上大青马的零头。 特别是在与曾阿大交过手后,高不凡越发明白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他一直引起身傲的身手,结果只是稀松平常,这个世界竟然还有内家高手的存在,那么后世的中国为什么没有?是传承断了吗,抑或是自己没有遇到而已? 高不凡的运气不错,在马市守到下午,竟然又卖出了三匹驽马,抽税后得银二十一两,也就是说今日竟赚了一百一十一两银子,当然,还有马管事赔来的四匹驽马。 眼见日头已经偏西了,高不凡主仆三人便赶着剩下的八匹驽马出城回马场去了,而出城之前,高不凡还特意买了数百张炊饼派发给城门口的灾民,人人有份,这回都不用抢了! 那名怀抱婴儿的妇人紧攥着手中的两张炊饼,正准备往嘴里塞,忽觉有点硌手,低头仔细一瞧,这才发现两张炊饼之间竟然夹着一块碎银,估计有一两重,妇人激动得一个哆嗦,差点便拿不稳掉在地上,连忙死死地攥住,同时紧张地四下张望,直到发现没人注意她,这小心翼翼地把碎银取出来贴身藏好,然后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尘埃中,向着远处的官道尽头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而高不凡主仆三人早已赶着马消失在远处的夕阳下了。 ………… 蓨县县衙的后堂,曾阿大终于醒了,只是那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眼眶上黑了大块,充血的角膜让他的双眼变得血红血红,瞧着很是吓人。 “曾阿大,这到底怎么回事?凭你的身手为何会被一名乳臭未干的小子打成这样子?”宇文化及阴沉着脸问道。 宇文化及约莫三十四五岁许,跟坐在旁边的宇文智及有几分相似,不过双眼更为狭长,且眉毛细长,鼻小而高,嘴窄而尖,让人情不自禁想到一种动物——秃鹫,不过宇文化及不秃,头发还挺浓密的,要不然更像。 只见曾阿大哭丧着脸答道:“回大人,属下只是遭了别人的暗算才失手的,要不然一根指头就把那姓高的小子给摁死了。” 宇文智及冷笑道:“你就吹吧,本少亲眼看着你被姓高那小子打成死狗一般,大哥,曾阿大不过是徒有虚名之辈,养着也是浪费银子,干脆扫地出门算了,省得浪费粮食。” “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宇文化及冷斥道,宇文智及似乎很怕他大哥,倒是没敢驳嘴,只是狠狠地瞪了曾阿大一眼。 话说宇文化及虽然同样十分混账,倘若论起凶残来,比他二弟宇文智及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也更有脑子,所以曾阿大的功夫如何,他很清楚,要不然也不会花重金收买其当保镖。 “曾阿大,既然你说遭了暗算,那你看清楚是谁暗算你吗?”宇文化及追问道。 曾阿大惭愧地摇了摇头:“属下当时正准备收拾姓高那小子,倒是没留意到是谁干的。” 宇文化及怒斥道:“废物,竟然被人暗算了两次都没察觉对方是谁?” 曾阿大耷拉下脑袋讪讪地道:“那人绝对是个顶尖高手,要不然属下不可能发现不了。” “大哥,会不会是长孙晟干的?”宇文智及忽然插嘴道。 宇文化及摇头自语道:“不可能,长孙晟这个老东西虽然箭术很厉害,但还没有这种本事。对了,咱们宇文家和长孙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长孙晟为何要帮那姓高的小子出头?” 宇文智及撇嘴道:“还不简单,长孙晟的小舅子高士廉也姓高,祖籍就在这里,他们肯定是亲戚。” “不可能!”宇文化及肯定地摇了摇头,他虽然贪横跋扈,但也并不蠢,虽然收了飞羽马场的好处去整飞鹰马场,不过事前他还是打听过飞鹰马场场主高开山的背景的,确定对方没有自己惹不起的靠山才动的手,所以他很清楚,飞鹰马场的高开山与长孙晟的小舅子高士廉并没有关系。 宇文智及却有点不服气地道:“那大哥你倒是说说长孙晟为何要多管闲事,莫非那小子是他的私生子?我不管,反正这口恶气老子一定要出,长孙晟这老不死实在太嚣张了,这次咱们两兄弟若是忍气吞声,日后长孙家还不骑到咱们宇文家头上拉屎撒尿。” 宇文智及闻言皱起了眉头,长孙家自北魏以来就是显赫的世家大族,现在虽然实力有所衰退,但仍然不可小瞧,要不是长孙家的另一个实权人物长孙炽去年已经病逝,长孙家的实力甚至还能压宇文家一头,即便如此,仅剩下长孙晟的长孙家也不是宇文家能小瞧的。 长孙晟官拜右饶卫大将军,和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同级,而且长孙晟还得到隋文帝和杨广两任皇帝的宠信,多次派他出使突厥,长孙晟依靠他的过人谋略和三寸不烂之舌,以一已之力拖住了整个突厥,要不然大隋的北边休想得一刻安宁,所以长孙晟的功劳很大,当今皇上杨广还十分嚣重他,若有出使突厥的任务,非长孙晟无疑,因为其他人都不足以胜任。 宇文化及阴沉着脸衡量了片刻,最后还是觉得暂时不能得罪长孙晟,待回东都与父亲宇文述商量后再作定夺,于是警告宇文智及不要挑衅长孙晟,也暂时不要到飞鹰马场生事! 宇文智及嘴上答应着,不过心里却是根本不当一回事,吃了亏不报复,本来就不是他宇文智及的风格。 这时,有一名下人进来禀报道:“大人,赵牧监在外面求见!” 宇文化及淡道:“带他进来!” 宇文智及懒洋洋地站起来道:“大哥,那我先回房补个觉了。” “滚吧!”宇文化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三十岁的人了,还不琢磨着成家立业,整日就知道游手好闲。” 宇文智及反驳道:“那大哥你倒是让爹给我谋个一官半职呀,七品以下的不要!” “滚!”宇文化及怒喝。 宇文智及暗撇了撇嘴,一脚踹在曾阿大的屁股上,喝道:“还不滚!” 曾阿大连忙起身跑了出去,宇文智及也悻悻地离开了后堂,片刻之后,下人领着赵牧监走了进来。 所谓牧监,即是管理地方牧政的官员,隶属于太仆寺,秩从七品,比县令低一品,但凡有马场的郡都设有牧监一职,专门统管与养马有关的一切事务,亦即是各郡马场的顶头上司。 赵牧监正是渤海郡的牧监,名叫赵元之,五十许岁,一进来便命人把一只朱漆大木箱放在宇文化及的面前,讨好地道:“少卿大人,这是飞鹰马场场主高开山托下官送来的,两千两银子,一文钱不少。” 宇文化及眼前一亮,脱口道:“这么爽快?” 赵牧监谄媚道:“飞鹰马场开了近二十年,底子还是有些的。” 宇文化及有点懊恼道:“早知就要三千两银子不松口!” 赵牧监心虚地干笑两声,其实高开山一共送来两千二百两银子,另外两百两却是他和周县令两人平分了。 第23章 父子 且说高不凡主仆三人赶着马回到飞鹰马场,太阳也差不多下山了,于是便把卖剩的驽马送回马厩,结果发现父亲高开山和夏管家正那仔细清点战马。 高不凡对此见惯不怪了,战马金贵,父亲高开山历来都很重视,每天出入厩都会亲自清点一遍,确保数量无误才会放心。 “父亲大人,数马啊,要不要孩儿帮忙?”高不凡凑上前打招呼道,还熟稔地把手搭在高开山的肩膀上。 高开山正认真数着马,被高不凡一打岔,顿时乱了数目,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没大没小,一边凉快去,净添乱!”说完又重头开始数。 高不凡耸了耸肩,让高首和高仁把卖剩的驽马赶入对面的马棚中。战马的马厩都是分隔开的,相当于单人间,驽马就没有这种待遇了,统统挤在一处马棚内,相当于集体宿舍,还是打地铺的那种,吃的也粗砺,不像战马,除了草料还能天天加餐吃豆料。 管家夏邦贤数了数入棚的驽马,惊讶地道:“你们竟然卖了八匹驽马?” 高首得意洋洋地道:“八匹?夏管家你太少看俺们了,其实俺们卖了十三匹马。” “得了吧,咱们马场是养马的,可没牛你吹。”夏管家鄙视道。 高首翻了个白眼:“俺吹?不信你问少爷,卖马赚的银子还在少爷那呢。” 高不凡把腰间的钱袋摘下来丢给夏管家,伸了个懒腰道:“总共一百一十一两银子,入账吧,夏财神!” 夏管家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子掂了掂,将信将疑地打开钱袋,一边嘀咕道:“这次不会又弄些石头来戏弄鄙人吧……咦,竟然是真的。” 当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时,夏管家顿时眼都直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吃惊地道:“不对呀,鄙人记得少爷今天早上只赶了十六匹驽马进城,现在回来了八匹,而且就算你们真卖出了十三匹,也不可能有一百一十一两银子这么多啊?莫非你们逃税?” 这时高开山也凑了过来,好奇地从夏管家手里拿过钱袋子翻了翻,皱眉道:“小凡,这些银子是从哪来的?” “自然是卖马赚的,难道孩儿还能去偷去抢不成。”高不凡巴眨了一下眼睛笑道。 “废话少说,快从实招来!” 高开山屈起中指,作势便要来个强力脑瓜崩,高仁连忙护着脑袋可怜兮兮地道:“俺说……俺说就是了,家主老爷干嘛总是崩小的,你倒是崩少爷啊!” “废话,小凡要是去偷去抢,肯定也是你这刁奴唆使的,不崩你不谁?”高开山怒斥道。 高老二欲哭无泪,天地良心啊,俺从来没唆使过少爷干坏事,偶尔干点坏事还是被少爷逼着去干的,俺可是大大的良民呀! “少在这里装可怜,快说!”高开山继续逼问,中指几乎抵在高仁的脑门上了,一指弹下去,保准能让高仁这货痛上大半天。 高仁偷瞄了少爷一眼,见到后者微微点头,这才一五一十地把卖马的经过说了一遍,高开山和夏管家听完不禁面面相觑,原来还有这样一出啊。 夏管家赞叹道:“人才啊,家主老爷要不考虑提前退休,把马场交给少爷打理?说不定鄙人以后就能天天数银子,数到手抽筋。” 高开山嘴角抽了抽,冷哼道:“耍小聪明赚小便宜,迟早得吃大亏。” 夏管家苦笑道:“少爷的大亏怕是已经吃了,据说那宇文智及生性凶横,少爷得罪了他,只怕不能善了。” “怕个鸟,有长孙将军为咱们出头,量他宇文智及也不敢胡来!”高仁不以为然地道。 高开山疑惑问:“对了,小凡,长孙晟为何要助你?” 由于不想父母担心,高不凡并未将昨天在高鸡泊中发生的事告知他们,还严令高首和高仁二人封口,所以此时便装傻充楞道:“孩儿也不清楚,估计是长孙将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对了,孩儿还把宇文化及勒索咱们马场的事告知了长孙将军,长孙将军十分恼火,直斥宇文化及贪得无厌,胡作非为。现在有长孙将军出面,那三千两银子咱们估计也不用出了!” 高开山和夏管家对视一眼,后者一拍大腿道:“坏了,少爷你这次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高不凡剑眉一挑:“此话怎讲?” “少爷有所不知了,老爷今日下午已经凑齐了银子托赵牧监交给宇文化及了,你这一掺和,只怕又得节外生枝了。”夏管家顿足道,还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主要是心疼那些送出去的银子。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目光望向高开山,后者苦涩地点了点头,两千二百两银子啊,这可是家里的全部积蓄了,另外还向别人借了几百两,这次有可能全部都打水漂了。 “我这就去找赵牧监把银子要回来!”高不凡掉头便走,高开山连忙拦住他道:“没用的,进了嘴的肥肉怎可能再吐出来,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高不凡心里憋屈极了,老爹也太急了些,几千两银子说送就送,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幸好,赵牧监拿了银子肯定会给宇文化及送过去的,今晚我再从暗渠潜入县衙,把银子偷回来便是,说不定还有额外收获呢。 高不凡打定主意,念头通达,心情也平复下来,甚至还有点兴奋,这次有理由名正言顺地去偷了,宇文化及这个弼马温扯着巡视马场的大旗四处敛财,就该给他一个教训,嘿嘿,这叫不义之财,人人得宜取之! 这时,夏管家叹了口气道:“这事本来给银子就过去了,现在让长孙晟出面,只怕反而会激怒宇文化及,变本加厉地整咱们飞鹰马场,这次真是被你害苦了,我的大少爷呀!” 高开山摇头:“老夏,此事不能怪小凡,种种迹象表明,马行空那家伙已经勾搭上宇文化及,他们图谋的是整个飞鹰马场,所以这笔银子送不送也一样。” 高首和高仁连忙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少爷也只是想给马场解决麻烦而已,不能怪少爷!” 夏管家苦笑道:“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 高不凡挑了挑剑眉道:“难道宇文化及敢不给长孙晟面子?” 夏管家叹了口气道:“少爷你还是太年轻了些,长孙阀和宇文阀的实力虽然相当,但近年已呈颓势,尤其是长孙家的另一位实权人物长孙炽去年病逝后,颓势更加明显了,倒是宇文述这老贼越发得宠,三子宇文士及又娶了南阳公主,攀上了皇亲,宇文家的势头无疑更盛了。所以,假如真要撕破脸,宇文化及完全不必理会长孙晟,而且长孙晟凭什么为了咱们飞鹰马场和宇文家撕破脸?值得吗?” 高仁不服气地道:“夏管家又焉知宇文化及宁愿为了一个小小的马场和长孙家撕破脸?值得吗?” 夏管家顿时被咽得说不出话来,扬手便扇了高老二一记后脑勺,骂道:“毛都没长齐,你懂个屁!” 高不凡瞥了一眼浓眉紧锁的高开山,有点内疚地道:“老爹对不起,孩儿也没想到会越帮越忙的。” 高开山展颜一笑,拍了拍高不凡的肩头道:“小凡,你年纪小,经验不足,大人的世界其实没那么简单,没事,大不了马场不要了,爹总归不会让你们娘俩没饭吃开,走,回屋里去吧,你娘还等着你吃晚饭呢。” 高不凡点了点头,心里暖洋洋的,其实穿越到大隋,他最大的收获就是拥有一个温暖、和睦、有爱的家庭,父亲开明勤劳,母亲慈祥善良。 高不凡走出马厩时,夕阳已经完全落到飞鹰山下了,山前平阔的谷地就是一片天然的草场,苍茫的暮色下,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呈半月形把整片草场环抱住,这样一块依山傍水的丰美草场,也难怪会被人家觊觎的。 “少爷,长孙将军估计还没找宇文化及交涉,要不你再找长孙将军讲一下?”高首低声道。 高不凡没好气地道:“找长孙将军作甚?难道跟他讲,你们长孙家实力不及宇文家,你还是不要去找宇文化及自讨没趣了,省得连累我也跟着倒霉?” 高首神色讪讪地挠了挠头:“找也不是,不找也不是,那……怎么办?”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凉拌,家主老爷也说了,大不了马场不要了。” 高首和高仁唬了一跳,吃吃地道:“马场没了,俺们吃什么?住哪里?” 高不凡笑道:“行啦,不吓唬你们了,放心吧,长孙晟会把事情摆平的,不信走着瞧,本少不会看走眼,长孙晟是个靠谱的人。” 高首和高仁闻言放下心来,笑着附和道:“俺也觉得长孙将军靠谱。” “走,回家吃饭!”高不凡大步往宅子奔去,高首和高仁连忙发足跟上,只要有得吃,这两货重来不落后。 第24章 传功 夜深了,清冷的月色透过窗纱,在房间内投下一片朦胧的光影,窗外虫声唧唧。高不凡失眠了,这也是他穿越到大隋后第一次失眠,躺在床上,脑海中反复地回放着今日白天与曾阿大交手的情景。那种被对方实力完全碾压的感觉太憋屈了,想躲又躲不掉,想打又打不着,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严重跟不上。 “内家高手?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内功这玩意吗?”高不凡前世在军队也接触过硬气功,不过主要还是靠外物不断地击打身体,以此来提高自身的抗打击能力而已,他练了很久也没练出什么名堂来,顶多就是比常人皮实一点,扛揍一点,遇到刀枪之类根本没啥作用,该流血还是得流血,该挂还是得挂。 高不凡本打算今日潜入县衙把银子偷回来的,不过仔细一想,白天送的银子,晚上就偷回来,难免让人起疑心,所以他改变主意了,打算过两天再去,想必在没有搞定飞鹰马场之前,宇文化及不会这么快就离开的。 正当高不凡辗转反侧时,静夜中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一物击在了纱窗上,高不凡机警地翻身落床,猫着腰探头往窗户上望去,此时,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窗外,遮住了月光,房间内顿时为之一暗。 高不凡心头微凛,低声喝问:“谁?” 窗外的黑影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高不凡有点毛了,把平时潜水用的匕首握在手中,喝道:“阁下再装神弄鬼我就放箭了!” “放箭?小子你就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一把苍老而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高不凡心中一动,脱口道:“是你?” 窗外的黑影却倏地不见了,高不凡急忙推开纱窗纵身跃了出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忘持刀护住身前。 高不凡跃出窗外轻盈落地,但见满院子的月色清辉,一轮明月高挂中天,那条黑影早就不知所踪了,四周只余虫声唧唧。 高不凡正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那把苍老的声音却在脑后突兀响起,仿佛就是贴着他耳朵说的:“老夫在你后面!” 高不凡惊得寒毛倒竖,下意识地往前纵出半丈,同时反手往身后刺出一刀,结果自然刺了个空。 高不凡定了定神,这才发现一名黑衣人正静静立于屋顶之上,脸上还戴了一张狰狞的白色鬼面具,甚是瘆人,夜风吹拂之下衣带飘飘,乍然望去,还以为是一只凭空而悬的恶鬼呢,胆子小些估计都得被吓个半死。 黑衣人向着高不凡招了招手,然后腾身一跃便飘然落在墙头,再一纵身就无声地消失在院墙之外。 高不凡差点惊掉了下巴,从屋顶到墙头起码有七八米远,那黑衣人竟然一跨步就办到了,这还是人吗?要是此人去参加后世的奥运会,多少金牌都不够拿啊! 高不凡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助跑奔至墙下奋力跃起,伸手抓住墙头借力攀了上去。 夜风凛凛,但见月色之下,一条黑影正往后山方向快速奔去,高不凡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纵身跃下墙头,快步追了上去。 黑衣人就像一股轻烟般奔至飞鹰山脚下,终于在一处树林外停了下来,高不凡见状也放慢了脚步,行至黑衣人跟前两丈立定,拱手施礼问道:“今日在城中可是前辈暗中出手相助?” 黑衣鬼脸人似乎不太爱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高不凡深深一揖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只是晚辈能问为什么吗?” “老夫瞧你小子顺眼。”黑衣人总算开口说话了,声音苍老得像从棺材板里冒出来的。 高不凡摸了把脸道:“宇文智及也是这么说的,莫非晚辈长得像块银子,人人都瞧着顺眼?” 黑衣鬼面人没有哼声,目光跟月色一样清冷,瞅得高不凡颇有点尴尬,干笑两声道:“不知前辈深夜相邀所为何事?” 黑衣鬼面人冷哼道:“臭小子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老夫可没有邀你,是叫你!” 卧槽,莫非高人说话都这么臭屁?也罢,看在今日白天出手相助的份上,我忍了,拱手道:“那前辈深夜叫在下出来所为何事?” 黑衣鬼脸人十分干脆地道:“老夫要传授你武艺!” 高不凡嘴角抽了抽,敢情这位高人不仅臭屁,还是个钢铁直男,试探道:“前辈为何要收晚辈为徒,就因为瞧晚辈顺眼?” “没错,不过老夫可没说过要收你为徒。” “那前辈刚才……” “传你武艺不等于收你为徒!” 高不凡有点啼笑皆非,要不是刚才亲眼目赌黑衣鬼脸人高明的身手,他都有点怀疑对方是精神病院的漏网之鱼呢。 “好吧,既然前辈要传授晚辈武艺,为何还戴着面具,总得让晚辈见一见您的真面目吧?”高不凡道。 黑衣鬼脸人不耐烦道:“臭小子屁话可真多,老夫就问你一句,想不想学内家功法?” 高不凡脱口道:“当然想,只是修炼了内家功夫能打败曾阿大这种高手吗?” 黑衣鬼脸人不屑地道:“曾阿大也配称为高手?你这是在侮辱老夫么?如果你的目标只是想打赢曾阿大这种程度的小人物,还是趁早别练了,省得浪费老夫的时间。” 高不凡暗汗,问道:“晚辈这年纪修练内家功法还来得及吗?” 黑衣鬼脸人淡淡地道:“世人皆以为练武越早越好,殊不知练武最重要的却是悟性和恒心,僧璨那秃驴四十多岁才拜老秃驴慧可为师,最后还不是成为一代高僧,不仅佛法高深,更是练成金刚不坏之身,水火不侵,刀剑难伤。” “水火不侵,刀剑难伤,真的假的啊?”高不凡深表怀疑,这牛吹大发了。 “刺老夫!” “什么?” “用你的匕首刺老夫!”黑衣鬼脸人冷冷地道。 高不凡吓了一跳道:“这不太好吧,会死人的。” “废话少说,让你刺就刺!”黑衣鬼脸人指了指胸口的位置喝道。 高不凡举起匕首犹豫了片刻也下不了手,黑衣鬼脸人见状摇头道:“婆婆妈妈,注定难成大事,看来是老夫看错人了,滚吧,今晚就当没见过老夫。” 高不凡把心一横,嗖的一刀闪刺在黑衣鬼脸人的胸前,结果没有鲜血飞溅,甚至连衣服都没刺破,刀尖竟像刺在一块钢板上似的,纹丝不动。 高不凡不禁傻了眼,卧槽,这不科学,老头的衣服里不会藏了块钢板吧? 高不凡连忙伸手摸了摸黑衣人的胸口,结果被对方弹了一下手背,瞬间像触电一般,急忙缩手后退,再定眼一看,发现手背已经红肿起来。 “臭小子,现在可信了?”黑衣鬼脸人冷冷地道,高不凡痛得脸色苍白,一边点头嗯嗯,心里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刚才他摸了黑衣鬼脸人的胸口,确实没藏有护心镜之类的玩意。 只听黑衣鬼脸人又道:“其实老夫离金刚不坏之体还有一段不少的距离,只是你小子实力太差劲了,空有一身蛮力,轻易就被卸掉了一大半。” 卧槽,高不凡感觉又被深深打击了! 黑衣人鬼脸人冷哼道:“你小子若不服气,尽管再刺,老夫今晚便让你心服口服,也省得再疑神疑鬼!” 高不凡连忙道:“晚辈岂敢不服,恳请前辈传授晚内家功法。” 黑衣鬼脸人点了点头,冷道:“其实老夫暗中观察你很久了,发现你小子的悟性和毅力都极佳,关键还天赋异禀,不仅力气,感知能力也远超常人,修炼老夫的功法应该能事半功倍,否则老夫也不打算传你功法。” 高不凡不禁恍然,难怪自己有时会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等等……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自己数年前就有过,难道说这老头已经暗中观察了自己几年?卧槽,这老头是偷窥狂啊! 高不凡一想到自己在拉屎撒尿的时候,这老头就有可能在暗处盯着,心里就别提多膈应了,同时还有点心虚,老头不会知道我是个穿越者吧? “小子听好了,老夫今日传你的功法,万万不可再外传,更不可仗之为非作歹,否是老夫必取尔性命。”黑衣鬼脸人严厉地警告道。 高不凡凛然道:“晚辈可对天发誓,日后晚辈若依仗武功为非作歹,必遭五雷轰顶。” 黑衣鬼脸人满意了点了点头道:“此功法乃老夫融合佛道两家优点所自创,佛家功法一般由外而内,即所谓的伐筋洗髓,脱胎换骨,明心见性,立地成佛;而道家的功法则是由内而外,即所谓的炼气化精,炼神还虚,再以精神滋养肉身,最终得道长生!” 高不凡皱眉道:“晚辈不是懂,另外,这世上真有人得道长生了吗?” 黑衣鬼脸人淡道:“不懂是因为境界未到,境界到了自然就懂了。” 高不凡剑眉一扬:“前辈长生了吗,抑或前辈见过长生之人?” 第25章 宴请 对于高不凡近乎挑衅的追问,黑衣鬼脸人似乎并未生气,淡道:“老夫境界未到,所以无缘长生,也未曾见过长生之人,不过老夫见过活至一百四十岁的人瑞,活至一百二十岁的也有数人,活至百岁的就更多了,由此可见,只要能保持精气不泄,生生不息地滋养肉身,长生想必也不是不可能的。” 高不凡不禁心中一动,人的身体是由无数细胞组成的,每时每刻都会有大量细胞死去,同时又会有大量的细胞产生,这就是所谓的新陈代谢,一个人即使不生病,细胞再生能力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递减,当细胞再生的速度赶不上细胞死亡的速度时,便意味着这个人即将消亡了。 在后世,随着医科学的发展,以及各种抗衰老的药物出现,人类的平均寿命确实在不断地提高,特别是那些得到很好医学护理的大人物,普遍能活过九十岁,以后人类活到两三百岁估计也是有可能的。 同理,如果修炼内家功法果真能延缓失胞衰老,激发细胞再生能力,“长生”也就并非不可能的事,所以黑衣鬼脸人的话,在逻辑上似乎是成立的,当然,能不能办不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黑衣鬼脸人见到高不凡一副恍然的表情,隐藏在鬼脸具内的双眼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续道:“老夫修炼超过一甲子,仍旧未曾摸得长生的门径,你小子天赋异禀,在修炼一途上也许会比老夫走得更加远,来吧,时辰也不早了,老夫先传你上半部的功法口诀,待你练熟后再传下半部。” 黑衣鬼脸人说完盘膝而坐,高不凡连忙也在跟前坐下认真聆听起来。 天空中流云聚散,月影西移,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了,当高不凡从打坐中睁开眼睛时,暖暖的阳光正漏过树丛洒在他身上,林草间鸟鸣啾啾,黑衣鬼脸人早就不知所踪了。 高不凡惊讶地扫视了一眼四周,昨晚黑衣鬼脸人传授了他上半部的内功心法后,他便按照功法修练起吐纳来,感觉也没多长时间啊,一睁眼竟然已经天亮了。 高不凡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盘腿坐了一晚上,非但没有血脉不通畅的现象,甚至还觉得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入目所见似乎也更加清晰了,怪哉,这是心理作用?抑或真有那么神奇? 高不凡摸了摸小腹位置,昨天挨那一脚早就不痛了,而肩头被抓伤的位置早已经结痂,只是轻轻一剥,那些血痂就纷纷掉落,上面只留下数道浅浅的白痕。 高不凡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打小就这样,身上受伤的地方都好得特别快,只要不是很严重的伤口,根本不需要止血和包扎,也许这也是核爆所造成的“后遗症”吧。 高不凡在原地做了一阵热身运动,然后便从一棵枯树的树洞里取出一柄单刀砍劈起来。 话说高不凡每日除了练习骑射外,还专门练刀,后山这片树林子旁的空地正是他平日练刀的地方,黑衣鬼脸人估计也曾暗中观察过他练刀,所以昨晚才把他引到此来。 高不凡的骑射和刀法都是高开山亲自传授的,刀法十分简单,来来回回就是劈、撩、刺、拖、架这几式而已,不过却十分适合在马上杀敌,因为在战场厮杀,招式自是越简单越好,越复杂反而死得越快。 正如高开山所讲,甭管你千刀来,我自一刀去,战场厮杀无非是三个字:快、准、狠,只要把这三个融会贯通,在战场上厮杀便无往不利,切忌整些花里胡哨的,越简单越直接越好! 嗬嗬…… 高不凡每劈出一刀便大喝一声,连续挥出上千刀才停下来,尽管已经汗流浃背,但脸上却是绽满了喜悦。 原来高不凡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练刀了,刚开始时只能连续劈出三十刀,一个月后增加到一百刀,半年之后达到两百刀,至今练了五年,一直维持在九百刀左右的水平,已经大半年没有进展了,没想到如今整晚没睡,竟然一举突破千刀大关,也难怪他如此高兴的。 高不凡很明白,自己的身体机能不可能一夜之间暴增,之所以突然冲破一千刀的瓶颈,估计是昨晚的打坐吐纳,让自己的身体各项机能调整到了最佳状态,这才超水准发挥了。 正所谓食髓知味,尝到了甜头的高不凡自是干劲十足,正打算再温习一遍昨晚所学的内家功法,便听到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喊他:“少爷,少爷!” 高不凡转头望去,果见二人正从远处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片刻就来到了跟前! “老二你瞧,俺就说少爷肯定一大早跑来后山练功了,你还不信,十文钱,快拿来!”高首得洋洋地向高仁伸出了一只巴掌,后者悻悻地丢过去十枚五铢钱。 高不凡擦了擦汗:“你们俩一大早嚎什么丧?” “少爷,有人找你,家主让俺们喊你回去呢。”高仁答道。 高不凡心中一动,忙问:“可是孙安祖?” “不是,是长孙将军的家仆,估计是事情摆平了,嘿嘿,俺就知道长孙将军靠谱。”高首喜滋滋地道。 高不凡闻言随手一掷,但见寒光一闪,单刀竟然像长了眼睛一般飞入了附近的枯树洞中。高首和高仁眼前一亮,急忙拍马屁道:“少爷厉害,一刀进洞!” 高不凡拍了拍手道:“废话少说,走,回去瞧瞧。”说完大步往宅子的方向奔去。 高首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问:“老二,你觉不觉得少爷今天有点不一样了?” “还不是那样帅,哪里不一样了?”高仁反问道。 高首咧了咧嘴道:“俺也说不出来,总之……反正就是不一样,好像更精神了,对,就是更精神了,看上去神采飞扬的。” 高仁鄙夷地道:“少爷每天都神采飞扬好不,特别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假如俺是个女的……呕,懒得跟你扯了,少爷等等俺!”说完便发足追了下去。 高首和高仁刚离开,一条人影便从树后闪了出来,正是昨晚的黑衣鬼脸人,他目光复杂地看着主仆三人远去的背影,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 且说高不凡脚步轻快地进了宅子,径直来到客厅,一眼便认出了来客确是长孙晟的部曲之一,高开山和夏管家两人都在场接待,没办法,正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尽管对方只是长孙晟的一名部曲,但高开山还是不敢怠慢。 “黄铖见过高公子!”部曲见到高不凡,立即便客气地起身行礼。 高不凡连忙还礼道:“原来是黄大哥,快请坐。”说完微笑着上前亲自为对方续了一杯茶。 黄铖有点受宠若惊,连忙道不敢,并且一揖致谢。 高不凡在父亲高开山身边坐下,后者皱眉轻责道:“一大早就野哪去了?弄得浑身大汗,衣服都不换就出来见客,失礼之极!” 高不凡笑道:“孩儿到后山练刀去了,黄大哥也是习武之人,弄那么多繁文缛节反而见外了,黄大哥您说是不是?” 黄铖闻言笑道:“合该如此,高场主不必拘礼,而且在下这次来也不是正式拜访,而是奉将军命,前来邀请高场主和高公子今日酉时到鸿雁楼饮宴的。” 高开山眼中闪过一丝讶意,自己和长孙晟素不相识,而且无权无势,名不见经传,对方为何突然相邀,难道是因为凡儿? “草民何德何能,竟劳长孙将军相邀!”高开山有点不安地道:“要是长孙将军不嫌弃,不如改日由草民做东。” 黄铖连忙道:“高场主不必见外。” 高不凡笑道:“爹,既然长孙将军盛情相邀,却之不恭,您就答应下来好了。” 高开山本来还有些犹豫的,闻言只好点头道:“那草民便却之不恭了。” 黄铖闻言站起来拱手道:“那小的便先行告辞了,届时我家将军会在鸿雁楼恭候高场主和高公子。” 高开山连道不敢,并让夏管家把黄铖送了出门,后者也不用吩咐,封了黄铖一两银子的跑腿费。 送走了长孙晟的部曲,高开山便一把揪着高不凡逼问道:“臭小子,快从实招来,长孙晟为何会如此上心,别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屁话,你老子我不信!” 高不凡也知道迟早会瞒不住了,便把前日在高鸡泊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高开山听完才恍然大悟,心有余悸地瞪着儿子道:“岂有此理,如此大事竟敢瞒着你老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完便去拿鸡毛掸子。 高手和高仁这两货瞬时面色大变,拔腿就往外跑,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一顿鸡毛掸子最后十有八九会落在他们这两个“刁奴”的身上。 第26章 刺杀 飞鹰马场的位置确实得天独厚,背靠飞鹰山,地势西高东低,那条蜿蜒环抱的小河不仅为牧草和马匹提供了充足的水源,还成了飞鹰马场前一道天然的屏障,从而避免了大部份来自外界的侵扰。 长孙晟邀请的饮宴时间是酉时,亦即是下午五点钟打后,高不凡父子二人申时初刻就出发进城赴宴了。高开山骑黄骠马在前,高不凡骑大青马在后,两匹马哒哒小跑着上了小河上的木桥。 这座木桥是活动的,一头可以吊起,即是所谓的吊桥,白天放下,晚上便会吊起来,并且有专人负责看守,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保证马场的安全。 今年的盗匪特别猖獗,马场的安全形势自然就更加严峻了,因为战马不仅本身价值高,还是极为重要的稀缺资源,朝廷军队需要,盗匪们同样需要,所以全国各地的马场都是盗贼悍匪们垂涎三尺的目标。 而早在数月前,高开山便让人沿河边修筑起一道两米多高的竹木护栏,上头削得尖尖的,外围还煞费苦心地扎上了一层荆棘,防止有人攀越。 且说父子二人策马过了吊桥后,高开山竟然吩咐负责看守的家仆把吊桥扯起来,这有点反常,不过高不凡却明白父亲是在担心悍匪张金称的报复,这也是高不凡当初选择隐瞒的原因,他不想父母担心自己,更不想阖府上下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其实飞鹰马场距离高鸡泊还有几十里路,所以高不凡不太担心张金称的人能找到这里来,而且日前在高鸡泊一战中,张金称损失惨重,死了很多手下,其本人也受了伤,这时估计还躲在高鸡泊深处舔伤口呢,再加上得罪了长孙晟这种实权人物,相信张金称更害怕朝廷派重兵围剿他,试问哪儿还空出来寻仇报复。 当然,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父亲高开山的行为也无可厚非,所以高不凡默默地配合了,出门时把单刀带上,高开山自己也带了刀,就挂在黄骠马的得胜勾上,仿佛一名即将出征的将军。 一直以来,高不凡都认为父亲高开山更应该是一名将军,而不是个养马的,父亲无论体形和气质都更适合当将军,可惜他偏偏是个养马的。 父子两人的坐骑脚程极快,一柱香的功夫便奔出了二十里地,距离蓨县城约莫还有十多里吧,时间上还是十分充裕的,于是便放慢了速度,好让坐骑缓一缓。 正当父子二人经过一处草木茂盛的山坳时,高不凡忽然又生出了被窥视的感觉,不由皱眉暗忖,难道又是昨晚传功的黑衣鬼脸人?这神秘老头真是个偷窥狂啊! 然而就在此,一股异常强烈的危机感突兀涌上心头,高不凡瞬间寒毛倒竖,急忙猛夹马腹,同时大喝:“爹,小心!” 高开山正策马在前缓行,闻言连忙勒住缰绳,并且疑惑地扭头望来,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草丛中传出两声弦响,嗖嗖,两支劲箭分别射向父子两人。 大青马的爆发力无疑相当强悍,从高不凡猛夹马腹到弦响也就相差半秒钟左右,一秒种之内,那支劲箭就已经破空而至了,但是大青马也往前狂飙出了大半个身位,于是乎,利箭嗖的一声,擦着高不凡的身后飞过了,而高开山的反应却是慢了半拍,当他意识到危机时,利箭已经到了眼前,根本来不及躲避。 高不凡惊得心胆俱裂,不过他的头脑却是出奇的清醒,双目瞬间变得像鹰一样锐利,刹那间,仿佛全世界都定格了,不对,应该是变慢了,此时此刻,在高不凡的眼中,所有事物都慢下来了,包括那支射向父亲高开山的利箭,他甚至能看清正在缓慢旋转的箭锋。 “劈中它,你办得到的!” 高不凡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而他的身体也是这样执行的,伸手拔刀,探身劈出。 只见高不凡的身体与飞驰的大青马几乎拉成了一道直线,手中的单刀化作一抹惊天寒芒,当的一声脆响,那支夺命利箭间不容发地被劈飞出去,而高不凡和大青马就像狂风一般往前冲出了十几米才刹停下来,马蹄在泥地上犁出了两道触目惊心的深痕。 高不凡勒定马猛然扭头望去,见到父亲高开山还好好的骑在马背上,顿时如释重负,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虚弱感也瞬间袭来,刚才那一刀仿佛一下子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高开山此时惊得目瞪口呆,竟然坐在马上毫无反应,幸好,草丛中的偷袭者似乎也被高不凡刚才劈出的奇快一刀震慑住了,竟然没有趁机继续放箭! “何方鼠辈,给某家滚出来!”高开山终究还是经验老到,愣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大喝一声,策马冲入草丛中,挂在得胜勾上的腰刀也悍然出鞘,借着马速使了一招拖刀,所过之处如同摧枯拉朽,那些杂草纷纷折断掉落,那股气势真个威不可挡! 高不凡不禁暗暗喝彩,拖刀他也会,而且十分娴熟,但使出来的气势却远不如父亲高开山。高不凡一直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他的力气不比高开山弱,骑术也不比高开山差,可就是同样的招式,使出来却少了那股子气势,而父亲高开山也不解释,只是让他多练,日后慢慢体会。 嗖嗖,两条人影从草丛中蹿出,向远处快速遁去,就像两只受惊的野兔一般,显然是被高开山逼出来了。 想跑,没那么容易! 高不凡一提缰绳,大青马闪电一追了上去,倾刻就追至其中一人身后,那人显然也意识到跑不掉了,竟然转身迎向高不凡,凶狠地挥刀劈出。 高不凡剑眉一挑,挥刀迎了上去,只听得咣的一声大响,那人的刀登时被劈飞出去,人也被震得就地翻了几滚。 高不凡的臂力本来就惊人,再加上借着战马的冲势,那人如何抵挡得住,当他狼狈爬起来时,握刀的右手已经鲜血淋漓,显然被震裂了。 高开山策马从旁边驰过,半分也不停留,直接越过高不凡追赶另一名刺客去了。 高不凡高拨转马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名刺客,这家伙很面生,背后还挎着一张弓,尽管右手在流血,还是冷冷地盯着高不凡。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问道:“你跟我有仇!” 刺客没有哼声,只是凝神戒备! “既然没仇,那就是有人派你来的,是谁,说出来便给你一个痛快。”高不凡杀气腾腾地道,刚才差点失去了父亲,让他惊又怒,所以此时已生了杀心。 刺客竟然露出不屑的表情,没错,就是不屑。高不凡心中一动,脱口道:“是宇文化及,还是宇文智及派你来的?” 刺客微愕,继而招了招手道:“想知道谁要杀你们父子二人吗,先下马,我就告诉你。” “敢骗我你就死定了!”高不凡冷笑一声,竟然真的翻身落马。 刺客眼底闪过一丝窃喜,心道,这小子的身手如此厉害,可惜却是个傻子。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高不凡右手持刀,淡淡地道。 刺客眼珠一转,点头道:“你刚才说对了,的确是宇文化及派我们来杀你们父子的!”一边说着,左手偷偷往腰后摸去。 高不凡心中冷笑,装着不知道:“宇文智及身边有个护卫叫曾阿大,我跟他交过手,挺厉害的,怎么你如此垃圾?” “垃圾?”刺客愣了一下才会过意来,明白自己被对方鄙视了,心中暗怒,冷笑道:“各有所长而已,曾阿大擅长打斗,本人擅长射箭。” 高不凡不屑道:“你射箭也很垃圾!” 刺客顿时再遭暴击,不由恼羞成怒道:“士可杀不可辱。”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不辱你也行,告诉我,到底谁派你来的?” 刺客不耐烦地道:“不是告诉你是宇文化及了吗?” 高不凡冷笑:“你是白痴,抑或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刺客皱眉:“什么意思?” “你一口一个宇文化及,言语间毫无半点敬意,然后你告诉我是宇文化及派你来的?” 刺客哈哈笑道:“小子,算你还有点脑子,不过老子还真的在侮辱你的智商,死——呀!” 刺客突然抬起左手指向高不凡,大喊一声“死”,不过话还没说完便见刀光一闪,顿时鲜血飞溅,刺客的左手还没来及伸直就被高不凡一刀斩断了,断臂连同手中之物一齐掉落。 嘭…… 高不凡飞起一脚把刺客蹿翻,后者捂住伤口惨叫着翻来滚去,鲜血在断口处泪泪而流,就像打开了的水龙头一般。 “到底是谁在侮辱谁?”高不凡冷冷丢下一句,然后弯腰捡起断手中的事物,发现竟是一只铁制的小圆筒,约莫有筷子长短,上面还有类似于开关的机括。 高不凡心中一动,对着地面按了一下机括,只听得铮的一声轻响,一物从圆筒内激射而出,直接没入泥土中不见了。 高不凡面色微变,奶奶的,敢情这玩意竟是袖弩! 第27章 死士 高不凡用单刀挖出射出泥土中的弩箭,只见这玩意只有七八厘米长,一头打磨得相当锋利,若近距离射中要害,绝对是一击毙命。 高不凡不禁暗捏了把汗,这玩意的威力虽然一般,射程估计还不超过十米,但由于体积小,所以防不胜防,若近距离击发,即便是高手也难躲得过,当然了,这里的高手是指一般的高手,像黑衣鬼脸人这种级别的例外,而现在的高不凡呢,估计连一般的高手也算不上,所以刚才如果让刺客激发成功,估计他已经挂了。 高不凡正研究着手中的袖弩,一直惨叫打滚的刺客却忽然没了声气,直挺挺地躺那不动了。高不凡连忙把弩筒揣入怀中,上前查看究竟,结果发现那刺客口吐污血,牙关紧咬,脸色乌黑乌黑的,显然已经挂了。 “这是……服毒自杀了?”高不凡心中凛然,正要弯腰捏开刺客的嘴查看一番,身后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原来是父亲高开山回转了,远远便喝道:“别碰!” 高不凡直起腰,高开山眨眼便策马奔至跟前勒定,脸色凝重地提醒道:“千万别碰,此人嘴里藏了剧毒!” “孩儿晓得,那个人呢,爹没抓到?”高不凡问道。 高开山翻身落马,黑着脸道:“抓到了,不过又死了,跟这个一样,服毒自杀,他们都是死士。” 高不凡面色微变道:“到底什么深仇大恨啊,竟然派出死士来刺杀咱父子俩,爹,莫非是你的仇家?” 高开山瞪了儿子一眼斥道:“胡说,为父向来与人为善,哪来的仇家?肯定是你小子惹的祸。”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孩儿近日只得罪过宇文智及和悍匪张金称,宇文智及那家伙虽然凶横,但如果要杀人,肯定会光明正大地杀,不可能搞暗箭伤人这一套。至于悍匪张金称,他根本不认识孩儿,更不知晓孩儿住在何处,怎么可能派人在半路埋伏刺杀呢,更何况张金称也没那个实力豢养死士。” “言之有理!”高开山微点了头,有能力豢养死士的绝对不是一般的势力,自己只是个开马场的小生意人,每年最多也就赚那一千几百两银子,根本不可能招惹到那些强大的势力。 “小凡,那会不会是长孙晟出面了,宇文智及不敢得罪他,所以就派出死士来搞暗杀?”高开山沉吟了片刻道。 高不凡闻言点头道:“还真有这个可能,不过以宇文智及的嚣张,这样做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是宇文化及下的命令,不过从这名死士刚才的言语来看,应该不是宇文化及派他们来的,对了,爹您认识这种东西吗?” 高不凡把那支弩筒取出来递给高开山,后者脱口便道:“这是袖弩,十分利害的暗器,江湖上也有人使用,不过多是用竹木做的,这支用生铁铸造,做工还如此精细,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 高不凡指了指刺客的尸体道:“这家伙想暗施毒手,幸亏孩儿反应快,把他的手砍了。” 高开山瞥了一眼刺客的断臂,只见断口处的血也变成黑色了,不禁心有余悸地道:“袖弩防不胜防,近距离的杀伤力不容小视,必须料敌先机,先法制人才行,否则十有八九躲不开,小凡你这次能安然无恙,实在是万幸。” 高开山说着在刺客的身上翻找了片刻,除了些铜钱碎银外,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不过这也在他意料之中了,对方既然是一名死士,一旦任务失败就必然会自我了断,身上肯定也不会留下任何暴露身份的物件。 “爹,这是什么?”高不凡从地上捡起一只系有细丝的铁环问道。 高开山接过铁环试了试,最后套在左手的无名指上,而细丝则系在弩筒的机括处,高不凡立即便恍然了,把那支弩箭也递了过去。 高开山接过弩箭,卡嚓一声压入弩筒,调整好丝线的长度后把弩筒贴在手腕背上,无名指轻轻一扣铁环,机括便被拖动,里面的弩箭顿时激射而出,直接没入了泥土之中。 “这玩意虽然阴损,但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命,小凡你收着防身吧。”高开山把弩筒丢还给高不凡,又从土下挖出了那枚弩箭,并提醒道:“使用时务必要小心,千万不能向着自身和自己人,以免发生意外。” 高不凡点了点头,把弩筒收了起来,他才不管什么光明磊落,毕竟小命只有一条,能多一份保障就多一分保障,即使暗箭伤人又如何? 高开山此时忽然醒起了什么,抬头看着高不凡道:“小凡,你刚才劈箭那一刀谁教你的?” “爹你教的啊,怎么了?”高不凡一本正经地道,他也没说错,刀法确实是高开山教的,他刚才劈箭那一刀跟平时一样,区别只在于境界,没错,就是境界。 那种境界很玄妙,连高不凡自己也说不清,或许就是所谓的天人合一吧,不过只是偶然而为,应该是在极度危急的情况下被激发出来的潜能,所以现在要高不凡再劈出那样迅捷的一刀,肯定是办不到的! “你再劈一刀试试?”高开山满怀期望地道。 高不凡依言拔刀疾劈,虽然虎虎生风,但跟刚才劈箭那一刀还是差天共地,无论是速度还是气势! 高开山又让高不凡骑上马去尝试,结果还是差得远,这回老高终于死心了,看来凡儿之前能使出那一刀只是巧合,大概是救人心切才突然激发出来的力量。 高开山虽然有点失望,但嘴是还是不忘鼓励道:“不错,比以往有很大进步了,继续努力!” 高不凡还刀归鞘,心里也有些纳闷,昨天他跟曾阿大交手时也遇到过性命倏关的一刻,却没有激发出那种潜能,莫非跟昨晚修炼的内家功法有关?看来今晚得请教一下黑衣鬼面人才行。 高不凡从来不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所以他也不信黑衣鬼脸人会无缘无故传自己功法,所谓的看自己顺眼,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而且对方还不肯以相面目相见,自然也加重了高不凡的戒心! 所以,只要一旦发现不对劲,高不凡会毫不犹豫地停止修炼这种所谓揉合了佛道两家优势的内功心法。 高不凡父子二人最终还是决定不报官,将两具刺客的尸体掩埋掉便继续策马赶路,这个年代,在野外死个把人根本不算一回事,除死有苦主报官,否则官府也不会理,而这两名死士的幕后主使者肯定是不会报官的,所以不用担心有手尾。 且说高开山父子二终于赶到了蓨县城西门外,高不凡发现,今日围在城门口的难民似乎更加多了,熙熙攘攘的把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做计有上千人之多,颇有点丧尸围城的味道。 高开山皱眉道:“这世道只怕要乱了,凡儿,跟着为父!” 高开山一马当先,马鞭朝半空挥出,瞬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鞭鸣,那些难民吓得纷纷退散躲避。 高开山本来就生得虎背熊腰,此时骑在高大的黄骠马上,马上挂着一柄长刀,更显威风凛凛,别说那些难民,就连差役们都不敢直视。 高不凡跟在父亲身后策马而行,忽然瞥见难民中一张熟悉的面孔,似乎正是孙安祖,不过人实在太多了,一晃眼那人就不见了,再也寻不着踪影! “怪哉,难道看错了!”高不凡有些纳闷,不过此时也不好下马寻找,便由他了,径直牵马进城。 “高场主,高少爷,这边!” 高开山父子二人刚进了城门,便见一人站在街边朝着他们招手,赫然正是长孙晟的部曲黄铖。 高不凡连忙牵马迎了上去,笑道:“黄大哥倒是有心人,竟然在此候着,怕我们找不着鸿雁楼不成?” 黄铖亦笑道:“自然不是,将军让属下领高场主和高公子先到住处汇合,然后再一道前往鸿雁楼,免得你们在门口干等。” 高不凡立即便听出了言外之意,奇道:“莫非今晚这场宴会不是长孙将军做东?” 黄铖佩服地道:“高公子果然心思敏捷,今晚的确不是我家将军做东,实乃蓨县县令为我家将军接风。”说完又补充道:“太仆少卿宇文化及也会出席。” 高开山和高不凡闻言对视一眼,前者明显有些不安。这个黄铖显然挺会察言观色的,安慰道:“高场主和高公子不必担心,有将军在,宇文兄弟不敢胡来的。” 高不凡微笑道:“如此便有劳黄大哥带路了。” 黄铖点了点头,带着高开山父子二人直奔高士廉的老宅而去。 第28章 宗室之后 高士廉的老宅是一座五进的大院落,但见亭台楼阁,假山泉池,飞檐画栋,让人目不暇接,这就是高门望族的底蕴,即便已经衰落,但骨架仍在,只要培育出一两个拔尖的人才,马上又能重新崛起,再续辉煌。 “这样的宅子,在后世怕是要好几个亿吧。”高不凡一边走一边暗暗感叹,而高开山自踏入高宅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这座豪宅的建筑陈设似乎丝毫也不感兴趣。 高不凡父子二人跟着黄铖进了客厅,立即便迎上了十数双审视的目光,不由都微吃了一惊,什么情况? 正诧异间,长孙无忌已经率先迎了上前,欣喜地道:“长卿兄来了,这位想必就是令尊了,果然好生威武,晚辈长孙无忌见过高场主。” “长孙公子客气了!”高开山连忙拱手还礼,又疑惑地瞥了高不凡一眼:“长卿?凡儿什么时候改名了?” 高不凡干笑道:“是孩儿自己瞎取的表字,谁知长孙公子却当真了。” 高开山却点头道:“嗯,取得挺好的,凡儿的表字以后就叫长卿吧,就当爹给你取你,正好爹也省事了!” 长孙无忌不禁莞尔,暗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长孙晟哈哈笑道:“现在老夫总算明白高公子为何小小年纪就如此磊落洒脱,敢情高场主也是不拘小节之人。” 在场其他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高开山连忙行礼道:“这位想必就是声名远播突厥的长孙将军了,草民高开山,拜见长孙将军。” 长孙晟微笑道:“高场主谬赞了,在座诸位都是渤海高氏一脉本家,但愿没有唐突到高场主。” 高开山连道不敢! 此时,在座一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笑吟吟地道:“高场主别来无恙吧?有一段时间没见你到鸿雁楼了,可是菜肴不合您的口味?” 此人名叫高士鸿,正是鸿雁楼的大老板,高开山偶尔也会在鸿雁楼设宴请客,所以和高士鸿有过交集,也知道对方乃北齐宗室之后,不过两人只能算是泛泛之交。 高开山道:“原来是高员外,托您的福,鄙人一切都好,就是马场太忙了,连进城的时间都少,的确很久没到鸿雁楼帮衬了,不过鸿雁楼每日客似云来,高员外日进斗金,多鄙人一个客不多,少鄙人一个也不少。” 高士鸿呵呵笑道:“长孙将军,您瞧,高场主还是那么的能说会道。” 长孙晟微笑道:“既然士鸿与高场主认识,那便最好不过了,劳烦你给大家作个引见吧。” “理当如此!”高士鸿捋了捋长须,便开始介绍起来:“这位名讳高佥,表字士廉,出自北齐清河王一脉,也是此间主人,现任太常寺治礼郎。” “原来是治礼郎大人,失敬失敬!”高开山抱拳行礼。 高士鸿又指着文雅的中年男子介绍道:“这位乃本人族弟高士泰,去年的四科举人……这位高士真,出自北齐赵郡王一脉。” 高士鸿把在场上年纪的高士族人介绍完,然后便笑道:“年轻人之间就不用本人介绍了吧,自己相互认识一下。” 在场年轻的高士族人只有四个,估计都是族里的后起之秀,要不然也没机会在长孙晟面前露脸。 长孙无忌热情地给高不凡介绍了一遍,这四名年轻的高氏族人分别叫高君贤、高清远、高世雄和高世衡,其中高君贤年龄最长,显得稳重些;高清远最年轻,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不过有些傲,不太爱说话;高世雄和高世衡是亲兄弟,结实得像两头小老虎似的,兄弟两人也是最热情的,拉住高不凡便东问西问。 高世衡:“长卿兄,你们家是开马场的?” 高不凡:“是的!” 高世雄:“那你肯定会骑马射箭了?” 高不凡:“会一点!” 高世雄:“长卿兄谦虚了,我和二弟也喜欢骑马射箭,二弟的马术比我强一些,不过我的箭术比他厉害,百十步之内百发百中,例不虚发!” 高不凡:“世雄兄厉害,佩服!” 高世衡:“别听他吹牛,五十步他也做不到百发百中。” 高不凡:“……” 高世雄脸上一红,岔开话题道:“长卿兄会作诗吗?” 高不凡摇了摇头。 高世衡大喜道:“太好了,我和大哥也不会作诗,明天我和大哥到你的马场一起骑马射箭如何?” 高不凡:“……” 旁边的高清远忽然插嘴道:“长卿兄要是不会作诗,今晚只怕要走宝了。” 高不凡奇道:“此话怎讲?” 高清远却不再说话了,旁边的高君贤和长孙无忌则是笑而不语,倒是高世雄和高世衡两兄一脸兴趣缺缺的样子。 几个年轻人自成一个圈子在那聊天,长孙晟和高开山等人也没闲着,此时,只听高士廉问道:“高场主姓高,莫非也是蓨县本地人氏?” 高开山点头道:“应该算是吧,鄙人虽然十几年前才搬到蓨县,但祖上的确是蓨县本地人氏。” 高士廉闻言忙问:“不知祖上名讳是?” 高开山答道:“本人乃琅琊王高俨之后。” “什么!”高士廉失声惊呼,高士鸿等人则面面相觑,有人甚至面露鄙夷和讥讽之色,显然并不相信。 “长卿兄,原来你竟然是北齐宗室琅琊王高俨之后啊?”长孙无忌惊喜地道。 高不凡一脸懵逼地望向父亲高开山,他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什么琅琊王,另外,琅琊王是谁?很出名吗? 高士廉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高场主,据我所知,琅琊王高俨无后,你确定自己真是琅琊王的后人。” 高士泰更是毫不客气地讽刺道:“琅琊王高俨为后主高纬所害时年仅十六,四个遗腹子全被幽禁至死,不可能留下后裔,高场主只怕是认错亲了吧。” 长孙晟暗皱了皱眉,他今日之所以把高不凡父子请来,在高氏族亲面前露脸,一来是报答高不凡那日出手相助之情,二来是觉得高不凡是个可造之材,有拉拢之意,谁料其父的人品似乎不咋的,为了抬高身份竟然胡乱认亲,这就算了,竟然自称是北齐琅琊王之后,结果闹出笑话来了! 高不凡剑眉紧锁,他知道父亲高开山并不是那种弄虚作假,攀龙附凤之人,绝对不可能为了自抬身价而乱认祖宗的,不过以前为什么没听他提起过呢? 此时客厅内静得落针可闻,气氛变得极为尴尬,高开山却坦然地道:“诸位只怕有所不知了,当年后主高纬宠信佞臣和士开等人,致使朝纲不振,吏治腐败,三军糜烂,国势摇摇欲坠,琅琊王年少英伟,勇武过人,愤而出手击杀了奸臣和士开,结果却为后主高纬所害,四名遗腹子亦遭幽禁至死。然而时人却不知,其中一名遗腹子幸为忠仆所救,投奔于南陈,侥幸长大成长人,十三年前,南陈为大隋所灭,这名幸运儿又辗转回到了祖籍蓨县。” 在座一众高氏族人闻言再次面面相觑,高士廉轻咳了一声道:“莫非高场主就是那名侥幸逃脱的幸运儿?” 高开山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枚古朴的玉佩道:“这是家母当年留给本人的信物,一直由忠仆保管着,成年后才交到本人手中。” 高士廉肃然道:“可否让在下一观?” “自无不可!”高开山把玉佩递了过去,高士廉接过仔细地审视了一遍,点头道:“没错,这的确是北齐琅琊王府之物。” 高士鸿高士泰等人连忙凑上前围观,渐渐面色都变了。高士真向着高开山拱了拱手道:“敢问高场主,那名救你的忠仆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高开山想都不想便答道:“他叫高七斤,本人平时都叫他七斤叔,南陈被灭的那年病故了,没能回到故土。” “高七斤?”高士鸿和高士泰对视一眼,琅琊王高俨被杀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们都还年幼,也不知琅琊王府中是否有个叫高七斤的仆人。 这时,在座年纪最大的高氏族人发话,此人名叫高桓,年届六十,乃兰陵王高长恭之后,只见他回忆道:“当年琅琊王府中的确有个叫高七斤的,颇有勇力,外号好像叫顶千斤!” 现在既有物证,又有人证,众不由都信了大半,望向高开山和高不凡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变了,变得更加友善起来。 正所谓宗亲宗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血缘祖脉从来都是最能拉近距离的东西,高不凡能明显感受到高氏的几个年轻对他更加亲近了,就连不太爱说话的小白脸高清远也开始主动跟他攀谈起来。 第29章 招婿? 古人的门第观念极重,特别魏晋以来,这种观念更是达到了顶峰,假如你是士族出身,即使穷到吃土也受人尊敬,并且还能以寒士自矜,但如果你是泥腿子出身,就算经过努力奋斗,侥幸大富大贵,依旧会受人鄙夷,并视之为暴发户。 尽管隋文帝已经废除了九品中正制,终结了士族世家对官场的垄断,但是门第这种阶级观念依旧根深蒂固,所以一般情况下,士族只会支持士族,平民也会选择支持士族,因为他们有名,也有资源。 譬如后来的李唐之所以定鼎天下,跟获得关陇士族的支持不无关系,各路人才也争相投靠李唐,而夏王窦建德就没有这种福气了,因为他是平民出身,无论他如何礼贤下士,对士族和人才的吸引力都远不如李唐,最后争不过李唐也就顺理成章了。 高不凡原本只是“马倌”的儿子,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北齐宗室之后,尽管还是“马倌”的儿子,但是身价却不可同日而语了,看看高氏一众族人前后的态度转变就可见一斑了。 当然,高不凡体内的灵魂来自现代,对所谓的门第并不是很感冒,不管是平民马倌,还是北齐宗室马倌,对他来说并无区别,反正都是养马的,所以表现得很淡定。 结果,高不凡所表现出来的淡定看在众人眼中就变成了纵宠不惊。 长孙无忌见状既惭愧又钦佩,看来自己还需努力修行啊,瞧瞧人家长卿兄,年纪跟我差不多,这份从容却不是自己能及的。 长孙晟亦不由心喜,内心对高不凡的评价又高了一分。初次见到高不凡时,长孙晟就觉此子行事耍脱又不失稳重,而且谈吐不俗,一双眼睛清如溪水,亮似辰星,于是料定对方恐非池中之物,所以叮嘱长孙无忌好生与之结交,日后定或裨益。 昨天在街上再次遇到高不凡,亲眼目睹前者的机智和侠义之举后,长孙晟更是起了拉拢之意,另外,长孙晟还隐隐觉得高不凡身后隐藏着一名顶尖高手,拉拢了高不凡,自然就拉拢了他身后的顶尖高手,不管什么时候,高手都是值得拉拢的,顶尖高手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正因为如此,长孙晟今日才不惜动用自己的面子把本地有头有面的高氏族亲都请来与高不凡父子相见。虽然只是一次简单的会面,可别小看其中的作用,因为在座的高氏族亲都是本地有头有面的人物,能量大着呢,高开山父子在渤海郡开马场,若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将会是另一番局面,任何人想吞并飞鹰马场都得重新掂量了。 而让长孙晟始料不及的是,高开山竟然是北齐琅琊王之后,不过这样更好,高开山父子和妻弟高士廉同为北齐宗室,彼此的关系就更亲近了,拉拢起来也更方便,日后高不凡若有出息,则可为我儿无忌之强援! 长孙家这一代人才凋凌,一直都是长孙晟的一块心病,他看好的儿子长孙无忌年龄太小,偏偏兄长长孙炽已经先他一步而去,而他自己也病入膏肓,一但撒手人寰,长孙家恐会迅速败落,所以才急于为长孙无忌打人脉基础,拉拢人才! 言归正传,且说大家认了族亲,彼此的关系便更紧密了,高士鸿等人对高不凡的称呼也亲切地变成了世侄,长孙晟则是直接叫小凡。 众人又闲聚了一会,高士廉便提醒道:“大哥,也是时候动身前往鸿雁楼了。” 长孙晟点头道:“那便出发吧,对了,把无垢也带去散散心,顺便见识一下你们渤海郡的青年才俊。” 高士廉愕了一下,继而转身吩咐管家道:“到后面接姑娘出来。” 此言一出,在座一众高氏族人的表情都变得热切起来,特别是小白脸高清远,激动得俊脸通红,就连相对稳重的高君贤也明显呼吸一紧。 高不凡起初还不明白,不过稍一琢磨便会过意来,敢情长孙晟此翻举动有暗示招婿的意思,难怪这些高氏族人均如此激动。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屏风后传来一阵环佩的叮咚声,十分悦耳,紧接着众人情不自禁眼前一亮,只见盛装打扮的小萝莉长孙无垢由两名仆妇搀扶着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长孙无垢本来就生得粉雕玉砌,明媚可人,此时经过一番盛装打扮,便更显得眉目如画了,明眸善睐漆黑清澈,仿佛会说话一般,最难得的是那种端庄又乖巧的气质,笑起来时,粉颊梨窝浅浅,让人怦然心动。 高君贤和高清远看得痴了一般,就连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也脸红红的目不转睛,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如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高不凡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此时也一脸欣赏地打量着长孙无垢,不过也仅此而已,毕竟长孙美媚才十一二岁,他还没禽兽到打人家小萝莉的主意。 高不凡转头瞥了一眼高清远等人夸张的表情,不禁暗暗好笑,若按照历史走势,长孙无垢这棵水灵灵的小白菜最后只会被李二拱走,其他人都没戏,这几位还是洗洗睡吧! 长孙无忌见到高清远等人的猪哥表情时,既自豪,又有点恼火,不过当他发现高不凡竟然嘴角带笑,也不像其他人一样盯着自家妹妹看时,禁不住低声问道:“长卿兄笑什么?” “我……笑了吗?”高不凡反问道。 “笑了!”长孙无忌皱眉道。 高不凡揶揄:“哦,令妹今日的气色真好,估计已经喝了那甲鱼汤,辅机兄你没偷喝吧?” 长孙无忌闻言脸上一红,悻悻地道:“没喝,免得又被人叫小胖墩!” “什么甲鱼汤?原来长卿兄之前见过无垢姑娘?”高君贤好奇地问。 高清远也禁不住侧首望来,眼神疑惑中带着一丝警惕,敢情这一刻已经把高不凡当成竞争对手了。 高不凡不禁暗汗,本来只是调侃一下无忌小正态,没成想引起这两位的猜疑了,于是笑道:“昨日正好在街上遇到辅机兄买甲鱼,他说要炖汤给妹妹补身。” 高君贤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高清远却皱眉道:“不对,长卿刚才说无垢姑娘今日气色好,言下之意就是往日气色不好,所以长卿兄之前肯定见过无垢姑娘。” 高不凡本来就对这位傲娇的族兄不感冒,此时见他咄咄逼人地刨根问底,便更加不爽了,于是点头道:“没错,我前日不仅见过无垢姑娘,还相谈甚欢。” 高清远面色一沉,转过头去不再理会高不凡。 高不凡既好气又好笑,看来高氏一族确实没落了,就这种涵养的货色竟然也算后起之秀?十画都还没一撇呢,就把人家长孙美媚当囊中之物了吗?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不仅和长孙无垢聊过天,还摸过她的腰和臀,这货岂不是妒忌得抓狂? “爹,舅舅!”此时长孙无垢已经盈盈行至长孙晟和高士廉身边施礼,姿态端庄优雅,声音如黄莺出谷一样清脆悦耳。 长孙晟点了点头,微笑道:“无垢,这些都是你娘舅家的族亲,勿要失了礼节。” 长孙无垢连忙朝着高士鸿等人盈盈下拜道:“无垢给诸位族亲叔伯见礼。” 一众高氏众亲纷纷还礼,赞美之言铺天盖地! 隋唐的风气还是比较开放的,不像明清时期,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只能窝在家里穿针引线,伤春悲秋。隋唐时期的女眷不仅能出门赴宴,甚至还能领兵打仗,譬如李渊的三女儿平阳公主,其率领的军队便为李唐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死后更是以军礼下葬。 “在下高清远,乃北齐赵郡王之后,见过无垢姑娘!”高清远抢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 长孙无垢礼貌地福了一礼,不过自始至终低眉垂目,这让自认为相貌英俊的高清远颇有点失望,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在下高君贤,见过无垢姑娘!”高君贤迈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作了个揖道 长孙无垢又礼貌地福还一礼,这次倒是抬头打量了高君贤一眼。高清远见状不由暗自懊恼,看来自己刚才表现得太急迫了,反而显得轻浮,难怪无垢姑娘也不肯抬头看我一眼。 此时高世雄和高世衡两兄弟也上前见了礼,这两小子估计也自知风仪不及前两位,所以没有争着表现的意思。 “无垢姑娘!”高不凡最后一个上前,微笑着拱了拱手,也没有自我介绍。 长孙无垢早就见到高不凡了,欣然一笑,露出两只浅浅的梨窝道:“高公子,咱们这算不算萍水又相逢了?” 高不凡好笑道“是呀,看来咱们挺有猿粪啊!” “缘分?这是佛家之言,高公子信佛吗?”长孙无垢扑闪着明眸。 “我妈……咳,吾母信佛,莫非长孙姑娘也信?”高不凡问出口才意识到多余,长孙无垢的乳名就叫观音婢,能不信佛吗? 看到高不凡和长孙无垢侃侃笑谈,高氏一众族亲神色各异,小白脸高清远更是变成了小黑脸。 第30章 晚宴(一) 鸿雁楼是蓨县城最大的酒楼之一,历史悠久,据说大门上那副“鸿雁楼”的牌匾还是北齐开国皇帝高洋的亲笔手书。 长孙晟和高氏众人来到鸿雁楼前时,以周县令为首的地方官员已经迎了出来,赵牧监也在场,而赵牧监旁边一名中年男子则格外抢眼,因为这家伙那颗光头亮得有如灯泡,络腮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脖子上若再挂上一串佛珠,活脱脱的沙和尚一个。 不过这家伙显然不是和尚,头上没有戒疤,也没穿袈裟,只穿着黑色的布衣,打扮得像个普通的生意人,脸上总是挂着弥勒佛一样的笑容。 高开山一见到此人便不觉皱起了眉头,高不凡见低声问:“爹认识那个光头?” 高开山点了点头低声答道:“此人就是飞羽马场的场主马行空。” 高不凡闻言不禁多打量了一遍这位马老板,恰巧对方也往这边望来,两人目光一触,高不凡立即报以人畜无害的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马行空愕了一下,竟然微笑着点头示意,倒像是挺和气的一个人。 此时长孙晟和周县令等一众地方官已经寒暄完了,当先往鸿雁楼内走去,长孙无忌兄妹二人伴在父亲左右,高士廉则在长孙无垢另一侧,细心地把她护在中间。紧接着是高氏一众年长的族亲先行,然后是年轻一辈,高开山的性子比较淡泊,便和儿子高不凡慢悠悠地行在最后。 这时,人群中那颗大光头向着父子二人快速移了过来,一脸惊喜地道:“原来高场主也是来参加晚宴的?” 高开山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反问道:“马场主呢?” 马行空乐呵呵地道:“承蒙太仆少卿抬爱,鄙人才有幸前来开一开眼界,对了,高兄与长孙将军和高氏诸位郡望同来,莫非也是高氏族亲?” 高开山平静地道:“算是吧,鄙人出自北齐琅琊王一脉。” 马行空目光一闪,笑容有点牵强地道:“原来如此,以往咋没听高兄提起过呢?” 高不凡笑言道:“祖宗又不是招牌,何必老挂在嘴边呢,祖宗的名气又不是自己的本事,有真本事的人也没必要老拿祖宗来撑腰,譬如马场主,生意做得哪么大,还不是没向人提过自己祖宗是谁。” 马行空愕了一下,继而竖起大指道:“高场主,这位小兄弟想必就是令郎了,果然一表人才,能言善辨,不过高公子有一点说错了,鄙人其实是个没真本事的,要是鄙人祖上显赫,鄙人肯定天天挂在嘴边,说得人尽皆知,哈哈!” 高不凡微笑:“高场主果然灰谐,要是你手下的马屎管事能学到你一半的心胸和本事,昨天也不至于闹得不愉快。” 马行空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正容道:“那刁奴自作主张跑来蓨县卖马,还与高公子发生冲突,真的不知死活,鄙人昨日已经从重惩罚了他,还望高场主和高公子宽宏大量,不要放在心上,改日鄙人再摆宴向高场主请罪。” 高开山淡道:“不必了,小事一桩,咱们进去吧!”说完举步而行。 “马场主请!”高不凡极有风度地作了个请的手势,让对方先行。 “呵呵,还是高公子先请!”马行空乐呵呵地道。 高不凡也不再相让,快步赶上父亲高开山,心里则暗暗盘算起来,这个马行空无疑是个典型的生意人,能屈能伸,不过此人怂得那么痛快,应该也没什么厉害的背景,和宇方化及极可能是简单的钱银关系,否则不可能认孙子认得这么彻底的。 如此一来,高不凡倒是放心不少,既然宇文化及和马行空的关系不深,理应不会花大力气帮他,更不会冒着与长孙晟撕破脸的风险来帮他,所以,现在最让高不凡困扰的是那两名死士,到底是谁要置自己父子二人于死地呢?动机是什么? 高不凡一边行一边琢磨,不知不觉已经进了鸿雁楼的大堂。鸿雁楼虽然只有三层,不过占地面积却是极广,中间是天井式的,搭有一座高台,二楼和三楼都装有护栏,能够凭栏观看中间的高台。此时高台四周已经布置好了,柱子上挂满了灯笼和彩旗,看样子今晚这场宴会还准备了歌舞表演之类的节目,由此看来,周县令为了给长孙晟接风洗尘,可谓下足了本钱。 高不凡正四下打量着,便听闻楼梯一阵响动,一行人从二楼走了下来,当先一人穿着紫袍,头戴二梁进贤冠,约莫四十许岁,颌下留有三缕飘逸的长须,气质竟然十分儒雅。 高不凡不禁心中一动:“不会吧,莫非这位就是外号宇文化骨的太仆少卿宇文化及,弼马温的卖相还不错啊!” 此时紫袍官员已经走下楼梯,大袖飘飘地向着长孙晟迎了上来,一边抚须朗笑道:“长孙将军光临渤海郡竟然也不派人告知本官,理当罚酒三杯。” 长孙晟微笑相迎:“卢大人公务繁忙,日理万机,老夫又岂敢叨扰。” 旁边的高君贤见高不凡一脸疑惑,便知他不认识紫袍官员,于是低声介绍道:“这位乃咱们渤海郡的郡守卢大人,名讳赤松,表字子房,出自范阳卢氏,乃名门之后,此番估计是听到长孙将军在此,所以特意从阳信县那边赶来相见。” 这时,小白脸高清远竟然兴奋地插嘴道:“范阳卢氏乃四姓高门之一,与清河崔氏并列称为“崔卢”,而且范阳卢氏以儒学传家,历代俊才能人辈出,族中人人识文断字,工诗善画者多不胜数,颇如这位卢大人便诗画双绝,精通经义,深得乃父卢思道真传。” 高清远顿了一下,续道:“卢大人尤喜吟诗作赋,且常以此来考究后辈,所以今晚这场饮宴定然少不了考究大家一番,长卿兄不会作诗真是可惜了,要知道卢大人每回考究后生晚辈都少不了彩头哦!” 高不凡看见高清远那故作惋惜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于是顿足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早知道平时多啃几本书!” 高清远不屑道:“作诗讲究的是悟性和灵感,不是读几本书那么简单,本人六岁学作诗,浸润此道多年才略有所成!” 高世雄凑到高不凡耳边低声道:“高清远这小子最擅长作诗,就连县尊大人都赞他作得好。” 高不凡闻言也不意外,瞧这小子那得瑟劲便知了。 此时高世雄又悻悻地道:“虽然是族亲,可老子就是瞧不惯他那臭屁模样,满嘴之乎者也,酸不拉叽的,可惜长卿兄不会作诗,要不然今晚夺了头彩,看他还得意个屁!” 第31章?晚宴(二) 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二人长得五大三粗,结实得像两只小老虎,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料,而且哥俩的确打心底里厌恶读书,要不是家里逼着他们上族学,估计这两货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那手字更是不敢恭维,说是狗爬,估计连狗都感觉被冒犯了。 不过,哥俩在习武方面却很有天份,自小就很能打,平日最喜欢舞枪弄棒,他们的老子见状干脆请了武师教授两人武艺,哥俩也算争气,十七八岁的年纪便习得一身好武艺,骑射功夫不错,十八般兵器也能使,于是便成了族中的后起之秀。 少年人本来就精力旺盛,尤其是习武的少年,更是精力过剩,两兄弟每日除了习武,就是在族学中作威作福,族中子弟就没有不挨过他们揍的,其中就数自鸣不凡的高清远挨拳头最多。 高清远走的是文人路线,目标是参加科举,成为举人,入朝弄个文官来做,最不济也能给达官贵人当个幕僚谋士什么的,所以瞧不起高世雄兄弟,经常讽刺兄弟二人为粗鄙武夫,难登大雅! 不过,隋唐都是尚武的朝代,文武并重,并不像明朝那般文尊武卑,而且文武之间的界限分得不是很清,文官可以任武职,武官同样也能领文职,谁也鄙视不了谁。 所以,既然高清远鄙视高世雄兄弟,高世雄兄弟也鄙视他,惹火了甚至用拳头教训他,所以在族亲当中,高世雄哥俩和高清远的关系最差,时常闹别扭! 高不凡虽然是新来的,但是长得英气勃勃,阳刚有力,还会骑马射箭,高世雄兄弟自然一见就生出好感来,自发把他归为同一类人,再加上高不凡性格开朗洒脱,说话又风趣,更是让兄弟二人好感大增,及至高不凡坦然不会作诗,哥俩更加惺惺相识,恨不得立即就跟他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兄弟。 既然是同一阵线的哥们,自然要一起鄙视会作诗的酸腐文人高清远了,可惜,瞧今晚这形势,恐怕是阻止不了高清远这小子出风头了,谁让渤海郡守卢赤松也是个爱丢书袋的大酸子,偏偏这老家伙还好为人师,喜欢出诗题来考究后生晚辈! “唉,如果高清远这小子今晚夺了彩头,说不定还会受到长孙将军和长孙姑娘的菁睐,奶奶的,便宜这小子了!”高世雄兄弟越想越不甘心,直到落座后还在高不凡耳边喋喋不休。 高不凡既好气又好笑,真想把袜子脱下把兄弟两人的嘴巴给堵上,他今天特意没带高首和高仁这俩货,就是想耳根清净一点,没想到又遇上高世雄和高世衡这两个怨妇一样的话唠,偏偏族中的长辈在场,这两货只能一左一右地在他耳边低声说话,结果自然是高不凡的两耳平白受了许多罪,差点没让这两个家伙的唾沫星子给灌满。 一楼是大堂过道,不设座,二楼的位置最好,几乎与高台平齐,饮宴看戏两不误。长孙晟是这场晚宴的主角,也是官职最高最尊贵的人,自然居北面南而坐,长孙无忌兄妹陪坐一席,渤海郡守和属下官僚居左席,右手边还空出一席,估计是给太仆少卿宇文化及留的,只是这家伙至今还未现身,谱摆得有点大了。 高氏的族亲全部坐在二楼西边,二楼东边的人高不凡一个都不认识,一问才知是卢太守的幕僚和卢氏族亲,至于二楼南边坐的则是蓨县的下级官员,马行空的那颗大光头也混在里面,这颗光头就像大灯泡一样,不管在哪都一目了然。 众人纷纷落座坐好,长孙晟瞥了一眼右手侧空着的桌子,故作不解地问:“周大人在此置一空桌是何意?” 周县令心中苦涩,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苦笑道:“这是为太仆少卿宇文大人准备的,估计宇文大人临时有事耽搁了,下官这便亲自去请。” “不必了!”一把略微显尖细的声音在楼下传了上来,稍倾,便见一行人大模大样地从门外走进了大堂,高不凡一眼就认出了宇文智及,以及旁边眼眶浮肿的曾阿大。 不过宇文智及此刻显然不是主角,站在c位的赫然是一名紫袍男子,同样头戴二梁进贤帽,眉毛细长,眼睛狭小,冲天鼻,嘴小而略尖,目光阴鸷有如秃鹫,高不凡虽然未曾见过宇文化及,但一眼便猜出此人就是正主了,心中微凛,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善茬,难怪后来杀死了隋炀帝自立。 且说宇文化及兄弟走到大堂中央,先抬头往二楼淡淡地瞟了一眼,周县令已经领着县丞主薄等属官连滚带爬地跑下去迎接了。 “宇文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周县令哈着腰气喘吁吁,额头差点没碰到地上。 “没个眼力劲的狗东西,我大哥到了门外竟然也不出门迎接,屁大的官儿你还上天了,信不信本公子让你们卷铺盖滚蛋!”宇文智及劈头便训斥起来,周县令和一众属官像狗一样低头不语。 宇文化及也不阻止,直到宇文智及训斥完,这才施施然往楼梯行去,卢太守不由大皱其眉,倒是长孙晟神色平静,他知道宇文化及一进门就来这一出,只不过是为了找回场子罢了,自己昨日当街让他二弟宇文智及难堪,对方自然要有所表态,否则岂不是弱了宇文家的势头? 不过宇文化及这样做,恰恰也表明他不会再在飞鹰马场的事上纠缠了,毕竟他只是收了马行空的钱办事,而昨日高开山又托赵牧监送来了两千两银子,他自然也犯不着和长孙晟撕破脸! 宇文化及登上了二楼,立即便变了脸,竟笑眯眯地与长孙晟和卢太守太招呼,然后在右边的空席落座,倒是宇文智及这货死性不改,见到坐在长孙晟身旁的长孙无垢时竟然眼都直了,落坐后还频频注目,敢情是个萝莉控。 长孙无垢蹙起了黛眉,低头乖巧地坐着,倒是他哥长孙无忌怒目而视,恨不得一箭射瞎宇智及那双猥琐的淫眼,不过后者显然不把他当回事,还是频频注目,直到宇文化及瞪了他一眼,这货才有所收敛。 卢太守估计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轻咳一声问道:“宇文大人巡视马场可还顺利?” 宇文化及好整以暇地往西抱拳:“本官奉皇命巡视天下马场,自离京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夜殚精竭虑地筹备马匹,生恐生出一丝丝差错来了,幸而一切还算顺利,明年皇上御驾东征高丽之前定然能够把所需马匹备好。” 卢太守闻言笑道:“如此便好,宇文大人辛苦了,来年吾皇大捷凯旋,必有宇文大人的一份功劳。” 高不凡暗耸了耸肩,屁的大捷凯旋,杨广三次东征高丽都失败了,最后弄得天怒人怨,连自己的江山都丢掉,不是一般的悲摧! 只听宇文化及又傲然地道:“我大隋兵强壮,猛将如云,吾皇英明神武,发兵百发御驾东征,又有吾父亲自掌兵,如虎添翼,高丽不过蕞尔小国矣,我大隋百万雄师一到,必然以摧枯拉朽之势覆灭其国。” 话说宇文化及的父亲宇文述是左卫大将军,乃明年东征高丽的主将之一,如果东征成功,功劳自然大大的有,在场官员都出言纷纷恭维,马屁如潮。 宇文化及被恭维得有点飘飘然,得意地瞥了主席上的长孙晟一眼,长孙家现在开始衰落了,而他们宇文家却是如日中天,譬如这次东征高丽,长孙晟就没份参加,可见圣宠已经不及自己老爹宇文述了。 高士廉暗皱了皱眉,他却是知道姐夫长孙晟无缘参战的原因,因为他劝过皇上不要出兵高丽,所以这次被弃用了,倘若皇上这次东征成功,只怕大哥的处境会更不妙,如果皇上东征失败,大哥或许还会失重用,不过就大哥这身体情况,只怕也熬不过明年! 念及此,高士廉不禁黯然神伤,当初高氏之所以和长孙家结亲,不过是想借助长孙家重振门楣,结果现在长孙家自己也不行了,长孙炽和长孙晟这两根家族支柱没了,长孙家只怕衰落得更快,不仅帮扶不了高氏,可能还要反过来让高氏帮扶。 幸好,外甥长孙无忌还算是个可造之材,无垢也品貌出众,日后择一佳婿助力,则长孙家振兴大有希望,想必大哥今日让无垢当众露面,也是有物识佳婿,待价而沽之意。 第32章晚宴(三) 长孙晟今晚带着高不凡父子参加晚宴,本意是要解决飞鹰马场的问题,都是混官场的,很多事情都不必直接出面去怼,只需旁敲侧击地表明态度就行,这样子的好处就是留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撕破脸。 高不凡父子出现在晚宴上,就等于告诉在场所有人,飞鹰马场是长孙晟罩着的,所以马行空一开始就认怂了,而宇文化及一进门也表明了态度,他找回场子,长孙晟不干涉他找场子,他自然也不会继续在飞鹰马场这件事上作文章。 于是乎,事情便等于无声地解决了,大家客客气气地饮酒欣赏歌舞,该干嘛干嘛。 酒过三巡,菜上五昧,又闲听了几支小曲作为开胃菜后,似乎今日的重头戏就要开锣了,舞台的布幔被拉上,四周的灯笼也全部熄灭掉,光线瞬时变得昏暗起来,楼上楼下所有人也下意识地停杯投箸,屏息静气往舞台望去,就连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二人也难得闭上了嘴。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适逢今日又是七月十六,但见一轮明月悄悄地攀上了酒楼的檐角,皎皎月色从天井上方照进来,给舞台的布幔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光。 此时,布幔后面忽然传出一声苍老的轻咳,紧接着是火镰的敲击声,随之一束微弱的火光冉冉亮起来,由小到大,由暗至明,极具动感,一条窈窕的身影也同时投映到布幔上面,那凹凸玲珑的曲线瞬时就抓住所有人的眼球,高不凡甚至能听到一阵吞口水的声音。 高不凡不禁暗汗,难道是古代版的真人小电影?哪位淫才想出来的,真该拖出来让大家膜拜两分钟! 不过高不凡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想歪了,此时,布幔后那女子动了,翘起兰花指,弯腰端起了油灯,动作优雅得让人赏心悦目。 性感如果流于低俗,容易令人变回野兽,只关注下三路的事情,但是性感上升为优雅,却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视觉享受! 此时,布幔后的女子把油灯轻轻地搁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然后背对观众款款地坐下,修长紧并的一双玉腿,纤腰隆豚,刀削的香肩,投影到布幔上后形如一只优美的青花瓷花瓶,简直美不胜收! 此时此刻,楼上楼下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屏息静气,整座鸿雁楼静得落针可闻。小萝莉长孙无垢显然也是第一次看这种表演,小脸蛋红扑扑的,有点害羞,又忍不住想看。 的嘚…… 一声清脆的云板响起,随即,一声洪亮渺远的鸡啼突兀响起,真个中气十足,荡气回肠! 卧槽! 高不凡差点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下意识地抻长脖子往高台仔细望去,可是布幔上明明只有那女子葫芦状的动人背影,再除了一灯、一桌、一凳便别无他物了,哪来的大公鸡? 这一声荡气回肠的鸡啼就好比拉开了一场盛会的序幕,但闻狗吠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紧接着是涮锅煮粥的声音,柴火燃烧时的霍霍声,大人的窃窃私语声,孩童起床后的嘘嘘声,喝粥时的咕噜声,还有鸡鸭鹅的声音纷沓而至,瞬间变得热闹无比! 高不凡此时已经目瞪口呆,口技,竟然是传说中的口技,太牛了,声音逼真的跟真的一样,要不是舞台一直只有那个安然端坐的窈窕身影,他都以为人家把鸡鸭鹅都赶上舞台了。 渐渐地! 所有声音都平息下去,大家禁不住又屏住了呼吸侧耳细听,只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仿佛有人迎面走来一般,紧接着是支嘎的开门。 ——吽! 一声低沉浑厚的牛叫声直抵耳畔,鞭子声随即响起来,老牛沉重的脚步,甚至反刍咀嚼声都隐约可闻,紧接着是扫过杂草的声响…… 高不凡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出现一幅农人赶着老牛走在田梗上的画面,忽然经过一座石桥,桥下流水淙淙,还有槌衣服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河边浆洗衣服。 听到这里,高不凡已经佩服五体投地了,一张嘴能演绎出那么多声音,而且还唯妙唯俏,这天下果然能人异士无数,你想不到的不代表没别人做不到,各行各业的高手都强得超乎你的想象。 这时,舞台四周的灯笼被重新点亮了,看样子这场口技表演已经结束,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喝彩叫好声如浪潮一般,铜钱和碎银漫天撒下,把舞台四周和布幔的顶部都覆盖了一遍,高不凡也掏出了一锭银子丢了下去。 “长卿兄果然财大气粗啊!”高世雄见到高不凡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不禁瞪大了眼睛,他们两兄弟刚才撒了几把五铢钱,也就两百文左右。 其实,隋朝还不流行白银,一般老百姓用的多是五铢钱,但是高不凡嫌铜钱太麻烦了,再加上马的价值比较高,动不动就是几千几万钱,出门做买卖得用麻袋来装钱才行,所以他比较习惯用金银,所以身上带的铜钱不多,加起来一百文都不到,怎么好意思拿来打赏如此高超的口技表演呢,于是便扔了一块二两重的碎银,结果却被眼尖的高世雄看到了,还嚷得人尽皆知,就连前排的高氏族亲也纷纷转头望来。 高不凡暗汗,眼见两兄弟那夸张的表情,估计已经把自己当成富二代了,便故作懊恼地道:“糟糕,在下一时激动,把今后两个月的零花钱都扔下去了,话说……能不能下去捡回来?” 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不由释然,同情地拍了拍高不凡的肩头道:“长卿兄,打赏优伶的钱银怎好意思再拿回来,这不是等于在乞丐钵里抢钱吗,还是算了吧,后面两个月想吃,想买什么,尽管找我们哥俩,有我们一口,就绝对少不了你那份!” 高不凡感激地道:“世雄兄高义,那我可就当真了!” 高世雄拍着胸口豪气地道:“君子一言既出,一百匹马都难追,我高世雄从来都说话算话……咳咳,不过家父每月只给我五两银子的零花钱,多了就没有了!” “没事,我也有五两银子零花钱,够咱们三个吃香喝辣的了。”高世衡亦拍胸道。 高不凡不禁莞尔,倒是越发喜欢这哥俩了,虽然脾气暴躁鲁莽了些,但贵在待朋友仗义真诚,还心思单纯,跟他们交朋友不用费神! 高氏四名后起之秀中,高不凡最摸不准的就是高君贤,这家伙不显山不露水的,至于自鸣不凡的高清远,高不凡根不当一回事,这种有点料便恨得把内裤都扒出来显摆的少年,其实连半桶水都没有,晃得很! 这时,舞台的布幔终于拉开了,大家终于可以看清台上表演者的庐山真面,楼上楼下几乎同时响起了一阵惊叹声,一些激动的年轻甚至情不自禁地跑到护栏边,眼神狂热地高叫着:“公孙姑娘!公孙姑娘!” “天啊,原来是名震江南的公孙姑娘,公孙大家,难怪如此神乎其技!”高君贤霍地站了起来,竟然满眼倾慕之色。 高君贤此人的表现一直都很稳重,不显山不露水的,此时竟然激动成这样,高不凡不由有点意外,于是也站起来往下望去,打算看看这位公孙姑娘到底是怎么样出众的人物,但愿不是公孙大娘才好,毕竟这世上才貌双全的人太少了! 然而当高不凡看清台上之人后,亦禁不住瞬间呆了呆了。 第33章 晚宴(四) 高台的布幔撤下了,但见一名黄衫女子亭亭伫立在舞台中央,玉腿修长,纤腰若束,肩如刀削,紧身短打的衣着使其本来就窈窕的体形更显曲线玲珑,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那张脸蛋,美得简直不像话,明眸皓齿,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此刻,所有形容词用在她身上仿佛都显单调乏力,关键此女还美艳而不媚俗,身上没有一丝风尘之气,无论灵动的双眸,抑或是微微上翘的上唇,都透着一股子灵气,顾盼之间,所有人仿佛都感到她在望着自己。 高不凡不禁心神微漾,不得了,再一看周边几位后起之秀,结果发现他们更加不堪,高清远这小白脸跟痴傻了一般,口中还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就连一向稳重的高君贤也是一副沉醉难以自拔的模样,至于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这哥两正比赛似的吞着口水,你咕噜完我咕噜,咕噜得高不凡都有了尿意。 此时台上的黄衫女子,轻甩了一下手中的乌木云板,发出清脆的嘚声,笑嫣如花地向着四方团团抱拳一揖,动作优雅而又飒爽,瞬时赢得满堂喝彩,用句时髦的话讲就是台风稳得一逼。 高不凡感叹之余竟然不自觉地拿长孙无垢来与之比较,发现长孙美媚竟然完败,倒不是长孙无垢的容貌不及黄衫女子,而是她还太小了,青涩的小桃如何比得过成熟的水蜜桃呢?再过几年吧,等小萝莉的身段完全长开了,估计才能跟这名黄衫女子掰一掰手腕,前提时不能长歪,不过,长孙无垢那种名门闺秀的端庄气质才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 此时布幔又重新拉上了,当再次打开时,黄衫女子已经消失了,换上了一对老小在那咿咿呀呀地唱戏,众人不由大失所望,一众年轻人也扫兴地各自返回自己的座位。 “唉,要是公孙大家再表演一场该多好!”高清远唉声叹气地重新坐下。 高君贤也惋惜地摇了摇头:“在下也很想看公孙大家舞剑器,可惜公孙大家的规矩是每晚只演出一场。” 高不凡不由奇道:“此女还会舞剑?” 高君贤点头道:“长卿兄有所不知了,公孙大家的口技固然一绝,但最拿手的却是剑器,不知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就是为了看她舞一曲剑器,不过今日咱们有幸欣赏到公孙大家的口技,已经是捡到了。” 高不凡不禁暗暗纳罕,这位不会就是诗人杜甫笔下的公孙大娘吧,据说舞剑器相当牛叉,不过现在是隋末,杜甫乃中唐时期的诗人,这个时候,杜甫的老子恐怕连受精卵都还不是呢,公孙大娘估计也差不多,所以应该不是同一人,于是随口问道:“这位公孙大娘……咳,公孙姑娘的芳名叫什么?” 高世衡立即抢着道:“这个我知道,叫公孙盈袖,嘿嘿,原来长卿兄比我还要孤陋寡闻。” 高君贤微笑道:“估计长卿兄还没到过风水场所,要不然不会不知道名动江南江北的公孙大家。” 高世雄立即像发现了新奇物种一般盯着高不凡,粗声道:“不会吧?长卿兄还没逛过青楼?” 高不凡暗汗,老子这具身体才十五岁,还没发育成熟呢,没逛过青楼很丢脸吗? 然而在高氏兄弟眼中,十五岁还没去嫖过,似乎真的是很丢脸的事,只见高世雄这货哈哈大笑道:“敢情长卿还是个绉儿,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弄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晓是高不凡一向淡定也尴尬不已,好想一拳打掉高世雄这大嘴巴的满口牙。 高世衡一把抱着高不凡的肩头笑道:“没关系,等饮完宴,咱哥俩带你到杏花春雨楼找个粉头开光,说不定不用花钱,粉头还倒给你的小和尚开光费,哇~哈哈!” 高不凡正哭笑不得,前座的高清远回头瞪了兄弟二人一眼,厌恶地道:“粗俗不堪,扰人清静!” 高世雄兄弟俩登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反唇相讥地道:“装什么清高,别以为我们不知你小子上个月去了三次杏花春雨楼,找的还是不同的姐儿,也不知玩了多少花样呢。” 高清远那张小白胀得通红,争辨道:“我那是以诗会友,切磋交流,没你们那么下流龌龊。” “屁的以诗会友切磋交流,插叉交流还差不多,狎了妓还想立牌坊,老子最鄙视你这种人。”高世衡冷笑道。 高世雄立即帮腔道:“二弟所言极是,有些人就是假正经,还在那里装高雅,明明是那个……啥?” 高世衡立即提醒道:“插叉交流!” “对,插叉交流,哈哈,二弟好文彩,此句甚妙!”高世雄恭维道。 论斗嘴,高清远明显不是高家兄弟的对手,论拳头……算了,还是论斗嘴好了,论斗嘴还只是精神受虐,论拳头的话肉体也得被蹂躏,所以高清远只气得发抖,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这两个浑货! 此时此刻,高不凡反而有点感激小白脸高清远了,要不是这小子点火,这两个浑货还揪着自己没逛过青楼这件事不放呢! 这时,高君贤不知是为了缓和气氛,还是什么的,竟然主动凑近问道:“长卿兄知道公孙大家为何每次只表演一场吗?” 高不凡暗道,还用问,饥饿营销呗,这一招在后世已经玩烂了,什么限量版,什么限量供应,无非都是一个路数,打的都是物以稀为贵的主意,让人们争破头地去抢,不过这位长孙大家确实有真本事,饥饿营销才大获成功,倘若没点真本事,这样搞只怕会变成饿死营销,凉透的那种! 当然,高不凡嘴上却十分配合地反问道:“为什么?有钱不赚说不过去啊!” 高清远这小子冷哼一声道:“什么都谈钱,看来你高长卿也是个庸俗之人,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高不气乐了,这货莫非真要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才爽?说句难听点的就是犯贱,耸肩道:“我家是开马场的,每日辛辛苦苦不图钱图什么,如果图钱庸俗,那么全天下几乎都是庸俗之人,包括你眼中仙子一般的公孙大家,你道刚才大家撒下去的不是钱银,而是朝露彩霞?可见仙子也得食人间烟火,也得吃喝拉撒,不挣钱哪来的吃喝,吃了喝了,仙子也得拉撒!” 高世雄忍不住好笑道:“长卿兄说得太有道理!” “何止有道理,还有味道,听了长卿一席话,我突然觉得公孙大家也不是那么吸引了,毕竟再美的仙子也得上厕所出恭!”高世衡嘿笑道。 高清远再次气得说不出话来,高君贤只有苦笑摇头,显然也没兴趣再解释为何公孙大家每次只表演一场了。 高不凡歉然道:“在下逞一时口舌之快,竟打断了君贤兄,还请君贤兄不惜赐教。” 高不凡的谦虚有礼倒让高君贤生出了一丝好感来,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据说这是公孙大家师尊所定的规矩,只要演满三百场,公孙大家便会正式收山隐退,所以她每次都只演一场,公孙大家出道两年,如今已经演了一百场左右,因此再过几年,只怕天下所有人都没有眼福看到公孙大家表演了。” 高不凡不禁恍然大悟,牛b啊,这种营销策划也不知是哪位人才做出来的,这样一包装宣传,公孙盈袖想不火都不行了,其实仔细算来,两年演一百场,三百场刚好六年,六年后这位公孙大家也二十四五岁了吧,按照古人的标准已经是大龄韩剩女了,这个时候金盆洗手正是时候,同时还赚得盘满钵流的,简直不能太香了! 高!实在是高呀! 第34章?晚宴(五) 尽管高不凡是个穿越者,但还是对公孙盈袖的盈销模式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人家公孙盈袖确实本领过硬,相貌更是得天独厚,否则再牛b的营销策略都火不起来。 高不凡很快想到了一个问题,公孙盈袖就算再出名也只不过是个青楼女子,不可能她的规矩是演一场就演一场,总有人会破坏她的规矩,譬如某权贵想再看一场,难道她还能拒绝不成? 高不凡去问高君贤,后者目光一闪,低声道:“长卿兄这回倒是问到点子上了,其实公孙大家不仅每回只演一场,而且还卖艺不卖身,否则以公孙大家的倾城倾国之姿,你道为何没人敢动她?” 高不凡心中一动:“哦,难道公孙大家身后有大靠山不成?” 高君贤点头道:“而且还不止一家!” 高不凡不由来了兴趣,拱手道:“愿闻其详!” 高君贤微微一笑:“看来长卿兄对公孙大家也上心了,今晚若有出众的表现,说不定能搏得美人菁睐。” “哼,作梦吧!”一直支起耳朵偷听的高清远忍不住冷哼声,泼起冷水来。 高不凡也懒得理他,一个自以为是的中二少年而已,理他作甚,只对着高君贤笑道:“君贤兄多想了,在下只是觉得好奇罢了,安敢有非分之想!” 高君贤开玩笑般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非分之想也不丢人,在下便对长孙姑娘有有非分之想,可惜长孙姑娘只怕瞧不上在下。” 高不凡登时心下了然,这个高君贤果然是城府最深之人,估计是见长孙无垢之前跟自己很熟络的样子,此时竟借机旁敲侧击地试探自己的心思,于是笑道:“君贤兄不要妄自菲薄,其实以君贤兄的才华相貌,如果长孙姑娘还瞧不上,那就更瞧不上在下了。” 高君贤心中微喜,高不凡此番话在他听来无疑有示弱的意思,潜台词就是不会跟他争。 “长卿过谦了,把话扯远了哈,刚才咱们说到哪?”高君贤一笑道,态度明显热情了一些。 高不凡不禁暗暗好笑,我是不跟你争,可是你确定能争得过李世民?不是我瞧不起你,实在是李世民这个竟争对手太强大了。 “刚才聊到公孙大家的靠山不止一座!”高不凡不动声色地道。 高君贤点了点头:“公孙大家的靠山的确不止一座,最高的那座自然是秦王杨浩了,据说秦王曾经当众认了公孙大家为义妹。” “原来如此,此女竟然有亲王撑腰,难怪没人敢动。”高不凡肃然道:“那第二座靠山呢!” 高君贤压低声音道:“第二座就是礼部尚书,楚国公杨玄感,据说公孙大家所在的梨香园就是杨大人名下的产业。” 高不凡剑眉跳了一下,杨玄感这个名字倒是十分耳熟。高君贤见到高不凡的表情,不由讶然道:“长卿不会连楚国公杨大人都没听过吧?杨大人乃司徒楚公杨素的嫡长子,前些年才袭了爵位,现任礼部尚书了职。” 高不凡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了,记得自己后世看的《隋唐演义》中有提到过杨素,这位可是杨广夺得帝位的大功臣,地位显赫可谓是当朝第一人,据说大唐战神李靖的老婆红拂女就是杨素的婢女,而其子杨玄感后来好像是因为造反被诛了。 高不凡见大家讶然地看着自己,连忙笑道:“在下又岂会没听说楚国公呢,只是惊讶于公孙大家的靠山竟如此硬罢了。” 高君贤点头道:“司徒楚公当年权顷朝野,劳苦功高,虽然已经身故,但放眼朝堂乃多是其旧属,杨大玄感大人袭了其父的爵位,现在还任着礼部尚书一职,权势甚至比秦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公孙大家有这两座大靠山,试问谁敢动她,君不见嚣张如宇文智及也是规规矩矩的?” 高不凡瞥了一眼远处北边的宇文智及,发现这家伙果然很规矩,便问道:“那公孙大家可还有别的靠山?” 高君贤沉吟了一下道:“据说公孙大家的师尊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具体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正低声聊着天,四周却突然静了下来,高不凡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发现高台上唱戏的那对老小已经喝完离场了,也没见有人继续出来,片刻之后,楼梯处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白衣女子在仆妇的搀扶下走了上来。 哄的一声! 瞬时全场沸腾了,原来此刻上楼来的赫然正是公孙盈袖,不过此女已然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头上梳着粉蝶簪花髻,裙子系到胸口下方,纤腰绾素,袅袅娉娉,婀娜而多姿,跟刚才那短打妆扮相比,更多了一种飘逸的仙气。 吧嗒…… 高世雄夹在筷子上的一块羊肉失手掉回了钵中,溅得汁水乱飞,不过此时大家也无暇顾及,公孙盈袖就好像一块磁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了。 只见公孙盈袖莲步轻移,行至北面长孙晟的主桌旁,盈盈一礼道:“奴家公孙盈袖拜见长孙将军。” 长孙晟目光慈和,竟然像看着女儿一般,微笑道:“上次洛阳一别,大半年未见,盈袖姑娘越发的神采飞扬了,技艺也更为精湛,可喜可贺!” 公孙盈袖抿然一笑:“长孙将军谬赞了,哎呀,这位定然就是无垢妹妹的,真好看,奴家这厢有礼了。” 长孙无垢连忙站了起来福还一礼道:“无垢那及得上盈袖姐姐好看,盈袖姐姐才是天仙一般的女子。” 公孙盈袖咯咯笑道:“无垢妹妹的小嘴真甜,初次见面,姐姐仓促之下也没带什么礼物,无垢妹妹要是不嫌弃,便收下这只玉镯吧。”说完从皓如霜雪的玉腕上脱下一只绿莹莹的玉镯。 长孙无垢大方地伸出小手来,恬然笑道“如此便谢过盈袖姐姐了。” 公孙盈袖把玉镯戴到长孙无垢手腕上,喜道:“倒是刚好合适!” “真好看,谢谢盈袖姐姐!”长孙无垢礼貌地取下头上一根珠翠作为回赠之物,公孙盈袖也愉快地接受了。 两个女子旁若无人地交换礼物,四周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就连宇文化及兄弟也老实地坐着,可见这个公孙盈袖虽然出身风尘,地位却的确不低,就连一向嚣张蛮横的宇文智及也不敢逼逼。 等到二女相见完毕,长孙晟便微笑道:“周大人真是有心了,今晚竟把公孙大家请来,老夫倒是始料未及。” 周县令连忙道:“下官哪有这么大面子请动公孙大家,都是托了郡守大人和将军您的福气啊。” 卢太守哈哈笑道:“本官也没那么大的面子,只是适逢公孙大家路过信阳而已,刚开始,本官死皮赖的央求,公孙大家还是执意要赶路,直到听闻长孙将军在此才欣然同意前往,所以归根究底,本官也是沾了长孙将军的光啊。” 公孙盈袖咯咯地笑道:“卢大人这是颠倒黑白,明明是奴家央着求着大人同来的。” 在场众官员顿时附和地笑起来! 公孙盈袖不愧是惯于迎来送往的老手,应付这种场面驾轻就熟,节奏把控得心应手,很快便敬完一圈酒,所有大人物都照顾到,人人宾至如归,如沐春风! 第35章 晚宴(六) 公孙盈袖一袭长裙,像翩跹彩蝶一般敬了一圈酒,最后在长孙无垢身边的座位坐下,那座位本来是长孙无忌的,但他很绅士地让了出来,然后转到高不凡等人的旁边坐下,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道:“还是坐这里自在些。” 高君贤打趣道:“辅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能坐在公孙大家身边,不知是天下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好事,你倒好,竟然避之则吉。” 长孙无忌红着脸道:“正因如此,在下才不想成为众矢之,而且公孙大家貌若天仙,在下坐她旁边竟有点自惭形秽,浑身不自在。” 高世雄挤了挤眼道:“其实辅机兄只需明白公孙大家也是要吃喝的,内心就能坦然自若了。”说完像只蛤蟆般捂住嘴咕咕怪笑起来。 “咦,世雄兄此言何解?”长孙无忌见高不凡和高君贤也是面色怪异的,便不解地追问道。 高世衡那货嘿嘿笑道:“正如长卿兄所言,既然要吃喝,自然就得拉撒,想想再美的仙子也得上茅厕出恭,辅机兄你还能自渐形秽得起来吗?” 长孙无忌不禁哑然,望向高不凡问道:“长卿兄你说的?” 高不凡面不改色地否认道:“我没说过,世衡兄天赋异禀,见解独到,妙语连珠,佩服!” “唉,长卿兄你……过奖了!”反正浑身癞痢,也不在乎多一只虱子,高世衡十分仗义地把黑锅给背了。 高清远正想出言戳穿,却闻卢太守开腔了,这小子顿时精神大振,聚精会神地倾听起来。 只见这位出自书香世家,也酷爱丢书袋考究后生晚辈的卢太守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吟道:“时逢七月,序属初秋,吾等咸聚鸿雁楼,既有明月相伴,又有美酒在手,但见高朋满座,俊杰云集,又有美人相伴,此情此景,又怎能没有好诗!” 来了来了,果真来了,高清远激动得將眉角飞扬,接下将是他高清远扬名的高光时刻了! 其实不止高清远,在场但凡有点文才之人都跃跃欲试,毕竟这种扬名的机会可不多,假如能在这种场合作出一首传世好诗来,必然能够声名鹊起,甚至能上达天听,其中的好处不言自喻。 话说隋唐虽然尚武,但作的诗风气却也极盛,唐朝自然不必说了,唐诗就是这个朝代的名片,隋朝的作诗风气也不弱,隋炀帝杨广自己就是一个诗人,而且水平还不低,还有前面提到过的司徒楚公杨素,也是个文采斐然的大诗人,正所谓上行下效,举国上下吟诗作对的风潮自然而然就流行起来。 “卢大人所言极是,今晚既有明月好酒,又有才子佳人,岂能没有好诗?”周县令立即站起来附和道。 “对,得有好诗!”一众官员纷纷出言附和,瞬时马屁如潮。 长孙晟笑道:“老夫是武将,粗人一个,你们喜欢作诗便作诗,喜欢对对就对对,老夫只管洗耳恭敬便是。” 公孙盈袖嫣笑道:“长孙将军最是滑头,还没开始就先把自己摘出去,一边喝酒一边隔岸观火,好不惬意,奴家也不会作诗,要不也只管洗耳恭听吧!” 公孙晟也不生气,只是哈哈大笑道:“知我者,盈袖姑娘也!” 卢太守笑着打趣道:“敢情你们俩竟是一对老小狐狐狸,也罢,长孙将军乃今日的正主儿,作诗可免,但是公孙大家却断断不可免,不仅不能免,还要当仁不让,大家以为如何?” “对,免不得,公孙大家先来!” “公孙大家先来一首!” “来一首!来一首!” 楼上楼下的人吩吩起哄,特别是那些年轻人,一个个跟疯魔了似的,看到他们,高不凡便情不自禁地想到后世那些跑到机场接机的脑残粉! 公孙盈袖笑盈盈地站了起来,一脸委屈地道:“卢大人欺负在下一个弱女子,实在太不公平,要么这样吧,今晚谁的好诗夺得魁首,奴家便当场清唱一首,也算不得坏了规矩。” 此言一出,瞬时全场沸腾了,气氛更加狂热起来,高清远那小子几乎都坐不住了,小白脸激动得通红,双手还紧握拳头,那架势跟便秘似的,高不凡真怕他憋出一个响屁来,毕竟坐在后面。 卢太守哈哈笑道:“大家都听到了吧,今晚的诗魁不仅能扬名立万,说不定还可撷得公孙大家的一颗芳心,所以在场诸位俊才可要拿出真本事来了,万勿别坠了咱们渤海郡的名声。” 现场又是一阵欢呼声,公孙盈袖无奈地嗔了一眼卢太守,然后神色自若地重新坐下,倒是长孙无垢俏脸红红的,小萝莉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长孙晟见状有点后悔把宝贝女儿带来了,但这时也不意思退场,幸好卢太守也有分寸,并没有继续荤话连篇,只是稍微调侃一下便回归正题道:“既然要评诗魁,自然少不了彩头,本官这次来得仓促,身上也没带什么贵重之物,这样吧,本官这里有一块平时用的端砚,今晚谁夺得了魁首,这块端砚就送给他。” 周县令笑道:“下官是今日的东道,也该出一份彩头才是,不过下官身无长物,那就出二十两银子作彩头吧。” 高不凡眼前一亮,他对端砚没兴趣,但对银子却是兴趣大大的,不过二十两银子也太吝啬了点吧? 就在此时,只听宇文智及那货冷笑一声,不屑地道:“二十两银子也好意思拿出来,我大哥出二十两金子。”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骚动起来,其实二十两银子也不少了,二十两金子更是夸张,换成银子就是两百两,啧啧,宇文家果然财大气粗。 四周的惊叹声让宇文智及兴奋不已,憋了一整晚,终于找到机会出一下风头了,真爽,这货下意识地往公孙盈袖望去,发现后者也在看他,更是飘飘然起来,脱口道:“二十两金子是我大哥出的,在下再出多三十两金子,加起来就是五十两金子!” 现场倾刻沸腾,高不凡也倏地坐直了,什么美人菁睐,什么端砚墨宝,他统统不在乎,但有钱不赚就是王八蛋,五十两金子啊,足足五百两银子,不赚白不赚,赚了也是白赚,奶奶的,今晚这文抄公老子当定了! 宇文化及正老神在在地喝着小酒,差点就便呛着了,不着意地瞪了弟弟宇文智及一眼,暗骂这个败家仔,老子挣点钱财容易吗,你丫的一张嘴就送出去五十两金子,而且还是老子二十两,你三十两,我这个当大哥的竟被你压一头,岂有此理! 宇文智及显然也意识到不对,连忙道:“我大哥再出二十两金子,也就是四十两,本人出三十两金子,加起来就是七十两!” 宇文化及差点吐血倒地,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都禁不住要大嘴巴抽这败家仔了,作孽啊,都怪自己这次一时脑袋锈豆,竟把这白痴也带出来! 事已至此,众目睽睽之下,宇文化及也不好把弟弟说出来的话收回去,只能默默地接受四周的欢呼和恭维,还要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向四方抱拳致意。 卢太守笑道:“看来今晚的诗魁不仅能扬名立万,还可发一笔横财,名利双收,羡煞旁人呀!” 周县令调侃道:“卢大人可别多想,你今晚只能作评判,名利什么的,都不关系卢大人您的事,下官倒是可以厚着脸皮争一下。” 卢太守捋须大笑:“你这鸡贼,想都别想,跟本官一起当评判!” 一众官员又是哄堂大笑! 待安静下来后,长孙晟微笑道:“本将军没有宇文大人财大气粗,这里有一枚玉佩,便添作彩头吧。”说完从腰间解下一枚翡绿翡绿的玉佩来。 第36章 ?床前明月光 长孙晟从腰间解下一枚翡绿翡绿的玉佩,说要添作彩头,旁边的长孙无垢明显微微一颤,高士廉也是面色微变,坐在高不凡身边的长孙无忌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不过马上又重新坐下,虽然在竭力掩饰,但明显看得出有一丝不安。 高不凡心中一动,莫非这枚玉佩有什么玄机不成,便运足目力望去,可惜所处的位置有点远,角度也不合适,只是勉强看到是一枚圆形的翡翠玉佩,上面似乎还雕刻有图案。 旁边的高君贤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正抻长脖子审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宇文智及不屑地撇了撇嘴,低声咕噜道:“什么破玉佩,顶多就值十把两银子,如何能跟七十两金子相比,长孙老头忒抠门,也好意思拿出来?” 这时只听长孙晟微笑道:“此玉佩乃先帝御赐之物,今日才俊云集,老夫便斗胆借花献佛,但愿我大隋人才辈出,国运昌隆!” 此言一出,再次全场沸腾,气氛比上一波还要热烈,毕竟七十两金子虽多,但先帝御赐之物更是无价,根本不是钱银所能衡量的。 “原来竟是先帝御赐之物,可否让奴家先睹为快?”公孙盈袖美眸连闪道。 “自无不可!”长孙晟微笑着把玉佩递给公孙盈袖,后者连忙站起来,微屈着左膝,恭敬地双手接过,这才重新坐下细细欣赏起来。 这枚玉佩的做工很精致,关键上面雕刻的图案竟然是龙凤呈祥,公孙盈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瞥了旁边的长孙无垢一眼,后者此时正低着头,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御赐之物果然巧夺天工,奴家算是长眼了。”公孙盈袖把玉佩还给了长孙晟。 卢太守马上又要了去,欣赏过后便若有所思地看了长孙晟一眼,轻咳一声道:“御赐之物太过珍贵了,用作彩头怕是不妥,长孙将军如果一时间没有合适之物,宁可免了吧。” 长孙晟微笑摇头道:“无妨,这玉佩是老夫当年第一次出使突厥回来后,先帝所赐,现在老夫转赠给大隋的后起之秀,想必先帝也不会怪罪,但愿获此玉佩者日后能成为国之栋梁,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亦不算枉费本将军的一片苦心。” 卢太守闻言肃容道:“长孙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实乃我辈锴模,惟愿我大隋人才辈出,国泰民安!” 在场一众官员又纷纷出言附和,大赞长孙将军和卢太守如何忠君爱国,并祝愿大隋如何如何国运昌隆长盛不衰之类,就连宇文化及也捏着鼻子恭维了几句,没办法,谁让隋帝杨广最爱听这些,今日如果不表态,日后传到杨广耳中只怕有麻烦。 好了,这下彩头有了,一块卢太守自用的端砚,周县令的二十两银子,宇文兄弟的七十两金子,最后还有御赐的玉佩一块,这次若夺得魁首,还真是名利双收。 于是乎,在场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就连高世雄和高世衡这两个半文盲也卯足劲头,准备憋两首打油诗出来碰运气,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彩头什么的倒无所谓,关键是想参与一下! 高清远自然不把高世雄兄弟放在眼内,当然也不会把高不凡放在眼内,因为他自己说了不会写诗,所以高清远便把剩下的高君贤当成了最大的竞争对手。 此时,只见卢太守笑吟吟地一指天上的明月朗声道,自古以来吟月的诗句不胜枚举,但写得好的却少之又少,今晚不若以月为题,请在座诸位俊才赋诗一首,择最优者为魁首,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毕竟在场会作诗的官员当中就数卢太守的官最大,而当官的人当中也是卢太守最会作诗,自然只能听他的! 这位卢太守估计是技痒了,不炫一把不舒服斯司,所以捋着须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本官便先吟为敬,权当抛砖引玉了。” “时逢三五月团圆,满把清辉洒人间。遥忆故乡人和事,一重还隔一重山。” 先不管卢太守抛出来的是“玉”还是“砖”,反正赞美就完事了,一时间马屁如潮,捧得卢太守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此诗只能算中规中矩,远远算不得出彩! 周县令乃评判之一,不过这家伙显然也想露出一把脸,于是口沾一首《秋月》,同样赢得一阵马屁,不过拍马屁的人又低了一级,大部分是他的下属。 周县令吟完诗,笑眯眯地道:“卢大人是抛玉引砖,下官才是抛砖引玉,不知在场哪位有了佳作?不妨上前诵来,本官亲自磨墨执笔录之。” 话音刚下,早已经憋不住的高清远立即站起来朗声道:“晚辈高清远不才,已得一首望月。” 卢太守喜道:“渤海高氏果然人才济济,清远小友才思敏捷,且上前诵来。” 高清远立即离席走上前,估计是太激动了,被凳腿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幸好旁边一名族人眼疾手快扶他一把,要不然就出洋相了,乐得高世雄兄弟见牙不见眼。 高清远瞪了两人一眼,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快步走到北座前,不过小子心理素质确实还不过关,此时竟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小白脸憋得通红! 宇文智及见状嘿嘿怪笑道:“你小子这是出来丢人吗,倒是放个屁呀!” 高清远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定了定神吟道: “今夜十分满,秋夕万古情。嫦娥应不老,苍鬓可怜生。追忆欢呼处,反成叹息声。悲欢人自尔,月是一般明。” 卢太守本来紧皱着的眉头顿时松了开来,抚掌赞道:“好诗,悲欢人自尔,月是一般明,这两句尤佳,你叫高清远?” 高清远心中一喜,拱手一礼道:“回大人,晚辈高明,表字清远,乃北齐赵郡王之后。”说完偷瞄了一眼主桌的公孙盈袖和长孙无垢,可惜二女正在说着悄悄话,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他身上,不由有点失望。 卢太守又鼓励了几句便把高清远打发下去了,得到嘉奖的高明同学喜滋滋地回到座位坐下,一副胜劵在握的吊样。 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最看不惯这小子出风头了,见状不爽得蛋痛,可惜又无可奈何,就这两货的水平连打油诗都憋不出半首来。 “长卿兄可是有了?”高君贤见高不凡淡定地喝着酒,便笑问道。 长孙无忌闻言亦期待地望向高不凡,尽管高不凡说过不会作诗,但之前他随口说出的“萍水相逢”一词,不仅文辞优美,还富有哲理,如果高不凡真的不通文墨,应该造不出来这样一个新词来。 高不凡笑眯眯地道:“的确有了!” “什么?”高世雄兄弟失声道:“长卿兄你不是说过不会作诗吗?” “小爷的确不会作诗,但是会抄诗,抄的还是很牛逼的诗。”高不凡心道,嘴上却笑言:“别激动,且听我吟来。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一双。举头喝闷酒,低头憋得慌。” 高不凡吟完咕噜地把杯中酒饮完,笑道:“失陪一会,我先如个厕。”说完便起身离席,匆匆下了楼。 高世雄兄弟愣了一下,继而捧腹大笑起来,高君贤和长孙无忌则是哭笑不得,高清远一脸的鄙夷! 估计是高世雄兄弟笑得太过奔放了,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这两货还不知道收敛,继续笑得打跌。 卢太守皱眉沉声喝道:“那两位小友笑得如此开怀,可是有了惊世之作?” “哈哈,确实是惊世之作……咳,不是,没有惊世之作!”高世雄随口应着,当发现问话的人竟是卢太守,顿时一个激凌,连连摇头否认。 高士鸿气得要拿棍子抽人了,这两个夯货,净丢渤海高氏的脸。 卢太守估计是有点恼火了,追问道:“那你们刚才笑什么?要是故意捣乱,本官可要重罚了!” 高世雄兄弟听闻要重罚,立即眼都瞪圆了,高清远却是暗喜,站起来道:“回太守大人,他们并不是无故发笑捣乱,而是晚辈的族兄高长卿作了一首打油诗,把他们给逗笑了。” 高世雄兄弟不由暗怒,高清远这摆明是要长卿兄出丑啊,恼道:“高清远,你胡说什么,分明是咱们兄弟之间聊天一时得意忘形了,关长卿什么事?” 不得不说,这两兄弟还挺讲义气的! 高君贤显然也觉高清远有点过份了,偷偷使眼色制止高清远,毕竟大家都是高氏一族的,有什么争执可以内部解决,没必要让外人看笑话,然而高清远似乎铁了心要让高不凡在众人面前出个大丑,继续大声吟道:“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一双。举头喝闷酒,低头憋得慌。这就是晚辈族兄高长卿所作的打油诗,还请卢大人品评品评!” 四周顿时哄堂大笑,卢太守也是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简直胡闹!” 第37章 把酒问月 卢太守连连摇头道:“简直胡闹,有辱斯文,谁是高长卿?” 高清远暗喜,立即答道:“回卢大人,高长卿刚刚下楼如厕去了,尚未回转。” 宇文智及那货闻言嘎嘎地笑道:“估计真是闷酒喝多了,憋得慌,所以上茅厕解决一下,由此可见此诗还是挺写实的,本公子觉得挺好,妙极!妙极!” 四周又是一阵哄笑声,这次就连公孙盈袖都禁不住掩嘴低笑,宇文智及这货见状得意之极,咱虽然不会写诗,但能逗佳人一笑也是种本事不是? 高开山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下去,这个臭小子就会整事,这下连累老子也跟着出丑了,回家后少不了一顿打。 然而偏偏就在此时,高不凡如厕回来了,前脚刚踏上楼板便觉得气氛不对劲,因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一下子全部聚焦到他身上。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情况?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裤子,并没有尿湿,又瞄了瞄鞋底,并没有踩到屎,干嘛都哪种眼神看着我? 长孙无垢看到高不凡的表情和动作便禁不住想笑,不过她家教严,拼命忍住没有笑出声,那张俏脸憋得通红,至于旁边的公孙盈袖早就掩住嘴儿笑得香肩乱抖。 卢太守也差点憋不住,勉力板起老脸来轻咳一声问道:“你就是高长卿?” 高不凡拱手作了个揖道:“晚辈正是高长卿。” “你且过来!”卢太守冷哼一声道。 高不凡上辈子可是接受过国家最高领导人检阅的,卢太守放到后世充其量就是个市长,那气场自然吓不到他,于是从容自若地走了过去,不卑不亢地道:“不知卢大人有何赐教?” 卢太守眼底闪过一丝讶然,这小子可以哈,至少胆儿挺肥的,在本官面前竟然如此淡定,若换了个人只怕已经语无论次了,冷哼一声吟道:“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一双。举头喝闷酒,低头憋得慌。此诗可是你的杰作?” 高不凡暗皱了皱剑眉,往远处的长孙无忌等人望去,当见到高清远那小子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登时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摇头道:“回大人,此诗的确是晚辈所作,不过估计是旁人听错了。” 卢太守愕了一下,皱眉道:“什么意思?你的族弟高清远还能冤枉你不成?” 高不凡微笑道:“倒不是冤枉,只是晚辈那族弟患有耳疾,估计是听错了。”说完不疾不徐地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噗…… 高清远差点喷出一口老血,长孙晟一口老酒喷了出来,周县令手一抖,直接把墨砚给打翻了。 长孙无垢的小嘴更是张成了“o”形,而高世雄兄弟二人的嘴同样张成了“o”形,不过区别就在于能塞得进自己的拳头。 这一刻,几所乎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只有公孙盈袖饶有兴趣地审视着眼前这位眉目英挺的少年,真有意思,只是随口改了改,一首难得大雅的打油诗竟然瞬间化腐朽为神奇,变成一首朗朗上口的传世佳作。 卢太守呆了足足数秒才回过神来,他知道高不凡在狡辩,可是人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作出一首诗来搪塞,可见此子颇有急智,更难得的是这首诗虽然听起来很直白显浅,可是越品就越有味道,颇有点返朴归真的味儿,读起来朗朗上口,画面感强烈,跃然纸上,这分明就是一首传世佳作啊! 可不是,李白这首《静夜思》传诵了一千几百年了,直到后世的中国也是妇嬬皆知,这不是传世之作又是什么? 卢太守越想越激动,早就把打油诗的事抛诸脑后了,指着周县令急道:“快,快快记下来,长卿小友,你这首诗用何诗题?” 高不凡有点受宠若惊,答道:“静夜思!” 卢太守击掌道:“好,此诗题取得好,就叫静夜思,周大人快记录下来,此诗乃今晚暂时最佳。” 周县令连忙捡起打翻的墨砚,重新磨墨铺开宣纸郑重地记录下来。 高清远听闻卢太守把高不凡的诗评为今晚暂时最佳,瞬时面如土色,这意味着他已经无缘今晚的魁首,除非他再作出一首比《静夜思》还要好的诗。 “不可能,高长卿根本不会作诗,肯定是剽窃别人的。”高清远的心态显然有点崩了,本打算让高不凡出个大丑的,没想到反而让他大出了风头。 长孙无忌这时也看不过眼了,皱眉道:“清远兄既然说长卿这首诗是剽窃的,那便请你说出剽窃自何处?若是信口雌黄,非君子所谓也!” 高清远瞬间无言以对,这首《静夜思》是唐朝诗人李白作的,如今还没出生呢,他知道个鬼,只能吃吃地强辩道:“反正此诗要不是剽窃的,也是请人宿构的,高长卿根本不会作诗,这可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君贤你当时也在场,你给我作证!” 高君贤皱眉道:“清远,快点坐下,不要胡搅蛮缠,那样太失礼了。” 高清远显然豁出去了,因为现在只有证明高不凡确实不会作诗,他才不会被大家当成小丑一样取笑,所以高声道:“卢大人,高长卿的确不会作诗,这是他自己承认的,晚辈也不相信他会作诗,除非他再作出一首佳来,否则他就是作弊!” 高不凡不由暗怒,本来看在族亲的份上,他还打算给对方留点面子的,既然如此不识抬举,那自己也不客气了,淡淡道:“没错,我是说过不会作诗,但那只是谦虚的说辞,没想到清远兄竟然当真的,你如此胡搅蛮缠,实在是有辱斯文,也罢,不就是吟月诗罢了,在下如个厕的功夫就有了。” 卢太守笑斥道:“小子口气倒是挺大的,速速吟来。” 高不凡微笑道:“好诗自必要以好酒相配,还请卢大人赐美酒一杯。” “赐酒!”卢太守命人给高不凡端来一杯洒,冷哼道:“喝了本官的美酒若作不出好诗来,便直接打将出去。” 高不凡端着酒杯踱了两步,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明月,摆足了架势,这才徐徐吟道:“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高不凡的声音抑扬顿挫,这首句一出,在座所有人都瞬间坐直了,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高不凡这两句开篇,即便是不懂诗的人也瞬觉不凡。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高不凡吟出了第二句,同样让人眼前一亮。 紧接着第三第四句:“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此刻,但凡懂诗的人都被震撼到了,特别是卢太守,已经如痴如醉,颌下三缕长须差点没被他给捋秃掉。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高不凡手持酒杯,一边踱着步,声调突然提高了许。 这两句一出,在场不少人都激动得站了起来,那表情就好像见到鬼一般,卢太守手一抖,几根胡子直接被他拈断了!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公孙盈袖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只此一句,今晚的魁首定矣!” 长孙无垢轻抿着小嘴,默默地注目着正手端酒杯,身披月色踱步而行的英挺少年,一时间竟有点难以自己! 此时高不凡却突然停了下来,剑眉紧蹙,迟迟没有继续往下吟,长孙无垢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卡住了吗? 本来已经面如死灰的高清远不由生出一丝希望来,暗捏起拳头,默念:“老天保佑,但愿高长卿没有灵感,最后写了一首缺尾残诗!” 在场当中最紧张的反而是卢太守,这位确实是位真正爱诗之人,如此一首绝世佳作最后如果有头无尾,变成一首残诗,那真的太可惜,太令人痛心疾首了。 高不凡本来还想继续装装的,发现卢太守死死地盯着了,那架势仿佛他如果再不开口,对方便会上前扒他的嘴一般,连忙一口气吟完道:“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呼! 卢太守长出一口气,竟然拍着胸口爆粗道:“臭小子,想憋死本官,你大爷的!”说完哈哈大笑! 第38章 彩头 卢太守激动之下爆了粗口,估计是为了掩饰尴尬,哈哈地大笑起来。高不凡一昂首潇洒地把杯中酒饮尽,内心暗道,感谢各位领导,感谢各位来宾,感谢部队的团建活动,感谢自己参加了诗歌朗诵,这才瞎猫撞着死老鼠,把李白这首《把酒问月》给牢牢记住了,要不然今天的装比非装成傻比不可。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有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长孙无垢内心反反复复地默诵着这几句,一双清澈的美眸越来越亮。 长孙无垢显然是个有思想,并且擅长思考的女子,李白这首诗不仅写得洒脱豪放,而且充满人生哲理,发生深思,所以长孙妹妹一下子就陷进去了,越琢磨主越深刻,越琢磨就越喜欢,禁不住自言自语道:“是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而已,犹如漫长历史长河里的一滴浪花,人世间匆匆过客,只有天上那轮明月才是亘古不变的。” 旁边的公孙盈袖微笑道:“无垢妹妹倒是思考得透切,不过奴家最欣赏的反而是最后一句,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人生短暂,该对酒当歌时便对酒当歌,这才不负来这世上走一遭。这个高长卿看来也是个洒脱之人,不过奇怪的是,此人年纪不大,却能写出如此哲理深刻的诗来。” “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有些人天生早慧也不出奇。”长孙无垢道。 公孙盈袖凑到长孙无垢耳边低声笑道:“譬如无垢妹妹你,由此看来,无垢妹妹和这个高长卿倒是挺般配的,长孙将军那块龙凤呈祥的玉佩归了他倒也合适。” 长孙无垢顿时俏脸绯红,吃吃地道:“无垢不明白盈袖姐姐的意思。” 公孙盈袖见长孙无垢似乎有点着恼,连忙道歉道:“奴家就开个玩笑,无垢妹妹勿怪。” 长孙晟和高士廉对视一眼,当初在高鸡泊中初见高不凡时虽觉此子不俗,但也没想到竟然会连连给他们惊喜,今晚这首《把酒问月》真的把他们深深震惊到了,要不是此诗洒脱不羁的风格正与高不凡本人的性格相符,他们都有点怀疑高不凡是从哪里抄来的,毕竟能写出这种富有哲理的诗,必然是个生活阅力极为丰富之人。 但是现在例子就活生生地摆在眼前,天赋这种东西或许真的能代替人生阅历,有人天生就是如此妖孽,仅此一首诗便注定此子从此声名鹊起了! 卢太守此时显然已经把高不凡惊为天人,竟然热情地拉着他的手同一席就坐,不过高不凡婉拒了,倒不是他不给卢太守面子,而是不习惯被一个老男人亲热地拉着手聊天,太膈应了,鸡毛疙瘩都掉了一地,只想尽快摆脱“老玻璃”的那只手,所以他拒绝了! 卢太守倒也不勉强,毕竟年轻人还是谦虚些好,捧得太高反而容易被捧杀,出于对后生俊才的爱护之情,卢太守又谆谆教诲了一番,这才放高不凡回到原座。 “好你个高长卿,骗得我们好苦啊,原来你不仅会作诗,而且还作得那么好,太不把我们当朋友了。” 高不凡刚坐下,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便神色不善地睨着他,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高不凡一伸手,十分老友地勾搭住兄弟二人的胳膊,笑道:“在下也不想骗你们的,奈何本人习惯了低调,在下保证下不为例,为了表示歉意,待会结束了请你们去杏花春雨楼乐呵乐呵!” 哥俩顿时眼前贼亮,异口同声道:“当真?” “比珍珠还真。”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我要点两名粉头。” “我点三个!” 高不凡豪气地道:“没问题,待会拿到头彩,我直接把杏花春雨楼包了,你们哥俩想要几个就几个,前提是忙活得过来。” 高世雄兄弟嘿嘿怪笑起来,虽然他们讨厌作诗,但高不凡会作诗他们不讨厌,因为这小子对脾气,愣是要得! 前排的高清远此时如针毡,不过高不凡人品好,没有趁机出言嘲讽他,也制止了高世雄兄弟出言讽刺,但是高清远同学显然受的打击太大了,待了一会便待不住了,借口如厕,失魂落魄地下楼遁去。 高君贤虽然表面对高不凡还是客客气气的,不过明显跟以往有些不同了,估计已经把他当成了极有心机的竞争对手,毕竟高氏一族的资源也是有限的,族中最优秀的年轻人自然可获得更多的资源,以及更有力的支持。譬如族中要和某个大家族联姻,肯定会优先考虑本族中最优秀的那位年轻人,有出风头的机会也肯定优先给最优秀的那位! 所以说,这个世界竞争无处不在,大至朝堂,小至家族内部,毕竟资源你拿多了,别人就只能少拿,因此,但凡有点志向的人都会积极去争,高君贤显然也是个有志之人! 高不凡虽然猜到了高君贤的小心思,但也没当一事,就在今日之前,他都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北齐宗室,现在虽然知道了,也没有争夺家族资源的意思,凭他“未仆先知”的本事,如果真想干一番大事,可以利用的资源实在太多了,譬如近在咫尺的窦建德,譬如真命天子的李唐,最不济跑去瓦岗跟翟让搭伙也能混个xx当家来做,所以,高氏那点资源他还真瞧不上眼。 接下来宴会继续,不过高不凡那首《把酒问月》一出,珠玉在前,今晚的魁首已成定局了,敢于上前献丑的人实在不多,拿得出手的佳作更是少之又少,最后这场斗诗便草草结束了,卢太人当众宣布《把酒问月》为今晚最佳诗作,高不凡成为魁首,斩获所有彩头。 魁首什么的,高不凡根本不在乎,关键是那些彩头,七十两金子啊,赚大发了! 结果,正当高不凡准备上前领奖时,宇文化及竟然站了起来淡淡地道:“本官没带那么多金子在身上,回头再着人送来。”说完便直接下楼走人了,他弟弟宇文智及估计也觉得丢人,低着头不发一言地跟着溜了。 卧槽,高不凡差点想骂娘,堂堂四品朝官竟然说话当放屁? 还是周县令厚道,笑眯眯地把二十两银子交到高不凡手中道:“恭喜世侄夺得魁首,从此扬名天下!” 蚊子虽小也是肉,高不凡接过二十两银子,感谢一番,然后抓住周县令的手“低声”问道:“周大人,你说宇文大人会不会赖账?” 周县令面色一僵,旁边的卢太守一个哆嗦,差点把手中的端砚给摔了,责道:“休得胡言,宇文大人堂堂太仆少卿,又岂会说话不算数?” 高不凡立即打蛇随棍上道:“卢大人所言极是,晚辈殆笑大方了,区区七十两金子对宇文大人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罢了,怎么可能说话不算数!” 卢太守不禁哭笑不得,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这是把自己给架上了,明明诗写得绝佳,却也太爱财了些,不过一想到高不凡的父亲是个开马场的商人,顿时又释然了,没好气地把端砚塞到高不凡手中,哼道:“快拿走,值三十两银子!” 高不凡一本正经地道:“长者赐,不敢辞,谢太守大人!” 卢太守微哼了一声,转身踱了开去。 长孙晟微笑着招了招手道:“小凡过来,我这块玉佩归你了!” 高不凡连忙上前双手接过那块玉佩,不由眼前一亮,这玩意水头十足,可不是后世那种假冒伪劣产品,乃货真价实的翡翠啊,怎么着也得值个百来几百万吧? 高不凡道谢一声,稍微把玩了一下便直接揣怀中了,也不见有多珍视,长孙无垢见状有点失望,微撅了撅小嘴低下头,似乎并不开心。 长孙晟也没有多说,只是鼓励了几句,倒是旁边的高士廉郑重提醒道:“那块玉佩是御赐之物,长卿可要好生保管,万不可弄丢了。” 高不凡连忙答应下来,价值几百万的翡翠,傻子才会弄丢! 一直细细打量高不凡的公孙盈袖,越发觉得这少年有趣了,微笑道:“奴家原本打算把今晚夺魁的诗作清唱一遍的,但如今发现若仓促成曲,实在太过暴殄天物了,待奴家今晚回去后仔细琢磨再谱上曲子,待曲子谱成细细润色好,再唱予大家品评吧!” 在座众人虽然有点失望,但也觉得理当如此,如果仓促成曲,确实糟塌了如此一首佳作! 公孙盈袖向诸位大人告辞,又深深地看了高不凡一眼,这才轻盈地下了楼去。 至此,一场晚宴宣告结束,众人也纷纷起身告辞散场。 第39章 心狠手辣 宴会散场了,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而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闭,高不凡父子除非翻墙,否则不可能返回马场,所以只能在城中找一家客栈过夜了。 高不凡本来还答应了高世雄兄弟逛杏花春雨楼的,但是族中一众长辈都在场,他们也脱不开身,加上宇文化及兄弟那七十两金子并没有立即兑现,光靠周县令奖励那二十两银子显然也满足不了高世雄哥俩点n个粉头的宏愿,所以只好作罢,留待以后有机会再补上。 高不凡本以为老爹会追问他突然间会作诗的事情的,结果一直到客栈开了房间住下,高开山却是只字不提,如此一来,高不凡反而不踏实了,趁着老爹准备关房门的一刹那问道:“爹,你没有什么要问孩儿吗?” 高开山愕然道:“问啥?” “问孩儿为什么会作诗啊?”高不凡道。 “去去去,滚回去睡觉,这有什么好问的,凡儿你三岁就能下河摸鱼,会吟两个句诗有什么出奇的,要不然你老子我给你起名叫不凡作甚?!”高开山说完不耐烦地把门房关上,片刻,里面就传出了打鼾的声音。 高不凡无语地耸了耸肩,有个神经大条的老子倒也省事,于是心安理得地回到隔壁房间去,不过高不凡跟他老子不同,要是不洗澡准睡不着,所以喊小二送来浴桶和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才上床。 高不凡躺在床上,先是把长孙晟那枚玉佩取出来把玩了一会,然后又取出那支铁制的弩筒陷入了沉思当中,他本来想请教一下长孙晟这种弩筒的来历,不过今日一直找不到机会,好在长孙晟说过要到马场拜访,想必到时会有机会请教的。 高不凡胡思乱想了一会,实在不能入睡,干脆便坐起来练习黑衣鬼脸人传授的功法,也不知是他专注力强,抑或是确实天赋异禀,竟然很快就进入黑衣鬼脸人所说的“物我两忘”境界。 高开山父子今晚住客栈,渤海郡太守卢赤松同样也住客栈,没办法,毕竟县衙后宅只有一间,如今被宇文化及兄弟占先了,周县令也找不出第二座县衙来拍卢太守的马屁,只好把他安排到客栈中下榻。 不过,卢太守所住的客栈要比高开山父子住的客栈豪华得多,不仅是独门独院,院子里甚至栽满了盆景,倒也十分的雅致。 此时的房间内还亮着灯,但见卢太守一袭紫袍,头戴二梁进贤冠,安坐在座位上,而周县令则恭谨地站在跟前听候指示。 “周大人,聚集城门口那些难民你打算如何治理?”卢太守淡问。 周县令小心翼翼地答道:“这些大多是漳南县来的受灾百姓,本官打算明天发动乡绅们设棚施粥,待过几日洪水退去,这些百姓自然会退去。” 卢太守面色一沉,斥道:“荒谬,这些百姓家中房屋被毁,田地被淹,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即使洪水退去也未必肯回去,如今全部积聚在此,若有点风吹草动,极易酿成民变,到时本官只怕你不仅乌纱不保,甚至性命也堪忧。” 周县令机灵灵地打了个哆嗦,吃吃地道:“那依太守大人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卢太守皱眉沉思了片刻:“眼下已是初秋,即使洪水退去,再补种秋粮也来不及了,也不可能一直施粥到明天开春,一旦寒冬来临,没有活路的百姓要么饿死冻死,要么铤而走险,迟早生出乱子来,倘若被高鸡泊中的匪类招去,更恐成心腹大患!” 周县令闻言更加不安了,这货投机钻营是一把好手,但论治政能力却是远远不及格,一时间也想不出好点子来。 卢太守显然也对自己辖下的这位周县令能力甚是了解,所以也不指望周县令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他背着双手踱了片刻,最后沉声道:“皇上明年就要出征高句丽了,本郡的民壮役夫配额尚有一定的缺口,正好让这些人顶上,县里再把征发的年龄降一降,便足以把缺额补齐。” 周县令眼前一亮,脱口道:“太守大人此计甚高,既把这些乱源祸根送走,又暂时解决他们吃饭的问题,一举两得,下官佩服!” 卢太守有点得意地捋了捋长须,反正这些难民即使不被征发也很难熬得过这个冬天,还不如物尽其用,虽然此番前往辽东也是九死一生,但至少暂时能吃上公家配发的粮食,最后是生是死,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且说周县令得了卢太守的指点便匆匆离开了,准备明天开始征发难民为劳役,管他男女老幼,只要能走路就行。 …… 夜深了,城东一处民房内还亮着灯光,飞羽马场场主马行空正阴沉着脸,以至于他那颗大光头上仿佛也阴云密布的,鼻青脸肿的马管事垂手站在一旁,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此时的房间内还有一名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岁,一身黑色长衫,面色冷峻高傲,旁边的茶几上还搁着一柄长剑,男子的右手正有意无意地按在剑柄上,修长的五指轮翻轻敲剑把。 “马行空,你算老几?哪来的资格教训老子!”黑衣男子不屑地道,眼神不怀好意地盯着马行空的咽喉。 马行空强压住胸中的怒火,冷笑道:“鄙人的确没有资格教训你范毅,不过你今日擅自派出死士袭杀高开山父子,若是成功也就算了,偏偏你却失败了,还损失了两名死士,倘若身份暴露,坏了主公的大事,你范毅百死莫赎!” 黑衣男子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府里的死士自小便秘密蓄养起来,根本没有人认识他们,身上也没任何蛛丝马迹可寻,所以不可能会暴露身份。”说完冷笑着一声,续道:“要不是你马行空办事不力,一个小小的飞鹰马场至今仍未拿下,本人也不必出此下策!” 马行空怒极反笑:“这么说责任在鄙人了?” “难道不是?昏君杨广如今就在江都,马上就要发兵高句丽了,大隋江山乱象已生,正是主公奋起之良机,主公如此信任你,命你加紧搜集马匹,可是你是怎么办事的?一个小小的飞座马场都迟迟没有搞定,本人这才好心出手助你,你非但不感谢,还要斥责于我,这是何道理?”范毅愤愤不平地道。 马行空深吸了一口气道:“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害成。主公欲举大事,如今正是将举未举之时,若走漏了风声,事必败,所有人都得搭上身家性命,如此严重的后果,你范毅承担得起吗?” 范毅撇嘴道:“成大事者不句小节,若处处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如何成得了大事?还不如直接归家种田!” 马行空强按住怒火道:“谨小慎微并不等于畏首畏尾,行了,主公既然把收集马匹的事交给鄙人负责,鄙人自会料好,不用范兄你操心,以后鄙人的事你不用管。” 范毅嘿嘿冷笑一声:“主公虽然交由你负责,但亦命本人从旁协助,那好,以后各干各的,我不干涉你做事,你也休想干涉老子,看最后谁搜集的战马多。”说完拿起茶几上的长剑便欲离开。 “且慢!”马行空低喝一声。 范毅蓦地站定,手握剑握冷冷地道:“马行空,老子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再哆嗦便休怪老不客气!” 马行空皱眉道:“高开山乃渤海高氏一脉,而且其子高不凡深得长孙晟的赏识,你不要再动他们,免得横生枝节,而且长孙晟和高士廉也是主公努力争取的对象,所以不能得罪他们。” 范毅脸色一沉:“那飞鹰马场不要了?老子手下两名死士也白死了?” 马行空淡淡地道:“没了飞鹰马场还会有飞鹿马场,飞虎马场,有什么打紧的,至于死士,他们就是用来死的,只要主公能成大事,其他都无足轻重!” 范毅冷哼道:“马行空,我范毅是个武者,不用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谋士来教做事!”说完转身往门外走去。 就在此时,马行空眼中精光暴闪,肥大的身形竟然倏的暴起,一拳击在范毅的后心上,端的快如闪电。 嘭的一声闷响,范毅直接被击飞出门外,扑通地摔在地上,鲜血像喷泉一样从嘴里激喷而出。 范毅艰难地回头盯着从屋里缓缓行出来的马行空,骇然道:“你……你会武功?” 范毅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咽了气,马马空走近探了探他脉搏,确认已经死透了,这才一甩大袖冷道:“自以为是的废物,鄙人本想留你一命的,偏偏要找死,留着你这种人,迟早坏了主公的大事。” “处理一下!”马行空吩咐了一句便直接背着双手离开了,马管事连忙找人来把范毅的尸体清理打包好,留待明日再找机会运出城去掩埋掉。 第40章 饿殍遍地 高不凡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练了一晚上的吐纳,只觉神清气爽,浑身上下都是劲儿,愉快地洗涮完毕,父子二人便在客栈的大堂用了早饭,正打算结账离开之时,有人找上门了。 “掌柜的,叫高不凡那小子滚出来?”那人一进大堂便吆喝道。 高不凡转头望去,顿时皱起了剑眉,原来竟是“老相好”曾阿大,他来作甚,莫非想报复? 此时曾阿大也发现高不凡,狞笑着行了上前,这货的眼眶虽然比昨天消肿了些,不过眼膜的充血还未退去,看着有些吓人。 高开山下意识地把高不凡护在身后,后者却一闪身抢到前面去。高不凡深知父亲高开山的斤两,身手只能算不错,马上厮杀还行,如果地面打斗的话比自己还不如,对上曾阿大这种内家好手毫无胜算。 曾阿大本来还一脸狞笑的,当行近时明显愕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了高不凡一遍,暗道怪哉,这小子似乎跟前天有些不一样了,看上去神采飞扬的,气息似乎也更加绵长有力了。 高不凡也愕了一下,因为此时的他竟然能隐约感受到曾大阿身上涌动的气血,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现象,也就是说他的六识灵敏度又增强了。 高不凡既惊且喜,此时他终于有点明白黑衣鬼脸人的身法为何快如鬼魅了,如果能洞悉对手的气血运行,自然就能料敌先机,抢先做出反应。 曾阿大见到高不凡竟然面露喜色,不由皱了皱眉道:“你小子高兴个球劲,莫非知道了本人的来意?” 高不凡闻言便猜到对方不是来寻衅的,心中大定,自己才练了两天的内家功夫,估计还不是对方的对手,笑道:“曾阿大,你家大人还欠着本公子七十两金子,莫非你带来了?” “这小子鸡贼鸡贼的!”曾阿大暗暗腹诽,取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重重地扔在桌子上,不甘心地道:“这是七十两金子,当场验清拿走。” 高不凡眼前一亮,也不客气,真拿起钱袋打开来验证,甚至问掌柜的借了秤来称量过,确认是七十两足金,这才笑吟吟地道:“宇文大人真乃信人也,代在下向宇文大人问好,祝他老人家多福多寿。” 曾阿大直翻白眼,很想出手教训这小子一顿,不过对前天的事还有阴影,他怀疑高不凡身后有顶尖高手暗中保护,这是他招惹不起的,再加上宇文化及也叮嘱他不要再生事,所以也只好作罢,转身悻悻地走出客栈大堂。 高不凡把秤还给掌柜,赏了他半两银子,然后便和父亲牵马离开。 高不凡左手牵着大青马,右手提着沉甸甸的七十两金子,笑道:“爹,宇文化及此人倒也讲信用,真把金子送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宇文化及还是要脸皮的。”高开山板着脸道,七十两金子换成银子才七百两,他昨天可是送了两千二百两银子给宇文化及的,仔细算来还是血亏。 高不凡瞥了老爹一眼,知道对方还在心疼送出去的两千二百两银子,便故意问道:“爹,这些金子怎么处理?” 高开山眼瞪了儿子一眼道:“你自己挣的,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扔到河里听个响,为父也没有意见。” “那孩儿可真扔了!”高不凡揶揄道。 高开山冷笑道:“你尽管扔,为父捞起来就不是你的了。” 高不凡哈哈一笑,把钱袋丢给高开山道:“老爹你现在穷得叮当响,这些金子便孝敬你老人家吧,顺便帮补一下家用。”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高开山接过钱袋,板着的老脸终于有了笑容,估计是从儿子手里要钱,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为父暂时替你保管着作日后娶妻的聘礼之用。” 高不凡挥了挥手道:“孩儿的老婆本不用老爹你费心,对了,咱们家乃北齐宗室,以前为何不见阿爹你提起?” 高开山把钱袋装进包袱里,小心翼翼地系在马鞍上,一边道:“北齐早就亡了,有什么好提的,要不是为了保住马场,为父昨晚也不会当众提起。” 高不凡点了点头,有了北齐宗室这个身份,至少那些阿猫阿狗再也不敢打马场的主意,估计老爹也是担心那两名死士的背景,这才当众表明北齐宗室身份的,因为这样能拉近与高士廉的关系,长孙晟自然就会更加卖力地相帮,有了长孙晟出面,相信那两名死士身后的势力也会有所忌惮。 所以说老爹高开山虽然外表粗豪,实则是个细心之人。 且说父子两人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便牵马出了城,然而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昨日聚集在城门口的难民竟然全部不见了,一片水静河飞,就连进城直道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怪哉,那些难民都跑去了?”高不凡奇道,昨日下午进城时看到疑似孙安祖混在难民之中,他本想今日再证实一下的。 高开山皱了皱浓眉,沉声道:“可能去了别的城门吧,这该是当官管的事,还轮不到咱们过问,凡儿走吧!”说完翻身上马而去。 高不凡虽然疑惑不解,但也不便深究,纵身上马追赶高开山去了,昨日路上遇到死士袭击,高不凡自然不放心老爹自己一个人赶路。 且说父子二人纵马驰了一程,路过了运河边上,但见河面上竟然密匝匝的挤满了漕船,连绵十几里,一眼望不到边,一支支全副武装的隋兵在船上押运,役夫们则负责划船,遇到逆流或搁浅的地方,役夫又得上岸拉纤,号子此起彼伏,声震四野! 除此之外,还有隋军骑兵沿岸巡视警戒,手鞭子的监工像狼一般,瞪着一双凶睛督促役夫们干活,谁要是稍微怠慢一点,鞭子就重重地抽在其身上。 高不凡父子在官道上驻马了片刻,只是短短盏茶工夫不到,高不凡便至少看到五名役夫由于不堪重负摔倒在路上,再也没爬起来,不知是生是死,估计不死也差不多了,因为隋兵查看过后只是把人拖到路边后便不管了,同行的役夫也理睬,只管继续负重前进。 高不凡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查看,果然发现那几个人都死了,其中一个还剩一口气,正当高不凡准备施救时,一支数人的游骑迅速冲了过来,大声喝问:“干什么的?” 高开山连忙策马上前抱拳道:“几位兵爷莫怪,鄙人乃附近飞鹰马场场主高开山,此乃犬子,只是一时好奇,无意冒犯诸位军爷。” 几名隋军骑兵闻言皱了皱眉,又见两人的坐骑都极为神骏,所以也不敢轻视,挥了挥手道:“快走,莫要在此逗留,船上所运都是军中辎重,若有个闪失,你们担带不起!” “是是是,鄙人马上就离开。”高开山朝高不凡使了个眼色。 此时地上躺着那名民夫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高不凡暗叹,翻身上马朝着几名隋军骑兵拱了拱手道:“打扰几位军爷了,敢问诸位军爷打哪来,去往何处?”说完抛了一块碎银过去。 为首的隋军骑兵接过碎银掂了掂,态度明显好转了不少,客气地道:“我等奉朝廷之命,从黎阳仓押送二十万石军粮前往涿郡,公子问这个来作甚?” 高不凡拱手道:“只是好奇问一问,打扰几位军爷了,告辞!”说完拨转马头离开。 “陆伍长,这小子奇奇怪怪的,不会是土匪的暗哨吧?”一名骑兵低声道。 陆伍长把银子揣起来,淡道:“什么土匪骑得起这么好的马,得了,这点眼力劲老子还是有的,走吧!” 众隋兵拨转马头继续北行! 高开山父子沿着官道一路策马,路上又发现了十几具役夫的尸体的,这些人不是累死,就是饿死病死的,大部份都骨瘦如柴,惨不忍睹。 高不凡内心堵得慌,什么叫人命不如草芥,这就是啊,原来书上所讲的“饿殍遍地”都真的,唉,这狗日的战乱啊,国家兴或亡,苦的都是老百姓。 高开山经历过南陈灭国,对尸横遍地的景象已经司空见惯了,并没什么感触,他纵马与高不凡并肩而行,拍了拍儿子的肩头安慰道:“凡儿,你经历得还是太少,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高不凡沉声道:“孩儿现在知道那些难民都去哪了!” 高开山点了点头,他显然早就猜出来了,只是没说罢了。 第41章?进展神速 曾阿大回到县衙向宇文化及交差,报告高不凡已经收下了七十两金子,宇文化及只是点了点头就把曾阿大打发了出去,老二宇文智及却颇有点不甘,悻悻地道:“大哥,难道七十两金子真就便宜了高不凡那小子。” 宇文智及此人横行霸道惯了,日前手下的曾阿大被高不凡打了,小美人和大青马也没弄到手,如今反而被高不凡赚去了七十两金子,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宇文化及冷着脸骂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爱出风头,老子能损失这七十两金子。” 宇文智及讪讪地道:“大哥你也不算亏,赵牧监不是给你送来了两千两白银吗,都是飞鹰马场出的,所以大哥你其实不亏,还赚了!” 宇文化及怒道:“赚多少都是你大哥我的本事,而你就是个败家仔,你说你,都三十出头了,屁都不顶,等咱爹两腿一伸,老子也懒得再管你,自生自灭吧。” 宇文智及被训得面红耳赤,羞恼地道:“不就是七十两金子罢了,大哥犯得着生这么大气,大不了回到洛阳就还你!” 宇文化及冷笑道:“别以我不知你打什么主意,有本事就别掏你老娘的棺材本。” 宇文智及气势为之一弱,嘟嚷道:“不掏就不掏,别以为家里就你会挣钱,本人只是懒得去挣罢了,等着吧,我宇文二爷迟早让天下人刮目相看。” “那我宇文大爷就等着瞧了。”宇文化及冷哼一声。 宇文智及就过过嘴瘾罢了,要是没了他大哥宇文化及接济,他只怕连回洛阳的路费都拿不出,所以并不敢继续扛,转移话题道:“他奶奶的,没想到高不凡那小子竟然诗才如此了得,这次真便宜他了,名利双收,还在公孙大家面前出了风头,等公孙大家的曲子一出,这小子只怕名气就更大了,据说楚公杨玄感最喜欢会作诗的人了,倘若被楚公看上,再加上长孙家和高氏一族的扶持,这小子说不定就飞黄腾达了。” 宇文化及闻言却是心中一动,嘴角竟然泛起一缕阴笑道:“诗才了得好呀,诗才越好就越容易变尸才。” “什么意思?”宇文智及一脸不明所以。 宇文化及瞥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二弟一眼,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地道:“这里事已了,收拾一下明日启程回洛阳吧。” 宇文智及闻言失声道:“这么快?我还没耍够呢,大哥,要不咱们再多待些时日吧,入冬前再回洛阳?” 自从前天在街上遇到窦线娘,宇文智及这货就上心了,此时正派人明查暗访,才刚有点眉目,自然舍不得离开那么快。 宇文化及厉声斥道:“别只顾着玩女人,以咱们宇文家的底子,你但凡肯花点心思在经济仕途上,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一事无成。” 宇文智及见大哥似乎动了真火,倒是不敢再顶撞了,耷拉下脑袋道:“行,那听大哥的,咱们明日就启程回洛阳好了。” “不是咱们,是你启程回洛阳!”宇文化及纠正道。 “那大哥你呢?”宇文智及急忙问。 宇文化及淡道:“皇上明年开春就要御驾亲征高句丽,如今圣驾已经幸临江都,大哥我自然要南下见驾了。” 宇文智及眼前一亮,几乎流着口水般道:“那我也要跟大哥你一起南下江都见驾。” 江都亦即扬州,乃江淮地区最繁华的城市,也是个纸醉金迷的烟花之地,而且吴越一带自古便盛产美女,出自江南水乡的女子不仅肤白貌美,而且性情温柔似水,吴侬软语,宇文智及早就想去见识一番了。 宇文化及却兜头泼冷水道:“你身无一官半职,见个屁驾,老实滚回洛阳去吧。” 宇文智及红着脸道:“那我去给爹请安总行吧,爹如今肯定是在皇上身边伴驾。” 宇文化及脸色一沉,眼看就要发作了,宇文智及不由哆嗦了一下,悻悻地道:“行,我不去了,明天就回洛阳。” 宇文化及这才面色稍霁,吩咐道:“这次巡视马场的收获,你给我带回去。” 宇文智及心中一喜,他知道大哥这次借着巡视各地马场的幌子捞到不少钱财,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到时自己收点辛苦费也是应该的,于是拍着胸口道:“大哥放心,包在二弟我身上了。” 宇文化及警告道:“东西我都列了单子,丢了或少了一个子儿都唯是问,老实把东西带回去交给管家入库,自然少不了你的那点好处。” 宇文智及自然满口答应了,并主动要求帮忙打包, 且说高不凡父子回到马场,先去后院见了母亲陈氏,父子二人十分默契,并没有透露遇到死士暗杀的事,以免陈氏担心。 陈氏得知儿子在晚宴上扬名,一举夺得诗魁,并赚了丰厚的彩头,不禁高兴得连续念了好几声阿弥托佛,俏婢鸣翠更是满眼崇拜的小星星,非缠着高不凡把原诗写下来才肯罢休。 高不凡虽然无意考科举,但做人一定不能做个文盲,所以读书认字这一项还是必须的。高不凡自穿越到大隋后,五岁便开始读书练字了,繁体字跟简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你就算认得也未必会写,更何况用的还是毛笔,所以学习很有必要。 尽管没有在上面下苦功夫,但是写了十年的毛笔字,高不凡那手字还是拿得出手的,将《把酒问月》和《静夜思》这两首诗誊写下来交给鸣翠,然后便赶紧溜了,因为他发觉俏婢看他的眼神火辣辣的,还总是情不自禁地往他身上靠,那丰满若有若无的挤碰竟让他心痒痒的,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今晚就要破功了,偏偏黑衣鬼脸人告诉过他,在功法小成之前不要近女色。 俏婢鸣翠虽然拿到了高不凡的手迹,但似乎并不是很开心,懊恼地跺了跺脚,苦着脸问另一名小婢道:“小兰,人家是不是长得很丑?” 小兰立即义愤填膺地道:“才不是,鸣翠姐姐是婢子中最聪明能干的,也是最好看的,谁要是觉得鸣翠姐姐丑,谁就是有眼无珠。” 鸣翠这才恢复了信心,美滋滋地把两幅字卷了起拿去装裱,并安慰自己道:“公子现在年纪还小,等再大些自然就开窍了。” 至于高不凡为何突然间会写诗,还写出那么好的诗,阖府上下竟然都不奇怪,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的,估计是真把高不凡当成鲲鹏转世了,既然是神鸟转世,那自然不凡,会作诗有什么出奇的? 所以说,古人有时还真的很单纯,特别是在鬼神传说方面,他们特别容易深信不疑,要不然也不会有什么“高祖斩白蛇”“泥马渡康王”之类的说法了。 ………… 吃过饭晚后,天黑了,高不凡离开了小院,乘着月色来到后山练刀的地方,静静地等候黑衣鬼脸人的到来,不过由于昨晚要参加晚宴,爽约了一晚,所以他并不确定黑衣鬼脸人今晚还会出现。 高不凡默默地等了半个时辰,黑衣鬼脸人并未出现,估计今晚不会再来了,于是便准备离开,然而正在此时,一条黑影却像鬼魅般出现在高不凡的身后。 高不凡似有所觉,倏地转身望去,果然见到黑衣鬼脸人无声地站在树木的阴影下,不由喜道:“前辈您来了?晚辈昨晚有事不在家,在窗口留了纸条,不知前辈看到了没?” 黑夜鬼脸人淡淡地嗯了一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每回都能发现老夫的?” 高不凡笑道:“完全是直觉!” “看来你小子的六识确实比常人灵敏得多,就曾阿大那种货色,老夫就算在身后拧断他的脖子,他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黑衣鬼脸人道。 提起曾阿大,高不凡立即醒起今日白天,自己能隐约感受到曾阿大血气运行的事,便向黑衣鬼脸人请教起来。 黑衣鬼脸人听完高不凡的叙述后失声道:“什么?你说你能感受到曾阿大的血气?” 高不凡点了点头,疑惑地问:“前辈,这有什么不妥吗?” 黑衣鬼脸人脚步一跨就到了高不凡面前,再一探手,高不凡的右手脉门已经被他把住了。高不凡心中骇然,对方的身法快得让他没脾气,那怕一点反应都来不及做出,而且他还根本感受不到黑衣鬼脸人的血气运行。 然而,黑衣鬼脸人此刻内心的惊骇半分也不比高不凡轻,以至于他迟迟没有松开手,鬼脸具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不凡,那眼神倒像是见到鬼一般,他实在是被高不凡的进展速度震惊到了,才短短两天啊,妖孽! 高不凡被盯得有点发毛,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弱弱地问:“前辈,怎么了?” 黑衣鬼脸人松开了手,表面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没什么不妥,很好,老夫今晚传授你下半部功法,你接着练。” “前辈这功法竟如此神奇,晚辈只是练了两天,效果便如此显著,前辈当年修练时也是如此吗?”高不凡试探道。 黑衣鬼脸人嘴角抽了抽,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第42章 佛道不相容 黑衣鬼脸人把下半部功法的口诀传授给了高不凡,又指点了他行气的方法,道:“老夫这功法揉合了佛道两家的优点,上半部为静功,以打座吐纳为主,下半部是动功,即便是日常骑马和行走时也可以练习,以后你晚上修炼静功,白天修炼动功,自然就事半功倍。” 高不凡闻言既惊喜又钦佩,恭维道:“前辈竟然能自创出如此高明的功法,绝对算得上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了,在江湖上理应不是默默无闻之辈。” 黑衣鬼脸人冷哼一声道:“臭小子,别以为旁敲侧击就能打探到老夫的身份,而且,知道老夫是谁对你来说有害无益,所以,收起你那点小聪明,至少在你打得赢老夫之前,不要再打探老夫的身份,免得丢了小命。” 高不凡心中一凛,嘴上连道不敢,但心里却是暗暗琢磨,这神秘老头不会是危言耸听,故意吓唬人吧?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你自己好生练习,一个月后老夫再来看你的进展。”黑衣鬼脸人说完便要离开,高不凡连忙道:“前辈且慢!” 黑衣鬼脸人淡道:“可是对功法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高不凡摇头道:“前辈传授的晚辈都理解了,只是晚辈还有一事请教。” “说!” 高不凡又把今日遇到死士袭击,自己突然间爆发,挥刀击落飞箭的事说了出来,黑衣鬼脸人听完后似乎不是很意外,淡道:“内家功法本来就有调节身体机能,激发潜力的作用,你在情急之下劈出那样一刀很正常,不过也证明你修炼的功法初见成效了,不错,你的悟性和天赋是老夫见过最高的,比那虬髯客也不遑多让。” “风尘三侠中的虬髯客张仲坚?”高不凡失声道。 黑衣鬼脸人轻咦了一声,狐疑道:“你小子也认识虬髯客?” 高不凡讪笑道:“小子哪认识他,只是听说过他的大名而已。” 黑衣鬼脸人淡道:“虬髯客张仲坚武功奇高,习惯独来独往,在江湖中名气却是不大,你小子认识他,倒是出乎老夫所料。” 高不凡暗汗,胡扯道:“晚辈听长孙晟提起过他。” 黑衣鬼脸人释然道:“原来如此,虬髯客曾经在突厥一带活动,长孙晟也曾多次出使突厥,认识他也就不出奇了。” 高不凡暗舒了口气,看来自己正好歪打正着,倒是打消了黑衣鬼脸人的疑虑。 “虬髯客乃道门中,而且武功奇高,就连老夫都未必是他对手,日后你若遇到他可要小心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在他面前曝露武功,否则恐有性命之忧。”黑衣鬼脸人警告道。 高不凡不解道:“为什么?难道他跟前辈你有仇,抑或这个虬髯客十分嗜杀?” 黑衣鬼脸人只淡淡地吐出五个字:“佛道不相容。” 高不凡面色微变,失声道:“前辈所传的功法不是揉合了佛道两家的优点吗?那晚辈也算是半个道家中人,虬髯客为什么要杀我,更何况,难道道家的人见到和尚就杀?” 黑衣鬼脸人摇头解释道:“佛道两家的争端由来已久,但也不至于见面就互相厮杀,不过你所修炼的功法掺合了佛道两家的优点,必然会引起两家猜疑和不满,甚至会视你为邪教异端,那虬髯客张仲坚杀伐果断,肯定会追问你功法的由来,甚至痛下杀手除掉你。” “那晚辈要是遇到佛门的高手呢?”高不凡问道。 黑衣鬼脸人淡淡道:“佛门中人讲究慈悲为怀,理应不会取你性命,顶多就是废了你的武功,甚至让你剃度加入佛门。” 卧槽! 高不凡欲哭无泪,敢情自己练了这劳什么子功法,既不是佛门中人,也不是道门中人,反而成了里外不是人,两家逮着都要痛打的异端,难怪黑衣鬼脸人藏头露尾,不敢光明正大地传授自己功法了,自己这分明就是入了大坑! 黑衣鬼脸人显然对恐吓的效果十分满意,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毕竟像虬髯客这样的绝顶高手只是少数,能瞧出你所学功法的人也不多。” 高不凡苦笑的道:“虽然不多,但亦无疑于利剑悬顶。” 黑衣鬼脸人冷笑道:“那就把自己也变成利剑,勤快点修炼,等你打得赢老夫以后,即使是虬髯客也未必能奈何得了。” 高不凡耸了耸肩,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坑已经跳了,为了小命的安全,以后只能玩命练了。 黑衣鬼脸人淡道:“好了,你自己加紧练习,老夫一个月后再来捡查,至于那两个死士,老夫也会去追查。”说完一闪身便遁入树林中不见了。 高不凡羡慕极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如此高明的身手?算了,临渊羡鱼,不如归家结网,赶紧练习才是正经,于是乎,高不凡便开始在空地上走来走去,一边练习动功。 刚开始的时候,高不凡的脚步还是有些生硬迟滞,往往记得迈腿,又忘记行功,记得行功又忘记迈腿,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高不凡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脚步也越来越快,越来越轻盈,也不知围着树林子转了多少圈,明明浑身大汗淋漓,却不觉得累,而且四肢百骸还暖洋洋的,就像泡在温泉一般舒服,于是练习得更加起劲了。 此时,树林的阴暗处,黑衣鬼脸人正像一只夜鹰般立在一根树枝上,静静地盯着林外闷头练习的高不凡,脸上尽是惊讶,眼中泛着炙热的异彩! 这时,高不凡忽然停了下来,有意无意地往黑衣鬼脸人所处的位置瞥了几眼,黑衣鬼脸人皱了皱眉,岂有此理,这小子的六识灵敏得有点让人讨厌! 黑衣鬼脸人一纵身,悄然离开了树林,这回是真的走了。 高不凡趁着月色又练习了一会,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竟然往山下奔去,一口气奔到牧场外围的小河旁,借着冲势一纵身便跃过了两米多高的围栏,像条鲤鱼般扎入河中。 一入水,高不凡更是变成了王者,三两下就游过小河上岸,然后飞快地上了官道,向着蓨县城的方向走去。 眼下正好月上中天,月色皎洁如银,高不凡一身黑衣在官道上快速行走,一边走一边行功,身上的水分由于热量蒸发出缕缕雾汽,让他看起来像在浑身冒烟,十分拉风。 马场距离蓨县城约莫三十多里路,骑马需要半个时辰左右,走路的话,快都要一个半时辰,然而这次高不凡只花了一个时辰不到就来到城门外的护城河边了。 高不凡又惊又喜,这功法用来赶路倒是再好不过了,既赶了路,又修炼了功法,一举两得! 这时明月已经西垂了,看样子已经是零晨三四点钟,还有个把时辰就要天亮了,时间倒是刚刚好。 高不凡扫了一眼紧闭的城门,还有乌灯黑火的墙头,然后轻轻一跃便扎入了护城河中,很快,他便找到暗渠的入口,再顺着暗渠潜入了城中,大约二十分钟后,高不凡便从县衙后院的池唐中冒出头来。 宇文化及的护卫自然不少,但是防守重点都在院墙和各处门户,哪料到有人会从院中的池塘中潜入,先不说他们不知道暗渠的存在,就算知道也不相信有人能一口气从护城河潜到这里来,殊不知高不凡就是个能在水底潜伏半小时的妖孽。 池唐上面有一座凉亭,高不凡潜到凉亭的阴影下待了片刻,确认四周没人了,这才取出一块手帕蒙上脸,轻手轻脚地翻上凉亭,然后借着月色往宅子摸去。 高不凡这次潜入县衙自然是要行盗,他虽然性子耍脱,但也不是个吃了闷亏默不作声的主,这次他要把老爹送出去的两千多两银子全部取回,再把宇文化及敲诈勒索来的钱财也顺走! 县衙的后院很大,房间众多,高不凡也不知道宇文化及把财物放在哪,只能一间一间地碰运气,效率相当低下。 连续找了几间,一无所获,高不凡抬头看了一眼西沉的明月,开始有点急了,正在此时,附近却传来了开门声,一名大腹便便的家伙只穿着睡衣走了出来。 高不凡躲在暗处借着月色窥视,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那天和韩满仓买鱼的胖厨子。 胖厨子睡眼惺忪,一路打着呵欠向着老不凡藏身之处走来,高不凡吃了一惊,待看到这家伙解腰带准备掏家伙时才明白他想干嘛,急忙一手刀斩在脖子上,胖子顿时便晕倒过去。 高不凡灵巧地扶住胖子将要摔倒的身体,然后把他提回房间里,重新锁上门,这才把胖厨子叫醒,用弩筒抵着他的脖子,寒声道:“识相的就别喊,老子只是求财,敢吭吱一下就割断你的喉咙!” 第43章 惊闻 高不凡用弩筒抵在胖厨子的脖子上,后者还以为是匕首,差点就吓尿了,战战兢兢地哀求道:“好汉饶命,钱财全部在床头的包袱里,你统统拿走,千万别杀小的,小的上有八十岁高堂要赡养……” “下有三岁小儿呱呱待哺乳?”高不凡打断道。 胖厨子立即点头道:“好汉你咋知道的?” 高不凡暗暗好笑,一瞪眼装出凶残的样子寒声道:“废话少说,要想活命,老子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您问您问,小的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宇文化及的什么人?” “小的是个厨子,专门负责大人的一日三餐。” “看来你们大人的嘴还挺刁的,出差办公竟然还专门带个厨子?” 胖厨子竟然有些得意地炫耀起来:“小的虽然是个厨子,但并不是个普通的厨子,小的祖上三代都是御厨,不仅侍候过先帝,还服侍过北周皇室……” 高不凡用力敲了一下胖厨子的脑壳,并抢在他痛叫出声前捂住了他的嘴巴,冷斥道:“再牛比还不是个厨子,老子是来发财的,不是来听你吹嘘的,说,你们大人的钱财藏在哪里?至于你床头那鸡零九碎,老子还瞧不上眼。” 胖厨子痛得眼泪都要掉了,倒是不敢再废话,脱口道:“在二爷的房间里。” “二爷,宇文智及?” 胖厨子连忙点头,高不凡狐疑道:“你一个厨子咋知道的?不会是蒙老子吧?”说完手上稍稍用力,铁制的弩筒往前捅了捅。 胖厨子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连忙解释道:“小的今晚给老爷做宵夜,看到他把打包好的财物都交给了二爷,听说二爷明日就要动身回洛阳了,估计大人是让二爷把财物先行带回洛阳。” 高不凡暗叫侥幸,幸亏自己今晚来了,要不然财物明天就得被宇文智及带走,到时要取回老爹那笔银子怕是不可能了。 “宇文智及住在哪个房间?”高不凡继续逼问道。 “在东边第三间。”胖厨子显然很怕死,所以十分痛快地把主子给出卖了。 高不凡找来衣服把胖厨子的嘴堵上,又把他的手脚全部绑结实,再丢进床底下,并粗声警告道:“老实待着,老子拿到钱财就走,倘若敢耍花样,老子回来必取你狗命。” 胖厨子呜呜地点了点头,果然老实地躺在床底下没有挣扎。 高不凡这才闪身离开了房间,往东边那排房子摸去,很快便来到第三间门前,先趴在门边倾听了片刻,隐隐听到里面传出了鼾声,这才掏出匕首准备挑开门闩,结果那房门轻轻一推就开了,估计宇文化及并未料到有人敢偷到他的头上,所以根本没锁门。 如此倒也省事,高不凡径直进了屋中,先把床上的宇文智及打晕捆起来,这才不紧不慢地翻找财物。 由于宇文智及明日就要启程,所以行李物品全都打包好了,足足七只大木箱,还都上了锁! 高不凡逐一把锁撬开,发现其中一只箱子装了金银,三只箱子装了衣物和土特产之类,而剩下的三只箱子装的都是铜钱,大约估算了一下,加起来只怕剩上万两银子。 高不凡又惊又喜,他奶奶的,宇文化及这个狗官,一路上不知敲诈了多少个马场了,上万两银子啊,飞鹰马场十年的利润都未必有一万两银子,结果这货打着巡视马场的幌子,出来逛一圈就有了。 这些都是不义之财,高不凡自然不客气了,不过有点麻烦,因为铜钱太多了,三只大木箱好几百斤重呢,怎么拿? “不管了,能拿多少是多少!”高不凡把床上的被单取了下来平铺在地上,先把那箱贵重的金银打包好,扛着离开了房间,又摸到池塘边放入水中,然后再返回去搬铜钱。 这么多铜钱是不可能一次性带走的,于是高不凡便把三只木箱搬出来,全部沉入池塘的深处,再弄些淤泥覆盖在上面,等以后有空再慢慢取出来。 一切搞定后,高不凡便把那些金银分成两次通过暗渠运出护城河,当他第二次从暗渠钻出水面时,天边的明月已经快落下了,估计还有半个时辰左右便要天亮。 当下高不凡也不再停留,背起那包沉甸甸的金银便趁着夜色迅速遁去。由于很快就要天亮了,在官道上有可能会遇上赶早的行人,为免暴露形迹,高不凡疾行了数里便寻了一处山林,挖了个坑把金银掩埋隐藏好,又作了标记,这才继续赶路。 没有了累赘在身,高不凡的脚程便更加快了,初秋的晨风习习,再加上他一边赶路一边行功,本来湿漉漉的衣服很快便干了,这个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起,偶尔会遇上一两个早行人,彼此也不觉得奇怪,互相打量一眼便擦肩而过了。 高不凡回到飞鹰马场时,一轮旭日刚刚升起,负责看守吊桥的老仆还在凉棚里打瞌睡,高不凡见状便轻手轻脚地游了过河,爬上岸便直溜回了宅子。 高不凡偷偷翻墙进了自己居住的小院子,兜头淋了几桶井水,然后返回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直接倒头便呼呼大睡。 这一觉睡得可真香,直到傍晚,高不凡才醒转过来,结果刚睁开眼就对上两张恐怖的大饼脸,定神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几乎凑到他的脸上了,那眼神就好像在研究一尊化石一般。 “少爷你终于醒了!”高首欣喜地道。 话说高首和高仁以前都是叫高不凡大郎的,虽然自己不姓武,但每回被叫大郎,高不凡都禁不住一阵恶汗,于是在他坚持下,高家的下人都开始改口叫少爷。 高不凡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少爷你说是什么时辰?”高首反问道。 高不凡微吃了一惊,自己竟然睡了一个白昼,看来昨晚真的消耗太大了,行功的时候不觉得,结果停下来便又累又困,看来功法也不是万能的,饿了同样要吃饭,累了同样要睡觉! 一想到吃饭,高不凡顿时便觉得肌肠辘辘,饥饿的感觉阵阵袭来,难受得抓狂! “少爷,你昨晚是不是去做贼了?从来没见你白天睡得这么沉的!”高仁那货凑近前,一脸狐疑惑地打量着高不凡。 “贼你大爷,吃饭去,饿死了!”高不凡一把推开这货油腻腻的脸,飞快地跑了出屋,直奔厨房而去。 “少爷你慢点吃,别噎着了。”厨娘看着抱住饭桶,直接用饭勺海吃湖塞的高不凡,既吃惊又心疼,瞧把这孩子饿得,真怕他把饭桶都啃下去。 “少爷你尽管放开肚皮吃,管够!”高首默默从铁锅里铲了一铲鸡丁炒笋干到饭桶了。 高不凡也不废话,直到把饭桶扒了底朝天,这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高仁吐了吐舌头道:“小的错了,看来少爷昨晚不是去做贼,而是去做苦力了,看把你饿得。” 高不凡瞪了这货一眼道:“就你屁话多,还不给我弄碗水来。”说完又打了个饱嗝。 高仁连忙给高不凡倒了碗凉开水,一边神秘地道:“听说蓨县城封城戒严了,少爷你知道为什么吗?” “废话,本少才刚刚起床,我知道个屁,关我屁事!”高不凡故作不知道。 高仁抹了把脸,幸灾乐祸地道:“据说昨晚弼马温宇文化及被偷了,一夜之间所有钱财不翼而飞,宇文化及一怒之下便下令封城搜查,嘿嘿,真是恶有恶报啊,活该,不过这事还不是最轰动的。” 高不凡挑了挑剑眉:“什么意思?难道还有比这个更轰动的大事?” 高仁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高首已经抢先道:“周县令被杀了!” 高不凡吃了一惊,脱口道:“谁杀的?” “这个人少爷也认识!” “谁?” “孙安祖!” 高不凡差点跳起来,震惊得无以复加,片刻才问:“为什么?孙安祖为何要杀死周县令?” 高仁摇了摇头道:“现在消息还不是很清晰,据说是因为周县令强征难民为役夫,孙安祖也在其中,一怒之下暴起把周县令给击杀了。” 高不凡心中一动,看来自己那天在城门看见的确实是孙安祖,连忙问道:“那他被官府抓住了吗?” “应该还没有吧,据说孙安祖击杀了周县令后便带着一部份难民逃跑了,官差正在四处搜捕当中,幸好这个孙安祖还没到俺们马场当奴仆,要不然俺们马场也得被他连累。”高仁庆幸地道。 “少爷,那孙安祖也没地方好去,不会跑来咱们马场吧?他要是来了,少爷你收不收留?”高首有点担心地道。 高不凡摇了摇头,这个可能性不大,孙安祖此人还是挺有骨气的,况且也未必信任自己,所以跑来马场避难的可能极少,唉,孙安祖原是条汉子,可惜了! 第44章 落草为寇 杨嵩是蓨县的县尉,自从周县令被流民孙安祖击杀后,他便带着三班衙役和民壮四处追拿凶犯,至今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累得他几乎骑在马上都要睡着过去。 “县尉大人,前面就是窦家庄了!”在前面开路的葛捕头忽然往前一指道。 杨嵩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抬头望去,果见前面出现了一片连绵的房舍,此刻正炊烟袅袅,估计庄民们正在做午饭。 葛捕头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县尉大人,窦家庄的里长叫窦建德,此人交游广阔,仗义疏财,十分得人心,而且颇有几分武艺,并不好招惹,咱们要不要进庄搜查!” 杨嵩面色一沉,整了整衣冠道:“当然要搜,不过是区区一个里长而已,你怕他作甚?” 杨县尉虽然嘴上说得硬气,但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只不过逼于上头施加的压力,不得不为而已。 卢太守已经下了死命令,十天之内不抓住凶手孙安祖,自县丞以下全部撤职,一撸到底。为了保住饭碗,杨县尉也只能拼命了,就算明知对方是地头蛇都得伸手去摸一摸信子。 且说杨县尉带着几十名衙役刚走到庄口就被手持武器的庄民给拦住了,葛捕头连忙喝斥道:“大胆,这是咱们县里的县尉杨大人,速速退开。” 举着竹矛木矛的庄民们却夷然不惧道:“管你是县尉还是太守,没有咱们里长的允许,谁都不许进堡。” 杨县尉面色一沉,果真是一群刁民,喝道:“本官乃本县县尉,前来搜查杀害县令大人的凶犯,你们这帮刁民竟敢阻拦,莫非想造反不成?” 造反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那些庄民的神情总算多了一丝忌惮,不过依然拦住道路道:“县尉大人请稍等,我们已经有人去通知里长了,待里长来了再作定夺。” 杨县尉既气恼又无可奈何,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他这个县尉在城里人人尊敬,但下了乡,说话的份量却不及一个里长,没办法,乡民们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一般都十分团结,特别是同一宗族的乡民,更是团结像铁板一块,他们只任信本族群的带头人,即便是太守亲自来了,只怕也不及带头人的一句话好使。 杨县尉忍住气等了两盏茶的功夫,里长窦建德终于赶来了,一身布衣,还管起了裤褪,湿淋淋的赤足上沾着泥巴,看样子是刚从田里干活回来,一边擦汗一边施礼道:“不知县尉大人驾临,建德有失远迎!” 杨县尉见状倒是消了几分火气,沉声道:“窦建德,本官前来搜捕杀害周县令的凶犯,你治下这些刁民竟然横加阻拦,莫非想造反?” 窦建德连忙诚惶诚恐地道:“县尉大人恕罪,这都是草民的错,由于近日匪患猖獗,为了窦家庄的安全,草民只好组织乡亲们自保,轮流值守各处进庄的路口,以防歹徒进庄行凶,并嘱咐他们,没有草民的同意,不能允许任何外人进入,所以都是草民的错,县尉大人如果要问罪,就拿草民来问罪好了。” 别看窦建德嘴上说得好听,实则却是有恃无恐,他在这里威信那么高,只是一句话就让乡民严格执行,杨县尉要是不识抬举真拿他问罪,只怕走不出这座窦家庄。 杨嵩显然也心知肚明,他拿窦建德没办法,既然对方已经说了软话,他也十分识趣地顺着台阶下了,冷哼一声道:“也罢,念在窦里长也是为了乡亲的安全着想,本官这次就不追究了,不过为了追查凶犯,本官还是要进庄搜查的,窦里长要识大体,约束好乡亲们,万不可再阻拦。” 窦建德连忙道:“这个当然,杨大人,葛班头,里面请……还愣着作甚,让开啊,吩咐准备饭食,大中午的,县尉大人和差爷们不用吃饭吗?” 杨县尉连忙客气道:“不必了,我们准备了干粮。” 窦建德闻言立即大声道:“不用准备饭菜了,县尉大人说带了干粮。” 杨嵩面色微僵,后悔不迭,看来以后跟这些直来直接的泥腿子打交头还是不要客套,该是啥就是啥! 窦建德生得浓眉大眼,狮鼻阔口,再加上那一身打扮,活脱脱就是个粗野的乡下农民,给人的感觉就是粗鄙老实,此时的眼底却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狡猾。 杨县尉带着人把整个窦家堡搜了一遍,自然一无所获,葛捕头暗指了指窦氏祠堂低声提醒道:“大人,祠堂还没搜。” 杨县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祠堂乃族中重地,这里的乡民又都不是善茬,倘若进他们的宗族祖祠搜查,只怕会发生不必要的冲突,所以还是算了! 窦建德果真没有给杨县尉等人准备饭食,搜查完便客客气气地把他们送出庄去。葛捕头辛苦一场,最后连顿饭的好处都没捞到,心里老大的不乐意,便警告道:“好教窦里长得知,窝藏凶犯者与本案同罪,倘若知情不报,同样要被问罪,若是有那孙安祖的消息,一定要立即上报县里!” 窦建德陪笑道:“一定一定,如果凶犯来到俺们窦家庄,不用葛捕头你出手,俺们自己就抓住送到县里了。” 葛捕头冷冷地点了点头,喝道:“收队!” 一众衙役和民壮蔫头耷脑地跟着杨县尉和葛捕头离开了窦家庄,窦建目送着他们远去,脸上谦卑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换上了一副冷静而严肃的表情。 “他奶奶的,窦建德这只铁公鸡,连顿饭也不给咱们张罗。”众衙役一边赶路,一边抱怨,眼神都有意无意往杨县尉的身后飘,显然嘴上骂着窦建德,心里却在怨这位装清高,明明人家已经说要准备饭食了,偏偏要推辞一下,结果连累大家挨饿! 杨县尉自然察觉了众人的不满,心中也是恼火,转头问葛捕头道:“你之前说这个窦建德颇有几分武艺?” 葛捕头点头道:“确是如此!” 杨县尉闻言喜道:“那敢情好,昨日朝廷下发了公文,要在各郡招纳勇武者为小帅,本官以为这个窦建德可充任二百人长。” 葛捕头愕了一下,继而心中一寒,奶奶的,这些文官果然阴险,朝廷那份公文他也看过,朝廷确实要在各郡招纳勇武之人当小帅,但是这些小帅是要统率民兵出征高丽的,想当年文皇发征百万征讨高丽,最后活着回来的十不存九,所以民兵小帅看似风光,实际却是要到鬼门关走一遭! “真的不能得罪文官啊,这些家伙满肚子都是阴损,窦建德要倒大大霉了!”葛捕头暗道。 且说窦建德回到庄里,直奔祠堂而去,刚进门便见一名红衣少女迎了出来,眉心一点嫣红的美人痣分外醒目,赫然正是窦线娘。 “爹,官差都走了?”窦线娘紧张地问。 窦建德点了点头道:“走了,你孙叔叔呢?” 窦线娘拍着胸口松了口气道:“孙叔叔他们还在后面暗阁,吓死我,幸好官差没有进祠堂搜查。” 窦建德笑道:“这个杨县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搜祠堂会引发冲突,所以不敢搜,嘿嘿,有时太过聪明也未必是好事,去,把孙叔叔叫出来吧!” 片刻之后,十数人从祠堂后面走了出来,为首者赫然正是孙安祖。 原来这个孙安祖与窦建德竟是好友,那日失手把周县令打死后便带着十几名相熟的难民投奔了窦建德,一直藏身在窦家堡,这里的乡民都唯窦建德马首是瞻,所以没人告发。 只见孙安祖感激地抱拳道:“多谢窦大哥,给窦大哥和乡亲们添麻烦了,安祖于心不安,待天黑就走吧!” 窦建德面色一沉道:“孙老弟这话就见外了,突然间要走,可是大哥我有怠慢之处?” 孙安祖连忙道:“不是的,只是小弟实在不想连累大家,正所谓百密一疏,我等若一直在此逗留,只怕迟早会暴露,到时反而害了大哥和乡亲们。” 窦建德沉吟道:“那你们可商量好了去处?” 孙安祖迷茫地摇了摇头:“现在只能见一步行一步了,大不了亡命天涯。” 窦建德闻言皱眉道:“文帝在位时,我大隋兵强马壮,发兵百万征伐辽东,尚且被高句丽所败。现在天灾频发,百姓食不果腹,杨广非但不体恤百姓,还要御驾亲征高丽,加上去年西征,大隋的元气还没恢复,现在又发重兵,只怕大隋江山要不稳了。 大丈夫不死,当立大功,又岂能作那逃命的懦夫? 高鸡泊方圆数百里,莞蒲阻深,可以避兵,平时出来掠劫运河上的商旅就足以自给了,还可以趁机扩大势力,静观天下时态变化,日后说不定能立不世之功。” 孙安祖心闻言心头一热,沉声道:“好,那小弟就听窦大哥的,进高鸡泊落草为寇,反他娘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狗日的大隋也该改朝换代了!” 第45章 登门拜访 宇文化及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在曾阿大身上,后者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吭声,已经被抽得遍体鳞伤,至于那胖厨子,更是满身血污倒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一群废物,老子养你们何用,养只狗还会吠几声,你们呢,全都是死的吗?”宇文化及一边用力抽打曾阿大和众护卫,一边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这群饭桶,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发现窃贼摸进来,任凭那窃贼把所有财物全部偷走,甚至事后三天也寻不出任何踪迹线索来。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银竟然一夜之间全部不翼而飞,宇文化及便肉痛到直打哆嗦,手中的鞭子像雨点般落在众护卫身上,曾阿大跪在最前面,所以挨抽也是最多的,那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了。 宇文智及像鹌鹑般畏缩在一边,内心竟然有点小庆幸,庆幸那窃贼动手得早了,要是在他启程后再动手,那责任就是他的,说不得挨上大哥的一顿鞭子。 话说宇文智及也是纳闷了,因为根据胖厨子的交待,那窃贼明明只有一人,是如何把几大箱的钱银无声无息地搬走的?好几百斤啊,这还是人吗? 这时宇文化及估计是打累了,终于停了下来,宇文智及立即上前接过鞭子道:“你哥你累了先歇歇,我来抽他们。” 宇文化及余怒未消,点了点头道:“继续抽,抽死这帮废物。” 宇文智及拿过鞭子抽了曾阿大几下,骂道:“本公子早就说过你是个废物,还内家高手呢,被人家摸进屋来也没察觉,人家把几只大箱子统统搬走,你还是没有察觉,说你是废物都抬举你了,早知老子养条狗也比你强。” 曾阿大委屈地道:“奴才虽然不成器,但也不至于如此差劲,窃贼要是扛着几百斤重的木箱翻墙,奴才也没发觉,那奴才干脆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而且当晚在各处值守的弟兄也没发现任何异常,所以窃贼根本不可能是翻墙进来的。” “哎哟,你的意思是窃贼钻洞进来的,那你倒是把洞找出来呀,都三天了,县衙内所有老鼠洞都被你们捅过了,还在那狡辩,莫非窃贼是老鼠精变的?”宇文智及嘲讽道。 曾阿大咬了咬牙:“求大人和二爷再宽限几天,奴才一定把真相查出来。” 宇文化及面色阴晴不定,忽然沉声问道:“曾阿大,你确定没人能在那种情况下把所有财物无声地偷走。” 曾阿大犹豫了一下,讪讪地道:“一个人理应不可能办到的,除非……那人的确是个绝顶高手,这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么多钱财偷走。” 宇文化及目光一闪,沉声道:“还记得那天暗中出手帮助高不凡那小子的人吗?那种级别的高手能不能办到?” 曾阿大眼前一亮,猛点道:“有这个可能!” 这货为了脱罪,即便不可能也说成可能了。 宇文智及猛拍一下大腿道:“是了,咱们咋就忘了这一茬,大哥你不是敲诈……咳,拿了飞鹰马场的两千两银子吗?会不会是高不凡背后那名高手来偷回去了?岂有此理,我看八九不离十了,大哥还等什么,赶紧带人去抄飞鹰马场!” 宇文化及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宇文智及,倘若高不凡身后的确有如此厉害的高手,自己躲避还来不及呢,谁还会傻到去送死,要知道那人能无声无息地把钱财偷走,下次就能无声无色地“偷”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宇文智及总算还有点脑子,见到大哥的表情,细细一想便也明白过来,顿时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吃吃地问:“大哥,那这个闷亏咱们……是吃定了?” 宇文化及面色阴沉地冷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宇文化及整人有万般法子,走着瞧吧,不弄得这小子家破人亡,老子就不叫宇文化及。” 尽管事情没有得到确认,宇文化及便打算把高不凡往死里整了,可见此人的确凶残成性,宁杀错也不放过。 又过了三天,曾阿大等人仍未能追回被盗的财物,他们几乎把整个县衙翻转过来,依旧一无所获,没办法,就连死鬼周县令都不知道池塘下面有暗渠,曾阿大等人又如何会得知? 于是乎,这便变成了一件无头公案,宇文化及实在等不及了,七月二十五日那天终于动身南下赶往江都,对他来,钱银虽然重要,但拍皇帝的马屁显然更加重要,而宇文智及这货早在他大哥宇文化及动身南下的前两天就启程回洛阳了。 这日一早,高不凡照常起床练刀,一边修炼黑衣鬼脸人所传授的动功,进步是非常明显的,现在的他已经能连续挥出一千两百刀了,比十天前足足提高了两百刀。 正当高不凡练习得酣畅的时候,一名下人跑来奔报道:“少爷,有人来拜访。” 高不凡闻言收刀擦了擦汗,问道:“对方可报了大名?” “他们自称是少爷您的朋友,一个叫高世雄,一个叫高世衡。”下人回答道。 原来是这两个家伙,高不凡原还以为是长孙晟他们来了呢,随手把单刀掷进树洞里便往山下大步走去。 高不凡快步回到宅子,先在院子的水缸里洗了把手,又随便抹了把脸便径直往客厅而去。 “长卿你可总算回来了,让咱哥俩一阵好等。”高世雄兄弟见到高不凡,立即笑嘿嘿地飙上前,一左一右搂着他,也不嫌他身上浑身大汗。 高不凡一抖肩膀把这两个家伙震开,笑骂道:“滚一边去,老子可不是杏花春雨楼的粉头。” 高世雄兄弟被震开,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便十分不服气地再次扑上前,一左一右锁住高不凡的半边身子,得意地道:“咱哥俩刚才没有防备,你要是还能把我们震开,我们就服了你,从今之后认你为老大。” 高不凡笑道:“说话不算话就是小狗?” “行,我们要是说话不算话就是狗,是猪,是狗屎马屎,随便你怎么说。”高世雄大声道。 高世衡点头道:“俺也是!” “这可是你们说的,可不能反悔!” “废物少说!”高家兄弟异口同声道,一边沉腰坐马,死死地按住高不凡,哥俩自小就力大,他们才不信高不凡的力气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大。 高不凡低喝一声,猛然发力一震,并未能把高世雄兄弟震开,倒不是他力气不够,而是给哥俩留点面子,毕竟一次就震开,太打击兄弟二人的自信心了。 “哈哈,不行吧,再给你一次机会。”高世衡得意地笑道:“俺们兄弟够厚道吧?” 高不凡笑道:“的确挺厚道的,那我再试一次。” 高世雄兄弟立即再次沉腰坐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因为刚才高不凡虽然没能把他们震开,但也震得他们气血翻涌,所以哥俩虽然嘴硬,但内心却是挺虚的,几乎使出了吃奶之力。 高不凡气沉丹田,猛然发力一震,高世雄兄弟顿时觉得一股沛然巨力撞来,身不由己地脱手往后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面色胀得通红。 高不凡笑道:“不好意思,承让承让!” 高世雄和高世衡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一脸郁闷地道:“高长卿,你这家伙吃了大力神丸吗,力气忒大!” “该叫我啥来着?”高不凡揶揄道。 哥俩捏着鼻子叫了一声“老大!” 高不凡笑着拍了拍两人肩头道:“开个玩笑,别当真,你们还是叫我长卿吧。” 高世雄兄弟对视一眼,摇头道:“人无信不立,咱们兄弟虽然算不得英雄好汉,但也知道出言无悔,愿赌服输的道理,长卿兄以后就是我们的老大。” 高大凡耸了耸肩道:“随你们,反正不要喊我老大就行。” 哥俩相视一笑:“那我们还是叫你长卿,但在心里把你当成老大!” 高不凡笑道:“行了,不扯这个,你们两个今日跑来马场作甚?我们这里只有母马,可没有粉头。” 高世雄不屑道:“粉头哪有骑马射箭好玩,咱哥俩找你自然是要骑马射箭的。” “这个自然没问题!”高不凡笑道:“咱们这里什么都不多,就是马多,公马母马任君选择,箭把也是现成的。” 哥俩眼前一亮,异口同声道:“那还等什么?” 高不凡也是爽快之人,立即带着两人往牧场而去,结果刚行出了宅子,负责守门的老仆便急匆匆地跑来禀报道:“少爷,外面有个人自称是右骁卫大将军,说要拜访家主和少爷,来的人挺多的,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高不凡愕了一下,倒是巧了,要么不来,一来就扎堆来,这是约好的吗? “高大,家主在家吗?”高不凡问道。 高首连忙道:“家主今日和夏管家刚好一早就出门了,估计是要收购豆料,现在到处闹饥荒,豆料一天一个价,还有钱都买不到!”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只好快步往前面迎去,高世雄兄弟也不生分,连忙跟在高不凡的身后。 第46章 白马赠佳人 长孙晟果真是个信人,说过要来马场拜访,果真前来拜访了,只是场主高开山正好不在家,陈氏是女眷也不便出面,高不凡只好亲自接待了。 长孙晟这一行人确实有点多,除了长孙无忌兄妹和高士廉外,还有八名部曲,另外高士鸿和高君贤也同来了,这让高不凡有些意外,而且高君贤跟长孙无忌显然更加熟稔了,两人骑马并髻而行,有说有笑的。 所有人都骑马,只有长孙无垢是乘马车来的,马车上面还有鸿雁楼的标志,估计是找高士鸿借的。马车过了吊桥,长孙无垢便在两名仆妇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小萝莉今日换了一身妆扮,胡服胡裤,脚踏一双小蛮靴,身形倒是显得更加窈窕了,就像抽了穗的包谷,充满了青春少女的活力气息。 众人见过礼,长孙晟便道:“高场主竟然不在,看来是老夫疏忽了,应该事先派人知会一声的。” 高不凡笑道:“只要长孙将军和诸位不觉得小子接待不周便不打紧,诸位请,咱们到屋里就坐。” 长孙晟却摆手道:“既然高场主不在,倒是不用着急,不妨先带我们参观一下马场,老夫自打从突厥回来,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片的草场了,话说你们飞鹰马场的位置选得真好。” 高不凡笑道:“长孙将军谬赞了,那小子便先带大家四处走走,不过咱们马场的马多,马肥也不少,大家可要注意脚下,可别中招了。” 众人愣了一下才会过意来,所谓的马肥即是马屎,不由都笑了起来,随着高不凡往草场走去。 此时高家的下人们已经把所有马匹放出来了,上千匹马正散布在草场自由吃草,红的白的黑的,连绵成片,看上去倒也壮观。 长孙晟显然也是懂马之人,看到这些健硕漂亮的战马,点头道:“看起来倒是不错,就是不知爆发力和耐力如何。” 高不凡二话不说,上前随手牵了两匹马过来,一匹黑马,一匹枣红马,笑道:“是骡子是马,遛一遛就知道了,长孙将军不妨试一试马力?” 长孙晟哈哈一笑,打趣道:“也好,若是马不行,本将军拆了你们飞鹰马场的招牌。”说完纵身上了枣红马。 长孙无忌见状也跃跃欲试,于是跨上了另一匹黑马,父子二人策马往草场的另一头驰去。 高不凡显然对自家马场的马很有信心,只是微笑地看着,忽见长孙无垢正一脸向往地看着父兄纵马的背影,便笑问:“长孙姑娘要不要试骑?” 长孙无垢抿嘴一笑,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无垢的骑术不好,除了家里养熟的马,其他陌生的都不敢骑。” “没有关系,我给你找一匹温顺的!” 不知怎么的,高不凡对这位端庄而乖巧的长孙妹妹很有好感,很快便在马群中选出一匹白色的半大马驹过来,并亲自装上了马鞍牵到长孙无垢面前,笑着把缰绳递了过去。 这匹白马驹果真十分温顺,低头亲呢地拱了拱长孙无垢的手,后者不由心生喜欢,甜笑道:“它好像喜欢我,好吧,那我便试试!”说完踩着马镫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背。 高士廉和两名仆妇刚开始还有点紧张,见到小白马果然十分温柔,稳稳地载着长孙无垢一溜小跑,便都放下心来。 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早就按奈不住了,也在马群中挑了两匹健马,让高首和高仁帮忙装上马鞍。 高不凡微笑着对高士廉、高士鸿和高君贤三人道:“两位世叔和君贤要不要也试试?” 高士廉放心不下长孙无垢,于是选了一匹马跟了上去,高君贤见状也急忙选了一匹马,倒是高士鸿摆手笑道:“我就免了,这一路已经差点颠散了架,正好休息一下,小凡不用招呼我,你也去吧!” 高不凡闻言求之不得,打了一声呼啸,大青马便像风一般奔了过来,直接从高不凡的身边驰过,高不凡手一伸就抓住了马鬃,飘身上了马背,动作娴熟得如行云流水,高士鸿见了不由眼前一亮,喝彩道:“世侄好俊的身法!” 高不凡暗汗,倒不是他特意炫技,只能怪大青马太骚了,估计是见人多想秀一下实力,所以没有老实在高不凡身前停下,玩了一招和主人平时经常玩的小配合罢了。 “长卿,原来你的骑术这么厉害,这一招俺也会,就是玩得没你溜!”高世雄策马驰了过来崇拜地道。 高不凡笑道:“小意思罢了,多练就行!” 高世雄点头:“是这个理,不过俺听说突厥人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只要成年就是强大的骑兵,咱们大隋的骑兵怕是怎么练也及不上人家。” 高不凡点头道:“的确如此,但正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咱们大隋骑兵的骑术不及突厥人,但装备上有优势,真要对上了,也未必不是突厥骑兵的对手,先帝在时不也杀得突厥人府首称臣吗?” 高世雄闻言道:“说的也是,对了,高君贤这次会跟长孙将军回洛阳,你知道吗?” 高不凡心中一动,摇了摇头:“不知,君贤去洛阳作甚?” “还能作甚,长孙将军觉得高君贤是个可造之材,所以带回去洛阳栽培呗,有了长孙家的支持,高君贤可能要入朝为官了。”高世雄答道,说完又压低声音道:“其实俺觉得长卿你更值得栽培!” 高不凡闻言笑道:“我这个人自由散漫惯了,就不是当官的料,高君贤倒是正好合适,长孙将军有眼光!” 高世雄见高不凡神色自若,果真没有半分失落和不满,心中不由更加敬佩了,竖起大拇道:“长卿果然心胸开阔,磊落洒脱,不像高清远那小子,不仅臭屁善妒,还小肚鸡肠,据说因为长孙晟选了高君贤不选他而大发脾气,还打伤了几个下人。” 高不凡耸了耸肩,高清远这小子或许有点才华,但是性情远不如高君贤稳重,长孙晟除非瞎了才会选他。 虽然高不凡自己不在乎,高世雄却为他感到惋惜,对着远处正策马与长孙无垢套近乎的高君贤呶了呶嘴道:“高君贤那小子在打长孙姑娘的主意,如今近水楼台先得月,长卿你要错失先机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难怪高君贤今日看起来神采飞扬的,他若去了洛阳,以后接触长孙无垢的机会确实多了,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该头疼的应是李世民才对,不过长孙无垢是个有思想深度的女子,想把她追到手只怕不易! 且说众人绕着马场跑了几圈,长孙晟总算尽兴了,回到原点勒定马,笑道:“小凡,你们家的战马果然不错,没有弄虚作假,不像有些马场,为了投皇上所好,专门弄一些虚有其表的所谓骏马来讨好皇上。” 高不凡轻松地勒定马笑道:“看来长孙将军是砸不成我家马场的招牌了。” 长孙晟翻身下马,哈哈笑道:“的确砸不成了,对了,你们马场有没有考虑扩大规模?一年五百匹太少了。” 高不凡摇头道:“我们考虑也没用,这里又不是草原,草场就那么大,想扩大养殖规模也扩不了,今年由于朝廷上调了配额,这才硬着头皮扩大到七百匹,短期还行,若长期如此,草场就得废掉了。” 长孙晟闻言皱眉道:“这的确是个问题,我大隋能养马的地方本来就不多,毁耕造草场又不划算,所以咱们的战马总是短缺,只能向突厥人购买,只是这样便会受突厥制肘。” 高不凡耸肩道:“辽东也适合养马,这次皇上如果能把辽东打下来,养马的地方自然就有了。” 长孙晟摇了摇头,只说了一个“难”字,估计是有所顾忌,所以没有多说。 这时小白马也驮着长孙无垢回来了,但见长孙美媚俏脸红扑扑的,浑身香汗淋漓,爱不惜手地摸抚着白马的鬃毛。 高不凡笑道:“看来小白和长孙姑娘真的很有缘,以后便跟着长孙姑娘吧。” 长孙无垢惊喜地掩着小嘴,美眸泛泛地看着高不凡道:“真的吗?” “假的!” 长孙无垢不由大失所望,结果高不凡又笑道:“一文钱卖给你!” 长孙无垢哧的失笑出声,难得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你敢卖我就敢买,大哥,帮我给钱!” 长孙无忌果真掏出一文钱抛给高不凡,哈哈道:“以后小白就是我妹妹的了,不许反悔!” 高不凡接过铜钱直接揣入怀中,笑道:“宝剑配英雄,骏马赠佳人,我这是半赠半送!” 第47章 比试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长孙无垢的眼中闪过一丝羞涩,连忙低下头抚摸小白的鬃毛掩饰,幸好她刚跑完马,俏脸本来就红扑扑的,要不然羞态更明显。 高君贤见状主动转移话题道:“世雄和世衡几时到的?” 高世衡笑言:“俺们比你们早到小半个时辰吧,正准备和长卿去骑马射箭,你们就到了。” 长孙无忌闻言喜道:“长卿也会射箭?” 长孙无垢抿嘴轻笑:“大哥你又多此一问了,自古骑射不分家,高公子的骑术如此精湛,想必射艺也不会差。” 高不凡默默地给长孙妹妹点了个赞,此女确实兰心蕙质,思维缜密,难怪史书上的她能成为李世民的贤内助。 长孙无忌拍了一下额头笑道:“观音婢说的是,倒是为兄闹笑话了,既然长卿也会射箭,那不如咱们几个比一比如何?” 长孙无忌虽然脾气好,温良恭谦,但内心还是有点小骄傲的,那天在晚宴上,其实他也准备了一首好诗,结果还没来得及秀出来,高不凡的一首《把酒问月》便惊才绝艳,提前锁定了魁首,正所谓珠玉在前,长孙无忌也不好意思再上前献丑了。 既然在诗才方面没办法和高不凡比,长孙无忌便试图在射箭方面板回一城,他的箭法师承自父亲长孙晟,而其父正好有神箭的威名,长孙无忌虽远不及乃父,但自问箭术还是相当不错的,所以有信心跟高不凡一较高下。 比试射箭,高不凡自然无所谓,至于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这两货就是武痴和人来疯,更加不可能拒绝,如果可以,他们甚至乐意从早上比到天黑。 高君贤亦微笑道:“在下的射艺一般,不过大家既然有此雅兴,在下便也舍命陪君子吧。” 高士鸿打趣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在长孙将军面前比射箭,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长孙晟捋须一笑:“老夫如今老了,箭术大不如以前,不过指点一下后辈还是勉强的,既然你们要比试,那老夫便作个裁判吧。” 众人自然求之不得,能得一箭双雕的长孙晟指点一下,绝对受益匪浅。 高不凡把大家带到自己平时练习射箭的地方,这里有现成的箭靶,有五十步、一百步、两百步,最远的达到三百步。 长孙晟见状不由微吃了一惊,隋军骑兵的标配是一石弓,有效射程只在百步左右,要射中两百步的目标,一石弓显然办不到,至少得两石以上的弓力才行,至于三百步的距离,即便是三石弓也未必能办到,得用四石弓才稳。 隋朝的一石相当个一百斤左右,所以普通人能拉开一石弓已经相当了不起,能使两石弓的绝对可称之为臂力强悍,长孙晟能开三石弓,在隋军的将领中已经十分鲜见,至于可开四石弓者,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大隋的将领中除了猛人张须陀,似乎就找不出第二人了。 高不凡竟然在此立了三百步的箭靶,难道这小子竟能开四石弓? 说实在的,长孙晟有点不信,当然,如果射艺确实精湛,懂得使用巧劲,用三石弓也有可能射中三百步的目标,不过这似乎比开四石弓还要难一些,长孙晟曾经便试过用三石弓射中三百步外的目标,但只是偶然而为,不能确保每次都能办到。 高君贤见到三百步外的箭靶,瞳孔亦不由微微一缩,长孙无忌更是吃惊地问:“长卿,你能射三百步?”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笑道:“在下倒是想射三百步,可惜没那个本事,立个靶只是给自己定一个目标而已,但愿有朝一日能办到。” 长孙晟不由释然,赞道:“好,有志气!” 高君贤和长孙无忌都暗松了口气,高世雄兄弟拍着胸口道:“还好,差点被你唬到了,长卿要是能射三百步,咱们干脆不用比了,直接认输就行。” 高不凡笑道:“认输可不行,咱们比试射箭可以没有彩头,但不能没有惩罚。” 众人不由心中一紧,异口同声问道:“什么惩罚?” 高不凡不怀好意地道:“咱们这里总共有五人参与比试,前两名可免于惩罚,后三名就得帮忙把草场的所有马肥清理干净,要不然没有午饭吃。”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大惊失色,在场几位年轻人要么是世家公子,要么是富豪少爷,最不济也是家境殷实,平时连家务都不会做,就别说清理马粪这种粗活脏活了。 不过如此一来,这种惩罚反而显得更新鲜,更具挑战性了,越有挑战性自然就越刺激,越刺激自然越有吸引力。 果然,众人震惊过后都有点跃跃欲试起来,不过却没人率先开口答应,毕竟如果输了的话,会很糗(臭)的! 高不凡见状促狭地挑了挑眉,拱火道:“如何,你们都不敢吗?还是不是男人了?” 众人果然被撩起了火气,高世雄怒道:“谁不敢了,比就比,怕你啊!” “就是就是,比,马上就比,长卿你别得意,说不定最后清理马粪的是你自己!”高世衡撸起衣袖义愤填膺地大声道。 长孙无忌也是面露愠色:“士可忍,孰不可忍,今天谁不比谁就是懦夫,让大家耻笑他一辈子。” 高君贤却是最清醒的人,摇头苦笑道:“敢情长卿今日不是为了比射术,而是抓苦力来了,你们中了他的圈套还不自知。” 长孙无忌闻言愕了一下,可不是吗?马场本来就是高不凡家开的,输了的人清理马粪,岂不就是在给他家当苦力吗?不禁摇头苦笑道:“长卿太狡猾了,敢情咱们都上了他的当。” 高世雄兄弟却拍着胸口大声道:“苦力什么的无所谓,咱哥俩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们要是不敢比,那便一边看热闹好了。” 高不凡笑道:“瞧瞧,这就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辅机兄,君贤兄,你们意下如何?还是不是男人了?还比不比?” 长孙无忌和高君贤大怒,咬牙齿切地齐声道:“比!” 长孙晟、高士廉和高士鸿三人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也不干预,毕竟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气性,这样挺好的! 长孙无垢掩着嘴暗暗偷笑,高公子这惩罚也太促狭了些,禁不住又偷偷打量了高不凡一眼,暗道:“咦,这家伙……好像白了一些。” 长孙无垢确实没有看错,此时的高不凡的确比以前显得白了,自从练习了动功之后,高不凡每天都大量排汗,连带将体内的废弃物也排了出来,按照黑衣鬼脸人的说法,这就是伐筋洗髓的一个过程。 高不凡不是天生就黑的,只是故意晒成那样,现在沉淀在皮肤的黑色素随着汗液排出,人自然就慢慢变白起来,距离他讨厌的小白脸又近一步! 高不凡本来就长得剑眉朗目,十分英俊,此时皮肤变白了,自然就更加好看了,再加上那双清如溪水,亮似辰星的眼睛,长孙无垢看了几眼也禁不住有点脸红耳热! 第48章 比试(下) 大家既然要比试,自然得先订规矩,这样才好判别谁胜谁负,长孙无忌和高君贤一致认为,不能仅靠射程的远近来定胜负,还要综合各方面来评分,颇如准头、射姿的难度等,很明显,两人也学精了,生怕又着了高不凡的道,毕竟高不凡立了三百步的箭靶,倘若这小子真能开四石弓,那岂不是赢定了? 当然,大家都不太相信高不凡能开四石弓,但是这小子有扮猪吃老虎的前科,之前就当众说过不会作诗,结果转头就吟出《把酒问月》这样的传世经典来,所以还是防患于微然为好! 经过大家商量,最后定了以下规则: 所有人都可射10箭,步射和骑射各5箭。 中五十步靶得5分,中五十步靶靶心得10分; 中一百步靶得10分,中一百步靶靶心得15分; 中二百步靶得15分,中二百步靶靶心得20分; 中三百步靶得20分,中三百步靶靶心得30分。 至于射姿的难度则由长孙晟来评判,分为三个档次,第一档10分,第二档20分,第三档30分。如此一来,长孙晟这个裁判就有很大的决定权了,不过大家都相信他的技艺和人品,倒不担心他会吹黑哨。 比试的规矩定下了,高世雄便迫不及待了第一个上场,他们哥俩都自带了弓箭,而且都是两石弓,可见臂力着实不弱。 只见高世雄跨步上前,张弓搭箭,嗖嗖嗖嗖嗖的射出五箭,全部命中一百步箭靶,其中三箭正中靶心,按照规则,高世雄的步射便拿下了65分,相当不错了。 众人齐声喝彩,高不凡记得高世雄曾经说过百步之内百发百中,看来并不是吹牛,这水平的确当得高氏一族的后起之秀! 高世雄得意洋洋地向着大家抱拳作揖,然后纵身上马开始第二轮的骑射,只见他策马横地里飞奔而来,忽然松开缰,单以双腿策马,双手迅速弯弓一箭射出,只听得崩的一声弦响,正中五十步处靶心,得10分。 长孙晟微点了点头淡道:“尚可!” 骑射比步射无疑要难得多,毕竟马还在颠簸跑动中,射手要控制准头太难了,也难怪高世雄第一箭会选择最近的箭靶,显然是求稳! 且说高世雄纵马来回跑了几趟,终把五箭都射完了,其中两箭射中五十步靶心,两箭射中一百步靶,第五箭他本来想射两百步靶的,结果射偏了,脱靶。于是乎,高世雄的骑射只得40分,骑射与步射加起来得105分。 最后长孙晟给高世雄的射姿难度打了最低档的10分,于是高世雄的总得分就是115分。 接下来出场的是高世衡,这小子显然吸取了他哥的教训,步射全选一百步靶,骑射全选五十步靶,结果最后得分125分,比分他哥高世雄刚好多了10分,气得高世雄直骂他鸡贼! 紧接着轮到长孙无忌出场了,他的臂力一般,所以选了一石弓,一石弓的射程只有百来步,这便意味着他放弃了两百步靶,如果想拿到高分,一百步靶是他最佳的选择。 果然,只见长孙无忌上气定神闲地射出了五箭,全部鸣中一百步靶的靶心,瞬间拿下75分,赢得满堂喝彩,长孙无垢更是兴奋得拍烂了手掌,一双明眸弯成了好看的月芽。 高士廉笑道:“无忌的射艺越来越稳了。” 长孙晟显然也是老怀大慰,嘴上却不动声色道:“一般般吧,且看骑射如何!” 这时长孙无忌已经开始第二轮的骑射,高不凡本以为他也会选择五十步靶,结果发现自己错,长孙无忌竟然还是选择一百步靶,而且还秀了一手三箭连发的绝技,全部命中靶心。 高不凡见状也禁不住鼓掌喝彩,都说名师出高徒,古人诚不欺我! 高世雄哥俩这时面色都变了,因为长孙无忌还有两箭未射,已经得分120分,超过了高世雄的115分,差5分就追平了高世衡的125分,也就是说他们兄弟目前垫底,至少有一个得去清扫马屎了! 卧槽,高世雄脸都绿了,他仿佛已经看到遍地的马屎在向他招手! 崩崩…… 长孙无忌又是连珠箭发,把最后两箭射出,准确命中一百步靶靶心,得分高达150分。 长孙晟倒也没故意压自己儿子的分,在射姿难度上评了20分,所以长孙无忌最后得分170分! 长孙无垢喜得眉开眼笑,为她哥哥感到开心和自豪,终于在高不凡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长孙无忌把角弓一挂,动作潇洒地滚鞍下马,心里就别提多畅快了,这也难怪,他从小就十分优秀,面对的都是赞誉,结果在蓨县这小地方遇到名不见经的高不凡,却每次都处于下风,现在总算以实力赢回一次,不对,他还没赢,但他想信自己这得分已经是稳赢了! 高不凡苦着脸地对走回来的长孙无忌道:“辅机兄太狠了,这是要逼我和君贤中的一个去清扫马屎啊!” 长孙无忌心中暗爽,嘴上却谦虚道:“长卿惯会扮猪吃老虎,君贤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所以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见,有可能是在下和世衡他们受罚也说不定。” 高世雄倒是实诚人,唉了口气道:“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反正这马屎俺是铲定了,你们继续比,俺铲马屎去。”说完一指高仁道:“那个……谁,给俺拿个铲来!” “也给俺备一个!”高世衡道。 长孙无垢忍俊不禁,掩着小嘴咯咯地娇笑起来,就连长孙晟等人也莞尔。 高不凡一把拉住高世雄哥俩,笑道:“别急,铲马屎何必急在一时,反正马屎就在那,又跑不掉,不如先看完比试。” 长孙无忌笑道:“正是,说不定待会在下陪你们一起铲!” “也有可能是在下!”高君贤凑趣道。 长孙晟笑道:“行了,你们也别争,最后结果比过便知,君贤和小凡,你们谁先来?” 高君贤笑道:“还是我先来吧,免得又跟上次晚宴斗诗一般,长卿一鸣惊人,害得我和无忌都羞剑难出鞘了。” 高不凡无所谓,便让高君贤先来,不过后者竟然选了二石弓,看样子竟然意挑战两百步靶! 长孙无忌见状不由心中一紧,他了解高君贤,此人十分沉稳,没把握的事情一般不会做,既然选了二石弓,说明他有信心射中两百步靶! 高不凡微不可察地挑了挑剑眉,长孙无忌十箭全中一百步靶靶心,相当于拿了一百步靶的满分,高君贤若要超过长孙无忌,那就必须射中两百步靶,现在高君贤使用二石弓,目标已不言自喻了! 此刻,高不凡的内心终于生出了一丝压力来,不过这种压力也带来了一丝兴奋,让他跃跃欲试。 只见高君贤持弓缓步走上前,一次抽出了三箭,长孙晟不由眼前一亮,看样子高君贤也要三箭连珠了! 果然,只见高君贤脚步一跨,瞬时把二石弓拉满,崩崩崩,一枝羽箭一枝接一枝激射而出,就像长了眼睛般射中两百步靶,其中两箭正中靶心! 高世雄兄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高不凡虽然早有预料,但仍然暗吃了一惊,高君贤长得斯斯文文的,人也不算强壮,没想到臂力竟然如此强悍,用二石弓连射三箭都面不改色,看样子应该也修炼了内家功法。 这时长孙无忌也紧张起来,因为高君贤三箭的得分已经达到了55分,比他的前三箭高出十分之多。 崩崩…… 高君贤又射出两箭,不过准头不及前三箭,虽然射中二百步靶,但都没中红心,再得30分,步射共得85分,同样比长孙无忌的步射75分高出10分。 接下来高君贤开始第二轮的骑射,这时长孙无忌已经紧张得掌心冒汗了,幸好高君贤的骑射似乎要比步射弱不少,五箭全射中一百步靶,但没中靶心,如此一来,他的骑射得分50分。 长孙晟最后给的射姿得分20分,于是乎高君贤的总得分为165分,反而比长孙无忌少了5分。 长孙无忌不由长吁了口气,高君贤却有点失望地摇了摇头,这把二石弓不是他惯用的,要是换上他平时使用的二石硬弓,他有信心再提高20分以上,不过现在成绩也不错了,极有风度地翻身下马,笑道:“君贤献丑了!” 这下压力都在高不凡身上了,他若拿不到165分以上,就得跟高世雄哥俩一起清理马屎了! “长卿,该你了!”长孙无忌笑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高不凡身上,长孙无垢有点担心,但一想到高不凡垂头丧气铲马屎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有点想笑,还有点期待! 不出所料地,高不凡也选了二石弓,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竟然一口气抽出了五根羽箭。 长孙无忌和高君贤骇然地对视一眼,这次就连长孙晟也不禁坐直了腰,五箭连珠他也能办到,但高不凡小小年轻就能五箭连珠?他有点不信! 只见高凡沉腰扎马,猛地一拉弓弦,第一枝箭便落到弓弦上,崩,再拉,第二枝箭落下,崩……崩崩崩,但见五箭连珠如同流星赶月般飞出,准确命中一百步靶心,拿下75分! 长孙无忌和高君贤的面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高世雄兄弟更是傻了眼。 高不凡甩了甩手腕,笑道:“今日运气不错,超水准发挥了!” 大家都禁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谁都不信他的鬼话了! 其实高不凡也没说慌,他今日确实超水准发挥了,以往他只能做到四箭连发,但自从修炼了内家功夫后,他的六识更加灵敏了,对力量的运用上也更加巧妙,这才达到现在这种效果。 紧接着是骑射,高不凡这回倒没有秀五箭连发了,中规中矩地射完了五箭,但三箭命中两百步靶,两箭钟命中一百步靶,虽然没有中靶心,却拿下了65分,两轮得分140分。 最后长孙晟给高不凡的射姿打分30分,总分170分,竟然跟长孙无忌一样,倒是巧了! 第49章 谈心 高不凡最后的得分竟和长孙无忌一样,倒是巧了,不过大家都隐隐觉得他留有余力,只是不便点破罢了。这个时候,高君贤也禁不住有点服气了,苦笑道:“长卿兄果然又在扮猪吃老虎,世雄世衡,咱们这就去清理马粪吧。” 高不凡连忙把三人拦住笑道:“惩罚只是娱乐罢了,你们也不必当真,马粪自有下人清理,怎能劳烦三位客人呢!” 长孙无忌也出言相劝,高君贤三人也就顺坡下驴了,毕竟当着高家众下人的面清理马粪实在有点丢脸。 长孙无垢美轻笑道:“阿爹只顾着看,也不指点一下晚辈!” 长孙晟知道自家女儿有一颗七窍灵珑心,无非是拉自己出来缓解下尴尬的气氛罢了,于是捋须一笑道:“好吧,老夫也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把老夫的弓拿来。” 一名部曲立即把长孙晟平时惯用的角弓恭敬地逞了上来,这是一把二石硬弓,三石弓长孙晟虽然也能用,但很少用到! 高不凡见到长孙晟接过角弓,不由精神一振,那天在高鸡泊他亲眼见识过长孙晟射杀群匪,那股凌厉的气势如今还历历在目。 正当高不凡以为长孙晟会再次大展神威时,后者却是漫不经心地往远处抛射了一箭便收弓了,那支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最后落在百步箭靶和两百步箭靶之间,斜斜地钉在草地上。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长孙晟只是笑而不语,高不凡心中一动,快步向着羽箭的落点奔去,高世雄等人见状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高不凡奔到那支羽箭跟前,伸手拔了起来,登时吃了一惊,原来箭头上赫然串着一只黄绿色的蚱蜢,这玩意只有尾指大小,此刻虽然差点断成两截,但仍然活着,正奋力划动足脚,试图挣脱开去。 高君贤等人见了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别说一箭射中一百步开外的蚱蜢,这个距离他们甚至连蚱蜢在哪都看不清,这也太可怕了,看来长孙晟之所以能一箭双雕,的确不是浪得虚名的,光是这份目力就非常人能及。 高不凡心中佩服不已,看来长孙晟的箭术的确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自己箭术虽也不错,但跟长孙晟比起来乃旧差距离不少。 高士鸿扫了一眼表情震惊的年轻人们,笑道:“长孙将军今日倒是这帮晚辈大开眼界了。” 高士廉笑言:“如此也好,省得他们日后目中无人,须知山外有山,强中自有强中手!” 长孙晟只是稍微露了一手,虽然没有惊天动地气势,却把一众年轻人折服了,不过,长孙晟也没有敝帚自珍,接下来分别指点了高不凡等人,并分享了一番自己在射箭方的经验和感悟,一时间,众年轻人都觉获益良多。 这时长孙晟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长孙无垢连忙上前替他抚拍后背,俏脸上写满了担忧,至于长孙无忌则脸色苍白,手足冰冷。 高不凡暗皱了皱剑眉,看这情形,长孙晟似病得不轻啊,又瞥了一眼长孙无忌的表情,于是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了,连忙吩咐高首去取杯来水。 长孙晟喝了水,咳嗽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不着意地把捂嘴的手帕收了起来,高不凡眼尖,分明见到手帕上沾了些红色的斑点,似乎是微小的血块,不由心中微凛,欲言犹止。 长孙晟轻松地笑了笑道:“我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不碍事,你们年轻该干嘛干嘛去,小凡,陪老夫随便走走,有些话单独跟你聊!” 高不凡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后山清净,空气也好,咱们到那里走走!” 长孙晟微笑称善,与高不凡往后面的飞鹰山走去,长孙无垢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眸里明显蒙上了一层不安和担忧。 高士鸿显然并不知道长孙晟命不久矣,他不着意地扫了高君贤一眼,见后者并无妒忌之色,倒是放下心来。 在高不凡出现之前,高君贤无疑是高氏一脉最优秀的年轻一辈,也是重点栽培对象,结果现在半路杀出个高长卿,无论文才还是武功似乎都更胜一筹,所以高士鸿担心高君贤会心态失衡,幸好,高君贤所表现出来的成熟稳重让他颇为满意,倒是不枉族里的多年栽培。 至于族中另外一个重点栽培对象高清远,其近日的表现实在令人失望,现在族里的做法是把他冷处理,再观察其后期的表现,若还是没长进,族里就会彻底放弃,把资源转投到其他有潜质的族人身上。 且说长孙晟和高不凡一边闲聊一边往后山的树林走去,前者笑着问道:“小凡什么时候开始练习骑射的?” “应该是五岁吧,我爹教的!”高不凡弯腰顺手摘了一朵蒲公英。 长孙晟点头恍然道:“难怪,看来你爹的骑射功夫也定然不弱。” “反正现在没我强!”高不凡又弯腰摘了一朵蒲公英。 长孙晟好笑道:“你小子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高不凡哈哈一笑道:“在长孙将军面前,小子自然要实话实说,要是在老爹面前,我得拍他马屁,要不然会就得挨揍。” 长孙晟不由莞尔,高不凡洒脱又不失恢谐的性子很对他脾气,跟这小子聊天很舒服,想必其他人也有这种感觉,这种人天生就有种吸引力,适合当首领! “有才是好的,但恃才傲物就不好了,小凡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长孙晟提醒道。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长孙将军说得对,不过小子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才。” 长孙晟睨了他一眼笑斥道:“能做出《把酒问月》这样一首传世经典,如果这还不算有才,只怕天下有才的人也不多了。” 高不凡汗道:“长孙将军过誉了,诗词只是小道而已,不值得夸耀!” 长孙晟眼前一亮:“你能这样想,老夫倒也就放心了。” “为什么?”高不凡奇道。 长孙晟微笑道:“因为老夫一直担心你一诗成名便忘乎所以,其实这样的风头还是少出一些为好。”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他知道长孙晟肯定还有下文,便静静地听着。果然,长孙晟又道:“皇上擅长文辞,喜欢作诗,而且已作得很好,小凡的诗名如果传到皇上耳中,必然会引起他的注意。” 高不凡不解地道:“上达天听,这不是好事吗?” “还真不一定是好事,皇上虽然喜欢作诗,但却不喜欢别人作得比他好。譬如朝散大夫王胄,此人诗才便极佳,当初皇上作了一首《燕歌行》,颇为得意,便让大臣们作诗应和,别人都做得很普通,偏偏王胄不懂事,应了一句“庭草无人随意绿”,赢得满堂喝彩,抢了皇上的风头,后来皇上就寻了个由头把王胄杀了,杀之前还问他‘尚能作庭草无人随意绿否?’,你说冤不冤?” 高不凡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长孙晟瞥了高不凡一眼,继续加码道:“我朝最有名的才子薛道衡,他的诗也写得特别好,曾写出‘飞魂同夜鹊,惓寝忆晨鸡。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这样的佳句,一时民间传诵,声名远播,后来薛道衡恃才傲物,被皇上问斩了,据说薛道衡被斩后,皇上很开心,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句‘薛道衡还能空梁落燕否?’” 卧槽,高不凡只觉脖子凉嗖嗖的,苦笑道:“长孙将军,写出去的诗还能收回吗?” 长孙晟笑道:“小凡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只是日后要注意了,如果有机会见到皇上,更是不可抢了皇上的风头,切记!”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小子只有一个脑袋,哪敢啊,更何况我一个养马的,只怕也没机会见到皇上。” 长孙晟微笑道:“世事难料,对了,小凡弓马娴熟,可有意随老夫回东都洛阳?以你的本事中个四科举人应该不是难事,老夫在京还是有点能量的,给你弄个九品裨将应该不成问题!” 所谓的四科举人即:学业该通,才艺优洽;膂力骁壮,超绝等伦;在官勤奋,堪理政事;立性正直,不避强御。 也就是说,符合以上四个条件之一都能参加四科举人选拔,选中了就能入朝作官,高不凡显然符合“膂力骁壮,超绝等伦”这一条,所以长孙晟才有此一问! 高不凡想都不想,直接摇头拒绝了,开玩笑,大隋的国祚顶多还有五六年,这官有什么当头的,更何况杨广还那么变态,弄不好那天瞧自己不顺眼,弄个由头卡嚓了,卡嚓之前说不定还会问自己一句“尚能把酒问月否?”。 长孙晟见高不凡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强求,其实他内心也隐隐觉得,高不凡不入朝为官似乎更好,也罢,顺其自然了,毕竟若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第50章 蒲公英 高不凡和长孙晟信步行至后山的小树林旁,这里是高不凡平时练功的地方,地上的草皮早就踩秃了,后者一见便问:“小凡平日便在此练功?” 此时高不凡手里已经攥了一大束蒲公英,只要对着上面一吹,那场面肯定很壮观,他点了点头笑道:“长孙将军好眼力,小子确实每天在此练功,风雨无改,寒暑不怠!” 长孙晟闻言眼前一亮道:“难怪小凡年轻轻便有如此身手,正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武艺一途确实要勤练不辍,否则便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高不凡耸了耸肩:“言之有理,不过小子也是自己瞎练罢了,遇到长孙将军所说的内家高手还是只有挨揍的份。” 长孙晟暗皱了皱眉,那天他查探过高不凡的经脉,发现后者确实没有修炼过内家功夫,如果高不凡身后确实有顶尖高手保护,应该从小就传授他内家功夫才是,难道那天在城中暗中出手相助之人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长孙晟想直接问高不凡,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两人关系还没到知无不言的程度。这时高不凡却从怀中取出那支弩筒,问道:“长孙将军可曾见地这种东西。” 长孙晟接过弩筒打量了片刻,疑惑地问:“这袖弩你哪得来的?” 高不凡便将那天进城遇到死士袭击的事说了一遍,然后仔细留意长孙晟的反应,后者面色明显变得凝重起来,但也仅此而已。 “老夫也未曾见过这种东西,不过小凡如果不介意,能否把它交给老夫,老夫带回洛阳调查一下,或许会有些眉目。”长孙晟道。 高不凡点了点头:“自无不可!” “对了,你们父子二人可有什么仇家?”长孙晟把弩筒收好,一边问道。 高不凡挑了挑剑眉:“家父是个生意人,向来与人为善,家母信佛,平时乐善好施,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更是不可能与人结仇。至于小子,倒是与人有仇,就是那悍匪张金称,新近则是得罪了宇文智及,噢对了,还有飞羽马场的马管事。” 长孙晟目光一闪:“哦,这么说,倒是宇文兄弟的嫌疑是最大了?” 高不凡摇头道:“根据那个死士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他们。” 长孙晟闻言便不作声了,既然不是宇文兄弟,那更加不可能是张金称,一个悍匪养什么死士?要杀人还是自己动手划算! “长孙将军知道马行空的背景吗?”高不凡忽然问道。 “哦?小凡怀疑他?”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既然不是寻仇,那就肯定是挡了人家的财路,除了他,小子实在想不出其他人。” 长孙晟点头道:“有道理,回头我让士廉帮忙查一查对方的背景,不过你们父子二人以后得行事小心,对方说不定还会下手。” 高不凡连忙点头道谢,长孙晟微笑道:“小凡真不考虑随老夫回洛阳?” 高不凡摇头道:“长孙将军好意心领了,小子生性跳脱,喜难无拘无束,还是比较适合养马。” 长孙晟若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养马也好,战马是个香饽饽,想要的人很多,只是有时恐置风口浪尖上。” 高不凡似乎捕捉到什么,长孙晟已经讪开话题道:“宇文化及兄弟日前已经离开蓨县,老夫的楼船也修好了,毕日将启程返回洛阳,今日一别……” 长孙晟说到此便顿了顿,仿佛有些伤感,高不凡此刻脑海中出现的竟然是端庄乖巧的长孙无垢,不由暗汗,连忙道:“若有机会,小子定然到洛阳拜访将军!” 长孙晟笑了笑,心中有些苦涩,自己只怕活不过今年了,从此后会无期,不过嘴上却是笑言:“那敢情好,无忌为人墩厚,机变不如小凡你,今后只怕还要承蒙你照拂一二!” 这虽然是客套寒暄的话,但高不凡却隐隐听出一丝不祥的味道,连忙道:“长孙将军言过了,小子得承蒙辅机兄照拂才对,更何况长孙家乃世家大族,辅机兄想要什么助力没有,哪轮得到小子。” 长孙晟心中苦笑,外人都道长孙家是高门大族,又焉知长孙家目前所面临的困境?他拍了拍高不凡的肩头,语重深长地道:“小凡,你听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再强大的国家也有倾覆的时候,就更遑论一个家族,小凡你很不错,老夫看好你,就跟你的名字一般,终将不凡!” 高不凡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长孙晟竟然如此看得起自己,不过他也说得对,自己穿越到大隋就注定不是个平凡人,看来长孙晟不紧箭术高目力好,看人的眼光也有一套,难怪如此热情地拉拢自己! “长孙将军谬赞了!”高不凡连忙诚惶诚恐地道,只是在长孙晟眼中多少有点浮夸,笑着虚点了点高不凡的额头道:“走,咱们下去吧!” 长孙晟只是随手一个小动作,一时间两人的距离仿佛拉近了许多,老少二人并肩而行,往山下的草场走去。 长孙无垢见到父亲和高不凡有说有笑地行来,气色似乎也恢复了,不由欣喜地迎了上前,感激地看了高不凡一眼,她很少见父亲与别人聊得那么开心,父亲开心,她自然也开心! 高不凡此刻手中还攥着那一大束蒲公英,就像一只白色的大气球,在阳光下照耀下十分好看,见到长孙无垢美眸扑闪扑闪地望来,一时有点脑抽,竟对着蒲公英吹了一大口气。 高不凡天赋异禀,能在水下潜伏三十分钟,肺活量自是相当惊人的,这一口气顿时像刮起了一阵大风,那些白色的蒲公英种子立刻漫天飞舞,掀起了一阵飞絮风暴,好看是好看,但也沾了长孙妹妹满头面都是! “啊!”长孙无垢惊呼一声,倾刻成了雪人一般,不,应该是刚从鸡窝里跑出来村姑! 长孙无忌和高君贤不由傻了眼,高世雄兄弟更是嘴巴大张得能塞进拳头,至于高士廉和高士鸿二人却是哭笑不得。 长孙无垢又好气又好笑,当她从睫毛上拿掉一颗絮状的蒲公英种子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扬起了粉拳嗔道:“高——不——凡!” 高不凡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登时抱头鼠窜。 长孙晟很是无语,高不凡平时表现得像个小大人似的,待人接物头头是道,没想到竟然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让人哭笑不得! 长孙无垢看着跑远了的高不凡,悻悻地跺了跺脚,又噗哧的失笑起来,不过见到大家都看她,立即又闹了个大红脸,羞涩地低下头假装清理身上的蒲公英,两名仆女连忙上前帮忙。 长孙无忌苦笑道:“长卿这家伙竟然如此幼稚,真真有辱斯文!” 高君贤唯有陪以苦笑,心里莫名泛酸,因为长孙姑娘看似生气,但其实很开心的样子! 的确如此,长孙无垢自小便家教甚严,所以性格端庄而乖巧,可毕竟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正是爱玩闹的年纪,这天性是压抑不住的,平时在家没人敢跟她玩闹,即便是哥哥长孙无忌也只是偶开过玩笑,那像高不凡这般喷了她满身的花絮,这种体验对她来说实在太新鲜! 当两名仆妇正在给店长孙无垢清理蒲公英时,高不凡这个始作甬者神色讪讪地走了回来,估计也意识到孟浪了,不好意地打拱作揖道歉。 长孙晟摇了摇头笑斥道:“胡闹!”说完率先往宅子方向走去,倒是给高不凡解了围。 且说众人进了宅子,在客厅中喝茶闲聊了片刻功夫,高开山和夏管家竟然回来了,于是双方重新见礼,高不凡则终于解脱了,把接待人客的事情丢还给老爹,他自己则带着长孙无忌等几个年轻人四处参观。 至于长孙无垢,已经被陈氏请到后宅相见了,午饭也是在后宅吃的,据说陈氏和长孙无垢聊得十分投机,后来高不凡问了婢女鸣翠,才得知她们聊的竟是是佛经,有共同爱好的人果然容易聊到一块。 第51章 送别 偏西的太阳,拉长马匹的影子,路过的秋风,带走蒲公英的飞絮。长孙晟一行人要告辞离开了,高开山父子二人亲自送往牧场出口的吊桥。 虽然只是短暂的相聚,几名年轻人间的感情似乎又升华了,慢慢地落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聊,充分利用这分别前的短暂时光。 古人由于受到交通条件的限制,分外重别离,要不然也写不出那么多脍炙人口的送别诗词来。正所谓今日与君别,相逢不知期,有些人匆匆一别就是一辈子,怎能不伤怀? 终于,众人还是走到了吊桥前,又过了吊桥,分别就在眼前了。 长孙晟停下脚,对着高开山抱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高场主请回吧!” 长孙无忌今年虚岁十四,为人墩厚,还有点感性,此时竟然眼眶微红道:“长卿,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高不凡笑道:“这有何难,沿着运河一直往西走就能到洛阳,辅机若是念起在下便派人送个口信,在下骑快马到洛阳看你,也就是四五天的光景。” 长孙无忌闻言喜道:“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过辅机你得包食宿和来回的盘缠,否则赖你家里不走!”高不凡笑道。 众人不由笑了起来,本来浓浓地离愁别绪倒是冲谈了不少。高君贤提议道:“长卿诗才敏捷,此情此景,不如赋诗一首送别我等?”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自从在长孙晟口中得知杨广喜欢干掉比他作诗好的人,心里便有了阴影,本欲推辞,但见到长孙无垢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热,叉了叉手徐徐吟道:“离离牧场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洛城。又送诸君去,萋萋满别情。” 眼下正值仲秋时节,天高云淡,草场上的牧草已经微微泛黄,眼前的官道弯弯曲曲没有尽头,道旁的野草黄绿相间,沿着官道一直无限延伸,应该能通往千里之外的洛阳吧?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四周弥漫着浓浓地离情别绪。诗词的魅力就在于它们用优美的短句把事物和情感提炼升华,触动人的灵魂,勾起人的思绪! 夕阳西斜,秋风萧瑟,高不凡仿佛还沉浸在其中,背负双手,静静看着西边的斜阳,长孙无垢有些失神地凝望着前者英挺的侧脸,心中竟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所谓少年慕艾,少女难道就不慕?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最容易被优秀的异性所吸引,从而产生好感! 当然,这份好感如果长时间得不到升华,便会慢慢淡去,直至消失,最后剩下的只是年少时代的一个美好回忆罢了。 良久,众人才回地神来,高君贤叹了口气道:“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人称曹七步,而长卿三叉手便吟出一首佳作,诗才之敏捷犹胜曹七步,可称高三叉也!” 高不凡暗汗,连忙道:“在下误打误撞,安敢以曹七步相比,君贤快别这么说,免得贻笑大方。” 开玩笑,这高三叉的外号一出,若是传到心胸狭窄的隋帝杨广耳中,自己的小命岂不是危危乎矣? 众人不知就理,见到高不凡不似做作,心中更加佩服了,瞧瞧人家,小小年纪虽然才华横溢,却还是如此谦逊,真是难得! 长孙晟却是知道高不凡在忌惮什么,不由暗暗好笑,解围道:“正所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君贤莫要给长卿戴高帽,免得把他捧杀了,温三叉的外号更是不要乱起,长卿这年纪还担当不起!” 高君贤愕了一下,连忙道:“将军教训得是,倒是君贤考虑不周了。” 高不凡暗松了口气,对着长孙晟拱手一礼道:“祝长孙将军和诸位一路顺风,在下就送到这里了。”说完下意识地看了长孙无垢一眼,后者正好望来,两人目光一碰,顿时像触电般分了开来。 长孙晟微笑道:“谢谢,对了,那悍匪张金称,你们倒是不必太过担心,相信朝廷很快就会派兵将其一网打尽了。” 高开山闻言一喜,再次拱手送别。长孙晟一行人纷纷上马,长孙无垢也默默地进了马车,窈窕的倩影消失在车帘之后。 叮铃叮铃……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铃声也越来越弱,最后马车终于消失在官道的转弯处,高不凡这才收回目光轻吁了口气,内心竟然有点怅然若失! 高开山瞟了儿子一眼道:“若是喜欢人家姑娘,爹便厚着脸皮托媒人走一趟洛阳,但不敢保证能成,若是成了,爹就算卖掉马场也给你凑齐聘礼!” 高不凡难得脸上微红道:“爹你瞎操什么心,孩儿如果要娶媳妇,必然手到擒来,犯不着爹你出手,聘礼更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会挣。” 高开山竖起大拇赞道:“好,有志气,不愧是我高开山的儿子,不过爹要提醒你,好姑娘什么时候都抢手,你如果中意人家姑娘就趁早下手,迟了可别后悔。” 高开山说完为老不尊地挤了挤眉,压低声音续道:“长孙姑娘是个好姑娘,爹很喜欢,你娘亲也很喜欢,而且我看长孙姑娘对凡儿你也有好感,赶紧娶回来,爹和你娘亲也好抱孙子!” 高不凡不由丢给老爹一个鄙夷的眼神,人家长孙无垢才十一二岁,你老人家还老不要脸了?不过……古代女人好像十二三岁来了初潮后就算成年,可以嫁人生孩子了,就是不知历史上长孙无垢是几岁嫁给李世民的! 一念及此,高不凡竟然有点紧张起来,完大蛋了,莫非自己真对还是小萝莉的长孙无垢动心了,羞耻啊,不过爹也说得不无道理,好姑娘什么时候都抢手,凭什么自己不能抢? 不过高不凡转念一想,又有点无奈,现在的自己只是个十五岁的中二少年,一事无成,如何高攀得上长孙家,现在可不是自由恋爱,只讲爱情不讲面包的年代,而且现在即便你有“面包”,还得看门第家世。 论家世,自己乃北齐宗室之后,但北齐早就灭亡了,只剩下虚名;论社会地位,家里一个当官的都没有,都是白身;论财富,家里只有一个马场,所有财产加起来也就几万两银子。试问这种条件如何跟官二代+富二代的李世民竞争? 难啊! 这时高不凡竟有点后悔拒绝孙长晟的提议了,不过他是个洒脱之人,很快就摆脱了这种负面情绪,毕竟只要有真本事,在哪都能闯出一番事业来,而且,如果靠着长孙家上位的话,难免会在长孙家族人面前低一头! “对了,爹你不是出门收购豆料吗,咋这快就回来了?”高不凡好奇地问道。 高开山顿时面色一沉道:“爹本来想往清河郡那边看看的,那边的豆料便宜,只是刚到了高鸡泊附近却发现封路了,过不去,绕道又太远,只能打道回府。” 高不凡心中一动道:“封路,莫非官兵要剿匪?” 高开山摇头道:“剿个屁,是郡里的驻军,领军的是都尉宋启臣,他麾下才一千兵力,做做样子罢了,以前又不是没试过。皇上明年开春就要东征高句丽了,这段时间运河上来运送军输的船只络驿不绝,再加上周县令被杀,宋启臣逼于压力,这才出兵装装样子。” 话说大隋目前实行的是郡县制,没有省这个行政级别,郡管辖县,县设县令,郡有太守,另设都尉一职掌管全郡兵马,不受太守约束,从而使行政和军事分离开来,实现相互制约。 高开山口中的宋启臣正是渤海郡的都尉,麾下统率着一千隋兵,若加上临时招募的民壮,可得三千兵力,不过这点人想围剿方圆百里的高鸡泊,无疑于痴人说梦,更何况地方隋兵的战力本来就堪忧,再加上只有一千正规军,那就更加成不了事! “对了,凡儿你之前不是跟为父提起过那个孙安祖吗?”高开山忽然道。 高不凡点了点头:“难道他被抓到了?” 高开山神色古怪地道:“那倒没有,不过为父听说此人招揽了数百名难民落草为寇去了,近日在高鸡泊一带出没打家劫舍,专门抢劫过往的商旅,还自号什么摸羊将军!” 高不凡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第52章 急转直下 长孙无垢的娘亲高氏笃信佛教,长孙晟想必也是信的,所以给女儿起了个“观音婢”的小名,希望女儿能受观世音菩萨的保佑,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地长大。 长孙无垢自小耳濡目染,所以也信佛,由此养成了宽厚温和的性格,这种女子当了国母,确是朝臣和天下百姓之福。 此时,长孙无垢娴静地坐在马车上,双膝摆着一本佛经认真地翻阅,那种文静而端庄的美感,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反正就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一本手抄的《华严经》,是高氏送给她的,但是上面的笔迹刚劲有力,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直到长孙无垢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封底那一行小字,不由俏脸一热,赶紧把佛经给合上。 原来尾页上的落款竟是高不凡,根据上面简单的叙述可知,这本《华严经》敢情是高不凡亲手抄送给母亲的生辰礼物,如今高母竟然拿来送给了长孙无垢。 由此看来,高开山说得不错,高氏的确挺喜欢长孙无垢的,还不惜耍了点小花招,果真应了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长孙无垢面红耳热地合上佛经,隔了一会又忍不住打开瞄了一眼那落款,紧接着又赶紧把佛经扔到座位旁边,仿佛佛经烫手一般! 掀开马车窗帘,远处苍翠入目,秋高云淡,长孙无垢扑通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然而眼前的景致又让他想起高不凡那首送别诗,顿时又平添了几许烦恼! “唉,早知就不跟爹来蓨县了!”小萝莉发出一声哀叹。 夕阳完全落山之前,长孙晟一行回到了蓨县城,吃过晚饭后,长孙晟把高士廉约到了书房,倒是没有吩咐他去查飞羽马场马行空的来历,而是将那支弩筒递给他。 高士廉接过弩筒仔细端详了片刻,疑惑地问:“大哥这是从哪得来的?” 长孙晟皱眉道:“有死士刺杀高开山父子,这是从死士身上找到的。” 高士廉面色一变,难以置信地道:“死士?难道宇方化及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出动死士报复高长卿,一点面子也不给大哥你?” 长孙晟摇头道:“不是宇文化及。” 高士廉更加不解了,大隋能畜养得起死士的势力怕是不多,高开山父子只不过是个养马的,怎么可能能有死士刺杀他们,等等……养马? 高士廉似乎捕捉到什么,目光惊讶地望向长孙晟,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道:“高开山父子能遭人觊觎的就只有那片马场,想想,现在朝中谁最想要战马?” 高士廉微微一颤,低下头默不作声,长孙晟从他手中取回那支弩筒,轻道:“士廉,为兄知道你着急,但有些事急不来,以后少跟兵部尚书斛斯政来往,大隋现在虽然不稳,但依然兵强马壮,短时间内没有倾覆的可能,且看皇上这次东征高丽的结果吧,若事成,那些许贼寇不过是疥癣之疾罢了。所以这个时候切忌轻举妄动,最佳的做法就是观望,那人想必也不会愚蠢到现在就动手。” 高士廉惭愧地深施一礼道:“大哥教训得是,弟以后会和斛斯政保持距离的!” 长孙晟点了点头,疲倦地挥了挥手:“回去休息吧,明日还得启程赶路。” 高士廉嗯了一声,却欲言犹止,长孙晟皱了皱眉道:“你是想说无垢的事?” 高士廉点了点头:“弟有点不明白,高长卿虽然出众,但论对长孙家的助力,只怕远不及李世民,为何大哥……” 长孙晟微笑道:“小凡这孩子有潜力,难道不该给他个机会,况且长孙家也不必只盯着一棵树,谁要娶走无垢,各凭本事!” 高士廉闻言点了点头,无声退出房去! …… 宇文兄弟走了,长孙晟一行也走了,高不凡的生活似乎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每天除了修炼就是帮家里打理牧场,踏实而忙碌! 不过,蓨县和漳南县却一点也不平静,或者说整个大隋也不平静,因为隋帝杨广东征在即,全国各地的物资正在加紧运往北边的涿郡,各路征发的兵马和役夫也在陆续往涿郡进发,百万级别的兵力调动,其声势之大,波及之广就可想而知了。 飞鹰马场的战马九月底就要出栏了,按照往年的惯例,出栏的战马得由马场自己负责送往东都洛阳交割,由太仆寺的官员验收,通过了,朝廷才会统一拨款给马场。 所以每年战马的交割是马场的头等大事,马虎不得,通常提前两个月,马场就得做好交割准备,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差错,倘若马匹生病,又或者掉膘,一年辛苦就得白忙活了,说不定还得受到严厉的惩罚。 所以自从进入八月以来,高家上下所有人都神经绷紧,高开山和夏管家更是如临大敌,每日就像砣螺一般忙得团团转。 不过马场如今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储备的豆料不够了,启程前往洛阳交割战马之前必须备足豆料,否则一旦断粮,战马就得掉膘,掉膘就算废了,肯定过了太仆寺验收那一关。 所以这段时间,高开山和夏管家的工作重心就是收购豆料,每日早出晚归,甚至一出门就是几天,偏偏这个时候,郡上面逼于压力,正在发力围剿高鸡泊中的贼匪,到处封路,给收购豆料带来极大的不便。 最让人恼火的是,渤海郡的领兵都尉宋启臣虽然大张旗鼓地剿匪,却没有半点成效,反而被神出鬼没的土匪弄得疲于奔命,不仅悍匪张金称势力大增,肆无忌惮地四出打家劫舍,就连刚拉起山头的摸羊将军孙安祖也趁机四处招兵买马,短短一个月不到便从最初的百来人发展到五六百人。 不过孙安祖此人还算比较有良心,只抢劫财物粮食,很少伤人命,不像张金称一伙,每回干活都不留活口,哦,除了女人,女人会被他们抢回山寨,成为一众土匪的女人,供他们发泄欲望。 这一日,外出收购豆料的高开山忧心忡忡地回到了马场,并且立即通知所有人加强戒备,甚至给负责巡守马场的家丁配发了弓箭。 高不凡见状便知不寻常了,一问才知道,原来都尉宋启臣竟然被张金称一伙打败了,不仅麾下所有兵马死伤惨重,就连宋启臣本人也被张金称斩杀了,一时间全郡震动! 要知道宋启臣手下的一千兵马虽然不多,但却是郡中的主要武装力量,如今打没了,整个渤海郡的乡绅富户无疑成了强盗们砧板上的肉,不人人自危就奇了。 一时间,但凡有点家底的人都恨不得躲进城里去,实在放不下家宅产业的,也纷纷联结起来,并且加强戒备,像飞鹰马场这种出产战马的地方,自然更加成为盗匪们的首要目标,也难怪高开山会如此紧张! 在这个金秋八月,渤海郡的形势急转直下! 第53章 大开杀戒 昨日刚下过一场雨,官道上泥泞不堪,高不凡背着一柄单刀驱马在前,高首和高仁各赶一辆马辆紧跟在后,车上载着几麻袋收购来的豆子。 这段时间高家上下都在为战马出栏交割拼命忙碌,高不凡自然不好意思躲在家里过太平日子,所以便主动请缨外出收购豆料。 高开山深知儿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办事稳重,很少有掉链子的时候,而且一身本领也不弱,便也放心让他外出办事。 由于附近乡镇前段时间已经被高开山和夏管家走遍了,所以高不凡只能带着高首和高仁这俩货往更远的地方收购豆料,只是成果不甚理想,忙活了三天,结果只收购到三石豆子,距离十石的目标还差一大半。 倒不是高不凡他们偷懒,实在是天灾闹的,山东(太行山以东)地区去年大旱,今年又遇洪灾,现在到处闹饥荒,粮食严重短缺,即便家里有豆子也少有人愿意拿出来卖的,要不是高不凡出了高价,估计三石也收购不到。 自从渤海郡都尉宋启臣被悍匪张金称打败斩杀后,全郡上下人人自危,就连白天的官道上都是冷冷清清的,高不凡主仆三人赶着马车走了半天,竟然连鬼影也没遇到一只。 这时路过一处山林,高不凡忽然勒定马,高首和高仁见状也把马车停下,疑惑地打量了一遍四周,发现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而且现在也不是吃饭时间,莫非少爷要在这里出恭? 果然,高不凡翻身下马,径直往山林中快步走去,估计真是去解决下三路问题了,于是高首和高仁两人便守在马车上等候,其间还轮流下车撒了两泡尿。 “怪哉,少爷这是去拉铁球吗?就算拉铁球也得拉完了吧。” 二人等了两盏茶的功夫也不见高不凡回转,高首便禁不住嘀咕起来,这货性子有点急。这时高仁却眼前一亮道:“这不就回来了,咦,少爷哪搞来的包袱?” 高首定睛一看,果然见到少爷正从山林中走出来,肩上还扛着一只大包袱,看样子还挺沉的,只是那包袱看起来有点古怪,似乎是一张被单。 高不凡的动作矫健而敏捷,虽然扛着一只大包袱,但几个起落就奔至跟前,神定气闲地把包袱往马车一搁,顿时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就连拉车的马也退了半步,可见这包袱分量极沉。 高首和高仁好奇地对视一眼,凑近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偷瞄了一下,顿时眼都直了,小心肝扑通地急跳,原来里竟然全是黄澄澄的金锭和白花花的银锭,估计得值五六千两白银。 高仁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高不凡的屁股,吃吃地道:“敢情少爷拉的不是铁球,而是金子银子。” “而且一次还拉了这么多,俺一辈子都见过这么多!”高首傻乎乎地接道,口水都差点流到下巴了。 高不凡不由一阵恶汗,往这俩货的屁股上各踹了一脚,笑斥道:“废话少说,继续上路!”说完纵身上了大青马的马背。 高首和高仁显然也猜到这些金银来路不明,财不露白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所以也不用高不凡吩咐,立即把包袱藏到豆子下面,这才心情激动地继续赶车,这次出门豆子没收购到多少,却是发了一笔横财! “少爷,这些……从哪搞来的?别告诉俺们真是你拉的。”高首还是忍不住问。 高不凡淡淡地道:“地里长出来的!” “真的,在哪里?俺也去挖!”高仁凑趣道。 这时前方的官道上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其中还夹杂着马嘶和牛叫,还有女人的哭喊声,很快,一帮流里流气的家伙便出现在主仆三人的视线内。 这帮玩意约莫有三四十人,衣着不伦不类的,有人牵马,有人赶牛,也有人肩上扛只羊,手里提只鸡什么的,甚至还有数人扛着女人。 这些女人看上去都十分年轻,面容姣好,不过衣服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了,根本挡不住外涉的春光,显然已经遭受过凌辱,即便如此,扛着她们的几名壮汉还极为猥琐地把手伸入她们怀中摸索,而旁边的男人也偶尔伸手过来过把瘾,一帮家伙嘻嘻哈哈的,而女人们则哭成了泪人,那情景简直令人发指! 高不凡面沉似水,猛地勒定了大青马,这时,那帮人也发现了高不凡主仆三人,顿时眼前一亮,竟像打了鸡血一般冲了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高首和高仁这两货才意识到遇到强盗了,不由打了个激凌,像中了定身咒般僵坐在马车上不敢妄动。 这伙人正是张金称手下的盗匪,为首之人叫郭孝德,平原县人氏,是最近才投靠到张金称麾下的,由于颇有几分武艺,所以坐上了五当家的位置。 话说张金称自从斩杀了渤海郡都尉宋启臣后,名声大振,前来投靠他的绿林人物络绎不绝,一时间势力暴增,如今麾下已经聚拢了近两千人,对外则宣称五千,可把附近的州县吓坏了,连白天都不敢打开城门! 如此一来,城外便成了盗匪们的天下,他们肆无忌惮地到处劫掠乡镇,甚至大摇大摆地跑到县城外面叫嚣挑衅,气焰十分嚣张。 这个郭孝德今日便带着几十名喽罗抢了一处集镇,夺得牛羊马匹等牲畜若干,还有一些来不及逃不跑的女人,当场发泄了兽|欲后,老丑的直接一刀杀了,剩下几个年轻貌美的则打算带回山寨继续取乐。 郭孝德一眼就看中了神骏的大青马,举起单刀指了指“吓傻”了的高不凡,好整以暇地道:“滚下来,这匹马归老子了!” 既然五当家要了大青马,其他盗匪自然不敢跟他争,纷纷把目光投向拉车的两匹挽马,还有马车上的几袋豆子,厉害喝问道:“车上拉的是什么?” “关你们屁事!”高不凡淡淡地道。 郭孝德愕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道:“小子,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次!” “小爷说关你屁事!” “哈哈哈!”郭孝德怒极反笑,用明晃晃的单刀刮了刮手背上的老泥,狠声道:“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给老子把他弄下来再剁了,免得伤了老子的宝马。” 两名盗匪立即张牙舞牙地扑上前,试图把高不凡从马背上掀翻下来,结果还没碰到后者,脸上已经闪电般各中了一脚。 卡嚓卡嚓…… 令人牙酸的骨折声清晰可闻,这两名盗匪的脸就跟塌方似的陷了进去,耀目的两蓬鲜血在空中飞溅开去。 扑通扑通…… 这两名盗匪足足飞出数米才落地,抽搐了片刻便不动了,两张脸均面目全非,鼻子塌了,嘴巴烂了,连眼珠都几乎挤了出来,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郭孝德见状面色大变,四周的盗匪们更是惊惧地后退了数步。 高不凡神色冷峻,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杀气,此时的他已经动了杀心,所以出手毫不容情。 郭孝德定了定神,虽然震惊,但却没有慌张,毕竟对方只有三人,自己手下几十名弟兄,即便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对方淹死,怕个鸟! “小子身手不错,难怪如此嚣张,不过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乃醒世郎张金称的麾下,渤海郡都尉宋启臣就是死在我们大当家刀下的,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杀我们的人,你跑掉的!”郭孝德狞声道。 今年年初,齐郡邹平县人王薄首举义旗反隋,并自号知世郎,悍匪张金称近日名声大振,估计也想弄个响亮的外号,所以便给自己取名醒世郎,顺便蹭一下王薄的热度。 高不凡听闻眼前这帮人竟是张金称的手下,不由冷笑一声,果真是冤家路窄,那就更不要怪小爷大开杀戒了。 高不凡也懒得再废话,猛一夹马腹,大青马便箭一般飙出去,随即刀光一闪,他背着的单刀已经离鞘在手,借着马速使了一招拖刀,郭孝德还没来及反应,脖子已经被刀锋抹过,头颅咕咚地滚落在泥泞中,无头尸体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直到鲜血从脖子的切口冲天喷出,这才缓缓地往后摔倒。 高不凡根本懒得回头看一眼,直接策马撞破了众匪的包围圈,单刀一路拖过去,倾刻又将数名盗匪拦腰斩成两截,而此时僵坐不动的高首和高仁也突然从座位下分别抽出单刀一跃而起。 这两货的身手虽然不算高,但真动起手来半点也含糊,刷刷数刀便把围在马车旁边的几名盗匪砍翻在地。 这时众盗匪才反应过来,纷纷咆哮着攻向高首和高仁,这两货顿时险象横生,幸好此时高不凡已经拨转马头杀了回来,刀光如同匹练般上下翻飞,那些盗匪大多是乌合之众,如何抵挡得住,倾刻被杀得心胆俱裂,再加上五当家一开始就被秒了,群虫无首那就更加连虫都不如了,最终丢下十几具尸体,一哄而散! 第54章 认出 高不凡并不是嗜杀之人,但此时的他却杀气腾腾的,之所以如此愤怒,除了亲眼看到这些盗匪是如何凌辱妇女之外,还经常听说张金一伙打劫从来不留活口,甚至干出屠村灭族这种令人发指的恶行来,面对这样一群丧心病狂的渣滓,自然不必仁慈! 所以,即使这些盗匪已经一哄而散,高不凡依旧不依不饶地纵马追杀。两条腿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的,再加上大青马神骏,倾刻便又有数名盗匪被高不凡追上挥刀砍翻! 剩下的盗匪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使出吃奶之力亡命奔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高不凡又纵马砍杀了两名盗匪,这才收刀返回。 此时的官道上横出竖八地躺着超过二十具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高不凡策马来到高首和高仁的身边,沉声问道:“你们没事吧?” 高首和高仁凛然地摇了摇头,话说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高不凡大开杀戒,跟平时有说有笑的样子大相径庭,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高仁一指不远处,吃吃地提醒道:“少爷,女……女人。”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原来那些盗匪在逃命时把劫持来的几名女子都丢弃了,此时这几个女子正挤在一块瑟瑟发抖,望向高不凡等人的目光似乎比看到盗匪还要恐惧。 这也难怪,她们刚刚亲眼看到高不凡像斩瓜切菜般宰了十几名盗匪,要么头颅滚滚,要么一刀两段,内脏肠肚流了一地,不害怕就奇了。 高不凡翻身下马,把血淋淋的单刀扔给高仁,走上前和声问道:“你们不用害怕,我是个好人,不会伤害你们,你们是哪里人?” 几名女子见到高不凡和颜悦色,心中稍安,其中一名年龄最长的女子壮着胆子答曰:“谢谢小郎君出手相救,我们都是下河乡,翠竹里人。” 高不凡点头道:“离这里还不算远,我送你们回去吧。” 几名女子闻言竟然大哭起来,高不凡耐着性子一问,才知道她们的房子已经被盗匪一把烧了,家里人也无一幸免,眼下已经无家可归。 “草,这帮王八,真该把他们都统统宰了!”高首目眦尽裂地挥了挥拳头。 高不凡暗叹了口气,沉吟了片刻道:“本人乃飞鹰马场的少场主,你们如果没有亲戚投靠,便暂时住到我们马场去吧,若有亲戚投靠的,每人发给两吊钱路费。” 当见到高不凡真的取出了钱袋,几名女子才确信眼前这位小郎君是位好心人,不由感激涕零,然后不约而同地拒绝了两吊钱,选择跟高不凡回去牧场。 这几名年轻女子虽然都是没什么见识的村姑,但两吊钱和长期饭票哪个更划算,她们还是分得清的,更何况即便有亲戚投靠,这时的她们也不敢单独上路,自是跟着高不凡更加安全! 高首和高仁这货大喜,立即热情地邀请几名女子坐倒马车上去,并取出干粮和水供她们食用。 不得不说,那些强盗虽然可恶,但眼光还是挺不错的,这几名女子年纪都在二十岁以下,身材和样貌都不差,若是在飞鹰马场定居下来,最后估计还是便宜了高家的男家丁。 高不凡倒是无所谓,只是多几张嘴而已,家里还是养得起的,于是重新上马赶路,高首和高仁这两货也乐吱吱地驾起了马车! 然而高不凡不知道的是,正当他们离开不久,一名漏网的盗匪却从道旁的草林中鬼鬼祟祟地冒出头来,确认安全才小心翼翼地溜出来,向着反方面连滚带爬地逃了。 这名盗匪一口气逃出了数里地,这才敢停下来,扭头对着来路呸了一口,咬牙切齿地道:“飞鹰马场,黑小子,老子总算找到你了,这就回去禀报大当家,新账旧账一起算。” 原来这名盗匪叫吴德发,外号黄皮耗子,面黄嘴尖小眼睛,身材瘦小兜风耳,乍然望去还真像只耗子精,此人之前在高鸡泊中参加地围攻长孙晟,所以认出了高不凡。 且说高不凡等人回到了马场,管家夏邦贤见到他们豆料没收购到多少,反倒带回来四张吃饭的嘴,差点没气到吐血,不过,当高不凡把那一大包袱的金银丢到他面前时,夏财神立即眉开眼笑,连屁也不一个了,还爽快地给四名无家可归的女子安排了住处,当然,工作也安排了,毕竟高家不养闲人! 夜深了,高家的库房里还亮着灯,夏财神正拿着秤清点高不凡带回来的金银,最后喜滋滋地对着高开山道:“金子二百八十两,银子三千六百零七两!” “臭小子,好的不学,竟学人家鸡鸣狗盗,我就去打断他的腿!”高开山佯怒道。 夏管家笑吟吟地摆了摆手道:“家主稍安勿躁,不凡少爷什么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是见你心疼送出去的那些银子,这才动手偷回来的,更何况宇文化及那些都是不义之财,拿了便拿了,而且咱们正好拿这些钱扩建马场,来年多养些马!” “扩建马场?”高开山愕然道。 夏管家目光一闪,压低声音道:“现在黑市上的战马十分紧俏,外面的价格几乎比朝廷的收购价翻上一倍,还完全不愁销路,咱们多养一匹就多赚一倍!” 高开山心中一动,低声问:“老夏,有人暗中找上你了?” 夏管家点了点头:“还不止一家,有人甚至愿意先给订金。” 高开山皱眉道:“对方什么来头?” 夏管家摇头道:“是通过中人介绍的,不清楚对方底细,不过家主完全不用担心,只要完成朝廷的配额,剩下的战马咱们也有权合法出售,所以这钱不赚白不赚。” 高开山一拍大腿道:“好,既然如此,咱们明年便扩大养殖,待这批马出栏送去洛阳后,我再顺道走一趟马邑,向突厥人买一些马驹回来,可惜那些突厥马贩太狡猾了,就是不肯卖种马,要不然咱们马场完全可以自产优质战马!” 第55章?示警 明月当空,皎洁的月色下,刀光如同匹练般一波接一波地向着黑衣鬼脸人攻去。如果说高不凡手中的刀是惊涛骇浪,那么黑衣鬼脸人就是一叶乘风破浪的轻舟,看似惊险无比,实则游刃有余。 叮的一声脆响,黑衣鬼脸人终于出手了,一指弹中高不凡手中的单刀,漫天的刀光瞬时嘎然而止,而高不凡本人也被震得倒退了两步,手中的单刀差点脱手掉落。 “不错,一个月时间能修炼到这种程度,已经出乎老夫意料了。”黑衣鬼脸人赞许地点了点头,声音一如既往地苍老。 高不凡苦笑道:“可是晚辈还是连前辈你的衣角都没碰到。” 黑衣鬼脸人冷哼一声道:“若是被你碰到,那老夫这一甲子岂不是白练了,年轻人要脚踏实地,万不可好高慕远,须知一口也吃不成一个胖子。” 高不凡笑道:“前辈所言极是,晚辈操之过急了。” 黑衣鬼脸人淡道:“武功一途,历来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身,老夫已经把功法传授给你,能到何程度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高不凡心中一动,脱口道:“前辈你要走了?” 黑衣鬼脸人点了点头道:“你小子倒是机灵,没错,老夫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今日便就此别过吧,老夫已经在你小子身上花费太多时间了。” “那前辈什么时候再来,或者小子修炼上遇到问题,如何才能找到你老人家解答?”高不凡连忙道。 黑衣鬼脸人淡道:“老夫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你小子是个聪明人,即便遇到问题,相信你自己也能解决。行了,记住老夫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假如日后遇到佛道两家的顶尖高手,最好不要暴露武功。” 高不凡点头道:“晚辈谨记……” 他的话还没说完,黑衣鬼脸人已经闪身进了树林中闪失不见了。 高不凡的神色有些复杂,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黑衣鬼脸人是谁,长什么样,传授自己功法是出于何种目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传授的功法很管用,高不凡发现自己各方面都比以前厉害多了,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抑或是目力和听力等。譬如今日面对数十名强盗,他仅凭一人就能轻松辗压,如果是以往,他肯定做不到如此神定气闲。 第二日清晨,高不凡正打算继续外出收购豆料,便有下人进来禀报道:“少爷,外面有人找你,却不肯通报姓名,只是约你到马场外面一见。” 高不凡心中一动,吩咐高首和高人套好马车,自己则翻身上马往牧场的大门口方向驰去。飞鹰马场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宅子就建在飞鹰山脚下,所以从宅子门口到牧场的门口的吊桥还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的。 且说高不凡赶到牧场门口,河边的吊桥还没放下,但见河对岸正立着一名大汉,头戴斗笠,边沿压得很低,所以看不清面貌,不过那高大的体形看着有些眼熟。 “少爷,您认识对面那人吗?”负责看守吊桥的老仆有点担忧地道,旁边两名年轻的家仆干脆还手持弓箭。 也难怪他们如此警惕的,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盗贼横行,偏偏对岸那人又藏头露尾,而且体格彪悍,一看就不太像好人。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是我的一个朋友,把吊桥放下吧!” 老仆闻言这才放下吊桥,一边低声嘀咕道:“少爷这位朋友也真是古怪,姓名不肯通报,门也不肯进!” 高不凡翻身下马,步行过了吊桥,对岸那人反倒把斗笠压得更低了,只对着高不凡招了招手便转身疾步而行,直到转入一处有视线遮挡的杂草树丛后停下来。 高不凡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拱手微笑道:“孙大哥,别来无恙?” 那人掀开斗笠,露出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大脸,浓眉大眼,十分之粗犷,赫然正是孙安祖,只见他笑了笑问道:“高公子是如何认出俺的?” “孙大哥虽然戴着斗笠,但是那体形和下巴上的胡子却逃不过在下的眼睛,更何况孙大哥点名要见我,又不肯通报姓名,只约在外面相见,除了孙大哥,在下还真想不出其他人了。”高不凡道。 孙安祖竖起大拇指:“高公子果然好眼力,心思也缜密,只是高公子既然认出俺,为何还敢单独跟过来相见?” 高不凡皱起剑眉反问道:“为什么不敢?” “俺杀了周县令,现在又是打家劫舍的强盗,难道高公子不怕被连累,还敢与俺做朋友?”孙安祖说完紧紧地盯着高不凡。 高不凡洒然一笑道:“有何不敢,孙大哥行到如今这一步也是被逼的,所以不能怪你,更何况孙大哥虽然行盗,却不伤人命,倘若你像张金称那般滥杀无辜,无恶不作,本人不仅不会跟你做朋友,而且还会立即出手把你击杀!” 孙安祖暗孔微缩,有点惭愧地道:“俺那日下午看到高公子和令尊进城,本打算等你们出城再相见,兑现给高公子当一年奴仆的诺言的,岂料高公子当晚并没出城。第二天一早,周县令那狗官便带衙役把所有流民都骗入城去了,本以来是狗官大发慈悲安置大伙,谁料竟是让我们当役夫,到洛口沧帮忙运送军粮去涿郡。 周狗官见本人强壮,便命俺为小帅,负责统率大伙干活,俺不肯,还骂了他几句,他就用鞭子抽俺,俺一怒之下打了他一拳,谁料这狗官如此不经打,一拳就嗝屁了,俺只能赶紧逃跑出城。俺一开始还想到马场来找高公子的,只是担心会连累高公子,这才逃进了高鸡泊当中为盗。” 高不凡叹了口气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所以孙大哥也是被逼上梁山的,真的不能怪你!” “梁山?”孙安祖疑惑地问:“梁山是什么山?在哪个郡?” 高不凡暗汗,水泊梁山的故事发生在北宋末年,现在连大唐都还没影,哪来的北宋,孙安全自然不知道梁山,连忙岔开话题道:“不知孙大哥今日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孙安祖答道:“俺这次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向高公子致歉,俺没能兑现给你当一年奴仆的承诺。” 高不凡摇头道:“大可不必,第二件事呢!” 孙安祖的面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问道:“高公子是不是和张金称有仇?” 高不凡剑眉一挑道:“算是吧,孙大哥如何得知?” 孙安祖摇了摇头道:“高公子不用问俺是怎么知道的,你还是赶紧做好准备,最迟后天,最快明天,张金称就会亲自带人攻打你们马场,抓紧时间逃吧!” 高不凡面色微变,连忙问:“张金会带多少人来?” “不清楚,但估计不会少,张金称现在麾下有两三千人,而且新近从隋军手里缴获了大量的兵器,其中还有不少弓箭,实力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你们马场那点人手只怕还不够他塞牙缝,所以能逃还是赶紧逃吧,钱财马匹都是身外物,保命要紧!”孙安祖沉声劝道。 高不凡心中凛然,这可真是一条救命的及时消息,感激地道:“多谢孙大哥冒险前来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孙安祖惭愧地道:“张金称如今势大,连官兵见了都得退避三舍,俺能做的只有这些,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好了,高公子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吧,不要妄想能守得住,最好赶紧举家入城躲避,保命要紧!” 高不凡不置可否地拱了拱手道:“多谢孙大哥提醒!” “保重!”孙安祖已把话说尽,便也不再逗留,重新戴上斗笠一抱拳便转身快步离去。 第56章 大胆的想法 看着孙安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高不凡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转身快步往吊桥走去,他的功夫近日虽然有了很大的进步,但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能敌得过一支几千人的队伍,更何况对方还缴获了大量隋兵的兵器,只需一轮利箭齐射,自己就得被射成刺猬了,而且张金称本人还是个难缠的高手。 所以,现在必须立即采取措施自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幸好孙安祖提前跑来示警,要不然高家上下五十多口人就凶多吉少了,甚至会被满门屠尽。 这无疑是高不凡穿越到大隋以来,遇到最大的一次危机,稍有不慎就是死全家的结局。 “少爷,你哪位朋友呢?”老仆见到高不凡脸色凝重地独自返回,不由好奇地问。 “走了,马上把吊桥升起,从现在起,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马场,等候家主的安排!”高不凡吩咐了一声便飞身跃上大青马,向着宅子的方向急驰而去。 老仆和两名年轻家丁不由都心中一凛,急忙把吊桥升起,甚至在桥头架起了两排拒马,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刚好赶着马车出来,便见青云像风一般从他们旁边驰过,不由面面相觑,什么情况?不是要出门收购豆料吗,昨又回去了? 高不凡在宅子门前勒定马,缰绳一扔便快步奔进屋里,对着正在客厅中说话的高开山和夏管家沉声道:“出大事了!” 高开山和夏管家对视一眼,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悍匪张金称要带人来攻打咱们马场!” 高开山和夏管家面色大变,急忙问:“哪来的消息?可靠吗?” 高不凡便将孙安祖如何向自己示警的话复述了一遍,高开山和夏管家顿时坐不住了,不过两人到底是经过大风浪的人,稍一商量便作出撤离马场的决定,因为以马场的防御措施和人手,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数千人规模的盗匪,留守无疑等于送死。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撤离我没意见,只是人可以进城躲避,但咱们马场的马怎么安置?” 高开山和夏管家明显也犯难了,高家上下五十多口人,进城躲避肯定没问题,但是马场大大小小近两千匹马怎么安置却成了难题,全部进城是不可能,城中没有那么大的空间,留在马场吧,最后肯定是便宜了张金称一伙,便何况其中七百匹还是准备上交给朝廷的战马,倘若全部丢失了,朝廷是肯定会从重问责的,作为场主的高开山甚至可能会被卡嚓掉,高不凡这个嫡子,还有陈氏也不会有好下场。 高开山沉吟了片刻,果断地道:“老夏,你马上通知家中的老弱妇孺收拾进城躲避,青壮则随本家主赶战马前往洛阳交割,剩下的马匹则全部放到野处,日后兴许还能寻回来一些。” 正所谓事急从权,高开山这样做也不失是个应急的好办法,夏管家显然也认可了,正准备动身去执行,高不凡却道:“且慢!” 高开山和夏管家不约而同地望向高不凡,前者沉声问:“凡儿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高不凡摇头道:“父亲这个办法只是权宜之计,咱们能进城躲得一时,难道还能躲一世?只要张金称这个悍匪还活着,咱们的马场就甭想再开了,而且还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高开山皱了皱眉道:“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如今只能先解决眼前的危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夏管家点头道:“家主说得对,张金称现在势大,只能暂避其锋芒,相信朝廷很快就会派军队来围剿的,长孙将军离开前不也说过吗,张金称蹦跶不了多久。” 高不凡挑了挑剑眉道:“皇上现在一心要征服高丽,天知道朝廷几时能腾出手来剿匪,求人不如求己,我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干掉张金称的好机会,只有杀这个王八蛋,咱们马场才能安稳经营下去。” 夏管家有点不满地道:“倒是这个理,可是凭咱们那点人手,给人家塞牙缝还不够,到时干不掉人家,反而被人家给干掉了。”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光靠咱们自己肯定是不成的,这样吧,先按父亲的计划行事,我再去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算了。” 高开山和夏管家对视一眼,问道:“那凡儿你打算怎么办?” “孩儿找高士鸿帮忙,天黑之前回来,爹让大家收拾好先进城!”高不凡说完便旋风般跑了出去,外面随即传来远去的马蹄声。 “这……”夏管家一脸无奈。 高开山沉声道:“凡儿自小就很有主见,而且从来没让大人操过心,让他去吧,或许能成事也说不定。” 夏管家点了点头,立即把家中的婢仆召来分配任务,很快,高家上下便开始收拾细软,把马匹的草料和豆料装车等等,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由此可见,夏邦贤在管理事务方面确实有两把刷子,把高家上下安排得井井有条的。 且说高不凡离开了马场,策马往蓨县城赶去,约莫半个辰就抵达了西城门外,只是此刻的蓨县城三门紧闭,只有东边的城门开启,估计是担心高鸡泊中的强盗来攻,所以十分保守。 高不凡只好又转到东城门,报上了姓名后,守门的衙差倒是爽快地把他放了进去,话说自从那晚的酒宴后,高不凡在蓨县城也算是个名人了! 高不凡进城后径直找到了高士鸿,并坦白地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后者听完后面色凝重地道:“小凡,你爹的做法是对的,连麾下率领一千正规军的宋都尉都被他击败了,如今的张金称更是势大,无人敢正缀其锋,除非朝廷派大军来,否则还是避其锋芒的好,万万不可以卵击石。” 高不凡闻言倒也不奇怪,高士鸿虽然恬为蓨县高氏的族长,但终究只是个谨小慎微的商人罢了,没有那胆气和魄力也很正常,于是只好道:“世伯言之有理,倒是侄儿异想天开了。” 高士鸿拒绝了高不凡借调人手的请求,似乎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笑道:“小凡虽然有点考虑不周,但勇气可嘉,不如这样吧,正好世伯在城中还有一座空置的宅子,小凡先用来暂时安置家人,等几时城外安全了再返回马场。” 高不凡闻言倒也不客气,拱手一揖道:“如此便多谢世伯了,事不宜迟,侄儿这便回去告诉家父!” 高士鸿点了点头道:“去吧,万事小心!” 高不凡转身离开了客厅,高士鸿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到底还是年轻啊,竟然妄想趁机击杀悍匪张金称,简直是……作梦!” 旁边的管家笑道:“年轻人嘛,初生牛犊不畏虎也很不正常,不过话又说来来,若真让高长卿击杀了张金称,那可不得了,不仅此子声名远播,咱们渤海高氏的名望也会因此大增,甚至朝廷也有可能给予重奖。” 高士鸿闻言心中一热,不过马上又摇头道:“能把小命保住就不错了,张金称又岂是那么好杀的,这悍匪手下有数千贼众,本身也是武功高强之辈,不可能的!” 高不凡走出高士鸿的府邸,心中颇有些失望,他本打算向高士鸿借调人手的,以高氏一族在蓨县的能量,凑出上千人的护院武装还是轻易的,若再加上县衙出面组织人手,三千民壮也是唾手可得。 有了这三千人手埋伏在马场四周,有心算无心,再巧加布置,击败张金称的可能极大,可惜高士鸿此人魄力不足,终难成大事! 高不凡本打算说服高士鸿,然后让高士鸿代表高氏一族出面找蓨县的县丞商量的,现在高士鸿不敢接,自然也没必要再找县丞了,毕竟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说话也没有份量,高士鸿不出面,谁会信他? 不过,高不凡想了想,终究还是不甘心错过如此大好机会,出了蓨县城后继续往东急驰,往渤海郡的治所阳信县而去。 第57章 名臣 渤海郡的郡治就设在阳信县,高不凡赶往阳信县自然是打算找太守卢赤松了,相比于蓨县的县丞,高不凡反而更有把握说服这位卢太守。 首先,卢赤松作为渤海郡的最高行政长官,手中的权力更大,格局和眼光应该也超过县里的官员才是,其次,卢赤松对高不凡的诗才赞不绝口,青眼有加,所以高不凡上门求见,应该不至于被拒之门外。 阳信县距离蓨县有点远,高不凡一路策马疾驰,中间歇了两次马,将近中午才抵达阳信县城,还好,这里倒是没有城门紧闭,甚至还有不少人进出,估计是距离高鸡泊还很远,所以这里的人没那么惊慌。 高不凡牵马进城,径直找到了太守府的大门,正打算报上名号求见卢太守,一匹快马却从他后疾驰而来,直至大门前的台阶才堪堪刹停下来,马匹的四蹄甚至在石板上摩擦出一连串火星。 高不凡微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定神望去,只见马上的骑士身穿公服,腰挂单刀,看装束应该是个捕快,此人神情慌张,下马时甚至摔了一跤,爬起来又跌跌撞撞地冲进太守府大门。 然而,两名负责看门的衙役却拦住了他,喝问道:“哪来的?府衙重地,外人不得擅闯!” 很明显,这名捕快并不是太守府的人! 那名捕快踉跄站稳,亮了亮腰牌,神情焦急地大声道:“俺乃漳南县的捕快陈明,漳南县昨日已被大盗张金称攻破,县令、县丞、县尉和主薄均已经殉职,卑职侥幸逃得一命,特来向太守大人报信,速速让开!” 两名守门衙役瞬时面色大变,其中一人急忙把这位漳南县来的陈捕快领了进去。 高不凡就离着不远,所以听得十分真切,不由暗吃了一惊,张金称竟然把漳南县打下了,这下可真糟,获得物资补给的张金称只怕实力要更上一层楼了,再不迅速剿灭,必然后患无穷! “这位差大哥,请了!”高不凡上前拱手打了声招呼,那名守门的衙差显然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高不凡见状稍微提高声音道:“在下乃蓨县飞鹰马场的少场主高不凡,特来拜访太守大人,麻烦差大哥代为通报。” “听到了,老子又不是聋的!”衙差有点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不过也上又重新打量了一遍高不凡,疑惑地问:“你就是……那个作出《把酒问月》的蓨县才子高长卿?” “呃……正是在下!”高不凡颇有点意外,自己不过是“作”了首诗而已,就这么出名了,连这里的衙差都知道了? 殊不知卢赤松出身范阳卢氏,这个家族以诗书传家,推崇儒学,而卢赤松更是嗜好吟诗作对,底下的人自然上行下效,成为一种风气。高不凡那日在晚宴上以一首《把酒问月》惊艳四座,一举夺下彩头,还获得卢太守的菁睐,名声早就在渤海郡的官场圈子中传开了,这名太守府的衙差自然也听说过。 衙差的态度明显热情起来,笑道:“原来真是高公子,里面请,小的这就进去给您通报。” 高不凡道谢一声便跟着衙差进了府门,也算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名声所带来的好处,难怪古时候有“养望”一说,一个人的名望只要成功培养起来,做任何事都能事半功倍,一呼百应,这跟后世所谓的流量名星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且说衙差把高不凡带到偏厅中等候,然后就进去通报了,然而高不凡左等右等,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仍然没有等来卢太守的接见,肚子倒是饿得咕噜叫了,不由暗暗心急,天黑之前他还等赶回马场呢!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一名师爷模样的家伙走了进来,这家伙本来就长得相貌丑陋,偏偏还要板着一副老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几千文钱似的,对着高不凡不冷不热地抱了抱拳道:“阁下可是蓨县才子高长卿?” 听得出这家伙把“才子”二字故意咬重了,颇有点讽刺的味道。高不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自己初来乍到,似乎并没有得罪过此人吧,抑或太守府的人都是这种目高于顶的货色? 虽然心中有点不爽,但此刻有求于人,高不凡也不想节外生枝,站起来礼貌地回了一礼道:“在下正是高长卿,不敢以才子自居。” 师爷上下打量了高不凡一遍,板着的丑脸竟然稍微放缓下来道:“高才子倒还算谦虚,不过太守大人现在没空见你,请回吧!” 高不凡急忙道:“在下有紧要事,还请太守大人务必在百忙中抽空一见。” 师爷面色一沉,冷哼道:“高长卿,你真以为自己写了一首传世好诗就了不起了?太守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见的,赶紧走,城门很快就要关了,迟了想走也走不了。” 高不凡闻言吃了一惊,脱口道:“为何要关城门?” 师爷不耐烦地道:“大盗张金称已经攻占了漳南县,郡里的大人们害怕极了,不关城门,难道关你家的茅厕门?” 不是不说,这位师爷不仅相貌丑陋,说话还特么的尖酸,让人讨厌,但奇就奇在他连卢太守都敢损。 高不凡被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耐着性子道:“在下求见太守大人,正是与大盗张金称有关。” 师爷本来已经很不耐烦了,闻言面色一变,脱口道:“当真?” 高不凡肯定地点了点头:“容在下向太守大人面陈!” 师爷皱了皱眉,暗忖,这小子应该不至拿如此重要的事情来开玩笑,于是急急转身离去,约莫半盏茶功夫不到就回转了,板着脸道:“太守大人请高公子到客厅相见,事关重大,高公子不要无的放矢,否则太守大人怪罪下来,鄙人可担当不起。” 高不凡有点好笑,刚才你老家家还尖酸刻薄地讽刺郡里的大人们,现在倒担心被怪罪了? “人命关天,在下怎可能无的放矢,对了,敢问阁下高姓大名?”高不凡淡问道。 师爷眉毛一挑,冷道:“鄙人叫魏征,表字玄成,高才子记好了,向太守大人告状的时候别说错名字!” 第58章 名将 “你叫魏征?”高不凡表情有些古怪,之前长孙晟他不认识,可这位魏征他却是如雷贯耳,因为这位仁兄上了后世中国的历史课本,乃著名的诤臣,以犯颜直谏,不畏强权著称,甚至被唐太宗李世民当成了知得失的“镜子”,死后位列凌烟阁第四。 魏征冷笑道:“没错,鄙人叫魏征,曲阳县人氏,高才子还有什么要问吗?” 高不凡闻言便知对方误会了,不过这位一代名相的脾气还挺爆的,相貌丑陋又嘴损,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由此可见李世民确实能容人,要是换成杨广之流,这位仁兄有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 “魏兄误会了,本人并没有向太守大人告状的意思。”高不凡微笑道。 “你爱告不告,鄙人就是这种脾气,大不了卷铺盖滚蛋回家。”魏征微哼一声,说完转身大步而行。 高不凡哭笑不得,这家伙吃了枪药吗?这么冲! 殊不知魏征此人虽然脾气又倔又臭,但还至于逢人就得罪,只是不久前刚挨了卢太守的训斥,再加上投靠到卢太守府中当幕僚三年都得不到重用,处处坐冷板凳,积了一肚子的怨气一下子引爆了,而高不凡很不幸撞在枪口上了。 魏征领着高不凡到了客厅门口,估计还有点意难平,结果一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要不是后面的高不凡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他便得摔个大马趴了。 饶是如此,魏征还是十分狼狈,而且客厅内分明传了一阵轻笑声,臊得他满脸通红,倒是高不凡关心地问道:“魏兄没事吧?” 魏征见高不凡目光清澈诚恳,并没有嘲讽的意思,不由生出一丝好感来,无声摇了摇头,上前几步黑着脸道:“太守大人,蓨县才子高长卿带到。” 高不凡抬眼望去,发现一身紫袍的渤海郡太守卢赤松正坐在主位,身后站着几名平时倚重的幕僚,两边则坐着七八名官员,应该是在开会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 高不凡连忙上前行礼道:“蓨县高长卿,拜见太守大人和诸位大人。” “这位就是吟出‘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蓨县才子高长卿?果然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啊!”位于卢赤松左下手的一名官员打量着高不凡笑道。 高不凡连忙谦虚道:“大人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 卢太守介绍道:“这位乃本郡郡丞方大人。” 原来是渤海郡的二把手,高不凡连忙郑重地重新行礼,接下来卢太守又把在场的官员都介绍了一遍,看得出确实对高不凡十分菁睐,要知道这都是不可多得的人脉资源。 众人见礼完毕,卢太守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本官听魏玄成说了,长卿这次来找本官事关大盗张金称?” 高不凡点头道:“正是,晚辈得到消息,张金称将在这两日内攻打飞鹰马场。” 卢太守和在场官员不由面面相觑,魏征这个边缘人本来已经准备退出去了,闻言也顿住脚步侧耳偷听。 卢太守皱眉道:“张金称这贼子试图抢夺马匹,进攻你们马场倒也不出奇,只是长卿哪里来的消息?” 高不凡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所以眼都不眨地扯谎道:“晚辈昨日外出收购豆料,正好遇上张金称手下一小股贼人抢掠,晚辈和两名家仆的身手还算不错,奋力杀退了这股贼人,还救下了四名被他们掳劫的女子,其中一名女子偷听到贼人们的谈话,说他们的大当家这两天就会攻打我们家马场。” 高不凡这番话半真半假,那几名被劫的女子如今就在飞鹰马场,所以根本不怕穿帮,先不说卢太守不会深究,就算真的深究,到时大不了让这些女子撒个谎就行了。 果然,卢太守和众官员并没有深究的意思,毕竟在他们看来,没人会拿这样的事撒谎,除非闲得蛋痛嫌命长了。 卢太守已经隐隐猜到高不凡的来意,不过表面还是装傻道:“那令尊和长卿准备如何应对?” 高不凡如实答道:“飞鹰马场中有七百多匹成年战马,眼看就要上交给朝廷了,绝对不能有闪失,所以家父打算提前把战马转移,其余马匹放归野外,而家中老少则入城暂避。” 卢太守闻言暗松了口气,他就担心高不凡不知天高地厚,请他出兵帮忙守马场,要知道如今渤海郡中唯一一支正规武装已经被张金称打掉了,他实在有心无力,所以捋须点头道:“这倒不失是个好办法,那长卿这次来找本官的意思是?” 高不凡趁机鼓动道:“如今悍匪张金称为害甚烈,若继续听之任之,任其势力不断壮大,必然后患无穷,所以一定要尽快将其扑灭。晚辈觉得这是一个消灭张金称的大好机会,大人只需组织起数千人手,埋伏在飞鹰马场四周,趁着张金称不备突然杀出,定然能将其击败,甚至一举将之歼灭。如此一来,不仅为民除害,对诸位大人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卢太守闻言眼前一亮,不过很快就黯淡下去,虽然高不凡的话很具煽动性,但是人老了难免少了些冲劲,一昧求稳,不敢去承担风险。 高不凡的计划具有可行性,也很有吸引力,但风险无疑也是巨大的,一旦失败,阳信县就连守城的最后力量都会被打没,到时不仅卢太守自己的乌纱不保,说不定连脑袋都会保不住。 渤海郡丞方进晟显然是个惯会揣摸人心之人,见状便摇头道:“长卿小友之计不妥,想那悍匪张金称势大,手下兵力超过五千人,日前又攻陷了漳南县,获得了补给,其势必然更盛,这个时候,更加不能贸然与之交锋。” “是啊,而且朝廷已经派了段达将军率兵来剿了,毕日大军将抵达,这个时候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只需固守城池等候朝廷大军即可,以朝廷卫府军的战力,小小盗匪还不是手到擒来!” “通守大人所言极是,固城待援才是最明智的!” 卢太守出兵的意愿本来就不高,又被手下众官员一番话劝得更坚定了,最后对着高不凡道:“长卿,你都听到了,不是本官畏战,实在是风险太大了,而且朝廷已经派兵,想必不用多久就能扫平群匪,你回去后只需让家人入城暂避即可,至于蒙受点损失也是在所难免的。” “太守大人,张金称对外宣称统兵五千,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实际兵力不会超过三千,而且大部份都是只能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只须出其不意袭其后军,必然兵败如山倒,大功唾手可得,若太守大人出兵,长卿愿率众打头阵!”高不凡慨然道。 郡丞方进晟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原来长卿小友不仅诗才了得,还会领兵打仗,佩服佩服!” “可不是,高才子刚才不是说他和两名家仆奋力击退一股贼匪吗?想必确实颇有几分勇力的,比宋都尉还要强。”另一名官员阴阳怪气地接茬道。 高不凡暗皱了皱剑眉,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心中再次生出一股无力感,到底还是人微言轻啊,而且这帮官老爷也太过没种了些,操蛋! 卢太守总算还顾及高不凡的面子,捋须微笑道:“长卿勇气可嘉,但是朝廷的军队很快就要到了,所以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险,赶了这么远的路,想必长卿也累了,来人,带长卿下去歇息!” 高不凡暗叹了口气,拱手道:“谢过太守大人好意,不过在下还得赶回马场协助家父。” 卢太守闻言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官也不留你了,万事小心,魏玄成,送长卿出去吧!” 高不凡也不再停留浪费时间了,径直离开了太守府,走得比魏征还要快。 “高长卿,这就生气了?”魏征追前几步冷笑道。 高不凡这才意识到这位仁兄的存在,停下脚步微笑道:“倒是不至于,趋吉避凶本来就是人的天性。” 魏征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点头道:“鄙人原以为高长卿是个只会吟风弄月的白面书呆子,如今看来倒是鄙人错了,至少你比堂上那些大人更有胆识。” 高不凡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在下的脸不白!” 魏征笑了笑道:“确实不白,但也不算黑。” “告辞!” 眼前这位虽然是一代名臣,但高不凡此时也没心情跟他闲扯,拱手便转身而行。 魏征愕了一下,连忙叫道:“高长卿且慢!” “魏兄还有什么指教?”高不高站定脚步转身客气地道。 魏征点了点头道:“你的脾气也不错,鄙人天生惹人厌,若换了其他人,早就拂袖而去了,也罢,鄙人便给你指条明路,现在马上出北城门,有一支运送兵革的戎车队伍路过,邻队之人乃驾部员外郎李靖,你去找他,或许能帮上忙!” “李靖!”高不凡不由虎躯一震再震,脱口而出。 魏征奇道:“莫非你认识此人?”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不过谢过魏兄告知,告辞!”说完翻身上马,往北门急急驰去。 魏征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小子有些莫名其妙,之前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是一惊一乍! 第59章?虚心求教 魏征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返回府中,身后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连忙转身望去,惊讶地发现竟是去而复返的高不凡。 “魏先生可曾吃了午饭?”高不凡奔至魏征的跟前勒定马,微笑着问道。 魏征愕了一下,继而鼻子一酸,竟然脱口答道:“未曾。” 正所谓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魏征此人虽然满腹才学,文采斐然,可惜出身一般,再加上性格不讨喜,所以连“货与帝王家”的资格都没有,终不能入仕为官,只能退而求次,投身到名人士绅府中当个幕僚。 只是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换了好几任主家都得不到重用,一直默默无闻地坐着冷板凳,生活贫穷潦倒,就连妻子都瞧不起他,严重受损的自尊心更是逼使他用倔强和尖刻来武装自己,以保护自己早就伤痕累累的心灵。 每个人都有自尊,都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和尊重,即使是街边肮脏的的乞丐也不例外,魏征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尊重”对他来说似乎太过奢侈了,他得到最多只是嘲讽、白眼、不屑和厌恶,不仅卢太守从没正眼看他,就连同僚也不屑与之同席,甚至太守府的下人也敢嘲笑他,指使他干活! 正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要不是为了那每月养家糊口的一千文钱,他早就摞挑子不干了,所以高不凡的一句“魏先生”竟然立刻让他破防了,这就是他渴望已久的尊重啊,虽然高不凡的身份差了那么点意思,可是人家好歹也是北齐宗室之后,而且小有名气! 高不凡微笑道:“那正好,在下赶了半天路也未曾吃饭,如今饥肠辘辘,魏先生是否赏脸一起用个午饭?” 魏征心中一热,点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高不凡欣喜地翻身马下道:“太好了,在下记得往这边街道不远有一家百味鲜酒楼,走,咱们到那里吃饭去。”说完客气地作了个请的手势。 魏征犹豫了一下,百味鲜乃阳信县数一数二的酒楼,吃一顿能花掉他几个月的月钱,所以他平时连大门口都不敢靠近,摇头道:“百味鲜有点远了,其实这条街附近就有吃的,味道还可以,如果高公子不介意,鄙人带你去尝尝?” “那敢情好,还请魏先生速速带路,在下都快饿扁了。”高不凡拍了拍咕噜叫的肚皮爽朗地道。 魏征呵呵一笑,高不凡的率直倒是让他又增了一分好感,爽快地在前面领路,把高不凡带到他自己平时吃饭的地方。 这地方确实离得不远,转过两条横街窄巷,便见到一处临街摆卖的面档,也就是俗称的走鬼档,档主是一对老夫妇,虽然环境一般,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关键闻起来还很香,估计手艺应该不错吧。 高不凡把大青马丢到一边,很自然地和魏征在一张破旧的矮桌旁坐下,深吸了一口气赞道:“真香!” 魏征自从带高不凡来到此地便一直暗中观察他的表情,发现对方竟然毫无嫌弃之色,不由暗暗称奇,此时见高不凡称赞很香,不由有些得意地道:“高公子别看这面档不起眼,味道比那些所谓的大酒楼也不遑多让,关键还实惠量足,一碗驴肉面在百味鲜卖一百文钱,这里只要十文钱就够了,而且碗还更大,何必花那个冤枉钱,所以鄙人平时都来这里帮衬老陈。” 高不凡竖起大拇指赞道:“魏先生果然精打细算,会过日子。” 魏征哈哈一笑,扬手大声道:“老陈,来两大碗牛肉面,加煎蛋!” “好哩,我说老魏呀,今日可是领月钱了?要不这上个月赊的账也一起结了呗。”档主老陈笑眯眯地道。 魏征老脸一红,高不凡连忙道:“今天在下请客,老板这里还有什么好吃的,都整两份上来吧!” 档主老陈笑道:“好哩,我说老魏今天咋这么大方呢,原来是小伙子请客,使得!” 魏征尴尬地轻咳一声,恼道:“老陈,你这是哪壶不开提那壶,鄙人几时短过你的钱,生意还做不做了!” “做啊做啊,两位请稍等,马上就好!” 这两位老夫妇虽然头发都花白了,但是手脚却是挺麻利的,很快便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驴肉面,碗确实挺大的,这个份量,正常人吃一碗应该就够饱肚了。 但高不凡不是正常人,他晚上修炼静功,白天修炼静功,消耗很大,食量也是常人的几倍,足足吃了三大碗驴肉面,外加五个肉包,五只煎饼,还有一大碗羊杂汤,看得魏征一愣一愣的。 档主老夫妇也是傻了眼,不过更多的却是欢喜,老脸笑开了花,不仅仅是因为赚钱,还因为高不凡所表现出来的旺盛食欲,这无疑是对他们厨艺最大的褒奖! 高不凡喝完最后一碗羊杂汤,把嘴一抹,呵呵笑道:“总算饱了,魏先生果不虚言,味道比那些所谓的大酒楼还要好,下次有机会,在下还来光顾!” 魏征开怀大笑道:“俗语说得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古人诚不欺我,高公子也不太能吃了些。” 高不凡开玩笑道:“所以家父早就想把在下扫地出门了。” 魏征捋须自嘲道:“如此说来,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不过鄙人不是因为能吃,而是嘴太毒!” 高不凡不由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位也有幽默的一面,转移话题道:“魏先生可认识李靖?” 魏征闻言便知进入正题了,正所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高不凡显然不会无缘无故请自己吃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恐怕要让高公子失望了,鄙人和李靖也只是一面之缘,并没有交情。”魏征淡道。 高不凡闻言略略有些失望,不过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虚心地请教道:“那敢问魏先生之前让在下去找李靖,说他也许能帮上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说法?在下与李靖素未谋面,如何才能说得动他帮忙呢?” 魏征见高不凡态度诚恳地向自己请教,自尊心不由满足了一把,捋须微笑道:“之前高公子听到李靖的名字就风风火火地离开,鄙人还以为高公子与李靖是旧识,又或者有把握说服李靖呢!” 高不凡暗汗道:“在下只是一时心急,后来仔细一想,在下连卢太守都说服不了,如何说服得了素不相识的李靖呢?所以便急急返回来向魏先生请教!” 高不凡一口一个魏先生,喊得老魏都有点飘飘然起来,得意地捋了捋胡子道:“若是旁人,鄙人也没办法,但是这个李靖嘛,鄙人倒是有八成把握!” 高不凡喜道:“还望魏先生不吝赐教!” 魏征微笑道:“高公子不必着急,李靖押送的是五百车的兵革,全靠役夫来推车,所以走得不快,你有足够时间追上他,且听鄙人给你分析一下李靖这个人,你便知道该怎么做。” 高不凡精神一振,连忙抱拳一揖道:“愿闻其详!” 魏征点了点头,神色有些落幕地道:“鄙人和李靖这个人虽然没有交情,但对此人还算有些了解……” 第60章?老魏的第二春 李靖,表字药师,雍州三原县人氏,属于陕西李氏的分支,其祖父李崇义曾官至殷州刺吏,其父李诠也当过赵郡太守,妥妥的官宦人家出身,另外,李靖还是隋将名将韩擒虎的外甥,这背景虽算不上显赫,但也非常不错了。 而且李靖本人也相当优秀,文武双全,仪表魁伟,精通兵法,就连他舅舅韩擒虎都赞不绝口,当时的吏部尚书牛弘甚至直言他有“王佐之才”,当朝第一权臣杨素也曾戏言李靖终将坐上他的位置。 由此可见,李靖此人确实相当出类拔萃,再加上家庭背景也不差,按理应该混得非常不错才是,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 常言道: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 李靖目前已过不惑之年,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驾部员外郎,秩从六品,而且这还是个没什么实权的闲职,委实让人大跌眼镜,倘若杨素和牛弘还活着,估计脸都被啪啪打肿了。 话说李靖为何混得如此不如意呢?莫非是他徒有虚名,并没有真材实学? 其实不然,委实是他本人性格过于耿直,不懂得奉迎上级,还得罪了兵部的尚书段文进,所以纵然有才,却一直得不到施展,混了二十多年官场,还只是个驾部员外郎。 不过近日李靖终于获得了一份离京的差事,那就是负责将一批兵革运往涿郡,按理说,这样简单的押送任务机本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但是李靖却十分珍惜。 二十天前,李靖率领一千隋兵,外加三千名役夫,押运着五百辆戎车的兵革从洛阳出发,一路上晓行夜宿,昨日刚好在阳信县城外路过,顺道进城拜访了太守卢赤松,而负责接引的魏征便碰巧与之有一面之缘。 且说高不凡听魏征介绍完李靖的情况后,心中已经了计较,站起来对着后者深深一揖道:“多谢魏先生指点,在下今日若能说动李靖,成功诛杀悍匪张金称,为渤海郡的百姓除掉一害,这里边必将有先生的一份功劳。” 魏征闻言心中一热道:“高公子小小年纪却急公好义,实乃我辈之楷模,鄙人虚活数十载,反倒不如高公子,实在惭愧,既然如此,那鄙人也帮人帮到底,干脆陪高公子走一趟好了。” 高不凡闻言喜道:“顾所愿也,不敢请尔!” 魏征呵呵一笑,不过马上又有点尴尬道:“只是鄙人没有坐骑。” 高不凡立即道:“这个简单,城中可有卖马的地方?” “有是有,只不过都是些劣马,不堪骑乘,也罢,鄙人这次就算豁出老脸也得从府里借出一匹马来。”魏征咬牙切齿道。 高不凡连忙道:“在下的坐骑神骏,载两个人也没问题,魏先生要是不介意,可以与在下共乘!” 魏征却摇头道:“两个男人共乘一骑成何体统,更何况还会被李靖看轻,高公子稍等,鄙人去去就回!”说完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高不凡只好坐着等候,顺便把账给结了,包括魏征以往赊下的,结果等了近炷香时间,依然不见魏征返回,面档的老陈见状笑眯眯地提醒道:“小伙子,老魏这个人呀,虽然在太守里府里面当慕僚,看似很体面,其实就是瞎混混,根本上不得台面,怎么可能从府里借到马?估计是借口溜了,你等了也是白等。” 话音刚下,一声马嘶传来,魏征骑着一匹黑马出现在巷口处,老陈顿时面色一僵,讪笑着压低声音道:“当俺我没说过!” “高公子,事不宜迟,咱们走吧,城门快关了!”魏征骑在马背上招了招手大声道。 高不凡连忙纵身上了大青马,魏征一刻不停,立即纵马往北城门跑去,还不时回头瞄上一眼,神色明显有些慌张。高不凡觉得怪异,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策马赶了上去,抢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北门。 两人出城后骑马跑了一段,魏征总算松了口气,稍稍放慢了速度,高不凡瞄了一眼前者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的嘴角,皱眉问道:“魏先生受伤了?” 魏征神色有些不自然,擦了擦嘴角满不在乎地道:“没事,挨了一拳而已,看守马厩那贱奴狗眼看人低,愣是不肯借马,鄙人一怒之下醒以老拳,夺了一匹马扬长而去。” 高不凡不由暗汗,这位还真是个典型的面冷心热,有点过意不去地道:“太守大人会不会怪罪魏先生?” “管他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魏征慨然道。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年过三十的魏征今日为了高不凡的一句“魏先生”竟然热血了一回,敢情连饭碗都打算不要了。 高不凡大为感动,脱口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魏先生日后若无处可去,便到飞鹰马场找在下,在下那里虽然庙小,未必容得下魏先生这尊大佛,但一日三餐,养家糊口还是不成问题的。” 魏征闻言眼前一亮道:“好一个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高公子确实才思敏捷,生性难怪写得出《把酒问月》这样的传世佳作来,哈哈,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鄙人事后果被太守大人扫地出门,定然到高公子家里蹭口饭。” 高不凡亦笑道:“求之不得!” 两人有说有笑,策马往北急驰而去,魏征压抑了多年的心境此刻竟然放开了,胸中难得涌起一份豪情,倾刻踌躇满志,精神焕发! 魏征的心境之所以忽然间有如此大的变化,倒不是因为高不凡的“赏识”,说实在的,现在的高不凡还没资格赏识别人,不过,高不凡的尊重却让魏征重拾了自信,唤发了第二“春”,他今天已经豁出去了,卯足劲要帮高不凡办成事,以报答他的慧眼识英难,顺便也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并不是个废人! 魏征所料不错,李靖的兵车队伍根本走不快,约莫追出五十里地,他们便远远见到一支车队在官道上艰难地行进着。 “高公子请看,那就是李靖的车队,车上运送的全是兵革,总计一万件,必须在规定时间内送到涿郡去,失期就得问罪,幸好,据鄙人所知,李靖在时间上还是充裕的。”魏征一边策马,一指着前方的队伍道。 高不凡抬眼望去,不由暗暗点头,,他前世就是个职业军人,对《孙子兵法》之类的兵书也有研究,所以看得出前边这支押运队伍虽然看似松散,但前后呼应,外松内紧,章法有度,一看便知领兵的是个老手。 李靖此人大器晚成,在隋朝基本没什么表现,归顺李唐后开始大放异彩,征战数十年,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简直如同战神般的存在,他东征西讨,臣服四夷,大唐的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的,其中最经典的一战就是以三千精骑奇袭定襄,杀得突厥颉利可汗魂飞魄散。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史书上的军神,高不凡便难免有些激动,为免引起误会,两人接近了前方的戎车队伍后便放慢了马速,缓缓地靠近前去。 前方的隋兵显然早就注意到他们了,三名斥候骑着马逞品字形快速迎了上来,其中一人挽弓,另一人举盾,第三人手持长矛,攻守兼顾,警惕性极高。 高不凡不由暗赞,正所谓窥一斑可知全豹,光从三名斥候的表现来看,李靖治兵确实很有一手。 “鄙人乃渤海郡守卢大人府中门客魏征,请见驾部员外郎李大人!”魏征很识趣地离远勒定马,大声喊了过去。 那三名斥侯闻言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喝令高不凡二人不得妄动,而另名斥候则勒转马头飞报往中军。 很快,一员将领模样的中年男子便队伍中驱马而来,高不凡定目望去,只见这名将领约莫四十岁许,披挂戴甲,身形挺拔,手中倒提一柄长枪,十分威风,虽然眼角已经有了少许鱼尾纹,但也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大帅哥,也难怪红拂女会为她夜奔! 此人正是驾部员外郎李靖,他策马来到高不凡二人跟前,显然还认得魏征,略拱了拱手道:“原来是魏兄,不知有何见教?” 说完,沉稳的目光扫过旁边的高不凡! 第61章 大忽悠 李靖在历史上赫赫有名,仿佛浑身都笼罩在主角光环之中,但此刻眼前这位却没有想象中的光芒万丈,充其量只是帅气一点的中年大叔而已,目光沉稳而不慑人,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近段时间,各种历史名人就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所以高不凡基本已经适应了,神色自若地抱拳一礼道:“在下乃蓨县飞鹰马场少场主高不凡,见过李大人。” 李靖皱眉思索了片刻,摇头直言道:“没听说过。” 高不凡微笑着说:“在下只是个无名小卒,李大人自然没听说过,不过这并不打紧,在下今日是特来向李大人送上一份大功的。” 李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目光疑惑地望向了魏征,要不是他认得魏征确是太守府中的幕僚,估计此时已经把高不凡当成江湖骗子之流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场白,通常就是这类人惯用的忽悠伎俩。 “这位高长卿公子所言属实,李大人不必疑虑。”魏征面不改色,很有当托儿的潜质。 李靖闻言只是轻哦了一声,脸上古井无波,也没开口追问是什么功劳,显然并不为所动。 高不凡见状也不气馁,传说的战神倘若如此轻易就被人说动,那也太过名不副实了,所以继续循循善诱地道:“李大人这一路走来,应该也听说过高鸡泊中的悍匪张金称吧?” 李靖点了点头,正因为听说了高鸡泊中有悍匪盘踞,所以车队进入渤海郡境内他才了打醒十二分精神,每天宁愿少赶一点路程也不冒险,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一处他认为安全,易守难攻的位置宿营,毕竟五百辆戎车,一万套兵革并不是少数目,若出了差池只怕他李靖也要人头不保。 “张金称此贼本是清河郡鄃县人氏,武艺高强,纠集了一帮亡命之徒藏身高鸡泊中为盗,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此前还袭击了长孙将军的楼船,绑架了长孙姑娘,在下刚好遇上,出手帮忙杀了几个贼匪,所以和悍匪张金称结了死仇。”高不凡很清楚自己目前的斤两,所以把长孙晟也扯出来增加份量。 果然,李靖闻言略略动容道:“高公子口中的长孙将军,可是右骁卫长孙晟将军?”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不敢,李大人叫我表字长卿,或者小凡也行,长孙将军也是这般称呼在下的。” 李靖摇头道:“下官怎敢与长孙将军相提并论,长卿小友刚才说要送本官一份大功,可是与悍匪张金称有关。” 高不凡不由精神一振,看来长孙晟这面大旗并没有白扯,李靖终于有兴趣了,立即点头道:“李大人英明,此事确实和张金称有关,此贼不久前击败杀害了渤海郡都尉高启臣,缴获大量隋军兵器,实力徒然大增,如今宣称麾下有五千人马。” 李靖皱眉不屑道:“所谓的五千人马绝对是夸大之词罢了,而且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高不凡附和道:“在下也是这般认为的,只是如今渤海郡都尉战死,麾下也溃不成军,根本无力应对,昨日张金称已经攻陷漳南县,县令至下全部徇职,全城遭到洗劫,百姓要不是被屠杀,就是被胁逼从贼,现在张金称的实力只怕更强大了,倘若听之任之,此贼必然继续坐大,若成了气候,则后患无穷矣!” 李靖闻凛然道:“小小贼匪,竟然就为害如此之烈,断不可再令其坐大!” 高不凡趁机道:“李大人所言极是,如今正好有一个消灭此贼的良机,只是苦于兵力不足,所以在下便特来请李大人出手帮忙,若事成,将是大功一件!” 李靖闻言心中一热,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和魏征倒是有点同病相怜,均是满腹才华得不到施展,不过他没有魏征惨,尽管在兵部坐冷板凳,至少还是个从六品官,每月有俸禄拿,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穷困僚倒,受尽人白眼。不过,李靖是个奇才,自然不甘心潜伏,他也渴望能有机会施展才华,得到皇帝的赏识,立功封妻荫子,钟鸣鼎食。 其实,李靖这次出京押运兵革的差事,还是他妻子红拂女厚着脸皮塞了银子打通关节才要来的,只是这份差事没啥油水,同样也有什么表现的机会,除非李靖走狗屎运,这过程中有什么特别出彩的表现,这才可能引起隋帝杨广的注意,否则,上头有兵部尚书段文进压着,李靖始终还是翻不得身。 而剿灭大盗张金称,对李靖来说无疑是一件搏取隋帝杨广注意的大功,所以李靖此刻无疑心动了,不过他为人冷静稳重,并没有因此昏了头,立即就答应高不凡的请求,而是冷静地问:“什么良机?” 高不凡暗喜,李靖既然问出这句话,便表明他已经心动了,连忙继续鼓动道:“是这样的,张金称两天内会偷袭飞鹰马场,只要咱们将计就计,事先埋伏在马场四周,趁着他们攻进马场的时候突然杀出,出其不意之下袭其后军,定能一击而溃,斩杀悍匪张金称,大功唾手可得。” 李靖瞥了高不凡一眼,皱眉道:“计倒是好计,只是张金称两天内会偷袭你们飞鹰马场?消息是从何处来的?” 高不凡便又把在卢太守面前讲的那一套说辞再说了一遍,李靖听完后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问道:“卢太守是什么意思?”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李靖此刻心中肯定在衡量要不要出兵,倘若知道卢太守的态度,只怕会打退堂鼓。 这时魏征竟然面不改色地道:“太守大人派鄙人来,正是打算向李大人借兵的,郡里目前兵力空虚,又要守城,实在抽不出太多人手来,所以只能向李将军求援了!” 卧槽! 高不凡汗嗒嗒地向魏征望去,结果后者泰然自若,要不是他知道实情,只怕都要相信魏征说的是真话了,果然,史上所谓的名臣都不是简单之辈,以敢说真话著称的魏征也不例外,像苏秦这样的纵横演说家更是忽悠中的大忽悠! 李靖显然被魏大忽悠的表演忽悠到了,终于下定决心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在所不辞了!” 魏征拱手道:“李大人深明大义,实乃我辈之楷模,鄙人这便回去禀明太守大人,伺机策应李大人,不知李大人何时出兵?” 李靖略一沉吟道:“待本官扎下营寨,安置好车革人员便马上赶往蓨县,明日中午之前应该能抵达飞鹰马场。” 高不凡喜道:“那在下便在飞鹰马场恭候李大人!” 李靖点头抱拳还了一礼,拨转马头便回了队伍,十分之干脆,没有半句废话。 “高公子,我们也回去禀报太守大人吧!”魏征面不红心不跳地道。 高不凡点了点,两人勒转马头打马而去。 第62章 情义 高不凡和魏征二人打马往阳信县城方向奔了一程,后者忽然勒住马道:“李靖此人极重承诺,既然答应了明日午时之前抵达飞鹰马场,那便只会早不会迟,高公子还是赶紧回去作好准备吧。” 高不凡感激地道:“魏先生今日为了助我,已经伤人夺马,现在又撒了个弥天大谎,只怕太守大人会问罪于你,不如在下这便去和太守大人言明,一切责任由在下承担。” 魏征面色一沉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鄙人也是见你高长卿虽然年纪轻轻,却胆识过人,不失为少年英雄,这才出手助你,这个时候你若去找卢太守,必然前功尽弃,枉费鄙人的一番苦心,到时不仅不能替鄙人减轻罪责,还错过了剿灭张金称,为民除害的大好机会。” 高不凡本也是个洒脱之人,闻言对着魏征深深一揖道:“魏先生高风亮节,当受在下此一拜!” 魏征坦然受了,捋须道:“李靖此人办事稳重,为以防万一,鄙人就在城门口守半天,以免因他派人联络卢太守而导致事情穿帮。高公子回去后立即做好妥善的安排,务求一举功成,这才是替鄙人脱罪的最好办法,毕竟若事成了,咱们也算送了卢太守一份功劳,到时高公子和鄙人便成了有功之人,想必卢太守也拉不下脸来责罚。” 高不凡笑道:“确是如此,那么这里便拜托魏先生了,在下定当全力以赴,一举破敌制胜!” “速去!”魏征慨然地挥了挥手。 高不凡也不再多言,猛一夹马腹,大青马便像一朵青云飙了出去,耳畔风声呼啸,道旁的树木飞速倒退,这才是大青马的真正实力,刚才顾及魏征,高不凡有意限制了它的速度,此时全力放开四蹄,登时如腾云驾雾一般,还发出一声愉悦的长嘶! “真是一匹神骥啊,但愿你的主人也是一匹千里马!”魏征看着瞬间远去,只剩下一点黑影的大青马,不由感叹了一声,紧接着机灵灵地打了寒颤,发热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暗自苦笑一声,如果说李靖是被自己和高长卿联手忽悠的,那么自己就是被高长卿的一句“魏先生”忽悠了的,只是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上,但愿高长卿这小子办事靠谱,一举旗开得胜吧,要不然自己就真的要脚底下抹油了。 一想到明日的行动,魏征便既紧张又期待,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场人生赌博,若事成了,他魏征定然声名鹊起,一举翻身,若事败了……赶紧跑路才是正经,先保命,再找机会从头再来! 且说高不凡放开马速一路往蓨县方向狂奔,约莫下午四时许,终于回到了飞鹰马车,饶是大青马神骏,此时也累得浑身冒汗,气喘吁吁,而高不凡在马上修炼了一路的动功,所以不仅没有半点疲意,还精神百倍。 负责看守吊桥的老仆见到高不凡回来了,也不用吩咐,立即放下了吊桥,高不凡纵马过了吊桥,问道:“家主何在?” “家主正在屋里,等少爷您很久了。”老仆答道。 高不凡立即策马奔到宅子前,刚刚翻身下马,两条矫健的身影便从大门里扑了出来,异口同声地大叫道:“长卿你总算回来了。” 高不凡有些意外,因为此时从大门内跑出来的两人正是高世雄和高世衡两兄弟,二人均一身劲装,且手持兵器。 “世雄兄,世衡兄,你们怎会在此?”高不凡奇道。 高世雄和高世衡立即黑下脸道:“大盗张金称要来攻打马场,长卿为何不找俺们,也太不够意思了,瞧不起咱们兄弟俩还是咋的?” 高不凡笑道:“还真是!” 高世雄和高世衡哥俩愕了一下,继而大怒,一个举着一支马槊,一个举着一柄铁锏,便要跟高不凡比划比划。 高不凡连忙搂着两人的肩头笑道:“开玩笑的,在下怎么敢瞧不起咱们高氏一族的高氏双雄呢!” “这还差不多,那长卿为何不通知俺们兄弟一声,要不是族长召集大家来商议,俺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呢。”高世雄不满地道。 高不凡耸了耸肩:“我倒是要找族长召集人手跟张金称大干一场,可是族长不同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高世雄拍着胸口大声道:“族长没种,俺们哥俩有种,俺们还带来了族里的五十名好手。” 高世衡亦拍着胸口附和道:“对,族长不帮,俺们哥俩帮,干死张金称,俺们高氏三雄从此就名扬天下了,长卿你看,俺把独门兵器都带来了。” 高世衡说着挥了挥手中的黄铜锏,怕是有三四十斤重吧,别说,挥动起来还挺有威势的,而且还很值钱,果然是有钱人! 高不凡奇道:“族长不是不同意吗,你们哪来的人手?” 高世雄嘿嘿一笑道:“都是俺们家里的护院家丁,不过长卿不必担心,俺们兄弟经常训练他们,所以都很能打,以一当一绝对没问题。” 高不凡不由无语之极,要是以一当一都不能,那跟废柴有什么区别,皱眉问道:“你们俩带那么多人出来,你们爹娘知道吗?” “当然知道,俺爹还十分支持呢!”高世雄傲然道。 高世雄和高世衡的老子叫高士清,高不凡那天在高士廉的老宅也见过一面,文文静静,很低调的一个人,没想到竟然如此开明,比族长高士鸿要有魄力多了,居然同意两个宝贝儿子带人来助自己对付数千盗匪?抑或高世雄哥俩不是他亲生的? “臭小子跑哪去了?”这时高开山和夏管家也闻声从里面行了出来,前者明显神色不善,显然等得有点恼火了。 高不凡连忙道:“爹,孩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还能有什么好消息?”高开山黑着脸道,由于高世雄兄弟的到来,他已经知道族长高士鸿不同意借调人手了,县里的官员贪生怕死,更不可能派兵。 高不凡道:“孩儿跑了一趟阳信县,走,咱们到屋里说!”说完抢先往屋里走去。 高开山和夏管家对视一眼,连忙追进去,高世雄兄弟子挠了挠头,也不解地跟了进去。 “少爷,是不是太守大人同意出兵了?”一进客厅,夏管家便禁不住追问起来。 高不凡连喝了三大杯茶水,这才点了点头笑道:“的确如此!” 高开山和夏管家闻言大喜,前者急忙问道:“太守大人派了多少兵马,几时能到?” 尽管马场的家眷老少都转移到城中躲避了,但如果郡里能出兵剿灭张金称,那自然再好不过了,不仅绝了后患,马场的马也不用丢弃到野外了,无形中挽回了很大的损失。 高不凡摇头道:“郡里不派兵,不过驾部员外郎李靖会率一千精兵赶来。” “驾部员外郎?”高开山和夏管家有些懵了,这是哪冒出来的人物? 高不凡眼都不眨地解释道:“贺部员外郎李靖近日负责押送一批兵革路过阳信县,卢大人便请他出兵相助,李大人古道热肠,同意了!” 高开山不由释然,大赞道:“那这位李大人果真是个古道热肠之人,他几时能到!” “明日中午之前!” 高开山一拍桌面沉声道:“好,有了这一千正规军相助,某家也不转移马匹了,便留下来和张金称决一死战!” 高开山当年在南陈也是位勇猛的武将,经历过南陈灭国之战,所以并不畏战,此时更是战意勃发! 马场是高开山十几年的心血,自然不希望看到马场被毁,而且仓促转移七百匹成年战马也容易出差错,首先豆料就未曾准备够,前往洛阳的路上若掉膘,又或者病死部份也是个大麻烦,所以有外援兵马的前提下,高开山更宁愿冒险一搏。 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闻言却傻了眼,吃吃地道:“高场主,那咱们不去洛阳了?” 高开山摇头道:“不去了,很多谢两位世侄和令尊的美意,你们赶紧回城去吧。”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等等……什么意思?你们两个不是说要助飞鹰马场杀贼的吗?” 高世雄兄弟脸上一红,道出了实情。 原来他们的老子高士清只同意他们帮忙护送马匹前往洛阳,结果现在高开山不打算去洛阳了,而是留下来和悍匪张金称干架,所以两位就有点尴尬了,倒不是他们害怕,而是对手下的五十人不好交待。 高不凡好笑道:“我就奇怪了,族长都不同意的事,你们父亲怎么可能同意,你们这两个家伙还吹牛皮,快点带着人回城去吧。” 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顿时像受了莫大的侮辱似的,均表示不会来临阵退缩,死活要留下来与高不凡并肩作战。 高不凡不由感动了一把,经过协商,高世雄兄弟总算同意派人回城和老子沟通,如果他们老子同意,高不凡就允许他们留下来共同对敌,如同他们老子不同意,高不凡就把们撵出去。 第63章 五百 高不凡让高世雄兄弟派人回城和老子沟通,结果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的老子也跟着降临了,那张脸比灶王爷还要黑,高世雄兄弟二人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见到他们老子却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耷拉着脑袋躲到了高不凡的身后,怂得让人想发笑! 高开山连忙歉然地道:“高员外且莫生气,小儿已经和两位令郎协商好了,惹您不同意,他们就得带人离开马场回城去,断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高士清面色稍霁,客气地道:“高场主误会了,其实鄙人并不反对此事……” “那爹你是同意了?”高世雄兄弟耷拉着的两颗脑袋瞬时像兔子的耳朵一般,倏地弹了起来,满脸的惊喜。 只是高士清一瞪眼,哥俩马上又胆怯地低下头去。 高士清轻咳了一声道:“鄙人不反对此事,但是这两个混小子性子鲁莽,做事没有分寸,鄙人担心他们留下来反而会误了大事。” 高世雄壮着胆子辩道:“爹,这次俺们不会误事的,你就让我们留下吧,长卿比俺们年纪还小,人家高场主还不是许他上阵杀贼。” “就是,长卿能杀贼,俺们也能,爹可别小瞧人了孩儿!”高世衡低声附和道。 高士清面色一沉,斥道:“你们两个如何能跟人家长卿相比。” 老子一发火,高世衡兄弟顿时把脑袋埋得更加低了。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高员外,小侄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高士清点头客气地道:“长卿但说无妨。” “那小侄便斗胆直言了,正如一直养在暖房里的花朵,即使长得再鲜艳,终究耐不住风霜的洗礼;雏鹰总被护在羽翼下,何时才能变成展翅高飞的雄鹰? 世雄和世衡一身武艺已然相当不俗,但不经过真刀真枪的实战,同样难成大器,这次恰好是一个磨砺他们的好机会,高员外何不放手让他们尝试呢? 风霜总有一天会到来,风暴也会如期而至,高员外是想世雄和世衡成为凋零的娇花嫩草,抑或是傲雪挺立的青松?是想他们成为风暴中折翅的弱鸟,抑或是傲翔天际的雄鹰?该放手时就放手,您的羽翼终究护不了他们一世!” 高士清闻言微微动容,高世雄兄弟则情不自禁地站直腰,昂起头,勇敢地望他们一直敬畏的老子。 高士清的表情有些复杂,由于两个儿子从小就比较调皮,格外喜爱舞刀弄棍,为免两人长大后无法无天,所以他平时都管教得十分严厉,弄得这两个兔崽子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般,所以,这还是两个儿子第一次如此直视他,他们的眼睛里分明还有——光。 “兔崽子果然长大了,胆儿也肥了,也许自己的确应该放手让他们自己闯了。”高士清内心暗叹了一声,微笑道:“长卿此番话很有见地,发人心醒,高场主教导有方,实在令鄙人汗颜!” 高开山连忙道:“高员外言重了!” 高世雄兄弟欣喜地对视一眼,激动得按住了高不凡的肩头,老大不愧是老大,不仅能打,还能说会道! “爹,你的意思是同意俺和大哥留下来杀贼了?”高世衡小声地问道。 高士清冷哼一声:“你们喜欢留就留,老子不管,还有,说话那么小声,是没吃饭吗?剩给老子丢脸。” 高世雄兄弟虽然挨了训,但却喜笑颜开,拍着肚皮齐声道:“俺们吃了,吃得饱饱的!” 咕噜咕噜…… 某人的肚子却突然发出一阵咕噜的抗议声,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张涛在高士清身上,后者尴尬地咳了一声,原来他收到下人带回来的消息便立即张罗赶来马场,如今还没吃晚饭呢。 高不凡笑道:“夏管家,吩咐厨房准备饭菜,我和爹陪高员外喝两杯。” 高士清摆了摆手道:“不急,鄙人还不是很饿……咕噜咕噜!” 高士清话还没说完,肚子又发出一阵更大声的抗议,高世雄兄弟想笑又不敢笑。 高士清脸红耳赤地瞪了两个儿子一眼,转移话题道:“长卿,那驾部员外郎李靖率了多少人马,几时能到?” 高不凡如实答道:“李靖麾下有一千精兵,明日中午之前能抵达。” 高士清皱眉道:“听说这个李靖是有押送兵革的任务在身的,即便出兵,所率的兵力应该也会小于一千,毕竟也得有人留守。” 高不凡点头道:“的确如此,但兵贵精而不贵多,张金称麾贼虽众,但都是些乌合之众,只需一支数百人的精兵出其不意袭其后军,大乱之之下必然迅速土崩瓦解。” 高士清摇头道:“鄙人不懂兵事,但人多势众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世侄千万别掉以轻心,嗯,鄙人这次还带来了五百名壮丁,稍后便会赶到,想必能助高场主和世侄一臂之力。” 高不凡闻言大喜,脱口道:“莫非族长同意了?” 高士清微笑着点了点:“世雄派人回城向鄙人说明情况时,鄙人便随即找到了士鸿商量,他也觉得可以放手一搏,于是便立即召集人手,得壮丁五百人,都是咱们渤海高氏一族的子弟和奴仆,由鄙人率领前来支援马场,鄙人马快,所以先到一步,其他人随后就会赶到。” 高不凡又惊又喜,如此倒是自己小看族长高士鸿了,看来人家之前不肯借调人手并不是因为胆小没魄力,而是认为根本没机会赢,现在得知有外援,立即就拍板召集人手,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凑够五百人,可见高氏一族内部还是相当团结的,只要族长一声令下,立马就能拉起一支数百人的军队,牛比! 高开山对着高士鸿深深一揖道:“多谢高员外和族长鼎力相助,开山感激不尽!” 高士清连忙微侧身让开,正容道:“高场主不必如此,咱们渤海高氏一脉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是理所当然的,日后族里若有其他变故,同样需要高场主出一分力。” “理当如此,义不容辞!”高开山点头沉声道。 很快,厨房就准备好饭菜了,高不凡父子二人陪高士清吃完饭,后续支援队伍果然也到了,五百名高氏一族的子弟精神抖擞地迈过吊桥,人人都携带了兵器,虽然不统一,但都是铁制的家伙,杀人绝对没有问题! 高不凡精神大振之余总算对士族的能量能了更深刻的了解,要人有人,要武器有武器,难怪连皇帝都忌惮几分,而得到士族支持者,往往也更容易夺得天下! 现在万事俱备,就等着李靖这支正规军到来了,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第64章 ?倾巢而出 大业七年八月十七日清晨,阳光普照,天空碧蓝如洗,这是一个大晴天。飞鹰马场跟往常一般,把马厩内所有马匹都放了出来,散布在小河湾内的数百亩草场上吃草,一派风平浪静的悠闲景象。 当然,这只是用来迷惑盗匪们的表面假象而已,实则五百名磨刀霍霍的高氏子弟正隐藏在马厩内,随时准备给攻进马场的盗匪们迎头痛击。 约莫上午八时许,两骑快马出现在马场对岸,马上骑士还戴着斗笠,沿河边绕了一个圈又转回来,接着又绕一圈,一连三次,最后在吊桥的对面勒定马。 高不凡见状还以为是张金称手下的盗匪前来踩点呢,结果高士清却微笑道:“是自己人,放他们过来吧!” 高不凡不由恍然,难怪这两名骑士的举动如此古怪,估计是一种约定的暗号,连忙命老仆把吊桥放下,对面两名骑士迅速过了吊桥,来到众人面前脱下斗笠,露出两张年青的脸。 高士清微笑着介绍道:“高场主,这两位乃本族中的年青好手,武艺不俗,尤其擅长骑射,左边这位叫高行慎,右边这位叫高行谨!” 高行慎和高行谨向高不凡父子二人见过礼,然后神色凝重地对着高士清道:“七叔,张金称天还没亮就率领所有贼兵从漳南县动身了,估计申时(下午三点)左右就能抵达飞鹰马场,有可能会更早,请尽快做好迎战准备。” 高不凡挑了挑剑眉,看来张金称攻占了漳南县后气焰更加嚣张了,竟然大白天行军,还丝毫也不加掩饰,估计认为此刻的渤海郡内他就是老大,没有任何势力能威胁得了他,不过这样也好,正所谓骄兵必败,张金称越是嚣张,就越没有防备,没有防备自然就死得越快! “那对方大概来了多少人?”高不凡问出了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 高行慎神色凛然道:“贼兵漫山遍野都是,咱们怕暴露,所以不敢靠得太近细数,大概……没有一万只怕也有八千吧。” “那么多!”众人不由都吓了一大跳。 高行谨连忙解释道:“张金称攻陷了漳南县后裹挟了大批百姓,当然,也有部份是自愿投靠的。贼军当中大概只有两三千人有武器,另外,还有上百匹马,应该都是攻占漳南县时抢来的。” 众人闻言暗松了口气,幸好贼军的主力只有两三千人,虽然裹挟了那么多民众,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却削减了战斗力。 高世雄愤愤不平地骂道:“漳南县的官员也是废物,竟然被张金称轻易攻破了城池,让那贼兵得了那么马匹和兵器,他奶奶的!” 高行慎摇头道:“其实也不能全怪漳南县的官员,因为漳南县的城墙被洪水冲毁了一段,还没来得及重新修筑,贼兵从塌毁的城墙缺口杀入城中,根本没办法抵挡。” 高士清沉声道:“辛苦你们了,再去打探,若有新情况,及时回报。” 高行慎和高行谨二人点了点头,戴上斗笠急急策马而去。 高士清面色凝重地道:“贼兵的实力比咱们预计的还要强一些。”说完目光落在高不凡身上,犹豫道:“长卿,那驾部员外郎李靖能及时赶到吗?” 很明显,高士清此刻也有点动摇了,毕竟此战高氏一族投入了近六百名子弟兵,若是战败,整个渤海高氏必然元气大伤,这无疑是一场关乎高氏一族生死存亡的豪赌,绝对输不起! 高不凡肯定地点了点头:“高员外放心,李靖一定会及时赶到的,长卿敢用项人头担保!” “世侄言重了,我信得过你!”高士清嘴上说着,但眼中的担忧却没有消减多少,现场气氛一片沉重,所有人的心里仿佛都压着一块大石,包括高不凡。 幸好,李靖确实是个言出必行的信人,当太阳升上中天前的那一刻,但见官道上尘土飞扬,一支衣甲鲜明的隋兵终于风尘扑扑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只见这支隋兵的人数虽然不多,大概也就五六百左右吧,但是队伍齐整,纪律严明,行动进止间都带着一股彪悍的杀气,让人心头凛然。 这支隋兵步伐严整地开到马场前的河畔停下,两骑隋即离队往吊桥的位置奔来,高不凡一眼就认出正是李靖和魏征,连忙放下吊桥,抢先迎了上去。 “李大人,魏先生,在下恭候多时了!”高不凡欣喜地翻身下马见礼。 魏征不着意地使了个眼色,微笑道:“鄙人奉了太守大人之命在半路等候李大人,幸好,还算不辱使命。” 高不凡顿时意会,连忙道:“辛苦魏先生和李大人了,请大家先到马场中歇息。” 李靖目光扫过高不凡身后正从桥上走过来的众人,直接问道:“长卿小友,不知太守大人准备了多人手策应?” 高不凡面不改色地答道:“贼首张金称如今正率贼兵从漳南县方向杀来,县里需要大量人手守城,所以凑不出太多的人手,只有六百民壮,如今就在马厩中埋伏碰上。” 李靖闻言也不疑有他,点头道:“好,有六百人足够了,本官刚才已经观察了一遍地形,你们这个马场易守难攻,倒是伏击的好地方。这样吧,让你们的人马继续埋伏在马厩中,本官则率兵驻扎在离这里两里外的山林内,当贼兵攻过吊桥的时候,以烟火为信号,本官率兵杀过来截断贼兵的后路,当贼兵乱了阵脚,你们再出伏兵从前面冲杀,两面夹攻,大事可定!” “就这么简单?”刚行过来的高士清忍不住插嘴道。 李靖皱了皱眉,目光望向高士清,淡道:“这位如何称呼?” 高不凡连忙介绍道:“这位乃在下的族叔高士清,这位乃家父高开山,这两位则是在下的族弟高世雄和高世衡。” 众人相互寒暄客套了几句,李靖便问道:“长卿小友刚才说贼兵正从漳南县杀来,想必知道对方有多少人马,什么时候能抵达!” 高不凡点头道:“张金称日前攻破了漳南县,裹挟了城中大量的百姓,所以如今兵力有近万,不过有兵器的贼兵主力只有两三千人。” 李靖闻言竟然毫无波动,淡淡地道:“跟本官预计的差不多,张金称裹挟上万百姓看似壮了声势,实则却是愚蠢之举,不足为惧,只是长卿小友确定对方是为你们马场而来?” 高不凡心中一动,脱口道:“李大人的意思是张金称更有可能攻打蓨县城?” 李靖眼中异彩一闪而过,赞许道:“长卿小友果然聪明,张金称如此大动干戈,显然不可能只为了一座马场,估计此贼攻占了漳南县,尝到的甜头,所以打算一鼓作气连蓨县城也一起拿下,因此,张金称就算要攻打马场,也只会分出一小股人马来攻。”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李靖只是寥寥数语就把当前的情况分析十分透彻,得出了贼兵不会全力攻打马场的结论。 高士清本来还对李靖的能力有所怀疑的,此刻倒不敢再轻视了,急忙道:“若真如李大人所料,那咱们要不要立即赶回城中协防?估计贼兵还有个把时辰就能杀到城下了。” 高世雄兄弟闻言也焦急地捏急了拳头! 高氏一族的一切根基都在蓨县城中,一旦被贼兵攻破,后果不堪设想,也难怪他们如此紧张。 李靖淡定地道:“没这个必要,蓨县城有城墙和护城河,贼兵又没攻城器械,如果城中不出内奸的话,守个十天八天也没问题,如今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等贼兵来攻马场,咱们乘机把这支贼兵吃掉,再乘势偷袭蓨县城外的贼兵!” 高士清深吸一口气,抱拳道:“李将军果然名不就虚传,如此,我等便听从李将军的指挥。” 李靖也不多言,立即下令麾下的隋兵开拔,前往两里外的山林扎营隐蔽,与此同时把十几名斥侯放了出去。 此时的匪首张金称正率着麾下的贼兵浩浩荡荡地向着蓨县城的方向开来,上万贼兵,漫山遍野,声势确实相当吓人。 张金称这时就别提有多得意了,一个多月前他还是个麾下只有百人不到的小土匪,高鸡泊一战还损失了三分一人手,让他元气大伤,结果一个月多后他麾下便发展到上万人,还攻陷了一座县城,有了自己的地盘,简直就跟做梦一般。 但是,一座县城显然还满足不了张金称的胃口,正如李靖所料,他这次率贼兵倾巢而出,不仅仅是为了一座飞鹰马场,而是要把整个蓨县拿下,马场只是顺带的,此刻的他正好也急需要战马来扩充实力! 所以蓨县城他要定了,飞鹰马场也要定了! 第65章 抢马 自从周县令被孙安祖失手打死后,县丞潘瑞便暂代了蓨县县令一职,本以为最后能转正,然而朝廷的提拔文书还没等来,却等来了悍匪张金称的三万贼兵,当然,三万是张金称对外吹嘘的数字,实际只有一万出头。 所以说,出来混敢吹牛也是一种本事,不管别人信不信,只要你敢吹,十个人当中有一两个被你唬住就算是赚到了,有四五个人被唬住则更是大赚。 代县令潘瑞显然就被张金称唬住了,此刻正站在蓨县城的城头上,看着那漫山遍野扑上来的贼兵瑟瑟发抖。县尉杨嵩,主薄田茂也好不了那里,均面色煞白,手足冰冷。 “放……放箭射死他们!” 眼看跑得最快的贼兵就要冲到护城河边,实则大部份贼兵还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潘代县令便慌慌张张地下令弓箭手放箭,结果城头上稀稀落落地射出几十枝箭,最后全部都在贼兵的眼皮底下掉到地上了,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反而引来众贼兵一阵不屑的哄笑声。 三当家韦胜轻蔑地道:“大当家,看来城中的守军都是些草包,竟连漳南县都不如,属下愿意率儿郎们打头阵,说不定天黑之前就能拿下了。” 二当家孙岩还算清醒,摇头道:“咱们之所以能轻易攻陷漳南县,那是因为城墙塌了,这里的城墙却是完好的,再加上还有护城河,想攻进去并不容易,依属下之见,城中的守军此刻肯定已经惊慌失措,不如再震慑他们一下,说不定能吓得他们主动打开城门投降。” “对对对,兵书上不是说了……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上……上策!”四当家叶飞口吃吃地附和道。 话说这个四当家叫叶飞,外号草上飞,轻身功夫一流,马术更是一绝,投靠张金称之前就是一小股马匪的首领,主要在涿郡一带活动,只是近来涿郡周边大军云集,隋帝杨广很快就要御驾亲临了,所以隋军加强了对盗匪的扫荡,叶飞被逼得南下,最后投靠了张金称。 张金称显然认为孙岩和叶飞说得有道理,大声喝道:“小的们,把本当家的大刀拿来!” 两名贼兵立即把一柄鬼头刀抬了上来,估计有四五十斤重,张金称接过轻松地耍了个刀花,然后腾身一跃便上了一匹高大的黄膘马。 这匹黄膘马本是马匪叶飞的坐骑,产自突厥大草原,耐力和爆发力都很强,也算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叶飞平时视之如命,不过为了讨好张金称,还是忍痛送了出去。 且说张金称挎刀上马,杀气腾腾地喝道:“把人头给老子挑起来!”说完便率先策马向城门逼近,一群贼兵则用竹竿把十几颗狰狞的人头高高挑起,神气地跟在张金称的马后。 张金称打马来到护城河边,鬼头刀往城头上一指,厉声喝道:“呔,城头上的官差都听好了,本人乃醒世郎张金称,今日前来取城,识相的立即打开城门投降,本将军便饶过尔等性命,倘若负隅顽抗,这些人头就是你们的下场!” 那些贼兵立即把挂在竹竿上的人头使劲摇晃,还发出阵阵怪叫声,那情景说不出的瘆人。 城头上的衙差无不吓得面如土色,代县令潘瑞等人更是连腿都软了,因为竹竿上的人头他们大部份都认得,其中就有漳南县令、县丞、县尉和主薄的人头。 “放箭!”代县令潘瑞虽然恐惧,但总算还有点文人的节气,最咬牙下达了命令。 十几支利箭当即嗖嗖嗖地射向张金称,后者连忙挥刀挡架,一边往后退去,那些挑着人头的贼兵也掉头撒腿就跑,有几个跑得慢的当场被射中,倒在地上惨叫不止。 城头上的守兵们见状不由胆气为之壮,发出一阵欢呼声。 张金称虽然没有受伤,但也被搞得很狼狈,不由勃然大怒,鬼头大刀一挥,厉声喝道:“攻城,杀光这帮狗官差!” 三当家韦胜闻言精神一振,上次在漳南县他可谓尝足了甜头,不仅金银财宝捞了不少,还抢回几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所以此刻对攻城格外的上心,立即便率着麾下数百贼兵冲了上去,浮桥也不用架的,直接就跳入护河城中,往对岸奋力游去。 还真别说,这些贼兵主力真的挺勇猛,被射死了十几人后,大部份都成功游过了对岸,一些取出飞爪试图攀爬城墙,一些则往摸到城门口撞门,还有一些则试图把吊桥放下来。 张金称见状大为满意,冷笑道:“敬洒不喝,喝罚酒,等城破了非杀光这帮狗官不可,老规矩,狗官家里的金银财宝和女人,谁先抢到就归谁。” 众贼将贼兵闻言更是跟打了鸡血一般往护城河里跳,运气好的成功游过对岸,倒霉的则被城头上射来的利箭射中,变成一具河上浮尸。 很快,吊桥就被过了河的贼兵搞下来了,更多的贼兵乘机从吊桥冲了过去,竟然颇有点势如破竹味道,看得张金称激动无比,仿佛这座蓨县就要唾手可得了! 然则,贼兵们很快就到高大冰冷的城墙上碰得头破血流。擂石、滚木、热油、生石灰铺天盖地地落下,砸得贼兵们哭爹喊娘,被热油淋着的脱皮掉骨,被生石灰眯了眼的当场成了瞎子! 于是乎,贼兵的第一波猛攻便被有惊夫险地打退了,代县令潘瑞见状总算松了口气,也恢复了一丝底气,现在他算是认清了,这些贼兵虽然人多势众,但真正勇敢作战的只有少部分,又没有管用的攻城器械,根本拿高大的城墙没办法。 张金称面色阴沉,三当家韦胜首战失利,显然也觉面上无光,咬牙切齿道:“再攻一次,保证能拿下!” 张金称看了一眼西斜的太阳,摇头道:“大家赶了一天的路都累了,先养足精神恢复力气,明日再攻城吧,四当家,你们带人先去把飞鹰马场拿下。战马对咱们来说很重要,只要有了足够的战马,想去哪就去哪,隋兵也拿咱们没办法。” 四当家叶飞闻言暗喜,他原来就是一个马匪,骑术精湛,张金称打下漳南县后正好得了近百匹马,不过其中能用的战马只有四十匹不到,若是再抢到一大批战马,便可以组建一支骑兵了,而这支骑兵毫无疑问将交给他叶飞来统领。 “得令,保证拿下!”四当家叶飞答应了一声便打算动身。 二当家孙岩眼珠一转,道:“大当家,要不我陪老四一起去吧,听说飞鹰马场的马不少,我怕他看顾不过来,而且,我想亲手宰了那个黑小子给五当家报仇。” 张金称显然也不完全信任叶飞,毕竟对方是新来的,要是抢了战马跑路,到别的方另立山头,那他就赔大了,于是立即点头道:“嗯,你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了。” 四当家叶飞暗皱了皱眉,知道张金称并不信任他,心里很是不爽,但也无可奈何,当下便和二当家孙岩一起率领八百贼兵往飞鹰马场的方向杀去。 当孙岩和叶飞二人率领八百贼兵赶到飞鹰马场时,正好夕西下,天边被晚霞染得通红。这个钟点正是马匹归厩的时候,但见小河对面的草场上各色马匹成群结队地往马厩挤,人叫马嘶,好不热闹! 好多马!! 叶飞和孙岩二人差点连口水都流出来,立即下令发动进攻,贼兵们怪叫着跃进小河,往对岸游去! 马场的人显然都被吓坏了,只是零星地射了几箭便转身逃命,所以,入口的吊桥轻易就被拿下了。 “弟兄们,冲呀,给老子抢马去,人随便杀,女人随便睡,但是马连毛都不许碰掉一根!”叶飞见兴奋地大叫,率先纵马过桥。 孙岩也不甘落后,急急打马过桥,其他贼兵跟着蜂拥而入,像一群饿鬼般贪婪地扑向马群扑去。 然而,这些贼兵们只顾着抢马,谁都没有留意到一道粗黑的烟柱正从后面的宅子腾空而起。 第66章 伏击 残阳如血,高不凡从容自若地坐在宅子的屋顶上,居高临下,把整座牧场都尽收眼底,当贼兵攻过吊桥扑向马群的时候,他淡定地打了个手势,早就准备好的火堆便被点燃,一股浓烈的烟柱瞬时冲天而起。 贼兵们只顾着抢马,根本没有察觉到异常,继续往熙熙攘攘的马群扑去,一部份贼兵则对钱财和女人更感兴趣,所以直奔宅子而来,带头的正是二当家孙岩。 至于四当家叶飞则很识趣,并没有跟孙岩抢,而是一心在马群中挑选心仪的战马,可惜,这里的战马似乎都不及他原来那匹突厥黄膘马。 高不凡见到一伙贼兵往宅子奔来,连忙一个纵身从屋顶上跃下,敏捷得如同一只灵豹,落地时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高士清不由眼靖一亮,赞道:“长卿好俊的轻身功夫。” 高世雄和高世衡哥俩也是一脸的羡慕,高不凡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竟露了一手,心中不由暗喜,这内家功法果然了得,自己练了一个多月,已经受益匪浅,各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高员外谬赞,雕虫小技罢了!”高不凡嘴上谦虚着,耳朵却没有闲着,分明听到远处贼兵的脚步声正在往宅子逼近,连忙拍了拍手提醒道:“一伙贼兵过来了,准备开门迎客!” “嘿嘿,来得好,老子的马槊早就饥渴难耐了!”高世雄狞笑一声提槊上马。 “俺也是!”高世雄举起黄铜锏也纵身上马。 看着目露凶光,杀气腾腾,亢奋得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哥俩,高不凡不由暗汗,这两货果真天生就是好战份子,生逢乱世倒是正好有用武之地。 高不凡一声令下,隐藏在围墙后面的弓箭手也立即做好了迎战准备,表情既紧张又兴奋。 话说这次前来支援马场的高氏一族子弟有五百五十人,飞鹰马场自己也有二十多名壮丁,加起来便差不多六百人,如今分成了两部份,大部分埋伏在马厩内,由高开山亲自率领,约莫一百人左右埋伏在宅子中,由高不凡带头,这一百人中近五十人都是弓箭手,贼兵若攻打宅子,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且说二当家孙岩率着一队贼兵兴冲冲地赶到宅子前,正准备破门而入,结果院墙上呼啦啦地冒出一排弓箭,锐利的箭头在夕阳下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孙岩不由心胆俱裂,急忙往马背上一趴,惊叫:“大家小心,有埋伏!” 铮嗡…… 数十根崩紧的弓弦同时释放,发出来的声音就像大货车刹车时的尖啸一样刺耳,跑在最前的一排贼兵根来不及反应就成了箭下之鬼。 铮嗡…… 第二波箭雨接踵而下,等到第三波箭雨过后,这队近百人的贼兵竟然所剩无几了,估计弓箭手并不想伤马,所以趴在马背上的二当家孙岩反而成功躲过了一劫,他拨转马头往来路亡命狂奔,一边高声示警:“有埋伏!有埋伏!” 然而远处的贼兵还在忙着抢马,人叫马嘶的吵得很不可开交,竟然没人及时听到二当家孙岩的示警。 这时宅子的大门蓦地打开,一团青影率先从里面飙了出来,正是骑着大青马的高不凡,紧接是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三个年轻小伙仿佛出海蛟龙,纵横冲杀,倾刻就把宅子前所剩无几的贼兵给杀了个一干二净。 “哈哈,痛快,还有谁?长卿……咦,长卿呢?”高世衡这小子用铜锏砸碎最后一名贼兵的脑袋,正杀得性起,却发现高不凡不见了。 “在那边!”高世雄举着血淋淋的马槊一指远处,高世衡循着所指望去,不由暗叫一声卧槽,原来高不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快要追上了那名骑马逃走的贼首了。 “大哥,那贼首有可能就是张金称,快追,要不然大鱼都让长卿那家伙给宰了!”高世衡急道。 高世雄闻言也急了,点头道:“有道理,追!” 于是兄弟二人也急急催马追了上去。 二当家孙岩被风驰电掣般追上来的高不凡吓了一大跳,待定目一看,发现有些面熟,再仔细一瞧,嘿,这不就是那天在高鸡泊中坏了自己好事的黑小子吗,咋突然间白那么多?没道理啊! 孙岩正恍神间,高不凡已经纵马挥刀劈来,小年轻不讲武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砍,急忙仓促抽刀挡格。 高不凡本来就臂力惊人,再加上大青马正高速奔驰,这一刀差点就把孙岩连人带刀斩于马下。孙二当家惊得魂飞魄散,本以为这小子只是水性好,没想到力气竟也如此惊人,自己恐怕并不是人家的对手。 孙岩惊魂未定,高不凡已经在极短的距离内完成了拨转马头,再次向他杀了过来,迎面又是一刀疾劈,刀光化作一道匹练,端的是快如电闪。 孙岩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挥刀挡架,高不凡剑眉一挑,气沉丹田,力透于背,刀势蓦地增了数分,只听得哐当一声,孙岩手中的单刀顿时脱手飞出,紧接着鲜血狂飙,孙岩的右手几乎齐肩被卸了下来。 “啊!”孙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不醒人事。 这时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刚好赶到,见到高不凡已然将贼首砍于马下,不由懊恼得顿足大叫来迟了,什么狗屁悍匪,竟然如此不经砍? 高世雄滚鞍下马,上前探了探孙岩的鼻息,瞬时惊喜地大叫:“还有气儿,这家伙就是张金称?” 高不凡摇头道:“不是,但应该也是条大鱼,绑了!” “好的,说好了,功劳有俺的一份,要不然你自己下马绑!”高世雄得意地威胁道。 高不凡没有空理会这货,横刀勒马,手搭凉棚往远处望去,此时马厩那边也发动了,只见高开山一马当先,率着五百高氏一族的子弟突然杀出,那些贼兵正在嘻嘻哈哈地捉马,忙得不亦乐乎,倾刻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四当家叶飞吃了一惊,总算意识到中了埋伏,果断地大喝一声“风紧扯呼”,拨转马头就往吊桥的方向逃去,那些贼兵见状更加无心恋战了,屁滚尿流地向吊桥跑去。 只是当他们跑到河边时,却绝望地发现去路已经被一支隋兵堵住了。这支隋兵的数量虽然不多,不过却结实得像堵墙,刀盾手在前,长矛手在后,让人望而生畏,更后方则是弓箭手,迎面就是一波箭雨射了过来,倾刻射死射伤数十名贼兵。 四当家叶飞本来骑马跑在最前的,但这家伙十分机灵,而且马术精湛,看到利箭铺天盖地射来,竟然溜滑地一缩,藏身到马腹底下,那匹马当场被射成了刺猬,而他本人却安然无恙地从马底下钻了出来,撒腿就往马场后面的飞鹰山上跑。 叶飞此人是个经验丰富的马匪,而且相当果断,轻身功夫也着实了得,在混乱的贼兵中左穿又插,跑得飞快,最后还幸运地抓住一匹惊马,往着后山夺路狂奔。 “咦,此贼身手了得,估计也是个头目!”高不凡禁不住脱口而出。 高世雄兄弟眼前一亮,立即挥舞着兵器冲了上去,生恐被高不凡抢了先似的。 高不凡暗不由哭笑不得,大声提醒道:“小心,对方身手不错!” 高世雄兄弟也不知听到没有,只顾拍马狂奔,高不凡生恐二人有危险,也急急追了上去,也亏得他追上去,要不然哥俩只怕要恐多吉少了。 原来这个叶飞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叫厉山飞,一身功夫比张金称只强不弱,之所以化名叶飞投靠到张金称麾下,只是打算寻时机黑吃黑罢了,可惜这家伙运气有点背,还没发动就遭到了高不凡和李靖的联手埋伏,只能仓皇逃命! 第67章 高手 李靖麾下的六百隋兵抛射出数波箭雨后,拥挤在吊桥附近的贼兵便被射杀一空,其余贼兵则屁滚尿流地转身往牧场方向逃跑,结果迎面又遇上冲杀过来的数百高氏子弟,顿时成了夹心饼干,腹背受敌。 “变阵,过桥!”李靖冷静而简浩地发出了命令,本来铜墙一样六百隋兵立即分散开来,以三人为一组,有条不紊地通过吊桥。 这些隋兵配合得十分默契,三人小组长短兵器结合,攻守兼顾,而小组与小组之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无论那一组遇险,旁边的小组立即便会靠近施以援手,所过之处就像斩瓜切菜般屠杀着那些慌乱的贼兵,倾刻间尸横遍野,牧场前面的小河湾都被鲜血染红了。 魏征驻马隔岸观战,看着高效地收割人命的隋兵三人组,禁不住心头大凛,这个李靖果然不简单,可惜并不受皇帝重用,要不然大隋又多一员名将。 且说厉山飞夺了一匹惊马往后山亡命奔逃,百忙中回头瞥了一眼,发现自己手下那些贼兵已然被团团包围住,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砍杀,不由惊出一身冷,同时暗暗庆幸自己见机得快,若是陷入隋军那诡异的阵中,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贼子休走,吃俺一锏!”高世衡此时已抢先杀到了厉山飞的旁边,欺身就是当头一锏砸下。 厉山飞眼中冷芒一闪,上身使了个铁板桥后仰贴于马背,避过高世衡的铜锏,与此同时,他的右脚已经脱离了马镫,一脚踹中高世衡的马脖子,只听得卡嚓一声,高世衡胯下的战马竟然生生被踹断了脖子,这力量端的是可怖! 高速奔驰的战马就像失控的汽车般摔飞出去,马上的高世衡也连同死马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足足往前滑出十几米才停下,在草地上留一下片触目惊心的刷痕。 “二弟!”高世雄吓得心胆俱裂,失声惊呼,继而目眦尽裂,挺起马槊就刺,咬牙厉喝:“给俺死吧!” 厉山飞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之色,只是微微一错身,让锋利的马槊从腋下擦过,同时手臂闪电一压便将马槊牢牢地夹在腋下。 高世雄大惊,急忙要把马槊收回,然而厉山飞的腋下就好像铁铸的一般,竟然夹得死死的,高世雄根本抽不动。 “死的只怕是你!”厉山飞狞笑一声,探手握住马槊用力一扯,登时把高世雄扯得离开了马背往他飞去。 厉山飞的动作奇快,高世雄的人还在空中,他已经把夺到手的马槊调转过来,将锋利的槊刃对准了高世雄的胸口,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后者自己撞上来送死一般。 高世雄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正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感到腰间一紧,一股巨力生生把他拉得倒退回去。 高世雄一喜,连忙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弄懂发生什么,他便被甩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滚。 “世雄,你没事吧?”高不凡一抖马鞭,马鞭便从高世雄腰间脱落收了回来。 高世雄这才明白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是高不凡用马鞭将他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不由感激地道:“俺没事,谢谢!” “快去看看世衡的情况如何?”高不凡虽然嘴上跟高世雄说着话,但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厉山飞,脸色出奇的凝重,因为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瘦瘦小小,毫不起眼的家伙非常非常之危险。 高世雄立即跑过去查看高世衡的情况,片刻便惊喜地道:“二弟还有气儿,只是摔晕过去了!” 高不凡闻松了口气,只要人还活着,受伤什么的都是小事。刚才的马速起码有五十公里吧,没戴头盔也没摔死,高世衡这小子真可谓命大! “阁下到底是谁,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吧?”高不凡收起马鞭拔刀手,冷冷地盯着厉山飞。 厉山飞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虽然还没真正交过手,但是高不凡刚才挥出马鞭把人救走,那手劲和眼力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是个高手! “老子叫叶飞,醒世郎张金称麾下的四当家,你小子又是哪个,敢挡老子的去路!”厉山飞反问道。 高不凡的心中生出一丝古怪,那天收购豆料的路上,被自己一刀就宰掉的五当家武艺稀松平常,按理说这个四当家就算强一些也不可能强得太离谱,以高世雄兄弟的本事竟然连他的一招都架不住,怪哉! “我叫高不凡,飞鹰马场的少场主!”高不凡淡淡地道。 厉山飞心中一动,脱口道:“原来是你小子!” “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听说过,据说你曾在高鸡泊中坏过大当家的好事,孙岩那家伙找你很久了,只是他一直在漳南县找,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是蓨县人。” “孙岩又是谁?”高不凡皱眉问道。 “我们的二当家,上次袭击长孙晟就是他负责的,由于损失惨重,差点被大当家拿来祭刀了,所以十分恨你,这次他也来了马场,说要亲手宰了你小子。” 高不凡不禁恍然,估计刚才被自己斩断一只手的贼兵头目就是所谓的二当家孙岩了,只是那家伙的武艺似乎远不及眼前这个四当家叶飞啊!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高不凡目不解地看着厉山飞。 厉山飞笑了笑:“很简单,让你做个明白鬼!” 厉山飞这个“鬼”字一出口,手中的马槊已然无声无息地扎向高不凡的小腹,角度极为刁钻,而且速度快如电闪。 高不凡仿佛条件反射一般,身体稍微一侧,马槊便擦着他的肋侧刺过,左肘再往下一压便把马槊夹在腋下,竟然跟刚才厉山飞夹住高世雄手中的马槊如出一辙。 厉山飞面色微变,他对自己的身手极有信心,再加上又是突然偷袭,只以为这一槊必定能把高不凡刺个对穿,没想到对方竟然未仆先知一般,轻描淡写就避过了这致命一击,还把马槊给夹住了。 厉山飞正愣神间,高不凡已经一刀劈过来,刀势威猛绝伦,前者心有忌惮,连忙弃了马槊躲闪,高不凡趁势一拧腰,那支马槊便被甩飞出去,在空中忽忽地打了几个转,最后斜插在距离高世雄不远的草地上。 高世雄又惊又喜地取回兵器,目光敬畏地看了一眼高倨在马上的高不凡,之前兄弟二人与高不凡比力气虽然输了,但此时亲眼见识到高不凡的身手,这才算心悦诚服。 “小子身手不错,不过今日时机不对,日后再找你较量,看暗器!”厉山飞大喝一声,左手虚扬,同时猛夹马腹往前蹿出。 然而高不凡比他起步还要快,根本没有躲避暗器的意思,一刀就向厉山飞的后背砍下,不过后者竟然倏地消失在马背上没了踪影。 高不凡微愕,心中突兀地生出一丝危险的预兆,连忙一扯缰绳,让大青马拉开距离,就在此时,厉山飞突然从马腹底下冒出来,像只幽灵般飞扑上来,十指成爪,右爪插向大青马的脖子,左手插向高不凡的小腹。 高不凡吃了一惊,对方的身法实在太快太诡异了,他只能急忙弃刀,一拳向着厉山飞的脑袋砸去,这无疑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如果双方都不变招,高不凡的肠肚内脏无疑都会被掏出来,但是厉山飞的脑袋也会被砸个粉碎。 最终厉山飞显然不想以命换命,人在空中缩手后仰,避过高不凡的一拳,顺势一个后空翻,稳稳地落在对面的马背上。 高不凡急忙伸脚踢出,把将要掉落地上的单刀挑起,重新握在手里,动作虽漂亮,不过手心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因为短短一息间,他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厉山飞的惊惧同样不亚于高不凡,而且他的眼神就好像见到鬼一样,因为正常人听到看暗器,第一反应肯定是躲避,但这小子非但不躲避,反而未仆先知般提速追赶,而当自己藏身马腹准备偷袭时,这小子又提前勒马拉开了距离,成功躲过自己的偷袭! 厉山飞纵横十几年,还从来没遇上过如此古怪的对手,当下也不敢大意了,抽出一柄单刀便率先发起一番抢攻。 “咦,怪哉,这小子似乎也没想象中厉害嘛,莫非有诈?”厉山飞一轮快攻,把高不凡打了措手不及,节节后退! 厉山飞虽然占了上风,但眼见自己带来的贼兵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继续下去只怕自己也走不了,于是猛攻几招掉头就跑。 高不凡刚才被厉山飞一轮快攻杀得冷汗淋漓,此时见对方逃跑反而松了口气,话说他之以能料敌先机,全因为能够察觉对方的血气流动,可一旦对方发动快攻,这招就不管用了,登时被杀得手忙脚乱! 所以说,若论真正的实力,高不凡还是明显弱于厉山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遁入了飞鹰山的树林中。 第68章 夜袭(上) 眼看厉山飞已遁入树林中,三支劲箭却像附骨之蛆般追了进去,以高不凡奇佳的耳力,分明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闷哼。 身后马蹄声传来,高不凡转首望去,发现来人正是李靖,后者手里还挽着一张铁胎硬弓,显然,刚才那三支劲箭正是他射出的。 李靖微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树林急急追去,高不凡连忙跟上,二人在树林外面勒住马。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四周天色昏暗,树林中更是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李靖皱了皱眉,最终没敢进入树林,问道:“长卿小友,那人可是匪首张金称?” “并不是,只是张金手下的四当家叶飞,武功高得出奇!”高不凡一边回答,一边滚鞍下马,快步走到树林边缘的一颗树木下,伸手摸了摸树上的一处湿迹,粘乎乎的,分明就是鲜血,不由喜道:“这里有血,他受伤了!” 李靖闻言也下马凑上前,借着天边的一缕残存的弱光仔细一瞧,发现树身上果然残留着一些血迹,呈掌印状,应该是手按在树身上所留下,点头道:“此贼的确中了本官一箭,可惜没有伤及要害,不过长卿小友的目力也够敏锐的,这都让你发现了。” 李靖一抬头,猛然发觉高不凡的双眼在黑暗中竟然亮熠熠的,仿佛夜能视物,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高不凡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异常,笑了笑恭维道:“李大人的箭法也不差!” 李靖收回目光,皱眉道:“逢林莫入,穷寇莫追,受了伤的野兽反而更危险,走,咱们还是回去吧!” 高不凡深表赞同,这个叫叶飞的盗匪武功只怕还在自己之上,贸然追进树林,跟送死没什么区别,于是和李靖果断地离开了树林。 “长卿,那贼人可是跑了?”高不凡和李靖二人刚策马走出树林,高世雄便迎上来追问道。 高不凡点了点头,反问:“世衡的伤势如何?” 高世雄庆幸地道:“只是右肩和左膝脱臼了,脸上些许擦伤,并无大碍,已经着人送回宅子中休息治疗了,将养几日可痊愈。” “那就好!”高不凡闻言放下心来。 高世雄心有余悸地道:“那叫叶飞的贼子只是张金称手下的四当家,就如此厉害了,那张金称本人岂不是更加可怕?”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只怕张金称的身手并不如这个叶飞。” 旁边的李靖眼只闪过一丝异色,问道:“长卿小友莫非和张金称也交过手?” 高不凡耸了耸肩:“那倒没有,不过之前在高鸡泊亲眼看过张金称出手,感觉上没有这个叶飞厉害。” 李靖闻言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这个叶飞或许并不叫飞。” “哦,李大人如何得知?”高不凡连忙问。 李靖淡道:“刚才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样貌,但本官却觉得此贼的身形有点眼熟,经长卿小友如此一说,倒是记起来了,此贼或许就是涿郡和上谷郡一带颇有名气的响马大盗厉山飞,对了,此人的真名也不叫厉山飞,而是魏刀儿,与王须拔都是在那一带纵横的马匪,本官曾经跟他们打个交道。” 高世雄闻言失声道:“王须拔和厉山飞?” 高不凡奇道:“世雄也认识他们?” 高世雄咬牙切齿地道:“何止认识,还有深仇大恨呢,这两个王八蛋死不足惜。” 高不凡连忙追问究竟,原来渤海高氏以往每年都会派出商队到涿郡和马邑等边镇做生意,结果被厉山飞抢了两次,被王须拔抢过一次,不仅货物被抢光,还死伤了不少人手,可谓是损失惨重,最后高氏一族只好忍痛断了北边的生意,一门心思往南发展。 高不凡不由恍然,如此说来,厉山飞和王须拔确实与整个渤海高氏都有深仇大恨,毕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嘛。 李靖显然对高氏一族的恩怨并不感兴趣,径自打马往牧场而去,高不凡连忙催马跟了上去。此时牧场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贼兵们死的死降的降,除了逃进树林里的厉山飞,竟然无一漏网。 “敢问李大人,下一步该当如何?” 此战大获全胜,高士清总算是对李靖心悦诚服了,因为事实证明,李靖事前的判断都是对的,而且李靖手下隋兵的战斗力也令人刷目相看。 李靖冷静而果断地道:“所有人立即休息吃晚饭,半个时辰后出发赶往蓨县城,今晚是击败张金称的绝佳良机,过了今晚只怕要事倍功半。” 高不凡不禁暗暗点头,张金称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他派来取马场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了,所以今晚的确是是一举击溃他的最佳时机,李靖此人头脑冷静,料敌先机,用兵果断,真是一员难得的良将,可惜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真不知是李靖的悲哀,还是大隋的悲哀了! “李大人,在下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讲!”高不凡目光一闪道。 李靖客气地道:“长卿小友但说无妨!” 高不凡精神一振道:“张金称不是派人来抢马吗?咱们何不将计就计,换上贼兵的衣服,装作成功抢马而归的贼兵,张金称肯定不加防备,待接近贼兵的营地后咱们再突然发动冲营,必然能一举破之!” 李靖点头赞许道:“好计,只是据本官所知,贵马场的战马正准备上交给朝廷,用此计必然导致一定数量的损失,到时你们马场不能足额上交战马……” 高开山也是大气之人,立即道:“损马总比损人的好,马命哪有人命矜贵,而且李大人身负押送兵革的重任尚且愿意伸出援手,鄙人不过是损失些许马匹而已,又何足道哉!” 李靖闻言眼中异彩一闪:“高场主深明大义,本官实在佩服,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直捣张金称大营吧。” 高士清闻言愕道:“不休息吃饱再动身吗?” 李靖摇了摇头道:“既然有马匹可供骑乘,那就不必再休息了,至于吃饭,等击败张金称再吃也不迟,那个四当家叶飞逃了,本官怕他逃了回去报信,让张金称有了防备,所以出兵越快越好!” “李大人所言极是,兵贵神速!”高不凡大声道:“此战若成功消灭张金称,咱们渤海高氏和李将军必将名扬天下!” 一众高氏子弟刚激战完一场,本来已有疲意,闻言不由精神一振,热血上涌,疲惫和饥饿仿佛瞬间一扫而空,战意空前高昂起来。 李靖不由暗暗吃惊,这个高不凡才十四五岁的年纪,不仅一身武艺不低,而且鼓动人心也是一把好手,将来恐非池中之物,难怪以长孙晟的眼光都看好此子! 高开山也不含糊,立即命家丁把那些将要出栏的成年战马全部牵了过来。 紧接着,李靖麾下的隋兵,以及高氏子弟,但凡会骑马的都统统上马,又换上了贼兵的衣服作伪装,点起火把,大摇大摆地往蓨县城的方向快速开进。 第69章 夜袭(下) 张金称自从斩杀了渤海郡都尉高启臣后,名声大振,前来投靠他的人络绎不绝,于是便有点自我膨胀了,尤其是捡便宜攻占了漳南县之后,更是有点昏了头,一心想着扩大地盘称王称霸,根本不考虑自己目前的实力能不能消化,马不停蹄地率兵攻打蓨县,结果在蓨县高大的城墙面前立即便打回了原形,碰了个头破血流。 乌合之众终究只是乌合之众,张金称手下的贼兵根本没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毫无攻城经验,也没有管用的攻城器械,想攻破一座墙高超过十米,而且防御措施完备的城池,又谈何容易? 张金称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下令连夜伐木取材,建造云梯和箭楼等简易的攻城器械,所以入夜后的营地依旧灯火通明,一派忙碌的景象。 今夜月色昏暗,秋风微冷,高不凡父子和李靖三人伏在一处土坡上,倒是正好把贼营内的情况窥探得一清二楚。 高不凡虽然没有排兵布阵的经验,但也看得出张金称的营地布置得乱七八槽的,毫无半点章法,警戒也十分松懈,负责巡逻的贼兵东游西逛,相当的随意。 另外,高不凡还发现营地内的帐篷不多,绝大部份人都是露天宿营的,篝火东一堆西一束,只有营地中心区域的位置搭着百来顶帐篷,应该是提供给贼兵的主力们居住的,至于底层的贼兵只能躺在篝火旁边,而那些被裹挟来的百姓更是没得休息,正在一些手持兵器的贼兵督促下加紧制作攻城器械。 这时李靖指了指营地中心那些帐篷低声道:“据本官观察,贼兵的主力大部份都在帐篷里休息,绝对不会超过两千人,待会有劳高场主和长卿小友带人从西边冲营,本官则东边杀入,只管往那些帐篷的所在冲杀,其余贼众不必去理会,只要成功击垮了贼兵的主力,余者自然一哄而散。” 高开山和高不凡点头应下,李靖有点遗憾地看了一眼同样灯火通明的蓨县城城头,若是城中能出兵响应,三面夹击的效果自然会更好,只是目前也没办法与城里通气,幸好,张金称这个草莽似乎并不懂排兵打仗,两翼夹击应该足够了。 三人计议完比便悄然转身离开,大部队就在他们身后十里的地方静候着,待他们观察完敌情返回后便又继续往前开进,直奔张金称的营地而去。 近千人的马队,明火执仗,那动静自然极大,负责巡逻警戒的贼兵就算是瞎的也发现了,不过,他们先入为主,以为是二当家和四当家抢完飞鹰马场回营了,竟然不上前验证,立即就兴高采烈地飞报入中帐:“大当家的,二当家和四当家回来了,抢回来很多马,嘿嘿!” 张金称闻言大喜,立即跑出营帐,果然见到远处正有一支长长的马队举着火把往这边而来,虽然看还看不清样貌,但穿着还是依稀能看到的,的确是自己人无疑。 这时一众贼兵贼将也纷纷跑出来围观,欢呼声响成一团,太多马了,兴奋啊! “天助我也,早知道飞鹰马场有那么多战马,老子早早就抢他娘的了,哈哈哈!” 张金称喜得挥了挥拳头,这些战马足够他组建一支千人骑兵团了,骑兵的战力根本不是步兵可比拟的,而且机动性强,来去如风,有了这一千骑兵,自己以后想打哪就打哪,不再仅局限于渤海郡周边! 三当家韦胜一脸的羡慕妒忌恨,他本来就和二当家孙岩不和,此时见到对方抢回来那么多战马,自然极为眼红,而他留下来攻城啥好处都没捞到,还搭上了麾下几十条人命。 “这些战马必须得分老子一份,姓孙的敢说过不字,老子捶不死他!”韦三当家狠狠地唾一口,目露凶光。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向来都是盗贼土匪们的规矩,每次干完买卖就按照地位坐地分赃,分到手才是自己的,所以盗匪内部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因为分配不均大打出手的事也没少发生,三当家韦胜和二当家孙岩便因分赃问题干过几次架了,而作为大当家的张金称非但不阻止,还乐见其成,因为手下的人若太过团结,他这个老大反而会不稳。 正当韦胜琢磨着如何从孙岩手中搞到更多马匹时,那支千人马队已经接近营地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马队在靠近营地时陆续将火把熄灭了。 张金称皱了皱眉,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马队的前队已经进入营地了,借着营地中的火光,张金称终于看清了马上骑士的模样,并没有二当家孙岩,以及四当家叶飞,而且都是些陌生面孔,不由心头大凛。 正在此时,那些骑士突然扔掉了手中的破刀烂枪,整齐划一地斜斜向上张弓搭箭,做出了抛射的动作。 张金称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竟然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三当家韦胜挡在自己身前,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箭雨已经抛射过来! 嗖嗖嗖嗖…… 那些贼兵贼将正挤在一块看热闹,密集得像一群沙丁鱼,那料到突然间祸从天降,上百枝利箭呼啸着落下,当场就像收割麦子般倒下了一大排,哀鸿边地,可怜的三当家孙岩被张金称拿来作挡箭牌,胸前中了七八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气绝身亡了! “敌袭,迎战!”张金称发出竭斯底里的咆哮,一边举着三当家被射成刺猬般的尸体往后面的营帐篷退去,一众贼兵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不过不是迎战,而是一哄而散。 “杀!”高开山底喝一声,拍马扬刀往营中间猛冲。 高开山的功艺也许不算太高,但是马上杀敌却是娴熟无比,但见刀光过处,杀得人头滚滚,端的威猛无比。 高不凡也不遑多让,胯下大青马宛如苍龙出海,手中长刀化作滔滔匹练,纵横冲杀,如入无人之境。身后的高氏子弟见到高开山父子二人如此威猛,均大受鼓舞,催马跟在二人身后往前冲杀,势如破竹地往前突进着。 李靖率着麾下六百隋兵从东边杀入,情况也差不多,根本没受到像样的抵抗就杀到了帐篷前,隋兵边们一边纵马冲杀,一边大喊:“驾部员外员郎李靖李大人,率两万大军前来剿匪,张金称速速出来受死!” 大部份正在干活的都是被裹挟的百姓,听闻朝廷两万大军来剿匪,要么吓得撒腿就跑,要么抱头趴在原地不敢动。 虽然有相当一部份贼兵是自愿投靠的,但也不过是为了混一口饭吃罢了,抵抗的意愿也不高,只有位于营地中间,住在帐篷里面的贼兵主力抵抗意志最高。 这一批贼兵是既得利益者,战斗意愿强烈,拥有武器,战力较强,乃贼兵的中坚,不过正如李靖所料,这部份贼兵不足两千人,被两面夹击一冲,瞬时阵脚大乱,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很快,张金称的中军主力便被马队冲击得七零八落,所有帐篷都着了火,贼将找不着贼兵,贼兵寻不到贼将,纷纷抱头鼠窜! 张金称本来还妄想组织人手反攻的,可惜营地已经被冲垮,大家都只顾着哭爹喊娘地逃命,根本没人听他,最后只能擂胸顿足长叹,率着数十名亲兵往外仓皇突围逃窜。 “哈哈,大局定矣!”驻马在远处土坡上观战的魏征见状捋须大笑,一直提着的心头大石也为之落地,这场事关前途命运的豪赌,他赌赢了! 见到魏征拨转马头准备离开,一直守在旁边的高首和高仁连忙问:“魏先生要去哪?还没打完呢!” 这一声魏先生叫得魏征心情愉悦,哈哈笑道:“鄙人回一趟阳信县,你们不必再跟着。”说完乘着月色打马而去。 高首挠了挠头道:“魏先生让俺们不要跟,那俺们还跟不跟?” 高仁翻了个白眼道:“你听魏先生的,还是听少爷的?” “当然是听少爷的,要不是少爷让咱们寸步不离地跟着,鬼才管他什么魏先生李先生的。”高首撇嘴道。 “那你还废话个屁!”高仁猛抽一鞭马屁股,急急追了上去,高首本来还想继续观战的,也只能悻悻地跟上。 第70章 黑吃黑 红彤彤的旭日从地平线下冒了出来,张金称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凛凛的秋风吹过芦苇,他禁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衫,只是被汗水和血污浸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反而觉得更加冷了,使得他连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昨晚激战了一夜,张金称虽然侥幸突围,但也累得筋疲力尽了,此刻的他虚弱得连刀也拿不稳,战马更是早就累死了,如今他的身后只稀稀拉拉地跟着四名丢盔弃甲的亲兵。 张金称回头看了一眼,心中苦涩难当,一股悲凉之意油然而生,命运仿佛跟他开了一个玩笑,让他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昨日还坐拥兵力过万,出入前呼后拥的他,一夜之间几乎变成了光杆司令! “大当家!”此时四名亲兵终于行到跟前,神色惶然地喊了一声。 张金称一脸苦涩地道:“不要再叫我大当家,都散了吧,以后各走各路,生死自负!” 经历了这场梦幻般的大起大落,张金称显然有点心灰意冷了,当初的雄心壮志也被挫折击得粉碎。 其中一名挺会说话的亲兵闻言劝慰道:“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赢其实无关紧要,只要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以大当家如今的名声,再拉起一支人马想必也不难。” 张金称闻言精神一振,对啊,自己能在短短一个多月内拉起上万人,以后同样可以,何必太过计较一时的得失呢,只要有钱有粮,还怕没人投靠?他拍了拍这名亲兵的肩笑道:“二柱子讲得好,以后寨里的第四把交椅便由你来坐吧!” “大当家,二柱子坐了第四把交椅,那我坐哪?”一把熟悉的声音突兀由左近响起。 张金称和四名亲都吓了一跳,遁声望去,只见一条瘦瘦小小的身形从芦苇从后闪了出来,赫然正是四当家叶飞。 张金称不由一喜,不过立即又皱眉道:“四当家,你怎么会在这里?二当家呢?你们昨晚不是去取飞鹰马场了吗?为何官兵会穿着你们的衣服来偷袭大营?” 四当家叶飞叹了口气,缓缓地走了过来道:“我们在飞鹰马场也中了官兵的埋伏,二当家要么已经战死,要么就是被官兵俘虏了,只有我侥幸逃了出来。” 张金称吃了一惊道:“怎么会这样?官兵是如何得知我们要攻打飞鹰马场的,竟然提前在那里设了埋伏。” 四当家叶飞两手一摊道:“估计是大当家手下有人泄露了消息吧。” “入他老母的,让老子知道是哪个,非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嗯,既然老四你回来了,以后二当家便由你来当!”张金作势要拍叶飞的肩膀,忽然神色一狞,半途中突然五指箕张,凌厉地抓向叶飞的脖子。 叶飞脚下也不见如何动作,竟然嗖的往后滑出半米远,躲过了张金的夺命一抓,怒道:“大当家为何要杀我?” 张金称一击失手,不由微吃一惊,冷笑道:“你自己心知肚明,别把老子当傻子,叶飞根本不是你的真名。” 厉山飞皱眉道:“大当家何出此言?” 张金称再次冷笑道:“你精,老子也不笨,你故意隐藏武功投靠老子,真以老子半点也瞧不出来,涿郡周边根本没有叶飞这号人物,说,你到底是谁,莫非你是官兵的奸细?” 叶飞嘿然一笑道:“没想到张大当家还挺仔细的,竟然瞧出了在下隐藏武功,没错,在下并非叶飞,而是厉山飞。” 张金称瞳孔微缩,脱口道:“原来是你,老子早就该想到了,涿郡一带响当当的响马大盗。” “张大当家过奖了,不过你现在知道也不迟,至少你可以做个明白鬼。”厉山飞眼中闪过一丝狞意,蓦地欺身而上,速度奇快,一掌拍向张金称的胸口,后者急忙举掌挡架。 嘭嘭嘭…… 两人闪电般互击了三掌,张金称久战历竭,终究是吃亏,最后被厉山飞一掌击中左胸,只听得卡嚓一声骨裂,张金称的左胸直接便塌进去,狂喷着鲜血倒飞入芦苇丛中,抽搐了几下是便不动了。 厉山飞够狠,立即纵身上前补了两掌,又探过鼻息脉搏,确认张金称已经挂掉,这才转身望向那四名亲兵,这四名亲兵早就吓得腿软了,扑通地跪倒地上:“四当家饶命……不不,大当家饶命啊,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您以后就是咱们的大当家!” 厉山飞笑道:“你们四个倒是聪明,不过只有死人的嘴才不会泄露秘密!”说欺身扑了上去,竟然一脚一个,把四名亲兵给全部踢死了,比杀鸡还要轻易。 厉山飞杀完人,忽然皱了皱眉喝道:“出来吧,别躲了。” 话音刚下,一名眉目英挺的少年从右手侧的芦苇丛后缓缓地行了出来,头发随意地束在脑袋,赫然正是高不凡,他一路追踪张金称,结果却看了一场好戏。 “是你!”厉山飞见到高不凡,显然有些意外,但却毫不惊慌。 高不凡剑眉扬了扬道:“你叫厉山飞,真名魏刀儿?” “咦,没错,不过魏刀儿这个名字某家不用很久了,知道的人也不多,你小子是如何知道的?”厉山飞奇道。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化名投靠张金称,想必是要黑吃黑,吞并张金称的势力吧?” 厉山飞也学着高不凡耸了耸肩道:“黑吃黑?这词倒是别致,不过你讲对了。” “现在你又杀了张金称,是打算以四当家的身份收编张金称的旧部了?” 厉山飞目光一闪,讶然道:“你小子倒是聪明,武艺也很高,要不要加入我?以后若打下江山,某家封你为丞相,总比你养马要强千百倍!” 高不凡哂然一笑。 厉山飞脸色一沉,冷道:“很好笑吗?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杨广当得皇帝,难道我厉山飞当不得。” “梦里啥都有,不如作梦去!”高不凡笑道,的确,就高不凡所知的隋末群枭中,魏刀儿似乎还派不上号,真正有竞争的力不外乎李唐、窦建德、王世充、李密和宇方化及等人,至于其他人都是陪跑的炮灰。 厉山飞大怒,冷笑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小子就是一辈子卖马的命,也罢,昨晚你们人多势众,某家才饶你一命,今日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废话少说,你要战便战!”高不凡已然抽刀在手,浑身战意激荡,双脚不丁不八,如渊嵉岳峙。 说来奇怪,虽然明知自己实力稍弱于厉山飞,但高不凡此刻却夷然不惧,甚至还充满了战意,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见猎心喜吧,这个厉山飞无疑是他修炼了内家功法后遇到的第一个高手,关键这高手还强不了他多少,放手一搏未尝没有胜算。 当然,高不凡之所以如此有底气,还因为这里已经是高鸡泊的边缘,即便最后打不过,往高鸡泊的水里一跳,他立马就是龙王他大爷,要你命三千! 厉山飞还不知高不凡已经把他当成了试验修练成果的磨刀石,见到对方战意高昂,心里不由犯嘀咕了:“这小子是跟老子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抑或是吃错药了?” 第71章 遇险 面对战意高昂的高不凡,厉山飞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欺身扑上前,试探性地劈出一刀,留了几分应变的余力。 高不凡心中暗喜,因为此时他又能感知到厉山飞体内的气血运行了,而且这种感觉比昨天还要清晰,估计与他目前高度专注的状态也有关。 譬如厉山飞欺身扑上前的前一刻,发力于双足,气血提前积聚在下肢,高不凡便能据此提前判断出他的动作意图,而当厉山飞准备劈出一刀时,蓄力于握刀的右手,右手的气血也会骤然暴升,总之,那种感觉十分玄妙,就好像在用红外线扫描对方身体,对方即便暗戳戳地放个屁,也清晰可见! 这种感知对方血气运行的能力,高不凡早在一个月前就产生了,那会他才修练了内家功夫几天,当时只以为这种能力所有修炼内家功夫的人都会有,后来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这种能力显然不是人人都有的,至少曾阿大没有,眼前这个厉山飞也没有,而黑衣鬼脸人到底有没有,他就不得而知了。 高不凡记得他当晚向黑衣鬼脸人请教时,对方似乎也有些震惊,后来只是不痛不痒地搪塞过去的,搞得高不凡还以为这种能力很普遍呢,后来才发现这种能力绝不简单,不过,这种能力也是有限制的,譬如对方的实力越高,他就越难感知对方的气血运行,高不凡能感知曾阿大,能感知厉山飞,却感知不了黑衣鬼脸人! 当然,随着高不凡的实力不断提升,或许有一天他也能感知黑衣鬼脸人的气血,反正目前是绝对不行,不仅不行,还被黑衣鬼脸人吊打! 言归正传,且说厉山飞一连攻了十几招,均被高不凡轻松地化解了,当然轻松了,能提前预判对方的动作,应对起来就跟开了挂一般,所以厉山飞越战就越心惊,越战就越没底,当然,也越来越恼火! “小子,有种就别总是防守!”厉山飞怒道。 高不凡微微一笑,唰的一刀斜劈厉山飞的右胯,同时淡道:“便如你所愿!” 厉山飞微吃一惊,因为他此时正蓄力于左腿准备右移,结果高不凡却一刀疾劈他右胯,弄得他只能急忙收力变招,往后急退,这才险之又险地避过一刀。 然而,高不凡没等他站稳便如影随形地跟上,顺着刀势旋身又是一刀当头抡下来,刀光宛如九天银河坠地,不仅好看,而且要命! 厉山飞吓得急忙举刀挡架,当——当——当——当! 高不凡的刀势就好像滔滔江水一般,旋身一刀又是一刀,一口气劈出了六刀,每一刀的姿势和角度都一模一样,端的是快如电闪,厉山飞硬着头皮挡了六刀,也往后退了六步,再往后退就是一大蓬芦苇了,已经退无可退。 幸好,高不凡此时的刀势似乎已经使尽,蓦地收刀后跃,厉山飞暗松了口气,此刻的他已经浑身冷汗淋漓了,握刀的右手虎口裂开渗出一丝丝鲜血,整条手臂也麻木了。 高不凡其实也不好受,握刀的右手又酸又麻,毕竟他的真正实力弱于厉山飞,内劲不如对方,幸好他是主攻方,所以占了便宜,借着惯性旋身一刀接一刀,所以反而把厉山飞劈得虎口都震裂了。 当然,如果高不凡刚才全力一击,重伤厉山飞的可能也很大,但他没有这么做,一来怕对方狗急跳墙以命捕命,二来难得有这么好的陪练对手,他还想再玩玩! 经过这一轮的较量,高不凡无疑受益匪浅,对气血感知这项本领的运用,越发的熟练了! 高不凡横刀而立,对着厉山飞勾了勾手指,充满了挑衅的味道,后者既惊且怒,气沉丹田暴喝一声:“拿命来!” 厉山飞双手持刀,向着高不凡狠狠地劈了过去,刀光宛若长虹贯日,盛怒之下的他显然全力出手了。高不凡面色凝重,从对方双手所散发出来的狂暴气血便知道对方这一刀已然使了全力,所以不敢硬拼,往后急跃避开。 厉山飞双目尽赤,一副不把高不凡斩死就誓不罢休的态势,所以追着他砍,每一刀都是全力以赴,那迸发出来刀势相当吓人,而高不凡却采取了以退为进的策略,一退再退,就是没让对方砍着,甚至是挡架的动作都没有。 厉山飞全力劈出六刀,结果刀刀劈空,不由气得吐血,破口大骂道:“草你大爷的,小子有种别躲!” “有种你别劈!”高不凡反呛道。 厉山飞真的要老血都喷出来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二衰三而竭,他一口气全力劈出六刀,力量跟不上,刀势自然无以为继,迅速弱了下去! 高不凡哈哈大笑,不想再玩了,蓦地腾身跃起,大喝:“看刀!” 刷…… 刀光如惊天飞瀑,斜劈向厉山飞的脖子,一只躲在芦苇丛中的飞鸟显然也被凛烈的刀气惊吓到了,扑楞着翅膀惊叫着飞走,还撒了泡稀屎! 厉山飞心头大凛,此时的他刚好使尽力气,旧力已老,新力未生,如何抵挡得住这可怕的一刀,只能硬着头皮举刀于顶! 当…… 两刀相交,厉山飞手中的刀应声而折,额头被刀锋割出一道口子,倾刻血流披面,不过厉山飞不愧是厉山飞,硬生生地后移了半尺,从而避免了一刀两半的后果,险之又险地捡回一命。 然而避得过一刀,避得过第二刀吗? 高不凡面色冷峻,第二刀已经接踵劈出了,不是他心狠,实在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从厉山飞黑吃黑的行径便可知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今日若不杀了他,绝对后患无穷。 而张金称和厉山飞显然是同一种人,高不凡苦费心思把李靖请来,同样也是为了以绝后患,他可不想全家人以后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提心吊胆地经营马场! 眼看厉山飞就要被一刀两段了,高不凡却突然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急忙果断地收刀后跃,与此同时,一抹惊天的刀光从右手侧的芦苇中飞劈过来,凛烈的刀气竟然把四周的芦苇炸得粉碎。 高不凡瞬间汗毛倒竖,只觉那刀光铺天盖地笼罩着他全身上下,竟然躲无可躲,绝望之下猛然爆发出一声怒吼,用尽用力向着刀光一刀劈去。 当…… 一声巨响仿似雷鸣,高不凡只觉一股庞然巨力当胸撞来,喉咙一甜便喷出一口鲜血,人也倒飞出去数米,勉强使了个千斤坠落地,单刀深深地插进地下,又往后滑出近米远才停下,双脚在地面上划出长长的拖痕。 高不凡深吸数口气,胸中翻涌的气血才总算平复下来,蓦地抬头望去,不由心中狂跳,只见一名黑衣鬼脸人正站在厉山飞旁边,左手握着一柄短刀,目光冷然地朝他望来。 “你……你不是!”高不凡骤然看到黑衣鬼脸人,还以为对方是传授自己功法那名老者,不过只仔细一瞧,发现身形不对,眼神也有不对,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眼前这名黑衣鬼脸人使的是左手刀,冰冷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震惊,沉声问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高不凡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反问道,同时已经暗暗准备跑路了,眼前这个黑衣鬼脸人武功深不可测,绝对在厉山飞之上,不跑只有死路一条。 距离高不凡左侧五十米的地方就是水面,只要成功逃进水中,高不凡有信心逃过一劫,甚至有机会反杀一波。 黑衣鬼脸人没有回答,反而淡淡地道:“你想逃?” 高不凡暗叫一声卧槽,难道眼前这个黑脸鬼脸人也会感知对方的气血运行? 既然被对方看穿了,高不凡十分光棍地道:“打不过为什么不跑?小爷又不是白痴!” 黑衣鬼脸人淡道:“你小子倒是会审时度势,这样吧,只要你肯为我所用,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高不凡眼珠一转:“如果能追上我,认你为老大也行!”说完猛地一蹬地,像箭一般狂飙出去。 黑衣鬼脸人冷笑一声,身法奇快,高不凡刚跑出三十米不到便被他追上了,并且五指抓向他的后背。 高不凡暗暗心惊,反手一刀削去,黑衣鬼脸人急忙缩手,高不凡大喝一声:“看我的袖箭,biu!” 黑衣鬼脸人速度明显滞了一下,高不凡已经趁机往前又飙出十几米,水面就在眼前了,不由心中大定,在水边站住转身望去。 黑衣鬼脸人此时也站定了,估计以为高不凡没路跑了,也不急着出手,冷冷地道:“小子挺狡猾的,不跑了?” 高不凡笑道:“小爷突然间又不想跑,陪你玩几招!” 黑衣鬼脸人愕了一下,淡道:“有种,只是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 崩…… 黑衣鬼脸人话音刚下,三枝劲箭朝他当胸射来! 黑衣鬼脸人随手一刀把劲箭扫落,疑惑地往水面望去,高不凡也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只见一艏小船正缓缓向岸边驶来,李靖手持铁胎弓,像座铁塔般站在船头,一伸手,三枝羽便又落到弓弦上了! 黑衣脸鬼脸人见状竟然转身就走,和厉山飞迅速消失在茂密的芦苇丛中。 第72章 结拜 小船靠岸了,李靖把羽箭放回箭囊,脱下开弓用的铁板指,然后把沉重的铁胎弓递给身后的亲兵,这才纵身跃上岸。 “感谢李大人出手相助。”高不凡惊喜地道,这位倒是来得及时。 李靖淡然一笑道:“听说长卿小友的水性极佳,想必本官不出手也能转危为安,对了,那面具人是谁?” 高不凡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对方和厉山飞是一伙的,武功深不可测,在下绝不是对手,此人见到李大人就走,难道不是因为惧怕李大人?” 李靖皱了皱眉道:“此人既然和厉山飞是一伙的,有可能就是王须拔,这两人是结拜兄弟,如果真是他,那倒是说得通了。” 高不凡好奇道:“何解?” 李靖笑了笑道:“因为王须拔认得本官,当然,他并不是害怕本官,而是害怕本官的一位结拜大哥!”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这个人是谁了,试探道:“敢问李大人这位结拜大哥是何方神圣,竟然威风如斯,令王须拔惧怕至此!” 李靖脸上竟然露出了尊敬的表情道:“本官这位结拜大哥叫张仲坚,外号虬髯客,是个江湖奇人,曾经抓住了王须拔,不过最后饶过他一命,所以王须拔很怕他,他知道本官与大哥的关系,所以不敢与本官为敌。” 高不凡闻言不由暗暗咋舌,王须拔的武功已经高得骇人了,那这个虬髯客到底有多强?难怪黑衣鬼脸人再三警告自己不要在虬髯客面前暴露武功来历了。 此时,高不凡有点心虚地瞥了李靖一眼,既然李靖是虬髯客的结拜兄弟,那他会不会也是道门中人? 话说高不凡现在还瞧不出李靖的武功深浅,只知道他箭术很强,而且力气也不弱,因为那把铁胎弓的弓力应该在三石左右。 李靖并未察觉高不凡的异样,问道:“长卿小友可曾遇上了匪首张金称?” 高不凡点头道:“倒是遇上了,不过张金称已被厉山飞击杀。”说着便略略把经过说了一遍。 李靖闻言不由皱眉道:“这个厉山飞倒是好心机,看来是铁了心要造反了,张金称的尸体在哪?” 高不凡便把李靖带了过去,张金称和四名亲兵的尸体果然还躺在那里。李靖查验过确是张金称无疑,不由心中一喜,张金称这一死,这次的军事行动可谓是完满成功了,大功也完全到手。 “长卿小友,张金称虽然是厉山飞杀死的,但你是第一个见到的,这功劳按理应该归……” 高不凡立即打断道:“张金称之死与战败不无关系,而且打败他的正是李大人,所以这份功劳自然归李大人了,在下安敢居功!” 李靖表情犹豫,看得出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目前的处境确实很需要这份功劳,衡量了片刻,最后对着高不凡拱了拱手,感激之情尽在不言中。 高不凡笑了笑,李靖需要功劳,而他需要李靖的人情,倒是各取所需,而且仔细算来,高不凡还觉得自己大赚了! 李靖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占了原属于高不凡的功劳,让他有点于心不安,不过他拙于言辞,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表情颇有点尴尬! 高不凡眼珠一转,趁机道:“在下对李大人神交已久,若李大人不嫌弃,不若咱们也效法古人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 李靖愕了一下,现在的他名不见经传,落魄失意,而且和高不凡年龄相差那么大,对方竟然提出与自己结拜兄弟,实在出乎他意料,不过古人结拜也是一种风气,正所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所以年龄绝不是问题! “这个……”李靖正犹豫间,高不凡却叹了口道:“既然李大人瞧不起小子,那就算了!” 话到说到这份上了,李靖自然不好再拒绝,连忙道:“既然如此,那李靖便托大称呼一声贤弟了。” 高不凡顿时喜上眉梢,爽朗地道:“大哥。” 被一个小了近几十岁的少年叫大哥,李靖还真有点不习惯,苦笑道:“三弟还是叫我二哥吧,虬髯客是我的结拜大哥,自然也是你的大哥,从今以后你是老三!” 高不凡暗喜,他之所以跟李靖结拜,第一自然是看好李靖的潜力,第二则是因为虬髯客,有了这层关系,想必日后虬髯客就算知道自己的功夫来历也拉不下脸来动手了。 “二哥所言极是!”高不凡喜滋滋地道。 李靖见到高不凡如此高兴,也禁不住开心起来,毕竟现在的他也不算什么人物,高不凡如此乐于与他结交,倒也让他有些得意,而且高不凡的条件也不差,小小年纪便文武双全,还受到右骁卫大将军的赏识,日后必然前途无量,成就绝对会在自己之上。 话说几十年的官场失意已经让李靖有些意志消沉了,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今日虽然立了一份不错的功劳,但他对自己的仕途显然还是不怎么看好,毕竟他已经年过四十了,而高不凡则是初升的太阳,前途比他光明得多! “大哥,咱们回去吧,大家还在等着咱们呢”高不凡道。 李靖点了点头,既然结拜了兄弟,那关系就不一样了,他也不再不好意思,命亲兵把张金称的尸体抬上记功,一行人往蓨县城返回。 ………… 秋风凛凛,一叶轻舟在高鸡泊的水道中穿行着,黑衣鬼脸人已经把面具脱了下来,露出一张满是沧桑感的中年汉子脸来,颌下的胡子稀稀疏疏的,就跟他的眉毛一样。 正如李靖所料,此人正是王须拔,倒是人如其名,须都拔光了,稀疏也正常。 厉山飞用湖水洗干净脸上的血迹,额头上那处刀伤反而更明显了,外翻的皮肉看起来十分可怖。 王须拔皱眉道:“那小子到是什么来头?连贤弟你也不对手!” 厉山飞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是飞鹰马场的少场主,他父亲高开山只是个养马的,武高一般,也不知那小子从何处学来的一身本领。” 王须拔沉声道:“没想到这蓨县城中竟然有如此一号人物,这天下果然是藏龙卧虎。” 厉山飞从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条,把额头的伤口给包裹住,反问道:“大哥几时来的?” “昨晚就到了漳南县,后来听说你跟着张金称去攻打蓨县,便连夜赶来,这个李靖用兵确有一手,张金称败得不冤!”王须拔叹了口气道。 厉山飞闻言怒道:“要不是这个李靖半路杀出来,老子的计划说不定很快就成功了,而且刚才明明有机会杀了李靖,大哥为何不动手?” 王须拔没有出声,厉山飞叹了口气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大哥还是惧怕虬髯客!” 王须拔摇比热容头道:“倒是不至于,虬髯客当年对我有不杀之恩,我今日饶李靖一命又何妨!” 厉山飞愤然地道:“虬髯客对我没有不杀之恩,下次若有机会杀李靖,老子绝不手软!” “最好别招惹他!”王须拔认真地道:“我不是虬髯客的对手,你更加不是!” 厉山飞有些苦闷,这的确是事实,悻道:“大哥找我何事?” “楼主有新任务交给我们!”王须拔说话时的脸更加他沧桑了。 厉山飞咬牙道:“大哥,咱们兄弟已经给他卖命了二十几年,难道还够?凭什么还命令咱们做事?” 王须拔淡道:“楼主说,这是最后一次,完成这一单,咱们从此与镜花水月楼再无瓜葛!” 厉山飞黑着脸问:“这次又要杀谁?” “义成公主!” 厉山飞面色一变,脱口道:“突厥可敦,简直疯了,别说咱们找不到突厥人的牙帐所在,就算找到也没下手的机会,可敦的守卫肯定很多,而且不乏高手。” 王须拔摇头道:“这点贤弟不用担心,楼主已经给咱们巡排好了。” 厉山飞面色变幻,最后咬牙道:“这是最后一次,老子绝不再伺候,大不了把命还给他。” 第73章 老爹受伤 魏征刚迈上太守府前的台阶,竟然就遇上了看管马厩的厮役,这货先是愕了一下,继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指着魏征破口大骂:“直娘贼,竟然还敢回来?” 魏征也不含糊,照着嘴脸就是一记老拳,捶得这名厮役脸上桃花朵朵,痛不欲生地倒地惨叫。 “狗一样的东西也敢辱吾!”魏大爷不屑地一拂衣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府里面行去。 负责看守大门的两名衙差不由面面相觑,这姓魏的在太守门里混了两年多,平时虽然孤僻嘴臭,但从来没试过动粗打人,近来是吃了药吗?前天强行抢走一匹马不知所踪,今日进门即动手打人,简直太生猛了。 衙差们只顾着愣神,一时间竟忘了阻拦,魏征已趁机直奔文汇阁而去,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卢太守通常会在文汇阁内与幕僚们清谈。所谓的清淡,就是闲聊,说白了就是瞎几把扯淡,打发时间! 果然,当魏征兴冲冲地走进文会阁时,太守卢赤松正兴致勃勃地与一众门客联句,估计正联到精彩之处,结果被突然闯入的魏征打断了,人人怒目而视。 “魏玄成好生无礼,竟然未经通报就闯进来!” “咦,魏征,你昨日殴伤杂役夺马而去,今日竟然还敢回来。” “大胆魏征,还不立即跪下请罪,听候大人发落!” 一众幕僚纷纷站起来怒声指责,卢太守面色阴沉,要不是自矜身份,他都禁不住要破口大骂了,这个魏征确实太不像话。 卢太守本来就不喜魏征的个性,要不是看在对方写得一手好文章的份上,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结果这家伙竟然胆大妄为,昨日悍然殴伤看守马厩的杂役,夺了一匹马逃出门去。 本以为这混账不敢回来了,结果不仅回来了,还大摇大摆地闯入文汇阁,试问卢太守怎能不怒? 魏征并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径直走向卢太守座前,倒是吓得后者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 原来魏征本来就长得丑陋,加上一夜未睡,此刻双眼布满了血丝,偏偏精神却处于亢奋状态,跟磕嗨了似的,怎么看怎么不正常,确实有点吓人。 “魏征,你想干什么?速速退下!”众幕僚纷纷喝骂,有胆子大的更是冲上前试图阻拦。 魏征此时却向着卢太守拱手一揖,朗声道:“恭喜太守大人运筹帷握,在蓨县城外一战剿灭悍匪张金称,为我渤海郡百姓除掉一大害,为大隋立下平贼之功!” 卢太守愕了一下,继而像屁股上装了弹弓似的,在座位上直接弹了起来,失声道:“你……你说什么?张金称被剿灭了?” 魏征面不改色地反问道:“难道太守大人忘了?前日您暗中派鄙人协助蓨县才子高长卿向驾部员外郎李靖借兵,李大人用兵如神,高长卿父子勇猛无匹,先是在飞鹰马场设伏全歼了来犯贼兵,俘虏张金称手下二当家孙岩,继而乘胜追击,扮成贼兵奔袭张金称大营,并一举破之,大获全胜!” 卢太守一愣一愣,本官什么时候命你协助高长卿借兵了,驾部员外郎李靖又是怎么回事? 一众幕僚惊疑不定,要不是见魏征说话条理清晰,还有名有姓,都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呢! “太守大人,时不宜迟,现在就赶往蓨县慰劳举浴血奋战的军民吧。”魏征说完暗使了个眼色。 卢太守能坐到现在的位置,自然不是愚蠢之辈,立即便反应过来,捋须道:“该当如此,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大家都散了。” 众门客一头雾水地起身离开文汇阁,只有魏征被留了下来,待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卢太守立即黑着脸沉声问道:“魏玄成,到底怎么回事?若虚言诓骗,本官饶不了你。” 魏征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状态颇有些得意,卢太守听完后才恍然大悟,神色复杂地暼了老魏一眼,没想到这个讨厌的家伙竟然送了自己一份功劳,还有高长卿,看来自己还是低估此子了,自己以为不可能的事情竟然让他办成了。 当下,卢太守也不再迟疑,立即下令杀猪宰羊,准备赶往蓨县犒劳军民,白送的功劳不要白不要,此时不露脸,更待何时? ………… 高不凡和李靖二人回到蓨县城外时,大家还在打扫战场。昨晚一战,李靖麾下的隋兵和高氏一族子弟联手歼灭了张金称手下近千名贼兵主力,俘虏超过两千人,余者全部逃散,没办法,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抓不过来。 “长卿,抓到匪首张金称了吗?”高世雄见到高不凡和李靖二人返回,立即策马兴冲冲地迎了上来。 高不凡点头道:“张金称已然被李将军击杀,尸首就在后面。” 高世雄闻言大喜,众高氏子弟也是振臂欢呼,经此一战,高氏子弟兵的名气算是打出来了,也打出了底气和自豪。 此时蓨县城的城门已经打开了,以县丞潘瑞为首的地方官率着一众士绅迎了出来,热情地向李靖施礼问好! 话说李靖虽然只是从六品的驾部员外郎,但职位却在县丞之上,再加上昨晚一战歼灭张金称,解了蓨县之围,潘县丞等人自然更加不敢怠慢了,围着李靖便是一通的恭维,马屁如潮,而高不凡自然成为主角之一。 族长高士鸿春风满面,亲切地拉着高不凡的手道:“长卿辛苦了,干得好,昨晚一战打出了我渤海高氏子弟的威风!” 高不凡微笑道:“此战亦有赖族长的高瞻远瞩,鼎力支持。” 高士鸿闻言赞许地拍了拍高不凡的肩头,小子果然上道,明白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又安慰道:“令尊虽然受了箭伤,但无性命之忧,所以长卿不用担心,鄙人已经着人送城中找最好的大夫医治了。” 高不凡闻言面色一变,他还不曾知道此事,脱口道:“我爹中箭了?” 高世雄插嘴道:“世伯的小腿上确实中了一箭,所幸没有性命危险。” “世雄,你带长卿去看看高场主吧!”看到高不凡一脸紧张,高士鸿十分体贴地吩咐道。 李靖连忙道:“三弟,为兄也跟你一起去探视高场主。” 高不凡也不多言,点点头便往城中策马而去,李靖也拍马跟上,一众官员不由面面相觑,三弟? 县尉杨嵩倒是机灵,立即道:“高场主昨晚浴血奋战,英勇负伤,按理大家也应该前往探视才对。” “对对对,应该的!” “同往!” 于是乎,一众地方官员士绅都跟着入城去探望高开山,给足了面子,高士鸿和高士清既惊且喜,作为渤海高氏的掌门人,自然与有荣焉,也乐见高不凡越来越有名望。 当高不凡急匆匆地赶到城中最大的医馆时,高开山小腿上的箭伤已经处理包扎好了,虽然没有性命危险,但伤得也不算轻,利箭几乎射穿了小腿肚,估计没几个月都下不了床走路了。 高不凡见状不由鼻子有些泛酸,虽然已两世为人,但眼前这个毕竟也是亲爹,看到他面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仍不免十分难过。 高开山自己反而满不乎,笑着安慰道:“没事,小伤而已,顶多在床上休养数月,死不了,不过爹怕是没办法再赶马到洛阳上交太仆寺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这个不用爹你操心,孩儿自会料理好,爹你只需安心养伤即可,要是落下瘸腿的毛病,以后就算鸡毛掸子递到你面前也收拾不了孩儿了。”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高开山笑骂道:“为父就算单腿蹦也照收拾你不误!” 在场众人不由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李靖不由暗暗感慨父子二人的关系融洽,微笑问道:“飞鹰马场的战马什么时候上交太仆寺?” “每年的十月底,最迟不超过冬月中旬!”高不凡十分熟稔地答道。 李靖闻言点头道:“那三弟你可以十月中旬再出发,那会为兄估计已经返程,到时与三弟你一起结伴回洛阳,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高不凡闻言喜道:“求之不得!” 高开山听到李靖称呼高不凡为三弟,不由微愕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多问,这个儿子从小就不用他操心,所以很多事他都放任不管。 这时,一名高氏子弟急急地走了进来禀报道:“郡守大人已至城外。” 众人闻言不敢怠慢,连忙赶往城外迎接,高不凡不用想都知道是魏征把卢太守找来表功了,要不是必须得配合魏征在李靖面前圆一个谎,他都懒得出城去迎接了,说实话,他现在有点瞧不起卢太守,没种,抢功劳倒是来得挺快的。 第74章 夜谈(上) 半轮明月斜挂在中天,院子中弥漫着一股桂花的香味,十分好闻。高不凡和李靖二人在院中设了香案,行过应有的礼节后,算是正式结拜为异姓兄弟了,均觉彼此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 美婢鸣翠撤走了香案,又摇摆着窈窕的身姿,像只穿花蝴蝶一般,重新摆上时令瓜果和酒水,高李二人便在月下一边喝酒,一边聚话。 此刻的院子中月色溶溶,秋风送爽,又有桂花飘香,倒是惬意的很。李靖环扫了一眼四周,感慨道:“原来三弟家在蓨县城里也置了一座大宅子,由此可见养马确是一项极赚钱的营生。” 高不凡开玩笑道:“要不然二哥不当官了,与弟一起养马赚钱如何?” 李靖摇了摇头苦笑道:“愚兄就算想养马,也没那个本钱,不怕直说,这次押送兵革的差事也是你嫂子花光了积蓄打通了关节才换来的。” 高不凡闻言不由微微动容,李靖好歹也是个从六品的驾部员外郎,竟然混得如此拮据,连七品的县令都不如?不过也是,外放的官一般都要比京官油水足,除非品秩相差很大。 “三弟是不是也觉得愚兄很没用?”李靖有点自嘲般道:“也许你嫂子骂得对,愚兄这个人就是死脑筋,不会过日子,每日除了当值,就是看书练功,也不会应酬别人。”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正容道:“二哥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尺有所短,寸亦有所长,二哥只是生不逢时而已,一旦时机来临,以二哥你的才华定然一飞冲天,让嫂子刮目相看。” 李靖闻言笑了笑道:“虽然知道三弟这番话是在安慰愚兄,但愚兄听了还是心里高兴。” 高不凡给李靖斟了碗酒,一本正经地道:“我可不是在安慰二哥,若不信咱们可以拭目以待,二哥将来必然出将入相,天上的明月可以作证,嗯,鸣翠也可以作证!” 安静侍立的旁边的美婢不由俏脸微红,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少爷让婢子作证,婢子就作证。” 李靖哈哈一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心境倒是上了几分,捋须笑道:“今日见了卢太守,愚兄才知道三弟不仅武艺了得,而且诗也作得极好,如今咱兄弟二人月下对酌,何不作几首好诗来下酒?” 李靖此言一出,美婢水汪汪的明眸就盯紧了自家少爷,一脸的期待。高不凡却是一个头两个大,毕竟“文抄公”也是要费脑子的,而且有鉴于隋帝杨广的不良嗜好,在诗词方面还是低调些为好,所以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李靖,岔开话题道:“其实二哥有所不知了,眼前这处宅子并不是我们家的,只是向族长暂借来安置家眷而已。” 李靖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现在张金称已经伏诛,三弟倒是随时可以举家搬回马场去住了。” 高不凡欣然地点了点头,他之所以煞费苦心,不惜把李靖忽悠来,就是为了干掉张金称这个心腹大患,如今不仅目的达到了,还结交了李靖这尊未来战神,可谓是赚到了。 不过,之前不认识李靖,高不凡就算忽悠他也没半点心理负担,如今二人已经结拜为兄弟,而且李靖还如此坦诚了说起自己的家事,高不凡的心里便越发的不安了,最终还是决定向李靖坦白。 他又给李靖斟了杯酒,歉然道:“二哥,有件事我得如实向你说明,否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二哥听了若生气与弟绝交,弟也认了。” 李靖略动容道:“三弟何出此言?” 高不凡便把自己如何与魏征合谋,忽悠他李靖出兵的事说了出来,旁边的美婢鸣翠听完后也不禁捂住了小嘴,暗道完了,只以为李靖会大怒拂袖而去。 岂料李靖只是苦笑道:“果如我所料,三弟你可真够狡猾的。” 高不凡奇道:“咦……莫非二哥早就看出来了?” 李靖摇了摇:“一开始愚兄确实被骗过去了,今日和卢太守一番谈话,愚兄才隐约瞧出了些许端倪。” 高不凡惭愧地道:“那二哥你不生气?” 李靖反问道:“为什么要生气?” “我骗了二哥你。” 李靖笑道:“如果骗李靖是为了给李靖送功劳,但愿天下人都来骗李靖!” 鸣翠扑哧的失笑出声,一颗悬着的心也为之落地了。高不凡却歉然地道:“我骗二哥出兵主要是为了消灭张金称这个仇敌,倒不是专门给二哥送功劳的,而且二哥也承担了极大的风险。” 李靖捋须微笑道:“三弟能坦诚相告,愚兄心中甚慰,愚兄虽然不擅长与人应酬,但心眼并不实,其实昨天在半路上遇上孤身一人的魏征,愚兄已经产生了怀疑,之所以如约赶到飞鹰马场更多的却是为了求证,如若事情有变,愚兄可不会闷头吃亏!” 高不凡闻言暗捏了把汗,幸好自己并无歹意,否则李靖的兵锋只怕会转而指向自己,于是端起酒碗诚恳地道:“弟自罚一碗,谢过二哥的宽宏大量!”说完一饮而尽。 李靖暗点了点头,望向高不凡的眼神更加欣赏了,微笑道:“三弟其实不必介怀,正所谓非常人做非常事,愚兄反而更加欣赏三弟这种聪敏机变,行事大胆果决的气慨,真不失为少年英雄也。 李靖之所以答应与三弟结拜,也是看在这一点上,如若三弟以为李靖因为功劳才与你结拜,那也太小瞧李靖了。” 高不凡闻言微喜,连忙道:“弟安敢小瞧二哥,弟再自罚一碗向二哥赔不是。” 李靖连忙伸手按住酒坛道:“二弟把好酒都喝光了,受罚的倒像是愚兄才对吧!”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鸣翠姐姐,再去拿三坛酒来,今晚我和二哥不醉归”高不凡朗笑着道。 “好哩!”美婢鸣翠喜笑颜开地跑去取来了三坛酒,高不凡和李靖二人酒到杯干,感情倒是更加热络了。 高不凡坦白后心情舒畅,只觉眼前的月色也分外可爱了,笑道:“二哥用兵如神,以六百隋兵大破三万贼兵,击杀匪首张金称,经此一战必名扬天下,上达天听,估计很快就会在仕途上有所进益,弟在此先恭贺二哥青云直上。” 李靖闻言亦禁不住心中微热,他文武双全,年少成名,却磋陀半生,满腹才华得不到施展,就别提有多苦闷了,这次立下剿匪之功,若能趁些机会在仕途上突飞猛进,那该有多畅快,不过,李靖知道希望不大,除非兵部尚书段文进倒了台吧,否则他很难翻身的机会。 “三弟文武双全,这次剿匪又有功,卢太守亦如此欣赏你,在向皇上报捷的奏本上肯定有提你的名字,到时皇上说不定会封你个一官半职,以后咱兄弟二人指不定就是同僚了。”李靖微笑道。 高不凡摇头道:“说实话,我这次是为了除掉张金称才铤而走险的,对功劳什么的倒不在意,对当官更加没有兴趣,当然,皇上如果赏赐财物,倒是多多益善。” 李靖不由奇道:“三弟不喜欢当官?”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当官又有什么好的,整日勾心斗角,还不如自由自在地养马赚钱来得痛快。” 事实上,高不凡倒不是抗拒当官,而是抗拒当大隋的官,毕竟这个短命的王朝很快就要玩完了,乱世将至,还不如手中有马更吃香,到时想投靠谁就投靠,最不济也能自己拉起一支人马称王称霸。 李靖虽然用兵如神,但终究不是神,无法预知大隋的未来,更不知道大隋已经没有多少年国祚了,要不然准猜到高不凡的意图,现在的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个结拜小弟很奇怪,说他淡薄名利吧,偏生又赚钱,说他爱财吧,偏生又仗义疏财! 高不凡双提起一坛新酒,拍开封泥给李靖斟了一碗,有点惋惜地道:“可惜二哥明日就要动身出发了,要不然我定与二哥畅饮三天三夜,触膝长谈!” “来日方长,待愚兄将兵革押送到涿郡返程,便和三弟一起赶马进洛阳,到时大把时间畅饮聚话。”李靖微笑着说,心里却是有些怪异,明明高不凡只是十来岁的少年,但与之相处闲聊,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出年龄上的隔阂,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年少老成吧。 高不凡喜道:“说的也是,对了,二哥认为这次皇上亲征高句丽能成吗?” 李靖闻言顿时变得谨慎起来,良久才说出一句意识深长的话来:“如果皇上留在涿郡,此战必胜,如果皇上亲临辽东……” 说到此,李靖便顿住了,隔了一会才摇了摇头道:“李靖作为臣子,不应对此妄加评论,刚才的话二弟就当我没说过吧。” 高不凡目光一闪,点了点头道:“倒是我唐突了,也罢,不谈这个,对了,听说大哥乃道门中人,不知是真是假?” 第75章 夜谈(下) 李靖犹豫了一下才道:“关于大哥的事,我本来不应该多嘴的,但李靖既然与三弟结拜了,三弟也理应对大哥这个人有所了解,没错,大哥的确师出上清门,但现在并不算是道门中人了。” 高不凡奇道:“这是为何?” “上清门乃目前道教第一大门派,现任掌门王远知被推举为道门领袖,大哥正是出自王法主的门下。 大哥天资聪敏,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所有人都以为大哥将继承王法主的衣钵,然而大哥为人洒脱不羁,不喜约束,行事随心所欲,经常违反道门清规,最严重的是,大哥还与佛门高僧道信相交甚笃,因而被上清门驱逐,剥除了道籍,所以严格地来讲,大哥现在已经不算是道门中人了。” “佛门和道教竟然如此水火不容?”高不凡不由失声道,记得后世的佛教和道教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明明相处得挺好啊。 李靖奇怪地看了高不凡一眼:“佛道之争本来就由来已久,三弟难道不知?” 高不凡虚心求教道:“弟还真的不是很了解,不如二哥给我讲讲吧!” 李靖微笑道:“好吧,其实事情也不算复杂,道教乃本土教派,而佛教是外来的宗教,道教追求长生不老,佛教推崇轮回转世,二者信仰不同,教义相悖,产生矛盾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两派的矛盾剧烈激化还得从史上的两次灭佛事件说起。” “灭佛?”高不凡不由心得微凛,光听这两个字就觉得鲜血淋漓。 李靖点头道:“没错,史上一共发生了两次大规模的灭佛事件,第一次发生在北魏太武帝年间,第二次就发生在前朝,北周武帝年间,距今不过四十年而已,那会愚兄才刚出生不久。 这两次灭佛事件背后都是道门在背后推动,北魏太武帝宠信天师道道长寇谦之,而且当时的宰相崔浩也信奉道教,受两人的影响,魏太武帝下旨诛杀僧人,拆毁佛寺,焚烧经书,禁止民间信佛。 北周武帝灭佛的经过也差不多,都是道教在背后推动的,最后的结果要么僧人大量被杀,要么被逼还俗,国内所有的佛寺和经书几乎全部烧毁,对佛门的打击非常惨重。” “原来如此!”高不凡不由恍然,敢情佛道两派之争竟如此之惨烈,难怪两家的矛盾会那么深,也难怪虬髯客会被驱逐出师门的。 这时,高不凡不由猜测起黑衣鬼脸人的身份来,既然佛道两家苦大仇深,他是如何同时搞到佛道两家的功法的?还把两家的功法揉合在一起自创出一门所谓的新功法。 只听李靖又继续道:“幸好,我大隋自立国后,先帝实行儒、释、道并重的治国方略,佛道两家才得以和平相处,当今皇上虽然偏好道教,但也不排斥佛教,一直遵循先帝的做法,不过,佛门和道教之间的矛盾显然不可能完全化解的,明争暗斗也在所难免,大哥与佛门高僧道信私下相交,引起了道门内部的极大不满,上清门作为道教之首,逼于压力,也只能把大哥驱逐出门了。” “那大哥现在何处?”高不凡连忙问。 李靖摇了摇头道:“大哥此人洒脱不羁,即便被逐出师门也不当一回事,快意任侠,行踪飘忽,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仔细算来,我也有三年时间没见到他了,三弟日后若有幸遇上他,倒是可以代愚兄约他到洛阳一聚。” 高不凡闻言对这位便宜大哥倒是产生了一丝仰幕来,点头道:“好的,就怕大哥到时不认我这个三弟!” 李靖微笑道:“三弟文武双全,性情也与大哥相仿,大哥怎会不认你,对了,愚兄这里有一部闲得无聊时所写的兵书,可以作为信物,三弟得空也可以看一看,或许会有所些许裨益。” 李靖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来,但见封皮上写着“六军镜”三个字,字迹铁划银钩,苍劲而有力,显然是出自李靖手书。 高不凡连忙郑重地接过:“二哥果然是文武全才,自古著书立说者能有几人,弟定当认真拜读。” 李靖有点不好意地笑了笑,他磋砣半生,闲得无聊才写了这本兵书《六军镜》,可惜名声不显,也没有书局愿意给他出版,只好自己抄写了几部送给贵人,试图得贵人赏识,可惜贵人们显然都瞧不上眼! 这也难怪,一个未曾真正带兵打过仗的人写出来的兵书,谁会瞧得上眼?《孙子兵法》他不香吗? 然而高不凡却是知道李靖的牛比,所以当场就认真翻阅起来,读到不懂的地方就立即问,这下倒是搔倒李靖的痒处了,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 不得不说,有些人平时虽然不善言辞,可一旦提起他的专长来,突然间便变得舌灿莲花,此刻的李靖就是如此,侃侃而谈,妙语连珠,就连旁边的美婢鸣翠也听得津津有味的,懂不懂不没关系,关键是结合真实战例的讲法十分生动有趣。 高不凡的悟性自然不是鸣翠可比的,再加上穿越之前就是职事军人,所以一点就明,还能举一反三,这让李靖惊喜得如获至宝,相见恨晚,恨不得把家底都全掏出来教授给高不凡。 人生于世,朋友易得,知己难寻啊! 不知不觉间,一本《六军镜》就讲完了,李靖还有点意犹未尽,但此时已经过凌晨,侍立在傍边的鸣翠不住地打呵欠,最后竟趴在高不凡旁边的桌面睡觉了。 高不凡见状把外裳脱下来轻轻披在她身上,眼下已经是仲秋了,夜深寒重,这妮子睡在这里只怕会生病。 李靖瞥了一眼俏脸红扑扑的美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低声道:“时辰也不早了,三弟也该歇息,等愚兄从涿郡归来再与你触膝长谈吧。” 高不凡有些遗憾地道:“时间过得真快,那我送二哥出去。” “不必了!”李靖摆了摆手,又指了指睡着的美婢,微笑道:“省得吵醒了鸣翠姑娘,秋深露重,三弟还是赶紧送她进屋去歇着吧,小心着凉了。” 高不凡闻言只好点了点头:“那二哥明天什么时候动身,我送你一程!” “三弟明天起得了身再说”李靖暧昧一笑,径自离开了院子。 高不凡难得嫩脸微热,目送着李靖离开,这才低头望向如海棠春睡一般的美婢,不由怦然心动。 高不凡自然明白鸣翠是娘亲给自己准备的通房丫头,也知道鸣翠自己的心思,所以即便现在把她抱上床睡了,应该也没有问题的。 一念及此,高少爷不由小腹发热,再一看鸣翠那动人的窈窕身姿,该鼓的地方鼓,该细的地方细,便更加的蠢蠢欲动起来。 正当他准备有所行动时,却又醒起黑衣鬼脸人的警告来,修炼有小成之前不能近女色,但该死的是,黑衣鬼脸人也没说什么程度才算小成,关键也没说碰了女色会有什么后果,若是烂jj什么的岂不坑爹? 高不凡深吸了数口气,总算把欲念压了起去,轻手轻脚地抱起美婢温香软玉般的娇躯,往房间内走去,轻轻地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这才悄悄地离开,去了隔壁房间独睡。 这个时候,高不凡忽然间觉得,其实做柳下惠并不难,结果第二天,再见到鸣翠时,高不凡发现后者的眼睛红肿,见到他也不理不睬的,凭他如何舌灿莲花也哄不好,不由感叹柳下惠确实难做! 第76章 马似云来 第二日一早,李靖便率兵离开了蓨县,继续押运兵革北上涿郡,所谓的涿郡即现在的北京一带,再往北就是长城,过了长城便是奚族和契丹人的地盘,而从涿郡往东出发,一路东行即可抵达辽河,那里正是大隋与高句丽国土的分界线,辽东城——将是杨广由陆路东征高丽的第一站。 由于永济渠运河的开通,中原和江淮地区的物资得以源源不断地通过水路运送到涿郡,因此涿郡也自然成为隋军最重要的后勤补给地。 杨广这次亲征高丽动用了百百大军,加上运送补给的民壮和役夫,总数超过了两百万人,所以李靖这支运送兵革的队伍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物资、隋兵、役夫们正在马不停蹄地往涿郡汇集。 毫无疑问的,隋帝杨广这次东征高句丽的决心非常大,甚至可以说赌上了国运,这委实让人有点费解,因为按理说,高句丽对大隋根本构不成威胁,打它实在是吃力不讨好,动员全国兵马,赌上国运去打它更是没有必要。 当然,高不凡不是杨广,也懒得去揣摸杨广的意图,李靖离开后,他也带着家人搬回了飞鹰马场,由于老爹高开山小腿受伤了,牧场也只能暂时交给他这个少场主打理了。 这时,夏管家正一脸凝重地向高不凡道:“少爷,马上就要九月了,除了豆料外,还得想办法购入战马,若不能按时足额向朝廷上交马匹,咱们马场可能会被剥夺继续养马的资格,甚至还可能被重罚。” 高不凡此刻也是十分头痛,现在的豆料虽然短缺,但想想办法还是勉强能凑齐的,可是蓨县城外一战,飞鹰马场的战马损伤达百匹之多,想补足实在太难了,市面上根本寻不着那么多战马,就算有,那价格也是相当惊人,比朝廷的收购价贵几倍,亏大发了! 夏管家叹了口气道:“如今看来只能到其他郡高价收购了,上百匹战马啊,只怕少爷上次带回的金银全搭进去也不够!” “我去找太守大人吧!”高不凡无奈地道,他虽然有点瞧不起卢太守这个怂蛋,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找他解决问题了,他是渤海郡的最高长官,又白拿了一份功劳,于公于私都得帮飞鹰马场一把。 夏管家闻言暗喜,他向高不凡诉苦,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若卢太守肯出面上奏求情,减免飞鹰马场的部份配额应该没多大问题,毕竟飞鹰马场损失了战马也是为了剿灭张金称,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才是! 正在此时,宅子外面却突然响起了高世雄那货的破锣大嗓门:“长卿老大,快点出来接客哩,瞧瞧咱哥俩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哈哈……唏律律!” “这小子嚷归嚷,学什么马叫……马?”高不凡本来就些好笑,但立即又意识到什么,与夏管家对视一眼,马上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只见高世雄兄弟二人正得意洋洋地骑在两匹高头大马上,而距离他们身后不远竟然有一群马,一看标记就不是飞鹰马场的,而且全部膘肥体壮,清一色都是军马,估计超过一百匹。 夏管家面又惊又喜,激动得快步奔了过去,失声呼道:“马,好多马!好多战马!” 高不凡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高世雄兄弟旁边那人身上,此人是个生面孔,约莫四十岁许,一副管事打扮,面带微笑,不卑不亢,沉稳老练。 “世雄,世衡,你们上哪搞来哪么多战马的?”高不凡不动声色地问。 高世雄兄弟洋洋得意,把高不凡拉到一边,低声道:“族长发动大家东拼西凑搞来了四十二匹,另外一百匹却是那人专门送给长卿您的,呶,就是那边的崔大管事!” 高不凡不由大吃一惊,脱口道:“难道是清河崔氏的人?” 高世雄不由竖起了大拇指,赞道:“老大不愧是老大,聪明,除了清河崔氏,估计整个大隋也没有哪个家族有如此大的手笔。” 高世雄倒没有夸口,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同根同祖,与范阳卢氏并称为“崔卢”,自魏晋以来就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而且清河崔氏名下还拥有最国第二大的私人马场,每年向朝廷上交的战马就多达五千匹,足足是飞鹰马场的十倍,也难怪一出手是是一百匹战马! 高不凡疑惑地道:“清河崔氏为何无缘无故送我一百匹战马?” 高世衡那天坠马受伤,手足脱臼,接上后便无大碍了,但是脸上的擦伤才开始结痂,大半张脸红红绿绿的,有些吓人,但是这货似乎半点也不在乎,嘿笑道:“老大有所不知了,其实咱们渤海高氏和清河崔氏是有联姻的,两家离得近,关系也亲近。 日前咱们高氏子弟大展神威,参与剿灭了悍匪张金称,真可谓是一战成名,尤其是老大你,现在已是远近闻名的少年才俊了,清河崔氏跑来锦上添花就再正常不过了,嘿嘿,说不定咱哥俩很快就能喝上老大你的喜酒呢。” 高不凡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高世衡的后脑勺,转身往崔管事行去,抱拳道:“在下飞鹰马场高不凡,敢问这位可是崔大管事?” 崔管事立即抱拳还礼道:“不敢,在下崔护,见过高公子!” 这位崔管事虽然气质文秀,但双目神蕴内敛,太阳穴高高鼓起,体气血充盈,想必也是个内外兼收的好手。 高不凡客气道:“听说崔大管事给在下送来了一百匹上等战马,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在下安敢收下如此大礼,还请崔大管事带回去,好意在下心领了。” 正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不管清河崔氏出于什么目的,这一百匹上等战马,高不凡坚决不会要! 崔管事微笑道:“高公子见外了,清河崔氏和渤海高氏世代交好,也是近邻,如今飞鹰马场有困难,自当伸出援手,更何况高公子消灭了悍匪张金称,不仅为渤海郡百姓除掉一害,同样也为隔壁的清河郡百姓除掉一害,崔氏乃清河郡的郡望,送上一百匹战马聊表心意也是应该的。” “对对对,长卿你就收下吧,而且你们马场正好缺马,若不能按时足额上交朝廷,是要受到惩罚的。”高世雄兄弟劝道。 高不凡却果断地摇头道:“太贵重了,在下不能收,崔管事还是把马带回去吧,并代家父和在下谢过贵族长的好意。” 崔护见高不凡态度坚决,不由为难地道:“高公子若不收,族长定会怪鄙人办事不力的,要不这样,这一百匹战马就当崔氏暂借给飞鹰马场的,等你们马场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还,如何?” 这倒是没问题,高不凡也不是迂腐之人,飞鹰马场此时确实很需要战马,暂借也无妨,于是点头道:“如此在下便谢过了!” 崔护闻言松了口气,笑道:“高公子客气了。” “崔管事辛苦了,到屋里坐,喝杯茶,在下再写一张借条给你。”高不凡道。 崔护不由面色一僵,苦笑道:“好吧,高公子年纪虽轻,但办事谨慎,佩服!” 高不凡打趣道:“要是别人欠在下的钱财,在下会更加谨慎,不仅要他写借条,还得按上指印。” 崔护愕了一下,继而哑然失笑:“那高公子待会最好也在借条上按上指印。” 正在此时,远处的官道尘土飞扬,一支马队往马场直奔而来,很快便来到小河对岸停下,但见人叫马嘶,好不热闹。 崔护打趣道:“看来高公子今日要多写一张借条了!” 第77章 有变 此时赶马而来的竟然是魏征,不过魏先生今日已一改往日的颓唐,衣服鞋袜换了新的,发冠胡子也梳理得整整齐齐,胯下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端的是精神奕奕,容光焕发,春风得意! 高不凡一见便知魏征现在的小日子过得不错,笑道:“匆匆一别数日,魏先生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啊!” 魏征老脸微窘,不过他现在的日子确实大有改善,不仅同僚们对他客气,就连以往从不正眼看他的卢太守也偶尔会向他问计,月钱亦从过去的一千文涨到两千方,足足翻了一倍,家里的婆娘也难得对他有了笑容,尽心尽力地服侍,而这些改变,无疑都是高不凡给他带来的,当然,也是他自己凭本事挣来的。 魏征滚鞍下马,施礼道:“高公子见笑了,鄙人这次是奉了太守大人之命给高公子送马的,一共五十匹战马,还请高公子查收。” 高不凡心中一喜,卢太守为人虽然怂了点,但做人还是挺厚道,嘴上却推辞道:“这如何使得,长卿安敢收太守大人送的马。” 魏征正容道:“马不是太守大人送的,而是郡里对高公子和令尊的嘉奖,,所以高公子不必推辞,而且太守大人已经上表向皇上请功了,想必皇上随后还会有赏赐!”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代表家父谢过太守大人了。”高不凡顺势道,这跟崔氏白送的不同,不要就是傻瓜。 魏征捋须笑道:“这是高公子应得的,咦,这位是?” 魏征的目光落在崔管事身上,高不凡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清河崔氏的崔大管事,崔大管事,这位是卢太守十分倚重的魏先生,名征,表字玄成。” 崔护连忙礼貌地拱手行礼:“见过魏先生,久闻魏先生大名。” 客套的话,自然当不得真,魏征自己知自家事,数天以前,他还在太守府里坐冷板凳吃灰呢,鬼才识得他! 颇此寒暄了一番,高不凡便邀请魏征和崔管事到客厅喝茶,双方分宾主落座,高不凡歉然道:“家父有伤在身,不便出来见客,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魏征和崔管事连忙表示没关系,彼此闲聊了片刻,高不凡发现这位崔大管事不仅谈吐不俗,而且见多识广,待人接物圆润自如,不由暗暗感叹清河崔氏不愧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人才济济,连一名管事都如此出色。 又坐了片刻,崔护便起身告辞了,高不凡果然写了一张借条给他,崔管事也不矫情,接过便告辞离开了,又没提任何要求。 魏征见到高不凡给崔护写了借条,不由更加欣赏了,之前见到高不凡年少稳重,做事胆大心细,敢作敢为,他便觉得此子不简单,现在又见他不为利益所诱,更断定对方非池中之物了。 高不凡把崔管事送出门,返回客厅亲自给魏征续了杯茶,道:“长卿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午饭,魏先生吃完饭再走吧,长卿正好有些事情要向魏先生求教。” 魏征欣然道:“既然如此,那鄙人便却之不恭了。” “世雄,世衡,你们呢!”高不凡转而问道。 “不了吧,俺们回城再吃也不迟!”高世雄哥俩立即摆手兼摇头,两人最不喜文绉绉的酸儒了,更何况是魏征这种黑脸神酸儒,跟他一桌吃饭无疑早自找不痛快。 “长卿老大,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向族长复命,改日再来找你骑马射箭。”高世雄扔下一句便拉上弟弟一起往外走。 “等等,把族里凑的战马都带回去还给大家吧,现在马场不缺马了!” “你自己跟族长说吧!”高世衡哥俩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门。 “这……两个家伙!”高不凡无奈地耸了耸肩,对着魏征歉然地道:“在下这两位族兄为人粗豪,不懂礼节,还请魏先生不要见怪。” 魏征冷哼一声道:“不是一路人,也聊不到一块去,由他们去吧,省得对牛弹琴。”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高不凡暗汗,老魏的性格确实不讨喜,说话不留情面,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转移话题道:“不知魏先生对佛道两家之争了解多少?” 魏征奇怪道:“高公子为何突然间会对这方面感兴趣?” 高不凡笑道:“在下也是日前听二哥提起前朝灭佛的事,这才知晓佛道之间的矛盾竟然如此严重,心想魏先生见多识广,所以便向魏先生请教一二。” 魏征撇嘴轻蔑地道:“治理国家儒学才是王道正统,无论是佛家,还是道家都是旁门左道,当年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多么英明之举,即便是我朝也是以儒学治国为主,佛道两家只是辅助罢了。” 高不凡顺着魏征的语气道:“我朝以儒学治国,佛道并举,在下倒觉得挺好的。” 魏征点头道:“道教乃土生土长的宗教,在民间早已根深蒂固,而佛教自从天竺传入,至今也是信徒遍布各地,势力不可忽视,想彻底铲除是不可能的。先帝实行儒、释、道结合的治国方略无疑十分明智,大大缓解了佛道两家的矛盾,也获得天下僧道的支持,特别是佛门,分外珍惜如今来之不易的环境,比任何势力都要拥护皇上。” 高凡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佛教经过两次灭佛的血腥洗礼,估计已成惊弓之鸟,难得遇上大隋的统治者礼遇佛教,不大力拥护就奇了。 这时魏征又道:“据鄙人所知,无论是佛教,还是道教,内部的分支流派都很多。佛教最具影响的要数禅宗和净土宗,禅宗以高僧道信为代表,净土宗则以云白庵的慧静师太为代表,二人都颇受皇上的礼遇,不过,这两人加起来只怕都不及道门领袖王远知。” 提到道门领袖王远知,魏征竟然难得露出一丝恭敬之色,高不凡心中微动,问道:“何以见得?” 魏征道:“王法主师从贞白先生陶弘景,习上清派三洞法和龙腾辟谷术,仔细算来,现在已超百岁高龄,据说每日只以露水和少量的松子为食,皇上还是扬州大都督那会就接见过王法主,大业七年,皇上又在涿郡临朔宫接见王法主,甚至执弟子之礼,如今王法主就住在洛阳的玉清玄坛,玉清玄坛正是皇上专门为他建造的道观,可见其圣眷之隆,实非道信和慧清二老者可比。” 高不凡不由暗暗咋舌,这个王远知已经超过百岁了?即便搁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也算是高寿,看来黑衣鬼脸人并没有骗自己,这世上果真有很多老不死! 然而,高不凡还不知道的是,这个王远知后来还活到了大唐贞观九年,足足活了一百二十六岁,真不是一般的牛比。 且说高不凡和魏征又聊了一会便开饭了,酒足饭饱后,魏征便提出告辞回去向卢太复命。 高不凡和夏管家亲自把魏征送过了吊桥,后者这时才醒起一件事,提醒道:“高公子暂时不要动身前往洛阳,据传今年的战马上交规矩有变,暂时先等一等,免得到时白跑一趟。”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不会又临时加额吧?” 魏征摇头道:“那倒不会,不过交割的地点可能会改为涿郡,皇上明年初就要御驾亲征了,前线大军急需战马,与其送到洛阳再中转,还不如由各地马场直接送到涿郡去。” “这事定下了?”高不凡问。 “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就等朝廷的公文下达。”魏征说完翻身上马,挥手先别而去。 对高不凡来说,只要不是临时增加配额,战马送去洛阳,还是涿郡的区别都不大,因为二者的距离都差不多。 第78章 抢手 清河郡和渤河郡只是一河之隔,管事崔护离开飞鹰马场后,日落之前就赶回了清河郡东武城县,见到了崔氏现任族长崔望。 崔望约莫五十许岁,生得仪表堂堂,颌下留着三缕长须,见到崔护空手回来,淡然一笑:“高开山父子把马都收下了?” 崔护苦笑道:“收是收了,不过人家写了借条,约定明年归还。” “借条?”崔望有点意外,连忙坐直了身子,从崔护手中接过那张借条看了一遍,点头道:“据说这个高开山乃北齐琅琊王的遗腹子,由忠仆救出后逃往南陈,我只以为他即便侥幸活下来,必然也断了家学传承,没想到他这一手字竟也不错,可见并不是不通文墨的粗鄙之辈。” 崔护摇头道:“家主误会了,这张借条并非出自高开山之手,而是其子高长卿手书,高开山本人受了箭伤,不便见客,所以属下这次并未见到他。” 崔望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倒是说得通,高开山即便自己不识文墨,但开得起马场,自然也请得起先生教授子女。听说这个高长卿才十多岁,这手字已经算不错了,你既然见过高长卿,觉得此子如何?” 崔护道:“说来家主也许不信,属下一直以为能作出《把酒问月》如此佳作的青年才俊应该是个文质彬彬,浑身书卷气的书生,结果却与属下想象的大相径庭。” 崔望皱眉道:“难道这个高长卿长得十分粗鄙丑陋?” “那倒不是,相反还十分英俊,身形挺拔,英气勃勃,更难得的是,此子性格爽朗而不失沉稳,待人接物从容有度,与之交谈竟让人如沐春风,比起真正的世家公子也不遑多让。” “咦,连你都这样说,看来此子确实不凡!”崔望顿时来了兴趣。 崔护点头道:“据属下与高氏族长相谈得知,这个高长聊不仅才思敏捷,骑射功夫也是一绝,是个难得的文武全才,而且剿灭悍匪张金称这事也是此子一力促成的,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远见和魄力,委实出人意料。” 崔望眼中异彩一闪,点头自语道:“文武双全,行事机敏,大胆果决,见重利而能不贪,看来此子的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值得咱们崔氏给予重视,对了,此子可曾婚配?” “倒是未曾,不过听说长孙晟对此子菁睐有加,那日在鸿雁楼的酒宴上,把先帝御赐的玉佩也赠给了高长卿,甚至还带他唯一的女儿长孙无垢到访过飞鹰马场,想必是有意招高长卿为婿了。”崔护道。 崔望皱眉道:“如此倒不好办了!” 崔护低声道:“属下曾听说长孙家有意与唐国公李渊联姻,长孙晟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崔望冷哼一声道:“还能闹哪一出,长孙晟这头老狐狸肯定是看中了高长卿的潜力,所以便骑墙一脚踏两船罢了,这个老不脸的!” 崔护轻咳了一声道:“按理说,和唐国公李渊联姻,无疑对长孙家族更加合算,毕竟长孙晟本人已经娶了高氏的女子。” “那更加表明高长卿的潜力足以让长孙晟动心,这老狐狸向来眼光毒辣,一箭双雕,不见兔子不撒鹰!”崔望气愤地道。 崔护目光一闪道:“那咱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正好咱们族中也有适龄的女子,若主动提出联姻,想必渤海高氏也不会拒绝。” 崔望沉吟了片刻,摇头道:“也罢,长孙晟这老头狐狸虽然不厚道,但不能不给他几分薄面,且等等看,明年他若再不作出最后选择,就休怪老夫先下手为强了。” 崔护闻言点了点头,正准备退出去,崔望却叫住他道:“今年的战马交割改到涿郡了,你吩咐下去,让各家马场都准备好,饲料多准备一些,有备无患!” 崔氏好歹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在朝为官的人也不少,消息来源自然要比魏征迅速可靠,所以今年的战马交割改到涿郡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实。 ………… 且说高不凡送走了魏征后,高家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因为现在不用为战马缺额发愁了,甚至还多出了上百匹成年战马,爽也! 高仁这货屁颠屁颠地跑到高不凡面前提议道:“少爷,咱们马场现在不缺马,还多出了上百匹,每天消耗太多豆料……嘿嘿,现在市面上的战马价格比朝廷收购价贵几倍,不如把多出来的统统卖掉,一来可以大把赚钱,二来还能省些豆料,一举两……哎哟!” 高仁还没说完,肥屁股上已经挨了夏管家一脚! 夏管家沉着脸斥道:“再胡乱出馊主意,信不信把你这夯货给卖了!” 高仁不服气地道:“俺哪里说错了?咱们的豆料本来就不够,把马卖了换成钱不更好?” 夏管家冷哼一声,训斥道:“你懂个屁,除了卢太守奖励咱们马场的五十匹马,剩下的一百四十二匹马,要么是向清河崔氏借的,要么是族里面凑的,如果咱们现在拿去卖掉,族人会怎么看少爷,清河崔氏又会怎么看咱们?动动脑子,别总想捡便宜,那样只会让别人笑话,让别人瞧不起!” 高仁郁闷地揉了揉屁股,高首幸灾乐祸地道:“让你多嘴,让你见钱眼开,活该!” 高仁翻了个白眼道:“当俺什么都没说,以后大家每天多侍候上百匹祖宗便是。” 高不凡淡笑道:“明年马场会扩大养殖,怕是不止多侍候一百匹。” 高首和高仁对视一眼,不信道:“今年已经是极限了,扩大养殖?咱们草场能承受得了吗?” “那就买地,把附近的地都买了种上牧草,让马场扩大一倍!”高不凡意气风发地道:“既然清河崔氏能年上交五千匹马,咱不跟崔氏比,每年出栏一千匹战马总可以吧,人不能固步自封,要有梦想,要不然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高首和高仁这两货闻言也兴奋起来,纷纷表示支持少爷的英明决定,可是买地的钱银从何来?难道跟上次那般从地里挖出来吗! 不过高首和高仁对少爷有信心,既然少爷说了,那就肯定能办到的,从来都是这样,他们已经习惯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日子,飞鹰马场又恢复了往日平静而忙碌的日子,放牧、收购豆料,静候朝廷下达的正式公文。 话说自从张金称这伙盗匪被剿灭后,整个渤海郡的治安也大为好转,但是好景不长,因为张金称的残部被高鸡泊中的另一位盗匪孙安祖收编了,孙安祖的实力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壮大,麾下人数超过了两千人。 幸好,孙安祖此人比张金称要厚道,虽然同样打家劫舍,但轻易不伤人命,不过,除了孙安祖以外,隔壁清河郡又冒出了一个强人高士达。 高士达本是蓨县人,但并不出自北齐宗室,此人跑到清河郡辖区内的高鸡泊中聚众起义反隋,大量吸收逃避征役的流民,四处流窜掠夺,实力竟然迅速超过了“老实”的孙安祖。 与此同时,大隋境内的盗贼也像雨后春笋般不断往外冒,譬如翟让、单雄信、徐世勣等人也在瓦岗寨竖起了义旗反隋,一时间天下风云变幻。 当然,这些占山为王的贼匪在杨广看来都疥癣之疾,并不能改变他东征高丽的决心。 大业七年九月初九,重阳节,高不凡终于等来了朝廷下发的正式公文,渤海郡的赵牧监亲自赶到马场,通知高开山父子把七百匹战马送到涿郡交付。 第79章 救了个美 高不凡一行赶马离开渤海郡北上时,正值深秋时节,越往北走就越冷,西风萧瑟,北雁南飞,道旁衰草离披,一派寂寥凄清的景象。 高不凡骑着青云走在马队的最前,由于大青马神骏,而且通人性,自然而然便成为群马之首,所以大青马走到哪儿,马群便跟到那儿,倒是省了大家不少功夫。 当然,七百多匹马的远距离大迁徙,速度肯定是快不起来的,每走一段路程还得停下来歇息喂食,而晚上不安全,更加不能用来赶路,于是速度便更加慢了,估计比李靖的兵车队伍也快不了多少。 高不凡板着指头数了数日子,二哥李靖早出发了十六天,看样子是追不上了,但愿返程时能遇上吧,若错过,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上一面了。 众人晓行夜宿,一路北行了十几天,转眼便至九月底,深秋变初冬,天气冷嗖嗖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换上了厚衣,高不凡体内气血充盈,倒不觉得冷,不过大家都穿上了厚衣,为免显得另类,所以也跟着穿了。 这一日清晨,天才蒙蒙亮起,道旁野草上的露珠还没掉落,一行人便又赶马出发了。高不凡跟往上一般骑着大青马在前面开道,七百多匹战马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延绵里许,倒也显得十分壮观。 此时一轮旭日从地平线下喷薄而出,但见漫天霞光,壮丽异常,让人心旷神怡,高不凡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吟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 “少爷吟得一首好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高仁这货立即大拍马屁,只是这话听着有点猥琐。 高世雄却叹了口气道:“诗是好诗,可惜却没有劫道的贼子来助庆,乌呼哀哉!” 高世衡附和道:“正是,既有好诗,当有好贼来下诗,要不然就跟喝酒没有下酒菜一般,乏味之极!” 高首和高仁不由直翻白眼,别人都巴不得一路平安,而高世雄兄弟却恨不得天天遇上劫道的贼人,好让他们有舒展筋根的机会,真是变态! 话说高不凡目前已成了渤海高氏一族最耀眼的后起之秀,自然是重点扶持和照顾的对象,所以这次族里专门派了三十名好手帮忙护送战马北上涿郡,再加上飞鹰马场自己出了二十人,加起来就有五十人之多。 高世雄哥俩与高不凡的关系很铁,而且他们老子高士清也想借此机会来锻炼一下两个儿子,所以便派了他们帮忙护送马匹。 岂料这哥俩哥精力旺盛,在家里有老子管着还好点,结果离开蓨县后立即就成了脱缰野马,天天跑前跑后,吆五喝六,还搞什么“闻鼓即进,鸣金即止”的把戏,敢情把马队意|淫成行军队伍了,被高不凡修理了一顿后总算消停一些。 不过从此之后,哥俩便开始天天期盼路上遇到劫匪了,高不凡的耳朵都差点被他们念叨得起茧了,最后这哥俩竟然无聊到跑去劝架。 劝什么架? 劝马架呗! 原来马群中一些公马为了争夺发情的母马,有时候会打架互相踢咬,这个时候哥俩的精神就来了,抢着上前“劝架”,实则借着“劝架”发泄过剩的精力,搞得别人都以为发情争夺母马的是这哥俩。 “长卿老大,你这首诗听着挺顺耳的,叫什么名字?”高世雄百无卿赖地问。 “秋词!”高不凡随口答道。 “不对,现在已经是初冬了,应该叫冬词才对。”高世衡摇头晃脑地道:“冬词好,冬词妙,冬词呱呱叫,劫匪来了那更妙,二爷一锏打得他屎尿飙!” 高世雄立即续道:“大爷马槊也不是吃素的,一扎穿心魂魄消!” 高不凡不由哭笑不得,这两个家伙闲得,已经不是蛋疼那么简单了,简单就是疯了。 就在此时,前方薄雾笼罩的一片小树林中忽然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呼,还有马匹惊慌的嘶叫声。高世雄兄弟大喜相视,老天爷啊,终于来事了,这两货拍马就往小树林冲去。 “世雄世衡,回来!”高不凡连忙喝止两人,但是这两货早就憋坏了,满脑子都是行侠仗义,英难救美,根本没考虑是否有诈,径直就冲进了小树林。 高不凡差点想爆粗,但又不能不管,吩咐高首和高仁等看管好马匹不得擅离,这才打马追进小树林中。 高不凡刚冲进小树林便见高世雄兄弟与一伙马贼激战在一起。这伙马贼只有五人,均蒙着脸,其中两人正与高世雄兄弟对战,另外三人则好整以暇地在一旁驻马观战,其中一人还牵着一匹马,马背上横驮着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女子是趴着的,长散披散,看不清面容,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晕过去了,隐约可见到额侧还有血迹。 “咦,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老三,你去会一会他,这小子的马是匹好马,最好别伤着!”其中一名马贼见到高不凡策马而来,立即老神在在地吩咐道。 那叫老三的马贼立即挺刀向高不凡扑上去,高不凡剑眉挑了挑,夷然不惧地纵马迎上前,待到两马交首,这才拔刀一横,同时使了个铁板桥。 老三本来正要一刀把高不凡劈死的,结果高不凡一记铁板桥后仰,躲过了他的刀,而高不凡手中的横刀却快如电闪地划过他的腰际。 这一刀实在太快了,对老三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直到两马交错而过,老三这才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剧痛,惨叫一声从马上坠落,鲜血和内脏从小腹一侧流了出来,眼看是活不成了。 “老三!”还在看戏的两名马贼大惊失色,而与高世雄兄弟激战的两人也吓得一个哆嗦,分神之下,其中一人被高世雄一马槊挑飞,另一人则被高世衡的铜锏砸碎了脑袋,像开了瓢的西瓜一般,红白脑桨飞溅一地。 “老四老五!”剩下两名马贼悲愤失声,接着策马便杀了过来,其中一人挥刀攻向高不凡,另一人则使枪刺向高世雄。 高凡冷静的得像只捕猎的猛虎,驻马等着马贼杀到跟前,这才出刀相迎。这名马贼应该是五人中的老大,功夫要强上不少,一柄长刀使得呼呼生风,不过跟厉山飞相比还是差得远了,仅仅只是三刀便被高不凡斩断了右手,滚落马下惨叫不止。 对于这种打家劫舍,掳掠女人的马匪,高不凡没有半点怜悯,手中长刀掷出,将其钉死在地上,也算是给了对方一个痛快。 使枪的马贼和高世雄本来战得难解难分,见到老大数招之就死在高不凡的刀下,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胆子再战,虚晃一枪便要逃跑。 “贼子哪里逃,你大爷我还没打够呢!”高世雄大喝一声便要挺槊追赶,结果高不凡已经一箭射出,正中马贼的后心。 马贼的身体一下子僵直了,扭头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们等着,有人会给我们上谷五虎报仇的。”说完便滚落马气绝身亡了。 高世衡呸了一声道:“就你们几个也配称五虎,五猫还差不多,本事不大,匪号倒是起得挺牛的。” 高世雄则埋怨高不凡抢了他的生意,高不凡没有理会这货,跳下马走上去,把驮在马背上的女子抱下来平放在地上,顿时便愣住了。 高世雄兄弟也连忙凑了上前,脱口道:“咦,是个漂亮小妞儿啊,难怪会被上谷五猫盯上,幸好遇上俺们高氏三雄,要不然渣都不剩!” 只见眼前这名女子约莫十三四岁,柳眉弯弯,瑶鼻笔直,小嘴儿像菱角似的,眉心一点殷红的美人痣分外醒目,赫然正是高不凡之前在蓨县城中遇到过的窦线娘。 第80章 不请自来 高首和高仁见到高不凡从小树林中抱出来一个美女,顿时双眼都瞪圆了,牛比,记得少爷上次钻树林子,结果拎回来一大包袱的金银,这次更绝,干脆抱回来一个美人儿,难道土里不长金子,改长姑娘了? “咦,这……不是俺们那天在蓨县城中遇到的窦姑娘吗?”高首这时显然也认出来了。 高仁惊呼道:“还真是啊,这小娘子咋自己跑北边来了,也不怕被强盗劫了色去。” “废话少说,快把酒和行军散拿出来。”高不凡沉声道。 窦线娘的额侧还在流着血,必须立即消毒止血才行,现在天气又寒冷,再不止血很容易死人的。 高首和高仁不敢怠慢,连忙把一壶烈酒递了过来,说是烈酒,实则度数并不高,隋朝的酿酒工艺一言难尽,所谓的烈酒估计还没有三十度,聊胜于无! 高不凡用“烈酒”给窦线娘清洗了伤口,这伤口看似是钝器所伤,不过那五名马匪所使的兵器都是开了刃的,所以窦线娘额角上的伤口估计是坠马时撞到硬物所致,这程度有可能会造成脑震荡。 高不凡熟练地清洗完伤口,又撒上行军散包扎好,血倒是慢慢止住了,不过窦线娘此刻仍然面色苍白,昏迷不醒,能不能挺过来都还难说。 高不凡摸了摸窦线娘身上单薄的衣衫,不由皱起了剑眉,如今已经是初冬,越往北天气就越冷,她竟然还只穿着一件单衣,身边也没见带有包袱行李什么的,只有一柄护身的短剑,也不知她为何连行李都不带就往北跑。 高不凡出发的前一晚,美婢鸣翠已经细心给他打包好了行李,恨不得把他平时穿的冬衣都全部带上,所以高不凡的行李中厚衣物很多,于是便挑了两件给窦线娘穿上,虽然大号了点,看着不伦不类的,但总比没得穿要好。 穿上了两件厚衣的窦线娘虽然还没醒,但本来冰凉的手脚却渐渐暖和起来,看来已经侥幸逃过一劫。正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高不凡自然做不到把一个受伤昏迷的小姑娘扔在半路上不管,所以便命人把她安置在一辆空车上。 这一路上人吃马喂的,运送的饲料已经消耗过半,倒是正好腾出一辆板车来给窦线娘使用。 于是乎,马队又重新上路了,虽然那上谷五虎武艺稀松平常,但高不凡却不敢掉以轻心,一路上更加小心地提防着有同党前来报复。 幸好,这一路有惊无险,第三天下午,众人已经进入涿郡境内,估计最多还有一日路程就能抵达涿郡的治所蓟县,众人都略略松了口气。 如今涿郡境内大军云集,在隋军地毯式的扫荡之下,就连贼毛都逃之夭夭了,所以进入涿郡就等于进入了安全区,想必那上谷五虎的同党也不敢在这里报复,除非他们菊花上面拔火罐——找屎! 这几天窦线娘一直昏迷不醒,昨晚开始甚至发起了高烧,现在嘴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这可是个很危险的信号。 在医学极度落后的古代,一个人伤风感冒都有生命危险,一旦伤口感染发高烧更是等于判了一半的死刑,能不能熬过来,全靠自身的免疫系统。 高不凡虽然也曾学习过急救和伤口处理的知识,可惜这个时候要工具没工具,要药物没有药物,他能做的只能给窦线娘物理降温,换药清洗伤口,定时灌她喝一些米汤肉羹补充能量,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高世雄这货摸了摸窦线娘的额头,咋舌道:“好烫手啊,长卿老大,你的法子到底管不管用的?这都烧了一天一夜了,再这样下去,这妞儿的小命估计就得交待喽,要不你还是带她先行进城找大夫去吧,我们在后面慢慢走,明天下午准能赶到蓟县。” 高不凡沉吟了片刻,心想还有一天路程,而且又在涿郡境内,想必出不了岔子,而窦线娘再不找大夫医治,只怕就得香消玉陨了,于是点头道:“也好,不过你们哥俩不可再任性胡为,万万不能出了岔子。” “长卿老大放心吧,都快到了,能出什么岔子,若少了一匹马,你把咱兄弟都剁了!”高世雄拍着胸口大声道。 高不凡这才让高首负责赶车,自他己骑马在前先行,往蓟县城方向急急赶云,至于高仁则留下来监督高世雄兄弟,这货虽然爱贪小便宜,爱贫嘴,但小精明还是有的,总之要比高世雄兄弟这两个莽夫有脑子。 且说高不凡和高首主仆二人,一路急赶,只是马拉板车的速度终究有限,而且车上还躺了个伤者,不能太过颠簸,所以日落之前,两人都未能赶到蓟县城下,只好找了一处避风的山坳宿营,待天亮之后再赶路。 太阳一落山,天气就更加寒冷了,高不凡搭了个帐篷,又在地上铺了一层皮毛,这才把窦线娘抱入帐篷中,只觉后者浑身滚烫,不由暗暗心惊,连忙拧了一条湿毛巾敷在其额头上。 “水……要喝水!”窦线娘迷迷糊糊地低声呢喃着,本来鲜艳欲滴的嘴都干裂蜕皮了。 高不凡晃了晃水囊,已经空空如也,附近倒是有一条小溪,不过他从来不喝生水,更不会拿来给病人喝,所以吩咐高首生火起锅,他自己则到溪边取水。 这条小溪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澈见底,竟然还有一群游鱼在那游来游去,高不凡捡了几块石头,手腕一抖,石头便劲射出去,咚咚几声水响,几尾大肥鱼直接就翻了白肚浮出水面。 高不凡把鱼捞起,用匕首剖洗干净,然后以野草穿成一串,又把水囊灌满水,这才提着鱼返回露宿的地方。 此时高首已经生起了火堆,见到高不凡提了几条肥鱼回来,不由眼前一亮道:“少爷哪来的鲜鱼?” “那边溪里!”高不凡指了指,高首立即跳起来,表示要再去抓几条。 高不凡把水囊中的水全倒进铁锅了,然后将空水囊丢给高首,让他顺便再装些水回来,后者接过水囊就跑了。 高不凡把其中一条鱼扔进锅里直接熬鱼汤,另外两条则用木棍穿起来架在火上烤。 天气很冷,篝火熊熊,两条肥鱼慢慢被烤得金黄,滋滋地往外冒油,高不凡往上面撒了些盐巴和香料,食物的香味就激发出来了,顺风飘出了老远。 作为一个现代人,高不凡实在吃不习惯隋朝人寡淡的食物,所以他“发明”了很多调料,出门也随身携带,高首和高仁这两货之所以乐意跟着他外出打猎,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能吃到少爷亲手做的野味。 这时,黑暗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来,在篝火旁边蹲下,高不凡还以为是高首回来了,所以也没在意,只是专心烤鱼,这个时候必须不停地翻转,否容易烤焦。 那人猛吸了几口诱人的香味,一脸馋相地问道:“能吃了吗?” 高不凡猛一抬头,这才发现一名陌生大汉正盘坐在篝火的对面,满脸的络腮胡子,长得十分粗犷,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竟然目生双瞳,看着你的时候仿佛有四只眼睛在看你,乍然间能让人汗毛倒竖。 高不凡心中打了个突,不过迅速平静下来,将手中一条烤鱼扔了过去,大汉竟然很有礼貌,接过后还道谢了一声,也不怕烫,正接便狼吞虎咽起来! 第81章 赠药 这名重瞳大汉仿佛丝毫也不怕烫,三下五余二就把一条热气腾腾的烤鱼给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嚼碎后吞了下去,那牙口真不是一般的好,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目光望向高不凡手中另一条烤鱼。 于是高不凡把剩下这条烤鱼也抛了过去,重瞳大汉伸手接住,道谢一声,又继续吃起来,不过这次没有狼吞虎咽,而是改为细吞慢嚼,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一脸迷醉和享受,仿佛手中捧着的乃世间最美味之物。 这时高首终于举着火把回来了,用木棍穿了一串山溪鱼,他没有高不凡的身手,所以削了一条尖木棍作鱼叉,戳了半天才戳到四条鱼,个头还要小得多。 高首见到火堆旁竟然多了个陌生人,不由暗吃了一惊,不过少爷既然无异常,所以也没作声,默默走到火堆旁,借着火光偷偷打量陌生大汉,结果重瞳大汉也正好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高首顿时一个激凌,串着鱼的木棍也失手往地上掉落。 高不凡眼疾手快,伸出脚尖轻轻一踢,正好踢中木棍一端,那串鱼便斜斜弹起,不偏不倚地落在火堆上的木杈架子上。 重瞳大汉眼前一亮,脱口赞道:“小兄弟好身手。”说完又不满地瞪了高首一眼。 高首不由头皮一阵发麻,因为这名大汉竟然有四个瞳孔,他都有点怀疑遇到山精水怪了,要不是高不凡在旁边,他绝对掉头就跑。 “爹,快跑!”一声尖叫打破了黑夜的平静,原来昏昏沉沉的窦线娘竟然突然间钻出帐篷大声尖叫,接着便呜呜地哭起来。 高不凡忙闪身扑了上去:“窦姑娘,你……” 高不凡话音未落,窦线娘已经一拳迎面打来,拳风呼呼,竟然力气不弱,前者连忙左手一伸捉住她的拳头,结果另一拳又打来,高不凡只好又捉住她的另一只拳头。 双拳被捉住的窦线娘依旧不断地挣扎,眼神呆滞中带着恐惧,双脚往高不凡身上乱踢,不过力气明显弱了很多。 “窦姑娘,醒醒……你爹好好的呢!”高不凡安慰道。 窦线娘此刻烧得迷迷糊糊的,明显已经神志不清了,但听到“爹”这个字,立即就停止了挣扎,目光呆滞地看着高不凡。高不凡皱了皱剑眉,看来窦建德应该是出事了,难怪窦线娘会什么都不带就孤身往北跑。 “窦姑娘,你爹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高不凡继续和颜悦色地安慰道。 窦线娘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入高不凡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抱着他腰背道:“爹,女儿找到你了!” 高不凡面色一僵,讪道:“窦姑娘,我不是你爹……呃,好吧,我是你爹!” 高首一个激凌,重瞳大汉估计是咬到舌头了,牙痛般扯了扯嘴角,然后继续品尝美味。 “乖,爹在这里,不要哭,乖乖睡一觉,天亮就好了!”高不凡轻拍着窦线娘的后背,一边安柔声安慰着,后者果然慢慢平复下来,重新昏睡了过去。 高不凡暗松了口气,吩咐目瞪口呆的高首盛了一碗鲜鱼汤,稍微放凉,然后横抱着窦线娘准备开灌,后者显然渴坏了,嘴唇碰到鲜美的鱼汤,根本不用灌,自动就张开小嘴咕噜咕噜地喝了精光。 高不凡见状不由一喜,他知道窦线娘之所以发高烧,正是身体的免疫系统在自我抵御的结果,而营养就是免疫系统的能量来源,窦线娘能主动喝汤,证明她的情况并不是那么糟糕,于是又喂她多喝了一碗鱼汤。 喝了两碗鱼汤的窦线娘,苍白的俏脸多了一丝血色,额头上微微渗汗了,这是一个好现象,不过让高不凡尴尬的是,他没能再把窦线娘放下,因为只要他稍微松手,后者即便在睡梦中也会立即用力抓住他,不让他离开,估计真把他当成老爹窦建德了,也侧面反映出她现在很缺乏安全感。无奈之下,高不凡只好继续抱着她,好在窦线娘很轻,估计还不到九十斤,也不至于太费力气! 这时,重瞳大汉终于吃完了烤鱼,站起来满足地拍了拍肚皮。这时高不凡和高首才吃惊地发现,重瞳大汉竟然十分高大,个头只怕要超过两米二,刚才他盘坐着的时候不觉得,这时一站起来,顿时像座铁塔似的,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小兄弟做的烤鱼真是一绝,某家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对了,你刚才撒在烧鱼上面的是什么东西,竟然那么香,还能让鱼完全没了腥味!”大汉重新坐下来好奇地问。 高不凡微笑道:“一些自制的调料吧,不值什么,阁下若感兴趣便匀你一些。”说完让高首取了几小包调味粉包给重瞳大汉。 重瞳大汉接过闻了闻,喜道:“就是这个味儿,小兄弟,谢了,某家也不白吃白拿,这里有一瓶伤药,一粒内服,一粒捏碎外敷,有奇效,应该能救这小女娃一命!”说完扬手抛出一物。 高不凡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发现是一只黑色的小瓷瓶,连忙要道谢,然而大汉已经转身大步而去,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高首惊疑不定地道:“少爷,咱们是不是若上山精妖怪了?这家伙长了四只眼,一跨步就是几丈远,可怕!” “胡说八道,那人并非长了四只眼,只不过是眼白上多长了两点黑斑,看着像四个瞳孔罢了,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说是完全有可能的。”高不凡淡道:“至于一跨步就是数丈,说明此人的武功极高,一根指头能按死十个你这样的!” 高首竖起大拇指道:“少爷果然见多识广,不过生物学是什么玩意?” “那就得从物种起源说起了,不过说了你也不懂,赶紧烤两条鱼,饿死了!”高不凡道。 “俺的手艺没少爷好,要不少爷你来烤……咳,还是算了!”高首还算识趣,见到蜷缩在高不凡怀中的窦线娘,立即打消了吃少爷亲手烤鱼的念头。 高不凡打开了重瞳大汉给的那只瓷瓶,顿时闻到一股扑鼻的清香,还有淡淡的薄荷味,不由精神一振,这玩意似乎不错。 借着火光瞄了一眼,高不凡发现这只瓷瓶中只有四粒暗红色的药丸,便取出一颗,捏开窦线娘的樱桃小嘴喂了下去,又捏碎另一粒敷在她额头的伤口上。 然而,重瞳大汉所说的奇效并没有出现,吃了药的窦线娘还是发烧,高不凡有点失望,但也觉正常,在医学极度落后的古代,哪来立竿见影的退烧药,若是在后世的药店倒是一抓一大把。 高首的手艺确实差强人意,高不凡勉强吃了一条烤鱼,又喝了碗鱼汤便抱着窦红线进了帐篷歇息,倒不是他故意占人家姑娘的便宜,实在是人家姑娘把他当爹了,一直不肯松手,只能让她睡沉了再想办法脱身。 不过高不凡抱着窦线娘进了帐篷才盏茶功夫,奇迹却发生了,窦线娘开始浑身冒汗。 高不凡见状暗喜,看来重瞳大汉给的药果然见效了,于是替窦线娘脱掉了一件厚衣,又用手帕替其擦去头上和脖子上的汗水,至于胸口和小腹这种敏感部位,高不凡倒是不好意思去碰。窦线娘的身体已经明显发育了,虽然还不及美婢鸣翠丰|满诱|人,不过已经凹凸显现。 窦线娘出了一身大汗,到了后半夜,烧竟然退了,体温也恢复了正常,人也平静多了,睡得很香,高不凡终于可以脱身离开,不由暗松了口气,静悄悄地退出了帐篷。 高首倒是尽心尽责,此刻还在火堆旁值守,见到高不凡出来便问道:“窦姑娘怎么样了?” “退烧了,估计已经没大碍,小命算是捡回来了!”高不凡在火堆旁坐下,活动了一下两边发酸的手臂。 高首喜道:“那人给的药竟然如此有效,少爷能给俺看看吗?” 高不凡把药瓶丢了过去,后者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闻了闻,有点遗憾地道:“早知此药如此神奇,就应该问那人要药方,以后就可以自己配制了。”一边把药瓶递还给高不凡。 高不凡没好气地接过药瓶放回怀中,此药效果如此好,在古代算得上是救命神药了,绝对价值不菲,珍贵无比,重瞳大汉仅仅因为吃了两条烤鱼,要了些调味粉包去,便回赠自己四粒药丸,已经算豪爽大方了,你还想问人家要药方?真亏你小子想得出来。 高首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贪心了,讪讪地道:“少爷,既然窦姑娘已经好转,那便不用赶着入城找大夫了,明天是原路返回,还是就在这里等着?” “明天再说吧,你回去休息一会,下半夜我来值守!”高不凡挥了挥手道。 高首早就困到不行了,闻言也不客气,钻到另一边帐篷睡觉去,高不凡便就在火堆旁打坐休息。 第82章 失忆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已经熄灭的篝火冒着缕缕残烟,高不凡本来就六识灵敏于常人,自从练习了内家功夫后,耳力就更加强了,分明听到帐篷中传出一声微弱的轻咳,于是结束了打座,起身钻入了帐篷之中,发现窦线娘并未曾醒,只是转了个身。 高不凡伸手摸了摸窦线娘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正准备退出去,目光落在后者的脸蛋上,竟略为失了失神。 此时旭日东升,红彤彤的阳光透过帐篷照在窦线娘的俏脸上,显得格外绯红粉白,肌肤下连细小的血管都纤毫毕现,弯弯柳眉,瑶鼻笔直,小嘴像菱角似的,十分好看,眉心那点殷红的美人痣更添了三分灵气。 高不凡也曾见过眉心长痣的女人,不过却是黑色的,眉心长红痣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从生物学角度来看,这种概率也许跟买福利彩票中头奖差不多。 高不凡心里想着中头奖,便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窦线娘眉心的美人痣,偏偏就在此时,窦线娘竟然醒了,双眸正疑惑地看着他。 高不凡有点尴尬地收回手,轻咳一声道:“窦姑娘你醒了,那个……你好像不发烧了,可喜可贺!” 窦线娘的表情却很奇怪,不生气也不害羞,只是目光迷茫地看着高不凡,良久不发一言。 高不凡奇了,伸手在窦线娘的眼前晃了晃,发现对方的眼珠明显在动,这才轻吁了口气道:“窦姑娘不记得在下了?” “你……你是谁?”窦线娘一脸茫然。 “在下高不凡,表字长卿,飞鹰马场的少场主,曾在蓨县城中与窦姑娘见过面。”高不凡提醒道。 窦线娘依旧一脸的迷茫,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不会是摔坏了脑子吧,于是又问:“那你还记得宇文智及吗?” 窦线娘摇了摇头轻问道:“宇文智及是谁?我……又是谁?” 得,果然是摔坏脑子了,这是头部受创后比较常见的后遗症,就是不知是暂时性失忆,抑或是永久性失忆了,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高不凡来说都是个麻烦,因为他目前还不知窦建德出啥事了,现在人又在哪儿?这就意味着他在找到窦建德之前,必须得带着窦线娘这只拖油瓶在身边,尽管是只漂亮的拖油瓶! 毕竟美丽的负担,也是负担! “你叫窦线娘,你爹叫窦建德,有印象吗?”高不凡不死心地道。 窦线娘闻言面色一变,惊恐地叫起来:“爹,对,我要找阿爹,我要找阿爹……血,好多血,都死了都死了!” 窦线娘越说越激动,最后抱着头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高不凡暗暗心惊,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莫非窦建德已经挂了?不可能呀,除非历史走势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这时高首也被惊醒了,提刀跑了过来:“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窦线娘见到手执明晃晃单刀的高首顿时吓得尖叫起来,滋溜的躲进了高不凡怀中,高首郁闷地挠了挠头,自己有那么的可怕吗? “刀……他有刀,杀人了,他要杀人了!”窦线娘上下牙咯咯地打颤,把俏脸深深地埋在高不凡怀中,娇躯像筛子一样发着抖。 高不凡使了个眼色,高首机灵地收起了单刀退到远处去。 “好了,刀不见了,坏人也走了,别怕!”高不凡轻拍着窦线娘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怜惜来,前世他有一个小他六岁的妹妹,特别惹人疼。 窦线娘渐渐安定下,不过仍然不敢离开高不凡的的怀抱,目光惊疑地偷看远处的高首,后者更加郁闷了,取了水囊道:“俺去打点水,顺便再抓几条鱼回来煲鱼汤。” 窦线娘见到高首彻底走远,这才敢离开高不凡的怀抱,有点不好意思地理了理披散的长发,红着俏脸问:“你……叫高不凡?” 窦线娘虽然不记得了高不凡,但估计是受伤昏迷期间都是高不凡在悉心照顾她,身上穿的也是高不凡的衣服,所以非但不怕他,还有一种天生般的亲近和依赖感。 高不凡点了点头,把那柄短剑递过去,微笑道:“这是你的东西,还记得吗?” 窦线娘伸手接过短剑,似乎还有点印象,轻声道:“谢谢!” 高不凡精神一振,连忙问:“你说你要找阿爹,你爹现在哪?” “我爹在……”窦线娘露出思索的表情,忽然面色惨白,表情痛苦地捂住脑袋:“头好痛!” 高不凡连忙道:“你别急,不用刻意去想,等你伤好了自然就记起来了,放松,放松!”说完干脆把窦线娘搂入怀中,轻轻地抚拍她的后背。 这一招果然管用,窦线娘马上便平静下来,本来煞白的俏脸也恢复了血色,而且越来越红,最后羞涩地低声道:“高大哥,我……没事了,咳咳!” “噢!”高不凡这才意识地把人家抱得太紧了,连忙松开手。 “窦姑娘你稍坐,我去打些水来给你洗脸!”高不凡找了个借口便遁了,跑到溪边捧起冰冷的溪水使劲地搓了几把脸,这才把脑海中的旖念驱散,一抬头,发现高首正奇怪地看着自己,皱眉道:“咋了?没见过这么帅的洗脸姿势?” 高首好笑道:“俺还真没见过,少爷你的脸咋那么红,跟猴子屁股似的!” “你自己搓巴搓巴几下也会红!”高不凡道。 高首暧昧地嘿嘿一笑,高不凡捡起几块石头扔进溪水里,溅了高首一脸水,后者郁闷地抹了把脸,结果发现水中浮上来两条死鱼,不由一喜道:“少爷多扔几块,省得俺戳半天!” 高不凡懒得再理他,捡起装满水的水囊便转身返回帐篷所在。 “高大哥!”窦红线见到高不凡返回,明显松了口气,面露喜色,依恋之情溢于言表。 高不凡不由暗暗头痛,看来这只拖油瓶自己是撇不掉了,也罢,就当卖他老子窦建德一个人情,将来再慢慢向老窦收利息。 第83章 陇西李氏 漂亮的女子也许天生就会打扮,或者说,漂亮的女子即使随便打扮也会好看,窦线娘只是到溪边洗了把脸,简单地把长发梳成两半束在脑后,顿时便越发的娇俏可爱起来,就连穿在她身上松松绔绔的男子长衫似乎也变得更有味道了。 看着从溪边走回来,眉目如描似画的窦线娘,高不凡和高首主仆二人不由都眼前一亮。窦线娘提了提宽大的衣服,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好像太大了,是不是很难看?” 高首立即讨好道:“不难看,相反还很好看,少爷您说是不是?” 高不凡点了点头微笑道:“的确不难看,眼下也没有合适窦姑娘穿的衣服,暂时先凑合着,等进了城我再给你买几套合身的,一个姑娘家总不能一直穿男人的衣服。” “谢谢高大哥,等以后找到阿爹,我……我再把钱还你!”窦线娘红着俏脸低声道。 高不凡笑道:“这事以后再说,来,先喝碗鱼汤暖暖身子,早上天气冷,加上你才刚退烧,正需要补充营养。” “嗯,谢谢高大哥。”窦线娘心中一暖,连忙从高不凡手中接过陶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鱼汤还不很烫,所以不时撅起小嘴吹几下。 高首舔了舔嘴唇暗道:“好看的女人连喝汤都这么好看,瞧瞧这樱桃小嘴!” 高首看了两眼便不敢多看了,估计在心目中已经把窦线娘纳入了少奶奶的人选之一。 窦线娘吃得很少,喝了一碗鱼汤,又吃了几口干粮就说饱了,坐在旁边看高不凡主仆吃喝,严格的来说是看高不凡吃喝,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前者,晓是高不凡脸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没话找话道:“窦姑娘你冷吗?” 窦线娘甜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冷,两条扎在脑后的马尾鞭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煞是可爱。 高首见状忍不住凑趣道:“看来窦姑娘已经大好了,你不知道你昨晚烧迷糊的样子有多吓人,突然间跳起来尖声大叫,还抱着我家公子喊爹,怎么也不肯松手,最后还是我家公子抱着你回帐篷中睡熟了才得脱身的。” 窦线娘顿时尴尬得面红耳赤地低下头,高不凡瞪了高首一眼,把几张烙饼卷起来,全塞进这货的嘴里,斥道:“有吃的也堵不住你这张三八嘴!” 高首两颊都被塞得鼓了起来,像只蛤蟆般作不得声,眼睛一翻一翻的,窦线娘看着有趣,不由轻笑出声,不过目光与高不凡一触,马上又脸蛋通红,急忙低下头去。昨晚她虽然烧得迷迷糊糊,但所发生的事她还是有印象的,她甚至还记得高不凡用手帕给她擦身上的汗! 高不凡轻踹了高首的屁股一股道:“吃饱了便干活去,回头接应马队,我和窦姑娘就在这里候着!” 高首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又灌了几口水,这才笑嘻嘻地道:“那俺就不妨碍少爷了!”说完飞快地跳上马按原路返回。 窦线娘只是失忆,并不是失智,自然听懂了高首的话外之意,顿时又羞红了脸蛋,埋着头不敢看人。 高不凡不禁暗暗奇怪,记得当初第一次在街上遇到窦线娘时,这妮子可是一枚不折不扣的小辣椒,小蛮腰一叉,霸气十足,乍失忆之后变得如之娇羞可人,动不动就脸红!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大青马和窦线娘那匹枣红马在溪边悠闲地吃着半枯黄的草,看上去挺和谐的。 窦线娘低着螓首一会也不见高不凡出声,便偷偷地瞥了一眼,见后者正在看马,也循着目光看去,顿时暗啐了一口,原来大青马那货此时竟然往枣红马背上骑。 高不凡不禁哭笑不得,本来上一秒两马还在并排着悠闲吃草,哪料到画风突变,连忙打了一声急促的呼哨,大青马不满地嘶叫一声,不过还是悻悻地从枣红马背上翻了下来,然后两马继续耳鬓厮磨,一边吃草,一边跑到更远处玩叠罗汉去了。 高不凡正尴尬着,突闻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但见两匹健马正从来路的方向急驰而来,踢得扬尘滚滚。高不凡目力极好,老远就看清其中一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高首,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倏地站了起来。 窦线娘见状也连忙站了起来,有点紧张地问:“高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高不凡没有回答,只是蹙着剑眉站在原地等候,很快,两匹马便一前一后跑到跟前,当先一人正是高首。 “少爷出事了!”高首滚鞍下马,焦急地大声道。 高不凡心头微沉,不过表面还算镇定,道:“莫慌,到底出了什么事?” 高首指了指后面那人道:“你问他吧,他知道得更清楚。” 此时后面那人也飞身落马,三步并作两步奔至高不凡面前,抱拳一礼道:“敢问这位可是高长卿公子?” 高不凡点了点头,冷静地道:“正是,请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见状不由暗赞,此子果如崔管事所说那般年少稳重,从这份冷静便可见一斑,连忙恭敬地道:“不敢,小的叫崔九,乃清河崔氏族人,奉了崔管事之命前来告之高公子,你们的马队在后面出了点事故,还请速速返回处理。” 高不凡暗叫不妙,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自己只是离开半天一夜,竟然就出事了,高世雄俩兄弟怎么搞的? “出了何种事故?”高不凡沉声问道。 “高公子手下的人和陇西李氏起了冲突!” 高不凡愕了一下,他本以为是战马被劫了,敢情只是与别人起了冲突,只要马还在就好办,不由心中大定,问道:“陇西李氏?莫非是李渊?” 崔九面色有些古怪,摇头道:“高公子弄错了,唐国公李渊乃关中李氏,并非陇西李氏!” 高不凡暗汗,连忙虚心请教道:“那这个陇西李氏是什么来头?” 崔九解释道:“其实关中李氏和陇西李氏的祖上同宗同源,并称关陇李,不过现在关系并不紧密,陇西李氏的势力在河西走廊一带。祁连山下的大马营牧场乃整个大隋最大的军马场,年出栏一万五千头,而这个大马营牧场正是陇西李氏在经营,当然,大马营牧场名义上却是属于朝廷所有的军马场,陇西李氏只有经营权。” 高不凡不禁暗暗砸舌,年出栏一万五千头,那整个牧场的马匹保有量至少是这个数的三倍,也就是五万匹,试问这样的牧场得有多大? 而且产出如此巨大的牧场,随便就能组建一支万人骑兵,也难怪朝廷把它充公了,只给陇西李氏保留了名义上的经营权,相当于国有性质! 不过,这也侧面反映出陇西李氏在当地的势力之强,连朝廷都得分他们一杯羹,将如此庞大的军马场交给他们去经营管理。 高不凡连忙又问起双方起冲突的原因,这个崔九口齿伶俐,很快就把事情的经过叙述清楚了。 原来昨天下午高不凡离开后,高世雄兄弟又赶着马战马走了一程,落黑之前便寻了一处开阔的地方扎营,岂料陇西李氏的马队也刚好在落黑前赶到了那儿,于是就在附近宿营。 结果第二天,高仁清点马匹时发现了少了十几匹马,怀疑跑到陇西李氏的马群中去了,所以高世雄兄弟便上前交涉,希望能检查找回属于飞鹰马匹的马匹。 本来这只是件小事,而且飞鹰马场的马匹都打有明记和暗记,很好认,只要对方肯配合,绝对能找出来,但是陇西李氏的人不知是心有鬼,还是嚣张惯了,拒绝了高世雄兄弟的要求,并准备赶马启程。 高世雄兄弟本来就是爆脾气,被对方一顿辱骂奚落,那里还忍得住,于是双方便动起手来,互有人受伤,要不是刚好崔护赶着马队经过,及时出面制止斡旋,只怕就要出人命了。 清河崔氏乃大隋数一数二的顶尖家族,陇西李氏自然不敢不卖面子,但还是拒绝高世雄兄弟检查马群,并且要求高世雄兄弟道歉,赔偿受伤人员的汤药费。 高世雄兄弟大怒,双方差点又动起手来,崔护只好一边斡旋,一边派崔九赶来通知高不凡,结果崔九半途上就遇到高首,又认出了高首所骑的马是飞鹰马场标识,于是拦住他一问便知道对方正是高不凡的贴身随丛。 崔九大喜,让高首带着他来找高不凡! 高不凡听完崔九的叙述,不由剑眉上扬,他本以为高世雄兄弟鲁莽才引发的事故,不过现在看来倒是错怪了他们,他们没错,是对方太过傲慢了。 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管他是关中李氏,还是陇西李氏,不把马还来,皇帝老子也照收拾不误! 高不凡打了个呼哨,已经完事的大青马便欢快地跑了过来,后面的枣红马则亦步亦趋,一副夫唱妇随的模样。 高不凡纵身上马,窦线娘见状也连忙上了枣红马,四人四骑向着来路疾驰而去。 第84章 硬闯 当高不凡等人赶到高世雄兄弟昨晚驻马宿营的地方,远远便见到漫山遍野的马匹,非常的壮观。原来陇西李氏此次奉朝廷之命护送五千匹马到涿郡,正好清河崔氏的崔管事也护送了五千匹马至此,于是三家的战马加起来就超过了一万一千匹,数量庞大,极为壮观,只是一夜之间,这片荒野的枯草都被啃食一空了。 飞鹰马场的战马和人手都是最少的,此时正被两家夹在中间,陇西李氏的人甚至把飞鹰马场的人给团团包围住了,不允许他们离开。 所以高不凡四人只是策马来到外围就被陇西李氏的族人拦住了,崔九拱手大声道:“这位乃渤海高氏的高长卿公子,也是飞鹰马场的少场主,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 拦住去路的十几名陇西李氏族人立即目光不善地向高不凡望来,估计见后者年轻,也就不怎么放在眼内,为首之人甚至冷笑道:“你就是飞鹰马场的少场主?来得倒是正好,马上赔礼道歉,并且赔偿黄金五百两,否则你们的人一个也别想离开。” 崔九皱眉道:“李平,你这话不嫌过份了,而且你只是个小管事,应该还轮不到你话事吧,还是让高公子和你们的大管事谈吧。” 李平冷笑道:“崔九,你又是什么身份?用得着你多管闲事?一边凉快去,这是我们陇西李氏和飞鹰马场的恩怨,关你们清河崔氏屁事,真是狗拿耗子!” 崔九顿时被噎得作不了声,面色也阴沉下来,而高首终于忍不住,呸了一声骂道:“放你娘的罗圈连环屁,老子赔你个锤子,也上滚开,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 此言一出,那些陇西李氏的族人立即铮铮地抽出了兵器,李平更是一脸嘲讽地道:“你不客气还能把老子怎么样?有种就硬闯,看看咱们陇西李氏的刀利也不利!” 陇西李氏地处边镇,北连突厥,西接吐浴浑,汉胡混杂,历来民风彪悍,好勇善战,所谓的西凉铁骑就出自这里。 高首虽然是个急性子,但并不傻,见到对方十几把明晃晃地利刀拦住去路,倒是不敢贸然硬闯,只是手按刀柄怒目而视,窦线娘俏脸煞白,下意识地手按剑柄。 李平见到高不见依旧从容自若地骑在马上,不由暗暗惊讶,这小子是被吓傻了,抑或本身就是傻子。 “你叫李平?这里是你说了算?”高不凡目光泠然。 李平心中微凛,很明显,眼前这小子并不是傻子,冷笑道:“没错,老子是叫李平,老子说了算不算关你屁事。” 高不凡淡道:“飞鹰马场我说了算,既然陇西李氏那边你说了不算,那就马上滚开,省得浪费我时间。” 李平愕了一下,继而怒道:“小子,你让谁滚开?有种再说一次!” 高不凡剑眉一扬,轻夹马腹,大青马便迈着优雅的步伐往前走去,李平面色一沉,喝道:“停下,再往前一步,老子就不客气了……呀!” 李平话音刚下便发出一声怪叫,原来高不凡已经探手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仰面朝天高高举起。 李平四肢一阵乱划,就像四脚朝天的王八,高不凡只是用力一送,这货便腾去驾雾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腰都直了,半天也爬不起来。 崔九不由暗暗吃惊,他知道李平好歹是个小管事,身手定然不错,结果一招就被高不凡制住了,毫无还手之力,都说这个高长卿文武双全,没想到竟然如此厉害。 “你不客气又能把老子怎么样?有种继续拦阻,看我渤海高氏的刀利也不利!”高不凡扔完李平,将后者刚才对高首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然后继续驱马向前。 高首热血上涌,抽出单刀驱马跟上,窦线娘见状也拔出了短剑,亦步亦趋地跟在高不凡身后,现在在她的心目中,高不凡就是她的依靠,也是她最亲近的人。 陇西李氏的十几名族人虽然被高不凡先声夺人,但终究是彪悍,愣了片刻便立即扑了上来,挥刀便要斩死高不凡的坐骑,好给他一个下马威。 高不凡手中的单刀连鞘挥出,竟像摧枯拉朽把十几名李氏族人全部扫落马下,简直就是闲庭信步! 这也是高不凡不想伤人命,否则这些家伙已经全部去找阎罗王报到了。 高不凡收起单刀,连多一眼都懒得再看,径直骑马闯进了包围圈内,高首砸了砸舌,少爷的水性天下无双他是知道的,但少爷的功夫进步之神速却让他相当吃惊。 崔九虽然也吃惊,不过他只以为高不凡的身手一直都这么厉害,那料到他是近几个月来才突飞猛进的! 窦线娘却没考虑那么多,见到高大哥如此神勇,举手投足间便打倒对方十几人,不由喜上眉梢,眼中只有崇拜。 且说高不凡闯了进去,发现高世雄兄弟和一众高氏子弟正把飞鹰马场的马匹护在身后,地上还躺着七八名皮开肉绽的伤者,而对面则是陇西李氏的人马,双方剑拔弩张,负责斡旋的崔护夹在二者之间,显得有点束手无策! “长卿老大,你回来了!”高世雄兄弟见到高不凡,不由大喜过望,高仁那货更是如获救星,松了口气道:“少爷你总算回来了,咦,窦姑娘好了?” 高不凡向着大家点了点头,然后滚鞍下马来到崔护面前,拱了拱手,客气地道:“谢过崔大管事,倒是给你添麻烦了!” 崔护苦笑道:“高公子,其实在下也做不了什么,还是你自己和李大管事谈吧。” 高不凡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对面李氏为首之人,此人约莫三十许岁,身材殷长,名叫李懋,乃武威郡鹰扬府司马李轨的亲弟弟,不过他本人没有公职在身,只是大马营牧场的大管事,这次正是他代表陇西李氏押送五千战马到涿郡。 高不凡打量李懋,后者也在打量他,不过此时那小管事李平已经带着人追了过来,气急败地告状道:“大管事,这小子打伤了咱们不少人。” 李懋面色一沉,寒声道:“阁下就是飞鹰马场的少场主高长卿?” 既然已经动了手,高不凡自然不怵他,陇西李氏就算势力再大,也仅限于河西走廊一带,离渤海郡好几千里远,怕他个鸟,所以淡定地点了点道:“没错,在下正是高长卿,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鄙人李懋,你手下的人先是污蔑我们偷马,打伤鄙人手下,你现在又动手伤人,真当我陇西李氏好欺负吗?”李懋冷冷地道。 高仁立即反驳:“你胡说,俺们才没有污蔑你们偷马,俺们的马明明跑你们马群中去了,你们却不配合还回来,还刻意藏匿,分明就是想昧了俺们的马。” 李懋冷笑道:“荒谬,我们西凉大马营出产的战马是整个大隋最多最好的战马,会贪你们中原出产的几匹劣马,倒贴也不要!”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看得出,陇西李氏的战马确实要比飞鹰马场的战马更优,没办法,这是水土决定的,马性喜寒不耐热,所以地理越靠北出产的战马越高大神骏,耐力和爆发力也更胜一筹,而且更不容易得病。 “既然李大管事瞧不上咱们马场的马,便让我们检查一遍寻回来便是了,何必拒绝我们的合理要求呢?”高不凡淡道。 李懋冷笑一声:“鄙人这里有五千匹马,若任你们找,找到什么时候?更何况你算老几,凭什么你说什么就什么,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第85章 梁子 李懋的意思很明显了,既不承认飞鹰马场丢失的马混在他们马群中,又不允许高不凡派人查找,这就有点耍无赖了,而且语气非常不友好,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气得高世雄兄弟青筋暴起,咬牙切齿! 高不凡在赶回来的路上,本打算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的,结果刚才被那个李平无礼地拦住去路,狮子大开口勒索五百两黄金,心中已然生出几分火气,这才武力硬闯而入,结果现在对方的话事人也是这副态度,当下也不再客气了,冷冷地道:“那你待如何?” “赔礼道歉,赔偿损失!”李懋斩钉截铁地道,陇西李氏在河西地区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那便如此人所讲,在下得赔偿五百两黄金了?”高不凡一指李平,似笑非笑地道。 李懋微愕,目光望向李平,后者刚才虽然被高不凡摔得十分狼狈,但只是轻伤,咬牙切齿地道:“大管事,他们耽误咱们行程,还打伤咱们多人,所以属下觉得赔五百两黄金已经便宜他们了。” 这个李懋显然是个护短之人,虽然觉得赔五百两黄金有点过头了,但手下的人既然已经说出口,他也懒得再更改,免得坠了陇西李氏的威风,点了点头傲然道:“没错,五百两黄金,一文钱也不能少。” 李平闻言得意地道:“小子听清了,一文钱也不能少,若是没带那么多钱,赔一百匹马也行,要不然休想离开。” 高世衡禁不住破口大骂:“老子赔你个爹要不要?来,乖儿子快叩头喊爹,爹赏你!” “小子,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李平狞声叫嚣道,这货刚才虽然被高不凡修理了一顿,但丝毫不怵,估计是认为己方人多势众吧,多达三百人,而高不凡等只有几十人,就算身手再好,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得跪! 高不凡竟认真地点了点头:“赔礼道歉是必须的,赔偿五百两黄金也未尝不可!”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高世雄兄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鼓着两双牛眼意外地看着高不凡。 李懋将信将疑地道:“当真?” 高不凡话锋一转:“如果李大管事能证实我飞鹰马场丢失的马确实不在你们的马群当中,在下不仅赔礼道歉,还赔偿五百两黄金子,但是,如果在下的马确实就在你们的马群中,那么反过来就是你们赔礼道歉,并且赔偿五百两黄金。” 李平闻言面色顿变,脱口道:“你作梦吧,大管事,这小子狡猾得很,分明就是变着法子要检查我们的马。” 高不凡一直留意着李平的神情,见状便大致心里有底了,突然纵身跃上大青马的马背,同时撮嘴发出一声呼哨,大青马立即长嘶起来,哄亮的叫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飞鹰马场的马群听到大青马的嘶叫声,立即都竖起耳朵站了起来,有一些还跟着唏律律地嘶叫。 高不凡高高地站在大青马的马背上,锐利的双眼迅速扫过陇西李氏的马群。 陇西李氏的马群虽然庞大,多达五千多匹,但是高不凡还是敏锐地发现了马群中,明显有几匹马异常骚动,其中一匹甚至发出了嘶叫来回应。 高不凡大喜,找到了,脚尖轻点了一下马鞍,大青马便箭一般飙了出去,而他仍然稳稳地站在马背上,目光牢牢锁定那几匹骚动的马。 李平竟然面色大变,大喝:“快拦住他,别……别让他逃跑了!” 那些李氏族人下意识地上前阻拦,但是大青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大青马早已风一般从他们身边掠过,而高不凡就像脚下生了根一般,始终稳站在高速飞驰的马背上。 “好!”正在看热闹的崔氏族人禁不住轰然叫好,这一招绝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崔护不由暗暗惊叹,此子的身手委实厉害,更难得的是这份机灵劲儿,竟然想出这种法子来找马,而且看样子还让他找到了。 大青马的速度飞快,短短十数息就奔至那几匹骚动的战马附近,高不凡离着数丈便纵身一跃,借着惯性横空飞出数丈完,就像飞鸟般,凌空落在其中一匹马的背上。 唏律律…… 大青马再次发出一声洪亮的嘶叫,高不凡胯下那匹马立即惊惧地低下头表示臣服,很明显,这匹正是飞鹰马场的马,虽然挂在马脖上的飞鹰马场标志被人摘掉了,但是耳朵后的暗记还在,所以高不凡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时众人都追了过来,李平气急败坏地抽刀指着高不凡道:“小子马上滚下来,弄伤了我们的马你赔不起!” 高不凡冷笑道:“你确定这是你们马场的马?” 李平目光闪烁,有点心虚地道:“这当然是我们大马营出产的战马,你们飞鹰马场的劣马哪有如此神骏!” “放你娘的屁,这明明就是俺们飞鹰马场的马。”高首上前展露马匹耳后的暗记,冷笑道:“大家都瞧瞧,这就是我们飞鹰马场的暗记,谁也休想抵赖。” 这时高仁等也纷纷上前在周围找了一圈,很快就找出了十六匹战马,耳朵后无一例外都留有飞鹰马场的暗记。 铁证如山,没得抵赖了! 在场的清河崔氏族人均露出鄙夷之色,陇西李氏枉称名门世家,竟然做出偷马的事来,简直太不要脸! 李懋面色铁青,他刚才还放大话瞧不起飞鹰马场的劣马,结果飞鹰马场的马还真在他的马群中找到了,而且还被人故意摘了标志,分明就是故意的偷盗行径,这脸打得真是啪啪作响。 “李平,这一营马是你管的,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一个解释!”李懋寒着脸质问道。 话说李懋把五千匹马分成了五个营,每营一千匹,专门设一名管事负责管理,而这一营马正好归李平管。 李平吃吃地狡辩道:“属下也不知,可能是昨晚意外混进来的,都是误会!” 高不凡淡笑道:“我们的马自己跑到你们这里,又自己把马牌给摘了?李管事的脑袋被护踢了,抑或觉得大家都是白痴?” 崔护呵呵笑道:“高公子,也许你家的马比较聪明吧,在下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哈哈!” 李懋面上臊得如同火烧,厉声喝道:“来人,把李平给这混账给我拿下!” 李懋身边两人的亲随立即上前把李平绑了起来,而李平手下还管着六十人,也全部被抓起来,跪成数排。 在李懋的严厉审问下,李平手下的几名心腹很快便招认了,原来昨晚飞鹰马场的十六匹马果然走错了地方,混到李平所管理的马群中了。 现在市面上的战马十分昂贵,所以李平便起了贪念,让人把飞鹰马场的马牌摘掉,打算到了蓟县后偷偷卖掉大赚一笔,他之所以带人阻挡高不凡,无非是想把水搞浑,把矛盾给搞大,好掩饰他偷马的行径罢,岂料高不凡的坐骑乃飞鹰马场的头马,一声嘶叫就让他露出了马脚。 不得不说,这个李懋是个狠人,查明真相立即当众斩杀了李平,然后黑着脸,对高不凡和崔护一抱拳道:“鄙人管教无方,出了这种事,让两位见笑了,抱歉!” 高不凡淡淡地点了点头,高世雄兄弟也沉默了,毕竟人家把人都杀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懋道完歉,竟然留下一百匹马便扬长而去! 高首咋舌道:“这家伙够狠,不过也挺豪气的。” 崔护却是摇了摇头,提醒道:“李懋只是拉不下面子罢了,此人的心胸并非如此豁达,梁子已经结下了,高公子以后可得当心此人!” 第86章 涿郡督运使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谢过崔管事提醒,崔管事似乎对这个李懋的为人颇为了解?” 崔管事微笑道:“也说不上了解,鄙人每年都会押送马匹到洛阳交付,而这个李懋也是如此,所以打过几次照面,同桌吃过一回酒,仅此而已,但是见微知著,人的性格和心胸是隐藏不了的,如果鄙人所料不差,李懋留给高公子的一百匹马应该都是些牝马。” 所谓的牝马即是母马,不能用来配种! 高首和高仁闻言连忙让飞鹰马场的家仆们去检查,发现那一百匹马果然都是母的,不由骂骂咧咧地跑来向高不凡禀报道:“少爷,李懋那家伙留下来的果然都是牝马,小心眼的家伙,真阴险!” 崔管事笑道:“果真如此,突厥马贩子卖给大隋人的马也多是牝马,但突厥人防范咱们大隋情有可愿,而这个李懋却是纯粹的心胸狭窄。” 窦线娘扑闪着美眸好奇地问:“牝马怎么了?我看这些马都挺好啊,高大强壮,体型匀称,四肢强健有力!” 高首讪讪地道:“窦姑娘有所不知了,牝马是母的,不能配种,李懋是怕俺们飞鹰马场养殖出他们那样的好马。” “配种?”窦线娘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两颊像火烧一样,红扑扑的。 崔护早就留意到窦线娘了,暗暗猜测这位身上穿着男装的漂亮少女与高不凡的关系,此时趁机问道:“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高不凡很自然地答道:“窦姑娘路上与家人失散了,遇上马匪头部受了伤,在下恰巧路过遇上,顺道护送她一程。” 崔护恍然道:“原来如此,高公子果然侠义心肠。” 高不凡笑了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对了,我听崔九兄弟说,这个李懋还有个兄长叫李轨,好像挺厉害的。” 崔护点头道:“李轨现任武威郡鹰扬府司马,与金城校尉薛举都是武力强横之辈,在当地颇有名气。” 高不凡心中一动,李轨他不认识,不过薛举却是在隋唐演义小说中看过,也是隋末群袅之一,自称“西秦霸王”,连李世民都曾败在他手下,后来突然得病暴毙,李唐这才检了便宜,成功拿下薛举的地盘。 崔护见高不凡沉吟思索,只以他心忧得罪了李懋的事,便安慰道:“陇西李氏的势力只在河西走廊一带,手还伸不到渤海郡来,高公子不必过于忧心,只是日后遇上陇西李氏的人小心提防就是了。” 高不凡淡然一笑道:“多谢崔兄提醒,在下不惹事也不怕事,只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崔护赞许道:“从高公子剿灭悍匪张金称这件事,鄙人便知高公子非常人也。” “崔兄谬赞了,今日耽搁你的行程,实在万分抱歉!”高不凡抱拳一揖。 崔护连道不敢,抱拳回了一礼道:“眼下离蓟县已经不远了,不如咱们结伴而行如何?” 高不凡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崔护畅快一笑,便吩咐下去启程,高不凡也让手下的人拔营起寨,受伤不便走动的便乘车,一行人六千余匹马浩浩荡荡地往涿郡县治所在出发。 崔护此人十分健谈,而且见多识广,对各地的风土人情,地里环境都十分熟识,高不凡与之相谈了一路,获益良多。 高不凡感叹于崔护的见多识广,殊不知崔护却也震惊于高不凡的见闻广博,而且高不凡还时有标新立异的惊人之语,这些见解初听觉得是哗众取宠,但仔细一想又不无道理,于是更觉此子不凡了,难怪连长孙晟那老狐狸都不惜一脚踏两船。 窦线娘策马默默地跟在高不凡身边,也津津有味地听了一路,见到后者侃侃而谈,既好奇又佩服,暗道:“高大哥年纪跟我差不多,咋知道哪么多东西,颇如最高的山不是昆仑山,而是珠穆琅玛峰,海里最大的鱼是鲸鱼,莫非他出过海?” 日落之前,大家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涿郡蓟县,就在南城门外的旷野外扎营露宿,等候朝廷官员验收马匹。 高不凡知道以往在洛阳都是太仆寺的官员验收马匹的,今次情况特殊,倒不知是哪个部门负责验收工作,要等明日天亮入城打听一番才知晓。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高不凡觉得遗憾的,那就是一路上没有遇到二哥李靖,按理说李靖应该已经完成押运任务返程,估计是路上错过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蓟县城的城门打开了,崔护邀高不凡一起入城办理交付手续,高世雄兄弟自然不肯错过进城见识一番的机会,而窦线娘显然也想跟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期盼模样。 于是乎,高不凡便让高首和高仁负责留守,他带着高世衡兄弟和窦线娘一起进城去,顺便也好给她买几套换洗的衣物。 话说涿郡虽然跟后世的北京地理位置差不多,但还是有少许差异的,而后世的北京城更是明朝时期才定型,由明成祖朱棣在元大都的基础上营建出来,现在可是隋朝,所以后世的北京城连影儿都还没有。 蓟县城是涿郡的县治所在,位于现在的北京市区西南则,也就是房山良乡一带附近,城池自然也没有明朝时的北京城宏伟。 且说高不凡和崔护二人进了城,径直便奔太守府而去了,一打听,人家太守府根本不管军用物资调配,而是由朝廷特别委派的涿郡督运使负责此事,而这个涿郡运使正是唐国公李渊。 高不凡听到这个名字不知是哭,还是笑好了,李渊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可谓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这位可是大唐的开国皇帝,李世民的他老子啊,而一想到李世民,高不凡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观音婢长孙无垢! 高不凡之前生出过跑去太原提前抱李渊大腿的念头,可是听崔护一说,始知李渊现在还不是太原留守,现任官职却是什么殿内少监,从四品官,跟宇文化及的官差不多大,专门负责皇帝的衣食住行,说白了就是隋帝杨广的管家。 而且听崔护说起李渊时,态度似乎也没多少重视,可见现在的李渊也算不得上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唐国公的爵位也是继承自父辈的,对了,李渊和隋帝杨广还是表亲关系,因为李渊的母亲和杨广的母亲独孤伽罗是亲姐妹。 前往督运官署的路上,崔护见到高不凡“心事重重”,便轻咳一声安慰道:“高公子不必过于担心,战马事关征战大事,皇上也很快就要亲临涿郡,想必李渊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刁难你,毕竟若有御史参他一本,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高不凡愕然道:“李渊为何要刁难我?” 崔护眼中闪过一丝古怪,隐晦地提醒道:“陇西李氏和关中李氏毕竟同宗同源,而且……长孙家和李家有口头婚约,高公子不会不知吗?” “口头婚约?”高不凡这才会过意来,心中无来由的一紧,他虽然知道历史上的长无孙垢最终成为李世民的皇后,却不清楚婚约的事,敢情长孙无垢和李二竟然有婚约。 崔护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道:“敢情高公子还不知此事啊,长孙晟……咳,长孙将军没跟你提起过?” 高不凡皱眉摇了摇头,奇道:“这是长孙将军的家事,为何要向在下提起?” 崔护只以为高不凡在装傻,打了个哈哈道:“说的也是,不聊这个,走,咱们进去找李大人办理交付手续吧。” 高不凡点了点头,忽见窦线娘的面色不对,好像有点失魂落魄的,连忙关心地问:“窦姑娘可是身上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瞧瞧?” 窦线娘连忙摇头,勉强一笑道:“没有啊,高大哥我没事,噢,高大哥进去办正事,我能不能自己在街上隋随便走走?” 高不凡笑道:“当然可以,高大哥又没把你手脚绑住,不过可别跑远了!”说完从腰间取下钱袋,不由分说就塞到窦线娘手中。 “高大哥,我……我不要钱!”窦线娘脸上一红,连忙推拒。 “拿着吧,去买几身衣服,女孩子家的东西我也不懂,有什么需要的你自己多买一些备用,嗯,若逛完街我还没出来,你就在门口等一下。”高不凡说完便和崔护转身进了李渊的办公官置。 窦线娘手里拿着钱袋,目送着高不凡和崔护两人进了官置,心里暖洋洋的,高大哥对自己是真的好,那个……长孙无垢又是什么人?高大哥似乎挺在意的! “窦姑娘!” 窦线娘正胡思乱想间,忽闻有人喊她,转身一看,发现是高世雄兄弟,这哥俩此刻手里拿的都是吃食,只顾着狼吞虎咽,也不知道给人家姑娘一点,看来也是两个钢铁直男。 “长卿老大呢?”高世衡一边唏里哗啦地吃着烤羊腿,一边问道。 “高大哥进去办事了!”窦线娘抿了抿小嘴道。 “长卿老大也真是的,把你一个姑娘家留在这里,走,俺们带你逛街去,嘿嘿,这里吃的特别多,就是味道有点重。”高世雄拍了拍胸口道。 第87章 鱼俱罗 高不凡和崔护两人进了督运署,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吃了一惊,因为一众小吏正抱头鼠窜,纷纷往外跑,仿佛屋里出现了洪水猛兽一般。 高不凡和崔护正恍神间,只见一张案几从屋里飞了出来,在院子里摔得四分五裂,紧接着又是两张胡凳飞了出来,其中一张直奔高不凡而去,风声呼呼,势大力沉,若是被砸中不死也得重伤。 高不凡连忙使了个巧劲把胡凳接住,而另一张胡凳则在院墙上摔了个粉身碎骨,相当吓人,这还不止,屋里又连续飞出大量的东西,茶杯、墨砚、镇子、甚至连痰盂都有,叮叮当当地碎了一地。 高不凡和崔护总算明白那些小吏为何要抱头鼠窜了,敢情屋里有个乱扔东西的神经病,他们也连忙退远了,免得成了殃及池鱼! 这时,一把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鱼蛮子,圣旨是皇上下的,你有本事找皇上去理论去,在本官这里撒野算什么本事。” “姓李的,某家就拿你撒气又如何,某家是来领兵打仗的,不是给别人低三下四地当保镖的!”一把洪亮得如同炸雷般的声音响起,竟然震得四周的屋檐纷纷掉落尘埃。 高不凡和崔护吃惊地对视一眼,什么人竟然如此嚣张,敢拿李渊来撒气,似乎对皇上的圣旨也有很大意见,而且高不凡还觉得这把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鱼蛮子,反正皇上的口谕本官已经传达给你,你爱干啥干啥!”原先那把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一名紫袍官员气咻咻地大步走了出来,结果不小心踩到了茶杯的碎片,差点就摔倒在地。 紫袍官员踉跄站稳,眉头紧皱,表情有些痛苦,估计是被尖锐的碎瓷片刺破了鞋底了,不过为免在众小吏面前丢脸,所以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喝道:“都柱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收拾干活去,一帮吃干饭的混账东西!” 一众小吏大气也不敢出,连忙跑去收拾整理! 紫袍官员背着双手,威严地扫了一眼站着不动的高不凡和崔护,淡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这名紫袍官员年约四五十岁许,皮肤白晳,高颜皱面,也就是俗称的阿婆面。高不凡心中一动,莫非这位就是唐国公李渊了? 果然,崔护已经上前行礼道:“鄙人清河崔护,参见李大人,奉朝廷之命押送五千匹战马前来涿郡交付。” 高不凡也连忙上前行礼,有样学样道:“在下渤海飞鹰马场高不凡,奉朝廷之命押送七百匹战马前来涿郡交付。” 李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上下打量了高不凡一眼,轻咳一声道:“今日有些不便,你们明日再来吧。”说完一拂衣袖径直离去。 高不凡和崔护对视一眼,虽然有点不快,但也可以理解,毕竟官署被人捣乱,东西摔得一片狼籍,确实不宜办公,而且被外人看着出糗确实也丢脸。 高不凡和崔护只好无奈准备离开,这时屋里却走出来一名铁塔般的大汉,个头之高,以至于他出门时得稍稍低下头。 高不凡不由错愕了一下,因为这名大汉不是别个,正是他前天晚上遇到的那名重瞳大汉,后者显然也认出了高不凡,脸上的怒容瞬间敛去,疑惑地问道:“原来你也是李阿婆的手下?” 重瞳大汉口中的李阿婆显然是指李渊,高不凡不禁暗暗好笑,原来唐高祖李渊竟然还有这种外号,摇头道:“在下并非李大人的手下,只是来向李大人交付马匹的。” 重瞳大汉哦了一声,然后什么也没说,竟然大步离开了督运署,那些正在打扫的小吏立即像避瘟神一样躲了开去,连带看高不凡的面色也变了。 待到重瞳大汉离开后,崔护立即好奇地问:“高公子竟然认识鱼俱罗?” “鱼俱罗?你说刚才那人叫鱼俱罗?”高不凡反问道。 崔护闻言便知高不凡不认识重瞳大汉了,使了个眼色道:“走,咱们到外面聊!” 高不凡和崔护走出了督运署,并未见到窦线娘他们,估计还在逛街买东西,于是两人行到一偏僻处,崔护便好奇地问:“高公子既然不认识鱼俱罗,他刚才为何与你说话?” 高不凡便略略把前天晚上遇到重瞳大汉的经过说了一遍,崔护恍然道:“原来如此!” 高不凡疑惑地问:“这个鱼俱罗来头很大吗,似乎并不把李渊放在眼内,连皇上的旨意都敢不满。” 崔护笑了笑道:“此人说他来头小嘛,也不算小,说他来头大嘛,其实也不算大,而且如今还是个白身。” “白身?”高不凡颇有点意外。 崔护点头低声道:“鱼俱罗乃冯翊下邽人,身高八尺,膂力过人,目有重瞳,声气洪壮,开皇年间便参加了禁军,战功赫赫,当皇上还是晋王时,鱼俱罗便追随皇上南下平陈,后又随军攻打突厥,积功拜柱国,担任丰州总管,杀得突厥人闻风丧胆,畏之如虎,只要鱼俱罗在丰州总管的位置上,突然人便不敢南下牧马!” 丰州总管相当于地方的军区司令,柱国也是妥妥的二品大官,高不凡不禁奇道:“那他现在为何会是白身?” 崔护左右看了一眼,有点讳莫如深地低声道:“问题就出在他的双眼,目生重瞳,有人跟皇上说这是帝皇之相……咳。” 高不凡恍然大悟,鱼俱罗奇人异相,估计是被杨广猜忌了,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这时,崔护又道:“鱼俱罗还有个弟弟叫鱼赞,也是从晋王开始追随皇上了,积功升任大都督,不过鱼赞此人十分凶残,下人做的饭菜不合口味,他就用牙签戳瞎下人的眼,婢女端来的茶太热,就砍掉她的手脚,后来皇上知道了便下令逮捕鱼赞治罪。 这时皇上偏生又想起鱼俱罗,觉得弟弟既然如此,当大哥的也必然好不到那里,便把鱼俱罗叫来严厉斥责了一番,还让他把鱼赞领回去管教,谁知鱼赞回到家后竟然服毒自杀了。皇上担心鱼俱罗怀恨在心,便撤了他丰州总管一职,调任安州刺史,一年后降为赵郡太守。”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刺史典兵,太守不典兵,看来皇上是逐渐剥除了鱼俱罗的军权啊。” 崔护赞许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后来鱼具罗又犯了点事,皇上干脆就把他贬为白身了,不过皇上现在又召他到涿郡,有可能是要起重新起用他了,只是鱼俱罗似乎对皇上的委派并不满意,所以就拿传达口谕的李渊来撒气。” 高不凡猜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偏生就让正好自己遇上,只能等明天再来找李渊了。 第88章 败家仔? 高不凡和崔护又聊了一会,仍不见高世雄兄弟和窦线娘回转,便道:“崔兄若还有其他事便先行去办吧,不用在此等候,免得浪费你的宝贵时间。” 崔护微笑道:“没关系,反正也是闲着,还不如陪高公子四处逛逛,正好鄙人对这座蓟县城还算熟悉,当个向导还是勉强可以的。” 高不凡年纪虽轻,但为人磊落洒脱,言谈举止不俗,关键对事物的见解还新颖独到,常有让人耳目一新之语,崔护与之相处了几天,竟然还些意犹未尽,只想能跟他多聊一会才好。 高不凡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崔兄了。” 崔护向随从问明窦线娘等人离开的方向,便领着高不凡顺着街道闲逛过去。这座蓟县城虽然没有明清时期的北京城宏伟,但规模也不算小,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正是近几年才建好的皇帝行宫——临朔宫。 朔即北方的意思,故名思议,临朔宫就是接近北方的行宫,隋帝杨广每次巡幸涿郡都会住在这座行宫里。 崔护对这座蓟县城果然相当熟悉,一路行一边向高不凡滔滔不绝地介绍临朔宫的构造,以及建造过程中征调了多少工匠,花费了多少银子等。 “崔兄对此竟然如此清楚,莫非这座临朔宫是你们崔氏承建的?”高不凡好奇地问。 崔护摇头笑道:“皇帝行宫怎么可能交给民间承建,都是工部一力包办的,清河崔氏只是有幸供应了部分石料和木材而已。” 崔护虽然嘴上说得谦虚,但高不凡却是知道建造宫殿的大头就是这些石料和木材,就好比后世的钢筋水泥沙石等,要是没有一定的后台背景,根本拿不下这种工程的供应大单,换而言之,清河崔氏在朝中有人,而且是说得上话的实权人物。 很明显,崔护已经在谈笑间“无意中”秀了一把清河崔氏的实力,静静地装了个比! 高不凡于是恭维道:“原来清河崔氏除了养马,还涉足建材方面的生意,果然是底蕴深厚,非寻常家族可比!” “高公子谬赞了,正所谓树大根深,清河崔氏乃百年望族,底子还是有些的,当然,跟长孙家相比还是有点差距!”崔护谦虚道。 高不凡隐约觉得崔护话中有话,先不说清河崔氏的实力未必不及长孙家,单独把长孙家拿出来比较又是啥意思? 高不凡琢磨着崔护的话,后者突然一指前面说道:“咦,那不是世雄和世衡公子吗?” 高不凡抬头望去,果然见到高世雄哥俩正在一家临街的摊档前吃羊杂,唯独不见了窦线娘。 “长卿老大,崔管事,这边来,这家的羊杂真够劲道,味道一绝,你们也赶紧过来尝尝吧。”高世衡哥俩见到高不凡和崔护,立即鼓着腮帮子猛招手。 崔护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正所谓士人吃羊,庶人吃猪,猪肉在古人的上层圈子中并不受欢迎,被认为是脏肉,而吃羊肉是士人身份的象征,不过羊内脏却不在士人的食谱里,同样也是因为觉得脏。 崔护出身清河崔氏,平时自然也不吃羊杂,高不凡却没那么多臭讲究,行上前在高世雄兄弟旁边坐下,要了一碗羊杂便大块剁颐起来,发现果然很在嚼头,而且是辣味的,也不知摊主往里面加了什么,反正这个时候还没有辣椒这玩意。 “味道的确不错,崔兄要不要尝尝?”高不凡笑问。 崔护本来有些抗拒的,但见高不凡等人吃得香,忍不住要了一碗来尝,结果便停不了口,赞道:“没想到这些羊下水经过调理也能如此美味。” 高世雄得意地道:“没骗你吧,以前俺也觉得这玩意脏,但吃过之后就再也丢不开了,对了,长卿老大,战马的交付这么快就办好了?” 高不凡摇了摇头:“明天才能办理。” 高世雄兄弟巴不得能在外面多逗留些时日,省得回家让老子管束,闻言不惊反喜,所以也不追问出缘由,只是继续心安理得地大块剁颐。 “你们见到窦姑娘了没?”高不凡问道。 高世衡头也不抬地往前方指了指道:“在前面那家成衣铺买衣物……叫啥来着?” “雨衣车”高世雄大咧咧地补充道。 “雨衣车?”高不凡奇道:“这么怪的名字?” 崔护皱眉思片刻道:“没听说过,噢,你们说的不该会是雲裳轩吧?” 高世雄打了个哈哈道:“噢……可能是吧,那三个字认识俺们,俺们却认不得它们。” 高不凡不由啼笑皆非,这两个只会舞刀弄棍的学渣,真是丢渤海高氏的脸! 高不凡吃完一碗羊杂,仍然不见窦线娘从雲裳轩出来,只以为女孩儿买衣服太过挑拣,也不是很在意,然而片刻之后竟然见到窦线娘被两名伙计赶了出来,双目含泪,差点没哭。 高不凡面色微变,连忙快步赶了过去,关心地问:“窦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窦线娘见到高不凡,顿时像见到求星一般,眼泪汪汪地道:“高大哥,他们欺负我!” 高不凡面色一沉,目光不善地望向那两名伙计,这两名伙计夷然不惧地冷笑道:“欺负你又咋了,没钱还乱摸乱试,摸了试了又不买,也不瞧瞧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这种乞丐能来的吗,衣服摸脏了你赔得起?” 窦线娘委屈地摊开手来:“高大哥,我的手根本不脏,没有摸脏他们的衣服。” 高不凡此刻已隐约猜到怎么回事了,应该是这两名伙计见窦线娘穿着男人的衣服,不伦不类的,所以狗眼看人低,把她当成流民乞丐。 “我不是把钱袋给你了吗?”高不凡见窦线娘两手空空,腰间也没有钱袋,便疑惑地问。 窦线娘犹豫了一下,这才忸怩地转过身去,从怀中贴身的位置摸出一只钱袋来,不好意思地道:“这是高大哥的钱袋,我怕弄丢了,所以……” 两名伙计见到钱袋胀鼓鼓的,不由对视一眼,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这土里土气的傻妞有钱,就让她把摸过的衣服都买下了。 高不凡接过还带着体温的钱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柔声道:“咱们进去,高大哥给你买衣服!” 窦线娘俏脸一红,摇头吃吃地道:“高大哥,要不……还是去别的地买吧。” 高不凡淡淡地扫了两名伙计一眼,安慰道:“没事,咱们就在这里买,谁还敢狗眼看人低,高大哥就用钱把他砸趴下。”说完不由分说牵着窦线娘的手往店里走去。 两名伙计暗撇了撇嘴,不过还是识趣地让开了道路,毕竟有钱为什么不赚? “咦,怎么又放她进来?你们两个混账不想干了?”一名掌柜模样的老家伙见到窦线娘去而复返,老脸顿时拉长了,对着两名伙计大声喝斥。 两名伙计立即道:“掌柜的,她有钱!” 高不凡抛了抛手中的钱袋,淡道:“掌柜的有生意也不做吗?” 老掌柜顿时眼前一亮,立即换上了一副嘴脸,谄笑着道:“做,当然做啊,公子这边请,咱们雲裳轩乃百年老字号,什么标式的衣服都有,男女老幼,任君选择,除了成衣,还能量身订做。” 高不凡淡道:“刚才这位姑娘看过摸过的衣服都给我包起来。” 老掌柜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个乞丐一样的女子竟然傍了个大款,眉开眼笑地道:“没问题,公子请稍等,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小娘子把衣服包起来。” 两名伙计又惊又喜,看来今天遇上富二代败家仔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窦线娘刚才摸过的衣服都包起来,一些没摸过的也照打包,反正是高不凡自己说的,看过摸过的都包起来,嘿嘿,“看过”这个词的可操作性很大。 总算这两名伙计还有点下限,没有把男装也拿来充数,但最后也打包了二十多套衣服。窦线娘见状急得俏脸通红,吃吃地:“高大哥,我不要那么多衣服!” 两名伙计一脸无辜地道:“这些衣服都是姑娘您刚才摸过看过的啊!” “我……我没有,你们骗人,高大哥,我只摸过两套,真的只摸过两套!”窦线娘委屈得眼泪在眶内打转。 高不凡笑着安慰道:“没事,多买一些也好,反正你爹还得起!” 窦线娘本来还挺感动的,闻言不由哭笑不得,那边的老掌柜已经飞快地拨打算盘把价钱计算了出来,笑眯眯地道:“总共二十五套,合计五万一千零二十八钱,零头给公子抹去,承惠五万一千钱。” 窦线娘顿俏脸煞白,脱口道:“这么贵?” 老掌柜白眼一翻道:“这还贵?咱们雲裳轩百年老字号,衣服的质量从来都是一流的,这价钱卖给你已经算优惠了。” 高不凡点头道:“确实不贵,平均才二两银子一套左右,很划算了。” 老掌柜闻言暗喜,又有点后悔开价低了,眼前这位看来还真是个败家仔。 “嗯,这样吧,每种款式都来十套!”高不凡又道。 老掌柜和两名伙计瞪圆了双眼,前者将信疑地道:“每样十套?公子不是开玩笑?” 第89章 卢三郎 高不凡把单刀往柜台上一搁,淡道:“本公子像是开玩笑?” 两名伙计面色微变,老掌柜皱眉道:“本店的成衣每种款式都只有一套,现做现卖,没有十套那么多。”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你刚才不是说贵店乃百年老字号,想要什么衣服都有,现在咋没了?” 老掌柜面色一黑:“看来阁下并不是诚心买衣服的,而是来捣乱的。” 高不凡连连摆手,一脸认真地道:“不不不,掌柜的可不要乱说,本公子可是守法良民,才不会干捣乱的事,本公子是真心实意要买衣服的。” 老掌柜黑着脸:“既然是诚心买衣服,那便把钱付了。” “每样来十套,拿出来,本公子自然不会少你的钱。”高不凡面无表情地地轻敲击着刀把,当看到窦线娘哭着被赶出来的那一刻,他就下定决心要治一治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市侩商人了。 老掌柜冷笑道:“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咱们雲裳轩是哪家名下的产业,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识相的就把钱付了滚出去,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哎哟,好大口气,敢让俺们老大滚出去,俺看你这老东西是皮痒了找揍吧。”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二人怒容满脸地大步走进来。 老掌柜皱了皱眉,忽然面色一变,本来挺直的腰也塌了下来,飞快地从柜台后面转了出来,点头哈腰地施礼道:“什么风把三郎您给吹来了。” 高不凡转身望去,发现崔护正与一名白衣中年男子并肩走了进来,这名白衣男子约莫三十岁许,相貌俊朗,颌下留下着短须,双目炯炯有神,举手投足气定神闲。 白衣男子没有理会老掌柜,目光倒是先落在了高不凡身上,抱拳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作出《把酒问月》,计灭悍匪张金称的蓨县才子高长卿了?” 老掌柜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局促不安地耷拉下脑袋,两名伙计更像见到猫的老鼠般躲到了角落去。 高不凡有些意外,抱拳回礼:“不敢,在下正是高蓨长卿,敢问兄阁下如何称呼?” 崔护连忙介绍道:“高公子,这位卢三郎名涛,表字洪波,出身范阳卢氏,乃卢太守的族弟,刚才在外面碰巧遇上了,这间雲裳轩便是卢氏名下的族产。” 高不凡不由恍然,范阳即如今的河北保定一带,离这里并不算远,所以卢家把成衣铺开到蓟县来并不出奇,于是再次抱拳道:“原来是卢兄,久仰,在下不知这雲裳轩竟是卢兄的产业,实在是万分抱歉!” 卢三郎笑道:“高公子言重了,敢问可是本店掌柜伙计待慢了两位?” 高不凡摇头道:“并没有,掌柜和伙计都很热情,就是在下这位朋友少不更事,摸了看了贵店的衣服又不买,所以被贵店伙计请了出去,在下知道后便带她来赔礼道歉,顺便把她摸过看过的让服都买下,噢对了,贵店的伙计真是好记性,把在下朋友看过摸过的衣服都全部打包好了,在下正准备付账呢,真心便宜,每一套衣服才二两银子多一点,所以在下准备多买些,可惜掌柜说没货了。” 老掌柜和两名伙计顿时脸都绿了,卢三郎则是面色阴沉,瞥了一眼穿着男装的窦线娘,显然已经猜出怎么回事了,不过此人的涵养端的是好,并没有立即疾言厉色地指责老掌柜和伙计,而是歉然地道:“误会了,本店并无摸过看过衣物就要买的规矩,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委屈这位姑娘了,万分抱歉,这些衣物就算送给这位姑娘陪罪吧,还望高公子和这位姑娘不要见怪。” 高不凡有些意外,本以为有其仆必有其主,没想到这位倒是挺识大体的,心中的火气也顿时消了一大半,朗笑道:“既然是误会,赔罪就不必了。” 卢三郎却正容道:“我范阳卢氏名下产业向来以诚信经营为本,错了就是错了,赔罪自然是必须的。”说完目光冷冷地瞥了那老掌柜一眼。 老掌柜大汗淋漓,陪笑道:“高公子,窦姑娘,实在对不住,鄙人有眼不识泰山,这些衣服你们拿着吧!” 崔护这时也打圆场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长卿你就应了吧。”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多谢掌柜的!”高不凡笑道。 老掌柜连道不敢,心里叫苦不迭! 高不凡让高世雄兄弟帮忙拿衣服,一行人走出了雲裳轩,卢三郎拱手道:“今晚在下在翠园设宴一尽地主之宜,还望崔兄和高公子赏脸。” 崔护和这个卢三郎似乎很熟稔,十分爽快地答应惠来,至于高不凡,他对这个卢三郎的观感还可以,而且崔护的脸子还是要给的,所以也客气地答应下来。 卢三郎目送着高不凡等人离开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返身回到店中,老掌柜和两名伙计吓得大气也不敢透。 卢三郎冷冷地道:“树大有枯枝,我范阳卢氏乃百年豪族,树大根深,但也难免出几个害群之马,你们两个滚吧,回范阳老家种田去,总不至于饿死!” 两名伙计屁都不敢放一个,回去收拾东西默默离开。 老掌柜讪讪地道:“三郎……” 卢三郎打断道:“老叔,你年纪也大了,也该回老家享享清福,含饴弄孙了,从今日起,蓟县的生意不用你打理,收拾一下启程吧。” 老掌柜面色惨变,不甘地道:“三郎,我可是你族叔,为了这么点小事,至于么?” “千里之堤,崩溃蚁穴,我范阳卢氏之所以能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诗书传家,从严治族,去吧,老叔你体面些,侄儿也体面些!”卢三郎淡道。 老掌柜面色变幻,最后一咬牙,跺脚道:“好,卢老三你等着,没有我们这一房的支持,我看你还能不能坐上家主之位!”说完愤然拂袖离去。 “站住!”卢三郎低喝了一声。 老掌柜站住脚步,暗松了口气,只以为对方改变主意了,谁知卢三郎却淡道:“记住,本人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靠的不是哪一房哪一支,而是凭本事!” 老掌柜冷哼一声,气咻咻地转身离开。 第90章 征夫 高不凡一行人离开了雲裳轩,高世雄哥俩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乐得合不拢嘴,长卿老大不愧是老大,一文钱不花就白得那么多衣服,价值起码两万钱吧。 窦线娘更是觉得像在作梦一般,虽然高不凡把钱袋给她了,而且里面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足够她买很多衣服了,但不是自己的钱,她也不敢乱花,只打算买两身便宜的衣服换洗就够,可是雲裳轩的成衣都不便宜,所以反复挑了很久也下不定决心买,结果势利的掌柜和伙计以为她没钱,便把她赶了出去。 窦线娘虽然委屈气愤得想哭,但也不想给高大哥惹麻烦,只打算息事宁人到别的地方买去,谁料高大哥坚持替她出头,所以既感动又不安,只以为今日不能善了,没想到最后峰回路转,不仅没发生冲突,还白得了那么多衣服。 “这个卢三郎是个人物,那掌柜和伙计只怕没好果子吃了。”高不凡道。 崔护点了点头笑道:“长卿果然目光如炬,崔洪波此人精明干练,手腕强横,做事很有一套,如今卢氏一族的生意都是他在打理,乃下一任族长的热门人选,与他打好有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高不凡微笑道:“谢过崔兄提醒,我今晚会准时到翠园赴宴,这个崔三郎值得结交。” 接下众人在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些生活用品,高不凡比较细心,把高世雄兄弟先支走,又和崔护告辞后,这才把窦线娘带到一家卖女性用品的店铺,买了一套梳妆用品,以及女孩子替换用的贴身衣物。 从店铺买完东西出来后,窦线娘臊得霞飞双颊,下巴几乎都埋到胸口,心中却是异样的温暖。高不凡也有点不好意思,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便打趣道:“刚才又花了高大哥一千三百文钱,记得让你爹还。” “噢,我会把钱还给高大哥的!”窦线娘低声道,虽然知道高大哥是在说笑,但心里还是有点小失落。 高不凡笑了笑道:“放心,你爹还得起的,要是还不起就把你卖……” 高不凡忽然醒起这玩笑不能乱开,连忙打住,窦线娘似乎猜到了高不凡要说什么,不由俏脸微热,低声道:“高大哥,我不记得爹现在在哪里!” 高不凡闻言暗叹了口气,从窦线娘发烧当晚的胡言乱语来看,窦建德应该是出大事了,而且估计老家也回不去了,否则窦线娘也不会孤身单骑仓皇往北跑,连衣物都来不及带,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无依无靠,倒够可怜的。 “不用急,等你的伤痊愈就该记起来了,到时高大哥带你去找爹,走,咱们现在出城去!”高不凡柔声安慰道。 窦线娘鼻子微酸,点了点头:“谢谢高大哥,高大哥对线娘真好!” “瞧你说得,高大哥对身边哪个不好?”高不凡笑了笑,右手提着东西,左手牵着窦线娘便往城门方向行去。 窦线娘心如撞鹿,既羞涩,又有一丝喜悦! 且说高不凡和窦线娘刚走出城门,便遇上一队民兵,所谓民兵,即临时招募的兵勇,这些人没有正式军籍,连武器军粮也是自带的,至于朝廷有没有其他的优惠和补贴政策就不得而知了。 这次隋帝杨广东征高丽,除了出动几十万府卫精兵外,还征召了全国各地的乡勇民兵来充数,这才得出的百万雄师,这些民兵一般由地方骁勇者负责率领,然后一定数量的正规军分配一定数量的民兵,相当于辅兵。 再说高不凡遇到的这支民兵,一眼望过去,竟然有不少相熟的面孔,原来都是柳岸里的村民,韩小云他爹韩满仓也赫然在列。 “高公子!高公子!”一众村民此时也认出了高不凡,纷纷出言打起招呼来。 高不凡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都参军了,是要到辽东打仗吗?” 一众村民闻言叫苦不迭:“高公子,你以为俺们愿意啊,俺们如果不来,朝廷就要收回咱们的田地,不来不行啊,朝廷的旨意,二丁抽一,四丁抽二,五丁抽三,家里只要有成年男子,甭管你瘸腿断手,只要能动都得上,这不,连韩老实都来了。” 高不凡不由皱起了剑眉,他知道杨广第一次东征高句丽以惨败告终,百万大军最终活着回来的没有多少人,也就是说,眼前这些柳岸里的村民绝大部份将成为无定河边的枯骨,客死他乡的孤魂! “韩叔,你出来了,婶子体弱多病,谁来照顾小云?”高不凡沉声问道。 现在天气寒冷,韩满仓身上穿着一件浆洗得已经褪色的厚麻布衣,畏畏缩缩的,显得更加落拓了,他手持着一杆木枪,背着平时打猎用的弓箭,笑了笑道:“小云懂事,能照顾自己,还能帮着照顾他娘,没事的,而且邻里也会帮衬着。” “停下来作甚,继续前进,若误了时辰,中午都别想开饭!”这时一名军官模样的隋兵挥着鞭子走过来厉声喝斥,还恶狠狠地瞪了高不凡一眼道:“无干人等速速退开,耽误了大军的行程谁都担带不起!” 一众村民只好继续前行,韩老实本想挥手致意,身上就挨了一鞭子,塞在麻衣里的稻草都被打了出来,不过这家伙皮实,仿佛浑然不觉,继续往前走去。 高不凡也是爱莫能助,除非他有本事和整个朝廷对抗,又或者有本事说服杨广取消这次东征,否则这些人大部份都脱不开客死他乡的命运! “窦姑娘,你怎么了?”高不凡目送着柳岸里的村民走远,这才发觉窦线娘俏脸煞白,娇躯在瑟瑟发抖。 窦线娘轻咬了咬嘴唇,红着眼圈道:“高大哥,我……记起我爹在哪了?” 高不凡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在哪?” “我爹跟那些人一样,被朝廷征发去辽东打仗了。”窦线娘颤声道,眼中还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痛苦和仇恨。 高不凡不由皱起了剑眉,如此说来窦建德还活着,只是这样也难办了,自己总不能把窦线娘护送到辽东找爹吧? 窦线娘显然也明白高不凡为难,所以并没有提出让他送自己去辽东的非分请求,只是回营地的路上都心事重重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91章 杨广驾临 夜色深沉,一场冬雨不期而至,雨势虽然不大但绵长,直至半夜才渐渐停歇,气温仿佛骤降了好几度,即便是高不凡也感到一丝丝的凉意,很明显,这场冷雨已经宣告了寒冬的到来。 此刻高不凡正躺在客栈的床上,静听着窗外的檐滴,心有难免有点担忧。他今晚和崔护一起赴了卢三郎卢洪波的晚宴,宴后城门早已关闭,只能在客栈中住一晚,打算等明天找李渊办了交付手续再出城回营,谁料突间下了一场冷雨,这无疑会对在城外露宿的人畜产生不良影响。 不过,正所谓鞭长莫及,高不凡现在城中,根本管不了城外的事情,所以担心也没用,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睡大觉,并祈祷明天顺利交付,因为战马一刻未交付,责任就一刻在他这边。 然而第二天一早,操蛋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高不凡和崔护两人再次来到督运署找李渊时,发现后者竟然不在,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隋帝杨广的御驾已经抵达河涧郡以北,李渊昨晚竟连夜出发迎驾去了,至少得十天八天才能回转。 高不凡郁闷得想吐血,在心里问候了李渊的祖宗十八宗,然后又问候了杨广的祖宗十八代,丫的就不能晚几天再来,好歹让小爷把战马交付了,现在不上不下的,不是诚心坑人吗? 崔护也是一脸的苦涩,崔家五千匹战马呢,每天投入的豆料就不计其数,多等十天八天就意味着多支出一大笔,而且这些支出还不能折算在成本里,因为朝廷的马匹收购价是固定的,想坐地起价也没门,除非你不要脑袋了。 高不凡不死心,找到督运署留守的佐官,提出要尽快交付战马,结果这名佐官根本不敢接,因为他没有这个权力,而李渊离开时把印章也随身带走了。 高不凡不禁暗暗腹诽,都有点怀疑“李阿婆”是在故意整自己了,没办法,最后高不凡和崔护只能灰溜溜地返回城外的营地。 “少爷,窦姑娘不辞而别了!”高不凡刚回到营地,高首便一脸惋惜地禀报道。 高仁翻了白眼道:“什么叫不辞而别,人家窦姑娘明明给少爷留了辞别信好吗。” “你懂个屁,没有当面道别就是不辞而别。”高首反驳道。 高不凡没有理会这两个夯货,快步来到窦线娘所住的帐篷,发现被铺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那柄护身短剑不见了,新衣服倒是没有全部带走,只是拿了两套,反而高不凡之前给她穿的那套男装也没有留下,估计是随身带走了。 床铺下压着一张纸,应该是窦线娘的留言,高首和高仁这两货还算懂规矩,没敢乱动! 高不凡拿起那张纸条扫了眼,上面只有短短半行字“高大哥,我去找爹,勿念!”,下面还有三个小字“线娘留”。 窦线娘的字迹娟秀,显然也是读过书的,另外纸条上有些圆形的凹陷,似乎是水滴造成的,不过晾了一夜已经干了。 高不凡把纸条折起来放入怀,有点帐然若失,高首和高仁从他身后一左一右探出脑袋来,一个道:“少爷,要不要把窦姑娘追回来?” 另一个道:“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 高不凡皱眉反问道:“我现在脱不开身,谁去追?” 高首立即拍着胸口道:“俺去啊!” 高仁也一挺胸道:“俺和高大起去。” 高不凡奇道:“咦,你们两个这伙竟然如此积极?” 高仁再一挺胸道:“夫人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辽东准备打仗了,窦姑娘一个女儿家跑到前线简直就是送死,我和高大把她找回来,岂不等于救她一命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有道理,那他你们追去吧。” “少爷放心,俺和老二一定把少夫人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你削俺们!”高首拍着胸口保证道。 “高大,你这家伙能不能有点气节,之前咱们已经说好了,长孙姑娘才是少夫人,你这么快就变节了?”高仁不满道。 高首撇嘴道:“俺什么时候变节了,谁说少夫人只能有一个的,就连青云也有几十头相好的母马,难道咱们少爷还不如青云那头畜牲?俺看长孙姑娘和窦姑娘都挺好的……” “滚!”高不凡怒而飞起两脚把这这两夯货给踹了出去,你们大爷的,竟敢拿本少跟青云这头大种马比! 高首和高仁见到少爷发火了,倒是不敢再耍宝,夹着腚飞快地跑开去,各自骑上一匹马急急往东追去。涿郡往东就是渔阳郡,然后是北平郡、柳城郡和燕郡,最后才是辽东郡,如果幸运的话,他们有机会在路上追上窦线娘。 其实,高不凡骑青云追赶是最快的,但是目前战马还未交付,他也不能擅自离开,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而战马的交付乃事关整个飞鹰马场头等大事,所以对高不凡来说,交付战马远比追回窦线娘重要。 一个人若连孰轻孰重都分不清,让别人以后还怎么信任你?一辈子终究只是随便混混,也只能是随便混混而已! 高不凡不知道高首和高仁到底追上了窦线娘没有,估计是没有追上的,因为一转眼十天就过去了,高首和高仁并没有回转,而隋帝杨广却来了,阵仗非常大! 没错,阵仗非常非常大,总之超出了高不凡的想象力,驰道早在数天前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平整了一遍又一遍,连一根杂草都找不到。 杨广御驾到来的这一天,天气晴好,但见漫山遍野,旌旗遮天蔽日,猛兽开道,刀枪如林,锣鼓震天,一排又一排雄壮的甲士过去了,一排又一排威武的骑兵过去,然后一排又一排战车…… 高不凡等人望到脖子都长了,最后才看到了御辇的影子,啧啧,这那是御辇,分明就是一座小型的移动宫殿,负责抬辇的力士据说就多上千人,只见底下密匝匝的都是人腿,最难得的是,这些抬辇的力士配合十分默契,上千人的步伐协调一致,虽然走得不快,但走得稳稳当当。 没办法,上面坐的可是九五之尊,要是把龙臀给颠着了,是要掉脑袋的,所以力士们都练就出一身稳如泰山的本事。 御辇上铺满了大红锦段,正中位置撑起一顶明黄的伞盖,底下是金碧辉煌的龙椅,隋帝杨广就端坐在上面,宫人和侍卫们环侍在四周,一部份得宠的大臣也有幸站在御辇上面。 譬如李渊和宇文化及,但见二人一左一右,各举着一面旗子,表情严肃,夹着腚站得笔直,一丝不苟,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高不凡心里怪怪的,由于离得远,他看不清龙椅上的杨广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是李渊和宇文化及他见过,所以远远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两个家伙现在像孙子一般给杨广举旗助威,岂料日后一个抢了大隋的江山,另一个更是把杨广给宰了! 果真是世事难料呀,若杨广现在得知,估计会把这两个家伙踹下御辇,让力士们把他们踩成肉泥吧! “啧啧,当皇上就是威风,大丈夫当如是也!”高世雄感叹道,竟然学人家丢起书袋来,估计是在戏文上学来的。 高不凡暗汗,幸好这货没来一句“彼何取而代也”,要不然准被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隋兵当成反贼,用长矛扎成筛子。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辇上时,谁也没留意到,正有两名戴着斗笠的汉子神情沮丧而愤恨地远离了人群。 这两名汉子远离了驰道,一直走到人烟稀少的野外才摘下了斗笠,赫然正是窦建德和孙安祖! 第92章 造反有理 孙安祖抬脚把身旁一棵矮树踹折,愤恨地道:“窦大哥,刚才小弟真恨不得冲上去,把那昏君从御辇的龙椅上拎起摔出屎来,这个王八蛋一天到晚只想着威加海内,臣服四夷,丝毫不管老百姓的死活,这样的狗皇帝要之何用!” 相比于数月前,窦建德的额头上明显多了些许皱纹,看上去更像一个贫苦老农,萧瑟的寒风中,双眼似乎隐含着热泪,叹了口气道:“你就算把他摔死了又有何用?只是换一个姓杨的来当皇帝罢了,这天下还是大隋的天下。” 孙安祖挥了挥沙锅的拳头道:“那就把大隋的江山推翻,书上都说了,江山轮流坐,明年到我家。这段时间小弟已经在高鸡泊中拉起了数千人马,只要窦大哥你肯加入,我们就奉你为主,跟随大哥你打江山,以窦大哥你的见识才学,必然有一番大作为。等咱们的实力足够强了,便拿下蓨县城,捉住潘瑞和杨嵩这两个狗官,给窦大哥全家和乡亲们报仇雪恨。” 窦建德闻言,含着热泪的双眼蓦地变得凌厉起来,目眦尽裂地狞声道:“潘瑞和杨嵩这两个狗贼,此仇不报,我窦建德誓不为人。” 说完捡起孙安祖刚才踹折的小树,用力拗断成两截,对着凛凛的寒风发誓道:“我窦建德这辈子即使推不翻大隋的江山,也要将之打破打烂。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孙安祖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自然不知道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的口号,但这几句听着就够提神的,不由热血沸腾地大声道:“对,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让这直娘贼的大隋见鬼去吧!” 窦建德把两截树枝用力扔掉,重新戴上斗笠,大步往南而行,很明显,老窦已经下定决心扯大旗反隋了。孙安祖大步追了上去,问道:“窦大哥,要不俺派几个弟兄继续往辽东方向找找线娘吧,侄女看样子也不像是命夭之人,应该还活着!” 窦建德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摇头道:“咱们一路从蓨县找到涿郡都没线娘的踪迹,只怕这丫头已经遭遇了不测,如今杨广已亲临涿郡,从涿郡往东至柳城,遍地都是隋兵,没必要再派弟兄们去冒险,让他们都回去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死是活就看这丫头自己的造化了。” 原来月前窦建德被县里增选为民兵小帅,担任二百人长,率领窦家庄的两百民兵北上,前往辽东参战,然而就在窦建德带人出发不久后,他窝藏孙安祖的事便被知情者爆出来了,蓨县县丞潘瑞和县尉杨嵩得知后便派出了三班衙役赶到窦家庄抓捕窦建德的家人。 窦家庄的村民见事情败露了,自然奋起反抗,然而窦建德已经把庄里的年轻男子全部带走了,剩下来的多是老弱妇嬬,哪里是三班衙役的对手,最后死的死逃的逃,窦建德全家除了窦线娘逃掉,余者全部被杀,几乎灭门,不是一般的惨! 窦线娘捡回一条性命,强忍着失去家人亲友的悲痛一路往北,试图追上父亲窦建德,通知他赶紧逃命,免得落入官兵之手,结果半途上却遭遇了自称上谷五虎的马匪,要不是刚好被高不凡救下,只怕她已经成为马贼们的压寨夫人了。 当窦家庄被官兵灭门的事传开后,孙安祖也得到了消息,连忙亲自带人往北追赶窦建德,终于在渔阳郡附近追上了窦建德,后者得知自己全家被杀的消息后,顿时如遭晴霹雳,当晚就把看押他们的隋军军官杀了,带着两百人连夜逃跑。 当窦建德带着人逃回到清河郡附近时,又得知女儿窦线娘疑似还活着,有人看到她往北边去了,于是又和孙安祖二人折返寻找,可惜一路找到涿郡也没有窦线娘的踪影。 这个时候,窦建德已经近乎绝望了,偏偏这时杨广又驾临涿郡,遍地都是隋兵,各处路口关卡也明显增加了,此地不能再久留,两人只能遗憾南返了。 且说高不凡等人,目送着杨广的御辇进了蓟县城后,也随着人流散了,各自回到驻地。又待了三天时间,这时已经是十月下旬,天气越发的冷了,这时终于接到督运署的通知,可以开始办理马匹交付手续了。 幸好,李渊这次倒没有刻意刁难,派人验收了飞鹰马场的七百匹战马,高不凡也顺利拿到了公文回执,只要回到当地官府报备盖章,就能领到应该得的款项了,这钱赚得真心不容易。 战马顺利交付完毕后,高不凡也放下了心头大石,至于当初李懋赔的一百匹牝马,高不凡则通过卢三郎帮忙全部卖了出去,赚了一千两金子,买家一次性把钱结清,而且全部都是金锭,十分豪气,后来高不凡才知道,这个买家竟然就是李懋! 高不凡估计这个李懋要气疯了,一百匹牝马转了一圈又回到他手里,所花的钱还是朝廷收购价的近三倍,亏得底儿都掉,不过想必李懋也是没办法,他得凑够五千匹战马上交给朝廷,只能打掉门牙往嘴里吞,如此一来,两家的梁子只怕结得更深了。 当然,高不凡也不在乎,陇西李氏远在天边,根本不用看他们的脸色,自然赚他没商量! 十月二十五日一早,崔护找到了高不凡,一脸轻松地问道:“如今战马已交付完毕,长卿准备几时启程回蓨县。”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在下还有些事,只怕暂时还不能离开。” “高公子在等窦姑娘?”崔护问道。 高不凡坦然地点了点头,崔护目光一闪,打趣道:“原来长卿还是个多情种子,英雄终究难过美人关呀!” 高不凡笑道:“崔兄多想了,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下既然救了窦姑娘,总得有个始终,别的不说,就求个心安罢了。” 崔护目露赞许之色,此子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确值得深交,微笑道:“既然长卿暂时不打算南返,鄙人倒是有个提议,倒不知长卿有没有兴趣?” “哦,崔兄说来听听!”高不凡连忙道。 崔护却是打起了哑迷来,笑问道“长卿以为哪儿战马最好?” 高不凡皱眉道:“这个倒是不好说,各个地方的战马都有其优点,譬如西域的马高大耐旱,爆发力和耐力都是上选,突厥马胜在适应能力强,耐力惊人,而且对饲料的要求不高,更适合大量养殖,若真要分出个高低来,在下觉得阿拉伯马应该是最强的!” 崔护愕然道:“阿拉伯马是什么马?” “咳……就是波斯大食一带的马!”高不凡解释道。 崔护这才恍然,笑道:“长卿果然见多识广,其实契丹人的马也不错,比起突厥马也不遑多让,我们崔氏的部分种马就来自契丹,正好这次押送战马到涿郡交付,所以鄙人打算走一趟柳城郡,向契丹人购买些一些种马回去,长卿要是有兴趣,不如和本人一道前往,正好顺路找一找窦姑娘和贵仆,兴许能遇上!” 高不凡闻言不由心动了,正好飞鹰马场明年准备扩大养殖,弄些契丹种马回去也好,若能杂交出优秀的品种来就更妙了,于是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契丹人愿意卖种马给咱们?” 崔护哈哈一笑道:“契丹人比突厥人还穷,只要你给他足够盐巴,足够的铁锅和布帛,那里的男甚至能把妻女卖给你,放心,鄙人不止一次和契丹人的部落交易了,没有任何问题。” 高不凡暗汗,点头道:“那在下便和崔兄走一趟柳城,几时出发?” “时不宜迟,趁着现在还没下雪,咱们快去快回,等雪一下,那鬼地方冷得要命,若遇上大雪封路,那就更加麻烦,所以咱前明天就出发。”崔护道。 高不凡点头道:“崔兄驾轻路熟,老马识途,都依你便是。” 崔护笑道:“长卿就是爽快,好,那鄙人便当仁不让了。” 第93章 契丹骑兵 高不凡本打算让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率众先行南返的,但这哥俩一听说要去柳城郡买契丹种马,立即兴奋得蹦了起来,死活要跟去见识一下,当然,他们不是要见识一下契丹的种马,而是想见识一下契丹人,顺便缅怀一下先祖当年的荣耀时刻。 因为契丹人当年挨过北齐的狠揍,营州一战,北齐军队俘杀契丹人十万,获牲口数十万头,虽然有吹牛的成份,但这一战确实重创了契丹人,即便是几十年后的今日,契丹人仍未完全恢复元气,渤海高氏作为北齐的宗室,自然引以为傲。 正所为大禹治水,堵不如疏,高不凡治犟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最后只能顺着高世雄和高世衡这两头犟驴,答应带他们一道前往柳城,否则这两货估计会自己偷跑去,反而更加容易整出夭蛾子来。 种马不用太多,就飞鹰马场的养殖量,二十头就足够了,所以不用太多人去,除了高世雄兄弟,高不凡只带了十名飞鹰马场的家仆,又留了数人在原地守候,以防高首和高仁他们返回时找不到人,剩下的高氏一族子弟则全部让他们先行回蓨县去。 而崔护也仅带五十人,其余两百多人则全部打发回老家,就这样,一行六十余人便结伴往东边的柳城而去,出发之前,众人还准备了一大批诸如盐巴、铁锅、茶叶、布匹、药品之类的日常生活用品,因为契丹人习惯了以物易物,这些东西比金子银子都要受欢迎! 且说众人一路往东,先过渔阳郡,再到北平郡,然后出临榆关。 临榆关即是山海关,长城最东的关隘,从这里往东便是关外之地,已经属于前线地带了,为防外国的奸细刺探,一路上的盘查明显严格了许多,几乎所有路口和渡头都有隋兵把守,不过,崔护倒是神通广大,一行人申通无阻,五天后便顺利进了柳城郡境内。 此时已经是冬月初一了,气温更冷,白天的温度已经在十度以下,所有人都换了棉服,胯下的坐骑倒是不怕冷,反而更加精神抖擞了。 柳城郡地处蒙古高原向沿海平原过渡的区域,地形以山地和丘陵为主,大风本来刮得十分频繁,此时正值寒冬,从蒙古高原上刮来的风又干又冷,高不凡一行人骑在马上,被这迎面的冷吹得眼都睁不开来。 终于,众人找到一处避风的山坳歇脚,崔护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苦笑道:“失策了,应该等夏秋季再来的,幸好没有下雪,要不然更麻烦。” 高不凡自从练习了内家功法,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强健,浑身气血充盈,除了觉得风有点大,其他的倒没什么,问道:“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到柳城?” “差不多了,快则半天,迟则一日!”崔护道:“柳城与契丹接壤,每月的初一都会有一场边贸互市,每场持续三日,今日正好是初一,咱们应该能赶上的……不过!” 崔护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续道:“大隋和高句丽很快就要开战了,大军云集,就怕现在柳城现在已经关闭了边境市集,不过也没关系,咱们大不了多走一段,直接到契丹人的部落去购买。” 高不凡闻言道:“如此说来,契丹人和大隋的关系倒还算不错。” 崔护不以为然地道:“这都是揍出来的,这些番外野民只认拳头,记打不记吃,七年前,也就是大业元年,契丹人南下侵扰营州,皇上诏令通事谒者韦云起指挥突厥启民可汗部两万骑兵反击,在柳城一带击败契丹人,俘获男女四万余人,牛羊马匹十数万头,这才迫使契丹人府首称臣。 这些年契丹人都服服贴贴的,但是两年前,突厥启民可汗死后,始毕可汗继承了突厥汗位,此人并不像其父启民可汗那般对大隋府首贴耳,再加上大隋如今正准备和高句丽开战,契丹人的态度自然也变得暧昧起来,据说今年并没有按时入贡,估计是在观望。” 高不凡点头道:“契丹北边与突厥接壤,东边又与高句丽相邻,所以契丹人骑墙观望也很正常,不过大隋得警惕契丹人在背后捅刀子!” 崔护一拍大腿道:“可不就是,当咱们大隋的军队在辽东与高句丽开战时,一旦契丹人从后方切断咱们的粮道,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不过,据说皇上为了稳住契丹人,已经派了可敦出访契丹。” 崔护口中的可敦即义城公主,突厥现任可汗的正室(相当于皇后)。 义城公主乃大隋的皇室宗亲,隋文帝开皇年间被封为义城公主,下嫁给突厥启民可汗,两年前,启民可汗死了,按照突厥人的习俗,义城公主又转嫁给启民可汗的儿子始毕可汗,依旧还是可敦。 不得不说,这个义城公主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嫁到突厥后,不仅令第一任丈夫启民可汗服服帖帖,而且还把现任丈夫始毕可汗拿捏住了。 当然,始毕可汗之所以被义城公主拿捏住,绝对不是因为义城公主的容貌和身体让他迷恋,而且是因为她的威望和手腕,还有大隋这面坚实的后盾。 现在的义城公主在突厥颇有影响力,追随者众多,本身的手腕又厉害,所以始毕可汗十分忌惮她,尽管对大隋已经生出不臣之心,仍然不敢动义城公主分毫! 义城公主显然也深知自己的根基所在,离开了大隋她就什么都不是,所以向来对隋帝杨广有求必应,杨广准备东征高丽,她就帮忙稳住突厥,杨广让他帮忙把契丹也稳住,她立即就动身出访契丹。 一个女子为了国家利益,离乡别井下嫁给外番人,能做到这一步,可以讲没得说了! 正当高不凡和崔护两人聊着天,地面忽然隆隆的震动起来,一些鸟兽也因此被惊走,众人不禁疑惑地四处张望,稍倾,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了,但见远处有尘头飞扬。 高不凡和崔护惊讶地对视一眼,是马队,此时显然正有一支马队往这边奔驰而来,听这蹄声,再看那扬尘,至少有上百匹之多,而且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这里虽然是大隋境内,但为了稳妥起见,高不凡和崔护还是立即下令占领高处,与此同时,两人迅速奔上了山坡,往尘头扬起的地方望去,一看之下,不由都面色大变。 “是契丹人!”崔护失声惊呼。 只见数箭之地开外,正有一支骑兵在追击一伙人,这支骑兵约百一百来人左右,长袍右祍,圆领窄袖,而且还髡发,这装束,这发型,分明就是契丹人无疑! 所谓髡发,即把脑袋中央的头发都剃秃了,只留下周边的头发,这是契丹人的标志性发型,所以每一个契丹人的脑袋都是一片人工地中海,很好认! 此时被契丹骑兵追击的这伙人显然都是大隋人,约莫有三四十人吧,其中还有一辆马车,不过在高速行驶下,这辆马车东摇西晃,看样子已经快散架了,也不知车上坐的是什么人,总之不好受! 这伙人有男有女,男人们都很有担当,自觉殿后阻敌,女人们则跑在最前,负责赶马车的也是一名劲装少女,手中的马鞭挥得如同雨点一般,一边声嘶力竭地娇喝着,可惜马车无论如何都是快不过马的。 契丹骑兵越追越近,利箭接二连三地从后面射来,负责殿后的那群男子不断有人中箭坠马,而契丹人似乎是想活捉马车上的人,所以放箭都避开了马车。 “这些契丹人疯了,竟敢在大隋的地面上追杀隋人!”崔护有点凌乱,脸色变幻不定。 高不凡倒是迅速冷清下来,现在可不是深究原因的时候,契丹骑兵既然敢在大隋的地而杀人,就敢连自己这些人也一起劫杀了,所以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准备战斗!”高不凡大喝一声,长弓已然在手。 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也连忙取出了弓箭,现在他们身在高处,占据了地利,用弓箭自然是最划算的。 幸好高不凡未雨绸缪,这次带来的二十人都是弓马闲熟的好手,而且都带了弓箭,这时他一声令,所有人都弯弓搭箭严阵以待了。 崔护这时才醒悟过来,立即大喝:“准备迎敌。” 崔氏的五十名子弟兵也有部份人带了弓箭,也纷纷弯弓搭箭,没有弓箭的则取出了兵器,做好迎战准备。 此时那伙逃命的隋人显然也发现了高不凡等,又惊又喜地往山坡奔来,一边挥手求救,短短数百米的距离,又有七八人被射杀了,当他们奔到山坡下时,竟然剩下二十人不到,伤亡过半! “快,护送姑娘上山!”为首的汉子厉声大喝,同时回身一箭,把一名追近的契丹骑兵射落马下。 负责赶马车的劲装少女在山坡下急急勒定了马车,回身从马车内扶出了一名身形窈窕的黄衫女子来,两人手拉着手,发足往山坡上狂奔! 第94章 又见公孙 赶马车的劲装少女从马车内扶出一名身形窈窕的黄衫女子,两人手拉着手往山坡上发足狂奔。当山坡上的众人看清黄衫女子的样貌时,不由都露出惊艳之色,高世雄和高世衡异口同声地惊呼:“公孙大家!” 没错,此刻从山坡下奔上来的竟然正是那日在晚宴上表演口技的公孙盈袖。高不凡不由愣了愣,这位公孙大家不在富庶的江南巡演赚钱,跑来这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作甚?这里应该没有出手阔绰的王孙公子,也没有满腹诗书的才子吧! 此时契丹骑兵已经追至山坡下,高不凡也无暇多想,弓弦一松,利箭便激射而出,正中一名契丹骑兵的咽喉,紧接着连珠箭发,嗖嗖嗖嗖嗖,一口气射出五箭,每一箭都射杀一人,就好像箭头上像了眼睛一般,端的是吓人! 众人见到高不凡箭无虚发,不由齐声喝彩,纷纷放箭射击,几十张弓居高临下地齐射,那威力也是不容小视的,当场便有十数名契丹骑兵中箭落马,或死或伤。 因为高不凡等的装束打扮并不像是隋兵,而且还扔带了大量的货物,所以那些契丹骑兵只以为他们是一支商队,因此一开始并不在意,直接追杀到山坡下,准备一鼓作气冲上山坡,杀光高不凡等人,然后人财两得,岂料迎面一波箭雨,当场就被射杀了近二十人,其中六人还是被同一名年轻人射杀的,箭法之神准,实在令他们胆寒。 这个时候,契丹骑兵才意识到山坡上这伙商队并不好惹,立即拨转马头退出弓箭的射程范围。如此一来,公孙盈袖等人倒是逃过一劫,顺利跑上了山坡。 “谢过诸位出手相救,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公孙盈袖盈盈一拜表示谢意。 此女风绰约,绝色倾城,尽管正在仓皇逃命,依旧难掩动人国色,光凭这点就足够她被契丹人盯上了。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意,微笑道:“公孙大家,真是人家何处不相逢啊!” 公孙盈袖这时也认出了高不凡,美眸一亮,欣喜地道:“啊,原来是高长卿公子,您缘何在此?” “我还想问你呢!”高不凡心想,薛世雄这货已经抢着答道:“俺们正打算到柳城向契丹人购买种马,直娘贼的,契丹人不是臣服咱们大隋了吗,为何要追杀公孙大家?” 崔护这时却紧张地提醒道:“契丹人准备进攻了,先退敌再聚话。” 众人放眼望去,果然见到契丹骑兵分成了两队,分别从左右两翼包抄,显然打算迂回来攻,以尽量削弱弓箭带来的伤害。 高不凡此时也不敢大意,契丹人弓马娴熟,战力强悍,人数上又占优,并不容易对付,沉声道:“崔兄,你负责右边,我负责左边,公孙大家请退到后面,免得被流矢误伤,那个谁……你负责居中支援!” 之前负责殿后保护公孙盈袖那名为首汉子先是愕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道:“好的,我许嵩,高公子叫我名字,或者叫小许也行。” 高不凡刚才连续射杀了六名契丹骑兵,箭术之高,许嵩看在眼内,自然也服气! 高不凡暗汗,这哥们叫许嵩,唱歌不会特别厉害吧?不过箭术应该还行,刚才殿后时至少射杀了两名契丹骑兵。 这时,契丹骑兵已经分别从两翼发起了进攻,看样子作战经验极为丰富,不仅两名骑兵之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而且还侧身半伏在马背上,双手持弓,仅以双腿策马,这种攻守兼顾的战术动作不是一般新手办到的。 崩…… 高世雄率先射出一箭,但落空了,并没有射中快速移动的契丹骑兵! 崩…… 高世衡也射出一箭,同样落空了,掉落在契丹骑兵马屁股后面扬起的尘埃中。 崩崩崩…… 飞鹰马场的十名家仆同时发箭,只是射伤了一匹马,这时,几十名契丹骑兵已经奔至山坡下,突然不约而同地直起腰,一抬手,成排的利箭便呼啸着射上山坡来。 高不凡脸色微沉,因为这些箭十支倒是有八支是向他射来的,很明显,契丹人也懂得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们是想把高不凡先干掉啊! “长卿小心!”另一边的崔护失声惊呼,高世雄兄弟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正当大家以为高不凡会连人带马被射成筛子的时候,后者手中的弓已经闪电般挥出,竟然将所有来箭叮叮当当地全部扫落,这眼力,这速度,这手劲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就连山坡下的契丹骑兵也有点懵了,奶奶的,这还是人吗? 高不凡脸色冷沉,倒不是因为契丹骑兵蓄意偷袭他,而是因为有人中箭了,飞鹰马场的一名家仆当胸中了一箭,已然气绝身亡,还有一人被射中大腿,正倒在地上痛苦的惨叫! “死!”高不凡胸中杀气上涌,连珠箭再发,咚咚咚就是五箭,五名契丹骑兵登时应声坠马,无一不是被利箭射穿了喉咙。 高不凡的箭术本来相当了得,自从修练了内家功法后,目力、耳力、手劲也跟着突飞猛进,再加上经过长孙晟的指点,对射箭的领悟也更深入了一个层次,虽然跟孙长晟相比还差点火候,但这种距离就算是树上的蝉都能射中,就更别说人的脖子了。 那些契丹骑兵见到高不凡神威凛凛,每一箭都带走一条人命,均吓得飞快地退走。高不凡见状倒是暗松了口气,刚才契丹骑兵的箭要不是大部份对准了他,只怕其他人就要死伤惨重了! 此时,右侧惨叫声却不断地传来,原来崔护那边的契丹骑兵也放箭了,崔氏的人当场死了三个,伤了七人,就连崔护的左肩也被流矢擦伤了,血流不止! “放箭!”崔护捂住伤口厉声大喝,额头上冷汗直冒,这些契丹骑兵的骑射实在强悍,如果不是占据地形之利,只怕一个冲锋,他手下这五十名崔氏子弟就得伤亡过半了。 许嵩见崔护这边吃紧,连忙带着十几名手下增援,一顿乱箭齐射,这才压住了阵脚,把契丹骑兵的这一波冲锋打退。 第95章 单骑 在众人的奋力合击之下,契丹骑兵的第二波进攻被击退了,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高不凡这边一死一伤,崔护那边更惨重,三死七伤,包括崔护自己也受了轻伤,瞬时间士气大受打击。 飞鹰马场的家仆们毕竟参加过围剿悍匪张金称的战役,杀过人见过血,所以情绪还算稳定,只是悲愤难当地把死伤者抬到后面去安置和救治。 崔氏那边的情况就要混乱多了,七名受伤者倒在血泊当中痛苦地惨叫呻吟,三名死者还躺在那没人敢动,看着怪瘆人的,一众崔氏子弟脸色煞白,目露惧色,甚至还有人在瑟瑟发抖,差点连兵器都拿捏不稳。 高不凡见状不由暗叫不妙,要是崔氏的人继续这种状态,怕是抵挡不住契丹骑兵的下一波进攻了,连忙快步奔过去吩咐道:“马上把受伤者抬到后面去止血包扎。”并且脱掉外裳把一名死者遮盖住。 那些崔氏子弟本来已乱了方寸,听到高不凡沉稳而冷静的指令,倒是清醒过来,七十八脚地把伤者抬到后面去救治,三名死者也被抬下去,并用衣物遮盖上头脸。 “崔兄,你没事吧?”高不凡关心地问。 崔护的左肩被利箭擦伤,血流不止,此刻捂住伤口的手都沾满鲜血,衣袖也被浸透了,面色惨白,咬着牙硬撑道:“还死不了,长卿不用管我,提防契丹人来攻。” “不行,血流太多,得马止血!”高不凡不由分说把崔护肩头的衣物一把撕开,取出一粒当初鱼俱罗给的药丸,捏碎了撒在伤口上,不得不说,这药的效力确实神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 高不凡见状一喜,又迅速把伤口包扎好,吁了口气道:“应该没有大碍了!” 崔护既感激又惭愧:“谢谢长卿,鄙人帮不上忙,反而添乱了。” “千万别这么讲,这一路上还多蒙崔兄的照应呢!”高不凡正容道。 这时高世雄兄弟忽然高声大叫:“长卿老大,契丹人好像又要进攻了。” 众人心中一凛,放眼往山坡下望去,果然见到那些契丹骑兵正在策马四处游走,这次不是分成两队,而是分成多队。高世衡皱眉骂道:“直娘贼,这些契丹狗在作甚?排兵布阵吗?” 许嵩面色凝重地道:“不好,契丹人可能打算兵分多路,绕到山坡后面夹攻了,要真是如此,咱们就更难防守了。” “有这个可能!”高不凡冷静地点了点头,一指那名正叽噜呱啦,不知在喊什么的契丹骑兵道:“那家伙应该是他们的首领吧。” “没错,那人是个百夫长,正在给手下分配任务,他们的确打算绕到山坡后进攻,大家要小心了!”崔护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脸色苍白地提醒道。 “咦,莫非崔兄听得懂契丹语?”高不凡讶然道。 崔护点了点头道:“勉强能听懂一些,鄙人和契丹人打过多次交道,所以学了点日常用语。”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对了,崔兄可带有三石强弓?” 崔护摇了摇头道:“鄙人使不动三石弓,手下也没人会使,带来何用……咦,莫非长卿是想射杀那名契丹百夫长?” 高不凡点头道:“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如果能击杀那名百夫长,说不定这支契丹骑兵就自行退去了,只是距离有点远,差不多四百步,得三石弓力才行。” 崔护眼前一亮,又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原来长卿还能使三石弓,厉害,可惜眼下并无三石强弓!” “我有!”一把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众人回身一看,不由都目露讶色。 此刻站在众人身后的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公孙盈袖,在西斜的阳光映照下,仿佛神妃仙子一般,让人心驰神摇,仿佛连眼前的危机都暂时抛诸了脑后,此女实在太养眼了,绝对是红颜祸水级别的。 那名劲装婢女手执长剑守护在公孙盈袖身边,英气勃勃,显然也是个练家子,就是不知身手如何。 高不凡心中一动,惊讶地道:“早就听说公孙大家舞剑器一绝,没想到竟然还能使三石硬弓,公孙大家果然深藏不露!” 公孙盈袖掩嘴轻笑道:“高公子误会了,奴家虽然有一把三石强弓,却是别人送的,平日只作装饰摆件,根本没用过。” 公孙盈袖这掩嘴一笑,瞬时把在场不少人的眼都看直了,高不凡亦不由恍惚了一下,暗叹此女的容貌确实过于妖孽,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动人,而且很自然,丝毫不做作。 “原来如此,此弓何在,烦请借来一用!”高不凡拱了拱手客气地道。 公孙盈袖有点遗憾地往山坡下一指道:“在那驾马车上,刚才着急逃命,没来得及拿,车上还有奴家平时用的一些乐器,还有曲谱之类!” 众人闻言顿时大失所望,山坡下正有上百名契丹骑兵虎视眈眈,强弓利箭,马快刀利,此时跑下山坡取弓无疑等于送死,只怕到时弓没拿到,人已经被射成刺猬了。 高不凡却是神色如常,手搭凉棚目测马车的距离,高世雄见状失声道:“长卿老大,你不会真想下去取弓吧?” 崔护也连忙劝道:“太危险了,长卿万万不可冒险。” 高不凡笑了笑道:“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对了,崔兄,我们不是带了不少铁锅吗?都拿出来让大家作盾牌用,另外再弄一些茶叶和衣服混起来点着,烟越大越好!” 崔护眼前一亮,抚掌道:“长卿好主意,这里离柳城应该不算太远,那里的驻军看到烟柱,说不定会赶来查看,太好了,就这么干。” 很快,几十只铁锅便被拿了上来,又有人把一麻袋茶叶点燃,再往火堆里扔上几件旧衣服,浓浓的黑烟便冲天而起。 公孙盈袖不由目泛异彩,暗道:“此子果然聪明过人,难怪长孙晟对他菁睐有加。” 此时马坡下的契丹人见到烟柱冲天,情绪显然变得焦灼起来,为首那名百夫长挥刀大喊了一声,那些契丹骑兵便气势汹汹地向山坡冲来,一共分成了四队,每队约三十骑左右,其中两队由正面进攻,另外两队则绕向山坡后面。 “准备迎战!”高不凡冷静地低喝一声,目光如鹰地盯着山下那架马车,契丹骑兵分出一半人绕往山坡后面,正面的兵力便减少了一半,显然正是下山取三石弓的大好机会。 那名契丹百夫长似乎十分忌惮高不凡的箭术,所以一直在远离弓箭射程的位置指挥战斗,否则也不用那么费事! 此时,正面攻来的两队契丹骑兵已经迫近山坡脚下,依旧使用之前的战术,斜斜地往山坡冲,马与马之间保留较大间隙,伏腰侧身持弓,仅以双腿策马。 “放箭!”高不凡果断下令,山上众人纷纷把箭射出,果然跟上次那般收效甚微。 山上第一波箭射下去,契丹骑兵也开始反击了,一直腰一抬手,利箭便嗖嗖地射上来,那准头和力道都不是崔氏那些子弟,以及飞鹰马场的家仆们可比的,毕竟人家从小就浸润此道。 看到契丹骑兵放箭,也不用高不凡吩咐,前排的人纷纷举起了铁锅,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那些利箭射在锅底上火星四溅,却未能造成杀伤。 一众崔氏子弟见到铁锅有效,不由信心大增,士气也重新高涨起来,纷纷放箭还击,没有弓的则捡起石头使劲砸下去,一时间砸得那些契丹骑兵抱头鼠窜,高不凡也趁机连发三箭,再次射杀了三人,许嵩也射杀一人,高世雄射伤一人。 “嘿,契丹人太穷了,他们的箭头都是狼牙做的,要不然咱们的铁锅未必能抵挡得住。”高世衡得意地大笑道。 就在此时,一条青影突然风驰电制般往山下飙去,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高不凡骑着大青马冲了下去! “啊!”山坡上所有几乎同时失声惊呼。 山坡上的契丹骑兵也是愕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时高不凡已经骑着大青马冲到半坡了,几名反应较快的契丹骑兵立即放箭射击,大青马发出一声洪亮的嘶叫,速度猛增数分,零星的几支箭便落在它的屁股后面了。 “拦住他!”那名契丹百夫长只以为高不凡要趁机突围,立即厉声大喝。 两骑最近的契丹骑兵立即迎面扑了上来,策马扬刀,面目狰狞地怪叫,总之高不凡也听不明白他们在叫些什么,估计是直贼娘之类骂人的话。 铮…… 长刀出鞘,青影挟着刀光一闪而过,大青马载着高不凡从两骑契丹骑兵中间穿过,两颗头颅随即冲天飞起,两股喷溅到半空的鲜血,仿佛把西斜的太阳都染红了,那画面充满了一种暴力的美感。 两匹契丹马载着两具鲜血狂喷的无头尸体冲到半坡上,这才轰然倒下,而这时两颗抛上半空的人头也相继坠地,往山下滚落! 狂暴,这画面实在太狂暴了! 第96章 退敌 高不凡斩杀两名契丹骑兵,继续往马车冲去,距离只剩三四十米远了,以大青马的速度转瞬即至,然而那些契丹骑兵也不吃素的,十几支箭凌厉地射了过来,把人和马都笼罩其中。 山坡上刚刚还欢呼喝彩的众人不由都捏了一把冷汗。 高不凡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十几支呼啸而至的利箭在他眼中仿佛也变慢了,手中长刀横劈直斩,舞出一团密不透风的刀光,把来箭尽数扫飞……不,漏了一支,毕竟近距离射来的劲箭速度太快了。 嗖…… 利箭擦着高不凡的左臂掠过,把衣服也撕开了一道口,血光乍现,火辣辣的痛! 那些契丹骑兵本来见到高不凡如此神勇,已经胆怯了,待发现他也会受伤流血,不由精神一振,挥舞着兵器凶狠地扑上来。 一名使狼牙棒的契丹骑兵率先杀到了高不凡面前,举棒就打,岂料后者一记撩刀已经划过他腹下的空档,当场开膛破肚,而在肾上素的刺激下,这名契丹骑兵手中的狼牙棒还继续砸下,结果发力时,腹中内脏和鲜血像开了闸的洪水般爆了出来,连人带棒坠落马下,场面相当吓人。 而高不凡已经人马合一,像风一般飞驰过了,一个照面又斩杀了两名契丹骑兵,此时的他已经奔至马车附近了,腾身飞离马背,像燕子穿堂般钻入了马车内,大青马很机灵,继续往前奔跑,躲过了两箭。 高不凡穿入马车内后,果然发现车壁上方挂了一把张古朴的铁胎弓,而且已经上了弦,倒是省事,连忙摘了下来,只觉入手很沉,质感极佳,果然是把好弓,不由大喜。 然而就在此时,马蹄声急如骤雨,凛冽的杀气从四面袭来,高不凡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全力一蹬,向着车顶上方撞去。 嘭…… 马车的车顶被撞得四分五裂,高不凡从下面破顶而出,与此同时,四根长矛已经从四面狠狠地扎进了马车中,刚才高不凡要是稍慢半拍,估计已经被捅成马蜂窝了。 四名手持长矛的契丹骑兵微愣,立即抽出长矛试图捅向空中的高不凡,然而后者人在空中翻了个身,头下脚上,四支利箭已赫然搭在弦上。 四名契丹骑兵估计是被高不凡的箭术吓怕了,见状竟然心中大凛,下意识收矛勒马躲避。 高不凡暗叫一声侥幸,他虽然能五箭连珠,却做不到一弓四箭分射四人,更何况手里现在拿的是三石弓,很费力气的! 趁着四名契丹骑兵退开的空档,高不凡顺利落地,崩的就是一箭射出,把一名契丹骑兵给“炸”飞出去,没错,就是炸,三石弓的力道本来就强劲,如此近距离击中人体,直接就洞穿过去,炸开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人也被巨力带得飞出五六米远。 高不凡击杀一人,不敢多加停留,发足就往山坡上奔去,同时发出一声呼哨,大青马兜了弯,加速往山坡上追去。 那名契丹百夫长气得暴跳如雷,侮辱,赤果果的侮辱啊,这个可恶的隋人单刀匹马冲下来,连杀了自己六名手下,倘若再让他成功逃回山坡,那自己的面子岂不是都丢尽了! “杀死他!”百夫长一边咆哮,一边策马冲上前,并且抽出一支短矛,向着坐骑的冲势猛然掷出。 嗖…… 短矛发出尖锐的破风之声,向着高不凡后背飞去,百夫长身边的十名亲兵见状也同时掷出了短长矛,瞬间天空也之一暗。 “长卿老大,小心啊!”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惊声大叫,其他人也是失声惊呼。 公孙盈袖花容失色,崔护也几乎要闭上眼睛不敢看了,短矛可不比箭矢,这玩意势大力沉,若被扎中身体,基本就没救了,就算是扎中手脚,手脚直接就得废掉。 正当大家心脏都高高地提起来时,高不凡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左边一跳,右边一纵,再往前一滚,十一支短矛发出一连串的咚咚声,全部扎入了他周边的地面,激起十一股扬尘。 山坡上众人愕了一下,继而发出震天的欢呼一声,高不凡仿佛浑然不觉,脚步毫不停留,此时大青马已经奔至身边,他腾身一跃便上了马背,动作有如行云流水。 山坡下的契丹骑兵都看傻了眼,包括那名百夫长,然而正在他愣神间,高不凡忽然回首一招犀牛望月,低喝一声:“开!” 那把铁胎弓应声被拉满,崩的一声炸响,利箭便似赶月流星般飞向那名百夫长,刹那间风云失色,一朵血花几乎应声在百夫长胸前盛开,然后整个人倒飞落马下。 其他契丹骑兵吓得魂飞魄散,急急上前查看,然而那名百夫长胸口赫然多了一个血洞,带血的利箭几乎全没在他身后一处地面上,只露出一小截箭羽。 百夫长一脸的难以置信,喉咙咕噜了几声,喷出一股鲜血便气绝身亡了,而此时高不凡已经骑着青云回到了山坡上,迎接他的是如潮的掌声和欢呼。 公孙盈袖美眸异彩频闪,那名丈剑的劲装婢女也禁不住露出了佩服之色,低声道:“他很勇敢,也很厉害!” 从高不凡突然冲下山坡,一路势如破竹拿到三石弓,再到他一箭射杀百夫长,成功返回山坡,叙述起来很繁琐,其实整个过程也就三四分钟,以至于另外两支契丹骑兵才绕到山坡后准备发动进攻。 百夫长一死,山坡正面的契丹骑兵也顾不得继续进攻了,倒是山坡后面的契丹骑兵还不知百夫长已经死,正凶猛地往上攻。 不过不用两面受敌,山坡上的众人压力大减,一轮齐射将契丹骑兵打退,而有三石弓在手的高不凡更是如虎添翼,咚咚咚一通连射,当场射杀了七人。 那些契丹骑兵终于怕了,潮水般退去,高不凡甩了甩手,饶是他臂力强横,用三石弓连射七箭,手腕还是有点发麻,捻箭的手指更是隐隐作痛! 李靖的那把铁胎弓就是三石的,他开弓时也得戴上特制的板指,像高不凡这种直接用手指开弓,还连发七箭,实在是异数,换个人只怕手指都废了。 “大家快看,契丹人跑了,哈哈!”高世雄忽然大笑起来。 众人放眼望去,见到剩下的契丹骑兵果然都往西北边跑了,不由都松了口气,许嵩却提醒道:“契丹人比大家想象中要狡猾,只怕有诈,大家还是先待在山坡上不要动,免得他们杀个回马枪。” 众人闻言觉得有理,便继续留在山坡上严阵以待,约莫过了盏茶的功夫,东北方向扬尘再起,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不由面色大变,高世衡破口骂道:“直贼娘,这些契丹人果真阴险!” 高不凡却摇了摇头道:“是不契丹人,是隋军!” 果然,随着以蹄声越来越响,一支约莫千人的骑兵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看旗帜和服饰,正是隋军无疑。 这支隋军骑兵很快就来到山坡下,那面旗帜上分明绣着一个斗大的“罗”字。崔护立即面露喜色道:“来者定是柳城督军罗艺!” 许嵩禁不住问道:“崔管事认识罗督军?” 崔护点了点道:“打过几次交道,此人骁勇善战,不过脾气不是火爆,待会各位注意,万不可激怒他!” 高不凡心中一动:“罗艺?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 第97章 可敦邀请 高不凡不知道这个柳城督军罗艺,是否真如崔护所讲的那般脾气火爆,但为人霸道是肯定的,因为他赶到后立刻就下令包围了山坡,并且勒令山坡上所有人不得妄动,否则就格杀勿论,而且他手下的兵看到几十具被射杀的契丹人尸体,竟然大喜,不由分说就把首级割下来,估计是要把功劳据为己有了。 “呸,这些家伙还真不要脸!”高世雄有点瞠目结舌地呸了一口,其他人也多少有点不满,毕竟这些契丹骑兵是大家浴血奋战才杀死的,现在却被这些隋兵肆无忌惮地当成了他们的功劳。 幸好,在场的都是平民,没有军功这一说,否则定然不会坐视自己的功劳被抢占。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暗忖,既然士兵如此,那这个罗艺定然也不是善茬。 这时山坡下的隋兵已经分出一半往契丹骑兵逃跑的方向追去,另一半则留在山坡下,也不见有人上前来交涉,就这样把众人晾在山坡上,而此时太阳已经西垂,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就天黑了。 “高公子的伤口不用包扎一下吗?”公孙盈袖不知什么时候行了过来,表情关切柔声问道,美眸盯着高不凡左臂上的伤处。 高不凡刚才冲下山坡取弓时,左臂被利箭擦伤了一道口子,不过此时早就自行止血了,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皮外伤而已,不必了,谢过公孙大家关心,对了,这把三石弓物归原主。”说完便把铁胎弓递了过去。 公孙盈袖摇了摇头道:“这把铁胎弓本是故人所赠,奴家平日只作摆件用,实在是暴殄天物,不如就送给高公子吧,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高不凡连忙婉绝道:“既然是故人所赠,在下又岂敢掠人之美,公孙大家美意,在下心领了,还请收回吧!” “高公子果然是个谦谦君子,那奴家也不勉强了,佩剑,把弓收起来!”公孙盈袖淡淡地吩咐道。 旁边的劲装婢女剜了高不凡一眼,伸手把三石弓拿了回来,似乎有点不满。高不凡随口提醒道:“那位赠弓的故人难道没有提醒过公孙大家,铁胎弓如果长时间不用,最好还是把弦给松掉,否则会有损弓力。” 公孙盈袖神色自然地轻笑道:“那人倒是有提醒过奴家,只是奴家即便有心,也没那个力气,正所谓一事不犯二主,不如请高公子帮个忙。” “举手之劳罢了!”高不凡从佩剑手中重新接过铁胎弓,轻松便把弓弦卸了下来。 公孙盈袖目泛异彩道:“高公子果然臂力惊人,佩服!” 高不凡淡然一笑,岔开话题道:“这些隋兵是来接公孙大家的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愕住了,公孙盈袖讶然道:“高公子何以见得?”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在下也是瞎猜的,柳城离这里不远,但也不算近,而从咱们点燃烟火,到隋兵赶到也就半炷时间左右,这来得也太快了些,所以这支隋兵应该就在左近。” 佩剑撇嘴道:“这也不能说明隋兵就是来接我们的呀?” 高不凡点头道:“这确实还不能说明,在下并不知契丹人为何要追杀你们,但想必是事出有因的,而且山坡下面这些隋兵看似是把咱们包围了,但仔细一瞧,却更像是在保护咱们。” 崔护闻言往山坡下望去,果然瞧出些端倪来,不由心中一动,山坡下的隋兵确实看似包围了山坡,但防守的方向却是外围,不由脱口道:“长卿所言极是,公孙大家,难道柳城督军罗艺真的是来迎接您的?” 许嵩和佩剑对视一眼,望向高不凡的目光明显多了一丝忌惮,这小子的武力和胆魄已经惊人,没想到心思还如此细腻。 公孙盈袖美眸异彩连闪,感叹道:“高公子果然洞察秋毫,没错,这支隋军的确实是来接奴家的,不过却是托了别人的面子。” 高不凡不由恍然,这就解释得通了,因为这个柳城督军罗艺虽然亲自带兵前来了,却似乎并不把公孙盈袖太当一回事,把众人晾在山坡上,他自己却带人追击契丹骑兵去了。 “那些契丹骑兵为何要追击公孙大家?”崔护沉声问,但崔氏子弟付出了三死七死的代价,作为管事,他有责任问清楚。 公孙盈袖歉然道:“奴家确实不知道这些契丹人为何要追杀我等,也许是刚好遇上吧,也可能是因为可敦!” “可敦!”崔护的面色徒然变得凝重起来,此事竟与义城公主扯上关系,只怕非同小可。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契丹人追杀公孙大家,与可敦能有什么关系?在下纯粹是好奇,若公孙大家不方便告知,那就当在下没问!” 佩剑冷哼一声道:“高长卿,你这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以为我家姑娘是特意把契丹人招来害你们的不成?” “在下可没这个意思!”高不凡暗汗,他的确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在他看来,这个公孙盈袖的行为实在太过异常了,明明是个卖艺的青楼子,偏偏却跑到这兵荒马乱的苦寒之地,你说这三石弓是别人送的摆件,那在家里摆着就好,偏偏还随身携带着,而且是不松弦的那种。 种种迹象,不得不让人有所怀疑! “佩剑,不得无礼!”公孙盈袖轻声斥责道,后者委屈地道:“姑娘,人家都怀疑咱们了,要不你还是直说了吧,免得人家疑神疑鬼!” 公孙盈袖叹了口气道:“好吧,其实奴家是受了可敦的邀请,前往契丹盟帐出演的,柳城督军罗艺也是奉了可敦之命前来迎接奴家的,谁知奴家一行人还没到达柳城就遇上了刚才那支契丹骑兵,奴家到现在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或许你们可以问问罗督军。” 高不凡和崔护对视一眼,心中均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来,既然公孙盈袖是可敦邀请的,而可敦目前就在契丹人的地盘上,契丹人却半途袭击了公孙盈袖,难道契丹人已经投靠了高句丽? 要真是那样,麻烦就大了! 第98章 罗艺 罗艺终究没有追上那伙逃跑的契丹骑兵,悻悻地折返山坡下,而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夜幕很快就要降临了。 话说罗艺此人表字彦超,京兆郡云阳县,其父乃左监门将军罗荣,也算是将门之后了,自小熟读兵书,精于骑射,而且骁勇善战,年仅二十二岁便官拜虎贲中郎将,任柳城督军,真可谓是年少得志,前途无量,与官场失意半辈子的李靖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罗艺手下有两员战将,一个叫薛万钧,一个叫薛万彻,是同胞兄弟,颇有勇力,乃罗艺的左臂右膀,这时率军驻守在山坡下的正是弟弟薛万彻。 且说薛万彻见到罗艺率兵回转,便打马迎上前问道:“督军大人没追上那伙契丹人?” 罗艺有点泄气地道:“契丹人骑术精湛,马力持久,若让其先发,绝难追得上,对了,那个公孙盈袖可在山坡上面?” 薛万彻摇头道:“督军只让属下驻守在此,所以属下也没上去问,估计是在吧,上面的确有几个女的,而且山坡下那架马车上的标志应该是她无疑。” 罗艺闻言并不生气,反而颇为满意,此子虽然脾气火爆,但治军却是甚严,麾下的兵将令行禁止,所以他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混到如今的位置,确实有过人的本事。 “听说这个公孙大家才貌双绝,有倾国倾城之姿,被咱们晾了那么久,此间只怕正在生闷气呢,走,咱们这便前去见识一下。”罗艺田略带戏谑地道。 薛万钧嘿笑道:“生闷气倒未必,就怕吓得哭爹喊娘的,任其再是国色天香,终究也只是个女流之辈罢了,此番遇到杀人越货的契丹人,还不得把魂儿都给吓丢了,督军大人这时上去抚慰一番,说不定能搏得美人好感,今晚一亲芳泽也说不定。” 罗艺哈哈一笑,提醒道:“咱们在这里开几句玩笑无所谓,但见到人时还是得放尊重些,听说这个公孙盈袖的来头不小,乃秦王的义妹,这次又是可敦亲自发贴邀请来的,非咱们能招惹得起。” 薛万彻却神色古怪地道:“此女的随从战力不简单,而且其中还有个箭术非常厉害的高手,只怕并未吓得丢魂,而且属下以为,那些契丹人之所以突然撤走,并不是因为知道咱们要来了。” 罗艺闻言奇道:“何以见得?” 薛万彻沉声道:“因为属下在山坡下一共发现了三十八具契丹人的尸体,也就是说,他们几乎杀了这一队契丹骑兵的三分之一,其中有十二人都是一箭封喉,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罗艺和薛万钧闻言面色微变,根据他们所知,契丹骑兵一般以一百二十人为一队,如今死了三十八人,也就是说这队契丹骑兵确实减员近三分之一,若算上受伤的只怕更多,就这战损程度,也难怪会撤退。 “咦,看来这娘们的随从果然有两把刷子!”罗艺沉声道:“走,咱们这便上去见识一下。” 罗艺说完便率着薛万钧和薛万彻,以及数名亲兵拍马往山坡上走去。 “长卿你看,那名身穿白色盔甲,手提银枪之人就是柳城督军罗艺!”崔护低声告诉旁边的高不凡。 高不凡借着夕阳斜辉放眼打量下去,不由暗暗惊讶,这个罗艺竟然如此年轻,也就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长相还算英俊,只是双眼有点倒三角,让其平添了几分凶气,一看就知不是善茬。 “公孙大家何在?”罗艺策马上了山坡便扬声喝问,显得狂放而无礼,但三角眼内偶尔闪过的微弱精光却在告诉高不凡,此人只怕并不像表面那么粗豪。 公孙盈袖上前一步盈盈一拜道:“小女儿公孙盈袖,见过罗督军!” 罗艺的目光落在公孙盈袖身上,明显恍了恍神,他身边的人也不幸免,几名亲兵更是眼都直了,仿佛看到仙女下凡一般。 “啧啧,好俊俏的娘们,要不是后台硬,老子这就抢回去睡了。”罗艺暗吞了吞口水,嘴上却呵呵一笑道:“不必多礼,在下久仰公孙大家芳名,今日一见果然赛过天仙。” 婢女婢剑暗撇了撇嘴,这是她见过最蹩脚的恭维,果然是个粗鄙的武夫,说话不会讲,更是不懂礼数,这时竟还骑在马上,真真岂有此理! 公孙盈袖微笑道:“罗督军谬赞了,不知罗督军追上那伙逃跑的契丹人没有?” 罗艺面不改色地打了个哈哈:“那伙契丹贼子见本将军率军前来,望风而逃,倒是让他们溜进山里了,本将军见天色将暮,又想起公孙大家还在等候,便果断停止了追击,若是换了平时,他们就算逃到天脚底,也休想脱出本将军的手掌心。” 佩剑略带嘲讽地道:“这么说倒是我家姑娘拖累了罗督军杀敌了!” 罗艺的三角眼顿时眯缝了起来,薛万钧和薛万彻面色一变,齐声厉喝道:“大胆贱婢!” “佩剑,不得无礼,马上给罗督军道歉!”公孙盈袖蹙眉斥责道。 婢女佩剑本来还夷然不惧的,闻言只好悻悻地福了一礼道:“奴婢口不择言,在此向督军大人致歉,还请督军大人原谅则过!” 公孙盈袖亦歉然地道:“奴家管教无方,还请罗督军见谅。” 罗艺哈哈一笑道:“公孙大家言重了,本将军还没小气到与一奴婢计较的程度,而且本将军迎接来迟,让公孙大家受惊了,嗯,眼下天色已晚,不便再赶路,便委屈公孙大家在此地宿营一晚,明日一早,本将军再护送公孙大家一行前往柳城。” “有劳罗督军了!”公孙盈不卑不亢道。 罗艺环扫了一眼高不凡等人,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些莫非都是公孙大家的随从?” 公孙盈袖摇头微笑道:“自然不是,这位是渤海郡蓨县才子高长卿,这位是清河崔管事。” 罗艺听到“才子”二字明显有些不屑,待听到清河崔管事,马上又愕了愕,仔细打了崔护一眼,竟然滚鞍下马走到崔护面前,热情地道:“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崔管事啊。” 崔护笑道:“罗督军贵人多忘事,认不得鄙人也属正常。” 罗艺哈哈一笑道:“哎呀,在下只顾着和公孙大家说话,加上天又黑了,有点老眼昏花,一时间倒没认出崔大管事来,该打该打!” 崔护打趣道:“如果说罗督军这年纪就老眼昏花,那鄙人这种老家伙岂不是要行将就木了!” 说完两人哈哈一笑,竟似十分熟稔的样子。罗艺笑完便好奇问道:“对了,公孙大家为何会崔管事一道?” 公孙盈袖心有余悸般:“小女子一行遭遇了契丹人的追杀,多亏了崔管事和高公子出手相救,要不然小女子一行人只怕凶多吉少了。” 罗艺恍然道:“原来如此,本将军还以为公孙大家的随从竟如此了得,杀死了三十八名契丹人,敢情是崔管事所为,清河崔氏的实力果然不是吹的。” 崔护摇头道:“罗督军误会了,鄙人哪有这种本事,这次全靠高公子,大家才转危为安的。” 高世雄略带讽刺地道:“好教罗督军得知,你们割下的契丹人首级当中,至少有一半是咱们长卿老大射杀的。” 罗艺瞳孔微缩,不由重新打量了高不凡一遍,薛万钧和薛万钧亦是暗暗吃惊,敢情那十二名被一箭封喉的契丹人,竟是这此子的杰作?真的假的,这小子看样子才十四五岁,箭术就有如此造诣? 第99章 可敦寿辰 等到了晚上,气温就更加低了,估计已经接近零度,大风呼呼地刮过荒野,犹如鬼哭狼嚎,大家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坐在火堆旁取暖,一边啃食干粮。 篝火熊熊,稍稍驱散了寒意,别的坐骑都老实地聚在一块抱团取暖,只有大青马机灵地跑到火堆旁蹭火,占了老大一片位置,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津津有味地嚼食着面前的豆料。 高世雄把冷硬的面饼放到火上边烤软,一边瞥了一眼旁边大青马的屁股,嘀咕道:“长卿老大,你这马也太会享受了,不能总是惯着,要不然越发的蹬鼻子上脸……卧槽!” 高世雄惊呼一声,原来他刚烤软的面饼竟然被大青马舌头一伸就卷了进嘴,美滋滋地嚼食起来,还要呲起马唇,露出两排牙齿,仿佛是在嘲笑。 高世雄大怒,便要动手把面饼抠出来,结果大青马打了个响鼻,喷了他一脸的不明液体,火堆对面的高世衡见状不由捧腹大笑,一脸的幸灾乐祸,他之前就吃过这种亏,要不然以他的智商也不会躲对面去。 高世雄郁闷地抹了把脸,恼火地投诉道:“长卿老大,管管你的马吧,太过分了!” 高不凡宠溺溺地顺了顺大青马的鬃毛,淡道:“世雄,你跟一匹马较什么劲,更何况你不招惹它,它能弄你,再烤一块面饼就是了,马嘴里抠食也亏你做得出来,你怎么不去摸老虎屁股!” 高世雄翻了个白眼道:“得,俺招惹不起还躲不起,果然有其主必有其马。” 高世雄拍了拍屁股,悻悻挪远了一点,再一看大青马的长脖子,估计觉得还不够远,干脆跑到另一堆篝火旁边去继续他的烤面饼大业,一边还嘀咕:“什么世道,连马都成精了!” 崔护既好笑又好奇:“青云很通人性,长卿是怎么调教的?”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也没刻意调教过,估计是天生的吧,就好像有些人很聪明,有些人却很愚蠢,青云还是马驹的时候就跟着我,当初为了培养感情,我还在马厩中睡了近半年。” “难怪长卿和青云作战时配合得如此默契,能这么耐心培养马匹的人不多了。”崔护佩服地道。 高世衡闻言跃跃欲试道:“等俺找到一匹千里马驹,也学长卿那般在马厩里睡上一年载!” “你能睡上十天,俺把名字倒过来念!”高世雄撇嘴表示不屑。 高世衡怒道:“那就走着瞧。” 高不凡也懒得再理这两个家伙,就跟高首和高仁这两货一样,贴错门神似的,斗嘴就是他们的人生乐趣。 崔护看了一眼正宠溺地梳理着马鬃的高不凡,犹豫了一下才道:“鄙人已经问过罗督军,柳城的榷场已经临时关闭,而契丹那边近来也不太平,依长卿之见,咱们还有必要去买种马吗?” 所谓的榷场即朝廷在边镇开设的边贸市集,允许两国的商贩往来互市,共通有无,柳城就设有一座榷场,平时不仅契丹人会来这里交易,奚族人和高丽人的商队也会出现在这里,但由于大隋马上就要和高句丽开战了,所以柳城的榷场已经暂时关闭。 高不凡反问道:“契丹那边的形势很不妙?” “倒也不是,契丹是部落联盟制的,根据罗督军所讲,现在契丹内部的人心并不齐,虽然大部份还是臣服咱们大隋的,但小部份却与高丽人有勾连,近日跑到境内抢掠捣乱的就是这小部份契丹人。”崔护沉声道。 高不凡心中一动:“那如果咱们直接到契丹人的部落购买种马,崔兄有把握吗?” 崔护点头道:“有十足把握,那个契丹部落就距离边境线不远,很多人都会说大隋语,属于亲大隋的部落,鄙人与这个部落做过多次交易,绝对没有问题。” 高不凡点头道:“那就行,咱们既然来都来了,自然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崔护喜道:“鄙人也是这么想,只是这次死伤了一些人,鄙人担心长卿不愿再冒险。” 高不凡笑道:“在下还不至于这么胆小怕事!” “哈哈,是鄙人多虑了!”崔护笑道:“以长卿的胆识智谋,怎么可能怕了。” 高世衡拍着胸口道:“俺也从来没怕过!” 这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众人抬头望去,见到一行人正往这边走来,赫然正是柳城督军罗艺。 这时罗艺已经换脱下了铠甲,换了一身便服,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走到跟前,高不凡等人正要站起来打招呼,罗艺已经双手连压,热情地笑道:“大家不必多礼,继续烤火。”说完十分自来熟地在火堆旁坐下,正是高世雄刚才所处的位置。 “真是一匹好马!”罗艺伸手摸了摸大青马的鬃毛赞道,结果后者打了响鼻,顿时又喷了他一脸。 “大胆畜牲!”罗艺的亲兵大怒,作势就要拔刀,罗艺却伸手制住了,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脸笑道:“有本事的人哪个没点脾气,有本事的马也是如此!” 高不凡不由有点意外,不是说这家伙脾气火爆吗?如今看来还可以呀,歉然道:“在下这匹马欺生,平时除了我,没有人敢碰它!” 罗艺笑道:“哈哈,本事越大脾气自然越大,本将军那匹坐骑也是如此,只有本将军能骑,平时谁敢骑它就尥蹄子,对了,崔管事和高小兄弟准备购买契丹种马?” 高不凡点了点头:“不过听说柳城的榷场已经临时关闭了。” 罗艺笑道:“的确是这样,皇上很快就要御驾亲征了,为免奸细混入城中,如今辽西一带的边镇都已经暂停了边贸互市。” “哦,那我们可否直接到契丹部落中去购买?”高不凡问道。 罗艺摇了摇头道:“如果是以往自无不可,但是目前不行,为防奸细混入,各处关隘路口都已经封闭,而且你们今天也看到了,一小部份心怀不轨的契丹人越境抢掠,所以关闭边境很有必要,这个时候无论是谁也不允许越境。” 崔护和高不凡对视一眼,皱眉道:“罗督军就不能通融一下?” 罗艺神情严肃地道:“崔管事,不是本将军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事关军国大事,可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 崔护闻言遗憾地道:“如此看来,我等只能空手打道回府!” 罗艺眼珠一转,笑道:“那倒不至于,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搞到契丹种马。” 崔护精神一振道:“愿闻其详!” 罗艺瞥了一眼脸上古井无波的高不凡,不由暗暗纳闷了,虽说有少年老成之说,但这小子也太稳了些! “是这样的,你们也知道公孙大家是可敦邀请来的,可敦目前就在契丹的盟帐,还有十天正好是可敦的生辰,你们可以与公孙大家一道前往契丹盟帐向可敦祝寿,这样本将军也就有理由放你们过境了。 嘿,而且向可敦祝寿的机会本身也是千载难逢,只要在可敦面前露一露脸,那好处……你们自己都懂,等向可敦祝完寿,你们再顺道向契丹人购买种马,岂不正好一举两得!”罗艺循循善诱地道。 崔护闻言心中一热,谁都知道义城公主深受隋帝杨广的器重,她的话很有份量,若是能给她留个好印像,对清河崔事来讲自然是件大好事,于是目光望向高不凡道:“长卿,你意下如下?” 罗艺闻言更加吃惊了,他跟崔护打过几次交道,所以知道此人精明能干,而此时崔护明显有点唯高不凡马首是瞻,可见这上子确实非同一般,不由更加高看一眼了。 第100章 拒绝 高不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正所谓无利不起早,罗艺此人并不是善茬,而且脸皮还厚,从其手下毫不客气地割走那些契丹人头便可见一斑,此人如此热情地替自己和崔护“出谋划策”,只怕是另有所图,所以沉吟不语。 罗艺似乎看透了高不凡的心思,直言道:“届时本将军将会亲自护送公孙大家前往契丹盟帐,大家结伴而行会很安全,呵呵,不是本将军胆小怕死,实在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高小友武艺高强,箭术了得,若与本将军同行,将是一大助力,所以说,本将军鼓动你们前往,其实是有私心在内的。当然了,如果两位不愿意,本将军也不会强人所难。” 罗艺如此开诚布公,反倒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也消除了戒心,此刻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便觉得这个罗艺还不错,没架子,人还坦诚! 高不凡不动声色道:“此行以崔兄为主,崔兄拿主意即可,在下唯命是从。” 崔护闻言反倒不好仓促做决定了,笑道:“事关重大,容我等考虑一二再回复罗督军如何?” 罗艺爽快地道:“没问题,明早启程时再告诉本将军也行,对了,高小兄弟有一身好武艺,有没有兴趣从军?我辈好男儿自当征战沙场,马上觅封候。当今皇上雄才大略,有威服四夷之壮志,如今马上就要亲征高句丽了,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封妻荫子指日可待也。若高小兄弟肯屈就,给本将军当个亲兵如何?待日后立了一功半绩,本将军再升你为裨将!” 崔护不由恍然大悟,罗艺此人本不是那么好说话之人,难怪今晚“屈尊降贵”主动跑来搭讪,敢情是看中了高长卿的一身本领,试图拉笼他到手下效力,嘿,不过只怕要失望了,高长卿志不在此! 果然,高不凡笑了笑道:“多谢罗督军厚爱,但小子素无大志,只想专心养马赚钱,征战沙场的生活并不适合在下。” 罗艺闻言顿时不悦,他的脾气本身就不好,要不是听说高不凡能开三石弓,且箭术惊人,他才懒得自降身份前来拉笼呢,结果这小子竟然不识抬举地拒绝了,当下面色就没那么好看了,皱眉道:“高小兄弟空有一身好武艺,却不思立功报国,贪图生活安逸,实非真男儿所为也!”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摇头道:“罗督军此言差矣,报国有很多方式,并非一定要征战沙场,在下为朝廷养出优质的战马,供前方将士驱策,也是报国的一种!” 罗艺冷哼一声:“这分明就是狡辩,嗯?莫非你瞧不起本将军,所以借口拒绝到本将军麾下效力?” 崔护连忙打圆场道:“罗督军误会了,长卿确实志不在此,如果长卿想从军,当初已经随长孙将军到洛阳入职了。” 罗艺面色微变:“长孙将军?难道是右骁卫长孙晟?” 崔护微笑道:“正是,罗督军有所不知,高长卿深受长孙将军赏识,当初长孙将军便邀请他前往洛阳参加四科举人,以长卿的本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再加上有长孙将军照拂,封一个裨将易如反掌,只是长卿志不在此而已。” 罗艺闻言顿时连屁都不放一个了,高不凡连长孙晟都拒绝了,更何况是他罗艺,跟长将晟相比,他还差着几条街呢。 罗艺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道:“高小兄弟还真是深藏不露,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放屁吧。” 高不凡微笑道:“罗督军求贤若渴,若有合适人才,在下定会举荐给您。” “如此本将军便先行谢过了,嗯,你们早点休息,明早给我答复!”罗艺倒也干脆,拉拢不成,立即拍拍屁股便准备走人。 “罗督军且慢!”高不凡连忙道。 罗艺一喜道:“莫非高兄改变主意了?” 罗艺刚才还称高不凡为小兄弟,现在直接改口叫高兄了,显然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高不凡哑然道:“罗督军误会了,在下有个不情这之请,想让罗督军帮个忙。” “哦,你讲,只要力所能及,本将军自然尽力相帮。”罗艺虽然拉小弟不成,却表现得很有风度。 “是这样的,在下有个朋友走失了,有可能到了柳城一带,还请罗督军帮忙留意一下。”高不凡微笑道。 “没问题,不过你这个朋友姓甚名谁,相貌特征如何?本将军也好交待下面的人留意。” “她叫窦线娘,年纪跟我差不多,眉心有一颗红痣,很好认,对了,她有可能女扮男装。” “女的?”罗艺眼中闪过一丝讶意,打趣道:“不会是高兄的相好吧?闹脾气了?” 高不凡笑道:“普通朋友而已,她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办,路上先行一步,只是至今也联系不上。” 罗艺哈哈一笑道:“了解,年轻人嘛,本将军会吩咐下面的人留意的,只要这位窦姑娘出现在柳城,本将军会第一时间通知高兄!” “如此,在下便先行谢过了。”高不凡拱手道。 “好说!”罗艺一抱拳便带着亲兵们离开了,回到所在的营帐,薛万钧和薛万彻立即围上来问道:“督军大人,如何,那高长卿答应了吗?” 罗艺黑着脸摇了摇头道:“没成,还丢了个脸!” 薛万钧和薛万彻吃惊地对视一眼,他们本以为这样十来岁的中二少年,只要督军大人一出手,自然手到擒来,没想到竟然失败了。 “岂有此理,这小子真够拽的,不同意到督军大人麾下效力就算了,难道还敢折辱督军大人?”薛万钧怒道:“属下这就去教训教训他!” 罗艺摆手道:“那倒没有,人家客客气气的,只是本将军没料到他竟然先受到了右骁卫大将军长孙晟的赏识,试问人家连长孙晟的提携都拒绝了,本将军不是自取其辱吗?” 薛万钧咋舌道:“原来如此,那这小子确实有傲的资本。” “人家能开三石弓,本身就了不起,更何况还箭无虚发,刚才属下还特意找了公孙大家的随从许嵩聊了聊,原来高长卿此人不仅箭术了得,武功也是奇高,单枪匹马冲下山坡取来三石弓,不仅斩杀了六名契丹骑兵,还射杀了契丹人的百夫长,要不然契丹人也不会如此容易退走。”薛万彻沉声道。 薛万钧凛然道:“倘若这小子真的如此厉害,的确不会轻易屈居人下。” 罗艺闻言三角眼挑了一下,心中有点不舒服,不过也彻底打消了拉拢高不凡的念头,他不是白痴,自然不会把一个自己压不住的人招到身边来! 且说罗艺离开后,崔护便笑道:“看来长卿是打算前往向可敦祝寿了,否则也不会请罗艺帮忙。” 高不凡笑道:“在下唯崔兄马首是瞻!” 虽然知道高不凡这是在耍滑头,但是崔护听着还是心里舒坦,捋须笑道:“罗艺此举虽然有私心,但他也说得不错,能当面向可敦祝寿,对你们渤海高氏也大有好处,只要可敦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整个渤海高氏均会受益,所以鄙人还是建议长卿去!”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无所谓,反正就是多花几天时间,多走些路罢了,罗艺自己亲自带兵护送,想必不会把咱们带坑里的。” 崔护笑道:“正是如此,那就这么决定了,至于窦姑娘和贵仆,长卿也不必过于担心,咱们这一路西行,各处关卡都查得很严,估计窦姑娘也出不了临榆关,只怕已经回转涿郡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是这么猜想的,这一路上若不是崔护打点人际关系,他们根本到不了柳城,窦红线一个小姑娘无亲无故,估计也到不了这里。 第101章 试探 崔护毕竟受伤流了不少血,身体虚弱,烤了一会火便熬不住了,自行回到帐篷中休息去,高世雄立即溜了回来,占据了前者的位置,这里离大青马远,安全无忧! 高不凡既好气又好笑:“瞧你这份出息,连马都不如,也不嫌丢人。” 高世雄大言不惭道:“你这马不是马,是马精,俺惹不起还不成?” 大青马打了个响鼻表示不屑,高世雄立即指着大青马道:“瞧瞧,马能听得懂人话还能叫马?这畜牲成精了都!” 高不凡打了个呵欠道:“得了,吃饱就洗洗睡吧,别像个阿婆似的喋喋不休。” 高世衡这货却环视了一遍四周,压低声音道:“长卿老大,俺觉得这个罗艺还不错啊,而且马上就要打仗了,留在他麾下效力,说不定还真有机会立大功,你为何不答应?总不会真想养一辈子马吧?” 高不凡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养马挺好的,怎么?难道世衡想到罗督军麾下效力,那明天我替你打声招呼,凭你们两个的本事,当个亲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高世衡立即摆手兼摇头:“还是算了,长卿你都不去,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不去!” “对,要是长卿老大去,我们自然也跟着去,否则一切免谈。”高世雄傲然道,仿佛人家罗艺一定稀罕他们哥俩似的。 高不凡好笑道:“你们以为这是逛青楼呢,有钱就是大爷,还一起去!” “嘿,说起逛青楼,长卿老大之前答应过请俺们哥俩的,到现在还没兑现呢,杏花春雨楼的粉头都换了两茬了。”高世雄不满道。 高世雄话音刚下,一道黄光便向他射来,连忙伸手一捞,发现是一锭金子,愕然道:“长卿老大,俺知道你卖了那批牝马,现在年少多金,但俺也不是青楼里的老鸨,给俺金子作甚?” 高不凡挥手道:“不是让我请吗,金子拿去,随你们点多少个粉头,我不干涉!” 高世雄翻了个白眼,傲然道:“长卿老大以为俺哥俩点不起粉头吗?不是金子银子问题,还是那句,你要是不去,俺们自己去有什么意思?” “就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起嫖才是真的嫖,一起爽才是真的爽,咱们高氏三雄齐上齐下,共同进退,就算逛青楼也是如此!”高世衡摇头晃脑地附和道。 高不凡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怒道:“滚!” 高世雄和高世衡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后者挠了挠头小声问:“长卿老大,你不会是那方面不行吧,俺认识一位老神医,专治这一方面的疑难杂症,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 “介绍你妹,快滚!” “俺们没妹,要是有,肯定介绍给长卿老大你,就算暖床也行。” 嘭…… 一蓬红光向着哥俩打去,却是高不凡用脚赐起一团滚烫的火炭,哥俩立刻鬼叫着落荒而逃。高不凡哭笑不得,幸好这两个二货没有妹妹,否则就这个家伙对不起观众的长相,自己岂不是遭了大难。 高世雄兄弟一走,总算耳根清净了,高不凡摸了摸手臂处的伤口,发现果然已经结痂了,从小就这样,他的自愈能力出奇的强,一般的小伤根本不用处理,或许这也是穿越前那场核事故给他带来的好处,就跟能他能在水下长时间憋气一样。 这时大青马已经把豆料吃完了,也不用高不凡吩咐,自己站起来回到马群中,其他马匹见到它立即站起来让路,然后大青马就像个王者般走到中间卧倒,其他马这才围在它四周躺下,有几匹母马还讨好地蹭了蹭它,简直帝王般的享受,连高不凡都点羡慕了。 又静坐了片刻,气温越发的低了,四周的地面上铺上了一层白白的东西,寒意透体侵肌,敢情是下霜了。 高不凡紧了紧衣服,不由想起了窦线娘,这妮子只带了两套衣服,天寒地冻的,现在也不知在哪挨饥受寒呢,真是个倔强的妞儿,高大和高二追上她了吗? 此时篝火已渐渐弱了下去,高不凡站起活动了一下手脚便向自己那顶帐篷走去,当行到帐篷前时,忽然站定了脚步,神情颇有些古怪。 就在此时,帐篷中突然寒光一闪,一点剑尖直刺高不凡的胸前,仿似那毒蛇吐信。 高不凡不慌不忙地侧身闪过,双掌猛然一合,竟然把剑身给夹住了。帐篷中一刺客吓了一跳,显然没料到高不凡竟然如此胆大,敢用手来夹利剑,他就不怕有个闪失,把两只手掌都给切掉吗? 刺客想把剑抽回去,结果却发现剑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不由心头骇然。 高不凡这时猛地一发力,帐篷中的刺客便不由自主地飞跌出来,而前者已经一掌朝其胸前拍来。 然而正当高不凡的手碰到刺客的胸口时,却突然像触电般收了回来,倏地往后退开一米许,借着远处的火光仔细一瞧,发现这名刺客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公孙盈袖的婢女佩剑。 只见佩剑此刻面红耳赤的,又羞又怒地盯着高不凡,后者皱了皱剑眉冷道:“在下与佩剑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因何躲在帐中偷袭在下?” 佩剑把长剑归鞘,狡辩道:“谁偷袭了,人家只是跟高公子开个玩笑罢了。” 高不凡冷冷地道:“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要不是佩剑姑娘身上确实没有杀气,刚才你已经躺下了。” 佩剑心中一凛,嘴上却不服气地道:“奴婢刚才要是全力出手,还不见得谁先躺下呢。” 事实胜于雄辩,高不凡也懒得跟她斗嘴,淡道:“佩剑姑娘大晚上的钻进男人的帐篷里,莫非就是为了开个玩笑?” 佩剑脸上一热,啐道:“谁大晚上的钻男人……哼,婢子是奉了我家姑娘之命来请高公子的。” “公孙大家有事?”高不凡皱眉问。 “高公子去了就知道了。”佩剑说完转身便欲离开,仿佛吃定对方不会拒绝似的。 岂料高不凡却不吃这套,摇了摇头淡道:“很晚了,有什么明天再聊吧。”说完径直从佩剑身边走过,钻进了帐篷之中。 佩剑呆了一下,继而气得跺了跺脚,转身快步离开了,帐篷中的高不凡耸了耸肩,倒头和衣而睡,美女就了不起吗?美女就得别人随叫随到,瞧把你惯得,天寒地冻的,睡觉练功才是正经。 且说佩剑回到公孙盈袖所在的帐篷,悻悻地道:“那个高长卿真不识好歹,竟然拒绝了姑娘的邀请,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学人家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也不瞧瞧自己的道行。” 公孙盈袖蹙眉道:“佩剑,你是不是态度不好,得罪了高公子?” 佩剑倒是不敢隐瞒,讪讪地道:“婢子躲在帐篷里刺了他一剑。” 公孙盈袖无奈地问道:“那结果如何?” “婢子的剑被他用双手夹住了,还……还差点被他所伤,此子的武功确实极高,婢子只怕不是他的对手。”佩剑直言道。 公孙盈袖淡道:“自讨没趣,白天看他出手就该知道了。” 佩剑吐了吐舌道:“婢子还是想亲自试试,这家伙机警得很,刚走到帐篷外就发现婢子了,简直就是一只小狐狸!” 公孙盈袖叹了口气道:“高长卿若是一般人,长孙晟如何能菁睐于他,连御赐的玉佩都送出了,这下倒好,让你去请人,你却把人给得罪了,今晚罚你不许睡觉,到外面值守去吧。” 佩剑只好悻悻地退出了帐篷站岗去。 第102章 佳人求词 第二天早上,当大家钻出帐篷时,顿感寒风扑面,寒透肌骨,入目所见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还以为是下雪了呢,仔细一瞧,才发现是霜,水囊被冻得硬梆梆的,里面的水竟然都结了冰,众人也是呵气成雾。 此时正旭日东升,霞光万道,天地辽阔万里冰霜,难以形容的壮阔。 然而眼前之景美则美矣,现实却十分残酷,高世衡敲了敲硬得跟石头似的水囊哀叹道:“完了,水也无法喝了,柴也烧不着,贼老天下劳什么子霜,有种你就直接下雪,你敢下老子就敢吃!”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当心真下雪把你冷成龟孙。”高世雄斥道。 “俺成了龟孙,大哥你不也成了龟孙?”高世衡舔了舔被霜风吹得开裂的嘴唇反驳道。 高不凡好笑道:“得了,先忍一忍,太阳出来水就融化了,大家都赶紧收拾好准备出发吧。” 这时那些隋兵也在收拾,估计很快就要拔营起寨了,高世雄兄弟见状也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去,倒是没空再继续斗嘴。 约莫小半炷香左右,那一千名隋兵便收拾定当了,所有物品全部打包驮在战马上,并且列好队整装待发,整个过程迅速而有序,也没发出多少杂音。 高不凡见状不禁暗暗点头,由此可见,这个罗艺治军确实很有一手,能在二十来岁的年纪混到现在的地位并非仅靠祖宗余荫。 “崔管事,高兄,你们昨晚考虑得如何?”一身披挂的罗艺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问道。 崔护微笑道:“正如罗督军所言,既然有幸亲自向可敦贺寿,我等又岂能错过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更何况还能顺道收购契丹种马,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罗艺闻言哈哈笑道:“太好了,有高兄和崔管事相助,本将军真可谓是如虎添翼,时不宜迟,那便出发吧,咱们先回柳城休整两天,崔管事和高兄也正好趁着这两天给可敦准备寿礼。” “契丹的人的盟帐离柳城有多远?时间上可赶得及?”高不凡问道。 罗艺竖起大拇指道:“高兄果然谨慎,其实契丹的人盟帐就在土河以南,离柳城不过四百里许而已,若是骑兵一日即可达,即便是马车也不用三天,可敦的寿辰是冬月十二,还有十天,所以时间上是足够的,高兄倒是不必担心……” 罗艺说到这里却顿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往另一个方向望去,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高不凡循着罗艺的目光望去,只见公孙盈袖和婢女佩剑正踏霜而来,前者已然换了一身胡服,纤腰若束,肩似刀削;外罩一件宫粉短袄,披着一条毛茸茸的银狐披肩,肌肤更显欺霜赛雪,吹弹得破;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了坠马髻,额前勒着一串珠饰,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高不凡不禁暗暗称奇,这霜风吹在脸上干巴巴的,公孙盈袖的脸蛋却是水嫩嫩的白脸透红,用的是什么护肤品?锁水保湿功能着实不赖。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惊艳目光,婢女佩剑不由有些得意,男人她见得多了,不好色的真没几个,瞧瞧高长卿那小子,眼都看直了吧,昨晚还假惺惺地拒绝姑娘的邀请呢,分明就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高不凡可真冤,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他现在纯粹是以欣赏的目光审视公孙盈袖,哪有看得眼都直了? “诸位早安!”公孙盈袖行到近前盈盈施了一礼,声音如泉水叮咚般好听。 “公孙大家早安!”众人连忙纷纷回礼。 公孙盈袖微笑问道:“敢问罗督军,是否要启程了?” 罗艺笑道:“公孙大家若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噢对了,崔管事和高长卿将与咱们一道前往契丹向可敦祝寿。” 公孙盈袖美眸中闪过一丝喜色道:“太好了,奴家正惋惜没有时间向高公子请教呢,既然同路,那就再好不过了。” 公孙盈袖本就国色倾城,一颦一笑都是如画动人,现在目泛喜色的俏模样更是让人心中怦然,罗艺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炙热来,还有一点妒忌,故作讶然问道:“公孙大家要向高兄请教什么?莫非高兄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本领?” 公孙盈袖叹了口气道:“罗督军有所不知了,高公子不仅武艺高强,箭术了得,更是满腹诗才,当得是文武双全,而奴家正打算作一首新曲向可敦献寿,可惜奴家才疏学浅,作不出好的寿词来,昨晚便打算厚颜向高公子求一首,岂料这这贱婢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出剑试探高公子的武艺,把高公子给惹恼了,贱婢,还不快向高公子道歉!” 佩剑低头着施了一礼,可怜兮兮地道:“姑娘昨晚已经罚了婢子在帐外站了一夜,高公子原谅婢子好吗?” 佩剑长相甜美,此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倒是挺能搏人同情的,大家都下意识地望着高不凡,仿佛后者要是不愿谅就是恶人似的。 高不凡有些无语,敢情公孙盈袖昨晚相邀是想向自己求一首寿词啊,现在当众说了来,估计是怕自己误会了她的意图,淡笑道:“小事一桩,在下早就忘了!” 公孙盈袖喜道:“谢过高公子宽宏大量,那寿词的事能否拜托高公子?奴家必有相报!” 高不凡连忙摆手道:“在下不会作寿词,公孙大家还是另请高明吧!” 公孙盈袖愕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高不凡拒绝得如此直接,一点脸子也不给,这是她以往从没遇到过的奇事。 罗艺既妒忌又好笑,高长卿这小子是真的不会作寿词,亦或年纪还小不解风情?如花美人软语相求竟也忍心拒绝,要是老子会作寿词,别说一首,十首百首都答应她。 公孙盈袖有点难堪地轻咬了咬樱唇:“高公子过谦了,能做出《把酒问月》这种传世佳作,区区寿词还不是信手拈来。” 高不凡面不改色地道:“在下才疏学浅,那天碰巧灵感来了,只不过瞎猫撞到死老鼠罢了,如今再让在下作出一首来,简直难比登天,所以很抱歉,实在帮不上忙。” 第103章 缓兵之计 高不凡用极度自贬的方式拒绝了公孙盈袖的请求,这显然并不是自矜和谦虚的表现,连崔护都有点难以理解了,难道长卿真的不会作寿词? 罗艺更是产生了怀疑,因为正常男人不太可能会拒绝公孙盈袖,更何况这寿词一经公孙盈袖在可敦面前唱出,作为填词人的高不凡必然也能大大出名,既讨好了美人和贵人,又得了名声,这样的好事,傻子才会拒绝,除非高不凡肚子里的确没有真材实料,担心出丑吧! 然而公孙盈袖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那晚在鸿雁的酒宴上,她可是亲眼看着高不凡瞬间把一首打油诗变成一首朗朗上口的传世诗作《静夜诗》,紧接着又在踱步间吟出了《把酒问月》,才思之敏捷,绝对不是所谓的瞎猫撞到死老鼠了。 “那他现在为何要拒绝,莫非真的如此讨厌我?除了佩剑昨晚鲁莽的行为,好像没什么地方得罪过他吧?”公孙盈袖心情复杂,星眸黯淡。 佩剑见状气哼哼地问道:“敢问高公子,那首送别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是不是你作的?” 高不凡愕了一下,高世雄那货已经抢着答道:“当然是长卿老大作的,那天长孙将军带着无忌公子和无垢姑娘到访飞鹰马场,离开时长卿老大特意作了一首诗送别,俺当时就在场,俺还记得这首诗呢。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什么远方伸古道,晴翠接那啥啥。又送猪哥去,妻儿哭唧唧!” “啥玩意?”罗艺差点连下巴都掉下来。 高不凡哭笑不得,人家歪嘴和尚念歪经,高世雄这就更离谱,简直是乱放狗屁! 佩剑呸了一口道:“什么乱七八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洛城,又送诸君去,萋萋满别情。” 高世雄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道:“差不多啦!” 佩剑冷哼一声道:“高长卿,这首诗是你作的吧?”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的确是在下所作,佩剑姑娘如何得知?” 佩剑冷笑道:“好诗一出天下皆知,现在整个洛阳的青楼都在传唱呢,但凡有饯别宴,客人都必点这首离离原上草。” 高不凡暗汗,本来不想出名,谁知却事与愿违,但愿不被杨广这变态盯上才好,要是人家一时心血来潮送自己一句“还能离离原上草否?”,那就槽糕透了! “高公子既然说那首《把酒问月》是一时灵感之作,那这首《送别》,还有《静夜思》怎么解释?明明满腹才学却不肯给我家姑娘填一首寿词,你什么意思!”佩剑不满地质问道。 高不凡有点不爽了,别说小爷真不会作寿词,就算会就一定要给你家姑娘作吗?这天下也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高世衡那货看热闹不嫌事大,点头附和道:“是呀,长卿老大不要那么小气嘛,你就免为其难地给公孙大家填一首寿词吧。” 高不凡没好气地瞪了这货一眼:“你以为是吃饭呢!” 高世衡挠了挠头道:“俺觉得作诗填词对长卿老大来说比吃饭还要简单,对了,俺记得不久前长卿老大还作过一首《秋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晴到碧霄。” 高世衡这货的记性明显比他大哥要好得多,竟然一字不差地把诗给念了出来,实属难得! “好诗!”崔护不禁脱口而出。 公孙盈袖美眸异彩边闪,她的文学造诣也不低,自然一听便知这又是一首传世的佳作,惊喜之余更失是落了,高长卿明明满腹诗才,却拒绝为自己填一首词,太过份了! 罗艺打了哈哈道:“高兄果然才高八斗,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不如就答应公孙大家吧!” 公孙盈袖目光幽怨,眼圈仿佛都微微眨红了,一众男人见状不由都产生了怜惜之意,于是崔护也笑着劝道:“公孙大家诚意拳拳,长卿何不成人之美?” 高不凡颇有点蛋痛,如今总算尝到骑虎难下的滋味了,真是应了那句无事别装比,装比遭雷劈,当文抄公一时爽,一直能抄一直爽,若是突然没得抄了呢?咋办? 高不凡本来就不是文科生,也不是诗词爱好者,偶然记得的几首古诗词均是琅琅上口的传世名篇,至于寿词这种“专业性”特别强的诗词,就很难有出彩的,他知道个屁啊,就算知道也记不得了! 众目睽睽之下,面对公孙大美人幽怨的星眸,高才子拙计了,只能使出缓兵之计道:“不是在下不愿意给公孙大家作寿词,委实是并不擅长此道,不过既然公孙大家诚意拳拳,在下便免为其难吧,如今先行赶路,待在下斟酌好了再写下来交给公孙大家吧!” 公孙盈袖闻言喜道:“那奴家在此先行谢过了。” “公孙大家客气了!”高不凡微笑道,心里却是有点虚,奶奶的,上哪里弄一首出彩的寿词,不管了,拖得一天早一天。 接下来,众人便启程出发往柳城方向而去。 公孙盈袖的马车昨日已经严重损坏,无法修复,所以现在也只能骑马,不过此女的骑术竟然十分娴熟,换了一身胡服显然也是为了方便骑马,随着大队一路策马奔驰,倒是没有掉过队。 婢女佩剑骑马紧随在公孙盈袖旁边,瞪了一眼远处骑在大青马上的高不凡,低声道:“姑娘,高长卿这小子眼高于顶,连长孙晟的提携都拒绝了,你觉得他会投效杨大人吗?” 公孙盈袖皱了皱黛眉道:“这不是我们该管的,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 婢女佩剑撅了撅嘴,低声嘀咕道:“现在大隋遍地都是反贼,高长卿这小子只一心养马,有官也不想当,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公孙盈袖低眼神泠然地盯了佩剑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倒不是敢再多言了,而前者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高不凡的背影上,神色颇有些复杂。 第104章 原来如此 高世衡还真是乌鸦嘴,冬月初三,也就是高不凡等人到达柳城的第二天,本来晴空万里的天气竟急转直下,上午的时候阴云密布,朔风似刀,到了下午便下起雪来,虽然下得不算大,但飘飘洒洒的延续到天黑才总算停歇。 外面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客栈的房间内却暖意融融,高不凡和崔护二人正围坐在火炉旁聊天,炉中炭火熊熊,还温着一壶浊酒。 崔护受伤失血后十分怕冷,即便在房间内也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边喝酒一边问笑:“长卿可把寿词写好了?不如取出来让鄙人先睹为快吧。” 高不凡苦笑道:“崔兄这是哪壶不开提那壶,在下原不擅长写寿词,今天是被你们逼着赶鸭子上架,这才勉强答应公孙大家的,如今正头疼之后该如何应付呢。” 崔护自然不信,毕竟高不凡只要一出手,都是传世佳作,说他才高八斗也不为过,怎么可能不会写寿词,怕是心有顾虑吧。 崔护心中一动,低声问道:“长卿似乎不太想在诗词方面出名,莫非是听到一些关于皇上的传言?” 高不凡含糊地道:“承蒙长孙将军提点了几句。” 崔护闻言顿时恍然大悟,点头歉然道:“长孙将军是天子近臣,既然提点了长卿,必然有其道理,鄙人今日也有份撺掇长卿为公孙大家作寿诗,如今看来倒是把长卿置于不利的境地了。” 高不凡闻言便知崔护误会了,自己确实对杨广的“善妒”有所顾忌,但真正原因却是的确不会写寿词,只是也懒得去点破了,毕竟自己已经“作”了好几首的传世佳作,即便再解释别人也不会相信的,耸了耸肩道:“没关系,公孙盈袖若不再找我要寿诗最好,若来找,在下便随便糊弄一首了事。” 崔护闻言失笑道:“别人都是想方设法讨美人欢心,长卿倒是反其道而行之,莫非长卿对公孙大家这种倾国美人也毫不动心?” 高不凡笑言:“这世上好看的花儿千千万万,看着养眼就行,也没必要动手去采,真要去采,即便是皇上也采不过来吧,君不闻,后宫佳丽也不过三千而已,就好比人穿鞋子,不是非要最好看的,合脚的才是最好的。” 崔护闻言眼前一亮,点头道:“长卿此番话虽然通俗,但的确很有道理。”说完打趣般道:“那长卿可选好了合脚的鞋子了?要是没有,考虑一下我们清河崔氏如何?别的不敢说,我们清河崔氏的女子无不知书识礼,品貌俱佳的也有不少。” 高不凡不禁哑然失笑道:“在下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崔兄倒是挺能打蛇随棍上。” 崔护哈哈笑道:“人才难得,见猎心喜呀,长卿真不考虑一下?” “在下何德何能!”高不凡暗汗,连忙岔开话题道:“对了,听说崔兄今日上街寻摸献给可敦的寿礼,可有收获?” 崔护见高不凡岔开话题,不由有些失望,看来高长卿是意属长孙家的无垢姑娘了,没办法,谁让长孙晟这只老狐狸慧眼如炬,捷足先登,看来在长孙晟作出决定之前,崔氏怕是没机会了,且再等等看。 话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崔护是越发体会到高不凡的优秀了,才十五岁的少年,文才武艺都如此出众,关键还是他的见识和头脑,不贪利,不为美色所动,假以时日定然大放异彩,这种潜力无限的少年自然越早投资越好,所以才自作主张出言试探,可惜高不凡似乎对跟崔氏联姻不敢兴趣。 不过,崔护并无不悦,只是有点遗憾而已,毕竟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人家长孙晟是先来的,而且,高不凡若轻易转态投向崔氏,那他的人品便值得商榷了! 崔护摆手笑道:“柳城这种边境小城,穷乡僻壤,能有啥好东西,鄙人逛了一天,才找到两样勉强能拿出手的,不过还是太寒酸了,明天还有一天时间,鄙人再上街寻摸寻摸,对了,长卿打算送什么贺寿?” 高不凡耸肩道:“在下倒没有刻意去准备,也就是一些丝绸布匹,再加几百两金子而已。” 崔护点头道:“这倒是也行,不过鄙人觉得长卿还是精心准备一两件好些,贵重不贵重倒是其次,关键是要给可敦一个好印象,要不然还不如不送,毕竟长卿你代表的可是渤海高氏一族,万万不可马夫!” 高不凡闻言踌躇道:“谢谢崔兄提醒,不过仓促之下上哪找特别的贺礼去?” 崔护沉吟一下,站起身道:“长卿稍等,鄙人去去就来!”说完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片刻之后,崔护便捧着一只近二尺高的木盒进来,轻手轻脚地搁在茶几上。 高不凡奇道:“崔兄这是?” 崔护笑着打了木盒,从里面捧出一尊玉观音,竟然是纯奶白色,在灯光映照下流光溢彩,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这尊玉观音是鄙人今天淘到的两样事件之一,虽然做工粗糙了一些,但胜在玉料上乘,倒是勉强能拿得出手。”崔护笑眯眯地道:“长卿若不嫌弃便先拿来作献给可敦的寿礼,对了,可敦是信佛的,这尊玉观音正好合适!” 高不凡连忙摆手道:“不行,这是崔兄辛苦寻摸来的东西,在下又岂能掠人之美,绝对不行!” 崔护神色一整道:“鄙人今日寻得两件,那边房间还有一尊更好的如来佛像,所以长卿万勿推辞,要不然就是不把鄙人当朋友。” 话都说到这份上,高不凡只好道:“好吧,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得按原价向崔兄买,毕竟崔氏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若崔兄不收,那这尊玉观音也请崔兄带回去。” 崔护闻言苦笑道:“长卿真是太见外了,好吧,这尊玉观音鄙人花了五十万钱。” 五十万钱相当于五百两银子左右,高不凡估计也差不多,于是便取出五十两金子付给崔护,后者也不客气就收下了,因为他知道高不凡年纪虽轻,但做事很有原则。 高不凡把那玉观音放回木盒中,随手摆在房间的一角,价值五百两的东西也不见他如何珍视,崔护看在眼中,心中不由暗赞,但凡过份看重钱财,沉迷于女色之人都难成大事! 两人重新坐落,各自斟了杯酒,便又闲聊起来。崔护随口问道:“长卿应该也听说过公孙大家的背景了吧?”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在下听族人说,公孙盈袖乃秦王的义妹,她出身的梨香园则是楚国公杨玄感名下的产业,也不知是真是假。” 崔护微笑道:“自然是真的,其实红极一时的名妓歌姬大多是权贵们招揽人才的一种手段,公孙盈袖便是礼部尚书杨玄感暗中一手捧红的,当然,民间很少有人知道,但上层圈子内都心知肚明。” 高不凡讶然道:“还有这种骚操作……咳,愿闻其详!” 崔护解释道:“通常情况下,只要你有权势和名气,人才自然会找上门投靠,所以畜养名妓歌姬的方法权贵们都比较少用,不过这种方法却能够网罗到更多有真才实学之人,正所谓才子配佳人嘛,佳人名气越大,慕名而来的才子自然就越多,权贵再暗中密识一些出众的来拉拢,也就事半功倍了,若该人才的确出类拔萃,慕后的权贵甚至不惜把该名妓赏给他,以达到拉拢的目的。” 高不凡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崔护若有深意地道:“所以恭喜长卿,你目前估计已经入了杨尚书的视线了!” 高不凡却是心中一凛,杨玄感还是算了吧,造反没多久就失败了,不仅满门抄斩,自己也被分尸暴晒焚烧,跟他有关系的都被牵连,要么人头落地,要么贬官流放,谁沾上谁倒霉,看来以后自己得离公孙盈袖远一些才一行,免得成了殃及池鱼! 第105章 赶鸭子上架 契丹属于东胡鲜卑人种,主要发源在黄水和土河流域一带,共分为八大部落,目前还没形成国家,只是实行部落联盟制,平时各部落自行游牧和种植,互不干涉,只有在重大外交事件,或者战争状态时才会联合行动,譬如准备依附哪个强国,又或者对外作战时,才由联盟首领统一协调指挥。 契丹的古八部在北齐的军事打击下基本已经土崩瓦解了,现存的契丹八部是新八部,分别是:达稽部、绝便部、独活部、芬问部、突便部、芮奚部、坠斤部和伏部,目前的八部联盟首领名叫咄罗,出身大贺氏贵族。 大业七年冬月初五,高不凡等人离开了柳城往北出发,前往契丹土河南部的盟帐所在,柳城督军罗艺亲率一千骑兵护送,安全方面倒是绝对没有问题,唯的问题是雪后的天气寒冷,道路也十分难走。 本来,罗艺作为柳城的最高军事长官,是不能轻易离开柳城的,但此人热衷于功名,显然不想放过在可敦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所以亲自率兵护送公孙盈袖,只留了一名副督军和薛家兄弟负责守城。 而让高不凡感到奇怪的,罗艺还带了几十只小木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总之不太像是给可敦的寿礼。 当然,高不凡也不会无聊到去深究,待到了地方给义城公主拜完寿,再收购一批种马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一旦进入腊月,这地方肯定更冷,几场大雪下来,到时只怕寸步难行。 且说队伍一路北行,早发晚宿,竟然花了六天时间才赶到契丹人的盟帐驻地,一方面是因为雪后道路难走,另一方则是契丹人把盟帐往北迁了上百里,估计是担心大隋与高句丽开战,会殃及池吧! 幸好,时间上还是来得及的,因为义城公主的寿辰是冬月十二,而现在是冬月初十一,还有一天时间准备,倒是刚刚好! 契丹人的盟帐就建在土河的南岸东面,而可敦的营帐则建在土河南边的西面,径渭分明,但见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全是毡帐,估计有数万顶吧,十分之壮观,到处都是牛羊和马匹,热闹非凡。 高世雄兄弟见状兴奋得跃跃欲试,高世衡这货啧啧地道:“奶奶的,俺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马,怕是有好十万头吧。” 崔护摇头笑道:“顶多就两万头,契丹人先受到北齐的沉重打击,大业元年又被大隋和突厥联手重创,如今休养生息了六七年,只是稍微恢复一些元气罢了,人口绝对不超过五万,部份耕种,部份放牧,而贵族是不事生产的,怎么可能养得出十万匹马来。” 高不凡闻言道:“如此说来,契丹人应该十分敌视咱们隋国人才对,但一路走来遇到的契丹人似乎都挺友好的,除去之前袭击咱们那批!” 高世雄笑道:“俺和二弟从小就被老子揍,现在还不是服服帖帖的,想必契丹人也是如此,记打不记吃,把他揍惨了自然跟猫儿狗儿一样听话。” “你小子倒是挺有自知之明!”高不凡笑道。 崔护亦笑道:“是这么个理,但是契丹人未必不恨咱们隋人,只是没这个胆子反抗而已,一旦大隋国力衰弱,必然会忍不住露出獠牙,所以咱们也不得不防。” 高不凡暗暗点头,崔护倒是挺有先见之明的,契丹人这个时候虽然弱小,但最终形会成了强大的辽朝,几乎占领了整个中原。 这时,行进中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原来是一队突厥骑兵迎了上来,为首的突厥将领正与罗艺交涉,似乎并不允许隋兵过份靠近可敦的牙帐。 果然,突厥将领与罗艺交涉完后,后者便下令就地安营扎寨了,距离可敦的牙帐差不多一里许。 众人扎下营寨后,罗艺叮嘱高不凡等人不要胡乱走动,以免引起误会,这才仅率几名亲兵前往牙帐拜见可敦,而公孙盈袖是可敦请来的客人,自然也跟着一起前往了。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高不凡等人正感无聊,罗艺回来了,竟然神色古怪地道:“高兄才思敏捷,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罗督军过奖了,但说无妨,只是在下才疏学浅,不知能不能帮上忙。”高不凡不动声色地道。 罗艺笑道:“是这样的,如果有一大堆树干,大小长短粗细都差不多,如何分辨哪一头才是下边,哪一头才是上边?” 高不凡差点咬到舌头了,奇道:“罗督军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你不用管,只需说出如何分辨就行!”罗艺道。 在场众人不由都露出思索之色,高不凡却轻松地笑道:“这个简单,把树干两端锯开,看两端的年轮……就是那些圈圈,长得密的就是下边,长得疏的就是上边!” 罗艺一拍大腿道:“可不就是,只是人家嫌这样太麻烦,有没有更简单的方法?”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嫌麻烦?这听着倒是有点像在找茬。罗艺见高不凡皱眉不语,不由有些失望地道:“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吗?” “当然有,只要把木头都扔进水里,稍沉的那一头就是下面,稍浮的那一头就是上面。”高不凡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帮人帮到底,指点了罗艺一条明路。 罗艺闻言一喜,不过他也挺机灵的,追问道:“有何依据?” 高不凡随口道:“下边密度大,上边密度小!” 罗艺不懂密度是什么玩意,但见高不凡说得如此肯定的,便也不再深究,兴冲冲地直奔可敦的牙帐而去,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约莫盏茶工夫,罗艺竟然去而复返了,神色有些复杂地问:“高兄,密度是什么玩意?” 高不凡一时倒不知如何解释了,含糊道:“密度,顾名思议就是紧密程度了,就好比往一只瓶子里装沙子,压得越紧密自然就越重,而树木生长得越久的部分密度也越大,也就越重!” 罗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高兄可知这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崔护不由奇道:“罗督军哪来这些奇怪奇怪的问题?” 罗艺讪讪地道:“还不是契丹人……算了,还是麻烦高兄跟我走一趟吧,可敦要见你!” 高不凡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连忙问:“可敦为何要见在下?” 罗艺有点不好意地解释道:“本将军刚才前往牙帐拜见可敦,正好可敦在宴请契丹八部的酋长,绝便部的酋长不安好心,故意向可敦请教一些刁钻的问题,若可敦答不出来不仅本人有失面子,也有失大隋的面子,刚才木头的问题就是绝便部那家伙搞出来的。” 罗艺尴尬地轻咳一声,续道:“都怪本将军多嘴,把高兄刚才教的方法告诉了可敦,又解释不清密度是什么,所以……咳咳,倒是连累高兄了。” “能不去吗?”高不凡很是蛋痛。 罗艺神色一整,斩钉截铁地道:“不能,你要是不去就是对可敦不敬,是要治罪的,更何况事关大隋的面子,非同小可!” 高不凡暗暗问候了罗艺的祖宗,无奈道:“那就去吧。” 罗艺拉了个顶杠的,心中稍安,提醒道:“高兄可有把握?本将军可是在可敦面前把你吹得天花乱坠的,千万可别当众出丑,否则咱俩都别想好过。” 高不凡地耸了耸肩道:“尽力吧!” 崔护和高世雄哥俩担忧地看着高不凡和罗艺两人去了可敦的牙帐。 第106章 草民遵命 义城公主的牙帐呈六出梅花状布局,有五千突厥骑兵在四周拱卫,而且这五千骑兵都是只听令于她的心腹精锐,难怪她敢亲自出访契丹,也侧面反映出她在突厥的影响力,连始毕可汗也不敢轻易动她。 且说高不凡和罗艺两人交出了身上的武器,又通过层层关卡,这才来到了义城公主的牙帐前,安保之严密,让人为之凛然。 “高兄,待会见到可敦不要失了礼节,另外,可敦为人格外强势,万万不可逆了她的意思,当心性命不保!”罗艺表情严肃地提醒道,当然,他倒不是担心高不凡的小命,只是担心自己会被连累罢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多谢罗督军提醒。” 可敦的牙帐很大,足以容纳数十人之多,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毯,踩在上面软绵绵的,一进来就觉暖意融融,酒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高不凡跟在罗艺的身后,目光飞快地环扫了一遍四周,发现两边各摆了一排矮几,每一张矮几后面都盘腿坐着一个人,看穿着打扮应该就是契丹八部的酋长和贵族们了,而当面正中的主位上,隆重地坐着一名女子,年约三十出头,面容姣好,神情肃穆,凤目含威,应该就是突厥可敦——义城公主了。 而公孙盈袖此刻已经戴上了一层面纱,袅袅娉娉地坐在可敦的右下手位置,说不出的优雅动人,望向高不凡的眼神竟然略带一丝担忧。 高不凡虽然看在眼里,但却不会因此而想入非非,尤其在得知公孙盈袖是杨玄感培养出来拉拢人才的工具之后,更是敬而远之。毫无疑问,此女肯定受过严格的训练,演技说不定都能拿奥斯卡小金人了,天知道她是真情流露,还是虚情假意,所以只作看不见便是。 “末将罗艺拜见可敦!”罗艺率先走上前,竟然单膝行了个跪礼。 高不凡见状又在心里问候了罗艺的祖宗,这才无奈地上前行跟着行跪礼:“草民高不凡拜见可敦!” 可敦点了点头道:“平身吧。”声音平和,竟然十分好听。 高不凡站了起来,这才有暇看清眼前的义城公主,发现此女竟是单眼皮的,柳叶眉丹凤眼,嘴唇稍薄,下巴微前翘,一看就是个强势的女人。 “罗督军,此人就是你所说的蓨县才子高长卿?看着也太年轻了些!”可敦一边审视着高不凡,一边淡淡地道。 罗艺连忙恭谨地道:“回可敦,此人便是蓨县才子高长卿,虽然年少,但才思敏捷,文武双全。” “当真?”可敦将信将疑,高不凡看着实在太过年轻了些。 “末将安敢欺骗可敦,高长卿不仅有七步成诗之才,而且武艺了得,能开三石弓,据说他在蓨县时就协助驾部员外郎李靖剿灭了拥兵两万的悍匪张金称。”罗艺虽然很不愿意替高不凡长脸,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吹了,谁叫人是他推荐的。 可敦闻言眼前一亮,点头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个允文允武的人才,高长卿,哀家问你,把木头放进水里的法子是不是你想出来的?” 高不凡低眉垂目答道:“正是!” “那你向绝便部的酋长葛逻录解释一下,什么叫密度吧。”可敦淡淡地道。 “——草民遵命!”高不凡转过身去,拱手道:“敢问哪一位是绝便部的葛逻录酋长?” 话音刚下,左手则一名大腹便便的地中海男子便站了起来,笑眯眯地道:“本人便是葛逻录,小兄弟请讲,本人洗耳恭听!” 此人的大隋语竟然说得很溜,只是发音有点生硬而已,笑起来还有点歪嘴。 高不凡淡然道:“所谓密度,顾名思义就是紧密程度,就好比往同一个布袋里面塞入棉絮,用力把棉絮压紧了,自然装得越多,也会越重;反之,如果不用力压紧,装的棉絮就会少很多,重量也会越轻。 木头也是如此,生长得越久的一端紧密度就越大,重量也就越重,因此放进水里,重的一边会稍为下沉,轻的一端会稍为上浮。” 高不凡已经解释得十分浅显了,所以在场的人都一听就懂,可敦微笑道:“高长卿解释得很好,葛逻录,你可听明白了?” 葛逻录眼珠一转道:“算是明白了,那敢问可敦,这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问题一直困拢了葛逻录很久,都说你们大隋人聪明,学识渊博,想必可敦能为本人解答这个疑惑吧?” 此言一出,可敦身边的官员和随从都心虚地低下了头,罗艺这货也是低眉垂眼夹着臀,这个问题他已经琢磨了很久,根本就是个死循环! 你如果说先有蛋,人家会反驳你,蛋是鸡下的,没有鸡哪来的蛋?如果你说先有鸡,人家又反驳你,鸡是蛋孵出来的,没有蛋哪来的鸡? 所以说这问题根本无解,乃杠精们居家旅行的必备撒手锏,杠你命三千! 可敦见所有人都耸肩耷脑的,不由面色微愠,忽见高不凡神色自若,不由心中一动,淡淡地道:“高长卿,你来告诉葛逻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高不凡淡定地道:“——草民遵命,葛逻录酋长阁下,这个世上先有鸡。” 葛逻录得意地哈哈一笑道:“非也非也,鸡是蛋孵出来的,没有蛋哪来的鸡?” 高不凡早就料到这货会这么说了,反问道:“那敢问葛逻录酋长阁下,鸡蛋该如何孵?” 葛逻录面色一僵,在古人的思维里可没有电气化孵蛋的手段,只有母鸡会孵鸡蛋,所以葛逻录犹豫了一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自是母鸡孵了!” 高不凡笑道:“可见这个世上确实是先有鸡。” 葛逻录不禁哑口无言,公孙盈袖的美眸中不由泛起一丝笑意来,这样一个刁钻的问题,竟被高不凡换个角度轻松化解了。 可敦不由喜上眉梢,也不等葛逻录反应过来继续杠,笑吟吟地道:“很好,高长卿果然才思敏捷,看赏!” 葛逻录眼珠一转,急忙道:“且慢!” 可敦不由面色一沉,这个葛逻录胡搅蛮缠,着实让人讨厌,关键作为联盟首领的咄罗也不出面制止,分明就是想看自己的笑话,让大隋在众人面前坠面子,看来皇上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如果自己这次不是借口出访到此,估计契丹人还真有可能投靠高句丽。 “葛逻录,你还有什么问题?”可敦凤目已经隐含寒意,她麾下有五千精锐突厥骑兵,再加上罗艺的一千骑兵,即使当场翻脸她也不怕。 然而葛逻录竟然夷然不惧,笑眯眯地道:“尊敬的可敦千岁,葛逻录的确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可敦勉强把怒火压下,冷道:“且问来!” 葛逻录不紧不慢地道:“是这样的,本人的部落里有个老牧民前几天死了,死之前留下遗言,要将家里的二十三匹马分给三个儿子,长子分一半,次子分三份一,三子分八份一。可是本人分来分去都分不好,真是头痛呀,劳烦可敦替本人解决这个头疼的难题吧,感激不尽!” 罗艺闻言哈哈笑道:“你们契丹人果然不识数,这还不简单,二十三匹马的一半就是……十一匹半,咳……把其中一匹马杀了砍成两半不就行了。” 葛逻录摇头道:“可是老牧民遗言中说了,不能把马杀掉呀。” 罗艺不由傻了眼,皱眉道:“不能杀掉,那怎么分出一半给长子?根本不可能嘛!” 葛逻录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无奈摊手道:“要不然本人也不会头疼那么久,不得已才向可敦求教。” 可敦皱了皱眉,淡淡地道:“你们谁来给葛逻录分一分马?” 四周随行的官员和随从们再次低下了头,竟没有人敢接话。 葛逻录得意极了,却装出一脸惋惜地道:“唉,咱们契丹人读书识字的少之又少,本以为你们大隋人识文断字,应该更加聪明,可以帮助本人解决这个难题,不过如今天看来,跟咱们也差不多嘛!” 在场一众契丹部落酋长和贵族们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人甚至笑出声来。 可敦不由暗怒,又瞥见高不凡竟一脸无所谓的吊儿朗当样子,更是恼火,好你个高长卿,大家都觉得丢脸,就你事不关已,那就让你来答,若答不出来,看哀家如何治你的罪。 “高长卿,你来给葛逻录解决这个难题,免得人家以为咱们大隋人跟他们契丹人一般愚蠢。”可敦冷冷地瞥了高不凡一眼道。 高不凡倒是淡定地道:“——草民遵命!” 葛逻录闻言不由眼皮跳了一下,笑道:“又是这位小兄弟,莫非大隋就没有其他人才了?” 高不凡微笑道:“葛逻录酋长阁下此言差矣,咱们大隋人才济济,在下年纪轻轻,只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员,你这个问题实在太简单了,可敦和其他人都不屑亲自回答你,由在下这个普通人回答你这个简单的问题,再合适不过了。” 可敦闻言大为舒心,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此子倒是挺会说话,也罢,即便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哀家也可网开一面。 第107章 可敦赏赐 葛逻录气乐了,这小子口气还挺大的,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小兄弟替本人分一分马吧,也好让大家见识一下大隋的普通人能有多聪明。” 高不凡却微笑道:“分马容易,只是在下怕酋长阁下听不懂,不如这样吧,你准备二十三匹马,在下现场模拟……咳,现场示范一遍,简单明了,大家都一看就懂。” 葛逻录眼珠骨碌碌地转动,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可敦倒也机灵,立即吩咐道:“沙梅录,去准备二十三匹马来,咱们到外面现场分一分,免得契丹人看不懂。” 梅录不是名字,而是官名,统兵者的意思,沙梅录正是可敦的心腹将领,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虎背雄腰,神色彪悍,闻言行了个抚胸礼,嘴里喊了一声,用的是突厥语,估计也是“遵命”之类。 很快,沙梅录便又进来禀报,马匹已经准备好了,请可敦移步出帐。 义城公主见高不凡如此淡定,便知此子有十足把握,欣然站了起来,契丹一众酋长和贵族也只好跟从。 众人出了牙帐,果然见到帐前的空地上多了二十三匹马,分别由一名突厥骑兵牵着缰绳。 “葛逻录酋长阁下,这里是二十三匹马没错吧?要不要点着数一遍?”高不凡戏谑地问。 “不必了,烦请指教!”葛逻录冷哼一声道,虽然眼前这小子似乎很聪明,但他不认为对方能解决这道难道,这可是他花了好几月,误打误撞才想出来的解决方法。 高不凡却转身对着可敦一揖道:“草民斗胆借可敦的座骑一用!” 此言一出,义城公主身边的人都微微变色,罗艺不由捏了把汗,斥道:“高长卿,不得无礼!” 义城公主却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好奇了,摆了摆手道:“无妨,来人呀,把哀家的坐骑牵来!” 葛逻录闻言已经面色变幻了,惊疑不定地盯着高不凡,就跟见了鬼似的。 很快,一名突厥亲兵便牵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过来,高不凡一见不由微微一震,我的个乖乖,这匹马实在太漂亮了,个头比青云还要高大一些,浑身寻不着一根杂草,体形匀称健硕,四条腿修长有力,眼大如铜铃,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果然,罗艺已经低声提醒道:“高长卿,可敦这匹可是万中无一的龙驹,你可要悠着点。” 龙驹即是汗血宝马,据说当初宇文化及为了讨好隋帝杨广,在草原上投放了上万匹母马,试图吸引出一匹龙驹来,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毛都捞不到半根,于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谢谢罗督军提醒!”高不凡淡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那名突厥兵将汗血宝马牵到队伍中,与原来的二十三匹马凑成了二十四匹,分成八组三队,每一组正好三匹,而每一队则是八匹马。 众人疑惑不解地看着,倒是公孙盈袖眼前一亮,似乎看出了些许端倪,而葛逻录则面沉如水。 高不凡一指道:“大家请看,这里一共有二十四匹马,那么现在开始分了。” 这时契丹联盟的首领咄罗却出声了,摇头道:“不对不对,要分……二十三屁妈,布……是二十四屁妈!” 这个咄罗的大隋语就要差劲多了,屁屁妈妈的让人忍不住想发笑。 高不凡微笑道:“这位酋长阁下莫急,看在下分完你就明白了,嗯,先分给长子一半,那就是八组中分走四组,刚好十二匹;次子分三份一,也就是三队中的一队,共八匹;最后三子分八份一,也就是一组,共三匹。 所以呀,遏逻录酋长阁下回去后就这样分,长子得十二匹,次子得八匹,三子得三匹,刚好就是二十三匹,至于剩下的那匹龙驹嘛,自然是还给可敦了。” 众人不禁目瞪口呆,可敦也是暗暗惊讶,怪哉,二十三匹马分不开,加了一匹马进去就分开了,奇就奇在,最后加进去的那匹马却剩了下来,毫发无损地完璧归赵。 义城公主虽然想不明白其中的窍妙,但演戏她还是在行的,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淡问道:“葛逻录,你可看明白了?要不要高长卿再演示一次?” 葛逻录神色复杂,轻咳一声:“看明白了,小兄弟果然聪明绝顶,多谢指教,本人感激不尽。” 高不凡摇头道:“葛逻录酋长阁下此言差矣,在大隋比在下聪明的人何止万千,在下安敢称聪明绝顶,当然,若把在下放在你们契丹人当中,的确可以称为聪明绝顶!” 葛逻录被噎得差点吐血,一众契丹贵族均觉脸上无光。义城公主则心情畅快无比,微笑道:“高长卿,不得无礼,你暂且退下看赏吧!” “谢可敦!”高不凡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转身退了下去,颇有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味道。 高不凡回到扎营的地方,崔护和高世雄哥俩立即关心地围了上来。 “长卿老大,见到可敦了?”高世雄兴冲冲地问。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自是见到了。” “快给俺讲讲发生了什么事!”高世衡兴致勃勃地道。 就在此时,罗艺却领着一伙突厥人过来了,为首的看样子还是个官员。罗艺介绍道:“高兄,这位是撒拉艮吐屯。” 吐屯也是突厥官名,相当于外交官,而“撒拉艮”则是这名外交官的名字。 这名字和官名实在太拗口了,高不凡只好随口应付道:“久仰久仰!” 这位撒拉艮吐屯个子不高,眼睛小而精明,笑眯眯地道:“高公子,本官奉了可敦之命送些酒菜过来,以示褒奖,另外还有貂皮五十张,狐皮五十张,骏马五十匹。” 高不凡不由一喜,看来这位可敦娘娘还挺大方豪气的嘛,也不枉自己忙活一场,连忙恭敬地道:“草民谢过可敦赏赐!” “呵呵,高公子不错,可敦对你很满意!”撒拉艮吐屯把可敦赏赐之物留下便笑眯眯地离开了。 高世雄哥俩兴奋得一左一右搂着高不凡道:“老大不愧是老大,嘿嘿,咱们来给可敦祝寿,这寿礼还没送出呢,结果可敦反倒给了赏赐,连本带利都赚回来了。” 崔护不由暗暗感叹,金子果然到了那里都发光,笑道:“恭喜长卿,初来乍到便名利双收,入了可敦的法眼,前途无量呀!” 高不凡谦虚地道:“崔兄言过奖了,在下只不过是饶幸答了几个问题而已。” “嘿,这可不是一般的问题,别人都答不出,只有长卿老大你答出来,就是了不起。”高世雄竖起大拇指道。 罗艺神色有些不自然,既妒且悔,他当初把高不凡拉来,本来是想有多一份安全保障,岂料高不凡却出尽了风头,面子里子都全拿了,反倒显得他这个督军是多余的了。 崔护向高不凡暗使了眼色,后者立即会意,微笑道:“在下能得到可敦的赏赐,全赖罗督军的举荐,所以可敦的赏赐理应分罗督军一半才是。” 罗艺闻言故作大方地笑道:“高兄太客气了,这是你应得的,本将军可不敢居功!” 崔护则神一整道:“长卿说得对,这里面绝对有罗督军的一份功劳,分一半赏赐并不过份!” 罗艺又假意推辞了一会,便“免为其难”地收下了,又分吃了可敦赏赐的酒菜,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碰上一半皮毛和马匹离开。 高世雄兄弟见状很有些不爽,高不凡倒是淡然得很,罗艺此人如此贪利狭隘,终难成大器,不足为虑。 第108章 踏雪寻梅 傍晚时份,竟然又下起雪来,北风呼啸了一整夜,吹得人心慌意乱,夜不成眠。当然,这只是别人,至于高不凡,只要进入练功状态便雷打不动,而当他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高不凡打开毡帐的门,大片大片的积雪便掉了进来,彻骨寒风也乘机扑面而至,不过高不凡却不觉得有多冷,清冷的空气反而让他精神倍加。 高不凡弯腰钻出了毡帐,发现积雪竟然深至脚踝了,放眼望去,但见千山万壑银装素裹,本来牛羊成群的辽阔草原上不见一头活物,仿佛铺上了一层白色的地毯,犹如置身在一片琉璃童话世界。 四下里很安静,附近的帐篷都还紧闭着,看不人活动,也看不见牲畜的踪影,就连飞禽都见不到一只,天气太冷了,太阳才刚从地平线下冒出来,所以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更愿意在窝里多猫一会儿。 高不凡伸了懒腰,他灵敏的鼻子竟然捕捉到寒风中隐藏着的一缕梅香,不由一时心血来潮,反正时间还早,连找个人说话都没有,不如趁着这时候踏雪寻梅,也学人家骚人墨客附庸风雅一把。 于是乎,高不凡便踩着积雪,循着梅香来到了土河边,果然发现了数株傲雪挺立的老梅树,但估计时间还早,所以树上只有寥寥数朵焉红迎风绽放,在积雪的映衬下特别的抢眼。 四下里白雪皑皑,看着老梅树上那几朵夺目的梅花,高不凡的脑海里竟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几句诗来,随口吟道:“河边数株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高不凡吟完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对自己的改编很满意,仿佛瞬时化身为宋代诗人老王。 高不凡深吸了一口淡淡的梅香,放眼往河面上望去,发现此时的土河已经结冰了,咦……那是? 原来此时的河中间竟然有一个人,头戴斗笠,身披簑衣,纹丝不动地蹲冰面上,也不知在搞什么飞机,斗笠和簑衣上还残留有积雪,也不知在那蹲了多久了,与白茫茫的冰雪世间融为一体,要是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高不凡既惊讶又好奇,运足目力望去,这才发现那人竟然在冰面上开了个洞,然后把鱼钩伸到洞里钓鱼,我去,这位倒是好雅兴……不对,应该说神经病才是,因为昨晚后半夜雪就停了,而这位的斗笠和簑衣上竟然还有积雪,这便意味着这家伙昨晚下雪时就蹲在这里垂钓了。 人家踩雪寻梅是雅事,雪夜独钓估计只有神经病才做得出来,当然,此人若果没被冻死,是高人的可能更大。 高不凡心中一动,扬声吟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簑笠翁,独钓寒江雪。” 高不凡刚吟完,冰面上那人似乎动了一下,扭头往这边瞥了一眼,很明显是个大活人。 “高公子好诗,好才情!”此时一把动听的声音却在身后幽幽地传来。 高不凡吓了一跳,猛地转身望去,顿时看到一张绝色倾城的俏脸,原来公孙盈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就站在他身后数米远的地方,那一双明澈的美眸满是异彩,也隐含着一丝幽怨! 高不凡心中却暗自凛然,他的六识本来就异于常人,特别灵敏,自从修炼了内家功法后,更是灵敏无比,结果公孙盈袖无声无色地出现在身后他竟然没有发觉,简直活见鬼了! “公孙大家何时来的?吓了在下一跳!”高不凡定了定神,后背凉嗖嗖的,如果公孙盈袖有歹意,他刚才已经是个死人。 公孙盈袖嫣然一笑道:“高公子就如此胆小?” “在下的胆子确实不大,既怕黑又怕鬼,还特别害怕别人不声不响地站在背后!”高不凡淡道。 公孙盈袖嗔了高不凡一眼道:“那高公子是在责怪奴家吗?” 高不凡摇头淡道:“不敢。” 公孙盈袖叹了口气,歉然道:“看来高公子真是在责怪奴家了,对不起,奴家只是闻到梅花香,便寻了过来,没想到竟然在此遇上了高公子,又见高公子在吟诗,生怕打断了,所以才轻手轻脚地靠近,没想到竟惊吓到高公子,实在是抱歉!” 高不凡一直没能感知到公孙盈袖体内的气血流动,只以为此女并不会武艺,但如今看来此女并非表面那么简单,说不定还是个高手,以至于自己无法感知。 “公孙大家言重了,在下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也没那么小气!”高不凡淡然道。 “高公子言不由衷!”公孙盈袖略带幽怨地道。 高不凡皱了皱眉:“公孙大家何出此言?” 公孙盈袖轻哼了一声道:“高公子明明满腹才华,刚才连吟两首都是惊才绝艳之作,偏偏却不肯替奴家写一首寿词,分明就是对奴家有不满,还不是言不由衷?” 高不凡顿时为之语塞,公孙盈袖目光更加幽怨了,委屈地轻咬了咬樱唇,涓然欲泣道:“高公子能不能告诉盈袖,盈袖哪里做不得不对,得罪了高公子吗?盈袖在此向高公子赔礼道歉如何?” 公孙盈袖本来就美绝,此时目幽怨,泪光点点地软语相求,估计也没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高不凡亦不禁心中怦然,有种想把对方搂入怀中温言安慰的冲动,幸好他意志坚定,依旧保持着清醒,摇了摇头道:“公孙大家真的误会了,在下的确不擅长作寿词,而且……刚才那两首诗,还烦请公孙大家不要在可敦面前提起。” 公孙盈袖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瞬间破涕为笑,仿佛春花齐放,柔声道:“奴家明白了,原来高公子是在担心……!” 高不凡皱眉道:“我担心什么?” 公孙盈袖狡黠一笑:“奴家不管高公子担心什么,只要不是讨厌奴家就行。”说完转身而行,忽然转身提醒道:“在河中钓鱼那人脾气不好,高公子最好不要招惹他。” 第109章 捉鱼高手 看着公孙盈袖婀娜远去的背影,高不凡心情有些复杂,其实他并不讨厌前者,反而有点可怜她,眼下虽然活得体面风光,但终究没有个人自由,只是权贵用作拉拢人才的工具罢了,最后也不知会被主子送给哪个男人暖床。 关键是公孙盈袖的主子杨玄感本人也是不得善终之辈,所以公孙盈袖估计也难有好下场,一旦东窗事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以公孙盈袖的姿色,估计保存性命还是可以的,但命运可能会更加悲惨,最后沦为男人们的玩物的可能很大,没有了靠山,戴罪在身的她只能任人玩弄蹂躏,何其可悲。 或许公孙盈袖是个高手,但当泰山崩塌时,任何个人武力在之面前都是苍白无力,且不堪一击。杨玄感网罗了那么多人才,其中肯定不乏高手,可是面对朝廷的平叛大军,依旧被摧枯拉朽般扫灭了,本人身死族灭,底下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就连李密这种枭雄也只能逃到瓦岗投靠翟让。 “小子在想啥?人都走远了,若想睡人家就赶紧上,光看有什么用!” 高不凡正出神,身后传来一把满是戏谑的声音,转身一看,便见一尊铁塔大汉站在身后,满面胡子,目生双瞳,光是那样看着你就能让你头皮发麻,赫然正是天生异相的鱼俱罗! “鱼总管!”高不凡讶然地脱口而出。 鱼俱罗头戴斗笠,身披簑衣,左手提个木桶,右手拽着钓杆,目光炯炯地盯着高不凡,自嘲道:“鱼总管个屁,某家现在只是个无卿得雪夜跑出来钓鱼的疯子罢了。” 高不凡心中一动,想起当初在涿郡遇上鱼俱罗和李渊争吵的事,当时鱼俱罗好像嚷嚷给谁当保镖什么的,难道杨广的旨意竟是派他来保护可敦?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否则鱼俱罗不可能正好出现在这里。 高不凡轻咳了一声道:“鱼前辈真是好雅兴,大晚上的跑到江上钓鱼,收获如何?” “收获个屁!”鱼俱罗把空桶扔在雪地上,敢情钓了个寂寞。 鱼俱罗把空木桶一脚勾翻过来,一屁股坐在木桶底上,骂骂咧咧地道:“某家本以为皇上召老子回来是要领兵打高句丽,谁知竟然是给那婆娘当保镖,简直把老子郁闷得出个鸟来,昨天晚上鬼哭狼嚎的,又是风又是雪,老子喝光了几坛酒也没睡着,所以就干脆跑出来钓鱼解闷了。” 高不凡不禁暗汗,这家伙满嘴老子婆娘的,言语间竟然对可敦和皇上都不太尊重,可见眼下确实满腹牢骚,不过这家伙的身体也真不是盖的,雪夜跑出来钓鱼,在江面上蹲了一夜都没事,牛比! 这时只听鱼俱罗又道:“估计是太冷了,某家蹲了一夜,竟然连条毛都没钓到,某家一怒之下就卯上了,发誓一定要钓到鱼,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有鱼咬钓了,岂料你这小子又跑来大声吟骚,把某家的鱼给吓跑了,你小子得赔,赔十条,烤好的!” 鱼俱罗神色不善地盯着高不凡,后者笑道:“必须赔,不仅要赔十条烤鱼,还得赔十坛酒!” 鱼俱罗愕了一下,继而哈哈笑道:“有趣有趣,你小子的确上道,走,和某家钓鱼去,若少一条,某家也不饶你!” 高不凡胸有成竹地道:“放心,只多不少,在下可是捉鱼高手!” “哎哟,你小子还挺会吹的!”鱼俱罗咧了咧嘴,一把抓住高不凡的肩头便要提起来往河中行,岂料高不凡把肩头一抖便将他的手抖落了。 鱼俱罗轻咦了一声,再次出手往高不凡的肩头抓去,五指竟如铁钩一般,手指未到,指风已经到了,这次高不凡不敢硬接,倏地闪退开去,躲过鱼俱罗快如电闪的一抓。 鱼俱罗讶然道:“可以呀,小子武艺还不错,你叫高不凡,表字长卿?” 高不凡点了点头:“前辈如何得知?” 鱼俱罗撇嘴道:“某家既不聋又不瞎,你小子昨天在那婆娘的牙帐里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某家会不知道?” 高不凡暗汗,拜托别乱说,有歧义呢,别人听到会误会的! “得了,不跟你废话,赶紧弄鱼去,某家蹲了大半晚,饿得发晕!”鱼俱罗倒不再试图抓高不凡的肩膀,估计也明白办不到,所以提起木桶就往河中走去,他现在只想快点吃到高不凡的烤鱼。 高不凡跟着鱼俱罗来到河中,后者把鱼杆塞到高不凡手里,冷哼道:“拿着吧,捉鱼高手,钓不上鱼来看某家不踢烂你的屁股。” 高不凡笑道:“在下只是捉鱼高手,又不是钓鱼高手,鱼杆还是前辈拿着吧!”说完脱掉厚衣和鞋袜,一头便扎入了冰窟窿中。 鱼俱罗愕了一下,自言自语般道:“某家已经够疯狂狂了,这小子比某家还疯狂,简直不要命!” 现在天寒地冻的,估计有零下十度了,河面全部结了厚冰,就连鱼俱罗也不敢往河里跳,因为水中不仅温度低,还不好使力,很难把厚厚的冰层打破,一旦寻不回窟窿入口,只能活活憋死! 且说鱼俱罗在冰面上等了近二十分钟,仍然不见高不凡出水,不禁暗忖,完犊子了,这小子估计已经给龙王爷当了女婿。 然而就在此时,一颗脑袋却从窟窿下钻了出来,随手甩上来两条活蹦乱跳的大河鱼,深吸一口气便又潜了下去。 鱼俱罗不由目瞪口呆,喃喃地道:“我的个乖乖,这小子不是人,是只水鬼!” 片刻之后,高不凡再次出水,又甩了两条鱼上来,如事者再三,很快,木桶便装满了,足足二十多条大肥鱼。 鱼俱罗此时已经没脾气了,乐呵呵地道:“够了够了,小兄弟快上来吧!” 不知不觉间,鱼俱罗已经改口称呼高不凡小兄弟的,毕竟有实力的人总会赢得别人的尊重。鱼俱罗虽然心高气傲,但此时也不禁被高不凡这一身高超的水下本领所折服,牛比! 第110章 鱼俱罗的毡帐竟然就在可敦牙帐的左近,而且面积很大,布置得十分干净舒适,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帐篷的外面甚至垒着十几坛未开封的酒,估计是专门供鱼俱罗饮用的,可见义城公主对他十分优厚和礼遇。 本来可敦的牙帐附近是禁止任何外人进入的,但那些兵卫见到鱼俱罗领着高不凡回来,竟然连问都没问就直接放行了,还十分尊敬,甚至有点惧怕。 炭火被点燃起来了,高不凡直接脱掉湿衣服,光着膀子一边烤火,一边调弄烤鱼,那些河鱼已经在河中剖洗干净了,现在直接串起来烤就行了。 鱼俱罗麻利地温上一壶酒,又瞥了一眼只穿着内裤的高不凡,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来。话说鱼俱罗本人出身贫寒,为人粗豪而不拘小节,最不爽那些忸忸怩怩,装腔作势的酸腐文人,而高不凡这种洒脱干脆的性格倒是正对他的脾气。 酒很快就温热了,鱼俱罗给高不凡倒了一碗,后者道谢一声接过,直接一饮而尽,舒服地呵出一口热气道:“再来一碗!” 鱼俱罗会心一笑,不禁越发的欣赏了,又给高不凡加了一碗,赞道:“小兄弟的诗吟得不错,最难得的是不像那些道貌岸然的酸臭文人,明明一句就能说清的事,偏要拐弯抹角,之乎者也地说一通,比阿婆放屁还要倒人胃口,对了,你这是什么玩意?看着挺骚气的!” 鱼俱罗指了指高不凡穿着的三角裤问道,高不凡淡定地道:“内衣,我自己设计的,专门保护老二,选料讲究,柔软舒适,走路骑马都不妨事。” 鱼俱罗愕了一下才回过意来,哈哈笑道:“原来如此,看着挺实用的,能不能给某家也弄几条,某家的尺寸要比你大很多,费料,价钱方面好说!” “也不值几个钱,直接送鱼前辈几条又何妨!”高不凡有感觉被冒犯了。 鱼俱罗摇头道:“还是算了,某家怕扯到蛋!” 高不凡不禁哑然失笑,鱼俱罗将碗中酒一口喝光,畅快地笑道:“这段日子老子几乎闷出鸟来,好不容易遇上个能聊得上几句的,痛快,对了,小兄弟在河边吟的那首骚怎么念来着……千山鸟……鸟个啥?” 高不凡见他猛挠头皮,冥思苦想的样子,便好心提醒道:“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来。孤舟簑笠翁,独钓寒江雪。” 鱼俱罗一拍大腿道:“对对对,某家虽然是个粗人,没有什么文化,但也觉得这首诗写得极好,难怪公孙盈袖这小娘们会大发花痴,不过有一点不对,某家明明只是蹲在冰面上,哪来的孤舟?” 高不凡面不改色地道:“这个鱼前辈就不懂了,所谓艺术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写诗也是如此,虚虚实实,忠于现实又高于现实,加点想象进去再寻常不过了!” 鱼俱罗撇嘴道:“某家虽然觉得你小子是在放屁,但好像也勉强说得过去,也罢,赶紧把鱼烤熟。” 过了一会,高不凡手中那条大肥鱼便被烤得焦脆金黄,香料往上面一撒,顿时满室飘香,鱼俱罗吞了吞口水,迫不及待地接过狼吞虎咽。 高不凡笑了笑,继续烤第二条鱼,鱼俱罗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大口喝酒,说不出的畅快,越发的看高不凡顺眼了,便打趣道:“公孙盈袖这小娘们是某家见过最漂亮的妞儿,小兄弟若想弄到手,某家可以帮你,智取,还是力敌都行。” 高不凡不由好笑道:“愿闻其详!” 鱼俱罗卡嚓卡嚓地嚼咬着鱼骨,略带得意地道:“小兄弟估计也知道公孙盈袖的幕后主子是谁吧?” 高不凡点头道:“据说梨香园是吏部尚书杨大人的产业。” “没错,某家在杨玄感那小子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直接把公孙盈袖这妞儿讨过来送给你就行,这叫智取。”鱼俱罗得意地道。 高不凡心中一动,故作惊讶道:“鱼将军竟与杨大人的交情竟如此深厚?” 鱼俱罗撇嘴道:“屁的交情,某家跟他老子杨素倒是有几分交情,当年杨素奉了先皇之命领兵北击突厥,正好碰上某家回乡守母丧,便竭力邀某家相助,最后征得先皇首肯,允许某家夺情随军出征,某家这才答应了杨素,大胜回朝后论功行赏,某家的功劳虽然最大,但杨素是行军总管,所以占了赏赐的大头,某家也获封丰州总管一职。 而且这次北击突厥,某家还救过杨素一命,所以嘛,杨玄感这小子对某家一直礼敬有加,跟他要个女人,他难道还敢不给不成?”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力敌呢?” 鱼俱罗嘿笑道:“小兄弟还装什么纯情,力敌就是霸王硬上弓啊,某家把她捉来扔你床上,嘿,你小子别以会吟两首好诗就能俘获那美妞的芳心,此女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要是轻易被她的表面蒙蔽,你小子被卖了还得帮她数钱,所以别妄想她会自愿给你睡!” 高不凡淡然地耸肩道:“在下从来没有如此奢望过。” 鱼俱罗点头道:“这就对了,如何?力敌,还是智取,任你选!” 高不凡摇头淡道:“还是算了,在下怕扯到蛋,最后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鱼俱罗愕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你小子奸得鬼似的,放心,某家才懒得给杨玄感那小子拉拢人才呢。”说完又从高不凡手中夺过另一条刚烤好的鱼,继续大块剁颐。 “对了,某家差点忘记问了,小兄弟跑来契丹作甚?莫不是追着公孙盈袖那小美妞来的?”鱼俱罗一边大嚼一问。 高不凡摇头道:“在下家里是开马场的,而在下正好与清河崔氏的崔管事相识,所以结伴同来契丹购些种马回去。” 鱼俱罗恍然道:“原来如此,契丹人的马确实不错,你小子有眼光,多弄点回去配种,多养些好马出来,咱大隋的将士在前线就少流一些血!” 看来鱼俱罗虽然满腹牢骚,但对大隋还是挺忠心的。 第111章 刺杀(上)求首订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高不凡和鱼俱罗两人边吃喝边闲聊,倒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一般,不知不觉间,几十斤的烤鱼便进了两人的肚子,还喝光了十坛酒,这份食量也够惊人的。 鱼俱罗似乎已有了几分醉意,拍着高不凡的肩头道:“高不凡,高长卿,你小子不错,很不错,某家脾气倔,眼里揉不得沙子,还天生四只眼,都说这是帝王之相,为皇上所猜忌,所以眨眼便从丰州总管贬为白身,所有人都像避瘟神般避着某家,就连昔日旧部也是如此,只有你敢陪某家喝酒吃肉,有种!” 高不凡淡笑道:“欲话说得好,清静无为,无欲则刚,在下无意为官,不求闻达,自然没什么好顾虑的。” 鱼俱罗盯着高不凡道:“无欲则刚?小兄弟年纪轻轻便练就一身本事,真的甘心当一辈子的马倌?反正某家是不信的,嗯,现在大隋遍地的盗贼,宵小并起,你小子又一门心思养马,难道也想伺机造反?”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鱼前辈你喝醉了,话不能乱说,屁更不可乱放!” 鱼俱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别紧张,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某家受皇上猜忌冷落,很多人也以为某家会怀恨在心,甚至图谋不轨,殊不知某家其实对大隋忠心耿耿,谁惹敢动大隋的江山,某家就算粉身碎骨也要灭了他。” 鱼俱罗这番话不知是酒后乱语,还是有意警告,高不凡只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看得出鱼前辈的确对大隋忠心耿耿,对皇上忠心耿耿,否则鱼前辈也不会因为皇上一句口谕就赶来契丹保护可敦。” 鱼俱罗打了个饱嗝,摇头嘟哝道:“你还是不懂,你不懂呀。”说完脚步虚浮地倒在床铺上,竟然拉上被子呼呼大睡。 高不凡若有所思地耸了耸肩,穿上已经烘干的衣服,信步走出了毡帐,冷风一吹,那点酒意便散了一大半,大隋这些低度浊酒对他来说连啤酒都不如。 那些突厥兵卫见到高不凡也不拦阻,任其离开了大营,而当高不凡离开大营不久,本来鼾声如雷的鱼俱罗却坐了起来,双目精光闪烁,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且说高不凡回到驻地,发现罗艺带来的一千隋兵竟然少了近半,一问崔护才得知,契丹各部酋长正准备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来给可敦庆生,所以罗艺抽掉了一半人前往帮忙布置场地,以及协助安保工作。 这场宴会的主办场地就设在可敦大营和契丹人盟帐之间的那片露天空地上,契丹人以游牧为主,也没有大隋那样美伦美奂的宫殿来举办宴会。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很快,空地上的积雪便被清扫干净,又搭建了简易的看台,铺上红地毯,插上彩旗,点起篝火,整个会场就差不多布置好了。 下午时份,锣鼓敲响,但见空地上人头涌动,契丹各部的普通牧民都自发跑来载歌载舞,还玩起了摔跤、套马,马球等活动,热闹非凡,高世雄兄弟混在其中玩得不亦乐乎,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酒香和肉香。 约莫下午两时许,高不凡和崔护接到通知可以入场献寿了,连忙带着寿礼进入会场。 会场的外围虽然任由普通民众玩耍嬉乐,但会场以内的安保还是十分严格的,四周都有突厥兵和隋兵把守,只有一定身份的人才能进入,至于看台的位置,更是只有可敦本人及随行人员可以就座,当然了,契丹八部的酋行和部份贵族也有资格坐在看台上。 高不凡和崔护两人在那位撒拉艮吐屯的引领来到义城公主座前,献上了寿礼,又说了些吉利话便打算退下,然而义城公主似乎对高不凡昨日的表现十分满意,竟然吩咐安排他和崔护两人在看台上就座,虽然只是边角位,但也是莫大的荣耀。 崔护不禁受宠若惊,连忙谢恩后,便和高不凡在看看台的一角坐下,欣喜地低声道:“长卿,鄙人这次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崔兄只怕误会了,可敦应该是看在清河崔氏的面子上,沾光的是在下才是。”高不凡笑了笑,又环扫一遍四周,并没看到鱼俱罗,也不见公孙盈袖,估计此女待会有节目表演,到时候才会出场吧。 这时,看台已经坐满了,估计人已经到齐了,一只被烤得金黄的全羊被两名契丹汉子抬了上来,契丹联盟的首领咄罗亲自执刀分羊,把最鲜嫩的一部份羊肉割下来,亲自端到可敦的面前,恭敬地扬声道:“尊敬的突厥可敦,大隋公主千岁,请允许咄罗代表契丹的百姓向你献上最鲜美的烤羊肉,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义城公主今日专门穿上了大隋公主的服饰,隆重而华美,威仪十足,微笑道:“好,也祝愿大隋、突厥和契丹永结同心,友好相处,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此时一众契丹酋长和贵族们也纷纷站起来,向可敦祝寿和敬酒,场面一片和谐喜庆,其乐融融。 敬完一轮酒,众人纷纷落座,然后是草原人最喜爱的套马活动,契丹、突厥、大隋各派十名勇士下场参加套马比赛,那场面果然激烈,让人热血沸腾,最后契丹人技高一筹获得了胜利,毕竟这是他们的主场! 在场的契丹人兴奋得欢呼呐喊,看台上一众酋长贵族也是面有得色,可敦面色微沉,她是个强势的女人,遇事必争,套马输给了契丹人,自然颇有点不悦。 咄罗仿佛没察觉似的,微笑道:“听说可敦喜欢歌舞,还专门从大隋请来了一位公孙大家,其实我契丹的女人同样能歌善舞,今日便为可敦献上一曲,但愿能入得可敦的法眼。” 义城公主心中冷笑,淡淡地道:“咄罗首领有心,那哀家倒是要见识一下了。” 咄罗拍了拍手,急促的鼓点便随即响起,一队妖娆的契丹女子便扭拧着身姿进入场中,动作虽然柔美却不乏刚劲,让人为之眼前一亮。 咚咚咚咚…… 这些契丹女人随着鼓点剧烈舞动,动作狂野而奔放,双脚不停地踩踏地面,脑袋使劲地甩,披散开来的头如同群魔乱舞。 崔护摇了摇头,轻蔑地笑道:“契丹人果真是化外野民,哪懂什么歌舞,一味追求狂放,毫无美感可言,想必可敦把公孙大家请来,就是为了让这些契丹人见识一下什么才叫歌舞,长卿知道公孙大家最拿手的是什么吗?” “剑器?”高不凡脱口道。 崔护点头道:“舞剑器和口技是公孙大家的两大成名绝技,当然,公孙大家的歌喉也是一绝,可惜她每次只演一场,也不知她这次会不会舞剑。” 高不凡闻言倒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却突然心生警兆,不由凛然往场中望去,就在这一刹那,那些正在激情舞动的契丹女人当中,竟有一人突然冲天飞起,手往腰间一抹,竟然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软剑,直奔看台上的义城公主疾刺去…… 第111章刺杀(上)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高不凡和鱼俱罗两人边吃喝边闲聊,倒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一般,不知不觉间,几十斤的烤鱼便进了两人的肚子,还喝光了十坛酒,这份食量也够惊人的。 鱼俱罗似乎已有了几分醉意,拍着高不凡的肩头道:“高不凡,高长卿,你小子不错,很不错,某家脾气倔,眼里揉不得沙子,还天生四只眼,都说这是帝王之相,为皇上所猜忌,所以眨眼便从丰州总管贬为白身,所有人都像避瘟神般避着某家,就连昔日旧部也是如此,只有你敢陪某家喝酒吃肉,有种!” 高不凡淡笑道:“欲话说得好,清静无为,无欲则刚,在下无意为官,不求闻达,自然没什么好顾虑的。” 鱼俱罗盯着高不凡道:“无欲则刚?小兄弟年纪轻轻便练就一身本事,真的甘心当一辈子的马倌?反正某家是不信的,嗯,现在大隋遍地的盗贼,宵小并起,你小子又一门心思养马,难道也想伺机造反?”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鱼前辈你喝醉了,话不能乱说,屁更不可乱放!” 鱼俱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别紧张,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某家受皇上猜忌冷落,很多人也以为某家会怀恨在心,甚至图谋不轨,殊不知某家其实对大隋忠心耿耿,谁惹敢动大隋的江山,某家就算粉身碎骨也要灭了他。” 鱼俱罗这番话不知是酒后乱语,还是有意警告,高不凡只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看得出鱼前辈的确对大隋忠心耿耿,对皇上忠心耿耿,否则鱼前辈也不会因为皇上一句口谕就赶来契丹保护可敦。” 鱼俱罗打了个饱嗝,摇头嘟哝道:“你还是不懂,你不懂呀。”说完脚步虚浮地倒在床铺上,竟然拉上被子呼呼大睡。 高不凡若有所思地耸了耸肩,穿上已经烘干的衣服,信步走出了毡帐,冷风一吹,那点酒意便散了一大半,大隋这些低度浊酒对他来说连啤酒都不如。 那些突厥兵卫见到高不凡也不拦阻,任其离开了大营,而当高不凡离开大营不久,本来鼾声如雷的鱼俱罗却坐了起来,双目精光闪烁,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且说高不凡回到驻地,发现罗艺带来的一千隋兵竟然少了近半,一问崔护才得知,契丹各部酋长正准备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来给可敦庆生,所以罗艺抽掉了一半人前往帮忙布置场地,以及协助安保工作。 这场宴会的主办场地就设在可敦大营和契丹人盟帐之间的那片露天空地上,契丹人以游牧为主,也没有大隋那样美伦美奂的宫殿来举办宴会。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很快,空地上的积雪便被清扫干净,又搭建了简易的看台,铺上红地毯,插上彩旗,点起篝火,整个会场就差不多布置好了。 下午时份,锣鼓敲响,但见空地上人头涌动,契丹各部的普通牧民都自发跑来载歌载舞,还玩起了摔跤、套马,马球等活动,热闹非凡,高世雄兄弟混在其中玩得不亦乐乎,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酒香和肉香。 约莫下午两时许,高不凡和崔护接到通知可以入场献寿了,连忙带着寿礼进入会场。 会场的外围虽然任由普通民众玩耍嬉乐,但会场以内的安保还是十分严格的,四周都有突厥兵和隋兵把守,只有一定身份的人才能进入,至于看台的位置,更是只有可敦本人及随行人员可以就座,当然了,契丹八部的酋行和部份贵族也有资格坐在看台上。 高不凡和崔护两人在那位撒拉艮吐屯的引领来到义城公主座前,献上了寿礼,又说了些吉利话便打算退下,然而义城公主似乎对高不凡昨日的表现十分满意,竟然吩咐安排他和崔护两人在看台上就座,虽然只是边角位,但也是莫大的荣耀。 崔护不禁受宠若惊,连忙谢恩后,便和高不凡在看看台的一角坐下,欣喜地低声道:“长卿,鄙人这次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崔兄只怕误会了,可敦应该是看在清河崔氏的面子上,沾光的是在下才是。”高不凡笑了笑,又环扫一遍四周,并没看到鱼俱罗,也不见公孙盈袖,估计此女待会有节目表演,到时候才会出场吧。 这时,看台已经坐满了,估计人已经到齐了,一只被烤得金黄的全羊被两名契丹汉子抬了上来,契丹联盟的首领咄罗亲自执刀分羊,把最鲜嫩的一部份羊肉割下来,亲自端到可敦的面前,恭敬地扬声道:“尊敬的突厥可敦,大隋公主千岁,请允许咄罗代表契丹的百姓向你献上最鲜美的烤羊肉,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义城公主今日专门穿上了大隋公主的服饰,隆重而华美,威仪十足,微笑道:“好,也祝愿大隋、突厥和契丹永结同心,友好相处,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此时一众契丹酋长和贵族们也纷纷站起来,向可敦祝寿和敬酒,场面一片和谐喜庆,其乐融融。 敬完一轮酒,众人纷纷落座,然后是草原人最喜爱的套马活动,契丹、突厥、大隋各派十名勇士下场参加套马比赛,那场面果然激烈,让人热血沸腾,最后契丹人技高一筹获得了胜利,毕竟这是他们的主场! 在场的契丹人兴奋得欢呼呐喊,看台上一众酋长贵族也是面有得色,可敦面色微沉,她是个强势的女人,遇事必争,套马输给了契丹人,自然颇有点不悦。 咄罗仿佛没察觉似的,微笑道:“听说可敦喜欢歌舞,还专门从大隋请来了一位公孙大家,其实我契丹的女人同样能歌善舞,今日便为可敦献上一曲,但愿能入得可敦的法眼。” 义城公主心中冷笑,淡淡地道:“咄罗首领有心,那哀家倒是要见识一下了。” 咄罗拍了拍手,急促的鼓点便随即响起,一队妖娆的契丹女子便扭拧着身姿进入场中,动作虽然柔美却不乏刚劲,让人为之眼前一亮。 咚咚咚咚…… 这些契丹女人随着鼓点剧烈舞动,动作狂野而奔放,双脚不停地踩踏地面,脑袋使劲地甩,披散开来的头如同群魔乱舞。 崔护摇了摇头,轻蔑地笑道:“契丹人果真是化外野民,哪懂什么歌舞,一味追求狂放,毫无美感可言,想必可敦把公孙大家请来,就是为了让这些契丹人见识一下什么才叫歌舞,长卿知道公孙大家最拿手的是什么吗?” “剑器?”高不凡脱口道。 崔护点头道:“舞剑器和口技是公孙大家的两大成名绝技,当然,公孙大家的歌喉也是一绝,可惜她每次只演一场,也不知她这次会不会舞剑。” 高不凡闻言倒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却突然心生警兆,不由凛然往场中望去,就在这一刹那,那些正在激情舞动的契丹女人当中,竟有一人突然冲天飞起,手往腰间一抹,竟然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软剑,直奔看台上的义城公主疾刺去…… 第113章 刺杀(下) 高不凡一刀手,顿时底气大增,双脚分肩而站,如渊亭岳峙,朗声喝道:“厉山飞,那今日咱们便作个了断吧。” 当初在高鸡泊边一战,高不凡已然险胜过厉山飞,要不是王须拔突然杀出,当时他已经把厉山飞给宰了,这数月来他勤练不缀,修为突飞猛进,自然更不把厉山飞放在眼内,跨步就是一刀抢攻。 厉山飞不信邪,暴喝一声挥刀相迎,力道直透刀身,哐当,两人又结结实实地对砍了一刀,前者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撞来,单刀险些便脱手飞出,再看高不凡,已经神色如常地劈出第二刀,刀势有增无减! 厉山飞惊骇无比,当初在高不泊边一战,他虽然险丧在高不凡的刀下,但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一时大意,这才让高不凡钻了空子,自己真正的实力还是在高凡之上的,但是现在,高不凡明显气定神闲,分明已在实力上胜过他。 怎么可能?厉山飞实在想不通,一个人的武功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步如此大,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当高不凡第二刀劈到时,厉山飞不敢再硬接了,而是充分利用自己身法灵活的优势闪躲腾挪,但终究还是处于下风,被前者凌厉的刀势稳稳压制住,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可敦见状松了口气,既惊且喜地道:“高长卿,无论是杀死或活捉此贼,哀家都重重有赏。” 其实高不凡之所以出手,倒不是想在义城公主面前邀功,委实是人在其中,身不由已啊,首先这是契丹人的地面,天知道契丹人有没有参与这场刺杀,即便没有参与,一旦可敦出了意外,契丹人害怕大隋报复,说不定会直接投靠高句丽,那么他和崔护这些人只怕都别想活着离开契丹了,所以帮义城公主就是帮自己。 其次,高不凡和厉山飞有私人恩怨,此时有机会宰了他,自然不愿错过,尽管祸不及家人是江湖规矩,但人心难测,天知道厉山飞和王须拔不会报复自己的家人,所以斩草除根才是王道,于是他果断出手了。 罗艺此时已经被亲兵扶了起来,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神色凶狠地盯着场中与鱼俱罗激战的王须拔,又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大展神威的高不凡。 “来人,弓箭手侍候,射死这些反贼!”罗艺一声令下,两排弓箭手便弯弓搭箭对准了场中激战的数人。 高不凡不禁头皮发麻,暗暗问候罗艺的祖宗,因为那些弓箭手的箭无疑也威胁到他了。 鱼俱罗炸毛了,厉声怒喝道:“不得放箭,谁他妈的敢放箭,某家拧断他的脑袋当夜壶!” 鱼俱罗声若炸雪,须发怒张,那些隋兵弓箭手被他的威势所慑,纷纷垂下了弓箭,罗艺目眼神狠厉闪烁,最终还是不敢忤逆了鱼俱罗,只让兵卫把在场的契丹酋长和贵族们统统包围起来,然后走到可敦面前道:“可敦娘娘受惊了,您没事吧?” 义城公主摇了摇头,赞许地道:“哀家没事,罗督军忠心可嘉,幸好你这次把高长卿带来了,倒是救了哀家一命,没想到此子年纪轻轻,武艺竟然如此了得,当真是文武双全,由此可见,我大隋确实人才济济。” 罗艺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妒忌,他虽然知道高不凡武功高强,却没料到高强如此,他连王须拔的一掌都抵挡不住,结果高不凡却把厉山飞压着打,相映之下高下立判了。 “那是可敦鸿福齐天,吉人天相,这些刺客混在契丹舞女当口,契丹人肯定也脱不了关系,末将这就把他们统统绑了问罪。”罗艺厉声道。 此言一出,咄罗和葛逻录等人不由面色大变,纷纷表示自己是无辜了,这些刺客根本不关他们事。这个时候,义城公主表现出她女强人的手腕了,竟然大度地道:“罗督军不得无礼,若刺客是他们派来的,他们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自投罗网,所以不关他们事。” 一众契丹酋长贵族闻言松了口气,纷纷感谢可敦明察秋毫,然而,义城公主虽然不不绑他们,但也不允许他们离开,相当于软禁了。 这时场中已然起了变化,那名使软剑的契丹女子身上多处受伤,浑身鲜血,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又斩杀了两人终于力竭倒地,不过此女倒也决绝,试图抹脖子自尽,却被长矛刺穿了四肢,“大”字形钉在地面,场面极为惨烈。 这时高不凡也一刀劈飞了厉山飞,血光从后者的肩头至胸前渗出,原来高不凡这一刀不仅把厉山飞的单刀给劈断了,刀锋还划伤了他。 高不凡正想乘胜追击,厉山飞忽然扬手打出一物,前者连忙挥刀扫飞,结果这颗类似于铜丸的玩意竟然嘭的一声炸开了,白色的粉末迅速弥漫开来。 高不凡面色微变,急忙屏住呼吸疾退开去,猛拍出几掌把粉末吹开,待到烟雾散尽,厉山飞已经像飞鸟般逃出几十米远了,而与同时,王须拔也往地上扔了两颗铜丸,腾起两团红色的烟雾,趁着掩护迅速遁走。 高不凡的衣服上沾的一些白色粉状物,似是些生石灰之类的玩意,也不知有没有掺毒,于是猛抖了抖衣服,把所有粉末抖落。 而此时鱼俱罗已经大步追杀了下去,高不凡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追上去。 王须拔和厉山飞的速度奇快,眨眼便越过了土河,向着对岸的群山奔去,那些弓箭手虽然放箭了,但终究是慢了一拍,全部射在二人身后的冰面上。 鱼俱罗一步数仗,快如奔马,倾刻也追过了土河,高不凡紧跟其后,罗艺和那些突厥骑兵打马追到河边,可惜冰面太滑,坐骑摔得东倒西歪的,当他们牵着马小心翼翼渡过土河时,高不凡等人早就追上了山。 罗艺在山前悻悻地勒定马,只能无奈地看着四大高手追逐着消失在群山中,深深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他二十出头便屡立战功,被封为虎贲中郎将,从来没吃过大亏,今日却在可敦面前搞得灰头土脸了,功劳没捞着,反而受了内伤。 罗艺只觉喉咙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亲兵们不由失声惊呼:“将军!” 罗艺擦了擦嘴角,神色狰狞地道:“还死不了,王须拔,厉山飞,最好别落老子手里!” 第114章 形势逆转 契丹的山多是黑石山,树木稀少,乃典型的温带大陆性气候,高山草甸地形,这个时节的草已经全埋在积雪下了,灌木也落光了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王须拔和厉山飞二人在山石间纵跃攀爬,鱼俱罗和高不凡则在身后紧追不舍,双方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二三十米左右,咬得十分紧。 高不凡自从实力大增后,还是首次如此放开速度飞奔,发现以往做不到的动作,现在竟然轻松就做到了,在湿滑陡峭的山岩上奔行亦游刃有余。 就这样一追一逃,四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翻过了数座山头,又越过了几条山谷,但见眼前冬阳西斜,下方的冰面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原来四人翻山越岭,竟然又来到了土河边上。 王须拔和厉山飞不逃了,就在一块高大的山岩上双双停下来,回身等着高不凡和鱼俱罗追来。 斜阳映照下,高不凡第一次有暇看清王须拔的样子,此人约莫四十许岁,满脸沧桑,眉毛和胡子都稀稀落落的,胸口微微起伏,不断地喷出白汽,神情苦涩中带着一丝无奈,颇点穷途末路味道。 旁边的厉山飞看上去更惨一些,胸前已经被鲜血染透了,手里还握着那柄断刀,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得像在拉风箱。 鱼俱罗停下脚步,高不凡也随即停下,对于王须拔,他还是有几分忌惮,此人的武功极高,他没把握能战胜。 王须拔轻咳了数声,夕阳下的那张脸显得更加沧桑了,叹了口气道:“早就听闻鱼俱罗目生重瞳,有万夫不挡之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可惜……” “可惜却甘愿给杨广这种昏君当狗,英雄变狗熊!”厉山飞接口道。 “你们懂个屁。”鱼俱罗只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不知是说王厉二人不懂他,抑或是不懂杨广了。 厉山飞冷笑道:“老子说错了吗?你就是杨广养的一条狗,不,连狗都不如,别人养狗至少还会赏根骨头,你鱼俱罗不仅没有骨头,只有挨棒子的份,却还对那昏君死心塌地,真是可笑之极?” 鱼俱罗出奇的没有生气,只是不屑地道:“某家一生行事,还轮不到你来罗嗦,废话少讲,是谁指使你们刺杀可敦的,从实招来,可留全尸。” 王须拔瞥了高不凡一眼,淡淡地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你若真想知道,那便问——阎罗王去吧!” 王须拔话音刚下便一跃而起,猛地一刀劈出,灿然的刀光如长虹贯日,不过他这一刀并未劈向任何人,而是劈向身后的空气,而他本人却借着刀光的掩护往土河上游逃去。 厉山飞仿佛与王须拔心有灵犀一般,就在后者跃起的一刹那,他也腾身跃落山石,往土河的下游逃跑,很明显,二人这是打算分开逃,活得一个是一个了。 鱼俱罗毫不犹豫向着王须拔追去,他习惯了啃硬骨头,领兵打仗如此,单打独斗也是如此。既然鱼俱罗去追王须拔,那么高不凡只有去追厉山飞了,他纵身一跃便上了山石,正要再次腾起追赶时,心中却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可一时间又醒不起哪里不对头了。 而就在高不凡再次腾身的一刹那,山石背后突兀飞出一道凌厉无比的剑光,直刺他的胸口,这一剑实在太快了,可怕的剑气瞬间让高不凡浑身汗毛倒竖! “不好!”高不凡这时终于醒起哪儿不对劲了,王须拔和厉山飞既然要分头逃跑,根本没必要等他和鱼俱罗追至,然后哆嗦几句再分头逃命,这分明就是在故意分散他和鱼俱罗的注意,给埋伏在山石后的同伙制造偷袭的机会啊。 而且这名偷袭者不攻击鱼俱罗,而且是选择了高不凡,这分明就是老太婆吃柿子——拣软的捏! 在这个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强烈的求生欲把高不凡的所有潜力都激发出来了,他猛地收腹缩胸,连胸骨仿佛都瞬间塌了进去,浑身骨头发出咯咯声,感觉肺中的气都全部挤压出来了,整个人突然间扁了几厘米,间不容发地躲过了剑尖。 那名刺客本来冷厉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惊讶,不过很快就比冷厉所取代了,迅速收剑变掌,猛然拍在高不凡的胸口。 高不凡这时只来得及猛吸一口气,大量的空气冲入肺部,发出如同龙吟一般的啸声,本来扁了几厘米的身体猛地恢复,还膨胀了几厘米。 蓬的一声大响,高不凡胸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人就像断线风筝般横飞出去,还在空中便喷出一大口鲜血,越过十几米的岸滩,重重地摔在土河的冰面上,此地的水流湍急,估计冰层没那厚,又或者这一摔的力道太大了,冰面直接碎开,高不凡也随即掉入水中没了声息。 偷袭者一击得手,一个空翻落在山石上,目光冷冷地盯着远处河面上破开的窟窿,这时厉山飞也去而复返了,欣喜地道:“我去看看高不凡那小子死了没有。” 偷袭者淡淡地道:“不必了,这小子胸口中了本座一掌,必死无疑!” 这名偷袭者浑身笼罩在黑袍中,还戴着一面金色鬼脸具,声音苍老而冷厉,仿佛那北风一样能侵人肌骨。 厉山飞凛然道:“是,楼主,属下没想到你老人家竟然亲自来了,这次任务失败,属下罪该万死。” 金色面具人毫无感情地道:“先料理这了这个碍事的家伙再说。” 厉山飞点了点头,纵身向鱼俱罗扑去,而此时王须拔已经转身和鱼俱罗激斗在一起了,厉山飞加入战团,两人瞬间由逃命的猎物变成了猎人。 金色面具人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站在山石高处观战,目光跟他的声音一样毫无感情。 鱼俱罗既惊且疑,一边打一边往河边退去,红着眼焦急地扬声喝道:“小兄弟,高长卿,你还活着吗?没死就吱一声。” 厉山飞冷笑道:“别作梦了,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挨咱们楼主一掌而不死了,即便这小子侥幸不死,身受重伤之下也得被淹死被冷死,鱼俱罗,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这种愚忠大隋的鹰犬,死一条算一条,全部死完了,大隋的江山也就玩完了,哈哈哈!” 第115章 以其人之道 鱼俱罗勃然大怒,竟然弃了王须拔,全力向着厉山飞劈出了三刀,瞬间如同长江巨浪骤然叠起,厉山飞大骇,使尽浑身解数才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三刀。 然而鱼俱罗似乎算准了方位,厉山飞躲过三刀后刚好在他的左侧,他一记“靠山崩”就电闪般撞上去,肩头结结实实地撞中了厉山飞的胸口。 嘭……卡嚓 骨折的声音随即传来,这回轮到厉山飞像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摔倒在七八米开外不断地咯血,与此同时,鱼俱罗的后背也挨了王须拔一刀,衣服倾刻被割裂了,鲜血泉涌而出。 然而鱼俱罗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回身劈出两刀把王须拔逼退,仰天狂笑:“竖子,安敢辱吾,某家就算死也拉你垫背。” 鱼俱罗横刀而立,重瞳如炬,尽管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裤滴落在冰面上,依旧矗立如巍峨大山,让人不敢直视。 王须拔双目尽赤,厉山飞既是他的拍档,又是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好兄弟,如今挨了鱼俱罗一记“靠山崩”,只怕是活不成了,他咆哮一声冲天跃起,一刀独劈华山疾斩鱼俱罗。 王须拔此刻已心存死志,所以一往无前,可怕的刀光仿佛把夕阳都掩盖了,即便眼前的鱼俱罗真是一座巍巍大山,也誓要将之劈成两半。 锵…… 一直像根木头柱在山石上的金色面具人也终于动了,身形快得离谱,竟然比王须拔后发先至,直奔鱼俱罗后心。 鱼俱罗脸上闪过一丝惨然,他刚才以轻伤换重伤,废掉了厉山飞,虽然背后的伤口暂时不致命,但失血实在太快太多了,此时的他已经感到一丝虚弱,一个王须拔他还免强能应付,再加上金色面具人,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鱼俱罗出身贫寒,天生异相,只有先帝杨坚慧眼识人,赏识他重用他,君以国士待他,他也以国士报之,一生征战无数,立下赫赫战功,可惜,今日他鱼俱不是死在沙场上,而是死在一伙藏头露尾的杀手手里,何其不甘,何其无奈也! 鱼俱罗没有理会金色面具人,只是全力一刀劈向王须拔,即便是死,他也要拉上一个垫背,“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这是他领军时经常和部下讲的战场信条! 眼看鱼俱罗就要被金色面具人刺穿了,他脚下附近的冰面突然炸开,一条人影破冰而出,出其不意地一掌拍在了金色面具人的胸口,后者惊呼一声往后倒飞出去,一个后空翻踉跄落地,随即喷出一口鲜血来! 破冰而出之人自然就是高不凡了,他一招偷袭得手,人也狼狈地跌倒在冰面上,仅靠着双手支撑着身体,脸色苍白,呼呼急速! 与此同时,鱼俱罗和王须拔也对了一刀,两人都是全力出手,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两人手中的刀都应声折断,血光乍现,王须拔像炮弹般倒飞出去,落地后勉强站稳,不过随即跌坐在地,右胸的位置赫然插了半截断刀。 再看鱼俱罗,腾腾腾地倒退了数步,右肩上同样插了半截断刀,整个人都成了血人一般,不过这家伙端的是硬朗,这时候竟然还笑得出声:“哈哈哈,小兄弟,某家就知道你小子命硬着,死不了。” 高不凡轻咳了数声,声音嘶哑地道:“鱼前辈这样子都未死,在下又怎么好意思死!” 鱼俱罗闻言高兴得又哈哈大笑,估计是笑得太厉害牵动了伤口,鲜血流得更甚了,脚下都被染红了一片。 “鱼前辈若再笑,只怕就要死了,能不能别连累在下,在下是家里的独苗,还没取妻生子,还不想死!”高不凡一边说,一边慢腾腾地爬起来,目光有些奇怪地盯着金色面具人。 鱼俱罗立即不笑了,点头道:“有道理!” 金色面具人目光冰冷地盯着高不凡,用没有半点感情的苍老声音道:“小子,你竟敢偷袭本座!” “以其人这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高不凡淡道,手中寒光一闪,单刀已然在手:“在下还能一战,阁下呢?” “哈……咳,某家也能!”鱼俱罗本来想笑的,醒起高不凡的话,立即闭上嘴。 金色面具人目光闪烁,似乎在衡量着什么,忽然转身腾上山石,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中,王须拔狠狠地盯了高不凡和鱼具罗一眼,扛起不知死活的厉山飞也走了。 鱼俱罗和高不凡都没有追,因为他们眼下的状态想追也追不了。 当金色面具人和王须拔都消失在视线后,高不凡手中的刀便叮当一声掉落在冰面上,弯腰连吐两口鲜血,触目惊心。 “小兄弟你没事吧?”鱼俱罗凛然问道。 “应该死不了!”高不凡声音虚弱,迅速从怀中取出当初鱼俱罗给他的药瓶,倒出里面仅剩的一颗药丸服下。 鱼俱罗把肩头上的断刀拔出来随手扔掉,又在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条把伤口包扎紧。 高不凡不解地问:“鱼前辈的伤药效果奇佳,为何不用伤药。” 鱼俱罗咧了咧嘴道:“你以为某家不想用,仅剩的两颗当初都给了你小子了。” 高不凡吃惊道:“只有两颗?” 鱼俱罗的重瞳竟然也能翻白眼:“莫非你以为药王孙思邈的药能在街上随便买到?” 高不凡不由微微一震,药王孙思邈?这名字真是如雷贯耳,史上跟华佗齐名的人物啊,原来这药竟是出自此人之手,难怪效果如些神奇。 这时,高不凡才知道药王孙思邈竟然就生活在隋唐时期。鱼俱罗见到高不凡表情古怪,不由奇道:“莫非小兄弟也认识药王孙思邈?”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在下哪有这种福气,只是鱼前辈的伤必须马上处理,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鱼俱罗看了一眼将要沉下地平线的夕阳,摇头苦笑道:“先找地方过夜吧,否则就咱们目前的身体情况,只会活活地冻死。” 此言一出,高不凡顿时打了个寒颤,此时他浑身湿透,如果是平时倒无所谓,但现在身受内伤,虚弱得很,等天一黑还真有可能活活冻死。 第116章 镜花水月楼 高不凡和鱼俱罗很幸运,寻到一处可以避寒挡风的山洞,燃起篝火凑合一晚应该没有问题,很快,篝火便点起来了,山洞也渐渐暖和起来,二人围坐在火堆旁比赛似的瑟瑟发抖,上下牙咯咯地打架。 虽然两人都是高手,但高手也会受伤,受伤后会变得虚弱,同样也会怕冷。高不凡当胸挨了金色面具人一掌,受了不轻的内伤,鱼俱罗更惨,后背挨了一下,肩头中了一刀,同时还有内伤,失血过多,此刻的面色白得跟鬼的。 高不凡颤抖着双手,用刀柄把几块白色的土块捣碎,淋上雪水后揉成一团,然后敷在鱼俱罗后背和肩头的刀伤上,最后再用衣服的碎布包扎好。 “这些玩意能管用吗?”高不凡深表怀疑,因为这些白色土块是鱼俱罗在山洞左近找到的,更像是风化的石头。 “绝对管用!”鱼俱罗回答得十分肯定。 高不凡不由问:“难道这也是药王孙思邈告诉鱼前辈的?” 鱼俱罗咧了咧嘴笑道:“你以为药王孙思邈是我老子,啥都能告诉我?某家出身贫寒,自小靠上山打柴为生,免不了磕磕碰碰,受伤流血是常有的事,久而久之,自然也学了些治跌打损伤,流血、伤寒之类的野方子,也会辨认一些常见的草药,这些土叫高岭石,有一定的止血治伤功效,卿胜于无。” 高不凡暗汗,点头道:“原来如此,早知那颗药丸在下应该留给鱼前辈的。” 鱼俱罗心中一暖,笑道:“吃了便吃了,你小子本来也是不拘小节之人,何必婆婆妈妈的,而且你的伤也肯定不比某家轻,要知道镜花水月楼楼主的武功非同小可,你挨了他一掌竟然不死,倒是让某家十分意外,说是祖坟冒清烟也不为过。” “镜花水月楼?一家青楼吗?”高不凡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很是疑惑。 鱼俱罗失笑道:“从某些方面来讲,镜花水月楼确实跟青楼差不多,都是销金窟无底洞,而且都是杀人销魂的地方。区别就在于青楼用女人的身体来杀人销魂,而镜花水月楼则直接用兵器来杀人销魂,而且客人还得花更多的钱。” 高不凡心中一动,脱口道:“难道镜花水月楼是个杀手组织?” 鱼俱罗点了点头,沉声道:“没错,镜花水月楼正是一个顶级的杀手组织,这个组织十分神秘,就像镜中花水中月一样虚幻缥缈,没人知道它的老巢在哪,也没人知道这个组织名下到底有多杀手,更加没人知道楼主的真实身份。 而且,只要雇主出得起价钱,镜花水月楼什么任务都敢接,更可怕的是成功率极高,到目前为止,镜花水月楼只失败过两次,令人谈之色变。” 高不凡吃惊地问:“莫非他们连刺杀皇上的任务也敢接?” 鱼俱罗冷笑道:“何止敢接,他们甚至已经做过了,不过也失败了,再算上这次刺杀可敦失败,刚好两次,这些年死在镜花水月楼手下的达官贵人绝不少于十人,就更遑论地方的豪强士绅了,不过,这几年镜花水月楼已经没有当初活跃了,突然间销声匿迹,没想到这个时候又冒了出来。” 高不凡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不解地问:“镜花水月楼危害如此大,朝廷为何不将其彻底铲除?” 鱼俱罗无奈道:“你以为朝廷不想,只是办不到而已,其实皇上当年遭到刺杀时便龙颜大怒,下旨要彻底把这个杀手组织铲除,可惜那么多年过去了,却连这个组织的老巢都找不到,或者说这个组织根本就没有老巢。” “难道朝廷举国之力也没有活捉过镜花水月楼的杀手,要是抓到一个来审问,不就都清楚了?” 鱼俱罗摇头道:“很难,镜花水月楼的杀手不仅个个武艺高强,而且都是单线联系的,一旦被抓住便毫不犹豫地自尽,即便是活捉也问不出什么,因为这些杀手也没见过楼主的真面目。”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如此确定挺难,嗯,那个金色面具人就是镜花水月楼的楼主?” 鱼俱罗犹豫道:“不清楚,此人过于神秘,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 高不凡眼底闪过一丝怪异:“这么说,镜花水月楼的楼主也可能是个女的?” “是女的也不出奇!”鱼俱罗点头道。 高不凡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脸色更加古怪了,鱼俱罗轻咦一声道:“莫非小兄弟发现了什么?” 高不凡摇头道:“在下只是奇怪,这个镜花水月楼楼主的武功似乎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至少在下打伤了他。” 鱼俱罗愕了一下,点头道:“说的也是,小兄弟挨了他一掌也不死,甚至还有余力反击他一掌,这跟传说中的差距有点大。当年刺杀皇上便是镜花水月楼楼主亲自动的手,某家虽然不在场,但据说当时的情况极为惨烈,负责保护皇上的八大高手三死两伤,而且这些高手的武功都不在某家之下。” 高不凡闻言不由惊骇无比,鱼俱罗的武功比自己还要强很多,而八名这样的高手竟然三死两伤,那这个镜花水月楼楼主的武功岂不是高得变态,抑或他当时也有不少帮手? 鱼俱罗摇头道:“据说当时刺杀皇上的只有两人,一人是镜花水月楼的楼主,另一人估计是他麾下的杀手,而且都全身而退了。” 高不凡不禁暗暗咋舌,看来这个世间的高手比自己认知中的还要多,还要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古人诚不欺我。 这时鱼俱罗又道:“皇上也是收到了风声,这才派某家前来保护义城公主的,只是没想到动手的竟是镜花水月楼。” 高不凡心中一动,皱眉道:“那鱼前辈之前把在下拉到可敦的牙帐附近请喝酒,莫非在试探在下了?” 鱼俱罗坦然笑道:“谁让你小子一身本事,还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某家不得不怀疑。” 高不凡苦笑道:“幸好在下离开时没有瞎逛,否则已经被乱枪乱箭干掉了。” 鱼俱罗歉然道:“小兄莫要介怀,某家也是职责所在,以后咱们就是生死相交的好朋友,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某家!” 第117章?直言不讳 山洞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竟然又下雪了,彻骨的寒风偶尔灌进来,让人寒毛倒竖,高不凡禁不住往火堆里多扔了些干柴,把篝火烧得更旺。幸好距离山洞不远就是一片灌木林,取柴方便,否则这一晚就难熬了。 鱼俱罗侧耳听着外面雪落的声响,面色有些凝重,喃喃地道:“今年的雪下得有点频繁了,现在才是冬月中旬,腊月若再来几场白灾,等到开春的时候,突厥人怕是要坐不住了。” 高不凡奇道:“为何?” 鱼俱罗解释道:“白灾一来,即使是牛羊等牲畜也顶不住,必然死伤不少,这些可都是突厥人的口粮,开春没了粮食,突厥人除了南下抢掠大隋,别无他法。” “有可敦在,应该不至于吧!”高不凡道。 鱼俱罗冷笑道:“如果启文可汗还在,的确不至于,但是现在的始毕可汗就难说了,此人一直对其父启文可汗的软弱极为不满,他坐上汗位就立即停止了继续向大隋进贡,虽然表面上还臣服大隋,实则面和心不服,如今大隋举国之力进攻高句丽,正是他乘虚南下牧马的好时机,突厥可不是契丹可比的,不仅幅员辽阔,而且兵马要强盛得多,乃大隋北边的心腹大患,反倒是高句丽偏安辽东一隅,于大隋的威胁几近于无。” 高不凡心中一动,看来鱼俱罗也是反对东征高丽的,那杨广不用他也便在情理之中了。 “那鱼前辈以为皇上这次东征高丽胜算几何?”高不凡不动色地问。 鱼俱罗似乎没什么顾忌,也可能真把高不凡当成生死之交了,十分坦然地道:“皇上若安心坐镇后方,此战必胜,皇上若亲临辽东,胜负难料!”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这个问题他当初也问过李靖,但后者讳莫如深,话说了一半便没下文了,但从意思上推测,李靖和鱼俱罗两人的看法竟然十分巧合地一致。 “鱼前辈的意思是皇上不会领兵?”高不凡小心翼翼地问。 鱼俱罗摇头淡道:“并非如此,皇上其实深谙兵法之道,而且经验丰富,皇上还是晋王时就担任主帅灭了南陈,早年还西征过吐浴浑,开疆千里,所以领兵才能方面毋容置疑,而且皇上还特别聪明,比先帝都要聪明,那些骂皇上昏君的,都是道听途说的无知之辈罢了,不必理会!” 高不凡愕了一下,没想到鱼俱罗对杨广的评价竟然如此高,与世人和史书上的评价有很大出入。 “既然如此,那鱼前辈为何会认为皇上若安心坐镇后方,此战必胜,若亲临辽东则此战胜负难料?”高不凡不解地问。 鱼俱罗轻叹了口气道:“其实对于一名君王来说,懂得用人之道,比懂得用兵之道更加重要。战场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使,前线将士若被束缚得太紧,不能随机应变,轻则错失良机,重则一败涂地。 皇上若安心坐镇后方,允许前方将士便宜行事,以大隋的百万雄师,踏平高句丽也不成问题,反倒皇上亲临辽东后,前方将士必然处处制肘,难以施展得开,所以胜负难料。 而且,现在的皇上不比早年,皇上还是晋王时为人谦逊好学,现在却越来越刚刚愎自用了,听不得不同的意见,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高不凡不禁暗汗道:“鱼前辈慎言!” 鱼俱罗不以为然地道:“我鱼俱罗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即便当着皇上的面也是直言不讳,没必要藏着掖着的,而且某家跟小兄弟投缘,这才说起这些,若是其他人,某家还懒得鸟他呢。” 高不凡闻言不由心生敬佩,若杨广能重用像鱼俱罗这样的大臣,估计大隋也不至于亡在他手里,不过以杨广的心胸,越是鱼俱罗这样的大臣,就越不可能被重用! 鱼俱罗紧了紧衣服,反问道:“如今辽西一线大军云集,粮草物资等也基本准备妥当了,小兄弟觉得皇上几时会正式出兵?” “应该开春之后吧,现在天寒地冻的,行军也不便!”高不凡答道。 鱼俱罗神秘地笑了笑道:“想必高句丽人也是这么想的!” 高不凡微微一震,不会吧,难道杨广会在寒冬腊月发动进攻?不过,这样做确实能够出其不意,只是这个种恶劣的气候条件,隋军的后勤保障能跟得上吗?看来也够呛的,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才好。 ………… 金色面具人在前面不快不慢地走着,王须拔抱着厉山飞跟在其后。厉山飞被鱼俱罗一记靠山崩撞得胸骨碎裂,心肺估计都受到重创,但此人端的命硬,这时竟然还没完全断气。 顺着冰面走过了土河后,金色面具人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王须拔也停下了脚步,神情落幕地道:“动手吧,让咱们兄弟死在这里也好。” 金色面具人却取出一只瓷瓶丢了过去,声音冷淡地道:“这是雪参丸,能暂时吊命,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王须拔连忙把厉山飞放下,打开瓷瓶闻了闻,不由眼前一亮,小心翼翼从里面倾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喂入厉山飞口中。 金色面具人又取出一瓶金创药扔在王须拔的脚边,淡道:“走吧,你们自由了,以后和镜花水月楼再无瓜葛。”说完便转身欲走。 “且慢!”王须拔神色有些激动。 金色面具人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王须拔平复了一下心情,沉声道:“这是楼主的意思,还是你自己自作主张?” 金色面具人转过身来,毫无感情的双眼就那样看着王须拔,后者心中凛然,硬着头皮道:“虽然您的眼神和声音跟楼主一样,但我知道您根本不是楼主,你是寒月,还是冷楼?” 金色面具人缓缓地解下面具,王须拔呆了一下,=失声道:“是你!” 金色面具人重新戴上了面具,淡道:“你们自由了,这是楼主的意思,去吧!”说完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她的声音虽然依旧很冷,但一点也不苍老,听起来很年轻。 王须拔神情感激,对着金色面具人的背影深深地作了一揖,然后抱起厉山飞便大步离开,脑海中却还在反复回放着金色面具人解下面具的一幕。 第118章 再次召见 外面刮着风下着雪,可敦的营地灯火通明,五千突厥骑兵,以及罗艺麾下的一千骑兵正严阵以待,与对面数以万计的契丹骑兵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可敦的牙帐内,以联盟首领咄罗为首的契丹八部首领,以及部份贵族都被扣压在这里,这也是导致双方人马发生对峙的直接原因。 此时,只见可敦面色冷沉,眼神严厉地坐在主座上,那名被活捉的契丹女刺客由于受伤过重,已然死去,冰冷的尸体就横躺在那儿。 这名契丹女刺客死前经过了短暂的审问,虽然没能问出什么来,但从其使用的语言来看,这名契丹女刺客其实并不是契丹人,而是高句丽人,从长相特征来判断,也印证了这一点,亦即是说,这一场针对可敦的刺杀,与高句丽扯上了关系,所以事情的性质就更加严重了! 契丹八部联盟首领咄罗,面色凝重地道:“尊敬的可敦,咄罗敢对天发誓,这些刺客与我等绝无关系,请可敦娘娘明察秋毫。” 撒拉艮吐屯冷笑道:“歌舞是你们准备的,刺客就藏在献舞的契丹女子当中,还敢说跟你们无关,我看就是你们勾结高句丽人试图刺杀可敦,应当立即斩首示众!” 在场契丹八部的酋长和贵族们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跪倒在地上喊冤。义城公主依旧目光冷峻,向着罗艺点了点头示意,后者便转身出了牙帐,很快便领着一队隋兵进来,这些隋兵都手捧一只木盒,全部放在一众契丹贵族的面前。 咄罗和葛逻录等人不禁面面相觑,这时隋兵已经把这些木盒打开,里面装的竟然全是首级,正是之前追杀公孙盈袖那伙契丹骑兵的人头。 在场一众契丹酋长和贵族们都大吃一惊,其中独活部的酋长摩佗更是吓得直打哆嗦。 可敦冷冷地道:“这些人头是你们哪个部落的人,自己出来认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独活部的酋长摩佗,后者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回可敦,这些都是我独活部的人,不知什么地方触犯了大隋,竟然被大隋的士兵杀死了!” 罗艺冷笑道:“这些人在我大隋柳城郡境内肆意抢掠,追杀公孙大家的车队,被我方当场斩杀,既然你承认是你们部落的人,那就最好了,可敦娘娘,末将以为独活部勾结高句丽人行刺你的可能很大,理应立即把独活部所有人抓起来查明真相。” 可敦点头道:“理当如此,咄罗,你是契丹八部联盟的首领,一直对大隋和突厥都忠心耿耿,哀家相信你是清白,甚至在场大部份人都是清白的,但其中肯定也有心怀不轨之人,哀家不会错怪任何一个忠臣,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徒,所以你们只要是清白的,便不用担心。” 很明显,义城公主并不想抗大打击面,从而引发全面冲突,虽然契丹很弱小,但眼前契丹人的兵力还是占优的,真打起来自己这一方肯定要吃亏。 话说咄罗和葛逻录等人之前之所以“落”可敦的面子,只是受到突厥始毕可汗的暗中指示罢了,真要刺杀可敦,他们可没这个胆子,毕竟大隋现在把重兵聚集在辽西一线,距离契丹可不远,若激怒了隋帝杨广,人家说不定就不打高句丽了,直接挥师北上把契丹给灭了。 所以现在可敦给梯子下,咄罗马上顺着梯子往下爬,表示会全力支可敦查明真相,其他各部落的酋长和贵族也纷纷表态支持,只有独活部的酋长摩佗软倒在地方,痛哭流涕地道:“可敦娘娘明察啊,摩佗冤枉,摩佗并未派人截杀公孙大家,更不敢行刺于您。” 此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帐内所有人都面色大变,只以为外面对峙的双方人马打起来了,但奇怪的却没有喊杀打斗声,而且马蹄声由近而远,渐渐便消失在风雪声中。 正当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一名突厥兵卫进来禀报道:“报告可敦,独活部的人马突然冒着雪撤走了。” 独活部的酋长摩佗愕了一下,继而破口大骂:“苏勒,你个混蛋害死我了!” 苏勒正是摩佗的亲弟弟,在独活部很有威信,所以这时能把独活部带走的,除了他就没有别个了,很明显,苏勒肯定跟刺杀有关,否则也不会怕得丢下自己的酋长哥哥,带着族人逃离了。 “可敦,独活部放牧的驻地与高句丽接壤,苏勒肯定是投靠了高句丽,属下请求率两千骑追上去把他抓来。”沙梅录杀气腾腾地道。 义城公主点头道:“快去,惹敢反抗,格杀勿论!” 沙梅录立即点了两千突厥骑兵,冒雪追击逃跑的独活部。 既然叛徒已经揪出来了,义城公主便施展怀柔手段安抚其他七个契丹部落的首领和贵族们,当场把他们放了,就连独活部的酋长摩佗她也只是暂时软禁起来,并且承诺,只要事后证实摩佗的确没有参与策划刺杀,便放过他,还会让他继续担任独活部的酋长。 义城公主这番举动不仅成功化解了双方剑拔弩张的冲突,还赢得了各部酋长和贵族们的好感,由此看来,此女能在突厥立稳脚根,并且赢得很高的威望,确实很有手腕。 且说高不凡和鱼俱罗两人在山洞中躲避风雪,第二天下午才回到了营地,后者自去向可敦复命,而高不凡则自行回到自己的营帐所在。 崔护和高世雄兄弟担心了一夜,见到高不凡回来,不由都松了口气。 “长卿老大,你一天一夜未归,可担心死我们了!”高世衡道。 “可不是,俺和二弟还专门上山找了一夜,都以为你嗝屁了呢!”高世雄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高不凡既好气,又有点感动,因为高世衡哥俩双眼布满血丝,很明显一夜未睡。 “长卿和鱼将军可追上那两名杀手了?一日一夜未归,可是出了什么意外?”崔护关心地问。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追上了,可是镜花水月楼的楼主突然杀出,在下和鱼前辈都差点丢了性命。” 崔护面色大变,脱口道:“镜花水月楼?” 高不凡点头道:“崔兄也知道镜花水月楼?” 崔护面色凝重地道:“镜中花,水中月,镜花水月楼这个杀手组织早些年名震天下,连皇上都敢刺杀,鄙人又怎会不知道。据说镜花水月楼主的武功出神入化,长卿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那人戴着金色的鬼面具,鱼前辈也不敢确定他就是镜花水月楼的楼主,此人的武功自是极高,但在下觉得也没传说中的可怕。” 崔护闻言点头道:“据说这个镜花水月的楼主十分神秘,没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也许你们遇到的不是正主也说不定。” “对了,不是活捉了一名女刺客吗,有没有审问出什么来?”高不凡问道。 崔护苦笑道:“鄙人那有资格参与审问,不过据罗督军透露,那名女刺客其实是高句丽人,如此看来,这次刺杀其实是高句丽人策划的,镜花水月楼的杀手也是高句丽人请的,目的是破坏契丹和大隋的关系。” 高不凡闻言点头道:“有可能,只是高句丽人能请动镜花水月楼的杀手?” 崔护奇道:“为什么不能,只要顾主出得起价钱,镜花水月楼什么人都能给杀,包括大隋皇帝。” 高世雄咋了乍舌道:“真他娘的无法无天,噢对了,昨晚公孙大家来过,嘿嘿,看来公孙大家挺关心长卿老大的。” 高不凡心中一动,随口问道:“她什么时辰来的?” “刚刚入黑不久吧,后来俺和二弟放心不下便上山找了一遍,今天上午,公孙大家又让婢女佩剑来问过。”高世雄答道。 崔护打趣道:“看来公孙大家确实对长卿挺上心的,长卿既然回来了,也该上门报个平安。” 高不凡闻言心中倒是有些异样,正在此时,却见罗艺踏着积雪走了过来,面色略显苍白,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显然是受了内伤所致, “见过罗督军!”高不凡抱拳道。 罗艺呵呵一笑,关心地道:“高兄安全回来,可喜可贺,听说你们遇上了镜花水月楼楼主,怎么样?伤得如何?” 高不凡微笑道:“中了一掌,受了点内伤,并无大碍。” 罗艺竖起大拇指道:“没想到高兄一身武功竟然如此高明,中了镜花水月楼楼主一掌还能活蹦乱跳,甚至还有余力反击打伤对方,鱼将军刚才在可敦面前说起当时的情景时,本人也禁不住捏了把汗。” 高不凡淡笑道:“侥幸罢了!” 罗艺摆手道:“高兄不必谦虚,实力就是实力,对了,可敦召见高兄,嘿嘿,高兄此番立了大功,在下要提前恭喜高兄了。” 第119章 拒绝为官 这是高不凡第二次踏入义城公主的牙帐,发现鱼俱罗竟然大马金刀地盘坐在义城公主右下手的矮案后自斟自饮。 “草民高不凡拜见可敦。”高不凡上前躬身一揖道。 义城公主的目光明显比上一次柔和了许多,点了点头道:“免礼。高长卿,哀家听说你是北齐琅琊王之后?” 高不凡点头道:“应该是吧!” 义城公主皱眉道:“什么叫应该是,莫非祖宗也能乱认的?” 高不凡连忙道:“可敦有所不知,家父一直隐姓埋名,以养马为业,从来没跟草民提起过,草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自己乃北齐琅琊王之后,就像作梦一般,所以草民也不太敢在人前提起自己的出身,免得别人认为草民胡乱攀亲,自抬身价。” 义城公主闻言微笑道:“那你这孩子倒是个老实人,不过渤海高氏既然都认可了你们父子,想必不会有错,有什么不敢提的,嗯,渤海高氏也算是名门望族了,你既是宗室之后,想必自小就获得悉心栽培,也难怪文武双全。” “可敦谬赞了,草民愧不敢当!”高不凡谦虚地道。 义城公主见到高不凡立了功依旧不骄不躁,年少沉稳,长相又英俊,不由更加喜欢,微笑道:“高长卿,你可愿意留在哀家身边做事?哀家可封你为千夫长,负责统领一千骑兵,日后若立了功,再另行升迁。” 此言一出,罗艺不由微微一震,想当初他还想拉拢高不凡给他当亲兵呢,结果可敦竟然要直接封高不凡为千夫长,而且是骑兵千夫长,不由既羡且妒,他在高不凡这个年纪时,还只是个小校尉呢。 然而,高不凡却摇头婉拒道:“谢过可敦的美意,草民无意为官,还望可敦见谅。” 罗艺和在场一众突厥官员不由都大跌眼镜,义城公主面色一沉,不悦地道:“高长卿,莫非你还嫌官职小不成?” 高不凡不卑不亢地道:“可敦误会了,在下乃家中独子,需要继承家业,而且在下生性疏懒,也不适合做官,更不适合带兵打仗。” 开玩笑,高不凡连大隋的官都不想做,除非脑袋锈逗了才会跑到突厥去做官,对于他来说,大隋至少能让他有点国家归属感,毕竟也是华夏五千年历史的一部份,而对突厥却是半点认同都欠奉。 撒拉退吐屯哂笑道:“什么家业,不就是个小马场而已,你若在可敦麾下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家业没有?” 罗艺了也假惺惺地劝道:“是呀,以高兄的才华,如果一辈养马也太可惜了,在可敦麾下建功立业岂不比你养马强多了,何必守着家中那三瓜两枣呢,听我的,赶紧谢过可敦恩典吧!” 高不凡却不为所动,摇了摇头道:“并不是草民不想为可敦效力,实在是草民性格使然,当不得大任,还请可敦另选贤能吧!” 义城公主不禁勃然大怒,她性格强势,极少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没想到今日破格提拔人才,竟被对方给拒绝了,怒斥道:“高长卿,你只一心养马,可是想学那些反贼图谋不轨?”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禁若寒蝉,罗艺也不敢插嘴了,低头夹腚,生怕和高不凡扯上关系。 义城公主久握生杀大权,发起怒来的威势非同小可的,高不凡顿感如山压力迎面扑来,不禁暗捏了把汗,定了定神道:“可敦何出此言?大隋境内的马场大大小小,即便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吧,莫非所有为大隋养马的人都是图谋不轨?那大隋还需要人养马吗?” “大胆高长卿,你还敢顶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撒拉艮吐屯厉声喝道。 “草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草民一家为国养马强兵,虽无功劳也有苦劳,可敦之言未免让人寒心!”高不凡面带“悲愤”地道。 义城公主闻言神色稍缓,不过目光依旧凌厉,冷冷地喝道:“高长卿,哀家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个千夫长你到底当不当?” 高不凡不由暗暗叫苦,义城公主性格强势,自己若是再犟下去,只怕真会性命不保,急中生智道:“草民既得可敦器重,原不应辞,可是草民乃大隋人,即使为官为将,也只作大隋的官大隋将。” 撒拉艮吐屯冷笑道:“难道当我突厥的官,作我突厥的将就辱没了你不成?” 高不凡振振有词地道:“在下生是大隋的子民,死是大隋的鬼,即便是要报效国家,也只会是报效大隋!” “哈哈,小兄弟说得好,某家也一样,生是大隋的子民,死是大隋的鬼,突厥的官儿再大某家也不干!”鱼俱罗笑着插话道。 撒拉艮吐屯闻言脸色一黑,不过他可不敢得罪鱼俱罗,这位可是狠人,当初在丰州总管任上,不知多少南下牧马的突厥人死在他手里。 义城公主心中怫然不悦,但她敬重鱼俱罗,也不想拂了他的面子,而当着一众突厥亲随的面,她又不好说效忠自己并不等于效忠突厥,最后只好冷哼一声道:“来人,把高长卿带下去好好反省,等他几时想通了再带来见哀家。” 十几名突厥士卫立即一拥而上,把高不凡押了下去。义城公主瞥了一眼还在自斟自饮鱼俱罗,挥手道:“鱼将军留下,其他人等统统退下。” 待到所有人都退出牙帐,义城公主立即不满地道:“哀家身边正缺人才,难得遇上一文武双全的好苗子,鱼将军为何要坏哀家好事?真真岂有此理!” 鱼俱罗不以为然地道:“可敦需要人才,大隋就不需要人才了?更何况强扭的瓜不甜,可敦又何必强人所难了,高长卿若能为朝廷所用,日后必为国之栋梁,若只为可敦的私将,实在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 可敦闻言皱眉道:“此子无意为官,只一心养马,哀家就怕他将来误入歧途,非但成不了国之栋梁,反而成为国之大患,还不如留在哀家身边好生管教,日后也好成为哀家的一大助力,哀家稳了,对大隋未尝不是件好事!” 鱼俱罗撇嘴道:“某家说句不中听,即便是头老虎,留在可敦身边几年也得变成猫儿,看看那个沙梅录就是版儿,高长卿若留在可敦身边,也一准废了,可敦若真爱才,还不如把他推荐给皇上,你的话,皇上肯定听,皇上越重用他,他只会感激皇上,忠于皇上,忠于大隋!” 义城公主有点恼火,面色变幻了片刻,冷道:“也罢,便依你所言,但日后高长卿若行不轨之事,必唯你是问!” 鱼俱罗重瞳冷芒一闪,傲然道:“日后高长卿若做出危害大隋江山之事,不用可敦你说,某家会亲自灭了他!” 第120章 辞别 外面又传来了雪落的声响,不知不觉间,这已经是高不凡被可敦关押的第十天了,饶是他为人沉着冷静,此时也不免有点心浮气躁起来,要不是担心会连累崔护和高世雄等人,他早就偷偷跑路了,凭他现在的本事,逃跑应该不是问题,光凭帐篷外面把守的十几名突厥士兵,显然是拦不住他的。 幸好,高不凡虽然被软禁在这里,但每天好吃好住的,除了不能离开帐篷之外,吃喝拉撒都有人侍候,而且负责看守的突厥士兵也是客客气气的,倒是让高不凡把伤给养好了个七七八八。 当然,这也得益于高不凡的体质特殊,要是换了其他人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没一两个月时间都好不利索,甚至需要更长时间去调养。 这个钟点应该是午后了,但雪仍旧在下,高不凡盘膝而坐,静静地听着外面北风嘶吼的声响,逃跑的念头不禁又冒了出来,并且像野草般在心头疯长。 还有几天就是腊月了,以可敦的强势,天知道这个女人还要关自己多久,高不凡可不想成为隋朝版的“苏武牧羊”,可是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即便他成功逃掉回到大隋,除非像窦建德和孙安祖那般落草为寇,否则始终还是逃不出可敦的五指山,继续开马场更是痴心妄想。 正在高不凡衡量着得失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帐篷的门被打开,那位撒拉艮吐屯挟着一股寒风走了进来,冷着脸问:“高长卿,你可想清楚了?” “请阁下转告可敦,草民谢过可敦的厚爱,但草民实不想在突厥为官。”高不凡态度坚决地道。 撒拉艮吐屯用突厥话骂骂咧咧地说了一通,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反正高不凡一句也听不懂,只当他在放屁。 “你走吧!”撒拉艮吐屯见高不凡低眉垂目,盐油不进,最后没好气地冷道:“你走吧,自以为是的大隋小子,以后你会后悔今日的决定的。” “什么?”高不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撒拉艮吐屯厌恶地喝道:“可敦让你快滚,还想在这里白吃白住吗?自以为是的大隋人!” 虽然对方的态度恶劣,但高不凡却如听仙音,赶紧离开了帐篷,一刻也不想多待,你大爷的以为老子想白吃白住?拜拜了你! 高不凡走出帐篷时,外面还在下着雪,但重获自由的他却觉得扑面而来的寒风冷雪也是如此的可爱,当然,眼前站着的少女长相也十分甜美。 此刻,公孙盈袖的贴身婢女就站在雪中,披着一件猩红的斗篷,斗篷已经被雪花覆盖了薄薄的一层,见到高不凡出来,立即雀跃地道:“我家姑娘请高公子移步一聚。” 高不凡心中一动,点了点头道:“有劳佩剑姑娘前面带路。” 佩剑便转身而行,高不凡缓步跟上,很快,两人便踏着风雪来到一顶毡帐前,前者站在门口道:“姑娘,高公子带到!” “请高公子进来!”一把如同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传了出来,正是公孙盈袖无疑。 佩剑掀起毡帐的门,转身对着高不凡笑道:“高公子里面请!” 高不凡举步迈了进去,顿觉暖意融融,原来里面竟然燃着三只火盆,公孙盈袖一袭轻裘坐在那,怀中还抱着一只暖水袋,虽然那张动人的俏脸还是那么的倾国倾城,但明显比以往憔悴了几分。 “恭喜高公子重获自由之身!”公孙盈袖站起盈盈一礼,美眸中流露出一丝欣悦。 虽然明知此女有可能在逢场作戏,但高不凡依然心中一暖,微笑道:“高长聊何德可能,有劳公孙大家记挂了。” 公孙盈袖嫣然一笑,指了指矮案的对面道:“高公子请坐,这一顿既是奴家给高公子的庆祝酒,也算是辞行宴吧。” 只见矮案上已经摆开了几碟精致的菜肴,荤素搭配,光是看颜色就能让人产生食欲,上面还微微冒着热气,可见做菜的人十分用心,而且旁边的红泥小火炉上还温着一壶酒。 高不凡也不客气,在公孙盈袖的对面盘膝坐下,有点意外地问道:“公孙大家这是要离开了?” 公孙盈袖轻点了点臻首道:“天气越来越冷了,奴家也不适应这里的居住环境和饮食,再待下去只怕就得把小命给交待了。”说完轻咳了两声。 “公孙大家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身体欠恙?”高不凡关心地问,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公孙盈袖的胸前。 “感了些风寒罢了,并不碍事,高公子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公孙盈袖说着给高不凡斟了杯酒,她的手很白,皓腕凝如霜雪,斟酒的动作也十分优雅,让人赏心悦目。 高不凡毫不犹豫地把酒一饮而尽,顿觉一股暖流直入胃中,这天寒地冻的喝杯热酒确实舒服,轻吁了口气道:“公孙大家早点离开也好,还有几天就是腊月了,到时天气会更加冷,对了,公孙大家下一站准备何往?” 公孙盈袖又给高不凡斟了杯酒,轻声道:“先回柳城,再入关回涿郡,然后南下江都休养一段时间,明年夏天估计会走一趟东都洛阳。”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便风光如公孙大家风光,也免不了奔波劳碌。”高不凡随口道。 公孙盈袖闻言失了失神,喃喃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短短八字,道尽这世间多少无奈。” 高不凡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点头道:“世人皆如此,一入江湖岁月摧!” 公孙盈袖一双美眸落在高不凡脸上,轻笑道:“要是说高公子外表只有十六,但内心只怕有六十,仿佛经历得比奴家还要多。” 高不凡一本正经地道:“也许在下的确是个老头子,只是戴着一副面具罢了。” 公孙盈袖掩嘴轻笑道:“高公子说笑了,这世上哪有如此高超的易容术。” “那可不一定,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公孙大家的口技不也出神入化,能够唯妙唯俏地模仿各种声音,想必这世上也有人的易容术能达到如此水平,颇如在下,有可能就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头子。”高不凡煞有介事地道。 公孙盈袖嗔了高不凡一眼道:“高公子含沙射影,莫非怀疑奴家这张脸是假的?”说完自己捏了捏脸蛋,哼道:“高公子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 高不凡不禁心中一荡,真有点想伸手捏一捏公孙盈袖那张吹弹得破的俏脸,后者本来就颜值爆表,此刻娇嗔着把俏脸凑上来,简直就是在考验男人心志极限。 幸好,高不凡经受住了考验,以极大的毅力移开了目光,笑道:“开玩笑而已,公孙大家咋当真了,若传出去在下摸了公孙大家的脸蛋儿,只怕天下男人会有一多半不放过在下!” 公孙盈袖噗哧的失笑出声,接着似怨似恼地剜了公不凡一眼:“原来高公子不仅文武双全,还挺会贫嘴!” 高不凡有点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可惜没有须他捋,只好又端起酒杯,结果酒杯也空了。公孙盈袖忍俊不禁,夹了一箸菜到高不凡面前的碗里道:“高公子别只顾喝酒,也吃点菜!” “这可是我家姑娘亲手做的哦!”旁边的佩剑插嘴道。 高不凡不由有些意外:“原来公孙大家还会做菜!” 公孙盈袖微笑道:“这里食材难寻,随便做了些,但愿能合高公子口味!” 高不凡不禁暗暗感叹,此女如果真的下足功夫帮杨玄感拉拢人才,只怕没有几个能够拒绝,一边随手夹了一箸进嘴里品尝。 “味道如何?”公孙盈袖美眸炙炙地看着高不凡,一脸的期盼。 “挺好吃的!”高不凡点了点头,这菜确实做得挺好吃,如果真是她亲自做的,此女的厨艺确实不弱。 挺好吃的,很简单很朴实的赞美,婢女佩剑显然并不满意,但公孙盈袖却是脸露喜悦,天花乱坠的赞美她听得多了,反倒是朴实简单的称赞更为她所喜,嫣然一笑道:“高公子谬赞了,不知值不值一首送别诗?” 高不凡差点卡在喉咙里了,苦笑道:“这一顿果然是鸿门宴!” 公孙盈袖掩嘴笑道:“高公子若是为难,奴家也不强求,毕竟奴家也比不得无垢妹妹!” 佩剑却悻悻地道:“高公子可不能寒了姑娘的心,我家姑娘腆着脸求了可敦,才放了你出来的。” 高不凡微愕,难怪佩剑在毡帐外面等着自己,敢情是公孙盈袖在可敦面前替自己求了情。 “多谢公孙大家!”高不凡郑重地揖了一揖。 公孙盈袖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高公子误会了,奴家那有这么大的面子,奴家只是在可敦面前提起了长孙将军,可敦才看在长孙将军的面子上放了高公子的,当年可敦和亲时,正是长孙将军送的亲。” 高不凡不禁恍然,正容道:“不管怎么说,在下也欠公孙大家大一个人情。” 第121章 单枪匹马 公孙盈袖轻笑道:“既然如此,高公子赠奴家一首送别诗,便算还了奴家的人情如何?”说完一双美眸期待地睇过来! 高不凡暗汗,看来此女今日是铁了心要从自己嘴里挖出一首送别诗来了,继续搪塞显然也不行,毕竟自己日前在土河边上“诗兴”大发,一口气吟出两首传世佳作,偏偏还让此女听见了。 高不凡沉吟了半晌,脑子飞快地搜索着,忽然灵机一动,竟然真让他想到一首应景的,轻咳一声道:“既然公孙大家如此厚爱,那在下便献丑了。” 公孙盈袖闻言欣喜无比:“奴家洗耳恭听!” 高不凡徐徐吟道:“千里彤云白日昏,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天下谁人不识君。”吟完举起酒杯向对面的公孙盈袖致意,然后仰首一饮而尽。 公孙盈袖美眸炙然,既惊喜又佩服,此子当真是才思敏捷,更难得的是每一首诗都是传世佳作,即使比之曹七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佩剑,且把我的琵琶取来。”公孙盈袖轻声吩咐道。 婢女佩剑连忙取来一把琵琶,公孙盈袖接过琵琶竖抱在怀中,嫣然一笑道:“高公子临别赠诗相送,奴家无以为报,便即兴献丑一曲以和吧。” “在下洗耳恭听!”高不凡欣然道,之前亲耳听到公孙盈袖表演口技,惊为天人,想必在琴曲方面的造诣也肯定不低,所以十分期待。 公孙盈袖不再说话,只是怀抱着琵琶低眉垂首,仿似怀抱月,画面唯美得让人窒息,这一刹那,仿佛外面喧嚣的风雪也为之安静下来。 叮。 公孙盈袖的手动了,纤指轻挑琵琶的弦,发出一声清澈的弦响,仿佛一滴水掉入平静的湖面,荡起一连串涟漪。 叮,叮,叮,叮叮…… 公孙盈袖的手指连番挑动,就好像一条游鱼在涟漪中灵活地穿梭,随着指法越来越快,仿佛漫天雨滴撒落,激起无数的水花。 高不凡倾刻听得入了神,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脑海中尽是如同万箭齐发的滂沱大雨,就在此时,琵琶声更加急了,一浪高似一浪,仿佛北风怒啸,大雪纷纷扬扬,本来被大雨敲击的水面瞬间冰封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公孙盈袖轻启朱唇唱道:“千里彤云白日昏,白雪吹雁雪——纷——纷!” 高不凡瞬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是因为难听,相反,实在是太好听了,简直是天籁之音,一发入魂,啧啧,高不凡不由暗暗感叹,此女实在太受老天垂爱了,不仅给予了她倾国倾城之容貌,还给了她一副天籁般的嗓子,若在后世,估计当个声优也能赚得盘满钵流!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公孙盈袖唱的是戏腔,与现代的流行唱法相比,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一曲唱罢,公孙盈袖纤指收拨当心一划,四下万籁俱寂,只余帐篷外面的啸啸风雪,余音仿佛还在耳畔缭绕不绝!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高不凡禁不住脱口道,虽然俗套了点,但实在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了。 公孙盈袖闻言仿佛眼角眉梢都有了一丝笑意,怀抱琵琶站起来盈盈一福道:“高公子谬赞了!” 佩剑从公孙盈袖手里接过琵琶,有些得意地道:“我家姑娘舞剑才叫一绝呢!” 高不凡遗憾地道:“可惜在下无缘一观!” 佩剑笑嘻嘻地道:“高公子若想看,以后到江都梨香园来找我家姑娘吧,保证你不虚此行。” “就你这丫头爱多嘴,还不退下!”公孙盈袖轻责道,佩剑吐了吐舌头,抱着琵琶退了下去。 高不凡微笑道:“若有机会,在下还真想到利香园叨扰一番,就怕公孙大家到时不欢迎。” 佩剑闻言明显面露喜色,看样子似乎主子还要积极。公孙盈袖只是抿嘴一笑道:“高公子若大驾光临,奴家必然扫榻以待。” “那就一言为定了!”高不凡提起酒壶给公孙盈袖斟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也满上,端起来酒杯来,微笑道:“公孙大家即将远行,这一杯祝公孙大家一路平安。” “谢高公子!”公孙盈袖与高不凡对饮一杯,双颊飞起两朵娇艳的红云,俏目也变得水汪汪的,仿佛不胜酒力。 当高不凡从公孙盈袖的帐里出来时,雪已经停了,回到扎营的地方,一名崔氏的子弟率先看到了他,登时喜得高声大叫:“高公子回来了!” 瞬时间,一条条人影从帐篷内探出头来,下一刻,整个营地都沸腾了,高世雄兄弟像两头熊罴般扑了上来,一左一右搂住高不凡的肩头,红着眼道:“长卿老大,你总算出来了,要不是崔管事一直拦着,咱哥俩都特么的闯入可敦的牙帐几回了!” 高不凡感动地拍了拍两人的肩头,笑道:“能听别人劝阻,有进步!” 高世衡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其实俺们是有点怂了,可敦可不比寻常人,不过俺们不是怕死,是怕连累其他人。” 高不凡笑道:“这不叫怂,是叫沉稳,我也是担心连累大家,要不然早就溜了,区区几个守卫那拦得住小爷,所以说你们两个进步了,至少不像以前那般毛毛躁躁,懂得顾全大局。” 高世雄兄弟闻言顿时高兴得咧嘴笑了,不过这时却有两人哭丧着脸走了过来,蔫头耷脑地唤了一声:“少爷!” 高不凡愕了一下,继而大喜过望,原来这两货竟然正是高首和高仁,之前派他们追赶窦线娘,结果一路上踪讯全无,没想到竟出现在这里。 “高大高二,你们……窦姑娘呢?难道你们没追上她?”高不凡没看到窦红线,连忙问。 高仁哭丧着脸道:“追是追上了,可是窦姑娘很固执,非要到辽东找她爹,咱们只好一路跟着,结果在柳城附近被契丹人抓走了!”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到底怎么回事?那窦姑娘现在在哪?” 高仁便一五一十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高首和高仁在临榆关附近就追上窦线娘了,可是后者执意要找她爹,不肯跟二人回转,结果没有路条却出不了关,然而窦线娘此女外柔内刚,并未放弃,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偷偷翻越长城出关,高首和高仁怕她一个人出事,只好一路跟着。 当仨人来到柳城附近时,正好遇上抢劫的契丹人,而这队契丹人恰好正是独活部的骑兵,于是三人便被掳到了独活部的放牧之地。 十天前,可敦麾下的沙梅录不是奉命率骑兵追拿逃跑的独活部副首领苏勒吗? 经过几天的追踪,沙梅录终于追上了独活部,并且杀死和俘虏了部份独活部的契丹人,恰好高首和高仁这货就在其中,转而成了沙梅录的俘虏,因此被带了回来。 沙梅录见高首和高仁是隋人,便问起他们的来历,得知这两人竟是高不凡的仆人,便把他们给交给了罗艺,罗艺又转交给了崔护,二人这才得脱了大难。 “少爷,俺们脱身了,可是窦姑娘却被那独活部的副首领苏勒带走了,你快点想办法救救她吧!”高首焦急地道。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你们知道这个苏勒现在何处吗?” 高仁立即道:“俺知道,肯定在抚余城,俺听那个苏勒说了,他要把窦姑娘献给高句丽王,他们逃进了高句丽的领地,突厥兵便不敢再追了。” “抚余城在哪?”高不凡挑了挑剑眉问。 崔护面色凝重地道:“在契丹和高句丽的交界附近,位于高句丽境内,如果窦姑娘真被带到了抚余城,只怕是救不了了。” “崔兄能弄到地图吗?”高不凡沉声问。 “倒是能弄到!”崔护吃惊道:“只是长卿……你不会真想去抚余城救人吧?现现高句丽和大隋是敌对国,贸然进入对方的城池,若是被发现,只插翅难逃!” 高不凡拱了拱手道:“在下既然知道了窦姑娘的踪迹,自然不能丢下她不管,所以,拜托崔兄了。” 崔护闻言咬了咬牙:“好吧,长卿你等等,鄙人去去就回!” 崔护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片刻之后竟然取来了一份羊皮地图,看样子颇有些年份。 高不凡接过一看,喜道:“崔护果然无所不能,连高丽地图都有!” 崔护苦笑道:“鄙人那有如此神通广大,这是昨日才向罗督军借来的军用地图,鄙人就知道以长卿的为人,肯定会前去营救窦姑娘的。” “知我者崔兄也!”高不凡不由感叹道。 崔护轻拍了拍高不凡的肩头道:“鄙人知道长卿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但也要劝你一句,量力而行!”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在下有分寸,若无把握不会硬来,拜托崔兄帮忙挑选三十头契丹种马,然后带着其他先行南返,届时在下会赶上你们。” “好,一切小心!”崔护爽快地答应了,经历这番,两人的关系更铁了,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最关键是崔护欣赏高不凡的为人。 第122章 抚余城 高不凡要单枪匹马前往高句丽境内的抚余城救人,其危险程度不亚于深入虎穴,而这份胆气和担当正是崔护所欣赏的,所以他没有竭力劝阻,只叮嘱前者要小心行事。 高世雄和高世衡哥俩本也要求同去的,但高不凡这次却严辞拒绝了,一来两人的坐骑远不及青云神骏,势必会拖慢行程;二来两人咋咋呼呼的性情很容易露馅,毕竟这次是进入敌国,稍有不慎就会暴露,所以人越少越好;第三自然是为了高世雄兄弟的安全着想了,若两人在高句丽境内出了意外,高不凡也不好向他们的老子高士清交待。 事不宜迟,虽然还有个把时辰就要天黑了,但高不凡还是骑上大青马独自出发了,只携带刀弓、帐篷和十天的干粮,单枪匹马往抚余城的方向而去。 抚余城即后世的吉林省四平市一带,而在隋朝时期,辽河以东皆为高句丽所统治,自然也包括了四平这个地方,而从地图上看,从契丹盟帐到抚余城起码有六七百公里,也就是说,高不凡此行乃不折不扣的千里走单骑。 眼下虽然雪停了,但天空还是昏昏沉沉的,西北风依旧肆虐如刀,地上积雪深及尺余,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远山近树,千沟万壑均被冰雪所覆盖,若没点经验,只怕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就更别说在这种环境下赶路了。 当然,这难不倒高不凡,前世毕竟是名职业军人,受过严格的野外生存训练,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分辨方向乃必修课。 这时,高不凡策马登上了一座雪岭,拿出地图比对了片刻便认准了方向,抚了抚大青马被寒风吹乱的鬃毛轻道:“好伙计,咱们现在要去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救人,所以拜托了!” 大青马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语,迎着凛烈的西北风发出一声烘亮的长嘶,并扬起前蹄刨了刨地上的积雪。 高不凡一指东南方向那座高山道:“看,天黑之前咱们要赶到那座山脚下宿营。” 大青马打了个响鼻,下一秒已经像离弦的箭般冲下了雪岭,向着高山的方向奋蹄疾驰。大青马的确神骏非常,此刻的气温只怕已经是零下十多度了,但它依旧精神抖擞,在雪地上奔行如履平地。 高不凡紧裹着斗篷,身体前倾,屁股微微离开马鞍,整个人随着坐骑的节奏,像波浪一般起伏,尽量减轻阻力,一人一马就像西风一样卷过雪地,掠过雪岭…… 崩…… 随着一声弦响,但见箭去如流星,一只趁着雪后出来觅食的狐狸被射杀在雪地上,大青马随即飞驰而过,高不凡一弯腰,探手便把死狐狸抄了起来,下一秒大青马已经在十数米开外了,数息之间就消失在山坳后面,以至于树上几只松鼠都没反应过来,探头探脑地四下窥视了几眼,然后便继续心安理得地觅食。 天色完全黑下了,一人一马在山脚下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扎营过夜,高不凡搭帐篷收集干柴,大青马则自己用蹄子刨开地上的积雪,寻觅些枯草败叶来充饥。 篝火燃了起来,狐狸被扒了皮掏空内脏架在火上烤,这就是高不凡今天的晚餐。值得一提的是,这只狐狸的皮毛火红火红的,十分罕见,所以高不凡只是一箭把它的双眼射了个对穿,不伤及皮毛半分,烘干硝制后便是一张漂亮的天然围脖,价值定然不菲。 夜色如墨,荒山寂寂,天空上出现寥寥数颗星斗。 自力更生的大青马吃饱后便在火堆旁躺下歇息恢复体力,高不凡则在仔细研究地图,根据他推算,以大青马的速度,最快三天就能抵达抚余城,但愿那时窦线娘还没被送走吧。 幸好,既然那契丹人苏勒打算把窦线娘献给高句丽王,一路上应该不会动她,甚至会好生侍候着,毕竟活色生香的完整美人才是最值钱的。 天公作美,第二天竟然放晴了,高不凡收起帐篷继续赶路,第四天上午便来到一条大河边上,此刻河面已经冰封了,宽及十数丈,高不凡估计这应该就是辽河了,意味着过了河将是高句丽的地盘。 不得不说,隋朝时期的高句丽还是蛮强大的,国土不仅涵盖了整个朝鲜半岛,甚至连辽宁和吉林的大部份地区都为其所占领,直到唐朝时期才被大唐铁骑干趴下。 “站住!” 高不凡刚牵马过了辽河,一小队骑兵便从河对岸的一片树林中冲了出来,把他给团团围住,看穿着打扮应该是高句丽的士兵,幸好人数并不多,只有十二骑,估计是负责巡视的小股游骑。 “你是什么人?把斗篷脱下来!”为首的高句丽士兵厉声喝道,手持长矛作势欲刺,目光凌厉。 对方说的是高句丽话,高不凡一句也听不懂,但从姿体语言还是勉强能猜出对方的意图,他缓缓地掀开斗篷的头罩,露出了本来面目,淡定地问道:“有人会说大隋语吗?” 那些高句丽游骑兵顿时面色微变,破口骂道:“妈的,是天杀的隋狗,弄死他!” 为首的高句丽士兵率先挺起长矛,向着高不凡当胸扎来,后者挑了挑剑眉,探手一伸便轻松抓住了矛头,再用力一送,长矛的木柄便反撞在那名高句丽士兵的胸口,后者当即便像败草般从马背上飞跌出去,掉在雪地上狂喷鲜血。 其余十一名高句丽骑兵吓了一跳,急忙挥动兵器便往高不凡身上招呼,高不凡手中长刀锵然出鞘,但见刀光如同匹练横空,倾刻斩杀数人,端的威猛无匹,势不可挡。剩下的高句丽骑兵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拨转马头便逃,结果被高不凡轻松一一射杀于地。 那名为首的高句丽士兵还没死,见到高不凡向他走来,吓得上下牙咯咯打颤,竟然用隋语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高不凡有些意外,奇道:“你会讲大隋语?” 高句丽士兵点了点头,讨好地道:“家母虽然是高句丽人,但家父却是隋人,所以小的体内有一半隋人的血统。”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是中外合资!” 高句丽士兵一脸懵然,高不凡也不解释,淡问道:“你们附近有营地?” 高句丽士兵摇头道:“我们的驻地就在抚余城,离这里不远,不需要营地!” 高不凡暗喜,连忙问:“那抚余城离这里还有多远?” “五十里左右!”高句丽士兵答道。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那也不算近了,你们为何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巡视?敢有半句虚言,小爷立即宰了你!” 这名高句丽士兵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他刚才可是亲眼看着高不凡像杀鸡一般把他的十一名同伴杀了,那里敢有半点隐瞒,战战兢兢地答道:“其实我们是负责打探消息的斥候小队,大隋的军队日前突然对辽东城发动了进攻,乙支文德大人担心隋军会偷袭抚余城,所以便派我等沿辽河巡视警戒,提防隋军过河偷袭!” 高不凡闻言心中一动,看来真被鱼俱罗猜中了,杨广果然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没有等到明年开春再发动,而是趁着寒冬腊月搞突然袭击,啧啧,由此可见,杨广此人在用兵方面确实很有一手,不过在这种恶劣的天气环境下攻城也够呛的,一着不慎,弄不好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说得好听点,这叫魄力和勇气,说得难听点就是赌徒心理,赌徒往往只有两个下场,一就是侥幸赌赢了,成为人人敬仰的赌王,二就是全盘皆输,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甚至可能负责累累,而杨广的赌注更夸张,因为他几乎把自己的大隋江山给押上了。 “乙支文德又是谁?”高不凡又问。 高句丽士兵目光闪烁,吃吃地道:“小的说了,你能不能放了小的?”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当然,本人向来说话算数!” “乙支文德大人是抚余城的镇守将军,麾下统率五千人马,其中骑兵两千!”这名高句丽士兵为了活命,毫不犹豫便把自家大人出卖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又问:“不久前投靠的契丹独活部是不是也在抚余城中?” 这名高句丽士兵立即点头道:“在的在的,带头的那个契丹人叫苏勒,此刻就在抚余城中。” 高不凡闻言暗松了口气,微笑道:“你很诚实,再回答一个问题,本人便放了你。” “您问,小的知无不言!”这名高句丽士兵连忙道。 “那个叫苏勒的契丹人抓了一个隋朝女子,说要献给高句丽王,你知道吗?” 这名高句丽士兵茫然地摇了摇头,看样子的确不知道,不过以他的身份,不知道也不出奇。 “你走吧!”高不凡挥了挥手淡道。 这名高丽士兵大喜过望,捂住胸口忍痛上了马,然后策马狂奔,还不时回头瞟一眼,生恐高不凡会在身后放冷箭似的。 高不凡并没有放箭,也没有追赶,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名高句丽士兵跑远,然而后者才跑出百来米,竟然像中邪似的,身体一僵,从飞驰的马背上掉了下来,再也没爬起来了。 高不凡摇了摇头,其实他刚才那一枪柄已经撞折了对方的胸骨,如果躺着不动暂时还没问题,一旦骑上马背狂奔,颠簸之下,断骨一旦戳进心脏,不死也得死了。 果然,当高不凡策马走近前,发现那名高句士兵已然口吐鲜血,气绝身亡了,那匹坐骑立在数米开外茫然四顾。 高不凡默默脱下这名高句丽士兵的衣服穿上,又牵上他的坐骑往抚余城方向而去。 第123章 ?当街救人 抚余城是高句丽北方边境的军事重镇,所以城池修得还算坚固,样式和规模跟大隋国内的差不多。高不凡换上了高句丽骑兵的装束,骑上高句丽骑兵的战马来到了抚余城外,不过他并没有急着上前,而是藏在距离城池数里地外的一片乱树林中暗中观察起来。 此时的扶余城,城门还是打开的,偶尔可以看到寻常百姓进出,不过进城直道上却摆了两排拒马,守城士兵对进城者盘查得十分严格。 高不凡见状不禁皱起了剑眉,他虽然伪装成了高句丽的骑兵,却不会说高句丽语,一旦遭到盘问就必然露馅。 正犯难之际,忽见两骑从西南方向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装束跟他差不多,应该也是外出打探消息的斥候,其中一人的背上还插着一面红色的三角小旗。 这两名骑斥候飞驰到城门口,速度却丝毫不减,负责盘查的守城士兵见到他们非但没有拦阻,反而急急移开道中的两排拒马,直接放他们进城。 高不凡不由心中一动,从行囊中翻出一面红色的三角小旗来,这是从那名高句丽斥候身上得到的,因为觉得是军中的某种信号旗,所以便带上了,没想到这时竟派上了用场。 高不凡依样画葫芦,将红色小旗插在背后,又轻拍了拍大青马的脑袋吩咐道:“我现在进城救人,你自己待在这里一段时间!” 大青马打了个响鼻,轻身机灵地钻进树丛中不见了。 高不凡一夹马腹,向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背着的红色小旗迎风猎猎,十分醒目,果然,守城门的高句丽士兵见状立即又搬开了拒马放行,高不凡径直打马进了城门。 进城后,沿着主街道前行了一段距离,又转过一条横街,直到看不见城门口,高不凡便立即把后背的红色小旗摘下来,然后牵马施施然地往前走,一边暗中观察四周的环境。 抚余城虽然不算大,但屋舍估计也有数万间,高不凡人生地不熟,而且语言不通,要在城中找个人并非易事,然而,他的运气似乎不错,才逛了两条街,迎面便遇上了两名“人工地中海”,这种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的发型,分明就是契丹人无疑。 高不凡暗喜,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跟了一段,最后见到这两名契丹人进了一座宅子,于是便记下来,继续若无其事地从门前走过,准备等晚上再摸进去探究一番。 高不凡牵着马在城中逛了一圈,大致上把城池的布局了解清楚,最后又回到了契丹人居住的宅子附近,这时天色已经昏暗,估计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完全黑下了。 高不凡正打算寻一处地方系马,然后寻机会潜入宅子,宅子的门却打开了,一行人从其中大摇大摆了走了出来,高不凡一见,不由心脏急跳,因为其中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不是别个,正是他千方百计要找的窦线娘。 只见窦线娘双手被反绑着,绳子的一头就牵在一名高大的契丹男子手里,她神色木纳,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机械地挪动着脚步。 高不凡见状不禁又惊又怒,当即便牵马迎了上去,正所谓夜长梦多,晚动手不如早动手,天知道这伙契丹人准备把窦线娘弄往何处,所以他决定现在就动手救人,再趁着天黑之前闯出城去逃之夭夭。 此时从宅子中出来的这群契丹人,为首者正是契丹独活部酋长的弟弟苏勒,此人一直觊觎部落首领之位,所以暗中勾结高句丽人,试图破坏契丹和大隋的臣属关系,他不仅偷偷派出骑兵到柳城一带劫掠,还配合高句丽安排刺客刺杀可敦,事情败露后立即率众逃往高句丽。 在逃亡的过程中,苏勒被可敦麾下的沙梅录追上,损失了近半人马,但最后还是被他逃过了辽河,进入高句丽境内,沙梅录担心激起两国纷争,所以追到辽河边上就停下来了,倒是让苏勒躲过了一劫。 苏勒如今成了契丹部落的叛徒,无论是大隋、突厥可敦,还是契丹人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所以他现在只能死心塌地倚仗高句丽人了,正好见到窦线娘生得美貌,便打算把她献给高句丽国王,以讨好对方。 高句丽名义上也是大隋的属国,如今的国王名叫高元,曾被隋文帝杨坚册封为婴阳王,此人虽然雄心勃勃,却十分仰慕中原文化,也格外喜欢大隋的美女,所以苏勒便投其所好,准备把抢来的窦线娘献给高元! 不过苏勒的运气不太好,刚抵达抚余城,隋军便对辽河下游的辽东城发动了进攻,镇守将军乙支文德担心隋军偷袭抚余城,这几天都在忙着加强城防和搜集情报,没空接见他。 现在乙支文德终于抽出时间接见他了,于是便打算把窦线娘一并带上,让乙支文德先把把眼,岂料刚出门口又遇上了追踪而至的高不凡,也算他倒大霉了。 且说高不凡一声不响地牵马迎了上去,苏勒等人起初并不在意,只以为对方是名巡城的高句丽士兵,直到高不凡气势汹汹地行到跟前,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站住!”苏勒的一名亲卫试图拦阻高不凡,不料刀光一闪,这名亲卫登时身首异处,鲜血像喷泉一般喷出近两米高。 正在一众契丹人错愕的瞬间,高不凡又挥刀斩杀了数人,迅速向着队伍中的窦线娘接近,端的是势如破竹。 这时苏勒总算反应过来,立即抽刀在手大喝:“快拦住他!” 苏勒的亲卫约有三四十人,纷纷抽出兵器向高不凡扑来,后者发出一声清啸,手中长刀上下翻飞,凌厉的刀光如同浪涛般往前送去,倾刻又斩杀数人,逼得其他契丹人骇然后退。 高不凡趁机一个纵身跃起,凌空横渡丈余,势若苍鹰扑兔,一刀斩向牵着绳子的苏勒,后者竟然试图单手举刀挡架,另一只手依旧牵着绳子不放。 高不凡眼中杀机暴闪,蓦地加了几分力,只听得咣当一声,苏勒手中的单刀应声落地,而高不凡手中的长刀刀势不减多少,直接把苏勒从中劈成两半,殷红的鲜血向着四面八方炸开,形成一大蓬血雾,就连旁边的窦线娘也被激溅了一身! 高不凡凌空一刀斩杀了苏勒,人也随即落在了窦线娘的身边,刀尖一挥便挑断了捆着后者的绳索,关心地道:“窦姑娘,你没事吧?” 窦线娘定了定神,这才发现眼前这名高句丽士兵竟然长得眉目英挺,剑眉如刀,十分英俊,赫然正是高不凡,不由大喜过望,差点激动得晕过去,掩住小嘴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高大哥!” 说完鼻子一酸,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情不自禁地一头扎入了高不凡的怀中,呜呜地大哭了起来。这段时间她也曾幻想过高不凡会来救自己,但终究只是幻想罢了,毕竟这里是高句丽的地盘,高大哥即使本事再大也不太可能寻到这里来,而且自己也根本不值得他如此拼命! 然而,窦线娘本以为不可能的事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高不凡就像天神般一刀斩杀了苏勒,出现在她的身边,这不是做梦,因为她能真彻地感受到高不凡怀中的温暖和强有力的心跳。 高不凡被情绪失控的窦线娘拦腰紧紧抱住,既有点尴尬,更多的却是怜惜,轻拍了拍她的粉背柔声道:“没事了,高大哥带你离开!” 窦线娘这才意识到目前的处境,连忙松手离开高不凡的怀抱,还挂着泪痕的俏脸红如火烧,不好意思地吸了吸瑶鼻道:“谢谢高大哥,线娘又给您添麻烦了。” “有什么话等出城了再说!”高不凡在地上挑起一柄单刀交到窦线娘手中,然后牵着她往战马冲去,而那些契丹人此刻又围了上来,红着眼咆哮着要为苏勒报仇。 高不凡一刀挥出,将一名契丹武士连人带刀劈得倒飞出去,又飞起一脚,将另一名契丹武士踢得胸骨塌陷下去,整个都变了形,鲜血夹杂着内脏从嘴里哇哇地吐出来,死状极为惨烈。 此地不宜久留,所以高不凡这时也不敢有丝毫保留,一出手就是全力施为,杀得那些契丹武士心惊胆战,窦线娘再也不复行尸走肉模样,步伐矫健地紧跟在高不凡身后,偶尔还挥刀替前者击退侧方来敌,武艺竟然也不弱。 那些契丹人显然被高不凡狂暴的杀法吓怕了,见到后者牵着窦线娘大步走来,手中长刀不停往下流淌鲜血,仿似杀神一般,竟没人敢再上前阻拦。 “啊!”窦线娘只觉腰身一紧,高不凡已经单手抱着纵身上了马背,向着城门口方向急驰而去。 “隋狗潜入城了,快拦住他,别让他逃了!”一众契丹一人一边大喊,一边跟在马后追赶,有人在混乱射出几箭,却都落空了,不由气得哇哇大叫。 第124章 楼使 夕阳余晖照射在街道两旁屋顶的冰棱上,折射出一个个迷幻般的光圈,急促的蹄声将屋檐下方的冰挂震落,叮叮当当地碎了一地。 两人一马在长街上疾驰,气急败坏的契丹人在后面张牙舞爪地追赶,偶尔遇上的行人都仓皇往两边躲避,幸而高不凡之前特意逛了一圈,大致记下了抚余城的街道布局,要不然此刻只怕连城门在哪都找不到。 窦线娘坐在前面,几乎紧贴在高不凡的怀中,嗅着后者身上散发出来的男子气息,芳心跳得竟似比马蹄声还要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绕在心间,竟忽然间觉得,即使逃不出城也无所谓了,只要能死在高大哥怀中,她什么都不怕! 又转过一处十字街道,眼前就是进来时的那座城门了,此刻城门还没有关闭,高不凡不禁精神一振,在马屁股上猛拍了一刀,然而胯下这匹高丽马终究不如大青马,驮着两个人飞奔了一路,已经达到它的极限了,即便把它的屁股拍烂也再快不了半分。 此时城头的守军似乎被惊动了,当当的警报声大作,城门口的高句丽士兵立即试图关闭城门,高不凡见状立即摘下弓箭,嗖嗖嗖就是三箭连发,三名正在奋力关闭城门的高句丽士兵当场中箭倒地,其余的高句丽士兵大骇,吓得急忙伏下来闪躲。 崩…… 正当高不凡打算趁机夺门出城时,城头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弦响,一支利箭呼啸着破空而至,直取高不凡胯下的坐骑。 听到箭矢破空的尖锐啸声,高不凡不由心头微凛,这种威势的来箭绝对是三石以上的强弓射出的,亦即是说这座抚余城中竟然有能使三石弓的高手。 高不凡大喝一声,长刀挥出一片夺目的寒光,向着来箭疾劈而去,只听得咣的一声大响,来箭间不容发被劈飞出去,但见火声四溅,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窦线娘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而胯下的战马差点便失了前蹄。 高不凡分明听到城头上方传来一声充满惊讶的轻咦,百忙中抬头望去,不由心头大凛。 只见城头上方赫然站着一名手挽长弓的中年武将,一身披挂,目光凌厉,不过令到高不凡心头大凛的并非此人,而是他身旁的一名金色鬼脸人。 没错,此刻站在中年武将身边的正是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金色鬼脸人,这副装束跟高不凡那天遇到的镜花水月楼楼主竟然一模一样。 “是他?”高不凡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而此时那名高句丽武将已经弯弓如满月,崩的又是一箭劲射下来,直取马首,几乎弦响即至。 高不凡单手箍着窦线娘的纤腰腾身离开马背,下一秒,坐骑的脖子便被射爆了,连最后的悲鸣也来不及发出便轰然倒地,血淋淋的马尸往前滑出十几米才停下。 高不凡抱着窦线娘一落地,就地一滚,毫不犹豫地往最近的一条横巷飞奔而去。光是一名金色面具人就未必是他能够对付,硬闯城门显然已经不现实,而逃回城中借助屋舍的掩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窦线娘显然也意识到危险,一言不发地紧跟在高不凡的身后狂奔。 城头上那名高句丽武将显然没想到高不凡竟如此干脆,见势不妙便立即退往城内,不由轻咦一声道:“此人挺狡猾的。” 这名高句丽武将用的竟是隋国语,旁边的金色鬼脸人淡道:“这家伙应该是隋国人,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闯入抚余城中救人,我这便去会会他!”说完纵身跃下了城头,动作轻灵,快如奔马。 且说高不凡和窦线娘在横街窄巷中左穿右插,一口气奔行了两盏茶的功夫,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窦线娘两眼一抹黑,要不是高不凡一直牵着她的手腕,她都不知该往哪跑了,尽然如此,她还是跑得跌跌撞撞的,膝盖在拐角处磕了一下,痛得她差点连眼泪都冒出来,不过这倔强的妮子却咬着牙没发出任何声音,免得让高不凡分心。 高不凡本来就目力过人,自从修炼了内家功法后,目力便更胜从前了,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事物,他带着窦线娘七转八拐,终于来到了一片城墙脚下。 窦线娘此刻终于适应了黑暗的环境,隐约见到眼前十多米的城墙,不由心中微沉,摇了摇头轻道:“高大哥,城墙太高了,我攀不上去,你别我管了,自己逃出城去吧。” 高不凡沉声道:“别说傻话,高大哥既然来了,又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来,趴在我背上!”说完屈膝微蹲。 窦线娘心中一甜,俏脸微热,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乖乖地趴在高不凡的背上,双手环在后者的脖子上!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低斥道:“抓牢点,腿夹着我的腰,待会掉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噢!”窦线娘芳心一颤,一双修长的玉腿连忙紧紧夹在高不凡的腰际,双手用力箍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紧贴在其背上。 “咳……脖子不用搂太紧,呼吸不了!”高不凡轻咳一声苦笑道。 窦线娘的双手连忙放松了少许,黑暗中,俏脸已经红如火烧。 窦线娘的身体很轻很柔,虽然穿得厚,但高不凡仍然能隐约感受到紧贴在背上的柔软,但此刻的他也无暇去浮相联翩,深吸一口气,双腿猛然发力一跃,嗖的蹿起近三米多高。 黑暗之中,高不凡目光如炬,眼看着已经升到最高点,将坠未坠之际,手中的匕首闪电刺出,准确地刺进了墙缝之中,借力再往上冲高近两米,手中的匕首再次刺出插进墙缝之中,如此连番施为,当匕首第四次刺入墙缝时,两人距离城头便只剩下一米余了。 然而,高不凡此时似乎已经力竭了,没再继续往上攀,单手握住匕首,两人就那样晃晃荡荡地挂在十几米的墙头上,凛烈的寒风呼呼地刮过,光是看着就觉险象横生。 窦线娘的一颗芳心几乎都要从喉咙里崩出来,戴在头上的毡帽早就被大风吹落了,一头秀发披散开来,被狂风吹得乱舞,她往下方瞄了一眼,立即吓得不敢再看了,这种高度若掉下去,非死即伤。 这时,城头上方传来了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火光也为之一亮,原来是一队负责值守的高句丽士兵举着火把巡视过来了。 窦线娘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像八爪鱼般紧贴在高不凡的背上。 约莫过了十数息,上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光线也渐弱了下来,高不凡这才猛然发力,背着窦线娘翻上了城头。 高不凡和窦线娘正暗自松了口气,然而就在此时,一把冷淡的声音却在黑中幽幽地响起:“小子功夫不赖嘛,可惜你还是逃不掉!” 窦线娘吓了一大跳,高不凡循声望去,心立即沉到了谷底,只见一名金色面具人正寂寂地站在女墙上,眼神戏谑地居高望下来,身上的黑袍被寒风吹得像只展翅的蝙蝠。 “你是镜花水月楼楼主?”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心中生出一股疑惑,很明显,眼前这名金色面具人的嗓音虽然也很冷,但跟他和鱼俱罗之前遇到的那个有很大区别,也就是说,并不是同一个人。 金色面具人轻咦一声道:“你见过楼主?”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没见过,但不久前在契丹遇到一个跟你打扮一模一样的人,还打了一架!” 金色面具人瞳孔一缩:“那应该是他了,只是你小子为何还活着?” “难道遇上那人就必须死?”高不凡反问道。 金色面具人摇了摇头道:“只是遇上的话倒是不一定,但和他交过手,你小子还能活着,倒是出乎我所料,看来我还是有点小看你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高不凡沉声问。 金色面具人冷冷地道:“你既然知道镜花水月楼,难道没听说过楼使?”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这么说你们都是楼使?” 金色面具人点了点头道:“没错,我是冷楼,他叫寒月。” “那你们镜花水月楼到底有多少楼使?”高不凡追问道。 金色面具人似乎很有耐心,答道:“每一代楼使都只有两人,而下一任楼主也将在这两名楼使中产生!” “原来如此,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 “因为你们很快就是死人了,告你们也无所谓!”金色面具人笃定地道。 “是吗?我不信!”高不凡抽出长刀,双脚分肩而站,气势瞬间释放,如渊亭岳峙。 金色面具人右手一抖,只听得铮嗡一声,已然多了一柄软剑。 “刺杀可敦那名高丽女刺客跟你是什么关系?”高不凡瞥了一眼金色面具人手中的软剑,很明显,跟那名高丽女刺客的一般无异。 金色面具人淡道:“她是本人的弟子,现在怎样了?” “死了!” 金色面具人身上的杀气蓦地变得浓烈起来,脚下一动,已经一剑刺到高不凡的胸前。 第125章 怪事 冷楼只是脚下一动,软剑已然无声刺到胸前,速度之快,饶是高不凡都吃了一惊,急忙挥刀挡架,然而软剑端的是刁钻,与长刀一触,剑尖立即便像毒蛇般一偏,由刺变成了削,斜斜切向高不凡的胸口。 高不凡大骇,猛呼出一口气,胸骨啪啦啦的一阵微响,硬生生地后缩了数寸,但还是稍慢了一步,衣服当场被划出了一道口子,虽然没有伤及皮肤,但仍然让高不凡捏了把冷汗。 冷楼讶然道:“咦,分筋缩骨,莫非你小子是佛门中人?” 佛门功夫注重由外到内,即所谓伐筋洗髓,像缩骨术之类的功夫大多脱胎于佛门的功夫。 高不凡反手一刀疾劈,冷道:“你再问问我的刀!” 冷楼冷笑一声,手中的软剑故技重施,趁着挡架之际顺着刀身缠绕而上,剑尖削向高不凡的手腕,后者急忙运力一抖,把软剑震了开去。 高不凡还是首次遇上如此阴柔刁钻的兵器,一时间竟有点手忙脚乱,左支右绌,疲于应付,一不小心,左腿上已经挨了一下,虽然只是轻微的皮外伤,但鲜血还是冒了出来。 窦线娘焦急万分,很想想前帮忙,但这种级别的高手对战,根本不是她能插手的,首先速度就跟不上,贸然上前只是送人头。 幸好,高不凡渐渐适应了软剑的打法,虽然仍处于下风,但已经勉强能招架得住了。而冷楼却越打越是吃惊,他本以为三十招之内就能把高不凡摆平,谁知此子虽然险象横生,但每次危急关头都险之又险地化解,一次可以说是运气,但多次这样,只能说这小子古怪了。 眼见高不凡越打越是顽强,越打越稳,冷楼有点沉不住了,软剑一抖,幻化出重重剑影,趁着高不凡应对之际,突兀地一掌穿出,疾拍后者的胸口。 冷楼这一掌太快太突兀了,高不凡只能一拧身避过胸口要害,以左肩头相迎。嘭的一声闷响,高不凡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排山倒海地撞来,左肩一阵剧痛,半边身体仿佛都麻了,人也倒飞出去,把身后一面女墙给撞塌了。 “高大哥!”窦线娘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飞身扑上来。 但见石屑纷飞,断砖乱石纷纷掉落,高不凡摇摇晃晃,差点跟着栽下城头,右手一刀刺在地面,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避免掉落城头。 这时窦线娘正好扑上来,而就在这一瞬间,崩的一声弦响,一支劲箭厉啸着破空而至,直取窦线娘的后心,势大力沉,这威势只怕能把窦线娘和高不凡二人给射个对穿。 “小心!”高不凡吓得心胆俱裂,偏偏他这时正处于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状态,肩头上挨了一掌,半边身体都痛麻了,别说施救,连自救都办不到,可见射箭那人的眼光极其毒辣,所选的时机恰到好处。 窦线娘虽然看不到身后,但箭矢破空发出的恐怖尖啸还是让她如坠冰窖,然而她没有做出躲闪的动作,反而张开了双臂原地站定,眼神决绝而凄然,很明显,她是想用自己的肉身把利箭挡下,换取高不凡的活命,只是她不知道,仅凭她瘦弱的娇躯根本挡不住三石弓的致命一击。 看着近在咫尺的决绝眼神,高不凡莫名的一阵心悸,继而目眦尽裂,也不知那里爆发出来的力量,一个箭步飙上前,左手使了个巧劲一圈便把窦线娘旋到一边,同时举起了长刀挡在身前。 叮当…… 一声大响仿似平地炸雷,狂暴的劲箭恰恰击中了刀身,在巨力的冲击之下,箭头和刀身竟然同时炸碎了,飞溅出一连串夺目的火星。 高不凡只觉喉咙一甜,一股鲜血便喷了出来,整个人都萎顿下去,扑通的单膝跪倒在地。 “高大哥!”窦线娘扑上去紧紧抱住摇摇欲坠的高不凡。 高不凡看着从远处信步走来的高句丽武将,苦笑道:“窦姑娘,我们今晚只怕要死在这里了,对不起,高大哥没能把你救出去!” 窦线娘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摇着头哭道:“不,是线娘任性害了高大哥,线娘不应该一意孤行跑来辽东找爹爹的,呜呜!”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高句丽武将手持大弓,信步走到冷楼的身边,神色戏谑地看着高不凡和窦线娘。 “阁下是谁?”高不凡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了起来。 “某家乙支文德!”武将淡淡地道。 “很好,你射了我三箭,来而不往非礼下,你也尝尝我的箭!”高不凡右手一甩,断刀嗖的向着乙支文德激射而去。 乙支文德愣了一下,急忙闪身避过,而高不凡已经趁机抱着窦线娘往后一滚,从塌毁的女墙位置翻下城头。 “不好!”乙支文德和冷楼脱口而出,不约而同地飞身扑上前,只是已经慢了一步,高不凡和窦线娘已经急坠下去。 在快要掉到一半时,高不凡伸出匕首刺入墙体,只是下坠的力量太大了,匕首划着墙下滑了半米便齐柄折断。 嘭…… 高不凡和窦线娘两人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城外的雪地上,幸好,匕首虽然折断了,但也卸去了大部份力道,再加上地上近尺厚的积雪,两人倒是没有受到致命的撞击,不过由于落地时高不凡垫在下面,还是痛得差点吐血。 “高大哥,你没事吧?”窦线娘心疼地急问,而高不凡已经经验丰富地带着她就地一骨碌滚出数米,一支利箭几乎间不容发地没入他们刚才所处的雪地中。 城头上的乙支文德皱了皱眉,正要继续弯弓搭箭,城下的黑暗中却嗖嗖嗖地射上来三支劲箭,呈品字形分取乙支文德和金色面具人冷楼。 这三支箭自然不是高不凡射的,现在的他就好像见了鬼似的,难以置信地看着距离他数丈外的金色面具人。 没错,此刻正有一名金色面具人站在数丈外的雪地中,装束打扮跟城头上的冷楼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此人正手挽强弓,向着城头上连续发箭。 “愣着作甚,快走!”金色面具人的声音冷得毫无感情,高不凡一下子就听出正是他和鱼俱罗那天遇到的那位。 高不凡有点懵逼了,这家伙那天在土河边上搞偷袭,差点便要了自己的性命,这时竟然又出手救自己,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而且,如果此人就是镜花水月楼的另一名楼使寒月的话,他不正好与城头上的冷楼是一伙的吗?干嘛又自相残杀? 金色面具人见到高不凡愣着不动,本来毫无感情的声音竟然多了一丝怒气:“还不快滚,想死吗?” 高不凡实在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了,朝金色面具人拱了拱手,牵着窦线娘便在雪地早发足狂奔。 就在这短短数息间,金色面具人已然射空了一囊箭,城头上的冷楼趁机纵身一跃,竟然直接从城头上跳了下来,城下的金色面具人一言一发,掉头便迅速离开。 冷楼落地后一个前滚翻跃起,发足便追,一边追一边扬声道:“寒月,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咱们迟早也要分出个胜负高低来的,择日不如撞日。” 这时嘭的一声闷响,那名高丽武将乙支文德竟也从十几米的城头上跳了下来,把雪地砸出一个大坑,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大步追了上来。 高不凡百忙中回头瞄了一眼,不由暗暗咋舌,乙支文德身上穿着铠甲,少说也有几十斤吧,就那样硬生生地跳下来,还不带巧劲卸力,这身体不怕是铁打的吧。 由此可见,高句丽虽然偏居一隅,但国内却也不乏高手,这个乙支文德的武功只怕不在冷楼之下吧。 高不凡牵着窦线娘一口气奔出数里,已经接近那片杂树林了,连忙发出一声呼啸,树林中立即传出宏亮的马嘶,夜色下,大青马撒开四蹄飞蹿出来,踢得地上的积雪纷飞。 希律律…… 大青马风一般奔到跟前,兴奋地嘶叫一声,脑袋往高不凡怀中挤了挤,估计还认得窦红线,又用鼻子拱了拱后者的手! “青云!”窦线娘又惊又喜,抱着马首用脸蛋蹭了蹭。 “快上马!”高不凡吩咐道,窦线娘连忙翻身上马。 高不凡拍了拍大青马的屁股道:“伙计,你先带窦姑娘离开,在咱们上次宿营的地方等我!” 大青马打了个响鼻却没有动弹,窦线娘闻言急了,颤声道:“高大哥你要去哪?” 高不凡道:“那人虽然不知是敌是友,但他帮了咱们脱身,咱们不能一走了之,得帮帮他才行。” “那线娘也留下!” 高不凡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不行,你留下帮不上忙,快走,脱身后我会去找你们!” 窦线娘闻言眼神一黯道:“线娘的武功太差劲了,帮不上忙,只会拖累高大哥!” “瞎说什么呢,高大哥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你,乖点,快走!”高不凡温声道。 窦线娘芳心轻颤,羞涩地点了点头:“那高大哥小心点,线娘等你平安归来!” 高不凡此时也无暇琢磨窦线娘的少女心思,在马屁股上使劲拍了一巴,骂道:“关键时候别他妈的给我掉链子!” 大青马晃了晃脑袋,不情愿地飞奔起来。 第126章 母的 隆冬腊月,风急天高,寒彻骨髓。但见远处群山耸立,白雪皑皑,脚下是一条冰封的河流,冰浪层层叠叠,仿佛还保持着冰封前的形态。 此刻,旭日东升,高不凡和金色面具人并肩站在冰河之上,不得不感慨****,命运就是特么的神奇,就在半个月之前,他才与金色面具人在冰河之上经历了一场生死战,那会两是敌非友,而现在,他却在和金色面具人并肩作战,共同对敌,而且同样是在一条冰河之上。 昨晚高不凡让窦线娘骑乘大青马先行离开后,便返回相助金色面具人,结果双方打打停停,相互追逐了一晚,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这条冰河之上。 此时此刻,双方四人正相隔十几米对峙着,大家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所以十分默契地停下来休息恢复体力。 高不凡以刀支地,微弯着腰吐气成雾,身上的衣服还结着一层冰花,旁边的金色面具人同样呼吸急促,偶尔还轻咳上几声,估计是上次当胸挨了高不凡一掌,到现在还没有痊愈。 高不凡扫了一眼对面的高句丽武将乙支文德和金色面具人冷楼,又望向不远处连绵耸立的雪峰,惊疑不定地道:“这里莫非就是长白山?” 金色面具人冷淡地道:“是,也不是,真正的长白山还远着呢,这里只不过是长白山的余脉,七星山。” “看来阁下对这里的地形还蛮熟识的!”高不凡道。 金色面具人冷哼一声:“老夫是个杀手,从来不做无准备的事,不像某些愣头青,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学人家千里走单骑,孤身闯曹营,干那自为英雄救美,实则愚蠢透顶的事。” 高不凡暗汗,感觉被深深的讽刺了,耸了耸肩道:“其实在下还带了地图,并非没有准备,而且在下不也成功把人救出城了。” 金色面具人冷笑一声,不再搭理高不凡,正当后者颇感无趣时,金色面具人忽然淡问:“昨晚你明明可以和那豆姑娘菜姑娘一起离开,为什么还要返回来送死?” 高不凡心中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金色面具人的声音虽然冰冷苍老,但说话的语气听着却很有些别扭,坦然道:“阁下出手相救,在下又怎么能只顾自己逃离。” 金色面具人冷笑道:“你小子本来挺机灵的一个人,可惜太重情义了。” “重情义不好吗?”高不凡反问道。 “不好,重情义的人死得快!”金色面具人冷道。 “那阁下为何出手救在下?” “别自作多情,老夫只是想亲手报一掌之仇罢了,老夫这个人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不服输,爱记仇!”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这点确实不好,杀手就不应该被情绪左右,干你们这行的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不怨天不怨地,更不应该记仇。” “闭嘴,还轮不到你小子向老夫说教。”寒月冷声道。 高不凡耸了耸肩:“你如果真是楼使寒月,年纪应该和冷楼差不多吧,没必要再装老头子。” 寒月愕了一下,冷道:“自作聪明,谁告诉你楼使的年纪就要差不多的?” “难道不是吗?” “你的屁话真多!” “阁下的也不少!” 此时,对面的金色面具人冷楼似乎听不下去了,估计也歇息够了,一边大步走上前,一边摇头道:“你们打情骂俏够了没?寒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母的,你巴巴跑来救这小子,莫非真看上了他?嘿,楼主选个女人作楼使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过这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只要杀了你,本人就是下一任楼主的不二人选!” 寒月目光一凛,飘身就是一剑刺出,同时冷叱道:“女人又如何,女人也能杀人!” 高不凡不由一个激凌,因为此时寒月的声音已经不再苍老,分明就是一把年轻女子的嗓音,清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果然是个母杀手,不,果然是个女杀手! 其实上次偷袭了金色面具胸口一掌时,高不凡便怀疑他是个女子了,因为那手感骗不了人! 此时,寒月和冷楼已经交上手了,两人走的都是轻盈路子,或者说杀手都是走这个路子,但见两人剑来剑往,仿似两只飞鸟在剑光中穿梭,杀得难分难解。 高不凡没动,武将乙支文德也没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观战,似乎并不打算干涉寒月和冷楼之间的战斗,其实昨晚也一直如此,只要寒月不逃,他便不追,只要寒月停下来和冷楼对战,他就站在一旁不观战,当然,如果高不凡出手参战,乙支文德也会马上出手,很公平的一个人! 对,就是公平。 高不凡很是不解,既然寒月和冷楼都是镜花水月楼的楼使,但两人之间似乎很陌生,也无半分“同伴手足”情谊,见面就厮杀,所以在高不凡看来,镜花水月楼真是一个奇怪的杀手组织。 此时场中血光乍现,激战的双方骤合骤分,各自退回了数米,只见数滴殷红的鲜血顺着寒月的剑尖滴落,眨眼便在冰面上凝结成一朵血冰花。 高不凡不由精神一震,再一看冷楼的的软剑,结果同样在往下滴着鲜血,看来两人是各刺了对方一剑,大家都没占到便宜。 冷楼轻甩了一下软剑,将上面的血迹甩掉,冷冷地道:“寒月,你一个女子把武功练到这种程度也着实不易,将楼使令牌交出来,我便放你和你的小情郎离开如何?” “你把楼使令牌交出来,我也不会放过你!”寒月冷叱一声,再次挥剑扑了上去,剑法蓦然间变得更加凌厉了,也比刚才快了几分。 冷楼脸色微变,沉声道:“原来你一直在藏拙,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好狡猾的女人!” “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那便认命吧!”寒月冷笑一声,长剑刺出一片连绵的剑影,倾刻把冷楼杀得手忙脚乱,哧啦,森然的剑光笼罩下,冷楼的一截衣袖被削飞,差点失去一只手腕。 冷楼骇然后退,脚步踉跄,胸前中门大开,寒月趁机一剑刺在前者的胸口,却发觉剑尖仿佛刺在一块铁板上,不由脸色急变! 此时,本来满目惊慌的冷楼邪笑一声,软剑已经像毒蛇般无声无息划向寒月的小腹,后者急退,然而已经迟了,哧的一声轻响,黑袍应声割破,血光飞溅…… 第127章 渡气 冷楼十分阴险,胸前肯定藏了块护心镜之类的硬物,故意露出破绽让寒月刺,后者上当了,一剑刺在冷楼的胸前,结果对方毫发无损,而她自己的小腹反被对方的软剑划伤,看样子,即使没有开膛破肚,估计也伤得不轻,因为鲜血倾刻就把黑袍染透了,还不断顺着裤褪往下渗。 高不凡急忙纵身上前把寒月扶住,并且迅速脱下一件外裳,不由分说便绑紧寒月的小腹位置,免得伤口完全绽开,内脏肠肚都流出来,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虽然目前还搞不懂寒月此女矛盾做法的意图,但对方之前毕竟出手救了自己和窦线娘两条命,所以高不凡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寒月本来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身形臃肿,这时被扎紧,腰身瞬时“缩水”了大半,竟恰盈一握,水桶腰倾刻变成了小蛮腰。 高不凡这一出手,乙支文德也动了,就像一发炮弹在原地崩的一下跃起,一招独劈华山便向着高不凡兜头劈下,那气势比之王须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与此同时,冷楼也悍然杀了上来,显然打算趁你病要你命,毫无半点风度。 相比之下,冷楼才是不折不扣的杀手,不择手段,不讲风度,无所不用其极,心肠冷酷,毫不手软! 两大高手同时杀到,高不凡不由寒毛倒炸,很明显,以他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同时应付乙支文德和冷楼,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把所有力量集中于双脚,向着冰面全力踩踏下去。 蓬……卡嚓! 高不凡这一脚的力道又何止千斤,厚厚的冰层竟生生让他踩得向着四面八方龟裂了,但是,冰层实在太厚了,竟然没有一瞬间完全破碎掉,只是慢慢地向着下方陷落。 这时寒月猛地跺了一脚,龟裂的冰层倾刻破碎掉,两人也随即掉入了河中……扑通扑通,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冷楼和乙支文德也同时杀到了,后者一刀斩落在水面上,炸得水柱冲天飞起,而冷楼则身形稍滞,像残叶般落在冰窟窿的边缘。 眼前的冰窟窿近两米宽,但见底下江水滔滔,全然看不到高不凡和寒月的踪影了,只怕已经被湍急的河水带往下游了。 冷楼眉头深锁,乙支文德深锁眉头,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冰窟窿旁,足足盯了半炷香时间,依旧不见沉下去的两人冒头,而天气实在太冷了,水面已经重新结上了一层薄冰。 “活不了!”乙支文德说完拖刀便走,一刻也不再停留,他是抚余城的镇守,不能离城太久,特别是在隋军随时有可能来攻的情况下。 冷楼却没有立即离开,他为人谨慎,没有亲眼看到寒月的尸体,心里不踏实,而且他还没有拿到寒月身上的楼使令牌,只有拿到对方的楼使令牌,才有资格继任楼主之位,当然,如果接任楼主的最后时刻对方没有出现,最后楼主之位也会属于他,只是不太保险。 说来有点残酷,但镜花水月楼挑选楼主的方式一直就是这样,从小物识一批好苗子来培养,通过残酷无比的训练,让他们成为合格的杀手,再派他们执行刺杀任务,最后九死一生活下来的,而且表现最出色的两人将会成为楼使。 而这两人成为楼使的同时,也随即会成为对方的猎物,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生死勿论,谁先抢到对方的楼使令牌,谁就有资格继任楼主之位,并且获得镜花水月楼所有的财富和力量。 谁也不晓得镜花水月楼这些年聚敛了多少钱财,但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谁也不清楚镜花水月楼属下到底有多少杀手,但绝对是一支让皇帝都忌惮的力量,所以,只要成为镜花水月楼的楼主,就等于拥有这笔财富,拥有一支让皇帝都害怕的杀手队伍,其中的吸引力就可想而知了。 冷楼是个孤儿,四岁被选中,天赋极高,也很幸运,最终脱颖而出成为楼使之一,而跟他同一批被选中的孩童基本已经死光了,相当一部份在训练过中就被淘汰了,淘汰意味死亡,还有一部份则在执行任务时失败身陨。 镜花水月楼的规矩十分严厉,平时训练时也各戴着面具,不得私下交流,一旦谁违反了规定,立即抹杀,所以,即便是同一批接受训练的杀手也不清楚同伴的长相和底细,只能根据体形和声音隐约辨认出对方。 而且镜花水月楼挑选的苗子也不止一批,而是多个批次,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接受训练,所以寒月和冷楼之间并不熟悉,只是曾经在楼主的安排下碰过一次头,也是那一次,他们获得了各自的令牌,成为楼使,也成为对方狩猎的目标。 而现在,冷楼似乎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倘若寒月死在冰河中,那么将来楼主之位就非他莫属了! 冷楼又在冰窟窿旁静静地守了盏茶的功夫,水面的薄冰也越积越厚了,想必大罗神仙也得憋死冷死在水底下了,更遑论身受重伤的寒月。 冷楼笃定寒月必死无疑,终于收起软剑放心地离开了,殊不知,这世上还有高不凡这种能在水底下憋气超过半小时的怪物。 且说高不凡和寒月两人落入水中,便立即主动沉入河底,以刀剑刺入河底的岩石稳住身形,以免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通常情况下,河道越浅,水面就越湍急,河床也冲刷得越硬净,正好,这片河道的深度便只有三米左右,底下都是石头,没有淤泥,所以两人以刀剑刺入河底的石缝中,倒是能稳住身形,要是被急流带往下游,即便是高不凡都必死无疑了,毕竟冰层太厚了,他未必能破冰而出,当憋不住气时,只有死路一条。 寒月自然没有高不凡那般长时间憋气的本事,再加上重伤在身,只坚持了盏茶功夫便有点憋不住了,禁不住想浮出水面换气,高不凡立即按住她,因为他能感觉到,冰面上的两人此刻还没离开,正在等着他们二人冒头送死呢。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寒月再也憋不住了,拼命地挣扎,试图挣脱高不凡的手,高不凡则死死地按住她。 寒月挣扎了片刻便渐渐不动了,本来握住剑把的手也松了开来,高不凡一见便知她快不行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前者戴着的金色面具扯了下来,嘴对嘴渡了一口气过去…… 第128章 混蛋 卡嚓…… 薄冰被撞破,高不凡从水下探出来头,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咻……清冷的空气猛灌入瘪了的肺部,就好像大风刮过山洞,发出一阵啸声。 空气本身一钱不值,吸再多也不用上税,只有曾经憋得快死的人,才明白空气的宝贵,这次无疑是高不凡在水下憋得最久的一次,超过了三十分钟,而且还顺带救了个人,连他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 人的潜力果然都是逼出来的,绝境往往能让人做到平时做不到的事,譬如车祸现场,一名母亲为了救被压在车底下的孩子,愣是把几吨重的小汽车给掀翻,这可是上了新闻的真人真事。 高不凡先把寒月推上冰面,然后再使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爬了上来,此刻的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仰躺在冰面上牛喘不止。 杀手寒月浑身湿透,一动不动地侧躺着,黑袍紧贴着身体,玲珑浮凸的身形已然暴露无遗,而此刻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照在两人身上,但依旧奇寒刺骨。 浑身湿淋淋地躺在冰面上,那种滋味简直无法形容,反而水里更温暖一些,高不凡知道,若再这样躺下去,他们很快就要成为两具镶在冰面上的冰雕了。 所以高不凡只是稍待了片刻便挣扎着站起来,先探了探寒月的劲动脉,发现还在轻微地跳动,不由微喜,这时他的目光也很自然地落在后者的脸上,瞬时又呆了呆,默默把人抱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最近的那座雪峰挪去。 也许拼命求生的运气都不会差,竟然让高不凡在雪峰脚下寻到一处山洞,看上去还挺干爽舒适的,不由大喜过望,立即抱着昏迷不醒的寒月跑了进去,然而下一妙,他的脚步却僵住了,因为漆黑的山洞深处竟然隐约传出了呼吸声,又像是在打呼噜。 “有人?” 高不凡摇了摇头,立即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定了定神运足目力再望,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这那里是人,分明就是一头正在冬眠的大黑熊,瞧那个头起码两三百斤重。 幸好,这大家伙正在冬眠,否则以高不凡现在的状态,只怕正好是送到熊大爷面前的一盘菜。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黑熊的眼神不好,但鼻子却比狗还灵,天知道它会不会闻到陌生人闯入的味道突然醒过来? 所以高不凡立即轻手轻脚地把寒月放下,又提着刀轻手轻脚地走到冬眠的黑熊跟前。这是一头独居的公熊,吃得膘肥体壮的,皮下的脂肪足以支撑它安全地渡过漫长的寒冬。 “熊大哥,秋膘贴得不赖嘛,难怪睡得那么香。”高不凡暗道,他现在冷得要死,偏偏黑熊的皮毛又厚又软,还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要不是这玩意凶猛,真想趴在它上面睡觉取暖。 这时酣睡中的黑熊竟然抽了抽鼻子,有醒过来的迹象,高不凡心中一凛,也顾不得“胜之不武”了,对着黑熊的喉咙位置就是一刀捅下去。 黑熊突然遭到致命一击,竟从睡梦中猛地人立起来,蓦的睁开一对凶睛,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高不凡急忙抽刀往后一滚,下一秒,黑熊已经重重地一掌拍在他刚才站的位置上,震得整个山洞都仿佛摇了摇。 鲜血从黑熊的喉咙处汨汨流出来,然而这大家伙端的是凶猛,竟然再次爬起来向高不凡扑去,后者再一滚,已经然滚到了寒月身边,而大黑熊则一头撞在洞壁上,撞得碎石乱溅,满脑金星。 高不凡不由暗暗咋舌,狼狈地站起来准备应对,但是黑熊挣扎了几下,再也站不起来,原来高不凡那一刀已经切断了它的喉咙,刚才只是临死前的一击,现在奄奄一息地趴着,只剩下出气的分了。 高不凡看着黑熊喉咙处流出还冒着热气的鲜血,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然后,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大口地喝起来。 几口滚热的熊血下肚,高不凡顿觉寒冷稍减,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于是更卖力地吮、吸起来,直到肚子有了胞胀感才停下来,只觉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这头黑熊起码有三百斤重,不仅皮糙肉厚,血也很足,即便高不凡喝饱了,伤口依旧还有鲜血流出来。高不凡立即把寒月抱过来,捏开她的小嘴凑到黑熊的喉咙底下,硬是灌她喝了几口熊血。 寒月还在昏迷中,估计是不能自主吞咽,所以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咳也让她恢复了些许神智,发觉嘴里又腥又咸的,又见到满嘴鲜血的高不凡几乎凑到自己的脸上了,不由吓了一跳,惊怒喝道:“你作甚?” “救你!”高不凡只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由分说又捏开寒月的小嘴,后者半迷半醒的,只是下意识地扭头挣扎,顿时浪费了许多熊血,白白流到了地上。 “这败家的娘们!”高不凡很是肉痛,眼下这种情形,热熊血对他们来说比金子还要矜贵,见到寒月还在挣扎不配合,干脆自己凑上去猛吸一口熊血,然后渡到寒月的嘴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再多几次也无所谓。 寒月此时的意识还有几分清醒,被高不凡吻住小嘴喂血,顿时杏目圆睁,惊怒交加:“你……混蛋……咕噜咕噜!” 混蛋就混蛋吧,我这是在救你的命,你若捡回一命,应该感谢我才对! 高不凡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粗暴地捏着寒月的腮帮子,一口猛吸猛灌,后者不知是怒急攻心,抑或是被呛的,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晕了更省事! 高不凡怀着我不入地狱谁不入地狱的奉献精神,继续吸血渡血,直到再无熊血可吸才停下来,此时寒月那张俏脸和小嘴上已经沾满了鲜血,高不凡自己也差不多。 山洞,熊尸,两个满嘴脸鲜血的男女,画面说不出的诡异,估计胆子再大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得吓尿! 高不凡探了探寒月的脖子,发现膊脉明显有力了些,也有一丝暖意,不由大喜,这败家娘们也许能活命了,连忙把她放熊尸怀中,借着熊尸身上残留的一点体温取暖,而他自己则飞跑出山洞去! 干啥? 自然是取柴生火了,打铁还得趁热,趁着熊血吊命,得尽快给寒月处理伤口,要不然这败家娘们还是得死! 高不凡旋风般冲出山洞,结果被外面的寒风一吹,瞬时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刚喝下去的满腹熊血根本不足以抵御外面的奇寒。 高不凡弓着身子,哆嗦着环视了一遍四周,发现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好位于两座雪峰之间,两边坡上都长有高大的乔木,但此刻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住了。 高不凡咬了咬牙,提着刀爬上一棵松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砍了一捆干柴,这时的他几乎冻麻了,抱起干柴流着清涕溜回山洞,结果发现身上的火折浸水后已经不能用了,没办法,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 终于,高不凡把火点着了,那根指头粗的松枝差点没被他给磨成了绣花针。 篝火熊熊,山洞渐渐变得温暖起来,高不凡也松了口气,立即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只穿着一条三角裤舒服地烤起火来,又将两只熊掌剁下来架在火上烤。 这时,高不凡才有暇望向昏迷中的女杀手寒月,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将后者身上的湿衣服给脱掉了,只留下最里面的亵衣…… 第129章?庐山真面 高不凡善解人意,却不****,但是现在不解不行,寒月身上的湿衣服都要结冰了,再加上还得给她包扎伤口,所以非解不可。 很是费了一番功夫,高不凡终于把寒月身上的衣物给清除掉,只留下遮住重要部位的亵衣,还顺手解除了其胸前捆得像粽子似的束带。 干完这一切,高不凡的鼻尖竟然有点冒汗了,眼神也有点发飘,此女抱起来不觉重,没想到衣服下面竟然如此有料,要不是用一条长达两米的布带把胸前紧紧地包裹约束起来,估计就算她穿着宽大的黑袍也遮掩不住那奇峰突出的光景。 此女的脖子修长,优雅得像天鹅,锁骨更是说不出的动人,再往下,高不凡不敢多看,血压有上升的趋势,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此女腹部的伤口上时,瞬时一切旖、念都化为了乌有。 只见寒月本来平坦的小腹上赫然有一条十几公分长的血痕,斜斜地从右到左,左深而右浅,深的地方若再往下一点儿,估计胃部都要露出来了,而且泡过水后的伤口皮肉外翻,看着相当吓人。 高不凡倒吸一口冷气,先是用湿布替她清理了一遍伤口,又从地上捡起几只瓷器,打开木塞闻了闻。 这几只瓷瓶是高不凡替寒月解衣服时发现的,估计里面装的都是药物,但杀手随身携带的药,有可能是伤药,却更有可能是毒药,所有高不凡不敢乱用,闻了又闻,嗅了又嗅,终于确定其中一只药瓶中装的是金创药,这才均匀地涂抹在寒月小腹的伤口上,而寒月用来束胸的长布条烘干后,正好用作绷带包扎伤口。 高不凡给寒月处理包扎完伤口,后者竟然还没醒,不过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甚至牙齿都在下意识地咯咯地打架。 高不凡见状便把所有干柴都扔到火堆里,将篝火烧得更旺,又把熊皮整张剥下来,当成被子盖在寒月身上,后者总算停止了颤抖,安然地睡去。 干完这一切,高不凡竟累得有点腰酸背痛,毕竟他自己也是伤者,虽然伤得不算太重。此时,两只熊掌终于散发出阵阵肉香,高不凡已饿得不行,急需补充能量,所以也不管熊掌还没有完全熟透,取了一只便啃咬起来。 熊掌自然是人间美味,但前提是要经过精心烹制,像这样随便烤个半生熟,没有任何调料的熊掌,简直比屎还要难吃,但现在为了活命,即便是屎也不得不吃! 高不凡硬着头皮把整只熊掌啃了进肚子,立即又提刀出了山洞,他得趁着天黑之前多砍些柴回来,否则晚上会更难熬! 半生熟的熊掌虽然难吃,但吃饱了的高不凡腰杆也挺直了,干活的效率也高了很多,天黑之前便搜集了近五百斤柴,还顺手掏了两个松鼠窝,抢劫了松鼠预备过冬的大批坚果,估计有上五六十斤。 天色完全黑下,高不凡就像进山的土匪,带着战利品满载而归,回到了山洞中,而此时寒月竟然还没醒。 高不凡见状不由有点担忧了,将用衣服包着的一大包坚果倒到山洞的一角,然后行到火堆旁摸了摸寒月的额头,不出所料,发烧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转身又出了山洞,在外面寻了很久,终于寻到一块带“凹”的坚硬石头,又用刀把“凹”给挖深,底部削薄,一只简陋的石锅便制作完成了。 高不凡用石锅盛上雪,架在火上烧,当雪融化成水烧开后,又往水里扔了几块熊肉,直到肉烂成了肉羹,这才喂寒月喝下,当然也是用渡的,石锅笨重,手头上又没勺子之类,高不凡只好又发扬无私奉献精神,自我牺牲了一次。 肉汤不是药,寒月喝完后自然没有退烧,高不凡也爱莫能助了,能不能顺利迈过鬼门关,只能靠她自身的免疫能力了。 高不凡把剩下的肉汤喝完,又把另一只熊掌也啃掉,这次熊掌完全熟了,味道倒是好了些,但依旧难吃,主要是太腥了,让人作呕。 吃饱喝足后,高不凡便把烘干了的衣服替寒月穿上,心志免不了又经受了一番考验,此女的身材实在太诱、惑了,特别是现在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温饱思***,饥寒起盗心,古人诚不欺!”高不凡苦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坐回火堆旁打起座来,可不一会又睁开眼,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寒月的脸上。 此刻寒月脸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变成了一块一块血痂,但还依稀看得出模样,那是一张十分俏丽又陌生的脸,高不凡肯定自己并不认识她,但又隐隐觉得熟悉,所以有个疑问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之前一直忙碌着,无暇求证,现在闲下来,这个疑问又从高不凡的心底涌起了。 高不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再次站起来走出了山洞,回来时已经捧了一大捧雪,全放石锅里,不一会,雪融化成了水! 高不凡把一块碎布扔到石锅里浸湿,又捞起来拧干,把寒月脸上的血迹给一点点一抹去,一张清丽脱俗的俏脸便完全呈现在他的眼前,黛眉弯弯,琼鼻小嘴,确实——不认识! 高不凡端详了片刻,脸色却越来越古怪,伸出手指勾住寒月圆润的下巴捏了捏,又刮了刮,咦……这是? 高不凡竟在寒月下巴与脖子连接处摸到了一点异样的凸起,那感觉就跟用指头找封箱胶纸的断口,指头刮到了轻微凸起的位置。 高不凡眉头急跳了一下,屏住呼吸,犹豫了好一会,最后咬了咬牙,抠住那轻微的凸起刮了刮,果然刮起了一层“皮”,再抓住用力一扯,竟然把寒月的整张“脸皮”给撕了下来。 人皮面具! 高不凡此刻撕下来的竟然是一张极为精致的人皮面具,薄如蝉翼,几可乱真,手艺之高超,让人叹为观止。 人皮面具被撕下了,寒月也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高不凡看着眼前这张美得倾国倾城,又十分熟悉的俏脸,心情复杂难明。 寒月就是公孙盈袖,公孙盈袖就是寒月,这出乎所料,又在情理之中! 高不凡沉吟了半晌,最后还是把人皮面具替公孙盈袖重新戴上,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回火堆旁打座。 第130章 厘不清 寒月竟然就是公孙盈袖,公孙盈袖竟然就是寒月,在没看到寒月的真容时,高不凡满腹疑惑,结果在看了寒月的真容后,高不凡更是从头到脚都是问号。 一个是名满大隋,色艺双绝,让天下才子趋之若鹜的花魁,一个是冷血无情,令人闻风丧胆的镜花水月楼杀手,身份差别实在太大了。 公孙盈袖出身梨香园,梨香园又是楚公杨玄感的产业,是否意味着镜花水月楼的幕后大boss就是杨玄感?如果是,那他派杀手刺杀可敦的确说得通了,毕竟此人是要反隋的,杀了可敦不仅能破坏契丹和大隋的关系,同样也破坏了突厥和大隋的关系,对他的造反大业相当有利。 然而,公孙盈袖既然是镜花水月楼的杀手,她明明有很多机会接近可敦,由她出手杀可敦不是更稳吗?以她的功夫,近距离击杀可敦轻易如举,甚至暗中下毒就行了,根本不用暴露身份,何必大费周章另外再派三名杀手? 当然,如果为了掩人耳目,那就另当别论,可问题又来了,公孙盈袖终究没有出手杀可敦,可敦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掩人耳目的假设又不成立了。 所以,公孙盈袖有可能根本不是镜花水月楼的杀手,但是,她偏偏又出手救走了王须拔和厉山飞,矛盾啊! 另外,传言公孙盈袖还是秦王杨浩的义妹,此女的背景实在太复杂了,高不凡实在厘不清头绪,不过有一点他是可能肯定的,公孙盈袖专门跑来救了自己和窦线娘,也许在自己离开契丹盟帐时她就在后面暗中跟踪了,否则解释不了她为何能及时出现在抚余城下开弓射箭。 只是公孙盈袖为何要救自己跜?莫非真如冷楼所讲,此女喜欢上自己了? 高不凡暗摇了摇头,虽然自问长得还帅,但他还没自恋到以为自己帅到人见人爱的程度。那是因为有才?会吟几首好诗吗?此女既然是名满天下的花魁,什么才子帅哥没见过,应该不至于那么肤浅吧?而且此女救王须拔和厉山飞那天,还差点一剑要了自己的命。 高不凡很有些无奈,不仅此女的身份背景他厘不清,此女的各种矛盾行为他同样厘不清,公孙盈袖果然是个迷一样的奇女子! 山洞外面北风呜咽,山洞内显得格外安静,只剩柴火燃烧的噼叭声。公孙盈袖……不,戴着脸具时还称她为寒月吧,寒月睡得很沉,呼吸似乎有点不通畅,估计是戴了人皮脸具的原因,那张清丽脱俗的俏脸还是那么的清冷,一摸额头却是滚烫的,假脸皮终究还是假脸皮,做得再逼真也无法改变颜色。 高不凡把烤得半干的熊皮铺在地上,将寒月放到上面,又用衣服当成枕头把后者的脑袋稍稍垫高,后者的呼吸倒是顺畅了些。 能做的都做了,寒月能不能活过来,只能听天由命了。高不凡和衣躺在火堆旁,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他实在太累了,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合过眼,除了战斗就是拼命自救,早就筋疲力尽了,只是凭着一股意志坚持到现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不凡在沉睡中骤然惊醒,发现山洞外亮堂堂的,显然已经天亮了,篝火早就熄灭,只剩一点微弱的余温,山洞内冷嗖嗖的。 高不凡暗叫一声侥幸,看来自己真的太累了,竟一觉睡到大天亮,幸好这是熊老大的山洞,其他肉食动物嗅到气味不敢进来,要不然就危险了,这地方的野狼还是挺多的,昨天砍柴时他就发现了一头。 高不凡赶紧借着余炭把篝火重新点燃,昨天砍的五百斤柴足够他烧好几天了,再加上几百斤的熊肉和数十斤的坚果,短时间内也不用为食物发愁。 寒月仍然昏迷不醒,高不凡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还在发烧,但明显没那么烫手了,呼吸也平缓了许多,脉搏也更有力了。 高不凡暗点了点头,看来这败家娘们命挺大的,应该能捡回一命了,又煮了一锅熊肉羹喂了寒月几口,免不了又自我“牺牲”了一回。 脸皮可以造假,小嘴唇却是假不了,又嫩又滑,高少爷竟有点心猿意马的,于是又多喂了几口,这才把剩下的肉羹自己喝掉。 吃饱喝足后,高不凡活动了一手脚,发现除了胸口和肩头还有点痛外,别的地方都没大碍了,这自愈能力真是杠杠的,便提刀走出了山洞。 正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至少在寒月有自保能力之前,他不会离开! 且说高不凡走出洞后,发现天色灰蒙蒙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看样子贼老天又要下雪了,不由有点担心起窦线娘来,这小妮子性格倔强,外柔内刚,等不到自己是肯定不会离开的,但愿不要犯傻,跑回抚余城寻找才好。 幸好,有青云在,只要窦线娘骑上它,即使是顶尖高手也休想追得上,而且青云还驮着七八天的干粮,窦线娘这妮子应该不至于挨饿。 高不凡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本来只是押送马匹到涿郡的,岂料竟生出这许多事来,眨眼就北行两个多月了,老爹老娘也该担心了吧,这年估计是赶不及回去过了。 隆隆隆…… “咦?什么声音?”高不凡正想着家中,他灵敏的耳朵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隆隆声,连忙侧耳细听起来。 渐渐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树上的积雪都被震落了。高不凡面色微变,这分明就是马蹄声,而且是大量马匹一起奔跑所发出的声音,数量绝对在数千以上。 高不凡心中一动,急忙往河流的方向跑去,当他奔至冰封的河边,飞身攀上高处一望,顿时惊呆了,只见西北边正有千军万马滚滚而来,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刀枪如林,杀气冲霄! 隋军! 没错,这是一支隋军,连绵几十里看不到头,估计兵力不下十万,数不清的辎重车辆在冰面上艰难地行进着,大量负责押送辎重的民兵竟然还穿着麻布衣和破草鞋。 高不凡见状不禁暗暗咋舌,杨广果然是个狠人啊,这种恶劣的天气环境下出兵,确实出其不意,却苦了那些兵将,非战斗减员定然会很严重,毕竟现在零下二十度应该还是有的。 一杆大纛旗吸引了高不凡的注意,只见上面绣着“宇文”两个大字,高不凡不禁暗忖,莫非是宇方化及的老子宇文述,看样子是要攻打抚余城了,可惜来迟了一天,要不然趁着乙支文德不在城中,或许能捡个便宜。 第131章 老娘非宰你不可 话说杨广这次出征高丽一共动用了一百多万主战军队,分为水陆两路,水师由右翊军大将军来护儿率领,飘洋过海直捣平壤,而陆路军又分成左右两路,每路再各分十二道,一共二十四支队伍,各有各的军事目的,并约定各自完成任务后在高句丽首都平壤会师。 高不凡现在看到的这支隋军确实为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所率领,此行的目标正是高句丽的北边这事重镇抚余城,只要拔掉抚余城,即可挥师南下,与其他诸路大军会师于鸭绿江边的国内城。 国内城是高句丽的第二大城,在未迁都平壤之前,国内城就是高句丽的首都,经济政治文化中心,相当于后世明朝的南京,地位非同小可,所以只要拿下国内城,就几乎相当于占据了高句丽的半璧江山,若由水路进攻的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也成功攻陷平壤,那整个高句丽就是大隋的囊中之物了。 当然,这都与高不凡无关,而且他知道,若按历史走势,杨广此战必败,百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能够安然回国者寥寥无几。 “可怜无定河边骨,又是深闺梦里人!”高不凡暗叹了口气,没有兴趣再继续看下去了,转身回到雪峰下继续砍些干柴,正所谓有备无患,多准备些准没错。 雪终究还是从灰蒙蒙的天空落下来了,西北风啸啸着扫过群山,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声,一些不堪重负的树枝纷纷折断,其中一根手碗粗的树枝差点就砸在高不凡的头上了,尽管他闪得快,还是被浇了一身雪。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高不凡急急扛起两大捆干柴飞奔下山,当他看到对面那座白雪堆积如浪的雪峰时,不免有点担心起来,他们栖身的山洞位于两座雪峰之间,若发生大面积雪崩就完蛋了,就连棺材都能省了,不过,尽管有隐患,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没有比山洞更加理想的临时居所了。 高不凡回到山洞,直接把两捆干柴竖在到洞口前当成了门,倒是正好用来阻挡风雪。 此时山洞中的篝火还没熄灭,但已经烧得差不多了,高不凡连忙添加干柴,把篝火重新烧旺,暖了暖手脚,这才查看寒月的情况,发现后者竟然又烧了起来,不容乐观啊! 高不凡急忙解开寒月腹部的绷带查看伤口,还好,暂时没有发炎的迹象,于是重新上药,那条绷带则用开水烫过消毒,又烘干了,这才替寒月重新包扎上。 干完这一切,高不凡又煮了一锅熊肉汤,这回他剥了些板栗放在汤里一起炖,竟然清香扑鼻,虽然还是有点腥,但味道明显鲜美了许多,要是能再找到些野葱什么的就完美了。 这次高不凡先自己吃饱了,这才开始给寒月喂食,虽然自问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但也非猥琐的卑鄙小人,所以高不凡用木头做了个简陋的勺子,倒是不用再嘴对嘴渡食了。 也许是真的饿了,也许是这次的肉汤鲜美,高不凡喂了几勺,昏迷中的寒月竟然主动咽了下去,倒是省事了许多。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当高不凡再次往洞口望去时,发现积雪竟然覆盖住两捆干柴,把洞口给完全堵住了,完犊子,隋帝杨广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天气别说攻城,光是行军就够呛的! 卡嚓…… 一声炸响吓了高不凡一跳,就连昏睡中的寒月也条件反射般抖了抖。 原来那口石锅竟然被烧得裂开了,连带小半锅肉羹都洒进了火堆里。高不凡手急眼快,见到其中半边石锅里还剩少许肉羹,急忙从火堆中捧起来,浪费可耻啊,咕噜一口全吸进了嘴里。 “水……水!”昏迷中的寒月却低低地呼唤起来,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高不凡犹豫了一下,还是俯身凑下去,把肉汤渡进寒月的嘴里,后者咕噜咕噜地把肉汤喝了个精光,还意犹未尽地撅起小嘴,像婴儿般吸了吸。 高不凡不由一个激凌,看着那近在咫尺,微微撅起的鲜艳小嘴儿,小腹竟然腾的升起一股暖流,然而就在此时,寒月竟然缓缓地睁开眼睛,茫然的瞳孔慢慢聚焦,继而并出两道寒意,五指成爪便向高不凡的咽喉戳去。 高不凡连忙握住她的手腕,皱了皱剑眉道:“你这是作甚?” 寒月怒目圆睁道:“我倒要问你!” “给你喂肉汤啊!”高不凡扬了扬手中的木勺,面不改色地道。 寒月愕了一下,见到高不凡手中的木勺子,这才神色稍霁,但一想起这混蛋嘴对嘴给自己渡气和喂熊血的事,目光顿时又凝出了几分寒意,冷喝道:“放手!” 高不凡悻悻地放开了寒月的手腕,转过身去不着意地擦掉嘴上的油迹,寒月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发现也是油腻腻的,再回想一下刚才迷糊中喝汤的感觉,不禁羞怒交加,高长卿,你这个无耻登徒子,小王八蛋! 寒月瞥见自己的长剑就在旁边,于是拿起来拔剑便刺。 高不凡吓了一跳,幸好寒月重伤之下,武力值只怕还剩一成不到,他只是双掌一合便轻松把长剑给夹住了,略带怒意道:“姓寒的,你便是如此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寒月愕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冷冷地道反问:“我的面具呢?” “我哪知道,被江水冲走了吧!”高不凡沉着脸不悦地答道。 “这么说你看清我的模样了?”寒月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高不凡没好气地道:“我又不瞎,你说呢?” “我杀了你!”寒月试图把剑抽回去,高不凡却夹着不放,皱起剑眉道:“就因为看到你的模样?” “没错,所有看到我模样的人都得死,这是镜花水月楼的规矩。”寒月凛声道。 “你真是镜花水月楼的楼使寒月?”高不凡目不转睛地盯着寒月的眼睛,后者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慌,最后只是冷冷地与高不凡对视,不再作声。 高不凡却把剑松开,淡淡地道:“你要杀我,等伤好了再说,现在就作梦吧!”说完走到火堆旁重新坐下。 寒月有些气结,摸了摸小腹的伤口处,顿时面色急变,脱口道:“你……” 高不凡头也不抬地道:“伤口是我给你处理的,药是你自己的,那条……咳,绷带也你的,不用谢我!” 寒月哭笑不得,又羞又恼,恨得牙痒,你个可恶的小王八蛋,老娘非宰了你不可,其实……她也就比高不凡大个三四岁而已! 寒月以剑支地,挣扎着便要站起来,高不凡很是无语,差不多就行了,再放肆就别怪小爷把你的另一个身份给拆穿。 “剑没收了!”高不凡上前,一招便把寒月制住,并将其手中的剑夺下。 寒月气得吐血,却又无何奈何,只能杏目圆睁,怒目而视,可惜眼神再凌厉也杀不了人。 高不凡神色冷淡地道:“你当初打了个我一掌,我也打了你一掌,日前你救了我一命,现在我也救回你一命,所以咱们以后谁也不欠谁的,等这场雪停了我就走,以后咱们就当作谁也不认识谁,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以后你若来杀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生死各安天命!” 听着高不凡冷漠无情的话语,寒月竟芳心一颤,冷哼一声道:“我必杀你!” “你的机会不大,除非找帮手,想必你们镜花水月楼也不缺杀手,多找几个,你尽管可以试试!”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挺大,那天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已经死了!”寒月冷笑道。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你救走王须拔那天手下留情了?” 寒月冷哼一声只是不答,高不凡点了点头道:“我那天偷袭你的一掌却是没有手下留情,不过我这人很公平,既然如此,日后你若来杀我,我可以放你一马,但机会只有一次。” 岂有此理,这小王八还挺嚣张的,寒月气得不想说话了,不过她不得不承认,高不凡的功夫很高,现在或许稍不如自己,但进步神速,以后自己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第132章 绝境 两人都不再说话,山洞内便安静下来,唯余篝火燃烧时发出的霍霍声,山洞外却风雪肆虐,北风怒吼的声音十分吓人,即便坐在火堆旁烤着火也能真切地感受到气温在急剧下降。 高不凡瞥了一眼微微卷缩着身体的寒月,干脆再多弄了一堆篝火,熊熊的火光把山洞照得亮如白昼,也驱散了严寒。 那口石锅已经裂成两半,不能再用了,高不凡便取了其中一块用刀哐哐地打磨起来,试图将其改造成一口小锅。 寒月伸手摸了摸垫在自己身下那张温暖的黑熊皮毛,又偷偷瞟了一眼正在认真打磨石锅的高不凡,心情复杂难言,这小混蛋虽然可恶了一点,但照顾起人来却十分体贴和细心,而且在野外生存的本领显然也十分厉害,住的吃的用的,仿佛都能信手拈来,若换个人来,只怕早就冷死饿死了。 说实在的,寒月直到现在都有点难以置信,高不凡竟然能在如此恶劣的形势下活下来,还顺带救了自己一命,其意志之坚韧,耐力之强悍,实在令人不得不折服,即便换成自己只怕也办不到,关键他在如此绝境下竟然也没有丢下自己不顾……唉,真傻,也难怪会做出单枪匹马跑到抚余城救一个女子的蠢事来。 公孙盈袖心里虽然吐槽着,但望向高不凡的目光却不经意地变得柔和起来,她不得不承认,高不凡为人有情有义,待人真诚有担当,难怪这小子既能与大智若愚的李靖结拜兄弟,又能与崔护和高世雄这些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打成一片,就连老谋深算的长孙晟也对其青睐有加。 而且,此子虽然有情有义,却绝对不愚蠢,他行事果敢机智,胆大又心细,从那天观他率众对付契丹骑兵的表现就可见一斑,所以,你若以为他有情有义有担当,就可以借机占其便宜,只怕最后会弄巧反拙。 公孙盈袖一边思索,一边看着全神贯注打磨石锅的高不凡,不知不觉间,脸上竟然有点发热。 高不凡本来长得就十分英俊,只是以前晒日光浴把自己晒黑了,自从练习了黑衣鬼脸人传授的内家功夫后,皮肤内沉淀的黑色素已逐步随着汗液排出,所以现在唇红齿白,剑眉朗目,更是帅得一塌糊涂,特别是那双清如溪水,亮如辰星的眼睛,令人见之难忘。 这时高不凡正好抬头望来,公孙盈袖目光与之一触,不由芳心急跳,脸上更热了,幸好她戴着人皮面具,否则此时的脸蛋肯定是红扑扑的。 “这些谁教你的?”寒月目光一沉,故作冰冷地问道。 “什么?”高不凡愕然反问。 “石锅,木勺子这些东西谁教你做的?” 高不凡恍然,继续低下头打磨石锅,淡然道:“没人教。” “不可能,没有专门学习过野外生存技巧的人,在这种恶劣的风雪天气下,一天也活不了,更不可能做到你这般驾轻路熟。”寒月冷冷地拆穿道。 高不凡面不改色地道:“那是别人,我天赋异禀,不用学。” 寒月被咽得不轻,不过说到天赋异禀,高不凡似乎确实是天赋异禀,否则不可能在水下憋气那么久,至少她没见过,就连自己的师尊也未必能办得到。 好吧,高不凡把天给聊死了,山洞中再次沉默起来,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高少爷则若无其事地继续打磨他的石锅。 寒月有点着恼,也躺下来不再理会高不凡,可她刚刚躺下,外面却传来一声惊天巨响,整个山洞都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上方甚至掉下来一大块泥石,把其中一堆篝火给砸灭了,飞溅的火炭弄得两人极为狼狈。 山洞足足摇晃了数分钟才停下来,高不凡和寒月两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发生什么事,地震吗了? 高不凡忽然面色急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扑向山洞口,飞起一脚踹在那一把干柴上,结果干柴不仅纹丝不动,还差点把高不凡反弹回去。 高不凡心头大震,急忙从刀去挖,好不容易把堵在洞口的两捆干柴挪开,结果大量的积雪夹着泥石滚了进来,瞬间把洞口堵得死死的。 “贼老天,你玩我呢!”高不凡头皮阵阵发麻,连忙用刀猛挖洞口,结果是更多的碎石泥土滚进来,不仅把洞口堵死,还往洞里推进了半米,进一步压迫山洞的空间。 高不凡不敢贸然再挖了,他担心再挖下去,整个山洞都会被填满,甚至是直接垮塌。 完了!完了! 冷静!冷静!千万不能冲动! 高不凡定了定神,面色难看地回到火堆旁坐下,然而当他看到火势正在变弱的篝火时,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因为这是缺氧的表现,意味着山洞已经被密闭了,一旦空气消耗殆尽,他们两个根本不用冻死饿死,直接就能活活憋死。 高不凡果断把明火踩灭,只留下一堆火炭余烬,这样能减缓氧气的消耗。 “你这是作甚?”公孙盈袖不解地质问,火光一灭,山洞内顿时黑了下来,她有点不适应。 高不凡沉声道:“雪崩了,洞口已经被堵死,咱们出不去了!” 公孙盈袖微微一颤,但她还是不解高不凡的行为,皱眉问道:“那你为何还把火弄灭了?” “柴火燃烧会消耗大量的空气,你是想冷死,还是活活地憋死?”高不凡反问。 公孙盈袖沉默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火会消耗空气,但见高不凡语气严肃,似乎并不是信口开河! “那现在怎么办?”公孙盈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此时的她已经明显感觉到一丝呼吸不畅了。 高不凡惨然一笑:“等死罢了!” 公孙盈袖的心也瞬间沉到谷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绝望来,因为她知道以高不凡的坚韧性格,是轻易不会放弃的,他既然说出“等死”这两个字,只怕是真的绝望了。 山洞内死一般寂静,炭火的余烬也在渐渐地黯淡下去,四周漆黑一片,死寂,冰冷,压抑得让人要疯掉一般! 不知是情绪使然,抑或是山洞中的空气就要耗尽了,公孙盈袖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禁不住轻唤道:“高不凡!” 然而过了好几秒,黑暗中竟然也没有回应,公孙盈袖有些慌了,声音也颤抖起来:“高不凡,高长卿,你能在水下憋那么久,不可能就死了的,快说话,敢吓我你就死定了!” 仿佛过了一万年,正当公孙盈袖感到绝望和恐惧的时候,高不凡的声音却是悠悠地响起了:“躺着别乱动,尽量少说话。” 听到这把熟悉又久违的声音,公孙盈袖不禁暗松了口气,心中泛起一丝喜悦,还有一丝怒火,脱口而出道:“你个小混蛋,装死很好玩吗?” 高不凡愕了一下,轻道:“我没有装死,只是不想废话浪费空气。” 公孙盈袖冷笑道:“你这样躺着不说话就能逃出去轻吗?” “不能,但可以节省体力等待……”高不凡话说一半便顿住了,如果是信息交通发达的后世,还可能有人来救援,现在可是大隋,不可能“躺赢”,节省体力不过是迟死一会吧,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开着挖掘机来救自己。 “等待什么?等死吗?”公孙盈袖悻悻地追问。 高不凡只好改口:“我在思考!” “那你想出法子了没?” “没有!” “那你干嘛不理我?”公孙盈袖怒道。 高不凡有些无语,都说女人多是感性动物,看来并不假,就连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也不例外,看来绝望之下的公孙盈袖已经有点失去理智,变得不可理哈了,连声音也忘记掩饰了,分明就是公孙盈袖的原声。 “你说话呀,装什么死!”公孙盈袖没听到高不凡的回答,竟然挣扎着伸手摸来,结果摸到火堆上了,一阵红光亮起,原来火堆深处的余烬还没熄灭。 “啊!”公孙盈袖被烫了一下,娇呼一声把手缩了回去。 高不凡既好气又好笑,此女戴上面具时是冷酷无情的杀手,脱下面具后是色艺双绝的花魁,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或者现在的表现才是她的真性情? “你真的是镜花水月楼的楼使寒月吗?”高不凡问道。 公孙盈袖微微一颤,似乎恢复了一丝理智,恢复冰冷的嗓子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我就是觉得奇怪,你既然是楼使,那冷楼也是楼使,你们明明是一伙的,为何却更像生死仇家?” “我们虽然不是生死仇家,但都恨不得杀对方而后快。” “为何?” “为了镜花水月楼楼主之位。” 高不凡闻言似乎猜到了几分,问道:“冷楼问你要什么楼使令牌,是不是得到楼使令牌就能继承楼主之位?” 公孙盈袖冷道:“你倒是聪明,的确如此,镜花水月楼共有两名楼使,各有一枚楼使令牌,只要夺得对方的楼使令牌,又或者杀死对方,就有资格继承楼主之位。” 高不凡暗道一声变态,又问:“镜花水月楼的楼主是谁?” 第133章 天生的 镜花水月楼这个杀手组织太神秘了,连皇帝和可敦都敢刺杀,而且朝廷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也不能将这个组织连根拔起,甚至到现在还不清楚楼主是谁,高不凡自然也十分好奇,也很想知道这个牛比人是谁,所以便趁机问了出来。然而,这次寒月却沉默了,显然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你不是要聊天吗?反正大家都快死了,有什么不敢聊的?”高不凡激将道。 寒月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敢说,而是我也很想知道。” 高不凡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连你也不知道?” “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世上恐怕只有楼主自己知道自己是谁。”寒月冷幽幽地答道。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难道他从来没露过面……噢,想必他露面也是戴着面具,即使脱下面具也未必是真的,也许是替身。” 寒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黑暗中的双眼闪过一丝狐疑,这时高不凡却又问:“你既然是镜花水月楼的楼使,为何救了王须拔和厉山飞,却不直接出手杀可敦,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刺杀失败?” 寒月冷言:“不关你事,嗯?你怎么知道我眼睁睁地看着?”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岔开话题道:“那问一个关我事的,本人与你无亲无故,那天你为何手下留情,日前又在抚余城下出手相救?” “受人之托!”寒月只是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高不凡一愣,连忙追问道:“受何人所托?” “我答应过那人,死也不会说。” 高不凡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倒是不能再用“咱们都快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聊的”来挤兑对方了,于是轻咳一声,旁敲侧击地问:“那人是男是女?” 寒月略带讥讽道:“你希望那人是男是女?是姓长孙,还是姓窦?” 高不凡再次被咽得说不出话来了,不过直觉告诉他,寒月说的并不是假话,因为如此一来,倒是解释得通公孙盈袖为何会巴巴跑来抚余城,冒着性命危险帮助自己了,只是什么人这么大面子,能让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千里相救? 高不凡脑海中不由闪过了黑衣鬼脸人的影子,这个老家伙神神密密的,突然出现传授自己功夫,事后又拍拍屁股离开了,自己至今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除了自己这个神秘的“便宜师傅”,高不凡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了,正好公孙盈袖的身份也是神神秘秘,所以概率就更大了。 “你刚才说我眼睁睁地看着王须拔和厉山飞刺杀失败,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当时就在现场?”寒月声音冰冷,目光狐疑。 高不凡自然不好说我趁你昏迷时撕了你的假脸皮,看到你的真面目了,随口搪塞道:“我猜的,你既然能及时出现救走了王须拔他们,想必当时就在附近盯着。” 高不凡这理由倒是说得通,寒月将疑将疑地冷哼一声:“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现在是不是该我问你了?” “你问吧,在下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高不凡十分光棍地道。 “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我也很想知道?真的,别怀疑,就好像你不知道镜花水月楼的楼主是谁,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师傅谁,噢,那家伙也不认我这个徒弟。”高不凡两手一摊,煞有介事地道。 寒月好像信了,并没有继续追问,又道:“那你为何能在水下憋气那么久?” “天生的,我也没办法!”高不凡很是凡尔赛了一把,反过来把寒月给咽住了。 “那你的伤为何好得那么快,那天我打你的一掌虽然手下留情了,但也不轻,你怎么可能短短十天就跟无事似的。” 高不凡耸了耸肩:“本人身体强壮,从小就这样,小伤不用管,大伤好得快,估计也是天生的吧。” 寒月冷笑道:“那你的诗才也是天生的?你才多大,怎能作得出那些诗来!” “的确也是天生的!”高不凡笑了,的确是天生的,他也不算说谎。 寒月却十分气结,讽刺道:“这是天生的,那也是天生的,你还有什么天生不会?” 高不凡认真地想了一下,又认真地答道:“生孩子不会!” “呸,不要脸!”寒月愕了一下,继而羞恼地啐了一口,这小混蛋好不要脸,也难怪做得出嘴对嘴喂食的事龌龊事来。 高不凡则若无其事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问你个大头鬼!”寒月气呼呼,又忘记了变换嗓子,高不凡只作不知,倒是前者似乎意识到什么,轻咳一声掩饰道:“你不是……” “嘘!”高不凡却轻嘘一声打断了寒月,后者下意识地闭嘴,屏息静气。 “怎么了?”寒月侧耳细听了片刻,却没听出什么来,四下里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高不凡没作声,只是把刀伸出去拔拉了几下,火堆中再次红光闪动,原来火炭还没息灭,不由喜道:“也许咱们不用死了!” 寒月闻言一喜,继而疑惑地问:“怎么讲?” “你看这火炭,那么久都还没熄灭,咱们虽然觉得憋阔,却还能勉强呼吸,这说明什么?”高不凡反问道。 寒月眼前一亮,脱口道:“有空气,山洞还没完全封死!” 高不凡竖起大拇指赞道:“聪明!”说完便站起来,在山洞中四处摸索。 寒月不解地问:“你在作甚?” “找出口!”高不凡认真地道。 “为什么不点火把?” “不行,本来就氧气不足,点火消耗太多,缺氧就会犯困,要是咱们都睡着就死定了。” 寒月皱了皱眉冷道:“你懂得可真多。” “天生的!”高不凡淡然道。 寒月要不是重伤在身,此时估计已经禁不住动手揍人了。 正在此时,高不凡却突然喜道:“找到了!”与此同时传来了挖掘的声音。 寒月不由一喜,勉强站起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结果摸到高不凡的八月十五,后者正弯着腰,用刀在洞壁的某处捅挖着。 寒月脸上微热,暗啐了一口,还是急问道:“出口在哪里?” 第134章 我乐意 一根手指头粗细的松枝被点燃了,上面附有松香,即松树分泌的一种油脂,容易燃烧,也能让松枝燃烧得更持久。 借着松枝发出的微弱光芒,寒月看到了所谓的出口,一道比松枝还要小的裂缝,裂缝中甚至连光都没漏进来半点,不由大失所望,狐疑问道:“出口在哪?” 高不凡把松枝伸到裂缝前面,那朵本来直直向的焰火竟然微微偏向了一边,寒月也是个聪明人,见状不由眼前一亮,喜道:“有风!”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这里既然有风吹进来,说明和外界是连通的,说是出口也不为过吧。” 寒月摇了摇头道,遗憾地道:“即使和外界连通,但也太窄了,除非咱们变成蚂蚁爬出去。” 高不凡笑了笑道:“咱们虽然不是蚂蚁,但咱们有手,不会挖?” 寒月愕了一下,继而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高不凡冷道:“不是我泼你冷水,按照这座山洞的走势,是通往山体内部的,你知道这座雪峰有多厚吗?你就算老死在这也挖不穿,有这功夫还不如往洞口方向挖。” 高不凡揶揄道:“听说过愚公移山的故事吗?” 愚公移山的寓言故事出自《列子》,先秦时期就有了,寒月显然也知道,冷笑道:“难道你想效仿愚公?未免也太蠢了些,更何况人家愚公手里至少还有工具,每天还有吃喝供应,你呢?凭什么挖穿大山?” 高不凡点头道:“愚公确实蠢,本来直接搬家就行了,非要把屋前的大山挖走,但是他的那番话却不无道理。” “什么话?”寒月问出口便后悔了,始意识到上了某人的当,不禁面红耳热,又羞又恼,目光冰冷地盯着高不凡,威胁的意味甚浓。 高不凡笑了笑,倒是见好就收了,免得这败家娘们发飙,毕竟对方已经意会了,没有必要再说出口,而且拿生孩子来调戏一个未婚少女,实在有点那个,所以轻咳一声道:“愚公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动手干,洞口那边都是雪崩后的浮土,挖不得,一挖就塌了,所以只能往里面挖。” 寒月见高不凡总算没有说出“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这样的混账话来,不由松了口气,冷哼道:“往里挖,得挖到何年何月?山洞里的食物,即便省着吃,顶多也只够咱们吃一个月。” 高不凡神色一整,认真地道:“有些事做了未必会成功,但不做肯定不会成功,事关生死,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本人也愿意去尝试,坐以待毙,不是我高不凡的性格,天若要亡我,我便把天捅出一个窟窿来。” 寒月不由芳心一颤,此时刻刻她仿佛在高不凡明澈的双眼中看到了两团火焰,而且这两团火还狠狠地炙了她一下,这一刹那,她明白高不凡为何能在那种恶劣的形势下生存,还救了自己一命,正是这种坚如磐石的意志,和永不放弃的精神啊。 “既然如此,你爱挖便挖吧!”寒月避开高不凡的目光,淡淡地道。 高不凡没有吹牛,接下来几天他都在疯狂地挖掘,用刀砍,用剑撬,后来刀剑都折断了,便直接用石头敲,用手去抠,经常弄得十根指头鲜血淋漓,十天时间,竟然硬生生把让他沿着裂缝往前挖进了二十多米。 寒月一开始还在冷眼旁观,后来却渐渐动容了,伤势稍为好转的她便主动帮忙煮吃的,偶尔运送些泥土。 挖出来的泥土山石总得有地方堆,所以就堆到了原来的山洞口,幸好,高不凡挖的洞不大,仅能供一人爬着通过,所以尽管挖了二十多米,但挖出来的土石并不算太多,堆放的空间还是足够的。 山洞中没有白昼和黑夜,两人只是凭感觉,饿了便吃,困了便睡,醒了就挖,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了,反正那头几百斤的黑熊已经吃了大半,柴火更是差不多耗尽了。 当高不凡再一次从小洞中钻出来时,寒月已经煮好了一锅肉汤,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都不说话,坐下便各吃各的,通常情况下,寒月已经喝过肉汤了,剩下的都是高不凡的,所以后者直接把小石锅端起来,咕噜几口就把肉汤全喝光,然后倒头就睡,不出三秒,已然鼾声如雷。 高不凡平时睡觉是不打鼾的,但实在太累了,再加上每天汲入的营养不足,已经在透支身体! 黑暗中,寒月默默地嚼着一颗松子,借着炭火余烬的微光细细端详着高不凡消瘦而疲惫的俊脸,再看到后者烂得已经不成形的十只手指头,还有早就磨成了烂布条的衣衫,不由鼻子一酸,一双美眸已经盈满了泪水,内心一揪一揪的,难受极了! “这就是心疼吗?好难受啊!”寒月捂住胸口自言自语。 公孙盈袖出身梨香园,除了自小练习瑟技书画,还得学习如何迎来送往,如何与各种各样的人物交际,所以并不是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等闲人物根本入不得她的法眼,即使对某些才子特别菁睐,也只是出于对对方才华的欣赏,并不涉及男女之情,至今还没有那个男子能真正走进她的芳心,但是现在,她终于为一个男人感到心疼了。 公孙盈袖欣赏有才华的男子,不管是文才还是武功,有才华的男子值得交往,包括以前的高不凡,但要作为自己委身的男人,光有才华显然是不行的,至于还需要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但是她现在明白了,这个男人还得能让她感动,让她心疼,让她牵肠挂肚!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高不凡的手上,估计是溃烂的伤口感到疼痛,沉睡中的高不凡皱起了剑眉,公孙盈袖连忙下意识地俯下身去对着伤口吹了吹气,却更真切地看到伤口处几乎裸露的指骨。 公孙盈袖见状更是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握着高不凡的手腕,把脸紧贴在对方的胸口,哭泣着道:“不挖了,咱们不挖了,不挖了行吗?” 高不凡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后者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转过身去拭眼泪。 “发生什么事了?”高不凡睡眼惺忪,声音嘶哑得根本听不出来,缺水严重。 “咱们不挖了!”公孙盈袖转过身来斩钉截铁地道,脸上的泪迹已经擦干,但眼圈还是红的。 “为什么?” “没柴了,关键是水也没有了。”公孙盈袖低下头紧咬着樱唇。 “都没了吗?”高不凡茫然四顾,原来山洞口附近还有不少积雪和冰块,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堆新挖的泥石。 “早就没了,我已经两天没喝过一滴水了,你个大笨蛋,就知道挖挖挖!”公孙盈袖大声道,声音很冷,却带着一丝委屈。 高不凡呆了呆,皱眉:“那你干嘛还要煮肉汤?多浪费啊!” “我乐意!”公孙盈袖冷道,偏偏此时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叫起来,不由尴尬得无地自容。 高不凡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暖流,笑了笑道:“看来你才是个大傻瓜,有肉汤为什么不喝?” “我乐意!”公孙盈袖怒道:“还笑得出,你混账!” 高不凡却握住了公孙盈袖的手腕,后者微微一颤,吃吃地道:“你作甚?” “楼使大人,走,我带你去喝水,再弄点好吃的!”高不凡不由分说便牵着公孙盈袖向小洞走去。 公孙盈袖闻言愕了一下,继而芳心急跳,也忘了甩掉对方的手,激动得声音颤抖:“你……你挖通了?” 高不凡不置可否,率先钻进了小洞中,公孙盈袖满腹疑惑,犹豫了一下,还是趴下来钻进了小洞,跟在高不凡屁股后往前爬…… 第135章 柳暗花明 公孙盈袖跟在高不凡身后往前爬,刚开始极为狭窄,往前爬了约二三十米后,空间忽然变大了,四周也没有挖掘的痕迹,很明显是天然形成的。 这时高不凡停了下来,往前一指道:“你看前面是什么?” 公孙盈袖抬头望去,四周的光线虽然还昏暗,但已经依稀可看清事物,而远处正有一点耀眼的亮斑,光线在那儿仿佛在回旋扭曲,不禁惊喜得脱口而出:“是洞口!” 高不凡点了点头:“如何,没骗你吧,有些事做了不一定会成功,但如果不去做,永远不可能成功,努力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咱们难道不是努力的人吗?”说着亮了亮惨不忍睹的十指。 “嗯!”公孙盈袖破天荒地点了点头,黑暗中的双眼眸已盈满了泪水,差点喜极而泣,连忙转过头去掩饰,其实高不凡在她前面,根本不会看到。 自从发现那道裂缝里有风吹进来,高不凡便坚信裂缝与外界连通,所以坚定地顺着裂缝往前挖,经过十几天的不懈努力,竟然让挖到了一条现成山的洞。 很明显,这条山洞是天然形成的,因为没有任何开凿过的痕迹,也不知存在多少亿万年了,而那道通往熊洞的裂逢则有可能是雪崩震动时造成的,真可谓上帝关了一个门,却打开了另一扇窗,高不凡很幸运,发现了这扇窗,并努力地把窗门推开了。 两人顺着天然山洞继续往前爬,向着亮斑的方向爬,越接近洞口,空间就越大,最后两人甚至能站起来行走了,而让两人吃惊的时,山洞中竟然十分暖和,越接近洞口就越温暖,仿佛洞口那边是温暖的春天,而不是冰封千里的寒冬。 高不凡此刻也是满腹疑惑,因为挖通了山洞后,他还没来得及查看过,所以也不知道出口那边是什么。 公孙盈袖双手暗捏着拳头,本来激动惊喜的心情却渐渐平复下来,甚至还有点怅然若失,因为走出山洞后,意味着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了,这十几天的遭遇就好像一场梦,偏偏这一场梦却把她的一颗芳心系到跟前这名少年身上了。 两人终于走到山洞的出口,强烈的光线晃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闭上眼睛片刻才适应过来,再定神一看,两人都愣住了。 原来洞口外边不是春天,而是一个湖泊,一个还冒着阵阵热气,深不见底的湖泊! 火山口! 没错,这就是一座火山口,面积也就百来方左右吧,应该是一座不活跃的休眠火山,也不知多少千年没喷发过了,湖水清澈碧绿,表面温度也不算高,估计三四十度左右吧,高不凡和寒月两人所处的洞口距离水面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温度适中,真的温暖如春,十分舒适。 可是高不凡抬头往上一看,差点便破口大骂了,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上方的火山口起码还有五六十米,而四周都是石壁,最抄蛋的是,从火山口往下二十来米的一段距离,竟然还覆盖着一层冰。 贼老天,你玩我呢! 高不凡仿佛被兜头被泼了一桶冷水,顿时凉彻心肺,假如只是凹凸不平的石壁,他还有信心攀爬上去,可二十多米高的凝冰,估计就算猿猴也没辙了。 公孙盈袖见状非但不惊,竟然还有一丝窃喜,既然攀不上去,意味着两人暂时不用分道扬镳了。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真糟糕,看来只能等来年春暖花开,冰层融化之后才能出去了。” 公孙盈袖淡淡地道:“你很着急出去吗?不过也是,你的豆姑娘菜姑娘还在等你,现在不知急成啥样了,有志者事竟成,或许你可以尝试攀爬一下,不过若摔死了,本姑娘现在可没本事给你收尸,我的伤还没好。” 高不凡神情古怪地看了公孙盈袖一眼,后者不由脸上微热,心虚地转过脸去给了前者一个后脑勺。 高不凡不由心中一热,既欣喜又有些苦恼,两世为人,他也不是什么懵懂少年了,自然多少都瞧出一点端倪,种种迹像表明,这位色艺双绝的花魁杀手竟然对自己芳心暗许了。 高不凡自问不是好色之徒,但作为一个男人,面对像公孙盈袖这种倾城绝色,说丝毫不心动显然是虚伪的,但是公孙盈袖的身份背景实在太复杂了,在对方坦诚相见之前,他也不能主动去拆穿,两人之间也始终有着一层隔阂。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当公孙盈袖转过身来,发现高不凡已经在湖中了,不由心中一紧,不过醒起高不凡那逆天的水性,顿时又安心了,皱眉问道:“你想作甚?” 高不凡笑容灿烂地道:“既然出不去,我先使个澡,这水很暖和很舒服,估计矿物质含量也很高,能美容,你要不要下来一起泡?”说完便把身上已经破成烂布条的衣服脱了扔上来,只穿着底裤在湖中畅游。 公孙盈袖面红耳赤,急忙转过身去,快步进回山洞深处,这才跺了跺脚低声嗔道:“小混蛋,登徒子,不要脸!” 小女儿的羞涩形态暴露无遗,其实她的年龄也不算大,今年十八,如果在后世的中国,还在上高中呢。 公孙盈袖在洞中闷坐了约莫近半个时辰,没见高不凡上来,也听不到水声,不由有些奇怪,还有点担心,终究还是禁不住再次走到洞口往湖中窥了一眼,结果一颗芳心顿时提了起来。 因为此刻的湖面平静如镜,高不凡竟然不见了,又等了约莫盏茶功夫,依然不见高不凡冒头,这下公公孙盈袖有点慌神了,尽管知道高不凡的水性极高,还能在水下变态地憋气半小时,可她还是担心! 毕竟这可是火山口,水深不见底,而且水下还不知有没有什么可怕的生物。这也难怪,毕竟在古人眼中,连龙这种玩意也是存在的,所以公孙盈袖担心也不出奇! 又等了盏茶工夫,公孙盈袖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美眸中尽是惊恐和担忧,咬了咬牙,正准备往湖中跳,结果水下一道人影快速地升上来,下一秒,哗啦一声破出水面,正是打着赤膊的高不凡无疑。 高不凡一出水便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又使劲地甩了甩头上的水,然后举起一条银光闪闪的大鱼,兴奋地对着公孙盈袖朗笑道:“哈哈哈,水下面竟然有鱼,火山口里竟然有鱼,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下咱们不愁吃的了!”说完一甩手,把那条近七八斤重的银鱼扔了上去。 公孙盈袖担心了半天,此刻见到高不凡出水,正是又惊又喜,又喜又恼,捡起那条鱼便向着高少爷的脑门掷了下去,冷道:“你自己慢慢吃吧!”说完愤怒地转身回了山洞中。 高不凡接住银鱼,有点莫名其妙,这是作甚?说发飙就发飙,莫不是好朋友来了? 高不凡摇了摇头,把银鱼抛上山洞,又一头扎了下去。 高不凡本来想潜下去找找有没有水下出口的,却发现这座火山口深不见底,没有装备根本潜不到底,而且水越深,温度就热高,五十米以下的温度已经在六十度以上,所以他便放弃继续下潜了。 不过却有一个意外之喜,高不凡在水下二三十米深的位置竟然发现了一群银鱼,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反正鱼鳞银光闪闪的,便叫它银鱼了,估计是飞禽把鱼卵掉到这座火山口里,于是便大量繁殖起来。 根据高不凡目测估计,这些银鱼的数量起码有数千尾之多,足够他和公孙盈袖食用很久了,关键这里的水质纯净清澈,温度又高,细菌寄生虫什么的应该不多,直接吃鱼生也没问题,倒是解决了没有柴火的难题。 且说高不凡又抓了两条银鱼,直接在湖水中剖洗干净,这才爬回山洞中。 见到打着赤膊,混身湿淋淋的高不凡走进来,公孙盈袖不由脸上一热,转过身去,冷喝道:“不穿衣服不许进来!” 高不凡只好把那套破破烂烂,穿了也等于没穿的乞丐装穿上,公孙盈袖偷偷瞥了一眼,嘴角微翘,差点忍俊不禁,将自己那件宽大的黑袍扔了过去。 高不凡把黑袍穿上,大小倒是合适,就是短了些,白白的小腿露出一大截,古怪之极,没办法,也只能将就了。 公孙盈袖见状再也憋不住,扑哧的失笑出声,虽然戴着面具,依旧如春暖花开一样好看。 高不凡无奈地耸了耸肩,把剖洗好的银鱼切成了生鱼片,两截断刀断剑就成了蝶子,将生鱼片摆在上面递给公孙盈袖,后者竟然不抗拒,接过便转身细吞慢嚼起来。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他本以为像公孙盈袖这种锦衣玉食的女子,大概率不会吃生肉呢,不过倒也省事。 这些银鱼肉十分鲜甜可口,那口感竟然不输后世的所谓的北海道蛙鱼,高不凡一口气把整条鱼都吃光了,就连公孙盈袖也吃了小半条。 第136章 脱困 这段时间消耗太多了,再加上为了节省水和粮食,基本上每天只吃一顿,营养摄入严重不足,好不容易能放开肚皮吃,所以高不凡一个人干掉了两条半银鱼,就连公孙盈袖吃剩的那半条也进了他的肚子,加起来起码有十斤的鱼肉了。 公孙盈袖见到高不凡吃完后,竟然还打算继续下水抓鱼,不由皱起了黛眉道:“还吃,也不怕撑死你。” 话虽然难听,但明显是出于关心,高不凡其实是饱了的,只是嘴馋罢了,这湖里的银鱼委实肥美鲜嫩,还没有半点膻味,口感极佳,对于一个饿了大半个月的人来说,实在太诱惑了,不过,一下子吃太多下去确实对身体不好,所以高不凡闻言也从善如流,打消了继续下水抓鱼的念头。 高不凡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往山洞深处指了指道:“我回去把那口石锅和剩下的干柴拿过来,顺便补个觉,没事不要再吵醒我。”说完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公孙盈袖只以为自己之前趴在高不凡身上哭泣的事被对方发现了,不由霞飞双颊,幸好,她此时戴着人皮面具,不管多羞臊,那张假脸都是清清冷冷的,冷哼道:“你睡你的,与我何干。” 高不凡暗暗好笑,小女子口不对心,他眼睛又不瞎,刚才出水时早就把公孙盈袖焦急的眼神和准备跳水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了。 公孙盈袖目送着高不凡的身形消失在山洞深处的黑暗中,又静坐了近两盏茶功夫,没见高不凡返回,估计是真的睡觉了,于是乎便有点坐不安起来,先是站起来走到洞口看了看,又走回来坐下,接着又站起来走到洞口…… 公孙盈袖本来就是爱干净,被困在山洞中大半个月没洗澡,已经十分不自在,此刻看到下面还冒着热汽的清澈湖水,更觉浑身难受,头皮发痒,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暗忖:“那小混蛋在睡觉,应该没那么快醒来的,不如趁此机会洗个澡?” 公孙盈袖打定主意,飞快地把衣物脱去,然后跳入湖中小心翼翼地清洗起来,又跟做贼似的脱掉了人皮脸具,露出那张美得让人窒息的俏脸,幸好,直至她洗浴完毕,上岸穿戴好,高不凡也没回来,不由暗吁了口气,坐在洞口侍弄那一头如瀑的秀发。 高不凡这一觉足足睡了近三个时辰,当他拿着石锅和剩下不多的干柴回来时,公孙盈袖的头发都快晾干了,见到他回来,后者连忙把长发盘了起来。 新浴后的公孙盈袖更显清丽脱俗了,一双皓腕凝白如霜雪,修长白皙的脖子说不出的优雅,发髻高高盘起,露出两边精致的浩白耳垂,饶是高不凡也微微失了失神。 公孙盈袖色艺双绝,名满天下,对男子惊艳爱慕的眼神早就习以为常了,但现在见到高不凡失神的样子,芳心竟有点窃喜。想必女为悦已容,大抵如也吧! “楼使大人,洗完澡舒服多了吧?”高不凡调侃道,说完也不等公孙盈袖回答,径自忙着把石锅架起来。 公孙盈袖只是冷哼一声不答,内心却是泛起异样的温暖,因为她也明白,高不凡借口回熊洞那边睡觉,实则是腾出时间和空间让自己洗浴罢了,要不然这边更加暖和,在这里睡觉岂不更好,何必回熊洞那边受冷,这小混蛋对女子如此体贴细心,再加上文武双全,人又长得英俊,以后不知会骗得多少女子为他牵肠挂肚。 一念及此,公孙盈袖顿时脸上便有些发烧,因为她就是其中之一。 高某人正专心摆弄他的石锅,倒是没留意到美人心思,如今吃的问题解决了,但喝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火山口的湖水虽然清澈,但矿物质含量肯定很高,这种水喝多了弄不好会肾结石胆结石什么的,所以他打算取冰融水,顺便在峭壁上开凿一些用于攀爬的石孔。 高不凡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将养了七八天后,他双手十指的伤便好得差不多,然后开始着手行动,在石壁上打孔,工具自然是那把已经百孔千创的断刀了,再加上石壁陡峭坚硬,所以进展十分缓慢。 不过高不凡也不着急,因为就算急也急不来,毕竟火山口上方那一层二十多米宽的凝冰一日不消融,他们便一日出不去。 所以,高不凡每日只抽一两个时辰凿孔,其余大部份时间则用来练功,偶尔也和公孙盈袖切磋几招,然后就是静待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正所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间,高不凡和公孙盈袖已经被困在火山口下三个多月了,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一百零八天,若加上被困在熊洞的那大半个月,将近四个月时间已经过去了。 高不凡大概算了算,现在应该是草长莺飞的农历三月天了,但火山口上方的凝冰却只融化了三分之二,起码还有五六米的宽度,不过厚度却薄了很多。 这鬼地方的冬季还真是漫长,若要等凝冰全部消融,只怕还得一个月左右,高不凡不想再等了,于是决定冒险尝试攀上去。 时值下午,阳光直射下来,湖面波光粼粼,与火山口上方的凝冰交相辉映,甚是耀眼。 高不凡和公孙盈袖二人并肩站在山洞口,两人都不说话,沉默了半晌,前者才关心地问道:“你的伤没问题了吧?” 公孙盈袖点了点头,淡道:“我的轻身功夫比你只高不低,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高不凡耸了耸肩:“那好,我先上去。”说完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便像壁虎一样附在山壁上,抓住石孔往上快速攀爬。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高不凡已经把石孔开凿到了火山口上方的凝冰线下方,虽然孔凿得很简陋,只够四根指头扣进去,但对于高不凡这样的高手来说已经足够了。 另外,经过几个月的潜心修炼,高不凡的武功也有了极大的提高,爬上五十米的高崖依然气定神闲。这时,高不凡已经来到凝冰线的下方了,往上的凝冰约莫有五六米宽,只要越过这层凝冰,就能顺利到达火山口顶部。 高不凡定了定神,左手扣住石孔,然后右手持刀去撬上方的凝冰。这一层凝冰最厚时有近米厚,现在只剩下四五公分左右,高不凡用力一撬便纷纷掉落,把下方的湖面砸得叮叮咚咚作响。 公孙盈袖为了掩饰身份,虽然一直在高不凡面前装得十分冷漠,但此时抬头仰望着悬挂在五六十米高崖上的少年,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上,美眸中全是紧张。 这种高度若摔下来,即使下面是水,也非受伤不可,换个不懂武功的常人,甚至会重伤毙命。 “啊,小心!” 这时公孙盈袖禁不住惊呼出声,原来一块巨大的冰块竟然脱落了,足足有数米宽,怕是有有上千斤重吧! 轰…… 这块巨冰砸在湖面上,就像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轰起十几米高的巨浪,声势相当吓人。 公孙盈袖也顾不得被浇了一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处,当她看清高不凡还稳稳地挂在石壁上时,这才放下心来。 高不凡这时也后怕不已,他没料到这么大一块冰竟然突然脱落,幸好他见机得快,立即扔掉断刀,四肢用力,把身体紧贴在山壁,那块巨冰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脑勺掉落的,要是稍微被刮一下,他非跟着摔下去不可。 高不凡定了定神,倒是不敢再贸然撬动上方的冰块了,幸好,那块巨冰掉落后,凝冰线又往上推进了三四米,距离火山口顶部只有两米不到了。 高不凡咬了咬牙,抓住凹凸不平的岩石继续往上爬,再次来到了凝冰线下方。由于凝冰松动,高不凡倒不敢直接抓住冰层借力了,猛地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把浑身的力气都运于双手,然后全力往下一推,身边便斜斜往上飞起,瞬时变成头下脚上,竟然飞越了近两米宽的冰层,当他的身边达到最高点落下时,刚好划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圈,双脚尖堪堪踩在了火山口的边缘,端的是险象横生。 高不凡暗叫一声侥幸,急忙往前踏出一步踩在实地上,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探头往火山口内望去,只能隐约看到水光反射,连公孙盈袖在哪个位置都看不到了。 高不凡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气沉丹田往火山口内大喝道:“你等一下,我去搞条绳子来。” “不必了!”公孙盈袖清冷的声音传了上来,高不凡探头仔细一看,发现前者竟然已经爬到了一半。 公孙盈袖的确没有夸口,若论轻身功夫,她显然在高不凡之上,但见她身形敏捷如同灵豹,很快就爬到了凝冰线下来,现一个腾身就飞了上来,稳稳地落在火山口的边缘。 高不凡不由眼前一亮,赞道:“好功夫!” 公孙盈袖瞥了高不凡一眼,却忽然面色一变,原来她落脚的位置正好是凝冰层,这时突然脱落,顿时连人往下掉。 幸好,高不凡手疾眼快,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提了起来。 第137 分别与重逢 公孙盈袖一口气从火山口底部攀爬上来,正是力竭的时候,幸好高不凡眼疾手快拉了一把,要不然她定然跟随脱落的凝冰掉下去,不由惊出一层冷汗,下意识地道:“谢谢。” “难得听你说出这两个字。”高不凡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困在火山口下近四个月,他的个头明显也长了一截,接近一米八,剑眉朗目,英气勃勃,更加的阳光俊朗,就像一棵迎风飒爽的白杨树。 公孙盈袖白了高不凡一眼,不着意地抽回被某人握住的柔荑,轻理了一下被山风吹乱的秀发,然后抬头放眼望去,顿时目泛喜色,心旷神怡。 高不凡也凝目望去,但见眼前群山耸翠,流云如聚,虽然大部份山顶的积雪还没完全消融,但冰雪线以下已然深绿间浅绿,山花烂漫,距离他们脚下不远的山石缝中,就有一丛新绿刚冒了出来,生意盎然。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劫后余生的两人都禁不住感慨万千,一眨眼,春天竟然真的来了,而寒冬飞雪仿佛还在昨日。 高不凡禁不住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久违的阳光、绿树、红花,就连从天上飞过的一只苍鹰,仿佛都是那么的可爱,当他回地神来向身旁的公孙盈袖望去时,后者已经用一块布蒙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清澈而冷淡的明眸。 “要走了吗?”高不凡笑容灿烂地问道。 公孙盈袖正心中惆怅不舍,见某人居然还笑得出来,不由心中黯然,还有点着恼,冷道:“不走难道跟你回马场养马?” 高不凡脱口反问:“你愿意吗?” 公孙盈袖芳心一颤,霞飞双颊,连忙冷哼一声把脸偏向一边表示很不屑。 高不凡笑了笑道:“开个玩笑,对了,尊敬的楼使大人,本人不幸看了你的真容,你真不打算杀人灭口了?” 公孙盈袖冷道:“你再罗嗦,我倒是不介意灭口。” 高不凡有点欠揍地伸了懒腰道:“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别过吧,从此相忘江湖,放心,我这个人记性差,保证很快就会忘记你的尊容的,所以不必担心会暴露。”说完纵身跃上附近一块山石。 公孙盈袖的芳心顿时仿佛被锥子戳了一下,脱口道:“你敢……咳,站住!” 高不凡表情古怪:“咦,楼使大人还有什么赐教?” 公孙盈袖气苦,怄气道:“滚吧,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必取尔性命。” 高不凡见到公孙盈袖的美眸中似有泪光点点,倒是不忍再逗弄她了,柔声道:“以后若混不下去,可以来找我一起养马,这行当还是挺划算的,赚得或许不比你当杀手多,但至少不用在刀口上舔血。” 公孙盈袖愕了一下,有些失神地看着山石上的高不凡,眼神似喜似忧,不过很快又变回了清冷,若有深意地问道:“高长卿,你真打算养一辈子的马?”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我倒是想,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后的事,谁说得清,顺其自然就好。” “你最好还是养一辈子的马吧!”公孙盈袖说完深深地看了高不凡一眼,然后腾身一跃,飘然落在两丈外的一块山石上,再三纵两纵,很快就消失在怪石嶙峋的山腰处。 高不凡不由皱起了剑眉,公孙盈袖最后这一句似乎意有所指,是警告?还是提醒?此女复杂的背景让高不凡既头疼又好奇,还有,哪个托公孙盈袖照应自己的人又是谁?目的何在? 天空云淡,群山寂寂,伊人芳踪已渺,高不凡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怅然来,今日一别,下次相见不知何年何月了! 高不凡生性洒脱,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向山脚下大步走去。 经过数月的“闭关”苦练,高不凡现在的身手更是突飞猛进,比数月前高出不止一大截,只怕连王须拔也不是他对手了,居高临下地全力一跃,即便是数丈宽的深涧也能轻松掠过。 高不凡在陡峭的山石和树木间奔走跳跃,敏捷得如同灵猴攀渡,仿佛肋生双翼,而且气息生生不息,仿佛有用不尽的力气,那种感觉真是爽歪了,一股豪气在胸中油然而生,禁不住“嗬嗬嗬”地怪叫起来。 “我是隔壁的泰山,抓住爱情的藤蔓,听我说,嗬嗬嗬……。你是美丽的珍妮,牵着我的手去浪迹天涯,嗬嗬嗬……。” 高不凡一边吼着后世的流行歌曲《隔壁泰山》,一边在山间飞奔,不是一般的嗨,声震群山,惊飞无数飞禽走兽。 公孙盈袖此刻正伫立在一块大青石上侧耳细听,直到那鬼哭狼嚎般的歌声远去,这才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这……小混蛋,唱的都是些什么啊,怪腔怪调,乱七八糟的,不过……听着倒挺新鲜的。 “我是隔壁的泰山,抓住爱情的藤蔓……”公孙盈袖竟然情不自禁地轻声哼唱起来,她的声音清澈如黄莺出谷,仿佛天籁一般,唱起这首粗犷的歌来竟然十分动听,别有一般滋味。 高不凡此刻若听到,保证能惊掉下巴,震惊于公孙盈袖的记性和声律方面的造诣,竟然听一次就能把一首歌完整地唱出来,甚至连他唱走音的部份也自行纠正了。 “你是美丽的珍妮,珍妮是谁?”公孙盈袖皱起黛眉陷入了沉思,又轻叹了口气,心生懊恼,看来这小混蛋招惹的女人真不少,除了已知的长孙无垢和窦线娘外,现在还冒出一个珍妮? “哈——嚏!”高不凡从一蓬繁茂的花树间掠过,飞散的花粉让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连忙闭上嘴不唱了,只一心地赶路,很快便奔至一条河流边。 这条河流自东北往西南而流,但见春水碧波,河面约有四五十米宽,看样子正是他们去年腊月,在冰面上激战的那条河流,现在已经完全解冻了。 话说高不凡当初进入抚余城救人之前,把身上的大部份物品都放在大青马驮着的包袱中,包括那幅军用地图,所以现在无地图可用,也不知眼下所处的位置,不过要回大隋倒也简单,一直往西便是了。 于是乎,高不凡便纵身跃入河中,飞快地游了过去,继续大步往前飞奔,一边还修炼动功,一口气奔行了近五六十里路,本来湿透的衣服便被风吹干了。 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条小路,路旁的土地明显有翻种过的痕迹,很明显,左近应该有人家,高不凡于是放慢了速度,免得引起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里还是高句丽境内。 果然,转过了一座山坳,便见到一处村落,连绵上百家茅屋,其中还有炊烟升起。高不凡一喜,悄然潜入村中,顺手摸了一套村民晾晒的衣服穿上,摇身一变便变成了一名高句丽的普通老百姓,再扛一根扁担,这样赶路就不会引人注意了。 离开了村落,高不凡继续西行,结果一路遇上了好几拨高句丽军队,这些高句丽军队都趾高气扬的,要么押送着大量的辎重,要么押解着大批的俘虏。 很明显,这些俘虏都是隋军,而辎重也是隋军的辎重,如今被高句丽军队缴获了! 高不凡一见便心知肚明了,隋帝杨广的第一次东征高句丽已经失败了,如今不知有多少隋兵失陷在这个国度中,不多又有多少隋兵客死异国他乡了。 高不凡躲在暗处,眼见那些隋军俘虏被当成猪狗般驱赶毒打,甚至动不动就当场戮杀,虽然心中不忍,但也爱莫能助,毕竟单枪匹马的他,即便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跟整支的高句丽军队对抗。 这一日下午,高不凡路过一处长满乱草的山谷,忽然心生警兆,连忙立定脚步四看,就在此时,山谷一边的树丛中竟然传出一声熟悉的马嘶,紧接着,一匹青马飞快地奔了出来,箭一般向他冲过来。 高不凡先是一惊,继而狂喜,脱口而出:“青云!” 没错,这时从树林中飞奔而出的竟然正是高不凡的坐骑青云,只是它的背上空无一人,并未见到窦线娘。 大青马眨眼便奔至高不凡面前,后者一把抱住马首,一人一马兴奋得像久别重逢的亲兄弟一般,场面感人。 这时,小树林中红影一闪,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飞快地跑了出来,神情焦急地喊道:“青云快回来。” 高不凡抬首循声望去,只见树林中跑出来的这名女子柳眉弯弯,瑶鼻小嘴,眉心一点嫣红的美人痣分外惹人注目,赫然正是窦线娘。 “窦姑娘!”高不凡笑吟吟地招了招手。 窦线娘本来满腹狐疑的,此时终于认出眼前这个高句丽少年竟然正是自己日思夜想,梦牵魂萦的男子,倾刻激动得热泪盈眶,胸口急剧起伏,掩住小嘴惊呼:“高大哥!”说完跌跌撞撞地向高不凡奔来。 这时,树林和草丛中悉悉索索地钻出一大群人来,一个个把脸涂得青青绿绿的,头上还戴着伪装用的草圈,人人手执兵器,警惕地审视着高不凡。 第138章 辽河难渡 窦线娘跌跌撞撞地奔至高不凡身前,眼眸里闪着晶莹的泪光,差点喜极而泣,菱角似的小嘴儿紧抿着,强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高不凡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窦线娘,自是十分高兴,见状禁不住柔声问道:“怎么了?” 窦线娘鼻子一酸,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急忙转过脸去以袖子擦拭,一边吃吃地道:“没……没怎么,线娘只是见到高大哥太开心了。” 高不凡既非绝情绝性之人,眼见如花少女真情流露,不由心中一热,情不自禁地把窦线娘的娇躯拥入怀中,后者先是愕了一下,继而羞喜不已,一直压抑着的感情瞬间释放,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双手紧紧地反抱着高不凡的腰际,泣声道:“高大哥,线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窦线娘虽然原本也十分窈窕,但以前抱着还是颇有肉感的,此时却骨感得厉害,甚至还有点硌手,眼睛变大了,下巴也变尖了,明显瘦了一大圈,可见这数月以来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高不凡既怜惜又惭愧,柔声安慰道:“没事了,高大哥只是遇到一场雪崩,暂时被困住,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倒是你这傻妮子,为何不先行回大隋去,不知道留在这里很危险吗?” 窦线娘被高大哥的一声“傻妮子”叫得脸红耳热的,整个人都酥了似的,心里甜丝丝,赧然地道:“就算再危险,就算丢掉性命,只剩下一缕魂魄,线娘也要等到高大哥回来。” 窦线娘的声音很轻柔,但语气却跟铁石般的坚定。高不凡微微一震,看着怀中眉目如画,羞涩得像鸵鸟一般的青春少女,禁不住俯首逮住了那菱角般好看的小嘴儿。 大青马发出一声洪亮的马嘶,仿佛在喊“威武”,还用脑袋拱了拱高不凡的屁股,以至于后者极为不雅地把怀中的少女顶得双腿离地。 窦线娘嘤咛一声,娇羞得更加像只鸵鸟了,恨不得钻进高不凡怀中藏起来,太羞了人,因为四周还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呢。 “高公子!”韩老实很不识趣,第一个从草丛中走出来跟高不凡打招呼,还咧着嘴露出招牌的憨笑。 窦线娘虽然恋恋不舍,但此时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腻在高大哥的怀中,红着俏脸站到一边去,顺手牵住了大青马的马缰,这畜牲竟还呲着牙露出暧昧的“笑容”,于是窦线娘的俏脸更红了,不轻不重地打了大青马一下。 高不凡早就认出草丛中露头的韩老实了,他本以为像韩老实这种挑粪都不会偷吃的家伙,只要上了战场肯定会成为第一批炮灰,没想到居然还活着,而且浑身上下的零件还是齐全的。 “高公子!” “高公子!” 这时草丛和小树林中又陆陆续续走出来二十多人,均是蓨县柳岸里的村民,一个个面黄肌瘦,形行尸走肉,反观韩老实倒是状态最好的一个了。 高不凡讶然道:“韩叔,柳狗儿,柳七斤……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韩老实拙于言辞,只答道:“大军在前面打了败仗,大家只好逃命逃到这儿来了。” 柳狗儿如获救星般道:“高公子,你聪明主意多,救救大家吧,要不然大家都没活路了。” 柳七斤更是扑通地跪倒在地上,流着眼泪道:“天可怜见的,竟让俺们遇上了高公子,高公子菩萨心肠,快救救五哥吧,他快死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斥道:“哭有个屁用,快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柳七斤的年纪比高不凡大不了多少,今年只有十七岁,本来按照大隋的法典,二十岁以下都不在征召的行列,但这次东征高丽,很多地方把未成年的男子都征召入伍了。 柳七斤从地上爬起来,用长满冻疮的手擦了擦眼泪道:“高公子,说来话长,俺还是先带您去看看五哥吧,您主意多,兴许能救五哥一命。” 高不凡便跟着韩老实和柳七斤他们进了小树林中,顿时便见到十几号伤病,无一例外都是柳岸里的村民,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缺鼻子少眼,其中要数柳五虎的伤势最重,右胸中了一箭,尽管箭头已经取了出来,但伤口已经溃烂长蛆了,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头,一直昏迷不醒,看样子已是出气的多,进气的少了。 韩老实一脸无奈地道:“俺已经给小五取出了箭头,还敷了草药,可是不管用,伤口还是溃烂了,三天前就开始吃不进,咽不下,这孩子只怕是没救了。” “高大哥,你就救救柳五哥吧,那天柳五哥负责殿后才中了高句丽士兵一箭的。”窦线娘低声哀求道。 高不凡不由暗暗苦笑,他又不是神医,哪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但在众人殷切的目兴注视下,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尽力吧,谁有匕首?” “俺有!”柳狗儿立即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过来,刀鞘上竟然还镶有两颗红宝石,见到高不凡眼神诧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那天咱们大隋的军队在鸭水畔与高句丽大军混战,死了很多人,俺从一名高句丽军官身上捡到的,很锋利。” 高不凡接过匕首抽了出来,顿觉寒气森森,果然十分锋利,看来高句丽人的铸造工艺竟也不赖,又吩咐道:“生火烧些开水。” 韩老实虽然为人老实,但并不意味着他蠢,事实上这次柳岸里的一众乡亲能成功逃回到辽河附近,全靠着他出色的认路和狩猎的本事,要不然大家早就被俘虏,或者饿死了。此时听闻高不凡要生火烧水,韩老实立即提醒道:“眼下是白天,不能生火,容易暴露位置,要是招来了高句丽军队,会很麻烦。”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那人还救不救?你们自己决定吧。” 一众村民不禁面面相觑,显然都拿不定主意,柳英是其中最年长的村民,有些威信,沉声问道:“高公子,一定要烧开水吗?” 高不凡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不烧开水也行,除非你有酒精之类的消毒液。 柳英面色变幻,最后咬牙道:“都是咱们村里出来的娃儿,不能不救,那就赌一把吧,架锅烧水。” 其他村民闻言倒也没意见,并且立即有人架锅、有人捡柴,高不凡见状不由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血有肉有感情,若一众村民冷漠自私地表示不救,那他自然也懒得再多管闲事,马上拍拍屁股骑上大青马走人。 窦线娘拿起水囊道:“山谷那边有个小水潭,我去打些水来。” “线娘,我跟你一起去吧。”高不凡站起来道。 “噢!”窦线娘红着俏脸点了点头,引着高不凡往山谷中的水潭方向行去,小腰儿一拧一拧的,脚步十分轻快。 窦线娘这妮子苦等了数月,终于把高大哥等回来了,还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算是确定了关系,所以尽管还身处险境,但心情显然很不错。 高不凡亦步亦趋地跟在窦线娘身边,好奇地问:“线娘怎么遇到韩叔他们的?” 窦线娘很喜欢高大哥叫她线娘,甜笑着睇了高不凡一眼,一边行一边说起了经过来,本来轻松的表情渐渐变得沉重。 原来那晚两人分手后,窦线娘骑着青云一直过了辽河,进入了契丹境内,结果等了七八天也不见高不凡回转,心中焦急,于是一人一马又原路返回抚余城。 这时左卫大将军宇文述正率十万隋军猛攻扶余城,窦线娘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观战,谁知后来她被隋军的游骑发现了,当成奸细抓了起来。 正好当日隋军攻破了扶余城,高句丽守将乙支文德率领残兵逃往鸭绿水畔的国内城,宇文述乘胜追击,一路追到了鸭绿水畔,而窦线娘也随军被带到了鸭绿水。 宇文述一路上连战连捷,便生出了轻敌之心,一路狂追乙支文德,岂料正好中了后者诱敌深入之计,战线越拉越长,寒冬腊月,冰封千里,士兵冻死冻伤无数,再加上后勤供应不上,军心涣散,最终在鸭绿水附近中伏惨败,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宇文述仅率数千人仓皇北逃,十万大军死的死散的散,窦线娘也趁乱逃了出来,路上正好遇上了韩老实等柳岸里的村民,于是便结伴一起北逃。 历经了无数艰难险阻,两个多月的血泪跋涉后,大家终于逃到了辽河附近,而此时辽河已然解冻了,江水滔滔,没有舟船,他们根本过不了河,加上高句丽军队控制了辽河东岸守株待兔,大部份隋军逃兵最终饮恨辽河边。 窦线娘等人试着闯了几次辽河皆失败了,被高句丽兵追得急,只好往南撤出数十里,躲在这片山谷中一筹莫展,但也恰好遇上了路过的高不凡。 第139章 菜鸟不菜 山谷中果然有一个小水潭,丈许见方,深不过三尺,上有一条山溪潺潺注入,潭水清澈见底,泉石游鱼历历可数,午后的阳光从树缝间漏射下来,在潭面上投映出一片斑驳陆离,四周是吱啾的鸟鸣,假如不用担心随时搜索过来的高句丽军队,这片山谷倒是一个清静休闲的好去处。 眼下已是阳春三月之末,天气渐暖,窦线娘身上穿的衣物仍是去年冬在蓟县城中,高不凡给她买的一套厚衣,走了一段路已热得香汗淋漓,来到潭边便忍不住把衣袖撸得高高的,将双手舒服地泡在清洌的潭水中。 窦建德本身是泥腿子出身,自然也养不出大家闺秀来,窦线娘能识文断字已经很不错了,平时还是需要帮忙干农活的,所以双手看上去有些粗糙,但手腕以上的位置却白生生的,有如粉藕一般,充满了青春少女的气息。 高不凡在窦线娘旁边蹲下,取过一只水囊帮忙装水,窦线娘偷瞄了一眼前者英俊的侧脸,顿时心如撞鹿,想当初在蓨县城中初遇时,高公子还黑不溜丢的,时隔大半年,竟然变得唇红齿白了,这样的皮肤连她一个女子都有点羡慕,禁不住又偷瞄了一眼。 “线娘,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高不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白脸笑问道。 窦线娘顿时霞飞双颊,吃吃地道:“没,线娘只是……只是觉得高大哥现在真好看。”说完脸更红了。 “是吗?难道我以前很丑?”高不凡看了看潭水中自己的倒影,亦不禁愣了一下,好像的确蛮帅的。 窦线娘连忙道:“不是的,高大哥以前也很好看,不过现在更好看了。” 高不凡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窦线娘的鼻尖,笑道:“线娘也很好看。” 窦线娘确实十分好看,高不凡觉得她有点像电视剧楼梦里面的呆香菱,也许是因为眉心那点殷红的美人痣吧,所以有点先入为主了。 窦线娘的俏脸更红了,情窦初开的少女心里甜丝丝的,赧然地低下头默默给水囊灌水,既担心高大哥有进一步亲呢的举动,又有点希望高大哥能更大胆一些,不是一般的矛盾。 此情此景,若高不凡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估计已经忍不住抱住娇羞无限的窦线娘卿卿我我了,只是他体内是个成熟的灵魂,倒不至于猴急到那种程度,反而更享受这种细火慢炖的情调。 很快,水囊灌满水了,高不凡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窦线娘松了口气之余,还有一点点失望,站起来低声道:“高大哥,我们回去吧。” “嗯,等一下。”高不凡捡起一块石头,目光盯着潭中的那群游鱼,只见他手腕一抖,石头便劲射出去,一条约莫二指宽的游鱼当场便翻了白肚浮出水面。 窦线娘不由眼前一亮,脱口道:“高大哥好俊的功夫。” 高不凡笑了笑,把那条死鱼捞了上来道:“走,咱们回去吧。” 这个水潭中的游鱼个头都很小,这条已经是最大的了,只有两指宽左右,其他的都跟筷子差不多,即便全部捉了也没有三两肉,所以高不凡也懒得浪费力气。 两人回到谷口那片小树林中,村民们已经把铁锅架起来了,柴火也准备好了,于是便加入潭水开始烧。众人见到高不凡手中的小鱼,竟然都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有人的肚子甚至咕噜直响。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问:“韩叔,你们还有多少粮食,怎么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韩老实苦着脸道:“粮食早在鸭绿水那儿就没有了,这几天被高句丽兵追得急,大家躲躲藏藏的,也没时间去狩猎捕渔,只采了些野菜和桑叶充饥,都快扛不住了。” 柳英叹了口气道:“兵败如山倒,那时大家都只顾着逃命,那里记得上拿粮食,能捡回一命就不错了,幸好,韩老实打猎是把好手,这一路上都是韩老实带着大家打猎和采摘野果野菜熬过来的,虽然饱一餐饥一餐的,但总不至于饿死,这次多亏了老韩啊,要不然咱们柳岸里出来的乡亲都得死绝了。” 柳英说完不由黯然神伤,这次柳岸里被征召的民兵有六十八人,眼下只剩三十五人了,足足不见了近半,剩下的人几乎有一半带伤,如今被困在这里,也不知最后能有几个能平安回家。 这时,在场的村民均向韩老实投来感激的眼神,柳岸里的村民都姓柳,同属一个宗族,唯独韩满仓这一家外姓人,平时老实巴交的,大家都没把他当回事,没想到这次竟然救了大伙。 面对众人感激的目光,韩老实显得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真不知这家伙那如花似玉的老婆是怎么弄到手的。 很快,铁锅中的水便烧开了,高不凡把匕首和纱布等物品丢到锅里煮了煮,彻底消毒,然后用匕首把柳五虎伤口处的烂肉全部剜掉,直到见到新鲜的血肉才停手。 清理掉腐肉,高不凡又从那条鱼身上弄了一根大小适中的鱼刺,先用开水消毒一遍,然后便开始缝合伤口,窦线娘这才明白高不凡用石头砸死一条鱼的用意,但当她看到高不凡用鱼刺去缝柳五虎的皮肉时,不禁花容失色。 在场所有人不久前才从血肉横飞的战场上逃出来,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可还是被高不凡的举动唬得面面相觑,毕竟杀人不过是头点地,但把活人的皮肉当成衣服一样来缝,他们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关键整个过程当中,高不凡竟然连眼都不眨一下,于是乎,咱们高公子那张英俊的脸蛋在众人眼中仿佛也变得邪恶起来。 高不凡前世是个职业军人,曾经接受过战场急救培训,所以简单的伤口缝合处理他还是手到擒来的,在现代的医院中,这种缝合伤口的方法十分普遍,但在医学极度落后,敬畏鬼神的古代就有点惊世骇俗了。 柳五虎昏迷得很深,手术的整个过程竟然都没有痛醒,只是微弱地嗯哼了几声,不过倒也省事了许多,高不凡顺利地完成了伤口的缝合,又敷衍金创药包扎好,这才松了口气,一边在锅中血水中净了净手,一边道:“好了,暂时不要移动伤者,免得伤口绷裂,也不可沾水,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了。” 一众村民纷纷点头表示感谢,高不凡这才发现大家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但也无暇多想,现在他得头疼如何把这些人平安带回大隋,如果只是他自己和窦线娘,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要带着几十名村民渡过辽河,那可就难了,更何还有近半人带伤,其中还有重伤濒死的柳五虎。 这时爬上树顶警戒的柳狗儿溜了下来,神色凝重地道:“不好,有高句丽士兵往山谷这边过来了。” 众人闻言面色大变,很明显,刚才烧水升腾起来的烟火惊动了附近搜索的高句士兵了。 “莫对方有多少人?”高不凡冷静地问。 柳狗儿答道:“很多,可能有一两百,总之比咱们人多,现在怎么办?” 大家闻言更是慌了神,高不凡皱了皱眉,果然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飞身一跃便上了树,迅捷如同灵猴,众村民一见都暗暗咋舌。 高不凡呼吸间便攀上了树顶,居高临下一望,果然见到一支高句丽士兵正快速往山谷边奔来,人数约莫一百左右右吧,应该是一支百人队,关键这支百人队还看押着一群隋军俘虏,大概也是百来人。 这些隋军俘虏的数量虽然不比押送的高句丽士兵少,但此时都被缴了檄,任由高句丽士兵辱骂抽打,愣是没人敢反抗,都老老实实地走路。 高不凡见状心中大定,只是一支百人队,还押送者那么多隋军俘虏,应该应付得来,于是便飘然落地,镇定地对大家道:“莫慌,只是一小股高句丽兵,进谷来的估计只有五十人,还押解着一批隋军俘虏,现在敌明我暗,敢不敢跟我干他一票!” 众村民听说对方只有五十人左右,顿时精神一振,均露出凶狠的眼神,有人甚至咬牙切齿地道:“干,为什么不敢,高公子太小瞧咱们了!” “对,干死他丫的,这帮狗日的撵了咱们一路,今日正好为死去的乡亲们报仇!”柳七斤挥了挥手中的腰刀狞声道。 高不凡不禁有些意外,这才发现一众村民手中的武器竟然都是隋军的制式兵器,跟当初在蓟县城外遇到他们时手里拿的破铜烂铁截然不同了,颇有点鸟枪换炮的即时感,看样子这段时间的经历,不仅磨砺了这帮泥腿子的胆气,还让他们捡到高级装备,再也不是lv0的菜鸟了。 如此倒也省事,高不凡迅速清点了一下,发现连上窦线娘和自己,目前还有战力的人总共只有三十人,另有七个伤者完全丧失了战力。 高不凡稍一思索便迅速作出了安排! 第140章 伏击 高不凡本来还头痛该如何动员一群胆小怕死的菜鸟,结果发现自己错了,这些原本只是战五渣的泥腿子,经过这几个月战场的生死磨砺后,竟然都蜕变成了敢打敢杀的狠角色,根本不用他多一句废话去动员,也对,能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活下来,并且辗转千里,从鸭绿水逃回到辽河附近的,显然都不会是弱鸡。 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更何况高不凡本来便是军人出身,如今又把李靖送他的兵书《六军镜》读得滚瓜烂熟了,所以立即就根据实际情况作出了相应的布置。他把所有人分成两拔,埋伏于山谷的两边的草丛中,准备两面夹击,而小树林中的烟火则故意没有弄灭,用以吸引来敌的注意。 大家刚刚布置好不久,那支高句丽步兵便来到谷口附近了,正如高不凡所料,他们留下了一半人看守俘虏,而另一半人则往山谷搜杀过来。 这支高句丽兵是一支百人队,为首的百夫长叫柳承勋,不要奇怪,高句丽深受中原文化影响,他们的 姓氏有很多都“偷”自汉语,彼如他们现在的国王就姓高,叫高元。 大隋乃中原地区的大统一王朝,国力鼎盛,兵强马壮,隋帝杨广一声令下便发兵百万攻伐高句丽,说实在的,高句丽举国上下都惶惶不安,可惜杨广出了昏招,冒着寒冬腊月出奇兵,结果还未开打就出现了大量的非战斗减员,给士气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另外,一开始发动攻击时,杨广自己坐镇辽河西岸的怀远镇,对前线进攻的将士约束却太紧,要求各路人马不得贪功冒进,事无巨细都得先上报,再由他作出最后的决定,这就导致了前方将士畏首畏尾,错失了不少良机。 颇如隋军最先攻打的辽东城,由于杨广强调如果城中守军投降则要立即停止攻击,并上报,再由他下旨接受对方的投降,善待降将降兵,以示天朝仁德。 于是辽东城中的高句丽守将便抓住这一点,每当快抵挡不住时就立即举白旗表示投降,等缓过劲来马上又翻脸不认账,如是者再三,结果隋军苦攻了近两个月,竟也未能把辽东城拿下,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武贲朗将铁士雄、孟金叉相继战死。 后来杨广终于幡然醒悟,亲自来到辽东城下指挥战斗,可惜已经迟了,左路军宇文述、水师总管来护儿的败讯相继传来,杨广惊慌失措,率军仓惶逃回大隋境内,高句丽军出城追击,战果斐然,光是溺毙在辽河中的隋军便不下十万计,惨不忍睹。 另外,负责统率左路军的宇文述在鸭绿水畔吃了大败,三十九万大军尽墨,最后仅率数千人逃过了辽河,大量的隋军溃兵散落在高句丽国境内,被高句丽军队当成猪狗一般驱赶和杀戮。 刚开始的时候,高句丽的将士还是十分忌惮隋军的,后来发现那些隋军溃兵大部分都饿得瘦成了皮包骨,手疲脚软,连兵器都拿不利索,毫无斗志,就跟一群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于是胆子便大了起来,一支百人队就敢撵着上千隋军残兵满山跑。 所以,眼前这些高句丽兵虽然只有五十多人,却依然敢大摇大摆地进入山谷中搜索,不是一般的飘。 只见那百夫长柳承勋骑着一匹不久前才缴获的大隋兽纹具装战马,腰间居然挎着两把角弓,看样式也是大隋骑兵配发的制式角弓,除此之外,这货竟然还带了三把刀,一把正拿在手里,另外两把则挂在坐骑的得胜勾上,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呔,山谷里面的隋狗听着,识相的便马上滚出来投降,可饶你们不死,若胆敢负隅顽抗,脑袋通通剁下来当夜壶。”柳承勋大剌剌地催马进了山谷,一边厉声吆喝,他身后的高句丽士兵则呈扇形散开,向着山谷左侧的那处小树林包抄过去。 由于小树林中还冒着烟火,估计这些高句丽士兵都以为隋军溃兵就躲在小树林中瑟瑟发抖呢,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伏击圈。 这也难怪,近段时间他们已经扫荡了不下十几股的隋军溃兵,少则十几人,多则数百人,不过无论人数多少,这些隋军溃兵只要一见到他们就吓得落荒而逃,即使偶尔遇一些胆敢抵抗的,战斗力都非常垃圾,试问饿得头重脚轻的,哪来的力气战斗?所以轻易就被他们解决掉了。 柳承勋喊的是高句丽话,高不凡听不懂,但也能猜出几分,无非是威胁投降之类,所以没有鸟他,继续用那把锋利的匕首去削手中的树枝,将其中一端削得尖尖的。 高不凡艺高人胆大,他淡定,但他身边的柳岸里村民却淡定不了,一个个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估计只有窦线娘信心十足,她右手持着短剑,左手牵着大青马的缰绳,就等着高大哥下令发动攻击。 柳狗儿瞟了一眼还在制作木箭的高不凡,忍不住提醒道:“高公子,那些高句丽人要杀进树林来了。” 高不凡微笑道:“莫急,再等等,全进来才好一网打尽。” 见到高不凡如此淡定,众村民紧张的心情倒是稍稍放松了些。 高不凡瞥了一眼正越过草丛往小树林围上来的数十高句丽兵,神色有点古怪地问:“高句军队一直都是如此嚣张吗?不懂逢林莫入的道理?” 柳英摇头答道:“那倒不是,一开始他们还是很害怕咱们隋军的,只敢龟缩在城池里面,直到后来咱们大军溃散,这才敢出城追杀咱们这些散兵游勇,不过不得不说,高句丽人守城很有一套。” 高不凡点了点头,让柳狗儿用水把火堆浇灭。 这时那些高句丽兵已经来到小树林的边沿了,百夫长柳承勋见到烟火熄灭,不由狞笑道:“这些隋狗估计是吓尿了,这时才想起灭火,不嫌太迟了?弟兄们,冲进去把隋狗统统抓住,只要不反抗就留活口,好向隋狗皇帝要赎金,哈哈!” 那些高句兵近段时间尝足了甜头,除了缴获大量的隋军辎重装备,还抓到了大量的俘虏,这些俘虏将来可以向隋朝皇帝勒索赎金,即使要不来赎金,也能当成奴隶来使唤,所以百夫长一声令下,他们立即便一窝蜂地往小树林里冲。 崩…… 树林中传出一声弦响,一支木箭从茂密的枝叶间破空飞出,就像了眼睛一般,正中百夫长柳承勋的左目,势大力沉,差点便穿颅而过,炸碎的眼球和血水浆汁飞溅开去。 呀——! 这位百夫长临死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一头从兽纹具装战马栽了下去,摔得真个惊天动地。 何谓兽纹具装战马? 其实就是隋军重装骑兵的一种,即人马都披甲的骑兵,不过兽纹具装骑兵所用的战甲只是皮甲,另外一种重型骑兵用的则是铁甲,防御力不是一般的强悍。 这名百夫长柳承勋走了狗屎运,前不久杀死了一名落单的隋军兽纹骑兵,所以装备和马匹都成了他的战利品,这些天都穿在身上显摆。 可惜,别说只是皮甲,就算是铁甲也护不了眼睛,如此近的距离,高不凡只是随手一箭就把他的眼睛射爆了。 百夫长死状惨烈,那些正杀气腾腾准备冲进小树林的高句丽士兵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面面相觑。 这时,更多的竹木箭矢从树林中射出来,不过,那些村民并没有高不凡那般神准的箭法,再加上箭矢只是竹木削成的,杀伤力有限,不过也弄得那些高句丽士兵手忙脚乱的。 而趁着这个机会,高不凡已经提刀上马冲出了树林,但见一人一马快如闪电,手起刀落,一逢血光飞起,便有一颗人头滚落。 柳狗儿等人见状又惊又喜,继而胆气横生,一个个提刀冲杀出去,窦线娘动作矫健如同一头母豹,挥剑一口气刺气了两人,哪还有半点柔弱的模样。 那些高句丽士兵倾刻就被杀蒙了,以前他们遇到的隋军溃兵都是土鸡瓦鸡,从来没有过如此生猛的,一个见面就被宰了十几人,这才意识到踢到铁板了,急忙且战且退,试图与谷外看守俘虏的同伴汇合。 然而就在此时,韩老实已经带着另一半村民从山谷的另一侧草丛后杀了出来,截断了高句丽兵的后路。 那些高句丽士兵本来就乱了阵脚,突然遭到前后夹击,更是秩序大乱,发喊一声便四散奔逃,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来。 高不凡骑着大青马在人群左冲右杀,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倒是有近半的高句丽士兵是他杀伤的,仿似天神下凡一般。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带头的永远是榜样,见到高不凡如此神勇,一众村民更是精神振奋,一个个勇气倍增,像打了鸡血般奋力砍杀,五十来名高句士兵很快就把杀得七七八八了。 这时,在谷外看守俘虏的另一半高句丽士兵终于赶来救援了,刀枪并举,杀气腾腾。 众村民见状不由都心头大凛,他们好几天都没吃饱过了,只靠着一些野草野菜充饥,激战一场已经有些力竭了,显然再难以抵挡这波生力军。 高不凡这时却大喝一声,腾身一跃便站在马鞍上,但见他手中张弓如满月,五箭连珠向着谷口射出,咚咚咚咚…… 高不凡这次用的可不是木箭,而是从百夫长柳承勋身上缴获的铁箭,只见箭如流星,五名率先扑入谷中的高句丽士兵全部咽喉种箭,扑地而死! 咚咚咚…… 高不凡一口气把箭囊中的二十枝箭射空,例无虚发,全部射杀一人,在场所有人都震撼得无以复加。窦线娘虽然也知道高大哥了得,但亲眼看到这种场面,依旧震撼得呆若木鸡。 高不凡射完箭,双脚一滑便坐回马鞍上,低喝一声:“杀!”拍马扬刀向谷口杀去。 那些高句丽士兵这才回过神来,竟然吓得掉头就跑,连俘虏都不要了,显然已经被高不凡神准的箭法吓破了胆。 一众村民见状热血沸腾,立即撒开大步跟在马屁股后面展开追杀,这段时间他们被高句丽兵撵得跟狗似的东躲西藏,积了一肚子气,现在一下子爆发开来,正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韩老实的箭法竟然也十了得,他从高句丽士兵的尸体上捡了两囊箭,一边追一边射,竟然射杀了七八人之多,除了高不凡,就数他杀人最多,不愧是打猎好手。 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大青马的四条腿,很快,那些高句丽士兵最后被高不凡杀了个精光,倒不是他心狠手辣,而是放走了活口,后续必然会引来更多的高句丽士兵,几十人他对付得了,几百人,甚至上千人,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得饮恨当场,所以必须斩草除根。 第141章 收编 高不凡率领窦线娘和一众村民,干净利索将一支高句丽百人队消灭掉,由于战术运用得当,再加上高不凡强横的个人武力,已方的损失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有五名村民受了轻伤,简单包扎好就没问题了,还能生龙活虎地帮忙打扫战场。 这一战真个酣畅淋漓,不仅斩获了一批急需的粮食和物资,还打出威风和胆气,一众村民的腰杆都明显挺直了,一扫这段时间以来的颓丧,当然,众村民看高不凡的目光也更加敬畏了,回家的渴望也更加的热切了。 高公子不仅武艺高强,箭法如神,而且还很有脑子,知晓兵法,说不定真的能带领大家成功渡过辽河,平安回家。 “高公子,那些隋军俘虏怎么处理?”杨英提着血淋淋的刀行到高不凡面前恭敬地问道。 那批隋军俘虏约有百来人,此刻还被绳子串在一块,眼见押解他们的高句丽士兵被杀精光,竟然还蹲在原地不敢动,一个个神情木纳,目光呆滞,可见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的意志,连待宰的猪羊也不如,毕竟猪羊挨宰时至少还会挣扎一下,而这些隋军俘虏显然已经躺平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策马来到一众隋军俘虏跟前,手中马鞭一甩,发出啪的一声炸响,仿似晴天一记霹雳,那些隋军俘虏无不打了个寒颤,目光畏惧中带着一丝疑惑,齐齐向高不凡注目而视。 “尔等可都是大隋的儿郎?”高不凡声色俱厉地喝问道。 那些俘虏面面相觑,一时间倒是没人敢出言回答,高不凡失望地摇了摇头:“原来是一群懦夫,咱们走吧,任其自生自灭好了。”说完便要勒转马头,率着众村民离开。 那些俘虏闻言倒是着急了,有几个大胆的连忙叫道:“将军请留步,我等都是大隋儿郎,随皇上出征高丽,不幸失陷被俘,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高不凡作战时威猛无匹,仅率几十人便将一支高句丽百人队杀得干干净,众俘虏有目共睹,自然均以为他是军中的哪位猛将。 高不凡淡道:“本人并非将军,只是渤海郡蓨县的一名养马人,姓高名不凡,表字长卿!” 柳狗儿倒是口齿伶俐,立即补充道:“高公子乃渤海高氏,北齐琅琊王之后,横生高鸡泊一带的悍匪张金称就是高公子剿灭的,你们这些糙汉子,还不快快见过高公子。” 这个年头,门第就是招牌,士族意味着人力财力和号召力,众俘虏都是底层的军卒,没什么见识,但“北齐琅琊王”这四个字他们还是听得懂的,再加上高不凡刚才纵马砍杀所表现出来的强横武艺和神准箭术,所以众俘虏均露出尊敬之色,纷纷恭敬地道:“见过高公子!” 高不凡神色稍缓,朗声道:“既然你们都是大隋的儿郎,想不想归国与家人团聚?” “自是想的,请高公子救救我等!”一众俘虏木然的表情终于松动起来,呆滞的眼神也亮起一丝希望之光。 高不凡手腕一翻,但见刀光连闪,嗖嗖数刀,附近几名俘虏手上绳子便被劈断,同时厉声喝道:“既然都想回家,那就别他玛的蹲着,跟怂包似的,让本公子瞧不起你们!” 一众隋军俘虏羞愧得面红耳赤,陆陆续续地站起来,一些饿得发晕,实在站不起的也被旁边的同伴扶了起来。 高不凡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声道:“这才是咱们大隋的好儿郎,来人,替他们松绑!” 高不凡一声令下,众村民纷纷上前,替这些俘虏割断身上的绳索。众俘虏得了自由,一边活动手脚,一边向高不凡投去感激的眼神。 高不凡指了指地上那堆缴获的武器,沉声道:“取了兵器,以后咱们就是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袍泽了,只要高某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把大家平安带回大隋,但是,本人丑话讲在前,既然大家同坐一条船,那就得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所有人都得听从本公子指的挥,若有不听号令的者,便以军法处置,临阵逃脱者——斩!” 高不凡的“斩”字一出口,语气和目光均徒然变得凌厉起来,在场所有人,包括一众村民都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站直了腰。 高不凡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他身量高大,已经接近一米八的个头,气质沉稳,此时目光凌厉,声音抑扬顿挫,自有一股凛凛之威,他环视了一片四周,续道:“愿意与本公子并肩作战的,请上前取兵器,不愿意的,好走不送!” 此言一出,那些俘虏都纷纷上前取兵器,如今这时势,自然是跟大队活下去的然望更大,只有傻子才会选择单独行动,至于要听高不凡的号令,他们并无觉得不觅,因为高不凡不仅是高门望族之后,而且确有真本事,不听他的听谁的? 幸好,这些俘虏似乎都是些底层小兵,并没有军官,所以高不凡收编起来倒也省事,很快,所有人都取了兵器在手。 话说那一支高句丽百人队的数量和俘虏本来就差不多,再加上有些高句丽士兵还人手两件兵器以上,所以当所有俘虏取了兵器后,甚至还有十几件剩余。 高不凡让人把这些多余的兵器,以及高句丽士兵尸体上的衣物也扒下来带上,以备不时之需,然后迅速离开现场,找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扎营,这才下令埋锅做饭。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高不凡收编了这些隋军俘虏后,麾下人数已经多达百五十六人,实力无疑暴增了数倍。 当然人数越多也意味着目标越大,暴露的可能也越大,这是一把双刃剑,不过,就目前而言,应该是利大于弊的,毕竟百来人也不算多,挥指调动起来很容易,说打就打,说溜就溜。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眼下虽然已是幕春三月,但入夜后气温还是有点低,幸好,时隔多日,终于吃上一顿饱饭的大家倒是不再畏惧那点寒冷,一个个精焕发的。肚中有粮,手握武器,就连那批本来已经躺平的隋军俘虏也恢复了几分士气,若再遇到敌人,应该有勇气一战。 话说刚才吃饭那会,昏迷了数日的重伤员柳五虎竟然苏醒了,还喝了些许稀粥,看样子竟是活过来了,于是乎,众村民对高不凡更是敬畏得五体投地,竟然连濒死之人也救活过来。 第142章 愁肠百结 夜渐深,营地内安静下来,天空中繁星点点,高不凡坐在篝火旁,借着火光仔细地琢磨那幅军用地图。按照韩老实等人描述,再加上地图的对照,高不凡现在已经大致确定了目前所处的位置,往西约莫四十里左右就是辽东城,那里必然驻扎有大量的高句丽军队。 所以,高不凡若想成功偷渡辽河,最好还是往东北边走,远离辽东城,然后找一处水流平缓的位置伐木作舟,但又不能太过往东北边,因为距离辽东城两百余里的东北边就是高句丽的新城,那里肯定也有重兵把守。 所谓“新城”,并不是新建的城,而是它的名字就叫“新城”,宇文化及他老子宇文述败退时就是走新城的路线渡过辽河的,但如今的新城已经被高句丽重兵占领了。 因此,渡河的位置最好是辽东城和新城的中间线位置,那里巡逻的高句丽兵力必须最少,力量最薄弱,偷渡辽河的成功概率更大,当然,也得看哪个位置的河面是否适合渡河。 高不凡正琢磨着,身后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继而闻到一股淡淡的处子清香,扭头一看,果然见到窦线娘正俏生生地站在旁边。 “高大哥在看地图?”窦线娘水灵灵的双眸扫了一眼高不凡手中的军用地图。 这幅军用地图正是崔护当初向柳城督军罗艺借来的那幅,一直放在大青马身上的行囊中,因此得以保存。 高不凡微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旁边道:“线娘忙完了?辛苦啦,来,坐下来歇会吧。” 那些村民和隋军俘虏都是不通文墨的粗人,只有窦线娘能写会算,于是便成了高不凡的军需钱粮官和私人助理,专门负责管理粮食和兵器马匹,另外还要兼顾人事登记管理,所以事情有点多,忙到很晚才忙完。 窦线娘心中一甜,乖巧地在高不凡身边坐下,后者这才发觉窦线娘的头发有点湿,火光映照下更显得眉娇目俏,水灵灵的可人,显然刚刚洗浴过。 窦线娘感觉到高不凡的目光在审视自己,俏脸微红,低声问道:“高大哥打算怎么渡河?” 高不凡很自然地握住了窦线娘的小手,道:“初步有了计较,但还得实地观察一番才行,对了,咱们今日缴获的粮食能坚持几天?” 窦线娘神色不容乐观地答道:“那支高句丽百人队本把算将俘虏押解到辽东城的,所以携带的粮食并不多,咱们现在有一百五十六人,如果省点吃,估计能坚持三天。”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三天少了些,咱们要渡河还得往东北边走上百里,队伍中还有伤员,注定走不快。” 窦线娘连忙道:“那大家可以狩猎和采摘,再混着粮食一块煮,熬个十天八天应该没问题的,我和韩叔他们也是这样从鸭绿水逃回到这儿的,现在这季节,狩猎和采摘都相对容易。” 高不凡暗道,那是你们人数少,现在人数多了几倍,食物需求量大,光靠狩猎和采摘显然是远远不够喂饱所有人的肚子,看看你和那些村民都瘦成什么样了,我要的是一支有战斗的力的军队,不是靠着东躲西藏活命的丧家之犬,更何况狩猎是技术活,不是人人都做得来的,否则灾荒之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饿死了。 当然,这些话高不凡只是在心里想,并没有直接讲出来,免得挫伤这妮子的信心和积极性,所以微笑道:“线娘真聪明,看来这管家婆交给你做是对的,以后吃饭问题就靠线娘了。” 窦线娘不禁心尖儿一颤,羞涩地低下了头,心道,只要高大哥不嫌弃线娘,线娘倒是愿意给高大哥当一辈子的管家婆。 古人讲究门户出身,嫁娶更是讲究门当户对,所以窦娘线面对高不凡还是有点自卑的,高不凡乃高门望族之后,允文允武,而她窦线娘现在却是罪犯之女,即便回到大隋也是见不光的,别说嫁给高大哥当正室,就算给高大哥当个小妾也不配,甚至待在高大哥身边也会连累他。 一念及此,窦线娘心中的浓情蜜意瞬间化为乌有了,仿佛坠入冰窖了一般,浑身发冷,本来红通通的俏脸也变煞白起来,甚至微微地发抖。 高不凡察觉了异常,急忙摸了摸窦线的额头,发觉冰凉冰凉,不由骇然问道:“线娘,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窦线娘牵强笑了笑,摇头道:“没,可能是有点累了,歇一会就好。” 高不凡不由皱了皱剑眉道:“不对,你肯定有什么瞒着高大哥?乖,说老实话,莫非线娘还信不过高大哥?” 窦线娘鼻子一酸,眸中泪光点点,吸了吸鼻子道:“高大哥,线娘想爹爹了,爹爹……估计已经死了。”说完嘤嘤地哭了起来。 高不凡不禁恍然,心疼地把窦线娘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线娘不用担心,你爹肯定还活着,高大哥保证帮线娘找到爹爹,让你们父女团聚。” “真的吗?”窦线娘抬起模糊的泪眼。 “真的,我保证!”高不凡肯定地点了点头,窦建德可是隋末群枭之一,也是最有希望和李唐争江山的一个,按理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挂掉的。 窦线娘看着高大哥肯定的表情,竟然莫名的心安了些许,依恋地往高不凡怀中挤了挤,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少女,突然遭逢惨变,全家被杀,唯一的亲人又生死未仆,要不是幸运地遇上高不凡,她早就香消玉碎了,是高不凡几次三番救了她,还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如今高大哥就是她的依靠,就是她的全部。 高不凡搂着窦线娘柔软的的娇躯,一边轻理着她还带着湿气的秀发,柔声道:“累了便乖乖睡一觉,睡醒了一切都会安好。” 窦线娘差点整个人都化了,舒服地窝在高不凡温暖而结实的怀中,但内心却越发的不安了,几次想把自身的遭遇告诉高大哥,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害怕高大哥知道后会嫌弃她是反贼,甚至赶她走,跟她划清界线,正是愁肠百结! 第143章 食于敌 绵绵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柳承武的脸色就跟天空一样阴沉,他身后是一百名高句丽骑兵,此刻人人神色悲愤地立于雨中,除了雨声,四下里死一般寂静,气氛压抑而萧杀。 一百具被扒得赤条条的尸体并排在谷口开阔的位置,伤口的血污已经被春雨冲涮掉了,死去多时的尸体显得苍白而浮肿,仿似被刮了毛的一堆死猪,场面触目惊心。 百夫长柳承勋的左目还插着一根木箭,右目则大睁着,表情可怖狰狞,双手诡异地扭曲成鸡爪状,那是由于抽搐而造成的,可见死前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柳承武是柳承勋的兄长,职位也是百夫长,但他是骑兵百夫长,品秩要比柳承勋高不少,他看着弟弟的惨不忍睹的尸体,心中悲愤无比,本来还算英俊的脸庞严重扭曲,目眦尽裂,仿佛一头择人而噬地的猛兽。 “嗷哇……啊!”柳承武仰天咆哮,状若疯癫,双手猛地把胸襟撕开,指甲在胸口划出十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麾下百名骑兵凛然无声。 “来人,把那些隋狗全部押上来。”柳承武狞声大喝,几十名形容枯槁的隋军俘虏便被粗暴地架了上前,战战兢兢地并排跪倒在地。 这几十名隋军俘虏正是柳承武不久前抓获的隋军溃兵,他们躲在一片密盛的草林里,但依旧没有躲过柳承武等人的搜索,当场被虐杀了一大半,剩下的均被活捉。 然而,柳城武还没来得及把这些俘虏押回辽东城,便收到了兄弟柳承勋的噩耗,火急火燎地赶到这处山谷,见到的却是一百具赤条条的尸体,包括他的弟弟柳承勋。 锵…… 柳承武抽出了寒光闪闪的腰刀,大步上前就是一刀,将一名隋军俘虏的人头生生斩了下来,鲜血飙起近两米高,然而杀死一个俘虏显然还难以让他平复心中的仇恨和怒火,只见他手起刀落,竟然一口气把数十名隋军俘虏全部砍杀了,这才把腰刀全力插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道:“承勋,大哥先用三十七颗隋狗的人头祭奠你,等找到杀害你们的那支隋狗,大哥会砍下他们所有人的脑袋给你陪葬——啊!” 卡嚓——轰隆! 一声春雷划过阴沉的天空,雨势徒然加大了,哗啦啦的雨水如同万箭齐发,将地上的血污冲涮去,最终汇成一条血色的小溪往低处流淌。 “上马!”柳承武收刀归鞘,大喝一声翻身上马,麾下一百骑兵急急上了马,跟在他身后杀气腾腾地离开了山谷,往北边疾驰而去。 这场春雨基本把地上留下的痕迹都洗去了,柳承武自然无法再追踪高不凡等人,但没关系,他料定这支杀了他弟弟的隋军肯定会前往辽河的方向逃,因为返回隋国,必须要渡过辽河,所以往北追肯定没错,只要沿着辽河一带搜索,总有一天能把这支隋狗揪出来通通干掉。 春雨一旦下起来便总是没完没了,道路泥泞湿滑,自然对高不凡等人的行军造成了极大的不便,再加上队伍中还有柳五虎这样的重伤员,必须用担架抬着,行进速度自然就更慢了,一天时间竟然只走了五十里路不到。 春雨沙沙地下着,天空一直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眼下是什么时辰了,但高不凡估摸着已经是傍晚,此时几乎所有人都被淋得浑身湿透,正是又冷又饿,士气十分低落。 高不凡身体强壮,修炼的内家功夫已有小成,气息绵长不绝,倒不觉得什么,但队伍中大部份都是长期营养不之人,那禁受得住,再不找地方避雨驱寒,只怕会有不少人要受凉病倒了。 窦线娘此时已经冷得俏脸发白,嘴唇泛青,要不是她紧咬着牙关,高不凡保证能听到她上下牙咯咯打架的声音。 这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负责到前方探路的韩老实终于回来了,奔到高不凡跟前简洁地禀报道:“前面五里有一小集镇,三四十户人家,百来人丁。” 韩老实虽然为人老实,但身体素质好,打起猎来半点也不含糊,关键他还会骑马,所以高不凡便把缴获的那匹兽纹具装马交给他骑,临时充任斥候在前面探路。 高不凡神色有些异样地瞥了韩老实一眼,点头道:“辛苦韩叔了。” 雨水顺着韩老实唏虚的须根往下滴,一如既往的落拓,却又多了几分粗犷的味道,他咧嘴憨笑一下,摇头道:“不辛苦。” 高不凡一挥手,大声喝道:“传令下去,所有人加速前进,今晚就在前面的小镇过夜。”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他们这一路上东躲西藏,都尽量避开有人烟的村落城镇,以免引来高句丽军队的追杀,而现在高不凡竟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往人员密集的镇上凑,这让他们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 不过,大家虽然有疑虑,但眼下又冷又饿,都急切盼望找到一处避雨的地方吃饭驱寒,所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本能是跟在高不凡身后往集镇的方向大步而去。 孙子兵法有云: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杆一石,当吾二十石。很明显,高不凡这是打算“食于敌”了,说白了就是硬抢,不仅要硬抢,还准备来个枭占雀剿,在集镇中避雨过夜,否则很多人会熬不住。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获得物资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无疑是抢,正所谓慈不掌兵,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跟敌人讲仁义道德,无疑等于引颈自戮。 集镇上的高居丽百姓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但如今大隋和高居丽是敌对国,敌国之民自然也归到敌人的阵营了,相信这些高句丽平民也会将他们这些隋兵当成死敌,骂他们隋狗,暗地里向官方通风报信。 所以,高不凡也不用客气,更没必要以仁义来收买人心,放开手脚干就是了,当然,杀人屠村这种灭绝人性的事他也干不出来,所以,当那片市集出现在烟雨迷蒙的视线中时,高不凡便下令不得随意杀伤人命,除非遇到剧烈的反抗,更不得***女,否则定斩不饶。 随着高不凡一声令下,队伍便一分为二,一半由柳英和韩老实二人率领,绕到集镇的另一头,另一半则由高不凡亲自率领,直扑镇头。 正如韩老实所禀报的,这个小集镇不到四十户人家,总共才两百人丁不到,眼看就要天黑了,又下着雨,所以全镇人基本都待在家里,高不凡等突然闯入,封锁了镇上的所有出入口,那些镇民才反应过来,要么狼奔豖突地尖叫奔逃,要么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约莫半个时辰后,整座集镇便被高不凡麾下的人控制了,除了几名试图反抗的刺头被打伤外,倒是没有出人命。 人可以不杀,但东西却不能不抢,高不凡命令将所有镇民集中到一处关押看管后,便让人挨家挨户地搜集物资,但凡能吃的能用的都不放过。 第144章 空车计 第二天早上,天色虽然依旧昏沉,但恼人的春雨总算消停了,东边的天空霞彩隐现,晓风微寒,小集镇上空炊烟袅袅,粥饭的香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吃过热腾腾的早饭后,高不凡便下令离开小集镇,继往东北方向赶路。此时的队伍中多了两匹长毛瘦马,三头驴和五头拉车的骡子,不过却少了五个人,五个隋军,或者叫卫士,因为隋朝实行府兵制,全国兵马分为十二卫四府,有正式军籍的府兵都叫卫士,而柳岸里这些临时征召的村民只是民兵,没有正式的军籍,还不配称作卫士。 正所谓温饱而思***,尽管高不凡已经严令不得***女,但总有些人会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吃饱穿暖便容易虫子上脑,就在昨晚大部份人都进入梦乡时,五名负责值守的隋军卫士竟然强x了被关押着的多名妇女,其中还有一个十岁女童竟遭到了轮x,就因为人家长得好看,这简直就是畜牲行径。 所以一大早,高不凡便毫不留情地当众砍了这五名卫士,五具血淋淋的无头尸体就摆放在镇头的空地上,脑袋则挑在旁边的竹杆上,让所有经过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此举无疑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 那些府兵多是老兵油子,尽管高不凡是望族之后,尽管高不凡武艺超群,但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而且还是个白身,没有官职,威望和地位都差了那么点意思,所以一众府兵虽然表面听从他的命令,但内心却有点不以为然,直到他们亲眼看着高不凡把五名***女的府兵给当众砍杀后,这些老兵油子总算知道害怕了,始明白这位年轻的高公子实则是个狠角色,言出必行,铁面无私,自然没人再敢怠慢半分,连走路的速度都快了起来,更加没人敢在行军时旁若无人地侃大山了。 一支纪律散漫的军队,即便武装到牙齿,战斗力高极都有限,相反,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即便手里拿的是破铜烂铁都不容小视,高不凡正好借着这个契机大力整顿了一番,又在赶路的途中按照李靖的《六军镜》进行严格操练,倒是让整支队伍的纪律和战力都提升了一个档次。 高不凡等人离开小镇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有大胆的镇民挣脱束缚,然后释放了其他镇民,这些人自然不会感激高不凡的不杀之恩,相反,当他们回到各自的家中,看到空空如也的米瓮后,一个个呼天抢地,哭声震天,大骂隋狗不得好死,并用最恶毒的语言问候高不凡等人的祖宗十八代,更有人飞快地向附近的县城报信。 当柳承武率着骑兵赶到这个集镇时,已经是下午时份了,听完镇民的描述后,不惊反喜,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支胆敢抢劫集镇的隋军极有可能就是杀死他弟弟柳承勋的那批隋兵。 “好哇,真是踏破鞋无觅处,总算找到你们了,这次就算逃到天脚底,也休想再脱出老子的手掌心。”柳承武狞声怪叫,立即带领一百骑兵沿着地上的踪迹迅速追了下去。 通过一众村民的描述,柳承武获得了三条有用的情报:第一,这支军只有一百五十来人;第二,这支随军的首领只是一名十来岁的少年;第三,这支隋军抢走了镇上大部份粮食和拉车的牲口。 对方竟然只有一百来人,这大大出乎柳承武的所料,他本以为这支袭杀他弟弟柳承勋的隋兵致少有四五百人,否则不可能全歼他弟弟的百人队,但现在看来他错了,这支隋兵的战力明显十分强悍,跟他所曾遇到过的其他隋军溃兵截然不同。 但是,柳承武仍旧夷然不惧,因为他所率领的是一支骑兵,如果以一百骑兵打一百五十来步兵都打不赢,那他最好还是找块豆腐把自己捂死算了。 另外,这支隋兵还抢走了镇上大部份粮食,还有拉车用的牲口,这对柳承武来说是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对方走不快,还得选择平坦的地方走,只要顺着车辙追赶,他就一定能追上对方,然后利用骑兵的优势把对方冲杀得片甲不留。 驾…… 一想到弟弟柳承勋的死状,柳承武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目露凶光,浑身杀气激荡,狠狠地猛抽了一鞭马屁股,恨不得立即插上双翅追上那支隋兵,然后把他们全部碎尸万段。 眼下的春雨虽然停了,但道路依旧湿滑泥泞,留在地上的人迹蹄迹和车辙都清晰可见,一路延伸至视线的尽头。 柳承武心中冷笑不已,这些隋狗都是蠢货,胆子不小,智商却有些欠缺,抢粮食就算了,竟然还抢畜牲拉车,运着粮食大摇大摆地离开,真当这里是隋国境内了?这次老子不仅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还要你们统统把狗命留下来。 柳承武咬牙切齿,快马加鞭地追出了近五十里路,一行人的坐骑都累得呼哧呼哧地急喘,幸好,从地上的蹄迹和粪便的新鲜程度来看,那支隋兵应该就在前边不远的地方,或许翻过前面那座小山丘就能瞧见。 “弟兄们,再加把劲,马上就要追上了。”柳承武扬声大喝,继续驱马急赶,麾下的骑兵见状也不惜马力挥鞭疾驰。 很快,众骑兵便奔上了前面的山丘,放眼望去,果然见到一支车队在前边不紧不慢地前进着,但只见畜牲不见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勒定马面面相觑,柳承武皱了皱眉,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率先打马冲下了山坡,当他追上前看清眼前的情况时,面色顿时阴沉下来,气得他差点吐血。 没有隋军,没有粮食,只有三头驴和五头骡子各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都放了几块石头,而每头驴和骡子的脖子上都绑着一根有弹性的小竹竿,竹竿上系有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吊着一根萝卜,就像钓鱼杆一样,驴和骡子馋吃萝卜便一直伸舌头去舔,可惜舔得着却吃不到,便一直往前走,试图去够萝卜,就驴子和骡子的智商哪明白它移动,头顶上的萝卜也会跟着移动,偶尔咬到一口便高兴得啊啊叫,走得更加起劲。 柳承武终于明白这些畜牲为什么没人赶都会一直往前走了,也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可笑自己还以为那些隋军是蠢猪,敢情自己才是最大的蠢猪! “啊……!”柳承武郁闷得擂胸仰天咆哮。 卧槽,哪来的神经病? 那些正锲而不舍的驴子和骡子被吓了一大跳,一边齐声大叫,一边小跑起来,头顶上挂着的萝卜和胯下驴大的家伙忽高忽低地晃荡着,相映成趣,十分滑稽。 啊啊呃,呵呵呃…… 就连驴的叫声仿佛也在嘲笑追得气喘吁吁的柳承武等人。 柳承武气得眼都红了,猛地摘下弓箭,一口气把三匹驴和骡给全部射死了。 而此时,就在距离柳承武等人东北边约莫五六十里左右的一条小河边上,高不凡等人正准备安营扎寨因为天很快就要黑了。 高不凡之所以摆了这一出“空车计”倒不是他能够未仆先知,纯粹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毕竟他放过了那些镇民,所以料定那些村民脱身后肯定会向高句丽官方报告,说不定会引来高句丽军队的追杀,于是便顺手布了一个局,让几匹蠢驴拉着空车往反方向走,留下明显的痕迹以误导有可能赶来的追兵,没想到此举竟然让大家免遭了一场灭顶之灾。 越靠近辽河,地势便越平坦,在这种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步兵若遇上骑兵,只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说,高不凡此举无疑又救了大家一次。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水面波光闪烁,如万道金蛇乱舞。眼前这条小河约莫七八米宽,四周都是茂密的芦苇丛,高不凡之所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正是看中了这里的环境,可以遮掩行迹,取水也方便。 众人扎好营寨,高不凡安排人手在外围警戒,剩下的人则轮流休息吃饭,秩序井然,令行禁止,这就是杀人立威后的结果。 “高大哥,吃饭了!” 高不凡正在火堆旁分析地图,计划着明天的行进路线,窦线娘端来了两碗糙米饭,其中一碗递给了高不凡。 高不凡道谢一声,接过碗便扒拉起来,发现下面竟然藏着几块油汪汪的腊肉干,不由意外地向旁边的窦线娘望去。 小妮子甜甜一笑,低头慢慢地吃着自己那碗糙米饭,高不凡心中一暖,笑问:“线娘哪来的腊肉干?” 窦线心虚地往四周扫了一眼,见到没人注意,这才低声道:“在镇上一户人家的陶瓮里发现的,只有巴掌大一块,我藏了起来没有交公。”说完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下不为例!”高不凡用筷子头轻敲了一下窦线娘的脑瓜子,毕竟大家正是共患难的时候,他这个首领却偷偷开小灶吃肉,若让底下的人见到,影响很不好。 窦线娘噢了一声,委屈地低下头默默地扒饭,高不凡夹了两块腊肉干飞快地塞倒她的碗里。 窦线娘愕然地抬起头,高不凡挤了挤眼低声道:“有难同当,有赃同分,快点吃吧,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跟只狐狸精似的。” 窦线娘登时霞飞双颊,轻啐道:“人家才不是狐狸精呢。”说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巴。 高不凡呵呵一笑,大口大口地扒起饭来,窦线娘心里甜丝丝暖洋洋的,把腊肉上的瘦肉咬下来,然后将肥的重新夹到高不凡的碗里,低声道:“线娘不爱吃肥的。”说完羞答答地低着头扒饭。 高不凡微愣,喉咙竟然有点发梗,他前世是个八零后,虽然他出生那会国家已经改革开放了,但整个中国还是很穷很穷,所以小时候真真正正受挨过苦受过穷,全家人通常一顿饭只吃一碟青菜,还是舍不得多放油的那种,一个月也吃不到一次猪肉,而每次家里吃猪肉,母亲都会推说不喜欢吃肥肉,直到母亲病逝后他才幡然明白,母亲不是不喜欢吃,而是舍不得吃,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子女,自己却累出了一身病痛,早早地撒手人寰,尽管往后的日子越过越好,高不凡也买得起大鱼大肉了,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在矣。 念及母亲的音容笑貌,不知不觉间,高不凡竟然有点热泪盈眶,窦线娘本来羞答答地低着头扒饭,没听见动静,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见到高大哥愣愣地看着自己,似乎有点不对劲,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只以为高不凡嫌弃自己的口水,正尴尬得俏脸通红,却见高不凡夹起肥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得很香,这才放下心来。 “娘……线娘,给你瘦的!”高不凡将自己碗里的腊肉咬下瘦的夹到了窦线娘碗里,柔声道:“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窦线娘对上高不凡的目光,芳心莫名的一颤,甜笑着点了点头,将瘦肉夹起来送到嘴里,吃得很香很甜。 正当两人温馨地吃着晚饭的时候,柳狗儿那货慌慌张张地从芦苇丛中跑出来道:“不好啦,七斤哥不小心陷进泥沼里去了,大家快来帮忙。” 高不凡闻言面色微沉,急忙放下饭碗取了一根火把,跟在柳狗儿身后奔进了芦苇丛。 营地的西北面有一大片沼泽地,估计是小河改道时留下的,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扎营前高不凡就吩咐过不要进入沼泽的范围。 当高不凡等人举着火把赶到出事地点,发现柳七斤那小子已经大半个人陷进泥沼当中了,只剩胸口以上还露在外面,情况十分危急。 高不凡见状连忙挥刀砍下大片芦苇捆成一扎扔过去,柳七斤那小子倒也机灵,双手按住高不凡等人不断扔过来的芦苇慢慢往外爬,最后总算成功爬上了实地,幸运地捡回一命,不过整个人都成了泥鳅一般。 柳英禁不住怒斥道:“你这臭小子嫌命长了?大晚上的往沼泽里跑。” 柳七斤讪讪地道:“俺本来是想方便一下的,忽然撞见一只野兔,俺就想抓住它,结果不小心就……高公子,俺知道错了,俺认罚!” 高不凡点头道:“那就打十军棍,柳狗儿,你来打!” 柳英等人闻言暗松了口气,自从高不凡一口气把五名隋军卡嚓了后,还没有人敢违反军令,偏柳七斤这小子撞刀口上,所以大家还真有点担心高不凡会拿柳七斤来树典型,幸好,只是打十军棍! 第145章 主动出击 不得不说,柳承武此人有一股狠劲,还有一股韧劲,尽管被高不凡的“空车计”戏耍了一回,气得暴跳如雷,但冷静下后来,立即又带着人马不停蹄地原路返回,仔细寻找和分析地上留下的所有痕迹,竟然直到夜幕降临,月上中天也没放弃,端的是个难缠角色。 夜色如墨,月暗星稀,火把的光芒把溪水四周照得亮如白昼。柳承武的目光顺着淙淙的流水缓慢地移动,一直蜿蜒至远方的黑暗,面色阴晴不定。 话说柳承武等人足足花了半天的时间由原路一直搜索回到小集镇,竟然没有任何收获,因为这一路上的蹄迹和车辙都是连续的,并没有出现分岔,那支隋兵仿佛是凭空消失的一般。 但是柳承武不信邪,一百多人的队伍怎么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就消失了呢,除非这些隋狗都长出翅膀了吧,于是乎,他又不顾麾下已经人困马乏,立即又从小镇开始重新搜索。 终于,柳承武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距离小镇约莫十里远的一条溪流。这条溪流自西往东流,弯弯曲曲地横亘在平原上,一直延伸至地平线的尽头,而地上留下的蹄迹和车辙却是自南往北延伸的,正好与溪流形成了一个“十”交叉,溪流两岸的车辙也对得上号,似乎并没问题。 但是,柳承武仔细一琢磨便发现问题了,很明显,溪流南岸的地上还有人的脚印,而过了溪流的北岸就没有人的脚印了,只剩下牲口的蹄印和车辙。由于牲口的蹄印和车辙相对较深,十分明显,所以柳承武等人只顾盯着车辙和蹄印,倒是忽略了人的脚印,结果就被蒙蔽了。 想明白其中的窍妙后,柳承武已经有八九成肯定,这支狡猾的隋军借助了溪流的掩护,直接在溪水中行进,要么已经顺流东去,要么就是逆流西往,但是隋军不可能一直在溪水中行进,总是要上岸的,所以在溪水的下游或者上游某处,极有可能发现隋军留下的脚印。 当下,柳承武立即各派两骑分别前往上游和下游查看,而其他人马就留在原地等候,趁机休息一会恢复体力。 约莫半个时辰后,派往溪流下游的两骑斥候率先回来了,他们果然在下游五里左右地方发现了大量的脚印,还有较为新鲜的马粪。 果然不出所料! 柳承武咬牙切齿,既惊且喜,喜的自然是终于找到正主了,惊的是这支隋军竟然狡猾如斯,可见为首者是个非常聪明的家伙,难怪仅凭百来人就全歼了自己弟弟的百人队,指不定是使了什么诡计。 有这样一支既能打,又有脑子的敌军活动在高句丽的国境内,无疑是相当危险的,若听之任之,这支隋军必然会不断地收编那些隋军溃兵,随着其实力的不断发展壮大,危害肯定也越来越大,甚至可能危及到辽河一线的军事布防。 虽然隋国的主力大军已经溃败,隋国皇帝杨广也夹着屁尾巴逃回了隋国境内,但辽河西岸还是驻扎有不少隋军的,而乙支文德将军眼下正率大军主力猛攻辽东城对岸的怀远镇,倘若后方出了变故,必然会危及前线大军的安全,弄不好形势会再次出现反转。 念及此,柳承武不禁更加焦急了,他觉得必须在这支隋军坐大之前,尽快将之消灭,以绝后患。 如今已经不是报仇不报仇的问题,事关整个战场大局,甚至是国家的安危存亡,柳承武那敢怠慢,所以立即下令所有人上马连夜追赶,只是他麾下的骑兵来回奔波累了大半天,早就人困马乏了,差点连眼都睁不开,逼于军令如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策马赶路。 然而人可以用军纪来约束,牲畜却不行,马匹饿了要吃,急了要拉,累了要歇,要不然它能给你撂挑子罢式,继续硬来它甚至能死给你看。 果不其然,柳承武等人只是奔了一程路,便接连便有十几匹坐骑马失前蹄,其中两匹还口吐白沫,眼看是废了。 柳承武既焦急又无奈,他显然也明白若继续强行赶路,即便他们最后追上了那支隋军,他们所有人极大概率会从骑兵变成步兵,然后变成死兵。 没了高速度机动的坐骑,柳承武可没有把握能打得赢那支狡猾的隋军,更何况人家人数还比自己多出了一半,所以柳承武只好下令停下休息,其麾下一众骑兵顿时如逢大赦,翻身下马坐在地上便不愿意再动弹了。 这一歇就歇了差不多两个半时辰,此刻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看样子很快就要天亮了。柳承武再也按奈不住焦急的心情,跃上马背喝令开拔,如果所料不差,那支明军肯定也是晓行夜宿的,天一亮就会拔营起寨,每多拖多一刻钟都有可能让他们走脱。 轰隆隆,轰隆隆……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黎明时份的宁静,翻飞的马蹄踏碎了野草叶上的露珠。天色越来越亮了,地上留下的足迹也越来越清晰可见,柳承武脸上却没有喜色,心态明显比昨天谨慎了,那支隋军如此狡猾,天知道这些足迹会不会又是他们留下来故布疑阵的。 且说柳承武率着麾下众骑兵一口气赶了大半个时辰,这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天色大亮了,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河,而前面不足五里地的芦苇滩就是高不凡等人昨晚宿营的地方了。 柳承武见到眼前的小河,便放慢了速度,下令饮马歇脚,顺便也让大伙吃点干粮填填肚子,要不然待会即使追上了隋军也没力气战斗。 “将军,给,先喝口水!”一名亲兵讨好地把水囊递了过来,柳承武接过水囊刚喝了一口,却突然像被火烧一般跳上了马背,手搭凉棚往东北边望去。 众亲兵见状都下意识地循着方向望去,瞬时都面色微变,只见东北边有浓烟滚滚,还隐约可见到冲天而起的火苗,甚至有微弱的哭喊声随着晨风飘过来。 “那是一处村镇!”一名亲兵脱口中道。 “不好,肯定是那支隋狗在洗劫村镇。” “草,隋狗不得好死!” “杀光他们!” 一众高句丽骑兵同仇敌忾地破口大骂,连干粮都不吃了,纷纷上马抽刀。 “好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弟兄们,跟老子去杀隋狗!”柳承武激动得满脸通红,飞身上马便向着浓烟升腾的方向急驰而去。 “杀!”一百高句丽骑兵厉声咆哮,杀气腾腾地纵马飞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出老远。 这时,河流上游数里地的芦苇滩上,高不凡等人正准备拔营起寨呢,负责在外围警戒的一名卫士便急急跑过来,面如土色地禀报道:“高公子,西南边数里出现一支高句丽骑兵,请高公子定夺。” 高不凡和韩老实等人闻言均面色大变,这里是平原地带,骑兵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恶梦,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大部份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对方有多少人马,还有多远?”高不凡急忙问。 这名卫士到底是职业府兵,军事素养还是合格的,立即答道:“一百骑左右,东北边有村子着火,他们往那边去了。” 高不凡抬头望去,果然见到东北边有浓烟冲天而起,不由略松了口气,看来那支高句丽骑兵还没有发现自己等人,自己还有机会作出部署。 于是乎,高不凡立即传令停止拔营起寨,所有人原地潜伏,并作好战斗准备,气氛徒然变得紧张无比。在场所有人都是经过战场洗礼之人,均明白一百骑兵意味着什么,就他们这点人数,若在平原上暴露在一百骑兵的兵锋下,只怕还抵挡不住人家的一次集体冲锋。 幸好,这里四周都是茂密的芦苇,暂时掩盖了大家的形迹,对方的骑兵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否则就悲剧了。 这时所有人都不禁向高不凡投来了佩服的眼神,昨天高不凡使“空车计”浪费了三头驴和五头骡子,此举连杨英都颇有疑议,毕竟八头牲口即使不用来拉车,杀掉吃肉也足够所有人饱餐一顿了,几个月没有油腥下肚,所有人都馋得慌。 然而,此时却没人敢再质疑高不凡的决定了,正是高不凡的谨慎和高瞻远瞩,此时才让大家免遭了一次顶之灭。 “高大哥,现在怎么办?”窦线娘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短剑。 柳狗儿插嘴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趁着对方还没发现赶紧向反方向溜了。” 此言一出,就连韩老实都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柳狗儿,后者尴尬地轻咳一声,又有点不服气地道:“俺说得不对吗?不凡少爷,你说是不是?” 高不凡跟柳岸里的村民都很熟稔,柳狗儿这小子与高首高仁这两货特别聊得来,所以也学两人称高不凡为少爷,以示讨好,结果发现高不凡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顿时讪讪地挠了挠头。 柳英斥道:“闭嘴吧,你小子懂个屁,这里是平原,离开了这片芦苇滩,四下无遮无挡,咱们这么多人只要一走出去就暴露了,到时看你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若听你小子的,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柳狗儿皱了皱卧蚕眉,有点蛋痛地反驳道:“难道咱们要一直在这里待着当缩头乌龟。” “当缩头乌龟总比当死人好,高公子,咱们哪也不去,就在这里藏着,等那支高句丽棒子骑兵走远了咱们再离开,大不了等到晚上。”柳七斤满不在乎地道,这小子昨晚被罚了十军棍,但是负责行刑的柳狗儿明显放水了,所以这小子现在还能活蹦乱跳了。 高不凡却摇头道:“一直躲着也不行,我怀疑这支高句骑兵是循着足迹追来的,目标就是咱们,虽然暂时被那边的烟火吸引去了,但迟早还是会折反的,芦苇滩外有咱们留下的痕迹,躲肯定是躲不掉了。” 众人闻言不由都心头大凛,柳狗儿失声道:“跑也不是,躲也不是,那怎么办?难道伸长脖子让棒子兵来砍?” 高不凡暗汗,难道棒子这个词自古就有了,不是后世才衍生出来的?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此刻他也无暇追问“棒子”说的由来,淡定地道:“既然不想伸长脖子被砍,那就反过来先砍他们。” 众人不禁精神一振,柳英急忙问:“高公子有妙计?” 窦线娘等人立即目光希冀地向高不凡望来,后者微微一笑道:“这就要着落在那片沼泽地上了。” 柳狗儿眼前一亮,脱口道:“七斤哥昨晚差点淹死在沼泽里,若棒子兵的马进了沼泽,肯定死得翘翘的,只是咱们怎么把棒子兵引进招泽去?”说完皱起了一对蛾蚕眉,摆出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但在大家看来却更像是便秘。 高不凡也懒得理这装模作模的柳狗儿,对柳英和韩老实道:“韩叔、英叔,这里由你们负责,我这便去把高句丽骑兵引过来,让大家做好准备。” 韩老实话不多,只是点了点头,柳英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他也知道高不凡的身手了得,自保肯定没问题的,倒是窦线娘十分担心,急道:“高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高不凡微笑道:“还是我自己一个人方便些,线娘是信不过高大哥,还是信不过青云?” 窦线娘俏脸一红,低下头道:“线娘自然信得过高大哥,也信得过青云。” “那就乖乖在这里等着,回头高大哥给你挑一匹好马当坐骑。”高不凡自信地道。 见到高不凡似乎胸有成竹,窦线娘总算略略放下心来,其他人也是精神一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高不凡打了一声呼哨,正在悠闲地啃食着河边肥嫩春草的大青马立即奔了过来。 高不凡挥了挥手,牵着大青马便离开了芦苇滩,步行出百米远,这才翻身上马,往浓烟升腾的方向骑去。 高不凡觉得这支高句丽骑兵十有八九是追踪自己等人而来的,在平原上被一支骑兵盯上十分危险,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正好这片芦苇滩是难得的设伏点,有地利不用白不用,所以他当即便决定主动出击。 第146章 衙内与名将 裴行俨看着不远处冲天而起的大火,禁不住破口大骂:“入他娘的,谁放的火?” 旁边一名侍卫无奈地吐槽道:“除了李大郎那个嚣张的蠢货,属下真想不出还有谁了。” “王八蛋,大家迟早得让这头蠢驴给连累死。”裴行俨低骂一声,一脸厌恶地打马往那幢着火的房子跑去,其他侍卫连忙策马跟上,一共八人,清一色的兽纹具装战马,马背上还驮着大包小包的粮食,这是刚从小镇上抢来的。 这座小镇规的模比高不凡等人抢劫的那座还要大,约莫有七八十户人家,但此刻镇上的居民基本都跑精光了,要么就是躲了起来,所以街上空空如也,正有一些隋兵在挨家挨户搜索粮食。 当裴行俨策马赶到着火的那座房子前时,正好遇上从里面走出来的李大郎,此人的肩头上还扛着一名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看得出容貌和身材都极好,因为其胸口的衣服还是敞开的,白得晃眼。 该女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一边拼命地挣扎,身后的房子正在熊熊烈火中噼里叭啦的燃烧,院子的地面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应该是一大家子,现在都死光了。 尽管肩上扛着的女子在挣扎哭喊,李大郎却没有放下的意思,一边嚣张地大笑,还一边上下其手。 裴行俨面色铁青,厉声喝道:“李大郎,你他娘的在作甚.不是说好了只抢粮吗,为何杀人放火,还有空暇糟蹋女人,马上把她放了。” 李大郎瞥了一眼裴行俨和他身后的众侍卫,不屑地道:“姓裴的,你要是想一起玩耍,老子欢迎加入,若想来教老子做事,那便趁早滚一边去,别说你小子,就算你老子裴仁基也没这个资格,呸,你算老几。” 裴行俨勃然大怒,蓦地握紧了手中的马槊,他身边的侍卫见状急忙拦住,纷纷劝道:“裴大哥别冲动,这种人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 裴行俨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把胸中的杀意压制下去,李大郎这个王八蛋虽然该杀,但的确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就连他爹裴仁基也得在李大郎他爷爷李浑面前装孙子。 话说这个李大郎名叫李一,是陕西成纪人,出身关陇士族,其爷爷乃郕国公李浑,担任左武卫大将军一职,兼光禄大夫,位高权重,而李一还有一个堂叔叫李敏,娶了隋帝杨广的外甥女宇文娥英,被封为柱国,妥妥的皇亲国戚。 另外,左卫大将军,许国公宇文述还是李浑的妻兄,所以说,李浑和李敏二人乃目前朝中的顶级门阀之一,而李一作为李浑的嫡长孙子,自然也是洛阳城中的顶级衙内,没人敢轻易招惹。 而裴行俨呢? 表字守敬,河东郡河东县人氏,身份背景也不低,但与李一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他爹裴仁基只是个武贲郎将,兼左光禄大夫,虽然是正二品,但只是个没有实职的散官,武贲郎将倒是个实职,却只有正四品,跟李浑的左武卫大将军比起来还差了几品,更何况李浑还有国公的爵位,根本不能比。 正因为家庭背景实力悬殊,李一才敢如此嚣张地对裴行俨说话,但是,裴行俨此人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所以李一对他还是颇有点忌惮的,见到对方握紧着寒光闪闪的马槊,似乎正处于暴走的边缘,倒是不敢继续出言刺激对方,只是示威般蹂躏那女子的胸前。 那高丽女子羞愤之下一口咬住了李一的脸颊,后者当场痛得叫出了猪一般的叫声,试图将女子扔下来,然而女子显然豁出去了,死死咬着不放,李一倾刻间便血流披面。 “呀,贱人,你们都是死的吗,快点把这个疯女人弄开。”李一惨叫连连。 裴行俨和他身后的一众侍卫见状都暗暗叫好,只站在那帮戏,没人愿意上前帮忙,这个李一平时太嚣张了,得罪人多称呼人少,所以没人喜欢他。 不过,李一还是有几名心腹的,这时都跑上来七手八脚地帮忙,总算把那女人弄了下来,但李一的脸颊也被咬下了一块皮肉,血淋淋的十分可怖,痛得他眼泪直飙。 “入你娘亲,没造化的贱货,敢咬你大爷!”李一恼羞成怒,挥刀便捅在女子的胸口,将其捅死了仍旧不解恨,又一刀刀地把女子的脸给剁烂。 裴行俨等人冷眼旁观,这时终于看不下去了,纷纷出言喝止。李一捂住血淋淋的左脸,冷笑道:“如何,老子杀个高句丽女人你们就受不了啦,莫非她是你们娘亲不成?” 这个李一真是人如其名,一根筋,性格嚣张,说话做事都简单粗暴,武艺也是稀松平常,靠着裙带关系才混了个千牛备身的职位。 所谓的千牛备身,说白了就是宫中的侍卫头目,平时在宫中当值,担任皇帝或太子的侍卫,隶属于左右备身府,因配带千牛刀而得名,据称千牛刀能解千头牛而不卷刃,十分锋利耐用,但想来夸张成份居多。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宫中当值有更多的机会接触皇上,升迁的机会自然也就越多,所以权贵们都削尖脑袋把家中的年轻子弟送入宫当侍卫,事实上左右备身府的人大多都是权贵子弟。 裴行俨目前的职位也是千牛备身,但他凭的却是真本事,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在众侍士当中也很得人心,与行事嚣张,目中无人的李一正好相反。 这次杨广东征高句丽,身边自然少不了侍卫,裴行俨和李一等人也跟随出征了。 这次大隋发雄兵百多万,朝中的权贵多以为能摧枯拉朽般扫平高句丽,军功唾手可得,所以争相踊跃地给自家子侄争取随驾出征的机会,好沾光镀金,岂料大隋的一百多万大军竟然在高句丽撞了南墙,一败涂地,几乎全军覆没。 尽管隋帝杨广杨广逃得够快,但在争渡辽河时遭到了高句丽军队的有力追击,相互践踏之下,随行人员死伤惨重,就连裴行俨和李一等近身侍卫也被冲散了,最后沦为被遗弃的散兵游勇。 不过,裴行俨和李一等人还算是幸运的,好歹他们还有坐骑,虽然错过了渡河的时机,但至少靠着马快逃得一命。 这一个多月以来,裴行俨等人在辽河东岸一带游走,一边躲避高句丽军队的围剿,一边寻找机会渡河,可惜眼下正值春汛期,河水湍急,再加上高句丽军队不停地搜捕,他们没有找到合适的渡河机会,所带的粮食早就吃光了,于是便四处抢掠辽河附近的村镇。 裴行俨等人是骑兵,来去如风,再加上人数不多,只有三十来人,所以每次都能得手,胆子也就越发的大了,这次竟然敢抢三百人的中型集镇。 且说李一被裴行俨等人怒目而视,深知已犯了众怒,但又不肯低头认怂,便撇了撇嘴道:“棒子兵杀了咱们多少人?本公子只是宰他们几个种地的泥腿子,睡几个女人,烧一座宅子而已,你们至于么?” 一名侍卫不满地道:“李大郎你杀人睡女人,咱们管不着,但是你烧房子就不对了,引来追兵怎么办?” 说话的这名侍卫叫苏定岳,背景还不如裴行俨,所以李一更不放在眼内,大声嘲笑道:“咱们有马呢,说跑就跑,那些棒子兵跑断腿也追不上,你小子要是怂了,下次就不要跟来干活,省得丢人现眼。” 苏定岳气得脸都绿了,就在此时,镇头传来尖厉的哨子声,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马蹄声,急如骤雨。 裴行俨面色急变,他在镇头外安排了岗哨望风,哨子声响起,意味着有敌人来了,而且听声音竟是骑兵。 “裴大哥,棒子的大批骑兵来了!”镇头那名岗哨策马飞奔入镇中,一边高声大叫示警。 “撤!”裴行俨当机立断,立即打马往镇的另一头撤离,他身后的八名侍卫也打马疾驰离开,只留下一团扬尘。 “喂,等等我呀!”李一大叫,可是没人鸟他,就连他的两名心腹李金斗和李银斗都慌慌张张地抢上马,一鞭抽在马屁股上迅速逃离。 李一差点想破口大骂,但此时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了,跑得最快的高句丽骑兵已经出现在镇口,当下李一也不敢再废话了,急急爬上马开溜。 “想逃,没门!”柳承武狞笑一声,开弓就是箭射去,不过没射中,只是擦着李一的脑门飞过,吓得这货裤裆都差点湿了,并命地抽打马屁股。 这时裴行俨等人已经穿过了小镇,然而迎面却遇上一支高句丽骑兵,原来柳承武已分了一兵力绕到后方包抄,显然是打算将洗劫村子的隋军一网打尽。 眼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众侍卫都急了,好一个裴行俨,此刻还临危不惧,大喝道:“哥几个想活命的就跟我冲。”说完催马悍然迎了上去,刷的就是一槊,将一名敌军刺落马下。 八名侍卫齐声叫好,也跟着奋起冲杀,这时李一等人也赶到了,三十多骑侍卫和五十骑高丽骑兵便混战起来。 裴行俨等人急于脱身,所以都十分勇猛,眼看就要突围而出了,柳承武已经带着余下的五十骑赶到了,对裴行俨等人展开了前后夹攻,形势倾刻急转直下,多名侍卫被斩于马下。 柳承武见到眼前这支明军只有几十人,而且都是骑兵,明显不是自己正在追踪的那支,不禁有些失望,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更何况这是一支兽纹具甲的隋军骑兵,说不定其中有大鱼,自然是吃掉再说。 这个裴行俨端的强横,尽管被数倍的敌人夹击,依旧越战越勇,一根马槊使得如同游龙一般,不知不觉间已经有六名高句丽骑兵死在他的槊刃之下。 那些高句丽骑兵见此人如此神勇,都下意识地避开他,最后竟让他杀出了包围圈,然而其他人可没有他的本事了,被围困得死死的,不断有人受伤落马。 眼见弟兄们被困,裴行俨又毫不犹豫地返身杀入重围。 “裴大哥,你先走,不用管我们!”苏定岳一边招架一边大叫,结果一不留神便被砍中一刀,惨叫坠于马下。 “定岳!”裴行俨目眦尽裂,打马急冲,一马槊将那名敌兵刺穿,并且高高地挑起来。 那名高丽骑兵还没死,不断地惨叫挣扎,鲜血顺着马槊哗哗地淌下来,淋得裴行俨满头满身都是,仿似魔神,吓得其他高丽骑兵纷纷躲远。 柳承武面色一沉,手中角弓崩的一箭直取裴行俨的咽喉,他这一箭又快又急,而裴行俨正单手举槊,胸前空门大开,眼看就要死在箭下。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崩的一声,然后是刺耳的音爆,一支劲箭在数十米开外后发先至,最神奇的是,这支劲箭竟像长了眼睛一般,正中柳承武那支箭的箭头。 当…… 但见火星四溅,柳承武那支箭当场炸飞,而劲箭的余势竟然没有多少消减,噗的一声,正中一名高句丽骑兵的面门,直接贯穿后脑。 咝…… 这犹如石破天惊的一箭吓得柳承武倒吸一口冷气,他蓦地抬头望去,只见混战双方的数十步开外,正有一名少年坐在一匹神骏的大青马上,悠然自得地挽着一张角弓,很明显,刚才那可怕的一箭正是出于这名少年之手。 柳承武瞳孔一缩,脑海中不由闪现出弟弟柳承勋的死状,左眼上插着一支木箭,几乎穿脑而过。 “是他!”柳承武差点夺口而出,仇恨和怒火倾刻上涌,抬手就是咚咚咚的三箭。 三支箭呈品字形激射而至,速度其快,但在高不凡眼中却是有点慢了,只见他右手一扫,竟然把三支利箭给接住了,反手便射了回去,随即是三声惨叫,三名高丽骑兵应声坠马。 “愣着作甚,等死吗?”高不凡大喝一声,仿佛洪钟大吕,震惊中的裴行俨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把受伤坠马的苏定岳提了起来,返身向包围圈外冲杀,其他人急忙跟上。 高不凡连珠箭发,倾刻又射杀数人,在他的掩护下,裴行俨等人成功突围而出。 第147章 以身为饵 高不凡的箭法神准,在他的掩护下,裴行俨等人成功突围而出,但本来三十八骑的侍卫只剩下二十一骑了,正是黄瓜打狗——不见了一大截。李一那货倒是个蟑螂命,虽然武艺一般,但在几名心腹的协助之下竟然也侥幸突围而出了。 高不凡眼见众人已经突围,便也勒转马头,从容地向着裴行俨等人招了招手,这才猛一伏身,一人一马仿佛突然按下了弹射键,嗖的狂飙出去,宛若一道青色的闪电掠过,高丽骑兵针对他的十几支利箭竟然纷纷掉落在马屁股后的扬尘中。 “好!”一众侍卫见到这一幕都禁不住大声喝彩,此人好胆魄!好快的马!好俊的骑术!牛逼! 驾…… 裴行俨毫不犹豫地猛夹马腹追了上去,刚才高不凡例无虚发的凌厉箭术本已经让他震撼无比,此时又见到对方人马合一的高超骑术,更加心折不已,只想追上去问明姓名来历,好好结识一番。 剩下的侍卫基本都唯裴行俨马首是瞻,急急打马紧跟了上去,李一这货虽然嚣张,但并不是白痴,此时自然不敢脱离大队,也紧跟在后面亡命奔逃。 眼见煮熟的鸭子就要跑了,柳承武急得面色铁青,大喝一声追,便一马当先追了下去。 大青马极其神骏,虽然这几个月以来有点掉膘了,但是底子还在,再加上高不凡的骑术精湛,一人一马配合异常默契,所以还是把所有人远远抛在身后,而且距离还在渐渐拉大,于是不得不稍稍放慢速度等候。 “隋狗休走,杀呀!” 正当高不凡打算把人引往河边的沼泽地时,斜地里竟然多出一支高句丽骑兵,约莫百来骑,叽哩呱啦地怪叫着往这边冲杀过来,相距也就数百米的路程而已,高不凡不由暗叫一声糟糕。 原来这支突然杀到的高句丽骑兵一直在追踪裴行俨这批抢劫村镇的“惯犯”,为首的百夫长叫刘正哲,今日正好就在附近,见到起火便急急赶来查探,于是便撞上了。 话说这个刘正哲追踪裴行俨等人已经近半个月了,每次都是失之交臂,这时终于逮到了正主,自是兴奋无比,立即下令包抄堵截,只是他们终究是慢了一步,没有堵截成功,最后与柳承武合兵一处,咬在高不凡等人身后紧追不舍。 裴行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徒然多出来的一百骑兵,不禁暗暗叫苦,本来对方的兵力就占优,这时又多了一倍的生力军,自己等人若被追上,只怕要饮恨当场了,不过当他看到前面从容纵马飞奔的少年,心中竟然莫名生出一丝希望来。 这名突兀出现的神秘少年很年轻,显然比自己还年轻,也很面生,自己肯定未曾见过,应该不是军中将士,但骑射功夫端的厉害,而且胆气过人,竟然敢单枪匹马面对一支百人骑兵,但愿他还有后手吧。 高不凡的确有后手,但此刻却有些犯难了,他的后手如果只是对付一支百人骑兵,那是绰绰有余,但要对付两支百人骑兵就力有不逮了,毕竟他麾下只有百来人手,除非计划实施得十分完美,大部份高句丽骑兵都陷进沼泽中,否则他的损失将会很大,甚至功亏一篑。 那座集镇本来距离河边的芦苇滩就不算远,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所以高不凡也无暇过多思考,此时已经将要奔至沼泽地前了。 两百匹马乍听起来不算多,但真正身临其境,正面面对两百匹奔驰的战马,相信绝大部份人都会震撼得沉不住气,那乌央央的一大片奔马,马蹄声震耳欲聋,踢起的扬尘草屑遮天蔽日,相当之吓人。 此刻正藏身在芦苇丛中的窦线娘紧张得紧咬樱唇,其他人也是大气都不敢透,心脏扑通急跳,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突然多出来一倍的敌军,让所有人都面临着前所未有压力。 “他奶奶的,好多棒子骑兵啊,咋办!”柳狗儿面色发白,艰涩地吞了吞口水,握着腰刀的手已经汗湿了。 柳七斤也好不到那里,鼻尖冷汗直冒,要是高公子的计划失败,那么他们大部份人只怕都要死翘翘了。 很明显,此时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柳七斤,那些府兵都开始人人自危了,要不是四周都是无遮无挡的平原,只有这片芦苇丛能够藏身,估计有不少人已经四散逃命了。 “高公子既然把对方引来,肯定有办法对付的。”最先发声稳定军心的竟是平时话不多的韩老实。 柳英这时也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道:“老韩说得对,高公子肯定有办法应对的,大家沉住气,等候高公子发信号出击即可,谁敢违抗命令,军法处置。” 众人闻言稍稍放下心来,老实地趴在芦苇丛中一动不动,等待出击的好时机。 这时,高不凡已经奔至沼泽地的边缘了,突然勒定马并拨转了马头,故意失声惊呼道:“不好,前面是河流,河水很深,没路了!” 沼泽地的表面长满了青草,表面看不出任何端倪,当你真正踩上去才会意识到不妙,但那时已经迟了,倘若没人施以援手,陷死在其中的可能极大。 高不凡突然勒定马慌张地惊呼,后面赶上来的裴行俨等人不禁心中一沉,下意识地纷纷勒定马,无不一脸的苦涩,完了,果然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名少年虽然骑射功夫了得,却是个不靠谱的,竟然带大家跑到一条绝路上了。 眼见身后的追兵就要赶到的,李一又急又怕,禁不住喘着气骂道:“兀那小子,你眼瞎的吗,前面没路还往这边跑,想害死老子吗。”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冷道:“老子也没叫你跟着。” 李一被呛得直反白眼,裴行俨心中叫苦,但高不凡好心出手相助,这时也不好出言责怪,拱了拱手问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高不凡,表字长卿,无名之辈,不足挂齿。”高不凡淡笑道。 见高不凡居然还笑得出,众人相当无语,裴行俨眼中却闪过一丝狐疑,扫了一眼河边那大片青草地,一边道:“英雄莫问出处,高兄过谦了。在下河东裴行俨,表字守敬,谢过高兄刚才的救命之恩。” 高不凡心中一动道:“原来是裴将军,久仰久仰。” 裴行俨连道忙道:“不敢,裴某只是个小兵,安敢自称将军。” 高不凡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其实刚才在镇上他早就到了,只是在外围观战,亲眼看到裴行俨勇悍地杀出重围,又义无反顾地杀回去搭救同伴,所以对此人的观感极好,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子,倒是值得深交,笑吟吟地道:“以裴兄的一身本事,别说将军,大将军也是迟早的事,在下只不过提前称呼而已。” 裴行俨只以对方是恭维之言,苦笑道:“高兄过奖了,但世事难料,日后之事有谁晓得,先过了今日再说吧。” 高不凡从容地抽出了腰刀,朗声笑道:“在下刚才观裴兄杀敌时所向披靡,杀出重围后,为了同伴又义无反顾地回身相救,也是个英雄人物,此时为何却说些丧气的话,长他人志气来自己威风,来来来,敢不敢与在下一道杀棒子兵一个对穿,这才是英雄本色。” 这时对面的高句丽骑兵已经杀到百米开外了,所掀起的凛烈劲风扑面而来,而高不凡却面不改色,淡笑自若。 裴行俨见状既惭愧又佩服,禁不住胸中热血上涌,大声道:“有何不敢,裴行俨奉陪到底。”说完马槊一举,迎着对面的高句丽骑兵便悍然冲杀过去。 “好,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有种的便跟来!”高不凡眼中异彩一闪,猛一夹马腹,大青马发出一声长啸,闪电般飙了出去,后发先至,抢在了裴行俨的前面。 一众侍卫见状不禁热血沸腾,毕竟都是血性男儿,眼见高不凡和裴行俨二人如此勇猛,血性顿时被激发出来了,纷纷举起千牛刀,红着眼,嗷嗷叫地冲杀上去。 “一群白痴傻瓜,死道友莫死贫道,本公子不奉陪了!”李一趁机拨转马头便往沼泽地里跑,他的两名心腹李金斗和李银斗见状犹豫了一下,便也跟着往沼泽里跑。 “糟糕,这三个蠢货要坏高公子的大事了。”芦苇丛中的柳英见状不禁面色急变。 窦线娘急得俏脸通红,高大哥为了把高句丽骑兵骗到沼泽中,不惜以命相拼反冲锋,偏偏队伍中却出了三名猪队友,这三人若率先掉入沼泽中,对面的高句丽骑兵见到又岂会再上当? 嘣嘣嘣…… 只听得三声弦响,原来韩老实已经一言不发地射出三箭,这三箭竟分别射中了李一他们坐骑的前蹄,三匹马悲啸一声,接连失蹄,推金山倒玉柱般摔倒在沼泽的边缘,马上三人也摔得七荤八素的,半天爬不起来。 窦线娘不由暗吃了一惊,凛然向韩老实望去,柳狗儿吃吃地道:“韩叔,你……怎么做到的?好箭法!” 韩老实憨笑着挠了挠头道:“运气好吧。” 这时大家也无暇多讲了,因为那边的两方人马已经短兵相接了,轰然撞在一起。 高不凡等人只有十几骑,而对方却有一百六十多骑,差不多是十倍的兵力,怎么看都悲壮无比。 轰的一声巨响,倾刻间,高不凡等人就被对面的滚滚洪流淹没了,连水花都没溅起多少,但是只要仔细分辨,你会发现高不凡和裴行俨二人就好像两块磐石矗立在洪流中,劈浪分波,一往无前,十几名侍卫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就像一把尖刀切入敌军阵中…… 毫无疑问,这是高不凡所遇到最惨烈的一战,此刻双目赤红,手中腰刀幻化出漫天匹练,杀得头颅滚滚。旁边的辈行俨一根长槊矫若游龙,神出鬼没,两人一短一长的兵器竟然配合得异常默契,简直神挡杀神,遇佛杀佛,正面之敌均无法近身,不过跟在他们身后的侍卫却不时有人掉队,倾刻被吞噬成肉泥,惨烈非常。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高不凡和裴行俨两人均成了血人,衣衫和战甲浸透了鲜血,大部是敌人的,也有他们自己的,这种军团级的混战,任你武艺再高也不可能不毫发无损。 当高不凡一刀劈翻最后一名使枪的高丽骑兵时,顿觉压力一空,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把高句丽骑兵的阵营凿了个对穿了。 裴行俨勒定马,手中的马槊还在汨汨地往下淌着鲜血,身上的皮甲开了十几道口子,头盔顶部的尖儿也被削平了,喘着粗气向高不凡望来,后者正好也转头望来,两人目光相接,顿生惺惺相惜之感。 高不凡身上挨了三下,但都不算严重,倒是胯下的大青马在他的刻意保护并没有受伤。 此时还跟在高不凡和裴行俨身后的侍卫却只剩下八人了,当场战死十人,活下来的八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见到高不凡和裴行俨二人再次拨转马头准备再战,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拨转马头,眼神中带着必死的悲壮。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傻了眼,因为那些高丽骑兵此刻已经乱成一锅粥,接近三分之二陷进了沼泽当中,剩下的则在焦急地施救,场面混乱得让人咋舌。 这个时候,根本不用高不凡吩咐,埋伏在芦苇丛中的伏兵已经在韩老实和柳英等人的率领下杀了出来,趁机痛打落水狗。 看着眼前这一幕,剩下的八名侍卫都差点喜极而泣,他们本以为今日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只有裴行俨一开始就隐约看出些端倪,既惊喜又苦涩地道:“高兄好算计!” 高不凡略带歉然道:“在下这也是无奈之举。” 裴行俨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虽然明白被高不凡当成了诱饵,但高不凡自己也亲身为饵,陪着大家出生入死了一场,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第148章 憋屈的李衙内 河边这片沼泽地是由于河流改道形成的,面积不算广,只有半个足球场大小,但此时却成了一片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地狱,近百骑高丽兵由于高速冲锋刹不住而深陷其中,但见人垒人,马撂马,人骑马,马压人,好生热闹,不过不管人还是马,都在拼命地挣扎求生,哭嚎声、惨叫声,嘶叫声混成一块,格外的瘆人。 众所周知,沼泽地这玩意底下都是不着力的烂泥浆,你越是挣扎反倒沉得越快,尽量舒展四肢不要乱动,倒是能争得一线生机,当然,前提是要有人施救,否则结果还是白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 那些高丽骑兵骤逢变故,一个个惊慌失措的,都在本能地挣扎,就更遑论那些马匹了,所以短短几分钟便有十几匹马连同它们的主人,完全沉没在泥沼下销声匿迹了,只剩一堆堆泛黑的泥浆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饶是高不凡都瞧得既心惊又心疼,当然,他只是心疼那些马,十几匹战马若能带回大隋,至少能卖千两银子。 侥幸没有陷进沼泽中的高丽骑兵约莫还有六十骑左右,他们本能地尝试去搭救同伴,却被芦苇丛中突然杀出的伏兵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不得不放弃营救,专心去迎战突然杀出的伏兵。 百夫长柳承武很幸运,他虽然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但他身手敏捷,双脚及时脱离了马蹬,并没有被坐骑压在下面,而他麾下的骑兵很多都是双脚被马蹬套牢,再被摔倒的战马压着,连挣扎都来不及便成了沼泽底下的冤魂了。 柳承武爬上了一匹马背,又跳到了另一匹马背,接着又踩着几名同伴的脑袋,这才侥幸逃出沼泽捡回一命,而另一名百夫长刘正哲则十分倒霉,掉进沼泽后又被身后收势不住的十几骑撞压,估计还没来得及憋死,就已经被生生压死了。 且说柳承武逃出沼泽后抢上了一匹无主战马,试图召集残余骑兵反击,可惜,骑兵失去机动性后,在步兵面前其实也讨不到多大的便宜,更何况旁边还有一大块沼泽地限制了马匹移动的空间,最后柳承武仅率十几骑仓惶突围逃离,他本人的肩头上还中了一箭。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战斗完全结束,本来人满为患的沼泽地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人,水静河飞,只剩寥寥数匹战马趴在烂泥上苟延残喘。 柳狗儿和柳七斤等人试图把这几匹硕果仅存的战马从泥潭中拉出来,但还是失败了,几分钟后,这几匹战马陆续被烂泥没过头顶,追随它们的主人去了。 时值正午,阳光普照,这个深春已经有了一丝初夏的味道,但裴行俨却觉得后背有点发凉,他勇猛无比,悍不畏死,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喋血激战,但此时亲眼看着一支百人骑兵就这样无声被沼泽吞噬掉,亦禁不住遍体生寒。 旁边八名幸存的侍卫亦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表面长满了鲜嫩青草的地面竟是一片可怕的吃人沼泽,而他们刚才就驻马在沼泽地的边缘,倘若他们当时不跟着高不凡和裴行俨拨转马头冲锋,而是往河边逃命的话,此刻只怕已经跟那些高句丽骑兵一样,窝囊地死在这片沼泽中了。 一念及此,众侍卫望向高不凡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复杂起来,既有佩服和感激、更多的却是忌惮,毕竟任谁被当成了诱饵心里都不可能舒服,要不是高不凡同样以身为饵,与大家拼死并肩作战一场,众侍卫心里恐怕就只有愤恨和怒火了,毕竟有过半弟兄死在这里。 高不凡也明白自己的做法对裴行俨等人来说并不厚道,但正所谓两权相害取其轻,以十几条人命为代价去歼灭两队高句丽骑兵,对他来说无疑是极为划算的,更何况一开始他和裴行俨等人并不相识,更谈不上交情,所以这事他不亏心,若重新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么做,至于裴行俨等人怎么想,他无所谓,能理解最好,不理解也没什么,大不了分道扬镳。 这一战中,最幸运的人无疑是大纨绔李一了,这货本来差点要命丧沼泽了,却被韩老实一箭射了个马失前蹄,不仅侥幸捡回一命,从马上摔下来竟然还毫发无损,只是有点狼狈,倒是他的两名心腹李金斗和李银斗各有不同程度的摔伤。 此时,李一那货就坐在一匹死马上,头盔也不知丢哪去了,李金斗和李银斗这两个哼哈二将则在互相包扎伤口。 李一本来还还十分恼火自己的坐骑被射伤了,但当他看到那些掉进沼泽中的棒子兵惨状后,登时便恼火不起来了,此时心里只剩后怕和侥幸,喃喃地道:“他奶奶的,姓高那小子虽然年纪轻轻,但满肚子坏水,敢情拿咱们当诱饵,这招真是又阴又毒。” 这货对自己临阵脱逃的行为一点也感到羞惭,反而说起别人阴毒来。 旁边的哼哈二将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只听李金斗道:“公子所言极是,那小子不仅骑射了得,还十分能打,武艺只怕比裴行俨也不遑多让,关键这小子还极有心计,属下发现这里人都唯他马首视瞻,所以公子最好还是收敛些,不要跟此人起冲突。” 由此看来,这个李金斗还是个有脑子的,但李一明显不是,不以为然地道:“怕他个屁,姓高这小子虽说是渤海高氏出身,但现在的渤海高氏给我陇西李氏提鞋都不配,更何况他本人只是个白身,连军人都不是,他凭什么当老大统率府军和民兵,信不信本公子亮出身份,看那些府军和民兵听谁的?” 这货说完竟然真的站起来,对着附近正在打扫战场的几名府兵喝道:“你们几个,过来!” 这几名府兵当时亲眼看到李一临阵脱逃,心里很有些不屑,但他们毕竟是正规军,看李一身上携带的装备便知地位不低,只能耐着性子上前行礼道:“长官有什么事?” “瞎了你们的狗眼!”李斗金疾言厉色地骂道,旁边的李银斗立即接上抖擞威风道:“这位乃当朝郕国公,左武卫大将军李浑的嫡长孙,千牛备身李一李公子。” 几名府兵面色微变,郕国公长孙自然没人敢轻易冒充,别说国公大将军,就算是千牛备身也是皇上身边的侍卫,清贵得很,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底层兵卒能得罪的,连忙点头哈腰地道:“原来是李公子,我等有眼无珠,恕罪恕罪!” 李一得洋洋地道:“不知者不罪,本公子问你们,你们是听高不凡那小子的,还是听本公子的?” 几名府兵不禁面面相趣,他们虽然忌惮李一的身份背景,但却清楚这位是个不中用的猪队友,若听他的说不定那天就被坑了,活着返回大隋的可能渺茫,但是高公子就不同了,虽然是个白身,不仅能打,脑子还灵光,公平公正,做事有担当,弹指间就灭了两队棒子骑兵,跟着这样的聪明人混心里也踏实,返回大隋的希望也更大。 李一虽然家势显赫,但大家现在身陷敌国,性命朝不保夕,所谓的身份连屁都不是,能不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得有真本事才行,而高不凡明显是有本事的那位。 这样一比,自然连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了,其中一名府军轻咳了一声道:“不好意思,属下有点尿急,得放少两斤才行。”说完便急急忙忙地跑向芦苇丛。 这名府军倒是聪明,没有正面回答李一,只是借尿遁了,不过放少两斤的说法就有点浮夸了。 其余几名府军闻言也急忙有样学样,以各种借口遁了,气得李一差点肺都炸,骂骂咧咧地道:“反了反了,这些贱狗奴都反了,放少两斤尿,你他麻的以为自己是牛,还是大象,草!” 李金斗和李银斗也是大为意外,看来姓高那小子威望挺高啊,竟然连自家公子亮出身份也不肯投靠。 “公子息怒,既然那些府军没眼色,不如试试那些泥腿子民兵。”李金斗劝道。 李一眼前一亮,对,那些民兵都是临征召的乡勇,比府兵更加下贱,只要自己亮明身份,再许些好处来招揽,这些贱民肯定争先恐后地扑上来抱大腿。 “哎,那小子……对,说的就是你!”李一大剌剌地一指从旁边经过的柳狗儿喝道。 柳狗儿停下脚步,厌恶地道:“怂包,叫俺作甚?” 李一差点一头栽倒,暗暗劝自己道,一个乳臭未干的泥腿子,没见识也很正常,犯不着生气。旁边的李金斗则疾言厉色地骂道:“放屁,瞎了你的狗眼,知道这位爷是谁吗?” 李银斗立即接口威风地介绍道:“这位乃当朝郕国公,左武卫大将军李浑的嫡长孙,千牛备身李一李公子。” 柳狗儿莫名其妙地翻了个白眼道:“关俺屁事!” 李金斗和李银斗顿时噎得直翻白眼,李一差点憋成内伤,怒道:“下贱的泥腿子果然没有见识,本公子给你一百两银子,算了,想必你这种泥腿子也没见过银子,本公子给你十万钱,但以后你得听本公子的。” 柳狗儿冷笑道:“十万钱就想收买俺,留下来给你自己买棺材吧,俺劝你不要再枉费心思了,这里的人都只听高公子的号令,高公子是个有真本事的,能带大家抢来粮食,能带大家歼灭棒子骑兵,关键是能带大家回家,你这种怂货就算了,出再多钱大家也不会跟着你送死。” 李一气得满脸通红,想去摸刀,却发现旁边几个村民已经目光冷冷嗖嗖地围上来,都提着兵器,其中还有人弯弓搭箭,李一不禁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倒是不敢再乱动了,哼哈二将更是把身上的兵器都扔了。 “怂包!”柳狗儿轻蔑地冷哼一声,径自行了开去,那些村民也各自走开,没人再理会李一三人。 李一几时受过这等侮辱,今日竟被一群泥腿子给羞辱了,气得他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颇有点“虎”落平阳的憋屈感,恨恨地撂了句狠话道:“等回到大隋,有你们好看,不把场子找回来,老子把名字倒过来念……咦,美女?” 李一这货前一秒还满腔怒火,突然见到一名身形窈窕的少轻盈地走过,顿时眼都瞪圆了,差点没把眼珠掉出来。 正所谓那啥十年,母猪也赛貂婵,像李一这种大纨绔,平时在洛阳几乎每天都过着酒池肉林,倚红偎翠的生活,这次随驾出征高丽,近半年没有碰过女人,早就憋得饥渴难耐了,之前在镇上好不容易劫了个看得上眼的高丽女子,还没来得及泄把火就被他杀了,这时见到更加美貌的窦线娘,顿时满脑子都是小蝌蚪,只觉此女简直就是仙女下凡,便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窦线娘刚好清点完缴获的战马数量,正准备去向高不凡禀报呢,心情很好,脚步轻快,笑嫣如花,那纤腰翘豚扭呀扭呀,把李一那货的魂都快扭没了。 窦线娘没留意到跟在身后的李一,快步走到高不凡面前,欣喜地道:“高大哥,咱们缴获了四十二马呢。” 高不凡不着意地瞥了窦线娘身后一眼,才四十二匹,比他预想中要少很多,不过也没办法,大部份马掉进了沼泽中,光凭人力是无法救出来的。 窦线娘这才留意到衔尾跟来的李一,顿时俏脸微沉,后者留露出来的表情和眼神让她十分厌恶,同时还生出一丝警惕。 李一见到窦线娘走到高不凡面前嫣笑宴宴的,小鸟依人一般,十有八九是姓高这小子的女人,不由更加妒忌了,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发现窦线娘望来,于是便一挺胸,昂然走了上前,想他李大郎在洛阳也是横着走的人物,又怎么会怕区区一个白身。 第149章 走与留 李一乃东都洛阳的顶级纨绔,平时在街上走路都恨不得横着走,此时见到小仙女般的窦线娘向自己望过来,自然更不愿意认怂了,仿佛打了鸡血般猛一挺胸,朝着高不凡大摇大摆地行了过去。 “行俨,李大郎那蠢货又要惹事了。”一名千牛卫轻轻地碰了一下裴行俨的胳膊低声道。 裴行俨点了点头,但并没有上前阻止,只是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像李一这种后台强硬的混球就是一块带刺的滚刀肉,连他都没有好的办法来对付,倒是想看看高不凡如何处理。 见到裴行俨没动,其他侍卫自然也不愿意出面阻止,李大郎那货虽然混,但姓高那小子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身武艺比裴大哥只高不低,若能出手教训李大郎一顿,他们绝对举起双手双脚来点赞,至于高不凡得罪李阀的后果他们并不关心,反正不关他们事。 很明显,被高不凡拿来当诱饵后,这些侍卫的心里始终还是有了芥蒂,虽然至于怀恨在心,但也没把高不凡当朋友。 且说李一那货大喇喇地走到高不凡面前,脑袋昂得像只粪瓢似的,很嚣张,但在高不凡看来却像个智障似的,他右手一探便把腰刀拔了出来,瞬间寒芒暴闪,冷气森森,身上迸发出浓烈的杀机。 李一那货只以为高不凡要给自己一刀,吓得魂飞魄散,仓惶后退数步,结果脚下一绊,狼狈地摔了个大屁敦儿。 那边的众侍卫亦凛然变色,李一本来已经够嚣张了,这位更甚,一言不发就拔刀杀人吗? 至于李一的两名哼哈二将,李金斗和李银半早就吓懵了,他们距离比较远,想出手救援也来不及了,只以为下一秒,他们的李阀大少爷就要身首异处,结果高不凡却煞有介事地端详了一下刀刃,皱起剑眉喃喃地道:“这刀……有点钝了。” 窦线娘差点失笑出声,一双俏目看着正一本正经地作怪的高大哥,实在有点忍俊不禁。 柳七斤那小子正是初生牛犊,连老屁股都敢拿棍子捅几下,所以无所顾忌,笑得直揉肚子,还哈哈地接口道:“高少爷,俺家祖传三代都是打铁的,俺给你打磨一番,保准又光又快,除了杀人,还能用来阉猪骟驴。”说完戏虐地瞟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李一。 “那敢情好。”高不凡欣喜地收刀归鞘,然后交给了柳七斤,那架势仿佛是认真的。 柳七斤也认真地接过刀,从行囊里摸出一块磨刀石认真地打磨起来,看来这小子并没有说谎,至少手法熟练,磨得又光又快,只是那磨刀的声音在李一听来就像一记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咦,阁下是谁?坐在这里作甚?”高不凡仿佛这才发现李一一般,目光诧异地问道。 李一又羞又怒,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咬牙切齿地道:“你叫高不凡是吧,渤海郡蓨县人?” 高不凡笑容灿烂地点了点头,客气地道:“正是高某,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李一愕了愕,高不凡的笑容比春风还要和煦,让他颇有点不适应,不过李大公子可没有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觉悟,呸了一口道:“你算什么东西,阁下也是你叫的?” 高不凡并不生气,因为他觉得跟这种智障生气不值得,反问道:“那敢问这位公子是什么东西?” “本公子不是东西……”李一脱口而出,才意识到不对,胀得满脸通红,连忙补救道:“本公子乃当朝郕国公,左武卫大将的嫡长孙,千牛备身李一。” 可惜,有了前面的一系列的铺垫,李大公子尽管亮出了身份,却少了股气势了,不过郕国公和左武大将军的头衔还是有点吓人,本来正偷笑的窦线娘收起了笑容,生出一丝担心来,柳七斤磨刀的声音也轻了些。 高不凡暗皱了皱剑眉,敢情这位比宇文化及的来头还大些,难怪如此嚣张,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李公子,久仰久仰。” 这本是一句客套的万金油,但在李一听来却是高不凡有意服软了,得意地道:“现在知道本公子是谁了吧,所以你们统统都得听从本公子的号令,待回到大隋,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不仅本公子祖父,甚至皇上都会重重赏赐你们。” 高不凡微笑道:“听起来挺吸引的,七斤,你愿意听从李公子号令吗?” 柳七斤一边撇嘴一边道:“俺只听高公子的,让那些阿猫阿狗滚一边去。” “韩叔柳叔,你们呢?” 柳英笑道:“俺们自然都听高公子的,其他人俺们也信不过。” 韩老实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窦线娘甜笑道:“只有高大哥才有本事带领大家平安回家,大家都听高大哥的。” 高不凡笑了笑,对着李一摊手道:“李公子都看到了,大家都不愿意听你的,少数服从多数,要不李公子也听本人的,虽然回到大隋后没有皇上赏赐,但至少不用客死异国他乡。” 李一本来想招揽高不凡作小弟,然后再顺势把小弟的女人据为己有,那料招揽不成,还被人家振振有词地反招揽,不由恼羞成怒,骂道:“高不凡,你算什么……咳,你只是个白身,还想本公子听从你的号令,作你的千秋大梦吧。” 窦线娘不由面露愠色,此人不仅讨厌,还不识好歹,在场其他人也禁不住怒目而视,柳七斤把磨好的腰刀双手递回给高不凡,道:“高公子,刀磨好了!” 高不凡接过刀,李一见状下意识了退了一步,他可是亲眼见识过高不凡挥刀杀敌的威势,自问还挡不住人家的一刀。 高不凡摸了摸刃口,点头赞道:“手艺不错。”说完睨了李一一眼。 李大公子莫名的一阵心寒,不过这货显然不想坠了面子,竟然继续放狠道:“高不凡,本公子再给你一次机会,听本公子的话,本公子保你全家荣华富贵,倘若不知好歹,回到大隋后有你全家好受。” 不知死活的蠢货! 高不凡本来并不想把李一怎么样的,偏偏这货竟然用“全家”来威胁,家人正是高不凡的逆鳞,谁碰谁死,即便是隋帝杨广也不行,他会死磕到底,当初大盗张金称就是因为威胁到马场,威胁到他的家人,他才果断借李靖之手把对方剿灭的,如今李一竟然拿家人来威胁他,简直就是找死,所以高不凡心底的杀机腾的便冒出来了。 当然,高不凡还不会当众把李一给宰了,那只是匹夫之怒,代价太大了,真正的智者杀人不沾血,能以更小的代价,甚至不用代价就达成的目标,何必以玉石俱焚的形式去做呢,李阀毕竟势大。 高不凡收刀归鞘,淡淡地道:“李公子好意心领了,我这个人呢,骨头硬,不习惯听人使唤,正因如此,当初才不愿意跟随长孙大将军入洛阳为官,也拒绝了可敦的骑兵千夫长之职,所以说句不好听的,你李公子还没这个资格让本人听你的!” 李一面色微变,将信将疑,十二卫四府的大将军只有一个姓长孙的,那就是长孙晟,这小子竟然是长晟看中的人吗?嗯,长孙晟的小舅子高士廉好像也是渤海高氏,高不凡这小子既然出身渤海高氏,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是,可敦是什么人物,堂堂大隋的义城公主,突厥的二号人物,会招揽高不凡这小子当骑兵千夫长?还被拒绝了,高不凡这小子莫不是在扯虎皮作大衣吧? 李一觉得高不凡在吹牛,可是高不凡那淡然自若的表情又不像在吹牛。 这时不仅李一,就连裴行俨等人也惊疑不定,敢情这个高长卿还有其他来头,难怪敢在李大郎面前如此硬气。 其实高不凡之所以提到长孙晟和义城公主,倒不是刻意炫耀,他只是在给李一最后一个机会,这小子要是识趣便知难而退,老实夹着尾巴做人,否则就别想活着回大隋了。 窦线娘美眸灼灼地看着高不凡,觉得后者此时的样子格外帅气,这也许就是男人不愿意在女人面前丢面子的原因。 李一见状既妒且怒,终究是放弃了高不凡给他的最后机会,冷笑道:“姓高的,你以为你是谁?要是可敦能招揽你当千夫长,皇上还不得选本公子当驸马,蛤蟆打哈气——吓唬谁呢?本公子信你个鬼!” 高不凡淡道:“你信不信与我何干,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离开便是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留下,但必须听从本人号令,做到令行禁止,否则军法不容。”说完目光徒然变得凌厉起来。 李一面色变幻,他自然不乐意听从高不凡的号令,可是让他离开吧,他又没这个胆子单独行动,光凭他和哼哈二将,别说渡河回大隋了,能不能混到吃的都还两说,偏偏大家都只听高不凡那小子的,他能咋办? “你倒是走呀,还赖在这里作甚?莫不是怂了?”柳狗儿面带嘲讽地道。 李一把心一横,咬牙道:“得,姓高的,咱们走着朝,你会后悔的。”说完转身便走到裴行俨等侍卫的身边道:“老裴,咱们走!” 裴行俨翻了个白眼:“老裴?咱们好像不熟!” 李一面色微窘,目光望向另外八名侍卫,结果其他人都不鸟他,还在心里暗骂其蠢货,现在大家都身上带伤,势单力孤,这个时候离开大队,无疑跟找死没什么两样。 李一见到大家都不鸟自己,面色胀得通红,总算这货还没完全蠢,知道关键在于裴行俨,其他侍卫都听裴行俨的,于是出言激将道:“裴行俨,你也是堂堂千牛备身,不会如此贪生怕死,甘愿留下来听高不凡这个泥腿子的号令吧,也不嫌丢人,有种的就跟我们走。” 裴行俨眼底闪过一丝怒色,冷笑道:“李大郎长进了,会使激将法啦,老子偏不上你的当,谁贪生怕死,弟兄们有目共睹。英雄不以出身伦辈份,谁能带领大家渡河回国,我裴行俨就听谁的。” “行俨说得对!”苏定岳点头道,他被高丽兵砍了一刀肩背,幸亏身上穿了皮革,虽然伤得不轻,却无性命之忧。 “对,谁能带领大家渡河回大隋,咱们就听谁的。”众侍卫纷纷附和。 高不凡意外地看了裴行俨一眼,但凡有本事的人都心高气傲,不甘屈于人下,所以他本以为裴行俨等人会选择离开,没想到对方竟然愿意留下,由此看来,这个裴行俨不仅有勇,还十分理智。 李一见到裴行俨等人都拒绝离开,心中更怵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缩头认怂,只得硬着头皮叫上哼哈二将一起离开。 “公子,就咱们三个单独行动只怕不妥,要不咱们……也留下来。”李银斗讪讪地劝道。 李一大怒道:“连你也敢不听本公子的?翻天了你!” “属下不敢,公子息怒啊,您看属下二人都受伤了,要是路上遇上敌人,属下二人也没办法护得公子您的周全啊,属下死就算了,要是公子你有个好歹,属下二人百死不赎。”李银斗苦着脸道。 李金斗也连忙帮腔道:“银斗说得对,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公子不爽那姓高的,大可以等回到大隋再拿捏他,现在先假意顺从,书上都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李一闻言倒是冷静下来,点了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好,本公子便暂时忍隐,等回到大隋再让他好看,只可惜那小仙女似的美人儿,恐怕要被姓高那小子睡成残花败柳了,真恨不得现在就弄到手。” 李金斗不由暗翻了记白眼,你李大郎当初在洛阳也不知抢了多少有夫之妇来睡了,最大的年过三十,也不见你嫌弃,这会倒着急起来,嘴上却劝道:“公子莫急,属下阅女无数,可以断定那女子还是完壁之身,姓高的要是想睡她早就早就睡了,不必等到现在,所以公子不用担心。” 李一眼前一亮,对于李金斗的眼光他还是挺信任的,只是姓高那小子放着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在身边不吃,莫不是哪方面不行? 这货以己度人,竟然联想到那方面去。 第150章 信任 像李一这种横行霸道的大纨绔,高不凡自然不会把他发出的威胁不当一回事,这种人做好事未必会言出必行,但做坏事肯定会说到做到,而且会做得很绝,要不然他会觉得有失身份,影响他在纨绔界的江湖地位。 所以,当李一拿家人来威胁高不凡时,高不凡也果断地“判”了他死刑,绝不会让他活着返回大隋祸害自己的家人,更何况这蠢货还觊觎窦线娘,那就更加非死不可了。 不过,李一这蠢货最后竟然选择留下,如此一来,高不凡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就有点棘手了,毕竟人多眼杂,只能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了。 裴行俨解下了头盔和皮甲站在高不凡面前,高不凡也第一次如此清楚全面地看到前者的长相,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也就十八九岁许,剑眉虎目,山根隆起,鼻直口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倔强,身高倒是跟高不凡差不多,虎背熊腰,体型匀称,手足修长,真是一员虎将。 高不凡微笑道:“裴兄和诸位愿意留下来与我等并肩作战,在下自然欢迎之至,但为了确保令行统一,你们也必须听从本人的调遣,这没问题吧?” 裴行俨点了点头:“自然没问题,但是,高兄与我等并不是从属关系,只是合作关系,我们有权对高兄的决策提出疑议,若高兄不能说服我等却一意孤行,我等有权随时分道扬镳。”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看来裴行俨等人很谨慎,并不完全信任自己,不过这也正常,换自己也不会信任一个刚刚“坑”过自己的人,于是点头道:“可以。” 裴行俨等人暗松了口气,看来此子并不像表面那般的霸道,只是李一那蠢货的行径让他不大爽了,所以表现得强硬。 “但是……” 这时高不凡却忽然话锋一转,斩钉截铁地道:“你们仅限在行动之前提出疑议,一旦付诸执行便无可更改,若阳奉阴违,甚至违抗命令,便休怪本人翻脸无情了,尔等都是军人出身,应知军法如山。” 裴行俨凛然地点了点头,其他八名侍卫也凛然应诺,可不敢再把高不凡当成十来岁的少年来看待了。 “那便合作愉快,但愿我等都能活着回家吃饭!”高不凡严肃的表情瞬间敛去,换上了一惯阳光的微笑,所有人都顿觉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高不凡抬头看看了高挂中天的太阳道:“既然有漏网之鱼,此地不宜再久留了,我等先行离开才是正道。” 裴行俨点头道:“正该如此,高丽兵估计很快就要反扑了。” 当下,一行人便继续往东北方向开拔,裴行俨等人加入了队伍,李一和他的两名哼哈二将也一言不发地跟在队伍最后,刚开始有点尴尬,但见到大家都不理他们,仿佛默认了他们的存在,便心安理得地跟着队伍走了。 河边沼泽地这一战的规模虽然不算大,但却成功歼灭了两支高丽骑兵,暂时解除了后顾之忧,不仅鼓舞了队伍的士气,还斩获了四十二匹战马,若再加上裴行俨等十二名千牛卫,那就是一支五十人以上的骑兵了,可不要小瞧这支骑兵,无疑能让整支队伍的实力提升数倍。 当然,前提是高不凡得把骑兵队组建起来,光有马是不成的,还得有熟练的骑士,才能形成有效战斗力。 一名合格的骑兵确实很难得,但如果只是骑马,很多人都会,那些府兵当中便有不少人会骑马的,于是乎,会骑马的府兵都基本都分到了一匹坐骑。 柳狗儿和柳七斤这两个小子并不会骑马,但耐不住他们都拥有一颗炙热的骑马心,还有一股死缠烂打的劲头,年轻人嘛,有上进心是好事,于是高不凡便开了后门,破例给他们每人配了一匹马,不过这两匹并不是战马,而是上次在小集镇抢来的两匹长毛瘦马,正好沼泽地一战中有很多死马,御下两副马鞍安装在瘦马上即可。 尽管只是长毛瘦马,但柳狗儿和柳七斤依旧很兴奋,一边行军一边练习骑马,不得不说,这两个小子很有天赋,在高不凡的亲自指导下,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当然,其间也免不了掉下来被马骑了几回,摔得脸青脸肿的,当傍晚时份停下宿营时,二人已经能骑着瘦马一路奔跑了。 窦线娘本来就会骑马,高不凡也兑现了承诺,从缴获的战马当中挑选了一匹上乘的枣红马给她骑乘,恰好也是匹牝马,于是取名叫小红,大青马那货于是又和小红再续前缘了。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高不凡没有找到特别理想的扎营地,只好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扎营,并修筑了简单的防御工事,虽说简单,却章法有度,攻这兼顾,对人手的安排调动也是信手拈来。 高不凡本来就是军人出身,自从熟读了李靖的《六军镜》后,排兵布阵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尤其是两百人不到的队伍,他驾驭起来得心应手。 裴行俨这一路上都在留心观察,待发现高不凡无论行军调度和摆兵布阵都颇有门道,这才放下心来,同时也暗暗惊惊,此子年纪轻轻却骑射了得,武艺强横,而且还懂兵法,渤海高氏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后起之秀?以前为何没听说过呢? 其实,高不凡近这一年来才崭露头角,裴行俨又一直在洛阳,听说过他才奇呢。 队伍里多了四十多匹脚力,再加上天气晴朗,所以行军速度也快了很多,半天时间,大家便走了约莫八十里路,高不凡估计,最多还有三天时间,他们便能到达辽东城和新城之间的理想渡河区间了。 夜幕降临,一轮下弦月斜挂天际,四下里虫声唧唧,蛙声一片。 当裴行俨到来时,高不凡正在火堆旁边捧着行军地图仔细度量,古代的地图自然没有后世的详尽,很多地方只是画出一个大概的地形,主要标识就是山脉、河流和城池等,而且错漏百出,不能尽信,所以古代行军最好还是要有当地的向导。 “高兄找在下有事?”裴行俨站定问道。 “噢,裴兄来了,请坐,有些事向你请教!”高不凡指了指旁边的石头微笑道。 高不凡语气随和,动作自然,这显然容易给人产生好感,消除陌生和局促之感,拉近双方的距离。 裴行俨说了一声不敢当,便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目光顺势落在地图上,禁不住轻咦一声道:“这是军中地图?” 高不凡点头道:“这是在下向柳城督军罗艺暂借的。” 裴行俨脱口道:“原来高兄还认识罗督军?” 高不凡微笑道:“只是一面之缘罢了,裴兄也认识罗督军?” 一面之缘就出借军用地图给你,裴行俨自然不信,摇头道:“在下对罗督军只是久仰,罗彦超二十出头便积功获封虎贲中郎将,实乃我等之锴模。” 高不凡随口道:“裴兄也不差,将来成就未必在罗艺之下。” 如果换成长孙晟或者鱼俱罗说这句话,裴行俨或许会沾沾自喜,但高不凡就算了,此子虽然出众,但年纪比自己还轻,而且只是个白身,辈行俨只当是客套虚言,淡道:“高兄过誉了,咱们还说正事吧。” 高不凡淡然一笑,指着地图道:“如今高句丽军队封锁了辽河一线,辽东城和新城肯定驻扎有重兵,沿河巡防也绝对不会少,咱们要伐木渡过最好还是选在两城之间,可是这份地图太简陋了,裴兄在一带游走多时,还尝试过渡河,可知何处更适合渡河?” 裴行俨闻言点头道:“高兄所料不差,如今辽东城和新城都有重兵把守,高句丽军队不仅沿河巡查搜捕,就连河面也有巡船,在这之前,在下和众弟兄尝试过两次,一次在接近河边时就被发现了,第二次刚制作好筏运到河边,却被河面上的巡船发觉,最终功亏一篑,幸好咱们离岸不远,立即掉头上岸逃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高不凡皱眉道:“这么说河面上的巡船威胁更大?” 裴行俨神色凝重地道:“的确如此,木筏吃水深,速度太慢,还容易翻沉,除非大家都十分熟悉水性,否则一旦被高句丽人的快船发现,绝对在劫难逃。” 说完叹了口气续道:“约莫一个月前,宇文述所率的左路大军,以及来护儿所率的水师败讯相继传来,皇上仓惶渡河北返,辽东城中的高句丽军队乘机出城追击,击毁了浮桥,偏生咱们军中士卒多不习水性,相互践踏之下,溺死者不下十万计……” 裴行俨说着一双虎目都红了,当日之惨象仿佛还历历在目,神色悲愤地续道:“本来大军战力无损,兵力也雄厚,后勤充足,根本不惧辽东城中的高句丽守军,皇上却失了方寸……” 裴行俨说到这里才猛然惊觉不妥,连忙闭口不言,忐忑不安地瞥了高不凡一眼。他刚才激动之下一时失言,竟然直言隋帝杨广的过失,偏生他跟高不凡又不熟悉,无疑犯了交浅言深的大忌,若高不凡是个阴险小人,日后向皇上打小报告,以此来换取皇上的宠信,那不仅他裴行俨,只怕连他爹裴仁基都会受连累。 一念及此,裴行俨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后悔不迭,惴惴不安,然而高不凡却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如此看来,皇上确实是乱了方寸,以致出了记昏招,枉送了将士的性命。” 裴行俨不由愕了一下,继而心生感激,很明显,像高不凡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不会愚蠢到落人话柄,也就是说他是故意的,以此来消除自己的担忧和顾虑。 裴行俨拱了拱手,高不凡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经此一番,两人的距离无形拉近了许多。 高不凡指了指地图道:“据裴兄所言,咱们要渡过辽河,必须躲过河上的巡船了,那么渡河时最好选在晚上。” 裴行俨点头道:“晚上自然是最安全的,但风险依然不小,如今正是春汛期,河面宽,水流急,晚上乌灯瞎火的,咱们的人又不习水性,没几个懂得操舟的,很容易出事故,若掉河里基本就没救了。” 高不凡轻松一笑道:“这个裴兄不用担心,柳岸里的村民,噢,就是咱们队伍里的乡勇民兵都熟习水性,操舟不在话下。” 裴行俨闻言喜道:“那太好了,我们上次伐木作舟的地方十分隐秘,木材易得,附近的河面也适合横渡,位置大概就在这里!” 裴行俨一指地图上的某个地点,倒是距离两城之间的中线不远,稍微靠近辽东城的一侧。 “好,那就选在这里吧!”高不凡道:“对了,裴兄骑射娴熟,我打算用抢来的马组建一支骑兵,到时由裴兄来率领,不知裴兄意下如何?” 裴行俨又愕了一下,高不凡要求所有加入的人都听从他的号令,本以为他要大权独揽,没想到竟然如此大方,把骑兵交由自己来率领。 裴行俨深深地看了高不凡一眼,见到他表情诚恳,目光清明,并不像是试探,显然是认真的,不由精神一振,脱口道:“当真?” 高不凡好笑道:“莫非裴兄以为在下在试探你?区区五十骑而已,至于吗?当初在下如果答应可敦,已经是一千骑兵的千夫长了。” 裴行俨嫩脸一红,拱手道:“既然高兄信得过行俨,那行俨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心里莫名有些兴奋。 裴行俨虽是千牛备身,但手底却从来没多过二十人,而且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宫中当值,内心一直渴望能率一人马征战沙场,如今五十骑虽然少了些,但总比没有的好。 高不凡点头道:“那从明天起,就由裴兄负责训练骑兵,能不能打,就看你的本事了。” 裴行俨傲然道:“定不让高兄失望。” 第151章 大举围剿 现任的高句丽国王高元无疑是个很有野心的家伙,开皇十年,此人便联合靺鞨侵扰过大隋的辽西郡,要知道当时的大隋正值“开皇之治”的鼎盛时期,君主开明,将星闪耀,兵强马壮,四夷臣服,就连琉球这种远在天边的沿海岛国都归顺了大隋,偏偏就这个高元不信邪,敢去捋隋文帝的虎须,虽然后来认怂入贡,并自称“辽东粪土臣元”,但也侧面反映出这个高元并不是省油的灯,果然,后来此人又先后攻打了高句丽南部的小国新罗和百济,均取得了胜利,一统整个朝鲜半岛,实力空前强大,这也是他敢于迎战杨广百万大军的底气所在。 高元既然敢在开皇十年侵扰大隋的辽西郡,现在趁着隋军大败,岂有不乘胜追击之理? 如果可以,高远甚至想把临榆关(山海关)以东的隋国领土给吞并了,如此一来,高句丽日后就不怕隋国再来攻打了,还随时可以叩关夺取幽燕之地,进而虎视中原大地。 所以隋军兵败后,高元立即派出手下最得力的两个臣子率兵全力追击,一个是叫乙支文德,另一个叫高建武,乃高元同父异母的弟弟。 乙支文德此人文武双全,先是采取骄兵之计诱敌深入,最终在鸭绿水畔击败了宇文述的三十多万大军,并且一路追杀至新城,宇文述老猫烧须,最后仅率数千人渡过辽河,逃回大隋境内,大军所携带的海量辎重全部落入乙支文德之手,高句丽军因此实力大增。 乙支文德显然并不满足于此,他挥师渡过辽河,兵锋直指辽西郡的怀远镇。 怀远镇是隋军进攻高句丽的桥头堡,当初隋帝杨广就是坐镇怀远隔河指挥隋军的,这里的粮食兵器堆积如山,所以乙支文德只要攻陷了怀远镇,就能在辽河西岸站稳脚跟,进而占领整个辽西郡。 再说那个高建武,也是个允文允武的人才,深受其大哥高元的器重,一开始便负责镇守辽东城,守得十分顽强,面对数十万隋军的猛烈进攻,竟然把城池给守住了,后来杨广仓惶撤退,高建武又果断出城追击,最终大获全城。 如今乙支文德在前线攻打怀远镇,高建武则在后方提供支持,同时负责肃清境内的隋军溃兵,稳定大后方。 且说百夫长柳承武仅率十几骑突围后,立即便火急火燎地逃往辽东城,向城中的高建武禀报情况。 高建武听完柳承武的禀报后果然十分重视,立即派出多路兵马,并且知会上游的新城守将,令其出兵配合沿辽河一线合围,务必要在这股隋军形成气候之前将其消灭掉,合计兵力竟然过万,其中两千还是骑兵。 于是乎,一张围猎大网便在辽东城和新城之间展开了,沿着辽河一线缓慢地收缩,所以,藏匿在这一带的隋军溃兵都要大难临头了。 高不凡虽然料到敌人会追击,却作梦也没想到人家会大动干戈,派出上万兵力来围剿他们这支两百人不到“游击队”,真是日了狗了,真是应了那句枪打出头鸟。 且说第二天一早,高不凡等人便再次拔营起寨,前往裴行俨等人上次伐木作舟的地方,准备制作木筏伺机渡河。 裴行俨现在可谓是热情高涨,一边行军一边训练他的五十名骑兵,不过小裴同学训练骑兵的方式有点独特,那就沿途抢掠村镇,用实战的方式让骑兵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成长起来,正好地方村镇的武装防卫力量薄弱,正好拿来练手。 另外,目前队伍虽然不足两百人,但每天人吃马喂,消耗也相当大,没有后勤供应的他们只能靠抢掠获得补给,幸好,这里是高句丽境内,他国他民,大家抢掠的心理负担也很小,还顺带练了兵,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抢掠归抢掠,但不能奸淫,更不可耍乐子式地随意杀人放火,这是做人的底线,高不凡不允许麾下任何人逾越。 且说队伍走了三天,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距离裴行俨等人上次伐木作舟的地点约莫还有一天的路程。 这一日,天色昏沉沉的,空气潮湿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偏偏一滴雨也没下出来,所有人的心情都有点郁闷。 约莫傍晚时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高不凡扬手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很快,一支约莫五十人的骑兵便出现在远处迷蒙的烟雨中,但见当先一人生得虎背熊腰,得胜勾上挂着一杆马槊,赫然正是神彩飞扬的裴行俨。 柳英嘴角抽了抽道:“这小伙子是抢劫上瘾了吧,这一天都多少回了?” 韩老实则老实地答道:“第五回了。” 窦线娘却是眉开眼笑,她现在是“军需官”,每天要张罗近两百张嘴,五十多头牲口的口粮,压力还大过亚力山大,自然不会嫌抢来的粮食太多,现在小妮子看裴行俨是越发的顺眼了,一口一个裴大哥的,连高不凡都有点吃味了。 这时,窦线娘已催马迎了上去,喜滋滋地道:“裴大哥辛苦了,这次又得了多少粮食?” 裴行俨勒定马哈哈一笑道:“这次的收获很不错,弟兄们,都把粮食交给柳姑娘清点入账,谁敢中饱私囊,老子捏爆他的卵蛋。” 众骑兵哄堂大笑,纷纷把马背上驮着的大包小包扔在地上,很快就堆起一大摞,估计有近十石之多,果然收获颇丰。 窦线娘虽是一介女流,但跟一众粗汉子混了几个月,对这些粗言俗语已经几乎免疫了,只当作是耳边风,喜滋滋地叫来十几名村民帮忙清点入账,高大哥教给她一套新式的记账方法,既简洁又管用,嗯,高大哥果真是学富五车,什么阿拉伯数字,什么乘法口诀之类,自己连听都没听说过呢。 “柳姑娘,你这写的都是啥?”裴行俨自问也是个会认字的,但窦线娘在本子上写的“蝌蚪”他却一个都不认识,不禁惊为天人。 话说窦线娘现在对外介绍自己都自称姓柳,名字叫柳线娘,现在除了高不凡和柳岸里的村民知道她原姓窦外,其他人都以为她本来就姓柳。 柳岸里的村民虽然奇怪窦线娘突然改姓氏,但都默契地没有点破,高不凡倒是隐约猜到窦线娘改姓氏的原因,但他更加不会去点破,于是乎,窦线娘便变成了柳线娘。 “这是高大哥教我的记账方法,裴大哥若想学就找高大哥去。”窦线娘笑了笑,眉宇间隐有得色。 裴行俨揉了揉鼻子:“算了吧,我学那个作甚,不过高兄懂得可真多。” “那是,这世上就没有高大哥不懂的。”窦线娘美眸亮晶晶的,一脸的小傲娇。 裴行俨见状不由揶揄道:“那可不一定,要不你问问高兄会不会生孩子?” “高公子不会,柳姑娘会就有行。”苏定岳那小子插嘴道,众人不禁哄堂大笑。 窦线娘羞恼得一叉小蛮腰叱道:“你们这帮家伙要惨了,今晚都别想吃饭啦。” 一听没晚饭吃,这些家伙顿时都老实了,苏定岳那小子涎着脸连赔不是,窦线娘这才肯罢休。 高不凡只是微笑地看着,朝裴行俨招了招手,后者连忙策马来到跟前,拱手见礼道:“高兄!” 经过几天的相处,彼此已经十分熟稔,正因为知道高不凡平时脾气随和,大家才敢如此开玩笑。 “马上就要天黑了,可找到落脚的地方了?”高不凡问道。 说到正事,裴行俨倒是不敢怠慢,神色一整道:“由此往西六七里远,有一处荒村适合驻扎。” 第152章 荒村 眼前这座村落也不知被遗弃多少个年头了,草木萋深,荆棘遍地,怪藤缠绕枯树,青苔爬满诡石,说不出的荒凉孤寂,根本寻不着进村的道路,只有那些偶尔在藤蔓中露出来的残桓断壁在无声地证明着,这里曾是一座有人居住的村落。 在现代的中国,被遗弃的村落不是没有,但多是由于城镇化,人口向城市迁移造成的,但在生产力落后的农耕社会,一个村落的消亡的原因却很多,譬如瘟疫、兵灾、贼劫、地理环境变迁等都能轻易摧毁一条村庄,而大多数原因造成的后果都是全村死光光。 因为封建农耕社会的底层百姓都被绑死在土地上,只能靠着在土地里刨食养活自己,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非村民都死光了,否则不太可能放弃整座村子,当然,也有可能这个村子真的不适合再居住了,譬如断了水源,没办法,只能集体迁居。 眼下正值黄昏,天空昏昏沉沉的,数只黑漆漆的乌鸦落在枯树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高不凡这群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不时发出几声瘆人的怪叫,让整座荒村更添了几分阴森的气息。 正所谓封建迷信,顾名思义,封建社会的人都十分迷信,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敬畏鬼神,譬如眼前这座荒村,此刻在众人的眼中就是一处不吉之地,住在这里难免会沾上晦气,所以都目光犹豫地看着高不凡。 高不凡自然没那么多顾忌,鬼神对他来说就是扯谈,唯一能让他忌惮的就是瘟疫,不过这村子应该已经荒废有些年头了,即便是瘟疫也早就销声匿迹,料也无碍,这里如此荒凉,绝对少有人来,在这里扎营正好更加安全。 嗖…… 高不凡手腕一翻,已然张弓如满月,嘣的一声,但见箭去流星,枯树上并排站着的三只乌鸦倒也邪门,弦声一响,竟然十分机警地扑楞飞起,高不凡那支利箭便射空了。 李一那货这几天闷声跟着大队走,倒也还算老实,不过夹着尾巴做人让他很不爽,此时正要嘲笑两声发泄一下,高不凡的第二箭已经射出了,跟第一箭几乎同时射到,那三只乌鸦刚好离开树枝,还没来不及发力高飞,竟被第二支箭给穿成了一串,直接从空中栽倒下来。 四下里静了片刻,继而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李一那货傻了眼,脸上的嘲笑瞬间凝固掉,喉咙里发出的嘲笑声急咽回去,便变成了一声漏气的鸡鸣,随即淹没在如潮的喝彩声道。 裴行俨禁不住脱口道:“昔有长孙将军一箭双雕扬名突厥,今有高长卿一箭三乌,神乎其技,当威震高句丽!” 苏定岳等一众侍卫也是一脸的敬服,别的不说,光就这一手箭术,高不凡若参加四科举人,绝对十拿九稳,难怪就连长孙晟和可敦都看中了此子。 窦线娘美眸炙然地瞧着自家高大哥,俏脸难掩自豪。高不凡收起角弓,淡笑道:“碰巧而已,裴兄过誉了。” 高不凡本来就六识灵敏过人,又得长孙晟指点,再加上修为日深,现在他在箭术上的造诣虽不敢说炉火纯青,但比之长孙晟也不遑多让了。 这时正好又有一只乌鸦落在枯树上,柳狗儿和柳七斤这两个小子立即争先恐后地射出一箭,结果均射了个空,那只乌鸦则吓得喷射出一泡屎,尖叫着飞走了,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狗崽子,七斤儿,你们这手臭箭还得多练几年呢。”一名侍卫调侃道。 柳狗儿一脸丧气,柳七斤则毫不在意,飞快地跑到枯树下捡起那串乌鸦,笑嘻嘻地道:“蚊子再小也是肉,今晚加餐。”说完把箭恭敬地还给高不凡,然后把三只乌鸦用草串起来挂在裤腰带下。 一众府兵和村民不由大为懊恼,后悔反应慢了,裴行俨笑道:“七斤这小子机灵。” “七斤,分俺一只。”柳狗儿上前讨要,却遭后者拒绝了,正要动手抢夺,高不凡却道:“别抢了,扔掉吧。” “为啥?”柳七斤和柳狗儿异口同声地问。 “这玩意吃腐肉,脏得很,身上也不知有多少病菌,小心染上瘟疫。”高不凡淡道。 柳七斤吓得赶紧把死乌鸦扔掉,还顺带在柳狗儿身上蹭了蹭手掌,后者嫌弃地躲远开去,其他人也变了面色,没办法,瘟疫实在太可怕了,别说在医学极度落后的封建社会,就是现代社会的人也谈之色变。 “高公子为什么不早说。”柳七斤拔了一丛野草使劲擦去手上的血迹,看样子就差掏出裤裆里的家伙滋几下了。 高不凡好笑道:“没事,没吃进肚子里还不至于得病。” 柳七斤这小子闻言才放下心来。 “进村,今晚就在村里宿营,裴兄负责外围警戒。”高不凡吩咐道。 高不凡露了一手“一箭三鸟”,在队伍中的威信无形中又增加了几分,一声令下,众人便开始清除杂草,打通一条进入村子的道路,而裴行俨则率着手下骑兵在村子外围警戒,扫荡野兽和蛇虫鼠蚁。 此时已经暮色苍茫,一名正在挥刀砍劈荆棘的府兵忽然惨叫一声倒地,旁边几名府兵连忙围上去,发现倒地府兵的肩头上赫然插着一支箭,不由面色大变,连忙高叫:“敌袭,村里有伏兵!” 正散开来清理杂草的众人急忙府身后退聚拢,高不凡几个起落便赶到现场,目光很快就锁定了十点钟方向的一处断墙。 这时裴行俨也赶到了,与高不凡目光一触,两人便十分默契地从两侧向断墙扑上去。 嘣…… 墙后一箭射出直取高不凡,高不凡挥刀把箭劈落,脚下速度丝毫不减,一个纵身便落在断墙上,手中腰刀如同长河匹练,墙头上覆盖着的藤蔓倾刻被绞得粉碎,而此时裴行俨也杀到了,马槊一招毒龙探海,卡嚓一声扎入断墙中,把半面断墙都掀翻了,墙后数人惊慌躲避。 刷…… 高不凡手中的刀当头劈下,真个疾如风雷,眼看墙后那几名偷袭者就要死在他的刀下,裴行俨忽然大叫:“高兄手下留情。” 高不凡人在空中刀势一凝,卡嚓,一名偷袭者举起来的角弓还是被他势不可挡的刀锋给斩折了,吓得那人仰面躺着一动不敢动。 高不凡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一瞧,发现这几名偷袭者虽然衣衫褴褛,但还依稀认得出是隋军的服饰,不禁皱眉道:“你们是隋军?” 刀锋近在咫尺,那名隋军艰涩地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你……你们也是?” “我不是,他是!”高不凡指了指身后的裴行俨。 裴行俨收起马槊道:“本人乃千牛备身裴行俨,你们是何人麾下?” 三名偷袭者愕了一下,继而面露喜色,答道:“属下隶属左卫,许国公宇文将军麾下。” 高不凡心中一动,原来是宇文述手下的溃兵,冷道:“尔等为何袭击我们?” 三名偷袭者瞧不出高不凡的身份,但见千牛备身裴行俨似乎也唯此人马首是瞻,而且此人一身武艺也太过强悍了,连近距离射来的箭都能劈飞,简直非人哉,于是战战兢兢地答道:“天黑没看清,我们还以为是高句丽兵搜杀过来了,都是误会。” 高不凡察言观色,估计对方并没有说谎,这才收起了腰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公子是在问小的吗?”角弓被劈断那名隋兵小心翼翼地问,见高不凡点头,这才答道:“小的叫阮小富。” “名字不错,你爹是不是阮大贵?” 阮小富讪讪地道:“俺爹叫阮万宝,俺大哥才叫阮大贵。” “小的阮大贵见过公子。”旁边一名隋军搭话道。 高不凡差点一头载倒,仔细一看,两人还真有四五分相似,敢情是一对亲兄弟,于是目光落在第三人身上,随口问道:“你呢,不会也姓阮吧?” 那名隋军精瘦精瘦的,使的却是一根长矛,摇头道:“小的不姓阮,姓赵,大家都叫我老赵头。” “你们是什么时候藏身于此的?只有你们三个?”裴行俨沉声问道,白天发现这处荒村的时候,他还专门探查过,发现没人,这才建议高不凡今日在此扎营了,现在出了岔子,算得上是他失职了。 三人中似乎以老赵头为首,立即答道:“我们比你们早到半个时辰,还有五十多个弟兄在后面赶来,本打算在此落脚的,没想到你们也看上这里。” 裴行俨神色稍松,原来对方也是刚到不久,如此倒不能算自己失职。 高不凡见这老赵头对答稳重,于是便问:“你在军中是什么职位?” “小的是队正。”老赵头答道。 隋朝的寿命实在太短了,短到很多制度都还没定型就灭亡了,所以史书上关于隋朝的记载不多,譬如隋朝的军制就显得比较混乱,各级军官名称和部队的建制都没详细的记录,即便是同一级军事单位,兵力也不尽相同,一队约莫五十人左右吧,为首者就叫队正,一队由五个火组成,每火十人,军官叫火长。 这个老赵头是个队正,他说还有五十多个弟兄正在赶来,岂不是意味着他这个队还是成建制的,有点不简单呀,要知道隋军大败之下,剩下的溃兵都是散兵游勇,还能成建制的十分鲜见。 “既然如此,去把你的人都领过来。”高不凡淡道。 老赵头连忙站起来,高不凡把刀一伸,搭在老赵头的肩头上,一指阮小富淡道:“他去,你和阮大贵留下。” 老赵头面色微变,只好重新蹲了下来,阮小富忐忑不安地站起来。 高不凡向裴行俨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用马槊一指阮小富,喝道:“走吧。” 第153章 枯井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一百多人齐动手,天色完全黑下时,整座荒村便被清理好了,部份未曾倒塌的房屋经过简单的修缮加固后勉强能凑合,眼看就要下雨了,有屋顶遮头自然要比露宿强,所以大家愉快地住了进去,点起火把,架起铁锅准备煮晚饭。 眼前这座房子是砖瓦结构的,所以保存得比较完整,只是院墙坍塌了,房子有一厅三房,其中一间是独立厨房,想必这家人以前也算是村中的富户了,大厅用来堆放粮食等物资,剩下的两间房高不凡和窦线娘二人各占一间,倒是正好合适。 得益于裴行俨这几天疯狂抢掠村子的行径,现在队伍的储备粮食充足,光是五谷杂粮就多达二十多石,即使每人每天吃一斤,也足够两百人维持半个月,另外,裴行俨等人还抢到了不少牲口,除了部份强壮的留下拉车外,其余的都宰了打牙斋,所以大家这几天都十分难得地吃上了几口肉,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吃肉的效果无疑是立竿见影的,窦线娘这小妮子明显丰满了些,尖尖的下巴变得圆润了,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也更加好看了,就连眉心那一点殷红的美人痣似乎也更加灵气了,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娇美灵动。 大厅里灯光摇曳,窦线娘刚给火头军们分发完粮食煮饭,此时正撅着小屁股,嘴里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一边清点剩下来的柴米油盐,显然心情很不错。 高不凡闲得无聊,在油灯下翻阅李靖的兵书《六军镜》,偶尔间抬起头来,目光正好落在小妮子浑圆的臀上,不由心神微漾。 十五岁的姑娘的身体已经拉扯出线条了,就像抽了穗的苞谷似的,充满了青春的气息,而现在已是暮春时节,窦线娘也换下了厚衣,此时正穿着一件麻布衣裙,纤腰细束,肩似刀削,朴素的衣着也却难掩天生丽质。 高不凡正瞧得有点喉咙发干,窦线娘似有所觉般转首望来,两人目光相接,顿时都像触电般红了脸。 高不凡不由暗汗,连忙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窦线娘心如撞鹿,高大哥刚才炙热的眼神让他既羞涩又有点欢喜,还有一点点期待。 正当气氛暧昧的时候,柳狗儿那小子慌里慌张地跑进来道:“不凡少爷,线娘姐姐,不好啦,秋生哥不小心掉进一口枯井里,英叔他们下去救人,结果都没能上来。” 高不凡和窦线娘面色齐变,一个放下兵书,一个放下账本,跟在柳狗儿身后跑了出去。 当高不凡和窦线娘两人赶到时,枯井四周已经围满了人,四周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韩老实正举着火把在井口查探,身上系着绳索,显然是准备下井救人,旁边的人则七嘴八舌地苦劝他不要下井。 “高公子来了,快让开!”众人见到高不凡,立即让开了一条道路。 高不凡快步走到枯井旁,沉声问:“怎么回事?” 一名村民立即战战兢兢地道:“刚才大伙准备做晚饭,秋生发现这里有口井,便想弄些水上来,谁知刚探头看了看井口就栽下去了,英叔和七斤那小子下去救人,结果就再没上来了,大家在井口喊了半天都没回应。” “俺早就说这村子不吉利,不能在这里住,这口井里说不定就有不干净的东西,要不然秋生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咋看一眼就往下栽,英叔和七斤下去后一声不响,到现在也不见上来。”另一名村民面带惧色地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望向枯井的目光都多了一丝恐惧,仿佛那黑漆漆的井内真藏着一头恶鬼似的。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他是绝对不信什么鬼神的,但古人却是笃信鬼信,他就算解释再多也是徒劳,而且这个时候救人要紧,如果所料不差,这口枯井估计是荒废太久,枯枝败叶发酵出沼气之类的有毒气体了,这玩意可是能要命的,救人得迅速及时才行。 “所有人退后,火把绝不允许伸进井口,这是军令!”高不凡声色俱厉地下了一道命令,然后纵身一跃地跳进了井里。 在场的人不禁都失声惊呼,窦线娘俏脸煞白,急忙跑到井边查探,一边焦急地道:“韩叔,把火把给我。” 韩老实后退了一步,摇头道:“高公子说了,火把不能伸进井口,这是军令。” 其他举着火把的村民和府兵也纷纷退了开去,高不凡已经声明这是军令,自然没人敢违抗,上次奸**女被斩首的五名府兵还历历在目呢! 窦线娘急得跺了跺脚,只好一脸担忧地瞪着杏目往枯井里看,只是这口枯井显然很深,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底。 且说高不凡跳进枯井后,立即屏住了呼吸,手脚并用,快速往枯井底部爬下去,大概下降了十几米,到底了,高不凡伸手一摸,摸到了一具人体,连忙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来便扛到肩上,再一摸索,又找到了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夹在腋下,然后只用靠着双腿蹬两边的井壁往上弹跳。 以高不凡目前的实力,这对他来说没啥难度,前后也就十秒不用,他便带着三人攀上了井口,窦线娘见状松了口气,在场的人见状都齐声欢呼,佩服得差点五体投地。 高不凡跃出井口,迅速把三人平放在地面,然后查探气息,发现最先掉进井里的年轻村民柳秋生已经没气了,脉搏也停止了跳动,不由心中一沉,幸好,柳英和柳七斤都还有气息。 高不凡让人取来冷水浇在柳英和柳七斤两人的头脸上,片刻之后,两人便渐渐苏醒了,而那名叫柳秋生的村民坠井时脑袋受到撞击,左侧太阳穴部位凹下去一块,估计当场已经毙命了,没有再抢救的必要。 柳七斤这小子是最后下井的,吸入的有毒气体也是最少的,醒来休息了片刻便能坐起来说话了,揉着脑袋一脸懵逼地问:“咋回事?俺不是下井了吗?几时上来的?” 柳狗儿伸手在柳七斤眼前晃了晃,好奇地问道:“你晕在井底了,是不凡少爷下去把你们救上来的,你一点也不记得了。” 柳七斤茫然地摇了摇头:“俺只记得闻到一股臭味,很难闻。” 高不凡解释道:“废弃的井里会产生有毒气体,吸入过量能将人毒死,而且,这些有毒气体遇到明火还会发生爆炸,能将人给生生炸死。” 众人不禁恍然大悟,柳七斤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道:“高公子懂得真多,幸好俺和英叔着急救人,都来不及点火把,噢,秋生哥怎么样了?” 柳狗儿摇了摇头:“秋生哥没救了!” 柳七斤的目光落在柳秋生的尸体上,表情瞬间黯淡下去。 这段时间大家经历了太多的生死,说得洒脱点就是生死看淡,说得难听点则是麻木了,对于柳秋生的死,即便是同村的村民也只是黯然了片刻,然后便准备把尸体移走安葬了事。 正当村民们准备抬走柳秋生的尸体时,高不凡的目光不由落在尸体的衣服上,上面沾了一片黑乎乎的浓稠液体,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机油的味道。 高不凡不由心中一动,连忙道:“且慢!” 两名搬尸体的村民下意识地停下来,疑惑地望向高不凡。 高不凡走到尸体傍蹲下来,伸出手指揩了一下尸体衣服上的黑色液体,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面色瞬间变得古怪无比,这气味……石油? 第154章 听我的,有饭吃 高不凡前世参观过炼油厂,接触过原油,几乎可以断定,柳秋生衣服上所沾染的黑褐色液体就是石油,但是为了进一步求证,他还是再一次下到井底,没有携带火把,以免发生意外,毕竟石油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点燃,常规手段很难扑灭。 眼下正是晚上,十几米深的井底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过高不凡目力异于常人,借着井口上方照下来的微弱火光,便足以把井底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了。 这口井的井底不算大,直径也就一米左右,没有水,但从四周井壁的颜色深浅来判断,这口井原来是有水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干枯了。 高不凡用脚拨开铺在井底的一层枯枝败叶,发现底下竟然有一条裂缝,约三指宽,二三十公分长,可以看到裂缝中盈满了那种黑褐的粘稠体,显然,柳秋生尸体衣服上所沾的就是此物。 高不凡心中一动,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布条塞到裂缝中,将里面的黑色液体吸光,但是片刻之后,石缝中的黑色液体竟然又慢慢满上来了,很明显,这地底下十有八九是一块油田,而且是极容易开采的油田,高不凡不由激动了一把,只是一想到现在是工业化程度几乎为零的隋朝,顿时又冷静下来了。 石油被称为工业的血液,在后世是主要的能源物质,也是最重要的工业原材料,几乎各行业都离不开它,但在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封建农耕社会,这玩意却是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价值差不多为零。 事实上,我国最早在东汉时期就有关于石油的记载了,《汉书》中提到“高奴有洧水可燃”,而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中则这样描述:“水上有肥,可接取用之”,古人将石油称为洧水、肥、石脂和石漆等,直到宋朝人沈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石油。 石油在我国古代虽然发现得很早,但几乎没啥应用,因为这玩意产量少,烧起来还呛人,意味极不好闻,而且浓烟滚滚,所以人们宁愿用植物油和动物脂胭炼油来照明,也不使用石油。 但是,一座露天,且极容易开采的油田在高不凡看来还是十分有用的,可惜却在高句丽境内,若是在大隋境内,他肯定设法把这块地搞到手,然后再想法办炼制煤油汽油什么的,以后光靠卖灯油就能赚得盘满盘流了。 至于现在嘛,弄点石油来行军照明,制作简单的火箭和燃烧弹还是可以的,所以高不凡打算明天让人搞些陶罐瓦瓮什么的来装上百来斤,接下来或许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井里既然有石油,高不凡也大概猜到这座村子荒废的原因了,很明显,这不是人祸,而是天灾,极有可能是一场地震改变了地下岩层的结构,导致了原本有水的井干枯了,底下的浅层石油却冒了出来。 这如果在后世,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全村人都发大财了,光是国家的拆迁补偿就有一大笔,另外还有安置房,可是现在是隋朝,就连认识石油的人都少之又少,拆迁安置更是甭作梦了。 试想一下,村子里的水井突然干枯,还冒出了又黑又臭的不明液体,那些村民断了水源,说不定还疑神疑鬼,全村迁徙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且说高不凡重新爬上了井口,把那块浸泡了石油的布条用火把一点,顿时便熊熊燃烧起来,黑烟滚滚,气味极呛,有点像臭鸡蛋的味道,绝对是石油无疑了,而且含硫量比较高。 窦线娘捂住鼻子惊讶地道:“高大哥,你说的这种……石油真的能烧着呀,就是味道太呛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这里的石油的杂质太多,直接燃烧不仅污染大,还极浪费,简直是暴殄天物,要经过加工提炼才好用。” “噢!”窦线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既然高大哥说出“暴殄天物”这个词,想必这种黑乎乎的脏东西的确很有用。 “对了,线娘你回头多准备些盛器,最好是陶罐瓦瓮什么的,我有用。”高不凡吩咐道。 “高大哥是要用来装石油吗?嗯,是了,这些石油可以用来引火照明,还可能制作火箭。” 高不凡不由眼前一亮,竖起大拇指赞道:“我家线娘越来越聪明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智者敏。” “人家本来就不笨好吗!”窦线娘撅了撅菱角似的小嘴儿,飞快地白了高不凡一眼,竟有种说不出的小妩媚,把四周的府兵和毛头小子都看得愣了愣神。 高不凡轻咳了一声,挥手道:“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一众府兵和村民都识趣地各自散去,警戒的警戒,做晚饭的做晚饭,休息的休息。 卡嚓…… 一道惨白的电光划破天际,一声炸雷随即响起,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落下,大家更是纷作鸟兽散了,大雨中,那块沾了石油的布条却仍然在燃烧,直到布条化成了灰烬才熄灭。 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快,约莫半炷香时间就停了,倒像是专门为大家送“水”煮晚饭的,那些伙头军用接下来的天水煮饭,倒是不用再到村外找水了,省了一番功夫。 很快,整座村子上空便弥漫着诱人的饭香和肉香,正当一众府兵和村民幸福地吃着晚饭的时候,裴行俨所率的骑兵终于返回了,还押回了老赵头麾下的人马,不过人数却跟老赵头所讲的五十来人有很大的出入,竟然多达两百多人,足足多出四倍有余。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高不凡总算明白裴行俨为何去了那么久才回来了,很明显,老赵头这混蛋耍了个心眼,他们明明有两百多人,却只报五十人,幸好自己也多留了一份心眼,让裴行俨带上五十骑兵前往,要不然只怕压制不住这两百人,否则真的后果难料。 眼前这两百多名隋军溃兵明显已经饿极了,此刻闻到饭菜的香味竟然一个个眼冒绿光,垂涎三尺,甚至蠢蠢欲动,仿佛一群饿狼似的,要不是忌惮裴行俨这些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估计已经扑上来动手开抢了。 正捧着饭碗吃晚饭的府兵和村民们见状不由大为恼火和警惕,纷纷拿起武器,一边吃饭,一边凶狠地盯着新来的两百溃兵,他奶奶的,大家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谁怕谁?老子好不容易才吃上两天饱饭,你们这些新来的装什么大尾巴狼?有胆子动手抢试试,砍不死你们这帮王八蛋! 人在饥饿的时候最容易失去理智,而失去理智的人跟野兽并无两样,这个时候别说同胞了,就算是父子兄弟也可能为了一口吃的自相残杀,“易子而食”可不仅仅是史书上的一个词语,而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蹲下,都不许妄动,谁动谁死!”裴行俨手中马槊寒光闪闪,厉声喝令,那些溃兵便都乖乖地蹲下来,不过目光却舍不得从众人的手里的饭碗上移开,不停地吞着口水。 裴行俨控制住所有溃兵,这才来到高不凡跟前翻身下马,拱手道:“高兄,老赵头那家伙果然耍滑头少报了人数,幸好咱们早有准备。”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裴兄辛苦了!” 裴行俨狞笑舔了舔嘴唇道:“辛苦啥,区区两百多疲兵,在咱们的骑兵面前还不够瞧,宰了几个便都老实了。” 高不凡对此并不出奇,虽然大家都是隋兵,但眼下大家各自为战,对方又有两百多人,实力不弱,对方的首领肯定不会轻易依附过来给别人当小弟的。 “他们的首领呢,不会就是老赵头吧?”高不凡觉得老赵头既然亲自到前面负责探路,应该不太可能是这支溃兵的首领。 果然,裴行俨摇头道:“老赵头并不是他们的首领,这些溃兵的首领是一名旅帅,这家伙拽得很,非但命令老子放人,还要抢我们的马,老子一怒之下便扎了他个透心凉,那家伙还有十几名亲兵想动手,老子也全宰了。” 高不凡暗汗,裴行俨这小子果然生猛,难怪是史书上号称万人敌的猛将,愣是要得,看来自己把骑兵交给他率领的决定无比正确。 “嗯,弟兄们奔波了一晚也累了,带他们吃饭休息去吧,剩下的我来处理!”高不凡吩咐道。 裴行俨拱了拱手,率着骑兵队的众弟兄下去吃饭了,至于那些新来的溃兵都被缴了武器,倒是不怕他们闹出乱来。 高不凡信步走了上前,那些新来的溃兵都下意识地向他望来,神色惊疑不定。 高不凡抽出一柄腰刀,屈指在刀身上轻轻地弹了两下,发出噔噔的声响,突然发力一指击在刀身上,那柄镔铁打造的腰刀便应声而折,那些新来的溃兵不由都骇然色变,这小子好强的指力,什么来头? 高不凡又隋手把断刀弹断成几截,这才洒然地拍了拍手道:“本人渤海郡蓨县高不凡,表字长卿,这里我说了算,听我的,有饭吃!” 第155章 刘武周 “听我的,有饭吃。” 多么简单直白,朴实无华的一句话啊,这对一群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的溃兵来讲,简直如听仙音,比打鸡血还要得劲。俗话说得好,有奶便是娘,这个时候只要高不凡能赏口饭吃,让这些溃兵跪下来叫娘叫爹叫祖宗都行,更遑论只是认他当老大,听从他的调遣了。 这世道,拳头大就是硬道理,高不凡手中既有奶(粮),麾下又有骑兵,单指能断刀,拳头足够硬,当老大也就理所当然了。 所以,根本不用高不凡再多一句废话,那些溃兵便纷纷表示愿意听从他的调遣,并且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于是乎,高不凡只用一句话就把这两百多名溃兵收编了,麾下兵力再次暴增一倍有余,达到了四百零八人之多。当然了,正所谓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这些溃兵的战力和忠心程度都十分堪忧,打硬仗肯定是不行的,遇到敌人不一哄而散就烧高香了,说什么赴汤蹈火都是特么的鬼扯,要形成战斗力还是得磨一磨才行,最好能打上一两场顺风仗,士气和忠心程度才能迅速提升上来。 正如最早收编的一百多名隋军俘虏,他们先是亲眼目睹高不凡率领几十村民歼灭了一支高句丽百人步兵队,又亲自参与灭掉两支高句丽的百人骑兵队,现在不仅士气高涨,对高不凡这个带头大哥也是信心空前,相信跟着高不凡能活命,能活着回家见到父母妻儿,所以他们敬服、拥护高不凡,就连李一这种顶级门阀公子也收买不了他们。 既然这些新来的溃兵都表示愿意归附了,高不凡也言出必行,立即让窦线娘分发粮食,让这些溃兵自己做晚饭,不过粮食配给的份量只及一众村民和最早收编那批府兵的三分之一,吃饱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也不至于饿死。 高不凡之所以采取这种分配粮食的方式,倒不是因为粮食不够,而是要安抚众村民,以及最先加入的这批府兵,毕竟他们才是作战的主力,同时也告诉那些新加入的溃兵,多劳多得,想吃饱饭就得卖命卖力气,偷奸耍懒者,贪生怕死者不配吃饱。 老赵头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那个小仙女似的柳线娘竟然也分了他一份口粮,不由心中一暖,连忙千恩万谢,跑去跟别人搭火煮晚饭了。 然而,正当老赵头捧着小半碗半生熟的麦粒狼吞虎咽时,却见高不凡朝他走过来,不由心中一凛,连忙站起来行礼道:“见过高公子。” 高不凡摆了摆手,很自然地在傍边蹲下道:“继续吃,甭用管我。” 老赵头只好也跟着蹲下,捧着碗忐忑不安,旁边几名溃兵下意识挪远了一些,既局促又有些好奇地偷偷望来。 高不凡打量了一眼老赵头,发现这家伙虽然看上去精瘦,其实身板挺结实的,浓眉勾鼻,颇有些威势,一对鹰目虽然恭顺地低垂着,却透着一丝桀骜和精明。 “吃啊,看我作甚?”高不凡微笑道,说完拾起老赵头旁边搁着的那根长枪,竟然挺重手,枪柄乌漆麻黑,似木非木,似铁非铁,不由轻咦了一声道:“老赵头,你这把长枪想必有些来头吧?” 老赵头面色微变,谄笑道:“高公子果然好眼光,这是本人祖上留下的,枪柄由铁木反复浸泡桐油,历经三年才制成,比铁要轻一些,但坚硬程度却不遑多让,柔韧性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不凡双手略一用力,那根铁木枪便变成了一个圆弧,竟然没有折断,一松手,枪身嗡的一下便弹直了,枪头划出一道凛凛寒光,不由脱口赞道:“好枪!” “不值什么,高公子要是喜欢便尽管拿去用。”老赵头很识趣地道,但眼神却有些不自然。 高不凡笑了笑,把铁木枪随手放下,淡道:“本人不会使枪,也不习惯夺人所好,好意心领了,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老赵头暗松了口气,干笑一声道:“高公子过谦了,武艺到了高公子这种程度,摘叶飞花都能伤人,用什么兵器其实都一样。” “浮夸了,不过你倒是挺会说话的,话说你真叫老赵头?”高不凡略带玩味地睨着老赵头。 老赵头心中一凛,陪笑道:“实不相瞒,小的其实叫刘武周,河间郡景城县人氏,原在杨太仆手下担任队正,兵败后走散了,便加入到周顺的麾下,周顺见小的身手还算不错,便让在下担任斥候负责探路,谁知竟然遇上高公子等人,由于天黑看不清,阮小富这混蛋一时紧张放箭,以至发生了误会。” 老赵头口中的周顺就是被裴行俨宰了的那名旅帅,相当于百夫长,从八品上,属于中低级军官。 “你叫刘武周?”高不凡不禁意外地多看了老赵头一眼,记得隋末群枭当中好像也有一个叫刘武周的,为了和李唐争天下,勾结突厥人南下中原,不过最后还是被李唐灭了,这是碰巧同名同姓,亦抑就是此人? 刘武周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狐疑,陪笑着问:“莫非高公子听说过小的?” 高不凡摇头道:“倒是未曾,不过武周这名字起得不俗,想必令尊也是个有学问的人。” 刘武周连忙谦虚道:“高公子谬赞了,我刘氏一族在河间郡倒算得上是大富之家,只是名气远不及渤海高氏,在下自小游手好闲,好舞枪弄棍,被族人瞧不起,甚至被家兄羞辱,一气之下便离开家乡投效到杨太仆名下,誓言混出个名堂,岂料这次随军东征高丽,非但未立寸功,反而成了一名流落异国乡的溃兵,真是一言难尽。” 高不凡闻言便更加肯定了几分,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就是隋末群枭中的刘武周了,也不出奇,夏王窦建德不也是泥腿子出身?正所谓英雄莫问出处,枭雄起于微末,这个刘武周相貌不俗,行事果决,有野心,还能低头装孙子,日后混出名堂来一点也不奇怪。 “老刘不必气馁,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想必老刘日后会大有作为的。”高不凡微笑道。 刘武周微愕,讪笑道:“高公子见笑了,若高公子看得起,在下愿追随骥后效力。” 高不凡一听便知刘武周误会自己要招揽他了,于是淡笑道:“在下只是一介白身,承蒙诸位弟兄信任推举为首,只不过暂时充当话事人,等回到大隋便功成身退了,追随骥后什么的话休再提起,免得引起误会,不过,如今这形势,大家当同心协力才有机会渡过辽河返回大隋。” 刘武周立即一脸佩服地道:“高公子一片赤诚高义,实乃我辈之锴模,正所谓英雄莫论出身,能者多劳,高公子虽然是一介白身,却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大家理所当然听从您的调遣,武周自然也不例外。正如高公子所讲,如今这形势,大家自当戮力同心才能渡河回国。” 不管刘武周此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他的表情和语气还是十分诚恳的,高不凡也懒得去揣摸,只要这家伙听从调遣就行,于是微笑道:“老刘倒是深明大义,既然如此,你继续担任队正一职,负责统率五十人。” 刘武周暗喜,连忙道:“只要高公子信得过在下,在下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不凡立即打断道:“那倒不必,做好自己本份就行,不过本人丑话也讲在前,像之前虚报人数这种小把戏,本人不会再追究,毕竟此前你我是是敌非友,但从现在开始,你老刘若敢跟我玩心眼,就别怪本人翻脸无情了。” 刘武周心中一凛,讪讪地道:“在下不敢!” 第156章 好战分子 是夜,又下起了大雨,破房子终究是破房子,虽然经过简单的修缮,但屋顶依旧四处漏水,仿佛置身于水帘洞中,房间的地面被滴得湿漉漉的,唯有墙角附近的一块干燥的净土勉强可以栖身。 此刻,墙角边的干燥地面上铺着一张破旧的草席,高不凡和裴行俨两人盘膝对面而坐,二人的面前摆放着一碟炒得金黄的知了猴,香气扑鼻,令人垂涎三尺,另外还有两碗热气腾腾的茶水,里面漂着一些切成丝状的碧绿茶叶,看是挺好看的,就是没有茶香,也不知是什么茶。 高不凡笑了笑道:“条件简陋,没有酒肉待客,就地取材弄了吃喝,倒是让裴兄见笑了。” 裴行俨摇了摇头,讶然地道:“见笑倒是不会,只是没想到高兄竟有如此手艺。” “是线娘的手艺,我充其量只是提供了一点技术指导,不敢居功。”高不凡坦然道。 裴行俨稍琢磨了一下才会过意来,笑道:“高兄用词不拘一格,总能让人耳目一新,害行俨白白浪费了许多脑细胞。” 高不凡不禁哑然失笑:“没事儿,脑爬子只会越用越灵光,就好比刀剑,经常打磨才会锋利,长时间不用反而会生锈,你看你现在不是学东西挺溜的嘛,连脑细胞这词儿都会用了。” 裴行俨点了点头:“用高兄的话来说,行俨这是涨姿势了。” 高不凡差点绝倒,没想到这位在史书上号称万人称的猛将竟有如此诙谐的一面,指了指那碟香喷喷的知了猴道:“尝尝吧,这玩意不仅味道一绝,而且营养价值很高。”说完夹了一只丢进嘴里,嚼得嘎崩脆。 裴行俨本来还有点犹豫,见到高不凡吃得香,便忍不住夹了一只来尝,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停不下来了,两人你来我往,风卷残云般把一碟知了猴扫荡一空。 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碟子,裴行俨有点意犹未尽地问道:“这是什么虫子?看着挺恶心,吃起来却极美味。” 高不凡微愕,脱口道:“裴兄没吃过知了猴?” 裴行俨摇了摇头,他的身份背景虽然远不及李一这种顶级门阀公子,但好歹也出身于武勋世家,家境富裕,衣食无忧,没吃过知了猴这种接地气的食物也不出奇。 高不凡不由暗暗感叹穷文富武,介绍道:“知了猴即是幼蝉,在长出翅膀前都深藏在地底下,如今还不是知了猴大量破土的月份,这些都是大家修缮房屋时碰巧在地底下挖出来的。” 裴行俨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我再去搞些来,这么点儿塞牙缝都不够,不过瘾。” 高不凡好笑道:“算了吧,外面下着大雨呢,喝口茶解解腻,这玩意吃多了容易上火,桑叶茶正好有败火的功率。”说完端起来碗喝了一口。 裴行俨闻言也连忙端起那碗桑叶泡的茶一口喝光,摇头道:“味道太寡淡,喝着没劲,等回到大隋,在下请高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再点几名粉头一旁侍候着,那才叫爽!” “那就一言一为定了。”高不凡笑了知道,隋唐时期还不流行冲泡茶,一般是煮茶饼,研磨成粉沫后连渣喝掉的那种,所以口味比较重。 这时一声重重的咳嗽从隔壁传来,警告的意味甚浓,裴行俨机灵灵地打了寒颤,低声道:“倒是忘了隔墙有只小母老虎,看来粉头是不能点了。” 高不凡不禁莞尔,记得当初在蓨县城中初遇窦线娘时,这小妮子就是个典型的小辣椒,失忆之后性格大变,现在记忆恢复了,但在自己面前仍然像小鸟依人一般乖巧,不过也仅限于在自己面前,面对其他人时这小妮子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双手一叉腰,杏目一瞪,无论是吵架,还是打架,都鲜有人敢惹。 当然了,大家之所以让着她,一部分是看在高不凡的面子上,更多的却是长相和性别优势,毕竟一帮大老爷们也犯不着跟仙女似的小姑娘置气,而窦线娘自己也知进退,往往见好就收,即使偶尔无理取闹一下,大家都乐意包容她的小性子。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高不凡给裴行俨续了杯桑叶茶,一边正容道。 裴行俨点头附和道:“确实不对劲。” “哦,哪不对劲?”高不凡反问。 “高句丽人不对劲啊,咱们灭了两支高句丽骑兵,明明跑了十几个,本以为对方会大举追杀,结果连续三天都没动静,太反常了。”裴行俨皱着道:“难道高兄说的不是这个?” 高不凡眼中闪地一丝赞许,看来这个裴行俨不仅有勇,而且还是挺细心的一个人,点头道:“原来裴兄也察觉到了,从明天起,把咱们探路的斥候再放远十里,不仅前方,左右和后方都要派出斥候。” 裴行俨皱眉失声道:“有这个必要吗?” 高不凡郑重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总觉得高句丽人在憋着坏。” 裴行俨点头道:“说的也是,那我明天就安排下去,对了,咱们现在人数多了一倍,现有的粮食只能支撑个七八天,而伐木做舟不是一两天就能搞定的,得多弄些粮食来才行。”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粮食,一旦断粮,军队必然一触即溃,甚至不触即溃。高不凡本来就是军人出身,自然知道后勤供应的重要性,点头道:“是得多弄点粮食,只是上哪弄去?距离你们上次伐木作舟的地点还有一天左右的路程,即便沿途有三两个村镇,想必能弄来的粮食也不多。” 裴行俨舔了舔嘴唇道:“我正好知道一处地方有粮,而且管够,就是那地方不太好打。” “在哪?”高不凡心中一动,连忙把地图取了出来。 裴行俨凑近前,目光飞快地扫过,然后手指一指地图上的某处道:“大概就在这里。” 高不凡目光一闪,裴行俨所指的这个位置在西南侧,目测距离伐木作舟的地点有近六十里,距离此地的位置也差不多,于是不动声色地问:“这是什么所在?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粮食?” “这是高句丽军队的一个驻所,也是一个临时补给点,处于新城和辽东城之间,方便沿河一带巡防的高句丽军队补给物资,这是我们之前乱闯时无意中发现的。”裴行俨解释道。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既然是补给点,那肯定派有重兵把守。” 裴行俨点头道:“我曾经观察过,那里约有千来人把守。” 高不凡沉吟道:“千来人……有点多了,咱们很难吃得下,弄不好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裴行俨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现在虽然有四百多人,但有过半数是新加入的溃兵,这些人打顺风仗都未必好使,就更别说让他们打攻坚战了,更何况这个据点里的敌人是己方的数倍,简直就是以卵击石,所以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高兄说得是,也罢,咱们的粮食还能坚持七八天,沿途再抢几个村庄,勉强应该够了。” 高不凡微笑道:“力敌固然不行,但咱们可以智取。” 裴行俨眼前亮,脱口道:“莫非高兄有妙计?” 高不凡不置可否地道:“裴兄先说说那里的情形再从长计议。” 裴行俨精神一振,介绍道:“高句丽人把据点建在一条河边上,水陆交通都十分方便。” 高不凡闻言笑道:“水陆交通方便的方必然易攻难守,这就是所谓的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也。” 裴行俨佩服地道:“正如高兄所料,那里地势平坦开阔,的确易攻难守,不过高句丽人想必以为咱们这些溃兵不敢来犯,所以连防御工事都修得十分敷衍。” 高不凡暗道,那肯定啦,人家派了一千多名重兵把守呢,那些饿得手软脚疲的溃兵即便刚好路过,逃命都来不及了,那里还敢乱打主意,不是谁都像咱们这两个奇葩,胆大包天! 高不凡听裴行俨详细叙述完这个高句丽驻所的情形,心中已经有七八分把握了,当即拍板道:“这么一块肥肉放在嘴边,不吃白不吃,打!” 裴行俨闻言大喜过望,脱口道:“高兄,我果然没看错你,有种!” 高不凡道:“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惺惺相识之意。 “事不宜迟,我这安排人先行前往查探情况。”裴行俨兴奋地站了起来,一头便扎进屋外的大风大雨中。 高不凡哑然无语,有些人嗜赌,有些人好色,裴行俨这小子显然是个好战分子,看得出他很享受这种深陷敌后打游击的生活,对于渡河回国反而没那么的热衷,若换着其他人,这个时候肯定会选择省点吃,尽快伐木作舟渡河回国,逃离这个朝不保夕的险地,而他却疯狂地选择去攻打一个有上千敌人把守的据点。 第157章 雨夜 滂沱大雨还在哗啦啦地下着,屋里的滴漏像断线珍珠似的,地上的积水已经在左下角的墙边汇集成一泓小水塘,再顺着指缝大的墙缝往外淌,高不凡有点担心这雨要是继续下,整座泥砖房都会倒塌下来,而高不凡所处的位置正是整个房间地势最高的,上面的屋顶也没漏水,因而幸得片刻安稳。 裴行俨这小子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在房间的地面上留下两排泥泞的脚印,稍倾,纤影闪动,窦线娘提着裙裾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躲避头顶上方的滴漏,只是一不留神,额头上还是中招了,发出一声懊恼地惊呼,双手护住脑瓜子飞快地跑到高不凡所在的席子跟前,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下了。 “高大哥,这破房子不能住了。”窦线娘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水渍,一边可怜兮兮地道。 “总比在外面淋雨强。”高不凡笑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席子。 窦线娘脱掉沾满泥水的靴子,在高不凡的旁边歪坐下来,像条小美人鱼似的,只是她没有尾巴,裙摆下露出两截白生生的小腿和一双秀气小脚丫。 这个朝代的女子还不流行缠足,若是明清时期,高不凡此时看到的恐怕就是一双所谓的“三寸金莲”了,那种畸形的美,高不凡实在欣赏不来。 窦线娘的双足就很好看,那是一双天然的少女之足,纤柔修长,皮肤光洁嫩白,脚趾头粒粒饱满圆润,十分漂亮,高不凡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窦线娘显然察觉到高大哥的目光异样,连忙把脚丫子缩回裙摆下,神情忸怩地道:“袜子太脏了,我洗掉还没干。” 高不凡打趣道:“没关系,虽然味道有点冲,但我还憋得住。” 窦线娘的俏脸登时胀得通红,待看到前者眼中揶揄的笑意时,这才意到高大哥在捉弄自己,不由大发娇嗔道:“人家洗了好多遍了都!”说完赌气地自己闻了闻,又把秀气的脚丫伸到高不凡面前道:“不信你闻闻,哪有味儿?” 高不凡急忙捂住鼻子往后仰,并且夸张地直翻白眼,窦线娘既好气又好笑,张牙舞爪地扑上来,粉拳雨点落在前者身上,只是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 两人嬉闹了片刻,动作忽然都慢了下来,原来不知不觉间,高不凡已经仰面躺下,而窦线娘则整个人都趴到他身上,几乎紧贴在一起,状态亲密而暧昧。 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屋外大雨哗啦,屋内漏滴嘀哒,两人就这般默默地对视着,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了一般,窦线娘的脸蛋儿越来越红,芳心扑通扑通的急跳,一双杏目几乎要滴出水来,那含羞带怯的媚|态着实让人心头怦然。 此时此刻,高不凡感觉自己体内正有一头野兽在躁动着,少女温香软玉般的娇躯就在怀中,水汪汪的媚眼,红扑扑的俏脸,粉嘟嘟的樱唇近在咫尺,弄得他浑身同火烧一般,就连哗啦的雨声仿佛也化身为欲旺的鼓点,刺激着他的每一条神经。 “线娘!”高不凡的喉咙有点发干,以至于声音都带点嘶哑,窦线娘轻轻一颤,合上眼睛嘤了一声,仿佛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高不凡的脑袋嗡的一声,终于忍不住翻身在上,向着那红艳欲滴的小嘴儿印了下去…… ………… 雨一直下,距离荒村约莫二十里的一座村镇外面,正有上千匹战马沐浴在这场夜雨中。尽管眼下已经过了凌晨,但村镇内依旧灯火通明,不时可见到穿着蓑衣的高句丽士兵在警戒巡罗。 镇内最大的一座房屋中,火把的光芒把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十几名高句丽军官正围在一幅地图旁边开会议事,其中一人正是在沼泽地一战中侥幸逃脱的骑兵百夫长柳承武。 此时,一名拄着拐杖的老者被带走了屋内,看穿着打扮应该是这座村镇的本地百姓。 “刘将军,此人就是这里的族老。”领人进来的那名士兵大声禀报道。 “老叟见过诸位将军。”老者由于缺了两颗牙,说话时有点漏风,声音还有点粘糊。 在场一众高句丽军官中,以那位姓刘的将军为首,此人名叫刘在尚,是一名骑兵千夫长,也是这次大规模围剿的负责人之一,全权节制两千骑兵。 这个刘在尚约莫四十岁许,五短身材,分明是个矬子,但是长得十分敦壮,额高、眼狭、尖刀眉,满脸横肉,目光阴沉,一瞧就是个凶悍之裴,他的眼睛只是一扫而过,饶是那名见多识广的族老都禁不住有点发怵。 刘在尚皱了皱尖刀眉,显然对这个口齿不清的族老有所不满,恶声问道:“老头,本将军接报,你们的村镇今日遭到了隋狗的抢掠,对方有多少人马?以及抢掠的经过,都详详细细地说一遍,不许有遗漏。” 这名族老虽然口齿不清,但心水却是很清,知道这位将军不待见自己,便推说自己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请求让自己的儿子代言。 很快,这名族老的儿子便被带了进来,约莫三四十岁,倒是口齿伶俐,答道:“回将军,那支抢劫咱们镇子的隋狗是一支骑兵,人数不多,也就四五十人吧,看着挺凶的,却没有动手杀人,也没有奸**人,抢了粮食和一些生活用品就打北边离开了,对了,他们的首领是一名年轻人,大概二十岁左右吧,手里拿着一根长矛一样兵器,但又不是长矛,两边都是开刃的。” 柳承武面色一黑,打断道:“那叫马槊!” “哦,那玩意原来叫马槊啊,看着怪吓人的,小的被那隋狗坐在马上用马槊一指,差点就吓尿了。”族老的儿子心有余悸地叙述道,而旁边的族老则气得直翻白眼,扇了儿子一记后脑勺,怪他屁话多。 刘在尚不耐烦地挥手斥道:“行了,你们退下吧。” 待族老和他的儿子被带下去后,柳承武便迫不及待地道:“刘将军,我敢肯定就是这支隋狗了,他们下午才抢了这里,理应还在左近宿营,事不宜迟,咱们这时连夜追上去,定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举将之歼灭。” 刘在尚瞥了柳承武一眼,冷斥道:“你急个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忘了你和刘正哲这个死鬼上次是怎么折人家手里的?吃了一亏还不长记性。” 柳承武羞愧得面色胀红,咬牙争辨道:“上次是属下一时疏忽了,这才着了那小子的道儿,这次绝对不会重蹈覆辙的,属下保证!” 刘在尚冷笑讽刺道:“你拿什么保证?拿你手下死剩的十几人保证吗?更何况外面正下着大雨,地上留下的痕迹早就冲没了,乌灯瞎火的,你知道这支隋狗在哪扎营吗?” 柳承武又羞又恼,还让再争辩几句,刘在尚已经冷冷地打断道:“闭嘴,废话少说,本将军自有定夺,大家都听好了,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没有本将军的命令,谁都不许擅自惊动这支隋狗,嘿嘿,再过两天,咱们的大军就能完成合围了,老子要赶狗入穷巷,然后再一网打尽,一了百了。” 屋内的一众武官轰然应诺,只有柳承武沉默不语,他跟高不凡交过锋,深知此子十分“狡诈”,必须尽快将其解决掉,否则越拖变数就越大,而趁着今晚大雨,正是追上去歼灭此人的良机,偏生刘在尚自以为是,没有采纳自己的意见,罢了,但愿这狡猾的小子没有察觉吧,否则这张大网未必能网得住他。 黎明时份,雨终于停了,东边的天空竟然露出了几点疏星,虽然没了雨声的喧嚣,但四野里却更加鼓噪动荡了,蛙声此起彼伏,发情的雄虫们卖力地鸣唱,试图趁着这份黎明前的黑暗招来母虫,抢在天亮之前,再愉快地来上一发。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狭窄的窗子照进来时,屋内的光线也明亮起来,窦线娘侧躺在墙角的草席上,身上盖了一件男子的长衫,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低垂,就像一只贪睡的小猫咪,菱角似的小嘴儿微翘着,笑容甜甜的,也不知在发着什么美梦。 一滴水从屋顶上方落下,滴在地面的小水坑里,发出嘀嗒一声轻响,熟睡中的窦线娘翻了个身,盖在身上的长衫也随即掉落,露出了只穿着里衣的娇躯,凹凸显现,充满了青春少女的气息。 虽然是初夏时节,但雨后的清晨还是有点微凉的,窦线娘冷醒了,一骨碌坐起来,发现身边空空如也,不过身上的长衫还残留着高大哥的气息,念起昨晚二人的耳鬓厮磨,差点剑及履及,不由羞得霞飞双颊,浑身如同火烧,心中既欢喜,又有点小失落。 这妮子昨晚本来已经打定主意把自己完全交给高大哥了,最后关头却没有如愿,都怪柳狗儿这家伙跑来捣乱,早知就不叫这小子帮忙收集盛器了。 第158章 富贵险中求 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雨,那口枯井竟然被积水灌满了,要下井取石油就得先把积水抽光才行,虽然麻烦了点儿,但也有一个好处,井里的有毒气体全部被排挤出来了,倒不虞下井取油的人会中毒。 高不凡每天都起得很早,今天尤其早,因为他昨晚根本没睡,没办法,怀里搂着一个活色生香,而且随时予取予求的少女,他又如何能得安稳? 当时的情况已经是天雷勾地火了,要不是柳狗儿那小子不知从哪个旮旯寻到一只缺耳的瓦瓮,屁颠屁颠地跑来找线娘姐姐献宝,高不凡已经鱼郎问津了,待把柳狗儿打发走,气氛早就破坏殆尽了,高不凡的脑子也重新被理智占据了,倒是不好“原文再续,书接上一回”。 冷静下来的高不凡反倒有点感谢柳狗儿了,毕竟窦线娘这妮子才十五岁,身体还没完全长开,若因为自己一时贪欢中标了,委实是种罪过,尽管古代女子十二三岁结婚生子很正常,但作为现代人,高不凡却有点接受不了,关键他相信科学,女子身体条件在未成熟之前生育,无论是对本身,还是胎儿都十分不利,风险无形中提高了很多,古代幼儿成活率低跟早婚早育也不无关系。 念及此,高不凡便更加下不了手了,只是干搂着窦线娘眯了一夜,怀中少女几次动作暗示,他只是装睡不知,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妮子才撅着嘴儿睡着了。 高不凡睡不着,干脆便练过内家功法来,待他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经蒙蒙亮亮起了,想起取石油的事,便干脆起床安排人手,离开房间之前还细心地给窦线娘盖上一件衣服。 如今高不凡麾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很快,枯井内的积水就被清理掉了,为了安全起见,高不凡亲自带着韩老实下井开掘,再往下挖深半米,黑漆漆的石油便从底下咕噜咕噜地冒上来,直接用水桶吊上去就行,省事得很。 高不凡命人把所有闲置的陶罐、瓦瓮,甚至水囊都装上石油,最后只装了两百斤左右,但也应该够用了。 正当柳狗儿和柳七斤等人在井边灌装石油的时候,窦线娘端着一锅香喷喷的粳米粥过来了,用昨天吃剩的驴骨熬制,上面还飘着一些油脂,看着十分可口。 柳狗儿这货不由垂涎三尺,讨好地道:“线娘姐姐,赏俺一碗呗。” “臭狗儿,谁是你的线娘姐姐的,你比人家还大呢,真不要脸皮。”窦线娘板着俏脸,显然还在为昨晚被柳狗儿坏了好事而生气。 柳七斤幸灾乐祸地笑着附和道:“狗儿的确不要脸,俺就从来不会装嫩,线娘妹妹,赏俺一碗吧。” 窦线娘瞪了他一眼道:“自己熬去,又不是没给你发粮,这是给高大哥吃的,咦,高大哥呢?” 柳英笑道:“高公子刚才亲自下井挖石油,把身子弄脏了,估计是清洗了去吧。” 窦线娘噢了一声,忽见柳狗儿用水囊装石油,顿时柳眉竖起斥道:“臭狗儿要死了,为什么用水囊装石油,以后咱们用什么来装水?” 柳狗儿郁闷地道:“是不凡少爷让装的。” “哦,那继续装吧,高大哥让装肯定有他的道理。”窦线娘端着那锅骨头粥就转身离开了。 柳七斤挠了挠后脑勺:“狗儿,你是不是得罪线娘了?” 柳狗儿叫屈道:“没有啊,线娘姐姐让俺帮忙找盛器,昨晚俺在那边的破房子里找到一只大米瓮,她还夸俺来着。” “那她现在咋就生你的气了?” “俺哪知道,或者正如不凡少爷所讲的,大姨妈来了吧。”柳狗儿嘟哝道。 柳七斤吐了吐舌头,立即决定这几天都躲着窦线娘走,免遭无妄之灾。 吃完早饭,高不凡便下令开拨了,离开之前把井口给重新盖上,还在上面覆盖上一层藤蔓和草皮来掩饰。 裴行俨见高不凡如此仔细地掩饰油井,禁不住问道:“莫非高兄还打算回来这里。” 高不凡笑道:“以备不时之需罢了,我倒是希望不用返回这里,大家都能顺利渡河回家与家人相见。” 裴行俨心中一动道:“咱们这一行人数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一路上抢了七八处村镇,按理说高句人要找咱们并不难,结果到现在都没动静。” “所以我说不对劲,斥候都放出去了?”高不凡一边策马一边问。 裴行俨道:“都放出去了,前后左右都有,距离咱们二十里地。” 高不凡闻言稍放下心来,点头道:“那就行,高句丽人也不知在憋什么坏,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裴行俨笑道:“管他高句丽人憋什么坏,咱们憋咱们的坏,对了,高兄不惜让人把水囊都灌满了那种能燃烧的石油,莫非是准备火攻?” 一说起接下的行动,裴行俨的眼神中便流露出一股兴奋,果真是好战分子无疑。 高不凡笑了笑,不置可否地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一切随机应变吧。”说完一夹马腹,大青马便往前飙了出去。 苏定岳低声道:“行俨,咱们会不会太冒险了,那儿有一千多高句丽守军呢,甚至更多,而且还有营寨可守,凭咱们这点人手能行吗?别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要不你还是劝一劝高公子,咱们抓紧赶到那片树林伐木作舟吧,粮食省点吃还是够的,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裴行俨拍了拍苏定岳的肩头道:“定岳,论稳重俺不如你,但论勇猛精进你不如我,相信我吧,我不会看错人的,高不凡此子不是等闲之辈,没有把握的事他会做?” 苏定岳闻言点了点头,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不得不承认高不凡此子的确不凡,虽然年纪轻轻,但武艺和骑射功夫却高得吓人,待人接物和言行举止都极为老到,而且见识广博,根本不像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他既然能答应行俨攻打那处据点,应该是有很大把握的。 裴行俨又拍了拍苏定岳的肩头道:“大丈夫生于世,若总是畏首畏尾,如何能成大事。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次皇上亲率百万大军东征,最后却一败涂地,面子和里子都丢尽了,这个时候咱们若能取得一些战果,等回到大隋,还愁不被重用?更何况咱们死了那么弟兄,总得向高句丽人收回点利息才行。” 苏定岳闻言热血上涌,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行俨说得对,妈的,大丈夫死则死矣,脑袋掉了不过碗口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一票,咱们干了!” 裴行俨闻言喜道:“这才是我裴行俨的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仗齐打。” 苏定岳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行俨,这个高公子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终究只是个白身,而你杀的周顺却是个旅帅,我担心李一这蠢货回到大隋后以此来作文章,我刚才见到李金斗找新来的队正刘武周套近乎了,估计憋着坏。” 裴行俨眉毛一扬,淡淡地道:“没事,一个蠢货而已,怕他作甚,大不了找机会料理了他。”说完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且说一行四百多人离开了荒村,向着五十里外的高句丽据点直扑而去,这次军事行动的目标还仅限少数人知道,免得新来的那些溃兵吓得打退堂鼓,毕竟这是攻坚战,敌方的兵力还是己方的数倍。 昨晚的那一场大雨似乎把天空的所有水汽都耗尽了,所以今日是个大晴天,头顶上方碧空万里,湛蓝如洗,烈日放肆地烤炙着大地,夏天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了,未及中午,所有人都已经汗流浃背。 这时,裴行俨派去前方打探的的斥候回来禀报,距离那处高句丽据点约莫还有二十里地,一切情况都正常。 高不凡闻言立即下令停下来休息,并且埋锅做饭。眼下还没到中午,休息可以理解,但做午饭实在有点早了,但既然高公子下了命令,大家也乐得早点吃饭,于是乎便发粮开锅。 “怪哉,这么早就埋锅做饭,姓高那小子到底懂不懂行军打仗的?”阮小富低声嘀咕道。 刘武周目光一闪,斥道:“让你吃饭还不乐意,赶紧去领粮。” 现在是窦线娘管着所有粮食,每次开锅做饭,大家便以“火”为单位向她领粮,一火有十人,由火长负责领取粮食。 阮小富和阮大贵原本都是斥候,自从刘武周被高不凡“任命”为队正后,他们也跟着鸡犬升天,成了火长,手底下管着九名士兵。 阮小富显然是个话唠,而且眼皮子浅,领了粮食回来悻悻地向刘武周抱怨道:“管粮食的小娘皮太过份了,欺负咱们是新来的,粮食只给一半不到,还不够塞牙缝。” 刘武周淡道:“初来乍到,啥都没干,有饭吃就不错了,你还想咋样?” 阮小富虽知是这个理,但总有点意难平,大家都是一张嘴两条腿,凭什么其他人多吃? 第159章 有点门道 刘武周很讨厌吃饭的时候被人打扰,只是这次打扰他的人,他同样惹不起,只能笑脸相迎:“哎哟,什么风把李大公子您吹来了。” 只见李一微昂着头站在刘武周等人的面前,单手端着一碗粳米饭,上面还搁着两块油汪汪的肥肉,阮小富和阮大贵二人禁不住直吞口水,他们已经记不得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哼哈二将李金斗和李银斗,一左一右地站在李一的身后,手里同样各端着一碗粳米饭,饭上面搁着两块肥肉,看这哥俩趾高气扬的表情,仿佛一碗在手,天下我有。 “吃不饱是吧?呶!”李一大方地把饭碗递到刘武周的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的施舍者嘴脸。 刘武周愕了一下,讪笑道:“李公子这是?” 李一傲然道:“如果在洛阳,这些玩意连我家的狗都不会吃,赏你了,拿去吃吧。” 刘武周暗怒,但李一的来头太大,他倒是不敢拒绝,还连忙接过饭碗,感激地道:“多谢李大公子的慷慨。” 李一撇了搁嘴:“这能值啥,要是在洛阳,只要本公子一句话,金子、银子、房子、好女子,你刘武周想要啥就能有啥。” 刘武周陪笑着恭维道:“谁不知道李家是洛阳城中的顶级门阀,李公子在东都一言九鼎,只是小的何德何能,敢蒙受公子的青眼。” 刘武周这份恭维,李一很是受用,傲然道:“本公子现在身边缺人手,只要你肯听我的,保护本公子的周全,等回到大隋后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拉拢人的话说得也太粗糙了些,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就凭此,刘武周已断定此人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只能靠着祖宗余荫混吃,上不得台面,但是,顺水人情也不怕做,攀上李阀这棵大树也不失为一门晋升的好路子,所以刘武周满口答应了。 李一见到刘武周轻易便接受了自己的笼络,不由大喜,暗道此人识事务,越发的看刘武周顺眼了,劈手便抢过哼哈二将手里的饭碗,一股脑门地交给了刘武周身边的阮小富和阮大贵。 阮氏兄弟亦是大喜,连声道谢,然后狼吞虎咽起来,近个月没吃过肉的两货感动得热泪盈眶,差点没把舌头都吞下去了。 李一见状十分得意,豪气地放话道:“你们尽管放开肚皮吃,管够,等回到大隋后,本公子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神仙般快活。” “谢谢李大公子,李公子的安全便包在我们身上了,我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阮小富这货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大言不惭地许诺,反正随便说说又不会掉块肉。 李一满意地挥手道:“你们慢慢吃,本公子吃得太饱,四周逛逛消食。”说完带着一脸郁闷的哼哈二将离开了。 还没走出多远,三人的肚子都咕噜地叫起来,窦线娘分的粮食都是有定量的,李一这货为了拉拢刘武周等人,不惜拿出自己的口粮来充大头,结果自然就只有挨饿了。 “大郎,咱们现在吃什么?好饿啊!”李金斗苦着脸问。 李一揉了揉瘪瘪的肚子,饥饿的滋味可不好受,怒斥道:“老子是公子,还是你是公子?” “自然大郎你是公子了!”李金斗陪笑道。 “那你还问个屁,赶紧想办法弄点吃的回来,本公子饿死了。”李一飞起一脚踹在哼哈二将的屁股上,两人只好垂头丧气地去找吃的。 刘武周看着李一三人离去的背影,不由暗摇了摇头,难怪都说富贵不过三代,若李阀的年轻一辈都是这种货色,只怕不能长久。 虽然内心瞧不起李一这个草包,但白送的饭菜不吃白不吃,刘武周干脆利索的吃完,发现阮小富和阮大贵兄弟还在恶心地舔着碗底,便把空碗往阮大贵怀中一扔道:“顺便把这个也添了。” 阮大贵这货也不嫌弃,竟真的舔起来,刘武周翻了一记白眼,恰见高不凡和窦线娘在远处走过,略犹豫了一下便快步追了上去。 “高公子留步!” 高不凡回首一看,见到满脸谄笑的刘武周,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古怪之色,站定脚步微笑道:“老刘有事?” 刘武周对着窦线娘礼貌地笑了笑,这才低声问道:“高公子,接下来是不是有仗打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谁告诉你的?” 刘武周陪笑道:“属下猜的。” 高不凡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向窦线娘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便离开了。 “走,咱们那边聊。”高不凡信步往溪流的上游走去,刘武周坦然地跟了上去。 沿着溪流走了几十米,四下无人,高不凡这才停下来,淡道:“说说你是如何猜到的?” 刘武周陪笑道:“其实属下也是瞎猜的。” “没事,你就说说看!” 刘武周点头道:“昨晚裴将军冒雨派出斥候,属下便知道有事了,今天早上高公子又让人装了大量的那种石油,甚至不惜使用水囊,现在又提前休息吃午饭,所以属下斗胆猜测,高公子正准备主动攻击某个目标,而且目标可能就在左近。” 高不凡不由竖起了大拇指,刘武周此人能成为隋末群枭之一,果然有点门道,这份洞察力实非常人能及,赞叹道:“老刘行啊,你猜对了,没错,我正准备攻打一处高句丽的补给点,只要拿下,咱们便不用再为粮食发愁了。” 刘武周肃容道:“既然是补给点,想必派有重兵把守,凭咱们这点人,高公子有把握拿下?”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重兵算不上,也就千来号人把守的营寨罢了。” 刘武周面色微变,千来号人还不多?足足是咱们的三倍呢,更何况对方据营而守,占据了地利,这简直是疯了。 高不凡神色玩味地问道:“如何,老刘怕了?我还想给你派点任务呢,看来还是算了。” 刘武周面色变幻,最后咬了咬牙道:“属下确实有点担心,不过想必高公子也不会拿大家的性命来开玩笑的,所以属下但凭高公子差遣。” “这是真心话?”高不凡目光冷然。 刘武周瞥了一眼高不凡手中的腰刀,苦笑道:“一半吧。” “那另一半呢?” “高公子武艺高深莫测,在下断然不是对手,如果在下拒绝,只怕会立毙于高公子的刀下。”刘武周坦然道。 高不凡轻笑道:“老刘是实诚人,那你后悔找我问话了吗?” 刘武周摇了摇头,正容道:“在下宁作明白鬼,不做糊涂虫。” 高不凡闻言不由眼前一亮,笑言:“那我也保证你会做个明白人。” 刘武周拱了拱手:“那便烦请高公子告知在下详细的作战计划。” 高不凡笑了笑道:“莫急,等到了地头你就知道了,正如你所讲,我不会拿数百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有高公子这句话,那在下便放心了。”刘武周拱了拱手,转身行了开去,直到远离十数米,这才暗松了口气,有点后悔自己猛浪了。 刘武周自问武艺不弱,可是那天在荒村的断墙后面对高不凡突然从天而降的一刀,他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深知此子武艺高深莫测,刚才只要他稍微说错一句话,恐怕真就命丧高不凡刀下了,幸好,他过关了。 第160章 我是认真的 眼前这条河是辽河的一条支流,高句丽人的补给点就建在临河的官道边上,水陆交通十分方便,但正如高不凡所料,这里的地势平坦,易攻难守,高句丽人把补给点建在此,明显是贪方便,不过却有点托大了。 天空中的太阳已经微微西斜,最多还有一个半时辰,夜幕就会降临大地。此刻,高不凡和裴行俨两人正藏身在河畔一丛芦苇的阴影下,就像两头等待狩猎的猛虎,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营寨。 高句丽人把营寨建在河边,可分成两个部份,一部分是水寨,建有码头,方便船只停靠,另一部份是陆寨,也是主营区,就建在官道边上,主营区搭建了数排营房和仓库,应该就是守兵起居和存放粮食的地方,仓库是尖顶的,十分好认。 高不凡数了一下,仓库共有五座,即便以一座存粮两百石来计算,加起来也有一千石之多,也就是十万斤,足够一支千人队伍吃好几个月了。 正如裴行俨所讲,高句丽人修建的防御工事十分敷衍,濠沟、挡土墙、陷马坑、绊马桩什么的一概没有,只是用两米高左右的木拦栅把整个营地围蔽起来,临着官道一侧开了一扇大门,门前摆了两摆拒马,门内两侧倒是各搭了一座箭楼,居高临下,对正面来犯之敌有一定的杀伤力。 观察完整座营寨的布防后,高不凡的把握显然更大了,耸了耸肩道:“这些高句丽人也太儿戏了些,河道上根本不设防,要是咱们有船趁夜偷袭,不废吹灰之力就能从码头攻进去。” 裴行俨学着高不凡的样子耸了耸肩:“没辙,人家就是欺负咱们没船。” 高不凡笑了:“说的也是,咱们要是有船,早就渡过辽河了。” 裴行俨正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高句丽人守城的手段是真的厉害,咱们十万大军猛攻数月,愣是没能把辽东城拿下,这处补给点的防御工事修得如此马虎,应该是他们麻痹大意了,没想到咱们这些残兵败将敢来攻。” 高不凡点头笑道:“所以说这是天意,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傻子才不取。”裴行俨亦笑道。 高不凡抬头看了一眼西斜的太阳,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便对身后的柳狗儿吩咐道:“告诉刘武周,可以开始了。” 柳狗儿机灵地点了点头,猫着腰转身迅速离开,灵活得跟条狗似的。 裴行俨有点担忧地低声道:“刘武周这家伙靠谱吗?” 高不凡点头道:“靠谱。” 裴行俨不由奇道:“高兄为何如此肯定,我倒觉得这家伙有点滑头,不太靠得住。” 高不凡道:“我也觉得此人靠不住,但在这件事上,刘武周靠谱,因为他是个明白人。” 裴行俨一头雾水道:“那我反倒糊涂了,为何此人靠不住,但在这件事上就靠谱?” 高不凡笑道:“因为他明白我让他做的这件事不会有性命之忧,利大于弊,所以他会靠谱,如果反过来,我让他做的事弊大于利,甚至有性命之忧,他就靠不住了,所以我说他是个明白人,准确点来说,是个精明的明白人。” 裴行俨恍然道:“原来如此,那高兄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绝世猛男,女人未必喜欢,但男人肯定喜欢。” 裴行俨哭笑不得:“我是认真的?” 高不凡认真地道:“我也是认真的,裴兄勇毅果敢,义字当头,为将必是一员虎将,为兄弟则能舍生忘死,试问哪个男人不喜欢?颇如在下就十分乐意交裴兄这种朋友,这样就有个大傻子为在下两肋插刀了。” 裴行俨本来还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最后一句登时被打回原形,啼笑皆非。 高不凡拍了拍裴行俨的肩头笑道:“后面这句是开玩笑,但前面这番话我的确是认真的。” 裴行俨咧了咧嘴道:“行俨也很乐意结交高兄这种朋友,这样就有人罩着,不会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高不凡好笑道:“原来裴兄还记着沼泽地那笔账?” 裴行俨认真地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是认真的。” “行,那你这个朋友我交了。”高不凡也认真地道,说完与裴行俨相视一笑。 ………… 准确的来说,补给点里的高句丽守军有一千两百人,守备将军名叫李泽珠,是一名千夫长。 这处补给点是隋军败退后才修建的,专门为辽河一线巡防的高句丽军队提供后勤支持,同时也作为俘虏的临时关押点,现在营地内就关押着三百名隋军俘虏,等攒够五百名俘虏后,会统一押送到辽东城向隋国皇帝索要赎金。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当厨子的通常是个油光满面的胖子,当龟公的更可能是个瘦猴,懂的都懂。李泽珠守着偌大的粮仓,待遇好任务轻,每天除了吃喝就是在营地转几圈,偶尔出营散散步,想不胖都难。 所以这个千夫长李泽珠是个大胖子,生得珠圆玉润的,据说他还是上层贵族出身,难怪捞了这么个轻闲的肥差。 这个钟点不早不晚,而李泽珠已经享用完晚饭了,正打算到水寨的码头上垂钓打发时间,等天黑再吃一顿时夜宵就睡觉觉去了。 且说李泽珠刚准备好鱼食和钓具,一名同样生得圆滚滚的亲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道:“将军不好啦,外面来了一支隋军。” 李泽珠唬了一跳道:“隋国皇帝都夹着尾巴逃了,哪来的隋军?” “应该是一支残兵,不过人数挺多的,只怕有一百人。”亲兵禀报道。 李泽珠闻言抬脚踹了亲兵一个趔趄,骂道:“才一百个残兵,你慌个屁啊,莫非咱们这里的一千两百守军都是吃素的,少给老子丢人现眼了。嘿,送上门来的隋狗不抓白不抓,儿郎们,走,跟本将军抓隋狗去,统统送到辽东城向隋国皇帝讨银子花。” 李泽珠把钓具一扔,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便大摇大摆地走出营房去。 第161章 引蛇出洞 且说圆滚滚的李泽珠率着一群圆滚滚的亲兵离开营房,赶到了寨门的箭楼下,威风凛凛地喝问:“隋军何在?” “报告将军,在外面。”一名士兵大声禀报道。 “扶本将军上楼看看。” 李泽珠虽然很肥,名字也带猪(珠)字,但终究不是猪,并没有贸然下令打开寨门杀出去抓人,而是先上箭楼亲眼观察过再作定夺。 李泽珠在亲兵的搀扶下登上了箭楼,手搭凉棚往外面望去,果然见到一群衣衫褴褛的隋兵顺着官道畏畏缩缩地往这边走来,当走到营寨附近便不敢通过了,三三两两地站在路边探头探脑,为首的数人还在争论着什么,部份隋兵估计是太累太饿了,直接就在路边的草丛中坐下,甚至四仰八叉地躺着。 李泽珠的眼神似乎不太好使,指了指远处问道:“那些隋狗在草丛中蹲着翻来翻去作甚?拉屎吗?” 旁边的亲兵笑道:“不是拉屎,估计是饿急了,正在拔草根充饥呢,咦,有个家伙抓到一条蛇直接就往嘴里塞。” 李泽珠骇然道:“竟然生吃蛇?” 亲兵撇了撇嘴道:“人饿坏了连屎都吃,更何是蛇。” “果然是隋狗,连屎都吃。”李泽珠惊叹道,却没有急于下令出寨抓人,而是继续观察。 此时在营寨外面“表演”的隋兵正是刘武周所率领的一队隋兵,共五十人而已,高不凡这次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引蛇出洞。 “刘队正,好像不行啊,人家根本不上当。”阮小富一边嚼食着血淋淋的死蛇,一边偷眼往紧闭的营寨大门望去。 阮大贵则一言不发地嚼食着另一半死蛇,就跟吃辣条似的,嘎崩脆,直到把半截蛇完全吞到肚子里,这才嘟哝道:“不上当更好,省得咱们待会跑个屁滚尿流,高不凡那小子太缺德了,让咱们当诱饵,分明欺负咱们是新来的,新来的就不是命啊。” 刘武周皱眉斥道:“有得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正如高不凡所讲,刘武周的确是个明白人,当诱饵的任务看似危险,但却是最轻松的,反倒是设伏的任务更加危险,毕竟设伏的人马是要真刀真枪跟高句丽兵干架的,而当诱饵的人不管任务成不成功,调头跑就是了,而且不用跑得多快,只要跑得比同伴快就行。 刘武周自问武功不差,若论跑路的速度,他绝对超过麾下五十人的任何一个,即便有倒霉蛋会被高句丽兵追上,那个人也绝不会是他,所以他痛快地接受了高不凡交给他的这个任务。 当然,同行的五十人中,就只有刘武周知道这处营寨中有一千多高句丽兵把守,包括阮小富和阮大贵在内,均以为营寨中只有一两百高句丽兵而已,所以眼下才以如此淡定地表演生吃蛇。 且说刘武周在距离营寨数十米的地方磨蹭了盏茶功夫,见到营门依旧紧锁,不由暗暗着急,看来负责守营的高句丽军官是个稳重的家伙,并没有上当。 正当刘武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靠近时,忽瞥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出现在箭楼上,看那架势应该是这里的军官,不禁眼珠一转,大声道:“这里过不去,得绕道。”说完转身就走。 一众隋兵本来就不太乐意当诱饵的,刘武周骗他们据点里的敌人只有一两百,他们才壮着胆子跟来的,此时听闻可以撤了,也不管真假,立即弹起来便顺着原路开溜,仿佛跑慢了有东西咬屁股似的,根本不用演都相当逼真。 李泽珠见状总算放下心来,大手一挥道:“儿郎们,打开营门,跟本将军抓隋狗去。” 别看李泽珠长得圆润,骑术竟然很不错,滋溜一下便上了马背,率着三百步卒便打开寨门杀了出去。 这位李守备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估计是闲得蛋痛了,忽见数十隋军残兵,不由见猎心喜,竟然执意亲自上阵,只让自己的副手留守据点。 李泽珠的副手名字中也有个珠字,叫做郑光珠,不过并不胖,反而生得孔武有力,双目炯炯有神,腰间挂着一副二两弓,看样子武艺应该不错,他并没阻止李泽珠追出营地,估计是觉得区区四五十残兵没啥威胁,更何况李泽珠还带了三百人,足矣! “高句丽人上当了。”躲在芦苇丛中的裴行俨兴奋地挥了挥拳头,又有点遗憾地道:“可惜出来的人少了些。” 高不凡却道:“我倒是觉得刚刚好,须知贪多嚼不烂,走吧,来活了!” 两人悄然离开了河边,消失在附近的一片草林内。 且说刘武周本来是打算佯装撤退的,结果麾下的人争先恐后,越走越快,正当刘武周暗自着恼时,发现高句丽人竟然打开了寨门追了出来,这下好了,不用装了,大家发足狂奔,刘武周尽力施展,很快就抢在了队伍的前头,向着埋伏圈的方向跑去。 李泽珠带着三百人紧追不舍,心里暗暗纳闷,他奶奶的,这些隋军残兵咋突然跑得比兔子还快?不过李泽珠也没往别处想,只以为这些隋兵在亡命的情况下使出了吃奶之力,定然不能持久,很快就会累得束手就擒了,那样反而更加省事。 于是乎,李泽珠不紧不慢地摧动马匹,其实他想快也快不了,因为他率领的只是三百步卒。 就这样一追一逃,足足跑出了近十里路,前面出现了一片丘陵,长满了杂树,刘武周大喜,终于到地头了,急忙在树林边上站定,大口地喘着粗气,饶是他体力好,但一口气跑出十里地,此刻也累到不要不要的,其他人更加不堪,纷纷东倒西歪的。 李泽珠见状哈哈大笑道:“隋狗跑不动了,儿郎们,给我上,把他们统统抓住,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李泽珠身后的三百步兵此刻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上面下了命令,只能脚步凌乱扑上前去,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举刀喊杀。 李泽珠不由大皱其眉,显然对手下有气无力的喊杀声极为不满,正准备呵斥几句,一阵如同炸雷般的喊杀声却从树林中传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一支五十人的骑兵就像疾风般杀了出来。 李泽珠瞬间面如死灰,仿佛突遭五雷轰顶,整个人都石化了! 这时从树林中杀出的自然就是裴行俨所率的五十骑兵了,他和高不凡脚程快,已经抢先赶回来了,此刻正手执马槊一马当选。 “杀啊!” 没有结阵应对的步兵,在骑兵面前充其量只是盘菜罢了,更何况那三百高句丽步兵刚追了十多里路,此刻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别说骑兵了,就算是一支数量相当的步兵迎而冲杀过来他们也抵挡不住。 五十骑兵就好像一列庞大的战车,毫无悬念地碾压而过,瞬间把三百高句丽步兵冲得七零八落,杀了个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李光珠掉转马头想逃,却被一箭射穿了后颈,当场坠马死于非命,紧接着又被狂驰而过的马蹄踩得肠穿肚烂,面目全非。 战斗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裴行俨率着骑兵冲杀了几个来回,三百高句丽步兵便死伤大半了,剩下的想四散逃命,结果却被数百隋军步卒围住痛打,最后一个都没逃掉,全军覆没。 第162章 真刀真枪有肉吃 夕阳西坠,晚霞似血,丘陵下的尸体虽然已经清理掉了,但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道旁的野草上、路面的低洼处、裸露在地表上的石块……随处都能见到干枯了的血迹。 裴行俨横槊立马,满脸血污,皮甲上还挂着粘糊状的不明内脏物,迎面的夕阳将他和胯下战马的阴影拉得老长老长,本来挺帅气的一个小伙子,此刻平添了三分狰狞和两分邪魅。 一把扯开了皮甲,将结实的胸膛粗犷地暴露在血一般的夕阳下,让猎猎的晚风猛烈地吹袭,裴行俨只觉清凉惬意无比,就目前而然,这一战是他在高句丽打得最畅快的一仗,全歼敌军三百人,而麾下的骑兵甚至只轻伤了数人,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 上次在沼泽地那一战虽然来了两支高句丽骑兵,但那会的他只是“诱饵”,大部份高句丽骑兵都是掉进沼泽地中丧生的,自然没有这次杀得痛快,更何况那次还死了很多弟兄。 裴行俨这次随驾亲征,一直没有机会施展,后来他有机会施展了,原因却是隋军主力大败,隋帝杨广甩下他们自己逃回国了,他和一帮千牛卫弟兄成了失陷在敌后的弃子。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四处逃亡,被高丽人赶得像狗一般躲躲藏藏,就别提多憋屈了,这一战终于让他大大出了一口恶气,爽了。 胜利,胜利,还是胜利! 自从遇上了高不凡,逢敌必胜,每战必克,此时整支队伍的士气空前高涨,尤其是柳岸里的村民,以及最早加入的那一批府军,如今简直把高不凡当成战神般膜拜了,就连最近收编的两百多名府军,心中也真正认可了高不凡这个“老大”。 夕阳下,炊烟四起,饭香扑鼻,一场大胜自然值得好好犒劳一番,窦线娘慷慨地把所有日前抢来的牲口都宰了,就连新收编的两百多名府军也破例分到了足额的口粮,不过肉就没他们份了。 看着骑兵碗里香喷喷油淋淋的大肉,新来的府军一个个馋得眼冒绿光,不过骑兵的功劳有目共睹,超过半数的敌人都是骑兵干掉的,人家大口吃肉天经地义,可是那些民兵,还有那些先来的府兵,大家都是步兵,而且大家都参战了,凭什么他们能吃上肉,咱们这些新来的就只能吃白饭? 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部份新收编的府军已经忘了自己昨天还只能分到三分一的口粮,现在拿了足额口粮还不满足,竟还眼红那批府军和村民能够吃肉。 “妈的,胜仗是大家打的,凭什么别人吃肉,咱们们只能吃干饭。” “就是,欺负咱们是新来的,不公平。” “老子也要吃肉。” 也不知哪个愣头青挑的头,一群新来的府兵便怒气匆匆地跑去把窦线娘团团围住了。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谁都知道口粮是窦线娘管着的,不堵她堵谁?不过,这群府兵还算识趣,知道这位是老大的女人,倒不敢过份,只是围住她大声质问。 柳狗儿这小子见到线娘姐姐被欺负,还得了,立即吆喝了一帮村民冲上前护住窦线娘,双方剑拔弩张,差点便打起来。 窦线娘气得柳眉倒竖,她今天已经大发慈悲给新来的府兵发了足额口粮,没想到这些大头兵非但不大感激,还要跑来闹事,真真岂有此理! “狗儿闪开!”窦线娘把柳狗儿拨拉到一边,一叉小蛮腰,杏目瞪得圆滚滚的,怒道:“是不是吃饱了撑着了,你们想咋样?” 带头闹事的正是阮大贵和阮小富这两货,只见阮小富阴阳怪气地道:“柳姑娘是在开玩笑吗?分给咱们那点口粮塞牙缝都不够,放个屁就没有了,还吃饱了撑着呢。你们吃肉,咱们连汤也得没喝一口。” 窦线娘皱眉道:“你胡说,我明明发给你们足额口粮了,所有人的份量都一样。” 阮大贵撇嘴道:“我们要吃肉,小娘皮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别以为有男人撑腰,咱们就怕你呀!” “对,我们也要吃肉。”一众新来的府兵纷纷鼓噪道。 窦线娘气得胸口急剧起伏,手按在短剑斥道:“有胆子再说一遍。” 阮大贵本来还得意洋洋的,忽然面色一变,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低下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高不凡和裴行俨等人已经悄然分众走了进来。 高不凡和裴行俨现在军中威望已经成形,乃公认的一二把手,一众闹事的府兵见到二人,都目露惧意,下意识地低下头。 阮大贵和阮小富这两货当初躲在荒村的断墙后,差点被高不凡一刀劈了,所以深知高不凡的强大,见到这位出现,登时秒怂。 “高大哥!”窦线娘见到高不凡,委屈得鼻子一酸,可是醒起阮大贵刚才讽刺自己的那番话,立即又强忍住眼泪,以免显得自己真是靠着男人撑腰。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扫过一众闹事的府兵,顿时所有人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你们想吃肉?”高不凡淡问,结果没人敢出声,于是点名道:“阮大贵,阮小富,你们想吃肉吗?” 阮大贵和阮小富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高不凡竟然笑道:“想吃肉就对了,可是你们凭什么吃肉?” “那……那柳狗儿他们凭什么有肉吃?”阮大贵嘟哝道,一众府兵纷纷壮着胆子附和道:“就是,大家都参战了。” 裴行俨冷笑道:“你们真的参战了?” 阮大贵一挺胸道:“是我们把敌人引过来的。” 高不凡点头道:“敌人是你们引过来的,这是功劳没错,昨天你们还只能吃三分一口粮,今天吃到了全额口粮,这也没错吧,你们的奖励就是以后每顿饭都能吃跟大家一样多的口粮。” 阮小富张了张嘴:“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想吃肉,那就真刀真枪地搏杀,柳狗儿他们都是见过血的,他们值得吃肉,至于你们,现在还不配!”高不凡淡淡地道。 柳狗儿脱掉上衣,骄傲地露出手臂上的伤口,这是他刚才参战时被敌人兵器划伤的,这时其他村民也纷纷展露自己参战所受过的伤,一名脑袋受了刀伤的村民被白布包裹得像个印度阿三似的,傲然行上前,见四十度角仰望天空。 这下,一众闹事的府兵都沉默了,这一战他们只是在外围看热闹,偶尔装模作样地纳喊两声助威,出工不出力,有人还暗暗嘲笑那些悍不畏死地冲在最前的村民和府兵是白痴呢。 呀…… 一声惨叫,阮大贵整个人飞起,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捂住肚子半天爬不起来,原来被高不凡踹了一脚。 高不凡冷冷地道:“还是那句,想吃肉,那就真刀真枪地搏杀,还有,阮大贵你说得对,这个小娘皮的背后有男人撑腰,你们最好别惹她。”说完伸手握住了窦线娘的手腕,后者俏脸刷的红如火烧,美眸几乎能滴出水来。 “都散了吧,能不能吃上肉,就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了。”高不凡一挥手,一众闹事的府兵如逢大赦,连忙一哄散了开去。 阮小富扶起地上的阮大贵,对着窦线娘说了声柳姑娘对不起,这才灰溜溜地离开了。 裴行俨皱了皱眉道:“便宜这货了,高兄应该打掉他满嘴牙。柳姑娘,下次遇到这种混球,不用跟他客气,你的背后不仅有高兄撑腰,还有裴大哥!” 柳狗儿一挺胸:“还有俺。” 第163章 计划有变 李大郎很失望,他原本想看高不凡吃瘪的,可惜这场矛盾冲突没有闹大,甚至没流血就被高不凡轻易化解了,真是不甘心,阮小富和阮大贵这两个怕死鬼,见到姓高这小子就怂了,还有裴行俨这狗日的,显然已经成了高不凡的忠实狗腿子,真气人! 李一这货屁本事没有,但很记仇,还一直惦记着小仙女似的窦线娘,所以异想天地拉拢刘武周和阮氏兄弟等人,试图挑起内部矛盾,把高不凡搞下来,只可惜即便是四两拨千斤,你也得有四两的分量不是? 看着远处正在指挥府兵整理缴获物资的窈窕身影,李大郎禁不住吞了吞口水,暗道,这小娘皮好像又丰满了,前鼓后翘的,肯定是高不凡那小子的杰作。 李大郎这货在东都洛阳时无女不欢,即便随驾出征的途中也偶尔跑出去鬼混,如今两三个月没碰女人,都快憋得练成黄金左手了,偏生高不凡又严令抢劫村庄时不能***女,更是让李大郎恨得牙痒。 “李金斗,你不是看得准吗?柳线娘那小娘皮现在还是不是处儿?”李一沉声问道。 李金斗这货斜眼盯了一会,然后振振有词地道:“此妞眉尖凝而不散,眼睛黑白分明,双腿紧密,屁股圆实,啧啧,绝对是处子无疑。不过大郎你最好别乱打主意,刚才你也看到了,高不凡那小子现在威信如日中天,三言两语就把闹事的上百人镇住了。” “你当老子是白痴。”李大郎撇了撇嘴道,他算是看明白了,在回到大隋之前他都奈何不了高不凡,而且姓高这小子的确有真本事,也罢,自己正好仰仗他渡河回国,等回到大隋的地头就是老子说了算。 “嘿嘿!”李一猥琐地舔了舔嘴唇,一想到回国后把小仙女似的窦线娘从高不凡身边抢过来,扒光了压在身下挞伐,这货便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啊喔喔……”阮大贵发出鸡叫一样的呻吟,他的腹部赫然多了一个脚印,大半肚皮都紫了。 高不凡踹的一脚很有技巧,虽不会伤及内脏,但绝对不好受,痛上几天是肯定了,这是对阮大贵嘴贱的惩罚。 刘武周检查了一遍阮大贵的伤口,淡道:“死不了,过两天就好了。” 阮大贵面色苍白地道:“真的吧,可真他妈的痛啊!” 阮小富瞧着大哥腹部那只触目惊心的黑紫脚印,心惊胆战地问:“伤成这样,真的没事?” 刘武周点头道:“骨头没断,也没有伤及内脏,只是皮外伤罢了,瘀血散了就没事了。” 阮小富闻言放下心来,阮大贵则骂骂咧咧的问候祖宗,虽然不敢指名道姓,但都知道他在骂谁。 刘武周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他知道以高不凡的武功,要不是手下留情,这一脚能要掉阮大富的十条小命,不过他也没有明说,以他的精明,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阮小富阮大贵是他的直系手下,忠于他一人就够了,没必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其实,刘武周当时完全可以阻止阮小富和阮大贵带头闹事的,但他没有这样做,还借故跑去上茅厕,途中甚至特意嚷嚷了几遍,好让大家都知道他不在场,然后再躲在暗处观察事态的发展,结果高不凡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摆平了,让他有点始料不及,而且高不凡还顺势立了个规矩,那就是真刀真枪杀敌见血才能吃肉。 可别小看了那一口肉,一群几个月没有油脂下肚的饿汉,跟一群打了几十年光棍的“饿”汉其实没什么区别,后者渴望娶媳妇,前者渴望吃肉,欲、望都是炙热得如同火山,所以可以预见下一次战斗,这些渴望吃肉的饿汉会爆发出何等可怕的能量。 这时刘武周总算意识到,高不凡在队伍中的威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而且办事风格硬朗,手段老辣,根本不能把他当成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如果只是武艺不及高不凡,刘武周还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脑子比武艺威力更大,但当他发现高不凡还是个玩手段的高手时,他就不得不惦量了,毕竟小命只有一条,玩脱就没了。 …………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四野暮色苍茫,韩老实蹲在道旁的草丛中,就像一头冬眠的老熊,旁边的柳七斤被蚊虫叮咬得有点抓狂。 “韩叔,蚊子咋不叮你?”柳七斤一边上挠下抓,一边疑惑地问。 韩老实老实地道:“俺身上涂了艾草汁,能驱蚊虫。” 柳七斤眼前一亮:“还有吗?” 韩老实伸手在旁边拔了一颗艾草丢过去,柳七斤这才发现附近长有很多艾草,急忙摘了叶子往脖子和四肢上使劲擦,但是效果却是不大。 “咬人的都是母蚊子,姐儿爱俏,母蚊子估计也喜欢少年郎,所以只咬你。”韩老实解释道。 柳七斤翻了个大白眼:“鬼扯呗,俺还是弄些烂泥糊上好了。” 柳七斤正想从草丛中站起来,韩老实急忙伸手把他扯了回来,低声道:“别动,有人来了。” 话音刚下,两匹马便一前一后从官道远处急驰而来,隐约可辨认出是高句丽士兵。 柳七斤连忙伏下,这时,两匹马已经跑近了,彼此相隔有近二十米,看得出十分警惕,应该是补给点派出来打探消息的斥候。 “七斤,前面的给给你,我解决后面的。”韩老实道。 柳七斤点了点头,立即张弓搭箭,结果崩的一声,旁边的韩老实已经一箭射出,后面的那名高句丽斥候当场中箭坠马。 柳七斤急忙也射出一箭,可惜射偏了,箭从斥候的鼻尖底下飞过。那名斥候吓出一身冷汗,拨转马头就逃。 柳七斤慌忙补了一箭,只是那名斥候的经验也丰富,一边策马,一边伏在马背上,柳七斤更加射不中了。眼看着这名斥候就要逃掉,韩老实崩的一箭射中了马脖子,那名斥候便连人带马摔飞出去。 柳七斤趁机提刀冲出去,把摔得七荤八素的的斥候给一刀宰了。 两人随后把尸体拖入路边的草丛中掩盖住,而旁边赫然还躺着两具血迹已经干了的高句丽兵尸体,原来这已经是韩老实和柳七斤干掉的第二波斥候了。 “走吧,回去了。”韩老实拍了拍手,转身行了开去。 柳七斤连忙追上不解地问:“不等了?” “不会有人来了。”韩老实憨笑道。 “为什么?” 韩老实指了指斥候的尸体道:“高公子本以为据点里的高丽人会派兵接应的,让咱们在这里盯着,结果只来了两队斥候,所以留守据点的高句丽头领应该很谨慎,如今连续派出两拨斥候都没有回去,他肯定不会再派人来冒险了,咱们得尽快把消息告知高公子,否则可能生变。” 柳七斤点头道:“在理,没想到韩叔你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竟然懂得那么多,以后不能叫你韩老实了。” 韩老实憨笑道:“俺只是老实,但不笨。” 两人从藏马的地方取回坐骑,趁着日落后微弱的光线飞奔回丘陵下。 且说高不凡和裴行俨二人听完韩老实的回报,不由讶然相视,看来负责留守据点的高句丽军官不简单呀,竟然不上当。 高不凡原本的打算是把据点内的高句丽守军引出来,分批各个击破的,第一步计划无疑相当成功,一举消灭了三百人,本以为据点中的守军会继续派人来增援接应的,结果人家只派了两拨斥候来探听消息,十分谨慎。 如今两拨斥候都被韩老实和柳七斤宰了,想必以据点那名留守军官的谨慎,肯定更加闭营不出了,甚至可能会向别的地方求援。 这下倒是麻烦了,补给点里的高句丽守军至少还有八九百人,还打不打?如果强攻的话,即便最后能拿下,己方也肯定死伤惨重,不划算! “长卿,那还打不打?”裴行俨面色凝重地问道,他现在改口称呼高不凡的表字,可见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了。 高不凡斩钉截铁地道:“打!” 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高不凡决定动手之前已经考虑过各种情况的可能,既然第一个计策受阻,那便换另一个计策。 很快,高不凡便迅速调整了布置,所有步兵换上高句丽人的装束,然后举着火大摇大摆地往补给点而去。 第164章 识破 郑光珠腰间挎着二石弓,立在箭楼上往东极目眺望,眼见红日西沉,暮色苍苍,内心越发的不安,面色也越发的凝重,直觉告诉他,千夫长李泽珠已经出事了,那数十名路过的隋军残兵极有可能只是一枚诱饵,否则李泽珠不可能天黑都不回转的,而自己派出去的两拨斥候也是石沉大海。 可是郑光珠有一点想不通,残留在高句丽境内的隋军溃兵虽然不少,但都是些丧家之犬般的散兵游勇,而且经过数轮的围剿,也清理得差不多了,即使还有漏网之鱼,也不太可能有实力完全吃掉李泽珠麾下的三百人吧? 可是直到现在,李泽珠都没有回转,甚至一兵一卒都没逃回来,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了:第一,李泽珠没事,只是追得太远了,没能在天黑前赶回来;第二,李泽珠全军覆没了,一个都没有跑掉。 郑光珠更倾向于第二个可能,因为以他对李泽珠的了解,李不太可能如此“敬业”,上层贵族出身的李泽珠好逸恶劳,绝不可能那么拼命,追敌追到夜不归营,所以李泽珠全军覆没的可能更大,再加上两拨斥候都没有回来,郑光珠便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了。 “传令下去,所有人加强戒备,今晚全部不准休息。”郑光珠果断地下达了第一条命令,如果那支隋军能完全吃掉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实力绝对很强,人数只怕有千人以上,而且绝对是冲着这里的粮食来的。 因为除了粮食,那些隋军残兵不可能为了其他东西而冒险攻击一座有上千重兵把守的营地。 郑光珠正准备下箭楼,营地外的官道远处却出现了一丛火光,紧接着是隐约传来的马蹄声,敢情有人举着火把骑马而来了。 郑光珠只以为自己派出的斥候终于回来了,连忙停住脚步,很快,两匹快马便奔至营门前,其中一人挥着一面小旗高声喊出一句口令,敢情是一名传令兵,并不是郑光珠派出的斥候。 郑光珠连忙命人把营门打开,将两名传令兵放了进来。 “李守备何在?”传令兵策马营后,劈头便问。 郑光珠连忙道:“李守备追击隋军去了,如今不在营地,本人乃副守备郑光珠。” 传令兵皱眉道:“哪来的隋军?” “一支数十人的隋军残兵。”郑光珠答道。 传令兵闻言也不觉得奇怪,如今高句丽境内还有不少隋军溃败后残留的散兵游勇,区区几十人不成气候,于是便大声传令道:“高建武大将军有令,三日内对辽东城和新城之间的隋军残兵进行彻底的清剿,现已基本形成了东西合围,命尔等封锁此处路口,以免隋军残兵往南逃窜。” 郑光珠立即恭敬地表示接令,如今高丽王任命了两名大将军,一名是乙支文德大人,另一名就是高建武大人。 两名传令兵传完军令便打算离开,郑光珠连忙道:“李守备追击隋军至今未归,属下担心他出意外,但这里是粮仓重地所在,属下又不能擅自离开,所以请两位告知大将军,请大将军定夺。” “李守备去了多久?” “两个多时辰了,而且属下派出的斥候也是石沉大海,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两名传令兵面色凝重地对视一眼,显然也意识到不同寻常了,道:“那郑大人得加强戒备了,正好骑兵千夫长刘在尚将军此刻就在南面不远,我们绕道走一趟通知刘将军,让他来定夺好了,他是这次围巢的指挥之一。” 郑光珠闻言喜道:“有劳两位兄弟了,要不吃了晚饭休息一会再走?” 两名传令兵倒是敬业,摇头道:“我们带了干粮,给我们装些水就行。” 郑光珠连忙让人给两名传令兵灌满了水囊,亲自送出营门去。 送走了两名传令兵,郑光珠的心里总算踏实了些,而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他刚回到营房中刚坐下喝了口水,一名士兵便火急火燎地跑进来道:“禀报郑大人,好像……好像是李大人回来了。” 郑光珠大喜过望,连忙跑出营房,飞身攀上了箭楼,果然见到东北边的官道上出现了一条火龙,火光下人影绰绰,从装束上看应该是自己人,而且人数也对得上,一名军官骑马走在队伍中间,身形也像是李泽珠,但由于距离太远,还看不清样貌。 郑光珠先是一喜,不过眼底又闪过一丝疑惑,李泽珠带出去三百人,现在回来的人数差不多,莫非没抓住俘虏?而自己派出的四名斥候咋一个都没提前没回禀报?这不对劲呀! 郑光珠本来就是个谨小慎微之人,既然起了疑心,立即就警惕起来,命人在栏栅上点起大亮的火把,将营门前面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昼,同时弓箭全部就位待命。 此时从远处走来的这支人马,正是经过侨装的隋军府兵,此刻坐在马背上的就是一名府兵,此人的体形倒是跟李泽珠有些相似,不过李泽珠那叫胖,此人则是壮实。 刘武周提着铁木枪在左侧牵马,裴行俨拖着马槊在右则行进,脚步不紧不慢,始终不离刘武周十步之内。 “裴将军今晚不用率领骑兵?”刘武周扫了一眼裴行俨的长槊,陪笑着搭讪道。 裴行俨淡道:“待会攻营,骑兵难派上用场,有苏定岳率领足以。” 刘武周恍然般哦了一声,其实他心里明白,裴行俨是信不过自己,所以亲自在一旁监督,要是自己敢出工不出力,甚至带头退却,这小子手中的马槊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身上招呼。 就在此时,远处的营寨光明大作,栅栏上的火把增加了一倍有余,而且能清淅地看到箭楼和栅栏上站满了手持弓箭的高句丽士兵。 刘武周见状面色难看地道:“棒子军的头领很聪明,估计是瞧出破绽了,咱们的伪装没有骗过人家,强攻绝对不行,裴将军以为呢?” 裴行俨见到那架势也是心中一沉,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淡淡地说了三个字:“等信号。” 刘武周目光一闪,直到现在他都没见到高不凡,也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等信号?等什么信号? 众府兵远远见到营寨的箭楼和栅栏上冒出来的一排排弓箭手,禁不住都有点发毛了,奶奶的,莫非棒子军识破咱们了?那这仗还怎么打? “继续往前走!”裴行俨低声喝道。 众府兵不敢违抗,只好继续往前行,马背上那名府兵怕得要死,毕竟坐得最高,目标最明显,要是高丽兵放箭,他绝对是死得最快的那个。 幸好,当走到弓箭的射程附近时,裴行俨终于下令停下。 此时营寨的门前被照得亮如白昼,这种距离下已经无所遁形了,郑光珠一眼就认出马背上的那名府兵根本不是李泽珠。 “是隋狗,他们穿着咱的人的衣服!” “真是天杀的隋狗!” 这时更多的高句丽兵瞧出了端睨,瞬时全营骚动,有人惊恐,有人愤慨,有人咆哮…… 郑光珠面色阴沉,很明显,李泽珠以及他带出去的三百人的确已经死光光了,这些狡猾的隋国人还扒光了他们的衣服穿在身上,试图蒙混过关,幸好自己机警,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郑光珠惊出一身冷汗之余,心中悲愤难当,他解下来了腰间的二石弓,向着马背上的那名府兵就是一箭射去。 裴行俨一伸手就把那名府兵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同时马槊一伸,把射来的劲箭格飞,然后翻身跃上马背,威风凛凛地大喝:“大隋千牛备身裴行俨在此,识趣的便立即打开营门投降,本将给你留你个全尸。” 第165章 连环诈 郑光珠愤而射出了第一箭,其他高句丽弓箭手同仇敌忾,也跟着满腔怒地火地开弓发箭,不过裴行俨选的站位恰到好处,郑光珠的二石弓能射到,但其他高句丽弓箭手用的只是一石弓,甚至是半石弓,所以绝大部份射出去的箭,还没有够着人就掉地上了,射了个寂寞! 郑光珠见状连忙命令不许胡乱放箭,免得浪费箭矢,要等隋军进入射程再动手。 官道这边灯火通明,几乎吸引了所有守军的注意力,但临河水寨这边却相对昏暗许多,虽然也有人把守,但人数并不多,而且这些负责值守码头的高句丽兵,心思显然也不在这边。 也难怪水寨这边的守兵会大意的,毕竟水寨居高临下,河面平阔,一览无余,只要稍有动静都逃不过大家的眼睛,更何况水面无阻无挡的,敌人要是从河面来攻,简直跟送死没什么区别,一顿乱箭就解决了。 然而,这些高句丽守军忽略了,敌人不仅可以从河面来攻,还能从河底来攻,以高不凡的水下本领,在河底潜行几百米简直易如反掌。 此时,高不凡已经静静地潜伏在码头下的阴影中近盏茶功夫了,静夜中,远处隐隐传来喊杀声,很明显,裴行俨正按照计划在正门反动了佯攻,眼下时机已到。 高不凡单手用力轻轻一按,飞身上了码头,手中腰刀带出一逢凛烈的刀光,兔起鹘落之间,六名巡逻码头的高丽兵便被放翻了。 码头后面就是一座寨门,是唯一通往营区的通道, 此刻还开着,有六名高丽兵守在那,高不凡干掉了码头上巡视的六名高丽兵后,脚步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像疾风般扑向寨门,六名守门的高丽兵脸色大变,纷纷举起兵器砍向这名不速之客。 然而,他们的动作在高不凡看来实在是太慢了,闪转腾挪间,他手中的刀已经一抹而过,六颗头颅便相继滚落。 扑通…… 当最后一名守兵的尸体坠地,高不凡身上的水还在哗啦啦地顺着双足往下淌着,从他翻码头连杀十二人控制寨门,前后不过十来秒,简直如行云流水一般。 高不凡取了寨门旁边的一根火把,对着河面划动了三个圈,很快,远处黑暗的河面上便哗啦啦地游过来十几人,这些人游水的姿势有点怪异,当抵近码头时才看清了,原来这些人都是单手划水,另一手则抱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盛器,都是些瓶瓶罐罐。 很快,这些人都顺利地爬上了码头,其中一人身形窈窕,杏目灵动,眉心一点嫣红的美人痣,赫然正是窦线娘。 “高大哥!”窦线娘怀中抱着一只酒坛子,神色有点紧张,柳七斤和柳狗儿这两个小子也各捧着一只盛器站在身后,表情紧张中带着一丝兴奋。 韩老实也来了,就数他拿捧着的盛器体积最大,是一只米瓮,剩下的人也全是柳岸里的村民,人手一个盛器。 这些盛器里面装的都是石油,所以很显明,高不凡等人是来杀人放火的。 兵书有云:兵不厌诈。高不凡今晚便使了个连环诈,裴行俨等人伪装成高句丽兵去诈营门,实际这只是一个幌子罢了,作用是吸引守军的注意,真正的杀着却是在水寨的这一侧。 高不凡料知守军的头领是个谨慎之人,用伪装的“蠢”办法未必能骗过他,果然,裴行俨等人刚接近就被识破了,但此举无疑也吸引了守军的全部注意力,也给守军的头领郑光珠造成一种已经挫败来敌阴谋的错觉,从而放松了警惕,于是乎,高不凡便带着人轻松从水寨一侧潜入了。 这就是诈中诈,连环诈,你以为识破了我的诈,其实让你识破我的诈才是诈! 柳岸里的村民住在高鸡泊附近,所以大多水性精熟,不过窦线娘这妮子竟然水性也这么好,倒是出乎高不凡的意料。 且说高不凡带着众人进了水寨,几乎一路畅通无阻,因为此刻绝大部守军都被调动到营门一侧去了,所以主营区反而空虚了,偶尔遇上几名守军,均被高不凡轻松解决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根本不用高不凡指挥,一众村民便扛着石油在营地中四处放火,倾刻间,整座营地便燃起了几十处火头,除了堆放粮食的仓库,其他所有建筑都着了火,被关押着的数百隋军俘虏也被放了出来,潮水般往外逃。 “不好啦,着火了!” 当正在前面迎敌的守军发现着火时,火势已经完全弥漫开来了,但见烈焰腾空,浓烟滚滚,整个营区都陷进了火海当中,石油这玩意可不是吃素的,一旦被点燃,神仙难救,只能等它自行烧光。 “完了!”郑光珠眼前一黑,差点便一头栽倒在地。 大火熊熊燃烧,很快,就连营地的围栏也被烧着了,那些高句丽守兵已经方寸大乱,有人甚至直接翻过围栏弃营而逃了。 裴行俨精神一振,高兄果然没掉链子,计划成功了,他哈哈大笑三声道:“信号来了,刘队正率你部作前锋,本将为你压阵。”说完目光炯炯地盯着刘武周。 刘武周见到营地着火,守军大乱,已然明白怎么回事了,倒也没有犹豫,铁木枪一举,大喝道:“弟兄们,想吃肉的就跟老子冲。”说完便勇猛地往营门冲去。 刘武周麾下的五十府兵本来还有些犹豫的,此刻见到守军已经乱成一锅粥,又醒起高不凡说过要真刀真枪见血才配吃肉,便都鼓起勇气跟在刘武周后面冲杀上前。 裴行俨见到刘武周身先士卒冲上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猛地一夹马腹,坐骑便箭一般飙了出去。 刘武周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百忙中回头瞥了一眼,见到裴行俨挺槊追上来,不由心头一震,下意识就地一滚,显然是担心裴行俨在背后给他来一下。 然而裴行俨却直接冲到寨门前,手中长槊如毒龙般刺入,卡嚓一声刺在寨门中间的横木上,直接贯穿而过。 “给我——开!”裴行俨咆哮一声,双臂猛然发力,竟然生生把上千斤重的营门给挑飞了,但他胯下的战马也不堪重负,悲啸一声轰然跪倒,看样子两条前腿已经骨折了。 裴行俨滚落马下,就势跳起来起便继续往营地中冲杀进去,刘武周既震惊双佩服,不由热血上涌,举枪奋力冲杀,枪花一抖便连枪数人,竟是相当了得。 眼见两人如此神勇,众府兵亦是热血沸腾,高声喊杀着,潮水般杀入营地。 杀呀,老子要吃肉肉! 第166章 入网之鱼 苏定岳今晚负责率领骑兵,在距离后方五里的地方待命,当他见到远处火光冲天时,便知道计策成功了,立即下令举起火把,拔出千牛刀一挥,五十骑兵便风驰电掣般向着敌营杀去。 当苏定岳率着骑兵杀到时,发现整个敌营已经陷入了滚滚烈焰之中,而且营门已经大开,数百同袍正潮水般涌入,就连那些新收编的府军竟然也勇猛异常,嗷嗷叫着,杀得高句丽守军节节败退。 苏定岳不由暗暗咋舌,此刻终于体会到高不凡不久前那句“真刀真枪才有肉吃”的威力了,这时那些新来的府兵都憋着一股“要吃肉”的劲头,冲杀起来不是一般的生猛。 新来的都如此勇武,作为最强战力的骑兵自然不能落后,苏定岳猛夹马腹,五十骑便硬生生将一面已经烧毁得差不多的围栏给撞塌,然后风卷残云般冲进去…… 营中的高句丽守军虽然人数占优,但老窝被人家烧了,慌乱之下哪里还有心恋战,更何况关在牢里的数百隋军俘虏汹涌往外逃,高不凡等人又混在俘虏中间游走斩杀,所以守军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从水寨的一侧杀入营中了,于是就更加慌乱了。 这时营门外的隋军又破门攻入,两面夹击之下,顿时全线崩溃,最后狼奔豖突地四散逃命,紧接着苏定岳又率着五十骑兵杀入,大局定矣! 激战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九百多守军死的死,逃的逃,投降的投降,副留守郑光珠倒是颇有气节,直至战死都没投降,此人无疑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高不凡让人把他给埋了,至于其他守军的尸体,全部扔进还在燃烧的大火中化为灰烬,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也难怪会说慈不掌兵,在你死我活的环境下求存,你得有一副铁石心肠,否则下一具无定河边的枯骨有可能就会是你。 营地中一共有五座粮仓,尽管守军已经做了防火措施,每座粮仓与周边的建筑都保持了七八米的距离,但大火烧起来的炭灰飞火还是将其中一座粮仓引燃了,激战当中大家也无暇去救火,于是好几百石的粮食便全部付诸一炬了,懊恼得窦线娘这小妮子直跺脚。 高不凡倒是挺淡然,毕竟十万多斤粮食是不可能全部带走的,烧了烧便烧了,就是有点浪费而已。 裴行俨一边擦拭着马槊上的血迹,一边龙行虎步地走到高不凡的跟前,惋惜地道:“长卿,我审问过那些俘虏了,这条河的确是辽河的支流,顺流而下就能进入辽河了,可惜这里竟然没有船,否则咱们直接运了粮食回大隋,倒也省事。” 高不凡笑了笑道:“好事怎么可能全让咱们占了,不过……这里应该有船才对啊。” 裴行俨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问了才知,原来这里的粮食都是从辽东城用船运来的,运完粮食船就回去了,不会在这里停留。”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辽东城外肯定有船?” 裴行俨耸肩道:“那里的高丽兵更多,估计没有一万也有八九千吧。” 高不凡笑道:“说的也是,咱们这点人跑去辽东城外抢船,简直就是匕首捅老虎屁股。” 裴行俨不解道:“什么意思?” “——找屎(死)!” 裴行俨不禁哑然失笑,高不凡拍了拍裴行俨的肩头道:“所以咱们还是按原计划,老老实实地伐木作舟去吧,让大带赶紧把能带的都带上,留给咱们的时间恐怕不会太多。” 裴行俨点了点头,这里是高句丽军队的补给重地,现在被端了,高丽人不抓狂才怪,逃掉的守军很快就会带着大批人马杀回来。 这个营地中原本关押着三百多名隋军俘虏,这时自然全部被高不凡收编了,麾下兵力再次增加,达到了七百三十人。 这个时候收买人心最有力的武器自然就是吃饭了,而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就连柴火都是现成的,临河取水也方便。 于是高不凡传令下去,一部分人手负责打包粮食器皿,尽量将所有能吃能用的都带上,一部分人手则直接开火做饭犒劳三军,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反正粮食太多,不可能全部带走,不吃白不吃。 另外,窦线娘还让人把营地内所有能抓到的家禽家畜,除了马匹之外,全部都杀掉吃肉,于是乎,高不凡兑现了他的承诺,那些新来的府兵也如愿以偿地吃到了肉。 这一顿简直就是奢侈的盛宴,所有人都吃得撑圆了肚子,一些府兵甚至流下了幸福的泪水,这是他们流亡数月以来吃得最饱的一次,而且还吃上了肉,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爽,简直无法用语言以来形容,关键这一顿肉还是他们拿命拼来的,成就感和自豪感爆棚,一扫数月来丧家之犬的灰霾,重新树立起自尊和自信,重拾了作为军人荣誉感。 那三百多名刚刚被解救的隋兵俘虏自然没资格吃肉,但幸运地喝上了一口肉汤,而且饭食还管够,同样幸福得泪流满面,不过当他们看到大口吃肉的其他府兵们,还是忍不住不停地吞口水,眼神中尽是羡慕。 人类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三百多名新加入的俘虏自然也向往吃肉,于是乎,他们很快便从吃肉的府兵嘴里得知,只有真刀真枪杀敌见血,才有资格吃上肉,这是“老大”高公子定下的规矩! 刘武周看着骄傲地吃着肉的府兵们,还有羡慕地看着府兵吃肉的“新兵”们,心情复杂莫名,他出生于大富之家,自小便不安份,也很有想法,结交之人三教九流辈,黑白两道皆有,族人怕他给家族招灾,都不待见他,就连亲兄弟也不理解,甚至羞辱他。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刘武周一气之下离开家乡投靠到太仆杨义臣麾下,凭着一身本事被选为伍长,后来又提升为队正,紧接着又跟着杨太仆东征高丽,本以为扬眉吐气的机会来了,谁知造化弄人,这次东征竟然惨败了,他不仅没有立功表现的机会,还成了滞溜在高句丽境内的弃兵。 刘武周在逃亡时遇上了旅帅周顺,加入了他的麾下,本打算凭自己的本事智谋取代周顺,拉起一支忠于自己的队伍,岂料他的计划还没成功,周顺就被裴行俨宰了,周顺的队伍也被高不凡收编了,白给人做嫁衣裳,就连他自己也成了高不凡的手下。 刘武周不是没有取代高不凡的想法,但是难度显然要比取代周顺难上很多倍,因为高不凡的武艺高深莫测,比周顺不知要强上多少倍,身边还有裴行俨这样的猛人。 打是肯定打不过了,那就只能玩计谋,可是现在刘武周发现,高不凡这小子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智计百出,打起仗来路子很野,刁钻多变,就连收拢人心也是一把好手,如今看来,自己玩计谋也未必玩得过人家,唉,看来只能暂时老老实实当小弟了,除非高不凡这小子哪一天倒霉战死阵前,自己才有机会当老大。 当月上中天的时候,所有人都酒足饭饱了,能带走的粮食和物资也都打包完毕,只等高不凡一声令下便可以开拨。 这时,刘武周来到高不凡的跟前,恭敬地道:“高公子,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那些俘虏该怎么处理?” 这一战,投降的高句丽守兵有两百余人,全部成了阶下囚,如今被捆成一排坐在地上,一个个战战兢兢的,目光惊恐地向高不凡望来。 这些高句丽士兵虽然大多不懂隋国语,但也瞧出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少年就是隋军的头领,能一言决定他们的生死。 高不凡挥了挥手淡道:“都放了吧。” 虽然战争免不了杀戮,但要避免不必要的杀戮,这不是所谓的圣母心,而是战争的根本目的就不是杀戮,而是取得胜利,冷酷无情的“三光政策”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震慑敌人,但也会引来敌人的刻骨仇恨和毫不犹豫的死磕,最终给自身带来损失,甚至是惨痛的失败,所以,一支聪明的军队会选择“优待俘虏”。 “好的,属下这便把人给放了。”刘武周嘴上恭敬地答应着,心中却是哧之以鼻,很明显,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妇人之仁。 那些俘虏被放了,一哄而散消失在夜幕下,高不凡等人也押运着战利品连夜撤离,赶往伐木作舟的地点。 天亮的时候,骑兵千夫长刘在尚终于率领两百骑兵赶到了补给点,但此时的营寨已经化作一片焦土,只剩还没完全熄灭的余烬在冒着缕缕残烟,五座粮仓烧毁一座,其余的四座全部被搬空。 刘在尚的脸色黑得如同锅底,喉咙一甜,直接便喷出一口老血来,悔得肠子都青了,后悔日前没有听柳承武的,尽早把高不凡这支隋军歼灭,结果这支胆大包天的隋军竟然转头就把自己的补给点给端了! 作为这次大围剿的两名指挥之一,刘在尚在这件上无疑担有不可推脱的责任,所以他不敢怠慢,立即写了一份报告飞报往辽东城。 辽东城中,大将军高建武收到刘在尚的的飞报,亦是大吃一惊,一千两百名士兵把守的补给点竟然被一支隋军残兵给端了,损失近十万斤的粮食,实在有点骇人听闻,一旦高丽王问罪下来,他这个大将军也罪责难逃。 这还不是关键,最重要的是这支战力强悍得离谱的隋军残兵还在境内,无形中威胁着整个大后方的安全,而且这支隋军残兵的实力明显正在以滚雪球的速度在发展壮大,从一开始的几十人,发展到现在的近千人,只用了短短的十来天时间,若再放任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乙支文德正在辽河对岸攻打隋军的怀远镇,这个时候若是后方闹乱子,导致前线吃败仗,他高建武绝对难辞其咎。 于是乎,高建武越想越坐不住了,决定亲自率军前往,把这支恼人的隋军残兵给料理了。 话说辽东城中本来一共有八千的兵力,为了这次沿辽河一线的大清剿行动,已经派出了四千人,其中两千是骑兵,另外,新城那边也派出了四千人配合,总计兵力达到了八千余。 高建武这时又亲自率了两千人离开了辽东城,于是整座辽东城便只剩下两千守军了。 不过高建武并不担心,辽东城墙高城厚,而一河之隔的怀远镇还有乙支文德所率的五万大军,所以辽东城不虞有失。 很明显,高建武这次是铁了心要把高不凡所率的这支隋军残兵给剿灭了,以绝后患! 高不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惊动了一位大人物亲自赶来,离开据点当晚便连夜赶路,为了引开追兵,沿途还故布疑阵,放火烧了几处山头,以掩饰大队的行踪。另外,高不凡还让裴行俨率骑兵四处兜圈子,留下大量的蹄迹,用以误导追兵。 第三日下午,高不凡等人终于赶到了伐木作舟的地方。高不凡发现,辽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大湾,水面宽阔但水流平缓,最妙的是河湾方圆数里内竟然长满了茂密的树木,形成了一片好大的林子,树木参天,正是伐木作舟的好地方。 然而,当高不凡等人进入林子时,发现早就有人潜伏于此了,而且还不止一股,最大的一股人数竟多达千人,另外还有两股人马,人数都在三四百人左右,这三股人马各有各的首领,互不统属,各自为政,口音差异比较大,应该是来不同地方的隋兵。 这下子热闹了,方圆数里地的树林子内挤了近三千人,虽然大家都是隋军,但却各自抱团,谁也管不着谁,不过大家都在做着同一件事,那就是砍树! 于是乎,从早到晚,树林子里都是砍树的声音。 第167章 猜测 人多的地方大概是个好地方,但一不定是个安全的地方,一来容易发生踩踏,二来容易传播病菌,如果是目前这种战争状态就更加糟糕,因为容易被人家一锅端。 当高不凡看到这片覆盖了整个河湾的茂密森林时,第一感觉就是这里是个好地方,是个隐匿行踪,伐木取材的好地方,但是,当他发现这片森林里面还隐匿着好几股隋军溃兵时,他的想法立即就变了,这里未必就是一个好地方,甚至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高句丽人又不是白痴,试问这么一处便于隐匿行踪,而且方便伐木造舟的地方,连人生地不熟的隋军溃兵都能找到,高句丽人会找不到? 偏偏这里却聚集了大量的隋军溃兵,每天还能安稳地砍树造木排,高句丽人是疏忽大意了,亦抑直接就是故意的? 高不凡更倾向于后者,再结合这些天的反常平静,他怀疑高句丽是在“围猎”,不断地压缩沿辽河一线的空间,然后将附近一带的隋军溃兵逼到这一块来,然后再一网打尽。 高不凡越想越是不安,若真如他所料,那么他们这些人目前恐怕已经在高句丽军队的包围圈内了,一旦对方形成了合围,封锁了整片树林,那么树林里的所有隋兵便都成了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逃了。 所以进入树林后,高不凡并不急于下令砍树取材,而是立即让裴行俨派出更多的斥候查探方圆五十里之内有没有异常情况,以便确认自己的猜想。 裴行俨大吃了一惊,方圆五十里的查探范围实在有点离谱了,他几乎要将手下五十骑都全部撒出去才行,但见到高不凡面色凝重,裴行俨也不敢怠慢,立即安排人手,分八个方向出发侦察,每一个方向派出四骑,加起来一共派出发了三十二骑。 “高大哥,发生什么事了?”窦线娘见到高不凡突然派出那么多斥候,有点不安地问道,裴行俨和苏定岳等人也目光疑惑地望来,这也是他们想问的。 高不凡沉声道:“咱们可能已经落入高句丽军队的包围圈了。” 众人不禁骤然变色,苏定岳失声道:“怎么可能?咱们这路上故布疑阵,高句丽人到现在估计连咱们在哪都找不到,如何能够悄无声息地包围咱们?” “高公子怎么会认为大家被包围了呢。”柳英亦不解地问。 “这里不是只有咱们。”高不凡瞥了一眼远处另一伙正在热火朝天地砍伐树木的隋军。 窦线娘心中一动,脱口道:“高大哥的意思是高丽人包围的是这片林子的其他隋军,而咱们是自己一头扎入这个包围圈的?” 高不凡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样,而且我怀疑高丽人是在用围猎的方式把辽河一线的隋军残兵都赶到一块儿,然后再一网打尽……” 高不凡把自己的分析详细地叙述了一遍,众人听完后都后背凉嗖嗖的,特别裴行俨这些千牛卫,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作为皇家侍卫,他们很清楚什么叫围猎,因为杨广几乎每年都会在皇家猎场举行秋狩,过程很简单也很宏大,数万士兵在外围驱赶猎场的野兽,逼使它们往同一个方向聚集,然后皇上就能带着大臣和侍卫们从容不迫的射杀猎物了。 窦线娘自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连忙道:“那咱们赶紧离开吧。” 裴行俨不禁皱起了浓眉,柳英和韩老实等村民则面面相觑。高不凡的意思自然是立即离开这里,而且越快越好,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连裴行俨这些骨干都犹豫不决,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毕竟这里树木茂密,只要造出木排来就能渡过辽河,回到自己的国家了,谁又愿意因为一个还没确认的猜测而放弃回家最近的路呢?关键是错过了这次后,未来要面对太多的不确定性了,前路必然危难重重,一着不慎就可能丧身异国他乡了。 高不凡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目前就算舌灿莲花也不可能说服得了大家,毕竟能远视的永远只有少数,只好摇了摇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要等斥候回报了才能确认,现在大家先行安营扎寨,先吃饱了再说。” 众人闻言都暗松了口气,毕竟辽河对岸就是大隋的国土了,就这样放弃实在太可惜了。苏定岳拍了拍肚皮笑道:“没错,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吃饱了再说。” 众人皆笑,气氛倒是放松了些,于是开始安营扎寨,埋锅做饭。 话说高不凡一行人把补给点里剩下的四个粮仓都搬空了,合计近七百石,也就是七万斤左右,七百多人即便加上部份牲口也不可能携带那么多粮食,所以沿途掩埋了一部份,并且简单做了些防水,只要不遇上大雨浸泡,挖出来还能食用,这是高不凡留给自己的后路。 除去掩埋掉的粮食,高不凡等人一共携带了三百石,也就是三万多斤的粮食,所以每个人的平均负重都不轻,若加上兵器,起码有四十斤左右。 高不凡等人的到来,自然惊动了树林里的另外三股隋军残兵,当他们发现高不凡等人携带了大量的粮食时,不由眼都瞪圆了,尤其是闻到高不凡等人的营地里传出来饭香肉香时,更是一个个馋得不停地咽口水,心思也跟着活泛起来。 这些残兵为了活命东躲西藏,饿死病死者不计其数,即便侥幸活下来,就没有几个是能吃饱的。这片树林里的三股残兵人数都上三百,其中最大的一股甚至过千人,自然是众多残兵中混得比较好的,但手中照样也没几粒存粮,只靠着打猎和采摘充饥,即便手里有点食物都藏得严严实实的,而高不凡这些新来的竟然大碗大碗地吃饭,特么的甚至还有肉吃,还有天理吗? 于是乎,正当高不凡等人享用着晚饭时,麻烦便找上门了。 第168章 门神门神 虽然眼下太阳还没落山,但树林里的光线已经变得有点昏暗了,所以高不凡命人点起了火堆照明。树林里面最不缺的就是烧火用的木头,当然也不缺野兽,一千四百多年前的生态环境可不是现在可比的,在野外还是野生动物占据主导地位,普通人离开集体甚至无法在野外生存。 这片树林方圆数里地,面积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加上靠近河流,所以成了大小野兽们的理相栖息地,现在这片树林被数千人类占领了,所以大部分野兽都被吓跑了,亦有部份留了下来,而且留下来的都是些猛兽。 在黑暗的树林中,普通人类更不是猛兽的对手,点起火堆能有效地吓阻它们,但是,火光能吓阻猛兽,却吓阻不了一群饥饿的人。 率先找上门的是那股人数最多的头领,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以多欺少的意思,就来了两个人,一大一少两个汉子。 这两名汉子都身材高大,年纪大的约莫三四十岁,超一米八的个头,面色腊黄,但是双目炯炯有神,面部轮廓分明,长着一张覆船般的嘴,也就是俗称的“君子嘴”,这种人一般都比较正派,当然,事无绝对,这世上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亦不在少数。 另一名汉子……也许不能称为汉子,因为对方虽然身量比黄面大汉还要高出两分,但看上去十分年轻,像高不凡一般,连胡茬都还没长出来,估计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高鼻阔嘴卧蚕眉,手持一根亮银铁枪,怕是有三四十斤重吧,可见臂力相当了得。 这小子神色傲然,亦步亦趋地跟在黄面汉子身后,一进营地便目光挑衅地望向同样身最高大的裴行俨,后者冷哼一声,针锋相对地把马槊亮了亮。 黄面汉子背着一对黄色的锏,也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估计分量也不轻,但此人背着仿佛轻无一物,先是瞥了裴行俨一眼,然后目光落在高不凡的身上,拱了拱手道:“敢问这位可是渤海高氏的高不凡,高长卿?”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点头道:“正是在下,敢问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黄面汉子淡道:“不敢当,在下只是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麾下的裨将秦琼,字叔宝,齐州历人。” 高不凡不由虎躯一震再震,我去,见到门神了! 秦琼和尉迟公正是隋唐时期的两员猛将,唐太宗李世民麾下的绝代猛人,乃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传说这两人长相威武,而且一生征战无数,所以煞气极重,神鬼见之皆避。 一次唐太宗和魏征下棋时睡着了,梦中斩了一条老龙,结果老龙阴魂不散,天天到宫里作祟,闹得唐太宗心神不宁,于是魏征便建议让秦琼和尉迟公把守宫门保驾,果然,老龙便不敢来了。唐太宗体恤秦琼和尉迟公两人夜晚守门辛苦,于是便命画师画了两人的画像贴在宫门上,结果同样有效。 此事传开后,天下百姓纷纷效仿,在门外张贴这两位仁兄的画像,渐渐成为一种习俗,秦叔宝和尉敬德便成了家喻户晓的门神,直到一千四百多年后的现代,中国人仍然保持着把这两位仁兄贴在门上辟邪的习俗。 秦琼哪知高不凡此刻在想啥,见到对方眼神古怪地打量自己,不由暗暗戒备,皱了皱眉道:“听说高公子一行携带了三百多石粮食,所以某家特来讨要一百五十石,还望高公子看在大家都是隋人的份上,慷慨解囊。”说完目光一眨不眨地反盯着高不凡。 此言一出,裴行俨等人都沉下脸来,别看秦琼说得客气,实则态度十分强硬,一开口就要走一半的粮食,够嚣张的,如果高不凡说个“不”字,只怕他就要动手抢了。 高不凡早就料到这位门神多是来者不善了,所以也不意外,意外的是对方竟然准确地说出自己带了多少粮食,很明显,自己的队伍中肯定出了“二五仔”了。 “秦将军是如何得知在下带了多少粮食的?”高不凡微笑着问。 秦琼还没回答,他旁边的年轻少年便不耐烦地道:“你管我们是如何得知的,痛快点,给还是不给?” 高不凡目光一冷,淡道:“你娘没教过你,有求于人,得先礼下于人吗?” 少年示威般扬了扬手中的银枪,狞笑道:“俺娘亲的确没教过俺,不过你小子也别一副高人一等的口气来教训老子,老子现在不是求你要粮,敢不给你就试试。” 裴行俨勃然大怒道:“好大口气,今天不教你学个乖,你小子都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说完马槊一举便欲上前扎去。 高不凡伸手拦住淡道:“行俨别冲动,堂堂千身备身,何必跟一个黄口小儿一般见识,忒辱没了身份。” 裴行俨一想也是,这种小屁孩,赢了也胜之不武,然而对面的少年却不领情,撇嘴道:“明明跟老子差不多大,装什么大人,呸,什么千牛备身,只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软骨头罢了。” 这小子口够臭的,一句话把高不凡和裴行俨都给骂了,窦线娘气得满脸寒霜:“臭小子,你嘴巴放干净点,信不信本姑奶奶抽你。” 少年看到窦线娘,竟然脸红了,冷哼一声道:“好男不跟女斗,老子……俺不跟你打,一边凉快去。”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目光忽然扫见正躲在远处幸灾乐祸的李一主仆三人,心里顿时了然,估计是这货暗中搞的鬼,难怪秦琼知道自己带了三百石粮食,李一这货肯定还说了其他坏话,否则这名少年不会开口就骂裴行俨欺软怕硬什么的。 高不凡的肉身虽然才十来说岁,但身体内却是几十岁的灵魂,他懒得跟一名小屁孩吵嘴,目光落在秦琼身上,淡道:“秦将军也是这个意思?” 秦琼点头道:“士信年纪轻,说话直,不中听,但他是某家的兄弟,他说出的话,某家都认。” 高不凡淡道:“既然如此,那本人也直说了,本来区区几石粮食实在不值当什么,但都是弟兄们用性命换来的,秦将军若想要,问问我的弟兄们答不答应!” 裴行俨狞笑道:“作梦吧!” “对,想都别想,老子辛辛苦苦用性命和鲜血抢来的粮食,凭什么白给别人。” “对,老子不答应,有种来抢试试。”众府兵神色狰狞地抽出了兵器,把秦琼和罗士信包围在中间,大有高不凡一声令下,就将两人剁成肉酱的架势。 都是刀口舔血的汉子,谁怕谁来着,不服?干就完事了! 第169章 条件 秦叔宝和罗士信两人被府兵们团团围住,竟夷然不惧,后者甚至冷笑连连:“仗着人多是吧?看老子怕你们不。”说着手中银枪一抖,瞬时枪花朵朵,风声呼呼,寒意森森。 这时秦叔宝也不紧不慢地解下了双锏,双手握往中间猛然一合,顿时发出“咣”的一声巨响,如同晴天一记霹雳,端的是震聋发聩,四周的府兵均被这种威势骇得凛然后退。 裴行俨亦微微变色,握紧马槊跃跃欲试,眼神中的战意在迅速攀升,正所谓朋友易得,对手难逢啊,此时不免见猎心喜。 高不凡见状亦不禁心中佩服,门神果然名不虚传,先不论武艺如何,光是这份独对千军的胆气便不同凡响,鼓掌道:“两位果然是真英雄好汉,胆气过人,令人心折,如果只是在下的私产,区区几百石粮食,全送与两位也无妨,但是,这些粮食是弟兄们用性命换来了,只凭在下一句话就给送给你们,实在对弟兄们不公平。” 罗士信冷笑道:“说那么多废话,意思还不是不想给,少啰嗦,你要战便战,反正你们的粮食也是抢来的,我们也从你们手里抢过就是了。” 终究还是秦琼老成,听出了高不凡的言外之意,皱了皱眉问道:“那便请高公子划出道来。” 高不凡微笑道:“大家都是隋国人,如果自相残杀,只会让高句丽人看笑话,坐收渔翁之利,秦将军只带一人前来,想必也是不想引发群战,造成不必要的死伤是吧?” 秦琼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但高公子若想以多欺少,某家亦不怕奉陪到底,论人数,某家只多不少,还望高公子先掂量掂量。” 秦叔宝强势的态度终于让高不凡生出了一丝怒气,不禁收起了对历史名将独有的一线尊敬,耸了耸肩淡道:“好教秦将军得知,在下打仗习惯了以少胜多,莫非秦将军以为我们的几百石粮食是天下掉下来的?三天前,我们刚端了高句丽人的一个后勤补给点,那里的高句丽守军就有一千两百人,而当时我们只有四百人出头,所以,秦将军不要以人数多寡来衡量我们的战力,否则你会输得很难看。” 此言一出,周围的府兵均高高地昂起了头颅,露出傲然之色。 秦琼皱眉不语,心中惊疑不定,他有点怀疑高不凡是在吹牛皮,但从那些府兵自豪的表情来看,似乎又不像作假。 罗士信这小子则半点也不信,嗤笑道:“少吹牛了,就凭四百人攻打一千两百人把守的补给点,你当俺们是白痴吗?李公子都跟我们说了,你的粮食都是沿途抢劫平民百姓得来的,少在这里吹牛给自己脸上贴金。” 果然如此,高不凡目光冷冷地扫过,正在外围看热闹的李一主仆三人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避开高不凡的目光。 罗士信长枪一指高不凡,怒喝道:“姓高的,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老子来。” 这小子果真讨厌,高不凡即便再好脾气也忍不了,不过从这小子的语气和表情来看,李一这货肯定说了很多抹黑自己的谎话,这笔总账迟点再跟他算,现在先收拾一下这个姓罗的小白痴,冷冷地道:“这么说,你很强大了?” 罗士信傲然道:“反正打你没问题。” 高不凡怒极反笑道:“自信并不可笑,无知的自信才可笑。” 罗士信皱了皱眉道:“什么意思?瞧不起俺?”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我不仅瞧不起你,还觉得你是个无知可笑的白痴。” 罗士信勃然大怒,挺枪便向高不凡刺来,旁边一把长槊急伸而至,抢先把罗士信的长枪架开,赫然正是裴行俨。 “杀鸡焉用牛刀,长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由我来教训就行了。”裴行俨早就气得牙痒,也不待高不凡答话,分心就是一槊刺出。 罗士信举枪相迎,轰,两年重兵器相交,顿时火星四溅,两人都往后了一步,竟然势均力敌。 裴行俨不禁暗暗吃惊,这小子吃啥长大的,力气竟如此大,罗士信亦颇有点意外,他天生神力,十六岁的个头就超一米八了,除了秦叔宝,大将军来护儿的麾下几乎就数他最能打了。 “再来!”两人都不服气,几乎异口同声地大喝,又咣咣当当地战在一起,杀了三十几个回合,依旧不分胜负。 裴行俨杀得性起,拖槊上马喝道:“有种上马来战。” “有种就借老子一匹马!”罗士信夷然不惧地喝道。 裴行俨大怒,让人给罗士信牵来一匹马,这小子当即上马与裴行俨战在一起,又打了数十个回合,裴行俨终究是经验更丰富些,逮着机会一槊把罗士信给打落马下。 “裴大哥威武!” “裴将军威武!” 众府军欢声雷动,一边为裴行俨喝彩,一边嘲讽落马的罗士信。裴行俨本人则冷静多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凭着经验丰富险胜一招罢了,而对方比他小了好几岁,假以时日,自己未必是这小子的对手。 窦线娘刚才被罗士信这嚣张的小子气坏了,此时不禁出了一口恶气,笑嫣如花地奚落道:“臭小子,你不是很能打吗?连裴大哥都打不赢,还想挑战高大哥,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 罗士信羞愧难当,秦叔宝见罗士信没有受伤,对方显然手下留情了,神色稍霁,安慰道:“士信不必气馁,你还年轻,欠缺些火候而已,以后多加努力,定能打赢裴行俨的。” 罗士信闻言点了点头,神情恢复坚定,捡回自己的长枪站起来。 秦叔宝翻身上马,淡淡地道:“裴将军好本事,某家也想领教一二。” 裴行俨傲然道:“那你得坐稳了,别掉下去丢人现眼。” 高不凡微笑道:“行俨,你刚打完一场也累了,这一场便由我来领教秦将军的高招。” 裴行俨刚才那场打得可不轻松,此时确有些力乏了,再加上秦琼看上去并不好惹,武艺肯定在罗士信之上,他并没有把握能赢,闻言便顺势道:“也好!” 高不凡一声呼哨,大青马便嘀哒嘀哒地走了出来,骄傲得像个王者。秦琼不由眼前一亮,脱口道:“好马!” 高不凡微笑道:“它叫青云,自小便跟着在下,所以在坐骑上在下占便宜了。” 秦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大方地道:“无妨,坐骑横竖只是个助力罢了。” 秦门神大方而自信! 高不凡轻轻一跃便上了马背,腰刀锵然出鞘! 秦琼皱眉道:“某家的双锏重共八十斤,高公子只用单刀怕会吃亏。” 高不凡淡然道:“无妨,兵器横竖只是个助力罢了。” 说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秦琼,罗士信不禁翻了白眼,暗道:“让你小子托大,待会让你尝到秦大哥这双锏的威力,看你还敢不也继续得瑟。” 秦琼点了点头道:“那咱们便算扯平了,此战某家若侥幸赢得一招半式,还请高公子慷慨解囊,某家麾下一千三百多弟兄还在挨饿。” 听得出,秦琼的语气比一开始已经客气了不少,态度也诚恳了许多,不像刚来时那般的强硬。 高不凡亦痛快地道:“我若输了,粮食你尽管拿去,不过秦将军若输了,得答应在下一件事。” 这条件听起来很划算,但是秦琼此人稳重,问道:“什么事?” 高不凡微笑道:“在下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如果到时秦将军觉得不合理,可以拒绝。” 秦琼闻言松了口气,不过自己这个便宜似乎占大了,所以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一言为定。” 第170章 人情 秦叔宝犹豫了一下才答应,倒不是认为高不凡的条件不划算,相反,正是因为太划算了,他觉得自己占了对方的大便宜,所以有点不好意思,但一想到正在挨饿的弟兄们,只好厚着脸皮答应了,大不了待会自己让他一招半式便是。 秦琼心里如是考量着,手上却半点也含糊,双锏猛地一撞,发出一声炸响,震得人两耳嗡鸣,若是胆小些,估计这一下就被震得魂飞魄散了,哪里还敢与之交手。 秦琼这一招有个名字叫“敲山震虎”,一来鼓舞士气,二来震沥敌胆,当然,这一招在高不凡这样的高手面前,屁用不顶。 秦琼显然也料到如此,一夹马腹便冲上前,左手一锏砸向高不凡的右脑门,势大力沉,风声虎虎。 高不凡从容不迫,竟然举刀相迎,罗士信见状差点便失笑出声,秦大哥的力量之大,连他都自愧不如,而且秦大哥手中的铁锏重达四十斤,两支加起来有八十斤重,高不凡竟然托大到直接用腰刀相迎,只怕他这把刀下一秒就要被砸成面条了。另外,秦大哥这一招唤作“双风贯耳”,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对手若架住了左边,右边的铁锏接踵又至,令到对手接应不暇,也不知多少人被秦大哥这一招砸碎了脑袋。 正所谓铁锏无锋,大巧不工。战场杀敌,一招就是一招,一式就是一式,没有那么多花巧和讲究,秦琼这一招“双风贯耳”虽然简单,但练得滚瓜烂熟,得心应手,一锏砸出,又快又稳,力量何止千斤。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高不凡的腰刀要保不住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但见刀锏相交,咣当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 高不凡的刀不仅架住了秦琼的铁锏,还顺势一招打蛇随棍上,贴着铁锏快如电闪地削向秦琼的左手,秦琼的后续招式便被迫打断了,只好右锏横架,急挡住高不凡下削的长刀。 罗士信差点惊掉了下巴,揉了揉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高不凡竟然用腰刀挡住了秦大哥的铁锏,这……怎么可能?莫非这小子的臂力竟然强大到可以抵消兵器本身的劣势? 秦琼本人也是吃惊非常,不过他经验老到,心志坚定,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立即调整过来,并没因此乱了方寸,一招一式,稳似灯油。 两人见招斥招,一口气打了二十多个回合,期间兵器以硬碰硬了五次,而高不凡手中的腰刀竟然没有折断,只是多了几点豁口而已,高不凡本人更是气定神闲,举重若轻。 罗士信有点怀疑高不凡的腰刀是经过特制的绝世宝刀,否则不可能挨了那么多下都不断,而裴行俨等人却是很清楚,高不凡手中的这柄腰刀只是隋军普通士兵用的制式腰刀罢了,所以既震撼又佩服,窦线娘这妮子更是一脸的自豪,一双妙目一瞬一瞬地盯着场中,笑嫣如花。 裴行俨也曾和高不凡切磋过,但两人都没使出全力,所以裴行俨一直认为自己或许不及高不凡,但应该也不会差太多,但此时见到高不凡以单刀战秦琼的双锏,依旧一副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样子,便知自己远不是高不凡的对手了,长卿这小子果然高深莫测。 在外人看来,高不凡和秦琼此时战了个平手,但秦琼却是越战越心惊,因为两人兵器相撞时,都是实打实的以硬碰硬,而高不凡的腰刀却只有几斤重,所以双方在力量上的高下已经立判了。 而力量上的差距还只是其次,最让秦琼惊疑和憋屈的是高不凡敏锐地预判能力,简直太逆天了! 秦琼这副双锏最大的优势不是重量,而是那个“双”字,这玩意不仅需要强大的臂力,对一个人的灵巧程度要求也是极高,易学难精,就好像老顽童周伯通的双手互搏,想学得溜得会一心二用,所以秦琼这双锏的招式都是左右呼应的,让人防不胜防,一般人对上必然左支右绌,一不留神就会中招,偏偏高不凡这小子十分邪乎,仿佛秦琼的一只手一动,他就能猜到秦琼另一只手接下来的动作,提前出招打乱了,让秦琼不得不变招应对,那感觉就像拉屎拉了一半,突然被人往粪坑里扔了块大石头,粪水溅了一屁股,屎也缩了回去,就别提多恶心多憋屈了。 其实,高不凡和秦琼战了十几回合,便已经大致摸清对方的底细了,论武功高低,秦琼应该和厉山飞一个级别,比王须拔差一点。 若是半年前,高不凡要战胜秦琼恐怕不容易,但在火山口底下困了几月后,高不凡每日只靠练功打发时间,又有公孙盈袖这样的陪练过招,修为更是突飞猛进,此时的他即便打赢王须拔也不在话下,就更别提跟厉山飞一个级别的秦琼了,之所以打到现在,是给秦门神一点面子。 渐渐地,秦琼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双锏一收,喘着粗气道:“不打了。” 罗士信急道:“秦大哥,胜负未分,为何不打了?” 秦琼沉声道:“某家已经输了。” “秦大哥哪里输了,明明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士信,输了就是输了,没必要为了面子装聋作哑,咱们走吧。”秦琼说完下马掉头就走。 罗士信神情微窘,其实他不是没看出来,只是顾及秦琼的面子才假说胜负未分,被秦琼直接点破,既惭愧又尴尬,拖着银枪灰溜溜地跟着离开。 “秦将军且慢。”秦琼如此光明磊落,高不凡不由更加欣赏了,便出言叫住了对方。 秦琼停下脚步,沉声道:“某家言出必行,高公子说吧,想让秦琼做什么事?” 高不凡微笑道:“秦将军误会了,赌约的事只是个玩笑,不提也罢,来人,送秦将军二十石粮食。” 秦琼和罗士信愕住了,有点难以置信。 高不凡笑道:“在下并非小气之人,但一百五十石粮食有点狮子大开口了,二十石还是没问题的,毕竟同为隋国人,理应患难相扶才是。” 秦琼和罗士信脸上均闪过一丝羞愧,前者拱了拱手道:“高公子高义,但这粮食秦琼更不能要了。” 秦琼为人光明磊落,听信了李大郎的馋言抹黑,以为高不凡只是个仗着武艺欺负弱小,欺男霸女的恶棍,这才上门来强硬要粮,结果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再加上又败在高不凡手里,以他的骄傲,自然不肯接受高不凡的相赠。 高不凡眼珠一转,微笑道:“既然如此,我这粮食也不白送了,跟秦将军换十艏木棑如何?” “秦大哥,这买卖不亏!”罗士信惊喜地低声道。 秦琼神色复杂,这买卖不仅不亏,还大赚特赚了,事实上跟白送没什么区别,这种情况下,粮食多金贵啊,有钱也买不到,而木头到处都是。 秦琼本来想拒绝的,但一想到营地中还在饿肚子的一众弟兄,不禁暗叹了口气,对着高不凡拱了拱手道:“如此便谢过了,某家欠高公子一件事和一个人情。” “秦将军言重了,待会我让人把粮食送到贵营地。”高不凡拱手还礼,二十石粮食换秦门神的一个人情,其实并不亏。 秦琼抱拳一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径自从李一主仆三人旁边走过,倒是罗士信狠狠地盯了三人一眼,而裴行俨等人也目光阴冷地望来。 李一主仆三人不由头皮发麻,哪里还敢停留,转身便溜了开去,害怕被生撕了。 第171章 黎明前渡河 秦琼和罗士信刚离开,高不凡手中的腰刀便叮叮当当地碎成了十几块,散落一地,窦线娘见状不禁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 裴行俨亦吃了一惊,看来这柄腰刀只是在高不凡的力量灌注下才没有当场折断,其实早就不堪重负了,现在高不凡一收力,腰刀立马便现出了在形,足见秦叔宝这双锏的威力,不过长卿也是了得,这一身内家功夫只怕已经迈进顶尖高手的行列了。 “秦琼和罗士信都是个人物,倒是值得结交。”刘武周震惊过后下意识地道。 高不凡瞥了一眼神色复杂的刘武周,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由刘队正负责将二十石粮食送到秦叔宝那里吧,顺便结识一下。” 刘武周心中一凛,陪笑道:“这样的英雄好汉,属下那配结识,让高公子见笑了。” “英雄莫问出处,好汉不分高低,去吧。”高不凡挥了挥手道。 “属下遵命。”刘武周恭敬地道,心里莫名的有点发虚,高不凡的双眼清若溪水,亮似辰星,每回站在他的面前,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这种感觉,比脱光了在大街上飞奔还要羞耻,还要难受。 刘武周离开后,裴行俨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把不凡叫到一边,低声道:“长卿,李大郎这蠢货留下来迟早是个祸根,我这就去把他料理了。” 高不凡连忙拦住道:“行俨千万别冲动,李阀势大,你和令尊均在朝为官,行事须谨慎。” 裴行俨皱眉道:“可是李大郎若活着回到大隋,未必就不会找你我的麻烦。” 高不凡一本正经地道:“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自会有天遣,不必咱们出手。” 裴行俨闻言神色古怪,欲言犹止,据他了解,高长卿并不是如此迂腐人呀,难道没听过“好人不长命,坏人祸千年”的说法吗?等天遣,简直就是笑话。 高不凡轻咳了一声道:“行俨,刚进来这片树林子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一只老虎了,让大家今晚小心戒备,不准单独离开营地,外出方便须结伴同行。” 裴行俨眼前一亮,立即点头道:“好的。” 二十石粮食就是两千斤左右,刘武周带着麾下府兵一次就全搬到秦琼的营地去了。 “秦将军,这是高公子命属下送来的二十石粮食,请您查收。”刘武周拱手道。 秦琼点了点头,客气地道:“待某家带话谢过高公子,明日天亮时,某家会让人把十艏木排送去。” “好的,属下会将秦将军的话带到,告辞。”刘武周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开,罗士信却叫住道:“且慢,阁下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位?” 刘武周一喜,他正愁没机会留下姓名,连忙道:“在下刘武周,河间京城人氏,原在杨太仆麾下担任队正一职,承蒙高公子看得起,现还统率一队人马。” “原来是刘队正,久仰久仰。”罗士信很没营养地客套了一番,这才问道:“在下有件事想请教刘队正。” 刘武周道:“罗将军客气了,何事?” 罗士信自嘲道:“俺算哪门子将军,就一小兵而已,叫我罗士信就行,你们三天前真的端了高句人的一个补给点?” 刘武周点头道:“的确如此,那个补给点距离这里也就七八十里,驻有一千两百守军。” 罗士信将信将疑:“当真,你们几百号人,又是攻坚战,是如何拿下的?” 刘武周虽然不太乐意替高不凡扬名,但此战他也参与其中,而且也好趁机给秦罗二人留个好印象,于是便添油加醋地将经过说了一遍。 秦琼听完后不由拍案叫绝道:“高公子用兵不拘一格,以少胜多,令人大开眼界。” 罗士信虽然不太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高不凡这一战取胜得确实漂亮,同时又暗暗可惜那些粮食,要是他肯定统统带走。 “对了,你们军中怎么会有女子?”罗士信想起高不凡身边那位杏目桃腮,小仙女似的少女,不由好奇地问。 刘武周心中一动,莫非罗士信这小子对柳线娘一见钟情,反问道:“罗兄是在说高公子身边那名少女?” 罗士信脸色微红,点了点头。 刘武周笑道:“她叫柳线娘,在下遇上高公子时,她已经在队伍中,具体来历,在下也不清楚,但柳姑娘和高公子挺亲密的,应该是一对儿。” 罗士信闻言便没再多问,秦琼拱了拱手道:“多谢刘队正告知,这里条件简陋,某家就不留客了。” 不留客,意思就是送客了,刘武周很识趣地告辞离开了。 刘武周带着人离开后,秦琼瞥了罗士信一眼道:“咋的,看上人家姑娘了?” 罗士信微窘道:“没有的事,李大郎不是说高不凡这小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吗,俺只是求证一下而已,秦大哥你多想了。” “那求证得如何?” 罗士信一本正经地摇头道:“刘武周的话也没能证明柳线娘不是被高不凡强掳来的。” 秦琼抬脚就踹在罗士信的屁股上,冷道:“你看那姓柳的小姑娘都恨不得贴高不凡身上了,还把你小子骂得狗血淋头,有半点像是被强迫的吗?李大郎这种纨绔说的话你都信?” 罗士信郁闷地揉了揉屁股道:“秦大哥你不也被李大郎骗了,要不然咋跑去向高不凡要粮。” 秦琼淡道:“即便没被李大郎欺骗,我也会去找高不凡要粮。” 罗士信恍然道:“原来秦大哥是在顺水推舟啊。” 秦琼点头道:“士信你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做人要正直,但不能愚直,你这种性子听风就是雨,很容易被别人当枪使,大哥我之所以不点破,就是想让你吸取教训。” 罗士信惭愧地低下头:“秦大哥教训得是,士信受教了。” “看得出,高长卿此人在队伍中的威望很高,底下的人都十分拥护他,他若真如李大郎口中所说的那么不堪,又怎么可能那样得人心,所以刚进入他们的营地,我就知道李大郎在撒谎了。”秦琼叹道:“高长卿此子不简单,可惜只是个白身,率领府军名不正言不顺。” 罗士信疑虑道:“高长卿让秦大哥答应他一件事,也不知安什么心,还好,他若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秦大哥可以拒绝。” 秦琼道:“放心吧,此人很有分寸,不可能提出过份的要求,传令下去,所有人吃饱饭后连夜赶造木棑,明日黎明前渡河。” 罗士信吃惊道:“这么急?” 秦琼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越早离开越好。” 罗士信想了想,恍然道:“秦大哥说的也是,高不凡这小子端了高句丽人的补给点,人家不抓狂才怪,现在肯定在漫天搜索,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咱们确实得赶紧离开。” 秦琼不置可否地道:“所有人吃饱,把剩下的粮食给西边和东边的送去,问问他们要不要明天跟咱们一起行动。” 罗士信连忙道:“那咱们要不要知会高不凡那小子一声?” 秦琼犹豫了一下,高不凡麾下有七百多人,而且今天才刚来,没有那么多木排,不可能跟自己一起渡河,不过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道:“通知一声吧,如果他愿意,可以派些人手跟咱们一起渡河,等咱们过了河,再把木排撑回来这边接人,只是那会都天亮了,暴露的风险太大,高不凡只怕不会同意。” 罗士信撇嘴道:“管他同不同意,咱们通知了就算仁至义尽,不亏心!” 第172章 林暗草惊风 树林中还有另外两股隋军残兵,一股来自会稽郡,一股来自襄阳郡,人数都在四百左右,会稽郡这股隋军的首领叫杜威,襄阳郡这股隋军的首领则叫郭子胜,武艺均都不俗,已经在这片树林中伐木作舟多日了。 罗士信吃饱饭后,便按照秦琼的意思,分别给这股隋军送去部份粮食,结果发现这两股隋军竟然都正在吃饭,一问才知,原来高不凡早已命人分别送去了十石粮食。 罗士信这小子见状倒也干脆,立即把带来的粮食又原封不动地搬回营地,秦琼皱眉问道:“怎么又带回来了?” 罗士信撇嘴道:“不用啦,高不凡已经给他们各送了十石粮食,这小子倒是挺会笼络人心的,不过这样也好,咱们本来就人多,正好留着粮食自己吃,省了!” 秦琼恍然,高不凡带着几百石粮食,财大气粗,区区十石粮食实在不算什么,于是问道:“杜威和郭子胜什么意思?” “他们都没意见,答应跟咱们结伴渡河,至于高不凡那小子,俺还来不及通知。”罗士信答道。 秦琼点头道:“等木棑赶造好,你带人送十艏过去,再通知高长卿一声就行了,此子大概率不会派人跟咱们一起渡河。” 罗士信不以为然地道:“不派人最好,咱们也省得麻烦,不过秦大哥,你说高不凡这小子端了高句丽人的一个补给点,咋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到现在也不见他派人砍树做木排,整个营地静悄悄的,所有人吃饱了就睡觉休息。” 秦琼点了点头,他也察觉了这个异常,另外他还注意到高不凡麾下有几十匹马,进了树林后不久又急急离开了,也不知这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自己明天黎明前就要渡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所以秦琼也不想去深究。 “秦将军,那个李大郎又来了,嚷着见秦将军。”这时一名隋兵走过来禀报道。 罗士信闻言大怒道:“这个该死的王八蛋还敢来,简直不知死活,老子这就去把他捶出屎来。” 秦琼连忙把罗士信喝住,李阀在朝中势大,连大将军来护儿都惹不起,就更别说他们这种小兵小将了,而且这种纨绔公子,也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只不理他便是,吩咐那隋兵道:“你就说本将军有事不便招待李公子。” 隋兵应声领命去了,罗士信悻悻地道:“便宜这鸟人了。” 话说自从李一这货发现树林中还有三股隋军,其中一股的人数甚至多达千余人,实力比高不凡还要强,立即便起了坏心,打算亮明身份把这三股隋军收编了,然后挑唆他们去抢粮,把高不凡弄下去,最好能直接弄死,那样他就有机会当老大,把窦线娘也收入囊中。 然而,李一太高估自己身份的作用了,秦琼虽然对他李大郎客气,却没有半点奉承的意思,更不可能给他李大郎当马仔,不过好在,秦琼和罗士信在他的刻意抹黑和挑唆下,还是跑去找高不凡讨要粮食了。 可惜,后续事情的发展让李一大失所望,两方人马不仅没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甚至可以说是握手言和,让高不凡这小子做了回好人,而他这个“二五仔”却暴露了。 李大郎担心高不凡和裴行俨会秋后算账,自然不敢再待在营地里,便跑来秦琼这里寻求庇护,岂料被拦在外边,秦琼根本不想见他。 “敦伦汝母,姓秦的什么意思,本公子来这里是看得起他,现在竟敢给老子甩脸子。”李一见秦琼借口不鸟自己,不由破口大骂。 那名传话的隋兵皱眉道:“李公子息怒,咱们将军真的很忙,您还是请回吧。” “你算老几,狗一样支巴玩意,你让本公子息怒就息怒啊,叫秦琼滚出来见老子,就连来护儿都不敢如此对待本公子,他秦琼算个屁。”李一越骂越上头,一记耳光便甩在那名隋兵的脸上。 那名隋兵本来已经被骂得脸红耳赤,现在又被抽了一记大耳刮子,就连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人,不由怒火上涌,举起长矛就欲扎过去。 李一吓了跳,腾腾腾地后退三步,哼哈二将李金斗和李银斗连忙上前护主。 李一见到李金斗和李银斗二人挡在身前,立即又恢复了神气,喝道:“狗东西,你想作甚?敢动本公子一根头发,你全家不得好死。” 那名隋兵气得发抖,但终究不敢伤人,喝道:“滚,这里不欢迎你。” 旁边其他隋兵也看不过眼了,纷纷举起兵器围了上来,怒视着李一主仆三人。 李一见状不由有点发虚了,正所谓众怒难犯,他也担心这些大头兵愤怒之下失去理智,把他堂堂李大公子乱刀分尸了,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灰溜溜地离开。 离开秦琼的营地,四周便黑暗下来,李金斗举着一支火把,弱弱地问:“大郎,现在咋办?秦琼不收留咱们,原来的地方又回不去了。” 一阵林风吹过树梢,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啸声,李一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咬牙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是还有两股人马吗,咱人去襄阳人郭子胜那儿。” 郭子胜这股隋兵在东侧,于是主仆三人便在树林中穿行,往东边走去。 这片树林中本来没有路,荆棘丛生,但这段时间近两千隋兵在这里砍树,所以踩出了很多道路,秦琼和郭子胜的营地之间便有一条小道相通。 李一主仆三人正在林中小道行走,忽有一团毛茸茸的物体滚到了脚下,分明是个活物,三人吓了一跳,只以为是蛇什么的,定睛一看,嘿,哪来的小猫? 只见那团毛茸茸的物体竟然是一只小猫,肚子的皮肤粉红粉红的,正在那拱了拱去,鼻子一抽一抽,发出沙哑的哇哇声。 李一奇道:“这树林里哪来的野猫……等等,这不会是虎崽子吧?”说完把那粉东西抓起来端详。 李金斗和李银斗同时色变,可不是,猫的幼崽怎么可能有那么大,分明就是一只出生没多久的小老虎啊。 那只小老虎估计还没有满月,被李一倒提着,不停地挣扎,发出类似于嘤儿哭声的哇哇叫。 “大郎,快放了它!”李金斗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忙提醒。 就在此时,一阵劲风吹袭,附近的树丛中传出一声令人胆颤的低吼,紧接着哗啦啦地一阵急响,一头斑阑猛虎在树从深处猛扑了出来。 云从龙,虎从风,林暗草惊风!! 现代人的认识里有个误区,以为老虎都跟养在动物园里那些“病猫”一般,没错,动物里养着的那些只配称为病猫,真正野生的老虎,其可怕程度远超你的想象,森林之王可不是白叫的,尤其是东北虎,体重普遍可达五百斤以上,最重的甚至有八百多斤,几个成年人加起来也不及它重,一口能咬碎野猪的头骨,一巴掌可将人的脑袋拍个稀巴烂,甚至只要舔一口,舌头上的倒刺便能把人皮刮下来一块。 电视上所谓的一个滑铲把老虎开膛破肚,简直就是笑话,普通人在老虎面前弱小得跟一只蚂蚁差不多,而且这玩意不仅会游水,甚至能上树,要是你单独在野外遇上它,基本上可以宣告歇菜了。 这头突然从树丛中扑出来的老虎,正是一头纯天然野生东北虎,而且是一头护崽的母东北虎,所以悲剧了,首先倒霉的是举着火把的李金斗,一虎爪拍在脑袋上,当场半边脸都被撕了下来,脸颊骨和头骨粉碎性骨折,手中的火把掉到地上,随之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老虎的咆哮和李一凄厉的惨叫声混成一块,然后惨叫声嘎然而止,只剩下骨头和血肉被嚼碎的瘆人声响。 “救命啊!”李银斗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在黑夜中远远地传了出去,树林中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然后纷纷举着火把往这边赶来。 第173章 协调指挥 率先带人赶到现场的是秦琼和罗士信,此时那头东北虎早已叼着虎崽子钻进茂密的树丛中消失了,只留下两堆狼藉的碎肉,侥幸躲过一劫的李银斗正抱着树干瑟瑟发抖,表情惊悚,眼神呆滞,上下牙格格地打着架。 秦琼和罗士信等人看着地上那两堆血淋淋的碎肉,无不心头凛然,其他隋兵更是脸色发白,警惕地紧握兵器往四周张望。 襄阳人郭子胜也带人赶到了,瞥了一眼地上两堆触目惊心的残骸,心里已然猜到了八九分,不过还是对着秦琼拱了拱手,问道:“秦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秦琼道:“应该是那头大虫干的,它根本没有离开这片树林。” 郭子胜不由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往四周的黑暗张望,他是最早一批进入树林的,当晚便被老虎叼走了两个手下,所以他知道这片树林中有老虎,还特意组织人手围猎驱赶了数次,后来秦琼和另外一股隋军也进了树林,估计是见到人多,那头老虎便没再出现过了,郭子胜还以为这头畜牲已经识相地离开了呢,没想到今晚竟然又跑出来噬人,而且一下子就干掉了两个。 “你的人?”郭子胜指了指地上的两堆碎肉问秦琼。 秦琼摇了摇头,双眉紧锁,心中暗暗叫苦,李一虽然是被老虎咬死的,但却是在离开自己的营地后出的事,李阀如果蛮不讲理地追究,说不定会怪罪到自己的头上,偏生那头老虎还留了个麻烦的活口。 “咦,那不是李公子身边的人吗?”郭子胜的一名亲兵认出了李银斗,禁不住脱口道。 郭子胜仔细一端详,也认出来了,表情不由凝重起来,坏了,两堆碎肉中的一堆不会就是李阀的李大郎吧?这下郕国公李浑要麻爪了。 这时,又有一行人举着火把赶到了现场,正是高不凡和裴行俨等人,窦线娘看到地上那团血肉模糊的断肢残体,不由花容失色,掩住了小嘴转过身去不敢多看。 裴行俨眼中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兴奋,从残留的衣物碎片来看,其中一堆碎肉必是李一那蠢货无疑,这下可以高枕无患了,老虎咬的,关老子鸟事! 刘武周神色惊疑不定,走到两堆碎肉旁边蹲下来观察了片刻,这才扭头道:“高公子,看来李大郎和李金斗是被老虎咬死的,伤口多是爪痕,骨头也被嚼碎了。” “老虎,有老虎,救命啊!” 一直抱着树干瑟瑟发抖的李银斗听到“老虎”两个字,仿佛受到了刺激,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并且用脑袋砰砰地猛撞树干,倾刻便血流披面,紧接着又嗷嗷怪叫,双手拼命地抓挠树身,还用嘴去啃咬树皮,壮惹疯癫。 在场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敢情这家伙已经被吓疯了,秦琼见状莫名松了口气,两个挂了,剩下一个活口又疯掉了,只要守营的那几名隋兵不说,就没有知道李一出事之前到过自己的营地。 高不凡叹了口气吩咐道:“行俨,把李大郎安葬了,李银斗带回营中包扎。” 裴行俨虽然极为厌恶李一,但人死为大,便就地挖了个坑把李一和李金斗给埋了,疯了的李银斗则带回营地安置。 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郭子胜和后面赶来的杜威在向高不凡表达了赠粮的谢意后便离开了。 秦琼向着高不凡拱了拱手道:“顺便知会高公子一声,某家明日黎明之前将会渡河,郭子胜和杜威也将与某家一起行动,不知高公子作何打算?” 高不凡不由皱起了剑眉道:“这么急?” 秦琼歉然道:“我等已经在树林里逗留多日,木棑也做好了,此地不宜在再久留,所以就不等高公子了,不过高公子若愿意,明日渡河前可以派些人手与某家一同渡河,待我等过了河,你们的人再把木棑撑回来这边。” 高不凡摇头道:“木排不如船只轻便,即便过了对岸,必然也顺流往下游漂出一段距离,再逆流撑回来这边十分费事,到那会只怕已经天亮了,所以行不通。” 秦琼皱眉道:“的确如此。” 高不凡微笑道:“秦将军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是在下希望秦将军能推迟渡河。” 罗士信闻言不悦道:“为什么要推辞?就为了等你们?你们七百多号人,数十匹马,最快也得十天八天才能造出足够的木排,到那会儿黄花菜都凉了,俺们凭什么留下来和你们一起送死。” “士信,不得无礼。”秦琼斥道。 罗士信急道:“秦大哥,俺说的都是事实,高长卿端了高句丽人的一个补给点,高句丽人的大军肯定很快就会杀过来,不能再待在这了,待在这里无疑是等死。” 裴行俨心中不爽,冷笑道:“就怕你们渡河才是送死,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长卿,他们既然要送死,咱也别管了,免得别人以为咱们故意拖累他们。” “放狗屁!”罗士信怒道。 “小子,有种再说一次,我看你是欠修理。”裴行俨亦怒道。 眼看两人一言不合又要打起来,秦琼眼神严厉地制止了罗士信,高不凡也连忙把裴行俨拦住。 秦琼对着高不凡拱了拱手道:“虽然之前某家答应过高公子,会应承高公子一件事,但事关底下上千弟兄的生死,恕某家不能推迟渡河,还请高公子见谅。” 高不凡点头道:“在下理解,但是秦将军不妨先听一听在下的理由再作出决定?” 秦琼神色稍霁,点头道:“某家洗耳恭听。” 高不凡便将自己的猜测详细了说了一遍,秦琼听完后不由变得凝重起来,罗士信这小子也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态度,站在一旁沉默不言。 高不凡趁热打铁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咱们这些人已经落入高句丽大军的包围圈内了,此刻辽可的对岸,甚至就连上下游都有高句丽人的伏兵,待你们登上木排过河时,就是他们发动的最好时机。” 秦琼的面色越发凝重了,他不仅早一名勇将,也深谙兵法之道,正所谓:渡河未济,击其中流,自己这些人乘着笨拙的木棑,若在河中间遭到高句丽的水军攻击,然后高句丽军队再封锁两岸夹击,那么自己这些人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了。 一念及此,秦琼不由冷汗直冒,罗士信虽然也心中发毛,但依旧存了侥幸心理,反驳道:“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如果你猜错了,大家岂不是错过了一次渡河的良机。” 秦琼闻言点头道:“的确,这只是高公子的猜测而已,大家辛苦多日才造出了木棑,眼看就要功成了,只凭高公子的一个猜测,就让大家前功尽弃,恐怕大家都不会同意的。” 高不凡也知是这个理,别说秦琼等人,即便是自己麾下的人,现在让他们立即离开这片树林,只怕也没多少人心甘情愿,毕竟对岸就是自己的祖国,离开这里就意味着离开祖国越远,离家和家人越远。 “落黑之前,我已经派出了三十余骑斥候往八个方向打探五十里内的动静,相信最迟明日上午就会有确切的消息,秦将军只需推辞一天渡河就行。”高不凡诚恳地道。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如果大家真的陷入了重围之中,秦琼这些人将是突围的重要助力,所以高不凡才竭力挽留,甚至主动赠送食物,这并不是为了笼络人心,而是让他们吃饱,有力气去应对接下来的战斗,这就是所谓的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 秦琼显然也感受到高不凡的诚意,沉吟了片刻道:“不是某家信不过高公子,但渡河的命令已经下达了,下面的弟兄都晓得明日黎明前要渡河,这时候撤销,只怕大家都不会乐意,这样吧,如果高公子的斥候能在黎明前带回确切的消息,某家便取消渡河,这样对下面的弟兄也有个交待。” 高不凡暗叹了口气,也罢,那就看天意了,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等消息吧,不过在下有个请求。” “高公子请讲。”秦琼客气地道。 “如果最后确认在下的猜测没错,还望秦将军到时听从本人的协调指挥,以便合力突围。”高不凡沉声道。 罗士信望向秦琼,这小子也知道事关重大,这次倒没有插嘴。 高不凡目光清明地迎上秦琼望来的一双虎目,后者与其对视了三秒,这才垂下目光道:“这算是高公子要求秦琼答应的一件事吗?” 高不凡点头道:“当然算,从此你我两清。” 秦琼点头道:“那好,某家答应你,不过前提是要先确认你的猜测。” 高不凡松了口气,只要搞定了秦琼,剩下的两小股人马就好办了,他们要么随大队,要么自己等死,只要不是蠢蛋,都知道如何选择,微笑道:“当然,另外,郭子胜和杜威那边,劳烦秦将军沟通一下,当然,在下也会跟他们说明。” 秦琼爽快地道:“行!” 第174章 慌神了 李银斗真的疯了,躲在营地中篝火照不到的角落里,呲牙咧嘴地审视着四周路过的人,仿佛老虎上身了似的,有点瘆人,大家都下意识地远离。 刘武周丢了一根木柴过去试探,李银斗竟然发出一声低吼,抓起那根木柴便凶争地啃咬,不一会就满嘴鲜血,状态吓人。 “这小子真的疯了。”阮小富缩了缩脖子,很有点遗憾地道。 “李大郎真倒霉。”阮大贵也十分遗憾,本以为抱上了粗腿,等回到大隋后依附李一就能吃香喝辣,谁知竟是个短命鬼。 刘武周同样宝贝儿得可惜,其实李阀不失为一条往上爬的好路子,但随着李大郎的死,这条路子就断了,不过他有点奇怪,裴行俨不久前才叮嘱大家提防老虎,离开营地要结伴,结果李大郎主仆就遭了虎噬,这也太过巧合了些。 此时,裴行俨正好从旁经过,往营地外走去,刘武周连忙上前笑问:“裴将军要出营?” 裴行俨点了点头道:“长卿让我找郭子胜和杜威沟通些事情。” 刘武周连忙讨好道:“林中有猛虎,夜里行动不安全,要不属下多带几个人手保护裴将军周全。” 裴行俨摆手道:“不必了,我不是李大郎那种废物,你守好营地就行,说不定那头猛虎还在左近伺机而动,让值守的人打醒十二分精神。” 刘武周一凛道:“属下遵命。” 裴行俨手执马槊翻身上马,带着两骑弟兄便径直离开了营地,这时密林深处正好传来一声虎啸,虽然距离感觉还很远,但刘武周仍然打了个突,连忙命人把营地的火烧得更旺一些。 裴行俨想了想,还是多带了两个人手,那头母老虎委实有些吓人,他和高不凡到虎穴偷虎崽时不觉得如何,但当他看到李一主仆那两坨烂肉时,这才明白护崽的母老虎到底有多可怕。 天上不会掉馅饼,自然更不会掉虎崽子,那头正好滚到李一脚下的小老虎崽正是高不凡和裴行俨的杰作。 高不凡的六识灵敏异常,无论是视力,还是嗅觉都远超常人,他轻易就找到了虎穴所在,本打算把李一主仆引往虎穴附近的,意外发现虎穴内竟然还有虎崽,于是便找来裴行俨配合,先将母老虎引走,然后再劫走了虎崽。 那头母老虎回到巢穴不见了虎崽,立即便抓狂了,循着气味找过来,而高不凡已经凭借高明的轻身功夫,提前把虎崽放在李一主仆经过的小路上,好死不死,李一这货竟然把虎崽提溜起来,虎崽吃痛大叫,母老虎闻声加速赶来,于是李一主仆便悲剧了。 老虎是不讲道理的的畜牲,袭击人自然无需理由,所以李一主仆惨死虎嘴之下也只能怪他们自己倒霉了,谁也没意识到这其实是一场精准定位的谋杀,估计就连疯了的李银斗也毫不怀疑这是一场意外。 约莫半个时辰后,裴行俨回到了营地,正如高不凡所料,郭子胜和杜威果然同意了,如果大家陷入了高句丽军队的包围圈,便由高不凡负责统一指挥突围,但他们也提了两个条件,第一,不当冲在最前面的炮灰,第二,高不凡要管饭。 这两个条件也不过份,高不凡痛快地答应了,粮食暂时管够,至于冲锋陷阵,自然是骑兵在前,还轮不到郭子胜和杜威等人,高不凡也信不过他们的战力。 于是乎,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现在就等撒出去的斥候回归。今夜注定无眠,高不凡可以几天不眠不休,但普通士兵不行,所以除了轮值的人,其他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眼看距离黎明已经不远,期盼中的马蹄声仍然没有响起,裴行俨一遍一遍地擦拭着自己的那根马槊,又一遍一遍地站起来巡视营地,焦躁溢于言表。 半个时辰过去了,远处火光大作,人影绰绰,高不凡知道秦琼等人已经准备出发渡河了,向来淡定的他这时也不禁有点浮躁起来,纵身爬上营地附近一棵高树上,往四野里张望。 正当高不凡失望地要从树上下来时,忽见南边的黑暗中有一点微弱的火光在移动,短短数息间,火光便由豆子大小变成了弹珠大小,渐渐地,火光越来越近,还隐约听到了马蹄声。 高不凡一喜,飞身下了高树道:“南边回来了,刘武周,你带人出树林迎一下。” “得令!”刘武周连忙带了麾下的五十弟兄举着火把迎出树林去。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刘武周便带着两名斥候回到营中,只见这两名斥候神色疲倦,形容狼狈,其中一人还受了箭伤,幸好并不致命。 裴行俨惊问:“可是遇敌了,怎么只剩你们两个?” 裴行俨往八个方向派出了八组斥候,每组四人,现在这一组只回来了两人,其中一人还带箭伤,情况不妙。 两名斥候红着眼点头道:“咱们在距离这儿四十里外发现了敌军的营地,本打算抵近侦察,没想到遭遇了对方的暗哨,打头的周金水和胡大用当场就被射死了,我们赶紧掉头,差点就没逃掉。” 裴行俨面色难看,本来麾下骑兵就不多,一下损失了两骑,伤了一骑,自然极为肉痛,然而接下来裴行俨更加肉痛了,另外三路斥候陆续返回,无一例外都遇上了敌人,折了三人,伤了三人。 尽管还有四路斥候没返回,但情况已经明了,果如高不凡所料,高句丽人的确是在围狩,如今这片树林已经在人家大军的包围圈内了。 这时,秦琼、郭子胜和杜威三隋军已然把数以百计的木棑全搬到了河边,两千多人整装准备渡河。 “秦大哥,高不凡没派人来,咱们出发吧,时辰不早了,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天亮啦。”罗士信催促道。 秦琼皱了皱眉,他明明已经听到了马蹄声,估计是斥候回来了,但是过了那么久,高不凡还没派人来,难道派出去的斥候没有任何发现? 又等了片刻,秦琼正准备开船,树林中奔出来一行人,为首者正是刘武周,高声叫道:“秦将军、郭将军、杜将军且慢,我们派出的斥候回了,情况紧急,高公子请诸位将军前往营地商议突围。” 秦琼和罗士等人吃惊地对视一眼,连忙命令停止渡河,所有人暂时退回树林中,等候下一步命令。 秦琼、郭子胜和杜威等人匆匆赶往高不凡的营地,事关重大,他们不认为高不凡敢在这件事上说谎。 与此同时,辽河对岸的黑暗中,正有两千高句丽军队严阵以待,为首者不是别个,正是高句丽大将军高建武。 高建武目光炯炯地盯着对岸的火光,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淡笑道:“那些隋国人一定以为渡过这条河就安全了,岂料辽河的这边却是他们葬身的地狱。” 旁边一名武官笑着拍马屁道:“大将军运筹帷握,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河对岸这几千隋狗很快就要变成死狗了。” 高建武捋了捋颌下的长须道:“传本将军的命令,上游和下游的战船做好准备,待隋国人全部上了木排,准备在这边靠岸时再发动,如此便可事半功倍,尽歼灭之!” “大将军英明。”武官又拍了句马屁便准备派人传令去。 高建武这时却面色一变,疑惑地轻咦一声道:“且慢,情况有变。” 那名武官愕了一下,见到高建武正神色疑惑地盯着河对岸,于是也极目望去,只见对岸的火光竟然渐渐消失了,重新恢复了黑暗,不由奇道:“怎么回事,难道那些隋狗准备摸黑渡河?” 高建武却是眉头紧锁,就怕是对方发现了端倪,所以取消了渡河,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因为这时对岸的包围圈还没来得及缩小到一定范围,若树林中的隋军这时候突围,有可能就从间隙中溜掉了。 “马上派一艏快船过河查看,小心不要惊动他们。”高建武沉声道,本来胸有成竹的他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近三千隋军被赶到一块儿,若不能一网打尽,反倒让他们走脱,绝对的后患无穷,所以高建武有点慌神了。 很快,一艏轻盈的快船便乘着黑暗往对岸偷偷地划过去。 第175章 突围(上) 八路斥候已经回来了七路,还有一路至今没有返回,而已经回来的七路斥候当中,只有三路完好无损,其他四路均至少折损一人,伤者加起来达五人之多。 看着这些受伤的斥候,根本无需高不凡多言,秦琼等人已经相信大家真的落入高句丽军队的包围圈了,无不神色凝重。 “高公子,那咱们现在该当如何应对?”郭子胜沉声问,其他人也注目高不凡。 “趁着敌人的包围圈还没成形,马上离开这里,越快越好。”高不凡斩钉截铁地道,既然多路斥候被敌军截杀,对方显然已经意识到被识破了,此时肯定在加速收缩包围圈,所以留给大家的时间不多了。 秦琼显然也意识到时间无多,率先点头道:“在下家没意见,但应该往哪个方向突围?” “哪个方向都一样,但我建议往东南边突破。”高不凡提议道。 “理由呢?”罗士信追问。 “我们之前就是打那边来的,对道路比较熟,而且还做了点布置,或许可以派上用场。”高不凡坦然答曰。 秦琼立即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往东南边突围。” 杜威此人年纪最大,显然也是个老油条,恭维道:“高公子未雨绸缪,在下佩服,行吧,在下也同意往东南方向突围,追随高公子骥尾。” 杜威这话听着好听,实则却是在告诉高不凡,往东南方向突围可以,但我的人不打头阵,只能跟在你们的后面。 郭子胜亦立即道:“杜兄所言极是,在下甘愿追随高公子骥尾。” 裴行俨虽然不指望杜威和郭子胜能打头阵,但这两个家伙如此恬不知耻,他心中还是有点不爽,不过眼下大家同坐一条船,倒不好争执内讧,所以只沉着脸不作声。 高不凡仿佛全然不在意,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时不宜迟,咱们马上出发,秦将军,麻烦你派些人手帮忙运送粮食。” 相比于杜威和郭子胜这两个“缩骨仔”,高不凡自然更信赖秦琼的人品,粮食这么重要的物资,还是交给秦琼比较放心。 秦琼说话不多,爽快地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字。 这时,树林外的马蹄声又再响起,是最后一路斥候回来了,正是韩老实,只见韩老实背着浑身鲜血的柳七斤,坐骑也只回来了一匹。 “啊,七斤怎么了?”窦线娘失声惊呼,急急上前帮忙,一众村民也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帮忙止血和包扎伤口。 柳七斤的右肩和左腿分别中了一箭,鲜血染红了半边身,虽然十分虚弱,但意识还是清醒的,看样了并无性命危险。 韩老实虽然浑身鲜血,但行动自如,似乎并没有受伤,身上的血估计早沾到别人的,他急步走到高不凡面前禀报道:“西边五十里遇敌,骑兵,一千人以上。” 在场众人均面色大变,糟透了,在平原上遇到一千骑兵简直就是恶梦啊。 高不凡神色凝重,骑兵的速度快,相信不用多久就会杀到这儿,于是立即下令开拔,同时吩咐刘武周将剩下的石油全部倒在四周的树丛中引燃。 当所有人离开山林后,林中便窜起了多个火头,并且迅速地蔓延,片刻已成燎原之势,烧红了半天际。 秦琼等人刚开始还不明白高不凡放火的意图,但当他们看到河对岸也燃起大量的火把,而且还有大量的船只正从河面上迅速往这边驶来时,他们才明白了高不凡此举的意义在于阻敌,以及掩饰撤退。 “他奶奶的,棒子军果真在对岸设下了埋伏,幸亏咱们没有渡河,要不然死定了。”罗士信后怕地道。 杜威和郭子胜两人更是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庆幸没有渡河,要不然此刻不是成了箭下鬼,就是掉到辽河中当王八了。 “出发!”高不凡此刻也无暇观察对岸的敌情了,一声令下,所有人向着东南方向全速行军,生死时刻,分秒必争。 此刻辽河对岸的大将军高建武已经脸色铁青,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他能不急吗?只可惜眼前隔着一条辽河,即便他身边有两千精兵,也只能干瞪眼。 高不凡倾倒在树林中的石油虽然不多,但是树林中却不缺枯枝败叶,一经引燃便一发不可收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火势直冲云霄,就连河面上的高句丽战船都感受到那可怕的热力,不敢在靠近树林的地方登岸了,倒是让高不凡等人从容地撤离了,而且,冲天的大火还暂时掩饰了他们的行踪。 众所周知,大火燃烧时会虹吸四周的氧气,偏生这片森林就座落在河湾上,呼呼的江风直吹,正是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烈焰滚滚直上九霄,声势之威人就可想而知了。 树林中的野兽成群结队地惊恐逃离家园,熊熊的火光下,一头色彩斑阑的猛虎混在野兽群中飞奔,嘴里还叼着一只小虎崽,显然,大火比老虎还要可怕,在火威之下,虎威也就微不足道了,只能杂着尾巴仓皇逃命。 且说高不凡等人离开了树林往南撤退约半个时辰左右,一支骑兵便在黎明的署光下杀到,宛如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漫卷而来,轰隆的马蹄声震天动地。 率领这支骑兵的正是千夫长刘在尚,他杀气腾腾地赶到现场,看着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的树林,不由呆若木鸡,继而气急败坏,直觉告诉他,他又来迟了! 话说刘在尚发现有隋军的斥候时,立即便意识到计划可能暴露了,所以他才率领一千骑兵加速赶来,结果还是迟了一步,禁不住拔刀咆哮:“狡猾的隋国人,不将你碎尸万段,本将军誓不为人。” 这时,东边蹄声如雷,另一支千人骑兵杀到,领兵的同样是一名骑兵千夫长,名字叫作金宫诚,正是这次大围剿的另一负责人。 “老刘,那些隋国人都让你杀光了?”金宫诚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神色惊疑地问刘在尚。 刘在尚面色铁青地咬牙道:“跑了。” 金宫诚不由面色大变,失声道:“跑了?往哪里跑了?那你还不快追。” 刘在尚一拍额头道:“对,快追,老子真的被气昏头了。” 金宫诚不满地冷哼一声,立即命人仔细堪查四周,很快便根据地上留下的踪迹确定了隋军逃离的方向,马上往东南方向急追下去。 “刘将军,隋军往东南边逃了,那里也有咱们的步兵封锁,他们跑不掉的。”百夫长柳承武安慰刘在尚道。 刘在尚点了点头,颇为后悔地道:“老柳,之前本将军应该听你的,那个隋国小子真的太狡猾了。” 柳承武心道,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不过那小子确实比狐狸还要狡猾,比野狼还要机警,大将军亲自布下的天罗地网,竟然还是让他走脱了,不,他还没逃掉,仍然在包围圈之内,只要被两千骑兵追上,这小子就死定了。 “承勋,大哥一定会亲手宰了那小子替你报仇。”柳承武暗咬牙发誓,猛抽一鞭,策马疾驰,只恨不得立即追上高不凡,手刃此人为弟弟柳城勋报仇。 第176章 突围(下) 四股隋军合成一股,共计两千八百余人,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往东南方向疾行急奔,所有人都知道情况危急,所以根本不用催促,人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全力奔行,因此速度极快,半个时辰竟然赶了二十多里路,当然,这也归功于高不凡的先见之明,昨晚慷慨地赠送了大家粮食,隋兵们吃饱了肚子,这才有力气赶路。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队伍正继续行进着,便见一骑快马飞速折返,马上斥候大声禀报道:“前方两里地发现一支高句丽敌军,人数不明,但在千人以上,请高公子定夺。” 地处平原地带,视线开阔,所以很快,一支高句丽军队便影影绰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但见旗帜招展,虽然有战马开道,但数量不多,这显然是一支步兵无疑。 高不凡果断拔刀在手,扬声喝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迎上去,干翻他们,前——进!” “杀!”裴行俨大喝一声,率先领着数十骑兵快速冲了上去,生猛如同出海蛟龙。 “杀呀,狭路相逢勇者胜!”在高不凡的亲自率领下,六百多名府兵高举兵器,神色狰狞地喊杀着,潮水般扑向对面的来敌。 迎面而来的这支高句丽步兵是一支千人队,为首的千夫长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人头,登时打了个突,不是说好了大家合力围歼隋军残兵吗?艾玛呀,就这还叫残兵?人数比老子的兵都多,甚至还有数十骑骑兵,这……玩我的呢?草,这仗无法打了。 大将军高建武这次出动一万人围剿辽河一线,其中骑兵两千,步兵八千,听着虽然挺多,但分散成多路后,兵力就不是那么可观了,所以在包围圈未曾收缩到一定程度时,几乎每个方向都是弱点,也是突围的最好时机。 军人出身的高不凡对此再明白不过了,所以离开树林后,他立即下令全速行军,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包围圈的中心点,因为离包围圈的中心点越远就越安全,突围成功的可能也就越大,相反,每多耽搁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所以,此时正面遇敌,高不凡二话不说,上来就开干,只要干翻这支敌军,就等于撕破了敌人的包围圈,那么前面将是海阔任鱼跃的坦途,接下来只需提防敌军的骑兵追杀就行了。 对面这支高句丽步兵显然也是训练有素,见到隋军杀过来,立即结阵迎敌,长枪兵刀盾手在最前,形成一道严密的防线。 裴行俨自然不会傻到直接往密匝匝的的枪阵上撞,立即拨转马头带队绕往侧翼,同时摘下弓箭就是一轮抛射,当场射杀十余人,敌军的弓箭手立即还以颜色,但在骑兵的高速机动下,敌军的一波利箭反击收效甚微。 这时,高不凡已经率着麾下的六百多名步兵正面冲杀进敌阵,两军短兵相接,瞬时混战成一团。只见高不凡跨下大青马狂飙突进,手中凛冽的刀光如同长河匹练,所过之处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杀得是人头滚滚。 窦线娘骑着枣红马,寸步不离地紧跟着高不凡身后,手持短剑警惕地盯着四周,为高大哥扫除顾之忧,而柳狗儿等村民则护在四周,俨然成了两人的亲兵。 高不凡身先士卒,就像一支醒目的军旗,他杀到哪,一众府兵便跟着冲杀到那。刘武周这家伙虽然圆滑,但杀起敌来半点也不含糊,那根黑漆漆的铁木枪矫健若游龙,整个步兵阵营中,就数他最猛,杀敌最多。 趁着高不凡等人正面杀入,裴行俨也率着骑兵绕到了敌阵的后面,狠狠地冲杀进去。 罗士信见到高不凡等人如此勇猛,不由热血沸腾,大声道:“秦大哥,俺也要冲阵了。” 秦琼点了点头道:“士信你带五百人冲击左翼,我从右翼打将进去,大局定矣!” “好哩!”罗士信率了五百人杀向敌阵左翼,秦叔宝率三百人攻向敌阵右翼。 这支高句丽千人队在高不凡和裴行俨的首尾夹击之下,本来已经只有招架之功,秦琼和罗士信这两员猛将再由两翼同时杀入,登时杀得他们阵脚大乱。 郭子胜和杜威两人虽然有点缩骨,但还是懂大局的,而且眼下己方大占上风,所以也果断出手了,两股人马一窝蜂地掩杀上前。 高句丽军队哪里还抗得住,本来在兵力上就被碾压了,再加上隋军中还有高不凡、裴行俨、秦琼和罗士信这四名猛人。高不凡就不用说了,裴、秦、罗三人中任何一个都是威震隋末的悍将,现在合起来打一支千人步兵队,简单就是三把牛刀杀鸡! 很快,这支高句丽千人队便被冲杀得七零八落了,千夫长见势不妙,便试图在亲兵的保护突围逃命,结果迎面遇到了一名举着双锏的黄面大汉。 嘭嘭…… 两名开路的亲兵当场被砸碎了天灵盖,几十斤重的铁锏直接破开脑袋,镶进了脖子里,那骇人的场景吓得千夫长魂飞魄散,勒转马头便逃,但是没跑多远,一根马槊便毒蛇般斜蹿出来,卡嚓一声刺进了他的肋侧。 千夫长只觉撕心裂肺般的痛,紧接着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脱离了马鞍腾空飞起,低头一看,便见到自己的鲜血正汨汨地顺着马槊往下淌,再往下看,就是那名正握着马槊的隋军年轻将领。 千夫长发出一声惨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腾云驾雾般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数丈开外,紧接着眼前一黑,瞳孔彻底失去了色彩。 秦琼瞥了一眼脚下的千夫长,有点不满地望向马上的裴行俨,后者甩掉马槊上血水,哈哈笑道:“秦将军,不好意思,抢了你的买卖,此人的马便送你了。”说完一夹马腹便杀向别处。 千夫长的坐骑是匹黄骠马,此刻正茫然地立在战场上左顾右盼,估计在寻找自己的主人。 秦琼把双锏交于右手,上前摸了摸马首,黄骠马竟然没有反抗,还点了点头发出一声嘶叫。 秦琼喜道:“就你了。”提锏纵身上了马背,然而当他准备再冲杀时,发现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大部份高句丽士兵已经逃散,剩下的非死即伤。 第177章 审问 战斗结束了,太阳也已升得老高,战场上尸横遍野,随处可见被丢弃的各式兵器、旗帜和粮食等,近百名被俘虏的高句丽士兵双手抱头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此战当场杀敌两百余人,俘虏近百人,剩下的都逃散了,而己方也战死了四十余人,伤了近百人,其中有一半是郭子胜和杜威的麾下,可见这两股隋兵是战斗力最弱的,他们的人数最少,又是最后才加入战斗的,结果伤亡却是最多。 “传令下去,安葬战死的弟兄,救治受伤的弟兄,除了弓箭、盾牌、粮食,以及能用的马匹,其他所有东西都不要拿,搞定后立即出发。”高不凡吩咐道。 裴行俨点了点头,立即让麾下的骑兵传达命令,安葬死者,救治伤者,收集需要的物品。高不凡拦住了要替他擦去脸上血水的窦线娘,杀气腾腾地走到那群敌军的俘虏面前朝,冷冷地道:“谁会隋国语,可以活命。” 一众俘虏面面相觑,没人回答,静默了三秒钟,高不凡打了个手势,周围的府兵立即神色狰狞地拔出了腰刀,那些俘虏不由吓得瑟瑟发抖。 “我再说一次,谁会隋国语,可以活命。”高不凡一字一顿地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从左往右扫去,终于,俘虏群中有个人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道:“将……将军,小的……小的会隋国语。” 刘武周立即上前,把这名俘虏从人群中提溜出来,讨好地送到了高不凡面前,笑道:“高公子真神了,俘虏中果然有人会隋国语。” 高不凡点了点头,示意刘武周把人放下,淡问道:“你的隋国语说得不错,莫非也是隋人?” 那名俘虏连忙摇头道:“小的不是隋人,小的以前是做生意的,经常到柳城做买卖,一来二去就学会了,去年两国开始交战,边贸停了,生意自然也做不成了,小的也被大王征入军中,由于小的会隋国语,所以现在担任军中翻译。” 俘虏说得很详细,显然害怕这名满脸血污,浑身杀气的年轻人听了不满意,突然下令把自己给宰了。 高不凡听了果然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那我问你,你们这次围剿总共出动了多少人马,由哪位将军来指挥,敢有半句虚言,呶,就让他砸烂你的脑袋。” 高不凡说完一指附近的秦叔宝,后者此刻浑身血污,双锏上沾染的血肉和脑浆还没擦去,超过一米八的个头,就像一尊黄面魔神站在那,见到那名俘虏看来,还十分配合地露出一丝森然地冷笑。 那名俘虏心惊胆战地收回目光,连忙答道:“这次围剿由大将军亲自指挥,一共出动了一万兵力,其中骑兵两千,步兵八千。” 此言一出,秦琼、郭子胜和杜威三人均都微微变色,暗暗庆幸跑得快,要是被对方成功包围住,别说八千步兵,只是两骑兵就足以灭掉自己这些人了。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哪个大将军?” “高建武大将。”俘虏翻译答道。 秦琼不由脱口失声道:“竟然是他。” “秦将军,这个高建武什么来头?”高不凡好奇地问。 秦琼沉声道:“据说这个高建武是高句丽王高元同父异母的兄弟,颇有才能,乃高元的左臂右膀,这次负责镇守辽东城的人就是他,没想到此人竟然离开辽东城,亲自率兵来围剿咱们。” 高不凡心中一动,追问道:“那你们的大将军高建武现在何处?” 俘虏翻译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道:“小的不清楚,小的只知道大将军一开始只是派了刘在尚将军和金宫诚将军负责指挥这次围剿,后来……听说有一股隋军特别厉害,连续灭了咱们一支步兵百人队,两支骑兵百人队,前不久还偷袭了咱们重兵把守的粮食补给点,抢走了近十万斤的粮食。大将军得知后极为震怒,所以才亲自率了两千精兵赶紧来指挥。” 秦琼等人均下意识地向高不凡望去,既震惊又佩服,很明显,俘虏翻译口中的这股隋军残兵指的就是高不凡所率的这股隋兵了,原来高不凡不仅真的端了高句丽军队的补给点,还灭了两队高句丽骑兵和一队步兵,难怪其麾下会有那么多马。 郭子胜和杜威对视一眼,望向高不凡的目光都多出了一丝畏惧,他奶奶的,这小子果然生猛,灭了人家一队步兵就算了,连两队骑兵都能灭掉,他是怎么办到的,还有……敌人重兵把守的补给点也给他端了,简直太牛了吧。 郭杜二人震惊之余又有点小庆幸,庆幸在树林里的时候没有跟高不凡对着干,否则都不知怎么死。 高不凡仿佛没有感受到大家的眼神似的,他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口道:“刘在尚将军和金宫诚将军又是什么人物?” “他们都是骑兵千夫将,每人率领一千骑兵。”俘虏翻译老实地答道。 高不凡点了点头:“那辽东城中有多少守军你知道吗?” 俘虏翻译明显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小的不清楚。” “秦将军,砸烂他的狗头。”高不凡厉声道。 秦琼愕了一下,不过还是一敲双锏便走上前,俘虏翻译吓得差点尿了,扑通地软倒在地上颤声道:“大概八千左右,这次围剿派了四千,后来大将军又亲自率了两千精兵赶来。” 高不凡打了个手势,秦琼立即配合地收起了双锏,不过还瞪大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凶神恶煞地站在一旁,让俘虏翻译噤若寒蝉。 高不凡摸了摸下巴,玩味道:“这么说,现在辽东城中只剩下两千守军了?” 俘虏翻译战战兢兢地点头道:“差不多,不过河对岸的怀远镇还有乙支文德大将军所率的五万大军。” 高不凡笑道:“看来你知道得挺多的,那么乙支文德拿下怀远镇了?” 俘虏翻译摇头道:“还没有,听说负责镇守怀远城的隋军将领叫王仁恭,挺厉害的,牢牢地挡住了乙支文德大将军。” 高不凡闻言暗松了口气,既然河对岸的怀远镇还没有丢,那就好办。秦琼若有所思地看了高不凡一眼,暗忖,这小子问得那么仔细,不会是在打辽东城的主意吧? 这念头一起,秦琼自己都不禁吓了一跳,太疯狂了,要知道辽东城墙高城厚,年初的时候,十几万隋军猛攻了两个多月都没能拿下,就连皇上亲临城下督战也于事无补,最后甚至仓皇渡过辽河逃回柳城。 第178章 惑其目,乱其心 高不凡问完话了,一指俘虏翻译,吩咐道:“来人,把他绑了,带上。” 两名府兵立即上前把这名翻译五花大绑,后者惊怒交加,大声质问道:“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了,为何还要绑我,你说过谁懂隋国语就能活命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高不凡笑道:“放心,我不杀你,暂时扣押你几天而已。”说完挥了挥手,两名府兵便把俘虏翻译的嘴堵上,扔到一辆运粮的板车上。 这名俘虏翻译也识趣,听说没有性命之忧,便认命地躺在板车上不动了。 “高公子,下一步可有了打算?”秦琼拱手客气地问道,郭子胜和杜威亦齐齐望过来,眼神明显比起初敬服了。 一个人只要有真本事,威望自然而然就会慢慢建立起来,即便是老油条也不得不正视。 高不凡神色凝重地道:“大家现在虽然暂时突破了敌人的包围圈,但远远没有安全,敌军这次出动了一万人,其中还有两千骑兵,这两千骑兵对咱们的威胁最大。” 秦琼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咱们撤离时在地上留下了大量的痕迹,相信敌军的两千骑兵很快就会追上来,须及早想办法应对行。” 郭子胜和杜威凛然相视,后者插嘴道:“这里地处平原地带,若被这两千骑兵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高不凡道。 郭子胜苦笑道:“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高不凡眼中寒芒一闪,冷道:“那就先解决他们。” 杜威摇头道:“那是两千骑兵不是两百,就咱们这点人,还不够人家一次冲锋呢。” 秦琼道:“那就让他们冲锋不起来,高公子,若有合适的地形,再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某家有信心对付这两千骑兵。” 郭子胜和杜威一脸的不以为然,这里地处辽河平原,方圆数百里连山头都不多一座,同等数量的步兵对阵同等数量的骑兵,只有死路一条,秦叔宝这分明就是蛤蟆对着小母牛打哈气——吹牛比。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古代战争中,骑兵虽然是王者,但步兵对付骑兵的方法不是没有,譬如威震天下的大唐陌刀队就是骑兵的克星,不过陌刀这玩意造价昂贵,而且对陌刀战士的身材和力气要求都是极高的,所以即便是强盛的大唐,陌刀队的数量也不多。 现在不仅没有陌刀,连钩镰枪、战车之类的武器都没有,所以高不凡也不知秦琼的信心来自何处,不过有信心总是好的,而且秦琼在历史上声名赫赫,战功彪炳,应该有过人之处,既然敢说有办法对付两千骑兵,那肯定是有这个本事。 于是,高不凡精神一振道:“我倒是正好知道有一处地方合适,距离这里不远,大概三十里左右。” 秦琼皱眉道:“只怕来不及了,即便咱们能赶到那,也没有时间去布置,若某家所料不差,一个时辰之内,敌人的骑兵就能追及。” 高不凡胸有成竹地道:“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没有时间,那就拖延时间。” 秦琼眼前一亮,脱口道:“计将安出?” 高不凡笑了笑道:“自然是惑其目,乱其心了。” 众人疑惑地对视一眼,秦琼倒是没有再追问如何惑其目,乱其心了。 很快,战死的弟兄安葬了,受伤的弟兄也包扎好了,战场也按照高不凡的意思简单地打扫了,只取了弓箭、盾牌、粮食和马匹等,其他种类的兵器全部不要。 值得一提的是,此战缴获了十五马,再加上之前攻打补给点时也缴获了二十匹马,如今整支队伍的马匹已经多达七十二匹了,要不是昨晚打听消息的斥候折了八人,战马就有八十匹了。 当下众人再次启程开拔,近百名被俘虏的高句丽士兵也被带上了,众人不解高不凡为何要带上俘虏,这明明只会拖慢大家的速度,所以要么杀了,要么放掉,带着上路算怎么回事? 不过很快,大家便明白高不凡为何要把俘虏带着了,当走出五里地后,高不凡便让裴行俨率领骑兵,押着这些俘虏往另一个方向而去,而大部队则继续往东南方向急行军,于是乎,地上便留下了两道足迹。 “秦大哥,高长卿这小子果然狡猾,留下两道痕迹,那么敌人的骑兵肯定会分头追赶,那样咱们同时面对的骑兵就会少很多。”罗士信一边策马,一边赞叹道。 这次战斗缴获了十五匹战马,高不凡很公平,几乎每个将领都分到了一匹,罗士信这小子也有份。 秦琼点头道:“只怕还不止这些手段。” 果然,众人走了约莫两里路,便见远处浓烟滚滚,从方向来看,定是裴行俨他们在放火了。 且说裴行俨等人一边走一边放火,赶着俘虏往正南方向走了五里左右,立即又兵分两路,裴行俨率一半人继续往南,而苏定岳侧率另一半人往西南,依旧是一走,一路放火。 中午时份,裴行俨和苏定岳都不约而同地勒令那些俘虏继续往前走,不准回头看,哪个敢回头就直接射杀。 在射杀了几名不老实的俘虏后,两路俘虏便都战战兢兢地地继续往前行,而裴行俨和苏定岳则各率着骑兵往约定的地点会合去了。 下午两时许,裴行俨和苏定岳终于成功会合了,不过两人此刻的心情都极为复杂,看不到笑容,甚至还有点凝重。 他们会合的地点正是上次端掉的补给点附近,旁边就是那条辽河的支流。 苏定岳蹰躇地看着缓缓流淌地河水,沉声道:“行俨,咱们真的不回去和高公子会合了?这样会不会太不仗义?” 裴行俨皱了皱浓眉道:“确实不太仗义,但这是长卿的意思。” 苏定岳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吧,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裴行俨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马槊一举道:“自然是抢他的娘的,烧他娘的,制造的混乱越大越好,最好能把敌人的骑兵都吸引过来,那样长卿他们就越安全。” 苏定岳点头道:“好,抢他的娘,烧他娘的!” “抢他娘的,烧他娘的!”麾下数十骑兵齐声吆喝上。 “弟兄们好样的!”裴行俨哈哈一笑,胸中豪气顿生,一夹马腹便箭一般驰了出去,众骑兵打马快速跟上,咚咚的马蹄声如同敲响的战鼓…… 第179章 分兵 正如秦叔宝所料,众人离开还不到一个时辰,骑兵千夫长金宫诚便率领一千高句丽骑兵赶到了。看着眼前满地狼藉的同袍尸体,以及丢得到处都是的兵器和旗帜,这些高句丽骑兵眼睛都红了,不时发出像野兽般的咆哮,千夫长金宫诚更是面色铁青,几乎把牙齿都咬碎了。 虽然恨极,虽然满腔怒火,虽然杀气充盈于胸臆,但金宫诚却不得不花上一些时间去安葬这两百多具同袍的尸体。 安葬同袍耗费的是时间,但如果不安葬,打击的却是骑兵们的士气,甚至会引起骑兵们的公愤,所以有些事明知会耽搁大事,却不得不去做。 正当金宫诚的人在收集掩埋同袍的尸体时,刘在尚也率着一千骑兵赶到了。 看到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刘在尚呆若木鸡,喉咙一甜,差点又喷出一口鲜血来,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都怪自己当初太大意了,明明有机会提前歼灭这支隋军残兵的,结果却由于自负放走了他们,岂料这支人数只有区区数百的隋军残兵破坏力竟然如此惊人,一转头就攻占了有重兵把握的粮食补给点,如今更是实力暴涨,正面击垮了一支千人步兵,若再任其肆意发展下去…… 那后果,刘在尚想想都不寒而栗!! “刘将军,据属下观察,隋军只是捡走了弓箭和盾牌和粮食等,其他兵器都没拿,显然走得很急,从时间上推断,他们离开此地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也就是说,这支隋军现在距离咱们最多也就三十里左右。”柳承武策马来到刘在跟前低声道。 很明显,柳承武是在催促刘在尚赶快下令追赶,刘在尚只是点了点头道:“放心,他们跑不掉的,就让他们多活一两个时辰又如何。” 其实,刘在尚何尚不想立即追上去歼灭这支隋军,可是金宫诚的人正在安葬同袍的尸体,他自然不好立即带人离开,正如上面所讲,有些事虽然明知会耽搁时间,却不得不去做,而且刘在尚如果此时带人抢先离开,无疑有抢功之嫌,必然会引起金宫诚和他麾下兵将的不满。 所以,刘在尚只好耐着性子等候金宫诚把两百多具尸体安葬完,然后,两名千夫长又在掩埋尸体的大坑前指天发誓,激发大家同仇敌忾的情绪,这才率着两千骑兵继续追赶,而此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刚刚追出了约莫五里地,刘在尚和金宫诚便发现地上留下的足迹分成了两条,只得停来商议。 “这支隋军肯定是兵分两路逃遁了,事不宜迟,刘将军,要不你我各追一路吧。”金宫诚建议道。 旁边的柳承武立即插嘴道:“此事不妥。” 金宫诚皱眉问道:“有何不妥?” 柳承武神色凝重地道:“金将军,属下与这支隋军的首领打过交道,那小子虽然年轻,却狡诈非常,属下就曾经被他留在地上的痕迹误导过。” 接着,柳承武便将自己上次率骑兵追赶高不凡,结果花了半天时间,最后只追上几头拉着空车的蠢驴的经过说了出来。 金宫诚听完后点头道:“如此说来,此子的确十分狡诈,但你之所以会上当,只是太过大意罢了,当时你若在溪边时就发觉地上少了人的足迹,根本不会上当。” 金宫诚说完翻身下马,指着地上的蹄印和足迹道:“你们看,这两边都有人迹和马迹,很明显这支隋军已经兵分两路逃窜了,作不得假,而且这里也没有可以掩饰踪迹的溪流。 如果本将所料不差,隋军之所以分开逃跑,只不过是想分散追兵而已,但是咱们有两千骑兵,即便分成两路追赶又何惧之?” 刘在尚点了点头:“金大人分析得有理。”说完又望向欲言犹止的柳承武道:“老柳,你觉得呢?” 柳承武连忙道:“金大人的分析固然在理,但隋军的首领实在太狡猾,让人防不胜防,所以属下觉得还是不要分兵为好,免得中了对方的埋伏,被对方各个攻破。” 金宫诚不悦地皱了皱眉,显然不喜欢听这种丧气的话,他麾下一名百夫夫长更是禁不住嘲讽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看来柳承武是被隋狗吓破胆子了。” 柳承武不由怒目而视,金宫诚麾下这名百夫长恰巧也成柳,叫柳存雄,他迎着柳承武愤怒的目光继续嘲讽道:“难道不是吗?你的弟弟柳承勋死在对方手上,而你自己也差点在对方手下全军覆没,一百骑兵跟瞎了似的往泥沼里跳,白白丢了性命,其实那一百弟兄就是被你的愚蠢害死的。柳承武,你就是一个愚蠢的怂货,就这样还想报仇?作梦吧” 柳承武怒极,铮的拔出了配刀,愤怒地道:“柳传雄,你侮辱我可以,为何要侮辱我死去的弟弟和士兵们,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柳传存夷然不惧地拔出了兵器,冷笑道:“我只不过是说出了事实罢了,你要动手,老子随时奉陪。”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金宫诚和刘在尚只好各自喝退各自的手下。 “金大人,咱们有两千骑兵,而对方还不足三千步兵,即便对方分兵两路只是假象,又能奈何得了咱们?畏有畏尾只会耽搁时间,到时对方就真的逃了。”柳存雄虽然收刀归鞘,却还大声地道。 金宫诚点了点头,骑兵的机动性远不是步兵可比的,即便对方真有什么阴谋,自己打不过撤就是了,反正对方也追不上,是战是退,主动权全在我,何必畏首畏尾。 金宫诚打定主意,便对着刘在尚道:“刘大人,咱们已经耽搁不短的时间了,不能再耽搁下去,咱们还是分兵追赶吧,不必再作无谓的争执了,你先选!” 刘在尚皱了皱眉,最后还是问柳承武道:“老柳,你觉得咱们应该追哪个方向?” 柳承勋看了一眼远处升腾起来的烟气,更料定那是故布疑阵,于是一指另一条足迹道:“属下建议追这条。” 刘在尚点头道:“好,那本将往东南方向追!” 金宫诚闻言道:“那本将往南边追。” 于是乎两千骑兵便分作两路,一往东南,一方正南方向而去了。 第180章 及时雨 都说六月的天是小屁孩的脸,说变就变,眼下虽然还不到六月,但毫无疑问已经入夏了,本来万里晴空,午后竟然急转直下,先是一朵乌云从北边飘过来,继而像撒了酵母粉的面团似的,越发越大,越积越厚,黑压压的苍穹如同一口倒扣的铁锅,紧接着狂风大作,滂沱大雨劈头盖脸地撒下,正在急行军的高不凡等人顿时作了落汤鸡。 但是,高不凡不惊反喜,真是一场及时雨啊,看来老天爷待自己不薄,这一场疾风骤雨必然会冲涮掉地上留下的痕迹,即便诱敌分兵的计策不成功,这场大雨至少也能给自己争取半天的时间,妙极!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高不凡触景生情,禁不住吟出两句诗了,看来文抄公做多了也会患上职业病,太祖的诗词不少,而且大多风格磅礴大气,高不凡独记得这两句,尽显从容洒脱。 尽管现在大雨倾盆,但紧随旁边的窦线忍娘却听到了,不由眼前一亮。小妮子浑身被大雨湿透了,衣服紧贴着窈窕玲珑的娇体,一边手搭凉棚挡住雨水,一边欣喜地问道:“高大哥刚才是在吟诗?” 高不凡果断地摇头道:“没有。” 窦线娘扁了扁小嘴道:“骗人,你刚才明明吟诗了。” “没有,你听错了。” “就有,人家都听见了,狗儿,你听到了吗?”窦线娘见高不凡抵赖,便向身后的柳狗儿求证,后者立即十分狗腿地猛点头道:“听到了,高公子刚才的确是在吟诗。” “瞧,狗儿都听到了,高大哥还想骗人。”窦线娘不满地撅起了小嘴道:“刚才雨声太大,人家没有听清,高大哥再吟一次嘛。” 高不凡虽然诗名在外,但窦线娘还没亲耳听他吟过诗,所以十分期待。 高不凡暗汗,岔开话题道:“线娘,你听说过人生四大喜吗?” 窦线娘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摇了摇头道:“线娘没听说过,有什么讲法吗?” 高不凡笑道:“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为人生四大喜,如今这场及时的大雨,不正是咱们的甘露吗?” 窦线娘却是俏脸微红,洞房花烛夜她晓得,可是金榜题名是啥她却不知道,金榜又是啥榜? 这也难怪窦线娘不知道的,隋朝虽然废除了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但科举制度才刚刚萌芽,还远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系统,根本没有状元、榜眼、探花这些说法,自然也没有所谓的金榜题名了。 不过,窦线娘只以为自己学识太浅陋,所以不知道金榜题名是什么,但又不好意思没有追问,倒是旁边的柳狗儿凑趣道:“不凡少爷,既然有人生四大喜,那肯定有人生四大悲了。” 高不凡逗趣道:“人生四大悲就是,久冒逢甘露——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别人,金榜题名时——同名。” 柳狗儿愣了半天,这才嘎嘎地大笑起来,没办法,文化不够,理解能力不足,反射弧自然要比别人长很多。 窦线娘既好气又好笑,伸出短剑敲了柳狗儿一下,嗔道:“臭狗儿,你笑什么,神经兮兮的。” 柳狗儿揉着肚子道:“太搞笑了,嘎嘎嘎,线娘姐姐,你不觉得好笑吗?” 窦线娘见到高大哥正笑吟吟地望来,不由脸上一热,暗暗道:“高大哥,线娘的洞房花烛夜只会是你,不会有别人。” 很明显,经历了这么多,这位十五岁的少女已经对高大哥情根深种了。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半个多时辰才停歇,但是雨后的天空很快又变得湛蓝如洗,一轮夕阳挂在西边的天空,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发现,一条绚丽的彩虹横跨东边的天际,美不胜收,不由啧啧称奇。 “不经历一番风雨,哪能见到彩虹,这是个好兆头啊。”高不凡朗声笑道,众人闻言都是精神一振,心情莫名的振奋起来。 又走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众人终于到达上次发现到石油的那座荒村,说来到巧,时间上都差不多,均正值暮色苍茫的时刻。 “秦将军你看,我说的就是这个地方。”高不凡指了指眼前的这座荒村道。 秦琼打马进了荒村,前前后后溜了一圈,这才面露喜色道:“这地方还不错,借助现有的格局修筑防御工事,能省下不少功夫,好,咱们就在这里跟对方的骑兵干一场,事不宜迟,某家这便开始布置,争取天亮之前完工。”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不过我想提醒秦将军一下,这地方没有水,所以咱们不能被对方困住,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秦琼指了指不远处那口水井奇道:“那不是有水井吗?” “是呀,有水井怎么会没水呢?”郭子胜插话道。 高不凡翻身下马走到井边,招了招手道:“诸位过来看看就明白了。” 秦琼和罗士信等人连忙下马跟了过去,高不凡把水桶扔到井里,很快便提起一桶粘乎乎的黑色液体,气味还十分刺鼻,众人不由都呆住了,这是什么玩意? 罗士信挠了挠后脑勺道:“这些……好像是那天刘武周用来放火烧树林的火油,一点就着。” 高不凡点了点头,介绍道:“这是一种天然的火油,我叫他石油,极容易燃烧,一旦被点燃,连水都难将其扑灭,它的威力,相信大家那天也有目共睹了。” 杜威不由动容道:“难道这水井里不冒水,就冒这种……石油。” 高不凡点头道:“没错,估计这也是村子荒废的原因。” 秦琼闻言心中一动,目光炯炯地看着高不凡道:“难道高公子准备用这些石油来对付骑兵?” 高不凡微笑道:“在下的确有这个打算,不过秦将军既然有应对骑兵的办法,咱们不妨互相交流一下,如果能够事半功倍,那就再好不过了。” 秦琼点头道:“故所愿也,不敢请尔,走,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从长计议。” “正有此意。”高不凡驾轻路熟地带着众人去了那座砖瓦房。 第181章 抢马 一大清早,夏日的阳光就开始放肆地烤炙着大地了,地上还残留着沆沆洼洼的积水,数不清的马蹄践踏而过,顿时污水四溅,泥浆横流。 刘在尚此刻的心情,就跟这满地的泥水一样糟糕,焦灼、郁闷又无奈,他麾下的一千骑兵也显得无精打彩的。 都怪昨天下午那场该死的大雨,把地上留下的痕迹冲涮得一干二净,要不然早就逮着那支该死的隋军了,现在耽搁了一晚上,也不知上哪找人去了。 刘在尚正阴沉着脸,在前方开道的百夫长柳承武忽然神色兴奋地带着一名赤足农夫走了过来,激动地禀报道:“刘将军,发现那支隋军的行踪了。” 刘在尚登时精神一震,急忙问:“隋军在何处?” 柳承武指了指自己带回来的那名赤足农夫道:“此人说隋军就驻扎在附近一个荒废的村子里。” 刘在尚强抑住内心的激动,目光像毒蛇般盯着那名农夫,厉声问道:“你当真见到了隋军?” 赤足农夫被盯得有点头皮发麻,吃吃地道:“回将军,小的真的见到了,隋军正在村口那儿挖土呢,已经挖了老长的一条土沟了,将军要是不信,可以派人跟小的去查看。” 刘在尚迫不及待地把手一挥:“马上带路,假如隋军真在那儿,本将军一定重重有赏。” 赤足农夫闻言十分欢喜,于是一溜小跑在前在带路,约莫一炷香时间便来到了那座荒村前,遥遥一指道:“将军请看,那些隋国人现在还在挖土呢,小的没有骗您吧?” 刘在尚手搭凉棚望去,果然见到那些隋军正在村口热火朝天地修筑防御工事,不仅在地上挖了一条壕沟,还在壕沟后面垒起了两堵土墙,土墙上布满地锋锐的枪尖和矛头,就好像刺猬一般,让人望而生畏,不过,这两面土墙显然还没完工,高度也只有一米左右。 刘在尚见状不惊反喜,神色狰狞地舔了舔嘴唇道:“好家伙,终于让本将逮到你们了,这回定让你们插翅也难逃。” “这些隋狗倒是识相,估计也知道两条腿跑不过骑兵,所以打算凭借地形负隅顽抗,幸好咱们来得及时,他们的防御工事还没完全修好,要不然歼灭他们的代价会更大。”一名百夫长庆幸地道。 柳承武此刻满腔复仇的火焰,主动请缨道:“刘将军,趁着敌人的防御工事还没修好,咱们应该立即发动进攻,属下愿意领兵打头阵。” 刘在尚点头道:“好,老刘你先上前试探一番,千万不要鲁莽深入,毕竟对方的人数并不少。” 柳承武得令一声,点了五十名骑兵往村口冲杀上去,隋军显然也早就发现了高句丽骑兵,见到五十骑冲上来,立即停止了修建工事,躲到了两面挡土墙后严阵以待。 话说这座荒村整体是呈长方形的,房屋建在村道的两侧,村头村尾各有一个出口,如今隋军在村头和村尾都修筑了简单的防御工事,扼守着进村的路口。 不过,由于时间太仓促,防御工事修得比较凑合,那条“匚”字形的壕沟是第一道防线,只挖了三米宽,深渡更是只有一米半左右,说实在的,这种宽度的壕沟,只要骑术过关,纵马一跃就能跨过,而这种深度更是挡不住人,即便掉下去,很快就能爬上来,当然,前提是沟里没有尖刺什么的。 第二道防线则是一堵“匚”字形的土墙,也只有一米高左右,尽管墙体上凸出来的枪尖矛头看着有些吓人,但以马匹的跳跃能力,同样轻易就能跨过。 第三道防线则是一堵“一”字形的挡土墙,距离第一面墙大概十米远,已经进入村子的范围了,两端连接着村道两侧的破房子,同样只有一米高,马匹一跃就过。 这样的防御工事聊胜于无,一旦守军后撤,这三道防线根本阻止不了骑兵杀入,顶多就是延缓一下骑兵的冲刺速度而已。 此刻守在村口的正是秦琼和罗士信,还有其麾下的一百五十名隋兵,其中弓箭手五十人,刀盾手五十人,还有五十名长枪兵。 村口地形狭窄,摆下一百五十人已经是极限了,看得出秦琼的排兵很有章法,长枪兵和刀盾手扼守在第一堵挡土墙后面,而弓箭手则躲在第二堵挡土墙后,两则的残垣断壁后同样埋伏着弓箭手,而且居高临下。 这时柳承武已经率着五十骑冲到村口百步的范围内,秦琼抱着双锏,仿佛没看到似的,当对方的骑兵要杀到五十步之内,这才蓦地睁大双目,喝道:“放箭!” 铮嗡…… 随着天空一暗,一波箭雨呼啸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夺命之弧,向着敌方五十骑抛射而下。 柳承勋显然早有准备,大喝一声:“举盾!” 五十名高句丽骑兵立即左手举盾,不紧不慢地驱马前进,形成一面斜斜向上的盾墙,瞬时叮叮当当地挡下了大部份箭矢,只是轻伤了数人而已。 “不过如此!”柳承武冷笑一声,继续策马奔至壕沟前,却不跃马过沟,观察了片刻便拔转马头离开了。 罗士信不解地问:“秦大哥,刚才对方掉头时多好的机会下,一波平射过去,至少杀伤他十来人。” 秦琼胸有成竹地道:“莫急,才刚刚开始,一波把人家杀狠了,人家不肯再来咋办?” 罗士信笑道:“说的也是,放长线才能到大鱼,但愿高不凡那小子的方法管用。” 秦琼皱了皱眉头道:“士信,说到底,高长卿对咱们也算有救命之恩,你在他面前切不可再言语无礼。” 罗士信不以为意道:“好吧,但愿高长卿的方法管用,不过那晚即便咱们渡河中伏,也未必会丧命,所以救命之恩还算不上吧。” 秦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跟罗士信的年龄相差近两圈,是事实上的师徒,却又以兄弟相称。罗士信天生神力,勇武过人,但又心气高傲,年纪跟高不凡差不多,不服对方也很正常,秦琼现在担心的却是那个小美人柳线娘,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据他观察,罗士信似乎对人家柳姑娘有意思,只是人家柳姑娘明显意属高长卿了,但愿士信这小子不要钻牛角尖才好,无论武功,还是智谋,他显然都不是高不凡的对手。 且说那柳承武试探性进攻了一次,回到刘在尚面前,神色轻松地禀报道:“据属下刚才试探可知,隋军的防御工事修建得仓促,防御力十分有限,那道这沟宽不及一丈,深只及四尺,纵马一跃就能越过,而且沟下面还来不及布置致命的机关。 另外,那两堵土墙高度不足三尺,而且,隋军的箭矢明显不足,只要耗尽其箭矢,咱们的骑兵就能长驱直入,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刘在尚闻言喜道:“很好,那便从两面同时进攻,务必在大将军赶到之前全歼这支隋军,本将军要亲手割下隋军首领的首级向大将军请功。” 刘在尚一声令下,麾下的一千骑兵便果真兵分两路,每路五百骑,分别从村口和村尾两处发动进攻。 而此时,高不凡正在村里亲自指挥人手,沿着村道两侧赶挖掘水渠,这两条水渠只有三十公分深,一头分别通往村口和村尾的“匚”字形壕沟,另一头则直通往油井的所在,眼下已经挖了一半左右。 再看油井附近,已经用砖石和木桩等筑起了一张偌大的蓄水池,四周用泥浆和干草封好,防止泄漏。 窦线娘正小心翼翼地指挥着一众府兵从油井里取油,然后倒进蓄水池中,眼下已经蓄了半池的石油,估计有上万斤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让大家小心点,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在附近生火。”看着那一大池黑漆漆粘呼呼的石油,高不凡亦禁不住捏了把冷汗,这时只要稍微有点火星,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窦线娘拍了拍已经颇具规模的胸脯,自信地道:“高大哥放心吧,有我盯着呢,出不了岔子。” “噢,那就好。”高不凡禁不住往小妮子的胸前瞥了一眼,竟然有点心痒痒的,那晚虽然最终没有剑及腹地,但却品尝过那少女那动人的柔软,至今回味无穷。 窦线娘仿佛心有灵犀,俏脸刷的就红了,水汪汪的杏目有意无意地嗔了某人一眼,羞涩中带着几分妩媚,还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叉眼的小动作。 高不凡暗暗好笑,这小妮子越发有向野蛮女友发展的倾向,莫非这是个性回归吗?想当初自己第一次在蓨县城遇到她时,就是一只不好惹的小辣椒。 这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分别从村口和村尾方向响起,很明显,敌军已经兵分两路发动进攻了。 高不凡只好撇下窦线娘往村口方向跑去,后者见状不满地跺了跺脚,又撅了撅菱角似的小嘴儿,一指柳狗儿斥道:“臭狗儿又偷懒,中午饭别吃了……” 且说高不凡快步奔到村口,纵身跃上附近一座残破房子的屋顶,放眼望去,只见村口外面的空地上沙尘滚滚,数十名高句丽骑兵正风驰电掣般冲杀过来,紧接着,己方一波箭雨铺天盖地射出,敌军丢下几具尸体撤了回去,不过敌军的第一波骑兵刚刚退却,第二波骑兵又杀将过来了。 高不凡不禁暗暗点头,很明显,对面敌军的将领头脑清醒,思路清晰,正用这种车轮战的方式来消耗自己这方的箭矢呢,这无疑是个聪明的打法。 东边的太阳越升越高,不知不觉间,敌军已经发动了第十波的冲锋,秦琼依旧只是下令用箭来击退来敌,如此一来,箭矢的消耗速度自然很快。 这时,高不凡见第二堵土墙后的五十名弓箭后开始撤下来了,估计是所携带的箭矢已经用完。果然,这五十名弓箭手退下来后,另外五十名弓箭便立即弯着腰冲了上去,顶替了上一批弓箭手的位置。 高不凡见状不由皱起了剑眉,如今整支队伍的人数虽然达到了两千七百多人,但弓箭手只有四百多人,已经平均分配到村口和村尾了。虽然每名弓箭手分到了二十支箭,但像秦琼这样消耗法,绝对撑不到傍晚,到时必然会影响到后面的计划。 “威名赫赫的秦叔宝秦门神,不会就只有这点本事吧?”高不凡不由纳闷了。 这时马蹄声再次响起了,敌人发动了第十一波攻击,看得出人数增加一倍。之前敌人都是五十骑一波次,如今达到了一百骑,很明显,这是要动真格了。 一直不紧不慢的秦琼也终于凝重起来,瞪大瞳铃般的双眼紧盯着阵前。 一百骑兵冲锋的气势自然要比五十骑大得多,眼看敌军骑兵已经进入弓箭的射程了,这回秦琼反倒没有下令放箭了,而是任由敌骑杀到了壕沟前。 那些高句丽骑兵本来都举着盾牌严加提防,发现却没等来箭雨,不由暗喜,只以为隋军的箭矢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于是大着胆纵马跃过壕沟,挥武着马刀向第一堵土墙冲去。 这时秦琼才不慌不忙地喝道:“只准射人,不准伤马,放箭!” 只听得嗡的一声,一波密集的箭雨从墙后平射过去,十几名跃过壕沟的高句丽骑兵当场被射成了刺猬,一些刚刚冲到沟边的骑兵吓得下意识地猛勒缰绳,结果收势不及,马匹悲啸着摔进了三米宽的壕沟内。 幸好壕沟并不深,没有摔伤的高句丽骑兵很快又从坑里爬了上来,但是刚冒头,立即又被飞来的箭矢当场射杀。 后面的高句丽骑兵赶紧拨转马头逃离,刘在尚见状不由目眦尽裂,这一波攻击,他至少损失了三十骑。但是更气人的还在后面呢,那十几匹已经跃过壕沟的无主战马,竟被墙后翻出来的隋兵堂而皇之地牵走了,那堵土墙只有一米,隋军牵着战马一跨就过。 柳承武不由目瞪口呆,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隋军把土墙修得那么低,不会就是为了方便抢马吧? 第182章 不要低估敌人 隋军翻过土墙,顺利把十三匹越过壕沟的战马牵了回去,罗士信见状不由搓着手大笑道:“秦大哥,这买卖也太好赚了吧,再多来几次,咱们就赚大发了。” 秦琼摇头道:“不要低估了敌人,更不要把敌人当成白痴。” 果然,接下来高句丽骑兵又恢复了起初的车轮战术,试图消耗隋军的箭矢,不过,这次秦琼却不配合了,只要敌军的骑兵不越过壕沟,他就不下令放箭,一众守阵的隋兵也乐得清闲,像看猴戏似的看着壕沟对面的高句丽骑兵轮番冲锋,甚至还指指点点,高谈阔论,极尽嘲讽之能事。 这画面把一众高句丽骑兵肺都气炸了,千夫长刘在尚面色阴沉,心中却是狞笑道:“且让尔等先得意忘形一会,等时机一到,有得你们哭的。” 眼看就要日上中天了,高句丽骑兵依旧分批轮番佯攻,就是不肯轻易越过壕沟,而隋军的弓箭手也继续在那看戏,反正看戏又不花力气,还能打发时间,而对方跑来跑去,人马都要消耗体力,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崩…… 罗士信用二石弓射出一箭,利箭角度刁钻地从马首一侧斜飞而过,避开了盾牌,正中一名高丽骑兵的肋侧,这名骑兵惨叫一声坠落马下,随即被身后同伴的马匹踩成肉泥。 罗士信收起二石弓笑道:“秦大哥,你说对面的敌军将领是不是一根筋,明知这种方法没用,还要在那浪费士兵和马匹的体力,而且,咱们当中要是再多几个神箭手,每次射杀一二人,就足够他们喝一壶。” 秦琼淡道:“不要低估了敌人,更不要把敌人当成白痴。” “这句话秦大哥已经讲过了。”罗士信提醒道。 秦琼脸皱起眉头道:“那你记住了没?” 罗士信见到秦琼似乎有点生气了,连忙神色一整道:“士信记住了,不要小看敌人,更不能把敌人当成白痴。” 秦琼摇头道:“你记住了,却没有弄明白……盾!” 秦琼忽然厉声大喝,原来就在他们说话间,一支佯攻的高句丽骑兵冲锋至壕沟前却不像往常那般减速,反而猛然加速提缰跃过壕沟,而后面的骑兵抬手就是一波抛射,但见利箭像雨点般覆盖了隋军的防御工事。 扼守在土墙后面的隋兵明显有点麻痹大意了,刀盾手仓促举盾抵挡,幸好他们身前有一堵土墙,虽然不高,但到底掩护了下半身,所以这波突如其来的箭雨虽然打了隋兵一个措手不及,但造成的伤亡却十分轻微。 然而,二十几骑高句丽骑兵已经趁着这个时机跃过壕沟,冲到了第一堵土墙前面,一名隋军的长枪兵刚躲过箭雨站起来,就被敌军的骑兵隔着墙一刀劈了脑袋,两名隋军刀正要举盾相迎,倾刻又被一匹跃过土墙的战马撞翻在地。 瞬时间,第一道和第二道防线就被突破了,第二堵土墙后的弓箭手急忙放箭还击,竭力阻止更多的敌军骑兵跃过壕沟。然而,那些隋军骑兵这次却没有退却,反而冒着箭雨前仆后继地冲上来,越来越多的骑兵跃过第一堵土墙,试图冲击第二堵土墙,情况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 罗士信双目尽赤,咆哮一声,手提银枪跃上土墙,抬手一枪将一名接近第二堵土墙的高丽骑兵刺于马下,同时纵身跃上马背。 与此同时,秦琼也手持双锏从墙后跃出,一个纵身跳起近丈高,仿佛苍鹰从天而降,一铁锏将一名高句丽骑兵的肩头打得塌了下去,骨头碎裂时发出让人牙酸般的卡嚓声。 秦琼手中铁锏一拨,将骑兵的士体拨到马下,一翻身就上了对方的坐骑,忽见有一名高句丽骑兵正提缰跃过第一堵土墙,身上披着铠甲,看样子还是名军官,战马一落地就踩死一名隋兵刀盾手,同时挥刀劈翻另一名隋军长枪兵,身手竟然十分了得。 秦琼不由大怒,手中一根铁锏撒手便飞了出去,这招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撒手锏,四十斤重的铁家伙打着旋转,呜呜地砸向那名高句丽骑兵军官。 那名军官不是别个,正是一心要杀掉高不凡,替他弟弟柳承勋报仇的柳承武,只是于今还不知道高不凡的名字,只晓得对方是一名十来岁的少年,而且是隋军的头领。 且说柳承武正杀得性起,忽见一道乌光呼啸着向自己当胸砸来,不由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举刀挡架,嘿,这下杯具了,四十斤重的铁锏呢,经秦琼这样一甩出,少说也有大几百斤的力道。 只听得哐的一声,柳承武手中的刀当场被砸断,五指的指缝尽数震裂,倾刻满手鲜血,这还是轻的,打着转的铁锏余势未歇,砸在柳承武的右肩头上,当场筋断骨折坠落马下。 柳承武差点痛晕过去,眼见那名黄面隋将策马朝自己奔来,吓得他魂飞魄散,急忙忍痛狼狈地翻过矮墙,一名亲兵倒也机灵,提起他便跃过壕沟急急逃命。 秦琼此刻也无暇追赶,捡回自己的铁锏便奋力厮杀,在他和罗士信的合力下,越过第一堵墙的高句丽骑兵很快就被清理掉了,隋兵重新夺回了第一堵墙的防线。 第二堵墙后的隋军弓箭手终于发挥了威力,在密集箭雨的封锁,高句丽骑兵的这波突然袭击总算被打退了,但隋军这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当场战死十八人,重伤七人,轻伤三十二人,第一堵墙还塌了一段。 罗士信提着已经被鲜血浸润的长枪,有点垂头丧气的,不敢看秦琼的眼睛,很明显,这次他和麾下的隋兵一样,大意了,差点全线失守! 秦琼这时也没空理会这小子,忙着指挥救治伤者,抢修防御工事。 幸好,高句丽骑兵这波突然发难虽然给隋军造成了不少的杀伤,但他们本身的损失也不轻,甚至更大一些,战死二十五人,伤了四十多人,还折损了三十二匹马,而且车轮战术使了那么久,人马都很疲了,所以没有趁机发动新一波猛攻,而是停下休息吃饭。 屋顶上的高不凡全程目睹了整个过程,不过他没有上前帮忙,更没有出面干涉,眼见敌人停止了进攻,他便悄然离开了村口,现在他是彻底放心了,秦琼不愧是威名赫赫的隋唐猛将,如今看来还是十分靠谱的,村口这边不用他费心,倒是村尾那边让人放心不下。 负责镇守村尾的是刘武周和杜威,说实在的,高不凡心里不太踏实,要是裴行俨在此,他倒是可以高枕无忧! 第183章 掉链子 柳承武为亲兵所救,最终捡回一命,只是右肩骨折,并无性命之忧,不过作为一名武将,即便最后治好,这条手臂估计也大不如前了,除非遇上十分高明的大夫。 “刘将军,属下没用,错过了这次破敌的大好机会。”柳承武神色沮丧地道。 柳承武作为带队的军官,他的受伤退却无疑很打击士气,所以对这次进攻失败负有很大的责任,但他也是尽力了,而且重伤在身,刘在尚倒是不好再苛责他,强行把骂人的话憋了回去,免得其他武官兔死狐悲,进一步打击队伍的士气。 刘在尚念及此,反过来安慰道:“此次非战之罪,实在是敌将太厉害,老柳你好好休息养伤,别的不用再管。” 柳承武闻言十分感激,提醒道:“属下本以隋军的箭矢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但事实并非如此,那支隋军之前攻占了咱们的粮仓补给点,那儿的守军配备最多的就是弓箭,估计已经全部落入隋军手中了,昨日他们又击溃了咱们一支千人队,收集到更多的弓箭,所以,咱们只怕一时半会也难完全消耗掉对方的箭矢。 幸好,隋军绝大部份都是步兵,如今虽然据险而守,但也等于画地为牢,再也跑不掉了,咱们大可围而不攻,等大将军率领步兵主赶到,隋军便休想再守住这个村子,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 刘在尚闻言不置可否地道:“你且安心养伤,本将自有计较。”说完便带着众武官离开了。 柳承武暗叹了口气,看得出,刘在尚未必听得入耳,甚至内心对他还有所不满了。 “刘将军,咱们真的要围而不攻,等候大将军到来吗?”一名百夫长问刘在尚,其他武官也齐刷刷地望来。 刘在尚反问道:“你们以为呢?” 那名百夫长小心翼翼地道:“老柳刚才那番话虽然很有道理,但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而且咱们若一直按兵不动,只等大将军率步兵主力前来相助,岂不是显得咱们这些人很无能,况且步兵主力一到,将村子团团包围起来,到那时,功劳十有八九就落不到咱们头上了。” “正是这个理。”其他武官纷纷附和,有人甚至不满地道:“老柳早不说晚不说,偏生自己受伤不能上阵才那样说,这分明就是看不得其他人立功嘛。” “刘将军,属下以为隋军的箭矢肯定不多了,下午再消耗一阵,天黑之前,咱们定能把村子拿下,属下愿意打头阵。”最先开声那名百夫长见到那么多人支持自己,便拍着胸口大声请缨。 其实,刘在尚发现隋军驻扎在荒村之后,立即就派人飞马回去向大将军高建武禀报了,却没有派人联系另一名骑兵千夫长金宫诚,本来就存了争功的心理,此时自然不肯轻易放弃这份功劳,更何况自发动进攻到现在,他虽然蒙受了一些损失,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麾下能战的骑兵还有八九百人呢,实力受损不大。 “好,下午便由老郑你来打头阵。”刘在尚打定主意便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那名百夫长名叫郑东奎,立即一挺胸道:“属下得令,保让不让将军您失望。” 午后,吃饱休息了半个时辰的高句丽骑兵再次发动了进攻,依旧是兵分两路攻打村口和村尾的防御工事,或许有人会有疑问,这条荒村又不是有城墙围住的城池,为什么只能从村口和村尾进攻? 因为地形不允许啊,这条荒村建在一片土坡上,四周还长满了杂草和树木,骑兵根本不能通过,所以只能从村口和村尾有路的地方进攻。 当然,高丽骑兵马也可以弃马步行来攻,从杂树乱草中摸进村去,但试想一下,如果你是一名坦克兵,你会丢开坦克不用,去钻那满地荆棘乱草吗?更何况村里的敌人数以千计,即便让你侥幸摸进去,也不过是送人头罢了。 当下午的战斗打响时,村里的两条排水沟也相继挖好了,只需挖通最后数米的距离,排水沟就能与村口和村尾的“匚”形壕沟连通上,不过窦线娘那边的取油进度却有不尽意。 尽管那口井里的石油是从地底下自动渗出来的,但也只是“渗”,并不是“喷”,所以大家取油的速度只能取决于油井渗油的速度,不是想快就能快的。 此时的蓄水池只盛了三分二左右,而且油井冒油的速度明显越来越慢了,窦线娘不得不派人下井往下再挖深半刻,一来二去便耽搁了不少功夫。 “线娘姐姐放心吧,傍晚之前咱们肯定能够取到足够的石油,要不您先去休息一会,瞧把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柳狗儿见窦线娘不住地打呵欠,便讨好地道。 窦线娘的确很困了,她从昨晚到现在几乎都没合过眼,此刻双眼布满了血丝。 “好吧,我去眯一会,臭狗儿你给我盯着,出了岔子唯你是问。”窦线娘说着又打了呵欠,正准备去休息一下,村尾的方向忽然杀声大作。 “不好,敌人杀进来啦。”有隋兵大声高呼。 窦线娘一个激凌,顿时睡意全消,按照高大哥的作战计划,此时不应该让敌人杀进来才是,不好,负责把守村尾的是刘武周和杜威,这两个家伙真是靠不住,掉链子了! 窦线娘立即抄起短剑往村尾的方向疾奔而去,柳狗儿见状也连忙带上兵器追赶。 当窦线娘赶到村尾,发现已经有敌骑跃过第二堵土墙了,现场乱成一锅粥,不由焦急万分,迎着一名高句丽骑兵就杀过去。 那名骑兵见到一女子向自己扑来,先是愕了一下,继而露出一抹狞笑,猛夹马腹向窦线娘奔来,手中马刀划出一片凛烈的寒光。 “线娘姐姐小心。”柳狗儿惊呼出声,手中长矛脱手就掷了出去,准头倒是不差,不过力道实在弱了点,被那高句丽骑兵一刀便劈飞开去,不过窦线也趁机跃起,一剑向高丽骑兵的小腹刺去。 然而那名高句丽骑兵能率先突破防线杀入村中,显然也不是凡凡之辈,右脚脱离马镫一脚,迅速踢中了窦线娘的肘下。 窦线娘手中的短剑直接脱手飞出,急忙就地一个翻滚,那名高句丽骑兵显然不想就这样放过窦线娘,一勒缰绳,战马的前蹄便向窦线娘追踏上去,这一记要是踩中,非死即残。 眼看窦线娘就要伤在战马的铁蹄下了,忽然一道人影快似奔雷,一记靠山崩猛撞在战马的前胸位置,轰——蓬,那匹七八百斤重的战马竟然被生生撞翻了一个跟斗…… 第184章 是时候了 高不凡虽然完全没有装x的意思,但是实力不允许啊,他这一记闪电般的冲刺靠山崩,直接将近千斤重的战马给撞翻了个跟斗,那画面实在太震撼了,嘭的一声巨响,仿佛地动山摇,随即掀起一阵狂风,尘土四方激荡。 那匹战马翻倒后还撞塌了一截土墙,四蹄朝天乱踢了片刻便不动了,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歪倒一侧,不停地口吐血沫,看样子颈骨已经折断,眼看是活不成了,而马背上那名骑士倒是身手了得,在战马翻倒的那一刻,他已经顺势滚落马下,就地滚出数米,虽然没有受伤,不过估计被吓得不轻,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像见到鬼一般,惊恐地盯着烟尘弥漫下的玄衣少年。 高不凡偏好穿青色和黑色的衣服,今日穿了一套玄黑色的劲装,反倒显得更加唇红齿白了,左手反握一柄横刀,剑眉朗目,英气勃勃,不是一般的飒。 “高大哥。”窦线娘的美眸中几乎溢满了崇拜的小星星。 高不凡脚尖轻点,地上那柄短剑便铮的弹起,划了一条抛物线,落向窦线娘,后者连忙伸手接住,欣喜地道:“谢谢高大哥。” 高不凡微点了点头,吩咐道:“狗儿,带线娘回去。” 高不凡的语气很平和,却让人不容置疑,柳狗儿连忙道:“线娘姐姐,我们回去吧,不要妨碍了不凡少爷。” “噢,好吧,那高大哥你小心点。”窦线娘噢了一声,乖巧地退了回去。 这时,又陆续有三骑高句丽骑兵跃过了第二堵土墙,不过高不凡刚才那一击实在太震撼了,这三名骑兵一时间竟然都不敢上前正缨其锋,而失去了战马那名骑兵更是缓缓地往后退去。 高不凡大踏步上前,横刀依旧随意地反拎在左手上,那三名骑在马上的高句丽话骑兵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猛一夹马腹,呈“品”字形向高不凡撞来,中间那名骑兵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抹狞笑,仿佛在说:“你小子不是能把战马撞翻吗?有本事把三匹战马也给撞翻,就算你牛比。” 高不凡目前的武功修为虽还算不得登峰造极,但也算是一流高手了,甚至可以说半只脚迈进了尖顶高手的行列,牛比自然是牛比的,但并不傻比,眼见三匹战马迎面撞来,而马背上三名骑兵的三把马刀也高高扬起,自然不会傻到去硬撼,只见他左脚一勾,勾起地上一支被丢弃的长矛,右脚随即一招凌空抽射,准确地踢在矛柄一端。 那支长矛登时嗖地激射出去,仿佛长眼睛一般,直接将中间那名骑兵射落马下,长矛击穿了皮甲后贯胸而过,甚至还将尸体钉在地上,力道之威猛,端的吓人。 与此同时,高不凡已经纵身跃起一丈多高,双腿大张呈一字马,像一只大鸟般从三匹战马的头顶上方越过。左右两名高句丽骑兵不由目瞪口呆,他们倒是想趁机挥刀把高不凡从中劈开两半,即便劈不着胯以上,劈中他胯下的“鸟窝”也好啊,毕竟稍微用刀尖剐一下那里,人就废了。 只可惜高不凡这一跃是真特么的高,即便他们坐在马背上,把刀伸到极致也够不着人家,更何况他们也没这个反应速度,等他们回过神来时,高不凡已经越过他们的头顶,双腿一合,轻盈地空翻落下。 而且,高不凡落地的位置正好是马屁股后面,他左手顺势一伸便拉住了中间那匹战马的尾巴,此时三匹战马还在往前冲呢,高不凡双脚竟然快如奔马,揪着马尾稍一借力,便像一片残叶般飘身上了马背。 正率兵赶来支援的郭子胜看到这一幕禁不住大声喝彩,一众隋兵更是看得目瞪口中呆,差点没把手掌拍烂。 当左右两侧两名高句丽骑兵发现高不凡不知何时已经上了马背,正与他们并驾齐驱呢,顿时吓得直接从马前上栽了下去,还没来得及爬起,就被四面围上来的隋兵乱枪给戳死了。 高不凡连看都懒得再多看一眼,拨转马头,一提缰绳便跃过第二堵土墙,凌空一刀,将迎面而来的一名高丽骑兵斩于马下,他策马左冲右杀,倾刻再斩三人。本来已经极为慌乱的隋兵见到高不凡杀到,并且大展神威,所向披靡,顿时士气大振,奋力发起一波反攻。 这时,郭子胜率领的隋兵也潮水般拥上前来支援了,渐渐地,隋兵们终于重新夺回了丢失的两堵土墙,把越过壕沟的高句丽骑兵艰难地赶了回去,不过,那两堵土墙几乎毁坏殆尽了,而且尸横遍地,伤兵们的哀嚎声此起彼伏,目测伤亡人数绝对过百,和骑兵近战时,步兵的劣势太明显了,要不是这里地形狭窄,骑兵难以发挥全部的威力,只怕结果会是一面倒的屠杀局面。 高不凡面色冷峻,剑眉深锁,果然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刘武周和杜威这两个家伙真就掉链子了。 杜威看着眼前手握横刀,神色冷峻的玄衣少年,内心竟然莫名的有点发虚,没办法,这小子虽然年轻得连胡子都还没有长出来,但武力值太惊人了,杜威自问还挡不住人家的一刀,所以当高不凡握着横刀,神色不善地站在面前时,他便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为鱼肉的不安感觉。 “高公子,弓箭手的箭矢早就用完了,敌人的骑兵直接冲过了,没有弓箭手的掩护,防御工事又太简陋了,咱们实在难以抵挡啊,在下早就派人向柳姑娘索要备用的箭矢了,可是柳姑娘就是不肯给,为之奈何?”杜威一脸无奈地诉起苦来,这老油条开始推卸责任了。 刘武周的做法则要聪明多了,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因为没有那个上级会喜欢找借口推卸责任的部下,所以上级生气的时候,你最好先低头认错,找借口推脱只会适得其反。 杜威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兵油子,从军时间要比刘武周长得多,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不过高不凡到底只是个白身,连军人都不是,而且还年纪轻轻的,这货心里显然没把高不凡当成上级,即便忌惮,也是忌惮高不凡的武功而已,其实内心还是存了一种高不凡年纪轻,容易糊弄的侥幸心理,所以这才敢找借口推卸责任。 而刘武周却是知道,高不凡虽然年纪轻,实际却是年少老成,武功智谋都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根本不能把他当成少年人来看待,所以杜威只怕要悲剧了。 果然,高不凡闻言冷冷地道:“我早就说过,备用的箭矢须到时机才能使用,这是军令,谁都不能违返,柳姑娘不给是对的。” 杜威皱眉道:“可是没有足够的箭矢,就凭这些简陋的防御工事,如何能抵挡得住对方的骑兵?” 高不凡淡道:“秦琼就挡住了,他麾下的射箭手不比你们多,箭矢也不见得比你们多。” 杜威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冷笑道:“秦叔宝是秦叔宝,我是我,高公子要是瞧不起在下,觉得在下没本事,那便另请高明吧。” 高不凡暗怒,点了点头,淡道:“好,那你便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杜威不由脸红耳赤,有点恼羞成怒,一挥手喝道:“弟兄们咱们走,老子不伺候了。”说完扭头就走。 杜威麾下的兵都是会稽郡人,同乡人抱团很正常,然而此时一众会稽郡的府兵却面面相觑,除了杜威的十几个心腹之外,竟没人动弹。 杜威愕了一下,厉声喝斥道:“都柱着干什么?造反了不行?跟老子走啊。” 杜威麾下的府兵约有三百来人,之前都听从他指挥,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经历这几天的战斗,高不凡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跟着他能打胜仗,能吃饱肚子,这些府兵又不傻,自然明白该听谁的。 “玛的,敢情你们这些王八蛋都造反了。”杜威一把揪住一名府兵,扬手就是一记大耳刮子,骂道:“马二,连你都敢背叛老子,反骨贱狗贼,老子抽不死你。” 杜威反手又是一记大耳光,抽得那名叫马二的府兵两颊红肿如面包。 马二吃吃地争辩道:“杜老大,属下本来就不是你的兵,咱们不是同一个旅的,属下的旅帅已经战死在鸭绿水畔了,现在大家都是身陷敌国的弃兵,谁有本事带大家打胜仗,谁有本事让大家吃饱肚子,谁有本事带领大家回家,我马二就听谁的,实算不上谁背叛谁。” “是啊,高公子有本事,我们就听高公子的。”一众府兵纷纷点头附和,甚至有人劝道:“杜旅帅,不要赌气,大敌当前,咱们还是听高公子的吧,秦将军和裴将军那么厉害,还不是听高公子的。” 杜威那十几名心腹见状也眼神犹豫地低下头,从众是所有人正常的心理。 杜威不由气急败坏,铮的抽出配刀便向马二劈去,骂道:“妖言惑众,动摇老子军心,老子宰了你这吃里扒外的混账。” 但见寒光一闪,杜威的刀还未劈下,头颅已经咕咕地滚落,鲜血如同喷泉飞溅,马二吓得连连后退。 刘武周抬脚把杜威的无头尸体踹倒,又在尸身的衣服上蹭干净刀身上的血,就好像刚杀了一只鸡般,这才对着高不凡抱拳慨然道:“杜威此贼不顾大局,自私自利,动摇军心,对高公子大不敬,实在该杀! 之前也正是因为杜威胆怯率先退却,这才让敌骑攻进来,险些酿成大祸,幸得高公子大展神威,力挽狂澜,这才把敌骑击退,杜威此贼非但不知羞耻,还狡辩推卸责任,留下来也是个祸害,属下斗胆杀之以正军纪!” 高不凡深深看了刘武周一眼,不得不说,此人的确是个杀伐果断的枭雄,而且极懂得把握时机和揣摸人心,知道自己不便出手杀人,他连眼都不眨就替自己干了,既把掉链子的责任都推到了杜威身上,又树立了他本人的威信,同时又讨好了自己,枭雄本质暴露遗! 不过,刘武周出手杀了杜威无疑是件好事,高不凡此时自然不会计较他耍点小聪明,点头道:“大敌当前,杜威为一己之私挑动内讧,竟然对部下挥刀相向,的确该杀,从现在起,杜威麾下所属暂由刘队正你统率。” 刘武周暗喜,立即一挺腰道:“属下遵命。” “郭兄,你带人从旁协助。”高不凡转身对郭子胜淡道。 郭子胜心中一凛,连忙道:“不敢,高公子叫我老郭就行,属下遵命,自当竭尽全力。” 郭子胜也是个老兵油子,亲眼看着另一个老兵油子身首异处,哪里还敢拿捏,立即识趣地夹起尾巴来做人了,至于麾下那几百人就当送给高不凡了,其实他想不送也不行了,瞧瞧杜威他麾下那几百名府兵,现在已经没有几个肯听他的,想必自己麾下那些人也差不多,还不如趁早俯首,至少能捞个顺水人情。 高不凡也不再多废话,立即下令救治伤者,修补防御工事,因为敌人只要不傻,很快就会发动第二波进攻。 果然不出高不凡所料,只是半炷香时间不到,敌骑便重新集结完毕了,随即发动更加猛烈的进攻,一场惨烈的血战随即拉开了序幕。 或许是看到了胜利的希望,那些高句丽骑兵的战意空前高昂,悍不畏死地策马跃过壕沟,羽箭也不要钱般往隋军的阵地上倾泻,倾刻给隋军造成了大量的死伤,要不是高不凡亲自在场督战鼓舞士气,只怕隋军已经抵挡不住了。 红日西斜,残阳如血,村口和村尾前面的空地上尸横遍地,人尸马尸堆叠,兵器和箭矢到处都是,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再一次艰难地将敌骑击退,高不凡已然浑身浴血,晓是他武功了得,此时握刀的手已经又酸又胀,他抬头看了一眼西边的夕阳,用嘶哑的声音道:“是时候了!” 第185章 炼狱火威 储蓄石油的水池被掘开了两个缺口,几万斤的石油便汹涌而出,顺着排水沟迅速流向村口和村尾的“匚”字壕沟。本来石油是一种比较粘稠的液体,所以流速比较慢,如果土质疏松的话,还容易往下渗,不过高不凡早就想到这一层,昨晚已经让人砍来了大量的粗竹子,破开后铺在水沟中,充当简易的输油管道,不仅提高了石油的流速,还减少土壤的下渗吸收。 此刻夕阳西下,村口和村尾两处的战斗正逞白热化,喊杀声、马蹄声、弦声,利箭破空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混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根本没人注意到两条“黑龙”正在苍茫的暮色掩护下,静悄悄地倾注入“匚”字形壕沟当中。 “匚”字形濠沟约三米宽,一米半深,此时沟中还横七竖大地躺了不少尸体,随着注入的石油越来越多,那些尸体也跟着慢慢地飘浮起来,那些高句丽骑兵前仆后继地纵马跃过壕沟,并然没人注意到这诡异的一幕。 当夕阳快要完全落到地平线下方时,村尾的防线便率先“告破”了,死伤惨重的隋军终于放弃了阵地,仓皇往村内逃去,高句丽骑兵们见状,顿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纵马横冲直撞,直杀入村子内部。 “刘将军,咱们的人从那头攻进去了。”一名骑兵激动万分跑来向千夫长刘在尚禀报,后者也是精神振奋,嘿嘿,功夫不负有心人呀,付出了数百人的死伤,终于拿下这块硬骨头了,不容易呀。 “秦大哥,村尾那头破了。”罗士信大声提醒道。 秦琼点了点头淡道:“咱们也撤吧,是时候了。” 秦叔宝一声令下,土墙后面的隋兵便迅速撤了下来,表面看上去十分慌张,实际却散而不乱,长枪兵刀盾手交替断后,弓箭手也猫着腰,手中还扣着弓弦,一边撤退,一边还能转身射击,掩护殿后的长枪兵和刀盾手。 “隋军败了,隋军逃了!!!” 村口这边的高句丽骑兵见到隋军仓惶退却,立即发出惊天动地高呼,一片欢腾。百夫长郑东奎兴奋得仰天大笑,意气风发地一挥手道:“弟兄们,跟我冲,杀光隋狗,大功就在眼前。”说完策马狂奔起来。 一众高句丽骑兵立即跟在其后,扬刀策马,潮水般跃过壕沟,向着村口涌入,而此时两堵低矮的土墙已经差不多倒塌殆尽了,只剩下那几十公分高的土坎,没能起到任何阻挡作用,所以只要跃过了那条三米宽的壕沟,骑兵便能长驱直进。 蹄声如雷,转眼间,刘在尚麾下的骑兵几乎全部杀入了村子,嘿嘿,在纵马飞驰的骑兵面前,一支溃败混乱的步兵只有被斩瓜切菜般屠杀的份,更何况骑兵是从两边同时杀入的,两面夹击之下,藏在村里的隋兵还能活命吗?显然不是可能的! 千夫长刘在尚并没有亲自冲锋陷阵,而是在二十骑亲兵的护卫之下在村口外等候胜利时刻的到来。 刘在尚认为,如无意外的话,最多一个时辰战斗就能结束,他的麾下会押着隋军那名少年首领,或者提着此人的首级来到他面前报捷。 忽然一阵风吹来,刘在尚抽了抽鼻子,皱眉疑惑问道:“什么味道那么呛?” 石油具有挥发性,气味十分刺鼻,刚才村口这里混战成一团,再加上血腥味的掩盖,所以大家均没留意到夹杂在其中的气味,此时顺风一吹,刘在尚和一众亲兵才意识到不对劲,纷纷寻找这股难闻气味的来源。 想必其中一名亲兵的鼻子比较灵敏,率先策马来到壕沟旁边低头一看,立即惊疑不定地叫嚷起来:“将军,你看这些是什么玩意?” 刘在尚和一众亲兵连忙好奇地策马上前,探头往壕沟下一看,发现壕沟内不知何时多了大量黑色的粘雕液体,把底下的尸体都给浮起来了,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刘在尚狐疑地审视着壕沟内的石油,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丝不安,就在此时,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村中轰的一声大响,竟然燃起了冲天大火,下一秒,两条火线以肉可见的速度往这边迅速扑来。 刘在尚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地勒转马头往后退开。 呼,轰蓬…… 火线扑至,壕沟中的石油倾刻爆燃,火焰冲起数丈高,炙热的气浪竟然将跑得慢的几名亲兵连人带马给掀翻了。 千夫长刘在尚是跑得最快的,但还是被爆燃产生的汽浪扫中,那感觉就好像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拳般,五脏六腑一阵震颤,吓得他跑出几十米才敢停下来,结果扭头一看,登时面如死灰,如坠入冰窖之中。 此时的荒村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匚”字形壕沟中的火焰窜起高达数米,俨然成了一堵熊熊燃烧的火墙,封死了进村骑兵的退路。 “完了!”刘在尚的脑海中蹦出了两个大字,此情此景,他要是还没意识到中计,那他得有多蠢。 且说那六七百高句丽骑兵分别从村口和村尾杀入村中,一开始还耀武扬威,准备大开杀戒的,结果冲到一半,发现前的路面竟然挖了许多坑洞,这些坑洞虽然只有拳头大小,十几公分深,也不算密集,人在上面走肯定是没问题的,但马却不行,一不留神就把蹄子给你折了。 所以跑在最前的骑兵不得不猛勒缰绳急刹,部份收势不及的闯入了“坑阵”中,当场连人带马摔个七荤八素,人马都惨嚎不止,敢情马腿已经折了。 正当骑兵们堪堪刹停,村中轰的一声巨响,恐怖的烈火冲天而起,随即,两条火龙便沿着村道两旁的排水沟迅速蔓延开来,火焰蹿起近米高,紧接着又是轰轰两声,村口和村尾两条壕沟发生了爆燃,形成数米高的火墙,封死了后路。 怕火是动物的天性,马自然也不例外,四周突然冒火,而且还发出巨响,即便是战马都吓坏了,发了疯一般乱转乱跳,有的甚至不顾一切地飞奔起来,结果闯入坑洞阵中,当场蹄折悲嘶,惨烈地摔飞出去,相当一部分骑兵被颠下了马背,整支骑兵队伍乱成一团,任由骑士如何安抚马匹都不起作用。 这个时候,躲在两侧屋顶或墙脚的隋军弓箭手一下子全冒了出来,对着马上的高句丽骑兵就是一顿乱箭齐射,这下完蛋了,那些进退不得的高句丽骑兵俨然成了隋兵弓箭手的活箭靶。 那些隋兵弓箭手似乎都有默契,没有射马,箭矢只瞄准马背上的骑兵招呼,就好像割草一般,倾刻收割了一大茬。 “放箭!”刘武周神气地厉声大喝,指挥弓箭手一波接一波地射击。 眼看着在烈火包围下无处可逃的隋兵被一波波地射杀,晓是秦琼都变了面色,罗士信这小子更是后背汗涔涔的,他虽然早就知晓了作战的详细计划,但当计划成功,亲眼看到被困的高句丽骑兵像鸡狗般被屠宰时,他还是惊得瞠目结舌,眉心突突地乱跳! 郭子胜现在总算明白高不凡之前为何宁愿死撼对方骑兵也不愿意动用备用的箭矢了,如果当时用掉了所有备用的箭矢,现在杀敌那有这么轻松,杜威死得不冤啊! 那些高句丽骑兵终究不是泥人,被射杀了两波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拔转马头往村外逃去,结果跑到“匚”字形壕沟那里,发现过不去了。 “匚”字形壕沟虽然只有三米宽,对于身长四五米的战马来讲,跃过去并不困难,但是现在壕沟燃着好几米高的炙热火墙呢,所以任由那些骑兵如何催促,胯下战马就是不敢跳,甚至还拼命地往后退。 前无路,后有利箭催命,一些骑兵惊惶之下竟然弃马一个助跑,试图跳过壕沟。三米的壕沟啊,能跳出这么远的人只怕不多,当然也不是没有,有几名骑兵就幸运地跳过了,但也被烧得很惨,石油燃烧时外焰的温度高达上千度,即便是一跳而过,皮肤也肯定会被炙伤,所以那些侥幸跳过壕沟的骑兵,无不痛得在地上打滚惨叫,但至少暂时捡回一命。 见到有同伴成功跳过壕沟,于是更多的人去效仿,陆陆续续有人成功逃生,但更多的人掉进沟里,倾刻成了火人,即便侥幸爬上来,身上的火焰也扑不灭了,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烧成一堆黑炭,最后甚至连骨都烧没了。 千夫夫刘在尚和他的亲兵们,在远看着这一幕幕惨状,无不心惊肉跳,前者除了心惊,心头还在哗啦啦地滴血,完了,他麾下这一千骑兵算是全完了,而至今他还没见到那个可怕的隋军少年头领,恶魔,此人简直就是恶魔啊!!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但是整条荒村却在数万斤石油的火光下亮如白昼,血腥的杀戮还在持续,石油燃烧时升腾起来的浓黑烟雾就像一头巨大的恶鬼,让整座荒村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炼狱。 当然,高句丽骑兵中也不乏血性骁勇之人,发现逃生无望后,立即向着村道两侧的隋兵发动反攻,他们弃了马匹,跳过还在燃烧的排水沟,冒着箭雨咆哮挥刀。 然而,隋军的长枪兵和刀盾手们早就严阵以待了,那些高句丽骑兵中的勇士跨过了火沟,躲过了箭雨,结果一头撞在了盾墙上,不是被探出来的长枪扎死,就是被刀盾手的刀砍死,横竖都是死就对了。 刘在尚预料得不错,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就结束了,除了成功跃过壕沟逃生的数十人,其余六百多名高句丽骑兵全部被击杀,同时还送给了隋军五百多匹战马,要不是有近两百匹马受伤或死亡,隋军差点就等于接收了整支骑兵,这份“礼”不可谓不厚重。 战斗结束了,但烈火还在继续熊熊炙燃烧,距离荒村二十里之外正有一支步兵往这边赶来,火龙竟然延续七八里,人数估计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没错,这支军队正是大将军高建武所率领的步兵主力,他收到刘在尚的消息后,立即便带着大军从辽河畔赶来了。 “大将军,前面好像起火了?”忽然,一名亲兵指着远处大声道。 高建武循着所指望去,果然,平原尽头那黑越越的地平线下竟亮起了一片夺目的光芒,把夜空都给烧红了。 高建武心中打了个突,不由自主地想起辽河湾处燃烧的树林,那晚的大火几乎把方圆数里地的森林烧成了一遍白地,而他精心策划的一场围猎也随着这场大火破产了,气得他差点吐血,如今又看到大火,里竟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没办法,内心有阴影啊! “地图!”高建武沉喝一声,旁边的亲兵立即取出一份地图。 高建武接过地图急急打开,四周的武将也纷纷围上来,亲兵们高举火把照明。 高建武看了看地图,又抬头看了看起火的方向,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这方向好像正是刘在尚围困住隋军的荒村所在。 “大将军,也许刘将军已经拿下了荒村,正在放火烧村呢。”一名武官见高建武面色不好,便出言安慰道。 “对,也有可能是刘将军在发动火攻。”另一名武官接口道。 高建武闻言神色稍霁,沉声道:“但愿是吧,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 结果高建武话音刚下,一骑探子便慌慌张张地跑回来禀报道:“报——大将军,刘在尚战败,全军覆没!” “什么!”一众武官不由失声惊呼,高建武胸中血气翻涌,身体晃了晃,差点便从马背上掉下来,旁边的亲兵手急眼快扶了一把,高大将军这才没有当场出丑。 一千骑兵,一千骑兵啊! 竟然就这样全军覆没了,刘在尚他玛的是个废物吗? 高建武震惊过后,双眼瞬间变成了赤红,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身上散发出来的凛烈杀气让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第186章 隔火对视 被烈火包围住的荒村就像一座巨大的蒸笼,热得让人汗流浃背,但是相比之下,呛鼻的浓烟则让人更加的难以忍受,这里出产的石油含硫量还高,燃烧时散发出一种类似臭鸡蛋的味道,不仅难闻,还对身体有害。 所以战斗结束后,高不凡第一时间就让人运来泥土把村尾处的“匚”字形壕沟填平了一丈余,灭了大火,打通一条出村的通道,然后把伤者运到村外去安置救治,今晚刮的是南风,村尾居南方,正好是上风区。 高不凡亲自指挥救治伤兵,秦琼和郭子胜负责警戒,刘武周、罗士信负责打扫战场,而窦线娘则负责将缴获的战利品登记造册。 这一战,高句丽的千人骑兵队几乎全军覆没,但隋军的伤亡也很大,战死三百多人,伤者更是多达五百余,其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很快,战死的隋兵尸体都被集中起来,就地挖了个大坑掩埋掉,而高句丽士兵的尸体则不用那么费事,直接丢进火海里烧掉完事,可以预见,明年这座荒村的周围将会更加的草木茂盛,繁花似锦。 战争从来就是如此残酷,正所谓:凭君莫话封候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上每位闪烁的将星,其脚下无不堆积着累累白骨。 这一战最大的收获自然是战马了,经过收集整理,最后确定还能使用的战马多达五百零八匹,其他伤马废马也有八十九匹,死马更多,有两百多匹。 罗士信这小子在收集马匹时看中了其中一匹大青马,虽然远不及高不凡的青云,但也相当不错,个头高大,膘肥体壮,雄健有力,正好适合他这种力量型的战将,便牵着马上前,去问正拿着本子认真记账的窦线娘:“柳姑娘,俺想要这匹青马,可否?” 罗士信年少艺高,作战勇猛,窦线娘倒是乐意奖励有功之人,点头道:“没问题,不过你得把原来那匹黑鬃马还回来。” 罗士信不由略失了失神,窦线娘眉心那点殷红的美人痣是如此的吸引他,连忙道:“好哩,柳姑娘的记性可真好。” 窦线娘闻言有点得意地道:“那是,记性不好那能管好账,所以你小子以后可得老实点,休想糊弄本姑娘。” 罗士信呵呵笑道:“俺哪敢啊。” 窦线娘嘴角上扬,挥手道:“不敢就好,快取了你的马一边去吧,本姑娘还有得忙呢,没空跟你闲扯……咦,高大哥。” 原来高不凡正好从安置伤兵的地方行来,窦线娘立即像只彩蝶般飞奔过去,罗士信见状只好牵了青马转身离开,神情颇有些落幕,唉,正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对,应该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罗少年第一次尝到另一种战场上的挫败感。 高不凡略感奇怪地扫了一眼垂头丧气地牵马而去的罗士信,微笑道:“战场可都打扫完了?” 窦线娘点了点头,又献宝般把账册递到高不凡的面前晃了晃,喜滋滋地道:“高大哥,你知道咱们这次缴获了多少匹战马吗?” 高不凡摇头道:“高大哥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 “你猜猜嘛!”窦线娘雀跃地蹦了蹦,少女形态毕露。 高不凡很喜欢这样活泼可爱的窦线娘,随口道:“大概五百匹左右吧。” 窦线娘不由瞪大了俏目,佩服地道:“高大哥真厉害,咱们一共缴获了五百九十七匹马,其中能用的五百零八匹,伤马废马八十九匹,另外还有两百多匹死马。” 高不凡点了点头:“还还挺多的,裴行俨要是知道准高兴坏了。” 窦线娘笑嘻嘻地道:“可不是,对了,另外还有大量的兵器,人家还来不及清点呢,估计天亮也搞不完。” 高不凡立即道:“那就先不要清点了,弓箭和盾牌都带上,其余的兵器尽量都扔掉,如果还有其他不必要的东西,也全部丢弃。” 窦线娘倒也机灵,忙问:“高大哥,咱们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尽管此战灭了一千高句丽骑兵,但还有另一支,而且那个什么高建武大将军麾下还有七八千步兵,估计就在左近,所以此地不能久留,必须尽快离开。 正在这时,负责警戒的郭子胜快步走了过来,恭谨地道:“高公子,秦将军请你过去一下。” 经此一役,高不凡算是正式确立了他在这个团队中的地老大地位,将当初的各自为政的数股人马揉合成了一股。 荒村中的大火还在燃烧着,火势有所减弱,不过那滚滚浓烟依旧直冲云霄,秦琼背着双锏站在一座破房子的墙头上眺望远处,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名站在紫禁之巅的侠客,正等着他的对手到来。 高不凡腾身一跃,几个起落就干净利索地地上了墙头,来到秦琼的身边站定,后者抬手一指,沉声道:“高公子,咱们是不是得走了?” 高不凡循着秦琼所指望去,只见北边黑越越的平原尽头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火龙,正迅速往这边赶来,便点头道:“是得走了,还好,只是步兵,估计是那个大将军高建武到了。” 秦琼眼前一亮,竟然流露出一丝炙热的战意道:“此人乃高句丽婴阳王倚重的左臂右膀,高公子不打算会一会他?要是能将其擒住,将是不世奇功一件,高公子也必将名扬天下,封妻荫子指日可待。” 高不凡笑着摇了摇头:“秦将军太抬举我了。” 秦琼皱起了眉头道:“咱们现在有五百骑,能战者二千人,难道高公子不认为可以一战?” 高不凡微笑道:“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更何况咱们现在只是有五百匹马,并不是有五百骑兵。” 秦琼摇头道:“高公子此言差矣,咱们现在拥兵两千,不用五百娴熟的骑士,只需凑出三百会骑马的勇士就行,某家愿亲率三百骑趁夜色偷袭敌人的中军,必然能使对方阵脚大乱,高公子再趁机迎头击之,未必不能一战而胜。” 高不凡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秦将军的计策的确可行,但目前没必要冒这个风险,还是算了吧。” 秦琼奇道:“高公子往日以三百人就敢攻打有一千二百人把守的补给点,此时却为何畏首畏尾?”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缓缓地摇头道:“并非在下畏首畏尾,而是没这个必要。” “为什么?”秦琼的浓眉皱得更深了。 高不凡抬头望了一眼满天的星斗,淡问道:“秦将军,离开辽河边上那片树林时,咱们有多少人?” “两千八百余人。”秦琼答道。 “那么现在呢?” “不足两千三百。” 高不凡点头道:“是了,离开树林后两战,咱们便死了差不多六百人。” “可是咱们消灭的敌人更多,战斗总是要死人的,难道不是吗?”秦琼的眼神有些异样,刚刚结束的这场战斗,此子眼都不眨便屠杀了一支高句丽千人队,跟杀人魔王白起再世似的,此时反倒怜悯起死人来了? 高不凡平静地道:“没错,战斗总是要死人的,所以要避免不必要的战斗,特别是把握不大的战斗。我的目的不是要建功立业,更不是要征服这个国家,而是尽量带大家活着回家,所以秦将军不必再多讲,你的计划我不同意。”说过纵身跃下了墙头。 秦琼暗叹了口气,眼神甚至有些迷惘,现在他是越发看不懂高不凡了,既然不想建功立业,那为何要不择手段争当老大? 今日白天在村口发生的那一幕,秦琼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也听说了,刘武周在阵前杀了杜威,收编了其麾下的人马,而在场的郭子胜也被吓得服服帖帖的。 刘武周很明显早高不凡的“亲信”,所以秦琼认为刘武周在阵前斩杀杜威,是经过高不凡授意的,甚至怀疑那个马二也是高不凡收买的托儿,所以秦琼难免觉得,杜威的死就是高不凡设下的一个局,毕竟以此子的智谋和手段,设这样的局对他来说太简单了。 可是,高不凡刚才的那番话又让秦琼有点动摇了,此子到底是个热衷于功名权力的枭雄,还是淡薄名利的君子? 秦琼暗摇了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自己这个奔四的大叔,竟然去琢磨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到底是枭雄还是君子,真够荒诞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接触过高不凡的人,想必也不会将此子当成十来岁的少年来看待。 秦琼抬头看了一眼打北边而来的火龙,似有不甘,但最终还是跳下墙头,向着村尾走去。 很快,队伍便在村尾前的空地集结起来了,轻伤的骑马,重伤的躺在马车上,没伤的步行,带上所有物资整装待发。 烈火仍然在燃烧,把四周的黑夜照亮,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队伍前面,那名淡定地坐在大青马上的玄衣少年身上,一个个敛息静气,眼神坚定,静候命令的下达。 “出发吧。”高不凡没有振臂高呼,只是平静挥了挥手,两千多人,五百多匹战马便浩浩荡荡地往南开拔了。 所有人都知道,越往南,离大隋就越远,离家就越远,但这个时候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犹豫,大家的步伐坚定而力。很明显,经此一战,高不凡在队伍中的威望已经达到了顶点,真正做到令出如山,令行禁止。 高不凡没有跟随队伍一起出发,而是拔转马头奔回了荒村中,再次登上了墙头凭高而望。 此时刮的还是南风,浓烈的烟柱由南向北倾斜,直冲霄汉,打北边而来的火龙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照耀下来,但见人影绰绰,旗幡招展。 约幕一炷香时间,火龙的先头部队终于抵达了荒村村口外的开阔空地上了,“匚”字形壕沟内的石油此刻还没燃尽,依旧在熊熊燃烧着,火焰有所减弱,但依旧有一米多高,把方圆数十米照得亮如白昼。 猎猎的火光映照之下,但见一排排高句丽步兵秩序井然地走来,枪如林刀似海,真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看得出战力绝对不低。 秦琼估计是不甘心,不知什么时候也折回了村里,此刻正站在另一堵墙头上往村口的方向观察,不过当他看到这支秩序井然的高句丽步兵时,心里不由暗暗庆幸起来。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以秦琼从军多年的经验来看,眼前这支高句丽步兵绝对是一支百战精兵,因为那种浓烈的杀气绝不是一支普通队伍能有的,而且这支步兵还装备精良,战力绝对十分强悍,仅凭一支临时拼凑的三百骑兵想撼动这样一支队伍,简直是痴人说梦。 秦琼暗捏了把冷汗,大意了,高建武既然是高丽王的左臂右膀,手里又怎么可能没有王牌,幸好高长卿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 正在此时,一队杀气腾腾的高句丽兵竟然押着数十人走上前来,看穿着打扮,那几十名被押着也是高句丽兵,应该是之前侥幸逃生的高句丽骑兵。 很快,那几十名高句丽骑兵便被押到了“匚”字形壕沟前跪倒,随即被身后的同袍挥刀斩下脑袋,然后连同尸体和脑袋都踢进燃烧的壕沟内。 高不凡见状不由皱起了剑眉,暗忖,这个高建武果然是个狠角色,那些逃回去的骑兵竟然被他直接砍了。 此时,刀枪林立的步兵队伍中出现了一面数丈高的大旗,高不凡站在墙头上凝目望去,隐约见到旗下有一名骑着白马的中年男子,腰挂长剑,颌下留着长须,气质竟然十分儒雅。 高不凡心中动:“莫非此人就是高建武?” 此时,大旗下面那名中年男子猛然抬头望来,隔着一面熊熊燃烧的火墙,二人四目相对,瞬间如刀剑相交。 中年男子身边一名武将目光暴闪,迅速弯弓搭箭,崩的一声,劲箭电闪飞出,向墙头上的高不凡射去,力道威猛,绝对三石以上的弓力。 第187章 后果自负 天上星斗璀璨,地下烈焰焚空,一支劲箭似那逐电流光,劲射向站在墙头的高不凡,箭矢撕裂了空气,发出刺耳的音爆,绝对不弱于三石的弓力,换而言之,这个高建武身边有高手,而且还不止一个,因为就在劲箭射出的一刹那,三条矫健的身影已经快如奔马般跃过了壕沟,向着村中扑来,目标非常明确,正是墙头上的高不凡和秦琼。 高不凡左手一翻,一把角弓已然在握,崩的就是一箭射出,仿佛长了眼睛似的正中来箭,只听得叮的一声,顿时火星四溅,两支箭的箭头竟然直接在空中炸碎了,不过对方的箭力道威猛,即便箭头碎了,箭杆依然向着高不凡射来。 高不凡不慌不忙地再射出一箭,将箭杆击落,就如闲庭信步般从容,这份准头和出箭的速度也是没谁了,晓是对面那名弓箭手亦不由得骇然变色,因他用的是三石弓,而高不凡用的只是一石角弓,若论弓力他占上风,但论箭术,他明显不如墙头上的这名玄衣少年。 此时,另外三名高手已经扑入村中了,一人直奔秦琼而去,两人径取高不凡,真个气势如虹。 崩…… 高不凡竟然一弓两箭,分别射向这两名袭来的高手,几乎是弦响即至,迅似流星,那两名高句丽高手吓一跳,急停住身形,挥刀将来箭击落。 崩…… 又是一声弦响,两名刚把利箭击落的高句丽高手急忙横跃开去,结果发现根本没有利箭袭来,高不凡只是拉了一下空弦而已。 两名高手抬头望去,只见高不凡还凌立在高高的墙头上,眼神戏谑地扬了扬手中的角弓,不由勃然大怒,一左一右扑向墙头。 崩…… 弦声再响,这回不是空弦了,但依旧是一弓两箭,分取左右两边,两名高手正提气腾空跃起,急忙挥刀劈飞来箭,但人在空中也泄了气息,只能向地面急坠而下。 崩…… 高不凡信手又射出两箭,两名高手几乎同时狼狈地使出了一招懒驴打滚,这才险之又险地避过了来箭,吓得他们出了一身冷汗。二人实在不明白,对方的箭为何能够做到一弓两箭分射不同角度的目标,而且还射得那么准,简直匪夷所思。 “告诉高建武,不要再试图阻我渡河,否则后果自负。”高不凡淡淡地道,说完把弓往腰间一挂,腾身一个空翻飘落墙头,正好落在墙下的大青马背上。 “秦将军,走了!”高不凡轻夹马腹,大青马欢快地长嘶一声,奋开四蹄往村尾的方向跑去,如同一朵青云,飞快地飘出了村子,消失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两名高句丽高手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别说他们追不上神骏的青云,即便能追得上也不敢追,敢情已经被高不凡神乎奇技的箭术射怕了。 秦叔宝左一锏,右一锏,一招双风贯耳把缠着他的那名对手砸得面色煞白,急急后退了数步。秦叔宝一言一发,纵身上了黄膘马,不过他倒是艺高人胆大,并没有急着脱身,而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对手道:“回去告诉高建武,胆敢再追来,后果自负!” 秦琼说完这才勒转马头打马而去,那名高句丽高手竟然听懂了,气得差点鼻子冒烟,厉声道:“阁下有种就留下姓名!” “你记好了,某家乃大隋齐郡男儿,秦琼秦叔宝,刚才那位乃渤海郡蓨县高不凡高长卿!”秦琼为人光明磊落,坐不改姓,行不更名,留下名讳后绝尘而去。 “高不凡高长卿,秦琼秦叔宝!” 高建武听完三名护卫高手的回禀后,差点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地将一支羽箭折断在地,不过并没有指着折断的羽箭发誓说些狠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这两个名字,因为狠人通常不话多,无声狗才会咬人! “可曾联络上了金宫城?”高建武瞬间收敛了情绪,面色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问道。 旁边一名武官连忙答道:“已经派出三拨信使前往联络了,最快明上午就会有消息。” 高建武举步走到壕沟旁边,他很奇怪,隋军到底在哪里搞到如此大量的火油,弄出如此泼天大火,灭了他一支千人骑兵。 众将和士卫连忙围了上去,一名谋士面色凝重地道:“大将军,据属下观察,这些肯定不是普通的火油,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搞来的。” 高建武淡道:“如此大的量,不可能随军携带,肯定是在附近弄到的,甚至是就地取材。”说完目光往荒村内的残垣断壁望去,问道:“这个废弃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回大将军,这里叫乌鸦坡,曾经是有人住的,后来突然断了水源,这里的原住民便都搬走了,荒废有十几年了吧。”一名了解情况的幕僚赶忙答。 高建武皱眉追问道:“什么原因造成断了水源?” 幕僚摇头道:“具体原因不得而知,应该是地龙翻身吧。” “把火灭了,咱们进去看看……算了,还是等天亮再说吧。”高建武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吩咐就在村外安营扎寨。 约莫半个时辰,后续的步兵陆续赶到了,近八千兵力在村外扎下了营寨,就在此时,荒村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天巨响,震得地动山摇,紧接着,一个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浓烈的黑烟竟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朵巨型蘑菇云,仿似那末世降临。 驻扎在村外的高句丽兵将们被巨响震得七荤八素的,再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无不胆战心惊,一些胆小的甚至直接跪倒在上顶礼膜拜,大叫什么火神发怒。 可不是吗,这时的荒村已经被可怕的爆炸震成了一片废墟,不对,这座荒村本来就是一片废墟,此时的荒村只能用齑粉来形容,没错,就是齑粉,残垣断壁全部都震没了,表面是一层浮土,就用像用筛子筛过似的,滚滚烈焰就从浮土下面冒了来,到处都是烈火和浓烟,完全成一片火海,连同村子周边的树木杂草全都烧着了,滚滚热浪逼人而来。试问除了火神发怒,什么火能把土壤也给烧着了? 第188章 作孽呀 树木在燃烧,荆棘杂草在燃烧,甚至泥土石块也在燃烧,到处都是烈火,到处都在冒烟,并且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再蔓延…… 高建武不得不下令后军队撤出五里地,这才退到了安全地带。看着眼前这片可怕的地狱火海,高建武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立即进村查看,要不然自己和麾下的将士都已经随同那些残垣断壁炸成齑粉了。 如此可怕的爆炸,如此可怕的大火,显然不是人力可为的。当然,高建武也不相信是什么火神在发怒,他怀疑这座村子下面本来就埋着大量那种火油,隋军正是利用这种火油弄出来的泼天大火,现在也不知什么原因,村子地底下的火油被引燃了,这才引发了这场可怕的大爆炸。 高建武甚至怀疑是隋军故意弄了延时引爆的机关,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叫高不凡的隋国人也太狠太可怕了,分明是想把自己和部属一锅烩了啊,幸好自己多存了一份心眼,没有立即进村查看。 毫无疑问,高建武的思路是正确的,但有一点他猜错了,而且大错特错,高不凡并没有设置什么延时机关,油井被引燃只是一个意外罢了,咱们的高大少爷作为一名现代穿越者,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环保意识还是十分过硬的,可干不出点燃油井这种生孩子没屁门的坏事了。 要知道油田一旦被点燃,就连现代也没有有效的手段去扑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直燃烧,如果地下的石油量大,烧个几百上千年也是有可能的,先不说有多浪费,光就是排出来的气体就不知对环境造成多大的伤害,简直是作了大孽了。 夜色如墨,星光指路,两千多人的队伍还在往南行进着,忽然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身望去,惊讶瞬间爬上了大家的脸。 只见平原的尽头处,一个巨大的火球挣脱了黑夜的束缚,一直升到天际,如同烈日一般,放射出万丈光芒,紧接着,火球慢慢消失了,但是地上却越来越亮,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秦琼吃惊地望向了高不凡,大家走了半个多时辰,距离荒村起码有十里路了,可是巨响传到这里还是那么的震撼,可见这一场爆炸到底有多么的可怕,要是高建武那些人进了村子,只怕连骨灰都找不回了。 刘武周、罗士信、郭子胜、甚至连窦线娘和柳狗儿都疑惑地向高不凡望来,眼中除了震惊,还有崇拜,他们可不管什么环保不环保,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灭了敌军的七八千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高不凡当成神来膜拜,瞧瞧窦线娘这妮子熠熠生辉的双眸就知道了。 高不凡耸了耸肩,诚实地道:“别看我,我不知道,也不关我的事。” 大家将信将疑,驻足看了一会热闹便继续往南行了。高不凡回头看了一眼被烧红了的半边天际,不由哀叹了一声,真是作孽呀,只不知道那个高建武现在可安好,他应该对石油很好奇,很感兴趣吧? ………… 夜深了,这夏日深夜的风总算有了一丝凉意,但裴行俨还是觉得很热,胸前的伤口被汗水渗入,更是火辣辣的痛,他扯开了衣襟任由夜风吹拂,最后干脆脱光了,一头扎入河中,一阵剧烈的痛楚后,四肢百骸为之一松,终于清凉舒爽起来。 扑近扑通…… 苏定岳等人见状也纷纷下马跳入河中,鲜血很快就把岸边附近的水染红了。清洗完身上的伤口和血迹,众人爬上岸,光溜溜地跌坐在岸边的草地上,疲惫的战马散落在四周,贪婪地抢吃河边肥嫩的青草。 裴行俨的胸口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经过河水浸泡后,皮肉甚至有点外翻,看上去十分吓人,但他仿佛浑然不在意,嘴巴一下一下地把青草嚼碎,然后抹到伤口上,其他人也在做着同样的事,甚至有人直接用马粪糊在伤口上。 昨天的抢劫行动很顺利,但今天却中了埋伏,最后虽然奋力杀出重围,但也当场战死了三人,几乎人人带伤,不久前,两名重伤的弟兄也相继断了气,如今只剩下三十五个弟兄了。 裴行俨很明白,自己遇到对手了,那个高句丽骑兵首领不简单,只花了一天时间就追上自己,甚至提前在自己可能抢劫的村子设下了埋伏,幸好,对方肯定是将兵力分散埋伏在多个村镇,所以每个村镇分到的兵力并不算多,再加上自己见机得快,要不然就被人家包了饺子了。 “行俨,对方是个硬茬,明天还继续吗?”苏定岳沉声道。 裴行俨站起来抖了抖大鸟上的水渍,拔出插在地上的马槊,狞笑道:“当然继续,他既然想玩,老子便陪他好好玩玩。” 苏定岳皱眉道:“咱们已经拖了他三天时间,应该够了。” 裴行俨摇头道:“还不够,至少还得再拖他三天,拖得越久,长卿他们就越安全。” “敌人的骑兵有两千,如今只有一千追击咱们,另外一千骑兵肯追击高公子了,高公子他们抵挡得住吗?”一名千牛卫插嘴道。 裴行俨笑道:“你应该担心的是那支高句丽骑兵,追击高长卿,嘿,时间一长,他们准倒大霉,不信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这名千牛卫有点不信邪,那可是一千骑兵,又是在一马平川的地形上作战,能倒霉才奇,沼泽地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更何况高丽人上了一次当,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裴行俨往胯下一指:“谁输了,下面吊块石头,在弟兄面前遛一圈。” 众人哄堂大笑,那名千牛卫马上摇头兼摆手道:“老子不干,丢不起这个人。” 裴行俨哈哈一笑,把衣服和皮甲重新穿上,跳上马背道:“走吧,弄吃去的,玛的,今天粮食没抢到,还把自己的粮食给搭上了,幸好长卿有先见之明,提前埋了那些粮。” 众人纷纷穿上衣服,披着星月离开了河边。 第189章 越危险的地方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金宫诚是辽东人,对本地的地形自然要比裴行俨这个外来者熟稔得多,他麾下的骑兵更是比裴行俨多几十倍,关键此人还很颇有几把刷子,裴行俨故意留下的误导性痕迹并没有骗过他,相反,金宫诚还迅速抓住了裴行俨等人袭击村镇的规律,并提前在那些可能被袭击的村镇附近埋伏了骑兵,昨日傍晚一战便差点把裴行俨等一窝端了,幸而裴行俨反应也快,察觉中伏后立即率令众弟兄奋力杀出了一条血路,这才逃过一劫。 虽然最终功亏一篑,但金宫诚并没有气馁,他有信心,既然能困住这支隋军骑兵一次,就能困住第二次,并最终将其消灭了。 此刻,金宫诚正仔细地琢磨着手中的地图,他已经确定了这支隋军骑兵的大致位置,并且在外围每个关键的路口都设了关卡,接下来他只需在关卡的范围内进行围猎就行了,换而言之,这支隋军骑兵已经成了瓮中之鳖,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金宫诚招了招手,将还在身边听命的五名百夫长叫了过来,胸有成竹地开始了调兵遣将。 金宫诚已经下定了决心,今日务必要将这小股隋军骑兵消灭掉,为了这区区几十骑的散兵游勇,他已经浪费了四天的时间,他不想再耗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 “报,大将军急信!” 金宫诚刚刚调兵遣将完毕,麾下五名百夫长正准备动身执行计划,一名背着令旗的信使便骑着快马奔至跟前。 金宫诚不敢怠慢,连忙从信使手里接地信件一看,登时在面色大变,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急急又重头把信件仔细读了一遍,最后竟长叹了一声。 众百夫夫长不由面面相觑,他们都不识字,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金将军,大将军信上说了什么?” 金宫诚神色凝重地道:“刘在尚全军覆没,已被大将军问罪斩首了。” 此言一出,众百夫长无不骇然失色,这……怎么可能?刘在尚麾下有一千骑兵,竟然全军覆没了,隋军虽然有两千多人,但全是部兵,刘在尚纵然不敌,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吧? 金宫诚也很纳闷,因为大将军高建武这封信并没有详细说明刘在尚全军覆没的原因,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隋军绝对使用了某种诡计,否则不可能全歼一支千人骑兵的,即便隋军的兵力再多一倍也办不到,唉,刘在尚真是太大意了! “传我命令,立即把扼守各路口的人马都撤回来吧。”金宫诚无奈地吩咐道。 “撤回来?”五名百夫长再次面面相觑,好不容易才把那小骑隋军骑兵给网住,都快最后一哆嗦了,这个时候把人手撤回,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开什么玩笑? 金宫诚无奈地解释道:“两千多隋军主力一路往南,沿途烧杀抢掠,破坏力极大,大将军怀疑对方的目标是卒本城,命我等火速赶往截击,不得有误!” 众百夫长不由吓了一跳,艾的娘亲哟,看来这股隋国溃兵还真成气候了,不再是被撵得满山跑的散兵游勇了,都特么的敢攻城掠地啦,不得了! 当下没人再有异议了,区区数十骑兵造成的危害肯定比不过一支两千多人的队伍,更何况这支敌军还刚刚歼灭了己方的一支千人骑兵,展现出恐怖的破坏力,必须立即全力消灭才行,相比之下,区区数十隋军骑兵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金宫诚放出去扼关各路关卡的人马陆续赶回来了,集结成一股后往南边的卒本城急驰而去。 裴行俨手提马槊驻马于一座小土坡上,身后是三十四骑弟兄,所有人,包括裴行俨在内,此刻的脸上都是一片懵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嘿,棒子军葫芦里卖什么药?怎么突然都往南跑了?”苏定岳嘀咕道,心里却是莫名地松了口气。 裴行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对方明明已经堵住了各处路口,自己都准备硬闯了,结果这些高句丽骑兵却突然都撤走了,还火急火僚地往南跑,什么状况? “裴老大,棒子骑兵会不会是被咱们杀怕,所以夹着尾巴逃了?”一名自我感觉良好的弟兄得意地道,结果立收获了众多鄙视的目光。 裴行俨却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道:“有这个可能,要不咱们追上去,再杀他娘个屁滚尿流,溃不成军?” 自我感觉良好的这位仁兄缩了缩脖子,笑道:“还是算了吧,上天有好生之得,放他们一马又如何。” 众人差点绝倒,不过脸上均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们这次的任务算完成了,活着的感觉真好,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以为这次在劫难逃了。 “行俨,接下来咱们去哪?”苏定岳问道,众骑兵也敛起了笑容,齐刷刷地望向裴行俨,等他拿主意。 “去辽东城!”裴行俨握紧马槊,神色坚定地道,这是当日兵分两路时,他和高不凡约定好的,只要摆脱了追兵就赶往辽东城汇合。 众人不由吃了一惊,苏定岳目瞪口呆地道:“行俨,你不会疯了吧?去……辽东城送人头吗?” 裴行俨意气风发地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并问是哪个混蛋说的,还准备把他打出屎来。 “我和高长卿约好了,摆脱追兵后在辽东城下汇合,城外的渡口不仅有船,还有浮桥,现成的不用白不用。”裴行俨道。 众人顿时晓得是那个“混蛋”说的名言了,于是想都不想,举双手双脚赞成,既然高公子都说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那就肯定准没错了。 于是乎,一行人三十五骑便毫不犹豫地往西北方向驰去,直奔辽河下游的辽东城。 裴行俨虽然不知道那支高句丽骑兵为何突然撤走,但想来必跟高不凡有关,嘿,敌人在这种关键时刻回撤,而且撤得那么急,应该是在那小子手里吃亏了,说不定还是吃了大亏。 第190章 南辕北辙 正如秦琼所讲,两千多人的队伍,要凑合出一支三百人的骑兵还是办得到的,而事实上,如今队伍中五百多匹战马都有人骑了,当然,这些人还远算不上是合格的骑兵,真正合格的骑兵必须经过长时间的严格训练。 不过,这五百名临时拼凑的“骑兵”当中,也有底子好的,经过秦琼的精心筛选,终于选出了一百骑精英,当然,所谓的精英只是相对而言,仍然算不上合格的骑兵。 在秦琼的眼中,骑兵的最低标准就是能够在快速移动中的马背上挥动兵器砍人,如果这都办不到,还是趁早洗洗睡吧,而合格的骑兵不仅要做到进退自如,如臂使指,还得在飞驰的马背上开弓射中目标。 秦琼筛选出来的一百名精英都勉强能做到骑兵的最低标准,那就是在移动的马背上挥刀砍杀,至于剩下的四百名“骑兵”则是一言难尽,只能说可以骑马而已。 当然,会骑马也不错,至少能提高行军的速度。事实上,有了这五百多匹脚力,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快了不是一星半点,半天赶的路程几乎抵得上之前的一天。 时值下午,夏日的骄阳似火,队伍依旧一路往南急行着,即便骑在马背上的人都热得汗流浃背。柳狗儿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又一脸崇拜地看了一眼前面气定神闲的高不凡,暗道:“不凡少爷果真不凡,大家都热成狗,就他不见冒一滴汗,衣不沾尘,端的怪哉。” 其实内家功夫练到高不凡这种程度,气息绵长内敛,身体的自我调节能力远非常人能及,自然不会轻易冒汗,也比常人更加抗冻,换个夸张点的说法就是寒暑不侵,当然,这是相对而言,即便比常人牛比一点,依旧是血肉之躯,丢到火里会同样会被烧死,埋到雪地里同样会被冷死。 “不凡少爷,咱们一直往南走,这是要去哪啊?莫非准备打下高句丽的都城平壤?”柳狗儿问道,这小子比高不凡还要敢想。 窦线娘也好奇地向高大哥望去,出于对高大哥的信任,小妮子一路上都没问。 高不凡反问道:“狗儿,你听说过南辕北辙的故事吗?” 柳狗儿讪笑道:“俺没听说过,不凡少爷给俺讲讲吧。” 窦线娘雀跃道:“我听说过。” 高不凡笑了笑:“那线娘你给狗儿讲讲吧。” 窦线娘在高不凡鼓励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南辕北辙的寓言故事大概是这样的:战国时期,有一个人乘着马车在太行道上急驰,路上遇到一名同路人,于是便攀谈起来。当同路人得知此人要去楚国,不由大吃一惊问道:“楚国在南边,你为何向北边跑?” 这人不慌不忙地答道:“没关系,我的马跑得快,不愁到不了楚国。” 同路人提醒道:“这样走只会离楚国越来越远。” 这人指了指自己的行李说:“我带的干粮多,路费足,路远不要紧。” 同路人急道:“你走错路了,这样走不到楚国的。” 这人又自信地道:“我的车夫驾车技术高超,不用担心。” 同路人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 窦线娘说完甜笑问道:“高大哥,南辕北辙的故事是不是这样?” 高不凡竖起大拇赞道:“线娘讲得很好,敢情我家线娘不仅能写会算,还学识渊博,见多识广。” 窦线娘顿时霞飞双颊,朝着高不凡扮了个俏皮的鬼脸儿,心里甜丝丝的,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柳狗儿满头黑线地道:“那人不会是个傻子吧?” 高不凡笑道:“他是不是傻子我不知道,不过咱们现在做着跟他同样的事。” 窦线娘闻言不由露出思索的表情,柳狗儿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道:“不凡少爷莫非在暗示咱们都是傻子?” 窦线娘差点一头栽倒,啐道:“你才是傻子,傻狗儿!” 高不凡失笑:“寓言故事里的那人是真的在南辕北辙,而咱们是故意南辕北辙,用兵法术语来讲,就叫声东击西,明白了吗?” 窦线娘不由明眸一亮,柳狗儿顿时如醍醐灌顶,差点一蹦老高,脱口道:“俺明白了,不凡少爷领着大家往南走,只是迷惑敌人的假象,实际心里却是想往北走。” 还好,这孩子还有救,高不凡毫不吝啬地竖起了大拇指,柳狗儿这货登时飘飘然起来,嘿嘿傻笑道:“可是不凡少爷,咱们现在真的是在往南走,你只在心里想着往北走有什么鸟用?” 得,没救了,说了那么多还是对牛弹琴! …… 卒本城是一座小城,位于辽东城以南三百多里,正当高不凡等人不快不慢地往南行进着的时候,秦琼和罗士信两人已经率着一百“精英”骑兵杀到卒本城下了。 这座小城没有护城河,城墙也比较低矮,而且还毫无防范,当秦琼和罗士信率着一百骑风驰电掣地杀到城门直道前,那些守城的高句丽士兵才反应过来,试图把城门关上,结果刚关了一半,一波箭雨便撒了过来,虽然准头不咋的,但胜在密集,依旧把守城门的十几名高句丽士兵带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转眼又被闯门而入的骑兵撞飞踩死。 两名隋军骑兵在冲过城门洞的时候,将两只水囊点燃了,然后砸在两扇城门上,轰轰两声,这两只水囊竟然炸开了两团烈焰,把城门给直接点燃了,迅速燃烧起熊熊大火。 秦琼和罗士信两人率着一百骑兵进了城,就好像猛虎下山般横冲直撞,吓得满街行人狼奔豖突,抱着头哭爹喊娘的逃命。 秦琼和罗士信自然不屑去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所以直奔城中的官府衙门而去,那些隋军骑兵不时往街道两边的建筑扔出点燃的水囊,一扔就是一团烈火,一个个都像是火神降世似的,所过之处无不大火冲天……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秦琼和罗士信便率着骑兵从另一座城门杀出,回首望去,整座卒本城都陷入了一片火海当中,浓烟滚滚直上云霄,城中的百姓都惊慌地往城外逃去。 “哈哈,石油这玩意真好用。”罗士信哈哈大笑道。 秦琼淡道:“走吧,还得走下一站,别耽搁了时间。” 轰隆的马蹄声折向西去,真个来匆匆,去也匆匆! 第191章 会师北进 当金宫诚率着一千骑兵火急火燎地赶到卒本城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结果发现这座小城已经遭了隋军的毒手,城门被焚毁,城内一片狼藉,沿街大量的建筑遭到纵火,特别是地方官府的衙门,完全烧成了一片白地,最令人气愤的是,隋军竟然把卒本城的地方官和部份守城官兵抓起来,吊在树上,还是扒光猪的那种。 羞辱,这绝对是赤裸裸的羞辱啊,金宫诚的脸都黑了,其麾下的骑兵更是愤怒得像野兽般咆哮,誓言要将隋军碎尸万段。 不过金宫诚气归气,但是并未失去理智,将挂在树上的一众“光猪”救下来后,便仔细询问隋军攻陷城池的经过。 这些地方官那敢说实话,添油加醋地形容隋军如何强大如何威猛,明明只有一百骑,却被他们渲染得像一千骑似的,而且人人都有喷火的邪术,守城将士虽然浴血奋战,但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被隋军破城而入,进城后的隋军随即四处杀人放火,城中的百姓都吓得逃出城去了。 秦琼和罗士信二人要是在此听到,保准目瞪口呆,佩服这些地方官员的无耻,另外,他们只是放火,可没有胡乱杀人,只有小部份持械对抗的官差被他们干掉了,就连这些肥头大耳的地方官员,也只是扒光了吊树上而已,除了丢脸外,连鸟毛都没丢一根。 金宫诚不是傻瓜,自然也明白这些地方官员为了减轻罪责,故意夸大其词,但有一点可肯定的是,攻城的隋军都是骑兵,而且携带了大量火油,至于兵力,肯定没有一千,因为隋军不可能有那么多战马,也组建不起如此庞大的骑兵来。 为了稳妥起见,金宫诚又找来几名百姓问询,结果这些百姓更加懵逼,只一味地形容隋国骑兵如何凶神恶煞,如何该杀千刀地往街道两边抛掷可怕的火球,至于隋军到底有多少人,根本就说不清,一笔糊涂账。 这也难怪,混乱之下,普通老百姓都只想着逃命,仿佛到处都是马蹄声,到处都是烈烟浓烟,到处都是隋军的身影,这个时候,就连当兵的都数不清隋军具体有多人,就更遑论惊慌失措的百姓了。 于是,金宫诚最后还是弄不清隋军有多少人,一头雾水,询问了一个寂寞! 正当金宫诚出城查看地上的痕迹,以确定隋军的去向时,泊灼城的求救信使却恰好赶到,说隋军正在猛攻泊灼城,请求金宫诚立即驰援。 金宫诚不敢怠慢,立即率领骑兵往泊灼城飞快赶去,同时心里暗暗纳闷,隋军的动作也太快了吧,昨天下午才攻陷了卒本城,今日黎明马上又袭击泊灼城,前后不过五六个时辰而已,要知道两城之间距离足足有两百多里呢,这么个跑法,战马吃得消吗? 且说金宫诚率着骑兵赶到了泊灼城,这会儿已经是日落黄昏,不过还好,泊灼城并未被攻破,四城紧闭,戒备森严,护城河的吊桥却被大火烧毁了,城门也有被灼烧过的痕迹。 金宫诚亮名身份,把泊灼城的地方官叫来问询。由于这次城池没丢,不必推卸责任,所以守城的官员比较客观地陈述了经过,不过这次攻打泊灼城的隋军不仅有骑兵,而且还有步兵,根据地方官员的估算,这支隋军绝对在千人之上。 如此一来,金宫城又懵逼了,之前攻陷卒本城的隋军全是骑兵,而攻打泊灼城的隋军却是步骑混合,什么情况?莫是不是同一支人马? 由于攻城的隋军已经离开了半天,而金宫城麾下的骑赶了两天路,早就累得人困马乏了,想追也力不从心,只能在泊灼城休息一晚。 第二天一早,金宫城刚刚准备拔营起寨追击隋军,乌骨城的求援又到了,说隋军正在猛烈攻打乌骨城,急需支援,紧接着,建安城的信使也前来求援了。 金宫诚顿时有种焦头烂额的抓狂感觉,仿佛一夜之间到处都是隋军。 现在有两处地方求援,怎么办?金宫诚犯难了,分兵吧,又担心中了对方的诡计,最后被各个攻破,不分吧,却不知先救哪处好。 金宫诚仔细衡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分兵,先前往解救乌骨城,因为乌骨城附近有出海口,明军有可能会抢船出海,沿海路逃回隋国。 金宫诚拿定主意后,立即率兵往西南边驰援乌骨城。 此时此刻,高不凡正率着约莫一千步骑在建安城下佯攻呢,先是往城头和城门不紧不慢地射了一通火箭后,又发动了几轮不痛不痒的冲锋便停止了攻击,开始埋锅做饭。 建安城中的守军紧张兮兮的,只以为隋军吃饱喝足后便会动真格,发动更加猛烈的进攻,结果隋军吃完饭,竟然拨营起寨,拍拍屁股走人了。 城中的守军见状不由面面相觑,又担心明军故意使诈,所以不敢趁机出城追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隋军走远,松了口气之余,还有点懊恼错过了反击的良机。 且说高不凡率军离开了建安城下,不紧不慢地往西南走了数里地,这才突然折向北边急行军,等到天黑也不休息,只吃过晚饭后便继续连夜赶路,一口气赶了一百五十多里,直到第二天黎明,这才停下来扎营休息。 下午时份,由刘武周和郭子胜率领的另一支隋军也从东边赶到来会合,现在就差秦琼和罗士信率领的一百骑兵了。 原来,高不凡当晚率军离开荒村后,一路往南疾行,同时暗命秦琼和罗士信率一百骑兵奔袭最近的卒本城。 卒本城是座小城,防御力本来就弱,再加上毫无防备,所以轻易就被秦琼和罗士信攻陷了,两人得手后立即离开,继续南下攻击距离最远的乌骨城。 而这个时候,高不凡又把剩下的步骑兵分成两路,一路由刘武周和郭子胜率领,进攻泊灼城,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另一半人马攻打建安城,目的自然是迷惑敌人,让对方摸不清自己的真正意图,再趁着这个时候折返北方的辽东城。 所以说,高不凡率军南下只是虚晃一枪,真正的目标却是辽东城,他这想法实在太大胆了,再加上一路上虚虚实实地攻城掠地,倒是把高建武给骗过了。 另外,高不凡命秦琼长途奔袭六七百里外的乌骨城更是神来之笔,因为那里有入海口,敌人难免会怀疑隋军北渡无望,转而意图南下夺船出海。 很明显,金宫诚便中计了,急急南下赶往乌骨城。 没有了金宫诚这支骑兵的威胁,高不凡自然也安逸多了,会合了刘武周和郭子胜后,继续北返辽东城,而秦琼和罗士信率领的是骑兵,机动性强,只要不出意外,迟早也能追上来的。 果然不出高不凡所料,他们只是往北行军了两天,秦琼和罗士信便赶上来了,而且一百骑兵一个不少全带回来了,倒是让高不凡有点意外,不得不感叹这对组合的强大,牛比裂蹄!! 罗士信这小子勇猛无敌,秦叔宝更是有勇有谋,而且武艺高强,简直就是无敌cp组合,如果麾下的骑兵再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战力只怕会更加强悍。 虽然只是短短数天的分别,但此刻成功会师重逢,所有人的心情都是舒畅无比,这次“南辕北辙”的行动只能用行云流水来形容,虚晃一枪,不仅成功把追兵甩掉了,还摆了敌军一道,真不是一般的爽。 罗士信不由暗忖,要是接下大家夺下辽东城外的浮桥,成功渡过辽河返回大隋,只怕那个高建武都要气疯了吧,高不凡这小子果真有两把刷子,不服不行! 第192章 紧急军情? 辽东城座落在辽河下游的东岸,与大隋的怀远镇几乎隔河对望,乃高句丽西北部边境的第一雄城,隋帝杨广这次东征高句丽的第一站便是辽东城,可惜最终没能拿下,甚至还狼狈逃回国内,一百多万大军几乎全部葬送在辽东,损失之惨重,令人瞠目结舌,举国上下皆为之震动。 杨广这次押上国运的豪赌,无疑已经失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国力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给本来就动荡的国内形势再蒙上了一层阴影,短命的大隋朝开始进入了倒计时。 站在辽东城的城头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数里外的辽河。这里属于辽河的中下游平原,地势平坦,河面开阔,水流平缓,倒是适合搭建浮桥,此时的河面上便搭了一座浮桥。 这座浮桥原本是隋军搭建的,隋帝杨广逃跑的时候,浮桥被出城追击的高句丽军队毁去了,后来乙支文德率五万大军渡河进攻大隋的怀远镇,又在原来的基础上把浮桥重新搭建起来了,还分别在浮桥的两端派了军队驻守,并且修建了水寨。 夜风习习,月明星稀,眼下已是四月中旬,刚过了十六,月亮还是挺圆的的,只是缺了一小块,迷蒙的清辉撒满了河中,但见水面波光粼粼,浮桥的上下游均可见到有巡船挂着渔灯在游戈。 裴行俨隐匿在河边一丛芦苇的阴影中,身后还有两名弟兄蹲在阴影的更深处,而下游不足三十米的地方就是一座水寨,浮桥的一端就在水寨范围内,所以,要通过浮桥,就得先拿下水寨。 经过一连三天的观察,裴行俨已经大概摸清了状况,这边的水寨驻军约有一百人,有大小船只二十五艏,其中小型的巡罗快船六艏,每次派出两艏在河面上巡逻,每四个时辰换一班,换而言之,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巡逻船在河面游戈警戒。 这边水寨的情况差不多如此,至于浮桥另一端的对岸情况如何,由于距离太远,裴行俨想窥探也窥探不了,所以暂时不清楚,想必也跟这边差不多,驻守的人马或许会多一些,毕竟对岸是大隋国境,多派人些手把守也不出奇。 “裴老大,属下尿急了,能不能先放少先放轻两斤?”一名弟兄低声请求道,看样子憋得不挺难受的,都打冷颤了。 “早叫你不要喝河水了,活该,给老子憋着!”裴行俨道。 “憋不住啦,要尿裤子了,近来上火,尿黄,味道有点大。” 裴行俨暗道一声晦气,免得闻那一鼻子的尿骚味,只得赶紧撤了。三人静悄悄地远离水寨,回到上游藏马的地方,那名弟兄赶紧对着辽河叮叮咚咚地撒了一泡尿,这才浑身舒爽地走了回来,一边系裤腰带一边道:“裴老大,咱们天天跑来这里蹲墙脚,几乎把水寨里的驻兵有多少根毛都数清了,明晚不用再来了吧?” 这家伙叫周安,为人机灵,身手敏捷,是干侦察的一把好手,不足之处就是话太多,爱吹牛还浮夸。 裴行俨斥道:“你小子懂个屁,水寨今天只有一百人,不代表明天还是两百人,战场瞬息万变,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裴老大果然兵法娴熟,信手拿来,属下佩服得要死要活的,不过这种事也不用裴老大你亲自来,交给属下就行了。”周安十分浮夸地拍起马屁来。 “滚粗!”裴行俨毫不客气地把这货踹到一边,然后翻身上马,周安和另一名弟兄也连忙跟着上马。 “裴老大,大家都在辽东城附近徘徊差不多十天了,高公子还没赶来,不会是栽了吧?”周安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裴行俨皱了皱眉,一开始他还信心十足的,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亦禁不住有点动摇了,按理说,即使是步兵,十天的时间也应该足够了,高长卿难道真的栽了跟斗? 另一名弟兄茫然地道:“要是高公子栽了,那怎么办,就咱们这点人手只怕攻不下水寨。” 周安咬牙狠狠地道:“攻不下也得攻,老子受够了,要么杀出一条血路,要么死在这里,他奶奶的,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裴行俨瞥了这货一眼道:“放心吧,就高长卿那身本事,即便栽了也没人留得住他,只要他还活着,一定会赶来这里会合的。” 周安眼前一亮道:“说的也是,就高公子那一身强横的武艺和骑射弓夫,再加上青云如此神骏,他如果要走,还真难有人拦得住他,属下这是杞人忧天了。” 驾…… 三人策马在月色下飞驰,约莫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便回到了扎营的地方。裴行俨刚下马,苏定岳便快步迎了上来,低声道:“行俨,又逮住了一个,加上上午逮住的两个,下午逮住的两个,已经是第五个了。” 裴行俨目光凌厉地望去,借着火把的光芒,只见五名高句丽信使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嘴巴都被堵上了,一个个目光惊惧。 话说裴行俨等人现在藏身的地方位于辽东城南边约莫五里地,正是官道旁边的一片小树林中,今日上午,大家发现一名高句丽信使骑马经过,便把他抓住了,搜出了身上的信件,可惜上面的文字他们并不认识,也听不懂高句丽语,只能把这名信使绑起来扣留了,结果一天下来,他们竟然抓了五名信使,其中一名还是刚才抓到的。 尽管看不懂信使所携带的书信,但一天之内派出五名信使传讯,傻子都猜得出肯定是紧急军情,可惜裴行俨等人均不懂高句丽语,要不然审讯一番,说不定能挖到有价值的消息。 裴行俨不甘心,于是便拿出高不凡当初的招数,用马槊指着这五名俘虏的眉心厉声喝道:“懂大隋语的可以活命。” 结果这五名信使面面相觑,即便裴行俨狠心宰了其中一个,剩下的四个均没蹦出一句隋国话来,很明显,他们都不懂。 裴行俨无奈之下只好放弃了,打算等高不凡来了再行审问,他手里有随军翻译。 第193章 枕戈待旦 正所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在诗人浪漫的眼中,仿佛一年四季都是那么的美好,但在裴行俨看来,这些骚人只不过是整天宅在家里,每日好酒好肉供着,娇妻美妾侍候着,然后对着自家的庭院无病呻吟罢了,根本没遭受过一年四季的毒打,你试着让这些骚人尝尝酷暑烈日的暴晒,晚上在树林里喂蚊,冬天野外割肉的寒风,还有蚀骨的雪雨,看他们还能春花秋月,还能浪否? 裴行俨最讨厌夏夜里的蚊子,他宁愿面对十万大军,也不愿意被一群饿死鬼似的蚊子围绕着狂轰滥炸,特别是如厕的时候,不幸中了招的菊花和蛋囊能让人抓狂,奇痒难忍又下不了重手去抠去抓。 正当裴将军辗转反侧,感叹何以解忧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这个寂静难眠的夜里,听得特别的清晰。 “莫非又是高句丽的信使?来活了!”裴行俨心中一动,反正也睡不着,便一骨碌爬起来,提了马槊上马便冲出树林,大剌剌地拦在路中间。 这条官道是从南边通往辽东城的必经之路,渐渐地,蹄声越来越近,马上的骑士没举火把,只是借着天上的月色赶路,转瞬就到了二十米开外。 此时,那名骑士显然发现了拦在路中间的裴行俨,急忙勒定马,战马嘶叫一声高高地人立起来,而马上骑士竟然坐得稳稳的,骑术显然十分精湛,非但如此,当坐骑前足落地时,骑士已经取弓在手,崩的就是一箭朝裴行俨射去。 裴行俨大吃一惊,急忙翻身滚落马下,这才堪堪狼狈地躲过一箭,而此时来人已经抓住时机打马迅速冲了过来,幽暗中的月色,手中寒光闪闪,赫然握着一柄横刀。 裴行俨心头大凛,始知遇上硬茬了,此时再想上马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举槊徒步迎敌,眼看那名骑士就要撞上来,突然又猛勒缰绳,战马再次高高人立。 裴行俨正意外间,马上骑士已经失声叫道:“裴将军。” 裴行俨定神一看,借着那淡淡的月色,这才认出了来人竟然是韩满仓韩老实,不由有点傻眼。这时苏定岳等人也从树林中冲出来,裴行俨连忙大声喝道:“是自己人。” 苏定岳闻言松了口气,连忙勒马减速,把兵器收了起来。裴行俨脸上有点发窘,他作梦也没想到,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的人竟然是韩老实,虽然有自己大意的原因在内,但也不得不承认,韩老实这家伙确实挺厉害的,弓马娴熟,从勒马开弓,到拔刀冲杀,一套动作快得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个泥腿子竟有如此强横的身手,还真是怪哉。 这时韩老实已经滚鞍下马了,歉然道:“刚才没看清,原来真是裴将军,太好了。” “好个屁,老子差点阴沟里翻船,被你这老小子给宰了。”裴行俨心中暗道,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问:“韩老实,可是长卿派你来的?” 韩老实点头道:“正是高公子派我来联络裴将军的。” 裴行俨大喜,就知道这小子栽不了,连忙问道:“长卿到哪了?” 韩老实答道:“高公子明日黎明时份就能率大部赶到,命我先行联络裴将军,说等他一至,马上夺桥过河。” 在场所有人不由精神一振,裴行俨心情振奋地一挥手道:“好,没问题,浮桥的情况我已经摸清,只要长卿一到,马上可以发动夺桥,对了,长卿现在剩下多少人马?” 韩老实老实地答道:“两千一百人左右。” 裴行俨点了点头道:“还好,只损失了三百多人,长卿真了不起。” 当初兵分两路的时候,高不凡麾下共有两千五百人左右,如今剩下两千一百来人,也就是分开后,高不凡损失了三百多人,被一千骑兵追击,只损失三百来人,在裴行俨等人看来自然是很了不起了。 然而,这时韩老实又十分老实地道:“现在高公子麾下有五百多骑兵,步兵一千六百来人。” “啥,多少骑兵?”裴行俨愕了一下,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百多。”韩老实答道。 裴行俨登时虎躯一震,菊花一紧(还有点痒),一脸的难以置信,失声道:“五百骑兵?韩老实,你可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呀,几时学得跟周安那小子那般浮夸的?” 周安郁闷地摸了摸鼻子,不过他也觉得韩老实浮夸了,五百骑兵?可能吗? 韩老实憨笑道:“的确算不得五百骑兵,但五百多匹战马却是有的,勉强凑出了五百骑兵而已。” 裴行俨急忙问:“韩老实,咱们分开后到底发生什么事,长卿这小子上哪弄的五百多匹战马?” 韩老实便将荒村石油大战,以及后来“南辕北辙”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裴行俨等人听了不由目瞪口呆了,良久说不出话来,周安砸了砸舌头道:“我的个乖乖呀,高公子竟然灭了一千骑兵,还抢到了五百多匹战马,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其他弟兄也是一脸的狂热,满眼的崇拜,敢情内心里已经把高不凡当成战神般来膜拜。 裴行俨足足呆了近分钟才回过神来,他虽然有信心高不凡能摆脱追兵,但是高不凡的表现却让他大吃一惊,这小子非但成功摆脱了追兵,还灭了一支千人骑兵,抢了五百多匹马,彪悍得让人瞠目结舌,而且这小子还把高建武和金宫诚耍得团团转转,虚晃一枪又杀回辽东城下。 裴行俨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我们今日抓了五名从南边来的高句丽信使,很可能是跟长卿有关的,可惜大家都不懂高句丽的文字和语言,要不然倒是能弄清楚敌人的动向。” 韩老实连忙道:“对了,高公子还叮嘱我通知裴将军,尽量截杀南边来的高句丽信使,因为高公子估计敌人这会估计已经醒悟过来,若猜到咱们的意图,可能会派出快马通知辽东城中的守军。” 裴行俨一拍大腿道:“长卿真是料事如神,这些信使肯定是高建武派来的,这家伙说不定正在长卿的屁股后面拼命追赶呢,哈哈,妙极,没想到咱们抓住那些信使,倒是无意间干了件无比正确的事,如今辽东城中的守军肯定还蒙在鼓里,等长卿率大部赶到,正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闻言均是大喜,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只恨不得高公子立即带人赶到,然后夺下浮桥渡过辽河,让那狗屁大将军高建武吃屁去,哇哈哈! 韩老实连忙道:“既然已经联络上裴将军,属下这便回头向高公子复命去了。” “去吧,老韩辛苦了!”裴行俨拍了拍韩老实的肩头,这老小子有本事,值得自己尊重和高看一眼。 于是韩老实重新上马,裴行俨将五名信使身上搜出的书信都一股脑门交给了前者,让他带回去给高不凡,以洞悉敌人的动向。 驾…… 韩老实一夹马腹,又披星戴月地往来路赶回去。裴行俨看着韩老实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 苏定边点头道:“这个韩老实身手确实挺厉害的,可见天下之大,能人真的不少。” 裴行俨深以为然,抬头看了一眼偏西的明月,沉声道:“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就黎明了,弟兄们抓紧休息,明日或许会是一场苦战。” 于是众弟兄心情兴奋地回到树林中继续睡觉,枕戈待旦。 第194章 军心可用 月影西移,夜凉似水,朦胧的月色清辉下,一支队伍正在官道上快速地行进着,只有队伍最前面负责领路的数骑举着火把,后面的人只是一个跟一个地闷头行进,除了刷刷的脚步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马匹的蹄子都裹上了一层布,骑士牵马而行,所以蹄声几乎不可闻。 这支队伍正是南下虚晃一枪又折返的高不凡等人,此时距离辽东城只有二十余里了,尽管是连夜赶路,但所有人都精神抖擞,心情亢奋,士气高昂,因为此刻大家都知道接下来要干啥了,那就是夺取辽东城下的浮桥。 只要夺下这座浮桥就能渡河回国,就能回到家乡,就能见到日夜想念的妻儿老小。大部份人自从去年离家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年了,此番九死一生,历经无数艰难险阻,闯过尸山血海,终于看到回家的曙光,心情自然激动无比。 此时此刻,这群归心似箭的征人,眼中有光,心里有火,手里还有刀,这个时候,无论谁敢阻挡他们归家的步伐,都将被无情地碾碎,无形的杀气笼罩着整支队伍,惊动了一路的飞鸟走兽。 民心可用,气势如虹。军心可用,所向无敌! 看着这支打了鸡血一样的队伍,刘武周不得不再次感叹高不凡这小子善于调动人心,鼓舞士气并非一定需要激情澎湃的演讲,只要抓得住人心,平淡的一句话同样能让整支队伍士气高涨。 就在半个小时前,高不凡下达了一个命令,只有六个字,那就是“黎明夺桥回家”。当这简单的六个字传入耳中,所有人便都像打了鸡血一样,连日来赶路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瞬间迸发无穷的力量。 队伍继续往前行进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破了深夜的平静,是韩老实回来了,带回了裴行俨的五份书信。正好之前抓到那名俘虏翻译,高不凡还带在军中,便把这货从马车上提过来加夜班。 十几天下来,这名翻译竟然胖了一圈,可见并未受到虐待,而且伙食还很好,再加上整天被软禁着,又有马车待步,所以长膘了。 俘虏翻译显然是被从睡梦中弄醒的,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呵欠,这才从高不凡手里接过一份书信看起来,顿时面色变了变。 “信上说了什么?”高不凡微笑着问,柳狗儿则拿着一柄镶了宝石的匕首,一下一下地刮着翻译小腿上的毛,嘴里还反复嘀咕着:“以德服人,幸甚至哉,割以永治……” 俘虏翻译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吃吃地道:“这……这是高建武大将军写给辽东城留守将军的信。”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信上说了什么?” 俘虏翻译只是犹豫了一下,柳狗儿已经开始撸起他的裤筒,刮他大腿上的毛了,再往上就是大腿根,窦线娘见状不由暗啐一口,连忙转过身去。 俘虏翻译只觉得下面凉嗖嗖的,连忙以最快的语速把书信念了一遍,高不凡听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信是高建武写的,大致意思就是让辽东城留守将军乙之清德加强戒备,防范隋军来袭什么的,还提到了通知乙支文德什么的。 “如今留守辽东城的将军叫乙之清德,他跟乙支文德是什么关系?”高不凡问道。 俘虏翻译估计是彻底认命了,立即回答道:“乙支清德将军是大将军乙支文德的族弟,一直在高建武大将军麾下任职。” 高不凡点了点头,把另外四封信也拿出来递给俘虏翻译道:“这几封也念念。” 俘虏翻译接过信逐一打开看了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其中三封也是高建武大将军写的,内容跟第一封相同,还有一封是金宫诚千夫长写的,同样是提醒乙支清德将军戒备,而且金宫诚将军还表示他明日中午之前就能赶到。” 高不凡心中一动,金宫诚就是那个被自摆了一道的骑兵千夫长吧,看来自己所料不差,对方终于反应过来,洞悉了自己的意图,现在正加紧赶来辽东城呢,高建武还派出了四名信使,估计是担心信使出意外,幸好这些信使都被裴行俨抓住了,否则自己会很麻烦,至少渡河不会顺利。 “公子,你什么时候才放了小人?”俘虏翻译见到高不凡满意了,便大着胆子问道。 高不凡打量了一眼这货胖了一圈的体形,笑问:“跟着本公子吃好喝好睡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俘虏翻译苦着脸道:“可小人家中还有妻儿高堂啊,公子你就发发善心,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 高不凡好笑道:“也罢,既然你那么想离开,狗儿,把他放了。” 俘虏翻译不由喜出望外,脱口道:“当真?” 高不凡点头道:“本公子言出必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马达。”俘虏翻译受宠若惊地答道。 “嗯,本公子记住了,狗儿,把马达放了。”高不凡吩咐了一声便牵着大青马继续赶路。 柳狗儿把这位马达身上的绳索解开,像赶苍蝇般挥了挥手道:“走吧,仔细点,可别喂了狼,狼可不会把你当成屁给放了,只会把你变成屎拉出来。” 翻译不由机灵灵地打了寒颤,这才醒起如今在荒郊野外,大晚上的,自己孤身一人,若碰上猛兽岂不糟糕? 窦线娘终究是心地善良,从马背上择下一柄单刀扔过去,淡道:“拿着防身吧。” 马翻译不由感激涕零,捡起单刀连声道谢,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窦线娘窈窕的背影已经走远了,精神抖擞的隋兵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旁走过,数盏茶工夫后,整支队伍便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只能隐约见到队伍最前头的火把光芒。 马翻译暗叹了一声,他能感受得出隋兵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这群归心似箭隋兵只怕无人能挡了,把守浮桥的弟兄自求多福吧。 此刻,离这五十里外,正有一支骑兵风驰电掣地往辽东城的方向急赶,赫然正是千夫长金宫诚所率的一千骑兵。 此刻的金宫诚既焦急又气愤,更多的却是无奈,当日他被高不凡耍得团团转,最后跑去救援乌骨城,结果等他到了乌骨城,秦琼和罗士信早已经离开了,他一问之下,得知攻城的隋军只有一百骑,这才意识到上当了,急急又掉头北返,可惜已经追不上了。 金宫诚一路通过分析隋军行进的路线,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隋军的目标竟然是辽东城。金宫诚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派出快马通知大将军高建武,另外又向辽东城派出了一名信使。 大将军高建武收到金宫诚的通知后,同样吓了一大跳,连续派出四骑信使飞报辽东城,可惜这四名信使,连同金宫诚派出的那位,竟然一个不剩,全部被裴行俨打了闷棍,真不是一般的悲催。 第195章 飞夺浮桥(上) 明月坠了下去,旭日未曾东升,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大地。裴行俨持槊立马于道旁,神情肃然地往南眺望,他身后的三十四骑弟兄亦披挂整齐,弓上弦刀出鞘,跃跃欲试。 远处的数支火把越来越近,但见人影绰绰,刀枪林立,战马如龙,裴行俨一眼就认出了队伍最前面的秦琼和罗士信两人,立即打马上前,抱拳道:“秦将军,罗兄,久违了。” 秦琼和罗士信抱拳还礼:“裴将军,久违了。” 常言道不打不相识,罗士信当初虽然惜败于裴行俨之手,但两人之间非但并没有生出嫌隙,反而成了谈得来的朋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惜英雄重英雄吧。 罗士信佩服裴行俨的勇猛无畏,仅率数十骑拖住敌军一千骑兵,而裴行俨则欣赏罗士信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身手,特别是打仗时勇往直前的那股冲劲。 所说以,裴行俨和罗士信是性格和作风都相近的同一类人,颇此欣赏就很正常了。 “行——俨!” 此时,一把熟悉爽朗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来,裴行俨循声望去,只见高不凡一身黑衣短打装扮,牵着大青马闲庭信步般走了上来,脸上挂着同样熟悉的微笑,只觉分外的亲切。 裴行俨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连忙下马迎了上前道:“长卿,可把你给等来了,我还以为你栽了呢。”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行俨你都没栽,我又怎么好意思栽?”高不凡笑言,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暖意,男人间的情谊都在不言中。 “裴大哥。”窦线娘甜笑着打了声招呼,裴行俨轻咦了一声道:“柳姑娘怎么又变好看了,想必少不了长卿日夜滋润的功劳。” 窦线娘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羞恼地道:“裴大哥又胡说八道,不理你了。”说完把俏脸扭到一边,似乎真的生气了。 裴行俨连忙点头哈腰地赔礼道歉,窦线娘这才转嗔为喜,得意地问道:“裴大哥,你知道我们现在多少匹战马吗?” 裴行俨心里把窦线娘当成义妹来看待,而逗弄这个小仙女似的义妹是他的人生乐趣之一,故作不知道:“多少?两百还是三百?” “差不多六百匹了。”窦线娘比了个六的手势。 裴行俨“震惊”道:“那么多,长卿你从哪搞到的?实在让人大吃一惊,要不线娘你给裴大哥讲讲经过吧。” 高不凡好笑道:“行俨,你小子的演技浮夸了,我就不信你没问过韩老实。” 窦线娘白了裴行俨一眼,哼道:“裴大哥太坏了,老是作弄人家。” 裴行俨正容道:“我说的可是大实话,长卿你竟然灭了一支千人骑兵,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话说你小子为何那么彪悍呢?” 高不凡微笑道:“彪悍的人生从来不需要解释了,对了,废话少说,浮桥的状况你搞清楚了没有?” 裴行俨差点绝倒,不过说到正事,他立马认真了起来,肃然道:“高句丽人在浮桥两边都修筑了水寨,这边的水寨约有一百来人防守,另外还有大小船只二十五艏,浮桥上下游的河面上十二时辰都有巡船警戒,而河对岸的情况不清楚,想必也差不多,守军或许会多一些。”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乙支文德正率五万大军在辽河对岸攻打怀远镇,所以浮桥对岸的情况最是关键,但马上就要天亮了,已经没时间去打探对岸的情况,也罢,如今只能一鼓作气冲过去了。 高不凡抬眼看了看东边的地平线,估计半小时之内太阳就会升起,于是果断下令道:“全速前进。” 高不凡这一声令下,本来牵马而行的骑兵立即上马,向着辽东城外的浮桥飞驰而去,而一众步兵也跟着一溜小跑起来,当到达辽东城下时,天色已然蒙蒙亮起了。 辽东城头的守军被轰隆的马蹄声惊醒,纷纷探出头来观看,当他们看到这支突如其来的军队时,瞬间都懵逼了,直到隋军潮水般从城下经过,向远处河边的浮桥扑去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天啊,那是一支隋军! 砰砰砰砰…… 急促的铜锣示警声随即响起! “敌袭!敌袭!” “隋军来了!!隋军来了!!” 铜锣声和叫喊声响彻天际,瞬间全城震动。 辽东城位于高句丽边境的最前线,再加上数月前才被隋军包围猛攻,所以城中的军民都十分警惕,铜锣声一响,守城的军队便迅速集结起来,留守将军乙支清德急急披挂登上城头,借着天边微弱的晨光往城外望去,顿时面色剧变:“这是哪来的隋军呀,竟然有那么多马?” 乙支清德不由心胆俱震,只以为自己大哥乙支文德在对岸吃了败仗,隋军又攻过河来了,不过当他发现这支隋军的目标是浮桥时,他便意识到自己弄错了,这支隋军分明是打南边来的,正准备抢夺浮桥渡河呢,极有可能是当初散落在境内的隋军残兵。 可是眼前这支隋军人数众多,骑兵更是多达五六百匹人,兵强马壮,杀气腾腾,像潮水一般澎湃,哪里有半点像是残兵! 乙支清德和他麾下的兵将们正在城头惊疑不定,而城外的隋军却连头都不抬一下,只认准了浮桥的所在急扑上去。 青山挡不住,毕竟东流去!!! 归心似箭的隋军,此时就像一股出海的狂涛怒澜,即使是百万重大山横亘于前,也休想挡住他们归家的步伐。 “杀啊!”两千多名隋军高声喊杀着,刀枪并举,像洪水一样横冲直撞,倾刻把岸边的那座水寨冲垮了,负责把守水寨的一百多名高句丽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水寨就被攻破,隋军隋即汹涌杀入,斩瓜切菜般把他们收割一空。 整个过程只是持续了一刻钟,隋军便完全占领了水寨,控制了桥头和水寨中的所有船只。 乙支清德在城头上眼睁睁地看着这可怕的一幕发生,额头上已经尽是冷汗,如今城中的守军只有两千,眼见这支隋军如此凶猛,他又怎敢派兵出城阻拦,弄不好阻拦不成,连辽东城都给丢了。 第196章 飞夺浮桥(中) 当高不凡仗刀立马于浮桥上的时候,一轮旭日正好从东边的地平线下跳了出来,万道霞光仿佛就是从他身后释放出来的一般,耀眼夺目,光芒万丈! “渡——河!”高不凡手中横刀一指,口中吐出了两个字,声音沉稳而有力,撕破猎猎的河风,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一名隋兵的耳中。 “渡——河!”隋兵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呐喊,仿佛山呼海啸,令让热血澎湖。 紧接着,作为第一梯队的刘武周,率着麾下五百步兵率先上了浮桥,向着对岸快步冲去,与此同时,弓箭手乘坐的二十五艏船也分别在浮桥的上下游同时出发,仿佛离弦的箭一般划向对岸,负责操船的都是柳岸里的村民,窦线娘也在其中。 秦琼和罗士信负责率骑兵断后,提防辽东城中的守军出城阻击。 这时,对岸水寨中的高句丽守军显然已经有了防备,当刘武周率领先锋刚从浮桥上接近,对岸的水寨便射出了密集的箭雨,冲在最前面的隋兵当场像割麦子般倒下了一大茬,十几具尸体落入河中,倾刻把河水都染红了。 刘武周冲在最前面,幸好他举着盾牌,否则这一波便成了箭下鬼了,纵然如此,他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他手中那块盾牌赫然插满了利箭,很明显,对岸的水寨中至少有两百名弓箭手,由此可推测,守军只怕在千人以上。 “刀盾手在前,刀盾手在前!”刘武周声嘶力竭地大喝,立即调整进攻的队形,与此同时,战船上的隋军弓箭手也开始射击,掩护浮桥上主攻的同袍。 高不凡难得的神色冷峻,沉声大喝:“擂鼓助威。” 几名力士立即在这边桥头架起了两面战鼓,咚咚咚咚地敲响,激越的战鼓声中,隋军们士气大振,潮水般往前扑去,可惜浮桥狭窄,战阵根本就铺不开来,发挥不了人数上的优势,而水寨中利箭铺天盖地落下来,把隋军压得根本抬不起头来,隋军即便有盾牌在手,依旧伤亡很大,不时有人中箭落水。 高不凡见状不由暗暗着急,看来对岸水寨中的守军远远多于自己的预计,就这种密度的箭雨,弓箭手少说也有两三百人,那么留守水寨的兵力只怕有一两千人,大意了! 这时,战船上的隋军弓箭手开始使用火箭了,沾了石油的弓箭呼啸着落入水寨中,顿时片地开花,处处烈焰,黑烟滚滚。 火箭显然凑效了,水寨中射出来的箭雨稀疏了很多,估计里面的人正忙着灭火呢,刘武周趁机一鼓作气,率部往前急速推进了,结果攻到对岸的桥头时,立即又遇上了更加顽强的阻击。 高句丽守军占据了地利,数不清的长枪对准了桥头,而长枪前面是密不透风的盾阵,让人见之生畏。刘武周尝试冲击了几次,根本没办法撼动对方的盾阵,还被长枪扎死了十几名弟兄,而刘武周自己也差点被扎个透心凉。 这下糟糕了,先锋部队被阻于桥头前进不得,后面的队伍自然也被困在桥上,而水寨中的箭雨又开始密集起来,不时有隋兵中箭死伤。 高不凡剑眉深锁,情况不妙啊,时间拖得越久伤亡肯定越大,伤亡越大士气就越低落,一旦隋兵们的士气被瓦解,那就真的兵败如山倒了,而且,如果对岸水寨中的守军豁出去,直接把浮桥给断掉,后果不堪设想,桥上的隋军至少会死掉一半。 情况危急,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攻下对面的桥头! 高不凡把心一横,命人取来一坛子石油,大声喝道:“行俨,助我一臂之力。” 裴行俨见到高不凡一手持盾,一手抱着装满石油的大坛子,立即便意会了,沉声道:“没问题,不过长卿你也要小心。” 高不凡点了点头,已经飞步上了浮桥,快如奔马般向着对岸疾奔而去,裴行俨手腕一翻,二石弓已经握在手中,点燃一支火箭扣在弦上,然后紧跟在高不凡身后疾奔,同时厉声大喝:“统统让开。” 桥上的隋兵见状纷纷让出一条道路,高不凡脚步如飞,转眼间便奔至浮桥的后半段,这里的隋兵队形密集,而且头顶上方是对面射来的密集箭雨,根不可能给高不凡让出一条道路来。 高不凡长啸一声,人如飞鸟般纵身跃起来,竟踩着隋兵们的肩头继续往前飞奔,速度也没慢多少,如履平地一般,跟在后面的裴行俨见状都忍不住要大声喝彩,不过他可没有如此了得的轻身功夫,只能停下脚步站在浮桥的中间,还好,以二石弓的射程,距离应该足够了,他对自己的箭术有信心。 高不凡的一声长啸犹如龙吟一般,瞬时吸引了战场双方的注意,再加上他在人头上飞驰,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了。 水寨中的高句丽守军不由愕住了,这鸟人抱个酒坛子想干啥?管他干啥,射他就远事了! 倾刻间,数不清的利箭便向着高不凡招呼过去,窦线娘在船上看到,小脸都吓得煞白,失声尖叫:“高大哥。” 叮叮咚咚…… 高不凡举着的盾牌倾刻插满了箭矢,就好像刺猬一般,那场景简直是惊心动魄。这时,高不凡已经奔至桥头十米开外,突然再次长啸,右手猛地一抡,装着几十斤石油的酒坛便呼啸着飞了出去。 就是现在! 裴行俨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崩的一声,火箭离弦而出。只见那只酒坛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当到达最高点的时候,刚好位于桥头盾阵的上方。 当…… 裴行俨射出的火箭就好像长了眼睛似的,正中酒坛子,酒坛当场炸碎,里面几十斤石油飞溅而出,随即发生了爆燃,变成了一大片火雨泼天撒下。 位于火雨下方的守军盾牌手倾刻就遭了大殃,盾牌可以挡住箭矢,可以挡住刀枪剑戟,但特么的挡不住从天而降的火雨啊。 轰蓬…… 要命的烈焰从天而降,下面的盾阵倾刻燃烧起来,并且迅速土崩瓦解,很多盾牌手们身上都着了火,惨叫着在地上滚来滚去…… 只是石油这玩意倒在身上点燃,除非量不多,否则大罗神仙都难救,所以倾刻间,不少盾牌手便成了火人,任由他们如何凄厉的惨叫挣扎,最终也逃脱不了被活生生地烧死的命运,即便侥幸没死,被大面积烧伤的人绝对生不如死。 桥头的盾阵瓦解了,附近的守军也在慌乱地躲避烈火,刘武周只要不傻,此刻都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举步冲上前,一枪便将一命全身着火的高句丽守兵挑飞,枪身横扫,又击碎了一名守军的天灵盖,威风凛凛地大喝:“弟兄们,杀啊!” “杀!”隋兵潮水汹涌,成功抢占了桥头,所有着火的守军和盾牌都被踢进了河中。 高不凡回首望去,只见裴行俨还站在浮桥的中间,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不由会心一笑,同时也松了口气,别看他刚才很拉风,其实险象横生,那么密集的箭雨,只要不慎中上一两支,约对非死即伤。 第197章 飞夺浮桥(下)·毁桥 隋军成功抢占了对岸桥头,高不凡本以为接下来将会是水到渠成的局面,可是水寨中的高句丽守军竟然出乎意料的顽强,不仅死死守住阵线没有后退一步,甚至连续发起数波反攻,试图将桥头重新夺回来。 刘武周这家伙刚开始作战还是相当勇猛的,随着身边战死的人越多,渐渐便有些胆怯懈怠了,不敢再身先士卒,而是更多的躲在后面吆喝,偶尔冲上前厮杀一阵子,很快又退下来继续吆喝,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屁用都不顶。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将领是下面士兵的表率,将领带头浑水摸鱼,下面的士兵又怎会拼命? 眼见队伍被阻在桥头不能再前进半分,甚至有被敌军逼得后退的迹象,裴行俨不由急得肝火上升,大声道:“长卿,让我上吧,叫刘武周这怂货退下来。” 高不凡也看出刘武周怯战了,便点头答应,命刘武周率部有序后撤,裴行俨则率三百名生力军冲了上前,最后干脆把罗士信也派了上去。 这两员猛将一上阵,效果无疑是相当显著的,简直就是双龙出海,威不可挡。 正所谓将既不惜死,兵安敢不用命? 裴行俨和罗士信两人猛冲猛杀,以一当十,身后的隋军士气如虹,终于杀得守军缓缓后退,而战船上的隋军弓箭手也趁机靠船登岸,从两翼向水寨内放箭,利箭如同飞蝗,杀得里面的守军心胆俱寒,加速往后退却。 战场上两军角力,此消彼长,当一方占上风,而另一方长时间没能扭转局面,占上风的一方优势便会续渐扩大,当优势扩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从量变发生质变,瞬间如缺堤的洪水般压倒对方。 此时的形势正是隋军稳稳占据上风,并且不断地扩大优势,双方僵持了约莫半小时,终于抵达了质变的临界点,守军抵挡不住,倾刻全线溃败,而隋军则像缺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入。 “冲呀,杀呀!”隋军战意高昂,一个个撒开大步在浮桥上飞奔,心中都怀着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回家,谁特么的敢挡就砍谁。 这座浮桥是隋军回家唯一的路,同样也是高句丽守军唯一的后路,所以尽管被隋军攻了进来,但守军却仍然不愿意放弃水寨逃离,而是退到营房一带筑起一条新的防线,继续顽强地抵抗着。 此时,隋军的步兵已经差不多完全通过了浮桥,只剩下五百多骑兵还守在浮桥的那一边。 骑兵过桥比较麻烦,必须牵马步行,而且一次过桥的人马不能太多,免得把浮桥压塌了,另外,对岸的水寨中还在激战中,暂时腾不出足够的空间让战马渡河。 不过,秦琼似乎也不急着过河,背着双锏,左手牵着黄膘马的缰绳,右手轻柔地捋着战马的鬃毛,仿佛在给情人梳头似的。 太阳越升越高,战斗还在继续,辽东城中的守将乙支清德终于壮着胆子打开城门,派出一支千人步兵赶来救援浮桥了,没办法,他的兄长乙支文德正在对岸攻打怀远城呢,浮桥不仅是大军的退路,同样也是大军后勤供应通道,若是被隋军占领,甚至毁去,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如此,即便现在辽东城中只有两千守兵,乙支清德还是不得不匀出一半前来救援,只是他一开始的犹豫已经错过了救援的最佳时机了,隋军现在已经成功控制了整座浮桥,而且步兵完全通过浮桥,攻进了对岸的水寨中,如今浮桥的这边只剩下秦琼所率领的五百多骑兵了。 “秦将军,城中有敌军杀出来了。”一名亲兵见到秦琼还在梳理黄膘马的鬃毛,便出言提醒道。 秦琼这才抬头瞥了一眼远处结成方阵,正往这边缓缓推进的高句丽步兵,嘴角不由扬起一丝嘲讽,淡道:“看来这个乙支清德比他族兄乙支文德差远了,这个时候才派兵出城来,不嫌太迟了些?” 秦琼说完解下双锏翻身上马,杀气腾腾地道:“弟兄们,来活了,也该咱们活动一下筋骨啦。” 秦琼麾下的一百骑兵“精英”经过前段时间的长途奔袭实战锻炼,不仅骑射功夫大有长进,而且也磨合到一定程度了,至少在秦琼的眼中,他们已经勉强算得上是合适的骑兵,而余下的四百“骑兵”也有很大的进步,尽管还不能达到马上开弓的水平,但在马上挥刀砍人还是能办到的。 眼见步兵的弟兄们为了夺桥浴血厮杀,终于成功夺下浮桥冲过对岸,骑兵的弟兄们早就饥渴难耐了,闻言立即抽刀上马,跟在秦琼的身后向敌人的步兵方阵冲杀过去。 五百骑兵对阵一千步兵,胜负自然是毫悬念的,双方先是对射了一波,紧接着秦琼便率一百骑兵精英率先杀入敌阵,与敌军短兵相接,结过几番冲击,终于把敌军的战阵撕开了一道口子,骑兵就像一柄尖刀般从撕开的口子捅了进去,然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了。 高句丽步兵倾刻全线崩溃,掉转头便四散逃命,大部份的士兵逃向了城门。城头上的守将乙支清德见到步兵战败,吓得立即升起了护城河的吊桥,并且关闭了城门,那些逃兵见状禁不住破口大骂,但也没办法,只得呼啦一声顺护城河往两边跑。 秦琼正准备纵马追杀扩大战果,却忽见远处尘头飞扬,不由面色微变,急忙鸣金收兵,退回了浮桥旁边。 “秦将军,高公子命你马上率骑兵渡河,不得有误!”一名举着小旗的隋军传令兵奔过来大声传令。 秦琼立即安排骑兵分批渡河,一次五十骑,只是当一半骑兵登上浮桥时,远处飞扬的尘头已经迅速赶到辽东城下了,只听得蹄声滚滚如雷,掀起的沙尘遮天蔽日,下一刻,一支庞大的骑兵便出现在秦琼等人的视线内,滚滚战马如同洪水猛袭。 这支骑兵不是别个,正是咬在高不凡等人屁股后面追了一路的千夫长金宫诚。 话说金宫诚意识到隋军的目标是辽东城后,率着麾下骑兵一路狂奔猛追,此时终于赶到了,可惜还是慢了一拍。 “秦将军,快上桥吧!”亲兵们见敌军大批骑兵杀刀,无不捏了把汗,纷纷催促秦琼过河。 此时,骑兵大部都已经过了桥,只剩下一百骑精英骑兵了。秦琼喝道:“你们先过河,我来断后。” 于是乎,剩下的一百骑兵也纷纷牵马过桥,直到最后一名骑兵上了浮桥,秦琼这才策马来到桥头,而此时金宫诚已经率着骑兵风驰电掣地杀到河边了,眼见隋军正在牵马渡河,不由目眦尽裂,厉声大喝:“放箭!” 金宫诚麾下的骑兵可是真正训练有素的骑兵,人人都能在马上开弓射箭,一声令下,箭雨便铺天盖地向着浮桥上的人马倾泻下去,可怜还没来得及逃出射程范围的十几名隋军骑兵立即成了箭下游魂,十几匹战马也被射成了刺猬,悲嘶着掉入了河中,包括秦琼的那匹黄膘马。 秦琼双目尽伟业,把双锏舞得密不透风,将来箭叮叮当当地击落,这时,跑得最快的数骑高句丽骑兵已经冲到浮桥边上了,眼看就要冲上浮桥,河面上突然射来数支利箭,将这几名高句丽骑兵射落马下。 秦琼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的河面上多了十几艏战船,战船上的隋军弓箭手正纷纷开弓,与岸上的高句丽骑兵对射呢。 “秦将军,快跳上船来!”窦线娘焦急地大声娇呼。 但秦琼并没有上船,而是挥动双锏砸在桥面上,把桥面的木头砸得稀巴烂,一边退一边砸,足足砸烂了五六米的桥面,这才纵身跃上战船。 然而,就在秦琼跃起的瞬间,一支劲箭破空而至,正中他的左肩,前者闷哼一声,踉跄跌落甲板。 “秦将军,你中射箭了!”窦线娘急忙举盾冲了上来,正好替秦琼挡住了两支来箭。 “谢过柳姑娘!”秦琼感激地道谢一声,竟然徒手把肩头上的箭杆折断,又面不改色地站起道:“柳姑娘请继续开船,尽量靠浮桥。” 窦线娘和柳狗儿闻言只好继续操船,秦琼抡起两支铁锏,一路把浮桥给砸烂砸碎,仿佛肩头上的箭伤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似的。 柳狗儿不由砸舌,暗道一声牛比。 对面岸上,千夫长金宫诚眼睁睁地看着秦琼把浮桥砸烂,不由急得抓狂,空有一千骑兵,却又无何奈何。 第198章 战歌 秦琼固执地抡动他的双锏,一路将浮桥砸得木屑纷飞,但他左肩上的伤口也因此而绽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肩背。窦线娘见状十分不忍,忽然醒起船中还有一些用来制作火箭的石油,便搬出来倒在桥面上,柳狗儿十分机灵地点了把火,于是桥面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其余战船上的隋兵见状也纷纷将船上剩下的石油丢到桥面上,很快,整座浮桥便都燃起了大火,对岸的高句丽骑兵更是只能望河轻叹了。 秦琼这时才松了口气,放下双锏跌坐在船上呼呼地喘气,看来他也不是铁打的。 “秦将军,我给你包扎伤口吧。”窦线娘拿出匕首和金创药等,准备给秦琼取出箭头止血。 秦琼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柳姑娘,还是我自己来吧,免得脏了你的手。”说完脱下上衣,把肩头露出,然后探手够住肩后那一小截箭杆,竟生生把血淋淋的箭头从肉里面拨了出来,登时鲜血直流。 柳狗儿倒也机灵,抢在窦线娘之前给秦琼上药止血,然后将伤口层层包扎起来,手法熟练,显然经常干这个。 秦琼连声道谢,柳狗儿一脸仰慕地道:“秦将军武功盖世,神勇无敌,能为秦将军包扎伤口是俺的荣幸,嘿嘿,秦将军以后得空能不能指点俺几招?” 秦琼苦笑道:“原来你小子也是无利不起早,也罢,回头本将军便指点你几招,不过你小子是不是身在宝山不识宝,高公子一身武艺奇高,何必舍近求远?” 柳狗儿谄笑道:“高公子不是天赋异禀嘛,他的武艺俺学不来,而且高公子已经指点过俺射箭了。” 秦琼瞥了一眼柳狗儿那副小身板,皱眉道:“所以你觉得自己能学得来某家的功夫?” 柳狗儿肯定地点了点头,估计觉得并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决心,又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那小得可怜的肱二头肌道:“秦将军别小看俺,俺的力气可不小。” 秦琼不由啼笑皆非,随口道:“再说吧。” 柳狗儿这小子倒是挺会打蛇随棍上,立即扑通地跪倒地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嘭嘭嘭就就叩了九个响头:“柳狗儿拜见师傅。” 秦琼不由目瞪口呆,最后苦笑着挥了挥手:“起来吧,某家指点功夫可以,但是拜师就免了吧。” 这怎么行?指点功夫的事可以免,但师徒之名不能免啊,柳狗儿这货明显只是想找个厉害的师傅罩着而已,见到秦琼不肯收徒,正准备厚着脸皮继续软磨硬泡,窦线娘看不过眼了,小蛮腰一叉,揪扯着耳朵把他提溜起来,这小子才消停了。 当秦琼等人靠船登岸,隋军已经完全占领了这边的水寨,寨中的高句丽守军不得不落荒而逃,只丢下满地的尸体和兵器,当然,此战隋军的伤亡也不小,直接阵亡超过两百人,伤了五百多人,其中四十八人重伤。 不过不管怎么说,隋军还是胜利了,终于渡过辽河,踏上了大隋的国土,活着的隋兵都露出了胜利喜悦,有人甚至激动得跪倒亲吻脚下的土地,更有人大哭大笑,状若疯癫。 裴行俨把长槊插在被鲜血浸润的地面上,单手叉腰,指着天空中的烈日破口大骂:“狗日的贼老天,老子回来了,老子活着回来了,哈哈哈!” 罗士信也有样学样把长枪插在地上,双手叉腰大笑道:“狗日的,俺罗士信也活着回来了。” 相对于众人的狂喜和激动,高不凡却表现得十分谨慎,眼下虽然成功渡过了辽河,但还没完全摆脱危险,别忘了那乙支文德还在攻打附近的怀远城呢,他麾下统率着五万大军,而这座浮桥正是乙支文德的粮道和后路,得闻后路被断,菊花被爆,乙支文德不抓狂才怪呢! 所以,高不凡估计乙支文德很快就会派兵来夺回浮桥,换而言之,此地不可再久留,必须立刻马上离开。只是……高不凡虽然料定乙支文德会派兵反扑,却没料到对方的反扑会来得那么的快,那么的猛烈! 隋军只是刚刚集结完毕,还没来得及掩埋同袍的尸体,一支步骑混合的高句丽军队便从东北边潮水般漫过来了,东北边正是怀远城所在的方向。 看着远处漫山遍野的高句丽士兵,隋兵们终于笑不出来了,仿佛坠入了冰窖当中,就连裴行俨和罗士信这两员悍将都禁不住变了面色,看这万头涌动的架势,来敌没有五千都有三千吧,真是应了那句乐极生悲。 高不凡面色凝重地凝视着对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头皮也禁不住阵阵发麻,这种情况下越是掉头逃跑死得越快,在战场上,用后背对着敌人是最愚蠢的,只有正面硬撼才能争得一线生机。 战争,从来都是狭路相勇者胜,谁怂谁输! 此时此刻,高不凡的脑海中仿佛响起了冲锋号的声音,顿时热血上涌,铮的一声拔出了横刀,竟然大声唱起歌来,众人不禁愕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被那雄浑而低沉的声音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息细听。 “如果国家遭受到侵犯, 热血男儿当自强。 喝干这碗家乡的酒, 壮士一去不复返。 滚滚大河,滔滔长江。 给我生命,给我力量。 就让鲜血染红最美的花, 洒在我的胸膛上。 战旗飘飘,战鼓响。 刀已出鞘,雷鸣电闪! 从来狭路相逢勇者胜。 向前进,向前进! 向前进,向前进! 战旗飘飘,战鼓响。 刀已出鞘,雷鸣电闪……” 很多年前,有一部火爆全中国的电视剧叫《亮剑》,高不凡前世作为一名军人,对这部剧真可谓达到痴迷的程度,以至于一听到这首主题曲便热血沸腾,此时此刻在战场上唱起来更是分外带感,激情澎湃。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高不凡唱的是一首战歌,军人的情怀都是朴素的,而且是共通的,这首《亮剑》的主题曲旋律雄壮豪迈,歌词简洁有力,撼人心弦,再加上高不凡此刻身临其境,歌声的感染力更是倍增,刹那间激起了在场所有军人的共鸣,不知不觉跟着哼唱起来。 “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 不知不觉间,隋兵们开始扯开喉咙嘶吼,本来低落的士气迅速攀升,战意空前高昂起来。 “战旗飘飘,战鼓响,刀已出鞘,雷鸣电闪……杀!”高不凡把歌词稍微改动了,但丝毫不影响歌曲的强大感染力,他长刀一指,迎着对面的高句丽军队率先冲杀上去。 隋兵们立即跟在后面潮水般扑上前,竟无人回头多看一眼,一往无前,狭路相逢勇者胜,前——进! 此时此刻,除了胜利,他们别无选择! 第199章 急惊风与慢郎中 王仁恭表字元实,甘肃天水人,也算是名门之后了,其父乃鄯州刺吏王猛,不过王仁恭此人并未依靠祖上余荫,而且屡立战功,深得隋文帝杨坚和今上杨广的信任和喜爱,官拜车骑大将军。 这次杨广东征高句丽,王仁恭以左光禄大夫一职,率一军出扶余道,受左卫大将军宇文述节制,结果宇文述在鸭绿水畔遭到惨败,数十万大军几乎尽墨,唯独王仁恭这一路得以保存,便担当起殿后的重任。 如今,王仁恭正率军一万镇守怀远城,抵挡乙支方德的五万大军,双方激战月余,王仁恭虽然未能把乙支文德击退,但也把怀远城守得固若金汤,成功阻挡住高句丽军队西进的步伐,粉碎乙支文德吞并大隋辽西郡的野心。 将近中午,烈日当空,怀远城内的镇守将军衙门前,两只石狮子几乎被晒得冒火,而此刻衙门的大堂里,左光禄大夫王仁恭的脑门也差点儿飙烟。 王仁恭现年五十岁许,头发纱冠,方面大耳,长须飘飘,本来看上去挺儒雅和气的一个人,此刻却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满眼的怒火,几乎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对面的那个人。 此刻站在王仁恭对面的这个人非但夷然不惧,还一脸鄙夷地“俯视”着前者,没错,就是俯视。王仁恭的身量本来并不算低,估计超过一米七五,但跟眼前这人一比,顿时“娇小”得像小学生似的。 此人的身高只怕有两米二三,雄壮得像头熊罴似的,满脸粗犷的络腮胡子,而且目生重瞳,仿佛长了四只眼睛似的,让人不寒栗。 如此奇人异相,想必大家都猜到了,此人正是鱼俱罗。去年底,义城公主出使契丹,杨广重新起用已经被贬为白身的鱼俱罗,派他到契丹保护义城公主,但却不封他一官半职,这无疑太坑了,不过鱼俱罗似乎并不太在乎,只要能领兵打将,即便只是白身他也愿意,可是让他当保镖保护一个妇人,他就很不乐意了,为此还跟传旨的李渊大闹一回。 但不知为何,顶天立地的鱼俱罗最后还是妥协了,赶到契丹盟帐保护义城公主,正好与前往契丹买马种的高不凡遇上了。 再后来,杨广在辽东战败,仓惶逃回柳城,百万大军也变成了肉包子打狗,义诚公主显然害怕契丹人听闻杨广惨败而倒向高句丽,所以连夜离开契丹盟帐,在柳城督军罗艺和鱼俱罗的保护下赶到了柳城。 此时的杨广刚从辽东逃回来,惊魂未定,但听闻义城公主来了,也很高兴地接见了她,待见到义城公主身边的鱼俱罗时,马上又想起此人的骁勇善战,于是便派他赶往怀远镇协助王仁恭阻击高句丽大军。 不过,杨广此人疑心病重,鱼俱罗天生双瞳,时人都说这是帝王之相,所以他心里始弱有一根刺,于是找借口把鱼俱罗一撸到底,从丰州总管一连数贬,最后干脆剥夺官职降为庶民。 尽管此时要借重鱼俱罗的才能,但杨广似乎仍不想封他官职,所以依旧让他以平民的身份到王仁恭麾下听命。 鱼俱罗虽然有点不爽,但既然能领兵打仗,他也就不计较了,痛快地赶到了怀远城。只是鱼俱罗此人性格狂傲不羁,而且能征惯战,战功兢兢,无论是资历还是功劳都在王仁恭之上,试问怎么可能服王仁恭管束? 鱼俱罗性格狂放不羁,行事也是雷厉风行,作风硬朗,疾如风烈似火,勇不可挡,而王仁恭却正好相反,行事谨慎,作风稳健,遇事喜欢从长计议。 如果说鱼俱罗是一股急惊风,那么王仁恭就是个慢郎中,两人根本尿不到一壶去,干架就在所难免了。 鱼俱罗一直不满王仁恭婴城固守的做法,他觉得龟缩在城中太被动了,而且也很没面子,必须主动出击,把高句丽大军给打回辽河对岸去。奈何王仁恭是主将,他不同意主动出击,一直压着,把鱼俱罗气得差点便秘,于是便给王仁恭起了个绰号叫“王八公”,只会躲在龟壳里缩头。 以鱼具罗的脾性,自然不会私下里说说,而是当着面叫王仁恭为王八公,饶是王仁恭脾好,也被气得不轻。 就在今天早上,怀远城外的高句丽大军突然有了异动,差不多五千步骑混合的队伍离开了,往西南边撤离,此举自然惊动了城中的王仁恭和鱼俱罗,二人一致认为,可能是浮桥出问题,因为西南方向正是浮桥的所在。 鱼俱罗觉得应该抓住机会,立即主动出城发动进攻,而王仁恭则要等探子查探清楚情况再决定是否出兵,于是两人便又干起来了。 鱼俱罗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件女人的亵衣,直接就扔王仁恭的脸上,骂道:“王八公,你他妈的就是只老王八,缩头乌龟,婆婆妈妈,没有半点男子气概,某家觉得这衣服适合你,穿上这一身,以后就叫王姑娘吧……呸,叫王婆才是。” 在场其他官员将领想笑又不敢笑,王仁恭脸都气绿了,厉声喝道:“鱼蛮子,你太混账了,真真气煞老夫也,来人,把这老混蛋绑起来,推出砍了脑袋。” 话音刚下,王仁恭的一队亲兵便冲了进来,鱼俱罗大喝一声:“谁敢?” 鱼俱罗这一声大喝可不得了,震得在场所有人耳朵嗡嗡直响,屋顶的浮尘沙沙地往下掉,那些亲兵都骇然定住了脚步。 鱼俱罗须发箕张,重瞳怒瞪,脖子上的青筋条条贲起,浑身衣服竟像打了气一般微微鼓起,就像一头狂暴的狮子,在场所有将领,包括王仁恭也禁不住胆寒。 “王大人息怒,鱼将军性格如此,何必跟他计较呢,鱼将军你也消消气,大敌当前,大家更应该团结合作不是?”在场的将领纷纷和起稀泥来。 王仁恭也就顺坡下驴,冷哼道:“也罢,本官也懒得跟你鱼蛮子一般见识,回头便禀明皇上,你自去皇上那领罪吧。” 鱼俱罗冷笑道:“皇上若要治某家的罪,某家屁都不放一个,但你王仁恭不配,老子当年在丰州杀突厥人的时候,你王仁恭也不知在哪玩泥巴呢。” 第200章 倾城而出 鱼俱罗确实战功赫赫不错,但王仁恭也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当年杨素率军北击突厥时,王仁恭也正好在其麾下听命,还因战功官拜上开府,虽然功劳不及被封为丰州总管的鱼俱罗,但至少不是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就这,鱼俱罗竟然还嘲笑他在不知哪撒尿和泥玩! 侮辱,简直是赤果果的侮辱! 不过,鱼俱罗都把女人的内衣扔王仁恭脸上,连这都能忍,王仁恭还有什么不能忍的,所以他忍了,不过却冷道:“鱼蛮子,随你怎么说,但现在本官是主将,在探子弄清楚状况之前,管你如何撒野,本官也不会出兵。” 鱼俱罗也知道拿王仁恭没办法,他只是气不顺闹一闹而已,冷笑道:“战机稍纵即逝,等你都打探清楚,那还打个屁。王仁恭,你这人太过瞻前顾后了,一味求稳,守成有余而进攻不足,所以你这辈子的成就也就这样了,永远都及不上某家。” 王仁恭淡道:“本官的确不如你鱼蛮子,如今才官拜左光禄大夫。” 打脸,这绝对是赤果果的打脸,因为鱼俱现在只是个白身,混了一辈子,功劳再大又如何,还不只是个平民百姓,有什么好神气的? 王仁恭这一记反击无疑正中鱼俱罗的痛点,后者当场便黑下脸来,心里憋屈却又无法反击,最后一甩衣袖便要离开大堂,结果刚迈出大门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惨叫一声,就好像撞在一堵墙上一般,直接便反弹出去,顺着台阶滚出了老远,连额头都磕破了。鱼俱罗正在气头上,一跨步便把那人提溜起来,神色狰狞地喝骂道:“狗东西瞎了狗眼。”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讨饶道:“属下有紧急军情上报,情急之下冲撞了鱼将军,属下罪该万死,鱼将军恕罪。” 鱼俱罗眼珠一转,连忙把此人放下来,急问道:“什么紧急军情?” 这名士兵显然是名斥候,立即答道:“也不知哪里来的一支隋军,把高句丽人搭的浮桥给烧毁了,乙支文德气派败坏地派了五千兵马反扑,如今正与那支毁桥的隋军在辽河边上激战呢。” 鱼俱罗愕了一下,继续表情精彩了,仰天哈哈狂笑三声,一把提起这名斥候转身返回了大堂中,一把扔到了王仁恭的面前。 其实王仁恭和堂内的其他武将已经听闻两人的对话了,此刻无不震惊相视。 “你都看清楚了,浮桥真的烧毁了?”王仁恭强抑住心中的激动,沉声问道。 斥候点头肯定地道:“属下看清楚了,不仅浮桥已经毁去,就连浮桥两端的水寨都毁去了,那支隋军好像是从河的对岸杀过来的。” 在场众人不由再次愕住了,河对岸?难道是一支失陷在高句丽境内的溃兵? 鱼俱罗又惊又喜,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问:“这支隋军有多少人?领兵的将军是谁?” 鱼俱罗手劲大,激动之下,这名斥候差点被揪得透不过气来,直翻白眼。鱼俱罗连忙松了手,斥候猛吸了数口气,这才答道:“大概一两千人吧,但是有数百骑,至于将军是哪个,属下却不清楚,因为这支隋军没有举军旗,不过战力非常强悍,竟然把五千高句丽大军给敌住了,而且他们一边战斗,还一边唱着战歌。小的听得热血沸腾,要不是还得回来向大人们禀报,属下都忍不住加入进去,与他们并肩作战了。” 王仁恭和众将领不由面面相觑,残兵?一两千人?还有数百是骑兵,甚至敌住了对方五千大军? 这些信息放在一起,实在太古怪了,关键这支隋军还没有举军旗,也不知是何人所率领,难道是乙支文德使的诡计,故意演戏诱咱们出城作战? 可是王仁恭转念一想,连浮桥和水寨都烧毁了,应该不是演戏,如果真是演戏,那代价也太大了,要知道浮桥可是高句丽军队的退路和粮道,乙支文德再傻也不可能干出自断后路的事情来吧? 鱼俱罗心中一动,问道:“他们唱的是什么战歌?” 斥候讪讪地道:“属下学不来,总之听了之后就好像有一团火在身体内燃烧,恨不得冲上去挥刀砍杀,就算是战死也在所不惜。” 鱼俱罗惊讶道:“真的假的,你这蠢货,难道就一句也没记住吗?” 斥候想了想道:“属下就记得一句,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刀已出鞘,雷鸣闪电……” 王仁恭不由傻了眼,这是什么劳什子战歌,闻所未闻呀! 古人的歌曲风格本来就与现代大相径庭,而且不会用如此直白简洁的歌词,彼如《秦风·无衣》中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而像《亮剑》主题曲这样的战歌,在古人听来自是新颖无比。 王仁恭等人一脸蒙懵,而鱼俱罗却是脑中灵光一闪,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人,那就是高不凡,这小子说话的风格和用词总是与时人迥异,莫非是他? 鱼俱罗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大声道:“管他是谁领的兵,管他唱的是什么鸟歌,既然浮桥被毁,高句人的后路和粮道便等于被切断了,此刻高句丽军队肯定已经人心浮动,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王仁恭,你要是想继续当缩头乌龟,那你就继续当吧,这回老子就算单枪匹马也得出城去杀他个痛快。” 其实,王仁恭只是谨慎罢了,并不是胆小,更不是愚蠢,又岂会错过如此大好时机,立即下令打开城门,全城守军几乎倾巢而出,而且还把麾下的一千骑兵大方地交由鱼俱罗率领。 毫无疑问,王仁恭的确是一名合格,而且颇有心胸的将领,鱼俱罗威猛绝伦,率领骑兵再合适不过了! “杀啊……” 怀远城的四门洞开,近万隋军像喊杀着,像潮水般涌出。鱼俱罗早就憋坏了,此刻率领一千骑杀出城外,简直就像出海蛟龙一般,勇不可挡…… 紧接着,一场激烈的大决战便在怀远城下拉开了序幕。 第201章 重装具甲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争的成败,很大程度取决于后勤供应,如果后勤物资供应不上,士兵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要武器没武器,挨冻受饿,还两手空空,那还打个屁的仗啊?战败也就在所难免了。 换而言之,粮道就相当于一支军队的生命脐带,一旦粮道被掐断,军队无法获得后勤补给,那么距离这支军队的溃败之日也就不远了,而且粮道被掐断的消息一经传开,必然会导致军心不稳,士气低迷,从而加速溃败。 正所谓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后方浮桥被毁的消息很快便在高句丽军队中传开来了,再加上围攻怀远城已有月余,高句丽军队的士气本来已经回落,浮桥被毁的消息一经传开,瞬时全军震动,随之而来的恐慌情绪迅速弥漫全军,士气低落至冰点,任由乙支文德如何安抚也于事无补,而这个时候,怀远城中的隋军抓住时机倾巢而出,无疑切中了高句丽军队的要害。 此时此刻,乙支文德看着怀远城中蜂拥杀出的隋军,禁不住长叹一声,王仁恭果然名不虚传,用兵谨慎却不拘泥,眼光独辣,这时机抓得真他娘的准,这下自己有麻烦了。 不过,乙支文德麾下坐拥近五万大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而且,看着四门洞开的怀远城,乙支文德甚至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趁机拿下怀远城,那么他不仅能化险为夷,甚至能反败为胜,一举吞并大隋的辽西郡。 毫无疑问,乙支文德的确是个能人,也难怪会被高句丽国王所倚重的,如此不利的形势下非但不想着撤退保命,反而决定主动进攻。 只是乙支文德有一点失算了,那就是怀远城中不单单只有一个善守的王仁恭,而且还有一个善攻的鱼俱罗,此人就是个天生的沙场杀神,鬼王一般的凶煞,当年他担任丰州总管时,就连以凶悍著称的突厥人也被他杀得魂飞魄散,闻风丧胆,不敢再越雷池半步,自此,只要鱼俱罗在丰州总管任上一日,突厥人便一日不敢南下牧马。 隆隆隆…… 马蹄声如同闷雷般响起,一支铁骑从城门内杀了出来,就像一股刚铁洪流,又像一堵铁墙在移动,震得整座怀远城都在微微晃动一般。 没错,王仁恭麾下的骑兵虽然只有一千,却是一支重装具甲铁骑,不仅马上骑士浑身披着铁甲,就连战马也披了马铠,戴着面帘、鸡颈和当胸,只有双眼和下面的四蹄没有防御,一眼看上去就像一头钢铁巨兽,让人不寒而栗。 鱼俱罗倒是没有披挂,因为他身量巨大,一时间也找不到适合他穿的铁甲,不过,光是他本人坐在马上,就仿佛一座铁塔一般,即便不披甲,依旧极具视觉冲击力。 看着这支钢铁洪流一般的骑兵从城门中杀出来,对面的高句丽士兵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就连乙支文德都变了面色。 “哈哈,乙支文德小儿,某家鱼俱罗,有种出阵与某家一战。”鱼俱罗声如炸雷,所使的兵器更是让人乍舌,那是一柄厚背鬼头砍刀,跟块门板似的,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斤吧,端的是吓人。 鱼俱罗率着这一千具甲铁骑,就像坦克般向着高句丽军队的战阵平推过去,那轰隆的马蹄声震得地动山摇,心血少点只怕都能当场吓死过去。 “放箭!”高句丽军队的战阵中万箭齐发,像雨点倾泻。 “来得好!”鱼俱罗哈哈狂笑,只是一伏身,把厚背大砍刀竖起,密集的箭雨便叮叮当当地射在刀身上,根本没能伤到他分毫,这也是绝了,鱼俱罗这柄门板似的大砍刀只要一竖起,竟能当成盾牌来使用。 当当当…… 但见箭如雨下,具甲铁骑却几乎毫发无损,不管是骑士和战马都披着铁甲呢,根本不惧箭矢,除非是刚好射中马脚,又或者是床弩和投矛之类的重型兵器,否则对具甲铁骑来讲,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眼看着隋军的铁骑在箭雨下几乎毫发无损,高句丽的战阵明显开始骚动起来,尤其是位于战阵最前的刀盾手和长矛手,无不面如土色,两股颤颤,要不是有军纪约束着,只怕已经扔下兵器四散逃命了。 “矛!”乙支文德眼看箭矢作用不大,便果断命令掷矛手掷出短矛。 数以百计的短矛从高句丽军队的战阵中掷出,天空也顿时为之一暗,这回鱼俱罗倒是不敢怠慢了,厉声大喝:“举盾。” 铁骑兵们纷纷举起盾牌,势大力沉的铁矛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盾墙上,瞬时火星四溅,一些直接洞穿了骑兵的铁盾,更多的被格飞出去,部份骑兵则被巨力撞得滚落马下,随即被身后同伴的战马踩死。 重装铁骑兵的优势很明显,但劣势同样也很明显,那就是速度慢,难转向,骑兵只要跌落马下,基本就没救了,这身铠甲实在太重,连爬起来都难,若没有同伴救援,只能任人由敌人宰割。 在损失了一些人马后,鱼俱罗终于率着这支重骑杀到了高句丽的战阵前,接下来的一幕只能用“绞肉机”三个字来形容。 没错,此刻的重装铁骑就好像一台绞肉机,倾刻把战阵最前的高句丽刀盾手和长枪兵绞得粉碎,并且摧枯拉朽般往前推进着,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他们的步伐,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的断肢残臂。 乙支文德急调骑兵上前抵挡,但也只能暂时延缓重装铁骑推进的速度而已,而此时,鱼俱罗那柄大砍刀展现出极为狂暴的杀伤力,一刀下去,人马俱碎,端的恐怖。 鱼俱罗憋屈了多年,今日终于有机会再次征战沙场了,仿佛有使不尽的力气,一柄上百斤重的大砍刀使得如同狂风一般,触之者死,碰之者亡,竟无人是他一个会合之敌,杀得那些高句丽骑兵心胆俱丧,纷纷惊惧地躲避…… 第202章 痛打落水狗 其实,对付重装铁骑也不是没有办法,譬如挖壕沟,用勾镰枪勾马脚等,只是乙支文德率五万大军攻打怀远城,乃主攻的一方,在城外挖壕沟岂不是给自己添堵? 现在隋军突然从城中主动杀出,攻守易势,乙支文德想挖壕沟也来不及了,所以只能用尽一切手段去消耗隋军铁骑的体力。重装铁骑的威力无疑是巨大的,但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不能持久,时间一长,再神骏的战马也给你累趴下,毕竟负重量太大了。 然而,在一支重装铁骑累趴下之前,他都是无敌的,你除了逃跑,就只能用人命去填。乙支文德显然还不想逃跑,因为他仍然试图反败为胜,夺取怀远城,所以他便拿人命去填了。 没错,乙支文德麾下的确是人多,有五万多人呢,即便站着让鱼俱罗的铁骑砍杀,累死他们也杀不完,只是不是人人都不怕死的,看着同伴被斩瓜切菜般杀戮,其他高句丽将士难道不会害怕?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所以,很快便有高句丽将士临阵退缩了,一开始乙之文德还约束得住,但随着伤亡越来越大,渐渐便难以约束了,再加上浮桥被毁,粮道和后路被断,军心早就不稳,现在再被鱼俱罗率铁骑这一通冲杀,阵脚不乱才怪呢。 这个时候,王仁恭也亲自指挥步兵,紧跟在重装骑兵后面一通掩杀,登时杀得高句丽军队节节后退。 在这种规模的大战之下,个人意志真的显得微不足道,乙支文德虽然很想反败为胜,但是形势比人强啊,隋军的重装骑兵还没累趴,他的战阵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了,无奈之下只能下令撤退,以便脱离接触。 那些高句丽将士早就无心恋战了,撤退的命令一下,立即便潮水般退却,有多快跑多快,只想离开隋军的重装铁骑越远越好。 这个时候,重装铁骑的劣势便表现出来了,速度太慢,只要敌人逃跑,铁骑便实在没办法了,不过把敌人杀得溃逃,重装铁骑也算是完成了使命。 鱼俱罗率着铁骑追杀出里许,砍碎了几名跑得慢的高句丽骑兵,终于停了下来,他身后的重骑兵们也纷纷勒住马,人马都累得呼哧呼哧地喘大气。 鱼俱罗虽然天生神力,武功奇高,但挥动上百斤的巨刃厮杀了近半个时辰,依旧累得不轻,他胯下的战马更惨,此时都有点站不稳了,四蹄一个劲地打颤,终于悲啸一声趴倒在地,痛苦地口吐白沫。 鱼俱罗把大砍刀插在地上,卸下战马身上的铠甲护具,摸了摸马首道:“好畜牲。” 不用鱼俱罗吩咐,便有一名士兵把备用的马匹牵了过来,敬畏地道:“鱼将军请上马。” “把本将军的大刀抬回去。”鱼俱罗吩咐士兵把自己那柄大砍刀抬走,换了一柄寻常的马刀重新上马,然后继续策马追赶,倒不是还没杀过瘾,而去要去看看那支突然从天而降,断了乙支文德后路的隋军到底是何方神圣。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败势已成,乙支文德也无力回天,只能命人高举着军旗,尽量聚集起败兵往一个方向撤退,而王仁恭自然不会放过如此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所以率着大军一路咬尾追砍,穷追不舍,誓要把对方打残才罢休。 ………… 此时此刻,太阳已经过了中天,高不凡浑身浴血,手中的刀已经砍得卷起了了刃口,而窦线娘的坐骑早就中箭倒毙,这时正与高不凡共乘一骑,一手搂住高不凡的腰,一手挥动短剑左右刺杀。 裴行俨、秦琼、罗士信、刘武周……所有人都杀红了眼,隋兵们高唱着战歌往前冲杀,有的人跌倒了再站起来,有的人跌倒了就此长眠。 一路战歌,一路鲜血,没有人回头,只是用尽力气挥出长刀,一往无前,就好像战歌里所唱的,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 也不知厮杀了多久,也不知多少弟兄倒在了这条血路上,众人忽觉压力一空,身边竟然没了敌人,原来不知不觉间,大家竟然把敌阵给杀了个通透,而敌人显然也无心恋战,竟然头也不回地跑到了河边,争先恐后地抢上河边的船只。 话说高不凡等人虽然毁了浮桥,毁了水寨,但是水寨码头上的几十艏船却没有毁去,此时便成了高句丽士兵争抢的目标,为了争夺船只,他们甚至不惜互相扭打起来。 隋兵们见到这一幕,不由面面相觑,高不凡却是心中一动,紧接着面色急变,大喝:“所有人跟上!”说完策马往西北边驰去。 秦琼和裴行俨这时也意识到什么,异口同声地大叫:“快跟上。” 隋兵们立即下意识地跟着往西北边跑,刚跑出里许,便见东北边万头涌动,数万高句丽溃兵竟像洪水般迅速漫了过来。 “天啊!”隋兵们都吓傻了一般,如同坠入了冰窖一般,就连裴地俨等人也是后背凉嗖嗖的。 幸好,大家很快便发现这些高句丽士兵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且神色慌张,丢盔弃甲的,分明就是一支溃兵。 刘武周惊喜地道:“莫非是王仁恭大人击败乙支文德?” 话音刚下,大家便见到咬在高句丽军队后面追杀的隋军了,但见一面大旗高高飘扬,上绣着一个斗大的“隋”字,另有一面战旗上绣着一个“王”字,端的是威风凛凛。 秦琼点头道:“看来还真是王大人到了。” 高不凡不禁长吁了口气,暗忖,看来这个王仁恭确实有两把刷子,时机倒是把握得挺好。 “高公子,王大人到了,咱们不如杀回去助王大人一臂之力如何?”秦琼提议道,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机会。 高不凡本来不太感冒,但见裴行俨也是一脸的跃跃欲试,显也是想趁此机会在王仁恭面前表现一番,便点了点头道:“也好,不过要量力而行。” 于是乎,众人又掉头杀了回去,不过这次的心境却大不一样了,之前是为了活下去而拼命,而现在却是痛打落水狗,所以轻松多了。 第203章 鱼蛮子的小兄弟 此时的辽河边上又重演了差不多两个月前的那一幕,但不同的是角色转换了,上一次是隋军兵败仓惶渡河北逃,被高句丽军队衔尾追杀,而这一次却是高句丽军队兵败渡河南逃,被隋军咬尾追击,结果都是兵败的一方死伤惨重,几近全军覆没。 辽河上的浮桥已经被烧毁了,乙支文德麾下的数万大军熙熙攘攘地拥挤在河边,为了争夺船只而自相残杀,自相践踏,隋军则趁机在外围反复冲杀,不断地收割人命,大量的高句士兵惊慌之下选择了跳河逃生,结果被淹死者不计其数,河面上漂满了尸体,场面触目惊心。 辽河对岸的金宫诚和乙支清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花了半天时间,终于调来数十艏大小船只,火速划往对岸协助高句丽军队撤退。 乙支文德本来还试图整顿队伍迎战的,可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慌乱之下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建制全乱套了,再加上隋兵还在外围不断地冲杀蚕食,队伍如何能整顿得起来? 最后乙支文德只能长叹一声,在亲兵的护卫之下匆匆登上了一只小船,向对岸火速逃命去了。 嗖…… 正当乙支文德所乘的船驶出了十数米,一支劲箭便破空而至,直取他的咽喉,端的是快狠准。乙支文德急忙挥刀将来箭斩落,而此时另外两箭也接踵而至了,分取他的双目。 乙支文德大吃一惊,连忙把脑袋一缩,两支利箭便间不容发地从他头顶飞过,正中其身后一名亲兵的胸口,竟直接射穿了皮革透胸而过,这名亲兵当场便气绝身亡了,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乙支文德又惊又怒,目光如电往岸上扫视,寻找射箭之人,很快,一条似曾相识的身影便映入他的眼帘,那是一名骑在大青马上的玄衣少年,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手里正挽着一张角弓,并且挑衅地朝他竖起了右手的三头指头。 乙支文德脑海中灵光一闪,脸色瞬间冷沉似水,暗道,原来是这小子,敢情那次掉进冰河里居然没死! 乙支文德终于想起了,这小子就是上次在抚余城中为救一女子,被自己射了三箭的隋国少年,后来在自己和冷楼的联手下,这小子和楼使寒月一起掉进了冰河中,当时自己还料定他们必死无疑呢,所以匆匆离开了,但是冷楼却在那守了近半个小时,直到河面的洞口重新结上冰才离开,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能活下来,真特么的命大,现在还还了自己三箭,妈的,浮桥不会也是这小子带人毁掉的吧? “既然这小子还活着,那么楼使寒月也极有可能活着,此事得尽快告诉冷楼才行!”乙支文德暗忖。 高不凡射了乙支文德三箭,总算出了当日的一口恶气,倒是没再射箭,因为他也明白,以乙支文德的身手,这种情况下射中他的可能不大,没必要再浪费力气,所以收起了角弓。 窦线娘坐在后面,双手紧紧搂着高大哥的腰,低声问道:“高大哥,那个将军好像就是在抚余城中用箭射你的那人。” 高不凡点头道:“没错,就是他,乙支文德!” “原来这家伙就是乙支文德,身手真厉害!”窦线娘吐了吐舌道。 高不凡剑眉扬了扬,以前不敢说,但现在他有绝对信心打赢乙支文德,特别是在水里,分分钟可以干掉对方,只是没这个必要罢了,毕竟线娘这妮子正在身边,总不能扔下她不管,跳河去追杀乙支文德,不值得! 且说乙支文德这一逃,留在这边岸上的高句丽溃兵便更加的混乱了,要么被隋军砍死,要么跳河淹死,当然,也可以选择放下武器投降…… 王仁恭并没有亲自下场厮杀,而是在亲兵的护卫下观战,他早就留意到高不凡这支奇怪的队伍了,却没有派人上前来打招呼,而是暗中仔细观察。 “奇了,这支队伍战力的确很强悍,特别是那几员猛将,身手都相当了得,可是都面生得很呀。”王仁恭身边一名幕僚奇怪道。 王仁恭捋须微笑道:“你的眼神还不如本官,呶,那个使双锏的叫秦琼,字叔宝,是来护儿将军麾下的偏将,老夫曾经见过一面,挺厉害的一个人物,一双铁锏各重四十斤,很好认。” 幕僚一拍额头道:“原来是他,王大人真是好记性……哎哟,鄙人忽然醒起来了,那个使马槊的小伙不会是裴仁基裴大人家的大郎吧?” 王仁恭哈哈一笑道:“可不正是,老裴生了个好儿子呀,羡煞旁人了。” 幕僚一拍额头道:“难怪如此神勇,真是虎父无犬子,那个使黑铁枪的汉子也挺厉害的,不知王大人可认得此人的来历?” 王仁恭摇头道:“那本官倒未曾认出来,等结束了再问问。” 这时,另一名幕僚神色古怪道:“大人你看那名骑青马带个女子的少年,身手也相当了得,而且其他人好像都听他的,莫非也是哪位公爷家的儿郎?” 王仁恭早就注意到高不凡了,只是搜尽了枯肠也认不得是那一家的公子。 正在此时,鱼俱罗终于打马赶到了,定神往战场上搜视了片刻,重瞳很快便锁定了高不凡,没办法,高不凡的大青马太扎眼了,而且背后还带着个红装少女左冲右杀,如此骚包拉风,就算是瞎子都能见到了。 “哈哈,果然不出某家所料,真是这小子!”鱼俱罗开心地大笑起来,他和高不凡有过命之交,此刻战场上重逢,自然十分高兴,再加上高不凡这次真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断了乙支文德的后路,这才有今天之大胜,回头他若能因功官复原职,还得多谢高不凡呢。 “咦,莫非鱼蛮子你认得那名黑衣少年?”王仁恭禁不住眼珠一转,问道。 鱼俱罗现在心情好,倒懒得跟王仁恭计较,得意地道:“那小子叫高不凡,表字长卿,渤海高氏,瑯琊王之后,也是跟某家有过命交情的小兄弟!” 王仁恭和幕僚们都不禁微微动容,倒不是因为高不凡是渤海高氏之后,毕竟渤海高氏早就没落了,论起门阀来还排不上号,大家震惊的是鱼俱罗竟称高不凡为小兄弟。 谁不知鱼蛮子目高于顶,性格狂放不羁,竟然称一名少年为小兄弟,可见这个高不凡的确不简单。 鱼俱罗见状更得意了,他向来瞧不起人,但如果一个人能入他眼,他就能当宝一样对待,此时自然更要替高不凡抬举造势了,得意地笑道:“你们别看高长卿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去年不仅协助驾部员外郎李靖剿灭了高鸡泊中的大盗张金称,年前还在契丹与某家一道保护可敦,挫败了镜花水月楼杀手的刺杀行动,深受可敦的赏识,可敦甚至有意将其纳入麾下担任骑兵千夫长呢。” 王仁恭不由大为动容,脱口道:“那此子的确非凡,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 鱼俱罗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嘿笑道:“估计跟他马后这名女子有关,嘿,这小子……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呀,待会某家再问问他,不过这回王八公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了,浮桥定是这小子带人毁去的。” 王仁恭差点被噎着,面色一沉便不再理会鱼俱罗,不过他也看得出,高不凡的确是那支队伍的首领,这点是毋容置疑的。 第204章 沙场重逢 鱼俱罗是个闲不住的,和王仁恭得瑟了几句便策马加入了战斗,纵马来回砍杀,简直如鱼得水,并且乐此不疲。裴行俨、秦琼和罗士信三人无疑都是沙场猛将,但杀起人来跟鱼俱罗相比还是差了点气势。但见鱼俱罗就好像一驾狂暴的战车般横冲直撞,一刀下去,就没有那具尸体能是完整的,充斥着一种暴力的美感,但是画面也太过血腥了些。 正率骑兵冲杀的秦、罗、裴三人都禁不住纷纷侧目,暗暗猜测这位猛人的身份。 而这时鱼俱罗已经杀至高不凡的身边,抢先一刀将一名高句丽骑兵斩成两段,然后哈哈大笑道:“高小兄弟,别来无恙呼?” 高不凡早就留意到鱼俱罗了,挥刀砍翻另一名高句丽骑兵,这才微笑道:“鱼前辈缘何在此?” 鱼俱罗反问:“某家还想问你呢,浮桥是你小子带人烧掉的吧?” 高不凡点头道:“算是吧,此事说来话长,等结束了再与鱼前辈你细说。” 鱼俱罗大笑道:“某家就知道是高小兄弟你干的,也只有你小子能唱出如此古怪的战歌,也好,等战斗结束了咱们再聚话吧,咱哥俩也很久没有并肩作战了。”说完马刀一挥,又开始冲杀起来。 窦线娘不由暗暗咋舌,秦琼、裴行俨和罗士信已经勇猛不可挡了,但跟一位相比,竟然似乎还有所不及,看来杨广虽然昏暴,但麾下却也猛将如云。念及此,窦线娘不由为孙安祖叔叔担忧起来,孙叔叔听了阿爹的建议,遁入高鸡泊中竖起义旗反隋,也不知是祸是福。 一想到孙安祖,窦线娘马上又想到自己的父亲窦建德,顿时黯然神伤,阿爹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这次杨广东征失败,百万大军死的死散的散,阿爹也许早就命殒沙场了,即便还活着,估计也成了高句丽人的俘虏。 当…… 窦线娘正分神间,一支流矢向着她袭来,幸好高不凡反应快,迅速回身挥刀将来箭击落。窦线娘不由吓得小脸煞白,倒是不敢再胡思乱想了,集中精神迎敌。 这一场大战一直持续到黄昏才结束,尽管对岸派出了船只救援,但乙支文德麾的五万大军还是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不到三千人成功逃回辽东城,其中绝大部份被淹死,还有部份被隋军砍杀,另外还被隋军俘虏了八千人之多。 此战,隋军大获全胜,总算挽回了些许颜面,要不然杨广此次东征高句丽真的是颜面扫地,百万大军尽墨,面子里子都丢精光了。 残阳如血,河水滔滔,隋军在河边打扫战场,高不凡等人此刻却站在王仁恭和鱼俱罗的面前。 只见王仁恭一边捋着长须,一边打量着高不凡等人,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不得不说,王仁恭的卖相不俗,体型微胖,看上去很有福气,笑容也很有亲和力,指了指裴行俨道:“裴大郎,你可认得本官?” 裴行俨的老子裴仁基跟王仁恭官职相当,都是以左光禄大夫的身份率一军,受左卫大将军宇文述的节制,不过裴仁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所率的一军出几乎全折在鸭绿水畔了,只有那本人和有限的亲兵侥幸逃生回来。 裴行俨恭敬地答道:“行俨自是认得,行俨见过王大人,敢问王大人,家父如今可安好?” 王仁恭点了点头道:“令尊无恙,如今正在柳城伴驾。” “谢过王大人告知。”裴行俨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只是王仁恭并未告诉他,裴仁基由于战败,已经被皇上削职了,另外,就连左卫大将军宇文述,也就是宇文化及他老子也同样被罢免了,几乎所有战败的将领都不例外,包括统率水师的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 这时,王仁恭又指了指秦琼道:“你叫秦叔宝是吧?在来护儿大将军麾下效力。” 秦琼连忙道:“属下正是秦琼,没想到王大人竟然认识属下,属下真是受宠若惊。” 王仁恭微笑道:“秦将军乃来护儿大将军麾下的悍将,一双铁锏打遍军中无敌手,本官又岂会不认识,这位小将本官倒是不认得。” 罗士信立即上前一步,声如洪钟地道:“俺叫罗士信,也在来护儿大将军麾下效力。” 王仁恭赞道:“真是好一员虎将。”然后目光又望向刘武周。 刘武周暗喜,终于轮到自己露脸了,连忙行礼道:“属下刘武周,在杨太仆麾下效命。” 王仁恭微笑道:“原来是杨太仆麾下,现任何军职?” 刘武周心中一阵激动,急忙答道:“回大人,属下在杨太仆麾下任队正。” 王仁恭闻言亦是心中微喜,其实无论秦琼、还是罗士信,抑或裴行俨他都很中意,渴望拉到自己的麾下,不过秦琼和罗士信是大将军来护儿的麾下,而裴行俨则是千牛备身,皇上的侍卫,均不适合拉拢,倒是只有这个刘武周合适。 因为刘武周只是太仆寺卿杨义臣麾下一名小小的队正,如果他王仁恭开口要人,想必杨义臣也不会拒绝的,所以王仁恭微笑道:“本官麾下正缺一名旅帅,刘队正可愿意转到本官麾下效力?” 刘武周大喜过望,自然表示愿意。 最后,王仁恭才把目投到了高不凡身上,裴行俨已经抢先介绍道:“王大人,此乃高不凡,表字长卿……” 王仁恭微笑着打断道:“本官知道,渤海高氏,瑯琊王的后人是吧?” 裴行俨喜道:“原来王大人也认识长卿啊,这次咱们能从对岸杀回来,全赖长卿领兵有方。” 王仁恭微笑道:“本官也是听鱼将军说起的,高公子真是后生可畏呀。” 高不凡连忙道:“王大人过誉了,愧不敢当。” 旁边的鱼俱罗插口道:“王仁恭,高长卿你就别想招纳了,你老小子还不配。” 王仁恭不由老脸微窘,高不凡只是个白身,本来是最好的拉拢对象,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可敦看中的人他又怎敢拉拢,再加上有鱼蛮子这层关系,他早就死心了,要不然也不会最后才跟高不凡搭话。 不过,被鱼俱罗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说不配,王仁恭脸上还是有点挂不住,幸而高不凡情商高,立即道:“鱼前辈玩笑开大了,在下何德何能,也配让王大人招纳。” 王仁恭闻言面色稍霁,倒是越发看高不凡顺眼了,要不是高不凡已经被可敦看中,他还真想出言招纳,顺便恶心一下鱼蛮子这个老混蛋。 “高公子谦虚了。”王仁恭捋着长须微笑道:“这位姑娘定是高公子的红颜知己了?果然生得花容月貌,灵气逼人。” 窦线娘不由霞飞双颊,羞涩地低下头来,高不凡淡定地介绍道:“线娘,快见过王大人和鱼前辈。” 窦线娘连忙施礼道:“柳线娘见过王大人和鱼前辈。” 王仁恭呵呵笑道:“柳姑娘不必多礼。” 鱼俱罗皱了皱眉,高不凡不由暗叫不妙,因为当初第一次遇到鱼俱罗时,窦线娘也在场,受伤正发着烧,最后还是吃了鱼俱罗的赠药才退烧了,所以鱼俱罗知道窦线娘姓窦,只不知他现在还记不记得。 幸好,鱼俱罗只是皱了皱眉,并无其他异常,甚至还调侃了一句:“果真是红颜祸水,难怪高小兄弟不惜单枪匹马跑去抚余城救你。” 窦线娘顿时又红了俏脸,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下意识地往高不凡身边靠了靠。 第205章 收益 这一夜,高不凡等人就驻扎在辽河边上,不过王仁恭并没有亏待大家,命人从怀远城中运来了丰盛的酒菜犒劳一众将士,还亲自向众将士敬酒并且勉励一番,不过随后也把高不凡等人缴获的六百多匹战马给收走了,并美其名曰:向皇上献马报捷,顺便为大家请功。 高不凡虽然性子洒脱豁达,但眼睁睁地看着六百多匹战马被收走,多少有点肉疼,要是能把这些马带回飞鹰马场多好,只怕老爹和夏管家要高兴坏了,不过,隋兵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自然都是属于朝廷的,除非自己自立山头反隋吧。 而现在自立山头反隋显然不是个好主意,尽管杨广此次东征失败已经极大地动摇了国本,葬送了大隋的国运,但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以大隋殷实的底子,要想收拾几股带头造反的势力还是有余力的。 纵观历史上朝代更替的先例,皇朝末年最先举起义旗造反的势力都是炮灰,而最后撷取果实的都是后发先至的“精明人”,汉高祖刘邦如是,唐高祖李渊如是,明太祖朱元璋亦如是,就连后来的清兵入关也是捡了闯王李自成的便宜。 所以说,一个皇朝末年最先起来造反的那一批人,绝大部份都只是炮灰,真命天子这个时候都会做个“安静的美男子”,等炮灰们和朝廷死磕得差不多了,这才登高一呼,猛踩油门,后发先至夺取胜利果实。 言归正传,且说王仁恭敬完酒,发表完“演讲”后,便带着六百多匹战马便拍拍屁股走人了,而众将士则继续开怀痛饮,庆祝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同时也庆祝大家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终于活着回到了大隋。 所有人都争相向高不凡敬酒,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感激,正是高公子的智勇双全,运筹帷握,实现了带大家归国回家的承诺,尽管这过程中有不少弟兄死去了,但活下来的人更多,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更应该心存感激。 所有战马都被王仁恭要走了,麾下的兵将也得还给朝廷,对高不凡来说,此番出生入死似乎就是一场白忙活,其实不然,高不凡此番辛苦的收益还是相当可观的,那就是名气、人脉、威望、友情和人情等。 这些东西都是无形的,却非常宝贵,名气就好比后世的名星流量,是能够兑现的。凭什么有人登高一呼,应者云集?靠的就是名气和威望。 至于人脉、友情和人情就更不消说了,其作用比名气来得还要牢靠,其中友情无疑是最牢靠的,裴行俨就是高不凡此番经历结交的铁哥们,而秦琼和罗士信只能算到人脉和人情的范筹,至于王仁恭、刘武周和郭子胜等人,只能算作人脉,倒是鱼俱罗也勉强算到友情的行例,不过鱼俱罗虽然行事狂放不羁,但骨子里却是大隋的死忠分子,若高不凡敢竖旗造反,他会毫不犹豫挥刀相向。 “高公子,属下敬你一杯。”刘武周也拿着酒杯行到了高不凡的面前。 “不敢当,以后要称刘兄为刘族帅了,可喜可贺。”高不凡微笑着将酒一饮而尽。 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刘武周难得露出了真诚的笑容,拱手道:“这都是托高公子的福啊,此番高公子立下大功,声名远播,又得可敦和鱼将军的赏识,青云直上指日可待了,在下还望高公子日后念在曾经并肩作战一场的份上,提携在下一番呢。” 刘武周当初赌气离家从军,发誓要功成名就衣锦还乡,所以功名利禄的心思极重,眼见高不凡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自然趁机搞好关系。 高不凡笑了笑道:“指不定在下日后还要刘兄提携呢。” 刘武周呵呵一笑,又客套了一番便识趣地退了回去,高不凡不冷不热的态度显然并不想与自己深交。 高不凡虽然海量,但也架不住敬酒的人多,渐渐便有了一丝醉意,窦线娘这妮子贪杯,也不知什么时候醉倒,趴在高不凡一边大腿上睡觉了,俏脸红扑扑的,像只乖巧的小猫咪。 裴行俨的情绪似乎并不高,一言不发地喝着闷酒,高不凡撞了一下前者的肩头,微笑道:“立了大功还不高兴?” 裴行俨苦笑道:“可是我爹吃了败仗,被皇上削职了,刚才王大人告诉我的。” 高不凡淡定地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是理所当然的,况且世间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不就是削职么,又不是削脑袋,有什么好愁的,说不定皇上回头需要用人,你爹又官复原职了。” 裴行俨闻言精神一振,笑道:“说的也是,不就是削职嘛,多大的事,还是长卿你洒脱,我决定向你学习,来,咱们来痛饮一杯。” 高不凡和裴行俨对饮了一杯,调侃道:“行俨可别学我,我只是个马倌儿,你可是堂堂千牛备身,此番立下大功,加官晋爵是必须的。” 裴行俨摇头道:“若论功劳,长卿你比我大得多,皇上定少不了赏赐,对了,鱼将军说可敦曾想招纳长卿你?” 高不凡坦然地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我这个人喜欢无拘无束,不是当官的料,所以拒绝了。” 裴行俨佩服地道:“长卿的胆子可真大,据说可敦为人强势,你竟然敢拒绝他,而且还……” “还有命活到现在是吧?”高不凡问。 裴行俨微窘,点了点头,高不凡笑道:“可敦强势不假,但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我只说不想当突厥的官,她也就没再强人所难了。” 裴行俨竖起大拇指道:“长卿果然机智,不过你不当突厥的官是对的,启民可汗在生时还好,现在的始毕可汗对大隋有不臣之心,两国起纷争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如果战事一起,长卿如何自处?” 高不凡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伸手扶住窦线娘差点滑落的脑瓜,又很自然地理了理小妮子脑后的长发。 这时裴行俨却有点担忧地问道:“长卿既然不想当官,那如果皇上封你官,难道你也要拒绝不成?” 高不凡闻言沉吟了,这次自己无疑立了大功,为杨广挽回了东征失败的面子,以杨广那好面子的性格,还真有可能封个官给自己当当,顺便树个典型什么的,这倒是个麻烦,当吧,大隋就要树倒猢狲散了,不当吧,拂了杨广的面子,只怕会脑袋不保。 裴行俨见高不凡剑眉紧锁,不由好笑道:“长卿只怕是咱们大隋第一个愁当官的人了,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长卿你不是喜欢无句无束吗?那就弄个闲职来当就行了,最好是外放的闲职,既清闲又没人管。” 高不凡心中一动,不过马上又苦笑道:“你以为朝廷是我开的,想当什么官就能当什么官。” 裴行俨暗汗道:“长卿这句话不妥,咱们私下开开玩笑无所谓,若是传到有心人耳中,只怕会惹来麻烦。” 高不凡淡定地微笑道:“放心,也就是行俨你而已,我不傻。” 裴行俨闻言不由心中感动,看来长卿的确把自己当成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了,于是拿起酒坛亲自给高不凡满了一碗,郑重地道:“行俨再敬长卿一杯,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干!” “干……干,喝喝!”醉得迷迷糊糊的窦线娘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里嘟哝着:“拿酒来!” 高不凡既好气又好笑,连忙扶住她的纤腰,单手举碗与裴行俨一饮而尽。 “夜深了,长卿还是扶线娘回去休息吧。”裴行俨眼神暧昧地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然后便站起来径自离开了。 “裴大哥……哎,老裴,别走啊,满上,姑奶奶还能喝!”窦线娘向着裴行俨隔空虚抓。 裴行俨差点一头栽倒,回头苦笑一下,转身继续走远了。 “哎,老裴这怂货,高大哥,咱们自己喝,不醉无归,干!”窦线娘嘴里嚷嚷着,醉眼朦胧地抬起头,咦了一声:“怎么有两个高大哥!”说完抬头往高不凡的脸侧摸去。 高不凡哭笑不得,俯身抄住这妮子的腿弯横抱起来,大步向帐蓬走去…… 第206章 白云裳 旭日冉冉东升,辽河静静流淌,但今天的旭日已非昨天的旭日,今天的辽河也非昨天的辽河,昨日那场血战所留下的大部份痕迹已被滔滔的河水冲去,终将成为故纸堆里的一段记录。 窦线娘宿酒未醒,夏日阳光透过帐篷,映照得她那张俏脸红扑扑的,这个时候,小妮子那张菱角似的鲜红小嘴儿,还有眉心那点嫣红的美人痣都显得特别娇媚,让人禁不住怦然心动。 天气太热了,所以昨晚睡觉时,高不凡替她脱得剩下里衣,谁知这妮子还嫌热,不知什么时候把里衣也脱了,此刻仅穿着贴身的小肚兜,露出两根粉藕般的手臂,锁骨随着呼骨微微起伏,风光无限。 高不凡轻手轻脚地替这小妮子盖上一件衣服,然后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帐篷,迎着天上的旭日伸了个懒腰,然后信步朝河边走去。 “参见高公子。” “高公子早安。” 负责值守的隋兵纷纷恭敬地向高不凡打招呼,后者微笑点头回应,径直走到河边,鞠起清凉的辽河水洗脸。 后世的辽河污染相当严重,但一千四百多年前的辽河却还是原生态的,河水清澈,而且径流量也要大得多,不可同日而语。 这时,数朵白色的莲花从上游漂了下来,高不凡正奇怪哪来的莲花,仔细一瞧,这才认出原来是几盏莲花状的花灯,顿时更加好奇了,今日既非初一,又非十五,更加不是上元节,而且又是大白天的,这个时候谁会在上游放花灯? 于是高不凡顺手捞起一盏花灯,发现上面竟然写了些经文,我去,敢情这是超渡亡魂用的,因为上面写的正是《地藏经》,高不凡曾经帮娘亲陈氏抄写过不少佛经,其中就有地藏经,这是和尚超渡亡魂时最常念的经文。 高不凡暗道一声晦气,连忙把莲灯重新放回水里,站起来往上游走去。离开了营地范围,再行出里许便有一处小河湾,果然见到放莲灯之人,不过不是光头大和尚,竟然是一群穿着缁衣的尼姑。 这群女尼身穿白色的缁衣,头戴僧帽,却人人携带了兵器,两名身体特强壮的还拿着方便铲,此刻,这些女尼的左手都握着一串佛珠,低眉垂目,嘴里喃喃吟唱着佛经超渡亡魂,对于高不凡的到来视若不见。 高不凡不由暗暗纳闷了,这里昨日才发生了一场惨烈的血战,死了很多人,这群尼姑倒是挺敬业的,一大早就跑来这里超渡亡魂,不仅敬业,胆儿还挺肥的,不像是正经尼姑,不对,应该说不像是普通尼姑,毕竟人家的穿着还是挺正规的,就是携带的兵器太扎眼,显然并不好惹。 这时,一阵清脆的木鱼声随风飘送过来,高不凡放眼望去,但见一叶轻舟从上游漂了下来,一名白衣女子手持木鱼伫立在船头,长衫飘飘,仿佛凌波而行,她一边轻敲木鱼,一边吟诵着《地藏经》,而船尾还有两人,一人负责操舟,一人则把一盏盏白色的莲灯放到河面上。 轻舟缓缓驶近,在河湾处靠岸了,船头的白衣女子足不沾尘,飘然下了小舟,手中的木鱼却没有停下,依旧低眉垂目吟唱着佛经。 高不凡不由呼吸一紧,呆住了,只以为自己看到观世菩萨,没错,船上下来这名女子真的太美了,一袭白色的长裙,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只用白色的飘带随意地绾了一圈,额前勒着一条黑色朴素的抹额,容貌竟然丝毫不输公孙盈袖,但是气质却迥然不同。 公孙盈袖那叫倾城绝色,明媚照人,而此女虽然也是绝美,但气质恬淡平和,不带一丝的人间烟火气,就像端坐在云端府视众生的观世菩萨,虽然面带微笑悲悯世人,但你只会觉得亲切,却不能亲近,更兴不起半点觊觎亵渎之心。 公孙盈袖虽然美极,但至少还是个人,女人看了会妒忌,男人见了会心动,而眼前这名白衣女子,无论女人,还是男人,见了都忍不住当成菩萨去顶礼膜拜,生不出半点龌龊的心思来。 高不凡倒吸一口冷,都有点怀疑自己遇到传说中的观世音菩萨,又或者河神了,这世上竟有如此绝世出尘的人物? “小兄弟是不是很奇怪?”鱼俱罗不知什么时候竟出现在高不凡的身边,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白衣女子。 高不凡点了点头问道:“此女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人有种膜拜的冲动。” 鱼俱罗不屑地冷笑道:“只不过是使了些能影响普通人心智的雕虫小技罢了,遇上像咱们这种高手,作用不大。” 高不凡连忙好奇追问道:“什么雕虫小技?” 鱼俱罗神色微窘,高不凡顿时明白,鱼蛮子也只是过过嘴瘾罢了,根本不晓得其中的玄机。 鱼俱罗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淡道:“此女乃佛门净土宗,白莲庵慧清老尼的俗家弟子,号称佛门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与禅宗六代传人道信并称为佛门两大后起之秀,道信那头秃驴的确有真本事,只不知这位是不是虚有其表。” 高不凡心中一动,不由想起了佛道两家之争,脱口道:“那此女跑来这里作秀,不会是因为皇上吧?” “作秀?”鱼俱罗一头雾水。 高不凡暗汗,解释道:“差不多是装模作样给别人看的意思。” 鱼俱罗哈哈笑道:“原来如此,看来小兄弟看得挺清楚了,没错,某家也觉得此女跑来这里作秀是为了皇上,彰显佛门的影响力罢了。 佛道之争由来已久,而史上两次灭佛都是因为道门挑起的,所以佛道两教势同水火,当年先帝即位后实行佛道并重的政策,所以获得了两教的支持,特别是佛门,对先帝可谓是感恩戴德。 而今上即位后,依旧沿用先帝的政策,对佛道两家一视同仁,只不过如今道门领袖王远知明显更得宠一些,估计佛门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千方百计扩大对皇上的影响力,如今皇上就在柳城,白云裳这个时候跑来这里超渡亡魂,讲佛布道,明显是冲着皇上来的。” 高不凡闻言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绝色白衣少女,暗忖,就凭此女姿容,与其讲佛布道,还不如使美人计来得效果好,据说杨广好色,即便不好色,如此绝世佳人,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高不凡正想到此,远处那名白衣少女估计是念完经了,正好抬眼往这边望来,两人四目相接,高不凡登时如遭雷击,白衣少女那双清澈纯净得没有半点杂集的眼睛竟让有点自惭形秽起来,觉得自己用美人计这种想法来揣测此女,实在是太龌龊,太亵渎人家了! 白衣少女目光清明,恬淡自然,嘴角微含笑,明明就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云端,亲切而不亲近,眼角眉梢,浑身上下仿佛都带着一股慈悲,高高在上的慈悲。 见鬼了,高不凡很讨厌这种感觉,连忙移开目光,转身往营地方向走去,不再理会。 鱼俱罗追上高不凡,笑着调侃道:“咋的,莫非小兄弟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仙子?要不某家助你一臂之力将之拿下,前提是小子不怕整个佛门的追杀。” 高不凡笑道:“即便不怕,弄个冷冰冰,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回家里供着有什么意思,小子可没有受虐的倾向。” 鱼俱罗哈哈一笑道:“说的也是,论美貌,公孙盈袖这娘们不输白云裳,论暖床,公孙盈袖肯定远胜,如何,要不要某家掇合一下?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 高不凡不由想起和公孙盈袖在火山坑下相处的这段日子,不由脸上微热,苦笑道:“鱼前辈还是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鱼俱罗哈哈一笑,搭住高不凡的肩膀:“臭小子还不承认,某家看你就是对公孙大家有意思……” 远处的白衣少女看着高不凡两人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第207章 杨广召见 高不凡和鱼俱罗两人信步往下游的军营走去,后者似乎心情不错,格外的健谈,问起高不凡当初离开契丹盟帐后的经历,高不凡便大概地讲了一遍,而关于公孙盈袖这一段却是省去了。 鱼俱罗听完后不禁深深地看了高不凡一眼,由衷地道:“看来小兄弟不仅文武双全,还是个天生的将帅之才,某家以为你小子也别养马了,出来从军报效朝廷吧,某家敢断言,凭小兄弟你这一身本事,封候拜相也是迟早的事。” 高不凡笑了笑道:“鱼前辈过誉了,小子算什么将帅之才,封候拜相更是不敢想。” 鱼俱罗皱了皱浓眉,用重瞳斜睨着高不凡,冷哼道:“高小子,过份谦虚就是虚伪了,某家自问也是个将才,但如果换成某家置于你当时的处境,也绝对不会比你做得更加好,所以某家说你有将帅之才,绝非浮夸之言。” 高不凡连忙道:“小子安敢与鱼将军相提并论。” 鱼俱罗翻了个大白眼道:“某家几时拿你小子相提并论了,某家自问是个将才,可你小子却是个将帅之才,为将可独当一面,为帅可运筹帷握,你小子明明比某家强。” 高不凡暗汗:“鱼将军抬举了,小子愧不敢当。” “得了吧,你小子本来也非婆妈之人,给句准话,愿不愿意出来从军?”鱼俱罗不耐烦地问道。 高不凡耸了耸肩:“小子还是比较喜欢自由自在地养马,我这个人闲散惯,不爱受管束。” 鱼俱罗怫然不悦,神色有些不善地道:“荒谬,高小子,你明明文武双全,又精通兵法,却死活不肯出士为官,亦不愿从军报国,只一心养马,莫非真如可敦所讲,意图效法那些宵小贼子图谋不轨? 虽然眼下大隋境内反贼四起,但如果你以为大隋江山如今已是风雨飘摇,那就大错特错了,只要皇上坐镇东都调集全国兵马,扫平国内的流寇反贼只是弹指一挥的事情,高小子你千万可别自误。” 高不凡面色微变,剑眉一扬道:“鱼前辈,在下虽然尊称您一声前辈,但并不代表您可以胡乱揣测中伤在下,反贼的帽子更不应该乱扣,否则,小子就算明知不敌,也要与您大战一场。” 鱼俱罗愕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道:“小子够张狂的,对某家胃口,也好,某家也正想看看你这大半年来到底有没有长进。”说完欺身而上,啪的一拳便砸向高不凡的胸口,猛烈的罡风竟然扫起大蓬扬尘,端的威猛无比。 高不凡不敢怠慢,闪身避过这一拳,鱼俱罗随即一招扫堂腿横扫前者的下盘,在泥地上犁出一道弧来,同样极为霸道,这力道,估计就是一块石头也得被他踢碎。 高不凡腾身一跃,再次避开这一击,谁知道鱼俱罗一记回旋踢又劲抽过来了,直取高不凡的下巴,端的是快速绝伦。高不凡慌忙提气轻身,人在空中使了一招铁板桥,避过这要命的一击,再顺势一个空翻落地,迅速后跃开三尺。 鱼俱罗冷笑道:“小子刚才不是挺张狂的吗?为何只闪躲不还手?” 高不凡淡然道:“你是前辈,故让你三招。” 鱼俱罗不由放声狂笑,浑身衣服无风自鼓,整个人仿佛膨胀了一圈,更加像座铁塔似的,显然被激怒了,身影微微一晃,已然撮掌成刀斩向高不主的颈侧,速度比刚才何止快上了一倍,这是动真格了。 高不凡心头微震,他当初和鱼俱罗并肩作战过,所以知道后者武功奇高,可当真正与之对战时,才真切感受到对方的强大,一种发自内心的强烈压迫油然而生。 嘭…… 高不凡抬起左手架住了鱼俱罗的一掌,但也被震得倒退了半步,左手更是一阵痛麻。 鱼俱罗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脱口道:“高小子可以呀,竟然只退了半步,看来这半年多以来的进步的确很大。” 鱼俱罗嘴上说着话,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也不慢,一口气连攻了三招,高不凡也连挡了三招,被震得胸中血气翻滚。 高不凡不由暗暗心惊,本以为鱼俱罗的武功即便比王须拔高,想必也在伯仲之间,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鱼俱罗显然不是王须拔能比拟的,而现在的自己,显也不是鱼俱罗的对手。 呼…… 高不凡终于主动抢出一拳,击向鱼俱罗的左胸,后者大喝一声来得好,竟然不躲不闪,一拳反砸高不败的左胸。 鱼俱罗被称作鱼蛮子,的确不是浪得虚名的,性格狂放野蛮,身上有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狠劲儿,喜欢直来直去,一往无前,光是那股气势就能压倒对手,很显然,他现在就是要以气势压倒高不凡,把这小子打服。 就两人目前的实力,这一记重拳若砸中胸口,无论是鱼俱罗,还是高不凡,定然都不会好受,甚至非死即重伤,可是这个时候若谁先胆怯躲闪,谁就会彻底失去先机,接下来必将面对对方疾风骤雨般的后手,最终必输无疑。 高不凡本也是个狂傲之人,不过他的傲却刻在骨子里,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他前世作为一名军人的座右铭,这段时间的铁血征战经历更是锤炼了他的这种品格,意志坚硬如钢铁,不就是一拳换一拳吗,谁怕谁?干! 嘭嘭…… 两人胸口同时挨了一记重拳,两声闷响,各自往后倒退了数步,高不凡只觉喉咙一甜,连忙紧咬牙关将一口鲜血咽了回去。 鱼俱罗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厉声喝道:“高长卿,你小子不要命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高不凡声音略带嘶哑。 鱼俱罗愕了一下,继而黑着脸道:“不打了,你小子是属驴的,犟驴!” 高不凡却摇头道:“不行,必须打,除非鱼前辈收回之前那句话,反贼的帽子小子实在戴不起。” 鱼俱罗气乐了,怒笑道:“高小子,你真以为某家打不过你?” 高不凡剑眉一挑道:“若只是分胜负,在下定不是鱼前辈的对手,但若要决生死,生死难料!” 鱼俱罗重瞳一缩,继而苦笑道:“你小子果真比某家还要犟,行,某家收回之前那番话,不过某家也要提醒你小子,皇上已经下旨召见你了,到时皇上若要封你一官半职,你小子最好悠着点。” 鱼俱罗说完揉了揉胸口,气哼哼地转身大步走了。 第208章 邻家女孩 杨广要召见我? 高不凡看着鱼俱罗怫然而去的背影,不由略失了失神,他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亲耳听到鱼俱罗说杨广要召见自己,高不凡还是有点“受宠若惊”,有点纠结,还有点期待。 话说后世对杨广的评价争议非常大,有人说他穷奢极欲,志大才疏,荒淫无道,刚愎自用,也有人说他聪明绝顶,才华横溢,雄心勃勃,只不过有点操之过急而已,如果他能悠着点,不那么冒进的话,定是一代雄主。 不过不管怎么说,隋朝的国祚只有短短的几十年,仅二世乃止,这是不争的事实,隋朝的江山的而且确是在杨广手里丢掉的,从这一点来评判,杨广绝对不是一名合格的守成君主。 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所以高不凡倒是有点期待接下来的召见,也好亲眼看看这个隋炀帝杨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哇!”高不凡正思索着,喉咙再次一甜,刚才强压下去的一口鲜血终究还是吐了出来,不过吐出一口鲜血,胸口反而舒服多,只是痛得厉害。 高不凡掀开衣襟,发现左胸上赫然多了一枚拳印,四周青紫一片,触目惊心,但高不凡可以肯定的是,胸骨并没有折断,心脏也无大碍,估计鱼俱罗在最后时刻收回了部份力量,要不然自己非躺下不可,毕竟心脏部位可不比别的地方。 当然,高不凡最后时刻也收了三分力道,要不然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了,只是高不凡不知道的是,他此刻之所以还能站着,除了鱼俱罗手下留情外,还跟他所修炼的内家功法有关,揉合了佛道两家优点的功法,不仅激发他的内在潜能,还淬炼了他的身体,抗打击能力要比其他高手强很多,假如换成同级别的王须拨,挨了鱼俱罗这一拳,轻则骨裂,重则骨折。 确认并无大碍后,高不凡正准备离开,忽然福至心灵猛地转身,顿时心中一凛,原来不知何时,那名观世音菩萨一般的白衣少女竟然到了他的身后,就静静地站在数米开外,那绝世姿容如一轮皓月当空,拈花微笑,正是那种亲切而不亲近的微笑,且双目微垂,如坐云端,慈悲地俯视世间众生。 高不凡心中暗自凛然,此女竟然无声无息便到了自己身后,皱了皱剑眉问道:“白姑娘有事?” 白云裳既是俗家弟子,高不凡叫一声白姑娘自然没问题。 “是高施主你有事!”白云裳微笑道,她的声音平和好听,就好像拂面的清风,仿佛再凶神恶煞的人在她在前都会变得心平气和下来。 高不凡不由暗嘀咕一句见鬼,反问道:“我能有什么事?” “你受伤了,需要医治!”白云裳仍在微笑。 高不凡脱口:“你有药?” “有!”白云裳伸出右手,玉掌上赫然托着一只白色的瓷瓶,也不见她是如何使劲的,那只瓷瓶便轻飘飘地抛了过来。 高不凡不由瞳孔微缩,他目力过人,所以看得真彻,此女的五指只是微张一下,掌心的瓷瓶便被抛了出去,而且划出一道数米长的抛物线,力道控制之精巧,让人叹为观止,估计此女已经把全身的每一块肌肉练到了如臂使指的地步,至少高不凡自问还办不到。 难怪鱼俱罗说传言此女是佛门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看来的确不简单,光凭这一手功夫便可见一斑。 高不凡不动声色地接过瓷瓶,打开瓶口的木塞瞄了一眼,发现里面只有一颗白色的丹药,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也随之扑鼻而来。 “这是家师炼制的雪参玉露丸,对内伤有奇效,施主内服即可。”白云裳含笑道。 高不凡笑了笑道:“佛道不是不相容吗?难道尼姑也会炼丹?” 高不凡这问题颇有点挑衅的味道,但白云裳似乎并不生气,依旧微笑着摇头道:“雪参玉露丸并非道家丹药,只是调制的伤药而已。” 高不凡哦了一声,把瓶塞塞好,扬手将瓷瓶抛了回去,拱手道:“谢过白姑娘好意,这雪参玉露丸只剩一颗,定然十分珍贵,在下的伤并无大碍,吃了简直是暴殄天物,白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 高不凡倒不是怕有毒,只是不想平白欠别人人情罢了,而且他的伤的确并无大碍,凭借他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根本不用吃药,只需几天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白云裳玉掌轻舒,稳狠托住了落下的瓷瓶,点了点头道:“既然高施主不需要,那便留待有缘人吧,施主不介意云裳把一把脉吧?” 高不凡暗暗纳闷,此女莫非真的生就一副菩萨心肠,看到谁受伤都爱出手帮忙医治吗?拱手道:“不必劳烦白姑娘了,对了,白姑娘如何得知在下姓高?” 白云裳微笑道:“鱼将军刚才称呼高施主为高长卿,云裳刚好听到了。” “原来如此,那在下不打扰白姑娘了,告辞!”高不凡拱了拱手,转身行了开去。 白云裳只微笑着目送高不凡远去,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了,可随着这微笑的消失,此女反而变得真实起来,她微笑的时候,是云端上的菩萨,亲切而不可亲近,此时此刻却像是个邻家女孩,亲切又可亲近。 白云裳看了一眼下游的隋军军营,仿佛轻叹了一声,转身飘然而去。 高不凡回到军营附近,见到一人竟然在河边垂钓,赫然正是韩老实。 高不凡走了过去,在旁边蹲下,问道:“韩叔,你哪来的钓具?” 韩老实憨笑道:“当初从家里带来的鱼钩和鱼线,用油纸包着,随便弄根棍子当钓竿系上就能用。” 韩老实昨晚似乎没有睡好,眼圈红红的,布满了血丝。 高不凡拨了根草叼在嘴里,坐在旁边看韩老实钓了一会鱼,这时,恰好有一朵从上游漂下来的莲灯正好停在浮标附近打转。 韩老实皱了皱眉,用钓竿把莲灯推了出去,让其顺流而下漂走。高不凡目送着莲灯远去,忽然道:“韩叔,我刚才遇到个人,跟韩婶长得有点像。” 韩老实憨笑道:“世上长得相似的人很多,不出奇。”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说完站起来拍了拍韩老实的肩膀道:“昨天河里死了很多人,怕是难有鱼儿上钩了,还是回去歇着吧,韩叔昨晚应该也没睡好吧。” 第209章 送饭娘娘 李靖不愧是一名杰出的军事家,虽然如今还名不见经传,但每次拜读他所写的兵书《六军镜》,高不凡都能有新的体会和感悟,真的获益匪浅。眼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高不凡便把李靖的《六军镜》翻出来重读,不知不觉日已过午,腹中饥饿,却仍不见窦线娘送饭来。 “怪哉,线娘这妮子野哪去了,这个钟点竟然还不打饭来。”高不凡放下书站了起来,接着又自嘲地摇了摇头,自己穿越到大隋十几年,自六岁开始就独住一个小院,任何事都是自己动手做,从不需要下人侍候,没想到短短个把月时间,自己竟然就被线娘这妮子侍候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废少爷了。 高不凡正打算自己去打饭,窦线娘便提着饭菜钻进了帐篷来,估计也知道自己迟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手脚麻利地将饭菜铺开,竟然有酒有肉,十分丰盛。 窦线娘飞快地盛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米饭递到高不凡面前,甜笑道:“高大哥饿坏了吧,快趁热吃。” 高不凡伸手轻刮了一下窦线娘的瑶鼻,这才接过饭碗笑问道:“哪来的酒肉,是不是昨晚私自截留的?好你个军需官,竟然监守自盗,得军法处置才行。” 窦线娘撅了撅小嘴道:“才不是呢,人家专门到怀远城中买的食材,回来后自己亲自做的,嘻嘻,高大哥快尝尝这红烧肉味道如何?” 高不凡不由恍然,难怪今天迟了,敢情这小子妮子跑怀远城中买菜去了,心中感动,连忙夹了块红烧肉送到嘴里,闭上眼睛认真地品尝起来。 窦线娘满脸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高不凡皱起剑眉,夹了一块红烧肉送到窦线娘面前道:“你自己尝尝吧。” 窦线娘顿时眼神一黯,委屈地张开小嘴咬了一小口,顿时目露疑色,味道没问题呀,挺好吃的,忽见高大哥正促狭地看着自己,还随即飞快地把自己咬过的这块红烧肉送进嘴里美滋滋地吃起来。 窦线娘登时霞飞双颊,既羞又甜地白高不凡一眼嗔道:“高大哥太坏了,又作弄人家。” 高不凡乐呵呵地一笑,放下饭碗,亲手给窦线娘盛了一碗米饭,笑道:“我家线娘辛苦了,换高大哥侍候一下你吧,赶紧趁热吃。” “谢谢高大哥。”窦线娘心里甜丝丝,伸手接过饭碗,幸福得差点晕过去一般,又给高不凡夹了块红烧肉,这才美滋滋地自己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惊叹地道:“高大哥,我告诉你,人家在怀远成中见到观音娘娘了。” 高不凡心中一动,笑道:“我也见到了。” 窦线娘眼前一亮道:“真的?高大哥也见到了,她长得是不是很好看?”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的确很好看,简直跟天仙下凡一般,不过不是送子观音,而是送饭观音,现在还跟我一起吃饭呢。” 窦线娘愕了一下才会过意来,噗哧地失笑出声,嗔道:“高大哥又作弄人,人家可是说真的。” 高不凡一本正经地道:“我也是说真的,线娘就是我的送饭观音娘娘,一顿不送,高大哥就牵肠挂肚的饿得慌。” 窦线娘羞喜不已,含情脉脉地白了高大哥一眼,心中暗道:“高大哥如果愿意,线娘可以给高大哥您做一辈子饭。” 高不凡往窦线娘碗里夹了一蔬菜,笑道:“刚吃肉也不行,吃点蔬菜水果营养才均衡。” 窦线娘点了点头,乖巧地把蔬菜给吃了下去。高不凡见这妮子欲言犹止,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便笑道:“看来不让你说是不行了,说说吧,你遇到那个观音娘娘是什么样子的?” 窦线娘顿时又激动起来,一脸虔诚地道:“她姓白,叫白云裳,线娘也不知怎么形容,反正她长得很美很美,就好像寺庙里供奉的观音娘娘一般,听说这位白姑娘是白莲庵慧清师太的俗家弟子,虽然年纪比咱们也大不了多少,可是名气已经很大了,而且信徒众多,她只是从街上走过,满街都是跪拜的人呢,可壮观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那线娘也跪拜了?” 窦线娘俏脸微窘,吃吃地道:“跪……跪了,线娘想给爹爹祁福,愿他老人家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高不凡本来还有些不悦的,但听到最后却是释然了,自己是个穿越者,而窦线娘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封建社会女子,自己不能以现代人的标准去要求她,甚至不能以现代社会的价值观支评判这个朝代的任何人,况且,线娘为父祁福也是孝道的表现,没必要苛刻。 “高大哥,线娘是不是做错了?”窦线娘有点忐忑地道,心想,高大哥英雄盖世,定然不喜欢自己给别人下跪。 高不凡却笑了笑道:“没有,线娘一片孝心天地可嘉,想必佛祖也会保佑窦世伯平安无事的。” 窦线娘闻言顿时高兴起来,主动给高不凡倒了碗酒,又想顺手给自己倒一碗,却被高不凡用筷子敲了一下手背,顿时哎哟一声,瞪大一双无辜的杏目看着高不凡:“高大哥干嘛敲人家?” “忘了自己昨晚醉成什么样子的,不许再喝了。”高不凡板着脸道,才发现这小妮子的酒瘾竟然挺大的,这个可不能惯着。 “哦!”窦线娘只好可怜巴巴地把酒坛子放下,高不凡见状终究有点心软,把自己碗里的酒倒了些给前者,小妮子登时眉开眼笑,像着小馋猫般抿了一口,然后一脸的满足。 高不凡有点好笑道:“吃饭吧。” 这时外在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把尖细的嗓音随即响起:“渤海郡蓨县高不凡高长卿接旨。” 窦线娘愕然抬头望来,高不凡心中一动,杨广召见自己的正式圣旨终于到了,看来鱼俱罗虽然还是白身,但仍有自己获取消息的渠道,竟然将杨广要召见的消息提前告诉了自己。 “线娘你在这里待着,我出去接圣旨。”高不凡放下饭碗站了起来。 窦线娘的俏脸有点发白,眼神还有点慌乱,紧张地点了点头,忽然又站起来,掏出手帕给高不凡擦了擦嘴角上的油迹,替他整理好衣服。 高不凡搂住小妮子的纤腰轻拥了一下,这才转身走到帐篷接旨。 第210章 任性 杨广的圣旨到了,召高不凡到柳城见驾,同行的还有裴行俨和苏定岳等八名千牛卫,至于柳岸里的一众村民都是当初征调的民兵,只能暂时留在怀远城中,等候朝廷的下一步安排。 此外,王仁恭还特意“派”鱼俱罗负责押送八千名俘虏,以及在怀远城外一战中所缴获的两三千多匹战马前往柳城向杨广献俘,真可谓卖了鱼俱罗一个大人情,因为值此机会,鱼俱罗有可能官复原职。 且说高不凡收到圣旨后,第二天便带着窦线娘跟随传旨的宫人上路了,为了行走方便,窦线娘如今的身份是高不凡的贴身婢女。 “长卿,皇上这次特意传旨召见你,估计是要委以重任了。”裴行俨一边催马前马,一边略带兴奋地道,虽然高不凡似乎并不乐意出仕,但作为朋友,裴行俨还是乐见高不凡被重用的。 苏定岳也凑趣道:“裴大哥说得对,我等先行恭喜高公子了,苟富贵,勿相忘,哈哈。” 一众千牛卫也乐呵呵地出言道贺,高不凡只微笑着拱手回应,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这反而令苏定岳等人更加钦佩了,啧啧,瞧瞧人家高公子这定力,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窦线娘安静地骑在枣红马上,耷拉着脑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裴行俨见状不由奇道:“线娘,你高大哥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你为何还闷闷不乐?” 窦线娘勉强笑了笑道:“人家哪有,线娘的心里在替高大哥开心呢。” 高不凡倒是隐隐猜到了原因,替其掩饰道:“线娘的身体有点不舒服。” 众人不禁恍然大悟,只以为姑娘家每月的那几天来了,很识趣的没有再追问。 窦线娘抬头看了一眼高不凡挺拔英俊的侧面,禁不住暗叹了口气,心道:“高大哥这次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受到隋帝杨广的召见,我本应为高大哥高兴才对的,可是……高大哥日后要是作了朝廷的官,而我却是朝廷通缉的罪犯,该怎么办才好?” 窦线娘并不担心高大哥当了官后会抓自己,又或者把自己交给官府,可是她担心自己继续留在高大哥身边会连累他。 窦线娘现在孤苦伶仃,父亲窦建德生死未仆,其他亲人又都被官府杀害了,离开了高不凡,她一个女孩子家又能去往何处?即便有去处,她也万分不愿意离开高大哥,如今高大哥是唯人的亲人和依靠。 一想到某天可能不得不离开高大哥,窦线娘便禁不住一阵阵揪心般痛,脸色一片煞白。 “线娘,怎么了?很不舒服吗?”高不凡发现不对劲,连忙勒定马关心地问题道,裴行俨等人见状也勒住缰绳望来。 窦线娘心中一暖,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苍白的俏脸也瞬间转红,摇头吃吃地道:“高大哥,线娘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咱们快点赶路吧。”说完一夹马腹抢到前面去了。 高不凡只得催马继续前行,裴行俨凑到高不凡身边,压低声疑惑地问:“长卿,你和线娘吵架了吗,亦或你小子昨晚太过孟浪了?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线娘也算是我的义妹了,你可不能欺负她。” 高不凡哭笑不得:“瞎猜什么呢,我像那样的人吗。” 裴行俨点了点头,严肃地道:“不像,不过你小子文武双全,又长了张招蜂引蝶的小白脸,会不会是你小子在外面乱搞,所以惹线娘不快了?” 去你大爷的,高不凡立即对着那张臭嘴醒以高拳,裴行俨赶紧把脑袋一偏,打马逃得远远的。 怀远城位于辽西郡,与柳城郡之间还隔了个燕郡,所以距离还是挺远的,约莫600里,由于鱼俱罗还押着八千名战俘,所以足足花了八天时间,众人才到达柳城郡,结果出城迎接的柳城督军罗艺竟然告诉大家,皇上八天之前就已经动身回涿郡了,也就是说,杨广在下达圣旨召见高不凡后不久,便拍拍屁股走了。 高不凡很是无语,丫的虽然是皇帝,但做事能不能别那么的随心所欲?这边下旨召见,那边转头就拍屁股走人,耍我呢?杨广你大爷的! 不过,高不凡转念一想,又觉得,恐怕是自己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因为对于九王至尊杨广来说,像自己这种小角色,根本还不值得人家戏耍。 果然,罗艺说皇上之所以突然动身离开柳城,是因为萧皇后对这里的居住条件不满意,晚上睡觉时发恶梦了,于是第二天一早,皇上就马上下令摆驾回涿郡临朔宫。 高不凡不得不感慨杨广行事的任性,如果非要说这是优点,那就是杨广挺疼老婆的,可是作为一国之君行事如此随心所欲,江山保不住也就不奇怪了。 鱼俱罗和裴行俨等人对这种事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了,表现得一点也不意外,可见杨广平时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 这时,罗艺打量了一眼高不凡身边的窦线娘,禁不住眼前一亮,暗道:“好标志的小姑娘,难怪高长卿这小子不惜性命,单枪匹马跑去抚余城救人,嘿,这小子不爱当官,敢情是个好色之徒,不过也好,既然这小子有好色的弱点,日后自己便可投其所好。” 话说罗艺当初也在契丹盟账保护可敦,所以知道高不凡为了救一名女子,单枪匹马赶往高句丽境内的抚余城救人,当时他还和手下的薛万钧和薛万彻嘲笑过高不凡不自量力,没有那个本事,非要学人家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不是找死吗? 不过现在罗艺笑不出了,高不凡不仅把红颜救回来了,还带着一群溃兵在高句丽境内纵横无敌,搞得高句丽人七鸡犬不宁,最后甚至断了浮桥,直接导致乙支文德五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据说皇上收到捷报后龙颜大悦,再加上可敦的举荐,当即就决定召见高不凡了。 所以可以预见,高不凡这小子日后绝对的前途无量,罗艺难免有点心生妒忌,而且据传长孙晟也有意招此子为婿,不过好在,听闻长孙晟今年年初就因病在洛阳家中去逝了,这门亲事还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呢,真真时也命也! 第211章 通缉 且说罗艺和鱼俱罗见完礼后,这才对着高不凡笑道:“大半年未见,高兄风采犹胜往日,高兄此番立下大功,得到皇上亲自下旨召见,从此名扬天下,青云直上指日可待了,可喜可贺啊,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高不凡微笑道:“谢谢,罗督军言重了,罗督番此番保护可敦亦是有功之臣,以后还承蒙罗督军多多关照才是。” 罗艺呵呵一笑,高不凡说得不假,虽然去年在契丹盟帐的刺杀事件中他罗艺出力不大,但终究是被王须拔打伤了,而且后来一路护送可敦到柳城,尽忠职守,因此受到了可敦和皇上的嘉奖,升职是大概率的事件。 接下来罗艺又和裴行俨寒暄了几句,这才作了个请道:“诸位一路劳顿,先进城歇息一晚,明日再动身前往涿郡面见皇上也不迟,本将也正好一尽地主之宜。” 鱼俱罗没意见,眼下已经将近傍晚了,带着八千俘虏赶路很麻烦,也不必急在一时,正好在城中补充一下物资。 负责押送俘虏马匹的隋兵有三千人,这三千隋兵和八千俘虏自然都只能驻扎在城外,只有鱼俱罗和高不凡等人跟着罗艺进了柳城。 罗艺很会做人,给大家准备了舒适了住处,不过鱼俱罗押送俘虏有责,晚上得住在军营中,所以吃完饭就得出城回营,倒是高不凡等人在城中住下了。 且说众人吃完罗艺的接风宴,正打算回住处休息,罗艺忽然醒起一件事,拍额道:“瞧我这记性,倒是把这事给忘了,高兄的两位家仆如今还在柳城中等候高兄归来呢,本将这就命人把他们找来。” 高不凡和窦线娘闻言都不由一喜,当他们回到住处后不久,高首和高仁这两货便连滚带爬地赶来了,哭得唏哩哗啦的。 “不凡少爷,俺就知道你会平安回来的。” “少爷,小的想死你了。” 高首和高仁一左一右抱住高不凡的大腿,差点眼泪鼻涕都要流出来了,虽然有点夸张的成份,但也看得出是真情流露,最直接的证明就是两人都瘦了,胡子拉碴的,一副落拓唏嘘的模样。 窦线娘见状眼圈都微微泛红了,一脸的歉意,当初她执意去辽东找爹,只留下一封书信便离开了,谁知半路上高首和高仁追了上来,苦劝她回去,后来高首和高仁一路相随,甚至陪着一道翻越长城出关,最后在柳城附近一同被契丹人抓去当了奴隶,这都是因为自己啊。 “高首大哥,高仁大哥,对不起,连累你们了。”窦线娘歉然道。 高首和高仁刚才只顾抱少爷大腿,这才留意到窦线娘,先是一喜,接着神色古怪地对视一眼。高仁讪讪地道:“窦姑娘也在啊,太好了,俺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少爷办不到的事,果然,少爷真把窦姑娘救回来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以他对这两货的了解,很明显有事隐瞒着,于是不动声色地问:“你们俩一直在柳城等我回来?” 高首摇头道:“去年少爷出发赶往抚余城时,不是让俺们带着契丹种马先行回家吗?然后俺们从契丹盟=帐回到柳城,崔管事和俺们一起在柳城等了半个月,没等到少爷回来,于是我们就先行入关南下了。 结果俺们回到马场,一直过了上元节,也不见少爷回来,家主和夫人忧心忡忡的,夫人还生了一场大病,夏管家把咱们骂得狗血淋头的,要不是夫人慈悲,夏管家都差点打断俺们哥俩的两条腿了。 后来夏管家把俺们赶了出门,让俺们去把少爷您找回来,若找不回少爷,以后也不要回去了。” 高首说完便抹起眼泪来,高仁这货更是猛擦鼻涕,高不凡既好气又好笑,还有点歉然,说到底,这次的确是自己这个当主子的连累他们了。 “差不多就行了,本少这不是回来了吗?嚎什么丧,对了,我娘现在怎么样?”高不凡略一运力便把这两货震开,被两个大男人抱着腿痛哭,实在有点瘆人。 高首和高仁这两货才站了起来,后者答道:“俺们离开马场北上的时候是正月十八,夫人的病有所好转,不过听鸣翠说,夫人由于惦记着少爷,每晚都睡不好,经常唉声叹气,还偷偷的哭呢。” 高不凡闻言不由自责不已,俗语说得好,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自己还身置如此险境,大半年音讯全无,可以想象这段日子父母到底有多担心自己! 此时此刻,高不凡恨不得立即插翅赶回家中看望双亲。 这时高首又道:“本来家主是和俺们是一起来的,在柳城呆了两个月,由于放心不下家里,上个月初先行赶回马场了,家主刚离开不久,崔管事和高世雄高世衡公子三人前后脚也来了,待了半个月才离开。” 高不凡闻言颇为感动,崔护和高家兄弟对自己倒是有情有义,没得说了。 “少爷,俺听说你在辽东立了大功,得到了皇上的召见?”高仁和高首露出了一丝兴奋之色,皇上召见啊,这得是多大的荣耀,更何况少爷还立了大功,这下咱们渤海高氏要扬眉吐气了。 高不凡淡然地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高首刚想开口,高仁却猛使眼色,摇头道:“没有了,家里很好,马场也很好,就是大家都记挂着少爷你,特别是夫人,少爷,咱们几时动身回蓨县?大家见到少爷回去,肯定都得高兴坏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真的没有其他事了?高首,你说!” 高首看了窦线娘一眼,欲言犹止,后者隐隐猜到了什么,俏脸煞的一下子白了,低下头微微发抖。 高不凡连忙握住窦线娘的手,柔声道:“线娘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高大哥都会保护你。” 窦线娘鼻子一酸,眸中倾刻蒙上了一层雾气,抽泣着道:“高大哥,有一件事线娘一直瞒着你,我……我是个逃犯。” 高不凡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那又如何。” 窦线娘愕住了,睁大一双被泪水浸满的杏目,既吃惊又不解,更多的却是感动,扑入高不凡怀中放声大哭:“高大哥,对不起,线娘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线娘的族人都被官兵杀了,只有线娘逃了出来……呜呜!” 窦线娘哭得肝肠寸断,闻者落泪,高首和高仁也同情地低下了头。 高不凡轻抚着窦线娘的后背,温声地安慰了一会,后者才渐渐控制住情绪。 高首见少爷目光冷冷地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道:“窦建德窝藏杀害县令的凶手孙安祖,被人家告发了,县丞潘瑞和县尉杨嵩带人到窦家庄抓人,窦家庄的人反抗,全庄老少都被杀了,只有窦姑娘逃了出来。” 窦线娘估计忆起家人和族人被杀的惨象,躲在高不凡怀中瑟瑟地发着抖。高不凡不禁暗叹了口气,难怪当初窦线娘孤身一人往北跑,敢情是打算追上她父亲窦建德,通知他这个事情,好让他赶紧逃跑。 “那现在呢,可有窦里长的消息?”高不凡沉声问。 高首和高仁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后者轻咳一声道:“窦建德……咳,窦里长现在是高士达的司马,在河间郡一带闹得声势很大,朝廷已经悬赏通缉他了,还有……还有窦姑娘也在通缉布告上。” 窦线娘浑身一震,不惊反喜,急忙离开高不凡的怀抱,脱口道:“高仁大哥,我爹他还活着?” 第212章 崭露头角 高鸡泊广袤数百里,地处清河郡、渤海郡和平原郡交界,高士达本是渤海郡蓨县人,亦即是高不凡的同乡,估计是出于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同乡人不祸害同乡人,所以这哥们跑到隔壁清河郡境内的高鸡泊中聚众反隋去了,而且搞得有声有色的,特别是张金称被高不凡和李靖联手剿灭后,高士达立即抓准时机招兵买马,抢占地盘,如今已经成为继张金称之后,高鸡泊内实力最强的一股义军(土匪),而孙安祖只能排第二。 话说去年窦建德带着二百族人逃离了军队后,便跟着孙安祖回到了高鸡泊,但也不知出于什么考量,最后并没有加入孙安祖一伙,反而投靠到高士达的麾下。 高士达虽然不是韩信,但他正缺人手,既然窦建德愿意加入,自然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所以愉快地接纳了窦建德,并封了他为一名小头目。 不过,窦建德确实很有才能,而且为人仗义疏财公正,每次抢到财物都公平地分给大这,所以十分受拥戴,渐渐崭露头角,后来随着高士达的势力越来越大,便开始自称东海郡公,又封了窦建德为司马,让他负责率军与官兵作战,结果窦建德连战连捷,如今名气也是越来越大。 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窦建德窝藏孙安祖的旧账也被翻了出来,朝廷发下了悬赏告示,重金悬赏通缉窦建德,于是,就连他的女儿窦线娘也跟着“沾光”了,通缉告示甚至张贴到了涿郡一带,不过柳城郡地处临榆关外,太过偏远,所以通缉告示并没有张贴到柳城的城门口,否则今天就麻烦,毕竟窦线娘眉心那点殷红的美人痣实在太过扎眼。 “爹爹还活着,原来阿爹还活着。”窦线娘又惊又喜,眼中流出了喜悦的泪水。 高不凡早就料到窦建德不会那么轻易挂掉的,毕竟是隋末群枭之一的夏王窦建德,无论名声和实力都有资格跟李唐板一板手腕存在,要不是一念之差葬送了大好时机,最后坐江山的未必就会是李唐,当然,窦建德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出身贫寒,没能获得门阀势力的加持。 高不凡伸手替窦线娘擦去腮边的眼泪,微笑道:“看来线娘的虔诚和一片孝心果真感动了观音菩萨了。” 窦线娘又哭又笑,此刻心里却十分矛盾,既恨不得立即赶回高鸡泊找父亲,又舍不得离开高大哥。 高不凡显然看出了窦线娘的心思,柔声道:“等见完皇上后,我正好也要回家,到时顺路送线娘去见窦世伯。” 窦线娘大喜,要不是高首和高仁在场,这妮子都要忍不住挂在高大哥脖子上撒娇了,可是转念一想,窦线娘的俏脸又晴转多云,担忧地道:“高大哥,朝廷正在通缉我,这样会连累你的,要不还是我自己赶路吧。” “不行!”高不凡立即斩钉折铁地拒绝了,又放缓语气补充道:“我不放心。” 窦线娘心里甜丝丝,嘴上却嘀咕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人家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呀!” 窦线娘娇呼一声,原来高不凡已经弹指赏了她一记不轻不重的脑瓜崩,顿时委屈地撅起了菱角似的小嘴。 高不凡教训道:“不长记性,忘了你上次是怎么被那啥上谷五虎敲了闷棍的了,要不是刚好遇到鱼前辈赠药,你的小命都没有了。” 窦线娘吐了吐舌,虽然睫毛还是湿湿,但看得出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得知父亲还活着,小妮子显然很开心。 高仁也陪笑着劝道:“没错,窦姑娘千万不要再像上次那般不辞而别了,再惹出事端来,麻烦的还是少爷。” 窦线娘脸上大窘,低下头嗯了一声,高不凡瞪了高仁一眼,这货连忙缩了缩脖子,倒是不敢再乱放屁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众人便启程离开柳城,往关内去了。窦线娘换了一身婢女的装束,还特意在额前勒了一条抹额,用饰物遮住了眉心那颗扎眼的美人痣,而高首和高仁也机灵地改口称窦线娘为柳姑娘。 窦线娘的新装扮并没引起多少人注意,虽然多了一条抹额遮住了美人痣,但依旧是一枚小仙女似的活泼少女,只是少点儿灵气。 且说众人又走了十天,终于抵达了涿郡治所蓟县城。鱼俱罗将军队驻扎在城外便和高不凡等人一道进城住下,等候杨广的召见。 这回可没有柳城的待遇了,传旨的宫人自行进临朔宫中复命,而高不凡等人得自己花钱住客栈。 窦线娘显然十分紧张,因为蓟县城的城门口果真贴有他们父女二人的通缉告示,所以小妮子紧张兮兮的,进城后一直低着头,直到客栈住下关上门,这才安稳了些,不过却躲在房间里不愿出来。 高不凡既好气又好笑,他本来也有点担心的,但当他看到城门口那张通缉告示后却大大放心了,因为告示上所画的人像实在不敢恭维,窦建德虽然长相不咋的,但画师愣是把人家画成了钟馗式的人物,而窦线娘明明跟个小仙女似的,却被画成了母夜叉一般,青面獠牙,血盆大口,要不是眉心那颗美人痣实在明显,估计就算她大大方方地站在告示下,都没人会怀疑她。 不过,既然窦线娘不愿意出门,高不凡也不会强迫她,毕竟小心点总没有错,等见完杨广自己就南下送这妮子去高鸡泊找爹,免得夜长梦多。 然而,高不凡和裴行俨等人在客栈住了足足十天,都特么的五月中旬了,杨广仍然没有召大家入宫,也不知在搞啥飞机,实在让人很无语。 又等了三天,宫人终于来到客栈通知高不凡和裴行俨明天下午一同入宫见皇上了。高不凡不知道为何会选在下午的时候,只以为杨广喜欢睡懒觉,所以把时间安排在下午,不过也无所谓了,高不凡只想尽快应付完这个不靠谱的皇帝,然后回家见爹娘,顺道送窦线娘去找她爹窦建德。 第213章 冤家路窄 第二天,高不凡终于明白杨广为何选在下午接见自己了,原来早上要举行献俘仪式,没错,就是一场盛大的献俘仪式,杨广和大臣们估计这十几天时间都在忙着准备这件事,所以才迟迟没有接见自己。 高不凡对此十分理解,而且深表同情,毕竟杨广征发百万大军,举全国之力东征高句丽,最后却几乎全军覆没,闹得灰头土脸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关键杨广此人还特别好面子,所以这场惨败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憋屈,一气之下,已经撸掉了一大批的中高级将领,其中就包括宇文化及他老子宇文述。 现在好了,王仁恭和鱼俱罗在怀远城下取得了大捷,一举歼灭乙支文德的五万大军,尽管五万和百万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别的,但终归是一场漂亮的大捷不是?更何况还抓到八千名俘虏和缴获了数千匹战马呢,所以根本不用杨广授意,座下的大臣们便十分机灵地张罗了这场盛大的献俘仪式,强行挽尊,替杨广长一长面子。 由于蓟县城的容积有限,所以献俘仪式就在东城门外的阅兵场上举行,但见旌旗招展,人马如龙好不热闹,不仅城中居住的百姓,就连附近县镇的百姓都被要求前来参加,所以一大早,城里城外都是人山人海的,好不热闹。 窦线娘本来并不想离开房间的,但衙役天还没亮就进入客栈撵人了,所有人必须出城参观献俘仪式,瞻仰天颜。 于是乎,窦线娘只得跟着高不凡等人离开客栈出城去,充人头给杨广“挽尊”,至于裴行俨和苏定岳等千牛卫,早已经被召入临朔宫当值了,千牛卫本身就是皇帝的近身侍卫。 且说高不凡和窦线娘等人来到东城门外,这时天色才微微放亮,不过这里早已经万人空巷了,校场外万头涌动,人声鼎沸,真个举袂成阴,挥汗成雨。 现在正值盛夏时节,随着日头渐渐升高,气温也越来越热,高不凡等人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个多时辰,杨广的御驾总算出城了,阵仗不是一般的大,但见猛兽开道,鼓乐喧天,侍卫们鲜衣怒马,枪如林刀似海,马如龙车似潮,极尽威武雄壮之能事,难怪要花十几天时间去准备。 “高大哥,你看,那不是裴大哥吗?”窦线娘忽然轻声惊呼道。 高不凡点了点头,他早就看到了,裴行俨和苏定岳等人正混在一众千牛卫当中,鲜衣怒马,衣甲锃亮,好不威风。 裴行俨等千牛卫经过后,杨广那座由上千名力士抬着的御辇便出现了,罗伞下的隋帝杨广正襟危坐,神情肃穆,一众大臣恭谨地站在两侧,卫尉少卿李渊和太仆少卿宇文化及各执一旗,神情跟当初如出一辙。 高不凡见状有些好笑,还有点感慨,看来宇文述虽然被削了职,但对宇文化及并没有影响,这家伙依旧受到杨广的宠信。 且说杨广的卸辇入场后,献俘仪式便正式开始了,鱼俱罗一身甲胄,手提门板大的砍刀骑在马上,端的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光是这副卖相便赢得满堂喝彩。 八千名高句丽俘虏成行成排地跪满了一地,以额触地,屁股朝天,一齐向着皇座上的杨广纳头请罪,并且用半生不熟的隋国语高呼吾皇万岁,估计也是这十几天经过“排练”学会的。 这场献俘仪式足足闹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赚足了面子的杨广终于心满意足地摆驾回城了,高不凡等人也赶紧溜了,这盛夏的烈日真的太毒辣了。 “让开让开,好狗不挡路。”高不凡等人正要入城,身后传来一把极为嚣张的声音,还有一阵马蹄声。 高不凡和窦线娘等急忙闪到一边,但见数骑马匹正在人群中一溜小跑,马上骑士一边吆喝一边挥鞭驱赶百姓,稍微跑得慢一点,身上就得挨鞭子,弄得人们纷纷抱头鼠窜。 高不凡不由皱了皱剑眉,暗叫一声冤家路窄,原来马上之人不是别个,竟然正是宇文智及,还有一个则是狗腿子曾阿大。 窦线娘登时面色微变,显然还记得当初在蓨县城中试图强抢她的宇文智及,连忙低下头躲到高不凡的身后,生恐被对方认出来。 宇文智及这货似乎没多大变化,一身白色的公子袍,面白无须,目带淫邪,眼袋很深,呈青白色,依旧一副纵欲过度的尊容。 这货高踞在马背上,手里竟然十分骚包地握着一把折扇,一边策马一边摇着折扇左顾右盼,几名负责开路的扈从一边吆喝,一边挥动鞭子驱赶四周的百姓。 当经过高不凡等人身边时,正左顾右盼的宇文智及眼前一亮,大声道:“停!” 一众狗腿子立即勒定马,宇文智及一双色眼直勾勾地盯着高不凡身后的窦线娘,喝道:“小子滚一边,别挡了本公子的视线。” 不得不说,宇文智及这色胚的眼神还挺毒的,虽然窦线娘低着头躲在高不凡的身后,但是这货看到窦线娘窈窕的背影,便直觉这是个美女,立即命人停下,并且嚣张地让高不凡滚开,估计眼中只有美女,根本没认出高不凡来。 然而,宇文智及没认出高不凡,他身边的狗腿子曾阿大却认出来了,顿时面色微变,低声提醒道:“二公子,此人不是渤海郡蓨县姓高那个小子吗?” 宇文智及愕了一下,目光这才落在高不凡身上,仔细打量了一会,终于认出来了,脱口道:“原来是你这小子,咦,昨白净了那么多?奶喝多了吗?” 高不凡在身后暗打了手势,窦线娘连忙趁机低头行了开去,而高不凡则淡笑道:“这不是宇文二公子吗?咋老了那么多,不会是青楼逛多了吧?” 宇文智及面色一沉,冷笑道:“小子越发的嚣张了哈,上次要不是有长孙晟这老贼护着,本公子早就整死你了,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噢,差点忘了告诉你,长孙晟这老贼今年正月就在洛阳家中病死了,这回可没人再护着你啦,嘿嘿,识趣的便跪下来给本公子叩三个头,本公子可以考虑放过你。” 高不凡微微一震,虽然当初就有预感长孙晟命不久矣,没想到长孙晟今年年初就去世了,唉,长孙家最后的顶梁柱没了,只怕家世更要没落了! 高不凡禁不住想起端庄温婉的长孙无垢,敦厚随和的长孙无忌,不知兄妹两如今过得如何,没有了父亲长孙晟的庇护,只怕在家族中并不好过吧,毕竟他们的生母只是续弦,上头还有两个元配所生的兄长。 宇文智及见到高不凡有些恍惚,只以为他怕了,得意洋洋地道:“小子知道怕了吧,现在跪地叩头求饶还来得及。” 高不凡心情不好,也懒得鸟这货,转身往城门行去,宇文智及大怒,厉声喝道:“奶奶的,给面不要脸,给本公子拦住他,往死里打。” 宇文智及一声令下,几名狗腿子便催马上前,马鞭劈头盖脸地向着高不凡身上抽去。 嘿,这简直就是茅厕点灯——找死。 高不凡现在今非昔比了,区区几名狗腿子根本不够瞧,只见他连头也不回,只是一探手便准确地抓住了三条马鞭,就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再一用力,这三名狗腿子便从马上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后面的宇文智及和曾阿大身上,把两人也撞落马下,跟叠罗汉一般摞成一堆…… 第214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当初在蓨县城中遇上宇文智及时,高不凡还只是个菜鸟,除了天赋好点外,只会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所以并不是修练了内家功夫的曾阿大对手,而现在呢,像曾阿大这种级别的小脚色,充其量只是阿猫阿狗而已,一招便全部撂翻。 且说那宇文智及从马上摔下来,又被自己手下的两名狗腿子压在最下面,痛得他几乎岔了气,连眼睛都翻白了。从地上爬起来的曾阿大见状大惊失色,急忙把两名家仆从宇文智及身上拎走,又是掐人中,又是按摩胸口的,经过一番折腾后,宇文智及总算缓过气来了,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痛死了老子了,一群饭桶,老子养你们何用,废物!” 曾阿大窘得面色潮红,咆哮一声便向着高不凡扑上去,抬手就是一记重拳直取脑门,拳风虎虎,分明要命的节奏。 “自取其辱!”高不凡剑眉上扬冷笑一声,以前的曾阿大在他眼中是个不可战胜的高手,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难望其项背,只是现在,曾阿大这一拳对他来说就好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速度和力量都乏善可陈,他只是抢出一脚,便后发先至,踹在了曾阿大的胸口。 嘭…… 一声闷响,曾阿大就像一捆败草般倒飞出去,一屁股坐在了宇文智及的身上,后者当场又翻了白眼,直接便晕死过去。 曾阿大挣扎着站起来,胸中血气翻滚,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要不是高不凡不想手下留情,这一脚就让他直接嗝屁了。 曾阿大震捂住胸口,眼神中甚至露出了深深的惧意,他作梦也想不到,只是短短一年时间不到,高不凡这小子就变得如此强大,而且是强得让他绝望的那种。 “二爷,二爷!”一众狗腿子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好一阵忙活才把宇文智及救醒过来。 高不凡信步走了上前,宇文智及这货虽然嚣张了点,却不是没脑子,这会终于也意识到高不凡的厉害了,倒是不敢再叫嚣,只是色厉内荏地警告道:“高不凡,你……你想作甚?敢动本公子半根汗毛,我爹和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高不凡淡笑道:“你爹宇文述在辽东葬送了皇上的几十万大军,不是已经被削职夺爵了吗?至于你大哥宇文化及,尽管让他来找我麻烦,对了,皇上下午要召见本人,所以本人下午没空,让宇文化及另外找时间。” 宇文智及面色微变,这才猛然醒起似乎听老子宇文述和门客聊天时提起过,高不凡这小子似乎在辽东立了大功,还受到可敦的大力举荐,所以皇上才下旨召见他的,奶奶的,这小子踩到狗屎了吗,运气咋那么好,光是可敦的推荐就足以让这小子飞黄腾达了。 “高长卿,你别得意,别忘记了,南阳公主是我三弟媳,我爹官复原职只是迟早的事,识趣的最好别惹老子,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宇文智及竟把弟媳南阳公主也拉出来作虎皮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南阳公主是杨广的女儿,有这一层关系,宇文家妥妥的皇国戚,难怪宇文化及依旧得宠,可见像宇文阀这种大家族,关系都是盘根错节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除非是谋反重罪,否则根本不可能真正倒下。 高不凡蹲下来,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宇文智及的脑袋,微笑道:“南阳公主的面子倒是不能不给,也罢,这便饶你一次,不过记住,下次不要再招惹小爷,因为你招惹不起!” 高不凡说完便淡定地站起来,信步行了开去,宇文阀根深叶茂,势力不容小视,所以给宇文智及一点小教训就行了,没必要得罪死,免得把自己的路也走窄了。 宇文智及几时受过这等折辱,气得发抖,可是人在屋檐下也由不得他不低头,毕竟高不凡这小子跟吃了药似的,突然变得那么厉害,连曾阿大都架不住他的一招,自己要是继续硬气,只怕会吃更大的亏。 “也罢,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高不凡你给老子等着,有你哭的时候!”宇文智及一边在心中发狠自我安慰,一边眼睁睁地目送高不凡洒然离开。 高不凡进了城门,没见到窦线娘,想必这妮子惊慌之下已经先行回客栈了。果然,当高不凡回到客栈敲响房间的门,窦线娘略带紧张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谁?” “是我!”高不凡淡定地道。 窦线娘这才打开门,下意识地往高不凡身后张望了一眼,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人家担心被认出,所以自己先溜回来了。” 高不凡进了房间关上门,笑了笑道:“瞧把你这妮子吓得,都成惊弓之鸟了。” 窦线娘吐了吐舌头辩道:“人家哪有,要不是怕连累高大哥,本姑娘才不怕他呢,对了,那淫、、贼没有认出我吧?” 高不凡摇头道:“应该没认出,我还揍了他一顿,也算是替线娘你出了口气。” 窦线娘闻言稍放下心来,恼道:“这个死淫、、贼,上哪都能遇到他,真倒霉,要是在野外,本奶奶定然一剑宰了他。” 小妮子杏目圆睁,脸罩寒霜,倒是霸气外露。 高不凡笑道:“别冲动,宇文智及虽然是个弱鸡,但身边还是有几名好手保护的,这种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不会有好下场的,即便真要料理他,不是还有高大哥吗,线娘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窦线娘本来就是辣子性情,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乖巧得像小猫咪似的,高不凡还真担心这妮子冲动之下出手刺杀宇文智及,到时刺杀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了,所以便出言提醒。 窦线娘心中一暖,柔肠百结,一头便扎入高不凡的怀中,紧紧地抱住后者的腰,轻声唤道:“高大哥!高大哥!!” 高不凡心跳不由猛然加速,这段日子,他能明显感受到窦线娘这妮子对自己越发的热烈和依恋了,就像搂着一团火似的,唉,真的要花开堪折直须折吗?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啊,要是真的折了,老窦会不会发飙? 第215章 吾与徐公孰美? 尽管宇文智及似乎并未认出窦线娘,但为了保险起见,高不凡还是叮嘱窦线娘这两天都不要出门,其实即便他不叮嘱,这妮子也不敢出门。另外,高不凡还让高首和高仁轮流在客栈外的街上蹓跶,暗中观察有没有可疑的人盯梢。 约莫下午三时许,宫里终于来人了,领高不凡前往临朔宫面见皇帝杨广。 高不凡不由精神一震,终于要见到这位颇具争议的隋二世了,取出一块银子不着意地递给领路的宫人道:“这位公公,在下布衣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懂规矩,到时麻烦公公提点一二,免得犯了宫中的禁忌什么的。” 这名宫人赞许地看了高不凡一眼,笑眯眯道:“高公子谦虚了,渤海高氏乃名门望族,更何况高公子还是北齐琅琊王之后,如何能没见过世面?”说着飞快地接过银锭,稍微抖了抖,银子就吱溜的滑进了袖子里,可见“业务”相当熟练。 高不凡自嘲道:“在下只是个养马的粗鄙草民,诚心向公公求教。” 这名宫人闻言甚是舒坦,也越发的瞧高不凡顺眼了,乐呵呵地道:“本人姓吕,名游,高公子叫我吕常侍就行,宫中的规矩多,不懂确实容易犯禁,嗯,咱们边走边聊。” 这位吕常侍还是挺有职业道德的,收了银子倒是卖力办事,而且口才还不错,一路上着实提点了高不凡一番,颇如什么人的名讳需要注意的,什么话不能讲,面见皇上时要如何行礼等等,甚至连皇上身边有哪些得宠的大臣,这些大臣的喜好等都提及了,让高不凡颇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对宫中的情况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且说两人终于来到了临朔宫门前,吕常侍也闭口不言了,高不凡起初以为在宫中行走时不能聊天,后来才意识到,敢情是自己那锭银子的时效到了,因为在路上遇到了另一名宫人,吕常侍停下来跟他闲聊了一会。 “吕公公,这临朔宫还真大,皇上在哪里召见草民?”高不凡试探地问道。 吕公公只是嗯哼了一声,竟不愿再多说一字,高不凡连忙十分上道地进行了“充值”,塞过去一块银子,于是前者马上又热情起来,笑眯眯地答道:“皇上在武德殿接见高公子,皇后娘娘和义城公主也在场,所以眼睛最好不要乱看,免得冒犯了贵人。” 吕常侍似乎犹豫了一下,估计是在衡量高不凡所给这块银子的价值,最后才若有深意地补充了一句:“高公子是不是得罪过太仆少卿?” 高不凡心中一动,脱口道:“难道宇文化及也在?” 吕常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便继续往前行,不再理高不凡,估计那锭银子的时效又到了。 高不凡有些无语,这家伙还真是个敬业的捞钱小能手,人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丫的不见银子就不开口,这么重要的消息的收了两锭银子才肯透露片言只语。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心中暗暗琢磨起来,话说自己跟宇文化及之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这家伙应该不至于跟自己死磕吧,不过使点绊子应该还是有可能的,自己得小心才行。 约莫盏茶功夫,高不凡终于跟着吕常侍来到一座雄伟的大殿前,上书“武德殿”三个大字,殿前立着两排侍卫,衣甲锃亮腰挎千牛刀,其中一人赫然正是裴行俨。 这时也不方便相见,高不凡和裴行俨四目相碰,均只是不着意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吕常侍让高不凡在殿外候着,便自行进殿中复命去了,稍倾,殿内便传出一声高叫:“宣渤海蓨县人高不凡高长卿入内晋见。” “宣渤海蓨县人高不凡高长卿入内晋见。”殿外的千牛卫齐声大喝,震得人两耳嗡鸣。 高不凡举步往殿内行去,脚步也故意放重了,因为这样显得更庄重一些,这个时候你若步履从容,说不定会让杨广感到不快,试想一下,一个平头百姓见到九五至尊不诚惶诚恐就算了,竟然还闲庭信步,这不是嫌命长吗? 且说高不凡进了大殿,低眉垂目,一直走到大殿中央,这才按照吕常侍提点的礼节,向着皇位的方面跪倒叩拜:“草民高长卿,叩见吾皇!” “此人就是蓨县才子高长卿,果真是个好英俊的小郎君。”一把软糯好听的女音传入耳中。 高不凡强忍住抬头打量的冲动,继续低眉垂目的,一副恭谨的顺民模样。 “嗯,高长卿,尔且抬起头来。”一把威严的声音响起。 高不凡连忙抬头望去,目光飞快一地扫而过,只见一名中年男子坐在正中的御座上,身穿龙袍,肩挑日月,背负星辰,头戴金博山通天冠,面容清瘦,颌下留着长须,目光威严,那是一个手执生杀大权,一个九五至尊所特有的气势,高不凡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连忙又垂下眼帘。 杨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高不凡一番,这才点了点头道:“嗯,的确是个挺英俊的小郎君,皇后以为比之朕年轻时如何?” 萧皇后咯咯笑道:“皇上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高不凡暗皱了皱眉,心也微微提了起来,暗叫一声你大爷的! 杨广板着脸道:“自然是要听真话了。” 萧皇后身材丰盈,皮肤雪白,烟视媚行的,自是美艳之极,看不出年龄到底有多大,乍眼望去像是二三十的动人风情,一颦一笑间又有十七八岁少女的清娇俏可爱,难怪杨广死后几经易手,其抢手程度可见一斑。 这时只听萧皇含笑道:“高长卿自是不及皇上年轻时候了,皇上年轻时不仅英俊,而且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绝非高长卿可比。” 宇文化及这货正侍立在一侧,立即笑着附和道:“皇后娘娘所言不差,高长卿如何能与皇上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杨广哈哈大笑道:“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宇文爱卿之美我者,畏我也。” 萧皇后掩嘴娇笑道:“皇上,妾身讲的可是真话。” “臣说的也是真话,要不然皇上可以问问大家。”宇文化及十分狗腿地谄笑着,瞬时间,四周恭维如潮,只有义城公主笑而语。 高不凡则很是无语,感觉像进了动物园似的,不过现在的他却是那个供人参观,品头论足的动物,特奶奶的! 杨广捋着须笑问道:“高长卿,你自己觉得呢?” “草民远不及皇上,正如太仆少卿所讲,皇上是天上的云彩一般高贵闪耀,草民不过是地上的一堆烂泥罢了,臭不可闻!”高不凡十分“耿直”地道。 杨广愕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萧皇后更是笑得花枝乱颤的,宇文化及也跟着谄笑,但眼底内隐藏着一丝阴沉和警惕,估计是把高不凡当成拍龙屁的有力竞争对手了。 高不凡却是知道,自己跟宇方化及根本不是一路人,拍龙屁这种事偶尔不得为之,真让他天天围在杨广身边阿谀奉承,他估计会吐,现在将想把杨广应付完,然后赶紧溜之大吉。 第216章 涿郡牧监 杨广好面子,这时被拍得心情大好,问道:“高长卿,你年几何了?可曾婚配?”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自己刚才拍龙屁用力过猛,杨广一高兴,竟打算当自己的便宜岳父? 高不凡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回皇上,草民今年十六,还未曾婚配。” 现在的高不凡不仅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更是清如溪水,亮似辰星,身材挺拔得像棵白杨似的,萧皇后自是越看越中意,要有是年纪合适的女儿,估计她还真有点意动了,含笑道:“才十六岁啊,果真是年轻有为,恭喜皇上,咱们大隋人才济济,国之幸事呀。” 这时,一名站在殿首一侧的清秀文臣插嘴道:“自古以来,但凡君上贤明,必然国泰民安,政通人和,俊才如云。” 这马屁倒是拍得高明,高不凡禁不住打量了一眼这位,结果对方也正好向他望来,目光融融,竟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高不凡心中一动,这位应该就是吕常侍所提到的“二裴一虞”之中的黄门侍郎裴矩了,据说就是此人极力鼓动杨广东征高句丽的。所谓的“二裴”,指的是黄门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蕴,两人都是河东闻喜县出身的裴氏一族。 裴行俨也是河东人,不过却是河东郡河东县的,并不是闻喜县,所以严格地来区分,并不属于裴阀一系。 裴阀、李阀、宇文阀乃如今朝中的三大顶级门阀,其中裴阀无疑是三阀中的新贵,而“二裴一虞”中的“一虞”指的是金紫光禄大夫虞世基,另外还有一个纳言苏威,均是杨广座下极为得宠的大臣。 如今的武德殿中,除了裴矩外,还有纳言苏威、柱国李敏,亦即是被老虎咬死的李大郎的叔父,也是杨广的侄女婿。 且说杨广闻言捋须微笑,显然,裴矩的话让他很是受用。自从这次东征高句丽失败后,杨广变得更加好面子,也更敏感了,听不得逆耳之言,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创伤后遗症”吧,需要得到别人的肯定来自我安慰。 这时宇文化及这货却眼珠一转,笑道:“裴侍郎所言极是,正因为吾皇圣明,大隋才政通人和,人才济济,瞧瞧这位蓨县才子高长卿,年纪轻轻,不仅武艺高强,骑射娴熟,而且还文彩斐然,特别是诗才,更是令人叹为以止。” 高不凡的心微沉,暗叫不妙,草尼大爷的宇文化及,端的是阴损,这是靠害啊! 果然,杨广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淡淡地道:“哦,果真如此吗?” 萧皇后虽然依旧面带微笑,不过明显坐直了,义城公主则蹙起了眉头,裴矩、李敏等人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倒是纳言苏威露出了思索之色。 苏威此人以正直敢言著称,倒是杨广麾下难得的忠臣诤臣,刚才见到高不凡拍杨广马屁,只以为他也是个阿谀奉承之辈,所以有点瞧不起,此时发现宇文化及竟然在给高不凡挖坑使绊子,顿时对高不凡的看法又有所改变了。 因为宇文化及和他老子宇文述都是惯会讨好皇上的马屁精,而且这对父平时的所作所为,苏威都是看不惯的,既然宇文化及要打击高不凡,那高不凡此子理应也不错。 嘿,话说这位苏纳言的辩证法倒是有点意思! 这时,只听宇文化及又立即道:“千真万确,臣去年巡视各地马场,正好在渤海郡蓨县遇上了高长卿,有幸听闻高长卿当众吟出两首传世好诗来,真的是惊艳四座,对了,当时长孙将军也在场。” “哪个长孙将军,是长孙季晟吗?”杨广问道。 “正是长孙将军!”宇文化及答曰。 杨广竟叹了口气,有点伤感地道:“你这一说,朕才醒起长孙爱卿已经离朕而去了……对了,高长卿当时作了什么好诗惊艳四座?说出来让朕赏鉴一二。” 宇文化及阴险地瞥了高不凡一眼,笑道:“一首叫《静夜思》,另一首叫《把酒问月》,皇上不若让高长卿当众吟来吧,请好大家也品评品评。” 话说高不凡“所作”的《静夜思》和《把酒问月》还有《赋得牧场草送别》早就传诵开去了,甚至杨广都曾读过,此时经宇文化及别有用心地提起,顿时也记起来了。 杨广本身极擅长于文语,譬如《春江花月夜》就是他写的,可见才情的确了得,不过以他的水平读了高不凡的《把酒问月》,也不得不拍案叫好,只是杨广好胜心强,特别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显然并不乐意别人盖过他的风头,“庭草无人随意绿”的王胄,以及“空梁落燕泥”的薛道衡就是前车之鉴。 这时,苏威轻咳一声道:“皇上,诗词只是小道而已,何足道哉,而且皇上今日召高长卿前来,目的乃是封赏有功之臣,选拔贤才,实不宜谈诗论赋。” 义城公主亦陪笑道:“苏纳言所言甚事,且况这里是武德殿,亦不是谈诗论赋的好地方。” 杨广闻言点头道:“那便改日再考究高长卿的诗才吧,好诗好词当有好酒美景才相配。” 宇文化及大失所望,有苏威和义城公主护着,他也不敢继续再使绊子了,只好谄笑道:“皇上圣明。” 高不凡暗捏了把冷汗,总算领教了宇文化及的阴损,不过义城公主出言相助他能理解,苏威也仗义替自己解围,他就有点难懂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蓨县高长卿!”杨广威严的唤了一声。 “草民在!”高不凡连忙恭谨地答道。 “你本是白身,朕若封你官职,于规矩不合,但若仅赐你财物,又不足以表彰你的功绩。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杨广朗声问道。 瞬时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高不凡的身上,宇文化及既善且妒,义城公主则冷冷地盯着高不凡,当初她想把高不凡留在身边重用,结果这小子不识抬举拒绝了,于是这次她把高不凡举荐给杨广,目的自然是要引高不凡走“正道”,免得日后效法那些乱民贼子,走上反隋的歪路。 高不凡低眉垂目道:“草民虽然立了些许微末之功,却不敢居功自恃,但凭皇上作主便是。” 义城公主暗松了口气,当初她可是关了高不凡十天,这小子也不肯屈服,还好,这会学乖了,并没有说出不想当官之类的混账话来。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朕听义城公主提起,你拒绝在突厥为官,只愿为大隋养马强兵,也罢,朕便封你为涿郡牧监如何?” 第217章 得寸进尺 杨广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宇文化及还差点就乐出声来,牧监一职虽是从七品官,只比地方县官低一品,但只是负责管理地方马政的官员,没有多少实权,关键牧监还隶属于太仆寺,得受太仆寺管辖,换而言之,他宇文化及这个太仆少卿就成了高不凡的顶头上司,日后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爽乎哉?真爽也! 宇文化及得意地想,嘿嘿,看来自己的阴招还是凑效了,皇上不喜欢别人作诗比他好,所以厌恶了高不凡,于是随便封了他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官,而且还是受自己管辖的马官,妙极! 在场其他人的想法显然也跟宇文化及差不多,只以为皇上因高不凡诗才了得,所以不喜,于是随便封了个看似品秩不差,实则无关紧要的地方马官来打发他。 萧皇后面露惋惜,义城公主面无表情,再观几名重臣,裴蕴和虞世基无动于衷,李敏则有点幸灾乐祸,只有苏威面色难看。 在苏威看来,高不凡明显是名难得的将才,理应因才施政,封个武职才是,结果皇上竟然封了个地方马官,看似品秩也不低,实则却是丢到旮旯里冷藏了,这不是浪费人才吗? 苏威看不过眼了,正准备上前据理力争,结果高不凡竟然“兴高采烈”地叩首谢恩:“臣高不凡,谢皇上圣恩!” 苏威气得咕噜地把话吞了回去,有点恨铁不成钢,也懒得再管这闲事了,你小子既然那么喜欢养马,那就养马去吧,没造化的种子。 高不凡兴高采烈的样子虽然有假装的成份,但内心对这个官职还是比较满意的,一来是外放的官员,天高皇帝远,而且品秩不算低,只比正七品的县官低一品,还不受地方官管辖,事情也不多,清闲自在,多爽?二来养马是自己的老本行,当牧监正好继续自己的养马大业,静候乱世群雄并起时刻的到来,到时大量马匹在手,无论扶助贤主,亦或干脆入局争霸都游刃有余。 至于会受宇文化及管辖,高不凡一点也不担心,宇文及在洛阳当他的太仆少卿,自己在涿郡养马,天各一方,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回,怕他个鸟,顶多就是每年上交马匹时被他刁难一下而已,最不济这官不当,拍拍屁股走人。 “皇上,臣妾听说高长卿在蓨县的时候就协助驾部员外郎李靖剿灭了一伙强盗,后来又保护可敦有功,前不久更是断了高句丽人的浮桥,令到乙支文德的五万大军全军覆没,扬我大隋国威,如此大功,只封一个小小的牧监大为不妥,您再赏赐一些吧,要不也显得太寒碜了些。”萧皇后竟然第一个出来替高不凡鸣不平了。 杨广闻言沉吟了,估计高不凡那兴高彩烈的“傻样”也让他的“良心”有点过意不去,便道:“说的也是,那皇后觉得朕应该再赏点什么好?” 萧皇后娇笑道:“皇上要赏赐的又不是臣妾,如果是,臣妾就不客气,直接开口讨要了。” 杨广哈哈笑道:“朕的不就是皇后的,用不着讨要,嗯,也罢,既然皇后出面了,朕也从善如流,高长卿,你可有什么要求?” 宇文化及嘴角抽了抽,羡慕妒忌恨啊,长得英俊就是吃香,高不凡这小白脸真的走狗屎云了。 高不凡“腼腆”地一笑道:“皇上,那臣……也不客气了。” 众人差点绝倒,你小子还真会打蛇随棍上啊,跟皇上不客气?真有你的! 杨广愕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不过眼底却是存了一丝冷意:“高长卿,朕既然开了口,自然一言九鼎,有什么要求不妨说出来。” 萧皇后不禁哭笑不得,看着挺机灵的一个小郎君,怎么如此不知进退,皇上让你提要求,你还真提啊。义城公主也紧张地盯着高不凡,生恐这头“倔驴”提出什么非分的请求来,白白丢了性命。 宇文化及则是暗自兴奋,只盼着高不凡自己作个大死。 只见高不凡继续“腼腆”地道:“臣家中是开马场的,近日家父正打算扩大马场,给朝廷养出更多的好马之余,顺便自己也赚点钱财养家糊口……皇上能不能把臣在高句丽缴获的几百匹马赐给臣?” 萧皇后扑哧的失笑出声,杨广也被高不凡忸怩兼市侩的样子逗乐了,发出一声长笑,眼中的冷意也消失了,他不讨厌臣子贪财,只要不是太过份,下面的人搞钱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眼,相反,太过爱惜羽毛的大臣反而会让他猜忌,作为一名臣子,你要那么好的名声干啥?莫非想造反? “哈哈,高长卿,你小子莫非穷疯了,也罢,朕便把那些马匹赐给你,你在高句丽一共缴获了多少马匹,回头自己跟太仆少卿去要。”杨广大方地道。 “谢皇上恩赐,咳,有劳宇文大人了。”高不凡向着宇文化及拱了拱手,后者差点憋成内伤,最后得捏着鼻子道:“高牧监言重了,举手之劳。” 萧皇后再次轻笑出声,杨广也笑了,估计是高不凡所表现出来的“耿直”让他颇为满意,作为一名君王,自然不喜欢自己的臣子都是老谋深算的官油子。 裴矩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光,有点意外地重新打量了高不凡一眼,其余几名大臣也是神色各异。 “皇上,臣能不能再提一个小小的请求!”高不凡语不惊人死不休,在场众人不由都傻了眼,杨广也是面色一沉,他虽然喜欢耿直没心机的大臣,但不包括不知进退的愣头青。 “大胆!”义城公主厉声喝斥道,萧皇后也皱起了眉头。 杨广却是摆了摆手,平静地道:“说来!”他倒是想看看这小子还想怎么得寸进尺。 宇文化及暗喜,作为天子近臣自然清楚杨广的脾气,说话越是平静,越是要发飙的前凑,嘿嘿,高长卿,你就继续作死吧! 这会就连金紫光禄大夫虞世基也向高不凡投来了怜悯的目光,这年轻人呀,一时春风得意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苏威这时连正眼都不瞧了,估计把高不凡当成了不知进退,而且贪得无厌的蠢货了。 第218章 名正言顺 高不凡仿佛没感受到众人的异样,也丝毫察觉不出杨广平静的语气后面所隐藏的风雷,一脸欣喜地道:“谢皇上,那臣便斗胆直说了,臣家中原来开设的马场每年可向朝廷上交五百匹战马,去年为了响应皇上东征的号召,共上交了七百匹战马,比往年增加了两百匹,但由于朝廷收购战马的价格远低于民间,所以我们家马场去年没赚到钱,还赔了不少……” 众大臣不禁面面相觑,宇方化及的心则顿时提了起来,暗忖,这小子不会是趁机告自己黑状吧? 杨广皱了皱眉头,敢情这小子是向自己诉苦来了,不过他也是个聪明的君主,一听便听出了问题的所在。战马是重要的军事物资,大隋能养马的地方本来就不多,其中地方的私人马场供献不少,若这些私人马场都赚不到钱,以后还有谁肯替朝廷养马?没有充足的战马装备军队,那么大隋的军队战力必然会遭到削弱。 这时,高不凡又继续道:“家父经常说,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有国才家,国家强大稳定,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老百姓的岁月静好,是因为有百万将士的负重前行,所以赔点钱财也不打紧,就当给咱们国家做点贡献了。” 杨广闻言不由大为动容,脱口道:“讲得好,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有国才有家,高长卿,没想到令尊竟然如何识大体,要是朕的子民都像尔父一般,何愁我大隋江山不强大永固?” 萧皇后笑嫣如花地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有这样的父亲,也难怪教出如此文武双全的好儿子,当然,最重要还是有皇上的英明教化。” 杨广舒心地哈哈大笑,自他登位以来,修长城、开运河、建宫殿,大兴土木,各种大工程上得过快过急,老百姓不堪重负,所以换来的都是骂名,有些乱民贼子甚至借此竖旗造反,如今难得遇到一个如此懂事,如此识大体的百姓,自然是十分高兴。 “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军事关乎国家存亡,战马则是军队强大的根本,宇文爱卿,以后朝廷收购战马要考虑到养马的成本,至少不能养马者亏本,免得寒了这些良民百姓的心。”杨广捋着须沉声道。 宇文化及立即夹着尾巴溜了出来跪倒请罪道:“臣领旨,皇上圣明仁德。臣作为太仆少卿,犯有不察之罪,寒了为朝廷养马百姓之心,请皇上责罚。” 杨广淡道:“那便罚你三个月俸禄吧,太仆寺卿杨义臣也罚奉半年,以儆效尤,退下吧。” 宇文化及连忙领罪谢恩,暗擦了把冷汗退到一边,心中恨死了高不凡,三个月俸禄虽然不多,但这脸打得却是啪啪的。 高不凡低眉垂目,心里偷乐,其实他的本意并非要整宇文化及,没想到杨广举一反三,竟给了自己一个意外之喜,不仅提高了战马的收购价,还顺便拿捏了宇文化及,连带太仆卿杨义臣也被涮了。 这时,虞世基和苏威等人望向高不凡的眼光再次变了,之前以为这小子是个“青铜”,没想到原来是个“王者”,装啥充楞一副市侩青年模样,却不动声色地反击了宇文化及,还捞了提高战马收购价的利益,消息一旦传出云,天下的马场老板都得感谢这小子了。 这时高不凡已经十分机灵地叩首高呼道:“皇上英明。” 杨广舒心地捋着胡子笑道:“高长卿,这回令尊的马场就不会亏本了吧?回头让他多给朝廷养出好马来,朕是不会亏待忠臣良民的。” 高不凡连忙感激地道:“谢皇上恩典,臣会向家父转达皇上的勉励,尽心尽力为大隋养出更多更好的优质战马。” 杨广哈哈大笑道:“好!” 高不凡趁机道:“家父一直想扩大马场,苦于没有场地,而且渤海郡还是偏南了,养出的战马不及北边,臣斗胆请求皇上允许家父到涿郡来开设马场,只是臣身为涿郡牧监,似乎又有点不妥,天下人难免会说闲话。” 杨广心情正好,再加上高不凡又直接开诚布公地说了来,行事光明磊落的,倒是没引起他的猜疑,立即道:“准了,只要按时按规向朝廷上交足额的战马,谁敢说闲话。” 高不凡大喜,有杨广今日这句话,到时把飞鹰马场开到涿郡来就名正言顺了,没人敢瞎比比。 正在此时,苏威这耿直boy却站了出来,沉声道:“皇上,臣觉得此举不妥。” 杨广皱眉道:“苏卿家,这有何不妥?” 苏威正容道:“正所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高长卿身为涿郡牧监,总管一郡马政,若其父又在涿郡开设马场,难保其不会徇私枉法,中饱私囊。” 高不凡暗汗,看来自己之前自作多情了,看来这个苏威是个铁面无私的家伙,帮理不帮亲。 杨广却有点不以为然,挥手道:“苏爱卿多虑了,马场只要足额按时上交战马,高长卿虽为一郡牧监,也无权决定战马的收购价格,如何能够中饱私囊?” 苏威顿时语塞,只好认错道:“那是臣多虑了。” 杨广转首对宇文化及道:“宇文爱卿,各个马场每年该上交多少匹战马,应该都有标准吧?” 宇文化及立即答道:“回皇上,是的,太仆寺有详细的划分,按照牧场的大小和水草丰美的程度来估算一年能养多少战马。” 杨广闻言点了点头,苏威也没话可讲了,只要高家的马场按时足额上交战马,的确问题不大。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高不凡获封涿郡牧监一职,还获得六百多匹战马,以及在涿郡开设马场的许可。 “高长卿,且先让你得意一段时间,看我日后如何整你。”宇文化及心中狠狠地想道,而且暗算盘算好,待高家的马场划定后,自己便亲自前往考查,把每年上交战马的配额按最高标准来定。 杨广打了呵欠,估计是累了,也难怪,早上那场盛大的献俘虏义式热闹了几个时辰,再加上现在天气炙热,犯困就再正常不过了。 萧皇后见状立即体贴地道:“皇上也乏了,大家没什么事便都退下吧。” 于是乎,殿内众人纷纷告退,杨广则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之下径直离开了武德殿。 第219章 柴绍 高不凡离开武德殿时,发现裴行俨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正在殿外等候自己,不由有些意外,问道:“行俨不用当值了?” “换岗了。”裴行俨答曰,说着又连忙向着正从旁边经过的黄门侍郎裴矩行礼道:“见过裴大人。” 高不凡亦拱手行礼,口称裴大人。 裴矩年约五十岁许,颌下留着三缕长须,生得清朗俊逸,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定是个风度翩翩的大帅哥,而且目光随和,笑容温润,让人如沐春风,见之便产生好感。 裴矩停下脚步,微笑着点了点头:“原来行俨和高长卿是好朋友?” 裴行俨纠正道:“生死之交。” 裴矩颇有点感慨地道:“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勇敢、率真、坦诚、热血,容易相知、相识、相交,到了老夫这种年纪,别说生死之交,就连普通朋友也以结识一个了,身边的人为了争权夺利,还勾心斗角。”说完分别拍了拍高不凡和裴行俨的肩头,随和得竟像个邻居老头。 这时,金紫光禄大夫虞世基和纳言苏威也刚好从殿内行出来,估计是听到了裴矩的这番话,后者哧之以鼻,直接从旁边大步走过,而虞世基则皮笑肉不笑地道:“裴侍郎此言差矣,难道老夫与裴侍郎还不够朋友?还不够两肋插刀?” “一边去,谁跟你这头老狐狸是朋友,那天老夫犯了错,你虞世基不落井下石就烧高香了,还两肋插刀,背后插两刀还差不多。”裴矩像赶苍蝇般猛挥手,虞世基竟也不以为意,深深地看了高不凡一眼,这才笑眯眯地打旁边走过。 高不凡不由有些目瞪口呆,这些朝堂大佬讲话都是如此生猛坦率吗? 裴矩对着高不凡呵呵一笑道:“让长卿见笑了,老夫跟虞大人平时就喜欢各自斗嘴,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行俨,回头有空带长卿到世伯那坐一坐吧。” 裴行俨咧嘴笑道:“一定,只怕裴大人家中的美酒不够喝,长卿可是海量的。” 裴矩呵呵一笑:“最不济砸锅卖铁罢了,嗯,你们继续聊,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妨碍你们年轻人了。”说完施施然行了开去。 高不凡目送着裴矩行远,若有所思,裴知俨见状低声道:“裴矩和虞世基都是朝中出了名的老狐狸,长卿可别被他的表面蒙蔽了。” 高不凡笑了笑道:“我不傻,对了,行俨和裴侍郎都是河东人,莫非是同一个宗族?” 裴行俨摇头道:“非也,裴矩乃闻喜县裴氏,家父乃河东县裴氏,并非一系的,也许算得上是远房分支吧,早就疏远了,不过这天下同姓之人,真要认真考究起来,五百年前也许都是一家呢。不提这个,对了,皇上给长卿你封了什么官?” 高不凡道:“这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不方便,咱们边走边聊吧。” 裴行俨深以为然,便与高不凡一道往临朔宫外行去,然而正当两人经过两排站岗的千牛卫旁边时,一名浓眉大眼的侍卫头目却拦住了他们,并且目光炯炯地盯着高不凡,眼神中似乎蕴含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敌意。 高不凡暗皱了皱剑眉,确定自己并不认识此人,莫非是裴行俨的竞争对手? “柴嗣昌,你这是作甚?”裴行俨皱眉冷道。 这名侍卫头目没有理会裴行俨,对着高不凡抱拳问道:“阁下就是渤海郡蓨县才子高长卿?” 高不凡抱拳还礼:“不敢当,在下正是蓨县人高不凡高长卿。” 侍卫头目自我介绍道:“本人柴绍,表字嗣昌,恬为千牛备身,与唐国公家二公子李世民是莫逆之交。” 高不凡心念电转,瞬间明白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了,拱手微笑道:“原来是柴兄,久仰久仰。” 柴绍略带讥诮地反问道:“不知高兄久仰在下什么?”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在下就是久仰,也不知久仰什么,噢,如果非要说点什么,那就是柴兄的眉毛很浓密,在下久仰。” 裴行俨差点绝倒,四周的侍卫也是忍俊不禁,要不是正在当值,估计都笑出声了。 柴绍愕了一下,继而面露怒色,冷笑道:“我还以为蓨县高长卿是个何等出类拔萃的人物呢,敢情只是个逞口之快的轻佻之徒,跟世民相比差远了,长孙将军也不知看中你哪一点。” 裴行俨双眉一扬,正要反唇相讥,高不凡已经微笑道:“在下只是一介草民,如何能与唐国公家的二公子相比,行俨,我们走吧,免得妨碍柴兄当值。”说完从容地行了开去。 柴绍又愕了一下,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面色一阵红一阵白,高不凡虽然没跟他争执,却无声无息地占据了上风,反倒他柴绍显得像是个当街寻衅,无理取闹的泼妇了。 柴绍和李世民是好哥们,而且即将要成为李世民的姐夫,因为唐国公李渊已经决定将三女儿李秀宁许配给柴绍了。 本来李世民和长孙无垢是有口头婚约的,但直到长孙晟去世时,两家的婚事都还没有实际定下来,而且自去年长孙晟带着长孙无忌兄妹回了一趟渤海郡娘家后,事情似乎产生了变数。 据说长孙晟意属渤海蓨县才子高长卿,还当众把一枚先帝御赐的玉佩赠给了高长卿,另外,长孙晟还带着女儿长孙无垢登门拜访了高家马场,颇有点见家长的味道,事后高长卿又赠诗送别,那首“离离牧场草”在洛阳坊间传唱得沸沸扬扬的 所以,即便长孙晟并没有当众宣布招蓨县高长卿为婿,但也释放出了耐人寻味的信号,再加上直到长孙晟去世也没跟唐国公把两家的婚事真正定下来,事情的变数就更大了。 当然,长孙晟生前也没明确要取消当初的口头婚约,所以李世和长孙无垢之间的婚事便变得模棱两可起来,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李世民显然是真的十分喜欢长孙无垢,本来挺豪爽洒脱的一个人,变得患得患失,整日唉声叹气,无精打采的。柴绍作李世民的好哥们兼准姐夫,自然替前者着急,而且愤愤不平,今日正好遇上高不凡,一时忍不住便不顾自己正在当值,竟上前拦路质问,为哥们打抱不平。 谁知高不凡表现得很大度,轻飘飘一句话便带过了,根本不接招,让柴绍有力无处使。 这时柴绍也清醒过来,他此刻正在当值,倒不敢再继续追上前纠缠,而且那样做反而落了下乘,传出去只怕对世民的名声也有损,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不凡走远。 裴行俨这时也意识到高不凡这招以退为进的高明,便笑着拍了拍柴绍的肩头道:“柴嗣昌,皇上刚刚接见了高长卿,当众封官赏赐,难道你觉自己的眼光比长孙将军,比皇上还要好?” 柴绍在色微变,交了咬牙低声道:“裴行俨,世民和无垢姑娘自小青梅竹马,你最好让高长卿死了这条心吧,不要痴心妄想了。” 裴行俨耸了耸肩道:“既然如此,那你紧张啥?若真是缘分天定,何不顺其自然。一个大男人弄得跟个絮絮叨叨的长舌妇人似的,当好的你值吧,若出了岔子你柴嗣昌担带不起。” 裴行俨说完浑身舒爽地快步追赶高不凡去了,只气得柴绍像筛子一样发抖,敢后暗叹了口气,这回世民只怕真的遇到对手了,这个高长卿不简单,长相也是无可挑剔。 第220章 恐吓 裴行俨快步追上高不凡,笑容暧昧地道:“原来长卿和长孙无垢姑娘之间的传言是真的,可惜长孙将军与世长辞了,如今的长孙家实力大不如前,要不然长卿娶了无垢姑娘倒是一大助力。” 古代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所谓爱情的概念,普通人家成亲是为了传宗接代,大户人家的婚姻除了传宗接代之外,还和利益挂钩,讲求门当户对,相互利益捆绑,所以裴行俨有这样的样法半点也不奇怪。 至于窦线娘和高不凡情投意合,在裴行俨看来也没什么打紧,一并娶了便是,而且窦线娘的出身显然并不高,当个妾室收入房中宠着即可,只有长孙无垢这种世家千金才配当高不凡的正室,才能给夫家产生助力。 高不凡耸肩道:“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传言罢了,十画都没一撇的事,行俨便休再提了,对了,你现在怎么还是千牛备身,难道皇上没给你升职吗?”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裴行俨也学着高不凡的样子耸了耸肩道:“本来是要升的,不过我求皇上允许将功抵过,以我的功劳换取家父官复原职了。” “皇上答应了?这样也可以?”高不凡有点难以置信。 裴行俨笑道:“父债都可以子偿,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年纪还轻,立功的机会大把,而家父年纪大了,被削职为民,也许从此一蹶不振,用我的功劳换家父复职,值了。” 高不凡禁不住微微动容,拍了拍裴行俨的肩头道:“你小子倒是孝顺,令尊没白养你,还是那句,这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功劳没了就没了。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裴行俨眼前一亮,赞道:“都说长卿允文允武,诗才了得,如今我算是信了。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啧啧,光是听着就得劲!” 高不凡暗汗,连忙道:“低调低调,信口胡绉两句,不可为外人道也。” 裴行俨嘿笑道:“只怕长卿想低调也不行,实力不允许,那个啥……才华横溢,对,长卿腹中的才学都横溢出来了,信口胡绉两句均是佳作,如何低调得了?” 高不凡由哑然失笑道:“我咋觉得你小子比柴绍更像个絮絮叨叨的长舌妇!” 裴行俨耸肩道:“得,不说我了,说说你吧,皇上到底给你封了个什么官,我猜至少也是个裨将军吧,甚至正七品的振远将军也是有可能的。” 高不凡摇头微笑道:“涿郡牧监,从七品。” 裴行俨差点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道:“什么?涿郡牧监,不是武职啊……是了,长卿你一心养马,莫不成是你自己选的?” “那有此等好事,这是皇上封的。”高不凡便将殿中的经过略略地说了一遍,裴行俨听完后皱眉道:“看来是宇文化及背后捣鬼了,以长卿所立的功劳,封个七品武职绰绰有余。” 高不凡笑道:“我觉是挺好的,当个牧监逍遥在,而且皇上还允准我把飞鹰马场开到涿郡去。” “好个屁,现在宇文化及成了你的顶头上司,日后有得你受的。”裴行俨摇头道。 高不凡淡定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怕他个球。” 其实高不凡之所以如此笃定,都是因为知道大隋命不久矣,风云变幻的乱世即将到来,群雄割据,到时杨广的圣旨都未必出得了洛阳,更何况是宇文化及这个弼马瘟。 裴行俨却是心中佩服不已,竖起大拇指道:“长卿,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这一点,仿佛做什么事都能游刃有余,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就好像那首战歌所唱一般,让人热血沸腾,要不我干脆辞了千牛备身一职跟你混算了。” 高不凡笑道:“只怕令尊会拎刀来找我。” 两人正聊着,身后忽然传来一把声音:“裴大郎,高长卿且留步。” 高不凡和裴行俨转身望去,只见穿着一身紫色官袍的柱国李敏正缓步行来。裴行俨面色变,低声提醒道:“此人乃柱国李敏,是李一的叔父。” 高不凡倒是淡定,李一这蠢货是被老虎咬死的,这事做得天衣无缝,倒是不怕李敏找上门兴师问罪。 片刻,李敏终于走到了近前,高不凡和裴行俨便施礼道:“见过李大人。” 李敏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裴行俨身上,问道:“裴大郎,李一到底是怎么死的?” 裴行俨皱眉道:“下官不是告诉过李大人了,李大郎是不幸遭了虎噬,当时很多人在场,想必李人已经问过其他人了吧?” 李敏冷道:“既然人那么多,为何猛虎只咬了李一和李金斗,没咬其他人?” 裴行俨一脸无辜地道:“下官又如何得知,只能说他们自己倒霉了。” 李敏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官已经派人赶往怀远城调查过了,据当时在场的府兵所讲,高长卿和你都和李一有矛盾,排挤李一,逼得他夜晚离开了营地,这才惨遭虎噬的。” 高不凡淡道:“好教李大人得知,在下与李一有矛盾是不假,但从来没有排挤,甚至逼迫他离开营地,是他们主仆自行离开的,所以李一主仆之死与我等无关,李大人若硬要往下官和行俨身上栽,那下官只能找皇上评理去。” 李敏冷哼一声道:“高长卿,别以为皇上接见了你一次,之后想见就能见的,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小的从七品牧监而已。” 高不凡神色平静地道:“有理不在声高,李大人若有证据便拿出来,若能证明李大郎的死与本人有关,本人便赔命,若无证据,那就是污蔑,那么下官即便见不着皇上,也要找可敦作主。” 李敏顿时面色一沉,显然没料到高不凡会如此强硬,其实据他收集来的消息显示,李大郎主仆当晚确实是自己离开营地的,并没有遭到高不凡和裴行俨的驱赶,之所以叫住两人质问,只是恐吓的居多。 可惜高不凡并不吃这套,根本没被吓住,李敏的下一步计划自然主没办法实施了,而且高不凡还搬出了义城公主,任是他李柱国也不得不惦量一下。 高不凡是义城公主举荐的人,而且高不凡对义城公主还有救命之恩,所以义城公主大概率会护着这小子,另外,据说高不凡这小子和鱼蛮子也相交甚笃,不太好对付。 李敏面色变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把高不凡抓起来拷打审问的想法,冷笑道:“好,若本官拿到证据证实李一的死与你高长卿有关,定取尔项上人头。” 高不凡昂然道:“那就等李大人来取。” 李敏面色阴沉,一拂衣袖便灰溜溜地走了,裴行俨轻呸了一声,又有点担忧地低声道:“长卿,李银斗虽然疯了,但终究还活着,当初咱们就应该把他一并料理了。” 高不凡淡定地道:“放心吧,即便李银斗恢复正常,也只会说李一是被老虎咬死的,与我等何干。” 裴行俨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李大郎这蠢货终究也是因为害怕咱们才离开营地的,只怕李阀最终还是会怪罪到咱们头上。” “那又如何,最多也是玩阴的来报复,不敢明着来。”高不凡笃定地道:“还是那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个球。”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高不凡现在底气很足,只要李阀不敢明着来,何足惧之? 裴行俨闻言也放下心来,正如长卿所讲,怕他个球! 第221章 又见三郎 高不凡和裴行俨两人走出了临朔宫,便见一群人笑呵呵地迎了上来,赫然正是苏定岳和另外五名千牛卫,都是当初在高句丽境内并肩浴血奋战过的战友。 “高公子,裴大哥。”苏定岳和五名牛卫不约而同地拱手行礼打招呼。裴行俨笑道:“现在要叫高大人了,咋都没点机灵劲儿。” “高大人。”苏定岳等人从善如流,立即笑嘻嘻地改了口。 高不凡微笑道:“咋这么齐整,莫不是约好来吃大户的?” 苏定岳理直气壮地道:“高大人刚得了皇上的封赏,难道不应该请我们大撮一顿?” 众人皆笑,高不凡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应该,必须的,哪家酒楼你们选。” 众人齐声欢呼,裴行俨笑道:“长卿,你别听这帮家伙瞎起哄,其实是咱们些人凑钱摆上一席给你您庆祝的,醉仙楼雅间已经订好,到了就能开席,走,回客栈把窦姑娘也叫上。” 高不凡心中微暖:“诸位有心了,不过线娘感了些风寒,只怕不方便出席。” 裴行俨闻言遗憾地道:“这样啊,那就让她歇着吧,回头长卿打包些菜肴回去也一样。” 于是众人便往醉仙楼走去,一边行一边闲聊,当大家得知高不凡竟被皇上封了个从七品的涿郡牧监后,都大为意外,不过这官虽然不是武职,但对一个刚进入官场的人来说,起点绝对不算低了,更何况皇上还赐了六百多匹马,价值不下几万两银子,真可谓赚大发了,值得狠撮一顿来庆祝。 醉仙楼是城中最大最有档次的酒楼,消费并不低,普通百姓可吃不起。且说高不凡等人到了醉仙酒,进入三楼的一家雅间中坐落,很快,酒菜便流水般端上来了,满满的一大桌,相当之丰盛。 高不凡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品,不由微微动容,什么熊掌、鹿茸、燕窝、豹肚,老山参汤的,啧啧,这一桌的花费绝对十分惊人,这些家伙一个月的俸禄加起来只怕也不够吧? 众侍卫不禁面面相觑,苏定岳牙痛般吸了一口冷气,问道:“裴大哥,你点的?” 裴行俨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苏定岳立即一拍桌子喝道:“小二,这咋回事?我们点的菜不是这些,你这是上错了,还存心宰客?” 那小二吓了一跳,吃吃地道:“没……没上错啊,是咱们掌柜让送到这房间的,还特意叮嘱小的不要送错房间呢。” “草,那就是故意把咱们当肥羊宰了?奶奶的,也不打听打听,千牛卫是你们能招惹得起的。”苏定岳大怒,一把便揪住了小二的衣领,捏起拳头就欲往脸上招呼。 高不凡连忙道:“老苏稍安勿躁,这么大家酒楼不大可能宰客,先弄清楚再计较,让他去把掌柜的找来问问。” 苏定岳闻言便松开了手,小二赶紧溜出了雅间,很快,一名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便脚步匆匆地迈了进来,一脸歉意地抱拳道:“诸位,实在不好意思,这些菜肴是本酒楼免费赠送的,鄙人一时疏忽没跟后厨说明,引起了诸位误会,实在对不住。” 裴行俨奇道:“免费赠送的?竟有这等好事,掌柜的不会开玩笑吧。” 这一桌酒菜花费只怕要近百两银子,醉仙楼这是钱赚多了回馈客户,抑或是嫌银子咬手? 掌柜微笑道:“准确点来说并不是免费赠送,因为这一桌酒菜是我们大管事点的,花费都算在我们大管事名下,噢对了,请问哪位是高长卿高大人?” 高不凡心中一动,微笑道:“在下便是,敢问掌柜的,你们大管事是哪位朋友?” 掌柜连忙再次向高不凡拱手为礼道:“我们大管事姓卢名涛,表字洪波,人称卢三郎。这一桌酒菜是咱们大管事特意给高大人道贺的。” 高不凡恍然大悟,敢情这座醉仙楼也是范阳卢家的产业,卢三郎果然神通广大,自己刚从临朔宫出来,他就收到自己封官的消息了? “原来是卢大管事,真是有心了,不知卢兄此刻何在?劳烦掌柜的请卢兄来上来喝两杯。”高不凡微笑道。 掌柜笑道:“大管事此刻就在酒楼后堂,只怕打扰了高大人和诸位聚餐,所以没有上来叨扰。” 裴行俨立即道:“无妨,在场都是豪爽汉子,又没有女眷,自是越热闹越好,劳烦掌柜的把卢大管事请来一起喝几杯,正好彼此结识一番。” 掌柜点头道:“既然如此,鄙人这便去把大管事请来与诸位相见。”说完拱手一礼便退了出去。 裴行俨立即低声问道:“长卿,这个卢三郎是不是范阳卢氏的人?” 高不凡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是话事人,卢氏一族名下的产业都是此人在打理。” 众侍卫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范阳卢氏和清河崔氏都是世家大族,实力雄厚,富甲一方,高公子果然交游广阔啊,嘿嘿,本来大家是凑钱请客,现在倒变成沾了高公子的光了,这一餐酒菜只怕要上百两银子,啧啧,大手笔!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外面的楼板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白衣男子出现在门口,约莫三十许岁,相貌俊朗,颌下留下短须,目光炯炯有神,举手投足,神定气闲,一进门便笑容朗朗地朝众人拱手:“叨扰,叨扰了,卢某唐突了诸位,罪过罪过!” 高不凡已经站了起来迎上前笑道:“我道是那位如此财大气粗,原来是卢兄,行俨,过来认识一下,这位乃范阳卢氏的卢三郎!” 裴行俨站起来拱手道:“在下裴行俨,见过卢大管事,让卢管事破费了。” 众侍卫也纷纷见礼,卢三郎一一回礼,举止有度,从容不迫。 众人寒喧完落座,卢三郎端起酒杯道:“这一杯向高兄道贺,预祝高兄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高不凡微笑道:“谢谢,卢兄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才过了多久,你就连酒菜都给在下准备好了。” 卢三郎呵呵笑道:“碰巧而已,其实你们往这边来的时候,鄙人刚好乘马车经过,听到了你们的谈论,又恰巧听到你们要到醉仙楼吃酒,所以便提前赶到吩咐了一声后厨。” 众人不禁恍然,苏定岳笑道:“那真的挺巧的,哈哈,不过咱们有口福了,沾了高公子的光。” 第222章 御夷镇 酒过三巡,菜尝五昧,席间的气氛渐渐便热络起来,再加上卢三郎此人极善交际,妙语连珠,谈笑风生,很快便与在座众人打成一片,倒是宾主尽欢,各得其所。 宴罢,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高不凡对着裴行俨道:“行俨,你们明天还要轮值,且先回去休息吧,我正好有件事要拜托卢兄的。” 裴行俨点了点头,向卢三郎拱手告辞,然后带着苏定岳等人先行离开了。 几名帮工麻利地将桌子收拾干净,又重新上了茶水和各式点心和果品,高不凡与卢三郎对席而坐,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话说去年第一次见到卢三郎是在雲裳轩,当时高不凡便觉此人不简单,待人接物如春风化雨,处理事务大气果断,能力非常强,后来高不凡还请卢三郎出手了陇西李氏李懋赔偿的一百匹牝马。 卢三郎端着茶轻抿了一口,心里却是暗暗感慨,去年初见高不凡时,他便觉得此子言行举止都相当不俗,再加上高不凡当时已经略有名声,所以高看了一头,不过他之所以帮忙出手那一百匹牝马,更多却是看在崔护的面子上。 没想到短短一年不到,高不凡竟然在辽东闹出了那大的动静,连皇上都下旨接见他,还封了他为涿郡牧监,尽管只有从七品,但此子所表现出来的潜力无疑是巨大的,而且涿郡正是范阳卢氏的势力范围,高不凡日后在此任职,彼此低头不见抬头见,自然更加要搞好关系。 正因为如此,卢三郎才制造了这一场“偶遇”,高不凡自然也是看破不点破,正好他有一件事要拜托卢三郎的。 卢三郎放下茶杯,关心地道:“恕在下冒昧了,以高公子之才更应该在军中任职,为何皇上却封高兄为涿郡牧监呢?” 高不凡微笑道:“在下家中原是开马场的,估计皇上觉得在下对这方面比较熟悉吧,其实养马也挺好的,以后还请卢兄多多关照。” 卢三郎见高不凡神色自若,似乎对皇上的封赏并无不满,不由心中微动,微笑道:“高兄倒是豁达洒脱,嗯,以后在涿郡还需高兄照应一二才是。” “那里那里,其实在下眼前便有一件事想请卢兄关照的。”高不凡道。 “哦,高兄但说无妨,只要力所能及,鄙人定然不会推辞。”卢三朗热情地道。 高不凡也不客气,直言道:“是这样的,在下在辽东缴获了数百匹战马,皇上如今全部赐给了本人,而且允许本人在涿郡开设马场,所以在下不打算把这些马带回蓨县了,但暂时又没地方安置,所以想请卢兄帮个忙,待马场建好后再弄回去。” 卢三郎闻言笑道:“小事一桩,没问题,交给鄙人就行。” 高不凡站起来郑重地揖了一礼道:“这对卢兄来说是小事一桩,却解决了在下一个大麻烦,万分感谢,安置马匹的一应开销花费,待在下回到家中再着人送来。” “不着急,等高兄什么时候把马场弄好再一并结算也不迟,反正现在也计算不了花费。” 高不凡既然要给钱,卢三郎也不推辞,毕竟安置几百匹战马的花销并不低,又要场地,又要请专人侍候,光是精饲料就是一大笔开支,当然,最关键与人相交,还不能把身段放得太低,范阳卢氏是在“投资”高不凡,而不是抱大腿。 高不凡愉快地道:“好,那便劳烦卢兄了,不知卢兄几时能准备妥当?” “三天,三天之后高兄可以把马交给在下。”卢三郎信心十足地道。 “好,那三天后我再去向宇文化及要马。”高不凡笑道。 卢三郎开笑般道:“高兄身为牧监,却直呼太仆少卿的姓名,就不怕被穿小鞋?” 高不凡呵呵一笑道:“在下信得过卢兄,当然,如果真的隔墙有耳,那也不打紧,因为即便当着面,在下也敢直呼其名。” 卢三郎竖起大拇指,岔开话题道:“高兄打算在涿郡建牧场,可有首选之地了?” 高不凡摇了摇头,涿郡只相当于后世北京的一部分地区,而且一千几百年前的今天,地理环境跟后世的差异还是很大的,他自然不知道什么地方适合养马,只能等回头上任后再慢慢走访了。记得后世的河北张家口附近有适合养马的天然草原,只不知那地方现在到底属不属于大隋,属不属于涿郡。 高不凡瞥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卢三郎,不由心中一动,试探道:“卢兄对涿郡再熟悉不过,可知有什么地方适合建马场?” 卢三郎犹豫了一下才道:“养马最好还是选天然牧场,涿郡境内真的不多,即便有也早就被别人占先了,占用耕地种植牧草却又吃力不讨好,而且地价还相当不划算,弄不好还得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是了,鄙人倒是醒起一处地方,水丰草茂,十分适合养马,就是有点难办。” 高不凡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问道:“怎么个难办法?” 卢三郎皱眉道:“高兄听说过六镇暴动吗?” “愿闻其详。”高不凡拱手道。 卢三郎清了清嗓子道:“所谓的六镇即沃野镇、怀朔镇、武川镇、抚冥镇、柔玄镇、怀荒镇,是北魏时期设立的,后来为了防止柔然人南下,又增设了三镇地,其中一个叫御夷镇。” “难道御夷镇是个适合养马的地方?”高不凡问道。 卢三郎笑道:“高兄果然话头晓尾,没错,这个御夷镇的确是个适合养马的好地方,河流众多,水丰草茂,不过自从六镇暴动后,这些边镇便名存实亡了,北魏也随之土崩瓦解,后来被北周取代,直到我朝,都未再将这些边镇重新纳入,御夷镇就在涿郡的北边,虽然名义上还属于大隋,但实际却在奚族人的控制之下,一些奚族小部落在那儿放牧。” 高不凡若有所思地瞥了卢三郎一眼,后者摇头叹息道:“那地方的确是个适合养马的好地方,不过要将奚人弄走,很难!” 第223章 风起云涌 日落西山,但气温却是出奇的闷热难耐,且没有一丝风,西北边的天空昏黄一片,乌云堆积漫卷,隐有闷雷声阵阵传来,一场夏日雷雨怕是跑不掉了。 高不凡走出了醉仙楼,手里提着两只食盒,快步往客栈的方向走去,消失在风刚起的长街上。 醉仙楼三楼的雅间内,卢三郎推开了窗户,久久伫立,凝望着乌云堆积漫卷的西北天边,自然自语般道:“大风起兮云飞扬,这天下,又要风起云涌了。” 醉仙楼的掌柜静立在卢三郎的身后,同样透过窗户眺望天边的乌云,此时那片乌云已经越来越近,完全遮住了落日余晖,天地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狂风随即平地而起,吹得两人的衣衫猎猎作响,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卢三郎把窗户关上,雅间随即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中,掌柜的点上两根蜡烛,雅间又重新明亮起来。 “大管事觉得高长卿会去取御夷镇吗?”掌柜低声问道。 卢三郎微笑道:“肯定会,此子浑身是胆,要是看了那地方不取,他就不是高长卿。” 掌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此人的确浑身是胆,孤身一人就敢深入高句丽境内,而且闹出这一番大动静来,着实了不起。” 卢三郎淡道:“其实此人最可怕的并不是胆量,而是这里。” 卢三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续道:“若有勇无谋,充其量只是个莽夫罢了,成不了大气候,高长卿此子有勇有谋,允文允武,绝非池中之物,看他在辽东的表现便可见一斑,皇上只因此子的诗才了得便不重用他,绝对是大隋的损失,再观如今这天下气象……” 卢三郎说到这里便顿住没有再往下说了,掌柜的神情肃然,片刻才道:“高长卿手中无兵,只凭牧监署那几个典吏衙役,如何能将那些鸠占鹊巢的奚族人赶走?即便能赶走,还要守得住才能安心养马,这实在太难了,即便高长卿此人再是了得,鄙人也实在难以看好。” 卢三郎微笑道:“自古成大事者总是能人所不能,若是高长卿办不到,我范阳卢氏也没必要在此子身上浪费太多的资源和时间。” 话说如今大隋败象已现,特别是这次东征高句丽惨败,百万大军几乎尽丧辽东,其负面后果虽然暂时没有显现出来,但很快,各种问题就会像雨后春笋般爆发了,直至一发不可收拾。那些高瞻远瞩的世家大族嗅觉无疑是最灵敏了,颇如范阳卢氏,就在暗暗准备后路,用广撒网的方式来物识投资“潜力股”,很明显,高不凡这个初露头角的少年已经进入了卢氏的视线。 …… 当豆大的雨点撒下来的那一刻,高不凡回到下榻的客栈,等在过堂里的高首高仁这两货立即激动地迎了上来:“不凡少爷,你总算回来了,皇上的封赏呢?不会就是这两只食盒吧?” 高首和高仁盯着高不凡手里提着的食盒,一脸的疑惑,差点没当众说出皇上真抠门的话来。 “回去再说,这是给你们带的食物。”高不凡把其中一只食盒交给了高仁,这货打开盖子一闻,顿时眼珠子都瞪圆了,口水几乎流到了下巴上,当即把皇上封赏的事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了,抱着食盒便自己跑回房间,准备大块剁颐。 高首一脸鄙夷地骂道:“高老二,你个死吃货。” 高不凡道:“这是皇上御赐的佳肴,外面吃不到。” 高首立即连屁也不放一个,追着高仁回了房间。 高不凡提着另一只食盒敲响了窦线娘的房门,小妮子立即探出头来,欣喜地道:“高大哥回来了。” 高不凡闪身进了房间,把食盒中的菜肴在桌上摆开,笑道:“我特意给你带的,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窦线娘心里暖洋洋甜丝丝的,搬来凳子在桌旁坐下,看着眼前这些连见都没见过的美味佳肴,小妮子感动得差点哭了,又有点肉疼般道:“这些菜肴花了不少钱吧,太浪费了。” 高不凡宠溺地点了点窦线娘的额头,笑道:“真是小守财迷,不用钱的,别人请。” 窦线娘一听不用钱,立即愉快地大块剁颐起来,好吃得差点把舌头也吞进去,鼓着腮邦子问道:“这是什么呀,真好吃。” 高不凡笑道:“熊掌!” 窦线娘瞪大一双杏目:“原来这就是熊掌,得多少钱?” 高不凡摇头道:“不清楚,七八两银子怕是要的。” 窦线娘不由吐了吐舌头:“谁请的,这么大手笔。” “卢三郎。” 窦线娘脱口道:“原来是他,范阳卢氏还真是有钱,果真富甲一方。” 当初在雲裳轩,卢三郎送了她几十套衣服,所以窦线娘印象深刻。 “对了,卢三郎为何请高大哥吃饭?”窦线娘好奇地问。 高不凡便把经过略略说了一遍,窦线娘听完心中复杂难明,也不知高兴好,还是不高兴好,高不哥终究是做了大隋的官,而自己父亲窦建德却是个反隋的,以后自己和高大哥岂不成了两个阵营的敌人了? “想什么呢?”高不凡微笑着问,一边替窦线娘撩起额边的刘海。 窦线娘菱角似的小嘴顿时一扁道:“高大哥以后就在涿郡当官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还要在这里开马场。” 窦线娘顿时更加没胃口了,放下筷子低头不语,眼圈红红的让人怜惜。高不凡笑道:“怎么了?涿郡离渤海郡也不远,线娘以后随时可以来找高大哥的。” “可是高大哥是官,线娘是匪,官匪不两立,如何是好?”窦线娘有点六神无主。 高不凡好笑道:“傻妮子,你我的额头上又没凿着字,谁知咱们是官是匪,反正在高大哥心里,你就是线娘,就是高大哥的小仙女。” 窦线娘顿时破涕为笑,俏脸一片绯红,心里柔肠百结。 刷,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随即一声惊雷,轰,仿佛就在客栈上空炸开一般,随即,狂风暴雨猛烈地拍击着屋顶和窗户。 窦线娘惊呼一声,捂住耳朵扑入了高不凡的怀中…… 第224章 不折不行 这场急雨来得着急,去得却半点也不着急,断断续续,时大时小,竟然一直持续到二更天也未曾停歇,客栈外面的街道上早就积水成河了,两边的檐流如同瀑布倾泻,发出哗啦啦的喧闹,不过,在这更深人静的夜里,反而显得更加静谧了。 高不凡躺在床上,双手枕于脑后,一边静听着外面的潇潇雨声,一边琢磨着卢三郎的意图。 御夷镇是什么地方?高不凡对此一无所知,但有一点可能肯定的是,这地方绝对不好控制,否则地方官不可能放任不管,就连朝廷也置之不理,拱手让给了奚族人,而卢三郎明知这地方难搞,却还要“介绍”给自己,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范阳即是后世的保定一带,整个涿郡都是范阳卢氏的势力范围,卢氏一族几乎控制了这里的民生,各行各业都有涉足,名下的土地也是最多的,莫非卢三郎担心自己开马场会影响到卢氏的利益,所以才故意把涿郡北边的御夷镇透露给自己,好让自己跑到那旮旯地方去养马,免得跟卢氏一族争利? 这个推测是完全有可能的,有句名言说得好,这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更何况自己和卢三郎只是数面之缘,吃过两顿饭而已,根本算不上深交,就连“朋友”这两个字也要打个引号。 卢三郎代表着范阳卢氏的利益,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在为范阳卢氏的利益服务的,此举的目的肯定也是如此。 高不凡这么一想,思路便渐渐清晰了,卢三郎把御夷镇这块难啃的骨头介绍给自己,第一个可能就是防止自己和范阳卢氏争利,第二个可能应该是一种试探,或者说是考验,如果自己成功了,范阳卢氏日后肯定会加强与自己合作,反之则泛泛而交,如果自己日后有损卢氏的利益,对方说不定还会毫不犹豫地踩上一脚。 不过不管卢三郎的最终企图是什么,高不凡都确定去到实地考察一番,如果真如卢三郎所讲,御夷镇的确是一片适合养马的好地方,那就想方设法搞下来。 高不凡正思索着,外面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虽然雨声喧哗,但以他非凡的听力,依旧瞬间捕捉了,心情有点矛盾地道:“进来吧,门没锁!” 话音刚下,房间门便被推开了,一条窈窕的身影闪了进来,借着外面雨水的反光,隐约可见,赫然正是窦线娘,敢情高不凡从脚步声便分辨出来是谁了。 只见窦线娘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长发披散在香肩上,俏脸红红的,怀里抱着一只枕头,抿了抿菱角似的小嘴,忸怩地道:“高大哥,我睡不觉,雨声太吵了。” 高不凡暗自苦笑,往床里边挪了挪道:“上来吧,咱们挤一挤。” 窦线娘顿时眉开眼笑,抱着枕头麻溜地上了床,在高不凡身边躺下,并且驾轻路熟地往后者怀里挤。高不凡暗叹了口气,温香软玉在怀,今晚又躲不过失眠的下场了, 高不凡搂着青春少女温软的娇躯,嗅着少女的发香,一边听着外面的潇潇雨声,却出奇的没有半分欲想,两人就静静地相拥而眠,一觉睡到了天亮。 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纸,亮亮的,窦线娘的俏红扑扑,娇俏又可受,就像雨后的海棠花。 正当高不凡欣赏着枕边人海棠春睡的样子,窦线娘醒了,两人四目相对,均是心中微颤,后者飞快地合上眼睛,睫毛低垂,小嘴微撅,仿佛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高不凡要是还忍得住,那就真的禽兽不如了,一俯身便凑了上去…… 这一日,习惯了早起的高大少爷破例了,直到日上三竿都未见起床,高首和高仁也十分懂事,自行解决了早餐便到街上闲逛放哨,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在附近盯梢。 直到差不多中午,高大少才施施然地起了床,亲自去打来了热水,高首和高仁这两货挤眉弄眼的,吃饱后便体贴地把将饭堂到送高不凡的房间门口,然后就识趣的溜了,免得碍眼。 三天后,高不凡找到了宇文化及,在缴获的数千匹战马中精挑细选了六百五十八匹,然后便带着马扬长而去,连多谢都没一句。宇文化及面色阴沉,心中不爽极了,但也无可奈何,这是皇上赏赐给高不凡的,他哪敢拦阻? 话说卢三郎办事还真的稳妥利索,说好三天就是三天,一切都准备定当,高不凡把这些战马交给他便什么都不用管了,而且,当卢三郎得知高不凡要带上两百匹战马回清河郡还给崔氏,他还特意派了三十名家仆帮忙赶马,当然,一路上的食宿则要高不凡全包。 这一天刚好是六月初一,高不凡带着窦线娘和高首高仁这两货离开了蓟县城,南下回渤海郡去了,卢三郎派来的三十名家仆帮忙赶着两百匹战马,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在官道上行进着。 一出城,窦线娘便像脱了牢笼的一只百灵鸟,骑着马跑前跑后,吱吱喳的,快乐极了。这小妮子还是那么的活泼好动,经过某人滋润的身体明显更加ao凸有致了,模样儿也更加的娇俏妩媚。 估计是觉得回到蓨县两人就要分开,所以窦线娘那天早上的表现十分坚决果断,高大少爷本想悬崖勒马,奈何这小妮子却反客为主,真是花开堪折直须折,不折也不行了。 去年高不凡赶着马北上时正好是金秋时节,现在却是盛夏,官道还是那条官道,但景致却是不一样了,最直观的变化就是毛贼变多了,一行人只是走到河涧郡附近,也就一半路吧,便遇到十几股劫道的贼,幸好都是些小股盗匪,高不凡一出手轻易便解决掉了。 很明显,这世道是越发的乱了,真的是盗贼遍地! 这一日,高不凡等人终于进入了清河郡境内,正路过一处河边的山林,突然一支响箭从林中射出来,凄厉的嘀声响过,随即杀出一支人马,竟然多达数百人,瞬间把高不凡等人给团团包围住了。 “此路是俺开,此树是俺栽,惹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随着一声大喝,便见一贼首越众而出。 第225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此路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随着一声大喝,便见一名贼首威风凛凛地越众而出,只是这货的话音才刚下,脑袋上已经中了一箭,准确点来说,应该是发髻上中了一箭,当场将发髻给射炸了,本来威风凛凛的贼首也倾刻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疯汉子。 这名贼首差点便吓尿了,竟然怪叫一声捂住脑袋往下蹲,而高不凡已经猛夹马腹,大青马便像疾风般冲了上前,其他贼子还没反应过来,那贼名首已然被他揪着头发提溜了起来。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对方有几百人呢,高不凡就算再是武艺了得,只怕也照应不过来,所以便先声夺人,把对方的首领给抓住,以令对方不敢一拥而上。 嘿,话说这名贼首还真是绣花枕头一只,也太过垃圾了点,如此轻易就被抓住了,连高不凡都有点意外。 这时,附近的贼子终于反应过来,一边厉声吆喝,一边便要扑上前来抢人,高不凡抓住贼首的一条腿,将他当成兵器向着众贼使劲抡去,那些贼子生怕伤到自己人,急忙收起兵器后退。 “哎呀,好汉饶命,好汉悠着点呀!”贼首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劲地鬼叫。 高不凡哈哈一笑,倒提着贼首拨转马头折返到窦线娘等人的身边,高首和高仁这两货禁不住大声喝彩:“不凡少爷威武。” 窦线娘更是眉飞色舞,差点没拍烂手掌,把短剑抽了来往贼首的脸上拍了拍,笑嘻嘻地问:“这大清早的,既开路又栽树的,你到底累不累?” 那名贼首被倒提着,脸色胀得通红,惊恐地道:“不累……不不不,路不是俺开的,树也不是俺栽的,俺给你们买路财,姑奶奶饶命,好汉饶命呀。” 窦线娘差点失笑出声,啐道:“呸,谁要你的买路财,当我们跟你一样,是劫道的贼子吗?” “兀那小子,快把俺们九当家给放了,否则要你好看。” “直娘贼,狗男女,快点放人,否则剁成肉酱喂狗。” 对面这帮贼子投鼠忌器,只能破口大骂,各种粗言秽语,气得窦线娘咬牙切齿,用短剑在贼首的两边脸上各抽了一剑,登时肿起了两道血痕。 贼首痛得大声惨叫,对面的贼子见状倒是不敢再乱骂了,生恐惹急了这虎逼小娘皮,对着他们的九当喉咙上来一下,那就神仙难救了。 “六当家栽了,点子扎手,快去找大司马来。”一名贼子小头目低声吩咐了一句,便有一名小喽罗飞快地跑了开去。 “姑奶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刀剑无眼呢。”贼首战战兢兢地道。 高不凡手腕一翻,便将贼首倒转过来,像老鹰抓小鸡般揪住了后衣领,贼首这才有暇看清眼前的窦线娘,那双贼眼不由一亮,暗道:“好标志的小娘子。” 窦线娘的俏脸一沉,又是一剑拍在贼首的额头上,这回力道更大,贼首当场血流披面,厉叱道:“再敢乱瞧就挖了你这双贼眼。” 窦线娘本来就是一枚小辣椒,只有对着高不凡才有温柔款款的好脾气,这名贼首披头散发,贼眼从乱发后面望出来,更显得贼兮兮的猥琐,偏生目光还往不该看的地方扫瞄,小妮子登时便炸毛了。 贼首敢怒不敢言,连忙低头不敢再乱看。高不凡淡道:“你叫名字,你们的大当家是谁?” 贼首似乎顿时有了底气,说话也大声了:“俺叫高荣贵,至于俺们大当家,你小子可听好了,俺们大当家乃东海郡公高士达,麾下兵力两万……不,兵力十万,识相的立即放了俺,否则……” 贼首本来还想放话恐吓,但目光与高不凡平静中略带嘲讽的眼睛一触,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威胁的话语也生生吞了回去。 高不凡看了一眼窦线娘,后者明显有点郁闷,自己爹爹不正好高士达麾下做事吗?这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十数骑往这边快速地奔了过来,当先一人头戴斗笠,虽然遮住了脸面,但窦线娘看到这副熟悉的体型,还是禁不住浑身一震,差点连短剑也拿捏不稳,并以手掩住了小嘴,眼圈都微微眨红了。 “大司马来了,快让开!”一众贼子纷纷让开道路,让这十几骑奔过来。 四当家高荣贵一见,登时大喜过望,高声叫道:“大司马救俺。” 很快,那十几骑便奔至跟前七八米外勒定,为首的汉子解开斗笠,狮鼻阔口,目光炯炯,赫然正是窦建德。 当…… 窦线娘手中的短剑脱手掉落马下,发出叮当一声,窦建德本来还阴沉着脸,但当他看到高不凡身边的窦线娘时,登时整个人都石化了一般,倾刻老泪纵横,颤声道:“线娘!” “爹!”窦线娘再也禁不住,眼泪滚滚而下,滚鞍下马,又哭又笑地向着窦建德奔去,后者估计是太激动了,下马时还摔了一跤,跌跌撞撞迎上前。 “爹,女儿总算找到你了。”窦线娘悲呼一声,投进了父亲的怀抱中。 “线娘,乖囡,你还活着,太好了,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亲,对不起乡亲们。”窦建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看着抱头痛哭的父女两,高荣贵和一众贼子都傻了眼。良久,父女两人才控制住情绪,窦建德抬眼望向高不凡,隐约觉得有点眼熟,问道:“线娘,这小子是谁?” 窦线娘脸上闪过一丝赧然,凑到窦建德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登时皱起了眉头,朝着高不凡抱了抱拳沉声道:“能不能聊聊?” 高不凡微笑道:“自无不可。”说完把高荣贵丢下,这货得了自由,赶紧溜回自己的阵营去。 “高首高仁,你让大家在这里稍等,看好马匹不要乱跑。”高不凡吩咐道。 “少爷小心点。”高仁低声道,虽然以自家少爷和窦线娘的关系,窦建德应该不至于对他不利,但他还是有点担心,毕竟那边并是窦建德说了算,上面还有个东海公高士达。 窦建德厉声喝道:“没有本司马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否则以军法论处。” 包括六当家高荣贵在内的一众贼子凛然应诺,可见窦建德在军中很有威信。 窦建德扫了高不凡一眼,牵着女儿窦线娘地往林子中行去,高不凡把大青马的缰绳交给了高首,夷然不惧地从刀枪林立的贼众当中行过,这份胆识,饶是窦建德也是暗暗佩服。 第226章 老窦的算盘 高不凡跟着窦建德进了树林深处,四下无人,窦建德只顾拉着女儿窦线娘聚话,把高不凡晾在了一边,不过高不凡并无半点不悦,只是耐心地站在远处等候,毕竟人家父女久别重逢,而且家中还遭遇惨变,如今只剩下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了,彼此有很多话要倾诉也很正常。 窦建德和窦线娘聊了约莫两炷香时间,总算大致了解了女儿这大半以来的经历,心疼又庆幸,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远处的高不凡,见对方一直面带微笑,并无半点不耐之色,不由暗暗点头,这小子脾性倒是好的,看得出对线娘很迁就很爱护,而且文武双全,可惜却做了隋朝的官,道不同不相为谋,唉,这下倒是有点难办了。 窦建德目光如炬,从女儿提起高不凡时的语气和神态,便知晓自家女儿那颗心早就系在姓高那小子身上了,这也难怪,高不凡这小不仅长了副好皮囊,本事还大,再加上女儿蒙他搭救和照顾,日久生情就再正常不过了。 “线娘,你在这待一会,为父跟那小子聊一聊。”窦建德吩咐道。 窦线娘估计也知道自家老子性格强势,生恐双方闹得不愉快,便道:“爹要跟高大哥聊什么?女儿不能知道吗?” 窦建德瞪了女儿一眼道:“男人间的事,你一个女儿家听啥,怎么?有了高大哥就不听爹的话了?” 窦线娘俏脸一红,撅起小嘴嘴道:“线娘哪有,爹你胡说。” “那就乖乖站在这里别添乱。”窦建德怀着纠结的心情转身向高不凡行去,心里还嘀咕了一句女大中留了,古人诚不欺我。 高不凡见窦建德朝自己走来,忙迎上前两步拱手为礼:“蓨县高长卿见过窦里长。” 窦建德摆手沉声道:“老子早就不当里长了,朝廷的狗官杀了我全家,杀了我窦家庄全族老少,此仇不共戴天。” 高不凡只好改口道:“见过窦当家。” “你小子若瞧得起来我窦建德,就叫一声窦世伯。”窦建德有点不满地道。 高不凡暗汗,幸好没让自己叫岳父大人,尽管这已经是事实,但名份还没定下,真有点叫不出口,连忙拱手道:“窦世伯。” 窦建德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点了点道:“你叫高不凡高长卿,飞鹰马场场主高开山是令尊是吧?” 高不凡点道:“正是家父。” “我还记得你小子,去年在蓨县城中帮了我父女一个大忙,孙安祖也说你小子仗义,这次又救了小女线娘,这番恩情,我窦建德铭记在心,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来找我。”窦建德慨然道。 高不凡连忙道:“举手之劳罢了,窦世伯不必放在心上,其实我和线娘……是很好的朋友。” 窦建德暗翻了个白眼,淡道:“我窦建德虽然是泥腿子出身,但向来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你救了小女一命。我听线娘说,杨广那昏君封了你为涿郡牧监是吧?” 高不凡点了点头,窦建德脸色一沉道:“当今皇帝杨广昏庸无道,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不顾百姓死活。这次东征高句丽,百万大军尽丧辽东,举国震动,天下缟素,万户齐哭,各地群雄并起反隋,大隋气数已尽,这朝廷的官还有什么好当的? 东海公高士达英明仁义,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承天应命举义旗反隋,高长卿你一身本事,若投靠到东海公麾下,何愁不能干出一番大事来,何必给昏君杨广养马?” 窦建德竟然劝自己投靠高士达这个炮灰,高不凡有点无语,但又不能直接拂了便宜老丈人的面子,便含糊地道:“此事非同小可,家父未必会同意,有待斟酌。” 窦建德见高不凡并没有直接拒绝,心中已经很是满意了,他也是个理智之人,知道造反这种事不是轻易就能做出决定的,就连他自己,当初要不是全家全族被官兵杀了,也不会毅然起兵反隋,更何况高不凡家里是开马场的,衣食无忧,全家老少数十人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只怕也没人愿意冒杀头的险造反。 “行,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窦世伯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一家。”窦建德慨然道,接着又话锋一转道:“林子外面那些战马既然是你小子的,窦世伯本不该取,但若不取,又无法向东海公和一众弟兄交待,而且义军目前实在急需战马,不如这样吧,窦世伯今日取走一半,就当是暂借的,日后成了大事,双倍奉还如何?” 高不凡大方地道:“没问题,窦世伯尽管取去,就当是……我送给线娘的,也不必还了。” 窦建德愕了一下,目光狐疑地向女儿窦线娘望去,后者站在远处,见到老子和高大哥齐齐望来,不由芳心一紧,忐忑地挤出一丝甜笑,问道:“怎么啦?” 窦建德收回目光,嘀咕道:“你小子倒是大方,不过送就不必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窦建德说过双倍奉还,绝对说对做到。” 高不凡摇头道:“我高不凡也是说到做到,说了送给线娘的,就是送给线娘的,不必还!” 窦建德面色一沉,冷哼一声道:“别以为窦世伯不知你小子打什么主意,想娶我家线娘,先把那劳什子马官辞了再说。”说完冷哼一声,返回去牵起窦线娘的手就往林子外走去。 “爹,你干嘛?”窦线娘急道。 窦建德道:“干嘛?跟爹回去啊,还没过门呢,就想跟男人回家去了,脸还要不要?” 窦线娘又羞又急:“爹你瞎说什么呢,高大哥!” 高不凡挥了挥手道:“线娘你先跟世伯回去,迟点我再去找你,或者你来找我也行。” “噢!”窦线娘万分不舍,奈何手被老子拽着,只能一步三回头,俏目中尽是雾气。 高不凡亦颇为不舍,只是老窦这个便宜老仗人不好糊弄啊,只能从长计议了。 窦建德带着窦线娘离开了,还带走了一百匹战马,卢三郎派来帮忙赶马的三十名家仆自然不敢拦阻,还以为这是高不凡与贼首谈判后的结果,不过能留下一半马匹马已经相当不错了,毕竟贼匪有几百人呢,高公子能通过谈判挽回一半损失,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大司马为何只取一半马?”高荣贵有点不满地质问窦建德,他是高士达的族亲,所以并不惧窦建德,一双眼甚至往窦线娘身上觊觎,结果被后者杏目一瞪,当场吓得后退了半步,这货也是刚才被窦线娘打怕了。 窦建德心中瞧不起高荣贵,但又不能不给面子高士达,所以淡道:“此人对小女有恩,本司马取他一半马匹已经很不仁义了,你还想怎样?” 高荣贵顿时为之语塞,行走江湖,义之当头,有恩不报还抢劫恩人,的确非常不妥,于是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窦线娘显然不想阿爹背负忘恩负义的名声,连忙道:“这些马是高大哥……” 窦建德皱眉瞪了窦线娘一眼,打断道:“线娘!” 窦线娘这才意识到不妥,连忙闭嘴,高大哥是朝廷的官,若送马给反贼盗匪,那就是资敌,那就是勾结反贼,若是传到官府的耳中,可是要杀头的。 窦线娘俏脸微白,心中暗暗后怕。 窦建德心道:“臭小子,区区一百匹马就想作嫁妆娶走我的宝贝女,想得太美你了,少于十座城池,老子也不答应。” 第227章 宾客盈门 渤海郡蓨县,此刻的飞鹰马场热闹非凡,不仅高氏一族的族亲到了,就连新任知县潘瑞,县尉杨嵩也在,整个马场张灯结彩,热闹得竟像过年似的。 原来高不凡在辽东立下大功,获得了皇上亲自召见,并封为涿郡牧监的消息已经通过官方渠道传回了蓨县城,而高不凡今日就要回到马场的消息,也由先行赶回的高首传达了。 于是乎,包括族长高士鸿在内的族亲都赶到马场恭候了,后来收到消息的新任知县潘瑞和杨嵩也前后脚赶来凑热闹,很明显,两人都觉得高不凡前途无量,所以跑来混个脸熟,作个先期的人情投投资。 此时日已正午,阳光猛烈,热浪逼人,老爹高开山和夏管家正在前厅陪着一众客人喝茶闲聊,一名下人连滚带爬跑了进来,大声颤报道:“家主,不凡少爷回来了,已经到了马场外,还带回来很多马。” 高开山激动得倏地站了起来,这臭小子总算回来了,估计是觉得作为父亲,众目睽睽之下出门去迎接儿子有点不合身份,于是便按奈住激动的心情重新坐下,吩咐道:“夏管家,你出去迎一迎,安排好马匹入厩,免得那小子胡来。” 新任县令潘瑞笑道:“高公子在契丹保护可敦,又在辽东立下了大功,连皇上都亲自召见,并封官行赏,如今衣锦还乡,我等应当出门相迎才是。” 县尉杨嵩立即附和道:“正是,我等同去。” “对对对,同去!” 潘瑞和杨嵩带头,族长高士鸿、高士泰,高士清等一众族中的话事都跟着站了起来,一个个满脸春风的,暗暗庆幸去年把高不凡这个“宝藏男孩”发掘出来,嘿嘿,正是金鳞岂是池中物啊,这小子短短一年时间便大放异彩,先是献计献力灭了大盗张金称,接着又在契丹保护了可敦,接下来又在辽东立下了大功,获得天子召见,并且封官赐赏,如今渤海高氏的名声无疑又上一个台阶,与有荣焉呀。 高开山见到大家都站起来准备出门迎接自家小子,既自豪又感慨,当下也不再矜持了,抢先几步在前领路。 众人来到宅子的大门口,高不凡正好赶着剩下一百匹战马过了吊桥,一路奔驰着进了马场,但见马蹄翻飞,蹄声如雷。 潘瑞见状不由动容道:“皇上御赐的骏马果然非同凡响,竟神骏如斯。” 潘县令此番话虽然有拍皇帝马屁的意思,但经过高不凡精挑细选出来的这批战马的确十分神骏,而且这批战马都是上过战场厮杀的真正军马,气势确不是一般的战马可比。 潘瑞此言一出,众人也纷纷点头惊叹,夏管家激动得直搓手,不过作为养马的老手,一眼便看出这批马的数量只有一百头左右,不是说皇上赐了六七百匹马吗?剩下的哪去了? 这时,高不凡已经策马奔至宅子前,一身玄衣,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神采飞扬,县尉杨嵩禁不住失声赞道:“好一个英武俊秀的少年郎,高场主好福气啊,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众人纷纷向高开山道贺,后者则矜持地客套了几句。高世雄和高世衡哥俩已然扑了上去,一左一右抱住刚下马的高不凡,兴奋得哇哇大叫:“高老大,俺哥俩就知道你会平安归来的,奶奶的,早知俺们当时就不听你的,跟着你一起去抚余城救人了,在高句丽打仗爽吗?回头给俺们哥俩详细讲讲。” 高家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口水花飞溅,弄得高不凡都接不上口来,直到高士清大喝声道:“孽畜,没规无矩,还不滚一边去。” 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高世雄两兄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们老子。高士清一声怒吼,这哥俩立即像老鼠见到猫一般,乖乖地闪到一边去,不敢再喧哗了。 高不凡自是认得潘瑞和杨嵩了,就是这两货杀了窦线娘的全家,不过这仇窦建德自然会亲手报,倒是不劳烦自己出手,于是不动声色地先向两人抱拳行礼,又给族长高士鸿等见礼,这才扑通的跪倒在老爹高开山面前道:“爹,儿子不孝,让父亲和娘亲担忧了。”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高开山虽然嘴上责备着,不过脸上已有了一丝笑意,挥手道:“还不快滚去见你娘亲。” 高不凡点了点头站起来,对着众人抱拳道:“在下失陪一会,先去向家母请个安。” “应该的!”众人纷纷善意地笑着说。 高不凡立即风一般跑进了宅子,向着后宅飞奔而去。后院显然早就得到消息了,一众仆妇正搀着陈氏在门前张望呢。 “不凡少爷,不凡少爷,回来了!”丫环婢仆们失声尖叫,俏婢鸣翠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陈氏反而相对平静,只是脸带微笑地含泪凝望。 高不凡旋风一般来到陈氏前,扑通的跪倒在地上:“娘亲,孩子回来了。” 没办法,做古人就是比较费膝盖,高不凡也算是入乡随俗了。陈氏激动地上前把儿子扶起来,一边摩挲着脸蛋笑道:“吾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少爷!”俏脸鸣翠也很想摸一摸自家少爷的俊脸,可又不敢,只好又哭又笑地痴望着,当初得知少爷去了辽东失联,生死未仆,她可是哭得死去活来的。 高不凡颇有点感动,安慰道:“别哭了,少爷这不是好好的吗,无破无损的,去给我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洗完澡还得出去见客。” 俏婢鸣翠又惊又喜,这还是少爷第一次主动找她服侍,连忙点头嗯了一声,心花怒放地跑了开去,那纤腰俏臀摇拽生姿。 陈氏欣慰地看着风尘扑扑,越发的英俊的儿子,心想,看来凡儿经历了这次险境,终于开窍了,嗯,十六岁年纪也不小了,也该为高家开枝散叶了。 高不凡陪着母亲陈氏聊了一会儿天,简略地说了一遍这一年来的经历,然后便在俏婢鸣翠的服侍下洗了个冷水浴,这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神清气爽地出去见客。 且说高不凡去了前厅,众人重新相见坐落,大家便问起高不凡在辽东的经历,高不凡尽管只是简略地说了一遍,但大家还是听得惊心动魄,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则是如痴此醉,更加后悔当时没有跟去了。 众人一直聊到下午三时许,夏管家命人上了酒席,大家坐在一块饮宴一番,直到酒足饭饱,天色将暮,一众客人才纷纷告辞离去。 高世衡和高世雄兄弟显然还不过瘾,要留下来过夜,住到高不凡的小院去触膝长谈,高不凡自然没意见,哥俩有情有义,是值得深交的对象。 高士清也罢不得儿子和高不凡多亲近,所以便允许他们留下,独自骑马回城去了。 第228章 追随 “皇上允许咱们家把马场开到涿郡去?竟有此等好事?”高开山和夏管家对视一眼,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两人还是蛮高兴。 高开山和夏管家本来去年就计划扩大马场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场地,再加上高不凡去了辽东一直音讯全无,高开山哪有心思再扩大马场,所以事情就搁置了。 如今得知皇帝杨广竟然允许飞鹰马场开到涿郡去,而且高不凡还是涿郡牧监,自然少却很多麻烦,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夏管家迫不及待地问:“那少爷可有合适的场地了?” 养马最重要的就是场地,所以夏管家和高开山比较关心这个。 高不凡摇头道:“暂时还没找到,这事急不来,待我上任后再慢慢走访,估计要几个月才能定下来,所以新马场少说也等到明年初才能开张。” 眼下已经是六月份,若是明年初能把新马场开起来,已经相当迅速了,所以高开山和夏管家很满意,前者沉声问道:“那凡儿几时上任?” 高不凡耸肩道:“皇上也没规定孩儿什么时候得上任,我想在家待一段时间,陪陪娘亲,然后赶往东都洛阳,向吏部报到,拿到委任文书再去涿郡上任。” 高开山闻言点了点头,儿子才刚回家,如今马上又要去上任,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就更别说妻子陈氏了。 “对了,老夏你明天派个人去清河郡东武城县通知崔护管事,说我六月十五那天去还马。”高不凡吩咐道。 夏管家顿时瞪大眼睛道:“少爷要用皇上御赐的军马来还给清河崔氏?” 高不凡笑道:“如果夏财神你没意见的话,我无所谓,反正都是马。” 夏管家干笑了两声道:“咱们马场有马,用咱们马场的马还给清河崔氏就行了,毕竟皇上御赐的东西不好拿来送人。” 高不凡就知道这只老狐狸舍不得把自己带回来的上好军马送人,笑了笑道:“随你,反正初十那天给我准备好一百匹马就行。” 高开山摇头道:“准备一百一十匹马吧,毕竟去年咱们急需战马时,清河崔氏仗义出手相助,借了咱们一百匹马,如今将近一年时间,多出的十匹就当是利息。” 高开山为人慷慨大方,高不凡自然也没意见,夏管家虽然相对“抠门”些,但在人情往来方面亦不会吝啬,也爽快地点头同意了。 “对了,卢三郎派来帮忙赶马的三十名仆人记得要招待好,明天每人给五千钱跑腿钱,打发他们回涿郡去吧。”高不凡叮嘱道。 夏管家又满口答应了,笑眯眯地道:“家主老爷,还记得鄙人以前说过什么来着,不凡少爷十五岁之前都会寂寂无名,十五岁开运之后崭露头角,然后一直福星高照,鸿运当头,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有贵人照应,如今果然应验不爽,去年少爷满了十五岁,先是遇上长孙晟,然后又得李靖相助剿灭张金称,北上又有清河崔氏和范阳卢氏照应,甚至得到可敦赏识和举荐。” 高不凡意外地道:“老夏你几时会看相算命了?爹,老夏以前真的跟你说过吗?” 高开山道:“估计是作梦的时候说过。” 高不凡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老爹偶尔也会幽上默。夏财神也不争辩,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道:“时辰也不早,鄙人回去作梦了,家主和少爷也早点休息吧。”说完施施然离开了大厅。 高不凡耸了耸肩,有时他也有点搞不懂自己老子和夏财神的关系,从他出生那天,夏财神就是家里的大管家了,既是管家,又像是兄弟,反正老爹有什么事都习惯和老夏商量,不像是简单的主仆关系。 夏管家离开后,高不凡和高开山又聊了一会便各自回住处休息了。高不凡原以为老爹会问起窦线娘的事,但是后者却始终只字未提,于是高不凡也选择了不说,因为他知道老爹肯定是知道的,毕竟高首和高仁这两张大嘴根本存不住秘密,老爹之所以没提,是因为相信自己能把事情处理好。 估计是高不凡从小就十分自立的原因,高开山也习惯了放养的方式,有些事情高不凡不说,他也不会主动去问,除非他觉得儿子一个人兜不住。 且说高不凡回到自己居住的独立小院,俏婢鸣翠早就望眼欲穿了,正要欣喜的迎上来,高世雄和高世衡哥俩的动作比她还要快,倏倏的飙了上来,一左一右搂着高不凡的肩头。 鸣翠只好撅嘴跺了跺脚,一脸的不开心! 高世雄迫不及待地道:“长卿老大,快跟俺们说说你用石油火烧荒村那一战详细经过吧,之前人多,你只是随边提了两嘴,不过瘾!” 高世衡则大声道“俺想先听夺桥之战,鸣翠姑娘,去给俺们弄些酒来吧,一边喝酒,一边讲那才过瘾。” 俏婢虽然万分不乐意,但对方毕竟是客人,还是少爷的好友,她自然不好待慢了,只能转身去准备酒食。 很快,一坛美酒和几昧小菜便端上来了,在院子里摆开。高不凡和高世雄兄弟围席而坐,就着这夏夜的满天星斗和习习凉风,一边喝酒一边聚话。 高世雄兄弟就是两个武痴,作梦都幻想能征战沙场,所以高不凡这番经历听得他们如痴如醉,就连俏婢鸣翠也听得入了迷,幻想着自家少爷骑着大青马纵横沙场的英姿。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下半夜,三人喝光了三坛酒,高不凡仍然目光清明,倒是高世雄兄弟已有六七分醉意,说话都点大舌头了。 “长卿老大,你以后就在涿郡当牧监了,还要在那儿开马场,要不咱们哥俩也跟你去涿郡混吧,给你当个亲兵什么的。”高世雄提议道。 高不凡好笑道:“牧监只是管理一郡马政的文官,又不是将军,配亲兵不合规矩。” “那就差役,扈从也行,反正能跟你混就行了。”高世衡不以为意地道。 高不凡皱眉道:“我倒是无所谓,可是你们老子能同意吗?” 高世雄哥俩立即拍着胸口道:“放心,老头子一百个同意,他巴不得俺们哥俩跟着长卿您混,好长点本事,要不然也不会同意俺们在马场过夜。” 高不凡闻言笑道:“那世伯倒是看得起小侄,也罢,正好我也的确需要人手,你们回去问问,如果士清世伯同意,你们就跟我去涿郡!” 高世雄兄弟大喜,立即表示要连夜回城请示老头子,高不凡连忙道:“莫急,我还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才会上任,而且眼下已经下半夜了,城门早就关了,离天亮还早着呢,回去也是蹲城门洞外白等,还不如在这里睡一觉,天亮了再走。” 高世雄兄弟闻言这才作罢,俏婢鸣翠却是大失所望,她倒是希望这两个憨大傻赶紧走,蹲城门洞也好,省得在这里碍事,人家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跟少爷单独说上两句话呢,真讨厌! 第229章 相亲宴? 大业八年六月十五日,夏管家一早就准备好一百一十匹马,高不凡怀揣着当初的借条,赶着马便往清河郡的东武城县而去。 虽然悍匪张金称去年就被剿灭了,但现在的高鸡泊内盗匪为患,反而比当初更加猖獗了,其中最大的两伙势力无疑就是高士达和孙安祖,两人一南一北,很有默契地盘踞在高鸡泊的水泽之中,互不干扰,各发各的财。 为免不要的麻烦,所以高不凡特意绕远路,不打高鸡泊附近经过,所以直到下午四时许才赶着马到了东武城县外,提前收到通知的崔护早就在城外等候了。 “长卿!”崔护见到高不凡,立即微笑着迎了上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高不凡心中微暖,滚鞍下马快步迎上前笑道:“让崔兄久等了,因为绕路耽搁了些时间。” 崔护面色有些凝重地道:“如今盗贼遍地,小心些总是好的,长卿这一路上还顺利吗?高士达和孙安祖这俩伙盗匪现在是越发的势大了,附近州县都不得安生。” 高不凡答道:“挺顺利的,只是遇上几个拦路敲竹杠的小毛贼,随手就打发了。” 崔护闻言笑道:“那就好,几个不开眼的毛贼,遇到长卿也算他们倒霉了,走,咱们进城吧,族长已经准备好酒席给长卿你接风洗尘。” “崔族长也太客气了,小子何德何能,有劳他亲自接待。”高不凡连忙道。 崔护拍了拍高不凡的肩头笑道:“长卿谦虚了,如今的你可是大名鼎鼎啊,可敦推荐,皇上召见,正是一举成名天下知,我们崔氏族里的人早就想见一见长卿这种少年英才了。” 高不凡暗汗,听崔护的意思,敢情清河崔氏一族有头有面人都来了,少不了应酬一番。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高不凡指了指身后的一百多匹马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崔兄清点一下吧。” 崔护皱眉道:“不必点了,咱们可是生死之交,长卿太过见外了,我早就说过,马是送的,还不还都不打紧。” 高不凡正容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况且一百匹马也不是小数目,崔兄若不收下,我这调头就走,接风宴什么的也不叨扰了,还请崔兄向崔族长告罪一声。” 崔护无奈道:“好吧,那马我就收下了。” 负责接收马匹的小管事倒也负责,把马匹仔细清点了一遍,跑来禀报道:“大管事,一共一百一十匹马,多了十匹。” 崔护意外地望向高不凡,后者笑道:“家父说那是利息,要是我,自然不会跟崔兄你客气的。” 崔护自嘲地摇了摇头:“令尊倒是讲究,也罢,鄙人就当做了一宗买卖了。”说完取出当初那张借条还给了高不凡。 高不凡看都不看就接过随手揣入怀里,然后便跟着崔护进了城中。 东武城县是清河崔氏的发源地,这里的人几乎都姓崔,名副其实的“崔全城”。 且说高不凡跟着崔护进了城,来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前,正是崔氏一族族长崔望的府邸。崔望表字远之,曾官至民部侍郎,如今已经退隐在家中。 清河崔氏真不愧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无论是宅子的建筑布局,亦或是下人的举止谈吐,甚至庭院中的一花一草,一山一石都透露出一种百年华族的深厚底蕴。 高不凡刚进了客厅,立即便感到十几双眼睛向自己注目而来,当中一名老者年约五六十岁许,面色红润,下颌处长了颗黑痣,也就是俗称的“地库痣”,在相学上来讲,这可是大富大贵的象征。 崔护介绍道:“长卿,这位便是我们的老族长。” 高不凡连忙见抱拳一揖施礼道:“蓨县高长卿,拜见崔公。” “蓨县才子高长卿果然一表人才,相貌不凡,人如其名,人如其名啊!”崔望捋须微笑,十分满意地打量着高不凡。 四周的崔氏族人也纷纷点头微笑,那架势就好像在审视上门女婿似的,让高不凡颇有点不适应,谦虚道:“崔公谬赞了。” 接下来崔护又介绍了在座其他人,均是崔氏一族内有头有面的人物,其中四个还是族长崔望的儿子,分别叫崔仁、崔义、崔礼、崔信,合起来就是仁义礼信。 众人寒暄了一番落座,有婢女给高不凡奉上了茶水,大家便开始闲聊起来。一众崔氏族人见高不凡举止从容,淡吐不俗,应对自如,不由暗暗称奇,崔望轻捋长须,心中越发的满意了,微笑道:“时辰也不早了,老三,吩咐下去开席吧。” 崔礼连忙站起来离开了客厅,很快又回转道:“父亲大人,酒席已经备好,可以入席了。” 于是众人又移步隔壁的宴客厅入席,刚好坐了两桌,作为今日唯一的外客,高不凡自然坐在族长崔望的一席,崔护和崔礼二人分坐左右,不过让高不凡奇怪的是,崔礼的旁边还留了个空位,也不知谁这么大架子,族长都入座了,此人还没有到。 崔望扫了一眼崔礼旁边的空位,皱眉不悦地问道:“老三,诗瑶那丫头呢?” 崔礼面色微窘,讪讪地道:“中午的时候还在房间里面的,刚才却找不到人了,可能……上街去了吧。” 崔望面色一沉斥道:“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女儿上哪去不知道,马上把人给找回来。” “爹你别生气,三弟早已经着人去找了。”崔仁连忙打圆场道,崔护也笑着缓解气氛道:“诗瑶这丫头平时很乖巧懂事的,估计是突然有急事才离开了,大家边吃边等,长卿,让你见笑了!” 高不凡连忙说没关系,心里却是大致猜到了个大概,敢情这顿所谓的接风宴原来是相亲宴,而女主角却突然跑路放鸽子了,也不知长啥样子,不过倒是挺有性格。 当然,高不凡对这个崔紫瑶也没啥兴趣,对方跑了更好,省了自己一场麻烦,到时若真见了面,自己婉拒的话,崔家人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第230章 留宿 直到宴会结束,那位崔诗瑶姑娘都没有现身,估计是人没找着,也不知躲哪儿去了,看得出族长崔望的老脸都有点拉长了,老三崔礼的额头更是渗出了一层细汗,明显局促不安,气氛颇有些尴尬。 高不凡反而轻松自在,他对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实在不感兴趣,那位崔诗瑶姑娘显然也是同道中人,而且采取的方式更加激进,直接放鸽子开溜,一个封建社会的女子能有这种勇气,高不凡还早挺佩服的。 “崔公,诸位,小子今日多有叨扰,时辰也不早了,这便先行告辞。”高不凡站起来向众人辞行,心想还是赶紧离开为妙,免得那崔诗瑶突然被抓回来,到时躲也躲不掉。 族长崔望估计也觉得尴尬,所以也不挽留,勉强笑了笑道:“守之,代老夫送一送长卿小友。” 崔护表字守之,点了点头站起来,崔家四兄弟也站起来,礼貌地把高不凡送出了府门口,这才返回府中的客厅。 此时的客厅中,崔望神色阴沉,崔仁、崔义、崔礼、崔信四人低头站在父亲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诗瑶这混账丫头到底哪去了?”崔望强抑着怒火沉声问道。 老三崔礼嚅嚅地答道:“城中都找遍了,没找着,估计是……出城去了。” 崔望把茶杯重重地搁在茶几上,斥道:“都怪你这当爹的平时太过纵容,这混账丫头越发的无法无天了,今天你老子我这张老脸都被她丢尽了,你知道吗?” 崔礼吓得扑通的跪倒在地上,汗流浃背地道:“孩儿教女无方,请父亲重重责罚。” 老二崔义连忙劝道:“父亲大人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诗瑶这丫头自小就没了娘,三弟平日溺爱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崔望神色变幻,最后暗叹了口气,沉声问道:“那混账丫头近日是不是还跟李子通那些人混在一起?” 崔家四兄弟低头不语,显然是默认了,崔望的火气腾的一下又上来了,怒声道:“没造化的混账,欲跟咱们崔氏一族结亲的王孙公子多不胜数,她偏要选一个心术不正的浪荡任侠儿,让她趁早断了,要还是不听劝,那就直接扫地出门,免得日后给我清河崔氏一族招祸。” 崔礼面色煞白,颤声道:“孩子明白,孩子回头就把这死丫头关起来,哪里不让去。” 这时天色已经黑下了,崔护把高不凡送出了崔府大宅后,歉然地道:“长卿,真是不好意思,本来……唉,诗瑶这丫头自小便聪明好学,而且乖巧懂事,可自从在外面结识了一群好勇斗狠的任侠儿之后,就变得越发的离经叛道,整天异想天开,什么仗剑走天涯,什么拯救天下苍生,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高不凡笑了笑道:“诗瑶姑娘倒是挺有个性的。” 崔护见高不凡神色轻松,竟没有半点失落的样子,看来人家是真的不稀罕和崔氏联姻,估计是意属长孙家的那位无垢姑娘了,不由兴致索然,摇了摇头道:“一个姑娘家要啥个性,娶妻当娶贤,能相夫教子的才是贤妻。诗瑶这丫头自己有眼无珠,有金镶玉不要,偏要捡块破铜烂铁,那是她自己没福气,嗯,不过对长卿你来讲反而是件好事,这种女子真不能娶回家。” 高不凡暗汗,不过也颇有点感动,崔护是崔氏一族的大管事,代表崔氏的利益,却能说出这一番话来,看来心中的确把自己当成了挚交好友。 “得,不聊她了,眼下已经天黑,城门也关闭了,得天亮才能出城,长卿可有下榻的地方?”崔护问道。 高不凡答道:“家仆已经订好了客栈。” 崔护眼珠一转,挽着高不凡的手肘笑道:“住啥客栈,不如到为为兄家里住吧,寒舍虽小,但总比客栈舒适些,正好为兄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聊,一别就是大半栽,咱们也该好好聚一聚话了。” 高不凡犹豫道:“夜里叨扰,不太合适吧?” “就咱两的交情,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就算在家里住个十天半个月也没问题。”崔护不由分说就把高不凡往自己宅子的方向拉。 高不凡拗不过,只好答应了,吩咐高首和高仁自行回客栈休息,自己则和崔护回到家中。 崔护的宅子虽然远不及族长崔护,但也绝对算得上是豪宅,三进三出,估计占地不下两千平,这也难怪,清河崔氏毕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崔护管着全族的生意,家里又能寒碜到那里去? 且说高不凡进了崔宅,崔护的原配夫人郑氏还亲自出来见了一面,可谓给足了面子。 崔护给高不凡安排了一间位于中院的厢房,看来还真不把他当外人,因为一般留客都在安排在前院的房间。 “老爷请高公子到书房闲聊?”高不凡洗浴完毕,换了一身衣衫,一名长相清秀的婢女便来相请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客气地笑了笑道:“有劳姑娘带路。” 这名小婢女目光与高不凡一触,顿时就红了脸,没办法,高大少新浴之后更加的唇红齿白,丰神俊朗,小婢女也禁不住心中如小鹿乱撞。 “高……高公子客气了。”婢女连忙转过身去在前面领路,只是走路的姿势都有点顺拐了。 高不凡有些好笑,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婢子……叫舒儿。” 高不凡点头道:“好名字,读书使人进步。” 婢女扑哧的笑道:“不是读书的书,是舒适的舒。” 高不凡哑然失笑,连忙告罪,不过经过这个小误会,婢女明显放松下来,走路也自然多了,好奇地问道:“高公子的武功是不是很高?” 高不凡笑道:“你听谁说的?” “听府里其他仆人说的,他们随老爷到过契丹,都说全靠高公子,大家才活了下来。”舒儿佩服地道。 高不凡摇头道:“那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在下不敢居功。” 舒儿道:“高公子真谦虚,难怪这么有本事,我们家姑娘说,越有本事的人越谦虚,越是半桶水的人越哐当。” 高不凡笑道:“挺有的哲理的,看来你们家姑娘很有学问。” 舒儿吐了吐舌头头道:“我们家姑娘也是从老爷那儿听来的。” “呃……那你们家姑娘挺好学的。”高不凡只好改口道。 舒儿捂嘴笑道:“高公子真会说话,五姑娘真有福气。” “五姑娘是谁?”高不凡愕然问道,这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舒儿睁大眼睛道:“难道高公子在宴上没见到五姑娘吗?” 高不凡恍然道:“你是说诗瑶姑娘?” 舒儿点了点头道:“五姑娘就是诗瑶姑娘,我们家诗柔姑娘排第六……哎哟,婢子又多嘴了!” 婢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倒是不敢再多言,加快脚步在前面领路,很快便带着高不凡到了书房门外,轻叩了叩门道:“老爷,高公子带到。” “长卿来了,快进来吧。”崔护温和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高不凡便推门走了进去。 第231章 有女诗柔 崔护的书房布置得极为雅致,书架上的书简码得整整齐齐,漆器花瓶之类也摆了不少,还有文竹、桔子、金线草等绿植,大部份高不凡都叫不出名字来。 “崔兄还真是好雅兴,打理着全族的生意,竟还有时间伺弄花草,佩服。”高不凡四周打量着一眼,笑道。 崔护摇头道:“为兄哪有时间管这些,书房平时都是下人打理的,至于这些花草嘛,却是小女伺弄的,这痴儿平时就爱种些花花草草的。” 高不凡恍然地哦了声,顺手从书架上拾起一卷竹简,还挺沉的,看竹片上的包浆,这卷籍显然很有些年头了。 高不自穿越到大隋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竹简这玩儿。话说纸早在汉朝以前就有了,不过直到东汉人蔡伦改进提高了造纸技术后,纸的质量和产量都有大幅提升,纸才开始慢慢流行起来,魏晋时期,更加轻便的纸才完全取代了竹简,变成了主要的文字载体。 当然,竹简虽然被摒弃了,但是很多世家大族的家中还是收藏有的,颇如大隋皇宫中的藏书中就留存了很多竹简。隋文帝杨坚是个十分节俭的人,据说曾经便下令把废弃的大量竹简斥解,分发给人们如厕后刮屁股,倒也是物尽其用了。 高不凡掂了掂这卷竹简,保守估计也有十来斤重吧,真佩服无纸时代的读书人,每日捧着十几斤的书手不息卷,这手劲只怕都练出来了,谁特么的还敢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这时崔护已经亲自斟了杯茶,高不凡把竹简放好,转身在茶几旁坐下。崔护感叹道:“长卿这次辽东之行,也算是九死一生了吧,对了,长卿可找到窦姑娘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线娘现已回到其父的身边。” 崔护目光一闪,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长卿被皇上封为涿郡牧监,准备几时上任?” 崔护见过窦线娘,如今窦建德又名声在外,朝廷的通缉令贴满了大街,想必他已经隐约猜到了窦线娘的身份了,不过他并没有追问,更加没有点破,这就是会做人的地方。 高不凡微笑道:“我准备下个月初十出发去洛阳吏部报到,领取委任文书,然后再到涿郡上任。” 崔护点头道:“那时间上倒是挺充裕了,不如在为兄家里多住几天?为兄也正好一尽地主之宜。” 高不凡婉拒道:“恐怕要辜负崔兄的一番美意了,家母身体欠恙,这段时间我想好好陪一陪她。” 崔护闻言遗憾地道:“既然如此,那为兄也不留你了,长卿到了涿郡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派人给为兄送信。” 高不凡笑道:“一定,对了,崔兄可听说过御夷镇这个地方?” “御夷镇?好像早就废弃了,如今并不在大隋的控制之下。”崔护好奇地问:“长卿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地方?” 高不凡便将卢三郎向自己推荐这个地方养马的事说了出来,崔护一听,面色立即凝重起来,皱眉道:“御夷镇这个地方为兄也没去过,听说在长城之外,如今既然被奚族人占领,要拿回来只怕难比登天,除非出动军队驱赶,即便侥幸把奚族人赶走了,也很难站得住脚,得时刻提防对方卷土重来,而且突厥人肯定也会虎视眈眈。 长卿如果单纯想养马赚钱,何必跑那险境去,光是维护马场安全的成本就太高了,真没必要,涿郡适合养马的地方还是挺多的。” 高不凡看得出崔护是在真心为自己着想,不像卢三郎,另有目的同,所以坦诚地道:“万事开头难,我打算先去实地考察一番,能拿下的就拿下,实在不行再另说。” 崔护目光一闪,点头道:“也是,长卿总是能人所不能,非常人行非常事,如果长卿能拿下御夷镇并站稳脚跟,想必范阳卢氏定会大力支持。” 崔护既然能被清河崔氏推出来管事,能力自然不是盖的,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卢三郎的目的,很明显,范阳卢氏也看中了长卿的潜力,这只不过是人家的一个考验罢了。 “崔兄太瞧得起小弟,到时若要取御夷镇,说不定需要崔兄帮忙呢。”高不凡直言道。 崔护慷慨地道:“绝对没问题,若有用得着的地方,长卿尽管提,为兄在所不辞。” 两人一边品茶一边闲聊,差不多三更才散了,各自回房休息去。 第二天一早,高不凡便被一阵悦耳的鸟鸣声叫醒了,起床伸了个懒腰,顺手推开了窗户,结果正与一名少女打了个照面,两人大眼瞪小眼,登时都愕住了。 原来高不凡所住的房间外面是一座院子,种满了花草,如今正值盛夏时节,草木繁茂,园圃中各色鲜花绽放,芳香扑鼻,引来了大量的蜂蝶流连其间,美不胜收。 少女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小髻上还停着一只白色的蝴蝶,在明媚的晨光照耀下,更是唯美得像一只在花间徜徉的精灵。 高不凡愕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礼貌地笑了笑:“你好,打扰姑娘了。” 这名粉裙少女约莫十二三岁,看着有些娇憨,此时红霞迅速爬上了双颊,便显得更加娇憨了,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高不凡,吃吃地道:“你……你是谁?为何住在我哥的房间?” 高不凡暗汗,连忙道:“在下蓨县高不凡,这里是你哥的房间吗?咋晚是崔兄安排我在这住下的。” “啊,原来你就是高长卿!”少女捂住脸飞快跑了去,停在她发髻上的那只蝴蝶也惊慌地飞走了。 高不凡郁闷地摸了摸脸,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且说那少女飞也似的逃出了院子,结果跟迎面而来的崔护撞了个满怀,顿时娇呼一声。 崔护扶住少女皱眉道:“柔儿,你这是作甚,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崔诗柔俏脸绯红,吃吃地道:“爹,你咋安排外人住到大哥的房间里了?” 崔护捋须一笑,低声道:“这么说柔儿见到高长卿了?怎么样,爹没骗你吧,光模样就是万里挑一的。” “爹你太过份了,不理你了!”崔诗柔跺了跺脚,撒开脚丫就跑了开去。 崔护摇了摇头哼道:“臭丫头,爹是为你好,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说完便举步进了院子。 第232章 敬酒 崔护进了房间捋须笑问:“长卿昨晚可睡得安稳?” 高不凡答曰:“还好,只是这间房原来是有人住的?” 崔护点头答道:“原系小儿的书房,平常读书写字用的,偶尔也会在此过夜,不过这两年小儿在东都洛阳求学,所以房间一直空着,长卿缘何问起这个?” 高不凡不由一阵苦笑,这房间既然是崔护儿子住的,那刚才跑出去的那名小萝莉不用说,定是崔护的女儿崔诗柔无疑。 崔护“不解”地问:“怎么了?莫非长卿嫌弃小儿住过这里?” 高不凡连忙道:“那能呢,崔兄误会了,只是在下刚才可能无意中唐突了令媛诗柔姑娘了。” 崔护马上一拍额头道:“愚兄一时间竟然忘了柔儿每天都会来这院子,替他哥打理花草,不过幸好长卿也不算外人,回头愚兄跟她解释一下即可,长卿倒不必放在心上。” “呃……那就有劳崔兄了。”高不凡感觉怪怪的。 崔护摆了摆手道:“自己人,不必见外,对了,昨晚听长卿提起了御夷镇,今日一早,愚兄便特意找了老族长请教,正好老族长家中收藏有一幅北魏时期的古地图,上面就有御夷镇,所以愚兄便借来给长卿一观,或许能帮得上忙。”说完从怀取出一块牛皮纸地图。 高不凡大喜,连忙道谢一声接过,将牛皮纸展开一看,只见上果然画着一幅地图,虽然不甚详细,但地形地势也算是标得清楚明白,北魏时期的北方九个军事重镇都标注有,其中一个正是御夷镇,果然位于长城之外,有三条较大的河流横穿而过,应该是个水丰草茂的好地方。 “太好了,有了这幅地图,能省却很多麻烦,崔兄,我能临摹一幅吗?”高不凡欣喜地问。 崔护笑道:“自然没有问题,正好柔儿那丫头工书善画,而且女孩子做事也细致些,回头愚兄让柔儿帮忙犹豫临摹一幅吧,保证没有错漏。”说着也不等高不凡答应,便笑眯眯地把地图叠起来,重新收入了怀中。 高不凡见状只好道:“那就有劳诗柔姑娘了,不知几时才能画好?” 崔护笃定地答道:“花不了多长时间,下午应该就能完成,不会耽搁长卿赶路回家,正好吃完午饭再走。” “那叨扰了。”高不凡只好无奈地道。 “待会下人会送早饭过来,长卿先用过早饭,为兄待会带长卿逛一逛这东武县城,然后中午回来吃午饭,估计那会柔儿已经把地图画得差不多了。”崔护热情地安排今日的行程,然后便施施然地离开了,估计是去给女儿崔诗柔安排任务。 片刻,下人果然送来了早餐,十分精致,一碗小米南瓜粥,一只肉包子,一根炸油条,外加两块桂花糕。 高不凡吃完早餐在院子中活动了片刻,崔护便踩着点一般来了,笑问道:“长卿用过早饭了,可还合你的口味?” “味道是挺好的,就是有点吃不饱。”高不凡耿直地道。 崔护呵呵一笑:“愚兄倒是忘了长卿的食量了,不过没关系,就当先垫一垫肚子,中午再吃大餐,小女亲自掌勺哦,长卿你有口福了,小女的手艺一绝。” 高不凡不由暗暗嘀咕,老哥你这是想干啥?莫非也想升级给我当老丈人? 只是一想到崔诗柔这个才十二三岁的小萝莉,高不凡立即便有种坑害祖国花朵的罪恶感,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线娘好歹也有十五岁了,这个年龄即便在后世也不违法,否则这妮子当日就算再主动,高不凡也下不了手,或许有人会说矫情,但作为一名拥有现代价值观的穿越者,道德底线已经被刻定了,除非这个人本身就没原则。 且说高不凡和崔护上街逛了半天,参观了崔氏名下的几座作坊,另外还有商铺酒楼等,虽说是走马观花,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对崔氏名下产业的脉络,以及崔护的经营之道有了大致了解。 将近中午时份,高不凡和崔护回到家中,午饭果然已经准备好了,而且相当丰盛,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不由惊叹道:“这些都是诗柔姑娘做的?” 崔护有点得意地道:“长卿快尝尝小女的厨艺如何吧。” 这些菜肴香喷喷的,只看卖相就能令人食欲大旺,想必味道定然不会差,高不凡一尝,果然相当可口,于是赞不绝口。崔护更加得意了,笑道:“俗语说得好呀,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得先留住他的胃,女人嘛,最重要的就是相夫教子,持家有道,出得厅堂,还要入得厨房,长卿以为呢?” 高不凡只好含糊地道:“嗯,有道理。”然后大块剁颐,话说这饭菜的味道还真是一绝。 崔护朝一旁侍的婢女舒儿打了个手势,后者便无声地离开了,稍倾便搀着一名身穿粉色罗裳的少女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明眸皓齿,眉目如画,长相娇憨可爱,赫然正是高不凡早上遇到的那名少女,只是现在的装束更正式隆重一些,发髻上还插了一支金步摇,行动时一晃一晃的,平添了几分优雅和贵气,脸上薄施脂粉,更加的娇俏可人了。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昨天跑了个崔诗瑶,结果今日马上换了个崔诗柔无缝衔接,崔老哥,真有你! 崔护微笑道:“长卿,这是小女诗柔,早上你们已经见过了。” 高不凡连忙站起来正式见礼道:“蓨县高长卿,见过诗柔姑娘。” 崔诗柔未语便脸先红了,低眉垂目福了一礼,小声地道:“见过高公子。”声音轻柔,倒是人如其名。 崔护捋须微笑道:“长卿与为父有过命之交,柔儿便待为父敬长卿一杯吧。” “噢!”崔诗柔乖巧地斟了杯酒,双手奉到高不凡面前,弱弱地道:“高……高公子,柔儿敬你一杯。”说完更是霞飞双颊。 高不凡却不敢轻易接,天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规矩讲究,若自己喝了这杯酒,崔护马上来句“好贤婿”什么的,岂不是糟糕? 高不凡正犹豫着,小萝莉的脸蛋却越来越红了,眼眸内有水光泛动,俏脸微垮,小嘴微扁,眼看就要哭出来一般,高不凡吓了一跳,赶忙把酒杯接过道:“谢过诗柔姑娘。”然后一饮而尽。 高不凡喝完酒,见到崔诗柔还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由微愕,待看到对方的一双小手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时,这才会过意来,连忙把空了的酒杯交回到对方手中,又说了一声谢谢。 崔诗柔福了一福,这才倒退两步,把酒杯放回婢女舒儿捧着的托盘上。 崔护轻咳了一声道:“柔儿你且退下吧,” 崔诗柔这才如释重负般退进了屏风后面,高不凡也暗松了口气,还好,看来敬酒并无特殊的讲究,这名小萝莉眉目如画,娇憨可爱,实在让他难以拒绝得了,特别是那委屈得涓然欲泣的样子,只怕换了谁都不忍心拒绝这杯酒吧。 第233章 老辣 崔诗柔转到屏风后面,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后院的闺房里,这才长出了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吓死柔儿了。” “吓死柔儿,吓死柔儿了!”一把古怪的粗嗓子突兀的响起,原来是一只挂在窗外庭树上的绿鹦鹉在学舌。 舒儿笑嘻嘻地道:“婢子没有骗姑娘吧,那高长卿真的是丰神俊秀,连咱们公子也有不如,瞧把姑娘你紧张得,嘻嘻。” 崔诗柔登时霞飞双颊,摇了摇头,香腮微鼓道:“他是个坏人,不想喝柔儿的敬的酒。” “坏人,坏人!”绿鹦鹉扯着嗓子大叫,舒儿掷了一把瓜籽过去,这绿东西立即乖乖闭了嘴,卡嚓卡嚓的嗑起瓜籽来。 “高公子最后不是喝了吗?”舒儿笑道:“可见高公子对姑娘还是有意思的。” 崔诗柔脸上一阵炙热,马上又耷拉下小脑瓜蔫蔫地道:“那是人家要哭了,跟大哥一样,每次柔儿要哭,都会让着柔儿。高长卿允文允武,又长得那么好看,连皇上都召见他,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看得上柔儿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只有五姐才配得上他,爹爹真的是乱点鸳鸯谱。” 舒儿立即不服气地道:“姑娘你工书善画,手灵手巧,会伺弄花草,会教小鸟说话,还烧得一手好菜,谁敢说姑娘什么都不会?” “谁敢?谁敢?”庭树上的绿鹦鹉昂起头喊了两嗓子,一副狗腿子的嘴脸。 崔诗柔叹了口气道:“写字画画,养鸟养花能有什么用,像五姐那般练就一身好武艺,仗剑走天涯,扶危济困,拯救天下苍生,那才叫真本事。” 小姑娘一边说,一边露出向往和佩服的神情,估计是把五姐崔诗瑶当成偶像了。 舒儿撇嘴道:“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那是男人们该干的事,婢子就更情愿在家里养鸟种花,对了,姑娘去年种的紫蔷薇开了,咱们去看看吧。” 崔诗柔立即又高兴起来,把不愿意喝她敬酒的“坏人”抛到的脑后,兴致勃勃地地跑去看她的紫蔷薇了。 看得出,这个小姑娘就是个小乐天派,跟大多数大家闺秀一样,自小的生活被长辈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一年四季,除了庭院秋千,就是芍药蔷薇,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然后安静地长大,安静地等待父母择一门合适的亲事,再热热闹闹嫁过去相夫教子。 所以崔诗柔生活在这种环境下,也难免会羡慕她五姐崔诗瑶的,只是她顾着羡慕别人,却忽略了自己的美丽和优秀。 且说高不凡和崔护吃完午饭,又喝茶闲聊了半个时辰,一名婢女便捧着一只托盘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禀报道:“老爷让姑娘临摹的地图已经画好了,让婢子拿来转交给高公子。” 崔护笑道:“柔儿这丫头虽然胆小柔弱,但办事向来仔细,极少出差错,不过长卿你还是检查一遍地图可有错漏吧?” 高不凡从婢女的托盘上取过地图,发现竟是用绢帛临摹的,不由暗赞这小姑娘果然细心,地图用绢帛来画,自然要比纸张耐用得多,而且不容易破损。 高不凡打开了绢帛,禁不住又是眼前一亮,只见地图上的山川河流勾勒得与原图别无异处,而且字迹工整绢秀,十来岁的少女有如此笔力,已经相当不错了,看来崔护并没有黄婆卖瓜,崔诗柔的确工书善画。 高不凡仔细对比了几遍原图,竟寻不出任何差错来,不由赞道:“诗柔姑娘果然兰心惠质,地图临摹得一丝不差。” 崔护呵呵笑道:“那就好。” 高不凡收起了地图道称谢,又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崔护也不再挽留,径直把高不凡送出了城门,直到分别都只字未提联姻的事,如此一来,高不凡反倒有点尴尬了,只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崔护根本没那个意思。 崔护目送着高不凡主仆远去,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转身施施然返回城中。 话说高不凡虽然聪明过人,但论老辣却是不如人家崔大管事。崔护显然看出了高不凡对与崔氏联姻不感兴趣,甚至有点抵触,尽管不知其中缘由,但他能隐约感觉出来,高不凡并不是讨厌崔氏,而是抵触这种跟利益挂勾的家族婚姻,所以十分识趣的只字不提联姻的事,留下回旋的余地,而是通过巧妙地制造机会,给女儿和高不凡双方都留下印象,若日后真的有缘,自然会水到渠成,反正女儿还小,他也不急,颇有点放长线钓大鱼的味道。 且说高不主仆十余人离开了东武城县,顺着官道往蓨县方向骑马而行,回来的路上不用赶着一百来匹马,所以轻松多了,也不再绕路,结果呢,就是那么的邪门,经过高鸡泊附近时,竟然就遇上了一伙土匪。 不过这伙土匪有点奇怪,竟然蒙着脸,大概二三十人吧,在路中间横了一颗大树拦住去路,为首之手执一柄横刀,一脚踩在树身上,目光冷冷地审视着高不凡等人,喝问道:“兀那小子,可是从东武城而来?” 高不凡心中一动,点头道:“正是,阁下何人,为何拦住我等的去路?” 这时,旁边另一名土匪凶声恶气地骂道:“废话少说,你小子是不是姓高?渤海郡蓨县的高不凡高长卿?” 高不凡剑眉挑了挑,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的,而且是冲着自己来的,淡道:“正是。” 为首之人冷笑道:“那我们就没找错了,小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一点配得诗瑶姑娘了,今天就给你长点教训,弟兄们,给我上!” 一声令下,众蒙面土匪便势如猛虎般扑了上来,高不凡皱了皱剑眉,敢情是那件事惹的,看来这个崔诗瑶的朋友还真不少嘛,竟打上门为她出头来了,只不过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些,小爷对你没半点兴趣好吗! 第234章 李子通 为首的蒙面人一声令下,二十多名贼匪便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明晃晃的利刃甚是吓人,要是普通老百姓,只怕已经被吓尿了,但对见惯了大场面的高不凡来说,就这,连小儿科也算不上,至于高家的十几名下人,之前也经历过剿灭张金称一战,拼过命,见过血,所以并不惊慌,纷纷取出兵器严阵以待。 为首的蒙面人一见,立即便知道遇到硬茬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然为崔诗瑶硬出头,若这个时候认怂退走,这脸面还往那个搁?所以一个箭步便扑向高不凡,试图来个擒贼先擒王。 高不凡嘴角露出一丝轻嘲,为首这名蒙面人只是一出手,他便看清是几斤几两了,也就比孙安祖强一点点吧,而对现在的他来说,只配称为垃圾。 于是高不凡干脆翻身下马,好整以暇地对着蒙面人召了召手,后者显然被激怒了,咆哮一刀疾劈而来,直取高不凡的脑袋,但见刀风呼呼,刀光如练,倒是极有威势,引得众贼齐声喝彩,结果嘭的一声闷声,为首蒙面人竟然连人带刀扑了个饿狗啃屎。 原来高不凡错身闪过来刀的同时,右脚快如电闪地扫中了为首蒙面人的小腿,后者便应声向前栽倒,而这时高不凡还有暇在他的肩背上补了一手刀,当场劈得为首蒙面人狠磕在地上,脸先着地,结结实实摔了个饿狗啃屎,画面不是一般的华丽。 这一摔摔得真够狠的,只听得嘭的一声,尘土飞扬,蒙面人估计是摔蒙了,半天爬不起来,贼众顿时傻了眼,有人扑上来相救,均被高不凡踢皮球般,一脚一个踢飞出去,倒在四周咿呀惨叫。 “哈哈,就这点本事还大言不惭要教训我家不凡少爷,太不自量力了。”高首和高仁等人见状笑哈哈地坐在马上看戏,极尽嘲讽之能事。 这时,为首的蒙脸人终于从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蒙面的黑布也掉了,露出一张平凡的汉子脸,满嘴的鲜血,鼻子也歪了,鼻血汨汨而流,不是一般的惨。 高不凡好笑道:“兄台真是勇气可嘉,就这点能耐也敢替人出头抱不平,在下佩服万分。” 为首的蒙面人恼羞成怒,狂叫一声:“狗官,老子跟你拼了。”再次不要命般扑上来。 高不凡剑眉轻挑,飞起一脚把对方踹出丈外,这种对手太弱了,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实在没意思得很,然而就在此时,一片刀光突兀从芦苇中飞出,向着他急射而来,仿佛石破天惊,那凌厉的刀气一度让高不凡以为是王须拔来了。 高不凡面色微变,急忙拔刀奋力劈出,瞬时如奇峰突起,巍峨耸立,横亘于身前。咣哐,一声震天大响,漫天而来的刀光消失了,高不凡横刀立于原地,凝重如山,而偷袭者身如惊鸿,飘然落于仗许之外,刀锋在地面带出一道清晰可见的划痕。 “李大哥,李大哥来了!”众贼大喜过望,发出振奋的欢呼声。 高不凡凝目望去,只见一布衣青年垂刀而立,约莫二十岁许,生得轮廓分明,皮肤比当初的自己还要黝黑,一双眼睛锐利得就像刀锋一般,鼻子又高又直,嘴唇抿成一线,给人的感觉就是硬,是个硬茬。 只是布衣青年此时神色凝重,握刀的手微不可察地轻颤着,显然和高不凡硬撼一刀的感觉并不好受,反观高不凡,脚步不丁不八,如渊嵉岳恃,高下已经立判,很名显,这一刀高不凡占了绝对上风。 “阁下何人?”高不凡淡淡地问。 布衣青年冷道:“我叫李子通,阁下就是蓨县高长卿?” 高不凡点了点头:“正是。” 李子通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了,阁下空有一身本领,却甘为昏君杨广之鹰犬,残杀反隋义士,实在令人不耻。” 高不凡剑眉一挑道:“你指的是张金称一伙?” 李子通冷笑道:“除了张大当家,莫非还有其他英雄好汉惨死在你的手里?”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杀人如麻,连屠村都干得出来的凶匪,也配称为英雄好汉?如果你李子通也是这样的“英雄好汉”,小爷倒是不介意再多宰一个。”高不凡意味深长地盯着李子通的脖子。 李子通面色一沉,寒声道:“一派胡言,我李子通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干的都是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的好事,从来没有过渔肉乡里,再瞧瞧杨广这昏君都干了那些天怒人怨的事,自从他登基以来,连年征战,大兴土木,根本不顾百姓死活,光是修通运河,死于徭役的百姓不下几十万,这次东征,百万大军尽丧辽东,他登基十年不到,这天下已经十室九空,这种无道昏君,难道不该反?” “对,反他娘的,昏君该杀,谁保昏君,就是我们的死敌。”一众贼匪同仇敌忾地大声道,一边狠狠地盯着高不凡。 高不凡皱了皱眉,这个李子通能说会道,倒是个极会煽动人心的高手,淡道:“阁下自夸行事光明磊落,难道不会羞愧?刚才是谁偷袭我来着?可见阁下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背地里也不知如何蝇营狗苟,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李子通面不改色地道:“刚才在下急于救人才出此下策而已,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高不凡哈哈一笑:“看来阁下不仅能言善辩,而且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佩服佩服。” 这时,刚才被高不凡摔了个狗啃屎的的蒙面人厉声喝道:“放你娘的屁,李大哥光明磊落,又岂是你这狗官能侮辱的,今日我乐伯通与你不死不休。”说完就要扑上来。 李子通连忙伸手拦住,沉声道:“伯通,你不是此人的手,还是我来吧。” “李大哥,我来帮你!”一把清澈的女音突兀响起,紧接着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从芦苇丛中飞奔了出来。 第235章 厌恶 从芦苇丛中奔出来的这名女子作书生打扮,穿着月白色的长衫,手提长剑,乍眼望上去倒像个英俊的白面书生,但定眼仔细一瞧,脂粉气也太重了些,雪肤盈眸,身形窈窕,胸前的丰挺也不束一下,太不了专业了,再加上那把清澈的女音,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认出是个女的。 “书生”奔至跟前,与李子通并肩而站,手按剑柄,对高不凡怒目而视,喝斥道:“姓高的,不准你侮辱李大哥。” 高不凡暗皱了皱剑眉,这位不会就是昨天放鸽子的崔诗瑶吧?淡道:“阁下又是何人,敢不敢报上万儿来?本人的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书生”果然受不得激,怒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崔诗瑶是也,高长卿,你别痴心妄想了,我崔诗柔就算嫁鸡嫁狗,也不会嫁给你这种朝廷鹰犬。” 高不凡心中一动,果然是她,顿时更加兴趣索然了,此女的长相能打到八十分以上,但智商却是不及格,性情更是可打负分,受不得激,还自以为是到极点,令人厌恶。 高不凡本来还挺佩服此女敢于违逆长辈,敢于反抗包办婚姻的勇气的,可是现在一见,才发现此女并非什么女权斗士,而是一名被宠坏的“小仙女”,一身的公主病,自以为是,以自我为中心。 自己从来没见过她,更没有主动追求过她,就连昨日的“相亲宴”,也是崔氏一族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的,此女现在竟然有脸骂自己痴心妄想,还说嫁狗嫁鸡也不嫁自己,这自己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实在是可笑之极。 本来高不凡还以为乐伯通等人拦路教训自己是在自发的出头行为,现在看来,反像是崔诗瑶自己撺掇来。你说你不想相亲,自己放跑了去情有可愿,可你竟然还找人来揍一个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那也太不可理喻了! 瞬间,高不凡已经对此女厌恶到极点,跟小萝莉崔诗柔相比,这位当姐姐的实在不敢恭维! 高不凡厌恶的表情溢于言表,崔诗瑶愕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你这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凭什么露出这种表情来恶心本姑娘?该死! 崔诗瑶娇叱一声,拔出长剑便向高不凡刺去,身手竟然比乐伯通还强,但在高不凡看来还不够瞧。李子通显然也明白崔诗瑶不是高不凡的对手,抢先一步把后者拦下来,朗声道:“杀鸡焉用牛刀,诗瑶姑娘你且退下,我来对付此贼即可,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崔诗瑶听话地点了点头退到一边,顺着李子通的语气提醒道:“李大哥小心,此贼有两下子。” 高不凡此时也不禁生出一丝火气,淡道:“要不你们一起上吧,省得浪费时间一个一个地打发。” 崔诗瑶大怒,立即又要冲上来,李子通又拦住安抚-了几句,此女才安静下来,就这脾气,要是高不凡肯定顶不顺,不由庆幸此女昨日没有宴会上出现。 李子通安抚完崔诗瑶,目光冷冷地盯着高不凡道:“但愿阁下不是个只会呈口舌之利的货色。” 高不凡淡道:“阁下刚才不是已经验过货了?装啥大尾巴狼。” 李子通面色一沉,长啸一声纵身跃起,一招独劈华山便斩向高不凡,凛烈的刀光瞬间让天上的烈日也为之一暗。 高不凡倒是不敢怠慢,这个李子通的武艺或许不及王须拔,但跟厉山飞却是一个级别的,小瞧不得! 高不凡闪身避过李子通的锋芒,斜劈一刀还以颜色,两人刀来刀往杀了二十多个会合,高不凡便基本摸清对方的底细了,没有兴趣再缠斗下去,逮着对方一个破绽,左拳猛地抢出,正中李子通的胸口。 嘭的一声闷响,李子通惨叫一声横飞出去,人在空中便吐出一口鲜血来,重重地摔倒在地。 “李大哥!”崔诗柔惊呼一声扑上前扶住李子通,后者面色煞白,以刀支地勉强站了起来,其他贼子呼哗地围了上来,将李子通团团护在身后,可见此人的确十分受拥戴。 “恶贼,敢伤李大哥,我跟你拼了。”崔诗柔怒叱一声,越众扑了出来,长剑朝着高不凡的胸口急刺过去。 高不凡手中长刀一挥,劈在剑身上,崔诗柔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传来,登时虎口震裂,长剑当场脱手落地,吓得她呆若木鸡! 一招,准确点来说,她竟然连高不凡的一招也接不住! 恐惧、羞辱、气馁、沮丧、不甘,各种负面情绪瞬间拥上心头,崔诗柔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眼圈在眶内打转,然而同样是哭,崔诗柔要比她可爱多了,高不凡现在是半点怜悯都欠奉。 不过,崔护的面子到底不能不给,所以他收刀归鞘,淡淡地道:“我对你没半点兴趣,别自以为是,这次给崔管事一个面子,若还再有下次,我就不客气了,滚!” 崔诗柔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抽了两个耳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掩住脸掉头跑进了芦苇荡中消失了。 乐伯通等人面面相觑,下一秒,扶住受伤的李子通也往芦苇荡里跑。高不凡厉声喝道:“站住。” 乐伯通等人一个激凌,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李子通咬牙道:“高长卿,你赢了,要杀要剐,释随尊便。” 高不凡指了指横在道路上的那颗大树,淡道:“随地扔垃圾也太没公德心了,搬走!” 李子通愕了一下,众贼也是一脸懵逼,“公德心”是啥玩意,不过高不凡的意思他们都懂,乐伯通急忙带人把那棵大树搬离官道。 高不凡这才翻身上马,带着一众家仆扬长而去,李子通面色变幻,喉咙一甜,又吐出了一口鲜血来,自出道以来,他还是首次吃了如此大亏和羞辱,不由气急攻心。 “李大哥!”众贼纷纷围上来表示关心,李子通调息了一阵子,翻涌的气血才平复下来,沉声道:“我没事,快把诗瑶姑娘找回来。” 第236章 睚眦必报 一叶小渔船穿行在高鸡泊的芦苇荡中,李子通盘腿坐在船舱内,面色依旧苍白,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崔诗瑶有点失魂落魄地坐在一边,眼神茫然地看着水面荡漾的碧波。 李子通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柔声问道:“诗瑶姑娘可是被高长卿这贼子伤到了?”说完便伸手把住崔诗瑶的手腕脉门。 崔诗瑶脸上微热,抽回手道:“李大哥,我没受伤,没想到那……贼子武功竟如此高深莫测,竟然连李大哥也不是他的对手。” 李子通心中有些不快,不过脸上却是微笑道:“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强中自有强中手,也没什么出奇的,只是高长卿这恶贼空有一身武艺,却为虎作伥,甘为昏君卖命,天理不容。” “此人肯定没好下场的。”崔诗瑶愤愤地道,一想起高不凡那羞辱的话语,她就羞恨交加,一想到高不凡那厌恶的眼神,就好像尖刀一样刺眼,让她怒火中烧。 从来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过她,也从来没人敢这样羞辱她,高不凡是第一个,这可恶的家伙,姑奶奶总有一日让你跪下来叩头膜拜。 话说高不凡看人还是挺准的,崔诗瑶的确是个被宠坏了的豪门骄女,她是崔氏族长的嫡孙女,人长得漂亮出众,还有一身“好”武艺,伴随在她身边的永远都是掌声、赞美和恭维,再加上父亲的纵容,渐渐便变得目高于顶,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自私又野蛮。 自从结识了李子通后,崔诗瑶便被后者的气度和武功所折服了,受到对方影响,开始鄙视朝廷,痛恨杨广,每日做着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济世救民的美梦,身边一帮“志同道合”朋友的恭维更是让她飘飘然,也越发的叛逆了。 得知族中有意将自己许配给渤海高氏的高长卿时,崔诗瑶登时大发雷霆,直接逃出了家门,找到李子通等人诉苦,于是便有今日这一出拦路的戏码,只是崔诗瑶作梦也想不到高不凡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就连她仰慕不已的李子通也不是对手,教训人家不成,反而反过来被人家教训了。 也许崔诗瑶心中有过那么一刻的悔意,但向来以自我为中心的她瞬间就自动将悔意转化为恨意了,估计在她的字典中没有“犯错”这两个字,即便有,也是别人的责任,她是那么的优秀和美好,所有人都得迁就她! 这就是所谓的公主病,崔诗瑶显然病得不轻,当然,以崔诗瑶的容貌和出身,愿意迁就她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李子通就是其中之一。 李子通不仅馋她的身子,还想获得清河崔氏的支持,他的野心绝对不小! “诗瑶姑娘,如今左才相在泰山一带举旗反隋,干得有声有色,麾下部众数万,声势日益浩大,李大哥我跟左才相有旧,打算近日前往投奔他。”李子通微笑问道:“不知诗瑶姑娘愿不愿意与我等同往?” 崔诗瑶一喜,不过马上又摇了摇头道:“我爹还不想造反,他不会同意的。” 李子通点头道:“清河崔氏有不少人在朝为官,家大业大,我自然明白你爹的难处,不过杨广此次东征高句丽失败已经极大地动摇了国本,大隋气数尽了,我敢断言,不出五年,大隋将会灭亡,所以崔氏最好也趁早作出打算吧。诗瑶难道没看到如今这天下群雄并起,已是一片末世气象了,改朝换代,势在必行,天下大势浩浩荡荡,谁也阻挡不了。清河崔氏虽是世家大族,但若逆势而动,只怕最后也落得个片瓦不存的结局。” 崔诗瑶悚然动容,点头道:“那我回去再劝一劝我爹。” 李子通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令尊饱读诗书,应该是个明事理的,诗瑶回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定然会幡然醒悟的。” 崔诗瑶懊恼地道:“我爹还好说服,只是他又不是族长,管不了事,我爷爷则是个老顽固,要说服他难比登天。” 李子通目光一闪,微笑道:“那咱们一步步来,先说服令尊,至于令祖父,只要大势一到,想必也会识时务的。” 崔诗瑶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李大哥准备几时动身?” “就这几天吧。”李子通答道。 “这么快?”崔诗瑶有点不舍。 李子通慨然道:“如今天下百姓水深火热,尽早推翻大隋,改天换日,格除弊政,天下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崔诗瑶倾慕地道:“李大哥壮志凌云,诗瑶佩服,预祝李大哥旗开得胜。” 李子通心中一热,伸手握住了崔诗瑶的手腕,目光热切地道:“诗瑶,随我同去吧,相信我,李大哥一定会干出一翻轰轰烈烈的大事的。” 崔诗瑶脸蛋一红,把手抽了回来低声道:“李大哥莫急,至少得等瑶儿回去跟爹说一声。” 李子通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不过脸上还是笑着道:“好,李大哥等你。” 渔船在高鸡泊的芦苇荡中穿梭了个把时辰,终于靠岸了,崔诗瑶登岸,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骑上马往东武县城的方向而去。 李子通看着崔诗瑶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换上了一副阴沉的嘴脸,今日他本来想狠狠教训一顿高不凡,一来让这个竞争对手死心,二来也好在崔诗瑶的面前出一把风头,岂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教训高不凡不成,反而被对方打伤了,在崔诗瑶面前丢了个大脸,无疑形象受损,幸好他机灵,把高不凡抹黑成朝廷的鹰犬,这才在道德上占据了制高点。 “李大哥,那个高不凡的武功竟如此可怕,早知就用暗箭干掉他。”乐伯通恨声道。 李子通目光阴冷,沉声道:“此人效忠朝廷,留着迟早是个祸患,必须除掉。” 别看李子通平日乐善好施,以一副侠士的面目自居,实则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今日在高不凡手下眼了大亏,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第237章 第二次东征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眨眼间半个月时间便过去了,日子进入了大业八年的七月份,虽然天气仍然十分炙热,但早晚间已经有了初秋的凉意,而一条震动全国的消息也随着秋意由北往南蔓延,那就是杨广下令准备第二次东征高句丽了,全国各地的军队和物资再次向着涿郡云集,新一轮的征徭也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去年第一次东征高丽时,被征发入伍的大多是山东、河南和河北一带百姓,为了获得足够的兵源,这次征发的范围抗大了,几乎波及了全国各地,所以天气才刚刚入秋,而整个大隋仿佛瞬间入冬了一般,寒彻肌骨,为了逃避征徭,百姓们纷纷弃家而逃,要么躲进深山老林,要么托庇于地方的豪门大族,成为黑户,相当一部份百姓干脆直接加入各地的义军。 瞬时间,大隋境内烽烟四起,造反俨然成了一种潮流,并且越演越烈,大隋江山也随之进入了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覆亡似已成定局,而作为九五之尊的杨广似乎毫无所觉,又或者视若无睹,依旧铁了心要进行第二次东征高句丽,卯足劲头要把在战场上丢失的面子,再在战场上拿回来! 很明显,不踏平高句丽,杨广是誓不罢休了,吸取了第一次失败的经验教训,杨广现在是信心十足,这一次,他一定要赢,而且一定能赢! 高不凡却是知道,大隋要玩完了,他得尽快把涿郡的马场建起来,打好自己立足的根基,准备迎接这场波澜壮阔的皇朝末世到来,手中有马,心中不慌! 七月初三,高不凡去了一趟柳岸里,运着几只大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五铢钱,正是当初偷自宇文化及的贪污赃款。这几箱五铢钱钱一直藏在县衙后面的池塘中,这段时间高不凡悄悄通过护城河的水道,把这些五铢钱都运了出来,清点了一下,大概有十二万钱,换成白银价值一千两左右。 且说高不凡一进柳岸里,整座村子都沸腾了。 村里的成年男子几乎都被征发入伍,留守的多是老人、妇女和儿童,生活穷困僚倒,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瞧着让人心酸。 “都是杨广这昏君作的孽啊!”窦线娘红着眼愤愤地道。 话说窦线娘得知高不凡本月初十就要离开蓨县,前往东都洛阳吏部报到,心中万分不舍,于是便瞒着老爹窦建德偷溜出来,跑到飞鹰马场找高大哥,这几天都和高不凡腻歪在一起,今日更是一道来了柳岸里,不过此刻作男子打扮,倒不虞被认出来。 高不凡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当初柳岸里的村民生活还算过得去,没想到短短一年间便贫困于斯,没有了青壮劳动力,这个村子只怕不出几年就要完全消亡了,而柳岸里只是一个缩影,整个大隋不知有多少村庄面临这样的困境。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能帮多少是多少吧。”高不凡摇了摇头,让里长柳大鹏把铜钱挨家挨户派发下去,每户大概能分到七八千钱吧,也就是五六两银子,虽然不多,但对村民们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能解燃眉之急。 高不凡没有说这笔钱是自己出的,只是说是征发入伍的村民们立了功,朝廷所发的赏赐,他只是帮忙带回来村里而已。 村民们高兴极了,围住高不凡千恩万谢,一边打听自己男人或儿子是否安好。高不凡都统一回答很好,窦线娘却是喉咙发哽,心里发堵,很想哭,因为她知道柳岩里的村民大部份都死掉了,只剩下三十人不到,如今还在怀远城外,估计还得参加第二次东征,最后活下来的只怕没有一人。 窦线娘跟柳狗儿和柳七斤他们并肩作战,朝夕相处了近半年,早就处出了感情了,背地里哭着对高不凡说:“高大哥,要不你想想办法把韩叔和狗儿他们调回来吧,杨广马上就要发动第二次东征了,他们会死掉的。” 看着眼前一张张面黄肌瘦的笑脸,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还有衣衫褴褛的蓬头稚子,高不凡心里也不是滋味,点头道:“听说鱼前辈已经官复原职,而且担任这次东征的行军总管,我给他写封信,想必鱼前辈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谢谢高大哥,你真好!”窦线娘欢喜得差点蹦起来,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怕已经搂住高大哥的脖子献上香吻了。 高不凡笑了笑,内心却有点无奈,这下受苦受难的百姓何其多,自己能力终究是有限,又能帮得了多少,或许李子通说得对,这大隋的确应该改朝换代了。 高不凡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韩小云,韩老实的儿子,这小子仍然赤着双脚,但没有流鼻涕,身高比去年高出了半个头,瘦得厉害,不过双眼炯炯有神,也成熟了很多,腰挺得笔直,倔强得像个小大人似的。 高不凡招了招手道:“过来!” 韩小云立即跑了过来,腼腆地笑道:“不凡少爷你找俺?”说完又弱弱地打量了一眼窦线娘,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窦线娘脱口道:“高大哥,这位小弟弟是谁,有点像韩叔。” 高不凡点头道:“他叫韩小云,正是韩叔的小儿,小云,快叫线娘姐姐。” 韩小云立即抱拳拱手道:“韩小云见过线娘姐姐。” “行呀,小子现在倒有模有样了,像个大人似的!”高不凡摸了摸韩小云的脑瓜,后者傲然道:“俺今年十岁了,是大人了。” 高不凡揶揄道:“韩大人咋还光着脚,去年送你的鞋子破了吗?” 韩小云低下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一双小脚,赧然道:“俺卖掉换钱给娘亲抓药了。” 高不凡顿时僵住了,窦线娘满眼的怜惜,拉着韩小云的手柔声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娘亲病了吗?” 旁边的里长柳大鹏叹了口气道:“小云他娘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常年得吃药,韩老实在的时候还好点,靠着一身打猎的本领,家境勉强能维持,现在嘛……这世道根本不让人活啊。” 柳大鹏说到这里眼圈都泛红了,他虽然是里长,但这一年来的生活也不好过,村里的青壮年都被征发了,而官府的税收却没见减多少,且皇上马上又要第二次东征了,加赋也势在必行,这日子是越发的过不下去了。 窦线娘差点就脱口而出,过不下去就加入我们义军吧,不过想到高大哥马上就要走马上任了,只得咕噜地把话吞了回去,免得给高大哥招祸,她永远都忘却不了窦家庄全庄老少被官兵杀戮的惨景,可不想这份灾难降临到飞鹰马场的身上。 第238章 离别总是在秋天 高不凡和窦线娘在里长柳大鹏的陪同下来到了韩小云家中,这是一间茅草房,屋顶上的茅草是新铺就的,显然在最近修缮过。 “上个月刮大风,屋顶被吹飞了,小云这孩子也不坑声,自己给重新铺好了。”柳大鹏感叹道:“这孩子懂事倔强,不想麻烦别人。” 窦线娘怜爱地揉了揉韩小云的小脑袋瓜子,赞道:“小云你真能干,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韩小云的腰杆挺得更加笔直了,推开柴门跑进了院子,一边大叫:“娘亲,高公子和里长来了,还来了个线娘姐姐。” 随着屋内传出数声咳嗽,便见一名纤弱的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虽然荆钗布裙,却难掩丽色,只是看上去也太过虚弱了些,走两步都气喘吁吁,显然患有疾病。 “啊,是高公子来了,民妇见过高公子,见过里正大人。”妇人连忙福身行礼,声音轻柔,彬彬有礼,这气度并不像是普通的农妇。 高不凡微笑道:“柳婶不必多礼。” 窦线娘有点意外,甜笑道:“柳婶你好,柳婶你可真好看。” 妇人平静地一笑:“姑娘真会说话,你也很好看,像个小仙女似的,几时和高公子成亲的?” 窦线娘登时霞飞双颊,摇头道:“柳婶你误会了,线娘并不是高大哥的妻子。” 妇人微窘,连忙道:“对不起,民妇眼拙,误会了。” 柳大鹏将一袋铜钱放在妇人脚下,笑道:“柳白氏,这是令夫在辽东获得的赏赐,托高公子给你捎回了。” 妇人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吃惊地道:“这么多?” 高不凡微笑道:“不多不多,这是柳叔用命挣回来了,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 柳白氏眼圈微红道:“高公子,小云他爹还好吗?几时才能回家?” “好着呢,四支健全,能吃能喝,很快就能回来了,你保重身体。”高不凡安慰道。 柳白氏闻言苍白的脸上倒是有了几分血色,柔声道:“麻烦高公子和里长大人了,进屋里坐一坐,喝碗水吧。” 高不凡连忙道:“不打扰了,柳婶你好生歇着吧,小云,照顾好你娘亲。” 韩小云点了点头,把高不凡等人送了出去,一直送出老远,一副欲言犹止的模样。 “韩大人,怎么了?有话就讲,有屁就放,男子汉就不能痛快点?”高不凡调侃道。 韩小云闻言鼓起勇气道:“韩大哥你下次还会来吗?”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为何问起这个?” 韩小云搓着小手低声道:“俺想挣钱,跟着高大哥挣大钱。” “为什么?”高不凡反问。 “因为没有钱就买不起药,娘亲就没药吃了,俺要挣大钱,挣很多的钱,那么娘亲就不愁没药吃了。”韩小云神色坚定地道。 高不凡心中感动,点头道:“孝心可嘉,只是你能干些啥?高大哥可是不养闲人的。” 韩小云傲然道:“俺爹能干的,俺都能干。” 高不凡笑道:“你爹是捕鱼高手,是打猎高手,能骑马会射箭,你可以吗?” “可以!”韩小云拍着胸口道,不过眼神有些闪烁。 “讲大话可不好。”高不凡淡道。 韩小云低下头,呐声道:“俺不会的可以学,俺长大了绝对不会比俺爹差。” 窦线娘目光乞求地望着高不凡,这么懂事孝顺的小弟弟,她是真的心疼。 高不凡点头道:“行,那你问问你娘亲同不同意,如果同意的话,明天直接到飞鹰马场找我。” 韩小云大喜,脱口道:“娘亲需要人照顾,俺能不能带上娘亲?” “可以,不过你娘亲的一应开销,每月在你的工钱上扣。”高不凡一本正经地道。 韩小云立即拍着胸口道高兴地道:“没问题,高大哥放心,别看俺年纪小,但干起活来绝对一个顶俩。” 高不凡板着脸道:“先别吹牛,过了夏管家那关再说,试用一个月,要是夏管家说你不行,到时你们母子还是得走人。” 韩小云信心十足地道:“俺绝对能过关。” 里长柳大鹏也不禁替韩小云高兴,甚至还有点羡慕,高不凡今非昔比了,连皇上都亲自召见他,还封了个从七品的涿郡牧监,只比县老爷低一品,如今是堂堂的朝廷命官了。 话说柳大鹏当初还想招高不凡为婿的,可自从传出高不凡是北齐瑯琊王之后后,他便识趣地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是更加不敢想了,门第差距太大。 且说高不凡和窦线娘离开了柳岸里,骑着马返回飞鹰牧场,走了一程路时,窦线娘终于忍不住问道:“高大哥,你觉不觉得这个柳白氏和咱们在怀远城遇到的观音姐姐有点像?”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是有点像,不过世上相似的人何止万千,并不奇怪。” 窦线娘嘀咕地道:“那也太像了些。” 高不凡扫了一眼浩渺的高鸡泊,芦苇的叶子已经微微泛黄了,不由感叹道:“秋天就要来了。” 窦线娘闻言立即感伤起来,想起高大哥马上就要离开蓨县走马上任了,更是心情低落,依依不舍,可怜兮兮地道:“高大哥能不走吗?我爹说杨广二征高丽是在自取灭亡,大隋气数已尽,大隋的官也没什么好当的了。” 高不凡牵住窦线娘的柔荑,微笑道:“线娘你是知道的,我其实对当官没什么兴趣,不过就你爹那胃口,高大哥要不努力挣一份家业,以后怎么有底气把你娶过门?到时拿不出聘礼来,你爹把你嫁给其他人怎么办?” 窦线娘愕了一下,继而俏脸通红,既喜且羞,嗔道:“高大哥你瞎说,我爹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高不凡笑道:“就算你爹不是这样的人,高大哥也要面子的不是,聘礼可不能寒瘆了。” 窦线娘心里像吃了蜜似的,甜丝丝地睇了高大哥一眼。 第二天,韩小云果然用板车推着他娘亲到了飞鹰马场,高不凡让夏管家安排母子二人住下,暂且不表,七月初十,高不凡终于离开了蓨县踏上路途,前往东都洛阳吏部报到了。 这又是一个秋天,上一个秋天,他在马场以一首“离离原上草”送别了长孙晟和长孙无垢等人,这个秋天,他自己也踏上了前往洛阳的道路。 离别总是在秋天! 第239章 软饭硬吃 从渤海郡到东都洛阳,乘船走运河无疑是一个极好的选择,舒适安逸,就是有点慢,而且携带马匹也麻烦,所以高不凡最终选择了骑马走陆路。 大业八年七月初十,高不凡一行离开了蓨县,向着东都洛阳进发了,同行者共计有: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高首和高仁这两个贴身跟班、俏婢鸣翠,另外还有随行仆人若干,这些仆人都将跟随高不凡前往涿郡走马上任,负责侍候他起居饮食和日常跑腿等工作,毕竟新官初来乍到,身边没几个信任的人很难办事。 高士清此人倒是心水清,深知自己的两个儿子武艺一般,智商更是一般,文不成武不就的,日后很难有大的出息,还不如趁早找座靠山,抱紧高不凡的大腿,即便最后肉吃不上,喝口汤也不错,更何况以高不凡的仗义慷慨,定然不会亏待身边的人的,所以当两个儿子提出要跟着高不凡到涿郡混时,他十分爽快就答应下来了。 投资原始股无疑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做法,特别是极有潜力的原始股,简直是一本万利的行当,而高不凡无疑就是那种成长潜力无限的原始股。 至于俏婢鸣翠,高不凡本不想带她的,无奈母亲陈氏执意坚持,老爹高开山也一旁敲边鼓,说一个官老爷身连个服侍的婢女都没有,实在太过丢价,于是高大少爷只好从善如流了,其实他知道二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想抱孙子罢了,话说这个朝代的男子,十五六岁就结婚生子的确实不在少数,只是对高不凡来说,实在难以接受,总之二十岁之前,他不会考虑生孩子的问题。 不管高不凡接不接受,反正俏婢鸣翠却是喜不自胜,为了表明自己不会拖后腿,执意不乘马车,非得跟着大家一起骑马。 高不凡也不争辩,只让她骑马,但马车还是备上了,果然,只骑了半天马,俏婢便被残酷的现实毒打得乖乖坐进马车去了,本来是丫环的命,却得了小姐的待遇。 俏婢鸣翠坐进了马车里,揉了半天的腰臀才缓过劲过,始知骑马赶路原来这么辛苦的,不由深深佩服起同为女子的窦线娘来,听说窦姑娘和不凡少爷一起在高句丽境内骑马并肩作战了数月,真真女中豪杰也。 念及此,鸣翠不由醒起临别时窦线娘交给自己保管的那只木箱,说是给不凡少爷准备的日常衣服,如今就摆在马车的一角。 反正闲着也无事,俏婢便打开木箱,看看窦姑娘到底给少爷准备了什么衣服,话说出门前她也收拾了很多衣服,足够少爷换洗的。 且说鸣翠把木箱打开,见到里面果然装了满满一箱的衣服,而且码得整整齐齐的,甚至连少爷自己设计的那种内裤也有,估计是窦线娘自己赶做的,真是有心了。 鸣翠翻了翻这些衣服,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试着搬动箱子,发现竟是极为沉重,她根本搬不起来! 鸣翠吃了一惊,当初是窦线娘亲自把箱子放到马车上的,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么重,很明显,这箱子中肯定装了其他东西,因为光是衣服不可能那么重。 鸣翠急忙把上面的衣服搬开,登时就呆住了,原来箱子下面竟然装了半箱子的金银,什么金锭银锭,金叶子银豆子,甚至还有金砖,照得人眼花缭乱。 “啊!”俏婢禁不住捂住了小嘴失声惊呼。 外面骑马的众人听到了均疑惑地勒定马,不过大家都知道鸣翠虽然名义上是个婢女,但实际上却是公子的通房丫头,所以没人上前查看,只等高不凡自己处理。 高不凡拔转马头来到马车旁边,问道:“鸣翠,发生什么事了?” “公子快进来一下。”鸣翠的声音有点激动。 高不凡不由暗暗奇怪,连忙下马进了马车,当他看到箱子中的金银时,也禁不住呆了呆,乖乖,这些金银全折算成银子,只怕值好几万两吧,这下老窦恐怕要抓狂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土匪真有那么好赚吗?一年时间不到,就捞了这么多金银? “少爷,这里还有一封书信,应该是窦姑娘留给你的。”鸣翠从衣服中发现了一封书信,便递给高不凡。 高不凡连忙接过书信,只见信封上写着“高大哥亲启”五个字,字迹娟透,正是窦线娘的手笔无疑了,于是打开取出信笺一看,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嘻嘻,高大哥是不是很意外?其实线娘也很意外,没想到我爹的库房里竟然有那么多金银财宝,正好高大哥不是要开马场吗?开马场总是要花钱的,所以线娘就跟爹“借”了些给高大哥作本钱。嘻嘻,线娘知道高大哥肯定不会收的,所以偷偷藏在衣服下面了,放心吧,爹最多就生线娘一天的气,更何况他也不是“借”了高大哥你一百匹马吗,线娘替高大哥向他“借”点钱,就算扯平了。高不哥,线娘有点想你了,到了涿郡记得给线娘写信啊!” 高不凡看完这封简单平述的信,既感动,又有些无奈,看来这软饭自己是要硬着头皮吃了,也罢,大不了日后双倍奉还,线娘这妮子真是个……赔钱货,估计老窦这时已经挠墙了。 事实上,窦建德这时不仅挠墙,甚至想派兵追赶,把自己积攒了一年多的血汗钱给抢回来呢,这可是他日后招兵买马的本钱哦,结果一不留神就被自己的小棉祅倒贴给外人了,气得他差点吐血,早知如此,当初他宁愿不抢高不凡那一百匹马,奶奶的,亏大发了! 不过,窦建德终究是有气度和格局的人,否则也成不了日后雄踞河北的夏王,所以他并没有派兵追赶,只是在心中的账本上默默地记上一笔,把十座的城池的聘礼变成了二十座,反正少一座也休想他同意这门亲事。 高不凡把书信收起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鸣翠忍不住问道:“少爷,窦姑娘家里是干什么的?真有钱!” “大概是开矿的吧!”高不凡耸了耸肩,下了马车,俏婢一脸的羡慕。 “长卿老大,发生什么事了?”高世雄见高不凡下了马车,便忍不住问道。 “发财了!”高不凡翻身上马,一边随口道。 高首和高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难道现在连马车都能长银子了?” “你们觉得呢?”高不凡说完一夹马腹,驱马继续前行,唉,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也有吃线娘这妮子的软饭的那一天。 第240章 黎阳仓(加一更) 从蓨县到洛阳将近一千三百多里,使用马车的话,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赶到。且说高不凡一行人晓行夜宿,终于在七月下旬赶到了黎阳仓附近。 话说大隋的粮仓丰禀,大部份都建在运河附近,其中要以东都洛阳一带的粮仓最是密集,分别有河阳仓、兴洛仓、洛口仓、回洛仓和含嘉仓,都是储粮百万石以上的大粮仓,另外,长安和洛阳之间的运河边上还有太仓、广通仓和常平仓,据说这些粮仓的储量甚至直到唐朝贞观年间也没耗尽,相当惊人。 光从粮食储量上来看,大隋的国力之强可见一斑,隋文帝杨坚将一个无比富强的国家交给了杨广,结果杨广不仅没守住,还在短短十几年间就败光了,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黎明阳仓位于黎阳县,即如今的河南浚县,建立于隋文帝年间,一直沿用至北宋,素有“黎阳收,固九州”的说法,是中原地区极为重要的官仓,不过距离滑县的瓦岗最近,所以日后也是最先被瓦岗军攻破的官仓,瓦岗军也因此而实力暴涨,声势如日中天,大有气吞中原的架势。 当然,瓦岗的翟让目前还没有攻占黎阳仓的实力,这个时候徐世绩和单雄信等人才刚刚加盟翟让不久,还未发力呢,待到李密加盟,瓦岗的实力也达到了鼎盛,可惜李密出了昏招,杀死翟让鸠占鹊巢,导致人心离散,最终一败涂地。 且说高不凡一行人到了黎阳仓附近,见到运河上漕船往来频繁,官兵们正在加紧将黎阳仓的粮食运往涿郡,为皇帝杨广的第二次东征作好准备。 估计是出于安全考虑,黎明仓附近的所有路口都有官军设卡盘问,以防盗贼奸细潜入。高不凡等人同样被拦下了,官兵们查验完身份,正准备放行,一名军官却走了过来,冷冷地道:“马车检查了没?” 负责检查的小兵赔笑道:“丁旅帅,这位高公子是新任涿郡牧监,准备到吏部报到的,并非歹人。” 这名丁旅帅板着脸斥道:“如今瓦岗寨反贼猖獗,狗头军师徐世绩更是狡猾如狐,让人防不胜防,楚国公有令,无论是谁都得严加查验,你算什么东西,敢违抗楚国公的命令不成,出了事你负责得起吗?” 那名小兵吓得脸都绿了,连忙赔不是,又对着高不凡陪笑道:“高公子见谅,小的例行公事,马车也得检查一下。” 高不凡自然不会跟一名小兵为难,点头微笑道:“理解,只是马车中有女眷,容我先打声招呼。” 小兵连忙拱手称是,心中暗道这位公子倒是好脾气。 高不凡走到马车旁给里面的俏婢打了声招呼,鸣翠便自己掀起了车帘下了马车,小兵往马车上扫了几眼,没发现有其他人,便挥手道:“没问题,通过!” 岂料那名丁旅帅似乎跟高不凡卯上了,喝道:“且慢,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打开来检查。”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只是些衣服和金银细软。” “那也得检查。”丁旅帅黑着脸,估计是瞧高不凡这种富家公子,小白脸不顺眼,有意刁难一下。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箱子里面的金银是窦建抢来的,来历不明,倒不是好解释,若有特征明显的被认出来,岂不是糟糕? 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脾气火爆,早就不爽了,闻言冷笑道:“你小子算那根葱?不就是个手下管两百人的族帅,装什么大尾巴狼,莫非以为我渤海高氏好欺负耶?俺们老大在辽东征战沙场立下大功,连皇上都亲自召见,封他为涿郡牧监,你一个小小的旅帅凭什么刻意刁难?” 丁旅帅面色微变,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小白脸竟然就是近日风头很盛的蓨县才子高长卿,当下便有点后悔了,但这个时候又不能认怂缩头,冷冷地道:“老子管你是谁,任何人过关都得接受审查,这是楚国公的命令。” 高不凡心中一动,楚国公不就是杨玄感吗?莫非他现在就在黎阳仓督运粮草?得,有这位大反骨仔在,杨广这次二征高句丽还未出兵已经算是失败了一半了。 高世雄和高世衡哥俩目前是以高不凡的头号保镖自居,见到对方查了马车,还非要查箱子里的私人物品,分明就是欺负到头上来了,当下勃然大怒,立即拔出了佩刀,凶神恶煞地道:“来来来,有种就上来打开箱子检查,看看咱哥俩的刀利不也利。” 丁旅帅面色大变,急退数步厉喝道:“你们想造反,来人,抓住这两个目无法纪的狂徒。” 四周的官兵立即应声围了上来,高不凡剑眉一挑,正要发作,一名小吏打扮的男子匆匆走了过来,厉声喝道:“统统住手。” 丁旅帅见到此人,急忙命令众官兵退后,然后客气地道:“樊管事,这些人武力拒绝接受检查,本将正要将他们拿下。” 高不凡淡淡地道:“丁旅帅果真是颠倒黑白,睁着眼睛说瞎话,人你检查了,马车你也检查了,现在还要翻箱倒柜检查本官的私人物品,不嫌欺人太甚了?本官好歹是皇上亲封的朝廷命官,又岂能让你随便欺侮,今日你要检查箱子可以,但若检查不出一个不是来,本官定拿你到杨尚书面前讨还公道。” 高不凡说话不紧不慢,有理有节,自有一股凛然不容侵犯的气势,丁旅帅为之所慑,顿时不敢妄动了,只狡辩道:“阁下的箱子那么大,天知道里面有没有藏人,本将查验一下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若是人人都像阁下这般不配合,本将的工作还如何进行。” 谁都听得出丁旅帅底气有点不足了。 高不凡冷笑道:“本官乃皇上亲封的朝廷命官,难道还会在箱子里窝藏罪犯不成,你有你的例行公事,本官也本官的尊严,你有权检查,本官也有权讨要公道。” 樊管事眼珠一转,笑道:“这位公子莫非姓高?” 高不凡拱手道:“本官渤海蓨县高长卿,正准备到洛阳吏部报到。” 攀管事立即热情地笑道:“原来是蓨县才子高长卿,咱们国公对高公子所写的诗可是赞不绝口,恨不能相逢久矣,这会可巧,国公正好在此间督运粮草,鄙人便斗胆代国公邀高公子到府里一见。” 高不凡虽然很不情愿和杨玄感有交集,但这时显然不能拒绝了,只好道:“在下对杨大人也是仰慕已久,即便樊管事不相邀,在下也正准备厚颜求一见。” 樊管事暗忖这小子果然上道,哈哈笑道:“既在如此,高公子请跟鄙人来吧。” 丁旅帅已经一额冷汗,倒是不敢再刁难了,连忙点头哈腰地赔不是放行,先前被训斥的那名小兵则一脸的鄙夷,暗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第241章 造反组合 黎阳仓作为中原地区最大的官仓之一,其防御措施自然是相当给力的,除了高大的城墙外,常驻的守军更是多达两万,周边县镇部署的兵力也不少,一旦有事,短时间内就能召集起数万援兵,也正因为如此,瓦岗军才不敢轻易攻打这里。 黎阳仓西濒永济渠,东临黄河,外面建有坚固的城墙,还挖了宽达十数米,深及五六米的护城河,而且城门口还设计了瓮城,防御力那是杠杠的,除非是内部出了问题,否则想攻破黎阳仓,绝对得付出极为惨重的待价。 且说高不凡一行人过了吊桥,从东城门进了黎阳仓库,最后来到督运署,这里就是杨玄感目前的办工地点了。 高不凡等人在外面等了近炷香时间,樊管事才终于出来了,不过明显更加热情了几份,笑道:“咱们国公听闻蓨县才子高长卿来了,十分高兴,只是现在公务繁忙,暂时不能分身相见,故命鄙人先安排高公子住下。待咱们国公闲暇了,自会第一时间接见高公子,呵呵,高公子你看如何?” 高不凡淡然一笑道:“杨大人重任在身,公务繁忙也很正常,下官能理解,但凭樊管事安排便是,反正下官也不赶时间。” 樊管事不由暗暗点头,少年得志的人往往多少都有点傲气,难得这个高长卿如此好说话,言谈举止得体,待人接物也从容有度,年纪轻轻的,实属难得,要是能为主公所用,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于是乎,高不凡一行人便在樊管事的安排下在黎阳仓城中住下了。由于黎阳仓城不是普通的城池,其用途就是用来储存粮食的,所以这里没有普通老百姓,只有镇守仓库的驻军和驻军家属,自然也没有客栈之类,大家都住在营房里,城内最多的建筑就是一座座堆放粮食的谷仓,上百万石的储粮啊,想想都觉得惊人。 杨玄感也不知是真的那么忙,抑或是想考验高不凡的心性,竟然晾了高不凡三天,这才在督运署的大堂接见了他。高世雄兄弟虽然一肚子的不爽,却也不敢在大名鼎鼎的楚国公杨玄感面前撒野,所以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在督运置外等候。 且说高不凡进了督运署的大堂,立即便迎上了一双锐利的目光,不由心中打了个突,暗自打量了一眼,发现此人生得额锐角方,一双锐目黑白分明,仿佛能直透人心,其身材欣长,手脚也特别长,头戴进贤冠,身穿黑色长衫,气度既沉稳又从容。 高不凡一度以为此人就是礼部尚书杨玄感,但观此人的穿着又不太像,关键此人也是站着的,主位还空着,正主此刻显然不在。 负责领高不凡进来的樊管事笑着介绍道:“高公子,这位乃蒲山公李密,表字玄邃,如今在国公座下办差。” 高不凡心中一震,难怪此人一看就不简单,敢情是杨玄感的谋主李密,世袭蒲山郡公,助杨玄感造反失败后逃到了瓦岗投靠翟让,最终鸠占鹊巢,成为争霸天下的一代枭雄,这位真是个极厉害的狠角色。 “原来是蒲山公,久仰久仰!”高不凡连忙拱手行礼,这句话他是发自内心,对于李密这个人,他的确是久仰,这位可是后世隋唐演义小说里面的常客,智计百出,手段果断狠辣,就连张须陀这种牛人都是死在他手上的。 李密眼底闪过一丝闪不可察的疑色,笑道:“不敢当,这位小友定是近来声名远播的蓨县才子高长卿了,小小年纪便允文允武,不仅诗才了得,武功也是奇高,今日一见,果然有龙凤之姿。” 高不凡不动声色道:“蒲山公谬赞了,以在下观之,蒲山公骨格清奇,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未可知。” 此言一出,樊管事顿时面色微变,李密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芒,淡道:“高公子真会说笑。” “哈哈哈,蒲山公和高小友都很会说笑,不过有一点本官可以肯定,两位是难得的俊杰。”随着一把爽郎的声音响起,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李密连忙行礼道:“李密见过尚书大人。” 高不凡定目一看,心中禁不住暗暗喝彩,只见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的这个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出头,体貌雄伟,颌下留着一撮美髯,生得端的是仪表堂堂,而且目光清明,笑容随和,让人见之而心生好感,就是不知脑后是否跟曹操一样有反骨。 “蓨县高长卿见过杨大人!”高不凡连忙见礼。 杨玄感眼中精光一闪,赞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小郎君,自从得闻高小友那首《把酒问月》,本官是惊为天人啊。” 李密亦笑道:“高公子小小年纪便写出如此发人深醒的诗句,不能不说是天赋异禀,李密亦敬服万分呀。” 高不凡道:“杨大人和蒲山公谬赞了,愧不敢当。” 杨玄哈哈一笑:“高小友谦虚了,来来来,快快请坐,本官这几日实在公务繁忙,若有待慢之处,还请高小友多多包涵。” 堂堂一个国公爷,大隋的礼部尚书,竟然如此礼贤下士,如果不是刻意装的,高不凡真的不得不佩服此人,不过,杨广在未登位之前同样也十分谦虚,枭雄之所以是枭雄,伪装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项本领。 “岂敢岂敢。杨大人言重了。”高不凡一边客套,一边淡定地坐下,不卑不亢,从容自若。 李密目光一闪,竟然亲自斟了杯茶送到高不凡的面前,笑道:“这番接待不周,密亦有过,还请高公子见谅。” “岂敢,岂敢!”高不凡下意识地站起来,接过李密手中的茶杯,岂料茶杯竟然像生了根一般,根本拿不动。 高不凡不动声色地暗暗运力,硬是从李密手中把杯茶夺了过来,李密面色微变,左手急伸,竟然握住了高不凡端茶杯的手,一边笑道:“高公子小心,茶水有点烫,要不我给你换一杯。” 高不凡立即感到李密手上传来一股巨力,只得急忙运力相抗,否则茶杯必然碎在他手里,茶水溅一身是肯定了,说不定手心还会被瓷片割伤。 第242章 试探试探 高不凡一边暗暗运力相抗,一边不动声色地道:“蒲山公太客气了,不过不必了,本人习惯了喝热茶。” 李密本意只是想试探高不凡的武功深浅,并无意让高不凡当众出丑,闻言便松了手,微笑道:“原来高公子与密一般喜喝热茶。” 李密虽然表面慢不经心,实则却是暗暗惊讶,刚才他尽管未用全力,但也使了七分劲,而高不凡竟然神色自若地抗住了,十几岁的少年竟有如此修为,实在令人吃惊,难怪能在辽东闯下偌大的名声。 李密和高不凡之间的这番较量只在短短的片言只语间,若不是有心人,断然不可能注意到,而杨玄感无疑是那个有心人,见状不由眼中异彩一闪,他和李密是挚交好友,自然深知李密的武功强横,结果竟然没有在高不凡手中讨到便宜,看来此子的确不凡。 如此一来,杨玄感更是起了爱才之心,呵呵笑道:“本官也喜欢喝热茶,看来咱们三个倒是志同道合,高小友,玄邃,都坐下吧,可别见外了。” 高不凡暗汗,心道:“对不起,咱们志不同,道更加不合,还是你们走你们的奈何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吧。” 高不凡重新坐下,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果然很汤,被李密握过的五指还在隐隐作痛,不由暗暗心惊,李密此人表面看上去并不壮实,没想到力量竟如此强横,绝对是个顶尖高手,刚才他如果再久握一会儿,只怕自己就顶不住了,杯子必然碎在手里。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高不凡就一定比李密弱,因为这种情况下李密无疑占了大便宜,李密是进攻方,手指向内收紧发力,而高不凡是防守方,手指反向发力防守,只要懂点物理的都明白谁占便宜。 李密在高不凡对面盘腿坐落,杨玄感居正中主位盘膝而坐,面带微笑地审视着高不凡,那慈和中夹杂着赞许的眼神让高不凡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真怕这位突然来一句:“此乃吾家之千里驹也!” “据说高小友和驾部员外郎李靖是结拜兄弟?”李密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高不凡点头道:“承蒙李二哥看得起。” 杨玄感哈哈笑道:“李药师倒是好眼光,早早跟高小友拜了把子,正好本官年纪跟李药师相仿,要不也与高小友结拜一番。” 杨玄感这番话显然是在开玩笑,顺便还取笑了李靖,几十岁的人还跟十来岁的少年结拜兄弟,真不要脸皮。 高不凡不知道杨玄感是否和李靖有过节,不动声色地道:“杨大人说笑了,下官安敢高攀。” 杨玄感的确是在说笑,他堂堂国公爷,怎么可能不顾身份与高不凡结拜,就算高不凡再出类拔萃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哈哈一笑,转移话题道:“公孙大家将高小友的《把酒问月》编成了曲子,本官有幸得闻,简直是余音绕梁,三月不绝,可惜王大家并不在此间,要不然将她请来助庆,你们诗曲双绝,倒是绝配!” 高不凡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接话,心中却是暗暗嘀咕了,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搞懂公孙盈袖的真正身份,到底是杨玄感豢养来拉拢人才的歌姬,亦或是镜花水月楼的杀手寒月? 杨玄感见到高不凡竟然无动于衷,不由暗皱了皱眉,李密眼中亦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色,公孙盈袖这种闻声天下的绝世美人,连他见了都有点心动,而高不凡竟然好像不感兴趣似的,十几岁的少年不应该是这样啊。 不知不觉间,李密对高不凡的评价又拔高了几分,杨玄感估计是见高不凡对美女不感兴趣,便转移话题道:“高小友此番前往洛阳,可是到吏部报到?” 高不凡点头道:“正是,下官毕日将前往涿郡任职!” “哦,不知高小友将出任何职?”杨玄感明知故问道。 高不凡答道:“皇上恩典,封了下官为涿郡牧监,还恩准下官在涿郡开设牧场。” 李密摇头叹息道:“以高公子之才更应该在军中任职,当个牧监真是屈才了,杨大人身为礼部尚书,有为国选才举贤之责,所以属下以来,杨大人应该向皇上奏,请求将高公子调任军中,好让高公子这种大才有用武之地。” 杨玄感捋须微笑道:“玄邃言之有理,不知高小友意下如何?”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奶奶的,这是靠害啊,你们哥俩是马上就要造反的人,关键还是当年造反,当年就失败的二人组,最后一个死了全家,一个当了逃犯,现在想拉我入伙,不是靠害是什么? “杨大人好意心领了,其实下官并无意从军,而且下官家中本来就是养马的,所以养马对下官来说是驾轻路熟的老本行,皇上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封下官为涿郡牧监,皇恩浩荡,下官只有欢喜!”高不凡连忙婉拒了,还装出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以表明自己对这个职位十分满意。 开玩笑,杨玄感和李密造反注定是要失败,谁沾上都必然会惹一身骚,这时杨玄感若上奏替自己求官,日后造反败,自己肯定会受牵连,说不定会被杨广当成是同党,一并抓起来卡嚓掉呢。 杨玄感闻言不由面色微沉,显然没料到高不凡竟然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既意外,又有点不悦,不过他倒是极有涵养,淡笑道:“既然高小友志不在此,那就算了。” 李密则若有深意地道:“其实养马也挺好的,如今大隋最缺的就是战马,官军需要,各地的盗匪反贼也需要,十分抢手。” 杨玄感眼中精光一闪,高不凡心中一凛,皱起剑眉冷道:“蒲山公何出此言?下官清清白白为朝廷养马,一片忠心日月可鉴,绝不容他人污蔑抵毁。” 李密连忙笑道:“高公子误会了,密只是想提醒高公子开马场养马要小心提防盗匪反贼,没想到引起了误会,李密在此向高公子赔个不是。” 杨玄感哈哈一笑,打圆场道:“高小友在辽东立下大功,舍生忘死保护可敦周全,对朝廷一片忠心,大家有目共睹。玄邃也是一时失言,高小友不要放在心上。” 高不凡佯怒只是想反客为主而已,既然目的达到了,所以见好就收,免得跟李密撕破脸,淡道:“敢情是下官多心了,也在此向蒲山公赔个不是。” 第243章 李密的建议 高不凡和李密两人互相赔了不是,“误会”也就化解了,大家继续相谈甚欢,只是聊的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很明显,杨玄感试图拉拢高不凡,但几经试探,结果并不顺利,于是便打住了,不过也不知是彻底放弃,还是暂时打住。 且说三人很没营养地聊了半个时辰左右,杨玄感便吩咐开宴款待高不凡,后者也不拒绝,饱餐一顿便起身告辞了。 席间,杨玄感和李密虽然都分别有过一次试探,但都被高不凡巧妙地带过去了,之后,两人都不再提及,估计是彻底放弃了。 且说高不凡走出了督运署大门,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这餐饭无疑是他穿越到大隋后,吃得最不自在的一餐饭,现在他只现立即离开黎阳仓城,离那两个倒霉蛋越远越好。 高不凡一走,杨玄感的面色便阴沉下来,目光望向李密,问道:“玄邃,你觉得此子如何?” 李密皱眉道:“此子沉稳老到,实不能当成寻常少年来看待。” “前人早慧者并不在少数,高长卿即便年少老成,也并不出奇。”杨玄感不以为然,有点遗憾地道:“可惜如此人才却不能为我所用。” 杨玄感自问气度风仪俱佳,今日也表现得足够礼贤下士的,可是高不凡这小子虽然表面客客气气的,实则却拒人千里之外,莫非凭自己的名声地位和个人魅力,仍不足以吸引他吗? 话说高不凡若不是个穿越者,提前知道杨玄感的下场,只怕真的就被他所“吸引”了,可惜高不凡却是个开了挂的,所以恨不得离杨玄感越远越好。 李密锐目闪闪,若有所思地道:“此子武功极高,既不好色,又不求官,一心养马,只怕是另有所图。” 杨玄感眼中精光暴闪,又摇头不屑地道:“渤海高氏早就没落了,如今能有多少实力?高长卿即便武功再高,养再多的马也成不了事,终究不过是黄梁一梦罢了。” 李密却郑重地道:“杨大人千万别小看了此子,只第一眼,属下便觉得此子不简单,再观其言行举止,小小年纪,在大人面前竟游刃有余,说话应对滴水不漏,李密敢断言,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日后遇风化龙也未可知。” 杨玄感面色微变,显然没料到李密对高不凡的评价竟然如此高,沉声道:“那玄邃的意思是?” 李密抬手作了个砍击的动作:“此子既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及早除掉以绝后患。” 其实李密还隐隐有一种直觉,高不凡对自己和杨玄感似乎有很重的戒备之心,莫非此子察觉了杨公和自己正在谋划的大事?可是李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当然,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李密是个极为缜密之人,既然发现疑似的威胁,自然要劝杨玄感把高不凡及早除掉。 杨玄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面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心中其实有点不以为然,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根基,想造反还得小心翼翼的,一个毫无根基的少年凭什么遇风化龙?简直痴心妄想。 李密见状便知杨玄感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了,不由暗叹了口气,道:“高长卿和李靖是结拜兄弟,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靖此人重情义,想必高长卿也是个重情义之人,他既然不好色,不求官,杨大人不妨在情义上做文章,如果这个方法还不行,属下还是建议将此子除掉。” 杨玄感眼前一亮,问:“计将安出?” 李密道:“这得着落在李靖身上了,李靖本是个人才,可惜为人太过方正,不会变通,得罪了兵部尚书段文振,始终得不到机会施展才华,去年负责押运兵甲到涿郡,在路上剿灭了盘踞在高鸡泊的强人张金称,立下了功劳,本可因功升任马邑郡丞的,却一直被段文进压着,至今还拿不到任职公文,杨大人可以助他一把,看高长卿领不领这个情,若领了,可行拉拢之事,若是不领,应及早诛除,以绝后患。” 杨玄感闻言喜道:“妙计,玄邃真乃吾之萧何也!” 李密微笑道:“密安敢以萧何自比,不过密愿竭力辅助杨公成就一番高祖之伟业。” 萧何辅助汉高祖刘邦夺得了天下,后担任宰相一职,领袖群伦,是贤臣能人的表率,所以杨玄感和李密两人的比喻已经相当露骨了,反意昭然若揭。 话说杨玄感身为上柱国,世袭楚国公,现在还担任着礼部尚书一职,已经是位极人臣了,且隋朝两任皇帝都待他们家不薄,为何还要造反? 这得要从杨玄感的父亲杨素说起,话说杨素在隋文帝时期就是朝中肿肱股重臣,功劳显赫,等到了杨广登基,那就更加不得了,因为杨广的太子之位就是在杨素的帮助下取得的,最后又是杨素保他平安登位。 另外,杨素还战功赫赫,灭北齐、平反王、克突厥、灭南陈,简直牛逼到不行,绝对是功高震主的存在,放眼满朝都是他的门生故旧,所以受到杨广的猜忌。 杨广登基后虽然重赏了杨素,但实则处处提防,杨素深感不安,有一次他病了,杨广隔三差五就派人来问医送药,虚寒问暖,背地里却对身别的人说:“杨素这老东西怎么还不死?” 杨广估计也是故意的,这话竟然传到了杨素的耳中,杨素得知后既惊且惧,最后拒绝再吃药,结果忧愤而死。 所以说,杨素虽然不是直接死在杨广手里,但也是间接因杨广而死,既是杀父之仇,杨玄感恨杨广就很正常了,而且有父亲的下场在,杨玄感肯定也是寝食难安,生怕步其父的后尘,再加上杨广废除了察举和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实行科举制,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还有针对性地削弱关陇士族集团的势力,而杨玄感正是关陇士族集团的核心代表人物,想造反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早在前两年杨广西征吐浴浑时,杨玄感就想动手了,只是被他的叔父杨慎劝住了,说时机未到,而现在杨广准备二征高句丽,大隋境内义军蜂拥而起,所以,杨玄感觉得这次时机到了,为此还特意把自己的了友李密召来充当谋主,共襄盛事! 第244章 秋风吹洛水 第二日一早,高不凡等一行人离开了黎阳仓,继续往东都洛阳进发,这时自然没人敢再刁难了,不过直到看不见黎阳仓城那高大的城墙,高不凡才总算放下心来。 其实高不凡有点担心李密,此人心机深沉,他隐隐有种预感,李密似乎对自己产生了杀意,所以觉得还是及早脱身为妙,幸好,一行人终究还是顺利地走出了黎阳仓城,这过程虽然有惊无险,但高不凡还是捏了把汗,并且暗自警醒。 诗云: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当秋风吹过洛水时,想必落叶也会满洛阳了吧。高不凡一行人是七月初十离开蓨县的,经过了二十多天的跋涉,终于抵达了东都洛阳,而此时已经是八月仲秋时节了,凉意更甚,俏婢鸣翠已经换上了秋衣,而高不凡等汉子依旧还是一身夏裳,一来身体强壮,二来骑马容易出汗。 尽管秋风萧瑟,但洛河上依旧船只往来,游人如织,游船画舫上丽影绰绰,丝竹之音随风送达两岸,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盛世景象。 高不凡不禁暗暗感叹,目前整个大隋已经风雨飘摇了,这一路上入目所见皆是荒芜的田地,城镇十室九空,盗贼匪类多如牛毛,路边随处可见无主的尸骨,一派末世的萧条景象,而洛阳这里竟然还如此繁华,仿佛处于不同的时空当中,也难怪某些末代皇帝当叛军打到了都城脚下了,依旧不知道自己的江山已经变天了。 估计是坐马坐得腻闷了,再加上雄伟的洛阳城就在眼前,俏婢鸣翠欢欣雀跃,也下了马车,骑上马跟着高不凡等人慢慢地蹓跶,一路贪看洛水两岸的风光。 其实不仅鸣翠,包括高不凡在内的所有人,此刻都在东张西望,本地人一看就知道这群是外地来的“乡巴佬”,而且是第一次来洛阳的“乡巴佬”。 不过,高不凡等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还有一辆精致的马车,而且衣着也不差,即便是“乡巴佬”,也是乡巴佬中的土财主,所以倒没人敢鄙视他们。 “公子,要不要坐船游览一遍洛阳风光?”一名颇有几分姿色的船娘仰着头,笑盈盈地问岸上的高不凡,声音甜糯糯的,她站在船头上,手里拿着桨,两只袖子撸起来,露出了白生生的手臂,身材也很傲人,鼓凸有致的。 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对视一眼,显然颇为意动,赶了大半个月的路,这两货估计也是憋坏了,毕竟在蓨县时,兄弟俩就没少狂青楼。 高不凡暗暗好笑,话说当初自己说过要请二人逛青楼点几个粉头的,至今都还未兑现,而这一路上两人难得那么听话,而且鞍前马后地驱赶盗贼,为众人保驾护航,也罢,就当给个奖励了,于是微笑道:“你们想坐就坐吧,我们先进城找一家客栈下榻,今晚你们自己解决,明日一早在左掖门等我。” 高世雄兄弟大喜,立即下了马跳上船,高首和高仁等一脸羡慕,但是他们还是有下人的觉悟的,比不得高世雄哥俩。 船娘见高不凡这个俏郎君没有上船,估计是有些失望,不过招揽到两个主顾也不错,于是腰肢一拧,船桨轻轻一点,小船便摇摇晃晃地离岸驶往河中。 俏婢鸣翠瞪大一双杏目,有点奇怪道:“少爷,坐个船而已,高大郎和高二郎他们干嘛那么高兴?” 高不凡笑道:“估计是骑马腻了吧,坐船会比较爽。” 高首和高仁差点失笑出声,暗道,可不是吗,骑马骑腻了,正准备换一匹胭脂马来骑呢,不高兴就奇了。 鸣翠虽然年龄比高不凡大几岁,但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有什么见识,她只知道有青楼窑子这种地方,哪知道青楼窑子也能开到船上去的,不过,高首和高仁这俩货猥琐的表情还是让俏婢猜到了一点端倪,不由脸上一热,再看远处船娘划船时的婀娜身姿时,只觉分外的刺眼,暗暗啐了一口:“不要脸!” 不过,自家不凡少爷没上船,俏婢还是相当欣慰的,而且她也不觉得那个船娘有什么吸引的,论长相不及自己甜美,论手臂不及自己的白,论胸论屁股……也不是自己对手,少爷想要那个,何必花这个冤枉钱,婢子又不要钱! 高不凡哪知一句话竟引出俏婢如此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打马往洛阳城的上东门而去,众人纷纷跟上。 东都洛阳无疑很大很繁华,不过作为大隋的都城还不足十年,当初杨广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刚登基就下令在洛阳营造宫殿,大业元年就宣布将京城从大兴(长安)迁到洛阳了。 且说高不凡一行由上东门进了洛阳城,顺着大街一路走去,路过一处叫平安坊的地方,觉得这意头不错,出门在外谁不求个平安,于是就在这个坊找了一座客栈住下了,客栈的名字也颇为讨喜,唤作高升客栈。 高不凡一行有二十人,又有马匹又有马车的,显然是个大主顾,所以掌柜的十分热情,让小二把马匹牵到后面的马厩好生照料,又给高不凡开了一间上房,至于下人们则安排了两间大通铺。 房间开好了,俏婢鸣翠立即喜滋滋地布置起房间内,一边准备热水给高不凡洗浴。 话说这一路上都是鸣翠侍候高不凡起居饮食的,有了老夫人的“谕旨”,俏婢现在是理直气壮地住进了高不凡的房间,还说那样是因为方便就近照顾少爷。 幸好,俏婢还是懂规矩的,每次只是打地铺,没有少爷允许,坚决不上床,不过天气越来越冷了,等再冷一些,鸣翠便能理直气壮爬上少爷的床帮忙暖床了,这是婢子应份的工作,少爷不能拒绝。 “少爷,是那个船娘的手腕白,还是婢子的手腕白?”鸣翠一边给坐在浴桶中的高不凡搓澡,一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目腻声问道。 高不凡不由失笑出声,俏婢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估计也意识到自己勾引的手段太过拙劣了,不由大发娇嗔道:“少爷你笑话婢子,不准笑!” “不准少爷笑,还有王法吗?”高不凡一伸手,俏婢便惊叫着被他拎了进浴桶中,泡成了洛汤鸡,落汤鸡转眼又变成了大白羊…… 第245章 人家是正经人 告子曰:食色性也。喜爱漂亮的,好吃的,好用的东西,这是人类的天性,高不凡是人,所以也不例外,他也喜欢美女,也喜欢美食,也喜欢名贵好看的衣服,喜欢一切能带来美好享受的东西,只要是正当合法得到的好东西,又不违背伦理道德,为什么不享用? 所以今晚,高大少爷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的通房丫头给享用了,而俏婢也理直气壮地爬上了少爷的大床,不用再等到天冷才找借口暖床,也不必再用拙劣的表演来行勾引之事,她实在没那个天赋,其实,她那张甜美的脸蛋,还有充满青春气息的娇躯就足够点燃已经食髓知味的少爷了,不需要其他多余的蹩脚表演。 当初传授内家功夫的黑衣鬼脸人曾警告过,武功有小成之前不可破戒,高不凡当时还有点惴惴的,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自己“冰清玉洁”之躯,即便和窦线娘耳鬓厮磨,浴火焚体,依旧严守最后的底线,结果前段时间最终还是和窦线娘偷吃了禁果,发现根本没啥影响,估计黑衣鬼脸人也是故意吓唬人的,本意是想让他更专心地练功。 既然没有了这个顾忌,秀色可餐的俏婢又日夜像只花喜鹊般在跟前晃悠,已经和窦线娘这妮子食髓知味的高大少爷哪里忍得住,于是便直接将其就地“正法”了。 说到黑衣鬼脸人,高不凡也觉得奇怪,这位自从传授完自己内家功法后就没再出现过了。高不凡本以为时隔一年,这位神秘人怎么着也会回来找自己测试修炼进度了吧,结果在家待了近一个月,鬼影都没见到,这“售后服务”也太差了,竟然连个“回访”都没有,害得高不凡想给个“五星好评”也没处给。 俏婢鸣翠倒是十分尽职尽责,虽然初承雨露,但第二天仍旧一早就起床了,打来热水服侍高不凡梳洗穿衣,而且更加细心周到了,还一副甘之如饴的喜悦模样,这也难怪,终于得偿所愿了嘛,以前服侍的只是少爷,如今服侍的不仅是少爷,还是自己男人,能不百般体贴,百般温柔吗?反正弄得高不凡都想给她来个“五星好评”,再加一套晨练动作。 梳洗穿戴一新,又吃完早餐后,高不凡便带着高首和高仁这两个贴身狗腿子离开客栈,往皇城的方向而去了。 洛阳这座城池比较特别,或者说,洛阳作为一座国都比较另类。因为无论是长安,亦或是北京,皇城都居于整座城池的正北方,方方正正,一副坐北朝南,君临天下的态势,而洛阳不是,洛阳的皇城竟然位于整座城池的西北角,偏居一隅,正门还正对着洛水。 没错,就是正对着洛水,洛水由西往东直接横贯而过,将整座洛阳城分成了南北两半,而且洛阳城中还有多条河流贯通,行舟极为方便,所以杨广如果想下江都,直接出了皇城的端门,就能在洛水上乘坐龙船南下了,再由京杭运河直达烟花之地江都,亦即是扬州,而且杨广也是这么干的,他在位期间不止一次这么干,最后更是滞留江都,最终死在那里。 闲话休提,且说高不凡离开了客栈,一路打听着,走了小半天,终于来到了皇城的左掖门前,发现高世雄兄弟还没到,估计昨晚坐船坐得太爽,现在起没起床都未可知。 高不凡吩咐高首和高仁在左掖门外等候,便上前向守卫通报了身份,顺利进了皇城。 皇城大体可分为三个部份,前面称为外廷,是大臣们上朝参拜皇上,以及办公的地方,六部的官署就设在此地,后面便是宫城了,也称作内廷,是皇帝日常起居饮食的地方,外臣非奉诏不得入内,内外庭的东边是东宫,亦即是太子的地盘,太子成年后可在此开府协助皇帝处理政事,不过杨广现在还没立太子,所以东宫之位仍然空悬。 话说杨广如今还逗留在涿郡临朔宫中,卯足劲头准备第二次东征高句丽呢,所以现在是越王杨侗在洛阳监国。杨侗是杨广的孙子,亦即是已故元德太子杨昭的次子,被封为越王,今年才九岁,还是撒尿和泥玩的年纪,所以杨广让他留守东都监国,也只是挂个名而已,真正管事的还是朝中的几名留守重臣。 且说高不凡到了吏部,十分顺利就拿了任命文书,当然,其间免不了给办事的官吏塞了点茶水费,顺便打听道:“孙大人,跟你打听个事,李靖如今现在任职?” 这位孙大人约莫四十许岁,是吏部选司的一名员外郎,负责官员升迁和贬谪的文书工作,虽然职位不算高,却是手握实权的肥缺,此时收了高不凡五两银子的茶水费,所以态度十分热情,答道:“高大人问的可是驾部员外郎李靖?” 高不凡点头道:“就是他,表字药师!” 这位孙大人拈着胡子似笑非笑般道:“他啊……如今还是驾部员外郎,这职位他已经坐了十年八年了吧,他这个人……挺稳的。”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李靖去年不是剿灭了高鸡泊中的悍匪张金称吗,难道没有得到提拔?” 孙大人想了想才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其中出了点问题。” “出了什么问题?”高不凡不动声色地往桌子上放了块碎银,大概有二两银子。 孙大人眼前一亮,大袖轻轻一拂,那锭银子就消失了,跟变魔术似的,这才轻咳了一声低声道:“高牧监难道不知道李靖得罪了什么人物吗?本来嘛,李靖是可以升任马邑郡丞的,结果却被卡住了,一直拿不到就任命文书,嘿嘿,李靖若跟高牧监你这般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早已经在任上了。” 高不凡不由恍然,之前听魏征说李靖得罪了兵部尚书段文振,估计问题就出在这,不过就二哥这耿直的脾气,估计也不会向段文振低头,否则凭他的才能,不可能一直在驾部员外郎这张冷板凳上磋砣那么多年。 “莫非高牧监和李靖有旧?”孙大人好奇地问。 高不凡点了点头,直言道:“李靖是在下的结义兄弟。” 孙大人轻咳了一声,拂了拂衣衫,生恐沾上晦气似的,态度也冷落下来,把世态炎凉这个词演绎得淋淳尽致。 高不凡也不以为意,正准备离开,却见两名紫袍官员往这边行了过来。孙大人一见,立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谄媚地施礼道:“下官见过卫大人,斛大人。” 两名紫袍男子的官职显然都不低,只是微点了点头,目光便望向高不凡。姓孙的立即介绍道:“这两位是吏部侍郎卫弘大人和兵部侍郎斛斯政大人,高长卿,还不快快见礼。” 高不凡连忙行礼道:“下官见过卫大人和斛大人!” 本来吏部尚书是纳言苏威兼任的,但是苏威现在在涿郡陪驾,所以目前吏部是侍郎卫弘主事,而巧的是,兵部尚书段文振如今也在涿郡陪驾,所以兵部则由侍郎斛斯政说了算。 这吏部和兵部的两位主事者同时出现在此,实在有点不同寻常! 斛斯政上下打了一眼高不凡,微笑道:“你就是蓨县才子高长卿吧?本官听高士廉提起过你。” 高不凡连忙道:“不敢,下官正是渤海蓨县人高不凡。” 吏部侍郎卫弘长着一副刻板脸,仿佛全天下都欠他银子似的,沉声问道:“高长卿,你今日可是来报到,办理上任文书的?” “正是!”高不凡点头答道。 “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卫弘明显有点不悦。 孙员外郎见状不由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后悔给高不凡办理了任职文书,看来卫大人并不待见此子啊,这下坏了,银子收得烫手啊! 高不凡不卑不亢地道:“家母身体欠恙,下官在家中侍奉了一个月才动身,所以迟了些。” 斛斯政捋须笑道:“高牧监倒是孝心可嘉。” 卫弘闻言神色稍松,点头道:“既然如此,倒是情有可愿,孙员外郎,高长卿的就任命文书可曾办理了?” 孙外郎暗松了口气,连忙道:“回大人,办好了!” 卫弘点了点头,提醒道:“高牧监拿了文书,回头还得到太仆寺应个卯,可别忘了。” 高不凡连忙称是,告辞退了出去,结果没走多远,兵部侍郎斛斯政竟然快步跟了上来道:“高牧监留步。” 高不凡有些意外,停下脚步客气道:“斛大人有何差遣。” 触斯政捋须笑道:“得闻楚国公对高牧监赞不绝口,本官今日一见,果然是位少年俊才,高牧监若不急着走马上任,回头不如到本人府上一聚,正好本人也喜好诗词一道。” 高不凡暗汗,敢情杨玄感仍然没有放弃拉拢自己啊,正要婉言拒绝,斛斯政又笑着续道:“本官听说驾部员外郎李靖乃高牧监的结义兄弟,若是方便,最好能约上他一道前来,正好聊一聊他调任的事宜。” 高不凡心念电转,拱了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不过李二哥不喜应酬,下官得先征询一下。” 斛斯政若有深意地道:“李靖能有高牧监这种义弟,倒是他的福气。”说完也不等高不凡回答,便转身慢慢踱了开去。 高不凡若有所思地皱起了剑眉,看来这位兵部侍郎斛斯政竟是杨玄感的人,而听斛斯政言外之意,高士廉似乎也跟他走得很近,这可相当不妙。 很明显,斛斯政这是得了杨玄感的指示才接近自己的,并且语言间暗示可以帮助李靖解决任职的问题,这是在变着法子拉拢自己呢! 看来杨玄感和李密的眼光还是挺毒的,知道自己重情义,故从自己的结义兄弟李靖那入手,只可惜杨玄感却是个将死之人,犯的更是诛连三族的死罪,谁沾上谁倒霉,自己又怎么可能把义兄李靖往火坑里推? 高不凡目送着触斯政走远,然后也转身离开了吏部的衙门,压根没想过登门拜访这位。 且说高不凡离开了吏部,转身又往太仆寺而去了,各地的牧监都是受太仆寺管辖的,高不凡这个涿郡牧监自然也不例外,不管愿不愿意,他这新官都得去太仆寺拜个码头,顺便混个面熟。 幸好,如今太仆寺少卿宇文化及正在涿郡忙着拍皇帝杨广的马屁,倒是不虞会撞到这个死对头,所以高不凡一点也不担心,到了太仆寺逛了一圈,跟几个管事的官员打了招呼,然后就顺利地过关了。 当高不凡从皇城中出来时,已经将近中午了,高世雄和高世衡终于出现了,只是哥俩都顶着一双熊猫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高不凡不由奇道:“咋了,昨晚没睡吗?” “可不是!”高世衡无精打采地道,高世雄则打了个呵欠,两眼发直。 “你们俩没碰过女人?至于一整晚不睡?”高不凡有点哭笑不得。 高世雄又打了个呵欠道:“问题是俺们昨晚根本没碰到女人,就干瞪着眼看了一晚的两岸夜景,嗯,洛阳是挺繁华的,水路还特么的九曲十八弯,俺哥俩算是长见识了。” 高不凡愕了一下,脱口道:“那船娘?” “人家是正经人!”高世雄兄弟异口同声道,一脸的痛不欲生。 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再也忍不住了,爆笑出声! 高不凡也是啼笑皆非,敢情那个船娘是个正经人,真带着两个不正经的人夜游洛水去了,人算不如天算啊! “高大高二,你们笑屁啊,信不信老子今晚送你去夜游洛水。”高世衡恼火地道。 高仁笑嘻嘻地道:“二郎把船钱给小的就行,夜游就免了!” 高世雄打了个呵欠问道:“长卿老大,文书到手了没?” 高不凡点了点头,高世雄立即道:“那赶紧回客栈吧,俺要补个觉。” 高不凡无奈地笑了笑,让高首带着哥俩先回客栈,他自己则和高仁往淳化坊而去,李靖曾经告诉过他,就住在淳化坊大兴里。 第246章 如此红拂女 高不凡打听到淳化坊位于定鼎门附近,于是便由天津桥过了洛水,顺着定鼎门大街一直往南走,行了约莫里许,便见一座牌楼,上面刻着“淳化坊”三个大字,应该就是这里了。 话说洛阳城分成了大大小小上百个坊,街道横平竖直,划分得整整齐齐,就好像豆腐块似的,而且每个坊都筑有坊墙,四面开坊门,俨然就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城池。每一个坊均设有里长负责管理事务,相当于现在的街道办主任,不过坊的面积要小得多,南北各三百步左右,管理相当严格,因为进出必须得经过坊门,一到晚上,各个坊门就关闭了,非特殊情况不许进出,当然,也有胆大的敢偷偷翻墙,不逮住还好,若被逮住了就当盗贼歹徒论处。 此时,淳化坊的牌楼下正有一男子在晒太阳打瞌睡,旁边还摆着一根木棍,看样子应该负责看守坊门的坊丁,跟现在的保安一个性质,唯一的差别就是那身行头,防暴盾和钢叉是现代保安的标准配置,而这名坊丁只有一根木棍,而观这货昏昏欲睡的样子,估计还是个战五渣。 “哎兄弟,请问驾部员外郎李靖是住这里吗?”高仁上前踢了踢坊丁的破靴子问道。 那名坊丁睁开惺忪的双眼,估计是被打扰到睡觉,神色颇有些不悦,高仁笑嘻嘻地递了个橘子过去,这是刚才在路边的走鬼档买的,准备作为手信拿到李靖家里,毕竟第一次登门,也不好意思两手空空。 坊丁接过橘子,面色顿时好看了许多,直接剥了皮便开吃,一边点头道:“是的,你找他干嘛?不会是找张鸡婆讨债吧?若是讨债,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高仁挠了挠头:“张鸡婆是谁?俺们高公子是来找贺部员外郎李靖的。” 坊丁打了个哈哈道:“那就没事,呶,从这里往前走,十字街右拐第三间,掩着门的那间就是了。” 高不凡拱了拱手:“谢了!”又抛了一个橘子给坊丁,便举步往坊里行去。 坊丁接过橘子,好心提醒道:“公子若是找李靖,站在他家门口吼一嗓子就行了,最好不要进他家,也不要乱碰东西,更加不要贪小便宜。” 高不凡愕了一下,满心的疑惑,不过还是道谢了一声。高仁这货左手提着几斤羊肉,右手提着一篮橘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高不凡的身后,打趣道:“不凡少爷,李靖家里莫非是龙潭虎穴?” 那坊丁估计也是个话唠,闻言笑着插嘴道:“龙潭倒是未必,但肯定是虎穴,母老虎更不好惹。” 高不凡主仆二人一头雾水地走到了十字街口往右拐,果然见到第三家的房子半掩着门,而门口正有一名红衣妇女在摆地摊,也不知在卖些什么。 两人走到地摊前,发现只摆了一只碟子和一个竹筒,碟里盛着炒豆子之类的东西,上面还搁了一根筷子,而竹筒里则装着满满一筒的五铢钱。 红衣妇女看上去约莫三十许岁,模样倒还过得去,就是有点不修边幅,头发蓬蓬松松地束在脑后,脸上不施脂粉,偏偏穿着一套艳俗的红衣,正用粗糙的双手专心缝补衣服。 “哎大娘,你这是作甚?”高仁好奇地问。 红衣妇女的双眉顿时拧了起来,抬头瞪了高仁一眼,凶道:“没长眼睛,叫谁大娘呢?” 高仁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指了指地上的炒豆子,陪笑道:“大姐,你这是干的是什么买卖?” 红衣妇女竟然立即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道:“打赌呗,只要你能用一根筷子吃到碟里的豆子,旁边这些钱都是你的。” 高仁眼前一亮,脱口道:“真的假的,有这样好事?大姐不会是消遣俺吧!” 红衣妇女立即拍着胸口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们可以去打听一下,我张出尘在淳化坊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温良恭谦虚,童叟无欺。”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就一头栽倒,敢情这位恶俗的大婶竟然就是李靖的老婆红拂女,这形象真是……一言难尽了。传说红拂女不是杨素府中的歌姬吗?后来看中了李靖,不惜夜奔逃离杨素府邸嫁给李靖,如此传奇女子,即便不如公孙盈袖,即便已经年老色衰,至少也不应该是这副模样吧? 不过,看得出红衣妇女底子还是有的,大概率是嫁给李靖后,被岁月这把残酷的杀猪刀摧残成这样了! 高仁显然是心动了,抓起碟中的那根筷子道:“那俺来试试。” 红拂女却把脚一伸,拦在碟子上方,同时右手一伸道:“十文钱试一次。” 高仁顿时瞪大了眼睛:“还要给钱?” 红拂女撇嘴道:“要不然你以为白送?这天下那有此等好事?” 高仁瞥了一眼竹筒中的铜钱,保守估计也有三百文,也就是三十倍的回报,于是咬咬牙摸出十文钱放到红拂的手里,准备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红拂女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将十文钱收入囊中,一本正经地道:“买定离手,离手无悔,先讲好了,只能用这根筷子,不能用手抓,也不能用嘴直接吃,更不能用舌头舔。” “省得了!”高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取了那根筷子便试图把碟子中的炒豆子挑起来,只是那豆子圆滚滚的,筷子也是圆的,怎么可能挑得起来,高仁挑了好几次都失败了,摇头道:“不可能,一根筷子怎么可能吃到豆子,分明是坑人嘛!” 红拂女把腰一叉,一只手几乎戳到高老二的鼻子底下了,大声斥道:“小胖子,说谁坑人呢?你吃不到不代表别人吃不到,更何况你情我愿的事,老娘又没逼你,怎么就坑人了?” 高仁被喷得满脸通红,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后退了几步,骇然变色道:“大姐,你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张鸡婆吧?” 红拂女勃然大怒,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质问道:“传说?谁传的?” 高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坊门的方向指了指道:“守坊门那位大叔!” 红拂女破口大骂:“原来是刘老三这只死狗,老娘今日不把你捏出卵黄来就不姓张!”说完撸起衣袖,凶光毕露,活脱脱就是一头母老虎。 高不凡暗汗,连忙道:“嫂子息怒,稍安勿躁。” 红拂女双目一瞪:“你小子那根葱?你让老娘息怒就息怒啊,甭跟老娘套近乎,甭说叫嫂子,叫姐姐叫亲娘也没用。” 当当当…… 高不凡往竹筒里撒了一把铜钱,红拂女眼尖,一眼就数出不下三十枚,不由眼前一亮,立即换上一副笑脸,抛了个媚眼道:“这位公子太客气了,也罢,姐姐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的仆人计较了,也不跟刘老三这条看门狗计较了。” 高仁不由目瞪口呆,这女人变脸变得可真够快的,泼辣、市侩、脸皮厚、嘴巴毒,难怪得了个外号叫张鸡婆。 高不凡指了指碟子,微笑道:“我也想试一下,行吗?” 红拂女眼珠一转道:“当然可以,不过一次二十钱,刚才给的不算。” 高不凡痛快地从钱袋里掏出了二十文钱交给了红拂女,后者立即眉开眼笑地道:“试吧试吧,规矩你都懂,姐姐就不多说了。” 高仁作了个干呕的动作,高不凡微微一笑,取过那筷子卡嚓地折断成两截,然后用两截筷子轻松地夹起一颗炒豆子送入嘴里…… 第257章 意志消沉 高不凡把筷子卡嚓的折断成两截,轻松夹起一颗炒豆子送进嘴里,高仁和红拂女不由都傻了眼,后者手里的二十枚铜钱更是叮叮当当地掉落地上。高不凡又夹了一颗炒豆子,扬了扬手道:“没放盐。” “这样也行!”高仁猛一拍额头,懊恼地道:“俺咋没想到?” “你要是能想到你就是少爷了。”高不凡笑道。 高仁立刻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少爷牛逼裂蹄,嘿嘿,大娘不好意思喽,这些钱是俺们的了。” 高仁说着便要俯身拿起地上的那只竹筒,红拂女却突然往两人身后一指,大叫:“不好,着火了。” 高不凡和高仁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好好的,哪里来的火?着根毛线啊!意识到上当了的两人急忙回头一看,只见到一条红影飞一般消失在门后,两扇门哐当的关上,只留下一逢烟尘,地摊上那碟豆子和装铜钱的竹筒自然也不翼而飞了,只剩下几粒炒豆子撒落在尘埃中。 高仁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吃吃地道:“不凡少爷,刚才哪个大娘呢?” 高不凡手里还拿着那根筷子,一脸苦笑地指了指紧闭的大门,高仁勃然大怒,这不是耍癞皮吗?脸还要不要了?撸起衣袖便要上前拍门。 高不凡想阻止,可惜已经迟了,高仁只是拍了一下,两扇门竟然应声倒下,嘭——哐当,两块门板倒在地上,瞬间扬尘四起,门后还传出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高仁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这门也太过戏儿了吧,自己只是拍了一下,也不怎么用力就这样子了,这不是碰瓷吗? “哪来的狂徒,敢破门强闯吾家,还有没有王法了?”双手叉着腰的红拂女出现在扬尘中,双脚开立与肩同宽,横眉怒对高不凡主仆两人,颇有一妇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高仁气乐了,冷笑道:“张鸡婆,装失忆是吧,快把俺家公子赢的钱还来?否则不光拆你家的门,还拆了你家的房子。” 高不凡连忙道:“高仁退下,不得无礼!” 红拂女哈哈冷笑一声道:“还敢问老娘要钱,今日你们不赔老娘钱,老娘还不放过你们呢。”说完翻开其中一块倒地的门板,指着一只已经破成了几块的黑陶罐,理直气壮地大声道:“这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汉高祖刘邦用来腌过咸菜的,价值连城,卖出去至少值百万钱,不过老娘心地善良,有好生之德,你们随便赔个十万钱就行了,若敢不赔,咱们就官衙里见!” 高不凡不禁目瞪口呆,忽然想了不久前坊丁提醒的那番话,敢情是另有玄机的,这特么的就是碰瓷啊! 高仁面色通红,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指着地上的破黑陶罐吃吃地道:“这……这玩意就一破陶罐,五文钱就能买一个,你吓唬谁呢,就这玩意也想讹人十万钱,作你的春秋大梦吧。” 红拂女冷笑道:“我家的陶罐可不是一般的陶罐,是汉高祖刘邦用过的,世上仅存一件,我家的传家之宝,十万钱速速赔来,少一文老娘都不饶你。” 高仁撇嘴道:“你就吹吧,谁家的传家宝就搁院子里,骗鬼都不信。” “老娘的传家宝,喜欢搁那就搁那,今日你赔也得赔,不赔也得赔,要不然就见官。”红拂女威胁道。 高仁冷笑道:“见官就见官,怕你,俺家少爷就是官!” 红指女心里咯噔一下,细细打量了高不凡一眼,气势顿时弱了几分。高不凡虽然年轻,但生得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即便不是官也是大家公子,红拂女的泼辣也只是装出来吓唬街坊和上门讨债的债主罢了,真遇到硬茬也是没辙,要不然她也不必为了给丈夫觅一份好差事而上下打点,甚至不惜举债。 话说去年李靖出京押运兵甲的差事就是红拂女花钱上下打点才要来的,李靖的运气也很好,在途中剿灭了悍匪张金称,红拂女得知后着实兴奋了近个月,可惜后来却空欢喜一场,李靖的新职位被卡在了吏部,大半年都没有着落,而债主却纷纷上门讨债,红拂女没办法,只能用这种碰瓷的方法来让债主知难而退,高不凡主仆两人也是撞枪口上了。 “红拂,发生什么事了?”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名穿着朴素的中年大叔从屋里行了出来,胡子拉碴,同样不修边幅,赫然正是李靖。 “二哥!”高不凡欣喜地叫了一声。 李靖愕了一下,继而大喜过望:“原来是三弟,你几时到洛阳的。”说着快步迎了上去,忽又停下脚步,神情有点尴尬地介绍道:“长卿,这是你嫂子。” 高不凡微笑道:“高长卿见过嫂子。” 红拂女脸红耳赤,干笑两声道:“原来你就是三弟啊,当家的经常提起你呢,呵呵,生得真是一表人才。” “嫂子谬赞了,二哥在蓨县时也经常提起你,说嫂子你落落大方,温柔体贴,侠义豪气,巾帼不让须眉。”高不凡眼都不眨一下就脱口而出。 红拂女眼前一亮,暼了丈夫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三弟真会说话,你二哥从来就没当面赞过我。” 李靖老脸微窘,挥手道:“大中午的,三弟肯定还没吃饭,去弄些酒菜来,为夫跟三弟久别重逢,正好喝上几杯。” 红拂女嘀咕道:“当家的好几个月没领俸禄,家里连米面都没了,哪来的酒?” 高不凡立即笑道:“正好我顺路买了一条羊腿,劳烦嫂子料理一下,再顺便买些酒菜和米面回来。”说完便取出一锭银子抛了过去。 红拂女手一伸就灵活地接过了,眉开眼笑地道:“三弟太客气了,当家的,快带三弟屋里坐,饭菜很快就好。”说完又从高仁手里接过那根羊腿和一篮橘子,转身往厨房里跑去。 李靖脸上一阵红一阵热,默默将两扇门板扶起来安上,勉强笑了笑道:“让三弟见笑了,屋里坐吧!” “高仁,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高不凡吩咐了一声,便和李靖一起进了屋。 李靖的这座房子不大,陈设也十分简陋,一眼望过去也没啥值钱的东西,桌子一条腿上估计是腐烂了,造成不平衡,所以用一块砖头垫着。 高不凡不禁暗汗,李靖好歹是个驾部员外郎,竟然混得如此落魄,着实令人唏嘘。 李靖本来想给高不凡倒碗水的,结果壶里空空如也,高不凡连忙道:“二哥不必忙,弟不口渴,咱们就这样坐着聊会吧。” 李靖苦笑道:“今日真是让三弟见笑了,愚兄惭愧难当,你嫂子……唉,以前并不是这样的,都怪李靖没用,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你嫂子在司空府里锦衣玉食,嫁给愚兄后就没享过几天的福,每日粗茶淡饭,为柴米油盐操心,生生从一个知书识礼的好女子,变成了一个锱铢必较的……悍妇!” 高不凡连忙安慰道:“二哥只是暂时时运不济罢了,有朝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重天,到时嫂子就会明白,她当年毅然下嫁给二哥是无比正确的,她没有看错人。” “承三弟吉言吧,不说愚兄了,说说三弟你吧,听说你在辽东立了大功?”李靖勉强笑了笑道,说实在的,磋砣了那么多年,连他自己都有点自我怀疑了,难免有些意志消沉。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是立了点功劳,皇上封了我为涿郡牧监,毕日将走马上任了。” 第258章 贫贱夫妻,兄弟情义 高不凡和李靖聊起去年两人分别后的经历,后者听完后不由感叹道:“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三弟竟然经历了那么多事,单枪匹马闯辽东,不仅全身而退,还立下了如此大功,委实让愚兄佩服万分。” 高不凡微笑道:“还不是全靠二哥的这本《六军镜》,弟拜读之后获益良多。” 李靖闻言精神一振,他虽然兵法娴熟,空有一身本领却始终没有机会施展,即便写出一部兵书来,没有实战经验,在别人看来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根本不会当一事,而高不凡却因为读了《六军镜》在高句丽取得了辉煌的战绩,这不恰好证实了《六军镜》并非空泛之谈,这是一部真正有用的兵书。 李靖消沉的意志不由重燃了希望,捋须微笑道:“那是三弟你天资聪敏,悟性高,要不然读《孙子兵法》的人多了去,真正能活学活用的却没几个。” 高不凡道:“那也得二哥你的兵书写得好,弟才能从中悟到真理。” 李靖呵呵一笑,心境显然上了几分,诚恳地道:“三弟可否给愚兄详细复盘一遍你在辽东所有战役的经过,愚兄不是夸海口,现存的兵书兵法,愚兄都已烂熟于胸,唯独缺了实战的经验,三弟若能详细讲一讲,愚兄正好两相印证,便可将《六军镜》进一步修改完善。” 高不凡自然十分乐意助李靖一臂之力,于是便从遇上窦线娘等人讲起,详细地叙述了每一场战斗的经过,不知不觉间,李靖便听得入了迷,高不凡也讲得入了迷了,两人还不时讨论一下,遇到意见相左的时候,还唇枪舌剑地争论起来,彼此都获益良多。 时间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直到红拂女叫两人吃饭,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两人草草扒了几口饭,又继续聊起来,就跟着了魔似的。 红拂女张出尘也跟着了魔似的,端着饭痴痴地看着口若悬河般的丈夫李靖,连饭都忘记吃了,满心欢喜,眼泪在眶内打转,她已经很多年没看到丈夫如此神采飞扬了。 当年在司空府第一次看到李靖在大司空杨素面前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时,她就认准了李靖,甚至不顾矜持逃离司空府,主动嫁给了李靖,本以为李靖日后定然会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的,可惜却事与愿违。 不过,红拂女仍然坚信自己的眼光,即便日子过得穷困潦倒,依旧不改初心,她坚信自己的丈夫总有出头的那一天,现在缺的就是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罢了,所以她不惜举债度日,也要给丈夫争取机会,可是残酷的现实却将她打击得体无完肤,她只能用泼辣和彪悍来武装自己的外壳,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好惹,最终搏得了“张鸡婆”的名声。 这大半年来,李靖的新任命卡在了吏部,驾部员外郎的职位又退了,于是便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新职位还没上任,自然没有俸禄,旧职位已经被新人顶上了,肯定也没有俸禄,家里一下子就断了生计来源,日子越发的没法过了,一开始还能借新债还旧债,可是渐渐地,连借债也没人愿意借了,只能变卖家私,不是一般的凄凉。 红拂女实在没办法,只能想些斜门歪道来帮补家用,来打发前来讨债的债主,她也一度心灰意冷过,但每天清晨醒来,还是得坚强地去面对。 这时,终于又见到神采飞扬的丈夫,红拂女难免激动欣慰,对高不凡也生出一丝感激来,至今她还坚信丈夫李靖绝非池中之物,只要遇到贵人,绝对能一飞冲天! “贵人?”红拂女目光落在高不凡身上,暗道:“这个贵人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红拂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丈夫在蓨县遇上三弟高长卿,马上就立了剿匪之功,如今见到三弟,立即又恢复了斗志,三弟不是自己丈夫的贵人又是什么? 念及此,红拂女的心思不由活泛起来,三弟既得可敦的举荐,又获皇上的召见,据说跟长孙家也有瓜葛,说不定有办法搞定这件事,让当家的顺利拿到任命文书,嗯,有机会我得拜托一下三弟才行。 红拂女打定主意,飞快地吃饱饭收拾碗筷,又跑到酒肆豪气地买了两坛酒跑回来,殷勤地给丈夫和高不凡各湛了一碗,笑道:“当家的也别只顾着聊天,敬三弟一碗吧。” 李靖意外地看了红拂女一眼,觉得这是太阳打西边出了,不过他正好口干,便端起酒来笑道:“三弟,先干一碗,咱兄弟二人快一年没见了,今晚不醉无归。” 高不凡愉快地和李靖对饮了一碗,红拂女又马上给两人满上,也给自己倒了一碗,笑道:“嫂子也敬三弟一碗,之前的事是嫂子做得不对,三弟千万别放在心上。” 高不凡笑了笑道:“嫂子多虑了,我从未没放在心上。”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红拂女估计是酒瘾上来了,又倒了一碗酒自己喝掉,这才笑呵呵地道:“你们哥俩慢慢聊,我去炒两昧小菜来下酒。” “去吧!”李靖挥了挥手,这么多年的夫妻,他哪里瞧出红拂女在打什么主意。 “三弟,时辰也不早了,天黑后坊门就会关闭,你还是先回吧,咱们下次再聊,家中简陋,愚昧兄就不留你过夜了。”李靖微笑道。 高不凡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的确快下山了,于是便道:“也好,那弟明日再来叨扰。” 李靖轻咳一声道:“还是愚兄去你那儿吧,三弟现在哪里下榻?” “平安坊高升客栈。”高不凡答曰:“弟还会在洛阳遛留些日子,二哥可以随时来找我。” 李靖点头道:“好,愚兄送送你。” 于是两人站起来走出屋,红拂女闻声从厨房跑了出来道:“三弟这就要走了?下酒菜就快弄好了啊!” 高不凡微笑道:“天就快黑了,下回再尝嫂子炒的小菜。” 红拂女连忙道:“天黑怕啥,就在家里住一晚,难得你们兄弟久别重逢。” 高不凡摇头婉拒道:“不必了,客栈里还有女眷,下次吧,我还会在洛阳逗留几日,还有时间相聚。” 红拂女有些失望,但听闻高不凡还会在洛阳逗留,顿时又放下心来,笑道:“既然如此,那嫂子也不留你了。”说完转身回了厨房。 李靖把高不凡送出了家门口,本来还想送到坊门的,高不凡却停下脚步道:“二哥留步,送到这就行了。” 李靖也不是矫情之人,点了点头道:“三弟慢走,明天客栈见。” 高不凡犹豫了一下:“二哥,有件事倒是忘记告诉你了,弟今日在吏部遇上了兵部侍郎斛斯政大人,斛大人邀你我二人到府上一聚,不知二哥意下如何?” 李靖愕了一下,驾部正是属于兵部的下属机构,他自然认识兵部侍郎斛斯政了。 李靖虽然不擅长应酬交际,但并不意味着他愚蠢,其实他心水清着呢,只是骨子里的傲让他不屑于阿谀奉承罢了,斛斯政早不请晚不请,这个时候请自己上门,很明显是因为三弟,十有八九是看中了三弟的潜力,试图拉拢他了,自己只不过是斛斯政拉拢三弟的一个筹码。 “三弟你要去,二哥便陪你去,如果是为了二哥才去,大可不必!”李靖直言道。 高不凡心中一暖道:“其实我的意思也差不多,如果二哥想去,三弟就陪你去,如果二哥觉得没必要,那三弟也不去了。” 李靖亦是心中一暖,笑道:“那就不要去了,不过三弟不怕得罪斛侍郎?”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得罪他总比被他牵连强。”说完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大门。 李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点头道:“下次再聊。”说完转身返回屋中。 红拂女不知何时已经躲在门后,见到丈夫回转,顿时神色不自然地道:“当家的,三弟走了?” 李靖点了点头,随手把门关上,然后一言不发往屋里行去。红拂女追上了上前,急道:“当家的,斛侍郎邀请你为什么不去?这可是个好机会呀,有斛侍郎出面斡旋一下,你的委任文书说不定就到了手。” 李靖停下脚步,皱眉道:“红拂,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红拂猛地把锅铲一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积攒的一肚子子怨气终于爆发了,一边哭一边数落李靖不心疼她,为了点面子死活不肯低头,落得磋砣十几年的下场,自己也从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熬成了黄脸婆。 红拂女越说越伤心,越哭越凄凉,把李靖臊得既羞愧又心疼,搂着妻子温言安慰了起来。红拂却不肯依,抽泣着道:“斛侍郎的邀请必须去,要不当家的趁早给红拂写一封休书吧!” 李靖叹了口气道:“红拂,不是为夫不想赴约,刚才三弟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觉得三弟如此心窍玲珑的人为何也不愿意赴斛侍郎之约?” 红拂女闻言终于安静下来,反问道:“为何?” “斛斯政是楚国公的人。”李靖低声道。 红拂女愕了一下,继而不作声了,良久才道:“那你的官职怎么办?” “为夫自会想办法。”李靖沉声道。 红拂女捡起锅铲默默回了厨房。 第259章 来自寒月的警告 你要是问俏婢鸣翠最紧张什么,自然是最紧张自家不凡少爷了,其次就是那只装了大量金银的大木箱子,这些可是窦姑娘“借”给少爷开马场的本钱,可不敢丢了,所以她把木箱上了把大锁,藏在客栈房间的床底下,白天几乎寸步不离,每晚还要仔细清点一遍才放心。 这时,俏婢又在撅着那混圆的屁股清点箱子中的金银了,杏目亮汪汪的,还一脸的满足,看来钱银确实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和满足感。 高不凡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自顾自在桌子旁看书。李靖家中的藏书不少,其中大部份是兵书,高不凡临走前向他借了几本来阅读。 兵书无疑是枯燥的,再加上是文言文,那就更加枯燥乏味了,不过高不凡却读得津津有味,因上面还有李靖写下来的读书心德和体会,从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真的受益匪浅。正所谓学无止境,不停地学习的人才会不断进步,这是高不凡上辈子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一旦停止学习,这个人基本已废了一半。 这时鸣翠终于把金银清点完了,重新上锁,然后把钥匙贴身藏好,这才将箱子推进床底下,直起腰身捶了撮捶纤腰,抱怨道:“真重,累死婢子了,少爷也不帮人家一把。” 高不凡好笑道:“自找的,谁让你非要天天数来着,金子银子又不长腿,还怕它跑了不成?” “金子银子是不长腿,可是这世上却有很多三只手的人,这些金银可是窦姑娘借给少爷开马场用的,若是丢了怎么办,小心些总是好的,可不敢大意了。”俏婢认真地道。 高不凡点头笑道:“你说得对,娘亲让你跟来管钱真是无比正确,目光如炬,靠谱!” 鸣翠净了手,走到高不凡身后温柔地替他拿捏肩膀,一边甜笑道:“婢子跟来主要是服侍少爷,管钱只是顺带的,很晚了,少爷还不歇息吗?” 不知不觉间,俏婢的声音已经带上一丝甜腻的媚意,俏脸绯红,杏目含春。 高不凡摆了摆手道:“你先睡吧,我再看会书。” 鸣翠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十分听话地先去暖床了,作为一通房丫环,不仅要办事伶俐,还得知进退,不纠缠,更不能恃宠而骄,这也是老夫人陈氏平时谆谆教诲她的。 蜡烛越烧越短,高不凡手中的书册越翻越薄,终于,三本兵书都粗读完了,外面也敲响了三更,夜深了。高不凡净了手,正准备吹灭蜡烛上床睡觉,忽然动作却定住了,皱起剑眉侧耳倾听。 “少爷,怎么了?”鸣翠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好奇地问。 “你先睡,我有事出去一下。”高不凡吹灭了蜡烛,闪身从窗口翻了出去,腾身便跃上了客栈的屋顶。 眼下正是八月初三,天上一弯新月如弓,星月黯淡,四周漆黑一片。古代的夜晚没有光污染,一到晚上真的伸手不见五指,不过高不凡的目力本来就异于常人,再加上修为日深,目力就更加灵敏了,虽然在漆黑的晚上,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一名戴着金色鬼脸面具的黑衣人正站在数米之外的屋脊上,黑色长袍随风猎猎,就好像一只巨大的蝙蝠,也不知他在屋顶上站了多久了。 金色面具人仿佛知道高不凡会出来似的,招了招手,一言不发便转身一跃,飘然落在另一座房子的屋顶,竟没发出任何声音,这一手轻身功夫着实了得。 高不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两人都是顶级高手,在屋顶上飞檐走壁仿佛如履平地,那些低矮的坊墙更加拦不住两人。 金色面具人一路疾行,很快就离开了平安坊,一直往南越过数座坊,终于来到了洛水旁,在河边站停。洛水畔的风更大,吹得金色面具人的黑袍更加猎猎作响了,放眼望去,洛水上仍有游船画舫亮着灯,丝竹声和女子的娇笑声从船上隐隐传来。 高不凡在金色面具人的身后数米站定,拱手道:“阁下深夜引在下至此,意欲何为?” 金色面具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冰冷的眸子透过脸具静静地盯着高不凡,语带讽刺地道:“高公子红袖添香夜读书,真是好雅兴!” 这把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高不凡不禁脱口而出:“寒月!” 没错,这把冰冷的声音高不凡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公孙盈袖伪装成寒月时用的声音,两人当初被困火山口下时,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自然不可能会认错。 公孙盈袖显然还不知道高不凡当初趁她昏迷时已经撕开过她的人皮面具,看到了她的真容,所以还以寒月的身份自居,而高不凡也十分配合,一直没有拆穿她。 寒月冷哼一声:“我还以为高大公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本人了呢。” 寒月的声音依旧很冷,还话语间似乎有一股酸味。高不凡笑道:“怎么可能,咱们可是曾经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友,我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你。” 寒月心中微颤,嘴上却冷道:“少跟本人套近乎,杀手是没有朋友的。”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好吧,那你今晚来找我作甚,总不会是来杀我的吧?” “不行吗?我是杀手,只要有人出钱,我连皇帝都杀,更何况是你。”寒月目光冰冷,吐字如冰,手按剑柄。 高不凡不退反进,往前走了两步,迎着寒月的双眸道:“是吗?我不信。” 寒月目光一厉,手中长剑铮然出鞘,化作一点寒星直奔高不凡咽喉而去,端的快如电闪,那浓烈的杀气让高不凡心头大凛,双脚急蹬,倏地向后滑出半米,失声道:“你玩真的!” 寒月并没有追击,还剑归鞘一仰下巴,冷道:“不要高看了自己,三十招之内,我就能取尔性命。” 高不凡点了点头:“我信,你的修为好像又高了不少,莫非是嗑药了?” 寒月愕了一下才会过意来,冷道:“胡说八道,这天下那有增加修为的灵丹妙药,当初要不是我身上有伤,冷楼和乙支文德联手也未必奈何得了我。” 高不凡竖起大拇指道:“你厉害,话说寒大楼使真是神通广大,东都这么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寒月冷哼一声:“别忘了我是杀手,即便是大海捞针,我们也有办法找到你。” 高不凡心中一凛,看来镜花水月楼这个杀手组织的确不简单,自己才来到洛阳一天,下榻的地方就被人家掌握了,这情报收集能力真的不是盖的。 “难道真有人花钱买我的命吧?”高不凡皱着剑眉问。 寒月冷冷道:“你继续跟杨玄感走近些,不用别人买你的命,你的命有一天也会保不住了。” 高不凡目光一闪,沉声道:“什么意思?” “我今日晚来就是要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和杨玄感走得太近,好自为之!”寒月说完便转身欲走。 “等等,先把话说清楚。”高不凡身形一闪,便拦在了寒月的身前。 寒月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冷道:“看来这半年来你的进境的确很大,三十招内,我杀不了你!” 高不凡没好气地道:“能不能别老把杀字挂在嘴边,咱们好歹是共过患难的一对,久别重逢,谈谈心聚聚旧多好,打呀杀呀的多煞风景。” 寒月铮的一剑又向高不凡刺来,后者再次急退半米躲开。 “我是个杀手,不说杀人说什么,你不爱听可以马上滚,还有,谁跟你一对了,没脸没皮的!”寒月冰冷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怒气。 高不凡暗汗,举起双手道:“行,当我没说,但是你得把话讲清楚了,什么叫我跟杨玄感走近些?” 寒月冷道:“你在黎阳仓住了几天,你自己心里没数?” 高不凡面色再变,失声道:“这你都知道?” 寒月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高不凡面色一沉道:“我的确在黎仓住了四天,还见了杨玄感,那又如何?杨玄感不能见吗?” “当然能见,阎罗王你也能见,尽管去见啊!”寒月说完腾身从高不凡头顶飞过,沿着洛水往下游疾奔,不再理会高不凡,似乎有些生气了。 高不凡愕了一下,没想到这败家娘们嘴巴还挺毒的,展开身形急追了上去,一边道:“杨玄感想拉拢我,我没答应。” “那就最好!”寒月脚步不停。 “为什么?理由呢?”高不凡提气急奔,与寒月并驾齐驱。 “知到得太多并不是好事。” “如果我偏要知道呢!” “滚!” “为什么要滚?不滚不行?” 铮…… 寒光一闪,数点剑尖如六出梅花扑面刺来,高不凡急忙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当他直起腰时,寒月已经在十几米开外了,腾身一扑,直入河中,稳稳地落在一只小船上,然后小船像箭一般驶向河心,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250章 精神焕发 高不凡站在洛水傍,剑眉深锁,看着黑越越的河面若有所思,他是个穿越者,所以知道杨玄感会因为造反被杀,莫非寒月也察觉了杨玄感会造反,所以跑来警告自己? 那么问题来了,寒月就是公孙盈袖这点是毋容置疑的,自己已经验明证身了,可公孙盈袖不是杨玄感培养出来拉拢人才的歌姬吗?她这行为岂不是等于出卖主公? 一时间,公孙盈袖的身份在高不凡看来便更加复杂和神秘了。 高不凡站在洛水旁思索了半晌不得头绪,便施展轻身功夫原路返了平安坊高升客栈,闪身从窗口跳进了房间。 “少……少爷,是你吗?”鸣翠略带颤抖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高不凡嗯了一声,把蜡烛点燃,见到俏婢正躲在被窝里仅露出个头来,俏脸微白,一脸的担忧,于是笑了笑安慰道:“没事,只是一只野猫从屋顶上跑过而已。” 鸣翠闻言松了口气,从被窝里钻出来,拍了拍很有料的胸口道:“婢子还以为有贼子盯上了咱们的箱子了呢。” 高不凡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鸣翠身下赫然压着那只木箱,敢情这丫头把箱子给搬到床上了,难怪被子拱起那么高,这么重的箱子,也不知她是如何办到的。 鸣翠脸上微窘道:“婢子这不是担心贼子进屋来抢箱子嘛,少爷快帮个忙,好重啊!” 高不凡上前把箱子搬起放回床底下,又对着俏婢混圆的臀儿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教训道:“钱财只是身外物,小命才是最重要的,若贼子真进屋来抢夺箱子,你最好直接给他,光抱着有什么用,只不过是白丢性命罢了,不值当!” 鸣翠吐了吐舌头,腻声道:“少爷教训得是,要不少爷再教训婢子一下好了。”说完塌着细腰,媚眼如丝。 得,才一日的功夫,勾引人的本事就见长了,那就成全你…… “少爷,真的只是一只野猫经过吗?”得到满足后的俏婢睡不着,一边画着圈圈在少爷旁边低声耳语。 高不凡却已经睡意昏昏,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那少爷为何去了那个么久才回来?” “因为那是一只母野猫!” “扑哧,少爷难道对母野猫也感兴趣。” “少爷不仅对母野猫感兴趣,还对骚野猫也感兴趣,你就是一只骚野猫,小骚蹄子!” 鸣翠捂着嘴吃吃地偷笑起来,低声道:“算了,婢子不逗少爷了,婢子还是打地铺吧。”说完真爬了起来,悉悉索索地穿上衣服打地铺去。 高不凡终于清静了,决定从明天起自己睡一间房,影响实在太大了,难怪黑衣鬼脸人警告自己修炼有小成之前不要近女色,色之头上一把刀啊,这把温柔刀最是厉害,难怪说温柔乡是英雄冡,长期这样下去,自己的修为只怕会不进则退。 高不凡暗自警醒,躺在床上默默修炼静功来,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李靖说了今日会来客栈找高不凡,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很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的胡碴也刮得干干净净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精神奕奕,一洗往日的颓唐。 高不凡见了不由暗暗高兴,知道经过昨日一番相谈后,李靖已经从低谷中走出来了,重新焕发了斗志,喜道:“恭喜二哥。” 李靖心中一暖,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道:“你嫂子粗心,一不留神把愚兄的胡子也刮了。” 高不凡哈哈一笑道:“这样挺好,看上去特别精神帅气。” 李靖苦笑道:“几十岁的老头子了,还帅啥气。” 高不凡正容道:“二哥此言差矣,正所谓男人四十一枝花,二哥正值壮年,哪里就老了,正是锐意进取的大好年华。” 李靖呵呵一笑:“男人四十一枝花,这又是哪儿杜撰出来的说法,不过听着挺提神的,三弟洒脱乐观,二哥真应该向你好好学习。” 高不凡笑道:“在这一点上,二哥的确该向小弟学习,对了,二哥吃早餐了吗?” 李靖点头道:“吃过了,走,咱们接着昨天的话题聊,昨晚二哥想了一晚,想到了一个对付骑兵的好点子。” 高不凡苦笑的道:“我还没吃,要不二哥陪我再吃点,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李靖愕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于是乎,两人便在客栈的大堂中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点了一桌丰盛的早点,一边吃一边聊。李靖嘴上说吃过早餐了,但吃起来却半点也不含糊,满满一桌的包子、油条、肉粥和饺子,最后都被两人分吃干净了。 高不凡拍了拍肚子,笑道:“吃饱了,这里说话不方便,二哥,咱们进房间里面聊吧。” “咳,有劳三弟带路。”李靖摸了摸撑圆了的肚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这几个月来断了俸禄,生活水准急剧下降,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饱了。 两人正准备回房继续聊,却听到有人问道:“掌柜的,蓨县来的涿郡牧监高长卿是不是住在你的客栈里?” 高不凡和李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穿绿袍,头戴一梁进贤冠的官员正站在柜台前向掌柜的打听高不凡 那掌柜的点头哈腰地答道:“回大人,是的,高大人的确住在本客栈……呶,那不就是高大人吗?” 那名绿袍官员闻声转过身来,这时高不凡也认出来了,此人正是昨天在吏部负责帮他办理文书手续的员外郎孙大人。 高不凡不禁有些意外,迎了上前拱手笑道:“原来是孙大人。” 孙员外郎见到高不凡,顿时眼前一亮,竟然出奇的热情,快步迎上来拱手施礼道:“高大人原来真在这里,让下官一顿好找。” 高不凡暗汗,自己这个涿郡牧监只有从七品,员外郎也是从七品,论实权尤在自己之上,姓孙的竟然自称下官,姓孙也不用装孙子成这样吧。 “孙大人折煞本官了,不知孙大人找本官何事?”高不凡不动声色地问。 孙员外郎扫了一眼李靖,陪笑道:“高大人有客人在啊……这位是?” 高不凡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本官义兄李药师,原驾部员外郎!” 孙员外郎表情顿时精彩了,呵呵笑道:“原来是李大人,巧了,此事正好与李大人有关。” 第251章 上谷郡丞 李靖皱了皱眉:“与本人有关?还请孙大人明言。” 高不凡笑道:“孙大人一大早便赶到此,不知用过早膳了没,不如坐下喝口茶水,吃点东西再慢慢聊?” “呵呵,高大人客气了,那下官就多有叨扰了。”孙员外郎笑容可鞠,心想,瞧瞧人家高长卿,年纪轻轻的却极会做人,李靖这几十岁的年纪反而不如人家高大人玲珑晓事,难怪坐了十几年的冷板凳,不过,这家伙估计近来是踩到狗屎了吧,竟然时来运转了。 三人在桌旁坐下,又让掌柜重新上了茶水和几味早点。孙员外郎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这才好整以暇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道:“下官这次来找高公子,是特意来给您你送委任文书的。” 高不凡愕然道:“本官的委任文书昨天不是已经办好了吗,这是那么的委任文书” 孙员外郎呵呵笑道:“是李大人的委任文书,昨天终于办下来了,下官由于不知道李大人的住处,所以只好来找高大人了,高大人乃李大人的义弟,想必知道李大人的住处,没想到李大人本人竟也在此,倒是省事了。” 李靖浑身一震,目光疑惑地望向高不凡,见后者也是一脸的懵然,于是更加不解了。高不凡的心却是微沉,莫非斛斯政这家伙已经先斩后奏,出面替二哥李靖通了气,把一直压着的任职公文要来了? “原来如此,有劳孙大人了。”高不凡道谢一声,从孙员外郎手里接过公文打开一看,发现的确没错,是李靖的任职文书,上面已经盖了吏部的印鉴,只要拿着这封文书,李靖就可以走马上任了,但是文书上面的职位却是有点出入,竟从马邑郡丞变成了上谷郡丞了。 高不凡把文书书递给了李靖,笑道:“恭喜二哥,升任上谷郡郡丞。” “上谷郡丞?不是马邑郡丞吗?”李靖接过文书一看,发现上面写的的确是上谷郡丞,不由皱眉望向孙员外郎。 高不凡拱手问道:“孙大人,这是何解?” 孙员外郎轻咳了一声道:“上面给调整了一下,李大人现在改任上谷郡郡丞了。” 虽然同样是郡丞,但马邑属于上郡,郡守秩正三品,通守正四品,作为佐官的郡丞也有从五品,而上谷郡是个下郡,所以郡丞品秩也要低一级,只有正六品。 高不凡皱起剑眉不悦道:“这是谁作的调整?吏部侍郎卫大人吗?” 孙员外郎轻咳一声道:“高大人别瞎猜,这是正常的人事调整,李大人若有异议,可以继续在吏部挂名候缺。” 李靖到底官场经验比高不凡丰富,知道自己马邑郡丞的职位久悬不决,肯定是被别人占了,正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所以现在只能把自己调往上谷郡任郡丞了。 “本官没有异议,谢过孙大人。”李靖站起来抱拳一礼,把文书收起来放入怀中。 孙员外郎暗松了口气,总算李靖识趣,没有闹起来,笑道:“李大人客气了,恭喜李大人青云直上,鹏程万里。” 既然李靖没意见,高不凡自然也没意见,反正都是郡丞,差个一品半品有什么好争的,而且大隋这官也没几年可当了,到是一切都会推倒重来,以二哥的才华,不愁不能大放异彩。 孙员外郎又坐了一会,吃了点些茶点便起身告辞了,高不凡和李靖把他送出了客栈,试探问:“孙大人,我二哥的委任文书一直悬而未决,为何突然就成了?” 孙员外郎打起了太极道:“总得要走流程嘛,上面要审核讨论,有的人快些,有的人迟些,很正常。” 高不凡哦了一下,没有再问,这时孙员外郎眼珠一转,低声道:“原来高大人还得越王赏识,为何不早说,呵呵,高大人真是深藏不露,后生可畏呀!” 高不凡愕了一下,越王杨侗?自己几时得他赏识了?更何况赵王杨侗不是只有九岁吗?他能赏识我什么?赏识我撒尿比他远吗? 高不凡一脸懵比,孙员外郎则一脸的讳莫如深,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小子还特么的挺能装的,你继续装! 孙员外郎坐上马车走了,李靖疑惑地低声问道:“三弟你几时认识越王的?”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二哥,如果我说连越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信吗?” 李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我信,三弟不会骗愚兄,也没这个必要。” 高不凡现在是一头雾水,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不是斛斯政打的招呼,那就什么都好办,笑道:“管他呢,反正二哥的上任文书到手了,值得好好庆祝一下,择日不如撞日,二哥这就回去叫上嫂子,咱们找一个大酒楼庆祝一番如何?” 李靖的脸上露出了一线笑容,心情也是十分激动,他在驾部员外郎这个职位上磋砣了好多年,空有一身本事却得不到施展,就别提当憋屈了,现在终于可以施展拳脚了。 上谷郡虽然只是一个下郡,不如马邑郡繁华,但是上谷郡就在涿郡的旁边,与突厥接壤,而且上谷郡山高林密,太行山上盘踞的匪类多如牛毛,正好用来大展身手,立功的机会多多,不像驾部员外郎,整日无所是事,立功更是想都别想。 一想到此,李靖便心潮膨湃,不得不说,三弟真的是自己的贵人啊,他这一来,自己被久拖了半年的委任文书就到手了,虽然稍微有点出入,但对他来说却无关紧要,相反,他还觉上谷郡更适合他。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郡丞虽然只是郡守的佐官,却是典兵的,手握兵权,反而郡守不典兵,只管治政,这也是一种地方官相互制衡的方式,部份上郡还设通守一职,虽然官阶在郡守之下,却节制一郡或数郡的兵马,譬如张须陀就是齐郡通守,权力很大。 “到酒楼酒吃太破费了,不如去愚兄家里,你嫂子的手艺还可以,买些食材回去自己烹制,既放心又省钱。”李靖受穷了那么多年,人也变得十分节俭。 高不凡笑道:“也好,不过大哥不介意小弟多带几个人吧?” 李靖笑道:“自然没问题,三弟的朋友就是二哥的朋友,那有不欢迎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就改为明天如何,弟多约几个朋友一齐前往,也好替二哥你热闹热闹。”高不凡笑道。 李靖心情好,精神焕发,点头道:“那再好不过了,刚聊到兴头上,咱们继续聊了,明天再摆酒庆祝。” 高不凡摇头道:“不聊了,二哥还是赶紧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嫂子吧,也让她高兴一下。” 李靖一想到妻子红拂女,不由心中一柔,既心疼又惭愧,这些年真的苦了她,于是点了点道:“那愚兄先告辞,明日再叙。” 李靖兴冲冲地走了,高不凡伸了个懒腰,心情莫名的好,只是很疑惑,因为听孙员外郎的意思,是越王赵侗发话了,二哥李靖的委任文书才顺利下来的,这其中到底有何缘故?自己根本不认识赵侗这个小屁孩啊,估计这小屁孩也没空搭理自己。 得了,管他呢,反正不是走杨玄感的路子就行,想那么多实在伤脑筋! 高不凡见时间还早,早餐也吃得饱饱的,便叫上高世雄兄弟一起上街溜达,哥俩求之不得了,屁颠屁颠地跟着高不凡去逛街。 第252章 又见高俭 “长卿老大,咱们到了洛阳,为何不去拜访士廉世叔?出门时俺爹就叮嘱俺们兄弟俩了。”高世雄一边撸着一串冰糖葫芦,一边道。 高不凡点头道:“必须去啊,这不是刚办完事,现在就去如何?对了,你们知道士廉世叔住哪吗?” 高世雄和高世衡面面相觑,后者讪讪地道:“爹好像告诉过俺们的,但是俺们给忘了,要不打听一下?” 高不凡倒是记得长孙府就在玉鸡坊,这是长孙无忌当初告诉他的,于是道:“那咱们先去找辅机兄,回头再拜访士廉世叔。” 高世雄拍掌道:“好办法,长孙无忌肯定知道士廉世叔住哪。” 高世衡翻了个白眼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哪有外甥不知道舅舅住哪的。” 高世雄撇嘴杠道:“事无绝对,俺就知道有人不知道舅家在哪。” “谁?说不出来就是你编的。”高世衡反杠道。 高世雄嘿嘿一笑:“倚红偎翠楼的小桃姐记得不?生了个儿子叫憨蛋儿的,从小就在青楼中长大,这憨蛋儿不仅不知道舅家在哪,就连他爹是哪个也不知道。” 高世衡顿时作不得声,高不凡不由啼笑皆非,要是长孙无忌听到这两货拿自己和什么憨蛋儿作比,只怕性情再是墩厚都要忍不住狠揍他们一个满头包,奶奶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高不凡也懒得再理会这两对杠精,拦住一名过路的本地人,礼貌地问明玉鸡坊的位置便往那个方向走去。 “原来长孙无忌就住在玉鸡坊,好像也不是很远,对了,为什么要叫玉鸡坊,不叫金鸡坊银鸡坊的?” “金鸡银太俗气了呗!” “玉鸡就不俗气?” 高世雄哥俩又杠了起来,真的是无事不可杠,简直就是杠精转世,高不凡一个头两个大,暗暗决定下次只带其中一个出来,这样就杠不起来了。 玉鸡坊距离平安坊确实不算太远,不过玉鸡坊就在皇城东面附近,住宅的档次也比平安坊高多了,住在这里的都是高门大户,就连坊门的牌楼也更加高大气派,负责把守各个坊门的坊丁均有两人,而且精神奕奕,跟淳化坊门口那位癞皮狗一般在太阳底下睡懒觉的坊丁截然不同。 高不凡三人进了玉鸡坊,很快就找到长孙府的所在了。虽然自从长孙炽和长孙晟死后,长孙家就开始没落了,但好歹是数朝累积下来的世家大族,正所谓虎死不倒架,那门楣还是在的,当然,若后续十几年长孙家都没有晚辈崛起,这门楣只怕也难保得住了。 眼前这座长孙府邸占地怕有数亩,朱漆大门一旁还开有一个小门供下人和车马平时进出,而大门平时是关闭着的,只有贵客,又或者主人出入才会打开大门。 此时,长孙府的两扇朱漆铜皮大门便关闭着,门前的石阶两边各有一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大门上方挂着一块金漆牌匾,上书“长孙府”三个大字,落款是杨坚,竟是隋文的御笔,长孙晟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看到这副牌匾,就连高世雄兄弟这对杠精也乖乖地闭上了嘴,还暗暗竖起大拇指赞一声:“气派!” 高不凡不禁暗暗感叹,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蕴啊,非寻常人家可比,上前一步对着看门的下人道:“在下蓨县高长卿,特来拜访辅机兄,劳烦通传一声。” 那名下人却是长相不善,本来就是朝天鼻,偏要踞傲地微仰着头,于是乎,两只鼻孔就仿佛在瞪着上你一般,还一脸不耐烦地挥手道:“什么鸡胸鸭胸的,乱七七八槽,快走快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是菜市场吗?” 高世雄和高世衡差点绝倒,这哥们真特么的是个人才。 高不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长孙家的家风不应当是如此啊,莫不是长孙晟去世后,家风竟败坏于斯,连看门的下人都如嚣张无礼了? “本官是来拜访无忌公子的,烦请通报一声。”高不凡沉声道。 那名下人顿时愕了一下,又重新打量了高不凡一眼,心里不由暗暗嘀咕了,这小子也就十六七的年纪,而且还不穿官服,却自称本官,莫非是在吓唬了老子? “这位公子面生得很,不知现任何官职?”下人眼珠一转,抱拳施了一礼问道。 敢情这位不是不知礼,只是目高于顶而已。高不凡淡然道:“本官乃渤海郡高不凡高长卿,和无忌公子是好友,你只须通传一声就行了,至于本官现任何官耻,非是你可以过问的。” 下人面色一阵红一阵热,不过高不凡这座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反而把他震住了,低下那双瞪人的鼻孔,拱了拱手道:“原来是高公子,请稍等。”说完便转身进了府中。 高世雄撇嘴道:“这种人是不是犯贱,非要别人对他不客气才跟你客气。” “可不就是,看来长孙家也不咋的,下人调教得连俺门家都不如。”高世衡难得不抬杠,竟然附和起来。 片刻,那名下人便出来了,客气地道:“我们家无忌公子不在,高公子下回来吧。”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抹狐疑,那么快就回转,他有点怀疑这货根本没有进去通报,可是怀疑归怀疑,他也无可奈何,总不能把他撂翻在上审问不是?只好转身准备离开。 结果刚转身就与一人打了个照面,双方均愕了一下,来人脱口而出:“长卿!” 高世雄和高世衡异口同声叫声道:“世叔。” 原来来人不是别个,赫然正是高俭高士廉,只见他穿着一身绿色的公服,看样子似乎刚刚下班。高士廉现任知礼郎,在鸿胪寺办差,平时也没什么事情可干,属于可有可无的底层小官。 高不凡拱手施礼道:“小侄见过世叔。” 高士廉不由面露喜色,笑问道:“长卿,世雄世衡,你们几时来的?” 高不凡答道:“前天到的,昨日去了吏部办事,今天本打算去拜访世叔的,可是却忘了世叔的住址,所以便先到此拜访辅机。” 高士廉捋须微笑道:“原来如此,我住在南城永兴坊,长卿可是到吏部报到的,手续可办妥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办妥了,毕日将赴涿郡上任,皇上封了小侄为涿郡牧监。” 高士廉十分高兴,同时也暗暗佩服姐夫长孙晟看人的眼光,高长卿这小子真的不简单,短短一年时间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先是协助李靖剿灭了悍匪张金称,紧接着又在契丹救了可敦,马上又在辽东立下大功,受到皇上的召见来亲封,虽然只得了一个涿郡牧监,但品秩却不算低了,从七品,比自己这个知礼郎都还要高,假以时日,肯定更加不得了,要知道高不凡现在只有十六岁,前途是绝对无可限量的。 “恭喜长卿,涿郡牧监也不错,好好干,为我渤海高氏光大门楣。”高士廉拍了拍高不凡的肩头鼓励道。 众人客套了几句,高士廉便好奇地问道:“长卿既然是来找无忌的,为何不进去就离开?” “下人说辅机兄不在家,让我等下次再来。”高不凡直言道。 高士廉皱了皱眉,走到那名门房跟前问道:“牛宏,无忌今天不在家吗?” 原来那名下人叫牛宏,原是长孙家二公子长孙安业的随从之一,在长孙晟去世之后,长孙家便是这位长孙安业话事了,于是便将府里管事的位置都换上自己的人,还专门派了这个牛宏看管大门。 第253章 公平竞争 话说长孙晟共有四个儿子,长子叫长孙行布,三子叫长孙安业,均是原配夫人所生,而次子叫长孙恒安,乃妾室庶出,至于四子大家都知道了,那就是长孙无忌,与妹妹长孙无垢均是续弦高氏所生。 长子长孙行布本是一株好苗子,但有点倒霉,在汉王杨谅造反时就被叛军杀了,所以长孙晟死后,长孙家的管家大权就落在三子长孙安业手里。 长孙安业虽然只排行第三,但他是元配嫡子,老二长孙恒安乃庶出,在家里没啥地位,连长孙无忌都不如,所以没有存在感。 偏生这个长孙安业却是个游手好闲之辈,整日不务正业,而且还嗜酒如命,经常欺压寡母高氏和长孙无忌兄妹,在家里一副为我独尊的架势。父亲长孙晟去世不久,长孙安业就开始在家里称王称霸了,首先将管家撤换了,把财政大权捏在手里,其他管事的位置也全部换成自己的人,就连守大门的负责人也换成了自己随从牛宏。 此时,只见那牛宏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回舅老爷,无忌公子今日的确不在府里,前日一早就跟朋友出城射猎去了,至今未归。” 高士廉闻言不由大皱其眉,无忌这孩子自从没了父亲管束,行事倒越发的放纵起来,竟然外出数日不归,不用看,肯定是跟李世民他们混在一起了,终日行那游侠好勇之事,沾惹了一身杂气,荒废学业,虚度光阴,真真岂有此理,等他回来看我如何教训他。 “世叔,既然辅机兄不在,那咱们下次再来吧。”高不凡道。 高士廉却是心中一动,大哥生前就有意于高长卿,正因如此,才一直拖着没有答应无垢和李世民的婚事,如今看来大哥的眼光没错,短短一年时间,高不凡已经声名鹊起,崭露头角,还得到皇上的召见和亲封,就目前看来比李世民只强不弱,只是不知后劲如何,若无意外,未来可期。 当然,李世民的家境优势则是高不凡不可比拟的,而且李世民跟无忌还是往来密切的好友,自小就跟无垢认识,近水楼台先得月,高不凡未必就争得过。 “既然如此,我何不给长卿制造点机会,至少让竞争显得公平一些呢?”高士廉心想。 高士廉到底也是渤海高氏一族,心自然偏向于高不凡一些,不过,他又不能不为外甥长孙无忌的利益考虑,因为就目前而言,无垢嫁给李世民,与李家联姻,对长孙无无忌的助力显然是最大的。 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高士廉也只好尽量做到公平了,在他看来,李世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而高不凡好不容易来一次洛阳,连观音婢的面都难得见一次,实在太吃亏了。 高士廉心念电转,立即就打定了主意,沉声道:“大哥生前对长卿青眼有加,长卿既然来了,不如进去给他上炷香?” 高不凡闻言点了点头道:“固所愿也,只是这样方便吗?” 对于长孙晟,高不凡还是相当尊敬和感激的,当初他还只是个“战五渣”,连曾阿大也打不过,要不是有长孙晟护着,恐怕已经被宇文智及生吞活剥了。 另外,高不凡的内心对见到长孙无垢还是有一丝期待的,正如一首诗中所写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世上总有一些美好的人或事物,能让人一见钟情,铭刻在心中挥之不去,而这些美好的人和事物往往都是短暂的,一旦错过了,最终只能在心中留下一辈子的惋惜和惆怅,人面不知可处去,独留桃花笑春风。 高不凡对长孙无垢,或许算不得一见钟情那么夸张,但当初在高鸡泊第一次见到长孙无垢时,这位长孙妹妹在悍匪屠刀下安静端庄的模样的确给高不凡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这一幕“唯美”的剪影一存于他心间。 春花灿烂却短暂,青春美丽却难再,特别是古代女子,甚至青春还来不及绽放,在豆蔻年华便嫁作他人妇了,所以当初长孙无垢离开飞鹰马场回洛阳时,高不凡内心是惆怅的,甚至说有点担心,担心下次再见面时,长孙无垢已经成为李夫人了。 所以,现在高士廉既然想出一个堂皇的理由邀请他进长孙府,高不凡自然求之不得了。 高士廉闻言暗喜,看来长卿这小子的确对观音婢有意思,那就好办了,当初这小子吹了观音婢满身的蒲公英,就知道这小子不可能对无垢没有念想,微笑道:“世叔带你进去,有什么不方便的。” 高不凡连忙道:“那就有劳世叔了,世雄世衡,你跟我们一起进去吗?” 高世雄挠了挠头:“长卿老大,还是算了吧,俺们在外面等你。” 高世雄兄弟跟长孙晟也不熟,关系更是隔得远,自然不愿进去上香祭拜,而且主家又不在,那就更加不方便了。 高不凡见两人不愿意,也不勉强,便跟着高士廉从侧门进了长孙家。高士廉是舅老爷,又是带人进去祭拜老家主,牛宏自然不好拦阻,乖乖地放行了,不过也马上跑去禀报了管家。 那管家叫周福贵,原是长孙安业的长随,根本没有管家的经验,甚至连珠算也不会,不过却不妨碍他当管家,谁叫人家跟对了主人,长孙安业是长孙家唯一的原配嫡子,年纪还比长孙无忌大,按照长幼有序的原则,长孙家的家业自然该由他来继承了。 且说那管家周福贵见到高士廉擅自带外人进长孙家,心中十分不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没给高士廉好脸色,要不是高士廉舅老爷的身份还有点用,估计已经被他叫人撵出去了。 高不凡见状不由暗暗为长孙无忌兄妹的处境担忧了,既然管家敢如此态度对代高士廉,估计也不会对高氏三母子有好脸色。不过,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高不凡就算担忧又能如何?总也不能插手别人的家事吧。 高士廉和高不凡两人终于在管家周福贵的“盯梢”下,给长孙晟的神主牌位上完香,正当高不凡以为没机会见到长孙无垢的时候,一名婢女走了进来道:“周管家,夫人听说舅老爷来了,请他到西厢一见。” 周福贵皱了皱眉,淡道:“知道了。” 高士廉微笑道:“大哥生前经常在家姐面前提起长卿,难得如此凑巧,不如长卿也与世叔一道进去见一见你姑姑?” 高不凡连忙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高士廉也不等周管家发话,便带着高不凡跟在那婢女身后往西厢走去。周福贵此人根本上不得台面,腹内空空,就没有当管家的料,虽然觉得高不凡这个外人见内眷不妥,却寻不到由头来阻止,毕竟高士廉已经说了,是带高不凡进去拜见姑姑,所以这货搜尽枯肠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嘴巴张一张了,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不凡跟在高士廉的身后进了后院。 不过,周福贵这货倒是挺尽忠职守的,既然阻止不了,他便立即派人去通知外出喝酒的长孙安业,心想,正好三郎近日正愁寻不到借口拿捏后母高氏,这不机会就来了,嘿嘿,若能把长孙无忌这小子赶走,日后长孙家名下的产业不就全都是三郎的了?至于剩下的庶子长孙恒安,更加不必放在眼内。 第254章 又见无垢 话说长孙晟还在世的时候,高氏是居住在后院北座的,亦即是主座,而西院则是长孙无垢的住处,可是长孙晟去世后,长孙安业便以一家之主的身份要求后母高氏搬离主座。 高氏知书达礼,而且性格比较和善,并不欲与长孙安业争执,以免引起家庭不睦,于是便搬到西院与女儿长孙无垢同住,而长孙安业夫妇则堂而皇之地搬进了主座,俨然以一家之主和主母自居。 长孙无忌对此是相当不满的,他可以忍受长孙安业欺侮自己,却忍不了长孙安业欺侮自己的母亲,所以私下里找到长孙安业大吵一场,还差点动起手来,所以如今兄弟两人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虽然同住一屋檐下,却老死不相往来,见面了也不打招呼,形同陌路。 也正因为如此,长孙无忌一刻都不想在宅子里多待,频频外出与李世民等人厮混,如果手里有钱,他早就另外买房搬出去住了,奈何如今家中所有钱财都被长孙安业看管着,他连一文钱也拿不到,就连生活开支都成问题,哪来的银钱买房? 且说高不凡和高士廉在婢女的引领下穿廊过院,走了约莫三四分钟,终于进了西院。 领路的婢女在垂帘外站定,对着屋里禀报道:“舅老爷到,蓨县高长卿公子随舅老爷一道前来拜见夫人。” 高不凡耳力极好,分明听到里面传出一声惊讶的轻呼,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片刻后,里面才答了出来:“夫人请舅老爷和高长卿公子入内相见。” 领路的婢女这才掀起门帘,礼貌地道:“舅老爷,高公子请进。” 高不凡微笑点了点头,跟在高士廉的身后进了屋中。眼前是一座小花厅,面积不算大,估计也就二十平方左右吧,两侧各有一个房门,珠帘低垂,估计分别是高氏和长孙无垢的房间。 高不凡的目光一扫而过,并未见到长孙无垢,只有一名端庄妇人娴静地坐在太师椅上,眉目含笑,长相慈和,其身后的木架正中摆放着一尊如来佛象,还有木鱼、念珠、经书等礼佛之物,可见是个虔诚的佛教信徒。 “姐姐!”高士廉向着座上的妇人一揖施礼。 高氏只比高士廉大两岁,看上去才三十出头,皮肤白皙,容貌秀美,端庄娴静,模样跟长孙无垢倒是有四五分相似。 “士廉来了,坐吧!”高氏温和地一笑,说话间目光有意无地扫过左边那个房门,门上的珠帘还在轻轻晃动着。 高不凡目不斜视,上前一步行礼道:“渤海高氏后进晚辈高长卿,拜见长孙夫人。” 高氏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高不凡,笑容渐渐在脸上绽放开来,点头赞道:“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小郎君,原来咱们渤海高氏也有如此俊才,真是祖上保佑啊,若是再多几个长卿这样的后生俊才,何愁我渤海高氏一族不兴?” “长孙夫人谬赞了,长卿惭愧!”高不凡谦虚道。 高士廉笑着介绍:“好教姐姐得知,长卿出自瑯琊王一脉,若论辈份应该称姐姐你为姑姑呢。” 高氏闻言笑容更加亲切了:“呵呵,原来小凡还是拙妇的侄儿辈啊,难怪看着就觉得亲切。” 高不凡笑了笑:“侄儿一见姑姑也觉得似曾相识,竟像见了娘亲一样。” 高士廉差点一头一栽倒,你小子倒是挺会打蛇随棍上的,只是不嫌唐突孟浪了?姐姐最不喜就是言行举止轻浮之人。 结果高不凡却神色自若地续道:“也许家母也是虔诚信佛之人吧,佛家有言相由心生,因此家母亦和姑姑你一般慈和亲切,所以小侄一见竟觉得似曾相识,也许这就缘分吧。” 高氏刚开始还有点不悦的,听到最后不由呵呵笑起来,笑容越发的亲切和蔼了:“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嗯,无垢的确也跟拙妇提起过,令堂是个虔诚的信徒,当初还赠了无垢一部手抄佛经,嗯,回家姑姑也送你一部,就当是回赠如何?” 高不凡连忙道:“长者赐,不敢辞,侄儿替母亲先行谢过长孙夫人。” 高氏犹豫了一下,回头对着侍立在一旁的婢女道:“去请姑娘把之前手抄的楞伽经取来。” 婢女应声而去,片刻,左边门的珠帘掀起,一名窈窕少女从中行了出来,一身素色的衣裙,约莫十二三岁许,眉似春山含黛,明眸善睐,脸如皎月,唇若施脂,上唇微翘总似带笑,赫然正是阔别一年多的长孙无垢。 长孙无垢的目光与高不凡的目光一触,抿嘴浅浅一笑,目光温婉平和,端庄大气,令人心折。 高不凡礼貌地报以微笑,站起来拱手道:“见过长孙姑娘。” 长孙无垢的纤腰上系着白色的腰带,发髻上还插着一朵小白花,表明正戴孝在身,对着高不凡盈盈福还一礼,温声道:“无垢见过高公子。” 一年多不见,长孙无垢长高了不少,十三岁的少女显得更加亭亭玉立了,跟高不凡站在起竟似一对璧人一般,高氏见状既欣喜又犯难! 其实高氏和高士廉的心态差不多,高氏是了解丈夫生前的意愿的,那就是在高不凡和李世民之间摘优“录取”,眼见高不凡生得丰神俊郎,英气逼勃勃,而且年纪轻轻便声名鹊起,被皇帝亲封为涿郡牧监,她自然大为意动,可是世民这孩子的家世显然更加厚实,而且还和无忌是发小好友,这下真是难办了呀。 “娘亲,这是您要的伽楞经。”长孙无垢把一部佛经逞到了母亲高氏的面前。 看着双手托住佛经的,宛若出尘清莲的宝贝女儿,高氏突然有些后悔了,因为这部佛经正是女儿手抄的,而当初陈氏送给女儿的佛经则是高长卿手抄的,结果自己现在又以女儿手抄的佛经来回赠,岂不成了……那个了,若此事传出去,唐国公夫妇得知后难免会误会! 事实上,如果真要在高不凡和李世民之间选一个当女婿,高氏更倾向于李家二郎,一来李家的家底厚,对无忌的助力必然更大,二来世民这孩子好歹知根知底,而她和高不凡只有一面这缘,对高不凡的了解不多,也不知真正的品性如何,若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物,岂不是害了无垢一辈子? 高氏念及此,拿起那本《楞伽经》翻了翻,笑嗔道:“你这孩子咋的这般糊涂,为娘要的不是这本,侍书,到我房间去取那部《楞伽经》来,法源寺开过光的那本。” 侍书正是长孙无垢的贴身丫环,闻言答应了一声便往右边的房间去了,片刻之后取来了一部佛经,正是《楞伽经》,一看封面就知是量产的印刷体,是寺庙用来赠送给香客的。 高氏取过这部《楞伽经》看了看封皮,笑道:“对了,就是这本,法源寺高僧开过光的,想必令堂会喜欢。” 高氏说着让侍书把这本《楞伽经》交给了高不凡,而女儿长孙无垢手抄的那一本《楞伽经》则随手搁在旁边的案几上不提。 高氏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处事应变的手腕还是相当娴熟的,轻描谈写间便扭转了这个两难之局,又避免了双方尴尬。 高不凡仿佛毫无所觉,微笑道谢一声接过这部印刷版的《楞伽经》,然后放入怀中。长孙无垢却微张了张嘴,欲言犹止,眼眸中仿佛还隐含着一丝着急。 第255章 欺人太甚 长孙无垢欲言犹止,好像还有一丝着急,高不凡不禁暗暗奇怪,莫非这本《楞伽经》中有什么玄机? 高不凡正暗自琢磨,外面却传来了之前领路那名婢女的声音:“三郎你不能进去,夫人正在会客。”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婢女的惨叫声随即传了进来,然后就是一名男子的怒骂声:“滚开,不知所谓的贱婢,既然是夫人会客,本公子为何不能进?莫非是见不得光的客人?那本公子倒是更要进去看看了,免得某些人耐不住寂寞,败坏我长孙家的门风。” 高氏闻言勃然变色,高士廉更是怒容满面,霍地站了起来,厉声大喝道:“长孙安业,你说的可是人话,眼中可有你的母亲?” 门帘哗啦地牵起,随即,一名醉醺醺的青年走了进来,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醉得满脸通红,两眼布满血丝,一进门,那股浓烈的酒臭就扑鼻而来,此人正是长孙晟的第三子长孙安业。 长孙安业醉眼惺忪,脚步虚浮,就像腾云驾雾般走入了厅中,又好整以下地打量了高士廉一眼,撇嘴冷笑道:“我道是谁如此嚣张呢,原来是高俭啊,你算哪根葱,凭什么教训本公子?你又不是本公子的亲舅,充什么大尾巴狼?真是可笑之极!” “畜牲安敢无礼于斯!”高士廉气得发抖,手握拳头便欲教训这个狂妄的小畜牲。 高氏连忙拦住弟弟高士廉,一边喝斥道:“周管家,三郎喝醉了,快扶他回去吧,省得在这里耍酒疯唐突了客人,成何体统!” “给老子闭嘴,我娘亲早就死了,你高氏算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在已故父亲的份上,我早就把你们一把家子扫地出门了,现在反倒在我面前拿捏起来母亲的架子来,真是不知所谓。”长孙安业破口骂道。 这货原本就对高氏不甚尊敬,此时喝醉了更是变本加厉,高氏被他骂得满脸通红,竟然像筛子一般瑟瑟发抖。 长孙无垢既惊且怒,颤声道:“三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母亲说话?你太过份了,马上跟娘亲道歉。” 长孙安业冷笑道:“观音婢,连你也敢来教训三哥了,莫不是以为傍上了李二这小子就翅膀硬了不成,嘿嘿,瞧瞧这个小白脸是谁?蓨县高……啥?” “高长卿!”旁边的管家周福贵十分狗腿地插嘴道。 “管他高长卿还是高长命,反正就是这个小白脸,若是让李二知道你这小贱婢私会小白脸,看李二还稀不稀罕你。”长孙安业嘿嘿冷笑。 “你……!”长孙无垢气得俏脸煞白,直接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眶内打转。高士廉终于忍不住了,抬手便要狠抽长孙安业这个王八羔子的大耳光,结果却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拦住了。 高士俭愕了一下,有点不悦地道:“长卿为何拦吾,这小畜牲灭绝人伦,目无尊长,欺母辱妹,今日将之打死也不过!” 高不凡点头道:“这种畜牲确实该打,不过这种事怎劳世叔你亲自动手,忒的脏了手脚,还是小侄代劳吧。” 长孙安业瞪大一双醉眼,不屑地道:“你小子以为自己是谁?管到老子头上了?” 高不凡也不生气,淡然一笑道:“天下不平事,天下人管,你长孙安业欺母辱妹,简直是没人性的禽兽,人人得而诛之。” 长孙安业愕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人人得而诛之?你小子吓唬谁?来来来,敢动本公子一根汗毛,你今日都别想走出长孙府。” 嘭…… 话音刚下,高不凡已经飞起一脚踹在长孙安业的胸口上,后者当场像败草一般倒飞出去,撞断了门帘,直接滚到了院子中。 啊…… 登时惊呼声四起,高氏捂住了嘴,高士俭也是呆若木鸡,显然没料到高不凡竟然如此生猛,一脚直接把人踹飞出屋里,这力道,别把长孙安业直接踢死才好。 长孙无垢搀扶着母亲,既解气又有点担心,她本来是个心胸宽容之人,但刚才长孙安业骂得实在太难听了,气得她也想挥拳打人,可是当她见到高不凡出脚那么重,不免又担忧起来,一来担心长孙安业被踢死,二来担心高不凡会因此吃官司。 然而高不凡却神色轻松,因为他这一脚的力道是有分寸的,虽然看似威猛,却不至于把人踢死,最多就是落地时受点皮外伤。 果然,长孙安业虽然摔得七荤八素,但很快就爬了起来,不过酒劲也上来了,竟然丝毫不惧,反而站在院子中破口大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那周管家见到长孙安业没事,不由放下心来,立即厉声大喝道:“来人呀,把这个殴打三郎的狂徒拿下。” 此时院子外面正站着七八名护院武师,闻言正犹豫着,高不凡却主动行出屋去,免得打坏屋里的东西。 长孙安业见到高不凡行出来,下意识地后退数步,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公子往死里揍,出了事本公子一个人扛着。” 如今长孙安业是府里的话事人,一切吃穿用度都得经过他批准,那些护院自然只能听他的,立即就冲了上前,结果不消片刻就被高不凡全部放翻了,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呻吟。 正在此时,两名少年飞快地跑进了院子,当先一人神色焦灼,体形微胖,皮肤白皙,气质温润敦厚,赫然正是长孙无忌,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府。 长孙无忌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呆住了,而与他同来之人也是一脸惊愕,敏锐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高不凡身上。 高不凡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此人,不由心中一动:“莫非此人就是李世民?” 眼前这名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生得天庭饱满,剑眉朗目,神采飞扬,身形壮实矫健,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达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自信和冲劲,真是个英伟的棒小伙。 “高长卿!”长孙无忌脱口而出。高不凡微笑道:“辅机兄必来无恙?” “长卿兄,你几时来洛阳的?”长孙无忌又惊又喜,他前日和李世民出城射猎去,至今方归,而李世民这小子也借口送长孙无忌回来,好顺便见一见“未婚妻”长孙无垢,结果两人刚进门,原来的老管家就紧张地告诉他们,长孙安业喝醉了酒,跑到西院闹事去了。 长孙无忌又惊又怒,担心寡母和妹妹受到欺凌,撒腿就往西院跑,结果一进院子,正好见到高不凡把所有护院给放倒了。 高不凡微笑答曰:“前日到的洛阳,办完公事便打算来拜访辅机兄,恰好遇上士廉世叔,便一同进来拜见令堂,结果跟令兄发生点不愉快的事,实在抱歉!” 长孙无忌不由恍然,这时高士廉从屋里行了出来,沉声道:“无忌,你还知道回来!” 长孙无忌连忙低下头行礼道:“无忌见过舅父!” 这时长孙无垢也扶着母亲高氏从屋里走了出来,委屈地叫了声:“哥!” 长孙无忌急忙迎上去,关切地问:“娘亲,观音婢,你们没事吧?” 高氏和长孙无垢均摇了摇头,不过两人都眼睛微微泛红,一看就是受了委屈,长孙无忌见状不由大怒,霍然转身对着长孙安业大声道:“长孙安业,有什么事就冲我来,若再敢欺负我娘和无垢,饶你不得!” 长孙安业本来已经被高不凡的气势所慑,酒意也醒了几分,此时见到长孙无忌这“小兔崽子”竟敢对自己放狠呲牙,登时怒火上冲,冷笑道:“哎哟,好大口气,长孙无忌,你要是有骨气,现在就带着你娘和观音婢离开长孙家的宅子,省得在这里白吃白住的,你们在外面如何胡搞,本人不会多管,但若还住在长孙家,就得守妇道,本人决不容许后院女眷做出有辱门风之事。” “孽子,你……血口喷人!”高氏两眼一翻,竟被气得直接向后栽倒。 长孙无垢大惊失色,急忙扶住高氏惊呼:“娘亲!娘亲!” 旁边的高士廉急忙帮忙扶着,一边掐人中,婢女侍书则帮忙理顺胸口,好一会,高氏才缓过气来,悠悠长叹一声道:“无忌吾儿,这地方娘亲是再也住不下去了,搬出去吧,眼不见为净!” 长孙无忌既愤怒又羞愧,扑通地跪倒在地上痛哭道:“孩儿没用,让母亲平白受此侮辱,今日就搬出去!” 长孙安业嘿嘿冷笑道:“哎哟,看来真的翅膀硬了,那就最好,赶紧搬走,省得败坏我长孙家的门风。” 长孙无忌血贯双瞳,倏地站起来大步向长孙安业行去,照着面门就是一拳,嘭,这一记重拳直接把长孙安业砸得满脸鲜血,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本来长孙安业的拳脚功夫还是不错的,只是现在喝得醉醺醺,走路都摇摇晃晃,如何避得过,当场就被一拳干翻。 “王八羔子,敢打我,作反了你,你们别想在家里拿走一个子儿!”长孙安业一摸鼻子,发现沾了满手鲜血,顿时又杀猪般鬼叫起来。 第256章 净身出户 长孙无忌显然出离的愤怒了,揪着长孙安业的衣领对着左脸颊一拳,右脸颊又是一拳,直接打得后者眼冒金星,牙血齐飞。 “长孙安业,刚才那一拳是替娘亲打的,这两拳是替我自己和观音婢打的,从今往后,我长孙无忌与你恩断义绝,再无任何瓜葛,此生此世,绝不再踏入此宅子半步,你不是想要爹留下来的这份家业吗?全部给你,我长孙无忌一文不要。”长孙无忌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长孙安业。 此时,一名长相文雅的青年走了过来,沉声劝道:“四弟万勿冲动,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闹得要搬出去,让天下皆知呢,父亲若是泉下有知也不会瞑目的。” 这名青年约莫二十三四岁,正是庶子长孙恒安。 长孙无忌还没回答,长孙安业已经吐出一口血沫骂道:“长孙恒安,你一个小娘养的庶子,几时轮到你发话了,滚一边去。” 长孙恒安面色一沉道:“三弟,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二哥,怎么说话呢?” 长孙安业冷笑道:“什么狗屁二哥,老子给你脸时你就是二哥,不给你脸时你屁都不是,这里本不关你事,你一个庶子强出头找不痛快,一边凉快去吧。” 长孙恒安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长孙无忌愤然道:“二哥你都看到了,不是四弟不给你面子,委实是长孙安业太混账了,从今往后我跟他断绝兄弟关系。” 长孙安业狞笑道:“好呀,大家都听到了,以后长孙无忌这兔崽子与我长孙安业再无任何瓜葛,他们这一家子就算饿死街头也与我无关,讲好了,家里的一文钱也不会给你,马上搬,今日天黑之前必须搬走。” 长孙无忌冷声道:“放心,我们母子三人不会赖在这里不走的,也不会向你要一文钱,父亲留下的家业全给你,我长孙无忌凭自己一双手也能挣下一份若大的家业来。” 长孙安业哈哈大笑,一边鼓掌着道:“好,有骨气,我长孙安业倒要看看你小长孙无忌如何挣下一份大家业。” “那你就看好了。”长孙无忌一记重拳砸在长孙安业的颌下,后者当场晕死过去。 “这一拳是替父亲教训你这不肖子的。”长孙无忌冷冷地道,说完转身对长孙无垢决然道:“观音婢,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搬出去。” 长孙无垢用崇拜的双眸看着自己的哥哥,坚定地点了点头,答道:“好!” 这半年多以来她一直忍气吞声,现在她不想再忍了,因为长孙安业今日的言行实在太过份,竟然污蔑她和娘亲败坏门风,即便大度如她也忍不了,不过,哥哥长孙无忌今日的表现也让她颇有点惊喜,哥哥性格墩厚沉稳,很少能见到他如此血性的一面。 话说长孙无忌虽然满腹才学,但性格过于墩厚温和,沉稳是有余,但却缺了些许作为男子的野性和担当,而李世民却恰恰相反,虽然性子有点毛糙,但时刻充满自信和冲劲,脑子又灵活好使,只要想到要做什么事,说干就干,执行力那是杠杠的,所以长孙无忌跟李世民两人混在一起,通常以李世民为主,而长孙无忌只能充当出谋划策的辅助角色。 不过也不得不说,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两人性格互补,的确是史上难得的“最佳拍档”,长孙无忌日后辅助李世民打江山,最后坐上九五至尊的宝座,而李世民后来也把长孙无忌的画像放入凌烟阁,位于二十四功臣之首,这也侧面反映出,在李世民心目中,也把长孙无忌当成自己的第一辅臣。 言归正传,且说长孙无垢带人收拾行李,母亲高氏则失魂落魄,忧心匆匆,她虽然嘴上说搬出去,但这里毕竟是她的夫家,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夫妻举案齐眉,生儿育女,如今突然要搬离,自然万分不舍,而且她更担心的是搬到哪里去住? “无忌吾儿,咱们搬到哪去?”高氏怀抱着丈夫长孙晟的神主牌,神色凄然地问。 此言一出,长孙无忌也茫然了,是啊,能搬到哪去?虽然长孙家名下的产业不少,但自己刚才已经当众放话不要家里的一文钱,净身出户,如今自然不好再提出要分割房产了。 “娘亲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先住客栈,到时再租一间房子安顿下来,等孩儿攒够了钱再买一间大房子孝敬您。”长孙无忌安慰道。 高氏点了点头,如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唉,没想到丈夫离去才大半年,自己一家就沦落到要住客栈的地步,念及此,高氏不由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长孙无忌见状既不安又惭愧,只能扑通地跪倒在地上道:“孩儿不孝,孩儿让母亲受苦了!” 高氏赶紧把儿子搂在怀中,反过来安慰他,结果变成了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一众婢女见状也禁不住偷偷地抹眼泪。 高不凡不禁剑眉紧锁,他手里的钱银是足够买下好几间宅子的,可是他愿意给,长孙无忌肯定也不会接受,他连家产都放弃继承了,又怎么可能会接受别人的“舍施”。 李世民瞥了高不凡一眼,神情若有所思,显然想法也跟高不凡差不多,他不差钱,更不差房子,如果长孙无忌肯接受,他随时可以拿出一座房子来给长孙无忌一家住! 这时高士廉开口了,沉声道:“无忌,你是男子住客栈没问题,但是你娘亲和无垢若长时间住客栈如何能行,不如这样吧,都搬到舅父家里去住,正好也跟你舅妈也有个照应。” 高氏闻言眼前一亮,住弟弟家里当然是好的,但她有点担心弟妇不乐意,而长孙无忌显然并不想住舅舅家里,毕竟寄人篱下,时间一长肯定会遭人嫌的,支吾道:“只是暂住几天客栈,应该没问题的,等租到房子就好。” 高氏点头附和道:“是啊,住几天客栈不打紧的!” 高士廉却斩钉截铁地道:“弟家里有地方住,何必住客栈,姐姐你不必担心,你弟妇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巴不你和无垢去住,这样家里反而热闹些。” “这……可以吗?”高氏犹豫道。 这时李世民笑道:“正好我家在立德坊有一所宅子,现在也没人住,伯母不如暂时搬到那住吧,离这儿又近,搬起来也省事,等无忌几时租到房子,再搬走也不迟。” 长孙无忌闻言大为意动,如果李世民说要送他一座房子,他肯定不会受,但若只是借来暂住几天,自然是没问题的。 这时,长孙无垢却走了过来,温声道:“谢谢二郎的好意,我们还是住到舅舅家好些。” 高氏一想也对,无垢待字闺中,住到李家的宅子的确不合规矩,弄不好传出些闲言闲语来,于是点头道:“无垢说得对,我们还是搬到士廉家中暂住吧,世民的好意心领了。” 李世民面上有些发热,微窘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世民唐突了!” 长孙无忌暗汗,这时显然也意识到不妥,别说父亲生前还没定下观音婢和世民之间的婚事,即便定下了,成亲之前也不宜住到李家名下的宅子中,这样只会招人闲话,幸好观音婢心思周到,要不然自己就冲口答应,于是点头道:“那就暂时打扰舅父了。” 高士廉点了点头:“无妨,正好我也监督你的学业!” 长孙无忌惭愧地低头,显然察觉到舅舅对自己经常外出夜不归宿万分不满了。 李世民碰了个软钉子,尴尬不已,再看一直沉默旁观的高不凡,心中更不是滋味,母亲常说批评自己遇事容易冲动,的确不假,跟这个高长卿一比,自己的确不是如他沉稳,看来以后做事之前得考虑周全些。 第257章 自来熟 女眷的物品,高不凡和李世民两人自然不方便帮忙收拾,但长孙无忌的物品则没有问题,所以两人便到长孙无忌的住处帮忙打包,高不凡甚至把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也叫进来帮忙了。 长孙无忌放话“净身出户”,并不是说什么都不要,至少私人品是要带走的,颇如衣物和书籍,以及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长孙无忌的衣物不多,两只箱子就装完了,最多的是书籍,足足有数千册,其中还有不少是竹简,足足请了三辆马车才全部拉走。 高不凡不由开玩笑道:“辅机兄还差两车就能学富五车了,了不起。” 李世民摇头笑道:“长卿兄此言差矣,古人惠施(人名)之所以学富五车,因为全部是竹简,真要计较起来,也不过是寥寥数万字而已,无忌虽然只得三车书,但大部份是纸本,何止数百万言也。”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诚如世民所言,看来辅机兄的确要比那惠施强。” 李世民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杠赢了“情敌”,真爽! 岂料高不凡根本不以为然,后世随便一部网络小说都几百万字了,区区百十万字有什么好吹的?自己主是调侃一下长孙无忌而已,境界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杠条毛线啊! 长孙无忌暗暗叫苦,父亲这是给自己留下一个大难题啊,世民是自己的发小好友,高长卿也是自己朋友,对观音婢还有救命之恩,如今两人暗中较劲,自己也不知帮谁好,不管了,顺其自然吧,观音婢自己喜欢谁就选谁! 众人忙碍了半天,终于收拾完了,高氏和长孙无垢的贴身物品比较多,拉了十大车才全部拉完。管家周福贵估计是受了长孙安业的授意,派人全程盯紧,不许带走宅中的贵重物品,不过,高氏和长孙无垢由于平时对下人极好,好人有好报,所以负责盯梢的下人都很随意,任由她们把首饰和私房钱都带走了。 长孙恒安把众人送出了宅子,然后把长孙无忌拉到一边,心情沉重地道:“四弟一定要搬走么?三弟嗜酒好赌,终日游手好闲,长孙家的家业迟早会被他败光的,父亲若泉下有知,如何能够瞑目,留下来吧,有你在,孙长家的家业才能保得住。” 长孙无忌摇头道:“即便有我在也保不住,长孙安业的为人二哥你很清楚,我继续留下来也没用,只不过是闹得鸡犬不宁,徒增外人笑料罢了,还不如另起炉灶,他日若能闻达于诸候,照样可保长孙一脉门楣不坠,父亲便能含笑九泉了。” 长孙恒安闻言也知无何挽回了,长叹一声道:“也许四弟你是对的,只是亲眼看着父亲留下的基业被老三败光,二哥心中万分不安,愧对父亲和大哥!” 长孙无忌沉默了片刻才道:“委屈二哥你了,若哪天实在待不下去,你也搬出来吧,自从伯父和咱爹走后,长孙家已经大不如前了,正所谓为破而后立,有些东西总得先打破了,才会有新的建树,相信我,长孙家的门楣一定能重振,而且比以往更加兴盛。” 长孙恒安眼中异采一闪,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头叹道:“四弟,二哥的格局不如你啊,也罢,既然你去意已决,二哥也不挽留你了,保重,照顾好母亲和无垢。” “我会的,二哥你也保重!”长孙无忌深深作了一揖,回身上马而去。 永兴坊位于南城,就在南市附近,买菜倒是挺方便的,众人把长孙无忌一家送到永兴坊高士廉家中,又稍坐了片刻,高不凡便起身告辞道:“世叔和姑姑今日舟车劳顿,侄儿便不多打扰了,先行告辞,改日再登门拜访。” 李世民仿佛跟高不较劲上瘾似的,也站起来笑道:“伯母,世民也告辞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高氏此刻的情绪显然稳定了很多,微笑道:“好,都是好孩子,今日辛苦你们了,无忌,代娘亲送一送世民和长卿!” “是!”长孙无忌站了起来道:“长卿,世民,我送你们出去吧。” 长孙无垢站起来福了一礼表示致谢,高不凡和李世民赶忙还礼。高士廉轻咳了一声,站起来道:“我也一起送送世民和长卿。” 高士廉和长孙无忌两人把高李两人送出门口,高氏看着两名少年挺拔的身背影,既喜悦又头疼,低声问道:“吾儿更喜欢谁?” 长孙无垢登时红了俏脸,赧然道:“婚姻大事自然由家中长辈作主,无垢听从母亲和舅舅的安排便是。” 高氏叹了口气道:“你爹生前的意思吾儿也是知晓的,自小你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娘亲也相信你看人的眼光,只要是你看中的,娘亲和你舅父自无不允之理。” 长孙无垢低下臻首默然不语,高氏见状笑道:“吾儿慢慢考虑,这事不急,待看准了再作决定也不迟,世民自不必说了,高长卿显然也是对吾儿有意思的,也亏得他今日出手教训你三哥,要不然这混账撒起酒疯来真的啥事都干得出来。” 高氏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就是教出一对优秀的儿女,儿子不消说,女儿也是品貌俱佳,这两年登门提亲者亦不在少数,根本不愁嫁。 长孙无垢赧然低下头道:“娘亲不要瞎说!” 高氏微笑道:“娘亲怎么瞎说了,世民巴不得无垢你立即就嫁过去,那高长卿要是对无垢你没意思,为何愤而替你出头?娘亲是过来人,不会看错的。” “娘亲你别说了。”长孙无垢羞嗔,心乱如麻。 且说高不凡和李世民行出了高士廉的府邸,前者笑道:“明日有个宴会,在下想请世叔和无忌参加。” 李世民眼前一亮,立即脱口问道:“长卿兄,什么宴会?在下能参加下吗。” 高不凡有些无语,你小子是自来熟吗,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而且连什么宴会都还未知就说要参加,参加宴会有瘾啊,抑或是单纯想蹭吃蹭喝? 李世民估计也觉得自己唐突了,笑着解释道:“在下最喜欢热闹,也最喜欢交朋友了,长卿兄若是觉得不妥,那在下不去了。” 高不凡自然不会那么小肚鸡肠,笑道:“在下义兄李靖毕日将升任上谷郡丞,在家里摆上一席宴请宾客,世民兄想去的话,自是无妨!” 李世民闻言喜道:“当真?那我就不客气了,明日和无忌同往。” 李世民这小子还真是不客气,脸皮厚,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热情,这种人的确是社交的天花板,难怪史上的他能聚拢了一大批牛人,他麾下的天策府中更是谋士战将如云, “李靖升任上谷郡丞了?”高士廉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显然也对李靖的事有所了解。 高不凡点头道:“今日刚拿到就任文书。” 高士廉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义兄这事也算是好事多磨了,不过我明日还有事,就不去赴宴了,就由无忌和世民去吧。” 高不凡暗叹了口气,他本来想趁机提醒一下高士廉别和斛斯政走得太近的,可惜后者不去赴宴,也罢,回头只能跟长孙无忌提点一下了。 长孙无忌一脸羡慕地道:“我听说长卿在辽东立下了大功,被皇上亲封为涿郡牧监了。” 高不凡点头道:“侥幸而已。” “长卿兄太谦虚了,对了,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你在辽东打仗的事?”李世民目光热切地道。 这时的李世民就是个充满活力的热血青年,表面真看不出有什么心机,直率豪爽,真的很难跟帝王心术联系起来。 高不凡微笑道:“如今天色不早了,回头有空再说吧,无忌和世叔也要进去休息了。” 李世民一拍额头道:“倒是把这个忘了,那咱们明日再聊,长卿兄,无忌,咱们明天见!”说完便拱手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长孙无忌笑道:“世民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长卿勿怪。” 高不凡微笑道:“年轻人嘛,有活力总是好的!” 长孙无忌奇道:“长卿这口吻怎么老气横秋的,你的年纪跟世民也差不多。” 高不凡暗道,我若两辈子加起来,还跟你爹差不多呢,自嘲道:“可能我心已经老了吧!” 长孙无忌啼笑皆非:“我怎么觉得长卿在嘲笑我和世民幼稚?” “辅机兄你想多了,进去吧,世叔,告辞!”高不凡一拱手,和高世雄兄弟健步离开,今日出门没有骑马,现在只能坐“11”路车回客栈了。 高士廉和长孙无忌目送着高不凡等人远去,这才转身返回屋中。长孙无忌忍不住问:“舅父为何不去,难道跟李靖不睦?” “没有的事,别瞎猜!”高士廉斥道:“从明日起,早晚功课均不许缺!” 长孙无忌连忙恭敬地道:“是!” “去吧,把房间整理好,今晚写一遍策论,我要检查。”高士廉板着脸道。 正所谓严师出高徒,长孙无忌也懂这个道理,所以并无怨言,乖乖回房整理书籍去。 第258章 玄机 秋夜凉如水,书房中油烛高燃,兵部侍郎斛斯政坐在书案后,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呆呆地盯着烛火两眼放空,仿佛伤寒喝了几斤猪肉汤似的,书案上已经铺开了一张信笺,墨也磨好了,却未落笔写上一个字。 “高长卿呀高长卿,你到底是什么来头?竟如此神通广大,连越王都卖你的面子?”斛斯政搁下茶杯,自然自语般道。 话说斛斯政得到杨玄感的指示,本欲借李靖官职之事拉拢高不凡的,结果一转眼,李靖的事情竟然就解决了,顺利拿到了委任文书。斛斯政得知后自然大吃一惊,急忙跑去吏部打听,当他知道竟是越王过问了,更是惊上加惊,现在正纠结着该如何写信向杨玄感说明呢。 高不凡先是得可敦推荐,又得皇上亲封,现在就连留守洛阳监国的越王也出面过问李靖的事,于是乎,高不凡的身份便变得更加高深莫测起来,斛斯政不好拿捏呀! 斛斯政斟酌了片刻,最后挥笔而就,把书信写好了,装入信封中粘上,然后叫来管家派家丁明日送出去,又吩咐道:“拿本官的名贴请知事郎高俭明日过府。” 管家答应了一声,拿了名帖便退出书房去,斛斯政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暗忖,本来楚国公让我借李靖拉拢高长卿,只是现在李靖的事已经被越王出面解决了,想必高长卿和李靖不会再来拜访,幸好,本官和高士廉以前有来往,而高士廉正好也是渤海高氏一族,或许可以通过他来接触高不凡,这小子不简单呀,竟然能请动越王出面办事,即便拉拢不成也不能得罪。 也难怪斛斯政会如此想的,越王杨侗虽然只得九岁,但每次皇上离京都会派他留守洛阳监国,这是当作储君来培养啊,所以越王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高不凡竟然能请动他出面,自然不简单! 事实上,当杨玄感接到斛斯政的来信后,立即打消了除掉高不凡的念头,高不凡既然能请动越王杨侗出面,也不知是什么底细,若贸然派人杀他,弄不好会惊动越王,从而惊动皇上杨广,如今杨玄感正在筹备造反的节骨眼上,自然不想因为一个高不凡而节外生枝。 李密显然也担心这个,所以没再继续劝杨玄感除掉高不凡,如此一来,倒免去了高不凡的一个大麻烦。 且说高不凡回到客栈房间中,取出高氏回赠的那部《楞伽经》,回想起今日的经历,不由暗暗唏嘘,果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像长孙晟这样的杰出政治家,能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在突厥各部纵横捭阖,却也处理不好自己的家事,去世不到一年,后宅就闹翻了天,实在令人叹息。 这对高不凡来讲无疑也是一种警醒,齐人之福固然好享,但后宅关系处理不好,无疑等于在埋雷,切记切记! “咦,少爷哪来的佛经?莫非少爷也改信佛了?”美婢鸣翠凑近前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高不凡手里的佛经。 “是啊,本少准备剃光头出家当和尚了,阿弥托佛!”高不凡随口道。 鸣翠扑哧的失笑出声:“婢子信你才怪!”说完便摇拽着纤腰俏臀打水去了,这小蹄子是故意的,估计是想少爷用小和尚打她。 高不凡随手翻了一遍这部《楞伽经》,没发现有任何异样,那为何长孙无垢见自己拿了佛经会欲言犹止,还有点着急的样子呢? “莫非跟金大侠小说里写的一样,这《楞伽经》中暗藏了九阴真经什么的?”高不凡一时脑抽,拿起桌上的水壶就准备往佛经上淋,好看看书页上是否有隐藏的字迹。 刚好提了一桶水从外面进来的鸣翠见到这一幕,连忙惊叫道:“少爷你作甚?你要喝水拿杯子啊,弄湿了佛经可就作孽了,这是对佛的大不敬。” 高不凡轻咳了一声道:“一时间看得入了迷,好在你提醒,要不然这部佛经就毁了。” 鸣翠嗔怪地白了少爷一眼,放下水桶上前替他倒了杯水,又有点担忧道:“少爷你看佛经也能入迷,不会真的想出家吧?” 高不凡一本正经地道:“出家不好吗,省得你这小蹄子整天跟只花喜鹊似的在本少爷面前晃悠!” 鸣翠红着脸啐道:“人家哪有,少爷你凭空污人清白。” 高不凡失笑道:“少爷可没这个本事,而且也犯不着。” 鸣翠愕了一下,慢慢才会过意了,俏脸通红,夺过佛经就要敲打,少爷太坏了,该打! 主仆两人正嘻闹着,佛经中掉出一张书签来,鸣翠咦了一声,正要弯腰捡起,高不凡已经抢先拾了起来。 这是一张便笺做的书签,淡粉色,还带着淡淡的香气,上面竟然写着一首诗,赫然正是高不凡当初在飞鹰马场送别时作的那首《离离牧场草》,字迹娟秀漂亮,似乎正是长孙无垢的手迹。 高不凡登时恍然大悟,难怪长孙无垢会露出那种神态,敢情这部佛经中确实另有“玄机”,看来长孙媚媚很喜欢这首诗啊,竟然做成了书签。 原来长孙无垢抄写《楞伽经》时,正是以这本刊印版的《楞伽经》作为模版的,抄完之后,书签夹大书页中一时忘了取回了,当娘亲高氏命侍书拿了这本《楞伽经》送给高不凡时,长孙无垢才猛然醒起来,所以才欲言犹止,露出了着急的表情。 “咦,这好像是女儿家用的物品,少爷快从实招来,这部佛经是谁给你的?”鸣翠似笑非笑地问。 高不凡把书签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珍而重之地重新夹回佛经中,随口道:“观音娘娘送的!” “才不信呢!”俏婢撅了撅嘴,颇有点吃味,不过也不追问,作为一个通房丫头,心态还是摆得很正的,毕竟这还轮不到她来过问。 高不凡爱洁,天天都必须洗澡,洗完澡后便早早上床练功了,一边留意屋顶的动静,结果一夜过去了,化身为寒月的公孙盈袖并没有再出现。 第259章 南市偶遇 洛阳城一共有三大市场,分别是北市、南市和西市,其中以北市最是高大上,南市则是最亲民的,而且商品种类齐全,所市普通市民最爱逛南市,买日常生活用品,买菜都首选南市,譬如红拂女张出尘,虽然淳化坊到西市更近一些,但她宁愿多走几步路也会去南市买菜,就为了省几文钱。 昨日,丈夫李靖的任职文书终于到手了,毕日将走马上任,红拂女就别提有多高兴了,兴奋得几乎一整晚没睡,一大早便起床梳洗,精心打扮一番,准备出门到南市购买食材,烧一桌丰盛的酒席来招待客人,庆祝丈夫李靖高升。 听丈夫李靖说,三弟届时会带几名朋友一同前来饮宴,所以红拂女决定大显身手,做一桌美味佳肴来感谢三弟高不凡。 虽然不知三弟是如何打点的,但红拂女也猜到肯定是三弟高不凡的原因,丈夫李靖的任职才顺利得到落实的,否则丈夫的任职文书也不会拖了大半年悬而未决,偏偏三弟一来洛阳,马上就解决了,所以红拂女对高不凡是打心眼里感激,更是认定了高不凡就是自己丈夫命中注定的贵人。 且说红拂女刚打开院门准备出门买菜,结果却跟高不凡主仆三人打了个照面,双方不由都愕了一下。 “嫂子这么早出门作甚去?”高不凡笑问道,红拂女今日经过精心打扮,面貌一新,形象跟前日第一次相见时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俨然从“张鸡婆”变成了张美丽。 高仁这货连眼珠都差点瞪出来,这位还是自己前日见到的张鸡婆吗?前日那位形象邋遢的巴辣泼妇,简直生人勿近,而眼前这位光鲜美艳,笑起来温柔款款,那气质活脱脱就是个知书识礼的靓丽少妇,这……还是同一个人吗? 高首倒没啥感觉,因为他前日没有同来,所以没见过华丽变身后的张鸡婆。 正所谓人逢喜事神爽,红拂女张出尘本来就底子不差,当年也是因为“形象好气质佳”才会被送入司空府作歌姬侍候杨素的,此时经过精心打扮,再加上精神奕奕的,看上自然更加美艳了。 红拂女一见高不凡,既惊讶又高兴,立即热情地道:“三弟来了,这么早呀,你二哥还没起床呢,快进屋来,嫂子去叫你二哥起床。” 高不凡连忙道:“不必吵醒二哥,让他再睡会,我是特意带高首和高仁早点过来帮忙的,免得嫂子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红拂女不由恍然,同时心中一暖,感叹道:“三弟真是个细心且体贴的小郎君,也不知谁家的闺女日后有福气嫁给三弟你,对了,和三弟同来的朋友呢?”说完往高不凡身后张望。 高不凡笑道:“他们没那么早,嫂子这是准备出门买食材吧?” 红拂女点了点头道:“是呢,只是没想到三弟会这么早到,要不你们先到屋里稍坐,茶水都备好了,三弟自便就好,嫂子先赶去买菜,若迟了就买不到新鲜的了。” 高不凡之所以这么早来,正是因为考虑到李靖手头拮据,拿不出钱来办酒席,所以才借口帮忙,实际是打算自己出钱买食材的,于是笑道:“要不嫂子你在家待着招待客人吧,需要什么食材,您列个单子,我们照着上面去买就行了。” “这……怎么好意思让三弟你破费呢!”红拂女脸上微窘,她自然明白高不凡的意思,不过,她手头上的钱的确不多了,即便打肿脸充胖子也买不了什么好食材,而且丈夫李靖上任后才能领到奉禄,后面还有一段日子要熬呢,关键还欠着人家一屁股债。 高不凡笑道:“嫂子太见外了,我跟二哥情同手足,不分彼此,况且买几个菜也花不了多少钱,嫂子你列个单子吧,我和高首高仁去买回来。” 红拂女心中感动,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嫂子就不客气了,只是你们几个大男人只怕也不会挑食材,要不嫂子跟你们一起去吧。” 高首和高仁颇不以为然,暗道,咱们不凡少爷最懂吃了,烧菜的手艺只怕你红拂女也赶不上,说咱少爷不会挑食材?开玩笑呢! 高不凡自然不会吹嘘自己,笑了笑道:“那更好,我们对洛阳的市场也不太熟悉,有嫂子陪着也免得被人当肥羊宰” 红拂女闻言立即掩上院门,仿佛出征的大将军似的,一挥手道:“走,嫂子带三弟你去见识一下洛阳的菜市,我告诉你呀,买菜和日用品最好是去南市,那里的品种齐全,价格也是最便宜的;买牲口则要去西市,那里有最大最多的马市,牛羊驴骡应有尽有;北市的东西最贵,什么丝绸锦缎,玉器字画古玩,到北市找准没错……” 红拂女带着高不凡主仆三人往南市行去,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洛阳的各个市场,还得意地炫耀自己的省钱心得,譬如那个档口的老板心眼实,可以占便宜,哪个档口的商贩奸滑,哪个档口的老板总是短斤缺两……等等,简直如数家珍。 红拂女见高不凡听得津津有味,丝毫也没不耐烦之色,不由更加起劲了,喋喋不休了一路,过足了话痨的瘾。 四人走了约莫半小时,终于到了南市,瞬觉人声鼎沸,热哄哄的各种气味扑面而来,热闹,实在太热闹了!洛阳真不愧是隋朝的第一大城,只见满街都是行人,车水马龙,店铺林立,摊档遍地,就是气味有点难闻,不过,这不就是人间烟火吗? 红拂女一进菜市场,精神便更加亢奋了,仿佛将军上了战场似的,领着高不凡三个男人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唇枪舌剑地四处砍价,那些卖菜的摊贩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你来我往地“砍杀”一通,最后各退一步,达成了第一笔交易,于是,高仁的手里便多了一棵白菜,高不凡也支出了两文钱,只觉无比蛋疼! 众人逛了一圈又一圈,高首和高仁提着的食材终于多了起来,有羊腿,有猪蹄,有王八,鸡鸭鱼肉……五花八门,丰富多样,足够做两大桌丰盛的酒席了。红拂女这才心满意足地砸了砸发干的嘴唇道:“差不多了,再买两坛酒就够了。” 高首和高仁暗松了口气,这一圈圈走下来,他们腿都有点发麻了,这女人买菜就是麻烦,每样都要挑三拣四,价格要砍到惊天动地,费时费力还特么的费口水,真佩服这位,讲价喷出的唾沫星子只怕都有两茶缸了吧。 高不凡连忙道:“前面有一家卖酒的,我去买就行了,嫂子你在这歇着,顺便喝口茶水。” “好吧,有劳三弟了!”红拂女这时的确有点累了,而且口干舌燥的,于是便在旁边的茶摊坐下休息,不过嘴上却还叮嘱道:“买酒最好是买鸿福记的,呶,就是那边那一家,千万不要买旁边的醉中仙,这家的掌柜很狡猾,酒里不是渗水就是以次充好。” “晓得了!”高不凡答应了一声便行到前面那家酒肆,见到旁边的酒旗上写着《鸿福记》,便进去买了两坛最好的烧刀子酒。 正当高不凡抱着两坛酒行出来时,忽然见到一名女子从街上行过,觉得身形有点眼熟,仔细一瞧便认出来了,此女不是长孙无垢的婢女侍书吗?她也来南买菜?嗯,应该是了,永兴坊就在南市的附近,买菜倒是方便。 高不凡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第260章 自食其力 婢女侍书挽着一只菜篮子,上面盖着一块布,看样子并不像是在买菜,目光尽往街边的布庄打量,更像是要买衣服布匹,不过她进了两家布庄,最后都表情失望地走了出来。 高不凡暗暗好奇,把两坛酒交给了高首,然后尾随着侍书进了一家布庄,正好听到后者在和掌柜交谈。 “掌柜的,这些刺绣的做工和质料都是上乘的,光是绸布就不止值一百文钱了,你给的价钱真的太低的,能不能再加点?”侍书皱着眉,语带哀求。 高不凡站在一侧假装看布,一边偷瞄了一眼,见到侍书的篮子中果然有几幅做工精美的刺绣,还有几件大红络子(类似中国结的饰物),材料无疑都是上乘的,光是材料只怕都要好几两银子。 然而,那个掌柜一脸的市侩,眼里露出来的都是精明,一边爱不惜手地翻看着几幅精美的刺绣,一边却一脸嫌弃地摇头道:“一百文钱一幅已经是最高价了,不信你就算走遍整个南市去问,也不会有人出价比鄙人高,也罢,鄙人向来心善,再给你加一些,一幅刺绣一百又五文钱,一块络子二十文钱。” 侍书咬着嘴唇一脸无奈,这个价格的确是她找了多家布庄对比后最高的了,只是这价格依旧让她难以接爱,材料钱都赚不回来,亏大了,于是摇头道:“算了,不卖了。” 侍书把那几幅刺绣和络子放回篮子中盖上便转身离开,掌柜见状急了,连忙道:“姑娘,价钱可以再谈谈啊,刺绣再加五文钱如何?” 侍书倒也不笨,显然看出掌柜很想收购,站定道:“加五十文钱,少一文钱也不卖。” “嘿,你个丫片子倒是挺会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的,那你卖给别人去吧,甭说南市,就算北市也没人会给你加五十文……咳!”掌柜的话一出口便后悔得差点要扇自己耳光,老子真是猪了,干嘛要提北市呢。 侍书眼前一亮,对呀,自己为什么不去北市卖呢,北市附近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肯定有识货之人愿意出高价买的,姑娘打的络子和刺绣不仅选料上乘,手工也是一顶一的好,何必区区几十文钱就贱卖了呢? 侍书打定主意,立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家布庄,任由掌柜如何叫唤都不停步了,掌柜的后悔得扇了自己一记嘴巴,那几幅刺绣都是精品啊,至少值一千钱一幅,都怪自己贪心,答应她就不是了,加五十文钱才一百五十文钱,自己一转手就能净赚八九百文。 只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这个掌柜太贪心,一眼就看出侍书是第一次干这活,不懂行情,估计还十分急用钱,所以才想乘人之危大捞一笔,结果送到嘴边的鸭子飞走了。 掌柜正懊恼,忽见衣着光鲜的高不凡,顿时眼前一亮,热情地问道:“公子想买点什么?随便看,随便挑,本店物美价廉。” 高不凡指了指旁边最精美的一块绸缎问:“这蜀锦多少钱一匹?” 掌柜大喜,这位果然是个大主顾,正好挽回点损失,谄笑道:“公子好眼光,这是本店最好的蜀锦,价格公道,才一万钱一匹。” “太贵了,五文钱卖吗?”高不凡道。 掌柜登时脸色一沉道:“公子这是找消遣吧,这天下那有五文钱一匹蜀锦,五文钱连条活鱼都买不到。” 高不凡淡笑道:“掌柜的可以开天撒价,难道就不准在下落地还钱?” 掌柜翻了个白眼道:“你这那是落地还钱,都往地上挖坑了。”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做生意挣钱不寒瘆,但最好还是讲点良心。”高不凡说完施施然行出了布庄,掌柜的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嘿,这小子什么来头,好像识货呀! “三弟,你这是作甚?看上那个姑娘了?要不要嫂子出面替你提亲。”红拂女见到高不凡尾随一名女子进了布庄,又悄悄跟了出来,于是行过来神色古怪地问。 高不凡知道红拂女误会了,不过心中一动,笑道:“嫂子误会了,不过弟的确有件事想拜托嫂子的,前面那名女子的篮子里有几幅刺绣和络子,麻烦您去买下来,刺绣一千文钱,络子一百文钱,有多少要多少。”说完便把钱袋塞到红拂女手中。 “这么贵?”红佛女吃了一惊。高不凡笑道:“不贵不贵,都是些精品,正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区区几两银子,值了!” 红拂女会心一笑,一语双关地道:“好吧,嫂子也正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好物,竟然入得三弟的法眼。” 红拂女拎着钱袋追上了侍书,叫道:“姑娘留步。” 侍书停下脚步疑惑地审视着红拂女,疑惑中带着一丝警惕:“大姐你叫我?” 红拂女打量了眼,发现侍书的容貌姣好,但也不算特别出众,而且一看就是个婢女,三弟应该不至于看上人家,便笑问道:“姑娘这篮子里的刺绣是不是要卖?” 侍书闻言讶然道:“大姐咋知道的?” 红拂女左手叉腰,右手拿着手帕在身前一甩,笑道:“刚才姑娘进那家布庄和掌柜谈时,大姐我刚好就在旁边。” 侍书不由恍然,同时心中一动,莫不是刚才那个掌柜派这位大姐来的,看来自己不卖是正确的,那掌柜真的很想要这些刺绣,又不想出高价,这些商贩真狡猾。 红拂女还不知自己侍书误认为掌柜请来的托儿了,笑问道:“姑娘,能不能让大姐看看那些刺绣?” “当然可以的!”侍书把篮子打开,目光却更加警惕了。 红拂女暗想,这丫头还挺机灵的嘛,拿起篮子中的刺绣仔细端详起来,不由暗道:“果然不错,这做工和材料都是上上选,三弟给的价钱倒也适中。” “姑娘准备卖多少钱?”红拂女微笑问道。 侍书犹豫了一下,大着胆道:“刺绣三百文钱一幅,络子五十文钱。” “什么?” 侍书连忙道:“大姐要是嫌贵可以还个价!” 红拂女一听就知道这是个不懂行情的糊涂丫头,估计也是第一次干这活,这种上好的绸布应该不是一个婢女能用得起的,所以这些刺绣不知是从主家偷来的,抑或是主家有困难,所以要变卖这些织物。 “三百文钱实在太便宜了,这样吧,八百文钱一幅,我全要了,络子八十文钱一个,大姐也包了。”红拂女豪气地道。 侍书不由傻了眼,还没见过讲价往高里抬的,这大姐不会是脑子不正常吧,吃吃地道:“大姐说真的?” “那还有假,刺绣总共五幅,共四千文钱,络子六个,那就是四百八十文钱,总共四千四百八十文,呶,这是五两银子,你拿好了!”红拂女从钱袋来取出一块银锭,大约莫五两重,递给了侍书。 隋朝的金银还是比较少的,市面上流通的多是铜钱,所以银贵铜贱,五两银子的价值绝对超过五千文钱。 侍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过银子掂了掂,又放到嘴里咬了一下,确认不是假银,这才欣喜地道:“谢谢大姐,你真是个好人。”说完从自己的钱袋子里掏出一堆铜钱和两角碎银,不好意思地道:“我可不能不够找你钱!” 红拂女大度地挥了挥手:“那就先欠着吧,下次如果还有刺绣要卖,你来找大姐,到时再一并结算也行。” 侍书又惊又喜道:“真的吗?难道大姐是开布庄的?” 红拂女面不改色地道:“算是吧,回头若有刺绣要卖,你到淳化坊门口等我。” 侍书连忙答应下来,心花怒放,连篮子也不要了,一并送给了红拂女。红拂女趁机旁敲侧击,打听侍书的底细,侍书那是红拂女这种“老江湖”的对手,很快就被掏了个底儿掉,最后还喜滋滋地离开了市场,回家向自家姑娘报喜去了。 侍书一边行,一边喜滋滋地想,真好,有了稳定的买家,姑娘以后做的刺绣就不愁卖不出去了,关键这位大姐出的收购价还相当可观,大好人啊! 第261章 房谋杜断 红拂女笑盈盈地提着篮子回到高不凡的面前,笑道:“三弟,嫂子幸不辱命,都买下来了,还自作主张给你省了点钱,刺绣八百文钱一幅,络子八十文钱一个,侍书那丫头就是个糊涂蛋,竟然只开价三百文钱,嫂子也不好意思加太多,免得让她生疑。” 高不凡暗汗,拱手道:“有劳嫂子了,咦,嫂子你……也认识侍书?” 红拂女似笑非笑地道:“嫂子还知道她是谁的婢女呢,嘻嘻,三弟真是体贴入微呀,我道是什么人间好物,竟入得三弟的法眼呢,敢情是长孙家的无垢姑娘。” 高不凡暗汗,解释道:“嫂子有所不知了,长孙将军于我有知遇之恩,可惜在今年年初就不幸病逝了,长孙姑娘和寡母受到异母兄长的排挤,昨日更是被赶出了家门,如今正寄居在舅家,没有生活来源,估计是想变卖些物品度日,所以我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并无其他意思。” 红拂女不由动容道:“原来如此,嫂子早就听说过长孙家无垢姑娘的贤名,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刚才听侍书讲,这些刺绣都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花了几个月时间呢,打算卖掉帮补家用,一个大家闺秀遭逢变故却丝毫不气馁,还想办法帮补家用,真是个难得的好女子,三弟好眼光,此女若能娶回家中,定是个贤内助。” 高不凡微窘道:“嫂子你多想了!” 红拂女笑嘻嘻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三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不嫂子明日就替你上门求亲,这年头好女子抢手,就好比早上新鲜的蔬菜,来晚了就没有啦,剩下的都是别人挑剩的次品。” 高不凡吓了一跳,连忙道:“不必了,嫂子的好意三弟心领了,这事急不来。” 红拂女捂嘴笑道:“是不必,还是不急?好吧,看来三弟是有自己的打算,嫂子就不滥做好人了,对了,三弟之前说有多少要多少,所以嫂子一时口快,答应了侍书,以后她家姑娘的刺绣和络子我都全包了。” 高不凡闻言笑道:“没问题,以后侍书再拿刺绣出来卖,劳烦嫂子都买下来,花了多少都算在三弟头上,嗯,回头我给嫂子留三百两银子备用。” 红拂女好笑道:“瞧瞧,还说嫂子多想呢,看来嫂子这个月老不当也不行了,行,不用三百两,给嫂子五十两银子周转就行了,无垢姑娘的刺绣都是精品,嫂子花点时间转卖出去还有赚呢。” 高不凡连忙道:“都别卖,给我留着吧!” 红拂女愕了一下,继而咯咯地笑道:“好吧,嫂子都给你留着,没想到三弟不仅细心体贴,还挺有情调的。” 高不凡脸上微热,拱了拱手,低声叮嘱道:“还望嫂子不要声张,待会无垢姑娘的兄长长孙无忌也会来赴宴。” 高不凡还真担心红拂女这张碎嘴到处乱说,所以先给她打支预防针。红拂女笑道:“三弟放心,嫂子省得了,走,菜也买完了,咱们回去吧。” 于是众人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回到了住处,这时李靖已经起床了,一见这情况便猜到怎么回事了,既感激又惭愧,苦笑道:“红拂,是不是又让三弟破费了?” 红拂女尴尬地支吾道:“三弟非要帮忙!” 高不凡连忙笑道:“二哥跟弟客气啥,反正也不值几个钱,等二哥日后到上谷郡就任,换你请弟就是,正好涿郡和上谷郡也隔得不远,只要有空,弟就去你那蹭吃蹭喝。” 李靖闻言笑道:“就怕三弟你不来,对了,三弟准备几时赴任?要不咱们兄弟二人结伴同行吧,反正也是同路。” 高不凡喜道:“弟正有这个打算,求之不得,这样吧,二哥几时准备好,咱们就几时出发。” “二哥就一人一马,没什么好准备的,随时都能出发。”李靖答道。 “嫂子不跟二哥同往?”高不凡连忙问。 李靖摇了摇头笑道:“你嫂子暂时留在洛阳,等为兄在上谷安顿下来,打开了局面再派人回来接你嫂子,要不然初来乍到的,倒是不好安排。” 高不凡闻言点头道:“这样也好,周全些总是对的。” 高不凡和李靖坐下来继续聊兵法,高首和高仁则到厨房帮红拂女打下手,约莫中午时份,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到了,长孙无忌和李世民也后脚抵达,李世民竟然还带了两个客人,这小子还真不客气,自己本来就是个蹭饭的,竟然好意思带客,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长孙无忌估计也有点不好意思,对着高不凡道:“长卿,房乔和君集均是我和世民的好友,所以跟来凑个热闹,你不会介意吧?” 高不凡微笑道:“辅机兄见外了,你和世民的朋友就是我高长卿的朋友,更何况来者是客,自然热烈欢迎了,我又怎么会介意呢。” “三弟的朋友就是我李靖的朋友,欢迎!”李靖虽然不擅长交际,但场面话还是会说的。 长孙无忌闻言放下心来。 李世民爽郎地道:“无忌你瞧,我就说长卿兄和李郡丞不会介意的,长卿兄跟我一样爱交朋友,玄龄、君集,还不见过李大人和长卿兄。” 高不凡心中一动,玄龄?房玄龄,我去,又是一个牛人。历史上的李世民手下能人异士无数,其中最出名的谋臣除了长孙无忌,还有著名的“房谋杜断”,房谋指的就是房玄龄,杜断指的就是杜如晦,这两人一个善长谋略,属于“战略型”人才,一个处事果断,属于“拍板型”人才,堪称李世民麾下的卧龙和凤雏,均是能够运筹帷握的大能啊,只是不知杜如晦如今投效到李渊门下了没有! 念及此,高不凡竟不由自主便想起了魏征,群雄并起的大时代就要来临了,人才将比美人还要抢手,手快有,手慢无啊,李世民这小子喜欢交朋友,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还不缺银子,条件得天独厚,倒是占了先机。 房玄龄名乔,表字玄龄,齐州临淄县人,善诗能文,博览经史,十八岁举进士出身,授羽骑尉,约莫三十左右,颌下留着三缕黑须,气质文静儒雅,不显山不露水的,向着高不凡和李靖拱手施礼道:“房乔不请自来,打扰高牧监和李郡丞了。” 高不凡道:“无妨!” 李靖则道:“请坐。” 那个侯君集约莫二十出头,留着短须,看上表情酷酷的,似乎不善言辞,向着高不凡和李靖各拱手一礼,惜字如今地吐出三个字:“打扰了!” 高不凡能感到侯君集体内的气血涌动,望向自己的眼神隐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不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看来这位来者不善啊,不过,高不凡并不放在眼内,侯君集的实力因然不弱,但能让他感知到气血的流动,显然实力远不如自己,而且侯君集的身上没有明显敌意,这股跃跃欲试的冲动估计也是出于年少好胜,意图跟自己较量一番。 众人相互认识寒暄了一番便分宾认落座,彼此交谈起来。 李靖家的条件简陋,李世民似乎丝毫不介意,茶杯不够,他就直接用碗喝,没有半分世家大族公子的习气,倒是让人佩服,换着任何人只怕也会对他心生好感。 房玄龄也不知是不是有洁癖,反正坐下后什么东西都不碰,不喝茶,不吃茶点,只是面带微笑地充当一个倾听者。 静气,善于观察倾听,不爱夸夸自谈,不显山不露水,是个冷静实干的人才——这是高不凡通于观察后给房玄龄的初步评价。 第262章 心乱如梅 高士廉的宅子自然远不及长孙府宽敝舒适,只有前后两进,不过,匀出三间房来给长孙无忌和高氏母女住还是可以的,现在长孙无垢就住在后院的阁楼上,而高氏则住阁楼的下层。 阁楼的面积不大,估计还不足十平方,不过经过长孙无垢那双巧手的布置,倒也温馨舒适,窗台外面还特意钉了个木架子,养了些花草,倒是让这座破旧的小阁楼增色不少。 此时,长孙无垢正娴静地坐在窗边,认真地绣着一幅《八骏图》,八骏已得五匹了,形态各异,栩栩如生,让人叫绝。 针线活是古代闺阁女子必备的手艺,因为出嫁穿的喜服都必须是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所以针线活又称为女红,很明显,长孙无垢的女红水平很高,即便不是大师水准,也相差无多了,心灵的女子,一般都会手巧,长孙无垢就是如此。 话说自从父亲长孙晟去世后,长孙安业掌控了家里的财政大权,高氏母女每月的用度都得经管家周富贵的手,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般的宽裕随意了,再加上孙安业本来就有意赶走高氏母子三人,好达到独占家产的目的,所以授意管家刻意拖延,甚至克扣月钱。 与其受人拿捏,还不如另谋出路,所以长孙无垢便生出了自食其力的念头,而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赚钱的路子为数不多,做些女红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数月之前,长孙无垢便开始做刺绣和打络子等,辛苦了几个月,终于积攒了五幅刺绣和六个络子。 一开始,长孙无垢还是有所顾忌的,毕竟长孙家也是世家大族,作为一名大家闺秀,行这种商贾贱业之事,若传出去,无疑有点丢价,关键她还担心长孙安业会借此大做文章,骂她给长孙家丢脸。 昨天被赶出家门后,长孙无垢自然也少了这种顾忌,而且,如今寄居在舅家已经给舅父添麻烦了,若再吃穿用度都花舅家的,她于心何安?所以更下定决定自食其力,赚些钱银帮补家用。 今日,长孙无垢便让婢女侍书把自己积攒的五幅刺绣和六个络子拿出去卖,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十分自信的,只是侍书这丫头第一次干这种事,也不知能不能卖出去。 “姑娘,姑娘!”阁楼的楼梯还在响,侍书快乐的声音便先传上来了。 快乐是会传染的,长孙无垢一听便猜到东西肯定卖出去了,不由欣喜地搁下手头的活计站了起来,这时侍书也上得楼来,果然两手空空的,一脸的兴奋地道:“姑娘,东西都卖掉了,嘻嘻,你猜婢子一共卖了多少钱?” 长孙无垢合上那双美眸,斜仰着俏脸作思考状,然后展颜一笑道:“两千文钱吧,不可能再多了。” 侍书咯咯笑道:“姑娘这次可猜错了,一共卖了四千四百八十文钱呢,呶,姑娘你看,一锭银子。” 侍书取出那锭银子,得意洋洋地托在手心。长孙无垢吓了一跳,失声道:“这么多?”急忙取过那锭银子掂了掂,又用剪刀剪下一角来,发现银子的确是真的,这才松了口气。 侍书笑嘻嘻地道:“小姐放心吧,真银假银,婢子还是分得出来的。” 长孙无垢双手捂住脸颊,满眼的难以置信,她本已经作好了被人家当肥羊宰的打算,毕竟第一次做买卖,亏本也很正常,就当积累点经验吧,没想到非但不亏,除去材料成本,还净赚了一半多。 “侍书,你真是太棒了,怎么卖出去的?”长孙无垢惊喜无比,也十分兴奋,她从小就不愁吃不愁穿,对钱银并不上心,自从父亲去世后,她才慢慢意识到钱银的重要,而这笔钱更是她一针一线赚来的,意义非凡,就别提有多开心了。 侍书得意地道:“婢子在南市找了很多家布庄问价,不过那些掌柜都十分势利市侩,估计是觉得婢子好骗,出价低得欺负人,所以婢子一气之下就不卖了,正打算到北市看看,一位大姐突然叫住了婢子……” 侍书滔滔不绝地把经过叙述了一遍,长孙无垢听完后惊疑不定,黛眉轻轻地皱了起来,她兰心蕙质,可不像侍书这么好骗,在她看来,这事也太不可思议了,虽说世上好心人不少,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大姐把所有东西都买下来,还要出几倍的高价,实在太反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姑娘,怎么了?”侍书疑惑地问。 “那大姐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长相装扮如何?”长孙无垢仔细问道。 侍书登时嘴巴大张,失声道:“婢子一时高兴,倒忘记问大姐姓名了,她估计有二三十岁吧,穿一身红,挺漂亮的。” 长孙无垢无奈地轻戳了一下婢女的额头嗔道:“你这个糊涂丫头啊!” 侍书吐了吐舌,不好意思地道:“那……婢子下次再问问她名字!” “还有下次?”长了无垢更加狐疑了。 侍书笑嘻嘻地道:“那大姐是开布庄的,她说姑娘你的刺绣都是精品,能转卖出好价钱,说以后姑娘你的刺绣有多少她要多少呢,嘻嘻,以后姑娘的女红就不愁卖了,对了,大姐给的银子有五两,婢子不够钱找她,她就说不用找了,就当是订金,让婢子以后有货就去淳化坊找她呢。” 长孙无垢闻言倒是打消了些许疑考虑,因为听语气,这位大姐倒是个生意人,发现有利可图把东西打包买下倒是说得过去,只是既然是做生意的,谁不想多赚?明明可以低价收购的,却花几倍价钱来买,豪爽得真的不合常理。 “侍书,你下次要问清这位大姐的名字,最好看看她的布庄在哪,还有,不要跟她到人迹稀少的地方,我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长孙无垢提醒道。 侍书点头道:“婢子省得了,姑娘放心吧,那个大姐不像是坏人。” “糊涂丫头,坏人额头上又没凿着字,小心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长孙无垢没好气地道。 侍书吐了吐舌,她觉得不太可有,因为像她这样丫头,几千文钱就能在乡下买一个,人家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长孙无垢把银子收起来,继续做她的针线活,穿了几针又看着窗外若有所思,暗道:“这事不会是二郎干的吧?他见我不肯搬到他家的宅子住,于早又变着法子来相帮?” 长孙无垢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据她对李世民的了解,这位还真做得出来,既有大智慧,又不缺小聪明,不过长孙无垢转念一想,二郎和哥哥今日不是应了高长卿的邀请,去李靖家里作客了吗?哪有时间做这种事,大抵不是他吧,也许侍书这傻丫头傻人有傻福,真的遇上好人了。 对了,那部《楞伽经》中的书签不知高长卿发现了没,都怪我粗心大意,抄完佛经竟忘记取回了,高长聊若见到了岂不……尴尬! 长孙无垢一想到自己粗心遗留在佛经中的那张书签,登时脸上有些发烧,心绪不宁,一不留神便扎到手指了,血珠顿时在洁白的丝绸上染出了一朵鲜艳的梅花来。 长孙无垢看着丝绸上这朵梅花,脸颊烧得越发厉害下,只得丢下针线活,找了《女训》来看,以平复心情。 《女训》的效果无疑是显著的,长孙妹妹看了几篇便恢复了端庄娴静的模样,继续做她的针线活。 第263章 我是风 红拂女的厨艺确实不错,但也只能说不错而已,就家常菜的水准,当然,来客都不会挑剔这个,吃得十分畅快,纷纷敬酒向李靖和高不凡这两个将要上任的新官表示祝贺。 李世民这小子最会来事,提议道:“光喝酒没意思,要不咱们行酒令吧,我作令官,酒令大如军令,谁若行不出来就要受罚。” 长孙无忌连忙道:“行酒令在下没意见,但世民你也太狡猾了,自己当令官隔岸观火,不行,你不能作令官,得跟大家一起行令。” 高不凡道:“本人才疏学浅,还是由我作令官吧,你们尽情表演。” 房玄龄捋须笑曰:“谁不知蓨县才子高长卿文武双全,能作出《把酒问月》如何传世好诗,又岂会是才疏学浅之人?未免过于谦虚了。” 李世民立即拍掌道:“正是,长卿兄休想藏拙,断不能由你作令官,李郡丞乃此间主人,要不由李郡丞作令官好了。” 李靖笑道:“正合我意,正如三弟所讲,你们尽情表演,本人隔岸观火,何其快哉,哈哈!” “咳咳,本人失陪了!” “俺突然间内急,你们尽兴。” 高世雄兄弟站起来就想开溜,结果却被旁边的候君集一手一个按住,嘲笑道:“高大郎高二郎,你面临阵脱逃,算那门子英雄好汉?当然,哪果你们俩自认是狗熊,我就放手。” 候君集的力气显然不弱,高世雄哥俩被他按住竟然动弹不得,憋得面色通红,不由怒道:“谁临阵脱逃了,行令就行令,这可是咱哥俩的强项,谁怕谁!” 侯君集松开手,拍掌大笑道:“那更好,便让大家见识一下两位的强项。” 李世民兴冲冲地道:“那还等什么,请李郡丞出令吧。” 李靖点头道:“酒令大如军令,赏罚要分明,行不出令来者罚酒一海碗。” 李世民立即摇头道:“这那是罚,分明就是赏,以在下之见,若行不出令来应当即兴表演一段才艺,反之赏酒一碗。” 长孙无忌微笑曰:“世民这赏罚倒是别具一格,在下同意。” “君集附议,大不了打一套拳。”候君集立即表示支持,高世雄和高世衡眼前一亮,也马上拍着桌子大声道:“俺也同意,嘿嘿,这年头谁还没点才艺呢。” 高不凡不得不承认,李世民这小子很能玩,而且很会搞气氛,有他在不用担心冷场,这也是一种组织管理能力,正所谓窥一斑可知全豹,所以这小子能当“老大”,实非偶然。 李世民哈哈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意风,那就开始吧,请李郡丞出令。” 李靖想了一下道:“先来个简单的吧,吟一首带风字的诗,前人所作,抑或即兴赋诗均可。” 李世民笑道:“太简单了,容我先讨个巧。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家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长孙无忌一拍腿道:“还真让世民你讨巧了,只是有点托大了,竟借用汉高祖的诗作,好不要脸。” 李世民得意地笑道:“王候将相宁有种乎?难道汉高祖的诗我李世民不能用?反正不违令即可,李郡丞以为呢?” 李靖神色自若地道:“可,饮酒一碗。” 李世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大笑道:“痛快,长卿兄,下一个该你了。” 房玄龄不动声色地望向高不凡,发现此子始终面带微笑,不急不燥,不温不火,让人捉摸不透,若只是论沉稳,二郎确不如高长卿,但二郎贵在有一颗遇强越强的赤子之心。 高不凡微笑不语,李世民借用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先声夺人,无非是想在气势上压自己一头,或许还有别的寓意,不过不管有没有寓意,高不凡都能感受到李世民正把自己作为竞争对手,当然,竞争的对象不是江山,而是长孙无垢。 这也难怪,李世民和长孙无垢本来是有“口头婚约”的,而且两人从小就认识,结果长孙晟去年带着长孙无垢回了一趟渤海郡蓨县娘家,便半路杀了自己这个“程咬金”,让本来十拿九稳的两家联姻产生了变数,所以李世民把自己当成情敌就再正常不过了。 高不凡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候君集立即嚷道:“高牧监还没行令,不能喝酒,犯规了,该罚!” 高不凡笑道:“无妨,先喝也一样。”语气中带着一股自信,确实,带“风”的诗即便是小学生都能随便背出几首来,彼如“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难就难在要在气势上压过李世民,最好也带点寓意来回应他。 当然,如果高不凡不想跟李世民争锋,随意说两句什么都行,只要是带风的诗句即可,只是那样的话就等于向李世民“俯首称臣”了,自然也没脸去争长孙无垢了。 李世民目光炯炯地盯着高不凡,笑道:“世民就服长卿兄的这股自信,速速行来,好让大家见识一下长卿兄无与伦比的诗才。” 长孙无忌神色有点不自然,这时即便高世雄哥俩都察觉到气氛不对了,更遑论长孙无忌这种内秀的人。一个是好哥们,一个是连父亲也看重的朋友,长孙无忌夹在中间真的难做。 候君集显然没这种顾忌,他是李世民的人,自然坚决拥护自己的老大,开玩笑般道:“要比过得汉高祖,只有了秦始皇了吧,只是赢政也写过大风歌?” 高不凡笑道:“别说,秦始皇还真写过。” 李世民愕了一下,连忙扫了一眼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发现两人都一脸的疑惑,顿时放下心来,长孙无忌读书比自己多,房玄龄更是博古通今,连他都不知道,高不凡肯定是在故弄玄虚,于是笑道:“长卿兄就别卖关子了,速速诵来!” 高不凡清了清嗓子道:“那大家听好了,始皇帝诗曰,我是风。高兴就剪绿柳树,绽放桃红。生气就掀翻江海,倾覆苍穹。” 瞬时间,所有人都傻了眼,这哪是什么诗,只是有点押韵的顺口溜罢了,可是仔细一品,又觉得非常有意思,那股“任我行”的气势霸气侧漏,连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房玄龄都微微变了面色。 长孙无忌沉默不语,李世民若有所思,候君集大皱其眉,高世雄和高世衡则使劲鼓掌,一脸崇拜地道:“始皇帝不愧是始皇帝,连写诗都那么厉害,不仅气势非凡,而且显浅直白,朗朗上口,就连俺这种粗人也一听就懂。” 红拂女将信将疑,低声问李靖道:“当家的,赢政写过这样的诗?” 李靖摇头道:“闻所未闻!” 高不凡哈哈一笑道:“跟他大家开个玩笑,始皇帝自然没写过这样的打油诗,是在下胡绉搏大家一笑的,这首不算,换一首,嗯,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长孙无忌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好诗!” 李世民又呆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佩服地道:“长卿兄果然才思敏捷,诗才无碍,世民佩服!” 这首《秋思》是唐代诗人张籍写的,现在还没闻世呢,大家自然都认为是高不凡即兴而作,因为地点和季节都吻合,自是无人怀疑,这下就连候君集也服了,他虽然不擅长诗文,但也听出这首诗的不凡。 房玄龄自然不消说了,他擅长诗文,一听就知这又是一首传世经典了,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高长卿此子的诗才也太敏捷了,在限题的情况下,别人绞尽脑汁都未必能写出一首来,他却能信手拈来,如果诗写得普通还勉强说得过去,偏偏却是一首足以传世的经典佳作! 一个字——牛比! 第264章 较量 红拂女坐在李靖身侧,一脸的惊叹,之前都是听说三弟如何文武双全,如何诗才了得,今日算是亲眼见到了,弹指间就作出一首传世经典,所谓的曹七步只怕也不如三弟才思敏捷,不过,红拂女更喜欢高不凡胡绉的那首《我是风》,虽然刚听起来不伦不类,但细细品味却十分有趣,我行我素,霸气外露,比之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还要有气势。 当然,红拂女只看到表面,而李靖却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若有深意地扫了一眼李世民和高不凡两人,笑道:“好诗,三弟可饮酒一碗。” “献丑了。”高不凡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目光望和长孙无忌:“辅机兄,该你了!” 这对长孙无忌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了,即兴作了一首《凉夏》,赢得交口称赞,然后喝酒一碗。 下一个轮到红拂女了,只见她笑呵呵地道:“红拂也讨个巧。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高世雄猛一拍大腿,懊恼地道:“糟糕,被李夫人抢先了,这本来是俺想说的。” 众人不由齐声失笑。 红拂女咯咯一笑,端起酒碗美美地喝了个精光,此女酒瘾不小。 候君集一指高世雄,幸灾乐祸地道:“高大郎,现在该你了。” 高世雄眉头都几乎皱到一块去,一副铭思苦想的便秘表情,让人忍禁不俊。候集君见状揶揄道道:“高大郎,不行就别勉强了,免得憋出黄金来。” 高世雄却眼前一亮,仿佛醍醐灌顶,大叫道:“有了!” “真有了?吹牛吧!”候君集吃了一惊,李世民笑道:“君集,可别小瞧了别人,世雄兄快吟来。” 高世雄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得意地高声吟诵道:“风吹茅厕屁屁凉,宿醉未消憋得慌。战鼓擂响连环屁,黄金炸得一万两。” 轰…… 众人无不绝倒,哄堂大笑,红拂女更是笑得几乎打跌,捂住小腹哎哟哎哟的,连说自己不行了。 候君集捏住鼻子道:“这真是一首有味道的诗,世雄兄一鸣惊人,屁服屁服!” 高世雄得意地道:“管它有味没味,反正有风就行,令官大人,俺这首诗够资格喝酒一碗吗?” 李靖道:“够了,可赏三大碗黄汤。” 众人双差点笑喷,而高世雄却真的自灌了三大碗酒,这才拍着肚皮一脸的满足,又神气地鼓励旁边的弟弟高世衡道:“老二,该你了,别慌,俺行,你肯定也行!” 高世衡摇头道:“俺对屎尿屁没兴趣,算了吧,俺给大家耍套拳吧。”说完离席跳入院中,嘿嘿哈哈地耍起拳来。 高世雄兄弟的武艺只能说一般,不过耍起拳来倒也虎虎生风,在场众人纷纷喝彩捧场,候君集眼珠一转道:“光一个人耍拳没意思,不如在下陪高二郎过过手,为大家助一把庆?” 高世衡本来就是武痴,恨不得有人跟他干架,再加上之前被候君集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早就不服气了,闻言大声道:“求之不得,姓候的,来来来,让俺称称你的斤两。” 候君集闻言哈哈大笑,纵身跃入场中与高世衡交起手来,结果不出二十个回合,高世衡便被一拳摞翻在地了。 “哈哈,高二郎莫不是喝酒了?就只有这点本事,难道不怕给高牧监丢脸?”候君集目光望向高不凡,挑衅的味道甚浓。 高不凡倒是淡定自若,不过高世雄却是忍不了,腾的跃落场中,便要替弟弟出头,喝道:“候君集休得张狂,俺这就来教你做人。” “大哥,俺能打败他,不用你帮忙。”高世衡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候君集,显然极不服气。 候君集嚣张地大笑道:“不用争,你们哥俩一起上,我一并接着就是。” 高世雄和高世衡更是怒不可竭,一左一右便夹攻了上去,姓候的,让你张狂,不把你打出黄金来就算你拉得干净,结果这次不出十招,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竟然相继被候君集放翻了,很明显,之前候君集还是手下留情了。 “服不服,还要不要再来?”候君集威风凛凛地俯视着倒在地上的高氏兄弟,状态极为得意。 李世民这才叫道:“君集,不得狂妄。” 候君集哈哈一笑,假惺惺地上前扶起高世雄兄弟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还望世雄兄世衡兄多多包涵。” “只能怪俺们技不如人!”高世雄哥俩面红耳赤,满脸羞愧,虽然心有不甘,但也自知不是人家对手,蔫头耷脑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候君集对着座中的高不凡拱了拱手道:“久闻高牧监武功了得,君集斗胆,想值此机会向高兄讨教几招。” 高不凡还没回答,红拂女已经双眉一挑,站起来笑嘻嘻地道:“拙妇多年未活动筋骨,今日有点手痒,倒是想向候公子讨教,要不咱们先过过手。” 高世雄哥俩是三弟的人,羞辱他们就是打三弟的脸,红拂女对高不凡心存感激,更是把高不凡当成了自家丈夫的贵人,自然不容别人下三弟的面子。 候君集呵呵一笑道:“久闻李夫人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只是在下出手没个轻重,轻易不跟妇人过招,还是算了吧。” 红拂女勃然大怒,飞身跃入场中,宛若一道惊鸿,一掌便拍向候君集胸前,后者嘴上说得嚣张,但出手却丝毫不敢怠慢,急忙抬手架挡,然而红拂女突然中途变招,变掌为拂,拂向候君集的面门。 红拂女的动作轻盈敏捷,变招又突兀,候君集虽然反应迅速,但左脸还是被衣袖拂中,登时红了一块,只觉火辣辣的痛,不禁又惊又怒,低吼一声冲步上前,使出一记侧踹,劲风掀起地上的一逢扬尘,显然动真格了。 红拂女冷笑一声闪身避过,两人便在场中你来我往地激战起来,竟然战了个势均力敌。高不凡有点意外,没想到红拂女竟然颇有两把刷子,由此看来,二哥李靖应该不会差。 话说高不凡只见过李靖开弓射箭,却没见他出手,也感知不到他的血气运行,倒不清楚李靖的实力如何,如今看到红拂女出手,心里便大致有底了,二哥比嫂子必然只强不弱。 且说场中二人战了三四十个会合,红拂女毕竟年纪较大,又是女流之辈,力气方面吃了亏,渐渐便落于下风了,李靖喝道:“红拂,差不多就行了。” 红拂女也自知再战下去自己必败,便收招跃出圈子,退了下来,不过此时候君集也汗流浃背,体力消耗很大,因为红拂女太灵活了,让他有点疲于奔命。 这个时候,候君集倒是生恐高不凡出手了,担心自己体力不支,应付不了,所以也回到座位上坐下,绝口不提较量的事,大家继续行令喝酒,只是气氛却没有开始时融洽了,毕竟闹得不愉快,任李世民如何插科打诨也挽救不了。 于是一场酒宴很快便收场了,撤了酒菜,换上茶水闲聊了一会,客人便都纷纷起身告辞。 “长卿兄准备几时离开洛阳上任?”一行人行出了淳化坊门,长孙无忌便问道。 “三日后的初八。”高不凡答道,另一边的李世民闻言似乎暗松了口气。 长孙无忌脱口道:“这么快?” “如今已经是八月仲秋了,再迟就要入冬,入冬之前我得先选好马场。”高不凡微笑道。 长孙无忌点头道:“也是,那无忌也不留你了,不过长卿兄出发前请告知一声,无忌送你出城。” 李世民笑道:“长亭送别,少不了一首送别诗。” 高不凡本想提醒一下长孙无忌,让高士廉不要和斛斯政走得太近的,但有李世民只“一百瓦”的电灯泡在,倒是不好提了,大家挥手作别,分道扬镳! 第265章 房玄龄的分析 李世民把长孙无忌送回到永兴坊的家门口,低声问道:“无忌以后有什么打算?一直住在舅家也不是办法啊。” 长孙无忌微笑道:“我知道世民你的意思,但是我不能平白受你的宅子,况且,我娘和观音婢也不会同意的。” 李世民有点不悦道:“咱们是打小一处玩的好兄弟,无忌何必跟我见外,至于令堂和观音婢,瞒着她们就是了。” 长孙无忌苦笑道:“世民,不是我见外,实在是无功不受禄,而且我娘或许可以糊弄一下,观音婢你糊弄得了?” 李世民苦恼地道:“观音婢那么聪明,的确糊弄不住,只是一想到令堂和观音婢住在如此简陋窄小的房子中,我就于心不安啊。” 长孙无忌中心微暖道:“世民大可不必,虽然条件是简陋些,但观音婢和我娘住得挺好的,不用再受长孙安业那混蛋的气,而且舅舅和舅母待我们也是极好的,明年我打算参加科举选拔,先录个一官半职,也好养活娘亲和观音婢。” 李世民皱眉道:“以无忌之才,通过科举自然是轻易的,只是皇上如今正忙着东征,只怕明年的科举也会取消,依我看,无忌如果想出士,其实没必要非走科举一途的,以皇上对长孙将军的宠信,只需有人向皇上保举,荫封个千牛备身还不容易。”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道:“荫官还是留给长孙安业吧,他才是嫡长,我要凭才学走科举出士的路子,免得落人口实。” 李世民竖起大拇指道:“无忌好志气,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劝你了,进去吧,代我向令堂和观音婢问好。”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欲言犹止,李世民有点期待地问:“无忌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吗?” “没……了,世民慢走。”长孙无忌说完转身进了高宅大门。 李世民目送着长孙无忌进了屋去,面色慢慢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和长孙无忌是一起玩大的发小好友,本以为对方会无条件站在自己的这一边,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在观音婢婚姻选择上,长孙无忌显然采取了中立态度,这无疑让李世民感到受伤,甚至有点被背叛的感觉。 不过,李世民不得不承认,高不凡的确非常优秀,无论是长相和才华,都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尤其是经过今晚的试探后,这份危机感就更强烈了,在诗词一道,自己绝难望其项背,可惜君集太过冲动了,没有机会试探出高不凡的武功深浅。 “玄龄,高长卿这个人,你怎么看?”回到府中,李世民终于问出了口,他想听听房玄龄的判断。 房玄龄沉吟了片刻才道:“高长卿此子有大志,二郎是绝不可能招纳他到麾下的。” 李世民点头淡道:“看得出来,高长卿虽然做事风轻云淡,其实跟我是一类人,都不甘轻易屈居人下。我是风。高兴就剪绿柳树,绽放桃红。生气就掀翻江海,倾覆苍穹。呵呵,果然好气魄。” 李世民借用汉高祖的《大风歌》,自然有先声夺人的意思,但也有伸出橄榄枝,招揽人才的寓意,因为《大风歌》的最后一句正是: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只是以他目前的身份来讲,过于托大了。 而高不凡用一首充满“任我行”味道的《我是风》来回复了李世民,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潜台词就是我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别想约束我,而且我是不好惹的,惹翻了我是没好后果的。 “还有呢?”李世民又问道,这些表面的东西他都能看出来,房玄龄如果只有这点本事,也不会受他如此看重。 房玄龄若有深意地道:“涿郡是个好地方,民阜民丰,高不凡在涿郡开设马场,又有义兄李靖在一旁的上谷郡相呼应,简直如虎添翼也,进可俯视中原,退可休养生息,此子步步为营,所图不小。” 李世民呼吸为之一紧,沉声道:“涿郡的确是个好地方,不过北边有突厥之患,南面无险可据,远不如关陇之地易守难攻,而且玄龄是不是多虑了,区区一个牧监而已,涿郡还有郡守,通守和郡丞,还论不到一个牧监出头吧?” 房玄龄摇头道:“牧监虽然没兵,却有马,李靖虽然无马,却有兵。更何况二郎也太小看高长卿了,此子单枪匹马闯辽东,却带回来一支数千人的军队,在高句丽境内纵横往来,如入无人之境,最后甚至令到乙支文德的五万精锐全军覆没,如此可怕的人物,即便到哪里都是一头压不住的猛虎。” 李世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又不得不承认房玄龄分析得入理,高长卿此之的确不凡,点头道:“玄龄言之有理,可有妙法破解?或者拖延他几年也是好的。” 房玄龄沉吟了片刻才捋须道:“若能使皇上厌而罢黜之,则为上策;将李靖调离上谷,此乃中策;杀之为下策。” 候君集不以为然道:“我倒觉得房先生的下策才是上策,杀了高长卿可绝一切后患,也免得他跟二郎抢无垢姑娘,尽管今日没能试探出高长卿的功夫深浅,但想必也不会比红拂女高太多,只要布置得当,我有信心能击杀他。” 房玄龄摇头道:“君集此言差矣,恰恰相反,本人倒觉得高长卿此子武功高绝,只怕不在鱼俱罗之下,贸然动手刺杀他,恐怕适得其反,若能侥幸杀死他固然是好,若是让他逃脱了,则二郎危矣,像高长卿这种人,如果可以做朋友,最好不要与之为敌,即便要对付他,最好是假借别人之手,切记切记。” 李世民面色微变,他对房玄龄的判断还是十分信服的,马上打消了刺杀的念头,而且这种方法不太光彩,他内心也有点抵触。 候君集却是不以为然,道:“房先生未免太高估高长卿了吧,而且房先生如何得知高长卿的武功高绝,甚至可比肩鱼俱罗?” 房玄龄正容道:“据说镜花水月楼的杀手在契丹刺杀可敦,当时鱼俱罗也在场,而高不凡却立了保护可敦之功,可见鱼俱罗当时并不足以抵挡刺客。” 候君集反驳道:“也许是刺客太多,鱼俱罗分身乏术,这才让高长卿侥幸立了点功劳,也未见得他的武功就可比肩鱼俱罗。” 房玄龄淡道:“二郎和君集以为镜花水月楼的杀手如何?” 李世民面色凝重地:“自然是顶级的,据说当年还刺杀过皇上,刺客只有两人,却让保护皇上的众多高手死伤惨重,而保护皇上这些高手,武功比之鱼俱罗也不遑多让。” 候君集面色微变,争辩道:“那是镜花水月楼主亲自出手了,刺杀可敦的杀手肯定比楼主弱很多,否则高不凡和鱼俱罗在劫难逃。” “玄龄虽然不会武功,但自问相人还是挺准的,君集还记得你两次挑衅高长卿时,对方的反应吗?”房玄龄问道。 李世民回忆道:“高长卿似乎……皆是无动于衷的,此子一惯如此从容,令人猜不透深浅。” “第一次见礼时,君集跃跃欲试,高长卿只是随意打量了君集一眼,不过我敢肯定,此子察觉了君集的意图。第二次君集直接出言挑战时,高长卿甚至连眼帘都不抬一下,说白了就是根本不把君集当一回事,换着本人是一头大象,面对蚂蚁的挑衅也会是这种反应。”房玄龄估计是见候君集还如此执迷不悟,硬要跟他杠,于是说话便不留情面了。 候君集满脸通红,李世民连忙打圆场道:“高长卿也许真的很强,但君集在他面前也不至于那么弱,不过谨慎些还是好的,君集,以后没有我的点头,不得擅自对高不凡采取行动,就目前而言,没必要将其树为死敌。” 候君集心中不愤,但还是点了点头,答道:“君集明白!” ………… 长孙无忌回到住处换了一身衣服,又洗漱了一遍,去掉身上的酒气,这才去给母亲高氏请安。 “吾儿喝酒去了?仔细你舅舅知道揭你的皮!”高氏见到儿子脸蛋红通通的,便略责备地问。 长孙无忌点头答道:“长卿兄的义兄李靖升任上谷郡丞,今日设宴,长卿兄请孩儿一道去喝了两杯,舅父也是知晓,无妨!” 高氏闻言放下惦来,噢了一声,问道:“二郎肯定也去了吧,这孩子打小就爱凑热闹。” 长孙无忌略带苦笑点头,高氏见状便猜出了几分,摸了摸孙无忌的头道:“难为吾儿了,你爹给你出了个难题啊。” 长孙无忌往阁楼上瞥了一眼,低声问:“观音婢在上面吗?” “在呢,这孩子整天待在上面还不知在忙啥,也不下来跟为娘说说话。”高氏抱怨道。 长孙无垢做女红挣钱的事,高氏显然还不知情,不过长孙无忌却是隐约知道的,笑道:“妹妹估计是在看书,昨晚问孩子借了几本去。” “女孩子又不用考科举,看那么多书干嘛,认真把嫁衣做好人才是正经,等替你爹守完孝,你们兄妹俩的婚事也得抓紧办了,为娘亦可了却两庄心事,日后在泉下也好有脸见你们父亲。” 长孙无忌眼圈微红,握住母亲的双手道:“娘亲你瞎说什么,你会长命百岁的,会亲眼看着观音婢出嫁,亲眼看着无忌成亲,亲眼看着孩儿出人头地,儿孙满堂,光大长孙家的门楣。” 高氏笑吟吟地道:“吾儿一定能重振长孙一门,娘亲相信你,去看看你妹妹吧。”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忽低声问:“观音婢自己是什么意思,娘亲探过她的口风吗?” 高氏叹了口气道:“无垢说但凭长辈作主,据为娘看来,这丫头自己还拿不定主意。” 长孙无忌闻言皱了皱眉,观音婢打小就很有主见,很少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但这也则面反映出,观音婢对高长卿还是挺有好感的,毕竟她和高长卿只是数面之缘,而和世民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结果在观音婢心里,世民只和高长卿却战了个“平手”,看来世民有点危险了。 也罢,便由观音婢自己慢慢考虑清楚再作决定吧,反正三年孝期未满之前,观音婢也不可能出嫁,还有两年时间,正好也等观音婢再大一些,世民和长卿到底谁更优秀,再过两年应该也能看出个分晓来。 “观音婢,我上来了。”长孙无忌一边走上阁楼,一边大声道,妹妹日渐大了,即便是亲哥也需注意些,所以每次来看妹妹,进房间前他都会吼一嗓子,免得撞见尴尬之事。 “哥你上来吧。”长孙无垢温婉的声音传了下来。 长孙无忌噔噔地上了楼,见到妹妹果然又在做刺绣八骏图,便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数落道:“你也该歇一歇了,日夜不停,小心变瞎子,日后嫁不出去。” 长孙无垢抿嘴笑道:“嫁不出去岂不更好,可以陪着娘亲一辈子。” “你去跟娘亲说,看她不掌你嘴。”长孙无忌低笑道。 长孙无垢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道:“哥哥不是去饮宴了吗,为何这么早回来了?” “闹得有点不愉快,提前结束了。”长孙无忌道。 长孙无垢轻撩了一下额前的齐刘海,有点担心地问:“怎么了?” 长孙无忌瞥了一眼妹妹,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世民今日带了候君集和房玄龄去赴宴,君集的性子你也是晓得的,打败了世雄兄和世衡兄,还当众挑战长卿兄。” “噢,候君集是二郎身边的好手,那谁赢了?”长孙无垢蹙起黛眉问。 长孙无忌笑道:“长卿没出手,倒是李靖之妻红拂女抢先出头了,没想到此女竟然十分了得,几乎与君集打了个平手。” 长孙无垢微松了口气,也就是说高长卿和二郎并没有直接起冲突。 第266章 走马上任 长孙无忌在小榻一侧盘腿坐下,取过那幅《八骏图》半成品看了看,既自豪又惋惜地道:“吾妹的女红自是极好的,如今越发的精进了,只是如此精致的宝贝拿去换那些阿堵物,着实可惜了。” 长孙无垢笑道:“哥哥若喜欢这幅八骏图,待我绣好之后,送给哥哥便是。” 长孙无忌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若拿走这幅,观音婢你又得另绣一幅,都怪我这作兄长的没用,让妹妹你受累了。” 长孙无垢从长孙无忌手中把《八骏图》拿了回来,一边继续穿针引线,一边认真地道:“观音婢不累,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做些刺绣权当打发时间罢了,咱们住在这里,已经给舅舅一家添了麻烦,观音婢做些力气能及的针线活,正好也帮补一下家用,减轻舅舅的负担,倒是哥哥你,与其在这里自责,还不如发奋图强,认真多读些书。” 长孙无忌惭愧地道:“妹妹说得是,为兄这就回去发奋。”说完便要站起来。 长孙无垢连忙道:“哥哥才刚来就走,莫非跟妹妹我怄气?” 长孙无忌汗颜道:“怎么可能,哥哥还不至于如此气量狭小。” 长孙无垢轻笑道:“观音婢自然知道哥哥你没那么小气,论心胸气量,吾兄可比蔺相如,论才学不输萧何,将来必是一代良相。” 长孙无忌白晳的小胖脸微红:“妹妹你太抬举为兄了,这是要棒杀为兄么?” 长孙无垢咯咯笑道:“好吧,观音婢把这大话收回,免得吾兄骄狂,哥哥仍需努力。” 长孙无忌点头一笑:“为兄自当加倍发奋,不令吾妹失望也。” 这时婢女侍书端上来一碟热腾腾的桂花糕摆在矮几上道:“四郎,这是姑娘特意给你留的?刚刚蒸热,赶快趁热吃。” 长孙无忌轻咦了一声道:“这是兰桂坊的桂花糕啊,价钱不便宜,妹妹那里来的?” 侍书得意地道:“婢子今天把姑娘的刺绣和络子拿去卖了,赚了五两银子呢,姑娘很高兴,说要庆祝一下,顺便犒劳自己,给四郎你留了几块。” 长孙无忌微吃了一惊,对于长孙家来说,五两银子实在不算啥,但那是以前,现在五两银子却不算少了,更何况是观音婢一针一钱赚来的,着实了不起,的确应该庆祝一下。 长孙无垢瞥了哥哥一眼,暗道,看来这事哥哥并不知情,也许真不是二郎做的,二郎向来做事一般都不会瞒着哥哥。 长孙无忌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心中更是惭愧了,还有点失落,观音婢这么能干,根本不用自己这个兄长来养活,不过,刺绣真的这么赚钱吗? “四郎,不好吃吗?这可是正宗兰桂坊出品的桂花糕啊!”侍书见长孙无忌沉默不语,便好奇地问。 长孙无忌连忙展颜一笑道:“味道很好啊。” 长孙无垢似乎猜到了哥哥的心思,微笑道:“商贾经济只是谋生之小道,哥哥该专著于仕途,光大门楣,重振家声得靠哥你。” 长孙无忌闻言倒是豁然开朗,笑道:“观音婢说的是,倒是为兄着相了,对了,今日在酒宴上,为兄听到一首传世佳作,观音婢想不想听?” 长孙无垢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可是高长卿所作?” 长孙无忌抚掌笑道:“观音婢一猜就着,唉,长卿的诗才真是令愚兄高山仰止,不服也不行。” 长孙无垢闻言讶道:“到底是什么诗,竟让吾兄如此甘败下风?” “席间世民提议行酒令,李靖当令官出令,各吟带风字诗一首,借用前人,及即兴赋诗均可。” 长孙无垢微笑道:“这倒也不难,可见李郡丞这令官倒是当得仁慈了。 “可不是,世民讨了个巧,抢先以大风歌开局,然后轮到了长卿接令。” “可是汉高祖的大风歌?”长孙无垢问,见到兄长点头,便垂下眼帘低声道:“这倒像是二郎一惯的性子,只是国内这几年并不太平,皇上疑心日重,虽然只是大家日常行令作乐借用前人的诗句,但还是谨慎些好,免得落人口实,哥哥乃二郎的好友,该劝劝他才是。” 长孙无忌点头道:“世民是有些托大了,但料也无妨,只是行令而已,回来的路上为兄已经提醒过他,他亦欣然接受了,世民虽然做事毛躁些,但能听得入别人的意见。” “嗯,这也是二郎的长处,对了,高公子接令吟了什么诗,竟让哥哥你如此叹服?”长孙无垢追问道。 长孙无忌有些好笑道:“一开始长卿兄胡绉了一首据说是始皇帝所作的诗,但众人都闻所未闻,后来长卿才笑言是他胡绉的,然后另吟了一首《秋思》。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长孙无垢眼前微亮,点头道:“的确是首难得的佳作,高公子只怕是思家了吧,写得倒是情真意切,生动传神,不过若论才气,却不及那首把酒问月,如何就让吾兄高山仰止了?莫非是高公子胡绉那首?” 长孙无忌点头:“此首虽不及把酒问月,但亦是传世佳作,长卿兄弹指间信手拈来,这才是为兄最佩服的地方。不过呢,长卿兄胡绉的那首也相当有趣,观音婢且听为兄诵来:我是风,高兴就剪绿柳树,绽放桃红。生气就掀翻江海,倾覆苍穹。” 侍书扑哧地失笑出声,这算那门子诗啊,就一顺口溜而已,登不了大雅之堂。 古人写诗讲究对仗押韵,这是古人对诗词的一贯审美,现代诗的审美一时倒难以接受,也难怪侍书瞧不上眼。 长孙无垢微愕了一下才道:“这样的小诗倒是新颖,乍然一听挺奇怪的,但细细一品,却也有懊妙之处,高公子的言行总是与人不同,这种平白的体裁只怕又是他独创的吧。” 长孙无忌深以为然,当初在蓨县遇到高不凡时,他便觉此子每有新奇之语,总能让人耳目一新,也不知脑子是怎么长的。 侍书闻言仔细一品味,讶然道:“姑娘说得对,还真是这样,初听觉得平白幼稚,细想一下还挺有味道的,嗯,这个高长卿是不是个极狂傲之人,口气真大!” 长孙无忌笑道:“恰恰相反,长卿兄为人十分随和,跟谁都能聊得来,言行举止从容有度,让人如沐春风。” 侍书眼珠一转道:“这么说,此人的傲在骨子里?” 长孙无垢暗忖,不仅仅是因为傲在骨子里,这首白话诗只怕正是高长卿对二郎的回应,唉! “咦,看来侍书也长进了。”长孙无忌却笑言。 侍书脸蛋微红,有点得意地道:“侍候姑娘几年,婢子若无些须长进,岂不是给姑娘丢脸。” 长孙无垢好笑道:“你奉承人的功夫可不是跟我学的,我可不敢居功。” 侍书咯咯地笑起来。 长孙无忌站起来道:“为兄也该回去用功了,观音婢你也别总是在阁楼上干针线活,下去陪娘亲说说话吧。” “嗯,一会就下去。”长孙无垢答应道。 长孙无忌转身往楼梯行去,忽然停住脚步道:“高长卿初八就会离开洛阳赴任了。” 长孙无垢顿了一下,低着头继续穿针引线,仿佛无动于衷,过了一会才道:“那哥哥你去送送他吧,也不枉相识一场。” “为兄正有这个打算。”长孙无忌耸了耸肩,转身继续下了楼梯,忽又自嘲地摇了摇头,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也,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学了高长卿的小动作。 待到楼梯的响动安静下来,长孙无垢这才放针线,抱住搁在双膝上藤篮,望向窗外的蓝天默默发呆,恰好一群大雁列着队从天空飞过。深秋已至,北雁南飞! 这又是一个秋天了啊,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间,父亲已经走了大半年了。 长孙无垢搁下篮子,走到书案后,提笔写下了两首诗,一首叫秋思,一首叫我是风。 ………… 大业八年八月初八,这日子挺好意头的,在老广东们念来就是“发发发”,当然,高不凡此番前往涿郡倒不是为了发财,选中这个日子也是凑巧而已。 洛水北岸的十里长亭,长孙无忌和高士廉前来为高不凡送别,李世民竟然没有来,倒是让高不凡有点意外,一问长孙无忌才知道,似乎是家中出了点变故,不过李世民不来也好,免得这小子又撺掇自己写什么送别诗,毕竟当文抄公也是一项技术活。 长孙无忌将一只食盒递给了高不凡,道:“这是家母让我带给长卿兄路上吃的一些点心。” 高不凡连忙道谢一声接过,转交给旁边的高仁提着:“辅机兄待我向令堂致谢。”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高士廉捋须微笑道:“祝长卿此番赴任一切顺利,青云直上。” “谢过世叔,对了,世叔与兵部侍郎斛大人相熟?”高不凡不动声色地问。 高士廉摇头道:“只是泛泛之交,长卿缘何问起这个?” 话说高士廉一开始是想走斛斯政的路子的,但是是自从去年长孙晟提醒他不要和斛斯政走得太近后,他已经疏远了彼此的关系,不过不知为何,前两日斛斯政又突然请他过府,态度十分热情,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高不凡闻言放下心来,若只是泛泛之交,应该没问题,于是微笑道:“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日前斛侍郎约我和义兄李靖过府,恰好侄儿无法分身,便拒绝了。” 高士廉似乎捕捉到什么,深深地看了高不凡一眼道:“原来如此。”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日就此别过吧,世叔和无忌保重。”高不凡抱拳一揖,翻身上了大青马的马背。 长孙无忌和高士廉挥手与高不凡作别,后者轻夹马腹,沿着官道北行而去,李靖一人一马,正在前面不远等他,兄弟二人会合在一起,乘着朝阳奔赴任地。 正是:海阔任鱼跃,天高凭鸟飞。将相本无种,敢把王候觅。 且说一行人晓行夜宿,走了差不多一个月,终于抵达了范阳,李靖在范阳县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便继续出发前往上谷郡的郡治沮阳,高不凡往其行囊中暗中塞了二百两银子,毕竟初来乍到的,需要使费打点的地方不少,没些钱财防身可不行。 高不凡和李靖分道扬镳后,继续赶往涿郡的治所蓟县,涿郡牧监的办公处所就设在城中。由于杨广正在准备第二次东征,所以如今的涿郡再次大军云集,全国各地的物资也在向涿郡汇集。 不过这次杨广显然吸取了第一次东征的教训,不再为了壮大声势而搞人海战术,陆路只打算派出二十万大军,水路大军也从十万减到五万,仍由来护儿率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当初被撤职的将领,如今大部份都官复原职了,包括宇文化及的老子宇文述。这也是必然的,毕竟上一次东征失败,杨广麾下能用的大将都受到了处罚,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其他人来顶替,而杨广又急于一雪前耻,也只能让这些老将官复原职继续领兵了,要不然将陷入无将可用的尴尬境地。 当然,这些都是高不凡无关,他现在只想尽快把马场建起来,所以走马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整个涿郡的马场资料调出来,好了解哪个地方适合养马,结果发现涿郡辖下的诸县,只要是适合养马的地方果真都被别人占了,整个涿郡,大大小小的马场加起来多达十二处,其中一半以上还是范阳卢氏名下的,难怪卢三郎推荐自己去御夷镇开设马场。 高不凡翻出崔诗柔替他临摹的那幅御夷镇地图看了看,打算明日就出发到实地考察一下,若是适合就想办法拿下,赶在年底之前把马场定下来,然后就可以着手养马了。 第267章 好地方 目前的第一要务是先把马场的位置定下来,所以高不凡到任交接完后的第十天,也就是大业八年的九月十五日,便只带着高世雄兄和高首兄弟离开了蓟县,往北出发,前往地图上所标注的御夷镇。 五个人五匹马,一共只带了十天的干粮,轻骑快马,一路北行,只花了半天时间便出了居庸关,然后继续赶了五天的路,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所标注的御夷镇附近了。 之所以花了那么多天,倒不是距离有多遥远,委实是路太难走了,涿郡北边是燕山山脉,西边是太行山脉,出了居庸关后,基本就是塞外蛮荒之地了。 自从北魏正光四年发生了北方六镇暴动后,靠着国内输血的北边九大军事重镇全都荒废了,北魏政权也随之土崩瓦解,分列东魏和西魏,然后又被北周所取待,估计北周的统治者也觉得重建北方军镇不太划算,所以就彻底放弃了,直到隋朝,这些地方依旧荒废着,而水丰草茂的御夷镇也成了奚族人的放牧之地,原先为各镇修建的官道自然也随之消失了,大自然的自我修复能力超乎你的想像,即便是现代的水泥路,若是十几年没人走,基本就恢复为原始状态了,更何况只是些土路,不出几年便荆棘丛生,寸步难行了。 所以高不凡虽然手里有地图,依旧花了六天时间才抵达御夷镇附近,实际也就走了两百公里左右。 眼下已经是深秋时节,由于纬度偏北,所以早晚气温已然在十度以下,沿途的树木枯黄,衰草离披,霜叶红透,远山近水,就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似的,一派初冬的景象。 “长卿老大,你看那根东西是啥玩意?”高世雄忽然一指前方大声道。 高不凡勒马凝目望去,只见一座光秃秃的黑石山上面,有一座孤零零的奇怪建筑,可以肯定不是用来住人的,因为这玩意根本住了不了人。 “应该是烟墩,烽火传讯用的。”高不凡端详了片刻才道。 众人策马继续前行,来到黑石山下,果然在乱草间发现了一段已经风化得不成样的夯土墙,应该就是前朝修建的古长城,现在只剩下十几公分高的地基了。 高仁竖起大拇指赞道:“不凡少爷果然见多识广,山上竖起那根玩意肯定就是烟墩,嘿嘿,周幽王烽火戏诸候用的就是这玩意。” “唉,高二还挺有学识的嘛,居然知道周幽王烽火戏诸候。”高世衡道。 高仁得意地道:“一般般吧,小的好歹服侍了少爷那么多年,多少学到了点皮毛。” 高世衡翻了个白眼:“嘿,我说高老二,说你胖还喘上了,再给你两分颜色岂不是要开染坊?” “不敢不敢,二郎能不能别叫小的高老二,听着膈应人!”高仁客气地提议道。 “为啥膈应?老二咋了?俺也是老二,俺觉得老二挺好的。”高世衡不解道。 高首“阴笑”着解释道:“不凡少爷说,男人有两个头,上面的叫大头,是老大,下面的是小头,是老二。” 高世衡愕了一下,继而摸了摸自己的大头失声道:“竟然还有这种说法,以后谁叫俺老二,俺非揍得他连娘亲都不认得。”说完对着大哥高世雄扬了扬拳头,威胁的味道甚浓。 高世雄撇嘴道:“老二,须知吾父即汝父,俺娘即你娘。” “奶奶的,那就揍得俺娘也认你不得。”高世衡大怒,举起了铁锏便要开打,高世雄见状一夹马腹逃了出了。 高世衡大喝:“有种别逃!” 高世雄回头嘿嘿一笑:“有种别追。” 然后高世雄继续逃,高世衡继续追,于是哥俩都变成了没种的,要是他们老子高士清在此听到,恐怕鼻子都要气歪了。 高首和高仁笑得见牙不见眼,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喝彩鼓劲,一边策马赶上去。高不凡笑了笑,身边跟着两对活宝,虽然有时耳根不净,但赶路时却不用担心无聊,特别是在这种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四里下连鬼影的都没有的时候。 咦,那是? 高不凡才想起“鸟不拉屎”这个词,却见北边蔚蓝的天空下,正有数只黑影在盘旋,于是凝目望去,隐约认出竟是五六只秃鹫,不由皱了皱剑眉,秃鹫这玩意喜食腐尸,目力和嗅觉都特别灵敏,所以这玩意一出现,准没好事,如今五六只秃鹫同时出现,估计是发现不少“食物”了。 高不凡收回目光,发现高世雄等人已经跑出老远了,于是轻夹马腹,大青马撒开修长的四蹄,一溜小跑追了上去。 众人继续北行了一段路,但见山势续渐趋向平缓,四周都是低矮的黑石山,有清澈的小溪在山谷间潺潺而流,溪水两边是些草甸子,虽然眼下已经泛黄了,但仍然能想像得出春夏季节绿草如茵的样子。 复又北行了数里,眼前地势豁然开阔,但见大片草原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天空蓝得让人心旷神怡,朵朵白云像棉絮般,仿佛触手可及。 众人都看呆了,大青马更是发出了一声欢快的长啸,然后扬开四蹄忘我的飞奔起来,这里,无疑是属于它的世界! 高不凡还是第一次见到青云如此兴奋,于是便任其放开速度飞奔,于是,青云真的就像一朵青云在辽阔的草原上飘过,眨眼便只剩下一道黑点。 “长卿老大,等等俺们啊!”高世雄哥俩大叫一声要,急忙猛抽一鞭追奋力追赶,高首和高仁也急忙使出吃奶之力打马追上去。 五匹马前后相间,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疾驰,但青云的脚力自然不是其他四匹马可比的,很快就把其他人远远地甩到了后面,幸好,青云撒了一会欢,终于慢慢地放缓了速度,最后在一处湖泊旁边停下,贪婪地啃食着湖畔嫩绿的水草。 估计是是靠近水源,湖边附近数米的范围内,水草还是绿的,在四周泛黄的水草衬托之下,就像镶在草地上的一颗绿色翡翠,美不胜收! 高不凡不由感叹:“这里真是一个养马的好地方啊!” 第268章 出师不利 高世雄等人终于陆续赶上来了,四匹坐骑见到湖边鲜嫩的绿草,立即便都散开来,各自占据了一块地盘大块剁颐,抢食这份来自深秋大自然的厚赠,很快就要入冬了,下次想再吃到如此鲜嫩多汁的水草,就得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了,又或者往更南的地方去。 “不凡少爷,这里真是个养马的好地方啊。”高首环顾四周,禁不住发出跟高不凡一样的感叹。 养马不同于养猪,首先你得有一片辽阔的马场供马匹奔跑撒欢,其次才是营养供给。奔跑是马儿的本能,所有的马,天生就该像风一样奔驰,没有场地施展本能的马儿等于没了灵魂,就算营养供给再丰富,养出来的不过只是“猪”罢了,别说上战场,只怕耕田拉车也难以胜任。 这地方是天然的草原,水丰草茂,辽阔无限,而且纬度还适中,的确是一片适合养马的好地方。马性耐寒,害怕燥热,越热就越容易得病,所以炎热的南方不适合养马,即便能养活,也养不出好马来。 “长卿老大,莫非这里就是御夷镇?”高世衡问道。 高不凡点头道:“根据地图上所标示,的确就是这里。” 高世衡转首四顾,挠了挠大头疑惑地问:“不是说有奚人在这一带放牧吗,怎么连鬼影也没见到一只?” “奚人逐水草而居,估计是到别的地方放牧去了吧,嘿嘿,这不是更好吗,趁着他们不在,咱们先把这里占领了,将马场建起来。”高世雄磨拳擦掌地道。 高首翻了个白眼道:“怎么占?就咱们五个人?咱们又不是老虎,撒泡尿画个圈就完事了。现在奚人虽然不在,春暖花开的时候还是会回来的,到时看到自己地盘被占了,准会跟咱们干仗。” 高世衡狞笑道:“干就干,谁怕谁,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罢了,老子还怕他们,来多来杀多少,杀到他们不敢来为止。” “对,搞死他丫的。”高世雄难得不杠,还扬了扬手中的马槊表示对弟弟这番话的强力支持,一副杀气腾腾,跃跃欲试的样子,看来哥俩不仅是武痴,还是战争狂人。 高不凡却是不敢苟同,在他看来,若能不动武自然是最好的,毕竟奚族人虽然数量不算多,但五六万人应该还是有的,而且溪人表面臣服于大隋,杨广也默许他们在这一带放牧。 另外,杨广目前正在涿郡卯足劲头准备第二次东征高句丽,誓言一雪前耻,如果自己这边和奚族人打起来,造成涿郡的北边不稳,肯定会让杨广不爽,倘若宇文化及之流再趁机弹劾自己“擅开边衅”,只怕杨广一怒之下会下令摘了自己的脑袋来安抚奚人。 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在这里放牧的奚人部落,跟他们充分沟通,然后和谐共处,你放你的羊,我养我的马,彼此互通有无,睦邻友好,等站稳了脚跟,壮大了实力,日后是战是和再另说。 当你还弱小的时候,最好还是猥琐发育,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出来浪! 其实,高不凡来这里考察之前已经充分考虑过了,奚人部落穷得叮当响,连铁锅布匹都不能生产,若自己能给他们带来看得见的利益,颇如捎给他们需要的日用百货,想必这些奚人部落会乐意让自己在这里建马场的,反正这里的地方足够大,而奚人的人口又稀少。 当然,马场也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没有尖牙利爪的肥猪只是别人砧板上的肉而已,只有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奚人才会老老实实跟自己做生意,不敢生出歪心思来。 嘎嘎嘎…… 这时,天空传来几声难听的鸣叫,众人抬头望去,原来是两头秃鹫从头顶上方飞过,幽深的眼睛打量了众人一眼便扑腾着往北飞了,这玩意对活崩乱跳的生物并不敢兴趣。 高不凡心中一动,飞身跃上马背道:“跟着这两只秃鹫。”说远率先催马追了上去。 高世雄等人也急忙上马,在主人的马鞭抽打下,四匹贪吃嫩草的战马才不情愿地离开了湖泊,跟在大青马后面往北边奔去。 秃鹫的飞行速度并不算快,再加上地势开阔,所以众人并没有跟丢,一直往北跑了约莫十里地,这里出现了一条蜿蜒的河流,仿佛镶嵌在草原上的一条玉带。 嘎嘎嘎嘎…… 这时,两头秃鹫终于停下来了,在天空中盘旋怪叫,片刻之后突然俯冲下去,消失在前面一片草坡后面。 高首舔了舔嘴唇道:“这些秃鸟无利不起早,估计是发现食物了,不凡少爷,咱们跟着这些玩意作甚,忒的晦气。” “因为跟着它们才能找到奚人部落。”高不凡说完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往草坡上走去,如果所料不差,奚人的部落应该就在草坡的那头,为免引起误会,所以高不凡牵马而行。 众人唯高不凡马首是,见状都滚鞍下马,牵着缰绳步行,高世衡有点不解地问道:“长卿老大,咱们找奚人干嘛?” 高不凡随手拔了一根草茎叼在嘴里,慢吞吞地道:“自然跟他们做生意了。” “嘿,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除了牛羊马匹就没啥了,长卿老大你打算跟他们做什么生意?咱们是来养马的,跟他们抢生意还差不多。”高世雄嘿然道。 高不凡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奚人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颇如各种皮毛和人参之类的草药,当然,世雄如果喜欢,也可以买几个奚族美人回去。” 高世雄立即摆手兼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上次在契丹盟帐见到的女人,全都是脏兮兮的,身上还有股难闻的羊骚味,俺膈夜饭都差点吐出来,奚人比契丹还要不堪,白送俺都不要。” 高世衡杠道:“俺倒是见到几个很好看的契丹女人,好好洗涮一下,再换一身漂亮的衣服,定是难得的美人儿,要是白送,俺一定要。” 高世雄白眼一翻:“人家凭什么白送你?” 眼看哥俩又要杠起来,高不凡连忙加快脚步上了山坡,耳不听为干净,只是当他翻上了山坡时,登时面色微变,还赶紧把嘴里叼着的草茎吐掉,目光凝重地往山坡下望去。 高世雄哥俩见状对视一眼,也不杠了,急急牵马跑上山坡去,登时也傻了眼。 山坡下面是一处小河湾,河湾的草原上停放着大量的马车,估计有上百辆吧,只是这些马车跟国内常见的马车迥然不同,没有矩形的车厢,不过车上却搭了一个顶棚,两个轮子的比例极大,看上去十分古怪。 这些车围成一圈,却没见到一头牲口,遍地都是腐烂的死尸,十几只秃鹫正散落在四周愉快地啄食那些腐尸,场诡异恐怖,一阵风吹来,恶臭扑鼻。 高不凡连忙屏住呼吸,高首等人纷纷捂住了鼻子。 “长卿老大,你说得对,跟着这些秃鹫的确能找到奚人部落,不过他们都变成死人了。”高世雄捂着鼻子道。 奚族人擅长造车,不过不是马车,而是牛车,因为牛的负重更大,耐力更足,所以奚人更乐意使用牛车,将所有家当都放在牛车上,逐水草而居,每到一处地方放牧,他们就会把部落的所有牛车围成一圈作为营地,很明显,眼前正是一支奚人部落,不过不知为何,这个部落的人竟然全部死掉了。 “这支奚人部落应该是遭到其他部落的抢掠和屠杀,不用猜,男人肯定全部被杀光,女人和孩子,还有所有牛羊都全部被掠走了,这是游牧部落一惯的做法。”高首叹了口气道。 “你说得不对!”高不凡却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不凡少爷,哪不对了?”高首反问道,显然有点不服气。 高不凡指了指山坡下散落四处的尸体,沉声道:“这些尸体的形态不太像是被屠杀的,反而更像是自然死亡的。” 众人仔细一看,还真是,因为不少尸体就倒在河边,瞧那姿势,生前好像是要取水喝,而更多的尸体是死在车辆围成的圈子内的,部份尸体还躺在牛车上,四周也见不到任何血迹。 高不凡又指了指那些摆放成一圈的牛车道:“如果你是出手抢掠的部落首领,得手会不带走这些马车?” 高首顿时作不得声,奚族人全副身家都在牛车上,抢掠者的确不大可能丢弃这些牛车。 高世雄竖起大拇指道:“还是长卿老大目光如炬,俺也觉得这些人不是被杀死,那他们是怎么死的?太古怪了,不会是集体中毒而死吧。” 高不凡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中毒的人通常想喝水,那些死在河边的奚人生前明显是想取水喝。 “咱们也别猜了,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高世衡牵马便欲走下山坡,高不凡连忙厉声喝道:“且慢!” 高世衡停下脚步愕然问道:“长卿老大,咋了?” 高不凡犹豫了一下,吩咐道:“马都留在山坡上,我们步行下去,记住,不要触碰那些死尸,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众人见高不凡神色凝重,倒是不敢怠慢,连忙点应诺,把马匹留在山坡上,由高仁一人看管,然后四人便往山坡下行去。 众人越接近河湾,那股恶臭就越发浓烈了,高不凡取出手帕蒙住嘴鼻,又把裤褪和袖口绑紧,高首倒也机灵,连忙也有样学样,少爷脑瓜子好使,跟着他做准没错。 高世雄和高世衡见状面面相觑,问道:“长卿老大,你作甚,至于吗?” “小心使得万年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最好还是小心些,我有点怀疑是瘟疫。”高不凡沉声道。 高世雄和高世衡吓了一跳,失声道:“卧槽,长卿老大你咋不早说。” “我只是怀疑而已,但愿不是!”高不凡冷静地道。 高世雄和高世衡赶紧也取出手帕蒙住嘴鼻,又把袖口和裤褪扎紧,尽管不知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但跟着长卿老大做准没错的。 终于,四人走到了最近的一具尸体旁,隔着几米便站定了。这具尸体看着像是一名男性,也不知死了多久了,肉都完全腐烂长蛆,有些部位还露出了森森白骨,倒看不出什么来。 众人对视一眼,绕过这具尸体继续往前行,那些秃鹫见到高不凡这几个活人,竟然丝毫也不怕,只是歪头警惕地打量了几眼,然后又继续大块剁颐。 这时,四人终于走到河湾处,一具趴在河边的尸体看上去还比较“新鲜”,高世雄正想伸出马槊把尸体翻转过来,高不凡连忙喝道:“不要动!” 高世雄连忙把马槊缩了回来,讪讪地道:“不用手碰应该没关系吧。” “那你的马槊还要不要了?”高不凡冷道,高世雄顿时讪讪作不得声。 高不凡取出一根羽箭,小心翼翼地刺进了尸体的脑后,恶心的血水顿便流了出来,卡嚓一声轻响,感觉利箭已经刺穿了头骨,高不凡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尸体的脑袋提翻侧过来,顿时看到那张满是烂疮的脸,还有红肿溃烂的脖子。 高不面色微变,又用同样的方法查看了附近几具尸体,果然死状跟第一具差不多,全身淋疤肿大溃烂,这可是肺鼠疫的特征。 “长卿老大,怎么了?是瘟役吗?”高世雄等人此刻也是心惊肉跳,有点后悔跑下来趟这浑水了。 “是肺鼠疫,快走,不要触这里的任何东西。”高不凡扔掉那支箭,厉声提醒道,一边掉头就走。 高世雄等人心头狂震,鼠疫这两个字简直就像催命恶鬼一般,令人谈之色变,急忙跟在高不凡身后往山坡上跑。 高仁见到四人回来,正要迎上前,高不凡已经厉声大喝:“不要靠近我们三米以内!” 高仁吓得急忙停住脚步不知所措,高世雄等人也是面色惨白,高不凡的慎重显然也把他们吓着了,只以为已经被疫鬼上身。 “长卿老大,现在怎么办?”高世衡哭丧着脸问道。 高不凡并没有回答,转身弯弓搭箭,嗖嗖连珠箭发,将那十几头正在啃食腐尸的秃鹫全部射杀,竟然无一落空。 只是这个时候,大家都无心情喝彩了,只是惴惴不安地看着高不凡。 第269章 因祸得福 鼠疫可怕吗?当然相当可怕,其致死率可达三到六成,非典和新冠跟它相比,简直就是个小弟弟,即便是医学发达的现代,各国还将其列为最高级别的甲类传染病之一,而在医学极度落后的封建古代,其致死率几乎是百分之一百,一旦染上了鼠疯,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除非自身免疫系统的确牛比,才有可能侥幸抗过去。元蒙时期,在欧洲流行的黑死病就是鼠疫的一种,几乎灭了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死亡两千五百多万人,触目惊心。 幸好,鼠疫的致死率虽高,但传染途径不如冠状病毒变态,主要是通过鼠蚤叮咬,直接接触患者液体或病兽传播,所以只要搞好环境清洁卫生,不直接接触病源,染病的几率便会大大降低,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隔离。 古人虽然不清楚鼠疫的传播途径,但也总结出一套对付鼠疫的经验,那就是焚烧和隔离,一座村子发生了瘟疫,就把整座村子给封锁了,一座城池发生瘟疫,就封锁整座城池,至于里面的人最后能不能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这种方法相当残酷不人道,不过也相当有效。 这世上的恐惧大部份源自于未知,古人对鼠疫的认知无疑是十分肤浅的,甚至将瘟疫的发生当成是上天对人间降下的惩罚,再加上患上瘟疫的人通常浑身溃烂,咳血不止,死状可怖,更是加深了人们对瘟疫的恐惧,关键这玩意还能无声无息地传染,谁也不知道厄运那天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只以为谁被“疫鬼”盯上,谁就是下一个倒霉蛋。 此刻,高世雄等人便十分恐惧,生怕已经被“疫鬼”附身了,死亡即将降临。 高不凡射杀了十几只秃鹫,这才挥手喝道:“快走。” 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进入疫区无疑是相当不明智的,如今自是离开这里越远越好。高仁牵着五匹马在前面战战兢兢地行,高不凡等四人则一个跟一个,远远地在后面跟着。 高仁这货心里惴惴的,不时回头看上众人两眼,仿佛身后跟着的是几头恶鬼似的,而高首等人也不住地往后看,生恐有疫鬼跟上来。 “停!” 约莫行出了两里许,沉默了一路的高不凡突然叫道,终于听到老大发话了,众人都下意识地微松了口气,没办法,这一路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了。 “世雄世衡,高大,你们去那边山坡弄些柴草过来,高二,你去河边装些水来烧开。”高不凡的声音冷静而沉稳,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众人闻言更加心安了,连忙分头办事。 很快,高世雄等人便搂回来很多干柴和干草,高不凡让他们把柴草分成四堆点燃,每一堆火都相隔数丈远。高不凡站在一堆火前,郑重地道:“接下来我干啥,你们就干啥。” 高世雄、高世衡和高首三人连忙鸡啄米般猛点头,分别站在一堆火堆前屏息静气,目光紧盯着中间的高不凡。 高不凡先把左脚伸到火焰中烧了烧靴底,直到感到炙热感,这才把左脚收回,然后再换右脚,如此反复数次。 高世雄等人于是有样学样,烫完靴底便开始脱衣架在火上烤,结果,高不凡一直脱到光溜溜了,连内衣内裤也用火烘烤了一遍,这还不止,最后高大少还把自己全身也“烤”了一遍,那火烧鸟巢的画面过于华丽,笔者实在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众人不由目瞪口呆,暗忖,长卿老大这驱疫鬼的“法事”也太过惊世骇俗了吧,而且还是个技术活儿,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火烈鸟”。 幸好,在场的都是男子,四下又无其他人,所以虽然有点尴尬,但众人也跟着照做了,就连高仁这货把跑去弄来一堆柴草点燃,有样学样地把自己全身上下烘烤了一遍。 五匹坐骑站在远处大眼瞪小眼,不时呲牙裂嘴打响鼻,场面古怪之极。高仁这货倒是会举一反三,举着火把就要把马儿也烤一遍,结果差点被大青马一蹄子踢到到河里。 “牲畜真不知好歹,爷爷给你驱疫鬼还不乐意!”高仁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鼠疫最主要是通过跳蚤叮咬传播的,高不凡把自己全身上下烤了一遍还不放心,又跳到河里彻底清洗了一遍,这才上岸,又用烧开的水把头发泡了一遍,这才打住,高首等人自然也按照这个步骤全做了,等大家折腾完,天色已经黄昏了,夕阳西坠,暮色渐苍。 高不凡最后把大青马赶到河里,用树枝暴力了刷了数遍,直到一尘不染,这才允许它上岸。大青马被折腾得不轻,估计是生气了,一上岸撒腿就跑。 “不准到山坡那边去,否则腿给你打断。”高不凡喝道,大青马不满地打了个响鼻,仿佛跟高不凡赌气似的,径直往山坡那边跑,一边跑还一边示威地扭头往回瞧,见到高不凡没有追来,又垂头丧气地调转头行回到河边吃草。 高世雄羡慕地道:“也不知长卿老大你咋调教的,青云这头畜牲也太灵性了,比俺家老二还要聪明。” 高世衡大怒,挥拳便打,哥俩便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高首和高仁大乐,嘿嘿,每日的例行“节目”表演开始了,一边喝彩一边打赌今日谁会赢。很明显,经过高大少爷这一轮“高深莫测”的驱疫鬼大法,众人都安下心来,又有心情打闹了。 高不凡穿好衣服,打了一声呼哨,青云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亲呢地拱了拱高不凡的手,看来早就把刚才的不愉快丢呱哇国去了。 高不凡从布袋里掏了一把豆子出来,青云舌头一卷便全卷了进嘴,愉快地嚼食起来。 高不凡拍了拍马首,翻身上了马背,懒洋洋地道:“你们继续打,谁赢了今日值岗,我到那边看看,天黑前回来。”说完一夹马腹,往西边的那座黑石山跑去。 高世雄和高世衡闻言顿时不打了,各地跳出圈子异口同声道:“算你厉害,你赢了!” “你赢了!” “明明是你赢了,你刚才打了俺胸口一拳!” “你也踢了俺屁股一脚!” “高大高二,你们来评评理,俺们到底谁赢了?” 高首和高仁不由直翻白眼。 且说高不凡奔至那座那黑石山下,飞身下了马,拔出腰刀在山脚下的石头上敲敲打,寻了半圈,终于让他找到了一块风化掉的石灰石,不由一喜,连忙在附近仔细寻找,发现周围果然都是石灰岩,不由大喜过望。 既然有石灰岩,那就就好办了,到时弄些生石灰把那些尸体给处理了,毕竟自己要在这里开马场,这个隐患必须清除掉,要不然如何能安心养马? 当然,这场瘟疫无疑也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处,在这里放牧的奚人肯定都被吓跑了,短时间内必然不敢再回来,等他们再回来时,自己的马场只怕早就建好了,到时即便要谈判也更加有底气。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时候祸事未必不是好事,哈哈! 第270章 刺佛 东升的旭日驱散了早上的寒意,却暂时驱不散山间的雾气,清晨的草原湿漉漉的,一具倒在溪边的尸骨已经完全腐烂了,蚂蚁在这里安了家,蓬松而细小的土粒几乎覆盖了尸体的全身,脱落的头发就像一团乱草,露出下面白森森的头盖骨,看得出,这名死者在死之前还十分努力地抬起头,空洞洞的眼骨窝仿佛还在注视着溪水的上游,一串佛珠半泡在溪水中,一半则攥在尸体白骨森森的手里。 溪水自西向东流,上游便是西方,这位死者也许是个佛教信徒,至死还攥着佛珠,头朝西方,他的凡胎已脱,至于灵魂有没有回到西方极乐净土,那就不得而知。 这时,上游的晨雾中走出来两个人,两个穿着缁衣,头戴僧帽的中年尼姑,她们手里各执一根方便月牙铲,紧接着,一名白衣少女也从晨雾中飘然行了出来,足不沾尘,干净得就像天边飘来的一朵白云,不带一丝人间烟水气息,绝倾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目含慈悲,如坐云端之上倾听世间疾苦,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两名中年尼姑走到尸体旁站定,一齐稽首合拾唱了一声佛号:“阿弥托佛!” 白衣少女眼中的慈悲之色更盛了,轻念道:“阿弥托佛,这是皈依我佛的弟子,吾当念经三百遍渡其早登西方极乐净土。”说完便取出木鱼敲击吟诵《往生经》。 两名尼姑也跟着念起经文来,瞬时梵唱袅袅,四周一片平和安祥。白衣女子一丝不苟地念足了三百遍经文,这才停了下来收回木鱼,放回了背着的包袱当中,吩咐道:“埋了吧。” 两名中年尼姑便用月牙方便铲就近挖了个坑,把尸体给掩埋了。这两名尼姑并不强壮,但力气显然不弱,挖起坑来又快又好,一看就是经常干这活的,所以驾轻路熟。 两名尼姑埋葬完死尸,又用溪水把月牙铲清洗干净,三人这才继续上路,行了约莫数里,其中一名尼姑道:“云裳师妹,这一带原是有奚人部落游牧的,如今找了三天也未曾找到,估计已经移牧他处了,要不还是返归吧。” 白云裳微笑道:“佛贵有诚,总能找到的。” 于是那名中年尼姑点头宣了一声佛号,继续往前行去,白云裳却停下了脚步闭目静听,两名尼姑见状也停下来屏息细听。 “救命啊,救命啊!”一把虚弱的呼救声由左手方隐约传来。 三人连忙往左边行去,绕过一片小树林,便见林边倒着两人,其中一人已经没了声息,另一人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呼救声正是从此人的嘴里发出的,只是此人浑身红肿溃烂,还不住地轻咳,脸上的烂肉颤颤悠悠的,仿佛随时都会往下掉,十分吓人,令人望而却步。 两名中年尼姑停住了脚步,犹豫着不敢上前,而白云裳却走了上前,往这人身上和四周撒了一把白色的粉末,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闻着有一股子奇异的清香,让人不禁为之精神一振。 躺在地上濒死的那人使劲吸了吸鼻子,本来死灰色的双眼突然亮起,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白衣少女,哀求道:“观音娘娘,救我,水……我要喝水!” “阿弥托佛!”白云裳喧了一声佛号道:“觉缘师姐,把水囊给我吧。” 其中一名中年尼姑连忙放下方便铲,解下腰间的水囊便行上前要喂那人喝水,然而就在此时却异变顿生,躺在地上那人突然撮指成爪戳向觉缘师太的咽喉,与此同时,躺在附近一动不动的那具尸体也猛然弹起,一刀劈向白云裳的后背,凛烈的刀光如同石破天惊。 觉缘的反应极快,扔掉水囊便往后急退,那只水囊倾刻被击利爪击破,登时水沫四散喷溅。偷袭者一击不中,立即如影随形追上前,嘭的一拳击中觉缘的胸口,后者顿时倒飞出去,口吐鲜血倒地,另一名尼姑急忙将同伴扶住,同时一铲子当头砸向偷袭者,将其击退开去。 再看偷袭白云裳上的那人,那惊天一刀眼看就要砍实了,却突然僵在半空,原来白云裳不知何时已然转过身来,竟然就用一双玉掌夹住了这可怕的一刀,这份速度、眼力和手劲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偷袭者不由心头大骇,急忙飞起一脚疾踢白云裳的胸口,同时大喝:“死!” 白云裳双手轻轻一送,偷袭者连人带刀被推飞出去,那一脚自然也落空了。 “阿弥托拂,施主的戾气太盛了,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白云裳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只是面带微笑,用慈悲的眼神看着这名偷袭者。 “放屁,老子可不是善男信女,只相信自己手里的刀,什么佛祖观音,在老子眼里就是个屁。”偷袭者曲指一弹刀背,哈哈大笑道:“不过姓白的妞儿,你的确很强,不愧是佛门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难怪慧静老尼敢放你出来独自行走江湖,四处传佛布道,蛊惑人心。” 白云裳宣了一声佛号,脸上依旧古井无波,脾气不是一股的好,但是那两名中年尼姑则没那么好脾气了,厉喝一声“孽障,贫尼来超渡你”,举起方便铲便向另一名偷袭者攻去,端的杀气腾腾。 另一名偷袭者身材瘦小,动作异常灵活,在两名尼姑的迅猛攻击下竟然还游刃有余,一边还有暇嘲笑道:“老尼姑的戾气也不轻嘛,看来吃斋念佛也没屁用,姓白白妞儿,你还是先劝劝这两头老秃驴放下屠刀好了。” “我佛虽有慈悲之心,亦有降魔伏妖的修罗手段,对于尔等妖孽,自然是以修罗手段来超渡。”两名中年尼姑一个叫觉缘,一个叫觉慧,此时气得怒目圆睁,一边厉声争辩,一边攻势更盛,两根月牙方便铲使得跟风车似的,偷袭者登时险象横生。 白云裳目光慈悲地凝视着另一名偷袭者,平静地道:“施主杀不了我,还是走吧。” “大话谁都会说,我王须拔偏不信邪!”偷袭者一把扯掉面上的“丧尸”伪装,露出一张满是沧桑的中年汉子脸来,须发稀疏,赫然正是大盗王须拔,而另一人不用说,正是王须拔的拍档厉山飞。 话说去年王须拔和厉山飞刺杀可敦失手,后者重伤在鱼俱罗手里,几乎濒死,全靠寒月给的一颗参丹吊着命逃离,不过厉山飞显然十分命大,竟然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了,武功似乎还有长进,此时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 只是王须拔和厉山飞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还伪装成“丧尸”偷袭前来这里传经授佛的白云裳。 第271章 青姑娘 王须拔欺身一刀向着白云裳再次攻去,他的刀法大开大阖,威霸无比,每出一刀都犹如石破天惊,端的是气势万千,然而遇到白云裳却像遇上了克星似的,此女的动作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滴水不漏,脚步轻灵,白衣飘飘,仿似那天边流云般绵绵不绝,又像那垂柳因风起舞,王须拔的刀虽狂虽霸,却此终伤不到她分毫,甚至连她身上的衣服也挨不着半分。 王须拔越战越是心惊,额头上渐渐渗出了一层细汗,太邪门了,当初大战鱼俱罗时他都不觉如此力不从心。再看另一边的厉山飞,也是被觉慧和觉缘二人压着打,两名中年尼姑虽然脾气火爆,但武功却十分了得,要不是其中一人被偷袭受伤在先,估计厉山飞已经被干趴下了。 白云裳明显稳占了上风,但似乎并不想出手伤人,只是守得密不透风,看样子是想王须拔知难而退,后者越打越是恼火,大声喝道:“姓白的小娘们,你在羞辱某家吗?为何不全力施为?来来来,使出你的真本事,就算死伤在你的掌下,也是某家咎由自取。” 白云裳却脸带微笑道:“我佛慈悲为怀,上天亦好生之德,云裳曾在佛前立下宏愿,不杀伤任何生灵,施主还是自行退去吧,云裳定不与你为难。” 王须拔不屑地大笑道:“上天有个屁的好生之德,某家只知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小姑娘什么不好学,偏要学老秃驴那套假慈悲,不杀生是吧?那某家今日倒要看看你是真不杀生,还是假不杀生。” 王须头说完竟一头向着白云裳撞去,混身上下空门大开,完全不采取守势,只是肆无忌惮地发动了猛攻,这就有点无耻了。 果然,王须拔这一撒泼,白云裳就没那么轻松了,一不留神,绾在脑后的数缕青丝便被凌厉的刀锋切断,又让劲风吹飞上半空。 王须拔不由精神一振,终于挽回了一点自尊和自信,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什么千年奇才,不过是被老秃驴调教出来的一尊榆木人偶罢了,自己也活得迷迷糊糊的,还好意思出来授佛鼓惑人心?趁早返回山门吃斋念佛去吧,免得误人子弟!” 王须拔一边大笑,一边嘲笑辱骂,然而白云裳却始终心如止水,脸上一片平静,如井中古月,皎洁明净,可见心志不是一般的坚定。 叮…… 一声清脆的鸣响,原来白云裳不知何时已经取出了那根敲木鱼用的小木槌,准确地敲中了王须拔手中的刀面,举轻若重,竟生生将其凌厉的一刀震了开去,漫天刀光也随之而消失。 王须拔被震得手腕阵阵发麻,凛然飞退数步,此女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绝对不超过二十岁,这份内劲也太可怕了些,即便在娘胎开始修炼,也不至于那么强吧,难怪被称为佛门千年一遇的奇才。 正当王须拔准备硬着头皮再出手时,另一边的厉山飞突然发出一声闷哼,脚步踉跄地冲出了数步,原来被觉缘手中的方便铲扫中后背,不过这家伙身法灵活,卸去了大半劲道,虽然挨了一下,只是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来,受伤似乎并不重。 这时,一道残影轻烟般从树林中飘了出来,只是刷刷两剑便将觉缘和觉慧两人逼退开去,将厉山飞救下了。 厉山飞一见来人,立即恭敬地道:“见过青姑娘。” 王须拔亦抱拳行礼,有点惭愧地道:“见过青姑娘,某家无能,并不是姓白的对手。” 从树林中突然杀出来的是一名青衣女子,身形窈窕高挑,以黑巾蒙住面,只露出一双冰冷的明眸,声音跟她的眼睛一般清冷:“本姑娘原也不指望你们杀得了她,姓白的便交给我吧,你们把那两个秃驴打发掉就行了。” 觉缘和觉慧闻言大怒,前者厉声喝道:“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敢口出狂言。” “鸹噪!”青衣女子目光一寒,手中的长剑嗡的一声轻响,一点寒星已然刺到觉缘的眉心,端的是快速绝伦,无与伦比。 白云裳仿佛早有预判似的,青衣女子手腕刚要递起,她手中的木槌也跟着脱手飞出,叮的一声,正中剑尖,间不容发地为觉缘挡开了这一剑,而木槌也借力反弹回去,就像长了眼睛般落回了白云裳的手中。 觉缘这才反应过来,倏地往后疾退开去,一脸骇然地看着青衣女子,这一剑差点就要了她的性命,虽然有偷袭的性质,但青衣女子武功之高,只怕不在云裳师妹之下。 白云裳此刻终于露出一了丝凝重,而青衣女子冰冷的眸光也多了一丝波动,冷道:“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强一些。” “你也一样!”白云裳面带微笑。 青衣女子皱了皱眉冷道:“我讨厌你的笑容,收起你那套蛊惑人心的把戏吧。” “阿弥托佛!”白云裳轻喧了一声佛号道:“施主似乎对我佛有很大成见?” 青衣女子冷笑一声:“本姑娘对秃驴的确很不待见,特别是你这种明明留着头发,却开口闭口阿弥托佛的假尼姑。” 白云裳摇了摇头,惋惜地道:“姑娘明明钟灵毓秀,可惜内心却着了魔,若不放下执念,终难得善果。” 青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冷嘲:“如何,莫非观音娘娘还想渡我?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白云裳微笑道:“佛渡有缘人,如果施主与我佛有缘,佛自然渡你。” “佛在哪?” “心中有佛,佛就在心中。” 青衣女子冷笑道:“本姑娘心中无佛只有魔,你奈我何?”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无趣得紧,本姑娘也懒得再跟你打机锋,且看你心中佛了得,还是本姑娘手中剑厉害。”青衣女子说完手腕一翻,剑尖已经刺出数点寒星,呈品字形攻向白云裳上的胸口。 此时王须拔和厉山飞也大喝一声,向着觉缘和觉慧两人攻去。 第272章 只是约个架 白云裳和青衣女子的武功无疑都够资格踏入顶级高手的行列,但见两人在开阔的草地上游走缠斗,速度快得甚至带出了残影,一白一青,白的如流云,青的似轻烟,分分合合,端的是难解难分,短时间内估计分不出胜负来。 另一边,王须拔和厉山飞联手迎战觉缘和觉慧二人,却是稳稳占据了上风。王须拔和厉山飞两人均是顶级杀手,而且合作了十几年,配合得十分默契,觉缘和觉慧显然不是对手,渐渐招架不住了,身上各挨了一下,虽然不致命,但也血流不止,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这两名中年尼姑倒也硬气,尽管挂彩了,依旧一声不吭,而且越战越勇,一对月牙方便铲使得呼呼生风,竟逼得王须拔和厉山飞近不得身。 然而王须拔和厉山飞却也不着急,因为觉缘和觉慧越是这样,血就流得越快,也死得越快,他们只需慢慢耗着就行,省心又省力。 “白云裳,你那两名愚蠢的师姐撑不了多久,莫非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死于非命?”青衣女子嘴上说着,动作却丝毫不慢,说话间已经连刺出数剑。 白云裳闪身避过来剑,脸依旧古井无波,直到现在,她大部份时候还是采取守势,实在避无可避才会会选择还击,以攻代守。 青衣女子皱了皱柳眉,冷道:“白云裳,只要你返回白莲庵,并承诺从此不再踏出山门半步,本姑娘可以饶过你的两名师姐。” 白云裳叹了口气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小心,云裳要用全力了。”话音刚下,已经一掌拍到青衣女子的胸前,手掌竟然幻化出两朵云絮状的残影,正是白莲庵的绝技穿云掌。 青衣女子寒眸冷光一闪,低喝道:“等你很久了。”左掌一探,青影连闪,啪啪啪,呼吸间已经连接了白云裳的三掌。 青衣女子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排山倒海地压来,胸中血气翻涌,蒙住的脸倾刻变得潮红,不由自主地往后疾退出数米,再看白云裳,竟然像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青衣女子微愕,不过她很快就醒悟过来,因为白云裳飞去的方向正是王须拔,急忙喝道:“小心!” 王须拔心头大凛,急忙舍了慧缘回身就是一刀疾斩凌空飞来的白云裳,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响,原来王须拔这一刀正劈在白云裳左手握着的木鱼上,这只木鱼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然挡住了利刀还完好无损。 王须拔暗叫不妙,白云裳右手上的木槌已经当头敲落,正中其额头,只听得哐的一声闷响,王须拔顿觉眼前一黑,一头便栽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王大哥!”厉山飞大惊失色,登时两眼赤红,分心之下被觉慧一铲子扫中小腿,当场摔了个四仰八叉,觉缘趁机就要一铲子结果了厉山飞,白云裳连忙喝道:“觉缘师姐,不得伤人性命。” 觉缘愤愤地收回了月牙铲,然而此时青衣女子已然杀到了,一剑直刺白云裳的后背。 别看白云裳刚才“轻描谈写”就击倒了王须拔,实际已然发挥到极限,先是跟青衣女子全力对了三掌,又强行提气接了王须拔全力一刀,已然受了内伤,此时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绝难再抵挡青衣女子这一剑,甚至连躲闪也办不到。 眼看这一剑就要把白云裳刺个对穿,青衣女子似乎犹豫了一下,突然调转剑尖,以剑柄击在白云裳的后背,嘭的一声闷响,后者向前冲出了数步,檀口一张便吐出了一小口血,觉慧和觉缘连忙冲上前把她扶住。 “多谢青施主手下留情。”白云裳双手合拾道。 青衣女子神色有点复杂,冷道:“本姑娘只是不想胜之不武而已,既然你饶了王须拔和厉山飞一命,那本姑娘也饶过你们一命,你们走吧,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公平地一决胜负。” 白云裳含笑道:“心中有善即有佛,可见青施主心中是有佛的。” 青衣女子冷笑道:“我放过你们不是心善,惟公平二字而已,你也别自是为是!” “不管怎么说道,云裳谢过青施主手下容情,就此别过!”白云裳说完转身而行,觉缘和觉慧怒视了青衣女子一眼,这才跟着白云裳转身离开。 厉山飞一瘸一拐地行过来,先查探了一下王须拔的情况,发现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问道:“楼使大人,就这样放她们走了?” 青衣女子冷道:“我一开始说过要杀她们?” 厉山飞愕了一下,不解地问:“那楼使大人你为何让属下和王大哥伏击她们?” “本座只是想试探一下此女的武功修为而已,她身边有两个帮手,本座自然也得找两个帮手。”青衣女子谈道。 厉山飞不禁哭笑不得,我的姑奶奶啊,你不就是想约个架而已,直接约不就得了,何必让咱们兄弟大老远跑来,又是伪装又是设伏的,女人就是麻烦! 当然,厉山飞只是心里吐槽一下,并不敢把不满表达出来。青衣女子挥了挥手道:“本座的人情你们已经还了,走吧,以后你们就真正自由了,好自为之。” 厉山飞拱了拱手,抱起昏迷的王须拔便大步离开,倒也干脆潇洒。 青衣女子目送着厉山飞走远,这才解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清冷秀美的俏脸来,赫然正是“寒月”,她换上了块金色的鬼脸具,转身进了树林,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身黑袍,展开身形往南边疾行。 觉缘和觉慧两人包扎好伤口,来到白云裳身边关心地问:“云裳师妹,你的伤没事吧?” 此时的白云裳脸色苍白,虽然仍然嘴角含笑,但已经没了那种坐在云端上的感觉,整个人倒显得真实亲切,就像邻家姐姐般可亲可近。 “没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白云裳说完用拷帕捂住嘴轻咳了几声,再拿开时,嘴角明显渗出了一丝鲜血。 觉慧不由怒道:“道门中人一向如此阴险狡诈,云裳师妹你太仁慈了,这才吃了大亏。” 白云裳微笑道:“觉慧师姐觉缘师姐,你们虽是绿林出身,但已放下屠刀皈依我佛十年,可戾气终究还没完全化去,手中屠刀放下了,心中屠刀仍未放下。出家人当戒嗔戒杀,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切记切记!” 觉缘和觉慧不由老脸微红,双手合拾道:“阿弥托拂,罪过罪过。” 白云裳又轻咳了几声,忽然抬头讶然地看着东北边升起的滚滚浓烟。觉缘和觉慧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眼前一亮,喜道:“有烟火,应该是奚人部落的所在。” 白云裳亦喜道:“佛贵有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走吧,我们到那边看看。” 觉缘有点担心道:“云裳师妹,如今我们都有伤在身,若是遇上歹人恐不妙,要不先休息一晚,稍为恢复一下再前往,如果是奚人部落,短时间内想必不会离开的。” “是啊,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小心点总是好的。”觉慧劝道。 白云裳虽然虔诚,却也不是迂腐之人,闻言便点头答应了,在原地立帐休息,只是远处的浓烟却越来越浓烈,隐有污秽气味远远飘来。 觉慧和觉缘遁入空门前都是杀人越货的女贼,闻到这股气味不由大皱其眉,心中暗均道:“此浓烟恶煞不善,恐非好事!” 第273章 再遇 制作生石灰的步骤很简单,只需将天然的石灰石丢进大火中高温锻烧到一定程度就行了,而生石灰则具有一定的杀菌消毒作用,因为生石灰遇到水会产生剧烈的化学反应,释放出大量的热量的同时,会转化成碱性的氢氧化钙,绝大部份细菌都不能在碱性环境下生存,于是就达到了杀菌消毒的目的。 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新闻上也经常可以看到“无害化”处理的镜头,先是用挖掘机挖一个大土坑,然后往里面撒上一层生石灰,接着把要“无害化”处理的死猪瘟鸡等统统丢进泥坑中,再撒一层生石灰,最后回填、用水浇透就完全搞定了。 高不凡既然打算在这里建牧场,自然得先把那些感染鼠疫而死的奚族人尸体处理掉,这才能安心在这里建马场养马,否则这些带疫的尸体将成为一个定时炸弹,稍有不慎就会把整个马场的人给灭了。 所以第二天,高不凡便开始着手烧制生石灰,高首和高仁两人负责收集柴草,而高世雄兄弟则帮忙挖掘石灰石。 高不凡找了一个相对低洼的位置,稍加挖掘修整,再用石头垒起一个简易的高炉,然后便可以开始烧制了。 烧制生石灰需要大量的燃料,幸好,这附近草木繁多,再加上正值深秋,树木干枯,取材倒是十分方便,不过也把高首和高仁两人给累成了狗。 足足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第一炉的生石灰终于烧制出炉了。高世衡好奇地捡起一块冷却后的生灰石,轻轻一捏便变成一摊白色的粉沫,将信将疑地问:“长卿老大,这玩意也没什么特别啊,真的能杀死疫鬼?” 其实早在东汉时期,中国人已经开始大规模烧制生石灰了,不过多用于建筑和防腐,譬如在战场上保存首级等,倒还没有杀菌消毒的概念。 高不凡抓起一把石粉仔细端祥了片刻,这玩意的成色实在真不咋的,他也不敢确定否烧制成功,没办法,条件太简陋了,温度达不到要求,烧制失败也很正常。 为了验证是否烧制成功,于是高不凡让高首去取一锅水来,然后将一大块石灰丢进锅里,只见那锅水倾刻便沸腾起来,并且释放出阵阵白雾。 “成了!”高不凡欣喜地道,高世雄等人见状也松了口气,奶奶的,不枉大家忙活了一天一夜。 看来运气不错,竟然一炉就烧制成功了,于是众人趁着窖的温度还在,立即又着手烧制第二炉,几十具尸体需要处理呢,好歹也得烧个数百上千斤石灰才行。 嘎嘎嘎…… 众人刚往炉中加入了新的石灰石,只闻天空中传来数声难听的鸣叫,大家抬头一看,发现正是两头让人讨厌的秃鹫,只是这两头秃鹫的举动有些怪异,一会盘旋府冲,一会又冲天飞起,叫声凄厉而愤怒。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你们在这里继续烧火,我去看看。”说完打了一声呼哨,大青马立即箭一般飞奔过来。 高不凡左手一伸便执住马鞍借力飘身上马,向着山坡上跑去,数里地转瞬即至,一人一马在山坡顶上站定往下一望,高不凡登时面色一沉,厉声大喝:“住手!” 此时山坡下的车阵附近赫然多了三个大活人,一名少女白衣如雪,另外两人缁衣僧帽,手执方便月牙铲,看样子是两名尼姑。 由于距离有点远,再加上看不到正脸,高不凡还看不清这三人的面貌,但隐隐觉得眼熟,而那两名缁衣僧帽的尼姑此刻正在挥动方便月牙铲,驱赶那些正在啄食死尸的秃鹫。 这些秃鹫也不知打那来的,高不凡前天才射杀了十几头,今天又跑来了七八头。 此刻正在车阵旁边的不是别个,正是白云裳和觉缘觉慧,三人听到叫喊,都下意识地转头往山坡上望去。 白云裳看见驻马于山坡上的高不凡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色,情不自禁地轻咦了一声。觉缘皱了皱眉道:“莫非这些奚人是此子杀死的?太恶毒太残忍了。” 白云裳摇了摇头轻道:“不要乱说,这些奚人并不像是被人杀死的。” 这时,山坡上的高不凡也认出白衣女子来了,不由暗道一声巧了,于是摇摇招了招手。白云裳微微一笑道:“高公子邀我们过去,走吧,正好问问他发生什么事。”说完便莲步轻移,往山坡上行去。 觉缘和觉慧对视一眼,收起方便铲跟在白云裳的身后。高不凡见到三人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禁捏了把汗,大声提醒道:“不要碰到那些尸体!” 白云裳正好走到一具腐尸旁边,闻言倒也从善如流,远远地绕了过去,觉缘和觉慧却不以为然,但终究是出家人,倒没有直接从尸体上方跃过,但也没有刻意避开,只是从旁边径直走过,这样的尸体她们少说也掩埋过上百具了,没什么好怕的。 片刻之后,白云裳三人终于走到了山坡上,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因为此刻的白云裳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倒不是模样变了,而是气质变了,不对,应该说是“气场”了。 当日在辽河边上遇上的白云裳,如坐云端,可望而不可即,就像独立于三界之外的观音世菩萨般,高不可攀,而此时的白云裳虽然依旧面带微笑,目含慈悲,但“气场”却完全变了,没了让人鼎礼膜拜的冲动,笑容是那样的亲切,就像是可亲可近的邻家大姐姐一般,让人禁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不过,高不凡还是硬着心肠喝道:“站住,不要再靠近了!” 白云裳明显微愕了一下,不过还是依言站定,觉缘和觉慧则不满地冷哼一声,这小子也太无礼了些。 “看来高公子与我佛有缘。”白云裳微笑道。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在下只是和白姑娘有缘而已,但是,在下更不想在这里见到你。” 白云裳奇道:“为何?莫非高公子讨厌云裳?”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白姑娘多心了,我只是不希望在这里遇见任何活人,对了,你们刚才有没有碰过山坡下面的尸体?” 白云裳见高不凡面色凝重,不由心中一动,如实地答道:“云裳和两位师姐正欲把尸体给掩埋了,不过还没来得及,高公子就出现了。” 高不凡闻言松了口气道:“没碰过就好,跟我来吧,不过不得靠近本人一丈范围内。”说完拨转马头往回走。 觉缘闻言不悦质问道:“阁下究到底在故弄什玄虚?” 高不凡回头扫了觉缘一眼,问道:“这位师太是白姑娘的师姐?” 觉缘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 “噢,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白姑娘的徒孙呢,一把年纪的佛都白念了,可惜!”高不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便继续驱马前行,气得觉缘又羞又怒,正待发作,结果高不凡接下来的一句话登时让她如坠冰窖。 “山坡下的奚人都是死于鼠疫,你手中的方便铲要是碰过尸体,或者碰过那些秃鹫,最好还是赶紧扔了吧。” 觉缘和觉慧闻言登时浑身一震,就连白云裳也微微变了面色,连忙问道:“高公子何以见得?” “信不信由你。”高不凡轻夹马腹,一溜烟便跑下了山坡。 觉缘和觉慧不禁面面相觑,她们刚才不仅用方便铲驱赶过秃鹫,还碰过地上的尸体,那要不要扔掉? 两人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舍不得扔掉,只往铲头上撒了两把奇香扑鼻的药粉。 第274章 洗个澡吧 高首等人都看傻了眼,只以为高不凡把观世音菩萨给带回来了,差点便忍不住跪地叩头膜拜。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因为此时的白云裳气质竟然又变了,虽然仍旧面带微笑,目含慈悲,却仿佛又坐回了云端之上,可望而不可即,可亲却不可近。 高不凡都有点怀疑白云裳是自带“系统”的穿越者,能够自由地切换模式! 白云裳显然记住了高不凡的话,距离一丈之外便站定了,用略带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烧石灰用的石砌炉子,问道:“高公子这是在作甚?” 高仁立即讨好地抢着答道:“菩萨……白姑娘有所不知,俺家公子在炼制可以消灭疫鬼的东西。” 觉缘闻言冷哼一声道:“炼丹画符驱鬼,故弄玄虚乃道门惯用的伎俩,高施主莫非是道门中人?” 自从了解到佛道两家的恩怨后,高不凡对觉缘所表现出来的敌视态度倒也不出奇,毕竟史上两次灭佛事件都是道门在背后策划推动的,只是奇怪吃斋念佛的人脾气为什么会那么冲,淡然道:“在下并非道门中人,也不会炼丹画符,倒是师太佛法高深,不如念经作法,把这里的疫鬼给渡去,想必这里的奚人会千恩万谢,甚至可能会给你朔一座生佛顶礼膜拜。” 觉缘登时被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冷哼一声表达不满,论斗嘴,她哪是高不凡的对手。 高不凡在附近生了一堆火,然后对着白云裳道:“你们刚才进过疫区,最好还是烤一烤吧。”说着指了指觉缘和觉慧手中的方便铲,续道:“特别是这两件玩意。” 高世雄等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昨日他们烤火烤得很彻底,高世衡还差点变成“火烈鸟”,莫非这位绝倾出尘的观音娘娘也要那样子? 一想到此,诸货便禁不住一阵激动,不过很快又自惭形秽起来,觉得生出如此龌龊的想法简直就是对观音娘娘的一种亵渎,罪该万死。 “谢谢!”白云裳也不问原因,道谢一声便走到火堆旁,先是把双足伸到火焰中烤了烤靴底,又把双袖在火焰上方来回拂拭几次,衣裙的下摆也是如此。 高不凡不禁有点意外,莫非此女也知道高温能杀菌消毒? 觉缘和觉慧这时也照做了,还把方便铲架到火堆上烤到发红。高不凡见状才稍稍放下心来,不过细菌病毒这玩意非肉眼可见,鼠蚤也十分细小,三人才进过疫区,两个尼姑更是接触过死体,难保身上不沾染了细菌病毒,又或者被带毒的鼠蚤跳到衣服上,所以最保险的做法还是脱光衣服里里外外烤一遍,然后再到河里彻底洗干净。 但这显然不太现实,毕竟人家是女的,白云裳看上去很干净,一尘不染的,身上应该不长跳蚤,而两名尼姑则难说了,看上有些邋遢,缁衣和靴子上面泥迹斑驳,估计是一路上没少干挖坑埋尸的事。 鼠疫致死率太高了,不能丢以轻心留下隐患,所以高不凡最终还是决定让观音菩萨和她的两名跟班洗个澡,以绝后患。 于是乎,高不凡便在山谷中的小溪旁挖了两个水池,一个高一个低,又在地势低的那个水池底下铺上一层鹅卵石,然后先把溪水引进地势高的那个水池,将烧制好的第一炉生石灰全丢进水池中,经过一阵剧烈的放热反应后,生石灰最终变成了熟石灰。 最后,高不凡把熟石灰水引到地势低的第二个水池中,然后对白云裳道:“洗个澡吧。” 白云裳隔着数米远看着高不凡忙活大半天,一直不明所以,结果高不凡弄完后对她来这么一句,饶是她禅心坚定也禁不住愕了一下,继而难得地双颊微红,这一刹那,高不凡又感觉到她从云端上下来了,变成了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姐姐一般。 觉慧和觉缘惊愕过后却勃然大怒,好你个无耻之徒,故弄玄虚地忙活大半天,敢情只是给云裳师妹弄了个澡池子,呸,不要脸,举起方便铲便要打。 高不凡仿佛能掐会算似的,早就料到两个尼姑的反应,说完话便提气腾身跃出数丈之外,然后纵身上了马背,皱着剑眉道:“石灰水能杀菌消毒,不想死的还是赶紧进池子里泡一泡,对了,两位师太脾气忒大,估计是上火了,喝点石灰水能降火。” 觉慧和觉缘闻言更是火大,提铲便要上来追上来霍霍,高不凡已经一夹马腹绝尘而去,气得两个尼姑差点破口大骂。 白云裳此时已经恢复过来,连忙制止住去想要追杀的觉缘和觉慧。觉慧怒形于色地沉声道:“云裳师妹,此子行为荒诞轻佻,不可共处,咱们还是离开吧。” 觉缘也连忙点头附和,她实在不能理解,云裳师妹为何会对这个高不凡另眼相看。 白云裳轻摇了摇头:“两位师姐,你们只怕是误会了,此子目光纯正清明,绝无轻薄之心,让咱们到池子里泡澡估计也是出于好意,咱们不懂其中的道理,才会觉得其行为荒诞轻佻。” 觉缘和觉慧对视一眼,后者吃惊地道:“云裳师妹不会也相信用这石灰水泡一泡就能驱除疫鬼吧?” “如果不能,高长卿为何要大费周章?”白云裳一指远处滚滚升腾的浓烟问道。 觉缘和觉慧登时沉默不语了,从她们昨天看到浓烟升起,足足已经一天一夜了,也不知烧了多少柴草,可见高不凡费了很大劲才弄到这些所谓的“生石灰”,这小子既不是白痴,看着也不像是蠢蛋,如果生石灰真的没用,何必费那个劲儿呢? 白云裳轻柔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高长卿费时费力才烧制出来的生石灰,却拿来给了我们使用,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番好意,劝人向善本是我佛宗旨,吾等身为佛门弟子,又岂能将别人的善意当成恶意呢。” 觉慧和觉缘惭愧地双掌合拾念了一声佛号,心悦诚服地道:“云裳师妹的慧根远在我等之上,师姐受教了,只是……云裳师妹真要?” 觉缘和觉慧看了一眼浮白色的池水,又看了一眼空旷的山谷,显然对露天泡澡十分排斥。 “把帐篷打开来就可以了!”白云裳微笑道。 觉缘和觉慧眼前一亮,连忙把帐篷取出来拆解,用蓬布把水池四周围起来,看来她们行走江湖四处传道授佛,所带的日常用品还是十分完备的。 第275章 公子与佛有缘 高不凡等人出发来此时共带了十天的干粮,再加上一路打猎补充些肉食,撑个二十天也没问题,但是自从发现了这里发生了鼠疫后,高不凡便停止了猎食附近的野兽,当然,河里的鱼自然是没问题的,而且以他逆天的水下功夫,抓鱼简直是手到擒来。 当白云裳三人从山谷那边返回时,高首和高仁已经煮好了一锅香喷喷的米饭,以及一锅鲜美的鱼汤,还蒸了一碟燻肉拼咸鱼干,光闻着就让人食欲大振。 白云裳依旧白衣胜雪,纤尘不染,绾在脑后的长发乌黑亮泽,看着倒像是干的,也不知有没有到池子里泡澡,觉慧和觉缘则明显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靴子也明显清洗擦拭过,估计是洗了澡的。 高不凡指了指旁边道:“条件简陋,白姑娘和两位师太若是不嫌弃便过来一起吃饭吧。” 白云裳微微一笑,问道:“现在云裳可以靠近高公子一丈之内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白云裳道谢一声,大方地走到火堆旁边,取出一只蒲团盘膝坐下,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只木制的钵头自行盛了一些白米饭,然后便细吞慢嚼起来。 高世雄等人看得眼大,暗道,原来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观音菩萨娘娘也是要吃饭的。高世衡这货讨好道:“白姑娘要不要整点燻肉,可香了!” 高世雄敲了高世衡有脑瓜一筷子,提醒道:“出家人不能吃肉的。” 高世衡尴尬地挠了挠了头,笑道:“俺倒把这个给忘了,那喝点鱼汤吧,可鲜了。” “出家人也不喝鱼汤。”高首和高仁异口同声道。 高世衡吐槽道:“肉不能吃,汤也不能喝,那当和尚真没趣,而且白姑娘生得这么好看,若剃了光头当姑子多可惜呀。” 高不凡差点一口鱼汤喷出来,轻咳了一声道:“世衡,食不言寝不语。” 白云裳只是微微一笑,落落大方,显然并不介意,倒是觉慧和缘两人瞪了高世衡一眼,自行从包袱里取出两个硬邦邦的米饼默默吃起来,也不碰锅里的香喷喷的米饭。 高不凡微耸了耸肩,两个老尼姑不吃更好,省了,正好带的大米也不多。 白云裳吃饭的样子很文静,很小心,甚至可以说是虔诚,每一勺白饭进口都要咀嚼很久才舍得咽下去,仿佛要将每一粒米都转化为能量吸收掉。 白云裳本来就容貌绝色倾城,如此吃饭的样子自然很好看,不过要是让高不凡这样吃饭,他是打死都不会这么干的,吃饭除了填饱肚子外,还是享受美食的过程,如果只纯粹为了摄入能量,那多无趣,而且嚼那么细,腮帮子不累吗? 五个大男人狼吞虎咽,不消盏茶功夫,一大锅米饭便见底了,那碟燻肉拼咸鱼更是秒光,最后连一大锅鱼汤也喝了个底朝天,而白云裳那半碗白米饭才吃了一半。 白云裳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尴尬,继续虔诚地细吞慢嚼,一丝不苟地把钵里的每一粒米吃光,这才取水净了碗,又取出布巾擦拭干净,这才将碗放回包袱中。 “谢谢高公子布施斋饭。”白云裳双手合拾稽首一礼。 “半碗白饭而已,不值什么。”高不凡道,其实他很想问问白云裳到底吃饱了没,十七八岁的姑娘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么点儿白饭,营养跟得上吗?不过高不凡一看白云裳的身材和脸色,就知道问也是多余的,这副身体的营养绝对够。 此时白云裳却微笑问道:“高公子缘何来此?” “我要在此开马场,先来看看场地。”高不凡直言不讳地答道。 白云裳眼中闪过一丝讶意,觉慧皱眉道:“这里是奚人的放牧之地,高施主在此开设马场养马,恐怕不妥吧?”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御夷镇本来就是大隋的领地,归属于涿郡管辖,皇上封我为涿郡牧监,本官在此地开牧场养马有何不妥?” 觉慧顿时为之语塞,白云裳似乎对历史有所了解,摇了摇头道:“自北魏六镇起义后,六镇均已经荒废掉了,此后的东魏西魏,北周北齐均放弃了这些地方的统治权,大隋也从未将此地纳入版图,近百年来均是奚人在此放牧,高公子突然来此地养马,只怕会引纷争,甚至战争,战争一起,必然生灵涂炭,云裳斗胆劝高公子三思而后行。”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更何况此地本来就是属于大隋,允许奚人在此放牧多年,只是吾皇仁慈罢了,此时就算出兵收回也无可厚非,如今本官只是在这里划一场地开设马场,为朝廷养马而已,并没有将奚人驱逐出去的意思。” 白云裳闻言稍稍放下心来,道:“高公子若只是想在此建一个马场养马,或许云裳能帮上忙。” 高不凡心中一动,连忙道:“当真?” 白云裳微微一笑道:“云裳曾数次跟随家师在这一带讲佛传道,奚人亦大多信佛,如果云裳出面说合,奚人想必会同意高公子在此开设马场的。” 高不凡闻言大喜,他本来就不打算跟奚人起冲突,毕竟猥琐发育才是王道,既然白云裳能帮忙与奚人沟通,那就再好不过了,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于是站起来抱拳一礼道:“如此最好,在下先行谢过白姑娘了。” 白云裳合拾稽首回了一礼,眉目含笑:“能避免一场纷争,对云裳来说也是功德一件。” 高不凡开玩笑道:“看来白姑娘所言不差,在下的确与佛有缘。” “阿弥托佛,善哉善哉!”觉缘和觉慧双首合拾齐声唱了一声佛号,望向高不凡的眼神仿佛也和善了一些。 白云裳若有深意地看了高不凡一眼,微笑道:“其实云裳第一次见到高公子,便知道高公子与我佛有缘。” “哦?这是为何?”高不凡反问。 “因为高公子身上有佛气。”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眼,将信将疑地看了面带微笑的白云裳一眼,佛气能看得出来,真的假的?莫非此女看出我修炼了佛门的内家功法?嗯,有这个可能! 高世雄哥俩上上下下打量了高不凡一遍,却瞧不出什么佛气来,脚气估计倒是有的,毕竟烧了一天一夜的火,汗出了不少,还没洗澡。 “长卿老大,白姑娘说你身上有佛气,与佛有缘,难道你以后会剃光头当和尚?”高世衡有点担心地问,他们哥俩可是下定决心,这辈子跟着高不凡混的,若是长卿老大当了和尚,难道他们也跟着剃头当小沙弥? 高不凡哭笑不得,暗道,你才当和尚,你全家都当和尚! 白云裳微笑道:“与佛有缘未必就是出家,高公子尘缘难断,且福泽深厚,这辈子怕是不会遁入空门了。” 高世雄兄弟闻言松了口气,呵呵笑道:“那就好,若是长卿老大当了和尚,俺哥俩以后也不知混啥好了。” 第276章 求救 烧制第一炉生石灰时由于经验不足,所以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熟手之后效率提高了很多,半天就能出一炉,所以仅花了三天时间,高不凡等人便烧制出两千多斤的生石灰,暂时应该够用了。 白云裳竟然耐心地在这里等候了三天,觉缘和觉慧这两个中年尼姑虽然脾气火爆了些,但干活却十分勤快,主动帮忙收集柴草,简直一个顶俩,着实羞辱了高首和高仁这两货一把。 高首和高仁知耻后勇,奋力追赶,结果哥俩还是干不过人家,敢情这两位师太是“专业”的,人家在山门里打柴挑水是每天的必修课,高大和高二这俩货干不过也很正常,只能心悦诚服地接受来自师太的“侮辱”了。 既然生石灰够了,高不凡便开始着手处理那些奚人的尸体,方法很简单,就地挖坑撒上生石灰后掩埋掉,这样虽然麻烦,但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对病体的接触,避免染疫。 尽管如此,高不凡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如临大敌,并且严禁高世雄等人直接接触尸体,还特意削了数根几米长的树叉,挖完坑就用长树叉把尸体推到坑里填埋,以免沾上尸体上溅出的液体。 只是这些尸体大多已经高度腐烂,推动的时候难免弄得遍地烂肉和腐水,觉缘和觉慧这两个尼姑看不过眼,便要动手抬尸,结果被高不凡毫不留情面地训斥了一顿。 两位师太被高不凡训得脸都绿了,一气之下干脆撂挑子不干了,高不凡也不鸟她们,鼠疫可不是开玩笑的,传了一个就会传给第二个,他宁愿少两个人干活也不要猪队友。 白云裳一直在虔诚地念经超渡亡魂,见到两位师姐被训,什么也没说,只是取了方便铲默默帮忙挖坑,这下觉慧和觉缘急了,两人虽然名为师姐,实际却是白云的跟班兼保姆,连忙抢回方便铲继续干活,不过这次倒是老实了,只挖坑不抬尸。 众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终于把数十具奚人的尸体处理完毕,又一把火将那些牛车全部烧干净。 “阿弥托佛,善哉善哉。”觉缘和觉慧对着熊熊大火稽首合拾,白云裳仿佛也了却了一桩心事似,对着高不凡等人合拾致意,微笑道:“阿弥托佛,诸位此番功德无量,善哉善哉。” “呵呵,举手之劳罢了,无足挂齿。”高世雄这货也学着人家合拾道。 高不凡此时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清如溪水,亮似辰星的眼睛,他什么话也不说,转身走到附近一堆生石灰旁仔细地蹭了蹭靴底,这才快步离开。 “长卿老大,等等俺!”高世雄等人连忙也用生石灰蹭了鞋底,然后追在高不凡屁股后面跑了。 觉缘师太冷哼一声,有点不满地道:“此子好生无礼!” “还很怕死!”觉慧师太补充道。 “也许我们应该少说些话的。”白云裳默默走到那堆生石灰旁,也学着高不凡的样子仔细地蹭了蹭靴底,然后缓步行了开去。 觉缘和觉慧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用石灰蹭了鞋底,命毕竟只有一条,谁不惜命? 高不凡足足在石灰水池中泡了半天,几乎把皮肤都泡得开裂,这才爬了上来,高世雄等人自然也不例外,一个个就像煮熟了的北京脆皮烤鸭似的。当五人回到火堆旁时,觉缘和觉慧两位施太的表情精彩了,就连白云裳也差点失笑出声,腮边泛起一缕笑意,一刹那又从云端回到了地上。 这下倒是轮倒高世雄等人看呆了,白云裳仿佛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意不减,不过这种微笑跟刚才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却大不一样,让她看起来瞬间又从地上回到了云端,可亲而不可近。 高不凡看得仔细,不由暗暗称奇,这倒底是什么法门?竟能让人产生截然不同的感觉,莫非是催眠术?抑或是传说中的幻术?世间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看来自己的见识还是少了。 这时,白云裳一双星眸已然看了过来,高不凡连忙收回审视的目光,前者微微一笑,如菩萨拈花微笑,道:“叨扰了高公子数天,今日事毕,云裳便就此向高公子辞别。” 高不凡忙问:“白姑娘接下来打算何往?” “云裳记得往东百余里有一个大湖,奚族的楚里部以前就在那一带放牧,云裳打算造访楚里部,顺便跟楚里部的首领谈一谈高公子开设牧场的事。”白云裳道。 话说契丹有八部,奚族也有五部,分别是:遥里、伯德、奥里、梅只和楚里,其中楚里部是相对较大的部落,整个部落有八九千人。 高不凡心中一动,百余里也不算远,不如跟着白云裳同往混个脸熟,顺便探听一下虚实,毕竟日后自己要在这里开牧场,低头不见抬头见,何不借着白云裳的面子和楚里部先打好关系,于是道:“白姑娘若不介意,在下倒是想一道前往拜访一下。” 白云裳闻言微笑道:“高公子能亲自出面自然更好,只是奚人脾气直率,还望高公子相谈时莫要起冲突才好。” 高不凡笑了笑道:“放心,本人不是去干架的,诚意很足,断然不会让白姑娘难做。” 白云裳微笑点了点头,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传来,但见两骑从黑石山那边跑了出来,马上骑士穿着一身兽皮,头戴毡帽,腰间还各挂着一副弓箭。 这两名骑士远远便勒定马,神情警惕地往这边张望,估计是看到烧石灰升腾的浓烟,所以特意跑来查看的。 “奚人?”高不凡脱口问道。 白云裳摇了摇头:“不是,奚人的衣着阔领右衽窄袖,还喜欢在帽子上插上各色羽毛。” 高不凡轻哦了一声:“那难道是突厥人?” 这时,远处那两名骑士估计是看到白云裳,竟是眼前一亮,交头接耳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其中一人便打马往这边靠近了。对方只有两人,高不凡自然不担心,高世雄和高世衡也不放在眼内,只是好奇地望着。 这时,那名骑士已经策马来到十几米开外,勒定马仔细打量了一眼白云裳,竟然抱拳用大隋语问道:“敢问这位姑娘可是白莲庵主持慧静师太的高徒云裳居士?” 白云裳合拾微笑道:“小女子正是白云裳!” 那名骑士大喜过望,回头招了招手,高声道:“哈赤,真的是云裳居士!” 在远处警戒的那名骑士闻言立即策马飞奔过来,奔至近前勒定,睁大双眼仔细一瞧,马上喜道:“太好了,真是云裳居士。” 两名骑士不约而同地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白云裳上跟前,扑通地跪倒在地上,一脸狂热地叩拜道:“哈赤,哈泥,拜见云裳居士。” 白云裳轻轻闪到一边,虚扶了一把,微笑道:“两位施主请起!” 两名骑士脱了毡帽摆在一边,又虔诚地拜了三拜,这才站了起来。高不凡不禁暗暗惊讶,看来自己还是低估限白云裳在这一带的影响力了。 “阿弥托佛,哈赤施主哈泥施主,你们阿母可还安好?”白云裳问道。 哈赤和哈泥对视一眼,竟然又扑通的跪倒在地上,红着眼道:“云裳居士,大慈大悲观,救苦救难世音菩萨,请救救我的族人们吧。”说完竟然放声痛哭。 白云裳讶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哈赤痛哭着道:“三日前,我们族里的一人突发怪病死了,结果这两天又有三名族人病倒了,阿爹试了很多草药都不管用,其中两人今日也死了。” 高不凡面色微变,高世雄等人更是倏地往后退了几步,如临大敌地盯着哈赤和哈泥,就好像见到鬼似的。 第277章 约法三章 肺鼠疫是一种极为是烈性的传染病,潜伏期可达五六天之久,可一旦发病,病人短短数天之内就会浑身红肿溃烂,咳血不止挂掉,所以高不凡一听“怪病”两个字就觉得不妙了,再加上附近才发生了鼠疫,所以这个哈赤所讲的怪病十有八九又是这玩意,而且看样子已经在他们部落里传播开来了,其中还不知有多少人处于潜伏期呢,每一个处于潜伏期的病人,都是一颗非常危险的定时炸弹,奶奶的,难道自己在这里的养马计划要被逼推迟,甚至中止了? “云裳居士,您慈悲为怀,救苦救难,普渡众生,救救我们吧。”哈赤和哈泥一边哭泣一边叩头,眼中还明显露出一丝恐惧之色。 高不凡心中一动,问道:“你们部落里一共有多少人发病了,死了多少个?” 哈赤和哈泥愕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地打量了高不凡一遍,试探道:“阁下怎么称呼?” 高不凡目光一冷道:“你甭管我是谁,如实回答就行,你们不是信佛吗?出家人不打诳语,说谎不怕下拔舌地狱吗?” 哈赤和哈泥面色大变,这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实话:“有十五个发病,死了八个。” 此言一出,觉慧和觉缘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有些不满地盯着哈赤和哈泥,双手合拾道:“阿弥托佛,罪过罪过!” 高不凡面色微沉,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过这两个家伙显然太会说谎,其实一开始就不应该扯什么怪病的,这才引起了自己的怀疑,冷道:“所以你们也知道是瘟疫,却偏要说是什么怪病,好把云裳居士骗去?” 哈赤和哈泥连忙痛哭流涕认错道:“我们该死,我们担心云裳居士不肯出手,这才扯了个谎,我们该死。”两人一边认错,一边把头磕得嘭嘭直响,片刻便血流披面。 白云裳于心不忍道:“你们起来吧,云裳随你们回去救治族人便是。” 哈赤和哈泥大喜,又叩了三个头这才站了起千恩万谢。高不凡皱了皱剑眉,最终没说什么,毕竟大家只是泛泛之交,自己没这个资格替人家作决定。 白云裳向高不凡望来,歉然道:“实在抱歉,云裳恐怕不能陪高公子造访楚里部了。” 高不凡还没回答,哈赤已经失声道:“云裳居士要去楚里部?” “本来正准备前往的。”白云裳点头道。 高不凡扫了哈赤和哈泥一眼,问道:“是不是楚里部也发生了瘟疫?” 哈赤和哈泥心中有点发怵,暗道,这个高公子一双眼睛也太敏锐了,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连忙点头老实地道:“瘟疫其实是先从楚里部传开的,一个月前,楚里部就在这一带放牧,后来发生了瘟疫便搬走了,现在也不知搬到哪儿去了,云裳居士想找到他们只怕很难。” 高不凡心中一动,问道:“楚里部是不是把发病的人都丢弃了?” 哈赤猛点头道:“高公子果然料事如神,不错,楚里部就把病人都丢弃在山坡的那边,这几天有浓烟升腾,我和哈泥还以为楚里部回来了呢,所以就跑来查看,没想到竟遇到了云裳居士,阿弥托佛,我们部落有救了。” “你想多了,只要染上肺鼠疫,别说白云裳,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除非现在有抗生素。”高不凡暗道。 白云裳星眸望着高不凡,郑重地稽首施了一礼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云裳斗胆请求高公子相助一臂之力。” 高不凡愕了一下,连忙摇头道:“白姑娘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既不会念经施法,又不会医术,实在帮不上忙,抱歉!” 白云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垂下眼帘道:“云裳倒是略通歧黄之术,不过瘟疫极易于传播肆虐,而高公子在阻止瘟疫传播方面颇有妙法,若能出手助云裳一臂之力,必能事半功倍,阿弥托佛。” “咦,看来白云裳倒是个明白人。”高不凡心想,自己虽然不是医学专业的,但在军队时也接受过防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的训练,所以对阻断病毒传播方面还是有点经验的,若搁在后世实在不算啥,但搁在一千几百年前的封建社会,绝对算得上是钟老爷子级别的“专家”,自称“小南山”估计也没人能有意见。 哈赤和哈泥对视一眼,又扑通地跪倒在高不凡面前不停地叩头:“高公子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普渡众生,求你救救我们的族人吧。” 高世雄等人牙疼般倒吸一口凉气,高不凡也是一阵蛋疼! 白云裳见高不凡态度似有松动,便微笑道:“哈赤和哈泥是哈里部的,虽然不属于奚族五部,但也是这一带的土著部落,高公子若想在此设马场养马,也何以跟哈里部合作。” 白云裳此女倒是聪慧,而且不拘泥,知道高不凡需要什么,竟然投其所好,颇有点“小狡猾”。 高不凡心中一动,问道:“哈里部有多少人?都会说大隋语?” 白云裳微笑道:“哈里部原是北魏驻边将士的后人,所以严格来说,他们都属于汉人,大部份人都会说汉话,只是因为靠游牧为生,生活方式和穿着渐渐改变了而已,整个哈里部大概有五六百人吧。” 高不凡心中一喜,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哈里部既然有汉人血统,若是能收拢到自己麾下,岂不是人马俱得?即便收拢不了,打好关系,好处还是大大的有,至少不用愁马种来源,于是故作沉吟:“鼠疫凶猛,沾之者十有九死……” 高不凡还没说完,觉慧便冷哼一声道:“就知道这家伙怕死,不去也罢,云裳师妹何必求他!” 高不凡翻了个白眼道:“师太难道没喝石灰水?” 觉慧登时被噎得怒目圆睁,要不是白云裳以目光制止,师太的一铲子就要兜头照面打将过去了。 高不凡若无其事地续道:“不过正如白姑娘所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人虽然不信佛,但家母却是虔诚的佛教信徒,此番便算是替家母行善积功德吧。” 白云裳星眸一亮,欣然道:“阿弥托佛,善哉善哉,云裳在此也替哈里部的族人向高公子致谢。” 哈赤和哈泥还不知高不凡什么来头,具体有什么本事,但见白云裳如此看重,也高兴地叩头致谢。 高不凡却摆手道:“先不忙着着,你们族里已经有十五人发病,八人病死,瘟疫扩散的风险非常大,即便我去了,肯定还是会继续有人发病,只能尽量减少发病的人数,当然,事前还得约法三章,你们族人必须得无条件服从本人的安排,若是有人拒不听从安排,本人立即拍屁股闪人。” 高不凡这话讲得粗讲得直,不过却正对哈赤和哈泥的脾气,立即拍着胸口答应下来,并且保证全族人言听计从,可见这两位在族中的地位定然不低,要不然断不敢如此大抱大揽。 高不凡见两人答应下来,这才对着白云裳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和白姑娘一道前往,不过在下只管防疫,发病者在下不管,也不会治!” 白云裳微笑道:“治病的事交给云裳即可。” 高不凡很想问一句,大姐你会治吗?不过最终还是没问出口,穿越之前自己也不知道有内功这玩意,或许古人真有治疗瘟疫的方法也说不定,自己倒不能太小瞧人家了。 第278章 情况严重 远处的山谷中传来哈赤和哈泥两人凄厉的惨叫声,原来高不凡把他们抓去搓澡了,这两个家伙身上油腻腻的,毡帽上的油污都能当成镜子用了,头发更是板结在一块,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身上能不长跳蚤? 要知道跳蚤是鼠疫传播的主要途径,跟两个满身蚤子的人前往疫区,无疑是在慢性自杀,所以高不凡把哈氏兄弟赶去洗澡,为免两人洗得不彻底,还特意派了高首和高仁从旁协助,用带叶的树枝当成扫帚使劲地涮,差点没把哈氏兄弟旮旯蛋也涮下一层皮来,也难怪两人惨叫得那么瘆人的。 高首和高仁累个半死,终于把哈氏兄弟里里外外都洗涮干净了,本来乳白色的石灰水池差点变成了墨水池,水面上还漂着一层油污,着实让高不凡汗了一把,也难怪这些游牧部落一旦发生瘟疫,动不动就团灭,如此不讲卫生,不团灭真的没天理。 洗涮干净后的哈氏兄弟看上去竟然有点眉清目秀,约莫二十出头,挺耐看的小伙子,高不凡见两人的身材跟高世雄兄弟差不多,便让哥俩各匀出一套衣服给哈氏兄弟穿,他们原来穿的皮服则直接丢到火堆里烧掉了,没办法,上面的蚤子比农村土狗身上的还要多,密密麻麻地爬来爬云,神出鬼没的,实在让人头皮发麻。 “高公子,现在可以出发了吗?”哈赤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蛋,弱弱地问道,弟弟哈泥也是夹着腚,仿佛刚刚被净了身的太监。 话说哈氏兄弟乃哈里部族长之子,颇有勇力,骑射皆精,是族中年轻一辈最能打的两个,可是现在两人都有点惧怕高不凡,原因是两人拒绝洗澡,结果被高不凡一手一个抓起来扔到池子中,跟老鹰抓小鸡似的轻易,兄弟二人竟毫无还手之力。 哈里部虽然有着汉人的血统,但近百年的游牧生活无疑很大程度地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习性,价值观也更趋向草原上的游牧部落,他们尚武,崇拜强者,服从强者,以强者为尊。 高不凡比他们强,哈氏兄弟自然敬畏! 哈里部的驻地距离这里大概二十里地,且说高不凡和白云裳等人在哈氏兄弟引导下,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来到了哈里部的驻地。 话说哈里部原是北魏六镇驻地的戍兵后代,刚开始时只有几十人,由一名姓哈的低级军官率领,估计是为了融入本地奚族,所以改名叫哈里部,而且所有人都改成了哈姓,经过近百年的生息繁衍,哈里部如今已经发展成了五百多人的中型部落了,而且生活习性和奚人几乎没什么差别,大量使用牛车,把牛车围成一圈就成了营地。 “停下!” 高不凡等人刚刚接近哈里部的营地,数支狼牙箭便招呼过来,射落在众人马前的草地上,紧接着一支十几人的骑兵从营地中奔出。 “黑虎,是我们回来了!”哈赤和哈泥大叫着打马迎了上去,他们口中的黑虎显然正是那支骑兵的头目,生得又黑又壮的,虎头虎脑的,倒是人如其名。 “哈赤哈泥大哥,你们咋穿成这样?”黑虎奇怪地问,又好奇地扫了一眼后方的高不凡和白云裳等人,噔时又一蹦老高,竟然连滚带爬地下了马撒腿就往这边跑来,扑通地跪倒在白云裳的面前,大吼道:“黑虎拜见观音菩萨姐姐。”当真是声如虎啸,震得人耳朵哐哐响。 “卧槽,这黑厮的嗓门真大!”高世雄暗惊道。 白云裳微微一笑:“快快请起,云裳并非观音菩萨,黑虎小兄弟还是叫我云裳居士吧。” 黑虎咧嘴憨笑道:“在黑虎心目中,云裳姐姐就是观音菩萨。”说完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好奇地打量了高不凡等人一眼,问道:“菩萨姐姐,他们是谁?” 高不凡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涿郡牧监高不凡,表字长卿。” 黑虎愕了一下,嘀咕道:“捉郡牧监高不凡……那么长,这名字真怪,还有人姓捉吗?” 众人差点一头栽倒,高不凡有点哭笑不得,轻咳一声问道:“黑哥兄弟今年贵庚?” “贵庚是什么?” “就是多大了!” 黑虎恍然道:“我今年十三岁,怎么了?” 高不凡不由虎躺一震再震,这黑哥们生得牛高马大的,看着倒像是三十岁的,一口一个云裳姐姐,大家都觉怪异,只以为这黑厮不要脸装嫩,敢情人家只有十三岁啊。 “黑虎兄弟果然年少老成,堪称人中赤兔,马中吕布。”高不凡竖起大拇指笑道。 “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吧!”白云裳纠正道。 高不凡打了个哈哈:“口误了,抱歉!” 这时,哈里部的营地中涌出来一大群人,男女老幼皆有,一看那种狂热的眼神就知是白云裳的忠实“拥趸”了,高不凡不由面色大变,大声喝道:“哈赤哈泥,拦住他们。” 哈赤和哈泥连忙拦住蜂拥而来的族人,叽哩哗啦地解释了一番,这些族人才略带不满地停下来,离着高不凡等人十几米外向白云裳叩拜,“阿弥托佛”的念佛声此起彼伏。 高不凡不由暗捏地了把汗,这群人之中还不知隐藏着多少鼠疫病毒携带者呢,若一窝蜂围上来唾液横飞,简直就是谋财害命,不过,这些人对佛教的狂热程度也是令人咋舌。 “这些家伙是喝了迷魂汤吗?”高不凡看着跪满一地的哈里部族人,禁不住低声自语自语道。 觉缘和觉慧闻言顿时拉长了老脸,白云裳竟然嗔怪地白了高不凡一眼,后者不由暗汗。 “阿弥——托——佛!”随着觉缘和觉慧高喧一声佛号,白云裳莲步轻移上前,仿佛排练过似的,右手捏着佛印遥遥一抬,宝相庄严地微笑道:“各位施主快请起。” 这画面让高不凡想到了《西游记》当中,观音菩萨左手托着净瓶,右手捻花微笑出场时的情景,果然,包装很重要啊! 这时,人群中有数人越众而出,为首者正是哈里部的首领哈阔海,旁边几位则是哈里部的族老,哈赤和哈泥两兄弟则跟在身后。 估计哈赤和哈泥已经跟他们沟通过了,所以哈阔海等人只是走到丈外便停下了,对着白云裳合拾行礼道:“哈阔海见过云裳居士。” “云裳见过哈族长和诸位长老!”白云裳微笑回礼,又介绍道:“这位乃涿郡牧监高长卿大人。” “原来是高牧监,幸会幸会!”哈阔海对着高不凡抱了抱拳,眼神中明显带着一丝警惕。 高不凡神色自若抱拳还礼,并且开玩笑般道:“哈族长大可放心,本官不是来收税的。” 哈阔海身边几名族老对视,前者则淡淡地道:“高牧监说笑了,此地并非大隋的领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税收到我部头上。” 高不凡只是微笑不语,现恰好就在此时,哈阔海身边一名族老突然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并且越咳越厉害,整个人都蹲了下来。 哈阔海等人面色微变,均下意识地退开了几步,显然都识得瘟疫的厉害。那名族老猛咳了一阵子,终于缓了过来,一边擦着嘴角,一边声音嘶哑地笑道:“我……我没事,就是昨晚着凉了!” 然而哈阔海等人却退得更远了,像见了鬼似的,原来那名族老手帕上沾满了鲜血还不自知,一边擦嘴有一边自我安慰,竟然擦得满脸都是鲜血,那画面甚是瘆人。 “你们……怎么了?”那名族老这时终于察觉了大家眼神不对,低头一看,顿时脸色惨白,双手一抖,那块沾满鲜血的手帕便掉落地上。 “我……疫鬼上了我的身了吗?”族老颤抖着声音道,忽然双手捂住胸口,伸长脖子,喉咙发出咕咕的怪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鬼手掐住了脖子似的,表情痛苦,面色憋得通红。 “快退开!”高不凡厉声大喝,话音刚下,那名族老便仰天喷出一大口血雾。 哈阔海等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开去,其中一名倒霉的族老跑得慢,结果身上被溅上了几滴鲜血,竟吓得他软倒在地上。 那名族老喷完血,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直接四仰八叉地向躺了下来,双目无神,身体微微抽搐,嘴角还在汨汨地流着血…… 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惧,就连天上的阳光仿佛也突然间变冷了,偏偏这个时候,密集的人群中又专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有一名妇女像喝醉酒般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扑倒在空地上,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哗哗地吐血,高不凡看得分明,这时妇女的脖子红肿,已经出现了溃烂的迹象! 高不凡面色一沉,完蛋了,看来情况比自己预计的还要严重。高首等人战战兢兢的,差点忍不住想拨转马头开溜了,赶紧有多远逃多远。 第279章 高阎王,白观音 几乎一天之内,哈里部营地附近便多了一排新搭建的草庐,也迎来了第一批住客,一共二十八名初步确诊者,他们身上都有红肿溃烂的迹像,有人还伴有咳嗽和腹泻等症状,应该是没跑了,至于其中到底有没有误诊的,高不凡可管不了那么多,全部送到草庐中隔离治疗,所谓治疗只是安慰之言罢了,实则就是等死,能不能熬过去全看天意。 隔离染疫者,这是高不凡采取的第一步措施,接下来第二步就是尽力阻断传播途径,说白了就是全族搞大清洁,除了清洁居住环境,还要搞好个人卫生。 高不凡严令,哈里部的所有人必须每天都洗澡一次,所有衣物、床铺、甚至连牛车都得清洗干净,然后用火烘烤一遍,所有器皿用具,每天都得用开水来浸泡,并且实行分餐制,避免家人之间交叉感染。 最后高不凡还让哈赤和哈泥负责带领一部份清壮族人搭建炉子烧生石灰。这两个小伙子的执行力还是蛮强的,很快,第一批生石灰便烧制出来了,哈里部的族人开始改用石灰水来泡澡。 这一系列措施实施下来,效果无疑是立竿见影的,每日的发病人数,从最高的二十八人,慢慢回落至个位数,这个时候,一开始还对高不凡这些措施有异议的哈里部族人都开始闭嘴了,包括族长哈阔海在内都对高不凡言听计从,至于哈赤和哈泥两人更是彻底沦为高不凡的“狗腿子”,让他们干嘛就干嘛,叫他们往东绝对不往西。 第七日后,哈里部终于没有新增的发病者了,这是一个好现象,表明鼠疫已经初步得控制了,不过高不凡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继续执行以上严格的防疫措施。 不过正如高不凡所料,第一批送进草庐的二十八名发病者基本死光了,只剩下两人还在苟延残喘,看样子即便能活下来,没有几个月时间也恢复不了,即便能恢复也是伤残级别,没办法,肺鼠疫对肺脏的损伤完全是不可逆。 第八日,增加了一名发病者,是一名年轻的母亲,膝下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刚断奶不久,送入庐之前,这名年轻母亲哭得撕心裂肺,毕竟之前送入草庐的发病者最后都会变成一具腐烂的尸体,被抬出来扔进石灰坑中掩埋掉,到目前为止,还没一个发病者能活着走出来的,所以哈里部的族人现在都把草庐视作有进无出的地狱,淡之色变。 “娘亲,娘亲!”两名已经懂事的孩子哭得呼天抢地,男人一手死死揪住两个孩子的衣服,不让他们冲过去,另一只手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婴孩,默默地垂泪。 这幅生离死别的场景着实让人心酸唏嘘,不过高不凡还是硬着头皮喝道:“带走!” 于是乎,这名年轻的母亲便被无情地押往了草庐,在场的哈里族人望向高不凡的目光无疑是复杂的,那两名懂事的孩子甚至流露出深切的怨恨。 “特么的,这恶人不好当啊!”高不凡不由哀叹了一声,他已经隐隐听到有些哈里部的族人在背后叫自己“高阎王”了,倒是人家白妞儿,虽然一个病人都没治好,在哈里部族人心中依旧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因为那些病死者很幸运地获得了白妞儿的念经超渡,不是已经轮回转世,就是到了西方极乐净土享福了,他们的家人自然感恩戴德。 不过,高不凡对白云裳并无半分鄙夷的意思,相反还十分佩服,毕竟鼠疫的死亡率,即便在医学发达的后世也很高,这个时候治不好也很正常,关键是白云裳敢去治,而且还是不穿防护服的那种,没有口罩,只有一条手帕蒙住口鼻,赤着双手给病人针灸。 说实话,每回看到此女给病人红肿溃烂的肢体施针,高不凡都禁不住惊出一身冷汗,还多次劝白云裳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可是此女每次都只是微笑不语,接下依旧替病人施针,甚至亲自喂汤药。 赤子之心,说的或许就是白云裳这种人罢! 高不凡很惜命,他做不到为了一个陌生而奋不顾身,当然,这并不妨碍他敬佩拥有这种美好品德的人,他是打心底里佩服白云裳,而且高不凡还看得出,白云裳给那些病死者念经超渡时是十分虔诚庄重的,并无半分做作,在她心目中,应该也是相信有轮回和极乐净土的吧。 第十日,没有发病的病例,却出现了个奇迹,一名九岁的男孩竟然活着从草庐中走出来了,虽然十分虚弱,但他的病却是好了,身上没有溃烂,红肿的淋巴结也消肿了。 瞬时间,整个哈里部都沸腾了,所有人围着这名小男孩啧啧称奇,紧接着,几乎全族人都跪倒在地上念佛,感谢白云裳这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成功从疫鬼手里把这个小男孩救了回来。 高不凡郁闷了,明明是自己救的人更多,白云裳只侥幸救回一个,结果自己成了“高阎王”,而白云裳则成了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这待遇真是差天共地。 高不凡承认自己吃酸了,转身往河边走去,被狂热的哈里部族人簇拥着的白云裳瞥了一眼高大少“落幕”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暗道,这家伙原来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高不凡走到河边,飞起一脚将一块干牛粪踢到河中,然后在旁边的草地上坐下,顺手拔了一条草根便要叼进嘴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随手扔了。 眼下已经进入十月,气温更冷了,不过此刻正值中午,阳光普照,晒在阳光下倒是暖洋洋的,高不凡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暗暗盘算起来。 幸亏自己来得早,哈里部的鼠疫应该算是控制住了,凭自己和哈里部目前的关系,在这里建马场应该是没问题的,至于奚族的楚里部,现在也不知被鼠疫吓跑到哪儿去了,有可能已经团灭了也说不定,即便侥幸没有团灭,估计也会元气大伤,等他们回来,自己的马场中的母马恐怕已经开始下崽喽,所以暂时不用考虑楚里部的威胁。 高不凡打定主意,便决定明日启程返回蓟县,先拉一批人过来搭建马场,等马场搞好了,再去向卢三郎要回那批寄养的战马,然后再向哈里部购买一批种马,嘿,过年前就能把马场建起来了! 高不凡正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连忙转身一眼,但见白云裳白衣胜雪,正像一朵白莲般向着自己娉娉走来,面带微笑,一脸圣洁,目含慈悲,如坐云端。 高不凡扬了扬剑眉道:“观音娘娘得空了?” 白云裳扑哧的失笑出声,顿时破了功,立即又从云端回到了地方,变成了和蔼和亲的邻家大姐姐一般,略带嗔意地微笑道:“高牧监这是在吃醋了吗?” 高不凡愕了一下,公孙盈袖是他穿到大隋后所见最漂亮的女子,可打九十五分以上,就目前为止,唯一能跟公孙盈袖相比的就是白云裳,可是此女虽然绝倾,但是圣洁得就像天空中的明月,又或者水中央的白莲,可望而可不近,让人只想顶礼膜拜,生不出半分非分之想来。 然而这时,此女却从云端上走了下来,是如此真实,如此的明丽动人,竟让高不凡有点看傻眼。 “白姑娘说笑了,在下能吃门子的醋?”高不凡连忙收回目光。 白云裳耸了耸鼻子,竟然点俏皮地笑道:“没吃醋吗?可能是云裳闻错了吧!” 高不凡“老脸”微窘,自嘲道:“我高阎王负责索命,你观音娘娘负责普渡众生,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来取笑俺老高呢。” 白云裳再次失笑出声道:“高公子其实不必如此,别看哈里部的族人背后叫你高阎王,其实对你还是十分感激和敬重的。” “是敬重,还是敬畏?”高不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 白云裳轻笑道:“这有区别吗?” “嗯,的确区别不大,对了,这里的疫情基本已经控制住了,我打算明日就走。”高不凡淡道。 白云裳微愕道:“这么快?” 高不凡摇头道:“不快了,本官本来只打出来十天,现在都二十天了,官衙里还有为多时情要处理,马场的事还有得忙。” 白云裳轻噢了一声,目光望向波光起伏的河水道:“那云裳便不留高公子了,祝高公子一切顺利。” “嗯,你自己也小心些。”高不凡提醒道:“每次接触病人记得要彻底消毒。” 白云裳自然知道高不凡所讲的彻底消毒是什么意思,就是泡石灰水澡嘛,点了点头道:“谢谢,云裳自会多加小心。” “对了,那个小男孩你是怎么治好的?”高不凡有点好奇。 白云裳微微一笑:“高公子若想知道,那就多留几天,云裳可以教你。” 第280章 何乐而不为 高不凡闻言倒是有点心动,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摇头道:“算了吧,本人连穴位都认不全,要学金针刺穴,没有十天半个月恐怕都学不会。” 白云裳微笑道:“云裳从八岁开始学金针四十八法,花了十年才略有小成,不过高公子天赋异禀,十天半个月即可入门也说不定。” 高不凡暗汗,打了个哈哈道:“那本人更没必要留下来了,不过我想,白姑娘前面之所以一个人都没治好,估计是那些人的病情已经开始恶化,而那名男童发现得早,病情尚浅,所以还来得及医治。” 白云裳眼前一亮,点头道:“的确如此,高公子果然目光如炬,云裳也是经过这些天的经验总结才发现的,这种病发现得越早,治好的可能越大,一旦皮肤开始出现溃烂,云裳的方法和药方便不大管用了,所以越早用药效果越好,多亏了高公子,除了最开始发现的那批病人,后面的病人都发现得较早,大多只是出现红肿,皮肤还没溃烂,云裳估计能救回一半人。” 高不凡闻言不由竖起了大拇指,赞道:“能救回一半也很不错了,白姑娘真是活菩萨!” 白云裳微侧首望来:“高公子还在吃醋?” 高不凡摇了摇头,认真地道:“在下说的可是真心话,百分之五十的治愈率,即便在后世……” 白云裳眼底闪过一丝古怪之色,疑惑地望着高不凡,等他的下文。 高不凡暗汗,差点就说漏嘴了,连忙改口道:“即便在后世五百年以内,恐怕也无人及得上白姑娘的医术。” 白云裳轻笑道:“高公子浮夸了,别说后世五百年,即便是当今江湖之上,匹术比云裳高明的人便不在少数,至于药王孙思邈,云裳更是望尘莫及了,就连云裳如今使用的《莲花祛瘟方》也是孙药王当年送给家师的,家师再在这基础之上加以改进,这才得到了效果更佳的《复方莲花祛瘟方》。” 高不凡微微动容道:“那孙药王和令师真是人间生佛,对于孙药王,在下早就如雷贯耳了,此生不知能否有缘一见真面。” 提到孙药王,白云裳也情不自禁露出了尊敬之色道:“孙老爷子虽然年过七十了,依旧悬壶济世,四处云游,行踪飘忽不定,云裳也只是有幸见过他老人家一面而已,高公子是福泽深厚之人,日后或得相见也说不定。” 高不凡剑眉轻扬道“白姑娘难道还会看相算命,怎知在下福泽深厚?” 白云裳微笑反问道:“高公子近这一两年来的遭遇,难道还不算福泽深厚?” 高不凡耸了耸肩,表示没法反驳。 白云裳又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高公子此番救了哈里部全族,功德无量,以后若能日行一善,必然福泽披身,功荫满门。” 高不凡有点好笑道:“观音娘娘就不要给在下安利洗脑了,我不会信佛,也不可能信佛,首先在吃的方面,本人就无肉不欢,杀生无数,日行一善是不可能的,日行一恶还差不多!” 白云裳思索了片刻才大致明白“安利洗脑”的意思,没好气地白高不凡一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高不凡可暗忖,白妞儿不厚道啊,想忽悠我当和尚吃白饭,门儿都没有。 “咦,观音娘娘生气了?这算不算犯了嗔戒。”高不凡忽然发觉白云裳似乎又回到了云端之上俯视众生。 白云裳无奈地白了高不凡,瞬时又从天上回到了凡间,摇了摇头道:“真拿你这这家伙没办法。”说完从袖里取了一张纸递来。 “这是什么?”高不凡好奇地接过,还没来得及看,白云裳已经转身行了开去。 高不凡打开那张纸一看,发现是一张药方,估计就是白云裳用来治疗鼠疫的《复方莲花祛瘟方》了,不由大为动容,扬声道:“白姑娘真把这秘方送给在下了?” “这是治病救人的药方,不是敛财的秘方,高公子日后若能用来救人,也算云裳的功德一件。”白云裳并没停下脚步,柔和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过来,就好像面对面跟你说话一般,这份功力实是罕见。 “谢了!”高不凡不由肃然起敬,对着白云裳的背影拱了拱手,郑重地把药方贴身收好,虽然这玩意日后未必会用到,但若真要用到时,却能救命。 夜幕降临,篝火熊熊,高不凡和高世雄等人正围坐在火堆旁烤鱼,人手两条,烤得金黄焦脆,再撒上一层高氏秘制的调料,顿时芳香四溢,诱得哈里部那些小屁孩们直吞口水,不过却没人敢往“高阎王”身边靠近,只是离远眼巴巴地看着。 高不凡把两条烤好的鱼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皱起眉头道:“烤糊了,不好吃!” 说完随手一甩,两条烤鱼便甩到了那堆小屁孩子的头顶上方,别说,这些游牧部落的小屁孩身手都相当了得,蹦的一下便跃起稳稳地接住了,然后便你来我往地争抢起来,片刻便分食一空。 “哎,老大,俺的没烤糊啊!”高世雄和高世衡刚想吃,手里的烤鱼均被高不凡夺过来扔给了孩子,不由一脸委屈地大叫起来。 “这不够你们吃的?”高不凡踢了踢旁边的两只水桶,里面还装着满满两大桶鱼,高世雄哥俩只好重新串了两条来烤,至于高首和高仁这两货,也不用高不凡动手,立即乖乖地把烤好的几条鱼丢给了那些孩子。 远处另一堆篝火旁,正在吃白饭的白云裳不由微微一笑,觉慧则冷哼一声道:“高阎王开始收买人心了。” “这家伙很狡猾!”觉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过望向高不凡的目光明显柔和了一些。 话说两位师太本来对高不凡在河里抓那么多鱼十分不满的,众生平等嘛,鱼也是有生命的,你抓几条能吃饱肚子就得了,偏偏却抓那么多,这不是滥杀无辜,浪费食物吗?不过,现在看到高不凡把烤鱼分给孩童们,两位师太虽然嘴巴说得毒,但心里却观感大改。 当然,高不凡之所以把烤鱼分给孩子,的确有收买人心,修补形象的意思,毕竟小孩子是花朵,是未来嘛,这里日后就是他高大少的根据地了,自然要在孩子心目中塑造自己光辉、伟大、善良、仁爱的形象了! 这不是阴谋,是光明正大的阳谋,而且是很管用的阳谋,小孩子嘛,自然是最容易收买的,给他们好吃的好玩的,啥仇啥怨都不记得了,更何况高不凡跟他们实际上无仇无怨,所以吃完这顿烤鱼后,相信哈里部的大部份孩子都会忘记高阎王,只记得给他们烤鱼吃的“不凡哥哥”。 这时,哈赤和哈泥行过了,恭敬地叫一声:“老大!” 哈赤和哈泥觉得叫高公子或者高牧监太过生份了,所以跟着高世雄兄弟叫高不凡老大,既亲近又接地气! 高不凡又踢了踢两只水桶道:“来得好,帮忙烤鱼!” 哈赤和哈泥立即屁颠屁颠地蹲下来为老大效劳,一边问道:“老大,你明天真的就要走了吗?” “不走你们管饭?”高不凡反问道。 哈赤一拍胸口道:“管啊,咱们哈里部虽然不算大,但十个八个人的饭还是管得起的。” 高世雄嘿笑道:“咱们长卿老大吃的可是朝廷的公饭,你们哈里部管得起?” 哈赤讪笑道:“管不起,朝廷不把税收到我们头上就烧高香了。” 高不凡一边转动着竹签,让烤鱼均匀受热,一边道:“哈里部的瘟疫已经控制住了,我留在这里也是多余的,你们只要按照目前的措施再坚持十天八天,应该就没有问题了,你们哥俩也不用担心。” 哈赤和哈泥被说道中了心事,不由脸上微窘,讪讪地道:“其实我们也想留老大多住几天,好生款待感谢一番。” 高不凡拍了拍两人的肩头道:“款待就不必了,回头我还要在黑石山那边开马场养马,方圆十里之内都归我,你们没意见吧?” 哈赤和哈泥连忙拍着胸口道:“方圆二十里都没意见!” “你们是没意见,你们老子和族人都没意见?” “他们也没意见,我们都商量过了。”哈赤肯定地道,不过话风一转道:“只是老大要小心楚里部,楚里部若是回来,只怕会搞事,他们有八九千人,人多势众,老大只怕应付不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这的确是个隐患,不过对方也未必敢咋样,毕竟自己有官方背景,而且奚人表面还臣服于大隋,轻易不敢撕破脸,于是狐假虎威道:“放心,我自然有办法应对,我大隋的军队也不是吃素的!” 哈赤和哈泥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其实哈里部平日也经常受楚里部的欺负,高不凡若能在此开马场,哈里部自然乐见其成,毕竟等于多了一座靠山,何乐而不为呢? 第281章 阴险 第二天一早,高不凡便辞别了白云裳,一行人只花三天时间就回到了蓟县,比当初去御夷镇时省了足足一半时间,日后若把道路修通了,快马应该一天可达,不过这项工程可不小,花费肯定也不低,反正高不凡现在可没这个财力,就算有他也不会这么干,还是那句——猥琐发育,别浪! 实力弱小的时候,与外界隔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把道路修好了,只不过是方便别人快速杀到家门口而已,所以当你有实力自保,甚至有实力输出威胁时,再修一条康庄大道也不迟,现在只需有一条羊肠小道凑合出入就行了。 且说高不凡刚回到蓟县城的牧监署门口,竟然迎面遇到了一位“老朋友”——宇文化及。这家伙刚从里面大模大样地行出来,监丞许琛正点头哈腰地出门相送,比孙子还要孙子! 宇文化及见到高不凡,顿时眼前一亮,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哟,这不是大忙人高牧监吗?可总算回来了,本官来了三回,想见高牧监一面竟比见皇上还要难。” 老子宇文述官复原职,宇文化及明显又神气了起来,说话里明显带刺,眼神中分明蕴含着冷意和怒火。 高不凡有意大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才一脸歉然地道:“不知少卿大人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少卿大人恕罪,哎呀,实在对不住啊,这些天,下官正好外出选牧场了。 下官承蒙皇上赏识,获封涿郡牧监一职,还允准下官在涿郡开设马场,皇恩浩荡于厮,下官铭感于内,为了尽快养出更多更好的战马,报效朝廷,报效吾皇,下官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不,下官刚才上任十天就亲自外出选址建马场了,才刚刚打北边回来,连午饭都还来不及吃呢。” 宇文化及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两步,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面带嘲讽地道:“高牧监为了自己的马场殚精竭虑,还真是辛苦了,嘿,以高牧监的能力,想必马场已经选好地方了吧?” 高不凡微笑道:“少卿大人过誉了,不过承您吉言,马场的确选好了,毕日将动工兴建。” 宇文化及闻言暗吃了一惊,心里将信将疑,当初高不凡被封为涿郡牧监后,他便暗中盘算着该如何使绊子了,所以趁着高不凡未上任这段时间,已经把涿郡适合养马的地方都派人调查了,结果发现但凡适合养马的地方大多已经有了马场,剩下的少量地块他也特意派人给地方官员打了招呼,让地方官找理由搪塞,总之绝对不许把地块出让给高不凡养马,并且放出狠话,谁敢给地高不凡就弄谁,家破人亡的那种! 那些地方官怎敢得罪宇文阀,自然都战战兢兢地答应下来,所以宇文化及很有信心,高不凡就算把整个涿郡翻过来也找不到适合养马的地方,除非违规使用耕地。 嘿嘿,宇文化及巴不得高不凡使用耕田呢,要真那样,无疑是在作死,到时只要上奏弹劾一本,高不凡这小子轻则丢官,重则丢脑袋!! “呵呵,高牧监果然好本事,这么短时间就选定马场了,不知选在哪个县?”宇文化及目光闪烁着问道。 高不凡神秘一笑:“请容许下官暂时保密,对了,不知少卿大人找下官何事?” 宇文化及心中冷笑,且让你小子先得意一会,等你把马场建起来,老子再阴你一把,让你血本无归,岂不是更妙,嘿嘿,若是占用了耕地那更好,保证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宇文化及心里发着狠,脸上却一本正经地道:“等年后皇上就要第二次东征高句丽了,所以今年各郡上交的战马配额都有变动,涿郡也不例外,你作为涿郡牧监,年前必须把涿郡的配额收齐了,具体情况你问许监丞。” 高不凡目光望向监丞许琛,后者连忙陪笑着道:“下官回头给高大人细禀!” 高不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淡道:“少卿大人放心,下官定会在年前将涿郡的战马配额收齐。” 宇文化及唇边闪过一丝隐晦的嘲讽,嘿嘿一笑道:“本官对高牧监的能力放心得很,对了,虽然皇上允许高牧监的马场明年才开始向朝廷上交战马,不过你们家的马场要是建好了,还得尽快上报给太仆寺,本官也好核定每年上交的配额。” 高不凡自然知道宇文化及没安好心,淡道:“下官明白,要是少卿大人无其他事,下官便先行告退了。” 宇文化及暗翻了个白眼,这里就是牧监署,你小子退到哪里?冷哼一声便施施然离开了。 许琛,表字玉圭,现任涿郡牧监署监丞,亦即是高不凡的副手,此人在监丞的位置已经坐了十二年了,好不容易等到前任牧监准备退了,本以来能轮到自己坐正,结果高不凡从天而降,竟被皇上亲封为涿郡牧监,整个大隋独此一份,许监丞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认命了,光是皇上亲封这条,他许琛便招惹不起,更何况高不凡还有可敦这座靠山,君不见,这小子连宇文化及都不怵吗? “许监丞坐吧!”高不凡进了牧监署的大堂坐下,又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道。 高不凡虽然已经上任一个多月了,但真正在牧监署办公还不足十天,然后就出城选牧场去了,一离开就差不多一月,这官也当得太任性了些,许琛摸不准高不凡的脾气,陪笑道:“下官不累,站着就行了!” 高不凡也勉强,问道:“涿郡今年要收多少匹战马?去年又收多少匹,许监丞应该都知道?” 许琛小心翼翼地道:“回高大人,涿郡一共有十二处马场,每年上交的战马配额不等……” 高不凡摆手道:“你只需说道个总数就行,去年多少,今年多少,本官好有个底!” 许琛一听便知这位不好糊弄,只能直言道:“去年是五千七百匹,今年……八千!” 高不凡脸色一沉,玛的,宇文化及果然没放好屁,今年竟然比去年增加两千三百匹,足足多了四成有余,难怪笑得那么阴险,这是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而且涿郡一半的马场都是范阳卢氏名下的,换而言之,范阳卢氏今年要比去年多交一千匹以上,这可不是小数目,范阳卢氏能心甘情愿吗?如果自己上门催收,最后不管结果如何,肯定把人家得罪了! 宇文化及这个王八蛋果然阴险! 第282章 千里投奔 高不凡心念电转,宇文化及虽然是太仆少卿,但应该不敢私下将涿郡的战马配额提高四成那么多,很可能是获得了太仆卿杨义臣,甚至是杨广的同意,不过不管是那种情况,自己这个牧监也必须执行,将八千匹战马收上来,如此一来,自己这个新上任的牧监必然就把涿郡各大马场的后台老板都得罪了,包括豪门世家——范阳卢氏。 自己和卢三郎的关系虽然还行,但事关家族的利益,卢三郎可能妥协吗?显然不是可能的,一千匹战马可不是少数目,价值大几万两银子,突然间增加那么多,想必以卢家的实力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凑齐。 所以说,宇文化及这招不可为不毒辣,分明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自己若按新配额强行收马,得罪人是肯定的了,若马收不上来,或者收不齐,宇文化及必然反手参自己一个办事不力之罪,弄不好这个涿郡牧监当不下去,就连马场也不许开了。 许琛神色恭谨地站在一边,实则却在偷偷打量高不凡的表情变化,内心还有点窃喜,毕竟高不凡若干不下去,他许监丞上位的可能很大,只是这货也不想想,高不凡也搞不定的事,他许琛上位能搞定吗? 高不凡的目光是何等敏捷,自然一眼就瞧出了许监丞内心的小九九,所以也懒得向他问计,因为即便问了也是白问,何必浪费口水和时间,于是吩咐道:“把今年上交战马的新配额通知各马场,让他们足额上交战马。” 许琛愕了一下,脱口道:“就这样?” 高不凡反问道:“莫非许监丞有好建议?” 许琛讪讪一笑道:“下属哪有什么好建议,只是临时增加那么多,只怕各大马场不乐意。” 高不凡一板脸道:“皇上明年就要二次东征了,军中战马奇缺,提高配额也是合情合理的,想必各大马场也能理解,更何况,他们不乐意,总比皇上不满意要强吧,许监丞以为呢?” “高大人所言极是,下官这就派人往各大马场下发公文。”许琛连忙点头哈腰道,心中却是暗暗冷笑,你小子还是太嫩了些,嘿,公文我照下发,反正你是牧监署的老大,那些马场的幕后老大都不是吃素的,要找麻烦也找不到我这个二把手头上。 许监丞退下去办事了,高不凡正打算回后面找美婢鸣翠服侍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一名差役走进来禀报道:“外面有个人自称魏玄成,要求见大人。” 高不凡大喜,连忙道:“快请……不,本官出去迎一下。”说完便快步往门外跑去。 那名差役惊得差点连下巴都掉下来,急忙跟着跑出门去。 且说高不凡三步并作两步跑出牧监署的大门,果然见到一名背着包袱的中年男子,风尘扑扑地站在大门口的石阶下,约莫三十许岁,衣着朴素,布鞋上还打着补丁,生得相貌丑陋,仿佛全天下人都欠他钱似的,赫然正是魏征魏玄成。 “魏先生,本官终于把您给盼来了。”高不凡快步走下台阶,满脸欣喜地道。 那名跟在高不凡身后的差役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便从台阶上栽下去,坏了,牧监大人竟称这个穷酸作魏先生! 原来这名差役之前见魏征穿着如此寒酸,还生得那么难看,所以态度不怎么友好,此时见到高不凡竟然对这穷酸如此礼遇,还口称魏先生,心里自然惴惴的。 魏征被差役怠慢了,心里本来有点不悦的,但当他见到高不凡竟然一溜小跑从里面跑出来相迎时,心中那点不快顿时烟销云散了,再听到高不凡一声“荡气回肠”的魏先生时,更是鼻子一酸,差点就红了眼,暗道:“还是高长卿待我魏玄成如初见啊,什么叫礼贤下士,这就是礼贤下士啊,不枉鄙人不远千里前来投奔。” “魏玄成拜见高大人,一别经年,高公子风采犹胜往昔!”魏征抱拳一揖司礼,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当然,这笑还是丑! 高不凡笑道:“魏先生远途而来,辛苦了,快快请进,咱们里面坐下再聚话。” 魏征也不做作,点了点头便大步进了牧监署大门,那名差役也机灵,连忙上前帮忙魏征提包袱,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且说高不凡和魏征两人进了大堂落座,自有下人奉上茶点,魏征显然是饿极了,也不客气,就着茶水狼吞虎咽起来,令人侧目,高不凡却微笑地看着,仿佛丝毫也不介意,还低声吩咐高仁通知后面的美婢鸣翠,让她准备饭菜招待客人。 魏征狼吞虎咽,将一碟茶点都干掉了,这才拍了拍肚皮笑道:“鄙人今天早上天未亮就赶路了,进城还没来得及吃东西,高大人见笑了。” 高不凡微笑道:“魏先生辛苦了,本官已经吩咐后面备宴为魏先生接风,倒是委屈魏先生先吃些点心垫一垫肚子。” 被人尊重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魏征心中畅快,呵呵笑道:“鄙人已经吃饱了,高大人的这顿接风宴还是留到晚上吧。” 高不凡摇头道:“那可不行,魏先生吃饱了,本官可还饿着。” 魏征愕了一下,奇道:“莫非高大人还没吃午饭?这公务也太繁忙了些!” 高不凡笑道:“倒不是因为公务,皇上允准本官在涿郡开设马场,所以本官这些天出门物识场地去了,刚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换洗吃饭,结果魏行生就到了,你说巧不巧?” 魏征恍然道:“的确挺巧的!” “所以呀,这就叫做千里有缘来吃饭,魏先生这顿饭吃得下得吃,吃不下也得吃。哈哈!”高不凡说完哈哈大笑。 魏征闻言道:“也罢,那魏征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高不凡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奇道:“魏先生为何孤身一人,令夫人没有同来?” 魏征面色一沉,冷道:“只能同甘不能共苦,道不同不相为谋,鄙人日前已经给那妇人一封休书,此事不提也罢!” 高不凡暗汗,敢情这位仁兄刚刚离婚了,看来近这一年混得不如意啊,怪哉,经过剿灭张金称这件事后,按理渤海郡太守卢赤松应该重用魏征才是啊,怎么落到这种田地? 话说当初魏征出谋划策,协助高不凡把李靖忽悠出兵,成功剿灭了悍匪张金称,渤海郡太守卢赤松稀里糊涂捞了份功劳,事后确实开始重用魏征了,也提高了魏征的待遇,那段时间便成了魏征和夫人之间的蜜月期。 结果魏征的性格实在太正直孤僻,得罪人多称呼人少,不仅跟同僚关系差,还经常搞得自己的老板卢太守当众下不了台,所以卢太守一怒之下便束之高阁,于是魏征立即打回了原形,坐回无人问津的冷板凳,甚至待遇比以前还要差。 正所谓贫贱夫妻百事衰,夫妻两人为了柴米油盐的事经常吵架,有时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也能吵个鸡犬不宁,有一次吵得特别厉害,魏夫人直接便卷铺盖回了娘家。 魏征事业家庭双双受挫,心灰意冷,干脆从太守府离职了,魏夫人得知后更加不想和他过了,而魏征也不想拖累人家,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十分爽快就签字和离了,没过几天,魏夫人还改嫁,变成了牛夫人,堪称无缝衔接,也难怪老魏如此气愤的! 正当魏征落魄失意,打算在梁上系根绳子自我了结的时候,高不凡派人来找他了,问他愿不愿意到涿郡混。 要是以往,以魏征的个性未必会看得上,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魏征虽然不被卢太守重用,但好歹在四品太守府里混过,现在跑去七品牧监署干活,岂不是越混越回去了,说出去也不光彩。 但是魏征现在走投无路了,又念起高不凡对自己的礼遇,心想这小子是个礼贤下士之人,小小年纪就混到了七品牧监,日后未必不会做到四品太守,甚至更高,于是心中一热,立即便答应了。 魏征现在是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愁,马上便收拾行李,第二天便背着包袱,坐着11路车往涿郡赶,幸好,高不凡派来的人还给他留了三千钱,要不然老魏只怕要饿死半路了。 当魏征赶到蓟县时,囊中早已空空如也,连饭都吃不起,都饿了大半天了,见着茶点就狼吞虎咽,所以,他说什么急着赶路来不及吃饭都是掩饰尴尬的借口而已。 高不凡并不知魏征这段时间的经历,但从其言行穿着也猜出老魏过得不如意,当然,他也没有揭人伤疤的嗜好,所以只是微笑道:“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魏先生定能遇到更好的伴侣。” 魏征眼前一亮赞道:“好句,魏征向来不屑奉迎他人,但此刻还是不得不说一句,高大人诗才之敏捷,真的是冠绝无双。” 高不凡暗汗,这两句诗他也不记得是谁写的了,看样子还没出现,唉,一不小心又当了文抄公,自己本也想低调的,可惜“实力”不允许啊! 第283章 出谋划策 牧监署虽然不算大,但也不小,毕竟是从七品的官儿,办公地点自然不能太寒碜,安排十来个门客住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高不凡亲自挑选了一个房间安排魏征住下,后者梳洗一番,又换上高不凡给他准备的一套新衣服,瞬时面貌涣然一新,身上的颓气也一扫而空,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的,难得帅气值也增加了零点一。 美婢鸣翠的厨艺自然是没得说的,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酒菜很快就准备好了,魏征安顿梳洗完正好赶上吃饭,与高不凡两人对席而坐。 鸣翠给两人各斟了一杯酒便十分懂事地退到一边去,高不凡举起酒杯微笑道:“来,本官敬魏先生一杯,为魏先生接风洗尘。” 魏征心中一暖,举杯与高不凡对饮,鸣翠立即又上前替两人重新满上。这次倒是魏征先举杯了,道:“承蒙高大人看得起来,魏征借花献佛,也敬高大人一杯,祝高大人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谢谢!”高不凡笑着与魏征又干了一杯,道:“魏先生能来,本官欣喜若狂,委屈魏先生暂时先当个幕僚,月钱三千钱,您看如何?” 魏征显然对此早有预料了,高不凡毕竟也是新官上任,不可能给自己安排公职,而当幕僚则是自己的老本行,所以魏征也料定高不凡会让自己继续当个幕僚,只是三千钱的月钱却是他始料不及的,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他在太守府最得意的那段时间才领两千钱的月钱,如今刚来,什么都还没干,高不凡就给自己开三千钱的月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连忙点头道:“高大人如此赏识,鄙人受宠若惊,不过魏征的性子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嘴巴也若惹人嫌,即便是高大人有错,鄙人也会犯颜直指,若是高大人接受得了,魏征便留下辅佐大人,若高大人不喜,魏征立即卷铺盖走人。” 历史上的魏征便以犯颜直谏著称,高不凡既然能找他来,自然早有心理准备了,也自问有容人之量,于是笑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吏为镜,以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长卿虽然不才,但愿以魏先生为镜!” 魏征眼中精光一闪,激动得面色潮红,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就凭这这几句,此子就是个干大事的人啊,连忙站起来深深一揖道:“高大人能有如此胸襟,何愁成不了大事,魏征愿为高大人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不凡连忙站起来道:“魏先生言重了,快快请坐!” 鸣翠一双俏目崇拜地看着自家少爷,暗道,讲得真好,还是我家少爷有学问,这句话多有水平,嗯,婢子得记下来才行! “对了,刚才听高大人说也是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高大人可选好了马场?”魏征问道。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高不凡对自己如此礼遇,魏征自然急着表现表现,为高不凡做点事,顺便也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所以便主动问起马场的事来。 这一问倒是正中高不凡的下怀,尽管高不凡当初离家时带了十几名下人,但只能跑跑腿,没有能真正主事的人才,至于高世雄兄弟,这哥俩打架撑场子还有点用,让他们主持修建马场,显然是不能胜任的,光是写字计算这一关就过不了,如今魏征一来,倒是正好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于是乎,高不凡便把自己前些天到御夷镇考察的经过告诉了魏征,并表示希望魏征能全权负责修建马场的事宜。 老魏闻言精神一振,立即满口就答应了,不过有点担心地道:“高大人,哈里部的人信得过吗?况且奚人的楚里部日后肯定是会回转的,咱们的马场建在那儿是不是冒险了些?” 高不凡点头道:“的确是有点风险,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除了御夷镇,涿郡也难找到合适养马的地方。哈里部很可靠,魏先生大可放心,至于奚族的楚里部,已经被鼠疫吓破了胆,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回转,即便回转,肯定也是元气大伤,他们若肯和平相处那就最好了,若要刀兵相见,本官也有办法应对。”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请神容易送神难! 自己虽然不是奚人请去的,但奚人现在不在,自己趁虚而入把马场一建,地盘一占,站稳脚跟后,奚人即便回转,要把自己赶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奚人还得考虑自己的背景,对大隋,奚人还是有顾忌的,如果奚人不识抬举,还是要动刀枪,大不了到时找二哥李靖出马,正好上谷郡就在旁边,以练兵剿匪的名义干他一票,让奚人识得利害就消停了。 魏征见高不凡成竹在胸,便放下心来,点头道:“既然高大人觉得可行,那建马场的事便交给鄙人吧。” 高不凡闻言喜道:“如此便有劳魏先生了,本官会让世雄和雄衡从旁协助先生,鸣翠,去把……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你搬不动!” 高不凡说完便回到房间把线娘送的那箱“软饭钱”搬出来交给了魏征,开玩笑般道:“本官全副家底都在此了,魏先生你自己看着花,若不够你得自己想办法补上。” 魏征看到那箱金银珠宝,不由吓了一跳,既震惊于高不凡的豪爽,又感动于高不凡的信任,价值好几万两银子的钱财就那样丢给自己,就不怕自己拿了钱财跑路? 魏征把箱子合上,神色郑重地道:“多谢高大人对鄙人的信任,不过这钱财鄙人拿着不合适,正所谓瓜田纳履,李下不整冠。马场鄙人可以负责兴建,但账目鄙人不能管,钱银更不能由鄙人保管,高大人最好还是派个人专门管账吧。无规矩不成方圆,高大人若要成大事,以后决不能如此马虎随意,从现在就得订立规矩,一切事情都得有尺可度,有规可寻,依规办事!” 高不凡暗汗,拱手道:“魏先生所言极是,长卿受教了。” 魏征见高不凡能虚心接受,更觉自己这次投靠对人了。高不凡把那箱钱财搬回房间中,打算明日派个人回飞鹰马场,把管家夏财神召来管账,这是他的老本行。 接下来,高不凡和魏征两人继续吃饭,继续相谈甚欢,当魏征得知宇文化及使绊子穿小鞋的事时,老魏不由皱起了眉头道:“临时增加四成的配额,这也太过份了,如何能收得上来,高大人可有应对之法?” 高不凡蹙起剑眉道:“暂时还没有好办法,实在不行,得罪人也要做了。” 魏征闻言沉默了,高不凡心中一动,问道:“魏先生可是有好办法?” 魏征沉声道:“若是按配额强征,大人就把涿郡本的豪绅得罪了,特别是范阳卢氏,所以此事断不能做,毕竟大人以后还得在涿郡立足!” 高不凡点头道:“是这个理,可是马收不上来,宇文化及肯定会借此作文章。” “听说高大人是可敦推荐的,不若……” 高不凡立即摆手打断道:“这事不能找可敦出面,更何况可敦已经离开涿郡回突厥了。” 魏征闻言只好作罢,改口道:“据说太仆卿杨义臣为人公允,涿郡临时加征四成的配额显然是不合理的,大人何不找杨太仆申明?”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这个倒是可行,不过杨太仆身为太仆寺的主官,此事他不可能不知晓,只怕找他也是白找,所以关键还是皇上。皇上正准备二次东征,军中急需战马,我估计宇文化及也是看准了这点,大幅提高涿郡的配额,一方面讨好皇上,一方面给本官使绊子。” 魏征闻言双眉紧皱,忽然眼前一亮道:“没错,此事关键在于皇上,鄙人倒有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高不凡登时来了兴趣,连忙问:“计将安计?” 魏征凑到高不凡耳边低声说了一番,高不凡听完后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好计。魏先生有王佐之才!” 魏征得到高不凡的肯定,不由精神一振,嘴上却谦虚道:“高大人过誉了,此事能不能成,关键还得看哈里部愿不愿意。” 高不凡点了点头微笑道:“这事本官倒有七成把握,嗯,魏先生休息几天,回头本官带你走一趟御夷镇,顺便让魏先生熟悉一下道路和环境。” 魏征现在是干劲十足,立即表示自己不用休息,于是高不凡当即决定,明天就出发去御夷镇,此事宜早不宜迟。 第284章 群情汹涌 大业八年十一月初三,涿郡地区迎来了入冬以后的第一场小雪,细碎的雪屑被北风吹得漫天飞扬,气温很低,寒彻肌骨,蓟县城中比平时冷清多了,街上的行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双手拢在袖子里低头快走,街道两边的店铺大多生意一般,酒楼食肆的生意倒还可以,一些卖炭和卖柴的樵夫趁机在酒楼外面招揽生意。 醉仙楼三楼的包间内炭火熊熊,暖意融融,美酒佳肴摆了满桌,卢三郎做东,在座的都是涿郡各大姓的代表人物,分别是朱氏、金氏、穆氏、黄氏、武氏和赵氏,加上范阳卢氏合称为幽燕七姓,而在场这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家族里都有马场。 这时,武氏一族的代表率先开口了,语带讽刺地冷笑道:“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高牧监是皇上亲封的,果然不同凡响,第一把火就把在座诸位都烧了,了不起啊!” “可不是,我们得胜马场今年要上交一千匹战马,比去年足足提高了四成,牧监署已经下发公文,限得胜马场必须在除夕前交足,呵呵,高牧监好大威风,鄙人正在瑟瑟发抖中呢。”金氏一族的管事冷笑道,还故意抖了两下。 穆家的管事叹了口气,煞有介事地道:“老金啊,你只是发抖,鄙人都快被吓尿了,你要带了夜壶,借鄙人一用吧!” 金管事撇嘴道:“谁出门会带个夜壶啊,要不你老人家尿裤子上吧。”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得了,你们谁也别装孙子,依鄙人之见,咱们都不按时交马,看那小子能奈咱们何?现在不给他一点教训,以后岂不是更加要骑到咱们头上拉屎撒尿。”赵家管事慢条斯里的道,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瞥了卢三郎一眼。 卢三郎一直淡定地喝着温热的黄酒,并没有发表意见,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武管事见状终于憋不住了,沉声道:“老卢,整个涿郡就数你们范阳卢氏的马场最多,今年至少增加一千匹的配额,你倒是表个态啊。” 瞬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卢三郎的身上,后者举起酒杯微笑道:“卢某今日请大家来只是年前小聚,只喝酒吃肉,不谈事,来来来,大家喝一杯,这种天气最适合喝黄酒了。” 武管事面色一沉道:“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喝酒,哦,鄙人明白了,据闻卢管事和高牧监交情不错,莫非这是打算当和事佬来了?” 卢三郎皱了皱眉道:“大家瞧瞧,老武的脾气还是那么冲,鄙人都说了,今日只是年前小聚,只喝酒,不谈事。” “既然如此,鄙人就谢过卢大管事的款待了去,鄙人家中还有事,告辞了!” 这个武管事倒是直率,站起来就推门而出,真头也不回地走了,其他人面面相觑,姓赵的也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道:“鄙人家中亦有事,先行告辞了,诸位尽兴。” 紧接着,金管事、朱管事也托词告辞离开,卢三郎也不挽留,最后只剩下两人在场,分别是穆管事和黄管事,这两家显然和卢氏关系相对密切。 “三郎啊,你看现在这情形是群情汹涌,你和高牧监的关系不错,何不找他谈谈?”穆管事试探道。 黄管事也连忙点头附和! “两位世叔莫急,离着除夕不是还有差不多两个月吗?”卢三郎笑着提起酒壶,亲自给两人斟了杯酒。 黄管事拈着胡子,呲牙咧嘴地道:“哎哟,这能不急吗?皇上如今就在临朔宫中,近在咫尺呀,谁敢不足额上交战马,不怕掉脑袋?你们范阳卢氏财大气粗,一千匹战马对你们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你们当然不急了,三郎若是能替我黄家把缺额补上,鄙人保证也不急。” “可不是嘛,皇上正卯足劲儿准备二次东征,谁敢拖后腿呀,弄不好触怒了皇上,可是要掉脑袋的呀,三郎若能替我穆家把缺额补上,钱银什么的都好说!”穆管事也哭丧着脸道。 卢三郎苦笑道:“两位世叔,你们这是趁火打劫啊,小侄一时间上哪找那么多战马去?” “那你倒是找高牧监去啊,你们关系好,说得上话。”穆管事板着脸道。 卢三郎叹了口气道:“这事只怕找高长卿也没用。” “有没有用,总得试试呀。”黄管事道。 “得,我尽管找高长卿聊聊,不过能不能成,小侄不敢保证。”卢三郎正容道。 穆管事和黄管事又聊了片刻也告辞离开了,满满一桌佳肴几乎没动过,卢三郎神色平静地自斟自饮,醉仙楼的掌柜就站在旁边,叹了口气道:“看来三郎是高看高长卿了。” 卢三郎轻咦了一声,问道:“此话怎讲?” 掌柜略带不满地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涿郡的战马配额突然提高四成,就是宇文化及在刻意刁难高长卿,结果高长卿应付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摊派给各大马场,而直到现在,高长卿都没主动找三郎你聊,可见此人不仅无能,而且没有担当和情义,这种人不值得支持,更不值得深交,幸好,咱们在他身上的投入还不大,现在认清他也不算迟。” 卢三郎淡道:“现在下定论还言之过早,对了,高长卿回来了吗?” 掌柜答道:“据许监丞所讲,高长卿刚上任十天就跑出去选址建马场了,一去就差不多一个月,七日前刚回来,结果第二天又出城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卢三郎眼前一亮,脱口道:“莫非马场的事被高长卿搞定了?” 掌柜摇头道:“应该不大可能吧,听说宇文化及已经打了招呼,高不凡不可能在涿郡找到合适的马场,除非占用耕地,如果真的占用耕地,那高长卿真是昏了头了,宇文化及巴不得他这么干,只要参他一本,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卢三郎笑道:“老贺,你觉得高长卿会那么蠢?依我看,他是搞定御夷镇了!” 掌柜面色微变,失声道:“这……更不可能吧,奚人可不是吃素的,高长卿手下就那么几个人手,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内搞定御夷镇!” 卢三郎摇了摇头道:“事无绝对,有些事不是非得用武力去解决的,高长卿此人不一般,能人所不能也不出奇,这也是我当初建议他去御夷镇的原因之一,而且他刚回来,第二天马上又离开了,十有八九是事情有了进展。” 贺掌柜闻言点头道:“有道理,那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咱们真按新配额上交战马?” 增加一千来匹战马对范阳卢氏来说虽然有点吃力,但挤一挤还是勉强能办到的。 卢三郎沉吟道:“若咱们妥协了,只怕那几家会恨死咱们,别急,反正还有时间,等高长卿回来再作定夺,若他真有本事搞定御夷镇,倒是值得我范阳卢氏继续加码!” 第285章 进贡 哈赤和哈泥两人还是第一次进蓟县城,看着那高大的城廓,车水马龙的大街,还有街道两旁琳瑯满目的店铺,不由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真个是乡巴佬进城,瞧瞧这个觉得新鲜,瞅瞅那个也觉得有趣。 “老大,那是什么地方?很热闹的样子!”哈赤指着一家装修得十分豪华的门面问道。 这是一家青楼,楼上临街的露台上正有几名姐儿在挠首弄恣吸引客人,这么冷的天气还露出胸前的大片雪肤,把哈氏兄弟看得眼都直了,差点没流口水。 觉慧和觉缘两名师太不由大皱其眉,只管低着头大步快走,倒是白云裳依旧神色自若,目含慈悲,面带微笑,白衣胜雪,如坐云端,只把那红粉当枯骨! 高不凡随口答道:“那是唱大戏的地方。” 哈泥恍然道:“喝大戏啊,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只是唱大戏的为什么都是女人,进去看戏的却全是男人?” 高不凡暗汗,扯道:“可能今日唱的是孙行者三打白骨精吧,男人比较喜欢看。” 高首和高仁憋着笑,暗想,可不是吗,男人都喜欢打妖精,金箍棒往外一掏,我打! 现在是大隋,连唐三藏都还没出生呢,自然还没有《西游记》,不过高首和高仁都听过高不凡讲的《西游记》,所以知道三打白骨的桥段,至于白云裳,她从小就在山门中吃斋念佛修炼,连唱大戏也没看过,只以为真有这样一出戏,所以也没疑问,倒是觉慧和觉缘知道高不凡在鬼扯。 幸好,哈赤和哈泥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东西吸引了,倒是没有刨根问底,高不凡不由松了口气。 众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白云裳微笑道:“高公子,前面不远就是水月庵了,云裳暂时在庵中挂单,就此别过。” “白姑娘慢走!”高不凡点了点头,目送着白云裳三人进了水月庵,这才带着哈氏兄弟往牧监署而去。 话说七天前,高不凡和魏征又走了一趟御夷镇,说服了哈里部的族长哈阔海,将哈赤和哈泥兄弟拐来了,正好哈里部的鼠疫已经完全扑灭了,发病者要么已经死掉,要么就是康复,白云裳自然没有必要再留在那了,便和高不凡一道回到了蓟县城。 在此值得一提的时,哈里部那名发病的年轻妈妈由于发现得及时,在白云裳的医治之下,已经完全康复了,一家团圆,皆大欢喜,丈夫还特意烤了一只羊送给高不凡以示感谢。 另外,魏征并没有和没高不凡一道回来,而是留在御夷镇筹备兴建牧场的事,正好入冬了,哈里部的人没事干,魏征准备雇用他们当帮工。 且说高不凡把哈赤和哈泥兄弟带回牧监署安顿下来,第二日一早又带着哥俩往临朔宫去了,站在宏伟的宫门,哈氏兄弟都禁不住紧张起来,哈赤低声问道:“老大……” 高不凡立即打断道:“叫我高牧监!” 哈赤立即机灵地改口道:“高牧监,那样子……皇帝真的就会赏赐我们吗?” 高不凡胸有成竹地道:“那是必然的,只要皇上肯接见你们,绝对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哈泥却有点忐忑地道:“老大……咳,高牧监,我们可是进贡了三百匹马啊,三百张牛皮,三百张狐皮啊,要是皇帝的赏赐不多,那我们岂不是亏大发了?” 高不凡有点好笑,拍了拍两人的肩头道:“放心吧,皇上大方的很,不会让你们亏本的,至少赚一倍以上,要是皇上一高兴,赚十倍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你们要按照我之前教的去说,千万不要乱说话,若惹了皇上不高兴,别说道赏赐,只怕小命也会不保。” 哈赤和哈泥不由心中一凛,猛点头表示明白! 杨广目前最想做的事,自然是征服高句丽一雪前耻了,所以不顾百姓死活,执意要发动第二次东征,宇文化及正是看准了杨广的这种心理,明目张胆地把涿郡的战马配额提高四成,一方面讨好杨广,一方面给高不凡穿小鞋。 所以,高不凡若不想得罪本地的豪门望族去,必须在杨广身上破局,第一步自然要有机会面见杨广了,于是魏征给高不凡献上了一计,那就是让哈里部向杨广进贡马匹! 杨广此人最爱面子了,听到有奚人进贡马匹,十有八九会接见,而且会龙颜大悦,这个时候自然就是高不凡最好的破局机会了,只要把握好,问题未必不能应刃而解,毕竟临时提高四成的配额太高了,只要智商正常都知道不合理,杨广自然也不例外。 且说高不凡和哈氏兄弟在宫门外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名太监终于出来的,正是上次带高不凡入宫见驾的吕常侍吕游。 “见过吕公公!”高不凡连忙上前见礼。 吕常侍满脸春风地道:“高牧监真是好本事呀,出去考察个马场,竟然为皇上带回了贡品,皇上不知有多高兴呢。” 高不凡微笑道:“吕公公此言差矣,并非本官好本事,而是皇上英明仁德,教化有方,威加四海,番外夷民自然争相来朝。” 吕常侍立即哈哈笑道:“高牧监所言极是,嗯,这两位莫非就是哈里部的贡使?” 高不凡点了点头,又暗使了个眼色,哈赤和哈尼立即行礼道:“哈赤(哈泥)见过吕公公!” 吕常侍愕了一下,笑道:“两位贡使不必多礼,两位的大隋语说得很好啊!” 高不凡解释道:“哈里部原是北魏遗民,一直在御夷镇一带游牧为生,族里大部份人都会汉话!” “原来如此!”吕常侍恍然道,不过心里却是暗暗嘀咕道,高不凡这小子不会是随找两个人冒充奚人进献马匹向皇上邀功,顺便骗赏赐吧?要真是这样,这小子胆子倒是够肥的。 “高牧监和两位贡使请跟我来,皇上会在文德殿接见两位贡使。”吕常侍带着高不凡三人进了宫门,径直往文德殿而去。 第286章 破局(上) 看得出杨广真的很宠爱萧皇后,每逢出席一些重要场合都会带着她,此时的文德殿中,萧皇后便一如既往地坐在杨广的身侧,倒是夫唱妇随,恩爱有加,这样的杨广真如史书上记载的那般荒淫好色? 高不凡表示怀疑,不过,他倒是可以确定,杨广真的很爱面子,因为他昨天进城后才上奏哈里部进贡马匹的事,结果今日马上便受到了杨广的召见,这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且说高不凡进了文德殿,目不斜视走到御座前行礼,口称:“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高牧监平身。”杨广显然心情很好。 “谢皇上。”高不凡站了起来,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发现除了黄门侍郎裴矩、纳言苏威、柱国李敏、宇文化及之外,李渊竟然也在,另外还有两个生面孔,其中一人和宇文化及有几分相似,看这年纪估计就是宇文化及的老子,左卫大将军宇文述了,年约五六十岁许,生得倒是颇有几分威武。 “高牧监,哈里部的贡使何在?”杨广兴致勃勃地问,自第一次东征高句丽失败后,还是首次有外番主动请求进贡,虽然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部落,但杨广还是十分高兴。 高不凡答道:“回皇上,哈里部的两位贡使此刻正在殿门外等候皇上召见,不过,哈里部只是一个小部落,两位贡使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现在有点紧张,担心言行举止不雅,唐突了皇上和皇后娘娘!” 杨广笑道:“无妨,宣他们进殿来吧,我大隋乃礼仪之邦,向来宽以待客。” “宣哈里部贡使进——殿!”一名太监扬声叫道,随即,殿前侍卫们齐声吆喝,一层层地传出大殿外面:“宣哈里部贡使进——殿!” 很快,哈赤和哈泥两人便被带了进来,哥俩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看到两边一排排刀甲锃亮的侍卫,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透,走路都有点顺拐了,结果后面的哈泥一不留神,还撞到了前面哈赤的后背,两人差点摔作一团。 在场一众官员侍卫都不禁纷纷侧目,座上的萧皇后更是忍俊不禁,杨广的嘴角也泛起了一丝笑意。 宇文化及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哈氏兄弟,暗忖:“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只是奚人的五大部落,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哈里部,莫非高不凡这小子在乡间随便找了两个棒槌来哄骗皇上开心?那胆子倒是够肥的。” 哈赤和哈泥不知所措地站在大殿中央左看右瞄,高不凡暗汗,这哥俩不知是演技确实了得,抑或真被这场面震住了,轻咳一声提醒道:“两位贡使,还不上前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哈赤和哈泥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连忙快步走到御座前,扑通地跪倒嘭嘭嘭地叩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哈里部贡使哈赤(哈泥),叩见大隋皇帝,皇后娘娘!” 一般情况下,外国使臣是不需要行跪拜大礼的,结果哈赤和哈泥结结实实地行了跪拜大礼,杨广愕了一下,继而舒心地大笑道:“两位来使快快请起。” 哈赤和哈泥站了起来,都不忍不住多看了旁边的萧皇后一眼,暗道:“皇上的女人果然不同一般,这皮肤真是水嫩光洁,掐一把估计能挤出奶来。” 这两货也不知怎么就想到那方面去,估计是马奶和牛奶挤多了,不过,萧皇后确实很美艳,就连高不凡每次见到她都觉得惊艳,此女既有成熟女性的动人风韵,又有少女的娇俏可人,皮肤和身材都保养得很好,真瞧不出是三个孩子的娘。 由于哈赤和哈泥自进殿来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憨厚乡巴佬”形象,所以杨广和萧皇后似乎都不介意二人粗鲁的目光,后者笑吟吟地道:“皇上,两位贡使的大隋语说得挺好的嘛,长相也跟咱们中原人没多大差异。” 宇文化及心中一喜,连忙附和道:“皇后娘娘说得了,臣也觉得没什么分别,奚族好像也没有叫哈里部的部落啊,也不知高牧监从哪里找来的贡使?”说阴损地瞥了高不凡一眼。 杨广闻言顿时也起了疑心,问道:“泥赤,哈泥,你们的部落驻地在何处?有多少人?” 哈赤憨憨地道:“回皇上,我们的部落驻地就在涿郡北面,出了居庸关再往北行翻越燕山,大概两三天的路程就到了,咱们哈里部不大,但也不算小,五百多人呢。” 在场一众大臣不由暗撇嘴,还真是没见识的番外野民,五百人不小什么才叫小?还不及洛阳一个坊的人多。 高不凡则连忙这补充道:“皇上,哈里部的驻地在御夷镇一带,距离这里这里五六百里。” 杨广奇道:“御夷镇?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朕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了。” 此时,大臣当中有一人站了出来,正是高不凡不认识的那张生面孔,年纪和宇文述相当,须发皆已花白,不过却精神奕奕,仪表堂堂,只见他朗声道:“皇上,臣倒是知道御夷镇的所在。” 杨广目光柔和地道:“那就请杨太仆替朕解惑了。” 高不凡心中一动,这位敢情就是太仆寺卿杨义臣了,看样子杨广十分信任此人,从眼神就看得出来。 只听杨义臣道:“御夷镇是北魏时期的称呼,属于北方九镇之一,是北魏为提防柔然人南下而专门增设的边镇,自从六镇暴动之后就荒废了,如今有奚人在那一带放牧,距离这里的确只有五六百里。” 杨广恍然道:“原来如此,朕倒是想起来了,还真有这么一处地方,如今是奚人在那一带放牧吗?” 高不凡连忙道:“是的,不过在北魏时期,御夷镇原也属于涿郡的辖下,事实上,哈里部就是北魏遗民,最开始只有几十人,全是原御夷镇守军的后代,北魏灭亡后,他们一直留在御夷镇一带游牧,逐渐形成了如今的哈里部。” 萧皇后惊讶地道:“这么说哈里部原本也是汉人了?难怪汉话说得那么好。” 高不凡点头微笑道:“回皇后娘娘,的确如此,哈里部绝大部份人都会说汉话,不过近百年的游牧生活,哈里部早在御夷镇的草原上扎根了,和当地的奚人几乎无疑,说他们是奚人也不为过。” 萧皇后正容道:“话虽说如此,但他们身上终究流的是咱们汉人的血,怎能归为奚人一谈呢。” 杨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又疑惑地问道:“哈里部的驻地既然在御夷镇,高牧监是如何遇上他们的?” 高不语笑道:“臣其实是沾了皇上您的光啊!” 杨广顿时来了兴趣,轻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高不凡面不改色道:“皇上封臣为涿郡牧监,还特准家父在涿郡开设马场,皇恩浩荡,臣和家父均铭感于内,无日不思报效朝廷,报效吾皇,是以臣上任后便四处走访适合养马的场地,以便及早养出更多更好的战供应朝廷朝廷大军,助皇上踏平高句丽,日前臣刚好走访至御夷镇,发现那里水草丰美,十分适合养马,便打算在那儿建马场,碰巧又遇上了在这一带游牧的哈里部,所以说,臣之所以能遇上哈里部,的确是沾了皇上您的光。” 杨广现在作梦都想踏平高句丽,闻言自是十分高兴,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若是我大隋的臣民都像高牧监一般与朕上下一心,何愁高句丽不平!”说完目光冷冷地一扫而过。 在场一众大臣都凛然垂下头,由于第一次东征高句丽失败,百万大军尽墨,极大地动摇了国本,再加上各地反隋义军的烽烟越烧越烈,所以朝中出现了不少反对二次东征的声音,这自然惹得杨广十分不快,前不久才借由头斩了几名上奏反对东征的官员,暂时用血腥手段把反对的声音镇压下去了。 此时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萧皇后连忙打圆场,微笑道:“高牧监果然忠心可嘉,竟然跑到如此偏远的地方考察牧场,还给皇上带回了招纳了哈里部,带回来贡品。” 高不凡连忙谦虚道:“这并非是臣的功劳,那是皇上的英明仁德,教化有方,我大隋威加海内,自然四夷臣服,哈里部早就想向我大隋入贡了,只是苦于没人引荐,臣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来之前,高不凡便特意叮嘱哈赤和哈泥要表现得憨厚粗犷一些,因为这种形象反而更容易取信于人,哈氏兄弟也十分机灵,目前的表现还是及格的,此时哈赤便憨笑着插嘴道:“高牧监说的都是实话,其实我们哈里部早就想向大隋朝贡了,不过又怕我们部落太小,皇上您瞧不上眼,再加上又没人帮忙引路,所以一直没机会向皇上你献上贡品,前不久我们部落发生了瘟疫……”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登时面色微变,萧皇后更是花容失色,杨广双手下意识地抓住龙椅两边的扶手,要不是顾及皇上的形象,估计都要起身逃离龙椅了。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补救道:“皇上,其实哈里部的瘟疫早已经扑灭了,发病者也已全部痊愈了,无需担心!” 萧皇后闻言松了口气,脸色恢复了正常,但还是禁不住尽量往后仰,有点不满白了高不凡一眼,暗道:“既然哈里部发生了瘟疫,你还把人带回来作甚,真不晓事,果然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杨广心中也些不悦,但又顾及面子,不好命侍卫把哈氏兄弟给轰出去。 哈赤显然也意识到不妥,急忙接着高不凡的话茬道:“对对对,我们部落的瘟疫已经被扑灭了,生病的人也已经痊愈,这全靠高大人和云裳居士,要不然我们部落就惨了。” 萧皇后竟然问道:“你说的云裳居士可是白莲庵慧静师太的高徒?” 高不凡心中一动,看来萧皇后也认识白云裳,可见此女的确很有些影响力。 哈赤立即点头道:“是的,云裳居士不仅佛法高深,医术也高明,简直就是那个华……” “是华佗再世!”萧皇后见他苦思铭想的样子,“华”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便笑着替他说了。 哈赤憨笑道:“对对对,就是华佗再世,咱们部落的病人都是云裳居士治好的,当然,高大人也出了很大的力气,要不是高牧监和云裳居士,咱们部落肯定会死很多人,甚至是灭族,我们本来打算厚谢高牧监和云裳居士的,但是云裳居士说出家人四大皆空,救人一命升造七级浮屠,拒绝了我部的酬谢。” 高不凡讶然地瞥了哈赤一眼,这些话可不是他教的,他甚至根本不打算提起瘟疫的事,只以为哈赤刚才是一时疏忽说漏了嘴,现在看来也许并非如此。 “阿弥托佛,善哉哉,云裳居士不愧是慧静师太的高徒,深得慧静师太的真传,此番真是功德无良。”萧皇后不由念了一声佛赞道。 杨广闻言奇道:“慧静师太有这样一位高徒,为何朕没见过?” 萧皇后含笑道:“妾身也只是当初在法源寺上香时偶然遇到过,此女乃慧静师太的座下的俗家弟子,虽然年纪轻轻,却深得慧静师太的真传,简直就是生菩萨。” 杨广讶然道:“皇后竟如此赞誉,那朕倒是要见上一见了。” 萧皇后微笑道:“那不简单,皇上下道旨意,即便是真佛也能召来。” 高不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若有所思地瞥了哈氏兄弟一眼,暗忖:“莫非这话是什么白云裳教的?” 这倒不是不可能,毕竟佛道两家水火不容,如今道门领袖王远知深得杨广宠信,佛门自然担心杨广受到王远知蛊惑,重演“灭佛”的惨剧,之所以把白云裳这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后起之秀派出来行走江湖,无非是想扩大佛教的影响力罢了,而这种影响力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对普通民众的影响力,一方面自然是对皇帝的影响力了。 第287章 破局(下) 宗教之间的斗争向来都是非常残酷的,佛教和道教均是教义相对温和的宗教,即便如此,史上还是发生了数次灭佛事件,可想而知,若是换成其他攻击性强的宗教,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所以佛道两派各展神通扩大对统治阶层的影响力也无可厚非,不过一想到自己可能被白云裳利用了,高不凡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尤其是对方此举是为了接近杨广。 当然,高不凡也只是猜测,不排除哈赤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所以情不自禁地说出了以上那番话来。 这时,只听哈赤又道:“高牧监两袖清风,也不肯接受我部的酬谢,后来家父听高牧监说起,皇上正准备东征,需要大量的战马,于是家父和大家一商量,就决定向皇上您进贡三百匹上等战马,三百张牛皮和三百张狐皮,预祝皇上旗开得胜,踏平高句丽!” 杨广闻言自然是十分高兴,虽然这么点儿贡品还不够塞牙缝,但好歹也是“外番”进贡的,难得哈里部还支持自己东征,微笑道:“贵族长真是有心了,嗯,高牧监忠心耿耿,也值得嘉许,传朕旨意,赏赐哈里部黄金一千两,白银三千两,二十万钱,绢一千匹,绸缎一千匹,麻布一千匹。” 哈氏兄弟闻言激动得差点蹦起来,哇哈哈,老大果然没有骗人,这次真赚大发了,急忙扑通跪倒在上,纳头便拜,大声道:“谢皇上赏赐,皇上您太慷慨了,哈里部永远都是忠于您的子民。” 萧皇后轻笑道:“两位贡使还真是直率。” 杨广舒心地哈哈大笑,又道:“高牧监忠心可嘉,也赏绢五十匹,绸五十匹,十万钱!” 宇文化及不由妒忌得眼红,奶奶的,这小子运气也太特么的好了,跑出去选个马场都能遇到这种好事! 高不凡却连忙道:“臣谢过皇上的赏赐,只是臣愧不敢受。”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愕住了,包括杨广和萧皇后,怪哉,竟还有臣子不要赏赐? 杨广皱眉道:“高牧监何出此言?” 高不凡一撩官袍下摆,跪倒在地上伏首惭愧地道:“臣办事不力,特向皇上请罪。” 在场的大部份都是官场老手,见状顿时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宇文述目光如鹰,李渊若有所思,裴矩不动声色,杨义臣和苏威目露思索,宇文化及则一脸狐疑,心中还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暗忖:“这小子不知又要整什么夭蛾子了?” 杨广面色略沉,他不喜欢不按常理出牌,让他揣摸不透的臣子,不过,他自己却喜欢当一个让臣子揣摸不透,天威难测的皇帝,淡道:“高牧监何罪之有?” 高不凡垂首低眉答曰:“眼看皇上东征在即,军中战马奇缺,臣身为涿郡牧监,却不能在年前完成朝廷下派给涿郡的战马配额,所以臣有罪!” 此言一出,宇文化及这货登时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果然,高不凡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招以退为进真他娘的阴险! 裴矩、苏威和李渊等人望向高不凡的目光都不由微微变了,不得不暗道一声后生可畏。 其实,宇文化及故意给高不凡穿小鞋的事,在场的这些朝堂大佬都有所耳闻,只是不太关注罢了,毕竟区区一个牧监还不值得他们太过关注,然而没想到这个小牧监还挺能折腾的,竟然凭空弄出来一个哈里部,以进贡之名再次获得皇上的召见,而正当大家以为高不凡捞到好处后,事情也就结束了,岂料高不凡竟然不要皇上的赏赐,玩了一手以退为进,将矛头指向了太仆少卿宇文化及! 很明显,高不凡是想趁此机会反将宇文化及一军,甚至整件事从一开始就冲着宇文化及来的,如此手腕,比之他们这些官场老狐狸也不惶多让,要是背后没有高人指点,那这个才十六岁的小子也太妖孽了些。 杨广有点不悦地道:“如今才是冬月初,高牧监现在就请罪,不嫌为时过早?” 高不凡叹了口气道:“皇上有所不知了,涿郡去年总共征收战马五千七百匹,已在前年的基础上增加了两成,而今年要征收八千匹,足足增加了四成有余,两年时间几乎翻了一倍。 涿郡虽然物阜民丰,但毕竟各处马场每年出栏的战马是有定数的,去年增加两成配额勉强能凑齐,但今年又在去年的基础上增加四成,臣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除非把马种和未长成的小马都收上来凑数,只是这样做无疑是在涸泽而渔,明年涿郡将陷入无马可养,无马可用的境地,涿郡如此,想必其他郡也差不多。” 杨广闻言不由悚然动容,情况真有如此严重吗? 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果没有了战马供应,军队的战斗力必然会遭到大幅削弱,杨广作为一国之君,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战马对军队的意义? 宇文化及急了,连忙跳出来道:“涿郡乃富庶之地,光是马场就多达十二处,怎么可能连八千匹马也拿不出来,高长卿你休得在此危言耸听,蒙蔽皇上。” 高不凡慨然道:“皇上,臣绝非危言耸听,更不敢有丝毫蒙蔽皇上之意。太仆少卿若不信,大可把涿郡各处马场的场主找来一问,或者亲自走一趟各马场统计求证,若能证实下官确实在危言耸听,下官愿以死谢罪。” 杨广和萧皇后闻言不由大为动容,高不凡拿命作赌,显然不太可能说谎。 宇文化及登时作不得声,他之所以将涿郡的战马配额提高四成,主要是想给高不凡添堵而已,好让高不凡骑虎难下,要么得罪涿郡本地的贵族豪绅,要么完成不任务被自己弹劾免职。 换而言之,宇文化及就是始作俑者,试问他哪敢跑去各大马场统计求证,不怕被人家指着鼻子骂娘?而且,那些马场都是利益受损方,就算真的能拿出那么多战马来,肯定也会故意隐匿马匹,装作拿不出来。 所以,即便宇文化及亲自前往各大马场统计求证,最后的结果也只会是吃力不讨好,他才不会做这种蠢事呢,只能冷笑道:“求证就不必了,谁知道高牧监和各马场场主是不是串通好的。” 此言一出,宇文述不由大皱其眉,暗骂一声儿子愚蠢,你躲在背后给高不凡穿小鞋就算了,涿郡那些豪门世家最多也就把气撒到高不凡身上,你现在当着皇上和众大臣的面说他们和高不凡串通好欺君,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涿郡本地这些豪门世家不恨死你才怪,尤其是范阳卢氏这种豪门大族,根本不能轻易得罪的。 所以还没等高不凡开口反击,宇文述已经厉声喝道:“放肆,你这个逆子不学无术,还敢在皇上面前信口开河,掌嘴!” 宇文化及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子煞白,显然十分惧怕他老子,竟然扑通的跪倒在地上,还真的抬手自打了一下嘴巴道:“臣口不择言,胡言乱语,请皇上恕罪。” 宇文述也急忙上前跪倒在地上,诚恳地道:“皇上,老臣教子无方,请皇上责罚!” 杨广倒是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淡道:“宇文大将军如何得知太仆少卿是在信口开河?” 宇文述心中一寒,差点连冷汗都冒出来,小心翼翼地道:“高牧监才上任一个月,只怕连各马场的管事都还来不及见呢,怎么可能相互串通好?更何况高牧监对皇上和朝廷一片忠心是有目共睹的,不仅在辽东立下大功,今日更是给皇上带来了贡使,对君上的精忠不二,实乃人臣之锴模,怎么可能做出蒙蔽皇上的事来?” 宇文化及这时显然也回过味来,立即附和道:“家父所言甚是,臣一时口不择言,臣向高牧监致歉,臣罪该万死。” 这画风变得也太快了,连高不凡都有点始料不及,不过他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宇文述这反应倒是迅速,及时给儿子宇文化及擦了屁股,不过也够宇文化及喝一壶了,毕竟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去水,想收回可没那么容易,于是淡淡地问:“太仆少卿是口不择言,抑或是蓄意污蔑?甚至是公报私仇?” 宇文化心中暗恨,不过这货面皮也够厚,歉然道:“本官只是一时口不择言,还请高牧监大人有大量,原谅则过。” 萧皇后微笑道:“太仆少卿知错能过,善莫大蔫。” 萧皇后的长女南阳公主前不久才下嫁给宇文述的三子宇文士及,自然要帮着亲家了,此时连忙出面打圆场。杨广本来就宠信宇文述,自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降罪于宇文化及,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那么明显偏私,于是训斥了宇文化及几句,便让这两父子起来了,这事就算轻飘飘地带过了。 高不凡本还想继追击,不把宇文化及从太仆少卿这个位置上板倒,至少也要把他打痛的,但当他见到萧皇后和杨广的态度时,立即便识趣地放弃,免得过犹不及。 宇文化及谢罪退到一边暗擦了把冷汗,目光阴冷地偷瞥了高不凡一眼,既痛恨又忌惮,他本来想借战马配额的事整高不凡的,结果被高不凡设计反将了一军,要不是老子出手打救,再加上萧皇后出面回护,今日只怕就没那轻易脱身了。 杨广看了高不凡一眼,目光有些复杂,谈问道:“杨爱卿乃太仆寺的主官,以为涿郡加征四成的战马是否合理?” 杨义臣虽然是太仆卿,但他目前的主要任务是练兵,因为他也是东征高句丽的将领之一,负责率领一路人马,所以太仆寺目前的工作主要是由太仆少卿宇文化及来主持。 当然,涿郡被加征四成的战马,杨义臣也是知晓的,只是懒得过问罢了,一方面也以为涿郡富庶,所以承受得起,因此也不干涉,任由宇文化及胡来,此时高不凡把事情捅到皇上面前,杨义臣自然不得慎重了,如实答道:“四成的确有点多了,别的郡都是只提高两成。” 杨广皱眉道:“那为何涿郡提高四成?” “这个……”杨义臣目光望向宇文化及,后者倒也不笨,立即上前答道:“回皇上,如今军中战马奇缺,臣以为涿郡富庶,所以就特意多增加一些,没想到超出了本地马场承受的极限,倒是臣疏忽了,臣之罪!” “既然如此,那便一视同仁,涿郡也在去年的基础上提高两成吧。”杨广显然打不算追究宇文化及,毕竟宇文化及也是出于“好心”,为自己的东征大计着想,所以轻飘飘一句便一锤定音了。 高不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不过嘴上却识趣地道:“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殿内众臣齐声道。 宇文化及暗松了口气,略带得意地看了高不凡一眼,暗道:“算你小子还算识相,想整倒我,你小子还没那个能耐,哼!” 接下来,哈赤和哈泥哥俩就被鸿垆寺的官员带下去安顿了,鸿垆寺是外交机构,进贡的事归它管,接下来哈赤和哈泥得把他们带来的贡品上交给鸿垆寺。 且说高不凡离开了文华殿,施施然地往宫门走去,这次虽然没有整倒宇文化及,但也算基本达到了目标,争取到减免两成的配额,也算是对卢三郎有所交待了,涿郡那些马场老板如果识趣,想必然会痛快地把战马足额交上来。 高不凡走出临朔宫,正准备回官署,一辆马却突然在他的身边停下来,车帘随即揭起,露出一张阿婆面来,赫然正是李渊。 高不凡微愕,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唐国公!” 李渊温和地问:“高牧监这是要回牧监署?” 高不凡点了点头,李渊微笑道:“本官正好顺路,高牧监不如上车来,本官顺路捎你一程?” 第288章 三子一女 李渊生得高颜皱面,曾被表弟杨广戏称作阿婆面,只是谁又料到,后来正是貌不惊人的李渊夺取了大隋江山,成为大唐的开国皇帝。 当然,现在的李渊可没有半点王霸之气,言行举止都挺和气的,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只是高不凡实在没兴趣和一个老男人挤在一辆狭窄的马车内聊天,所以婉拒道:“谢过唐国公的好意,牧监署并不远,下官走路即可。” 李渊闻言也不勉强,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本官便先走一步了。”说完便要放下车帘,动作却忽又顿住问:“对了,高牧监和世民是相熟?” “嗯,我们和辅机兄都挺熟稔的。”高不凡含糊地答道,他和李世民只是见过两次面,实在谈不上相熟,说是竞争对手或许更贴切些,竞争对象正是长孙妹妹。 李渊微叹了口道:“无忌这孩子性子墩厚温和,跟谁都容易聊得来,世民与他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发小好友,可惜季晟兄走得早,留下一双小儿女!” 高不凡暗暗琢磨李渊此话的用语,莫非是提醒自己知难而退,不要跟他的儿子争媳妇? 李渊瞥了高不凡一眼,笑了笑道:“本官扯得有点远了,世民如今就在蓟县城中,高牧监要是得空,你们年轻人间倒是可以多点往来。” “世民兄也在此?”高不凡讶然道。 李渊黯然点了点头:“他母亲病重,如今正在床前侍候。” 高不凡不禁恍然大悟,当初自己离开洛阳时,李世民并没有和长孙无忌一起前来相送,据说是家中出了变故,如今看来竟是母亲病了,估计还先自己一步赶来涿郡,不过瞧李渊的表情,李世民的母亲定是病得挺严重的。 话说李渊的原配妻子,亦即李世民的生母窦氏,乃北周文帝宇文泰的外孙女,父亲是神武郡公窦毅,母亲是北周的襄阳公主,妥妥的名门闺秀,皇亲国戚,而且,窦氏还是一个挺能干的女人,刚毅聪慧,善于书学,仁孝有礼,十分有才华。 而且窦氏从小就养在北周皇宫中,深受舅父,亦即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宠爱,后来大丞相杨坚篡位自立,建立了大隋,然后把北周皇族的男性全部给杀掉了,当时还待字闺中的窦氏大哭着说了一句十分惊人的话:“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 这句话可把窦氏的父母吓个半死,但也觉得此女不凡,决定摘一贤婿下嫁,几经挑选,最终选中了七岁就袭爵的唐国公李渊。 窦氏嫁给李渊后,一共育了四子一女,长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三子李玄霸,四子李元吉,还有一个女儿叫李秀宁。 仔细说来,长孙无垢和李世民之间的口头婚约其实也和窦氏有关,正是因为长孙炽觉得窦氏贤慧,教育出的子女肯定不差,所以劝弟弟长孙晟与李渊联姻,这才有了长孙无垢和李世民之间的口头婚约。 言归正传,且说高不凡听闻李渊的原配窦氏病重,便礼貌地道:“下官祝愿唐国公夫人早日康复,等那天方便了,下官再登门拜访世民兄。” 李渊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放下车帘,吩咐车夫开车。高不凡目送着李渊的车驾远去,这才若有所思的继续举步而行,他有点摸不透李渊的用意,这是示好,还是警告提醒? 且说李渊回到住处,先去看望了卧病在床的妻子窦氏,后者正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看样子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了,几名子女都在床前侍候着,唯独不见了年纪最小的儿子李元吉,李渊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长子李建成约莫二十三四岁,仪表不俗,看上去十分稳重,而且显然很会察言观色,立即解释道:“四弟年纪小身体弱,近日感了点风寒,孩儿让他回房休息去了。” 李渊闻言神色稍缓,不过还是有点不悦地道:“这逆子就是惫懒,他身子再弱,还能弱得过玄霸?” 话音刚下,站在李世民旁边的李玄霸便禁不住轻咳了两声,右手捏着拳头抵着嘴唇,估计是在拼力忍住咳嗽,面色憋得通红。 旁边的李世民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李玄霸身上,李秀宁则伸出玉掌替其轻轻抚拍的后背,关心地道:“天气太冷,玄霸还是回房歇着吧,免得气疾又犯了。” 李玄霸终于止住了咳嗽,摇了摇头,微笑道:“谢谢二哥和三姐,我没事,习惯了!” 李玄霸约莫十六七岁,生得十分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而且面色白里透青,嘴唇微微发黑,一看就知道身体不好,估计还是先天性的,若是高不凡在此见到,保准大吃一惊,没想到隋唐演义小说中所刻画的武力值第一猛人李玄霸,竟然是这样一个病秧子。 李世民皱眉劝道:“三弟,你就别硬撑着了,回房歇着去吧,这里有我们守着就行。” 李玄霸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看样子虽然身子弱,但个性却极为倔强,从他那双眼睛就能看得出来,此子虽然瘦弱,脸色也是病蔫蔫的,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仿佛有两团火在燃烧。如果说李玄霸的身子是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那么他的双眼就是那一束烛焰,虽然微弱,但依旧顽强地释放着光芒。 看着眼前倔强的儿子,李渊的目光有些复杂,温声道:“玄霸,你还是下去休息一会。” “是,父亲!”李渊一开口,李玄霸便不再坚持了,答应了一声便低下头往外面行去。 “可是夫君回来了?”床上的窦氏忽然开口了,估计是迷糊中听到丈夫的李渊的声音。 李渊连忙上前在床边坐下道:“夫人,你现在觉得可好些了?” 窦氏勉强睁开双眼,用微弱的声音平静地道:“夫君,妾身怕是不行了,命人准备后事吧,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众人闻言大恸,立即围了上来,李建成安慰道:“娘亲何故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您会好起来的。” 李世民亦红着双眼猛点头道:“对,娘亲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如果还有十年寿命,孩儿愿意用这十年寿命来换娘亲十年阳寿。”李玄霸神色坚定地道。 李世民动容地握住李玄霸的手,脱口道:“三弟瞎说什么,要换也是二哥换,你的十年阳寿还是留给自己吧。” 窦氏欣慰地笑了笑:“傻孩子,你们谁也不用换,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可强求也。娘亲这辈子该享的福享了,该受的难也受了,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能亲眼看到你们几个成家立室。” 李世民闻言窘迫地低下头,大哥李建成早就成亲了,姐姐李秀宁和柴绍的婚事也定下,三弟李玄霸由于身体原因一直没有说亲,而四弟李元吉年纪还小,实际只有自己和观音婢的婚事悬而未决,母亲是在担心自己啊! 果然,窦氏目光落在了李世民身上,叹了口气道:“夫君,长孙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到现在也不给个准话,世民年纪也不小了,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依我看,观音婢的确是个好的,但是强扭的瓜不甜,要不两家还是把话说开了吧,成就成,若是不成尽早断了,谁也不耽搁谁了。” 李世民闻言心中一紧,暗暗捏紧了拳头。 李渊轻皱了皱眉道:“夫人不必操心,安心养好病才是正经,咱们李家二郎还怕没人好女子来配?” 李建成昂然附和道:“爹说得对,凭二弟的才貌,大把好女子来配,娘亲你何必操这份心呢,安心养病吧。” 窦氏担忧地瞥了一眼低着头的儿子李世民,点了点头,又重新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 第289章 没必要 夜深了,窗外雪花飘落,发出扑簌簌的声响,房间内燃着炭火,灯影之下,李渊和李建成父子二人一坐一站,低声地说着话。当李建成听完父亲李渊今日在临朔宫中的见闻后,不由讶然道:“宇文述这头老狐狸竟也有吃瘪的时候,如此看来,这个高长卿的确十分优秀,也难怪长孙家会犹豫不决的,世民这次算是遇到对手了。” 李渊点了点头道:“如今高氏母子已经被长孙安业赶出家门了,目前寄居在其弟高俭家中,所以真正拿主意的还是高俭,他若点头同意这门婚事,想必高氏也不会反对的。” 李建成皱了皱眉道:“高士廉本来就是渤海高氏出身,只怕会意属高长卿多一些,这对世民不利。” 李渊摇头道:“若真如建成你所言,高俭就不会迟迟不作决定了,如今只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假如高长卿后续的表现达不到他的期待,他必然会选择世民。” 李建成闻言不爽地道:“长孙晟一死,如今长孙家还剩什么?能与咱们李家联姻已经算是高攀了,竟然还有脸拿捏,要不是世民对观音婢情有独钟,孩儿以为还是趁早取消了这门婚事得了,孩儿敢保证,上门做媒的能把咱们家的门槛给踩平。” 李渊淡道:“如今的长孙家的确不剩啥了,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惜售,长孙无忌是个可造之才,他日长孙家若能重振门楣,必由此子起,而观音婢也是个好女子,高俭自然会慎重为其择一贤婿,以便助力长孙家重振家声。” 李建成闻言点了点头道:“诚如父亲所言,那现在怎么办?就世民那性子,认准了一件事十头牛也拉不回,让他放弃观音婢应该不大可能。” 李渊淡道:“那就让高长卿放弃。” 李建成道:“据孩儿所知,世民在洛阳的时候和高长卿交过锋,没有讨到便宜,高长卿此子还写了一首奇怪的诗回应世民,似乎是铁了心要争观音婢,所以让他放弃恐怕不容易。” 李渊沉吟道:“高长卿此子能跑到御夷镇建马场,可见野心定然不小,这种人最是务实,当初想必也是看中了长孙家的实力,如今长孙晟不幸病故,家势一落千仗,这个时候,为父若提出招其为婿,建成你觉得此子会答应吗?” 李建成吃了一惊,脱口道:“此举万万不妥,三妹和柴绍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这时父亲若悔婚,不仅得罪了柴家,还会落得一个出尔反尔的不好名声,以后谁还敢跟咱们家联姻?而且三妹和柴绍情投意合,父亲若强行拆散他们,只怕三妹会想不开。” “胡说八道,为父几时说过要将秀宁许配给高长卿了?”李渊低声斥道。 李建成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有点尴尬地道:“那父亲意思是?” 李渊道:“你四妹秀琴年芳十三,正待字闺中,品貌俱佳,不比观音婢差。” 话说李渊还有几名妾室所生的庶女,其中长女和次女都是庶出的,早就出嫁了,而嫡出的李秀宁在女儿中排行第三,但却比李世民年长,所以后者才叫她三姐。李渊的第四个女儿叫李秀琴,也是妾氏所生的,今年才十三岁。 李建成闻言松了口气,若只是给四妹招婿,倒是未尝不可,尽管高长卿未必看得上庶出的四妹,但如果成了,正好一举两得。 李渊静默了半响,忽又叹了口气问道:“现在谁守在你娘房中?” “世民!”李建成答道。 “你娘怕是真的快不行了,去吧,多陪陪她。”李渊吩咐道。 李建成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李渊又道:“且慢!”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李建成停下脚步问。 “世民虽然聪明,但远没有你稳重,行事容易冲动,你做大哥的要好好劝一劝他,免得他鲁莽行事。”李渊道。 “孩儿知道了!”李建成离开了房间,踏着数寸厚的积雪往母亲窦氏的房间走去。 房间内,李世民正独自一人坐在床边的火炉旁边发呆,床上的窦氏依旧在昏睡。 “二弟!”李建成轻唤了一声,李世民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来道:“大哥。” 李建成看了看床上熟睡的母亲,这才轻手轻脚地在李世民旁边坐下,问道:“娘亲醒过?” “醒过一次,不肯喝药,饮了点水又躺下了。”李世民黯然道。 李建成用钳子往火炉中加了些炭,低声道:“高长卿今日去了临朔宫,还把宇文述父子弄得灰头土脸的。” 李世民双眉一扬,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建成便把从父亲李渊那听来的经过复述了一遍,李世民听完后顿时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么说,高长卿不仅找到了牧场养马,还反将了宇文化及一军!” 李建成点头道:“可不是,高长卿这一手不可谓不高明,不仅解决了涿郡战马配额的事,还让宇文述这头老狐狸吃了瘪,父子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着实丢了个大丑,要不是皇上和萧皇后偏袒,只怕宇文化及的官位也要不保了。” 李世民目光一闪,淡道:“高长卿看似占尽了优势,实际上却未必,皇上不太喜欢聪明的臣子。” 李建成点头道:“世民倒是看得清,的确,高不凡此举虽然高明,却不讨皇上欢心,本来是有赏赐的,后来赏赐也没了,以后估计也难得皇上重用了!” “高长卿不在乎这些,他的马场到手了,也没得罪涿郡本地的望族,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李世民握了握拳头,叹了口气道:“不得不说,这家伙的运气真是出奇的好,本以为宇文化及此举即便不能把他搞得免职,至少也会让他开不成马场,没想到竟让他一举化解了。” 李建成点头道:“此子运气的确很好,也许身边还有高人指点。” 李世民站了起来,盯着炉中熊熊的炭火,冷道:“高长卿本身就是个高人,我小瞧他了,如今让他在涿郡站稳脚,日后可不得了!” 李建成皱了皱眉:“世民你想作甚?” 李世民抬起头来笑了笑道:“还能作甚,就是感慨一下而已。” “爹打算为四妹招婿!”李建成静静地注视着李世民,后者愕了片刻,脸上慢慢露出一丝苦笑道:“看来为了世民的婚事,倒是让大家都操心了,只是世民觉得没这个必要,因为凭高长卿的眼光,肯定看不上庶出的四妹,此事还是不要提了吧,免得自讨没趣!” 第290章 小心 上一任的涿郡牧监还是挺有情调的,估计对梅花还情有独钟,所以牧监署内到处都可以看到梅树,品种五花八门,很多高不凡都叫不出名字来,颇如牧监署大堂正对的天井中就有两株早梅正在傲雪绽放,花瓣是深红色的,花蕊则是淡黄色,比一般的梅花要大一些,香气也特别浓郁,高不凡坐在堂上办公,但闻梅香阵阵扑鼻而来,不是一般的惬意,这应该也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吧。 这时,监丞许琛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份文书走到高不凡跟前,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复杂,恭敬地道:“高大人,得胜马场,西山马场和恒福马场的战马都足额上交了,下官清点过无误,请高大人用印。” 高不凡接过几份文书,仔细看了两遍,确认无误后,这才盖上了自己的印鉴,点头嘉许道:“这几天辛苦许监丞了,明天是休沐日,回去好好休息。” 许琛连忙道:“不辛苦,这是下官的本职工作,对了,涿郡十二家马场已经有六家足额上交了战马,剩下的均是范阳卢氏名下的马场,下官已经催促了几次,可是人家置若罔闻,大人你看该怎么处理?” 高不凡淡定地点了点头道:“嗯,本官知道了,许监丞要是没有其他事便自忙去吧。” 许琛正欲转身离开,这时正好有一名牧监署的衙差手脚麻溜地走了进来,双手逞上一份请柬道:“大人,范阳卢氏的大管事卢三郎派人送来了请柬,请您明日午时到醉仙楼饮宴。” 高不凡接过请柬,看也不看便随手搁在案上,点头道:“明日是休沐日,本官倒是得空,去告诉送请帖的人,本官明日会准时赴宴。” “是!”衙差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门去。 监丞许琛偷偷瞥了一眼案上的请帖,心中哀叹一声,看来范阳卢氏也“认怂”了,主动邀请高不凡饮宴,想必很快就会上交战马,得,自己还是老老实继续当个监丞吧。 终于认命了的许监丞有些失落地离开了大堂,而对于这位觊觎自己“大位”的副手,高不凡是压根没放在心上,没办法,段位相差太远了,不过,这个许琛的业务能力还算可以,只要不使坏心眼,老老实实办事,高不凡也不会去拿捏排挤他,若真干得好,甚至提携一下也无妨。 高不凡拿起案上的请柬打开看了一遍,上面的字写得很好,辞藻也十分华丽,但都是废话,只有最后两句是实用的,点明了饮宴的时间和地点,时间是明日中午,地点则是醉仙楼,看来卢三郎挺体贴的,选了个休沐日才宴请自己。 高不凡正准备把请柬收起来,忽然一点寒光从天井上方疾射而来,正中高不凡身前的案面,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嗖…… 就在寒光击中案面的那一瞬间,高不凡也离开了座位,快得几乎带出一串残影,下一秒已经纵身上了屋顶。 屋顶之上北风凛烈,残雪已消,不过还是十分湿滑,高不凡站在屋脊高处放眼望去,但见四周的建筑鳞次栉比,施放暗器之人早已不知所踪,可见轻身功夫相当了得,一出手马上就溜之大吉了,没在屋顶上留下任蛛丝马迹。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腾身一跃,从天井飘然落地,快步走回到书案前,但见一枚箭头钉在案面,上面还插着一张纸条,很明显,对方的目的不是伤人,而是送信。 高不凡拔出箭头,取下上面的纸条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只写着“小心”两个字,字迹还相当缭草,仿佛是有意为之。高不凡沉默了片刻,用纸条将箭头包起来,随手放入了怀中,坐下来继续办公。 第二日是休沐日,牧监署休息一天,将近中午的时候,高不凡便带着高首和高仁这两个跟班前往醉仙楼赴宴了,刚走到门口,醉仙楼的掌柜老贺便迎了出来,笑容可掬地道:“高牧监大驾光临,蔽店蓬壁生辉啊!” 高不凡笑了笑道:“贺掌柜太过谦了,醉仙楼乃蓟县城中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你这要是蓬璧,那牧监署就是狗窝了。” 贺掌柜连忙摆手道:“牧监署可是公门,鄙人这酒楼只是小本经营,可不敢比,比不得啊,高牧监还是饶了鄙人吧。” 高不凡笑道:“得了,咱也别在这寒暄按搁时间了,在下特意不吃早餐留的肚子,如今能吃下一头水牛,要是贺掌柜备的酒菜不够,小心砸你牌子。” “哎哟,那可不敢耽搁了,高牧监快里面请,酒席都备好了,美酒佳肴管够,若吃不饱,鄙人自己先把牌子给砸了,不劳您动手。”贺管家说完作了个请。 高不凡哈哈一笑,举步进了醉仙楼,这次倒是没上三楼雅间,贺管家把他领到醉仙楼的后面去了,绕过屏风便见一座天井,迎而便是一座假山渔池,假山后面是一座垂花门,进了门去便见到一座偌大的庭院,有回廊曲折通幽。 “咦,原来酒楼后面竟别有洞天。”高不凡讶然道。 贺掌柜笑着解释道:“高牧监来得少,所以不知道咱们酒楼后面还有四间包房,都是独立的小院,环境还可以,关键是安静不容易受打扰,分别是梅、兰、竹、菊四苑,高牧监日后若要宴客,大可到咱们醉仙楼来,鄙人给你打个八折。”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即便打八折,本官怕也消费不起,要不打个五折?” “这个……!” “本官只是开个玩笑,贺掌柜也别为难。”高不凡哈哈笑道。 两人说话间已经顺着回廊来到一座小院前,但见月亮门上刻着一块牌子,上书“梅苑”两个大字,两边用桃木刻了一副对联,上联:雪映梅花梅映雪,下联:云同月夜月同云。端的是格调满满。 高不凡进了梅苑,里面果然植满了梅树,只是眼下节气未到,所以只有数株早梅绽放,大部份树枝还是光秃秃的。 “高牧监来了,鄙人有失远迎啊。”一身白衣的卢三郎从里面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六人,分别是朱、金、穆、黄、武和赵六家的大管事,并称为幽燕七姓,这七家几乎把控着整个涿郡的民生经济,能量着实不容小瞧。 “卢兄见外了。”高不凡微笑着迎上前,开玩笑般道:“咦,竟然如此热闹,莫非卢兄这次办的是鸿门宴?” 卢三郎哈哈一笑道:“若高兄再早几天来,说不准还真是鸿门宴,现在嘛,算是个答谢宴吧,高兄在皇上面前仗义执言,为大家争取到削减两成战马的配额,我等真是感激不尽,这段时间大家都差点被逼得出塞找突厥人买马了。” 此言一出,六家的管事都发出善意的低笑声,表情感激中带着些许尴尬。姓武的管事为人倒是相对直率,拱了拱手道:“鄙人武劲松,是恒福马场的管事人,之前由于马场的战马配额临时被上调四成,所以对高牧监有所误解,再加上实在拿不出那么多战马来,真的是着急上火,寝食难安,着实在背后说了高大人不少坏话,鄙人在此向高大人赔个礼。” 金管事也打了个哈哈道:“鄙人金德水,得胜马场的管事人,见过高牧监,鄙人此前也对大人有过不满,也借今日饮宴之机,向高大人道个歉,还望高大人多多包涵。” 高不凡淡然一笑道:“无妨,在下能理解,毕竟本人家里也是开马场的,去年家里的马场突然被增加两百匹的战马配额,当时在下也是急得要骂娘,甚至问候了咱们渤海郡牧监的祖宗十八代,幸好最后东借西筹的,总算是凑够了。” 众人愕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彼此的关系顿时也拉近了许多,于是剩下的人也纷纷上前自我介绍,彼此寒暄了一阵子便进屋内落座。 话说前几天,高不凡在临朔宫中的事迹如今已经传开了,尽管最后只是争取到减免两成的配额,但幽燕七姓还是十分感激,对高不凡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变,纷纷足额上交了战马之余,还把宇文化及这个始作俑者骂得狗血淋头,这家伙忒坏了,不仅给高牧监穿小鞋,还皇上面前污蔑大家和高牧监串通欺君,这分明是想要大家的命的嘛。 正所谓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尽管宇文述已经及时补救,但宇文化及那句话无疑把涿郡本地这些豪族都得罪了,如今幽燕七姓的人都恨不得在背后捅宇文化及这货两刀。 席间,众人纷纷向高不凡敬酒,高不凡也想和本地这些豪族打好关系,毕竟日后涿郡就是自己的“根据地”了,所以但凡敬酒都来者不拒,再加上他口才极好,大家更是觉得这位年轻的高牧监能处,于是气氛更加融洽了,一场饮宴倒是宾至如归,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才结束。 第291章 果断加码 宴毕,其他六姓的管事陆续告辞离开,高不凡和卢三郎移步至偏厅继续品茶,偏厅虽然要比大厅小很多,但布置得更为雅致,古色古香,还特意摆上了书架和案桌,准备了文房四宝,估计是供客人宴饮之余舞文弄墨用的,服务不是一般的周到,而且偏厅还是两面敞开式的,窗明几净,视线极佳,无疑是赏雪看梅的好地方,奇就奇在这里竟然还十分暖和。 高不凡和卢三郎两人对席而坐,红泥小火炉上轻烟袅袅,后者将砚碎的茶叶倒进了茶壶里煎煮,手法娴熟而优雅,显然经常煮茶,不过高不凡对煮茶实在不感冒,因为煮出来的茶太浓稠了,浓得发苦,没有泡绿茶的清香隽永,也没有泡红茶的回甘生津,观赏性方面倒是各有千秋,而且煮茶也太麻烦了,工序太多,光是工具就不下十几种。 当然,现在还没流行冲泡茶,即便是上层社会,还停留在煮茶饼的阶段,将茶叶研磨成粉煎煮,然后连渣一起喝掉的那种,大家都这样喝,高不凡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一边接过卢三郎递来的一杯浓茶,高不凡一边用脚轻踏了踏地板,发出咣咣的声响,奇道:“下面是空的?” 卢三郎微笑道:“高兄果然观察入微,下面是热水池,往其中不断注入热水,可让室内温暖如春。”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那花费定然不低。” “能来这里宴客的人,自然花费得起。” 高不凡点了点头:“说的也是,羊毛出自羊身上嘛,幸好今天是卢兄自己做东,这羊毛剃不到在下头上。” 卢三郎哑然失笑道:“高兄的说话总是那么的精僻,鄙人竟无法反驳,也罢,今日便算剃自己一次羊毛了。”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对了,高兄的马场可选定了?”卢三郎笑问道。 “定了,就在涿郡北边的御夷镇,正如卢兄所讲,那里水丰草茂,的确是个养马的好地方。”高不凡点头答曰。 “那真要恭喜高兄了。”卢三郎一脸羡慕地道,这表情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羡慕,十分羡慕。 事实上,卢三郎垂涎御夷镇这块草原很久了,只是被奚人占着,他也没办法下手,当初之所以推荐给高不凡倒不是他好心,只是想考验一下高不凡的能力而已,至于高不凡最后能不能成,他都无所谓,反正对他来说又没损失,岂料高不凡竟然只花了一个月时间就轻易把那块地给拿下来了,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因此,卢三郎立即决定对高不凡加大“投资”,像这种潜力无限的优质股,自然是越早投资,投资得越多,回报就越大了,卢三郎作为范阳卢氏的总代理人,眼光自然是毒辣刁钻的,出手也快狠准,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场饭局。 高不凡微笑道:“在下还得感谢卢兄当初的推介,要不是卢兄,在下连御夷镇在哪都不晓得。” 卢三郎三摇头道:“不怕直说,知道御夷镇的人很多,只要高兄一打听就能得知,而且,涿郡本地开马场的谁不垂涎御夷镇?只是那块地虽然水丰草茂,但地处塞外,又被奚人占据,大家无从下手而已,高兄能将之拿下,那是高兄你自己的本事,鄙人真的佩服万分,高兄总是能人所不能。” 高不凡淡然笑了笑:“卢兄过誉了,在下也是运气而已,碰巧那里闹瘟疫,奚人都被吓跑了,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卢三郎感慨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更何况高况不单只是靠运气,哈里部的瘟疫不是被你扑灭了吗?也许这就是上天对高兄的回报。”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也许吧!” “对了,高兄准备几时开建马场,鄙人或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卢三郎热情地问道。 高不凡闻言笑道:“前些日子已经开始了,有哈里部帮忙,倒是不缺人手,只是材料方面有些欠缺,卢兄若是能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卢三郎立即慷慨地道:“没问题,还缺什么材料,高兄只需列个单子,保证全部包在鄙人身上,对了,哈部里的人想必都是野路子,干点苦差也许在行,但建房子肯定是不行的,鄙人觉得还是找专门的工匠妥当一些,正好鄙人认识几位技艺精湛的大匠,他们都有自己的施工队伍,材料也能全包,若高兄有意,鄙人倒是可以作个中人。” 高不凡闻言不由大为意动,这工程承包出去倒也好,自己干手净脚的,魏征只需从旁监工就行了,毕竟老魏也不是专业的,要建马场,老魏肯定也得自己找工程队,还不如交给卢三郎省事,于是道:“那就麻烦卢兄了。” 卢三郎笑道:“不麻烦,横竖都是一庄生意罢了,不怕直言吧,那位大匠的施工队,我们卢家也是有干股的,所以鄙人这是等于给自己家拉了一门大生意,何乐而不为呢。” 高不凡闻言笑道:“卢兄果然好算计,那在下便放心把建马场的事交给卢兄了,不过在下的本钱不多,所以钱要省,活也要好,要不然到时别怪在下当老赖。” 卢三郎洒然一笑道:“高兄放心,鄙人别的不敢保说下,但活计肯定是最好的,花费也肯定是整个涿郡最低的,如果高兄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也可以先欠着,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付,鄙人是绝对信得过高兄的人品。” 高不凡连忙道:“开个玩笑而已,干活拿钱,这是规矩,又岂能欠着,这样吧,我也交个底,预算在两万两银子左右,多了就没有了,卢兄自己看着办。” 卢三郎闻言便知高不凡不想欠自己太多的人情,笑道:“行,两万两足够了,要不是考虑御夷镇的位置要加强安全措施,一万两左右就行了。” 高不凡闻言放下心来,卢三郎显然是个懂行的,不用自己提醒,他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关键还是安全啊,点头道:“那就有劳卢兄了,回头我会派个人来和卢兄接头商量细节,他叫魏征,以后马场的事都由他负责,有什么事找他商量就行,本官实在分身乏术。” 卢三郎点头称善。 两人又喝茶闲聊了一会,卢三郎忽然醒起一件事,问道:“唐国公夫人窦氏没了,如今已然设了灵堂发丧,高兄要不要去灵堂吊唁一番?” 高不凡愕了一下,前几天才听李渊提起窦氏病重,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了,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 卢三郎叹声道:“应该是昨日没的吧,话说这个窦氏真是个贤内助,据说前段时间唐国公在怀远镇负责调运粮草,窦氏也在一旁协助,结果突然病倒了,幸好皇上体恤,允许唐国公携妻回涿郡养病,只是窦氏病重,药石无效,养了两个多月也不见好转,如今撒手人寰,着实让人惋惜。” 高不凡不禁恍然,他本来还奇怪窦氏为何会在涿郡,敢情是陪着李渊出公差了,可惜落得过客死异乡的下场。 “在下和李家二郎倒是有些交情,正好今日是休沐日,自当上门吊唁一番。”高不凡沉声道。 卢三郎眼底闪过一丝古怪之色,他对李家和长孙家口头婚约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而高不凡和李家二郎就是“绯闻”中的两位男主角,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要不咱们一道前往吧,趁着天还没黑。” 高不凡自然没意见,便和卢三郎一起带上祭品前往吊唁。 第292章 长街刺杀(上)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冷,雪还下得还特别密,高不凡和卢三郎两人刚出门,天上竟然又飘起雪花来,幸好只是小雪,两人乘着马车来到李家的宅子前,发现比较冷清,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估计是眼下已经太晚了,天色将近黄昏,其他人早就凭吊完离开了。 “范阳卢氏卢洪涛,渤海高氏高长卿前来吊唁。”咨客高声报出卢三郎和高不凡的名字,然后便有下人领着他们进入灵堂祭拜。 灵堂就建在大厅中,两边贴着挽联,中间墙上一个巨大的“奠”字,窦氏的灵柩就摆在大厅中央,灵柩前面设了香案供人凭吊,李家的五名子女身披麻戴孝跪倒在灵前,而李渊则站在灵堂前负责迎送客人,看上去有些憔悴疲惫,但神色还算平静。 此时还有数人排在高不凡和卢三郎前面,所以两人便站在门外静静地等候,不过大家都是上完香,寒暄几句就离开了,所以轮得很快,只是盏茶工夫就轮到卢三郎和高不凡了。 “客人上香!”咨客唱了一声,高不凡走上前,从李建成手中接过一炷香,后者打量了高不凡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致意。 高不凡双手持着那炷香插入香炉中,对着窦氏的灵柩作了一揖,此时那名咨客又高声唱道:“家属回礼!” 跪在地上的李世民便带头站起来向高不凡鞠躬回礼,此时的李世民形容憔悴,全然没了神采飞扬的样子,旁边的李玄霸还是病蔫蔫的,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高不凡,而年纪最小的李元吉约莫十二三岁,无精打采地顶着一双熊猫眼,一副严重缺眠的样子,倒是最后的女子让高不凡眼前一亮。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女要俏一身孝,李渊嫡女李秀宁本来就生得容貌不俗,此时一身白色的丧服,神情悲戚,更是显得楚楚动人,惹人生怜。 “世民兄节哀顺变!”高不凡抱拳一礼,李世民点了点头道:“长卿兄有心了。” 高不凡正欲转身离开,李世民旁边那名病蔫蔫的少年竟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人都弯成了熟虾似的,朝着地面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高不凡面色微变,估计是前不久才经历了一场瘟疫,所以条件反射般往后退开两步。 “玄霸!” “三弟!” 李渊匆匆奔了过来,李世民和李建成等人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扶住李玄霸抚拍按摩。 “李玄霸?”高不凡差点连眼珠子都掉出来,这名病蔫蔫的少年竟然是李玄霸?我敲,隋唐演义小说中的第一好汉,武力值最牛比的李玄霸竟然是个病秧子,这也太毁三观了,小说当真只是小说,都是吹牛逼比的,信不得呀! 这时,李玄霸终于缓过劲过,舒了口气道:“我没事,现在舒服多了。” 李渊看着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儿子,皱眉吩咐道:“秀宁,你扶玄霸回房休息吧。” 李玄霸摇头道:“爹,孩儿不用休息。” 李渊登时面色一沉,李建成连忙劝道:“三弟还是回房休息吧,在这里守了一天,你也累了,听爹的话,不要再逞强,娘门若是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把身子累垮的。” “是啊,三弟还是回房休息吧。”李世民和李秀宁也劝道。 李玄霸只好点了点头,又对着高不凡歉然地笑了笑:“玄霸是不是惊吓到高牧监了?真是万分抱歉!” “那倒没有,玄霸兄须保重身体。”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 “谢谢!”李玄霸礼貌地抱了抱拳,便由三姐李秀宁扶着离开灵堂,后者离开前还扫了高不凡一眼,眼神中明显带着一丝不满,估计是对高不凡刚才下意识后退数步的反应不爽。 李渊歉然道:“玄霸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顽疾,一直都治不好,刚才没有弄脏高牧监的衣服吧?” “那倒没有,即便是弄脏了也不打紧,唐国公不必介怀。”高不凡道。 李元吉这小子撇了撇嘴,暗道:“装什么装,刚才退得比谁都快,还不是怕脏了衣服。” “世民,现在也没客人,你送一送高牧监吧。”李渊吩咐道。 高不凡连忙表示不必了,但李世民还是把高不凡和卢三郎两人送出了门口,此时雪花还飘飘扬扬地下着,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街道和屋顶上白茫茫一片。 “世民兄请回吧。”高不凡拱了拱手道。 李世民张了张嘴欲言犹止,卢三郎见状便道:“高牧监,天寒地冻的,鄙人先走一步了” “好的,卢兄慢走!”高不凡拱了拱手道,卢三郎径自上了马车离去。 李世民目送着卢三郎的马车远去,这才问道:“长卿兄和卢三郎很熟稔?” 高不凡答道:“一般朋友吧,算不得特别熟,世民兄是有什么话要跟在下说吗?” 李世民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长卿日前在临朔宫中的事世民也听说了,宇文述跟他儿子宇文化及都是睚眦必报之人,你可要小心了!” 高不凡不着意地摸了摸怀中的箭头,淡笑道:“世民兄多虑了,宇文大将军应该还不至于与在下计较吧?” 李世民皱眉道:“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长卿兄还是不要麻痹大意的好,之前便有过得罪宇文述后暴死的官员,还不止一个!” 高不凡凛然拱了拱手道:“谢过世民兄提醒,在下会小心的。” 李世民叹了口气地道:“世民有丧在身,要不这种天气倒是正好适合和长卿兄去喝两杯,触膝长谈岂不美哉!” “来日方长,也不必急在一时,雪越下越大了,世民还是进去吧,节哀顺变!”高不凡安慰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转身返回屋中,高不凡也转身上了马车,吩咐高首和高仁开车,这两货早就冻成狗了,闻言立即赶马而行,只想及早回到牧监署烤火。 此时雪真的越下越大了,北风呼啸,奇寒蚀骨,天色昏沉,街上更是看不到一个行人,地上只有一行车辙,应该是先行的卢三郎留下的。 马车转过一条街道,高首突然勒停了马,叫道:“不凡少爷,前面好像是卢管事的马车,莫非是在等咱们?” 高不凡掀起车帘,果然见到前面的街道正中停着一辆马车,车身上积了一层雪,把标志也掩盖了,看着倒是有点像卢三郎乘坐的马车。 高不凡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时高仁已经跳下马车跑了上前去,片刻又跑了回来,一脸古怪地道:“少爷,马车上没人!” 就在此时,高不凡突然心生警兆,大喝一声小心,几乎同一时间,三支劲箭便分别从街道两边和后方屋顶上劲射而来,呈“品”字,势大力沉,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 高首和高仁急忙就地趴下,嗖嗖嗖,三支利箭快如电闪般击中了马车,尤其是正从马车后方射入的那支利箭,直接贯穿过去,从马车的前方飞出,正中拉车的马腹部,马匹悲嘶一声往前狂奔,竟然一头撞上了前面停着的马车,然后轰然倒地。 这一撞的力道无疑相当猛烈,前面那辆马车当场被撞得四分五裂,而高不凡所乘的马车也翻倒在地,鲜血倾刻把四周的雪地都染红了,也不知是马血,还是人血。 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吓得脸都绿了,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北风鸣咽,雪花狂舞,四下里却像死一般寂静。 第293章 长街刺杀(中) 长街,北风呼啸,雪花漫天飞舞,两边的屋顶上蹭蹭蹭地跳下来八名身披白色披风的蒙面人,他们身手矫健,杀气腾腾,手执明晃晃的腰刀直扑翻倒的马车,目标不言自明。 高首和高仁见状目眦尽裂,爬起来便欲冲上前护主,结果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于是不约而同俯身抓起一团雪向蒙面人扔去。这两货扔得还挺准的,两团雪球竟分别在两名蒙面人的脑袋上炸开了花,只是杀伤力委实有限。 那两名蒙面人本不打算理会这高首和高仁这两个战五渣的,怎奈战五渣觉悟太低,竟然找死,于是一转身便向他们扑去。 高首和高仁仿佛心有灵犀,立即一左一右往街道两边的横巷撒腿就跑,两名蒙面人犹豫了一下,结果两团雪球又迎面飞来,不由悖然大怒,挥刀将雪球劈得粉碎,然后发狠追了进横巷中。 此时,另外六名蒙面人已经将翻侧的马车团团围住,为首之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两人便一个箭步飙上前,两把腰刀迅速往车厢内捅去,只是腰刀捅进去后却怎么也拔不出来了,仿佛被铁钳死死地钳住了一般。 两名蒙面人不由面色大变,急忙运力要将腰刀夺回来,结果腰刀上却传来了一股沛然巨力,把他们扯得往马车撞上去,随即轰的一声巨响,马车从中炸开,一条人影腾空飞出,并且凌空踢出了两脚,正中两名蒙面人的胸口,嘭嘭,这两名蒙面人的胸口登时塌了下去,然后如同败草般飞起,狂喷着鲜血掉落数丈外的雪地上,挣扎了片刻便不动了。 剩下的四名蒙面人骇然后退数步,只见漫天飞雪当中,一名青衫少年横刀而立,剑眉朗目,赫然正是高不凡。 今天是休沐日,所以高不凡并未穿官服,青衫配着红色的披风,迎着风雪猎猎作响,手中的刀也是刚从蒙脸人手中夺来的,他横刀傲然而立,如渊嵉岳峙,目光冷静中夹着三分凌厉,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很明显,射进马车内的三箭根本没有伤到他。 “是谁派你们来的?”高不凡冷冷地问。 四名蒙面人对视一眼,突然大喝一声向高不凡杀去,刀法凌厉狠绝,招招致命,而且全然不防守,分明是拼命的打法。高不凡目光一寒,一刀疾劈而出,登时带出一片凛烈刀光,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四名蒙面人手中的腰刀竟全部被震得脱手飞了出去。 绝对的武力值辗压!! 四名蒙面人无不露出骇然之色,但却没有退去,反而赤手空拳地扑上来,其中两人一抬手,两点寒光便分取高不凡的胸口和面门。 高不凡吃了一惊,闪电般侧身避过,然而另外两名蒙面人也同时射出袖箭,打向他的小腹和咽喉。高不凡情急之下横刀档住袭向小腹的袖箭,同时脖子一歪,袭向他咽喉那根袖箭便间不容发地掠着脖子一侧飞过,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这种近距离发射的暗器简直太要命了,主要是速度极快,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要不是高不凡的六识异常灵敏,在对方抬手的一瞬间就能预判到攻击的方位,只怕早就饮恨当场了。 四名蒙脸人见到高不凡竟然能在近身的情况下躲开四根快速绝伦的袖箭,不由惊得像见了鬼一般,终于萌生出退意,转身便欲逃离。 高不凡暗松了口气,还好,看来这些蒙面人的袖箭只能释放一次,要是能多几发,自己今日只怕要翻船了,惊怒之下出手便也不再容情,当头一刀便其中一名蒙面人劈杀,又纵身追上另一人,那人自知走不脱,竟厉叫一返身扑来,高不凡手中刀光一闪,一颗带血的头颅便飞上半空。 高不凡正待追拿另外两人,远处的屋顶上突然跃出一个人,崩的一箭便射来,利箭几乎弦响即至,尖锐的破空之声甚至盖过了风雪声,很明显,之前后方袭击马车的利箭就是此人射出的。 高不凡急忙下蹲,劲箭落在他身后的地面上,发出当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竟刺入了麻石铺就的街道中,可见这力度委实惊人,此人用的绝对是三石以上的强弓。 就这样耽搁了一下,剩下的两名蒙面人已经跳上屋顶逃离了,而远处屋顶上的蒙面人持弓而立,目光就像鹰一般俯视着长街上的高不凡,还挑衅般弹了弹弓弦,仿佛在说:“有种来打我!” 高不凡剑眉一挑,纵身跃上屋顶,那名蒙面人目露喜色,暗道一声愚蠢,趁着高不凡跃起的瞬间,崩的就是一箭射出,利箭就像长了眼睛射向高不凡的前胸。 正当蒙面人以为高不凡人在空中避无可避的时候,后者猛一提气,双腿往后一甩,竟然在空中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前空翻,随即整个人往上急拔起近米高,利箭便从他下方飞过,落空了! 蒙面人正惊诧间,高不凡已经像一头飞鹰一般落在了屋顶之上,并且沿着屋脊朝他所在的位置扑去。 蒙面人急忙弯弓急射出一箭,结果高不凡这次直接一刀就把来箭劈飞了,扑上来的速度却不减多少,几个纵跃就距离蒙面人不足二十米了。蒙面人不由心头大凛,他用的可是三石弓,力道之猛可穿牛马,结果高不凡竟然直接一刀劈飞,速度还不受影响,可见其臂力到底有多变态。 蒙面人本来还残存的一丝侥幸心理顿时荡然无存了,再不跑只怕小命不保,急忙转身就逃。 “兄台别忙,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吃我一箭!”高不凡在屋顶奔行间,探手从怀中摸出那枚箭头,手腕一抖,箭头便嗖的一声激射而出。 黑衣人听到身后凌厉的破空之声,不由心胆俱寒,下意识地低头缩身,结果肩背上一阵钻心剧痛,整个人登时从屋顶上滚了下去。 高不凡飞身跃过一幢房子,正准备扑向蒙面人滚落的位置,就在此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心底猛涌上来,人空中急忙缩身收刀护胸,与此同时,下方一道诡异的剑光已经无声刺到,正中高不凡胸前的刀身,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高不凡猛地一脚向下急蹬,却蹬了个空,紧接着脚踝一紧,似乎被一只手给抓住了,不由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巨力随即涌上来,扯得他猛地往地上砸去。 轰…… 高不凡狠狠地摔了下来,将屋檐的一角给砸塌了,然后狼狈地掉落在地上,只是高不凡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马上就地一滚,几乎就在他滚开的一刹那,一点寒星已经刺在他落地的位置,当真险过剃头。 高不凡手中的腰刀挥出层层刀光,护住全身上下,一边往后急退出数丈,这才敢定眼望去。只见一名戴着金色鬼面具的黑袍人正像幽灵般站在风雪中,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冷漠得没有一丝情感。 高不凡胸口血气翻滚,强行将上涌到喉咙的一股鲜血咽了下去,有些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眼前的金色鬼脸人,直觉告诉他,此人并不是寒月。 “冷楼?”高不凡试探地问。 金色鬼面人冷笑一声道:“你小子命还挺大的,上次竟然没死,武功也长进了不少。” 高不凡脱口道:“果真是你,冷楼,你的胆子也不小嘛,竟敢跑来这蓟县城中。” 冷楼傲然道:“这天下就没有我冷楼不敢去的地方,对了,有人要买你的命,你是自我了断,抑或要本使亲自动手?” 高不凡淡笑道:“这庄买卖只怕你做不成了,可能还会把小命赔上。” “你小子现在的确有傲的资本,不过本使要杀你只不过是多费点劲夫罢了。”冷楼轻轻一跃便像片雪花般从屋檐上飘落下来。 高不凡耸了耸肩:“就怕你的手上的功夫赶不上耍嘴皮子的功夫!” “那你就尽管试试好了!”冷楼话音刚下,身形已经鬼魅般扑了上来。 第294章 长街刺杀(下) 高不凡和冷楼两人在漫天风雪中激战在一起,两人的身法都快得令人窒息,但见刀光如长河匹练,剑光似那银屑泻地,刀锋霍霍,剑气森森,你来我往的杀得难分难解,这绝对是顶级高手之间的较量。 不知何时,之前使弓的那个蒙面人重新登上了屋顶,不过后背已然被鲜血染红了,用铁弓免力支撑着身体,一边目露惊疑地观察着街上激战的两人,片刻之后竟果断地跃入一条横街窄巷中,三转两转便消失了,显然对城内的道路十分熟悉。 使弓蒙面人悄然离去,高不凡和冷楼两人间的激斗还在继续,忽然哧的一声轻响,高不凡一只衣袖被剑锋切断,随着呼啸的北风飞上半空,与此同时冷楼的白色披风也凌厉的刀锋划破了一道口子,发出哧啦一声。 冷楼目光一厉,左掌急探,疾拍高不凡左胸,后者剑眉一挑,夷然不惧地挥掌相迎,两掌相交,登时蓬的一声大响,仿佛平地一声炸雷,震得街道两边屋顶上的积雪沙沙掉落,所掀起的劲风竟把地面上的积雪一扫而空。 腾腾腾腾…… 高不凡和冷楼两人各自后退了五六步才站稳,都是凛然望向对方。 此时此刻,高不凡既惊且疑,他去年在扶余城中和冷楼交过手,当时的冷楼的确很强,但肯定没有现在这般厉害,眼前的这个冷楼比当时强了绝对不止一星半点,真的是同一个人? 高不凡由于自身原因,修练进展的速度远超常人,经过这一年以来的修炼,功夫跟去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而现在竟然只跟冷楼勉强战了个平手,也难怪他会怀疑的,当然,也不排除冷楼天赋异禀,所以同样进展神速,而且从其招式路数上判断,也的确跟之前的冷楼一样。 “你很让本使吃惊,比我预料中要强很多!”冷楼沉声道,冷漠的眼中似乎多了一丝凝重。 高不凡此刻体内气血飞速运转,浑身上下热气腾腾,就连刀把都是滚烫的,咧了咧嘴笑道:“你也一样,不过本人有个疑惑,阁下真是镜花水月楼的楼使冷楼?” “你见过冷楼的真面目?”冷楼反问道。 高不凡摇了摇头:“没见过,所以今日想见见。”说完欺身一刀劈出,刀光瞬间撕裂了漫天的风雪。 “那得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冷楼倏地疾退半米,避过高不凡一刀,脚下也不见怎么动,倏地一下又杀了回来,极为刁钻地刺出一剑,就好像身上装了橡皮筋似的。 高不凡连忙收刀后跃,冷楼立即如影随形,手中软剑像附骨之蛆噬向前者的咽喉。高不凡横刀挡架,软剑立即缠上了刀身,剑尖转而划向他的面门。 自从当年在扶余城和冷楼交过手后,高不凡后来便特意研究过这种软皮蛇般的打法,所以现在应付起来倒是游刃有余,刀身逆着软剑缠绕的方向划圆一挥,立即便能将软剑甩掉,然而这次高不凡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刀身顺着软剑缠绕的方向划圆使劲一绞,刀剑便更加紧紧地缠在一起。 冷楼面色微变,正待变招,剑身上已经传来一股巨力,而高不凡已经贴身撞了上来,不由断喝一声挥掌拍出,击向高不凡的胸口。 高不凡左掌一翻便迎了上去,同时右手松开刀把,竟直接弃了腰刀,五指箕张抓向冷楼的鬼脸具,端的是快速绝伦,冷楼微吃一惊,急忙也弃了软剑挥肘挡架。 嘭蓬,两人左掌相交,高不凡的右手哧啦一声撕下了冷楼的半只衣袖,同时在其手臂上抓出数道深深的血痕,不过冷楼的反应也是极快,一腿蹬中了高不凡的小腹,后者当场倒飞出去,人在空中已然吐出一口鲜血,可见伤得不轻。 高不凡只觉腹部剧痛,喷出一口鲜血后差点痛晕过去,心中后悔不迭,大意了,冷楼这家伙一开始显然没有用全力,如此情况下竟然还能出脚给自己来一下,奶奶的,这闷亏吃大了! 正当高不凡以为自己会狠狠撞在墙上的时候,忽觉身后一软,似乎被人凌空托住,然后轻飘飘地落下! 高不凡定了定神,登时见到一张倾城绝色的俏脸出现在自己的上方,白衣胜雪,脸带微笑,目含慈悲仿若观音下凡,赫然正是白云裳。 白云裳抱着高不凡飘然落地,星眸中带着一丝关怀,声音柔和地问道:“高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谢……”高不凡的谢字还没说完,只觉喉咙一甜,急忙转头吐出一口鲜血,但还是慢了半步,鲜血依旧在白云裳胸前雪白的衣服上染红了一片。 白云裳急忙把高不凡放下,玉掌迅速在其后背上抚拍,推宫过血,高不凡立即又喷出一股污血来,不过呼吸却顺畅了许多,还没等高不凡反应过来,白云裳又往他嘴里塞进了一物,口中顿时多了一股香甜的味道,随即化作一股暖流,他下意识地吞了一口,这股暖流便顺着喉咙直下,倾刻间,四肢百骇都暖洋洋的,腹部的痛楚也登时大减。 高不凡轻咳一声,擦了擦嘴角歉然道:“谢谢白姑娘出手相助,把你衣服弄脏了。”说完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白云裳胸前的大片血迹,又急忙移开目光,湿了衣服实在有点透,轮廓明显。 白云裳仿佛意识到什么,难得脸上微红,微微侧身,双手合拾道:“阿弥托佛,举手之劳罢了,高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此时,觉慧和觉缘两位师太各执一根方便铲护在前面,与冷楼对恃着,后者这时已经捡回了地上的软剑,不过右手前臂血淋淋的,显然也不好受,当然,他只是皮外伤,而高不凡受的却是内伤,所以刚才那一下还是冷楼占了便宜。 “哪来的秃驴在此多管闲事!”冷楼满眼怒火,目光扫过两名师太,最后往白云裳和高不凡望来。 白云裳又恢复了高坐云端普渡众生的模样,双掌合拾道:“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冷楼不屑地道:“本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今日倒不介意多杀几个秃驴!” 觉缘和觉慧悖然大怒,大喝一声“虾米豆腐,贫尼来渡你”挥铲便向冷楼杀去,高不凡暗汗,两位师太的脾气真不是一般的爆,可见出家之前定是杀人不眨眼的大姐大。 第295章 慧根的搬运工 觉缘和觉慧这两位师太的招式以刚猛为主,两根方便月牙铲大开大合,使得呼呼生风,看上去威不可挡,但以高不凡的眼光看来,二人只怕不是冷楼的对手,因为后者的身法轻灵,软剑也是刁钻狠辣,在近身搏斗中正是长兵器的克星。 果然,觉缘和觉慧刚开始还仗着配合默契不落下风,但渐渐便力气不继了,动作只是稍慢,立即便吃到了软剑的苦头,身上各挨了一下,虽然受伤的部位不是要害,但也见血了,登时左支右绌,险象横生。 “阿弥托佛!”随着一声柔和的佛号,白影闪动,白云裳终于出手了,脚步一迈便似一朵流云飘入了场中,长袖一挥便向着冷楼拂去。 这一袖看似轻飘飘的,竟然将冷楼给逼退了,觉缘和觉慧趁机退了下来。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他还是首次看到白云裳出手与人过招,白云裳的身法无疑是极高明的,绝对是顶级高手的行列,只是他实在瞧不出这一袖有何奥妙,竟能让冷楼如临大敌的。 “早就听说白莲庵的流云飞袖和观云心法十分厉害,今日倒要领教一下了。”冷楼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炙热的战意。 白云裳双手合拾道:“施主还是及早退去吧,云裳不想伤人,也不会让你再伤人。” 冷楼不屑地冷笑道:“你们佛门中人真是可笑,说什么众生平等,扫地不损蝼蚁命,殊不知万物生来就不平等,物竞天泽,强者为尊,弱者只配作蝼蚁,在九五之尊面前,你们佛门也不只过是蝼蚁罢了,灭佛只需一道圣旨而已,你们自身难保,还装什么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白云裳微笑道:“眼前佛可灭,心中佛不可灭。灭却心中魔,立地可成佛。长城今犹在,不见始皇帝!” 冷楼瞳孔微缩,淡道:“不愧是佛门千年一遇的奇才,不仅手上功夫了得,嘴上的功夫亦是了得,佛门大兴有望了,就是不知眼光行不行。”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从地上捡起一把腰刀,懒洋洋地道:“冷楼,你的废话太多,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要我是你的话,会立即改行当个说客,或者媒婆,要不当个拉皮条的龟公也行!” “阿弥托佛,高施主,请注意你的言,实在有辱清听,罪过罪过!”觉慧不满地宣了一声佛号。 高不凡暗汗,笑了笑道:“出家人四大皆空,连这一身皮囊也是空的,红尘俗事只是过眼烟云,只要禅心不蒙尘,何来的清污之分。正所谓:菩萨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师太着相了!” 白云裳不由眼前一亮,仔细品味了一下,只觉这四句竟然充满了禅理,令人回味无穷,不由双掌合拾道:“阿弥托佛,善哉善哉,高公子的慧根果然在云裳之上,可喜可贺!” 觉慧不由目瞪口呆,虽然明知高不凡在强词夺理,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四句佛诗作得极妙,倒是正合了佛门四大空的理念。 这时就连冷楼都禁不住惊讶地看着高不凡,显然被某文抄公的文思震惊到了。 高不凡这才醒起这首诗好像是禅宗六祖慧能做的,而且正是因为这首充满禅理的诗,从五祖弘忍法师手中接过了衣钵,从而成为禅宗六祖,不过看着白云裳一双熠熠生辉的星眸,高不凡却有点发虚了,连忙道:“白姑娘过誉了,在下哪来的慧根,在下只是慧根的搬运工……咳,这首诗是在下从别处听来的,纯属误会!” “哦,不知高公子从何处听来?”白云裳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一个云游路过的大和尚,法号慧能,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在下还年幼,也不知这个大和尚是何处佛寺的高僧。”高不凡一本正经地胡绉道。 觉慧和觉缘不由目露鄙夷之色,这小子满嘴跑马车,没一句真,只怕是不想出家当和尚而已,哼! 白云裳眼底闪过一丝无奈,高不凡不想承认,她自然也没办法,只能轻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冷楼这时也回过神来,冷笑道:“看来你小子还挺扛揍的,挨了本使一脚竟然还能站起来。” 高不凡挥了挥刀,淡道:“小意思罢了,本人不仅扛揍,而且还能揍你,白姑娘,你是佛门中人,不杀生,麻烦你先退到一边,这事本人自己解决。” 白云裳摇头道:“高公子,怨怨相报何事了,还是就此作罢吧。” 高不凡笑了笑道:“他是杀手,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眼下是来取我人头的,白姑娘倒是问问他能不能罢手!” 白云裳道:“阿弥托佛,云裳会让他知难而退!” “不必了,世俗事世俗了,不劳烦观音娘娘!”高不凡说完欺身一刀便向着冷劈去,端的是一往无前,威猛绝伦。 冷楼冷笑一声举剑相迎,两人马上又战到一处。 白云裳眼底闪过一丝轻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退到一边去。觉缘黑着脸道:“云裳师妹,这小子不知好歹,咱们别管了,他爱作死就由他去吧。” 白云裳轻摇了摇头不作声,只站在一旁默默观战。 只见场中两人激战在一起,你来我往的杀得难分难解。冷楼越战越是惊讶,他本以为高不凡受了内伤,实力肯定大打折扣,结果高不凡竟然越战越勇,比之前还要难缠,莫非姓白的伤药竟然如此神奇,一下子就把高不凡这小子的内伤治好了? 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不是玄幻小说,哪来的仙丹灵药,事实上高不凡本身就伤得不算重,他的体质本来就异于常人,自愈能力远超普通人,再加上修炼的内家功法结合了佛道两家的优点,道家由内而外,佛家由外而内,所以身体的抗打击能力很强,虽然远没到金刚不坏的程度,但仍然比同级别的高手强很多,所以冷楼的那一脚给他带来的伤害并不算严重,又吃下了白云裳特制的治伤药,如此种种的因素叠加下,所以已经暂时已无大碍了。 第296章 突破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高不凡前世作为一名军人的座右铭,正是这种不认命、不服输,一往无前,遇强愈强的特质让他脱颖而出,成为国家最强核打击部队之一的成员,而轮机长这个岗位又进一步锤炼了他的品性,变得更加坚毅、沉稳和冷静。 现在的他虽然身上有伤,但是战意高昂,正如当初在高鸡泊边上迎战厉山飞,当时的他武力值稍有不如,但仍旧以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一举反败为胜。 其实习武之人有时最讲究的就是心境,突破往往就在一瞬间,当你的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如果心境上不去,修为同样也会原地踏步,甚至是一辈子都难再有寸进,当你心境上去了,修为自然也能打破瓶颈,水成渠成。 这一年多以来,高不凡的修为无疑是突飞猛进的,只是近这数月以来,高不凡明显感到自己的进展变得缓慢了,仿佛已经到了某种瓶颈,可惜传授他功夫的黑衣鬼脸人一直没有再出现,让他连个请教的人都没有,而今日与冷楼这一场激战竟让他有了一丝顿悟,自然是如获至宝,所以这一架他是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打下去。 而且潜意识告诉他,如果今日他退缩了,输掉了这口气,那么他这辈子就别想再踏足更高的境界了,至少冷楼这个人物会成为他心中的阴影,甚至是一辈子也迈不过的桎梏。 一念及此,高不凡便热血上冲,战意高昂,狭路相逢勇者胜,前进! 高不凡手中的腰刀一刀接着一刀劈出,犹如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高过一浪,刀光叠起漫天,连绵不绝,而且那刀势还有增无减,仿佛有使不尽的力气。 白云裳见状不由面露惊讶,轻道:“高公子只怕要悟了。” 冷楼的眼神越发的凝重了,只觉压力越来越大,如果说高不凡此刻的刀势是一江水,那么他冷楼就是拦住江水的一堵大坝,现在江水的水位正在不断的攀升,如果继续让江水攀升下去,最后必然会漫过大坝,甚至是将大坝直接摧毁。 “不行,必须打断他!”冷楼念及此,立即长啸一声,软剑掀起万重剑影,倾刻压制住漫天的刀光,高不凡连绵不绝的刀势也随即被打断了,不得不回刀后撤。 白云裳见状暗叫一声可惜,高公子眼看突破在即了,竟然被打断了! 正所谓此消彼长,两军相争如是,相人相斗也如是,你的气势弱了,敌人的气势自然就会增强,谁的气势压对方一头,胜利的天秤就会倒向谁。 冷楼一举打断了高不凡的攻势,气势也立即暴涨,厉喝一声乘胜追击,软剑抖出无数剑影,形成一个庞大的漩涡笼罩了高不凡的全身上下。 高不凡大凛,只觉眼前全是凌厉的剑尖,根本无从抵挡,也避无可避,一股绝望倾刻涌上心头。冷楼的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终于结束了,胜利是自己的! 然而就在此时,高不凡竟然长啸一声,奋力劈出一刀,刀光灿若长虹,人刀合一,一往无前,连人带刀向着剑影漩涡的中心撞去。 白云裳不由失声惊呼,觉缘和觉慧下意识地双手合拾,高声念道:“阿弥托佛!” 倾刻间,血沫横飞,碎布四散,漫天的剑影也随之而消失了,冷楼闷哼一声往后疾飞出数丈远,踉跄落在地上,鲜血倾刻把整条右臂都染红了,并且顺着软剑往下滴,将地上的积雪染出了一朵朵的梅花! 觉缘和觉慧都愕住了,这结果跟她们预料的大相径庭,她们本以为高不凡会被利剑绞碎,结果冷楼反而好像伤得更重! 再看高不凡,一双袖子虽然被绞得粉碎,但腰刀仍然紧握在手,只剩半截的披风迎着风雪猎猎作响,他闭着双眼,仿佛沉浸在某种玄妙的境界之中,浑身上下都释放着强大的气势,仿佛一柄擎天巨刃矗立在风雪之中,让人望而生畏。 “阿弥托佛,高公子这是突破了!”白云裳松了口气,星眸喜中带忧。 没错,就在刚才的生死一瞬间,高不凡顿悟了,一举突破了瓶颈,此刻脑海中一片空明,此前黑衣鬼脸人所传授的功法中不明了的地方,此刻竟然无师自通,念头无比通达,血气畅通全身,意到气到,气到力及,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这种感觉真的妙不可言。 冷楼的右肩窝部位中了一刀,伤得不轻,却也不致命,他目光复杂地盯着正沉浸其中的高不凡,突然脚下一动,一剑向着高不凡极速刺去。 “小心!” “小心!” 白云裳和一把陌生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高不凡仍然闭着眼睛,仿佛一无所觉,眼看冷楼的软剑就要刺到咽喉,他才微笑着一刀劈出,竟然准确地劈中了软剑的剑尖。 咣…… 软剑之所以刁钻,正是因为它软,像蛇一般,剑尖就相当于蛇头,攻哪个位置主要还是看剑尖,但有句俗语说得好,蛇无头不行,没有了头的蛇就没有了威胁,高不凡这一刀比gps定位还要准,一刀劈在剑尖上,竟把软剑给从中劈开了叉,软剑登时废。 冷楼大吃一惊,而这时高不凡蓦地睁开了眼睛,大喝一声:“来得好,还你一脚!” 嘭…… 高不凡这一脚的速度几乎肉眼也看不清,冷楼根本来不及躲避,小腹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当场败草般飞了出去,人在空中便狂喷出一口鲜血,正是阎王债还得快! 然而,历史似乎又重演了,眼看冷楼就要撞在墙上,一条残影骤然而至,探手就抱住了冷楼,紧接着残影冷哼一声,高不凡还没来得及看清残影的模样,残影已经欺到身前了。 高不凡心中大凛,急忙一刀急劈而出,当的一声炸响,也不知来人用什么兵器挡下了高不凡的这一刀,震得后者飞退出数丈。 高不凡胸中血气翻涌,定神一看,只见一名黑衣鬼脸人抱着受伤的冷楼立在风雪中,一双幽冷的眼睛正寒意森森地盯着自己,四周的温度仿佛也瞬间冷了几度。 高不凡打了个突,心头狂跳,这副鬼面具……跟传授自己内家功夫的黑衣鬼面人一样,难道? “高公子小心!”白云裳突然惊呼提醒,身影也随即化作一团流云般飞了过来。 原来就在高不凡愣神间,黑衣鬼脸人已经再次欺了上来,速度比当初传授他功法那名黑衣鬼脸人也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不凡心胆俱寒,急忙后撤,同时将全身内力灌注在腰刀上奋力斩出,再次当的一声大响,这次腰刀竟然直接折断了,黑衣鬼脸人的速度丝毫不减,就像鬼魅一样贴身撞上来。 高不凡暗叫糟糕,别说他此刻空门大开,即便没有,对方手里也不知拿着什么利器,这么一撞只怕也能把自己捅个透心凉。 正当高不凡以为自己这次完蛋了,突觉腰间一紧,一股柔和的力量猛地把他扯得横移开去,黑衣鬼脸人登时便撞了个空。 高不凡定了定神,这才发现缠在自己腰上的竟然是白云裳的一只衣袖,不由苦笑道:“谢谢白姑娘,又救了在下一次。” 白云裳轻轻一抖,衣袖便在高不凡腰上松开,竟然如臂使指。如果是突破之前,高不凡定然不明白其可的原理,但刚才境界突破之后,他晓了,这是对内力更深一层次的运用,当然,他才刚刚达到这一层次,自然不能做到白云裳现在这种程度,还得多加练习才行。 “高公子小心,来人不简单,在你我之上!”白云裳此刻的面色难得的凝重。 高不凡点了点头,凝神向对面的黑衣鬼脸人望去,这才发现黑衣鬼脸人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刚才就是这把匕首削断了自己的腰刀,不由一阵后怕,刚才要是白云裳救援稍慢一点,自己恐怕已经被捅个透心凉了。 果然强中自有强中手啊,自己刚刚突破,竟然又遇到这么变态的高手,应该是顶尖级别的吧,只不知此人到底是不是传授自己功法的那位! 第297章 尘缘未了 高不凡和白云裳凝神戒备,但黑衣鬼脸人却没再发动进攻,而是给冷楼推宫过血,后者这才慢慢缓过劲来,勉强能自行站立,躬身道:“多谢楼主大人出手相救。” 高不凡心中一震,眼前这个黑衣鬼脸人竟是传说中的镜花水楼楼主,难怪武功高得吓人。白云裳此时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取出了念经的木鱼和木槌。 黑衣鬼脸人并没有说话,只是向着冷楼略点了点头,目光便转向高不凡和白云裳,二人顿感压力如山压来,此人的武功实在太可怕了,若单打独斗的话,无论是白云裳,还是高不凡,显然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觉缘和觉慧凛然相视,后者见脚旁正好有一把之前蒙面人掉落的腰刀,便用脚尖撩起甩给高不凡,喝道:“高施主接刀!” “谢了!”高不凡急忙探手接过,一刀在手,登时胆气大壮,战意蹭蹭蹭地往上前涨,沉声道:“阁下就是镜花水月楼的楼主?” 黑衣鬼脸人轻咦了一声,眼中竟露出一丝欣赏道:“小伙子不错,竟然还有胆子在老夫面前亮刀,你的功夫很是古怪,到底是谁教的?” 高不凡微微一震,黑衣鬼脸人的声音苍老,竟然跟传授自己功夫那黑衣鬼脸人不谋而合,莫非真是他?可是听语气又不像啊,禁不住剑眉一挑道:“你到底是谁?” 这时,街道尽头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队隋兵随即从街角的转弯处转了出来,冒着风雪往这边杀气腾腾跑来,估计是维护治安的隋兵赶到了,毕竟皇帝杨广此刻就在蓟县城中,安保还是十分严密的。 黑衣鬼脸人见状提起冷楼便纵身上了屋顶,往城墙的方向奔去,高不凡连忙也飞身跃上屋顶,迅速了追了上去,白云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上,显然不放心高不凡独自追赶。 黑衣鬼脸人的身奇快,虽然手里提着一个人,但在屋顶上行走依旧如履平地,一口气便奔至城墙脚下,蹭蹭两下便翻上了十几米高的城头,完了还回头看了一眼,这才飞身跃出城外。 高不凡奔到城下,提气轻身一跃,竟然腾起五六米,腰刀再往墙体上一点,借力再次弹起,轻盈地翻上了城头,站女墙上往城外望去,只见一条黑影正没入城外的漫天风雪中。 高不凡此刻正一心想解开疑问,于是飞身跃出城外,沿着黑衣人留下的足迹继续追了上去,一口气追出数里地,雪地上留下的足迹竟然不见了。 高不凡正欲查看,忽觉脑后有破风之声,霍然转身一刀,一颗雪球当场被劈得粉碎,定神一望,只见鬼脸黑衣人就像幽灵般站在一棵树的树枝上,而冷楼则不知哪去了。 黑衣鬼脸人叹了口气道:“小子为何如此想不开,本来还想暂时留你一命,但你既然想送死,那老夫就成全你吧?咦……又来一个送死的!” 话音刚下,一条白影踏雪而至,飘若流云般落在高不凡的身边,赫然正是白云裳。高不凡心中一暖道:“白姑娘果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来得正是时候。” 白云裳无奈地白了一眼,略带责备地道:“高公子太鲁莽了。” 高不凡暗汗,此举确实鲁莽了,不过若不搞清黑衣鬼脸人的身份,他心里总是不踏实。 “你就是号称佛门千里一遇的奇才白云裳吧?”黑衣鬼脸人淡道。 白云裳双掌合拾道:“前辈过誉了,晚辈正是白云裳。” “慧静老尼为何不给你剃度?莫非是打算把你献给杨广,嗯,这倒是个好法子,看来你们佛门吃了两次亏,终于开窍了!”黑衣鬼脸人用苍老的声音说着刻薄的话语,连高不凡听着都觉得刺耳,心中十分不爽。 “阿弥托佛,罪过罪过!”白云裳喧了一声佛号道:“云裳之所以还没剃度,只是因为尘缘未了,前辈何必出言无状,辱及整个佛门呢!” 黑衣鬼脸人嘿嘿一笑,调侃道:“好个尘缘未了,是跟姓高这小子的尘缘吗?老夫看你挺关心这小子的。” 白云裳竟然神色如常地道:“的确跟高公子也有关!” 高不凡愕然望向白云裳,风雪中,后者绾在脑后的如瀑长发斜斜飘向一侧,绝色倾城的俏脸凝如美玉,仿佛镀上了一层光滑的釉质,更像一尊毫无瘕疵的玉观音了。 白云裳见到高不凡望来,神色自若地垂下眼帘低声道:“高公子请勿多想!” 高不凡不由脸上微热,拜托,观音姐姐你这话说得,本人能不多想吗? 黑衣鬼脸人也愕了一下,不过他的想法显然跟高不凡的不一样,他深深地看了白云裳一眼,又看了高不凡一眼,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便替你们了却这段尘缘吧,死了就是百了!” 黑衣鬼脸人话音刚下,已然消失在树枝上,高不凡早就凝神戒备了,当即一刀疾劈身前,而白云裳也拍出了一掌。 叮当,嘭蓬! 黑衣鬼脸人用匕首挡住了高不凡的一刀,左掌同时也接了白云裳一掌,狂风以三人为中心掀起漫天扬雪。 高不凡身影一闪,嗖的一声向左横移半米,霍然又是一刀劈向黑衣鬼脸头顶,而白云裳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嗖的向右横移半米,一袖子拂向黑衣鬼脸人的肋侧,招式互相呼应,登时威力大增。 黑衣鬼脸人急忙后撤避开,但是高不凡和白云裳配合得竟然十分默契,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一般,不约而同走位出招,始终把黑衣鬼脸人围在中间两边夹攻,逼得黑衣鬼脸人只能频频招架。 黑衣鬼脸皱眉轻咦一声道:“有点意思,你们的气机有共通之处,莫非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高不凡闻言微微一震,他一开始倒没有留意,走位出招完全是发乎自然的,现在才猛然发觉,自己和白云裳之间配合竟然出奇的默契,完全不需要相互暗示提醒,就好像左手跟右手一般,这莫非真与自己所修炼的内家功法有关? 第298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黑衣鬼脸人绝对是顶尖高手,顶尖和顶级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区别还是挺大的,顶级代表一个级别的高手,是一群人,而顶尖代表的却是顶级高手中最拔尖的那几个,绝对寥寥无几。突破后的高不凡和白云裳恰好就是顶级高手,所以两人要是单打独斗均不是黑衣鬼脸人的对手,不过一旦联手,还是有一搏力的,再加上两人配合起来出奇的默契,竟然和黑衣鬼脸人斗得旗鼓相当。 但见白茫茫的雪地之上,一白一黑一青三条人影快如电闪地缠斗游走,仿佛三条游龙,让人叹为观止。 高不凡的身形移动虽快,但脚步稳如泰山,刀光一片接一片地从手中飞出,仿佛长江之水滔滔不绝,而白云裳白衣飘飘,一双长袖上下翻飞,一招一式就像流云聚散一般,难怪名叫流云飞袖。 别看白云裳这一双袖子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杀伤力,实际上在内力的灌注下,袖沿的锋利程度并不下于刀刃,君不见小小的一张纸片在迅速拉动之下,同样也能把人的手指割伤,所以像白云裳这种顶级高手,真的能够做到挥缎成刀,而且她的这双袖子的材料显然是特制的,十分坚韧,刀剑难破,一旦被缠上极难脱身,这也是黑衣鬼脸人不敢用身体硬扛白云裳袖子的原因。 这时,雪终于停了,三人已然缠斗了一炷香时间,依旧不分胜负,黑衣鬼脸人显然有些不耐了,出招越来越凌厉,高不凡和白云裳都感到压力倍增。 不过,自从突破之后,高不凡体内的气血已经完全融会贯通,意到气到,气到力到,仿佛有使不尽的力气,无论是速度和力量都跃上了一个新台阶,六识自然也更加灵敏,这场战斗对刚刚突破的他来说,不仅是一场生死战,还是一场突破后的练手,所以越打越是精神,越打越是舒爽,浑身气血汹涌澎湃,战意不是一般的高昂! 卡嚓…… 一根碗口粗细的松树被高不凡凌厉的一刀拦腰斩断,积雪铺天盖地落下,四周瞬间陷入白茫茫的一片,视线极大受阻,高不凡微吃一惊,急忙纵身飞退出圈子,然而就在此时,一条黑影向着他呼啸撞来。 “开!”高不凡暴喝一声挥刀急劈,卡嚓,那条黑影当场被他一刀斩成两半,原来是一截树桩。 高不凡不由暗叫一声糟,果然,一条黑影以更加快的速度从一侧撞了上来,而他的刀还没来得及收回,正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一只水袖斜地里挥了过来卷住了黑影甩飞出去,原来又是一截树桩。 高不凡愕了一下,怎么又是树桩,黑衣鬼脸人呢? 就在此时,高不凡忽觉寒毛倒起,厉声大喝:“小心雪下。” 高不凡话音刚下,积雪下面突然无声地钻出一条黑影,一掌便印向白云裳的后背,快得没有任何征兆,白云裳根本来不及躲闪,高不凡也来不及救援,只能全力一刀劈向黑影,以期能逼使黑衣鬼脸人自救。 然而,黑衣鬼脸人的速度终究比高不凡的刀快上一分,蓬的一声闷响,白云裳后背结实地挨了一掌,登时像断线风筝般向前飞了出去。 高不凡不由心胆俱裂,以黑衣人的可怕掌力,一掌击在后背,白云裳那里还留得命在。 当…… 黑衣鬼脸人一掌拍飞白云裳,还有暇举起匕首架住了高不凡的腰刀。高不凡双目尽赤,满腔怒火,腰刀就像狂风骤雨般劈落,一时间竟劈得黑衣鬼脸人左支右拙,连衣袖都被削去了一块,急忙狼狈地疾退开去。 高不凡逼退了黑衣鬼脸人,急忙转身向白云裳奔去,后者此时正躺倒在数丈外的雪地上,身前一滩鲜血夺目鲜艳,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仿佛一只折翅了的白天鹅一般。 “白姑娘!白姑娘……醒醒!”高不凡的手和声音都有点发抖,想把白云裳从冰冷的雪地上抱起来,又担心对方身上有骨折,搬动时产生二次伤害。 这时白云裳闷哼一声,眉头痛苦地皱到一处,高不凡急忙蹲下身来,低声道:“白姑娘,得罪了!”说完在其后背摸索起来,发现脊柱并没有折断,这才略松了口气道:“还好,骨头没断!” “高公子……你作甚?”正当高不凡在白云裳衣袖中摸索完,准备往其怀中摸索时,后者突然清醒过来,略带惊恼地问。 “雪参玉露丸!你的雪参玉露丸在哪?”高不凡焦急万分地问。 白云裳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轻咳了一声,气若游丝地道:“你吃了,只有一颗,你又不是不知道。” 高不凡这才醒起当初在怀远城外的军营外,白云裳抛给自己的瓷瓶里的确只有一粒药丸,估计刚才在城中给自己吃的那颗就是,不由懊悔地道:“怎么……只有一颗。” 白云裳看着高不凡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心中微暖,轻道:“离开山门时,雪参玉露丸本来有十颗,不过都被云裳用来救死扶伤了。” 高不凡顿时作不得声,以白云裳的菩萨心肠,不可能见死不救,雪参丸用完了也很正常,只是现在怎么办?他虽然不懂医术,但白云裳的脉搏微弱,将断欲断,显然内伤极重,眼看是命在旦夕了。 高不凡做事很少后悔,此时他后悔了,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今日只怕是害了白云裳一条性命! “嘿嘿,小子你也不用找什么雪参玉露丸了,本座这便送你们一同上路吧。”黑衣鬼脸人冷笑一声,鬼面具后的一双眼睛戏谑中带着一丝怒意,他的手背被高不凡那一刀割伤了,正在流血。 高不凡心中一惊,这才醒起这要命的家伙,同时一股悲愤涌上心头,伸手捡起地上的腰刀,紧紧地握住了刀柄。 “高公子,云裳快不行了……有件事要拜托你!”白云裳用弱不可闻的声音道。 高不凡禁不住一阵心酸,郑重地道:“白姑娘你说,不管是什么事,在下都会拼命为你办到!” “你……靠近一些,这事关乎整个佛门的秘密。”白云裳的呼吸明显变得短促起来。 高不凡连忙把耳朵凑到白云裳的唇边,黑衣鬼脸人目露狐疑之色,竟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 第299章 四祖道信 “当年……北周武帝灭佛,北方的寺僧纷纷南逃,携带了大量……”白云裳在高不凡耳畔气若游丝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弱,当说到“大量”两个字时,就连高不凡也差点听不清了,下意识地更贴近了些,耳朵几乎都碰到前者的嘴唇了。 黑衣鬼脸人急忙再走近前数步,显然试图窥听白云裳所讲的秘密,然而就在此时,奄奄一息的白云裳突然动了,一双长袖蓦地卷了出去,出其不意地缠住了黑衣鬼脸人的双脚踝,而高不凡仿佛心有灵犀,身形也像炮弹冲天飞起,一束灿然刀光直劈黑衣鬼脸人头顶。 黑衣鬼脸人大骇,显然没料到白云裳在挨了自己一掌后竟然还有能力动手突然偷袭,当场被缠住了双足,暂时失去了下肢的移动能力,而这时高不凡又当头一刀劈来,危急关头只能双手举起匕首全力挡架。 “杀——!”高不凡吐气开声,几乎把全身力气都灌注在刀身上,又是从高处斩落,其威力简直是撼天动地的,只听得哐的一声炸响,腰刀和匕首直接便同时崩碎了,黑衣鬼脸人的双手也被震得鲜血泗流。 轻兵器跟重兵器硬碰硬终究是吃亏的,再加上高不凡还是从上往下斩,优势叠加之下自然占尽了便宜,更何况黑衣鬼脸人双脚还被限制住,行动不便,所以高不凡这一刀让他尝到了极大的苦头,双手流血欲折。 当然,高不凡自己也不好受,毕竟两人的实力差距还是有点大的,他同样被震得虎口裂开,不过他胜在行动自如,所以刀一碎,顺势一记靠山崩向黑衣鬼脸人撞去。 嘭…… 高不凡这一记靠山崩结结实实撞在了黑衣鬼脸人胸口,后者当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足足飞出了数丈远才踉跄落地,双足又在雪地上犁出了一米多长的深坑,这才勉强站定,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高不凡的心不由一沉,没想到黑衣鬼脸人受到如此重击竟然还能站稳,正想趁机乘胜追击,这时白云裳也吐出了一口鲜血,面如紫金,看样子竟快不行了,不由大惊失色,急忙把白云裳从地上抱起来,红着眼大声道:“撑住,我这就带你回城找大夫,就算是御医我也给你请来。” 白云裳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不必了,没用的,云裳心肺俱损,非药石可治。” 高不凡不由心中大恸,不知不觉间眼眶都湿润了,白云裳欣慰地挤出一丝笑容,现在的她不再是高坐云端的观音菩萨,而是和蔼可亲的邻家姐姐一般,安慰道:“高公子不必自责,这都是因果定数,云裳命该如此。” “不,你的命不该如此,我从来不信命,更不认命,我也不会让你认命,我要你活着,让所谓的因果定数见鬼去吧。”高不凡双目泛赤,语气斩钉截铁,眼神近乎疯狂,浑身气血汹涌澎湃,整个人仿佛就要炸开一般,数丈之外的黑衣鬼脸人面色大变,竟然惊惧地踉跄后退。 白云裳目光与高不凡一触,不由心中一震,急道:“高公子,你要走火入魔了,快停下来!” 白云裳估计是焦急之下牵动了伤势,当即吐出一口鲜血,竟直接晕了过去,而高不凡身上的气势仍在急剧攀升,双眼也越来越红。 “阿——弥托佛!” 一声庄严而洪亮的佛号突然响起,仿佛晨钟暮鼓一般,正陷入疯狂状态的高不凡猛然清醒过来,不断攀升的气势也一下子消退下来,汹涌的气血亦渐渐平息,就如同潮水消退。 黑衣鬼脸人顿时松了口气,不过再看高不凡的目光也变了,这小子刚才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实在太吓人了,仿佛能毁灭一切。 “云裳师妹!” 高不凡眼神有些茫然,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远处,三条人影正踏雪而来,其中两人正是觉缘和觉慧,第三个人却是一名身着灰色僧袍的灰袍和尚,约莫三十许岁,生得瘦瘦削削,貌不惊人,刚才那一声佛号正是出自这名和尚之口。 “云裳师妹!”觉慧和觉缘奔至跟前,见到白云裳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由大惊失色,那灰袍和尚急忙伸手搭了白云裳的脉门,皱眉道:“心脉受损,肺经受损,五脏移位,伤得太重了!” “师叔,你修为高深,快救救云裳师妹吧。”觉慧惶急地道。 灰袍和尚连忙取下腰间的葫芦,打开木塞,又取出一枚药丸捏碎了放入葫芦中摇了摇,然后喂白云裳喝下,后者苍白的脸色竟然立即恢复了一丝血气,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些。 高不凡见状不由大喜:“大师果然是妙手圣医!” 灰袍和尚摇头道:“这是参药,只能暂时吊命,必须马上找个地方救治才行。” 高不凡醒起卢三郎在城郊有个别院,连忙道:“在下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落脚。” “阿弥托佛,那就是好了,还请高施主带路。”灰袍和尚双手合拾道。 高不凡当初请卢三郎寄养马匹时去过那处别院,而寄养马匹的牧场也在那处别院附近,所以认得路,于是抱着白云裳便往别院的方向奔去,觉缘和觉慧急忙跟上。 灰袍和尚倒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转身对着黑衣鬼人双手合拾道:“还请施主放下屠刀!” 灰袍和尚的声音不大,却有穿金裂石之威,震得四周树上的积雪哗啦啦地往下掉,颇有点先声夺人的味道。 黑衣鬼脸人冷哼一声道:“老夫要不是有伤在身,今日倒要会一会你这个佛门禅宗的衣钵传人。”说完竟然转身踏雪飘然而去。 “阿弥托佛,善哉善哉!”灰袍和尚宣了一声佛号,这才转身追赶高不凡等人。 且说高不凡抱着白云裳一口气奔行了十几里地,便见一座别院依着山坡而建,正是卢三郎的松涛别院,急忙上前敲响了院门。 这座别院是卢三郎宴客渡假用的,平时并不在此居住,只派一名管事负责打理,内有仆人若干。很快,别院的大门便打开了,正是负责管理别院的那名管事,叫什么名字高不凡是不记得了,不过这名管事显然还认得高不凡,吃惊地道:“高牧监,您这是……咦,这不是道信大师吗?” 灰袍和尚双掌合拾道:“阿弥托佛,恕贫僧眼拙!” 管事连忙道:“信男卢植,不久前在潭柘寺听过大师讲经,当时信徒众多,大师不认得鄙人也不出奇。” 高不凡微吃了一惊,敢情这位灰袍和尚竟然正是禅宗四祖道信,也就是六祖慧能师傅的师傅,自己不久前才“剽窃”了六祖慧能的一首佛诗呢,当然,六祖慧能现在还没出生,所以严格地来讲不叫“剽窃”,而是货真价实的“原创”。 “卢管事,人命关天,还请暂借一间房来使用。”高不凡沉声道,管他剽窃还是原创,救人要紧。 这名叫卢植的管事连忙爽快地道:“自无不可,诸位请跟鄙人进来。”说完便领了众人进去,又命仆人迅速准备好一间房,生起火炉,还准备了热水纱布和金创药等治伤的物品,服务倒是十分周到。 “觉慧,觉慧,你们在门外等候,高施主留下助贫僧一臂之力!”道信让高不凡先把白云裳放在床上,然后神色凝重地吩咐道。 觉慧和觉慧和年纪虽然比道信还大,不过辈份却比道低一辈,恭敬地稽首一礼,然后便退了出房间把门关上。 第300章 不戒荤 白云裳平躺在床上,此时的面色又转苍白了,很明显,参药的药力正在失去效用,高不凡见状不由急道:“道信大师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道信又取出葫芦往白云裳嘴里灌了一口,这才问道:“高公子可是修炼过佛门净土宗的内功心法?” 高不凡心中一动,当初传授自己功法的黑衣鬼脸人的确说过这种功法揉合了佛道两家的优点,只是没提到过净土宗,还警告自己不要在佛道两派高手前暴露武功。 “阿弥托佛,高施主无须顾忌,但说无妨!”道信仿佛看穿了高不凡的心思,双掌合拾道。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在下并非顾忌,白姑娘是因我才受如此重伤的,只要能救回她,在下即便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在下实在是不清楚自己修炼的内家功法是否是佛门净土宗的内功心法。” 道信眼中闪过一丝讶意道:“阿弥托佛,善哉善哉,高施主不介意贫僧给你把一把脉?” “自无不可!”高不凡坦然地把手伸了出去,只要能救白云裳,他也不在乎暴露自己佛道双修的事,反正佛门不杀生,道信看着不像是凶残之辈,应该不至于废自己武功什么的。 道信探出二指把住高不凡的脉门,眉头慢慢皱起来道:“请高施主运转气血。” 高不凡点了点头,气血便按照平时修炼的经脉路线运行起来,道信眼中的讶意更浓了,良久才松开高不凡的脉门,问道:“不知高施主师承何人?” 高不凡苦笑道:“在下也很想知道!” 道信竟然点了点头道:“此人想必也不敢告诉你,不过能把佛道两家的内家功法揉合在一起,此人也算是天纵奇才了。” “咦,大师也看出来的?”高不凡吃惊地道。 道信摇头道:“贫僧愚鲁,只看出个大概吧,不过可以肯定,高施主所习的内家功法应该是动静结合,既有道门的金丹导气术,又有佛门的伐筋洗髓之法。” 高不凡脱口道:“没错,在下所习的内家功法的确分为动静两个部份。” 道信点头道:“那就没错了,自达摩祖师以来,至今我佛门已经演化出多个流派,其中要以禅宗和净土宗流传最广,禅宗主静,谓之坐禅,净土宗主动,谓之行善,净土宗亦称为莲宗,白莲庵正是属于佛门净土宗一派,高施主所习之功法与云裳师侄同源,这也是贫僧让高施主相助一臂之力的原因。” 高不凡不禁恍然,难怪镜楼水月楼楼主说自己和白云裳的气机有共通之处,敢情自己竟然修习了白莲庵的内功心法。 “佛道两家的修行方法迥异,传授你功法那人竟然能将之揉合起来,着实让贫僧吃惊,只是……”道信说到此便顿住了。 高不凡连忙追问:“只是什么?” 道信犹豫道:“只是其中好像有不完善之处,日后恐有隐忧,高施主最好还是向传授你功法的人请教清楚。” 高不凡心中微沉,奶奶的,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传授自己功法那老家伙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只是现在自己也别无选择了,总不能自废武功吧?只能点了点头道:“谢谢大师指点,我们还是赶紧给白姑娘治伤吧!” 道信点了点头,让高不凡先把白云裳扶坐起来,然后郑重地道:“高施主和云裳师侄所修炼的内家功法同源,所以由你出手会更事半功倍,接下来贫僧会教你如何做。” 高不凡连忙凝神静气,按照道信的指点,将一枚枚银针刺入白云裳身上的各处穴位中………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在门外焦急等候的觉慧和觉缘两位师太终于等到房间门打开了,只见高不凡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嘴唇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竟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身体像筛子般颤抖着,上下牙咯咯打着架。 觉慧和觉缘大吃一惊,两人心里本来还埋怨高不凡鲁莽害了云裳师妹的,但此时见状亦禁不住大为动容,心中的不满也倾刻大减,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高不凡道:“高施主你没事吧?” “没……没事,你……你们去照顾白……白姑娘吧!”高不凡脚步踉跄地走出房间。 觉慧和觉缘自然更关心白云裳,连忙往房间内急行进去,此时道信正在收起银针。 “师叔,云裳师妹现在如何?”觉缘急问道。 道信双掌合拾微笑道:“性命无碍,不过还需休养半年方能痊愈。” 觉缘和觉慧松了口气,齐齐合拾施礼:“谢过师叔!” 道信点了点头吩咐道:“云裳师侄应该天亮才会醒,你们好生照顾,贫僧出门采些药。” “是,辛苦师叔了!”觉缘和觉慧连忙道。 道信收起银针行出了房间,觉缘和觉慧两人这才有暇望向床上的白云裳,只见后者的俏脸明显恢复了血色,呼吸平稳,显然睡得正香。 “阿弥托佛,云裳师妹总算平安迈过此劫!”觉缘双掌合拾念了一声佛,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事实上,白云裳三岁来到白莲庵,一直就由觉缘和觉慧两名尼姑负责看顾的,虽然辈份相同,但两人内心实则把白云裳当成了女儿般来看待,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且说高不凡走出房间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卢植亲自把他送到附近一间房休息,见高不凡的状态实在不行,便关心地问道:“高牧监,你……没事吧?” 高不凡勉强笑了笑道:“无妨,有劳卢管家给我准备一桶热水和饭菜,最好多弄些肉。” 卢植连忙道:“没问题,鄙人马上着人准备。” “对了,这里有没有老山参?”高不凡问道。 “有的,” “那麻烦熬些人参鸡汤给白姑娘送去!” “没问题,只是……” “到时本官会按市价付账!” 卢植连忙道:“高牧监误会了,鄙人的意思是出家人不吃荤,鸡汤合适吗?” “白姑娘是俗家弟子,不戒荤!”高不凡面不改色地道,去他娘的出家人,伤成这样不吃点肉汤补充营养咋行。 卢植却信以为真,毕竟白云裳留着一头长发,的确是俗家弟子,于是便立即着人准备人参鸡汤去,如今高不凡可是卢家的重要“投资”对象,可不敢怠慢了。 第301章 飞羽卫 眼前是一座草竂,估计是进山打柴的樵夫所搭建的,供日常进山打柴时休息落脚用,由于不久前下过一场大雪,草寮四周积雪深达尺余,入夜后更是奇寒蚀骨,北风扫过树顶,呼啸声如鬼哭狼嚎。 此刻的草竂中燃着一堆篝火,一名年轻男子蜷缩在篝火旁边,不时轻咳两声,旁边的柴垛上还放着一张金色的鬼脸面具,似乎正是不久前被高不凡一脚踢伤的冷楼。 这时,草竂外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踏雪声,男子很自然地把金色鬼面具戴上,随即,一名黑衣鬼面人弯腰钻了进来,在篝火的对面坐下,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沫。 “你也受伤了?”冷楼有点难以置信地惊问。 “老猫烧须,竟着了高不凡和姓白那个女娃的道儿,不过并无大碍,你的伤呢?”黑衣鬼面人一边问,一边伸出双手在火堆上烘烤,声音倒是不再苍老,如果高不凡在此,定然觉得这把嗓音似曾相识。 冷楼轻咳了一声淡道:“还死不了,高长卿的确是个十分难缠的角色,而且运气出奇的好,关键时刻竟然突破了,今日杀他不成,反成了他的磨刀石,好生不甘。” “为何突然要杀他?”黑衣鬼脸人问。 冷楼往火堆中扔了一根木柴,平静地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懂的!” 黑衣鬼脸人叹了口气道:“我有点后悔当初的决定了。” 冷楼淡道:“你其实不必后悔,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不会误了大事。” “那就最好,目前一切顺利,昏君很快就要第二次东征了,无论成败与否,大隋江山很快就要土崩瓦解,好好养伤,准备好拿回本来就属于你的一切吧。”黑衣鬼脸人声音有点激动地道。 冷楼的眼中亦闪过一丝炙热,沉声问:“能不能让那昏君死在辽东?” 黑衣鬼脸人摇头道:“杨广暂时还不能死,活着的昏君要比死掉的昏君有用,而且,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江山一点点丢掉,岂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冷楼点了点头道:“到时我也要让他杨家尝一尝满门死绝的滋味,对了,昏君这些年一直在使尽各种办法寻找你的下落,真是可笑之极。” 黑衣鬼脸人淡道:“杨广此人其实还是挺聪明的,只是太过刚愎自用,好大喜功罢了,总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冷楼冷笑道:“为了自己的面子完全不顾百姓死活,这样的昏君不亡国,真是天理不容,对了,白云裳乃佛门的代表,她跟高不凡走得如此近,莫非佛门以为高不凡这小子是真命天子?” 黑衣鬼脸人摇头道:“应该还不至于,杨广这些年虽然略为偏向于道教,但终究没有糊涂透顶,始终奉行他老子杨坚佛道并重的策略,就目前为此,佛道两家仍然是拥护杨广的,特别是佛门,所以目前还不可能物识真龙,不过,高不凡此子也的确值得注意,日后定是逐鹿江山的郡枭之一。” “既然如此,不如趁早将其解决以绝后患!”冷楼沉声道。 黑衣鬼脸人问道:“你害怕和他竞争?” 冷楼微怒道:“本人不惧与任何人竞争,谁挡道,我就将他踩在脚下碾成烂泥。” 黑衣鬼脸人闻言满意地道:“这才是,争夺江山和习武其实是一样的,没有舍我其谁的气慨,最终只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今日你败在高不凡手里,若我替你杀了他,你就永远无法超越自我,留着他反而是对你的一种鞭策!” 冷楼闻言捏了捏拳头道:“也好,终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高不凡。” 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卡嚓轻响,好像是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草寮内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闪身出了草寮外面。 雪光反映下,但见一条黑影飘然从树上落下,此人身穿黑袍,就像一只蝙蝠,脸上竟然也戴着一张金色的鬼面具。 “寒月!”黑衣鬼脸人瞬间恢复了苍老的声音。 “属下参见楼主大人。”来人躬身施礼道,声音清冷,正是寒月的声音。 黑衣鬼脸人点了点头,奇道:“寒月,你怎么知道本座在此?” 寒月扫了一眼冷楼道:“属下得知冷楼在城中行刺涿郡牧监,便追了出城寻找,刚好寻到此处,没想到楼主大人竟然也在,既然如此,属下便暂且饶过他吧。” 黑衣鬼脸人淡道:“你不用管本座,规矩就是规矩,你若能杀了冷楼拿到楼使令牌,下一任楼主就是你。” “既然如此,那属下便不客气了。”寒月手中冷芒一闪,已然多了一把长剑。 冷楼淡道:“寒月,你倒是挺会找时机的,明知本使此刻受了伤,兵器也受损,你今晚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寒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脱口道:“你不是冷楼!” “咦,看来你对冷楼挺了解的,不过我看你也不像是寒月。”冷楼淡道。 寒月心中一沉,长剑突然闪电般向着黑衣鬼脸人刺去,后者仿佛总有预料,双掌一合,竟然将寒月的长剑夹住,而冷楼则趁机欺身一掌朝寒月拍去。 寒月吃了一惊,情急之下只能弃剑疾退,同时嘴里发出一声呼哨,四周黑越越的树丛中立即跃出十几名黑衣人,把冷楼和黑衣鬼脸人团团围住。 这些黑衣人浑身血气澎湃,身法矫健,显然都是高手,披风的不显眼处均绣着一枚白色的羽毛。 “原来是杨广的飞羽卫!”黑衣鬼脸人淡淡地道:“你煞费苦心地伪装成寒月接近本座,无非是想弄清本座的真正身份,如何,今天不打算装了,抑或以为本座受伤了,今日定然会落在你的手上?” 寒月把脸上的金色面具脱了下来,露出一张冷若清霜的俏脸来,奇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假扮的?” 黑衣鬼脸人嘿嘿一笑道:“寒月和冷楼都是本座一手训练出来的,你以为本座会认不出来,不过你这张人皮面具倒是做得精致,真正的寒月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 寒月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俏脸来,赫然正是公孙盈袖,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没有骗过你,为何一直没有拆穿我?” 黑衣鬼脸人嘿然道:“为何要拆穿你,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你杀了本座苦心培养的一流杀手寒月,就由你顶替她帮本座做事岂不更好,反正在搞清楚本座身份之前,你肯定不会拒绝为本座办事的,呵呵,这几年也难为你了!” 公孙盈袖微笑道:“没有关系,反正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会把你的人头带回去向皇上交差。” “咦,你就这么有信心杀得了本座?”黑衣鬼脸人咭咭冷笑。 公孙盈袖反问道:“你觉得呢?” “本座觉得不行!”黑衣鬼脸人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身形突然动了,不过不是扑向公孙盈袖,而是纵身上了树,瞬间没入黑夜中消失了。 公孙盈袖面色微变,喝道:“小心头顶!” 她话音刚下,一点寒星已然从天而降,一名飞羽卫高手登时眉心中剑倒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嗝屁了。 公孙盈袖心中大震,显然没料到黑衣鬼脸人受了伤的情况下,身手竟然还如此可怕,手中长剑嗡的一声便疾刺向冷楼,显然是打算先将冷楼拿住。 冷楼冷笑一声道:“要拣软的捏吗?来来来,让我领教一下飞羽卫青姑娘的高招,对了,我该叫你青姑娘还是公孙大家?” 第302章 招人嫌的家伙 草寮在燃烧,火光照亮了四周,凌乱的雪地上躺着六具尸体,都是披风上绣着一枚白色羽毛的飞羽卫,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公孙盈袖出神地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火光,正陷入沉思当中,十二名飞羽卫呈扇形,神色恭敬地站在她的身后。 这时,雪上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十名举着火把的黑衣人脚步矫健地奔了过来,披风上均绣着羽毛标志,显然都是飞羽卫,为首之人约莫二十四五岁,目光沉凝,鼻子又高又直,生得十分硬朗,走到公孙盈袖身后躬身行礼道:“属下无能,未能拦住楼主和冷楼。” 公孙盈袖摇了摇头道:“萧剑,这不怪你,是我低估了楼主的真正实力了,操之过急了,这次任务失败,责任全在本人,我会亲自向皇上请罪。” 在场一众飞羽卫均低下头默不作声,萧剑看着公孙盈袖火光下茕然而立的背影,心情莫名的沉重,他是个不善表达的人,这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唉,近三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对青姑娘的打击应该很大吧! 镜花水月楼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一直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十几年来费尽各种手段试图铲除它,可惜这么多年来收效却不大,除了捕杀了十五名该组织的杀手外,至今还没弄清楚幕后操纵者是谁,直到三年前青姑娘接掌飞羽卫,总算成功潜伏进镜花水月楼,而且还是以楼使的身份潜入的,终于有机会接触到楼主本人。 三年的潜伏终于等来今晚的时机,本以为能趁着楼主受伤一举将他拿下,岂料此人虽然有伤在身,但身手竟然还如此可怕,飞羽卫出动了三十名高手也拦他不住,反而折了六名弟兄,就连青姑娘都被击伤了。 公孙盈袖沉默了半响,问道:“刺杀高长卿的另外两拔人查清楚了吗?” 萧剑答道:“其中一拔是柱国李敏豢养的死士,还有一名使三石弓的刺客是唐国公的门客候君集,二者间没有交集,似乎是碰巧凑到一块了。” 公孙盈袖闻言皱了皱眉,暗忖,这混蛋招惹的人还真不少,死了也活该,让你跟人家争女人。 公孙盈袖心里懊恼发狠,不过嘴上还是禁不住问道:“卢三郎可有份参与?” “暂时还没有迹象显示卢三郎参与了!”萧剑说完瞥了公孙盈袖的背影一眼,续道:“要不要属下继续派人查证?” 公孙盈袖点了点头道:“继续查证一下吧,如今国内不稳,乱贼并起,皇上又……一心只想着征服高句丽,一些世家大族难免也蠢蠢欲动,像范阳卢氏和清河崔氏这些豪门,飞羽卫更要重点关注。” 萧剑垂下眼帘恭敬地道:“属下遵命,那冷楼刺杀高牧监的事要不要详细调查?估计是有人在背后出钱买他的命。” “真是个招人嫌的家伙!”公孙盈袖暗叹了口气,摇头淡道:“不必了,镜花水月楼我很了解,就算是你查也查不出雇主是谁,着人把牺牲的弟兄都收殓了吧!” 萧剑点了点头,命人把六名飞羽卫的尸体抬走,公孙盈袖正准备离开,忽然瞥见雪地上有一块绿点,便弯腰拨开积雪,发现竟是一枚圆形的玉佩,不由心中一动,将玉佩捡起来仔细端详,问道:“你们谁丢了玉佩?” 众飞羽卫面面相觑,最后都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掉的,萧剑喜道:“莫非是楼主,或者是冷楼掉落的,那这可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有可能,不过也有可能是对方故意留下误导咱们的。”公孙盈袖淡道,一边取出一只小布袋把玉佩小心翼翼地装好。 萧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镜花水月楼这个杀手组织如此神秘,而作为掌控者的楼主至今也没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可见这家伙的确狡诈无比,做事相当谨慎,要不然也不会举朝廷之力,十几年都揪他不出来。 “把火灭了吧!”公孙盈袖吩咐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树林。 蓟县城中一处宅院内,四名披着白色披风的男子垂头跪在地上,一名须发皆张的老者正拿皮鞭狠狠地往他们身上抽,这四名男子已经被抽得遍体鳞伤了却依旧不敢吭一声,仿佛麻木了一般。 “一帮饭桶,废物,杀个人也杀不了,本国公养你们何用。”老者一边骂一边抽,鞭子雨点落下,抽得四人皮开肉烂,终于,其中一人估计是受不了,竟然晕了过去。 这时,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上前拉住老者,劝道:“叔父,既然刺杀已经失败,你就算把他们通通打杀了也没用,算了吧,累坏了身体实不值得!” 这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正是柱国李敏,而须发皆张的这名老者则是郕国公李浑,亦即是李大郎李一的爷爷。 李一在辽河畔的树林中死在虎口,李阀虽然一直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李一是被故意害死的,但也将他的死归咎于高不凡和裴行俨的故意排挤,而上次李敏在临朔宫外试图以身份威吓高不凡,甚至想把高不凡拿下来拷问,终究是忌惮可敦的身份,不敢对高不凡用强。 打那以后,李敏便对高不凡起了杀心,近日郕国公李浑恰好也在蓟县城中,叔侄两人一商量,立即便决定派出死士把高不凡做掉,可惜这次刺杀行动失败了,还搭上了四名死士。 李浑扔掉了鞭子,恨声道:“没想到姓高那小子的武功竟然如此了得,这都杀他不死,对了,洪儿(李敏的小名),现场留下了尸体,官差不会查到咱们头上吧?” 李敏不以为然地道:“叔父放心吧,这些死士都是侄儿从小培养的,均是没名没姓的黑户,官差能查得出什么来?即便真查到咱们头上,又能奈咱们何?以咱们的身份,哪个又真敢查?” 李浑闻言放下心来,沉声道:“听这些废物说,当时还有另一拔人要杀高不凡,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李敏嘿笑道:“高不凡这小子前两天才得罪了宇文述父子,估计是他们派人干的吧,如此也好,这样更加查不到咱们头上了,估计高不凡那小子也会首先怀疑宇文述父子。” 李浑冷笑一声道:“没想到宇文述这头老狐狸也有吃瘪的时候,报应啊!” “嘿,宇文述父子那天着实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个大丑,也亏得叔父你那天不在场,要不然准能笑出声来。”李敏幸灾乐祸地道。 “活该!”李浑冷哼一声。 话说李浑虽然是宇文述的妹夫,但两人的关系却非常差,原因是李浑当初是靠着宇文述才得以继承爵位的,但李浑继承了爵位后却没有兑现承诺给宇文述的好处,所以两人就交恶了,这时年来明争暗斗,梁子也越结越深,自然乐意见到宇文述吃瘪。 接下来,李敏把几名行刺失败的死士赶了下去,便和叔父李浑继续若无其事地喝酒聊天,丝毫也不担心,这也难怪,凭他们的身份地位,就算当众宣扬杀手是他们派的,高不凡也奈何不了他们,所以两人才如此有恃无恐。 第303章 青若 高不凡掷出的那枚箭头击中了侯君集的左肩,几乎尽数而没,只有半寸许露在外面,伤口周边肿起了一大块,还有血水在漫漫地往外渗,甚是瘆人,李世民和房玄龄见状不由凛然相视。 刘弘基倒吸一口冷气道:“箭头扎得很深,估计已经伤及骨头了,老侯你得忍一忍。” 侯君集咬牙道:“动手吧,别婆婆妈妈的,这点伤我还顶得住。” 刘弘基闻言不再犹豫,从沸水中取过匕首,迅速划开伤口周边的皮肉,然后将镶在肩胛骨上的那枚箭头用力拔了出来,顿时血如泉涌,侯君集痛得差点把牙齿都咬碎了,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直飙,不过这家伙挺硬气的,愣是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来。 刘弘基把那枚带血的箭头扔到面盆中,迅速清洗伤口并止血包扎,完毕,这才吁了口气,竖起大拇指赞道:“老侯,我刘弘基敬你是条汉子。” 侯君集面色苍白,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显然还没缓过劲来,可没空搭理刘弘基。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刘弘基乃雍州池阳县人氏,出身也不低,乃河州刺史刘升之子,不过刘弘基此人游侠好勇,跟李世民和柴绍等人倒是志趣相投,所以就混到一块儿去了。 起初,刘弘基依靠父荫出任右勋侍(低级武职),去年杨广第一次东征时,刘弘基被征调入伍,结果行至汾阴县时行程被耽搁了,无法按时抵达指定地点,按照军纪,失期当斩,不过刘弘基这家伙的脑瓜子倒是灵光,料定自己必然会失期,干脆便主动干了点犯法的事,被汾阴县令抓捕入狱,坐了几个月牢后再花钱打点关系便出来了。 刘弘基虽然重获了自由,但官身却被剥夺了,又有犯案纪录在身,很难再入仕途,于是便投靠了唐国公府当个门客,如今在李世民身边效力。 “君集,你没事吧?”李世民行近前关心地问。 侯君集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二郎放心吧,属下还死不了,能不通常给我一碗酒?” 李世民连忙亲自给侯君集倒了碗烈酒,后者一口气喝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属下严重低估高不凡的实力,此子的武功只怕真比鱼俱罗也不惶多让,正如房先生所讲,君集与之相比,就是蝼蚁和大象的区别。” 李世民不由心头狂震,默然不作声,刘弘基闻言吃惊地道:“这也太夸张了吧,老侯你的身手我是知道的,那高长卿真有哪么厉害?我不太相信。” 侯君集自嘲道:“刚开始我自己也不相信,只以为高长卿的武功就算再高,也不可能比我高太多,只需布置得当定能将其一举击杀,直到今日亲眼看到他和那名金色鬼面人交锋,君集才发现,我在高长卿手下只怕走不出三招,要不是那名金色鬼面人突然杀出,君集今日只怕就回不来了,即便如此,还是被高长卿射了一箭头,差点小命不保。” 房玄龄禁不住叹了口气道:“二郎你太冲动了,当初鄙人便提醒过你,即便要对付高长卿,最好还是假借他人之手。” 侯君集连忙道:“房先生误会了,这不关二郎的事,刺杀高不凡是君集临时起意,二郎并不知情,国公要是怪罪下来,君集一力承担便是。” 李世民既感动又惭愧,抓住侯君集的手道:“君集待我真如兄弟手足之亲也。” 正在此时,房间门被敲响了,屋内众人不由都吃了一惊,李世民定了定神,问道:“谁?” “是我,二弟快开开门。”李建成的声音传了进来,拍门也拍得更急了。 李世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房门打开了,有点心虚地问:“大哥找我有事?” 李建成扫了一眼房间内的情形,登时便明白了几分,闪身进屋关上门,低声问道:“二弟,你派侯君集刺杀高长卿了?” 李世民倒也有光棍,点头道:“是我干的。” 李建成面色顿时微沉道:“世民你太鲁莽了,此事若让父亲知道,看他怎么收拾你。” 侯君集连忙道:“大郎,此事不能怪二郎,是君集自作主张刺杀高长卿的,一切后果由本人承担。” 李建成本来就看不惯李世民身边这些好勇斗狠的游侠儿,不由怒道:“好大口气,你承担?你拿什么来承担?你承担得起?” 侯君集顿时被质问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李世民连忙道:“大哥息怒,君集也是出于好心,事情不发生都发生了,现在怪罪他也没用,幸好君集这次并没有暴露身份,应该不会有麻烦,还请大哥给二弟一个面子,保守这个秘密,千万不要让爹知道。” 李建成神色稍缓,沉声道:“世民,不是大哥不帮你,你这次真的闯大祸了。” 李世民皱眉道:“大哥何出此言?今日在长街上刺杀高长卿的可不止一拨人,君集只是在远处放了几箭,甚至都没跟高长卿近距离交手,对方不可能认出君集来的。” 李建成叹了口气道:“如果只是高长卿,即便让他认出了也不太打紧,大不了咱们家以后多个敌人罢了,他高长卿小小一个牧监又能奈咱们何?坏就坏在这场刺杀中有镜花水月楼的杀手掺和进来了。 镜花水月楼楼主当年刺杀过皇上,皇上早就恨不得把这个组织连根拔起了,偏偏皇上现在又在临朔宫中,所以此事很有可能会惊动皇上,一旦飞羽卫介入侦查了,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此言一出,房间内众人都不由变了面色,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侯君集也开始不安起来,显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虽然不怕死,但也怕连累家人,连李世民他们啊! 飞羽卫乃皇上身边的情报组织,直接向皇上负责,权力极大,一旦飞羽卫介入此事,真的后果难料! 侯君集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二郎,你把我交给官府吧,我自会向官府坦白认罪,不会连累大家。” 李世民倒是有情有义,立即摇头绝对道:“不行!” “二郎……”侯君集还要再劝,李世民已经斩钉截铁般道:“君集不必多讲,我李世民就算死也不会出卖兄弟的,如果飞羽卫找上门,大不了来个抵死不认,弘基,你扶君集下去休息,天亮后我会按排你们出城,你们先回洛阳避一避风头。” 侯君集不由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房玄龄也略略动容,暗道自己当初没看错人,刘弘基亦是热血上涌,拍了拍胸口道:“二郎放心,只要我刘弘基还有一口气在,定然保得君集兄周全。” 李建成叹了口气道:“也罢,事不宜迟,既然要走便马上走,不必等到天亮,免得夜长梦多,我这就去安排一下。” 李世民闻言喜道:“多谢大哥。” 李建成不再多言,只是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房间。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转身从墙角的一只箱子中取出一包金银塞给了刘弘基,低声吩咐道:“弘基、君集,这些钱银应该够你们花销一段时间了,待会出了城后你们立即就跑,千万不要停留,洛阳要是待不下就回大兴(长安),切记切记!” 刘弘基和侯君集的心都不由微沉,感动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李建成为人沉稳,办事能力也是极强,果然很快便安排妥当了,以倒夜香的名义顺利将侯君集和刘弘基两人送出了城门。 出了城后,侯君集和刘弘基按照李世民的吩咐,立即撒腿就跑,李建成的人不由傻了眼,当他们反应过来准备追赶时,侯君集和刘弘基两人早就逃进了黑暗中跑没了影了,只能悻悻地回城向李建成复命。 李建成登时沉下脸来,但也没办法,只能训斥了手下几句就算了,找到父亲李渊,一脸惭愧地禀报道:“孩子已经将侯君集和刘弘基安排送出城了,不过下面的人一时疏忽,出城后竟让他们跑了!” 李渊若有深意地瞥了李建成一眼淡道:“建成办事向来稳重,怎么可能如此疏忽?你啊,只是装糊涂罢了,不想跟世民闹翻吧,唉,要是世民能有你一半稳重,为父也不必那么操心了。” 李建成苦笑道:“果然没瞒过父亲您。” 李渊摆了摆手道:“也罢,放走了便放走了,其实为父也只是想借这次机会吓一吓世民,让他以后做事谨慎小心些,但又怕过犹不及,挫伤了他那股冲劲,日后做事缩手缩脚反而得不尝失。” 李建成点了点头,又有点担心地道:“那飞羽卫如果查到侯君集头上怎么办?” “那就查吧,凭飞羽卫的本事真要抓侯君集,咱们也阻止不了,放心吧,皇上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跟我为难,更何况不是还有李敏和李浑在上面顶着吗?”李渊淡定地道。 李建成闻言放下心来,目光一闪道:“高长卿此子的武功比咱们预料的还要高深,四妹的婚事……” 李渊摆手道:“不必了!” 李建成奇道:“为何,父亲之前不是打算将四妹许配给高长卿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李敏和李浑叔侄要杀高长卿,而镜花水月楼的杀手说不定则是宇文述请动的,咱们没必要接手这个烫手山芋,而且,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倘若日后高长卿得知侯君集刺杀他的事与世民反目成仇,岂不是害了你四妹,所以此事作罢。”李渊道。 李建成闻言松了口气,他本来就不太赞成此事! ………… 临朔宫,一身青衣的公孙盈袖跪倒在杨广座前惭愧地道:“皇上,青若让您失望了,这次行动没能抓住镜花水月楼楼主,对方早就识破了青若的身份。” 杨广竟然和颜悦色,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丝慈爱,抬了抬手道:“小青若起来吧,你不必气馁,朕举国之力找了十几年也没能将此逆贼揪出来,你只花了三年时间便差点抓到他,已经相当了不起了,至少朕现在对此逆贼不再是一无所知。” 公孙盈袖站了起来,扬了扬黛眉道:“皇上放心,青若总有一天会将此贼抓住。” 杨广微笑道:“朕相信你,对了,听说是高长卿和白云裳联手把那逆贼打伤了。” 公孙盈袖点了点头道:“是的,不过白云裳也伤得极重,能不能活过来还是未知数。” 杨广闻言道:“可惜了,此女若是能活过来便召来见朕吧,佛门的人虽然讨喜,总是劝朕不要出兵高句丽,但对大隋还是忠心耿耿的,朕要给他们吃颗定心丸。” “皇上此乃英明之举。”公孙盈袖道。 “哦,这是小青若的真心话?”杨广笑问。 公孙盈袖点头道:“自然是真心话,佛道之争本就没必要,只要有利于大隋江山,有利于皇上,青若没理由不支持。” 杨广舒心一笑道:“你能这么想,不枉朕和皇后白疼你一场,对了,王法主近来可好,朕已经两年多没见他了。” “师尊他老人家很好,近这两年都在玉清玄坛闭关修行,每日只以少许露水松子为食。”公孙盈袖答道。 杨广羡慕地道:“王法主餐风饮露,简直神仙中人,待朕来年踏平了高句丽,定到玉清玄坛跟王法主一起修仙炼道。” 公孙盈袖笑道:“就算皇上吃得了这份清苦去,难道不怕皇后娘娘打上门去找师尊要人?” 杨广哈哈一笑道:“胡说,你伯娘哪有如此凶悍。” 公孙盈袖轻笑道:“皇上千万不要告诉伯娘,青若怕被她撕嘴。” “你呀,从小就古灵精怪,对了,高长卿此子是个人才,就是不太好把控,替朕盯着他,免得他行差踏错,先打磨几年,若是可堪大用,朕不会亏待他。”杨广淡道。 公孙盈袖心中莫名欣喜,点头道:“是,青若谨遵皇命!” “去吧,去给你伯娘请安去,她念你这丫头很久了。”杨广挥了挥手吩咐道。 于是公孙袖盈袖告退离开,往后宫而去。 第304章 作孽啊 高不凡泡了个热水澡,终于恢复了些许体力,不过更感饥肠辘辘了,腹内空空如同火烧,给白云裳治伤消耗实在太大,仿佛把他整个人都掏空了一般,幸亏他已经突破,成功踏入顶级高手的行列,不仅内力更加深厚,对内力的运用也更加得心应手,要不然真的扛不住如此强度的消耗。 不过,通过这次替白云裳治伤,高不凡也获益匪浅,不仅对人体经脉穴位,以及气血运行的方式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还懂得了如何通过银针刺穴疏通气血的方式来治疗内伤。 卢植此人办事极为妥贴细致,着下人送来热水的同时,还给高不凡准备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后者穿起来竟然十分合身。 高不凡刚换洗完不久,饭菜也准备好了,肉果然很多,满满一大桌,四五个人吃都足够了,不过高不凡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所以风卷残云般把满桌菜肴扫光,就连那半桶饭也吃得一粒不剩,可把负责送饭来的婢女惊掉了下巴,弱弱地问:“高大人可吃饱了?要不要婢子再到厨房弄些饭菜来?” 高不凡咧嘴一笑道:“不必了,本官吃得很饱,谢谢姑娘。” 高不凡本来就生得剑眉朗目,洗澡后更是唇红齿白的,笑起来特别的阳光英俊,婢女见状不由心如撞鹿,暗忖,这位高牧监虽然饭量大得吓人,但长得也太好看了些,赧然道:“高大人客气了。”说完便低着头收拾碗筷,动作都明显有点不自然了,然后提着篮子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高不凡暗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白脸,这时,管家卢植笑咪咪地走了进来,客气地问:“饭菜可合高牧监的口味?” 高不凡点头道:“味道很好,谢谢卢管家的款待,对了,白姑娘伤势很重,暂时不宜下床走动,所以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卢植笑道:“高牧监太客气了,白居士在这住多久都没问题,鄙人还求之不得呢,不怕跟高牧监直说,鄙人一家都是佛门信徒,巴不得白居士和道信大师在此长住。” 高不凡不由暗忖,看来大隋的佛教信徒还是挺多的,自己母亲陈氏就是其中之一,噢,还有长孙无垢他娘高氏也是虔诚的佛教徒。 “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了,回头道信大师可能需要一些药材,劳烦卢管家天亮后派人进城抓取,总之,白姑娘的一应开销都算在本人头上。”高不凡道。 卢植这回倒是没有客气,点头答应下来,又问道:“鄙人已经吩咐厨房把汤鸡汤煲好了,只不知什么时候方便给白居士送过去?” 高不凡沉吟道:“白姑娘此刻应该还没醒转,先热着,等她醒了再送去,对了,白姑娘不喜油腻,所以尽量清淡些,先把浮油给去掉。” “好的,高牧监还真是细心体贴,以后也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气嫁给高牧监为妻。”卢管家恭维道。 高不凡暗汗,拱了拱手道:“有劳卢管家了。” 卢植又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高不凡本打算上床休息了,想想又放心不下,便来到白云裳的房间前轻敲了敲门。 觉慧师太打开门,见到高不凡站在外面,便双掌合拾道:“高施主何事?” “白姑娘醒了吗?”高不凡目光越过觉慧往房间内望去,但是后者身量高大,又只开了一扇门,把视线都挡住了,自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云裳师妹还在安睡中,高施主有心了。”觉慧谈谈地道。 高不凡本来想进去看看的,但见觉慧师太堵在门口,没有半分要让开的意思,眼神更是有点像防贼一般,只好道:“那在下明天再来看望白姑娘,对了,卢管家给白姑娘准备了参汤,若是白姑娘醒了,劳烦师太喂她喝些……咳,那样伤好得快。” “阿弥托佛,贫尼自会把云裳师妹照顾好,高施主不必担心。”觉慧师合拾道。 高不凡见觉慧防贼的眼神越发的明显,只得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回到房间睡大觉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高不凡只觉神清气爽,不仅体内气血充盈,小腹的伤似乎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轻微的麻痛感,这恢复能力真是杠杠的。 洗涮完毕,又吃了婢女送来的加大份早餐,高不凡再次来白云裳的房间前,发现房门是打开的,里面还传出说话的声音,于是便走了进去,一眼便见到坐在床上的白云裳,不由喜道:“白姑娘,你醒了!” 白云裳此刻正靠坐在床头一侧,看上去虽然还十分虚弱,但精神还可以,面带微笑道:“高公子早安!” 白云裳此刻憔悴的容颜自然没有了那种高坐云端的气场,却平添了几分清丽和柔弱,笑容也格外的亲切。高不凡莫名的满心欣喜,笑道:“白姑娘早安,现在觉得如何?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白云裳心中一暖,微笑道:“谢谢高公子关心,云裳觉得好多了。” 高不凡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对了,白姑娘吃早餐了没?” “云裳师妹刚喝了一完卢管家着人送来的参汤。”觉慧若有深意地瞥了高不凡一眼。 高不凡扫了一眼,果然发现旁边的桌子早放着一只空碗,点头道:“参汤好,白姑娘伤得这么重,就应该多喝点参汤补一补,卢管家真是有心了。” 结果高不凡话音刚下,卢植领着一名婢女进来了,先是跟高不凡打了声招呼,然后便笑咪咪地问:“参汤可合云裳居士的口味?” 白云裳微笑点了点头道:“阿弥托佛,谢过卢管家!” 卢植呵呵一笑道:“这可是高牧监特地叮嘱鄙人准备的。” 白云裳瞥了高不凡一眼柔声道:“高公子有心了。” 高不凡微汗,没想到卢植此人办事如此妥贴,却是个碎嘴。 这时,卢植身边那名婢女又从食盒中取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摆在桌子上,卢植殷勤地道:“只喝参汤也不饱肚,所以鄙人特地吩咐厨房熬了一碗肉粥,云裳居士趁热吃吧。” 觉慧和觉缘登时面色微变,双掌合拾道:“阿弥托佛,罪过罪过,出家人不吃荤腥,快快端走!” 卢管家愕然望向高不凡:“高牧监不是说云裳居士乃俗家弟子,不戒荤吗?那碗参鸡汤……” “白姑娘好好休息,本官还要赶回牧监署办公,回头再来看你。”高不凡话音刚下,人已经在门外了,真个立如松,走如风。 “参鸡汤?”白云裳缓了一下回过味来,觉慧和觉缘更是大怒,抄起方便月牙便要追杀出门去,只是高不凡早跑没了影,真是作孽啊! 第305章 财神到 高不凡逃出了白云裳的房间,还没来得及离开松涛别院,卢三郎便赶到了,而且昨日在饭局上见过面的幽燕六姓管事也全来了,人人手里都提着一大堆补品药材,诸如人参、鹿茸、驴胶、燕窝、虫草、石斛之类,起了一大堆摞,足足有一人多高,令人咋舌。 范阳卢氏是幽燕七姓之首,如今卢家决定加码“投资”高不凡,其他六姓自然也闻风而动,这些药材补品虽然珍贵,但对各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拿来混高不凡一个人情简直千值万值,别的先不说,高不凡这个涿郡牧监至少也会当个三五年,而幽燕七姓家里都是开马场的,跟高不凡打好关系准没损失。 且说众管事放下手上的药材补品,便围住高不凡热情地嘘寒问暖。高不凡团团作揖道:“感谢诸位仁兄对在下的关心,您们能来,在下已经十分感激,但这些东西还请诸位带回,在下身为朝廷命官,不能收大家如此贵重的东西。” 金德水表情生动地一板脸道:“高牧监太见外了,这些只是大家一点小小心意,实不值什么,更称不上贵重!” “可不是,不过是几条破人参而已,说出去都寒碜,贵重啥?高牧监若是不收,那就是瞧不起咱们几个。”武劲松接茬道。 卢三郎微笑道:“大家也是一片心意,高兄你就收下吧。” “对对对,高兄弟为人仗义有担当,我们是真心结交高兄弟这个朋友的。”众人立即便着卢三郎的语气,绝口不提官职,只论私交。 高不凡闻言知道不能再拒绝了,这些人都在涿郡本地有大能量,打好关系有利无害,于是便道:“那在下便谢过诸位兄台了,卢管家,麻烦你把这些东西给白姑娘送过去,噢,驴胶和鹿茸就不必了,出家人不吃荤!” 卢植不由面皮抖了一下,回想起两位师太提着月牙方便铲凶神恶煞地追杀出门的情景,卢管家便一阵头皮发麻,答应了一声,亲自将这些礼物分门别类好,确保不是血肉制品,这才着人送去给白云裳。 七姓的管事见到高不凡收下了礼物,不由眉开眼笑,皆大欢喜,颇此的关系更加融洽了,便在客厅中坐下聊天,七嘴八舌地问起昨天刺杀的事来。 高不凡大概说了一遍经过,众人不由都替高不凡捏了把冷汗,同时也对高不凡的武艺佩服不已。卢三郎懊悔地道:“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鄙人当时就不邀高兄前往吊唁了。” 高不凡摇头道:“此事不能怪卢兄,对方显然蓄谋久已,昨天即便在下不前往唐国公府上吊唁,对方也会在我回牧监府的路上发动袭击的。” 卢三郎皱眉道:“高兄觉得此事是谁干的?”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暂时还不清楚。” “十有八九是宇文述父子派人干的,以报复高兄前几天让他们在皇上和大臣面前出丑之事。”武劲松冷哼一声道。 黄管事连忙低声道:“老武慎言,没有证据可不敢乱说,免得祸从口出。” 虽然在场众人昨日都问候过宇文化及祖宗十八代,但毕竟是宇文化及先霍霍的大家,大家背后骂他几句很正常,可是像这种当街行刺朝廷命官的事,没有证据就是诽谤,若传出去很容被对方抓住把柄反击,弄不好会惹一身骚。 武劲松却不以为然,冷笑道:“此事还需要什么证据,宇文述父子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而且他们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高兄可要小心了,就怕他们贼心不死,继续加害于你。” 高不凡不禁有些意外,六姓的管事都是八面玲珑之人,唯独这个武管事性子率直,敢说敢言,倒是值得深交,微笑道:“谢谢武兄提醒,在下会小心留意的,此事想必蓟县令会管吧。” 卢三郎摇头道:“难,刺杀高兄的人肯定都是些死士,就算有尸体也难查出结果来,如果此事真与宇文述有关,蓟县令更加不敢管,最终只会不了了之。” 高不凡洒然道:“那也不打紧,对方若再派人来送死,在下并不介意送他们一程,就怕他们不敢来!” 高不凡淡定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众人闻言一由都竖起了大拇指,赞道:“高兄弟果然艺高人胆大,好气魄,真英雄也!” 大家闲聚了一会,又吃了顿饭,将近中午了,高不凡这才离开松涛别院回蓟县城,离开之前本打算再去看看白云裳的,但一想到两位师太苦大仇深的模样,立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等过段日子再来吧,想必两位师太即便脾气再爆,十天半个月总得消气了,至于白云裳,他半点也不担心,顶多就是吃两记白眼。 且说高不凡回到牧监署,便见高大和高仁连滚带爬地扑了出来,一左一右抱住他的大腿哭道:“少爷你总算回来了,俺们还以为得给您收尸呢!” 这两货武功虽然一般,但逃命的功夫却是一流,比兔子还是溜滑,再加上追杀他们的两名杀手武功也不算高,所高不凡半点也不担心,笑骂道:“放屁,给老子滚一边云……咦,夏管家?” 这时,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从内堂脚步匆匆地走出来,赫然正是管家夏邦贤,后面是脚步踉跄的美婢鸣翠,两只眼睛都哭肿了,见到高不凡立即又哭又笑地扑上来。 高不凡一边安慰了几句,一边问道:“夏管家几时到的?” 夏官家本来还一脸担忧的,见到高不凡完好无损,马上淡定下来,脸上恢复了招牌式的财神爷微笑,答道:“昨晚就到了,今早才进的城,对了,少爷遇刺了?” “此事说来话长,走,咱们进去再细聊了,对了,我爹他没来?”高不凡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夏财神摇头道:“少爷不是让鄙人来涿郡管账么?家主哪里还抽得开身,所以干脆就由鄙人把今年的战马顺路押送到涿郡上交了。” 高不凡点头道:“那马匹还没上交吧?” “还没来得及,如今正在城外等候交割。”夏管家答道。 高不凡和夏管家两人一边聊,一边进了内堂。 第306章 旧部 高不凡也不知道夏邦贤跟随父亲高开山多少年了,反正他自从有记忆以来,夏邦贤就是管家,但凡跟钱有关的事都归他管,所以高不凡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夏财神。夏财神总是笑眯眯的,跟父亲高开山的关系不像是主仆,倒更像是兄弟,所以高不凡也从来没把夏管家当成仆人,虽然有时会调侃两句,但内心对他却像亲叔一样看待和信任。 如今夏管家来了涿郡,高不凡立即就把修建马场用的那箱“软饭钱”交给了他,彻底当了甩手掌柜。当夏邦贤见到那一大箱的金银珠宝,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高不凡是从哪儿搞来的。 这时,饶是高不凡脸皮不薄,也禁不住有点儿脸红,硬着头皮道出了实情,夏财神登时竖起大拇指赞了句少爷果然“牛比裂蹄”,然后便心安理得地把那箱金银收下了,暗忖:“人家娶媳妇要聘礼,咱少爷一分没花,姑娘还白搭几万两银子的嫁妆,不过话又说回来,造反真是一门十分挣钱的行当啊,窦建德才干了一年就如此财大气粗了!” 嘿,夏财神现在收钱是收得爽了,当日后得知自家少爷要迎娶窦线娘的代价时却肉痛得直打哆嗦,后悔当初收了这箱珠宝,而且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的那种,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总之老窦可不是省油的灯,连本带利给收回去了,还是利滚利那种! 下午,高不凡正打算和夏财神出城看马,蓟县县衙的县尉便带人亲自上门了,详细问了昨日长街刺杀的经过,又作了笔录才离开,也没承诺什么时候能破案,态度虽然客气,但看样子也只是走过场罢了,当然,高不凡也不指望他们能破案。 送走了县尉和一帮衙差后,高不凡和夏管家出了城,来到驻马扎营的地方,刚下马便见到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不由有些意外。 “不凡少爷!不凡少爷!”韩小云一边欢叫,一边蹦蹦跳跳地跑了上来,然后十分机灵地接过高不凡手中的缰绳。 高不凡揉了揉这小子的脑瓜,笑道:“可以呀,长高了,也结实了很多。” 好几个月没见,韩小云的个头的确长了不少,估计是营养充足的原因,整个人都结实了很多,像头小老虎似的。 “高公子!” “不凡少爷” 这时,柳七斤和柳狗儿也围了上来,脸上挂着敬仰的谄笑,他们身后是韩老实和柳英等二十多人,全是当初参加过辽东战斗的柳岸村村民。 “柳叔,韩叔,七斤、狗儿,你们都来了!”高不凡十分欣喜地道。 韩老实不善言词,只是裂嘴憨憨一笑,柳英则感激地道:“多亏高公子去信怀远城打点,鱼将军看在高公子的面子上放了俺们回乡,要不然俺们这些人又得跟着大军二征高句丽了,说不得最后全死在那。” 此言一出,众村民均露出感激之色。这时柳英叹了口气,又续道:“我们刚回到村子,结果发现县里又在强征百姓入伍,只好跑到飞鹰马场找高场主庇护了,正好听说高公子准备在涿郡开马场,说不定需要人手,于是便央求夏管家带俺们来投靠高公子,还望高公子能收留俺门。” 柳英说完后,一众村民都心情忐忑地看着高不凡,他们可不想再被征发入伍,然后送到高句丽送死! 高不凡微笑道:“当然没问题,现在马场正好缺人手,以后你们就留在马场干活吧,只是马场现在还没建好,正所谓万事开头难,所以刚开始时条件肯定十分艰苦的,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了。” 众村民闻言顿时喜笑颜开,纷纷表示不怕苦,再苦再难,还能惨得过上战场送死? 韩小云这小子一蹦老高,欢叫道:“瞧我说过什么来着,高公子肯定会收留咱们的,爹,等这边的马场建好了,咱们就把娘亲也接过来。” 韩老实咧嘴点了点头,显然十分高兴,高不凡也很高兴,这些村民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青壮,可不是一般百姓可比,不用训练就是出色的战士,他们的到来无疑大大增强了马场的安保力量,可惜数量少了些。 话说飞鹰马场今年的战马配额也增加了两成,也就是八百五十匹,高开山和夏管家忙活了大半个月总算凑齐了,正好这时高不凡派人回来说,需要调夏管家前往涿郡管账,于是乎,高开山便让夏管家顺道把马场的战马赶来涿郡交付,顺便把韩老实等人也一并带来了。 接下来,高不凡便亲自带人前往太仆寺交割战马,这次竟然遇上了太仆寺少卿宇文化及。高不凡本以为这货会刁难自己,结果却出乎意料,宇文化及非但不刁难,还立即派人出城查验了飞鹰马场的战马,然后便顺利地交割了。 “谢啦,宇文大人!”高不凡从宇文化及手中接过盖了章的交割公文,又看过无误了才交给夏管家收起来。 宇文化及微哼一声,淡道:“高牧监客气了,本官只是公事公办罢了,对了,你们飞鹰马场在涿郡的马场几时能建好,本官到时会亲自前往堪验,也好确定你们马场明年必须上交的战马配额。” “宇文大人放心,马场开张的那天,下官定然请您前往喝两杯,告辞!”高不凡说完便带着夏管家施施然地离开了。 两人走出了太仆寺办公的地方,夏管家立即奇怪道:“怪哉,宇文化及去年到咱们马场打秋风,那副嘴脸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为何现在对少爷你如此客气?” 高不凡也觉得奇怪,宇文化及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多了一丝忌惮,难道是因为上次文华殿中被自己反将一军,搞得灰头土脸的,所以开始惧怕自己了?只是……这货可是连杨广都敢杀的枭雄啊,不至于这么胆小吗? 高不凡实在想不透其中的缘由,也懒得去想了,总之宇文化及不主动招惹他,他也不会自找麻烦,目前首要的任务是先把马场弄好,把马儿给养起来,将根据地打扎实了,手中有马,自然心中不慌! 第307章 言犹在耳 夜,静悄悄的,高不凡躺在床回想着这两天的经历,白云裳、道信、楼主、冷楼,还有寒月,一幅幅身影如电光在脑海中掠过。冷楼很强,比当初在抚余城遇到的那位要强得多,也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要不是自己临时突破了,绝不是这个冷楼的对手,而白云裳呢,不愧是佛门千年一遇的奇才,武功只怕还略在自己之上,至于道信的武功,肯定只高不低,就是不知能不能敌得过镜花水月楼的楼主。 就目前而言,楼主无疑是高不凡遇到过的最强人物,武力值高得变态,难怪连杨广都会寝食难安。 美婢鸣翠就睡在外间的小榻上,昨晚担心了一夜没睡,估计是困得不行,所以今晚早早就入睡了,鼾声微微,睡得很沉。 这时,屋顶上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响,高不凡一按床板,轻若灵豹般翻身下床,并没有惊醒熟睡中的鸣翠,悄然打开一扇窗跳了出院子,又纵身跃上了屋顶。 屋顶上残雪未消,只见一名戴着金色鬼面具的黑衣人正凌立在屋脊上,黑袍飘飘如蝙蝠御风。高不凡似乎并不意外,微笑道:“我就知道你今晚会来。” 寒月见到高不凡生龙活虎的样子,顿时放下心来,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醋火也涌上心头,冷冷地道:“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高不凡无奈地耸了耸道:“嘴硬心软,明明是出于关心,何必装作冷血无情的样子呢。” 寒月愕了一下,脱口道:“谁关心你了?少在这里自作多情。” 高不凡揶揄一笑道:“好吧,是我自作多情,楼使大人只不过是关心我死了没有,所以这天寒地冻的,三更半夜也要跑来瞄上一眼才放心,真是辛苦楼使大人了,屋顶上风大,要不咱们进屋去饮碗温酒驱驱寒?” 寒月登时被咽得说不出话来,继而恼羞成怒,手腕一翻便多了一把长剑,寒声道:“混蛋,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高不凡可不吃一套了,反而凑上前去,从怀中掏出那张警示的纸条扬了扬,柔声问道:“前日白天是你用箭头传信吧?” 高不凡温柔的语气让寒月芳心微颤,抬起的剑也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 高不凡心中一暖道:“我就猜到是你,到底是谁想那么要我的命?竟然连镜花水月楼的楼使和楼主都请动了,噢,对了,行有行规,也许我不该问你的!” 寒月冷哼一声,反问道:“你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心里没个数?”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难道是宇文述父子?今日我遇到宇文化及,这家伙的态度确实挺奇怪的,估计是心里有鬼。” 寒月冷道:“你觉得自己只是得罪了宇文述父子?” 高不凡心中一动,脱口道:“难道是李敏?” 寒月皱了皱眉:“这么说,李敏的侄子李一的确是你杀的了?” “李大郎是被猛虎咬死的。”高不凡神色一整道,虽然相信公孙盈袖不会出卖自己,但这种事是坚决不能认的,更何况李一的确是被老虎咬死的,自己也不算说谎。 寒月将信将疑地瞥了高不凡一眼道:“李一主仆当晚路过的地方并不是虎穴附近,刚出生不久的虎崽,连路都走不稳,为何会出现在那?” 高不凡心中一凛,疑惑地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当时只有李一主仆三人在场,当大家赶到时,那头老虎已经叼着虎崽离开了,应该没人看到当时的情景才是,不对……还有疯了的李银斗,坏了,莫非这家伙恢复正常了? 寒月见到高不凡的表情,顿时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冷道:“你的安排很巧妙,可惜不够心狠手辣,放过疯掉的李银斗,还把他带了回大隋,换着我是李浑和李敏,得知当时的情形后都会怀疑你。” 高不凡惊讶地看着寒月,点了点头道:“看来是李银斗恢复正常了,不过你是如何知道得那么清楚的?寒月,能不能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跟李阀是什么关系?” “我跟李阀没任何关系。” “那你是如何得知的?”高不凡追问道 “我自有办法!” 寒月不肯说,高不凡也没办法,只好道:“楼主和冷楼都是李阀请动的?” “我不知道,不过刺杀你的那个冷楼应该是假的,但他的武功比真的冷楼还要强。”寒月淡道。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那……难道楼主也是假的?” 寒月眼中闪过了一丝迷茫,摇头道:“我也不敢确定,但大概率是真的,像楼主这种顶尖高手,世间上凤毛麟角,人可以假冒,但武功却绝对假冒不了。” 高不凡不由糊涂了,皱眉道:“楼主是真的,冷楼却是假的?那你呢,是真是假?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寒月?” 寒月心中微动,冷道:“你问这个作甚?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高不凡连忙摆手道:“别乱想,我什么都不知道。” 寒月目光狐疑地盯着高不凡,后者暗汗道:“怎么了,楼使大人?” 寒月无声地收剑归鞘,淡道:“当心李世民!”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高不凡正愕然间,寒月已经纵身跃起,可是人在空中竟然猛地往下坠去,就像突然失事的飞机。高不凡面色急变,急忙腾身一跃,迅若飞鸟般凌空把寒月接住,然飘然落在院子中。 寒月身形窈窕,抱在怀中如抱着一团绵花般温软,不过此时却明显在微微颤抖,高不凡不由分说摘掉了她的面具,果然见到后者的嘴唇苍白,表情痛苦,不由凛然道:“你受伤了?” “我没事,不用你管,还是管你的白姑娘黑姑娘去吧。”寒月试图挣脱高不凡的怀抱。 “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快别动!”高不凡抱起寒月便飞快往书房跑去,关上门点上灯,书房内便顿时亮堂起来,寒月那张清丽脱俗的俏脸也清晰呈现在眼前,不过高不凡却知道这是一张假脸,真脸要比假脸更加动人几倍 这时寒月显然已经恢复过来,一把甩开正在替她把脉的高不凡的手,微恼道:“你作甚?”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你受了不轻的内伤,最近是不是出任务了?” 寒月冷道:“不关你事!” “在我的地盘就关我事,伤在哪了,快让我看看!”高不凡霸道地抓住了寒月的手腕沉声道,一双清如溪水的眼睛坚定地盯着寒月的双眸。 寒月不由芳心急颤,片刻才恢复过来,目光竟然不敢与高不凡对视,伸手便要取回自己的面具戴上,结果被某人抢先一步捏碎了。 “你……!”寒月愕了一下,继而气得瑟瑟发抖,可恶,这混蛋越来越过份了,长剑一伸便抵住了高不凡的咽喉,寒声道:“高长卿,真以为本使不会杀你!” 高不凡也豁出去了,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弄清公孙盈袖的真正身份,他不想再被蒙在鼓里,探手一伸便捏住了去寒月的手腕,轻松把剑给夺了过来去,淡道:“受了伤还逞什么强,剑没收了!” “剑没收了”这句话,公孙盈袖听起来颇为耳熟,仿佛言犹在耳,想当初两人被困在山洞,这混蛋也是如此夺了自己的剑的。 “你……可恶!”公孙盈袖不由气结,偏偏脉门被高不凡扣住,半边身子又酸又麻的,根本发不出力来。 第308章 小妖女 公孙盈袖的功夫本来并不在高不凡之下的,结果被后者出其不意制住了脉门,把剑给夺去了,不由气得发苦,一边暗怪自己大意了,一边怒视着某人。 高不凡被瞪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我这也是为你好,伤在哪了?” 公孙盈袖把脸偏到一边不理睬,高不凡把心一横,伸手便去脱她的黑袍前者吓了一跳,惊恼道:“你想作甚?” 高不凡面不改色地道:“既然你不说哪里受伤,我只好自己脱衣服看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打紧的,你忘了你上一次受伤,也是我给你包扎的吗?” 公孙盈袖登时醒起上次在山洞中,高不凡拿自己的束胸当纱布给自己包扎伤口的事,不由羞得无地自容,眼看这混蛋又把“咸猪手”伸过来作势要脱衣服,只得咬牙切齿地道:“混蛋,你别胡来,我告诉你……是这里!” 公孙盈袖眼神有点忸怩地瞥了一眼自己腰后的位置,高不凡闻言伸手往其纤腰后面轻轻地摸了摸,问道:“这里吗?” 公孙盈袖眸中闪过一丝羞涩,被高不凡触摸的位置仿佛有电流划过,娇躯禁不住颤了一下,咬着唇轻道:“往左边一些。” 不知不觉间,公孙盈袖冰冷的嗓音已经变回了原本的如黄莺出谷般的天籁之音,估计是内心羞涩,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娇柔,听得高不凡也禁不住心神微荡。 公孙盈袖这时似乎也意识到声音露馅了,急忙轻咳了一声,恢复冰冷的嗓子质问道:“你摸够了没有?” “还没!”高不凡脱口而出,公孙盈袖不由为之气结,怒道:“登徒子,我杀了你!” “别激动,待会你的伤势又该发作了。”高不凡一边说,一边轻轻用力,公孙盈袖腰后的衣服便被哧啦地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大片吹弹得破的雪肤,上面分明多了一枚浅紫色的掌印,跟白云裳上背上那枚掌印竟然大同小异,不过颜色要浅很多。 公孙盈袖的衣服突然被撕开,只觉腰间一凉,惊得急忙转过身去,下意识地抬手就拍了高不凡一掌,后者当场狼狈地摔倒在床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公孙盈袖摸了摸腰后被撕破的衣服,不禁又羞又怒,正准备提剑找高不凡算账,结果发现后者倒在床上起不来了,而且还表情痛苦地捂住小腹,不由芳心一震,自己明明没怎么用力呀。 “混蛋,你又在装死是吧?”公孙盈袖将信将疑地走近前,暗忖,如果是装的,准叫这家伙好看。 高不凡这时却慢慢坐了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事,一点旧伤而已。” 高不凡这么一说,公孙盈袖反而紧张起来,连忙问:“是昨天冷楼踢的那一脚吗?” “咦,莫非你当时也在左近?”高不凡脱口道。 公孙盈袖冷哼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三两下就把高不凡的衣服扒开了,只见他的小腹上果然还残留着一枚暗红色的脚印。 公孙盈袖不由一阵心痛,冷哼道:“你的白姑娘黑衣姑娘不是连瘟疫都能治好吗?这么点小伤也不给你治?” 高不凡暗汗道:“看来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公孙盈袖从怀中取出一只药瓶递了过来,冷冷地嘱咐道:“这是治内伤的药,一天三次,一次两粒,用温酒服下。” 高不凡的内伤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刚才只不过是装可怜搏同情罢了,不过这样一试,倒也试出了公孙盈袖对自己的情意来。 美人情深啊,高不凡不凡心中一热,接过药瓶的同时顺势握住了公孙盈袖的玉腕,柔声道:“盈袖,谢谢你,” 公孙盈袖浑身一震,吃吃地道:“你……你叫我什么?” 高不凡有点作贼心虚地轻咳一声道:“寒月,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就是公孙大家了,只是一直没点破而已。” 公孙盈袖不由呆若木鸡,良久才咬了咬贝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次在山洞,你受伤昏迷的时候,我不小心发现你还戴着一副人皮面具,所以就……”高不凡两手一摊,表情着实有点欠揍。 “混蛋,你果然偷看了。”公孙盈袖欲哭无泪,还有点无地自用,这混蛋太可恶了,明明已经识破了人家的真面目,却一直假装不知道。 两人都不说话,房间内便安静下来,气氛说不出的微妙,高不凡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把手伸向公孙盈袖那清冷的俏脸,后者不由羞急地把脸偏到一边,吃吃地道:“不许!” 高不凡只好把手收了回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你愿意戴着就一直戴着,只是寒月和公孙盈袖,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抑或都不是你?希望下次再见面时,我见到的是你原本的面目,你知道的,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 公孙盈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慢慢转过身去,高不凡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失望,这时,公孙盈袖却又慢慢转了回来,清冷脱俗的寒月已然变成了倾国倾城的的公孙盈袖,那张绝代风华的俏脸在灯光下更是美得如梦似幻。 高不凡不由呼吸也不由为之一紧,整个人都看呆了。公孙盈袖脸蛋上闪过一丝羞涩,还有一丝得意,低声嗔了一句:“呆鸟,看够了没有!”声音动听得如黄莺出谷。 高不凡这才慢慢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这是你真正的声音吗?” “你说呢?长卿兄!”一把粗豪的中年男子声音从公孙盈袖的小嘴里发出,强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高不凡不禁菊花一紧,本来抓住人家的小手也急忙松开了。 公孙盈袖立即捂住小嘴咯咯地笑起来,眼神分明带着一丝俏皮和戏谑。 我去! 高不凡差点一头栽倒,如果说寒月是冰冷如霜的杀手,公孙盈袖是风华绝代的花魁,那么眼前这位分明就是俏皮古怪的小妖女! 第309章 皇室 公孙盈袖所受的伤和白云裳所受的伤看上去十分相似,不过前者的伤势明显要轻很多,当然,这位置挨上一掌肯定也不好受,毕竟腰眼部位太脆弱了,估计肾脏已经被震伤了,否则公孙盈袖也不会突然伤势发作,从屋顶上掉下去。 摇拽的烛光之下,高不凡正在调弄银针,公孙盈袖站在一旁,一双明澈动人的妙目正疑惑地看着动作熟练的高不凡,语气略带酸地问道:“你几时学会用银针的?莫非是跟你的白姑娘学的?” 高不凡暗汗,这败家娘们醋劲儿有点大,摇了摇头道:“道信大师教的,我只是学了点皮毛,不过给你治疗内伤应该没问题。” 公孙盈袖脸上掠过一丝忸怩之色,拒绝道:“不用了,我已经吃了伤药,养一养就好了。” 高不凡抬头看了公孙盈袖一眼,柔声道:“疏通一下经脉气血会好得快一些,来,乖乖躺下,很快就好,扎完了给你糖吃!” 公孙盈袖乜了高不凡一眼道:“谁稀罕你的糖了,当人家三岁小孩。” 高不凡调侃道:“那公孙大家到底稀罕本公子什么地方?大晚上的送上门来。” 公孙盈袖脸上微微发热,着恼道:“本姑娘稀罕收拾你。”说完作势便要打。 高不凡探手握住公孙盈袖捣过来的粉拳,笑道:“现在只怕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等伤好了再收拾吧。”说完左手用力一带,右手一记海底捞月便抄住了前者的腿弯,把她横抱起来,迅速放到了床上。 公孙盈袖轻呼一声,试图坐起来,结果却被高某人十分流氓地张开双手“床咚”住,不禁又羞又气,嗔道:“让开,我可真要生气了!” “不让,你的内伤虽然不致命,但必须治,要不然今晚不许走,免得你又高来高去的,从屋顶上掉下来摔死了。”高不凡霸道地道。 公孙盈袖的心里暖洋洋的,不过牙齿却是有点发痒,有心给高不凡一记重击却又狠不下心来,最后只好无奈地道:“你……先让开,我自己来。” 高不凡这才松开手,公孙盈袖坐起来白了高不凡一眼,有些忸怩地转过身去伏在床上,她这一伏,黑袍下窈窕起伏的轮廓便呈现出来。 “放松,你的伤势不算重,应该很快就好!”高不凡收起绮念凝神静气,捻起一根银针轻轻地扎在公孙盈袖的肾愈穴上,同时运起内力缓缓地捻动。 高不凡昨日才刚刚给白云裳治疗过内伤,所以现在也算是活学活用了,一番施为之下,公孙盈袖顿觉浑身暖洋洋的,就好像泡在温泉中一般,受伤处的痛感也为之大减,舒服极了,不由脱口道:“看来你这家伙果然跟道信学到点东西了。” 高不凡点头道:“那是,本公子天赋异禀,学啥会啥,除了生孩子,就没有本公子学不会的!” “呸,好生不要脸,这小混蛋还是如此大言不惭!”公孙盈袖暗啐了一口,同时也忆起当初两人被困在山洞中的那段日子,不由眼神一柔,正是那段同生共死的日子,令她对眼前这个小自己三四岁的少年情根深种,从此牵肠挂肚。 高不凡与公孙盈袖脉脉的眼神一触,登时心神微漾,禁不住道:“我以后该叫你寒月,还是盈袖?” 公孙盈袖垂下眼帘柔声道:“其实寒月和公孙盈袖都是我的化名。”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高不凡忙问。 公孙盈袖略犹豫了一下,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低声道:“我叫杨青若!”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脱口道:“你不会是皇室吧?” 公孙盈袖竟然点了点头,高不凡手一抖,差点就扎错位置了,吃惊地道:“莫非你是公主?” 公孙盈袖扑哧的失笑出声,反问道:“怕了?” 高不凡摇头道:“那倒不至于,只是……你真的是公主?” 公孙盈袖眼神微黯道:“骗你的,青若哪有这种福气。” 高不凡敏锐地从公孙盈袖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淡淡的忧伤,不由心中一动,安慰道:“其实你比公主有福气。” 公孙盈袖愕然道:“此话怎讲?” “因为你遇到本公子啊。”高不凡一本正经地道:“别人都说本公子福泽深厚,所以跟我沾上边的人都肯定会有福气。” 公孙盈袖俏脸一红,轻啐道:“脸皮你就最厚。” 高不凡呵呵一笑,岔开话题道:“你是不是被楼主打伤的?” 公孙盈袖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伪装成寒月就是为了接近楼主,以便查清他的身份,可惜被他识破了,昨日准备抓他时反而不慎被他击伤了,三年之功最终功亏一篑!” 高不凡不由奇道:“你抓楼主干嘛?还花了三年时间,莫非跟楼主有仇?” 公孙盈袖剜了高不凡一眼,轻嗔道:“你这家伙又在装糊涂,我就不信你瞧不出我在替皇上做事。” 高不凡耸了耸肩苦笑道:“你一会是冷酷无情的杀手,一会又是风华绝代的花魁,一会又是古灵精怪的杨青若,还有传言说你是秦王的义妹,说实话,我现在还是稀里糊涂的,要不姑奶奶你还是给我一个痛快吧。” 公孙盈袖扑哧的失笑出声,轻道:“其实秦王不是我的义兄,而是我的亲兄长,认他作义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高不凡愕然道:“那你岂不就是公主了?” 公孙盈袖摇了摇头道:“秦王虽然是我的兄长,但我却没有封号,如今还只是个白身而已。” “为什么?”高不凡禁不住追问。 公孙盈袖咬了咬樱唇道:“因为我娘是个罪人,她把父王毒死了,所以被先皇赐死,而青若也被废为庶人。” 原来公孙盈袖的父亲正是隋文帝杨坚的第三子杨俊,亦即是当今皇上杨广的胞弟,被封为秦王。秦王妃崔氏十分善妒,偏生这个秦王杨俊又是个喜新厌旧之人,姬妾多不胜数,难免冷落了王妃崔氏,于是崔氏一怒之下就下毒把杨俊给毒死了。 隋文帝杨坚得知儿子被毒死,悲愤之下就把王妃崔氏废掉并赐死,而崔王妃膝下育有一子一女,一个叫杨浩,另一个就是杨青若,同样被废为庶人,直到后来杨广登基为帝,杨浩才得以恢复了皇室的身份,并继承了秦王的爵位。 而当时的小青若还不到五岁,没有了父母,还被废为庶人,当时还是晋王妃的萧皇后见她怪可怜的,便留在身边养了一段时间,后来小青若被道门领袖王远知看中,收为关门弟子,前些年艺成出山执掌飞羽卫。 高不凡总算明白公孙盈袖为何会露出忧伤的神情了,亲生母亲毒互了亲生父亲,然后母亲又被爷爷赐死,不得不说,这真是个人间悲剧,悲惨的童年! 第310章 警告 正所谓自古无情最是帝皇家,生在皇族无疑是幸运的,少不了荣华富贵和锦衣玉食,但亦是一种不幸,因为这辈子注定脱不开权力斗争这个漩涡。皇权能让皇族成为人上人,但皇权又是一台碎肉机,随时都可能把某个皇室,某一群皇室,甚至是整个皇族都碾碎。譬如隋文帝杨坚篡位后,把北周皇族宇文氏的全族男子都杀精光了,而女性要么出家,要么沦为玩物。 杨青若的遭遇虽说是家庭悲剧,实际跟皇族这个身份也不无关系,如果她出生在普通家庭,断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人伦惨剧。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的!”高不凡不由心生怜悯,歉然地柔声道。 杨青若垂下眼帘低声道:“没有关系,都过去很多很多年了,当时还小,现在甚至都不记得父王和母妃长什么样子了,在那段天昏地暗的日子里,我最记得的反而是萧皇后,是她收留照顾我,给我温暖和安慰,其实在我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母亲,我这辈子都要好好报答她。” 高不凡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几岁的小孩没有生存能力,正是最依赖大人的时候,所以杨青若对帮助照顾她的萧皇后感激依恋也很正常。 “既然皇上已经给你哥恢复了爵位,为什么你还是白身……噢对了,你为了抓住楼主,所以必须隐蔽身份?” 杨青若点了点头:“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主要是我自己不想要,现在这样挺好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要不是为了帮助皇上找抓住镜花水月楼楼主,我宁愿一辈子在上清门里修行不出来。” 高不凡不由暗忖,这也太巧了些,白云裳是佛门领袖慧静师太的俗家弟子,而杨青若则是道门领袖王远知的关门弟子,佛道两家斗得你死我活的,两女怕也是水火不容,这个着实令人头疼。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安排?继续潜伏抓捕楼主,还是回山门去修行?”高不凡禁不住问道。 “你希望我回山门修行?” “当然不希望!”高不凡脱口道。 杨青若心中一甜,似笑非笑地白了高不凡一眼,说不出的妩媚动人。高不凡心中一热,握住杨青若的手道:“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杨青若霞飞双颊,垂下眼帘柔声道:“镜花水月楼楼主可能就潜伏在朝中,对皇上的安危构成重大威胁,在铲除他之前,我是不会回山门的。” 高不凡凛然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楼主还真可能潜伏在朝中,只是此人的武功奇高,若是突然间发难,只怕无人能挡,你可要小心了。” 杨青若点了点头道:“我会的,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楼主这次亲自对你出手,是我始料不及的,另外那个冷楼也十分可疑,若是能查清他的身份,也许就能把楼主揪出来。” 高不凡心中一动,忽然醒起一件事,问道:“青若,你之前提醒我要小心李世民,莫非昨日那场刺杀他也有份?” 杨青若点了点头道:“侯君集参与了,但不知是不是李世民本人的意思。”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是他,难怪身形看着有些眼熟。” 杨青若睨了高不凡一眼道:“你不生气,抑或自知抢人家女人理亏在先,所以不好意思生气?” 高不凡微窘,轻咳一声道:“怎么又扯女人身上了,更何况长孙姑娘也不是他李世民的女人,何来抢一说!” 杨青若轻哼了一声,酸溜溜地道:“谁让你的身边都是女人,不是窦姑娘,就是长孙姑娘,现在又多了个白姑娘。” 高不凡暗汗,一时竟作不得声。 杨青若见状更是心中来气了,板着俏脸警告道:“长孙无垢的确是个好女子,若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不过窦线娘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她爹窦建德是个反贼,她也脱不开干系,你最好离她远些,从此划清界线。” 高不凡吃了一惊:“你知道线娘的身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杨青若冷冷地警告道:“如今国内虽然乱象丛生,各地反贼看似势大,但大隋根基深厚,国力仍然强盛,只要皇上下定决心拨乱反正,那些反贼不过是疥癣之疾罢了,只要朝廷大军一到,必然望风而平,高长卿,你千万不要自误,我可不想有一天亲自带着飞羽卫上门把你抓起来。” 杨青若这番话虽然说得慷慨,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大隋已经日薄西山了,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人多蠢欲动。不过,高不凡也十分理解杨青若,毕竟她是皇族,而且杨广和萧皇后都对她很好,她效忠大隋,维护大隋江山也就天经地义了。 同时,高不凡也很同情杨青若,因为她要竭力维护的大隋江山没有几年就要易主了,天下大势浩浩荡荡,根本不是她能阻挡的。当然,高不凡也不想打击她,神色平静地道:“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 杨青若只以为高不凡把自己警告的话听进去了,既满意,又有点后悔把话说重了,柔声道:“你好好为皇上做事,皇上不会亏待你的!” 高不凡耸了耸肩:“我本来就只想本本分分地养马挣钱。” 杨青若轻白了高不凡,揶揄道:“瞧你这份出息,长孙家能看上你才怪,人家还指望找个强有力的外援重振门楣呢,而你却只想着养马挣钱。” 高不凡故作恍然道:“既然如此,那本官真得好好努力往上爬了,娶不到豪门贵女,娶个郡公主县公主什么的也不错。” 杨青若脸上一热,啐道:“你想得美……嘘有人来了。”说完迅速翻身下床,并取回搁在旁边的长剑。 这时,外面果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高不凡一听便知道是美婢鸣翠来了,果然,片刻之后门间被敲响了,鸣翠甜美的声音传了进来:“少爷,你在里面吗?” 杨青若白了高不凡一眼,轻轻推开窗户闪身飘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311章 马场雏形 鸣翠睡眼惺忪地推门进来,见到高大少正襟然危坐在案后,不由好奇地问道:“少爷,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在干嘛?” “睡不着,看会书!”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随口答道。 鸣翠走到高不凡身侧歪头瞄了一眼,见到后者竟然正在翻阅《楞伽经》,不由吐了吐舌头道:“看来少爷是真的睡不着,竟然在看佛经,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给婢子听听吧。”说完伸出手,一边轻柔地替高不凡揉捏肩头。 鸣翠这小蹄子越发的丰满了,高不凡的后背能明显感觉出来,顿时有些心狂猿意马的,只是杨青若这只小醋坛子有可能还在左近,他可不敢造次,轻咳了一声道:“可能是晚间喝的茶太浓了,我看会书,等困了便会去睡,你不用管我,赶紧回去歇着吧,这天寒地冻的连棉袄都不穿,仔细着凉了。” 鸣翠撅了撅嘴埋怨道:“少爷还说婢子呢,你自己不也没穿……哈哧!”结果还没说完就打了一个喷嚏。 高不凡笑道:“你能跟我比,赶紧回去歇着,若病倒了还得本少倒过来服侍你。” 鸣翠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道:“那婢子先回去睡了,少爷可别看得太晚了哦。”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高不凡从床上取了张被单捂在鸣翠身上,轻推了一把道:“赶紧回去吧。” 只露出个脑袋的俏婢甜甜一笑,裹着被单幸福地离开了书房,摊上个如此体贴下人的少爷的确也是种幸福。 高不凡把鸣翠打发走,又待了片刻也不见杨青若回转,估计是真的离开了,不由有些怅然,同时还有点纠结。 杨青若显然是个坚定的保皇派,而线娘他老子窦建德却是反隋的主力,所以青若和线娘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高不凡夹在中间着实难做,烦恼啊,这下真的就睡不着了,干脆把长孙无垢她娘送的这部《楞伽经》给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心境竟然慢慢平静下来,最后把书一合,默念两遍“阿弥托佛”便上床睡觉去。 ………… 冬天日长夜短,日子似乎也过得特别快,转眼间便是腊月二十四了,可是隋朝人似乎并没有过小年的习俗,至少蓟县城中就十分冷清,天气实在太冷了,城中的百姓估计都在家里猫冬。 这日一大早,高不凡便带着高首和高仁策马出城了,三人四骑放开速度在官道上飞奔,出了居庸关后继续北行,往御夷镇的方向而去。 第一次去御夷镇的时候还没有路,到处荆棘丛生,如今修建马场需要运送一些材料,所以便简单清理出一条土路,倒是比第一次去时方便多了,第三天早上,高不凡主仆三人便到达了御夷镇。 不得不说,卢三郎派来修建马场这位大匠确实技术过硬,他手下这支施工队效率也是极高,再加上有哈里部的大量人手帮忙,所以两个月时间不到,马场的主体结构已经出来了。 魏征本来就生得丑陋,在塞外吃了近两个月的风霜,那张老脸就更难看了,就好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似的,又红又紫,嘴唇上都是裂开的口子,不过看上去精神奕奕,一路带着高不凡参观工地,一边滔滔不绝地作着介绍,这份热忱劲头倒是让高不凡颇为动容。 这也难怪,老魏在卢太守府里长年坐冷板凳,尝尽被冷落被排挤的滋味,最后连妻子也甩了他改嫁去了,当他正处在人生的低谷,绝望得准备自我了结的时候,高不凡伸手拉了他一把,不仅开出高薪,还尊称他为魏先生,面子里子都给足了,试问老魏如能不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呢? 而修建马场是高不凡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魏征自然卯足劲头去做到最好,一来报答高老板的知遇之恩,二来也好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时,只见魏征精神亢奋地一指道:“高大人你看,咱们的马场背靠古长城,依着两边的黑石山而建,呶,看到那条挖了一半的深沟了没,到时会在深沟内侧筑起一堵围墙,再引溪水入深沟,可大大增强马场的防御力,再加上山谷中有溪水可供饮用,只要粮食充足,守多久都没问题,到时再在两边的黑石山上开凿出数座敌台,居高临下地放箭,杀伤力绝对不容小瞧,定教那些奚人不敢胡来!” 高不凡惊喜地点了点头,自己本来只是想要一个马场,没想到老魏给自己整了座城堡出来,只是这种规模的工程,只怕预算还远远不够吧? 魏征显然瞧出了高不凡的担心,解释道:“四周都是黑石山,所以砌围墙的石料可以就地取材,花不了多少钱,只是费时费力,预计要花两三年时间才能完工。” 高不凡闻言道:“那先不用急着筑围墙,先把房子和马厩修好,明月开春无论如何都要开始牧马了,宇文化及这家伙到时会来堪验,年底马场就得向朝廷上交第一批战马。” “大人放心,鄙人已经跟焦大匠了解过,绝不会耽搁明天开春养马。”魏征信心十足地道。 高不凡闻言放下心来,点头道:“那就好,对了,护城沟可以挖,但围墙先不要动工,山上的敌台也先不要做,等宇文化及堪验完毕了再说。” 杨广生性多疑,如果自己把马场修建成城池一般,然后宇文化及这货又回去添油加醋地禀报,难免会让杨广猜疑。 魏征目光一闪,点了点头道:“鄙人明白。” 高不凡和魏征两人一边行一边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山谷中,马场的主体建筑就建在这里,一分为二,左边是住人的宅子,右边是安置马匹的马厩,中间以一条横跨山谷的木桥相连,把人和马分开来,而且左边还是上风区,地势稍高,两边的建筑布局极为巧妙,不仅美观,关键还避免了牲畜的秽物污染。 高不凡见状不由暗赞,卢三郎推荐的这位大匠的确很有水平。 第312章 危机闪现 高不凡和魏征两人行至左边的工地上,数百名工匠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其中有一半是哈里部的青壮,正在帮忙打下手,抬柱子、锯木头,干得十分卖力,一个顶俩。 “高大人,这位就是焦大匠。”魏征将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领到高不凡面前介绍道。 这名焦大匠约莫五十岁许,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布衣,腰后插着一把铁尺,腰间挂着墨斗,面容瘦削,看上去毫不起眼,朝着高不凡打了个拱道:“鄙人焦贵,见过高大人!”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焦大匠客气了,这座宅子大概什么时候能建好?” 焦贵估计是以为高不凡嫌工程进度慢,皱了皱眉淡道:“最快也要明年三月初吧,如果天工不作美,可能还要往后推,高大人要是着急,大可请卢大管事再调派一支施工队来,只是工钱预算得翻倍,两万两可远远不够!” 果然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小,不过高不凡并不以为意,这点容人之量他还是有的,微笑道:“那倒不必,慢工出细活,焦大匠按自己的步骤来即可,本官不急的,对了,如今这寒冬腊月,眼看就要过年了,大家还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赶工,真的是辛苦了,魏先生回头向哈里部买五十头羊回来,煮些羊肉汤给大家暖暖胃,以后每隔五天给工匠加一次肉菜,这样大家也好有力气干活。” 魏征立即点头答应下来。 焦贵闻言面色顿时不同了,其实这单工程若按预算来是亏本的,尽管卢三郎已经交了底,超出预算的那部份由范阳卢氏承担,但焦大匠心中还是不大痛快,此时见到高不凡如此好说话,还主动给大家加菜,面色自然也好看起来,拱手一揖道:“鄙人替大家谢过高大人的慷慨。” 人就是这样,你敬他一尺,他便回敬你一丈,接下来焦贵果然热情了很多,亲自带着高不凡参观了一遍工地,而且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些工人听说以后每隔五天就能吃一次羊肉,无不精神大震,干活也更加卖力了,号子叫得震天响。 且说高不凡参观完工地不久,正打算到哈里部拜访,便见一支马队从湖泊那边风驰电掣而来,为首者赫然正是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身后还跟着三十余骑,正是韩老实和柳英等柳岸里的村民。 话说韩老实和柳英等人如今已经成为马场的第一支护院武装,而高世雄兄弟自然就成了这支武装的头目,虽然人数少了点,却不妨碍这哥俩得瑟,每天都领着队伍操练巡逻,而且坐立起卧都按照军营的那套来,瞧这哥俩那臭屁劲儿,仿佛是领着百万的大将军似的。 这时,高世雄兄弟领着队伍风一般奔至高不凡等人跟前,滚鞍下马,兴奋地嚷道:“长卿老大几时到的?” “来了半天了,你们这是打猎去了?”高不凡见柳狗儿这小子的马背上挂着一只野鹿,便问道。 高世雄怪眼一翻道:“没有的事,俺可不是玩忽职守的人,俺们巡视牧场去了,这里方圆十里都是咱们的地盘,俺们每天都得巡视两遍,顺便操练一下骑射功夫,狗儿这小子进步很大,今天竟然射死了一只路过的野鹿。” 柳狗儿得意地把野鹿提起来高举过顶,韩小云满脸羡慕,他现在骑马已经骑得很好了,但是只能勉强在马上开弓,连三十步外立着的箭靶都射不中,就更别说跑得飞快的野兽了。 高不凡笑了笑道:“不错,其实偶尔去打打猎也不错,不用每天都操练的,劳逸结合的效果更好,射活靶总比射死靶要强。” 高世衡眼前一亮,立即一拍额头道:“中啊,长卿老大说道得对,以后一天训练一天打猎。” 众人顿时齐声欢呼,显然打猎比训练有趣多了,大家自然更爱打猎。 高不凡不禁哭笑不得,幸好他也不指望这这俩憨货给自己训练出一支精兵来,要不然非气得吐血不可,然而,高世雄哥俩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都有着一颗“雄心壮志”,一左一右把高不凡拉到一边,然后目光热切地道:“长卿老大,咱们的地盘这么大,你不觉得人手太少了些?” 高不点了点头,顺着两人的语气道:“的确少了些!” 高世雄和高世衡欣喜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就赶快增加人手吧。” “你们想增加多少?”高不凡反问。 高世雄立即大言不惭地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滚粗!” 高世衡挠了挠头道:“长卿老大,凭咱们哥俩的才能,领兵十万八万那是没问题的。” 高不凡翻了个白眼:“十个八个你们能带好就不错了,还十万八万,一边凉快去。” “长卿老大也太瞧不起人了吧,要不凑够一百骑兵,俺们哥俩领着人出去巡视也威风一些,奚人见到咱们兵强马壮的,自然就不敢打咱们马场的主意了。”高世雄道。 高不凡心中一动,皱眉问道:“莫非你们遇到奚人了?” 高世雄哥俩立即齐刷刷地点头道:“遇到了,还不止一次!” 高不凡把目光望向魏征,他有点信不过这两个憨货,按理奚人部落被瘟疫吓跑了,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回转才是。 魏征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道:“近日的确有陌生的游骑在附近出没,经哈里部的族人确认,的确是奚族楚里部的人。” 高不凡心中微凛,既然有奚族人的探子出没,估计开春之后,这些奚部落大概率会回迁,自己得早作准备才行。 “长卿老大,要不咱们向族里要些人手吧,凭俺哥俩在族中年轻一辈的威望,保证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凑个一两百人绝对没有问题。”高世雄拍着胸口道。 高不凡虽然知道这货在吹牛,但这也不失是权宜之计,自己写信回去问族长高士鸿要几十个高氏一族的子弟应该不难,只是人要来了可是要养的,一百骑的花销可不是小数目,自己那点家底只怕还不够耗,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多弄些钱财才行。 第313章 请罪 当高不凡从御夷镇回到蓟县城时,已经是除夕当天了,明日将是大业九年的大年初一。天气晴好,阳光普照,蓟县城中倒是相当热闹,街上行人如织,空气中弥漫着年糕和香火的味道。 隋唐时期过年还不流行放鞭炮,甚至不时兴贴春联,但求神拜佛的善男信女却是不少,除夕和初一这天,各大寺庙道观门前的香客进出往来,多如过江之鲫。 水月庵是蓟县城中唯一的尼姑庵,平时的香火就很旺,除夕当天就更加不得了,一大早,香客们便蜂拥而至,几乎把庵门都挤破了,只见屋顶上空白烟缭绕弥漫,终日不绝,香火之鼎盛,可见一斑。 “不凡少爷,咱们要进去烧香吗?”高仁见到高不凡在水月庵前勒定马,便问道。 高不凡犹豫了一下,翻身下马,将缰绳丢到高仁手里,吩咐道:“你们先把马牵回牧监署,我有点事办,待会自己走路回去。” 高首和高仁也不多问,牵着马便先行回牧监署了。 “阿弥托佛,这位施主是烧香祈福,还是拜佛求签?”一名中年尼姑拦住了去路,目光疑惑地打量着两手空空的高不凡。 进水月庵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很多,其中女香客自然是最多的,豆蔻少女,妙龄少妇,成熟妇人不一而足,一些游手好闲的流氓地痞,又或者纨绔公子最爱往这些地方凑,挤挤碰碰的占些手脚便宜。高不凡孤身一人,而且还两手空空的,估计中年尼姑已经自动把他归为这一类人了。 高不凡客气地拱手一礼道:“在下既不烧香,也不求佛,只是想探望一位朋友,她叫白云裳,最近在贵庵挂单修行。” 话说白云裳在城外的松涛别院住了三天便自行回水月庵中疗养了,高不凡也是事后才得知,这段时间又忙着公务和建马场,一直没空再去探望白云裳的伤势,今日正好路过水月庵,便打算进去看看。 中年尼姑上下打量了高不凡一眼,问道:“施主可是姓高?”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在下蓨县高长卿。” 中年尼姑双手合拾道:“阿弥托佛,原来是高牧监,请跟贫尼来。”说完转身便往庵内行去。 高不凡道谢一声,连忙跟在中年尼姑身后,绕过熙熙攘攘的大殿,来到后面的院落,顿时清静了许多,这里应该是女尼们平日起居饮食的地方。 “高施主请在此稍等片刻。”中年尼姑把高不凡领到一株菩提树下,合拾一礼,转身自行进了一处月亮门内。 高不凡枯等无聊,便闲逛了几步,一边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菩提树下竟然立着一块石碑,看上去十分新净,只见上面刻着四句诗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也顿时明白中年尼姑为何对自己如此礼敬了,敢情问题出在这里,这四句一出,自己只怕在佛门中已经出名了吧,阿弥托佛,一个不留神竟抢了禅宗六祖的风头,罪过罪过! “咳咳咳!”身后突兀地响起一阵咳嗽,高不凡连忙转过身来,顿时便对上一双极为独特的眼睛,不由心中微凛。 此刻站在高不凡身后的是一名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生得十分瘦弱,阔大的披风穿在他身上就好像披在一副骨架子上面一般,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脸色白里泛青,嘴唇微黑,一看就是个病蔫子,但是双眼却炯炯有神,仿佛有两团微弱的火焰在燃烧,让人不禁想起生命力极为顽强的野草。 高不凡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那日在窦氏的灵堂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李玄霸,这位演义小说里的第一猛男实在是让人一言一难尽,不过不知为何,高不凡却丝毫也不敢小瞧。 “刚才看背影觉得眼熟,原来真是高兄。”李玄霸微笑着拱了拱手。 高不凡拱手还礼道:“原来是玄霸兄,缘何在此?” “家母灵柩暂时寄存在水月庵中,待来年开春再扶灵回故土安葬,今日特来上乡祭拜,没想到竟在此遇上高兄,倒是种缘分。”李玄霸虽然病蔫蔫的,但是谈吐却相当不俗。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世民兄没与玄霸兄同来?” 李玄霸微笑道:“世民正在前殿上香为家母祈福,玄霸身有患疾,最是受不了烟尘,恐患疾发作污了佛堂净地,故独自出来走走。” 高不凡关心地道:“玄霸兄似乎病得不轻,在下倒是略懂些许医术,玄霸兄若不介意,不妨让在下把一把脉。” 李玄霸眼前一亮道:“原来高兄还懂医术,那便有劳了。”说完大方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高不凡探出两根手指,神色自若地把住了李玄霸的脉门,不过很快面色就变了,凛然抬头看了李玄霸一眼,脱口道:“怎会如此?” 高不凡虽不懂医术,但脉搏强弱还是能分得出的来,李玄霸的脉搏几乎弱不可闻,而且十分缓慢,将断欲断,心跳慢成这样,力度弱成这样,人真的还能活吗?可是李玄霸就活生生地站在跟前。 李玄霸坦然一笑道:“玄霸这病是自娘胎带来的,自小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绝大部份大夫都断言玄霸活不过五岁,可是玄霸不服,偏不信这个邪,结果活了五年又五年,高兄既然懂医术,不妨也给玄霸断个寿数。” 高不凡不由肃然起敬,拱了拱手道:“不得不说,玄霸兄能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个奇迹,如果非要在下断个寿数,那在下便断言玄霸兄活不过六十岁,但愿玄霸兄能打脸。” 李玄霸愕了一下,继而哈哈一笑道:“高兄果然是个妙人,打脸这词听起来也是新鲜,不过仔细想想还是挺形象的。” “咦,玄霸原来在此,跟谁聊得这么开心?”这时一对男女从大殿的方走来。 高不凡抬眼望去,发现正是李世民和李秀宁姐弟二人。这时李世民和李秀宁显然也认出了高不凡,不由都愕了一下,前者犹豫了一下,加快脚步迎了上来,抱拳施礼道:“原来是长卿兄!” 高不凡拱手还礼,不动声色地道:“世民兄,别来无恙?” 李秀宁比李世民年长一岁多,个头却被李世民矮半个头,但是身形窈窕,双腿笔直,腰窄臀翘,肩如刀削,容貌俏丽,行动矫健,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此时半个身子有意无意地挡在李世民身前侧,眼眸中隐藏着一丝警惕。 李世民却面露惭愧之色,越过姐姐李秀宁行上前,对着高不凡深深一揖道:“这段日子世民心中难安,夜不成眠,今日既然遇上长卿兄,倒是一种解脱。” 高不凡闪到一边,故作讶然道:“世民兄这是何意?” 李世民诚恳地道:“日前长卿兄在长街上遇刺,其实是君集所为。” “什么?”高不凡登时怒目圆睁。 李秀宁面色急变,她早就听闻高不凡武功极高,生恐后者暴起伤人,立即一个闪身拦在李世民身前,一边凝神戒备,一边拱手解释道:“侯君集并非世民指使,高牧监想报仇,自个找侯君集去,不关世民的事。” 李世民皱眉道:“君集虽然不是我指使的,但他刺杀长卿兄却是因为我,所以责任仍然在我,此事我李世民一力承担,在此特向长卿兄请罪,若长卿兄要报仇便冲我来,无论是官了还是私了,世民都认!”说完便推开李秀宁,坦然走到高不凡身前。 第314章 挑明 李世民推开了李秀宁,神色坦然地走到高不凡面前,而李秀宁明显紧张得要死,双手紧捏拳头,双脚微屈,高不凡能清晰感受她体内的气血正在快速地涌动,而李玄霸始终神色平静地站在一旁,但眼中火焰似乎烧得更旺了些。 其实当杨青若告诉高不凡,李世民有可能参与了刺杀的时候,高不凡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意外,因为这种做法实在太低级了,有失唐太宗这个人物的身份,假如李世民和他的谋士只有这种水平,只怕江山还轮不到他李二来坐吧,所以李秀宁说刺杀只是侯君集自作主张的行径,高不凡一点也不怀疑,他信了! 只是信归信,但态度还是要有的,要不然别人还会以为他高不凡怕了李家,所以高不凡冷冷地盯着李世民,双袖无风自鼓,浑身上下迸发出森冷的杀机,李世民顿觉压力如山扑来。 李秀宁心中骇然,有心想上前护住李世民,但双腿脚像不听使唤似的,很明显,她的武艺跟高不凡相比,差得太远了。 李世民面色微微发白,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汗,可见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高不凡冷冷地道:“世民兄若能把侯君集交出来,此事可一笔勾销。”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君集待我赤诚,我又岂能出卖他,长卿兄要杀要剐,释随尊便!” 李秀宁急忙道:“高长卿,我爹本来打算抓住侯君集交给官府的,可是此人机警,已经逃离了涿郡,如今就在……” “三姐,你这是要陷世民于不义吗?”李世民厉声打断道。 李秀宁面色胀得通红,张了张嘴,终究是选择了沉默。 高不凡与李世民对视了片刻,忽然淡笑道:“世民兄倒是有情有义有担当,也罢,我高不凡向来恩怨分明,此事既然不是世民兄主使的,本人也不会伤及无辜,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侯君集他日若落到本人手里,本人绝不轻饶!” 高不凡说完,身上的杀气也随之敛去,李世民顿觉压力一松,冷风吹来,只觉浑身凉嗖嗖的,敢情已经出了一冷汗,抱拳一揖道:“长卿兄之大度委实令世民心折,但是君集是世民的挚交好友,他日君集若不幸落在长卿兄手里,世民也不会袖手旁观。” 高不凡剑眉一挑:“那咱们便各凭本事了,在长孙姑娘这件事上也一样。” 李世民面色微沉,不由心中暗怒,如果说之前两人对长孙无垢的竞争还处于模糊状态,那现在高不凡便等于是挑明了,再无回旋的余地,淡道:“那就如长卿兄所愿,咱们各凭本事!”说完拱了拱手拂袖而去。 李秀宁神色复杂地看了高不凡一眼,不满地冷道:“这天下间好女子多的是,观音婢和世民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高牧监又何必横刀夺爱呢!” 高不凡皱眉道:“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李三姑娘未免管得太宽了些,更何况世民兄既然和长孙姑娘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又何惧别人横刀夺爱呢?” 李秀宁怒道:“你这是强词夺理,世民和观音婢是有婚约的,你作为后来者横插一脚着实可恶!” 高不凡剑眉一挑:“那婚约何在?可有证婚者?” 李秀宁顿时作不得声,当初李世民和长孙无垢之间的婚事只是两家长辈在聊天时随口提了一嘴,又没立字据,更也没有证婚人,而且后来长孙晟直到死也没再提起过,明显有变卦的意思。 “高长卿,既然你不识抬举,那便随你,世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的,观音婢也绝不可能选你!”李秀宁冷道:“玄霸,我们走吧!”说完转身快步离开,显然不打算给高不凡反驳的机会。 高不凡耸了耸肩,也懒得去反驳,因为这种争吃法毫无意义。 李玄霸微笑道:“让高兄见笑了,三姐也只护弟心切,不过三姐有句话并没说错,世民虽然不是咱们兄弟姐妹之中最聪明的一个,也不是最能打的一个,却是最有热情的一个,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失败的,失败一次他能再尝试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直到成功为止,所以高兄你肯定赢不了世民。” 高不凡笑了笑道:“也许罢,但是有些事失败了一次,就再没有尝试第二次的可能了。” “呵呵,跟高兄聊天很有意思,希望还有机会再见面。”李玄霸拱了拱手,转身缓步行了开去。 高不凡目送着随时都能被风吹倒一般的李玄霸走远,皱起剑眉若有所思。这个李玄霸很独特,明明弱不禁风,却像山一样巍峨,让人不敢小瞧,真是个奇怪人。 “阿弥托佛!” 高不凡正思索着,身后传来一声佛号,转身望去,只见刚才领他进来那名中年尼姑正端着一只托盘站在身后,托盘上还放着一只胡桃大小的木鱼,还有一部经书。 “善哉善哉,高施主宅深仁厚,倒是避免了一场冲突。”中年尼姑面带微笑道,显然刚才发生的事她也看到了。 高不凡歉然道:“让红尘世俗的纷争惊扰了佛门净土,实乃在下之过也!” 中年尼姑微笑道:“云裳居士说得不假,看来高施主的确与我佛有缘,这一部经书和木鱼是云裳居士特意嘱咐贫尼转交给高施主的。” 高不凡不由愕了一下,目光落在托盘上的那部佛经上,只见封面上写着《无量寿经》四个字,而那只木鱼明显比平常的木鱼小了一半有余,一掌可握,呈暗红色,十分的光滑,显然颇有些年头了。 “白姑娘不在贵庵了?”高不凡回过神来,连忙问道。 中年尼姑点了点头道:“云裳居士三日前已经由师门派人来接走,回白莲庵养伤去了,留下部经书和法器让贫尼转交给高公子。” 白云裳竟然回师门了,高不凡不由怅然若失,取过那本经书和木鱼,道谢一声便离开了水月庵。 第315章 观云自在 “虽说高长卿未必敢出手伤人,但二郎此举实在太过冒险了些,幸好高长卿并非鲁莽之人,对二郎的身份肯定也有所顾忌,要不然二郎就危险了。”房玄龄听完李世民的叙述后,禁不住捏了把汗,因为以高不凡武功之强横,当时如果怒而出手,李世民绝无幸存之理。 李世民有些苦涩地反问道:“飞羽卫都介入了,房先生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说完叹了口气续道:“谁又能料到销声匿迹多年的镜花水月楼楼主竟然亲自出手刺杀高长卿,偏生高长卿这家伙没事,却把要命的飞羽卫引出来了。 飞羽卫这一介入,满朝文武风声鹤唳,查到咱们头上只是迟早的事,皇上本来就疑心病重,若因此怀疑父亲与镜花水月楼楼主有勾联,后果不堪设想,与其让全家处于险境中,还不如我一个人扛下来,虽然有点丢脸。” 房玄龄闻言点了点头道:“看来二郎此举并非一时冲动,尽然冒险了些,但的确不失是个好办法,把事情挑明了,皇上也知道只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争风吃醋罢了,自然便会释怀,与此同时,也可将二郎和高长卿之间的矛盾化解到最低限度,即便做不成朋友,至少暂时不会成为死敌。”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只是对不起君集。” “这只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更何况,即便二郎不说,飞羽卫迟早也会查出来,相信君集能体谅二郎的苦衷。”房玄龄安慰道。 李世民惆怅地点了点头道:“高长卿的运气真是出奇的好,竟然连镜花水月楼楼主都杀他不死,看来此子的确有大气运,如今他的马场也到手了,又得到本地豪族的支持,已是在涿郡站稳了脚跟,眼看这天下越来越乱,而父亲作为天子近臣,反而束手束脚的,一步慢步步慢,为之奈何!” 房玄龄微笑道:“二郎稍安勿躁,别看如今这世道乱成一团,但远未到火候,正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大隋的底子乃在,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还是静候最佳时机。” 李世民若有所思道:“高长卿千方百计开设马场,肯定也是存了这种心思,可惜宇文化及没能阻止他。” 房玄龄捋须道:“高长卿在御夷镇开设马场确实出人意料,不过其中的风险也不小,不妨走着瞧,奚人不会轻易允许他把马场开成的,明年开春必然见分晓。” 李世民精神一振道:“但愿吧,要不这家伙有马在手,简直如虎添翼。” 房玄龄微笑道:“其实大隋最大的马场就在陇右,所以二郎要操心的反而是人才,卧龙凤邹得一可安天下也。” 李世民笑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房先生即为吾之伯乐也,物识千里马之重任便交给房先生了。” “二郎如此抬爱,玄龄安敢不用命也!”房玄龄微笑着作了一揖。 世人都知道房谋杜断,房玄龄擅长谋略,实际上他最大的作用却是招揽人才,相传李世民作为秦王领兵东征西讨时,每下一城,麾下的将领都忙着瓜分战利品,而房玄龄第一件事却是收罗人才,李世民的天策府内之所以人才济济,将星如云,房玄龄功不可没。 ………… 牧监府的书房内,高不凡将那本《无量寿经》和那枚木鱼搁在书案上,陷入了沉思当中:“白云裳把这两样东西留给我是什么意思?莫非真谥为我跟佛有缘,所以劝我出家当和尚?” 高不凡自然对当和尚没有一毛钱的兴趣,他伸手敲了敲那只木鱼,顿时发出咣咣的声响,里面显然是空的,废话,木鱼肯定是空的,不空那能敲得响? 高不凡将小木鱼拿起来端详了片刻,又往两边的圆孔窥视了一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并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木鱼,唯独材质十分上乘,结实光滑,似乎是用金丝楠木做成的,这玩意若放在后世肯定很值钱。 高不凡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实在没发现任何奇特之处,便放入随身携带的钱袋中,然后拿起那本《无量寿经》翻看起来,翻着翻着,书页中突然掉落一张黄色的纸片来。 “咦,这是?”高不捡起纸片,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满了小字,字迹飘逸灵秀,但见开首写着“观云自在”四个字。 高不凡心中一动,仔细阅读起来,仿佛入定了一般,足足近个时辰才长吁一口气,将纸条折起来贴身藏好。此时,高不凡的心境竟然出奇的平静自在,脑海中一片空明,目光所及皆洞若观火,这种感觉十分玄妙。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突破后的原因,自从上次道信大师告诉高不凡所习的内功心法有缺陷后,他每次修炼完都会觉得心烦意燥,甚至有种挥刀砍杀的冲动。刚开始时,高不凡还不太在意,但每次都这样,他终于警惕起来,果断停止了继续修练,目前为止,他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修练内功了。 不过如今有了白云裳留下的“观云自在”,高不凡觉得他可以继续尝试一下修练。 ………… 高世衡和高世雄兄弟喜欢带着人巡视地盘,哈赤和哈泥却不太喜欢,特别是寒冷的大雪天气,他们更愿意躲在温暖的毡帐内睡大觉,又或者跟自己的婆娘干点室内运动。 不过今日,哈赤和哈泥不得走出毡帐,带着人出门去干活了,因为昨晚羊圈丢了七八只羊,还有两只被咬死了,内脏丢了一地,怀疑是野狼干的,作为部落年轻一辈的头领,哈赤和哈泥必须带着人巡视驱赶附近的野狼,以保护部落的安宁。 哈赤和哈泥背上弓箭跨上马,各率着一队年轻人离开营地,分头巡视他们的领地。 寒冬腊月,积雪没过了马蹄,一条灰色的身影飞快地溜上了远处的一座雪丘,在雪地上留下两排梅花,正是一条土狼。 哈赤立即弯弓搭箭崩的射出,但见箭去如流星,正中那条土狼的脖子,土狼惨嚎一声,往雪丘上蹿出十几米远,终于倒在雪丘顶上不动了。 “少族长好箭法!”一众族人齐声欢呼。 哈赤得意地道:“该死的土狼,看你还敢不敢摸老子的羊圈。”说完一夹马腹便带头冲上了雪丘。 然而,哈赤刚冲上了雪丘,十几支劲箭却从四面呼啸而至,竟然便将他身边八名族人全部射杀于马下。 哈赤骇然四顾,这时,有十六匹马从雪丘的四周缓缓地围了上来,马上骑士身穿皮袍头戴毡帽,人人弯弓搭箭,目光比土狼还要阴冷。那些被射杀的哈里部族人几乎全是咽喉中箭,可见这些袭击者都是箭法神准之辈。 哈赤不禁心胆欲裂,如坠冰窖一般,其胯下的坐骑似乎也意识到危险,惊恐不安地在原地转圈。 此时,那些袭击者已经策马走近,把哈赤团团围在中间,为首之人生得十分粗壮,天寒地冻的竟然还露出满是绒毛的胸口,上面赫然纹着一只狰狞无比的狼头。 此人冷冷地注视着哈赤,咧嘴露出比狼头纹身还要狰狞的厉牙,狞笑道:“哈赤,近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嘛,都特玛的长膘了!” 哈赤吓得面如土色,上下牙咯咯地打颤,吃吃地吐出三个字——巴图鲁! “嘿嘿,不错,还认得我巴图鲁,听说你们哈里部给隋人当了狗,是也不是?”狼头大汉目泛着凶光问道。 第316章 楚里部要回来了 哈赤陪笑着道:“巴图鲁大哥何出此言,你们奚族人不也臣服于大隋吗,难道你们也是大隋的……?” 哈赤话音未完,胯下的坐骑已经中了十几箭,当场悲嘶一声倒地而毙,哈赤也跟着狼狈地滚落马下,骇得面如土色,急忙叫道:“巴图鲁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巴图鲁往哈赤脸上吐了一口浓痰,不屑地道:“当年要不是我们楚里部允许你们哈里部在此放牧,你们早就死绝了,狗一样的东西还敢调侃老子。老子不怕告诉你,当初臣服大隋只是遥里部和奥里部自作主张干的,跟我们楚里部没有半点关系,楚里也从来没向隋国皇帝进贡过一根羊毛。甭跟老子废话,现在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否则这匹马就是你的下场。”说完指了指那匹被射成刺猬一般的马。 哈赤脸色涨得通红,心中怒火纵烧,但是这小子倒是能忍,也不去擦脸上的浓痰,陪笑着道:“巴图鲁大哥息怒,哈赤怎敢调侃您,您问吧,哈赤绝不敢隐瞒。” “量你也不敢!”巴图鲁不屑地道,问:“黑石山那边的隋人大兴土木,可是要修筑城池驻军?” 哈赤连忙摆手道:“巴图鲁大哥误会了,隋人并不打算在此筑城驻军,只是开马场养马罢了,大隋皇帝要征讨高句丽,需要大量的战马。” 巴图鲁勃然大怒道:“隋人凭什么在这里开马场养马?这片牧场是我们楚里部的,让他们立即滚蛋!” 哈赤两手一摊道:“可是隋国皇帝说这里曾经是北魏的御夷镇,也属于涿郡辖下,是大隋的领地,只是暂时借给你们奚人放牧而已。” 巴图鲁咆哮一声,挥刀把哈赤坐骑的马首给斩断,怒不可竭地骂道:“放他娘的罗圈连环屁,我们奚人在此放牧已经近百年了,现在隋人竟敢说是他们的领地,实在欺人太甚了。哈赤,你小子去告诉那些隋人,明年开春牧草长出来之前他们必须全部滚蛋,否则别怪我们楚里部的勇士把他们屠光!” 哈赤神色为难地道:“巴图鲁大哥的话小弟会帮忙带到,可是隋人听不听,小弟却不敢保证。” 巴图鲁狞笑道:“他们敢不听就伸长脖子等死吧!” 哈赤摇了摇头道:“巴图鲁大哥有所不知了,黑石山那边的马场是涿郡牧监高大人开的,有官方背景,你们哈里部虽然强大,但真要论人数,你们全族加起来也不及涿郡的一个县人多,真要惹怒了高牧监,只怕你们楚里部有灭族之祸啊!” 巴图鲁面色一沉,弯腰一探手就揪住哈赤的衣领提溜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哈赤,你这是威胁老子吗?” “小弟那敢啊,小弟说的是实话!”哈赤吃吃地道。 巴图鲁咆哮一声,一记头锤撞在哈哧的前额上,咣的一声,哈赤登时被撞得头晕眼花,血流披面。 巴图鲁抬手把哈赤扔回雪地上,狞笑道:“狗东西,以为老子不知牧监是干啥的吗?牧监根本无权调兵,只不过是个马官罢了,吓唬谁?” 哈赤的心不禁微沉,没想到野人一般的巴图鲁竟有如此见识,当初自己也不太清楚牧监是啥官,也是请教了族中的长老才得知,如此看来,巴图鲁是有备而来的啊,眼珠一转道:“牧监虽然只是个马官,可是高牧监是皇上亲封的,这里的马场也是隋国皇帝特批的,如今隋国皇帝就在蓟县城中,楚里部若敢动马场的隋人,隋国皇帝肯定会龙颜大怒,只要一声令下,数十万大军便会踏平整个奚族。” 巴图鲁目光闪烁,如今杨广正打算二次东征,涿郡大军云集,数十万大军或许夸张了些,但是十几万大军应该还是有的,当然,隋国皇帝的目标是高句丽,出兵攻打奚族的可能小。 巴图鲁狠厉地盯了哈赤一眼,有点色厉内荏地道:“隋人去年百万大军尽丧高句丽,就连隋国皇帝也夹着尾巴逃了,所以休想拿隋国皇帝来吓唬我们奚人,奚人不是吓大的,有种他就派兵来,我巴图鲁定教他们有来无回。总之,明年牧草长出来的时候,黑石山那里的隋人如果还不撤走,后果自负!” 巴图鲁说完一挥马鞭,带着麾下十五骑策马往东北方向离开,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上。 哈赤擦掉脸上的浓痰,眼中露出深切的恨意,咬牙切齿地道:“巴图鲁,此仇不服,我哈赤把名字倒过来念。” 哈赤环扫了一遍四周族人的尸体,不由悲愤难当,双眼也变得血红血红的。 楚里部人多势众,以前就经常欺压哈里部,哈赤和哈泥兄弟作为哈里部的族长继承人,自然也成了巴图鲁优先欺压的对象,因为驯服了他们,就等于驯服了哈里部,待他们当上了哈里部的族长,哈里部自然也会对楚里部服服帖帖的。 巴图鲁曾经把哈赤兄弟脱光了挂在树上极尽羞辱,还带人抢过哈里部的牛羊马匹和女人,甚至当着哈赤的面糟塌了他心仪的姑娘,如今那姑娘还住在巴图鲁的毡帐内生儿育女。 所以哈赤作梦都想灭了楚里部,亲手斩下巴图鲁的人头当尿壶,也正因为如此,哈里部对高不凡在这一带建马场持欢迎态度,有了高不凡这支势力的介入,即便成不了靠山,至少也能对楚里部形成一定的牵制。 不过此时,哈赤对巴图鲁的恨意已经难以抑制了,只想借助高不凡的力量把楚里部给灭了,杀死巴图鲁这个王八蛋,只是他有点担心高不凡没有这个实力,毕竟楚里部有八九千人,除非高不凡能调动正规军。 哈赤咬了咬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哈里部营地的方向走去,走了一半路,弟弟哈泥便正好带着人赶来了,见到大哥的惨状,不由失声道:“哈赤,发生什么事了?其他人呢?” 哈赤红着眼沉声道:“巴图鲁回来了,其他人都被他杀了。” 哈泥大惊失色,急忙道:“我马上通知族里迎战!” 哈赤摆手道:“不必了,那王八蛋只是带了小股人马回来,已经离开了,估计明年开春整个楚里部才会回迁,走,咱们去黑石山!” 哈泥怒道:“巴图鲁这个王八蛋越来越嚣张了,竟然一回来就动手杀了咱们那么多人!” 哈赤狞声道:“哈泥,如果咱们不反抗,永远都是任人宰杀的猪羊,从小到大,老子真的受够了,老子这次一定要宰了巴图鲁,睡他的女人,还要睡他娘!” 哈泥显然也感同身受,咬牙道:“玛的,跟他拼了,老子也是受够了!” 兄弟二人骑上马,风驰电掣般赶到了黑石山,当魏征见到红着眼,跟野兽一般的哥俩时,不由暗吃了一惊,问道:“两位少族长为何这副模样?” 哈泥沉声道:“楚里部要回来了!” 哈赤神色狰狞地道:“我们要见高牧监!” 魏征心中一凛,连忙问:“楚里部回来了?有多少人马?” “大部队还没回来,只是来了一支十几人的小队伍,带头的是楚里部的酋长次子巴图鲁,他让我带话,你们所有人必须在开春牧草长出来之前离开,否则就杀光你们!”哈赤沉声道。 高世雄和高世衡听了勃然大怒,咆哮道:“好大口气,那杂碎在哪,俺们这就去剁了他!” 哈赤恨声道:“这杂碎偷袭杀了我们八个族人,留下刚才那番话就离开了,估计开春后才会回转。” 魏征神色凝重地道:“此事得赶紧禀报大人才行,狗儿、七斤,你们两个机灵,我现在修书一封,你们骑快马回一趟蓟县交给大人,速去速回!” 魏征急忙取来纸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柳狗儿,然后柳狗儿和柳七斤两人骑上快马往蓟县城方向疾驰而去。 第317章 外强中干 巴图鲁此人粗犷得像头野兽一般,但为人却十分机警,率着手下十五骑奔驰出十几里地,来到一片雪杉林附近,先是绕着雪杉林留下大片的蹄迹,这才从雪杉林的后面一头钻入林中,然后便埋伏起来紧盯着来路,足足过了半天时间,没发现有追兵,也没发现有跟踪者,这才带着人离开了雪杉林,继续往东北边而去。 “特勒是不是太高估哈赤了?当初特勒当着面上他的女人时,这个窝囊废也只敢畏畏缩缩地看着,此时又怎敢追来。”一名奚人骑士笑着道。 奚人部落的统帅称为俟斤,而统帅的儿子则称为特勒,巴图鲁的父亲阿克鲁正是楚里部的统帅,或者说是部落酋长。 巴图鲁不屑地道:“本特勒不是提防哈赤这个废物,而是提防隋人,隋人狡猾,说不定会跟踪咱们,那么咱们部落的驻地就暴露了。” 那名奚人骑士估计是巴图鲁的亲随,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黑石山那边确实有一支隋人武装,但是人数很少,不会超过五十人,而且他们的骑射功夫属下在暗中观察过,跟咱们楚里部的勇士相比,差得太远了,只要特勒你一声令下,根本不用大部队来,光咱们就能把那些隋人全部干掉。” 巴图鲁斥道:“你小子懂个屁,杀光他们确实容易,但是隋国很大,人也很多,兵强马壮的,去年光是打高句丽就派出了上百万人,比咱们整个奚族的人加起来还要多几十倍,所以咱们真要杀了隋人,只怕会有大麻烦。” 奚人骑士愕然道:“那特勒你还威胁说要杀光他们……噢,属下明白了,特勒是在吓唬他们是吧?” 巴图鲁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你小子才明白啊! 奚人骑士挠了挠后脑勺道:“那如果隋人不受恐吓,继续赖在黑石山不走呢?” 巴图鲁狞笑道:“等开春之后,隋国皇帝肯定会率军东征高句丽的,到时涿郡就没有多少军队了,而且也会顾忌后方不稳,肯定不会和咱们奚人交恶,到时那什么高牧监如果不识抬举,倒不妨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奚人骑士眼前一亮道:“特勒此计高明,难怪大家都说特勒是咱们楚里部最聪明的人,要不是特勒,咱们楚里部已经被疫鬼灭绝了。” 四周的奚人骑士均投来崇拜的目光! 话说巴图鲁是楚里部统帅的第二子,前段时间楚里部发生了瘟疫,突然间很多人发病死去,部落里面人心惶惶,酋长和一帮族老都束手无策,最后是巴图鲁果断建议把发病的人丢弃,仅带健康的族人逃离。 楚里部在逃离的路上还是不断地有人发病,所以一边逃一边丢弃发病者,最后连巴图鲁的大哥巴拉木也染疫而亡,幸好,当天气彻底冷下来,第一场大雪降临时,部落里面的发病者终于慢慢减少了,进入腊月后,瘟疫更是彻底销声匿迹,疫鬼总是悄然而来,然后悄然而去! 巴鲁图丢弃病人的方法虽然很冷血,但无疑避免了一场灭族之祸,当然,这场瘟疫对楚里部的杀伤力还是相当严重的,过去楚里部的人数接近九千人,当疫情结束后只剩三千余人了,足足死了六七成人,相当可怖。 楚里部原本的实力在奚族五部中是数一数二的,仅次于遥里部,现在只怕要跌到第四,甚至是最后了,部落实力的迅速削弱,楚里部也随之陷入了被其他部落吞并的巨大风险中。 所以整个楚里部的上层都急了,他们不得不放弃跟其他奚人部落接壤的牧场,收缩地盘休养生息,楚里部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来恢复元气,而哈里部这种小部落正是楚里部恢复元气的上佳“补品”,吃下哈里部无疑能让楚里部迅速回血几点。与此同时,御夷镇这个地方水草丰美,距离大隋近,远离其他奚人部落,正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于是乎,巴图鲁便亲自带人赶回来查看,发现当初被部落丢弃的病死者都不见了,哈里部的人也活得好好的,人数似乎也没减少,仿佛没有发生过瘟疫。 巴图鲁啧啧称奇之余,更是大喜过望,暗暗盘算着带领大部队回来把哈里部给吞并了,然而这个时候,他发现了正在黑石山一带施工的隋人,登时像被兜头淋了一桶冷水,他担心隋人趁着楚里部不在,派出驻军把这里给占领了。 所以,巴图鲁带着手下在左近潜伏了几天,不断地在暗中观察,当他发现隋人只有几十人的武装时,他出手袭击了哈赤,并通过哈赤传话,试图把隋人给吓跑。很明显,这个巴图鲁是个有勇有谋的家伙,只是这次他遇到的是高不凡,也算是倒了大霉了! ………… 宇文化及也觉得自己很倒霉,招惹了高不凡这个克星,本打算使绊子整翻这小子的,结果没整翻高不凡,反而被这小子在皇上面前反将一军,差点连官职也不保,还连累老父宇文述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 后来高不凡被人在长街刺杀,宇文化及一开始还幸灾乐祸来着,结果飞羽卫介入了,不断有官员由于种种原因被格职,甚至是杀头流放,搞得满朝文武人人自危,就连李敏和李浑都被皇上敲打了,李渊由于门客侯君集参与了刺杀高不凡,更是被皇上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差点还被削了职,最后是萧皇后出面求情,这才免于处罚。 这个时候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执掌飞羽卫的青姑娘似乎和高不凡有旧,一时间,高不凡这小子顿时成了刺猬一般,没人敢招惹,就连李敏和李浑叔侄也夹起了尾巴,老子宇文述更是警告宇文化及不要再撩拨高不凡。 这也是宇文化及对高不凡态度大变的原因之一! 只是宇文化及不再主动撩拨高不凡,后者倒反过来撩拔他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本应该是喝酒赏月看灯的好日子,偏生高不凡这时却打上门来了,邀请宇文化及到御夷镇堪验马场去! 你说高不凡这小子什么日子不挑,偏要挑上元节这天,这不是故意撩拨是什么?简直太过份了! 宇文化及很想拒绝,但一想到这小子和飞羽卫的青姑娘有旧的传言,顿时又投鼠忌器,最后只好骂骂咧咧地带着人出门了,骑马跟着高不凡来到御夷镇。 正月十几的御夷镇还是冰天雪地的,草芽还没长出来呢,实在没什么看头,高不凡之所以这个时候把宇文化及找来堪验马场,正是因为这个时没什么看头了,若等马场水草肥美的时候再找宇文化及来,这家伙肯定会趁机把马场的配额定得高高的。 所以,趁着春草还没长出来的时候把宇文化及找来堪验,无疑是最聪明的做法。 且说宇文化及带着太仆寺一帮“专业”人士在黑石山方圆数里地巡视了一圈,然后便对着高不凡道:“经过本官的仔细堪验,你们这个马场占地方圆十里,河流湖泊众多,是个养马的上佳处所,所以你们马场从今年起,得上交两千匹战马!” 高不凡皱眉道:“少卿大人,两千匹战马太多了吧,你看这鬼地上光秃秃的,鸟不拉屎,不可能一年出栏两千匹战马,更何况养马需要循序渐进,那有一下子交那么多的,第一年你叫下官上哪找那么多马种去?” 宇文化及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道:“马场应该上交多少战马,朝廷有一套堪验标准,本官也是按规矩办事,高秉监若有异议,大可以向杨太仆提出复核。” 高不凡顿时面色一沉,剑眉紧锁,宇文化及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暗道:“嘿,你小子精似鬼,我宇文化及也不笨,以为趁着牧草还没长出来就可能瞒天过海,作梦吧你,老老实实给我上交两千匹马,哈哈,要是年底交不上来,有你小子好看的!” 高不凡沉声道:“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宇文大人何必把路给走窄了?” “哎哟,威胁上了!”宇文化及差点想失笑出声,暗忖,你小子如果肯低头说上几句好话,也是我会考虑放你一马,竟敢威胁,老子偏不吃这一套,反正老子按规矩办事,还怕你不成,神色一整道:“高牧监此言何意?本官也是按规矩办事罢了,乘黄令,你跟高牧监说道说道,两千匹马的标准定高了吗?” 乘黄令是太仆寺的属官,地位在太仆少卿之下,只是这位乘黄令显然不敢得罪高不凡,陪笑道:“高大人,按照贵牧场的规模和条件,两千匹的配额的确实不算高,当然了,养马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刚开始这两年可以适当削减一些。” 这位乘黄令倒是处世中庸,说话两头都不得罪! 宇文化及眼珠一转,点头道:“本官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既然如此,那么第一年就上交一千五百匹吧,第二年一千八百匹,第三年必须足额两千匹。” 很明显,宇文化及也不想跟高不凡闹僵,稍微退了一步,但一千五百匹对新开的马场来说还很有难度,首先你得获得足够的马种。 高不凡神色稍缓,拱手道:“那便就这么定吧,马场的房舍还没建好,下官就不招待少卿大人了。” 宇文化及鼻子差点气歪,大老远的跑来辛苦了一场,结果连顿酒饭都没得吃,只是高不凡不肯接待,他也没办法,最后只好带着人气咻咻地离开了,这鬼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第318章 不容乐观 宇文化及带着太仆寺的人气咻咻地离开了,魏征忧心忡忡地道:“大人,咱们马场养两千匹马自然是没问题的,可是万事开头难,即便是一千五百匹马,咱们今年也绝对交不出来,除非大量购入快要长成的马驹,可是那样投入会非常大,一下子哪来这么多钱银?” 旁边的夏管家却笑眯眯的不发一言,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魏征见状心微动,禁不住问道:“夏管事这副表情,莫非库房中钱银充足?果真是如此,那倒是没问题,大不了找突厥人购买马驹。” 夏管家笑眯眯地摇了摇头道:“魏先生误会了,那是鄙人的脸,不是表情!” 魏征顿时无语得很,高不凡差点失笑出声,问道:“夏管家,那咱们到底还剩多少钱?” 夏财神很干脆地道:“少爷若打算花钱买马完成配额,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光是结算建马场的开支,就够少爷你把底裤给当掉了。” 高不凡不由心中一紧,现在所有账目都由夏财神管着,他也没去核算建马场到底花了多少银子,但估计线娘给的那箱“软饭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接下来还要添置家具,马槽、马鞍、购买大量的豆料,寄存在卢三郎那里的几百匹马也要结算寄养费,肯定又是一大笔钱,另外,马场的人手每月都要派工钱,吃穿用度全都要钱啊! 养个几十人便花钱如流水了,就更别说养一支军队了,没有经济基础,说什么都是白搭,而马场现在正处于投资阶段,根本不赚钱,还得大把大把地往里扔钱! 高不凡突然觉得自己好穷,说不定已经是负资产了,压力山大啊,搓了搓手讨好地道:“夏叔,要不先从飞鹰马场的账上支取一部份应急,反正去年底才上交朝廷八百五十匹马,即便按五十两的收购价来算,飞鹰马场也入账四万二千五百两……” 夏财神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一般,吹胡子瞪眼道:“不行,少爷既然要自己闯一番家业,就别总是盯着家里的那点谷种,更何况那些银子扣除经营成本,也没剩多少了,家里还有几十口人要养呢,所以少爷最好想都别想。” 高不凡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想从这个守财奴手里扒拉点钱银出来花,比登天还要难,幸好,很快就要有一笔横财送上门了,应该能解燃眉之急,一念及此,高大少便有了底气,大手一挥道:“不给拉倒,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下月十五是黄道吉日,咱们的御风马场预期开张,到时把涿郡本地有名有姓的人物都请来热闹一番,把名头打响了,不愁没有生意上门。” 魏征不由眼前一亮,脱口道:“好句!” 夏财神也是眼前一亮,脱口道:“好主意!” 很明显,两人的关注点不同,魏征关注的是高不凡的出口成章,而财神关注的是“贺礼”,以自家少爷现在的脸面,只要马场一开张,涿郡本地的望族肯定都会登门道贺,嘿嘿,到时定然可以大赚一笔。 尽管天气寒冷,但是马场的修建工作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马厩已经完全盖好了,人住的宅子也进入了收尾阶段,二月十五之前肯定能完工,不会耽搁马场的开张。 目前宅子的前院已经收拾好,部分房间甚至可以住人。打发走宇文化及一行人后,高不凡和魏征等人便回到了宅子的前厅,这里自然要舒服暖和多了,大家围着红泥小火炉,温上一壶酒,一边喝酒一边等待。 等谁? 自然是等韩老实! 别看韩老实老实巴交的,两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却是斥侯中的翘楚,他的箭法高明,捕猎的技巧高明,追踪猎物的本领更加高明,而追踪人显然要比追踪猎物更加容易一些。 没错,韩老实追踪巴图鲁一行去了,至今已经有十天,估计也差不多要回来了,高不凡对他很有信心,当初在高句丽境内,韩老实就没掉过链子。 果然,高不凡在马场住了一晚,韩老实第二天上午便赶回来了,刚刚策马过了护城沟,就被高世雄等人团团围住,然后像英难一般簇拥到高不凡的面前。 “长卿老大,韩老实发现楚里部的驻地了。”高世雄一进门便兴奋地挥着拳头道:“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摸上门去把他们干掉!” 高不凡没有理会高世雄这货,亲自倒了一碗热酒递给鼻子冻得通红的韩老实,道:“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再慢慢说。” 韩老实接过热酒一饮而尽,咧嘴憨憨地笑了笑道:“其实楚里部的驻地离这里并不算太远,就东北边四五百里的一处河流的下游,也就两三天的路程,如果快马急奔,不用两天。” 高不凡皱眉道:“那你为何这么久才回来?被方对发现了?” 韩老实摇头道:“那倒没有,那个巴图鲁跟狼一样小心,一路上绕来绕去的,所以多花了几天时间。” 魏征闻言轻咦了一道:“如此看来,这个巴图鲁并非有勇无谋之辈啊,面对这样的对手,大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高不凡对此并不奇怪,虽然这个世上傻瓜占绝大多数,但聪明人还是有不少的,又问道:“楚里部如今还剩多少人马?” 韩老实思索道:“俺在楚里部的营地周边观察了两天,他们的部落大概三千人左右吧,能上马征战的青壮约莫八九百人,但是他们的兵器很差,真正的精锐也就一两百人,骑射功夫十分厉害。” 众人闻言均松了口气,高不凡却是有点意外,本来按照他的推测,楚里部即便没被瘟疫灭绝,至少也得死掉八九成人,从哈部里的卫生条件就可见一斑了,当初如果不是自己采取了各种严格的卫生措施,哈里部最后即便不灭族,能存活下来的人也肯定寥寥无几,而楚里部的生活习惯肯定也跟哈里部差不多,竟然还有几千人活下来,这无疑是个奇迹。 魏征捻着胡子沉吟道:“哈赤说楚里部原来有八九千人,现在只剩下三千余人,看来楚里部在这场瘟疫中的损失很大,十去其六七,但是实力仍然不容小瞧,八九百的战力依旧不是咱们马场能应付的,即便联合哈里部也不是对手,大人可有万全之策?” 柳狗儿和柳七斤等人却淡定得很,他们都是曾经在高句丽境内浴血厮杀过的,所以均知道以少胜多是高公子的强项,如今马场能战场者约有五十人,渤海高氏一族派来的一百名子弟兵毕日也会赶到,再加上哈里部一百五六十名青壮,兵力可达三百人以上,足有一战之力了。 高不凡表面虽然十分镇定,不过内心却丝毫不敢怠慢,楚里部虽然遭受了瘟疫的重创,还比他预想中要好很多,八九百的青壮绝对不容忽视,关键这些奚人本身就是游牧民族,骑射娴熟,战力比起高氏一族的子弟兵肯定只强不弱,再加上兵力占据绝对优势,若正面接战,自己这一方必败无疑,的确得准备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当然,最稳妥的方面自然是找二哥李靖借兵,可是这样容易落人口实,私自调兵打仗可是大忌,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而且,高不凡还看中了楚里部的牛羊马匹,若是隋军参与进来,即便最后打赢了,这些战利品肯定也没马场的份了,白给人作嫁衣裳,不划算! 高不凡的目光望向窗外,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319章 踌躇满志 大业九年二月初二龙抬头,小仓满大仓流,出兵打仗好兆头。二月初二这一天,杨广在蓟县城外举行盛大的祭旗仪式,誓师出兵,开始第二次东征高句丽,至于这一天到出兵到底吉不吉利,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杨广肯定是觉得这一天很吉利的,要不然也不会选在这一天祭旗誓师。 去年第一次东征,杨广选择在寒冬腊月出兵,本打算出其不意奇袭辽东城的,结果恶劣的天气反而给隋军带来了不少损失,所以这次吸取了教训,等到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了才开打,誓言踏平高句丽,一雪前耻! 杨广这次东征依旧是分成水陆两路,不过人数要少多了,兵力不到第一次东征的一半,只有三十万,陆路由他自己亲自做总指挥,共分为八道,宇文述、鱼俱罗、杨义臣、王仁恭、于文仲、薛世雄、张瑾、崔弘昇各率一道,而水路方面仍然由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担任行军总管。 对于杨广这次东征的经过暂且不表,且说杨广率着大军离开涿郡后,高不凡也开始密锣紧鼓地筹备马场的开张事宜了,包括幽燕七姓在内的本地豪门世家都收到了邀请,不过官场上的人物,高不凡是一个都没请,而且请帖也是以父亲高开山名义发出的,免得哪个闲得蛋疼的御史弹劾他高牧监以权谋私。 正所谓: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当冰雪消融,河水解冻,几场绵绵的春雨过后,草原上的草芽终于冒出来了,在近处看时不甚明显,但放眼望去,成片成片的黄绿色瞬时映入眼帘,勃勃生机扑面而来。 御夷镇。 如今的黑石山已经不是从前的黑石山了,但见左边一座占地上千平方的三进院落拔地而起,屋瓴鳞次栉比,美伦美奂;再看右边,一排排暂新的马厩整整齐齐,就等着马匹进驻了。 一条造形古典的木桥横跨山谷两边,将宅院和马厩连接起来,清澈的溪流从山谷中流出,在遇到一座小水坝后水位缓缓升高,形成一方清澈见底的小湖泊,然后湖水漫过水坝,从桥底下潺潺泻出,变成一条七八米宽的小瀑布,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梦幻般的五光十色,简直不能太美了。 小瀑布一直往低处流,最终流入山前那条弧形的深沟中,形成了一条宽约五六米宽的护城河,河上搭了两座吊桥可供进出,很明显,这条深沟是保证马场的安全的第一道防线,等以后将围墙筑起来与后面的黑石山连结在一起,这里俨然就是一座小城堡了。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普照大地,天气越来越暖和了。高不凡等人站在桥上,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拂,不是一般的舒服。 魏征精神奕奕,一指桥下清澈见底的小湖泊笑道:“到时用竹子将溪水引至右侧的马厩,便可供马匹饮用和清洗之用,倒是方便得很。” 高不凡双手摸着桥栏轻拍了拍,放眼望向远处辽阔无际的草原,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豪情来,马场终于建起来了,以后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据地,虽然花了两万多两银子,但绝对物超所值。 “魏先生,这几个月来辛苦你了!”高不凡转过身来对着魏征郑重地深深一揖。 魏征神色激动,忽然间觉得这数月来的不眠不休,数月来的顶风冒雪都值了,成功的喜悦和满足感充斥着他的心田,同时还有深深的感激,因为正是高不凡的尊重和重用把他从人生的谷底拉了回来,让他重新燃起了斗志,让他找回了自信,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用的人。 “大人言重了,这是鄙人应该做的!”魏征郑重地给高不凡回了一揖,而且腰弯得更低,他虽然脾气臭嘴巴毒,但绝对是个聪明人,又岂会不明白高不凡建这个马场的用意,一想到如今天下的气象,魏征便一阵激动,而且踌躇满志! 幸好,魏征虽然嘴臭,还城府还是有的,激动之下并没有来一句“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只是与高不凡目光一触,双方心照不喧! 夏管家笑眯眯地站在一边,仿佛没看到高不凡和老魏之间的“眉来眼去”,他只负责管钱,其他的漠不关心。 “老夏,还有三天马场就要开张了,接待客人的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到时会很热闹。”高不凡道。 一提开张,夏财神立即来了精神,笃定地道:“少爷放心,一切都就绪了,就等着客人(贺礼)上门。” 高不凡有点不放心,提醒道:“可别太寒碜了。” 夏财神笑眯眯地道:“绝对不会给少爷丢脸。” 高不凡闻言反而更不踏实了,问夏财神要酒席的菜谱,后者气得翻了记白眼,不过还是把准备好的菜谱给了高不凡。 高不凡接过来一看,发现菜品还真不错,无可挑剔,便笑道:“行,夏叔办事我放心。” 夏财神不满地冷哼,他虽然精打细算,但还不至于不分场合轻重,马场开张这种重要的日子,来的都是涿郡有头在面的人物,他即便再抠也不会给自家少爷丢脸。 这时,一骑快马从远处飞驰而来,过了吊桥一直奔至宅子前,赫然正是柳狗儿那小子。 柳狗儿飞身下马,快步奔上了小桥,来到高不凡身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点了点头吩咐道:“再探,小心些,注意安全!” “好哩,俺现在可是深得韩叔的真传,大人就放心吧!”柳狗儿下了桥飞身上马,又匆匆离开了。 ………… 楚里部的营地,部落的上层正在听取手下探子的回报。部落首领阿克鲁俟斤约莫四十岁许,满脸的胡子,头戴一顶油腻腻的毡帽,脸上满是风霜和皱纹,看上去倒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 古人的寿命都相对较短,能活到六十七十岁已经算是高寿了,特别是游牧民族,寿命就更加短暂,四十岁的年纪的确已经算老了。 此刻在场的除了酋长阿克鲁,还有酋长的几个儿子巴图鲁等人,另外还有十几名部落中的重要人物。 这时,阿克鲁已经听完探子的回报,目光望向巴图鲁道:“如今牧草已经长出来了,隋人并没有离开,还把房子给盖起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阿克鲁的长子已经死在去年的瘟疫下,次子巴图鲁自然成为了俟斤的继承人,而且巴图鲁一直以来都很勇猛和聪明,在部落中威望很高,特别是经过去年的瘟疫后,巴图鲁的威望就更高了,实际上已经架空了父亲阿克鲁。 巴图鲁狞声道:“既然隋人不识抬举,那便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阿克鲁皱眉道:“巴图鲁,你可想清楚了,咱们真有必要得罪隋人吗?” 巴图鲁沉声道:“父亲,我们部落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留在这里被别的部落吞并,要么回去吞并哈里部,把隋人赶走。如今大隋皇帝已经带着大军离开蓟县,出兵攻打高句丽了,根本顾不上御夷镇,正是咱们抢回地盘的好时机。” 阿克鲁面无表情地抬眼望向其他人,问道:“你们都赞同巴图鲁吗?” 在座众人大部分都点头表示同意,阿克鲁暗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真的老了,该退下来让出俟斤的位置了,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大家同意,就按照巴图鲁说的去做吧,明日启程南迁。” 阿克鲁说完便站了起来,落幕地走出了毡帐。 巴图鲁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属于他的时代终于到来了,他踌躇满志地拍了拍手大声道:“把族中的勇士都召集起来,跟着我巴图鲁干一票大的!” 第320章 净山虎 崔弘升,表字上客,出身博陵崔氏,现任上谷郡太守,亦即是李靖的顶头上司。说实话,崔弘升不是很喜欢李靖,因为李靖这个人太无趣了,关键还不懂奉迎上官,上任半年以来,除了公事,从来没主动登门拜访过太守府,唯一一次,还是崔弘升过寿发贴相请,李靖这才登门贺寿,而贺礼却只有两盒礼饼和两封寿面,让崔弘升哭笑不得。 不过,崔弘升却不得不承认,李靖虽然不会做人,但很会做事,能力非常强,尤其是在治军剿匪方面颇有建树,上任仅半年时间就将一群吊儿锒铛的郡兵操练得脱胎换骨,战力直线上升,从战五渣变成了一支能打胜仗的精兵,委实令人刮目相看。 上谷郡北接燕山,南临太行,东握居庸,西邻代郡,境内山重水伏,地理环境险恶,民风彪悍,盗贼马匪比癞痢头上的虱子还要多,举个例子,咱们的老朋友王须拔和厉山飞便曾是这一带横行一时的悍匪。 沮阳县乃上谷郡的郡治所在,即便如此,税吏平日出城收税也可能被抢,治安之恶劣可见一斑,历任分到这里任职的太守无不头疼不已,崔弘升自然也不例外,上任三年以来对此束手无策,结果李靖只是来了半年时间,竟然就把沮阳县附近的几股盗匪给剿灭了,随后还将几百颗血淋淋的盗匪首级垒成京观,这一举动可把剩下的盗匪给吓尿了,赶紧夹着尾巴逃得远远的。 如此一来,沮阳县城附近的治安环境登时大为好转,周边村镇甚至可以夜不闭户,李靖因此也得了个外号叫净山虎,又或者李阎王。 崔弘升虽然不喜李靖,但李靖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的,仅上任半年就扭转了沮县城附近的治安,让崔太守夜里也能安心地和小妾们愉快敦伦,所以崔弘升十分支持李靖的工作,几乎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武器给武器,还三番四次地勉励李靖,让他放手去干(哥罩着你),最好把上谷郡的盗匪们都给本太守干死。 这一日是二月初十二,崔弘升带着一众属官出城视察农桑,以前他是不敢的,现在沮阳附近的盗匪都被李靖剿灭了,崔太守自然乐意在百姓面前表现一番自己作为父母官的勤政和亲民了。 崔太守来到田间地头“偶遇”了几名正在耕作的农人,一番亲切的交谈和勉励后便结束了今日的视察工作,回到城中继续日理万机去了。 当崔弘升喝着甜津津的莲子雪耳羹时,终于醒起有段日子没见李靖了,便问身边的慕僚道:“咱们的净山虎近来在作甚?” 幕僚们无不莞尔,其中一人嘿嘿笑着答道:“净山虎自然是巡山去了,数天前便带着一千郡兵往北边去了,估计是有大作为。” 崔弘升闻言道:“不管他,最好把咱们上谷郡的山都给净了才更妙。” 众幕僚又笑起来,这个李靖虽然不讨喜,却是个能干活的人才,自从他来了以后,解决了太守大人一直头疼的问题,今年的吏部考核应该能评上优等了吧。 ………… 西坠夕阳就像一只巨大的火球,即将沉落地平线之下,余晖将辽阔的原野染成一片血红色,四野孤寂,暮色苍茫,解冻了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十几匹战马悠闲地啃食着河边新长出来的第一茬春草。 李靖背对着夕阳坐在河边,一手拿着水囊,一手拿着面饼津津有味地啃食着,夕阳把他和插在旁边的铁枪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身后一千名郡兵也在做着同样的事,烤面饼加水就是他们的晚餐,没有人有半句怨言,因为李郡丞吃的用的都跟大家一样,而且大家都知道,一旦打了胜仗,李郡丞肯定会把战利品都分给大家,而他自己拿最少的,甚至是一分不拿。 郡兵们之所以敬畏李郡丞,是因为李郡丞铁面无私,治军严厉,赏罚分明。 郡兵们之所以敬爱李郡丞,是因为李郡丞大公无私,以身作则,爱兵如子。 郡兵们这所以拥戴李郡丞,是因为李郡丞用兵如神,总能带着大家胜仗,带领大家拿下一个又一个荣耀。 从前的上谷郡兵是一群被百姓指着脊梁骨痛骂的窝囊废,见到土匪山贼便落荒而逃的战五渣,而自从李郡丞来了之后,郡兵们忽然发觉自己其实也很能打,马贼悍匪其实也没想像中的可怕,中箭会流血,脖子被砍了也会掉脑袋,于是乎,他们越来越勇敢,胜仗也越打越多,百姓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纷纷竖起了大拇指,昔日对他们满眼不屑的盗匪们,如今只要见到他们就望风披靡。 当了郡兵那么多年,大家终于品尝到作为军人的荣誉,腰杆子也越挺越直,如今的他们,终于可以高昂头颅,理直气壮地行走在官道上! 夕阳终于沉下去了,夜幕降临,一轮明月从东边的青天上冉冉升起。李靖站起来拔出铁枪翻身上马,沉声道:“继续行军!” 郡兵们齐刷刷地站起来,没有发出任何杂音,继续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夜行军,没人知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但也没人去问。 队伍在月下往东急行了个把时辰,月亮已经升得老高,这时李靖下令就地扎营。 李靖治军很严,行军的时候不许说话,但扎营后却没这讲究,允许士兵们聊天,甚至适度的嬉戏。 “大人,咱们离开沮阳后一路北行,如今已经出了长城了,莫非大人此行是打算前往于都金山奇袭突厥人的牙帐?”一名亲兵半开玩笑般问道。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李靖,心中显然都有疑问,这次行军走得实在太远了,有点不合常理。 李靖道:“你小子想的倒美,这儿离于都金山还远着呢,其实这次没有任务,只是带你们这帮小崽子历练一次长途行军而已。” 众人闻言均松了口气,打土匪山贼他们不怵,但干突厥人他们心里可没底。 郡兵们扎下营寨不久,一条人影便鬼鬼祟祟地摸近了,机警的斥候发现了,立即策马围了上去把这个不速之客给抓住。 “郡丞大人,抓到一个窥探咱们营地奸细!”斥候把绑成粽子一般的“奸细”扔到了李靖的面前。 李靖打量了一眼这个奸细,冷冷地道:“你是干什么的,窥视本官营地,意欲何为?” 那名“奸细”正是哈里部的哈泥,先是瞥了一眼李靖,发现长相跟长卿老大描述的一般无异,这才战战兢兢地道:“草民是附近哈里部的牧民,大人率兵进入了我们的牧区,草民是过来交涉的,并无恶意!” 李靖皱眉道:“哈里部?可是去年底向皇上进贡的哈里部?” 哈泥猛点头道:“对对对,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李靖神色一松道:“原来是哈里部,本官乃上谷郡丞,碰巧路过此地,没想到这里竟是你们哈里部的牧区,也罢,本官马上率军离开,以免引起误会。” 哈泥连忙摆手道:“原来是上谷郡的李大人,那没事,哈里部亦是大隋的子民,李大人既然是路过此地,哈里自当热情接待,那有驱赶的道路,对了,听说李大人和高牧监乃结义兄弟?” 李靖讶然道:“你如何得知?” 哈泥笑呵呵地道:“李大人有所不知了,我们哈里部和高牧监十分熟稔,高牧监即将开张的马场离咱们牧区并不远。” 李靖“恍然”道:“原来如此!” 第321章 守株待兔 明天就是大业九年二月十五日,马场正式开张的大喜之日,高不凡给新马场起了个十分拉风的名字——御风马场。 由于御风马场地处偏僻,所以不少受邀的客人已经提前赶到了,譬如以卢三郎为首的幽燕七姓便都到齐了,由于随人行员众多,马场的宅子肯定是不够住的,于是便在宅子前的草地上搭起了一排排帐篷,点起篝火,远远望来,但见灯火通明,人叫马嘶,十分之热闹。 卢三郎不仅将高不凡当初寄养在他那里的四百多匹战马送过来了,还另外多加了十百匹马驹作为贺礼,真可谓是大手笔。 另外幽燕六姓的贺礼也十分土豪,虽然不尽相同,但价值都在千两银子以上,这让夏财神笑得一整天都合不扰嘴,乖乖,一眨眼上万两银子进账,这场开张酒摆得太值了。 子夜时份,明月高挂。巴图鲁隐藏在远处树木的一片阴影下,正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黑石山,面色变幻不定。 这时,两名身形比较瘦小的楚里部族人猫着腰从黑石山的方向摸了回来。巴图鲁连望问:“看清楚了没?隋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两名瘦小的楚里部族人正是探子,刚从黑石山那边窥探回来,不过两人显然也没弄清是什么怎么回事,神色茫然地道:“多了很多人和帐篷,对,还有很多马,前两天还没见到的。” 巴图鲁的双眼顿时眯逢起来,难道隋人有所警觉,所以增派了人手? 这时,一名探子又道:“那些隋人张灯结彩的,好像在办喜事。” 巴图鲁心中一动,他曾经到过涿郡,所以隋人的习惯还是有些了解的,十分八九是马场落成,所以大摆宴席讨个好吉利,嘿,隋人就是这种尿性,办喜事是吧,老子便让你喜事变丧事! “且让这些隋人乐呵一会,咱们先把哈里部这条狗给炖了,然后再收拾这些隋人。”巴图鲁狞笑一声,拔转马头便悄然离开。 数天前,楚里部已经从东北边的河下游迁徙至距离黑石山仅有一天路程的地方,约莫五十里地,而巴图鲁今晚更是亲率五百骑来到了三十里外扎营,距离哈里部的营地更近,只有二十多里的路程,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对哈里部发起突袭。 且说巴图鲁回到队伍驻扎的地方,立即便下令向哈里部逼近。 哈里部的营地位于黑石山西北边约莫二十里地,就在一条河流的边上,跟奚人一般结车为阵,族人们便住车阵中间的毡帐。 此时夜已深了,哈里部的人显然已经熟睡,只有少量的岗哨举着松明火把在巡逻,根本没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 巴图鲁骑在马背上,躺开衣襟,露出胸口处狰狞的狼头纹身,双眼眨着嗜血的光芒,他盯着远处的哈里部营地,就好像盯着一块肥肉。 哈里部虽然不大,只有五百多人,但对现在正处于虚弱状态的楚里部来说,无疑是一份难得的补品,只要吃下哈里部,楚里部便能恢复一部份元气! 这时,两名楚里部的斥候押着一人来到巴图鲁的面前道:“启禀特勒,属下抓到一个从哈里部营地里出来的家伙。” “巴……巴图鲁!”那名哈里部族人约莫十七八岁,一见巴图鲁,当场吓得一个劲地哆嗦。 此人表现出来的恐惧让巴图鲁十分满意,狞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哈……七斤!” 巴图鲁皱了皱眉,这名字咋听起来怪怪的,不像是哈里部常见的名字,问道:“你小子大晚上的跑出营地来作甚?” “拉夜尿啊!”哈七斤怯怯地道。 “外面没地方你拉吗,非要跑到营地外面拉?”巴图鲁眉头皱得更深了。 哈七斤吃吃地道:“因为高牧监说不讲卫生才会发生瘟疫,所以现在族长不允许在营地里拉撒,而且所有族人每个月至少要洗三次澡。” 巴图鲁心中一动,道:“高牧监就是在黑石山那边建房子那人吧。” 哈七斤猛点头! 巴图鲁漫不经心地问:“我看那边今晚挺热闹,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马场明天要开张了,有很多客人前来道贺,咱们族长和少族长今晚也带人过去帮忙了。”哈七斤答道。 巴图鲁闻言狞笑道:“这么说你们族长和少族长现在都不在了?” 哈七斤点了点头,忽又惊恐地道:“你们……?” 巴图鲁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楚里部的勇士们,去吧,把哈里部的牛羊马匹和女人统统给本特勒抢过来,男的若敢反抗,立即杀死!” 根本不需要任何慷慨激昂的动员,五百名楚里的骑兵便野兽般狂奔而出,直扑哈里部的车阵,牛羊女人他们统统都要。去年那场瘟疫,楚里部族里死了太多女人了,现在僧多粥少,所以一听到女人,这些骑兵便肾上激素飙升百倍。 轰隆的马蹄声撕碎了午夜的宁静,本来平静的河面也瞬间沸腾了,倒映在河中的月影被震得稀碎。 “敌袭!”哈里部营地的值守者大惊失色,一边使劲敲响竹梆子,一边扯开喉咙惊恐地大叫,然后往车阵里逃。营地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女人和孩童的哭声响作一团。 嗖嗖嗖…… 一波箭雨抛射而来,射在车阵上,发出骇人的咚咚声,很明显,巴图鲁并不想杀死营中的女人,这一波射击只是警告。 “哈里部的人听着,投降我巴图鲁的人可以活命!”巴图鲁厉声大喝,说话间已经冲到车阵外围。 然而就在此时,嗡嗡声大作,数不清的利箭竟从车阵中飞了出来,就连天上的月色也为之一暗! 巴图鲁吓得魂飞魄散,脖子一缩,身体一歪,竟然藏到了马腹底下,这无疑让他逃过了一劫,不过他的坐骑却倾刻被射成了刺猥,而跟在他身后冲锋的楚里部骑兵当场像被割麦子般倒下了一大茬,死伤惨重。 “放!”随着一把坚定而冷酷的声音响起,又是一阵弦响,第二波箭雨从车阵后飞出,再次收割了一茬人命。 第322章 主力覆没 楚里部的五百骑兵本打算闯破车阵抢牛羊抢女人的,结果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波又一波的密集箭雨,当场死伤惨重,急忙拔转马头狼狈地后撤。巴图鲁瞅准时机从马尸底下爬了出来,背起一名受伤的族人撒腿就逃,倒不是这家伙仁义,对族人不离不弃,而是要用族人当挡箭牌保命。 巴图鲁刚跑出数丈,又是一波箭雨从天而降,巴图鲁急忙往地上一扑,尽量收缩自己的身体,他背上那个倒霉蛋登时身中数箭嗝了屁,其中一箭正中后颈,直接穿透过去,将巴图鲁的后肩也划伤了,火辣辣的痛。 巴图鲁咆哮一声,爬起来继续飞奔,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比平时跑得快多了,竟然赶上了一匹正在后撤的奔马,他扔掉了背上的尸体,抓住马尾巴去急冲几步飞身跃上马背,同时把马背上的族人给扒拉下去。 巴图鲁刚刚坐稳便觉后臀后一阵剧痛,仿佛被人那锥子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知自己屁股中箭了,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逃命要紧,猛夹马腹催马逃离。 然而,当巴图鲁和数百族人刚奔至一座土坡下面,坡上突然又杀出一支队伍,弓弦拉紧时发出的吱呀声让人心胆俱寒。 嗡…… 天上的月光又是一黯,箭雨从坡上居高临下地抛射下来,楚里部的骑兵不由魂飞魄散,拨转马头往河边跑去。 嗖嗖嗖…… 箭如飞蝗来袭,楚里部的骑兵就像下饺子般栽落马下,当他们逃到河边时已经不足三百骑了,正是黄瓜打狗,一下子不见了一大截。 巴图鲁又恨又悔,后悔自己大意了,这很明显就是个圈套啊,自己一时被贪欲昏了头,竟然一头扎进去,以至中了隋军的埋伏! 对方用的是铁箭头,并不是狼牙箭,哈里部显然没有这种财力,也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很明显,埋伏在哈里部营地中的十有八九是隋军! 巴图鲁猜对了,此时埋伏在哈里部营地内的,正是李靖所率领的五百名郡兵,而在土坡上截击的是另外五百名郡兵。 李靖所率领的一千郡兵绝大部份是步兵,如果是正面对敌绝不是五百楚里部骑兵的对手,但是巴图鲁利欲薰心,一头撞进了李靖的埋伏圈里,当头一波痛击便损失了近百人,撤退到土坡下又遭遇另一波射杀,于是五百骑兵死伤近半,逃到河边时队伍已经完全乱套。 此时,哈里部的营地突然间灯火通明,牛车被移开,隋兵列阵从营地内杀出,与此同时,山坡上的隋军也点起了火把列队冲杀下来,成两面夹击之势,喊杀声震动地。 巴图鲁一见着这阵势,顿时如坠冰这窖,自己猜得没错,果然是隋军!!! 隋军潮水般从两边冲杀过来,根本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而楚里部的骑兵已经被两波痛击打懵了,正是人心惶惶,那里还有胆子接战,纷纷驱马跳入河中往对岸趟去。 这条河的水并不深,只及马腹位置,倒是不会淹死人,但是隋兵的利箭会杀人啊,趁着楚里部的骑兵趟水逃命,隋军立即痛打落水狗,纷纷发箭射击,不断有人中箭落马,很快,河水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当巴图鲁率众逃过小河,发现身边竟然只剩五十骑不到了,河面上到处都是浮尸,不由悲愤难当,仰天厉啸! 对岸的隋兵追到河边便不再追了,只举着火把隔岸观望。巴图鲁死死地盯着对岸骑马提枪的那名隋将,仿佛要将对方的相貌给牢牢记住。 李靖倒提着铁枪,气定神闲地骑在马背上,面无表情,目光沉静地与巴图鲁隔河对视! 巴图鲁这时才发现对岸这支隋军其实数量也不多,充其量只有千人左右,如果不是中了埋伏,他有信心率着五百骑兵把对方击溃! 可惜,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胜就是,败就是败,他巴图鲁已经败了,族中的五百骑兵精锐仅剩五十不到,接下来的日子楚里部要难熬了! 巴图鲁把屁股上的箭矢给拔了出来,狠狠地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走!” 巴图鲁带着不到数十残兵黯然离开了,李靖没有追,不仅是因为追不上,是因为没必要追,巴图鲁的主力已经被彻底打残,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剩下的不用他管。 李靖一声令下,郡兵们立即开始打扫战场,一个个喜笑颜开,这一仗赢得实在太轻松了,竟比剿山匪还要容易,几乎不伤一兵一卒,这些马匪也太愚蠢了吧,简直就是上门来送死的。 这时,哈里部的族长哈阔海带着一众族人来到了李靖的面前,神色激动地道:“今晚幸好得李大人率兵路过此地,要不然我哈里部就要被这些天杀的马匪给祸害惨了。” 李靖神色平静地道:“哈族长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更何况哈里部乃我大隋的顺民,李靖身为大隋的官员,保护百姓自当义不容辞!” 哈阔海和李靖又客套寒暄了几句,立即便吩咐族人杀牛宰羊款待隋兵,而哈里部的族人无不兴高采烈,因为今晚之后,楚里部再也不对哈里部构成威胁了! 这时,柳七斤牵着马来到了李靖身前施了一礼道:“李大人,这边已经事了,俺要回去向大人复命了。” 李靖眼中露出一丝欣赏,这小子机灵又有胆色,要不是三弟的人,他都禁不住想开口挖人了,点了点头道:“去吧,待本官向你家大人问好!” 柳七斤笑道:“好哩,明天马场就开张了,李大人真不过去饮两杯?” 李靖摇了摇头道:“下次吧,此行不太方便。” 柳七斤闻言拱了拱手策马离去,不用半小时便回到了御风马场。此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客人都已经入睡了,不过主人显然还没有睡。 此时高不凡、魏征和夏管家三人仍在前面的客厅中等候消息。柳七斤风尘扑扑地迈进了客厅,禀报道:“果然不出大人所料,巴图鲁袭击了哈里部,结果中了李大人的埋伏,差点就全军覆没,仅率数十残兵逃离。” 魏征和夏管家闻言不约而同地大松了口气,他们可是紧张了一整晚。高不凡倒是淡定得很,他知道凭李靖的本事,肯定不会掉链子的,除非巴图鲁不去打哈里部,只要去了,肯定没好果子吃! “李郡丞可有话带回?”高不凡问。 柳七斤答道:“有的,李大人说这次不太方便,明日就不来饮宴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二哥这次是以练兵为借口“误入”哈里部的牧区的,“偶遇”一场战斗还勉强说得过去,如果还跑来御风马场参加酒宴,那就太露骨了,私自调兵打仗可是大忌,弄不好会掉脑袋,绝不能落人口实,以二哥的谨慎,不来饮这场酒就再正常不过了。 魏征此时的精神明显有点亢奋,抚掌道:“如今巴图鲁的主力被李郡丞打掉了,大局已经定了一半,但愿哈赤那边不要出岔子才好,这一战下来,以后咱们马场就稳当了,从此可以安心养马。” 第323章 你抄我抄 夕阳西下的时候,韩老实和柳狗儿正伏在一座山坡上的灌木丛中,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监视楚里部营地的一举一动。 其实早在半个月之前,韩老实和柳狗儿就在密切关注着楚里部的动向了,所以楚里部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高不凡,正是由于韩老实和柳狗儿送回来的准确情报,让高不凡可以从容地部署,使得李靖的这次“偶遇”恰如其分。 今日下午,巴图鲁率着楚里部中的五百骑兵精锐杀气腾腾地离开了营地,韩老实和柳狗儿便知道对方准备动手了,连忙把消息传了回去,同时继续盯紧楚里部的营地。 巴图鲁带着五百主力离开后,楚里部营地的防守力量自然就变得空虚起来,正是袭营的上好时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巴图鲁试图抄哈里部的老巢,岂料高不凡也在等着抄楚里部的老巢。 不过,这种杀戮抢掠的事,高不凡不太想沾手,所以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哈赤,还有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去做。 哈赤从小就被巴图鲁欺压得惨兮兮的,所以作梦都想着报仇雪恨,自然欣喜若狂地接受了这个任务,至于高世雄兄弟,这哥俩就是战争狂,人来疯,只要有仗打,他们就能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更何况楚里部还威胁到马场的存在了,威胁到马场就是威胁到长卿老大,威胁到长卿老大就是威胁到他们的前途! 自从决定跟着长卿老大混,哥俩的命运前途就跟长卿老大捆绑在一起了,长卿老大日后飞黄腾达,他们哥俩就能跟着飞黄腾达,所以,谁他妈的敢了跟长卿老大作对,他们的马槊和铁锏就会毫不犹豫地打过去,干死他丫的没商量。 此时,哈赤率着两百名哈里部的族人,高世雄兄弟侧率着一百五十名高氏一族的子弟兵,还有五十名御风马场的护院武装,埋伏在距离楚里部营地十里外的地方,他们在等天色完全黑下,然后发起突袭! 话说族长高士鸿十分给力,年前高不凡写信回去后,他马上派了一百五十名高氏一族的子弟前来撑场子,而且都是精选过的好手,当年参加过剿灭张金称,战力不容小瞧。 天边的夕阳慢慢地往下沉,楚里部的女人们正在把牛羊归圈,她们一边挥着鞭子,一边愉快地唱着嘹亮的牧歌,孩童们则在旁边嬉戏玩耍,一片欢乐的景象。 柳狗儿侧耳听了一会牧歌,有点不能理解地低声问道:“韩叔,这些楚里部的女人明知男人出去打仗了,而打仗难免会有死伤,说不定她们的男人就会死掉,为何她们还如此欢乐,好像半点也不担心?” 韩老实思考了半天才道:“也许是他们太穷了吧,连布匹铁锅也不会做,很多日常用品都得跟大隋交易才能得到,所以咱们大隋北边的游牧民族都喜欢抢别人的东西,突厥人如此,契丹人如此,奚人也是如此。 抢掠是他们获得生活用品的一种方式,久而久之,抢掠便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一部份,当抢掠变成了家常便饭时,女人自然就不担心了,试问谁家的婆娘会担心吃饭的?她们只会担心吃不起饭。所以男人外出抢掠她们不仅不担心,反而高高兴兴的,估计还叮嘱自家男人多抢点东西回来。” 柳狗儿不由竖起了大拇指道:“有道理!” 韩老实咧嘴憨憨一笑,他平时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里,一次说那么多话倒是少见,关键听着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夜幕终于降临了,大地陷入了黑暗当中,一轮明月从东边冉冉升起,月色再次给大地送来了一片朦胧的光明,也送来了一场杀戮! 轰鸣的马蹄声打碎了月夜的宁静,哈里部的两百骑和高世雄兄弟所率的两百骑,分别从两个方向迅速扑向楚里部的营地,就像两团狂风! “敌袭!”凄厉的尖叫声在楚里部的营地中响起,那些留守的楚里部青壮急急上马去迎敌。 去年的那场瘟疫给楚里部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如今全族能战的青壮不足九百人,而今晚,巴图鲁又把五百精锐主力带走了,现在留在营地的青壮虽然还有三百多人,但是战力和装备都有很大问题,近一半人的坐骑没有马鞍,拥有弓箭的人更是不足五十人,过半人使用木制兵器! 反观另一边,高世雄所率的两百人,清一色的腰刀和角弓,箭囊上满满当当的,人手二十支利箭,装备可以吊打楚里部那些青壮。 哈赤所率的两百哈里部族人虽然差些,但至少人人有马鞍,兵器也是铁制的,这得益于之前向杨广进贡马匹,哈里部大赚了一笔,所以部落中的兵器得以“升级换代”,战力得到极大的提升! “杀!”哈赤怀着满腔怒火地咆哮,狠狠地拉弓把箭射向楚里部的营地。 装备上的碾压真的是无解,再加上楚里部的人仓促应对,两面受敌,很快就抵挡不住了,最终四散溃逃。 哈赤和高世雄兄弟率人从两边冲开车阵,杀入了楚里部的营地,随即火光四起,楚里部的老弱孺幼哭哭爹喊娘的四散逃命…… 楚里部有近三千人,高世雄等区区数百人显然不可能全部控制住的,所以他们也不阻止楚里部的人逃离,而是四处放火焚烧毡帐,并且第一时间控制住羊圈的牛羊马匹,这可是长卿老大特意叮嘱了,人可以不杀就杀,但牛羊马匹绝对要拿到手。 哈里部的人就没有那么仁慈了,只要是男的,不管老少,挥刀就杀,女人就统统抓起来,这可是游牧民族抢掠其他部落的一惯做法,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绝对不能让对方有翻身报复的机会,而干掉对方部落的所有男人,无疑可以斩草除根,至于女人,在他们看来只是生育工具罢了,翻不起风浪,留着还能帮忙干活! 第324章 疯魔 此刻的楚里部营地完全陷入了火海中,所有毡帐几乎都被点燃了,战斗仍在继续,不过却是一边倒的屠杀,因为能跑的基本都跑光了,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 柳狗儿黑着脸来到高世雄兄弟面前道:“哈赤那家伙杀疯了。” 高世雄不以为然地道:“杀疯了就杀疯了吧,上战场就是要杀人的,小狗儿,亏你还跟长卿老大在辽东打过仗呢!” “可是他们连婴儿都杀,高大人治军严明,可没让我们干过这么缺德的事!”柳狗儿反驳道。 高世雄挠了挠头道:“哈赤又不归俺管,俺还能咋办,算了,甭管他,咱们把牛羊马匹看紧就行。” “哈赤他们还在奸**女,就连小女娃也被祸害了,要是高大人治军,***女按军规当斩。”柳狗儿气愤地道。 高世雄和高世衡对视一眼,哈赤这事的确做得过火了,前者皱眉道:“老二你看着牲口,俺去看看那头缺德的牲口。” 高世衡翻了个白眼道:“是你看牲口,还是俺看牲口?” 高世雄已经头也不回地打马走远了,柳狗儿连忙打马跟前。 哈赤此刻的状态已经有点疯魔了,他的面前跪着一名身材丰满的女人,女人怀中还紧紧地搂着两名孩童,一男一女,看样子均不超过六岁。两名孩童惊恐地躲在女人怀中,而女人则在瑟瑟发抖,目光中尽是哀求。 这个女人长得面容姣好,原是哈里部的人,也是哈赤心仪的女人,后来被巴图鲁当着他的面占有并抢走了。 这是哈赤一生中的奇耻大辱,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报仇雪耻,而今晚机会来了,他带人杀入了楚里部的营地,并且找回了这个女人,他本以来这个被他拯救的女人会欣喜若狂,激动落泪地投入他的怀抱,结果这个该死的女人只是惊恐地护着她和巴图鲁生下的一双儿女,并用乞求的眼神看他。 怒火瞬间从他胸中狂烧起来,他咆哮一声,将两名孩童从女人怀中强行夺了过来,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脚重重地踩他们稚嫩的脑袋,女人尖叫着扑来,随即刀光一闪,女人的脑袋已经被哈赤挥刀斩落。 “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哈赤状若疯颠地继续狂踩,直到两名孩童都没了动静,这才把目光投向俟斤阿克鲁。 阿克鲁面色灰败,被两名哈里部的族人押着跪倒在哈赤面前,他身后跪着的是他的妻妾和儿媳们。身为楚里部的酋长,阿克鲁有很多女人,有比他年纪大的,也有比他儿媳还小的,如今都战战兢兢地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哈赤走到阿克鲁的面前,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他哈赤只能仰视的楚部里俟斤,心里莫名的舒爽和亢奋,他拍了拍阿克鲁的老脸,哈哈笑道:“阿克鲁,你真的老了,就像一只没了牙的老狗!” “哈赤,巴图鲁一定会把你撕碎的!”阿克鲁淡淡地道。 哈赤闻言狂笑起来:“老狗,只怕你要失望了,你们楚里部的五百精锐现在估计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巴鲁图说不定也死翘翘了!” 阿克鲁浑身一震,抬头吃惊地看着哈赤:“不可能,你没有这个实力。” 哈赤狞笑道:“我是没有这个实力,可是高牧监有啊,要不然明知巴图鲁跑去抄我哈里部的营地,老子还能抽身跑来抄你们楚里部?” 阿克鲁眼中露出一丝绝望,咬牙道:“只要巴图鲁不死,他迟早会撕碎你,灭掉你们哈里部。” 哈赤不屑地道:“老子现在就灭了你们楚里部!”说完飞起一脚踹在阿克鲁的脸上,把他踹翻在地上去,满脸鲜血地惨叫。 “把这条老狗的衣服扒光了!”哈赤厉声喝道,两名哈里部的族人立即把阿克鲁扒了精光。 “当年巴图鲁就是这样羞辱我的,我现在也这样羞辱他的老子,还是当着他老子的面入他娘。”哈赤狞笑着一脚踹在阿克鲁的胯下,然后便把阿克鲁的一个女人提起来扔在地上。 哈赤扑上去压在女人身上,正打算当众行事,忽觉肩头上一紧,竟然被人抓住了,他一抖肩头喝道:“滚开!” 然而抓在他肩头上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甚至还把他给提了起来。 哈赤勃然大怒,蓦地转身望去,发现是高世雄,只好强忍怒火沉声道:“世雄兄这是干嘛?” 高世雄摇了摇头道:“哈赤,差不多就行了,别让俺瞧不起你!” 哈赤闻言愕了一下,继而怒极反笑道:“这些都是巴图鲁当年对老子做过的事,老子只是原封不动还给他而已,高世雄你要做好人老子不管,但你也别管到老子头上。” 高世雄面色一沉道:“如果俺一定要管呢?” 哈赤狞声道:“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高世雄本就是火爆脾气,闻言大怒,右手一伸就掐住哈赤的脖子,冷道:“俺倒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 哈赤显然没料到高世雄说动手就动手,一下就被握住了喉咙,当场面色憋得通红,试图掰开高世雄的手,而后者的手却像铁钳一般,他越是挣扎就收得越紧。 四周哈里部的族人吓得面面相觑,有人试图上前施救,柳狗儿腰刀一挥,喝斥道:“谁敢上来别怪老子动刀。” 哈里部的族人顿时犹豫起来,刚才明明还是并肩作战的盟友,咋一下子就闹翻了? 这时柳英和韩老实跑来过来,前者急忙喝道:“高大郎,撒手,别闹出人命!” 高世雄这才松开了手,哈赤呼呼地急喘,目光死死地盯着高世雄,后者双手往胸前一抱,撇嘴道:“不服气就单挑!” 哈赤之前和高世雄较量过,并不是高世雄的对手,再加上高世雄身后是高不凡,哈赤自问也招惹不起来,只好把气撒到阿克鲁身上,踹了两脚然后一刀斩了脑袋,倒是没再行奸淫之事了。 “杀,楚里部所有男的,无论老幼,统统给我杀了!”哈赤提着血淋淋的腰刀厉声咆哮,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开去。 柳英叹了口气道:“这梁子是结定了!” 高世雄不以为然地撇嘴道:“老子怕他个球,敢呲牙老子就敢打掉他满嘴牙!” 柳英不由暗暗苦笑,高世雄兄弟都是有勇无谋的莽夫,并不适合当头领,这样下去迟早得惹出祸事来,得有个人管着才行,不过哈赤这次确实也做得太过了! 第325章 斩获丰厚 巴图鲁看着陷入火海中的楚里部营地,不由目眦尽裂,像只受伤的野狼般仰天哀嚎,要不是麾下死死地把他拦住,他就要拍马冲上前去拼命了。 “特勒千万不要冲动,隋人有句古语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对方人多势众,我们若冲上去,不仅报不了仇,还会白白送了性了命。”亲随苦苦相劝,巴图鲁总算慢慢冷静下来。 这时,楚里部中有一支人马冲了出来,慢慢地往这边逼迫,显然是发现了巴图鲁这伙人。 “对方发现咱们了,特勒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亲随们急忙道。 巴图鲁咬了咬牙,拨转马头,率着数十残骑往北边逃去。从楚里部营地冲出来的这支人马正是韩老实和柳狗儿等人,见状立即策马追杀。 柳狗儿这小子视力好,借着天上皎洁的月光一眼就认出了巴图鲁,脱口道:“是巴图鲁,快追!” 众人追上了一座山坡,而巴图鲁等人征战了一晚,马匹更是逃了一路,马力有所不继,竟然渐渐被柳狗儿等拉近了距离。 柳岸里的村民均能在飞驰的马背上开弓,纷纷放箭射击,数名落后的楚里部骑兵当场被射杀。 巴图鲁屁股上受了箭伤,本来就失血过多,后来虽然包扎好了,此时伤口再次崩裂,把马鞍都染红了,越跑越没有力气,只觉头晕眼花的,竟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 幸好那些亲随倒还忠心,立即有人拨转马头相救,柳狗儿见状大喜,急忙弯弓搭箭,正当利箭准备离弦时,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他。 柳狗儿转头愕然地看着与他并驾齐驱的韩老实,后者摇了摇头便松了手,就这样缓了一缓,巴图鲁已经被同伴救起来放回马背上,然后继续逃离。 众人又追杀了一回,射杀了数人便停止了追击,此时月亮已经西坠,天边露出了鱼肚白,马上就要天亮了。 大家收集到四匹逃散的马匹便调头往楚里部的营地返回,刚走到一半,哈赤便带着人赶来了,急吼吼地问:“抓到巴图鲁了没?” 韩老实摇了摇头道:“让他跑了!” 哈赤不由大失所望,沉声道:“为什么不追?” “你以为我们不想,追不上而已!”柳狗儿冷哼道。 哈赤咬了咬牙道:“巴图鲁往那个方向逃了?” 柳狗儿指了指巴图鲁逃走的方向,哈赤立即带着他的人追了下去。 柳狗儿忽然间明白韩老实不让自己放箭射死巴图鲁的原因了,因为只要巴图鲁一日不死,哈赤就会寝食难安,就不得不抱紧御风马场的大腿。 柳狗儿吃惊地看了一眼韩老实,后者憨笑的模样仿佛也突然变得睿智起来。 当太阳升起老高时,哈赤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楚里部的营地,显然没有追上巴图鲁,而此时楚里部的战斗已经完全结束了,战场也打扫完毕。 这一战的收获无疑是相当丰厚的,柳英已经粗略清点过了,光是羊就有上万只,牛一千四百多头,马三千余匹,可见楚里部的实力的确强悍,要不是被瘟疫灭了近七成人口,高不凡即便再调数倍兵力来也吃不下这块肥肉,这次真的是赚大发了。 哈赤和族人昨晚只顾着杀人泄愤和糟塌女人,所以哈里部的人伤亡也是最多的,毕竟你杀人奸淫,对方肯定是会激烈反抗的,伤亡自然在所难免。 哈赤清点了一下,两百名参加战斗的哈里部族人死了三十五个,重伤十八人,轻伤五十多人,损失不算太重,但也绝对不轻了,毕竟整个哈里部才五百多人,这两百人就是全族的战力,战损近五分之一,偏偏牛羊马匹抢得很少,倒是抓了两百多个女人。 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由于听从了高不凡的叮嘱,能不杀人就不杀人,所以战损不大,只死了六个人,伤了十几人,而且第一时间控制了羊圈,收获自然也极为丰厚,若接照谁抢到就归谁的原则,羊圈里的牲口全部都属于御风马场的。 哈里部的族人看着羊圈里成群结队的牛羊马匹,自然眼红无比,纷纷向哈赤表达不愤,后者自然也十分眼红,便上前交涉道:“高大郎,羊圈里的牛羊马匹给哈里部一半,我们抓到的女人也给你一半。” 高世雄白眼一翻道:“俺们是文明人,不糟塌女人,这些女人是你们抓到的,归你们,俺没意见,但是这些牛羊马却是俺们抓到的,你也甭想伸手!” 哈赤强忍住怒火道:“仗是大家一起打的,战利品应该也是平均分才对,更何况我们哈里部的勇士出力最多,杀敌最多,伤亡也是最多,而你们的人只会躲后面捡便宜,抢先控制了羊圈,这不公平!” 高世衡撇嘴道:“放屁,要不是俺们长卿老大运筹帷握,还专门请来了帮手,就凭你们哈里部,早就被巴图鲁给灭了,就更别说抄掉楚里部的老巢了,你小子还想分一半,作梦吧!” 哈赤脸红耳赤,虽然心中愤怒,却又作不得声,高世衡说话虽难听,但也的确是这个理,光凭哈里部这点人,真要正面激战,还不够巴图鲁塞牙缝呢! 可是,哈里部死伤近百人,最后牛羊马全归了御风马场,哈赤又极不甘心! “魏先生来了!魏先生来了,让开让开!”柳狗儿忽然大叫道。 众人挡头望去,果然见到魏征在柳七斤的陪同下策马而来。 “见过魏先生!”众人均知道魏征是高不凡的谋士,所以纷纷尊敬地打招呼。 魏征翻身下马,对着众人点了点头道:“高大人得知战事已经结束,特意派鄙人前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魏征若有深意地扫了一眼对峙的双方,暗道大人果然料事如神,看样子双方的确起争执了,要是自己没来,说不定会激化矛盾。 高世雄立即大声道:“哈赤这小子只顾着抓女人糟糕女人,现在竟然想用女人跟我们换牲口,想得可美了,门儿都没有!” 哈赤连忙道:“魏先生您来评评理,这场仗是大家一起打的,我们哈里部的勇士英勇杀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高大郎一开始就派人封锁了羊圈,现在竟然说所有牲口都是他们抓的,要全部据为据有,哪有这样的道理?” 魏征点了点头责备道:“世雄,你确实做得太过了,不像话!” 高世雄不由翻了个白眼,老魏是不是脑袋锈逗了?怎么帮外人说话呢? 哈赤闻言顿时神色一松,陪笑道:“魏先生不愧是读书人,明事理!” 魏征捋须道:“好教少族长得知,高大人待人宽厚,从来不会亏待朋友和同伴的,这样吧,高大人的意思是牛羊可以分两成给哈里部,只至马匹嘛,现在御风马车急需马匹,所以马匹全归御风马场,牛羊再多分一成给哈里部作为补偿,也就是说,哈部可以拿到三成牛羊。” 哈赤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牛羊自然远不如马匹值钱,更何况哈里部也只能拿到三成牛羊。 “少族长可是不乐意?”魏征斜睨着哈赤道:“既然如此,鄙人再回去向高大人请示!” 哈赤立即换了一副笑脸道:“没有的事,哈赤完全同意,这次要不是高大人运筹帷握,我哈里部别说拿三成牛羊,不被灭族就不错了。” 魏征点了点头道:“既然少族长没意见,那就这么定吧!” 哈赤虽然心中不服,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哈里部的实力本来就弱,现在又死伤了不少人,偏生巴图鲁又逃跑了,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杀回来报复,哈里部这个时候必须更加抱腿高不凡的大腿,而不是闹翻,所以吃点亏也只能认了。 第326章 高朋满座 大业九年二月十五日上午,此刻的御风马场热闹无比,到处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肉香和酒香,客人们济济一堂,除了幽燕七姓之外,涿郡本地但凡受到邀请的头面人物都来了,作为主人的高不凡自然忙到焦头烂额,而客人还陆续有来。 这时,咨客又开始唱礼了:“李家二郎世民贺礼十万钱,骏马两匹,马鞍十副,马镫十副。” 高不凡微愣,连忙起身往门前迎去,尽管上次在水月庵闹得不愉快,但过门是客,李世民既然前来道贺,他自然是要热情接待的,要不然显得自己心胸太过狭窄了,没有风度。 且说高不凡迎至门前,没有见到李世民,来人只是房玄龄,便笑道:“原来是房先生,在下还以为是世民兄亲至了呢。” 房玄龄歉然道:“二郎本也想亲自来的,只是戴孝在身,多有不便,便由鄙人待劳了,祝高大人的御风马场蒸蒸日上,生意兴隆!” 高不凡微笑着说:“承房先生吉言,还请房先生待本官向世民兄转达谢意!” 房玄龄点头道:“鄙人一定带到,来之前鄙人还有点担心会被拒之门外,看来正如二郎所讲,鄙人多虑了,以高牧监之心胸,怎么可能对前事还耿耿于怀呢!” “看来世民兄对在下还是挺了解的。”高不凡淡然一笑道:“房先生请里面就坐,客人较多,若有招呼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房先生请跟俺来!”高仁神色冷谈地把房玄龄引了进去,对于李世民的谋士,高大可不愿给好面色,毕竟刺杀自家少爷的侯君集就是李世民的门客,虽说是侯君集的自发行为,李世民也当众认错了,但天知道是不是推卸责任和沽名钓誉之举? 在高仁看来,李世民今日派房玄龄前来祝贺马场开张,也是一种沽名钓誉的手段,当然,也有可能是想修补一下和自家少爷的关系。 “客人比较多,委屈房先生在此就坐了。”高仁把房玄龄带到一个角落的位置便转身离开了,也不差人来上茶。 房玄龄并不在意,安之泰然地坐下了,以他的格局城府,自然不会跟一名下人置气,不过当他看到大厅中高朋满座的情形时,亦禁不暗暗感叹,高不凡的确已经尽得涿郡本地豪族的支持了,宇文化及本想给高不凡穿小鞋,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倒是让高不凡跟幽燕七姓打好了关系,以范阳卢氏为首的幽燕七姓几乎就是整个涿郡的风向标,有他们支持,涿郡剩下的豪族世家哪有不赏光之理? 房玄龄刚想到这里,又闻外面的咨客高声唱道:“清河崔氏贺俊马一百匹,马鞍一百副,马镫一百副,马鞭一百条,马蹄铁一百具,敬祝御风马场开业大吉大利,生意兴隆。” 客厅内顿时一阵骚动,有人更是失声道:“大手笔啊,清河崔氏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大族,啧啧,不得了,光是俊马百匹,价值在五千两银子以上,把卢大管事你给比下去喽!” 卢三郎亦是微微动容,他的贺礼是一百匹马驹,已经是在座诸位中出手最阔绰的了,没想到清河崔氏竟下如此重本,看来比自己还要看好高长卿啊,不过这也证明自己的的眼光没错,可惜晚了清河崔氏一步了,崔护和高不凡相识比自己早,而且两人的关系明显更铁。不过,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高长卿日后的根基在涿郡,必然更需要倚重范阳卢氏。 房玄龄也是大吃一惊,不得了,清河崔氏和范阳卢氏乃一等一的豪族世家,不仅富可敌国,在朝中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高不凡竟得了这两家的支持,岂不是如虎添翼?看来二郎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高长卿此子有大气运啊! 房玄龄向来不显山不露水,此时亦禁不住神色变幻,并且暗戳戳地盼望奚人的反扑能将高不凡这个马场给毁去,免得此子成了气候。 然而房玄龄显然要失望了,就在昨晚,奚族楚里部的老窝已经被高不凡端掉了,御风马场迫在眉睫的一场危险已然化解于无形,如无意外,今后数年之内都可以安安稳稳地养马,慢慢地积攒实力。 且说高不凡再次急急脚跑到门外,一眼就见到了崔护,不由大喜过望,急急迎上前去:“崔兄,您怎么来了?” 由于路途遥远,高不凡并没有发贴请崔护,所以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来。 崔护哈哈大笑道:“长卿的马场开张,鄙人又怎能不来道贺呢,幸好,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开张的日子。” 高不凡心里暖洋洋的,笑道:“崔兄你太客气了,还送如此重礼,长卿于心不安啊!” 崔护笑曰:“长卿大可不必,就凭咱俩的交情,这点贺礼值个啥,当然,这些贺礼是咱们族长特允的,鄙人可没这个财力。” 高不凡闻言只好连连道谢,这份人情自然算到整个清河崔氏头上了,就好比卢三郎贺送的一百匹马驹,同样是算在整个范阳卢氏头上,而且这不仅仅是人情,也是一种投资,人家是希望有回报的。 高不凡和崔护寒暄了几句,正打算把人领到客厅里就座,忽然感觉有些异样,便下意识地往崔护身后望去,登时愣住了。 崔护身后跟着十几名青衣小帽的随从,高不凡起初还没留意,不过这群随从中却有两双妙目不时地偷看他,这才引起了高不凡注意,连忙仔细一瞧,嘿,这不是线娘这妮子又是谁? 只见窦线娘这小妮子青衣小帽,打扮得跟个小厮似的,然而眉心这点嫣红的胭脂痣太显眼了,皮肤又嫩白,俊得有点过份,即便藏在一众小厮中,依旧十分突出。 窦线娘本来还低着头的,见到高不凡发现了她,这才抬头俏皮地吐了吐舌,又得意地眨巴眨巴眼! 高不凡差点一点栽倒,这小姑奶奶咋跑来了,还混到崔护的下人里,胆子忒大! 崔护轻咳了一声,低声说了句道:“路上遇到了!” 高不凡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心中万分感激,崔护是知道窦线娘的身份的,竟然还冒险把线娘混在自己的人中,这份情谊真是没得说了,不过崔兄你咋把女儿也带来了?想干嘛? 原来窦线娘身边还有一名长得绯红粉白的“小厮”,约莫十二三岁的,生得眉目如画,娇憨可人,此时低着头几乎把下巴都埋进胸口里了,就连脖子都蒙上一层粉霞似的,此人正是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崔诗柔。 崔护又轻咳了一声,低声道:“长卿你说得对,生命在于运动,小女从来没出过远门,整天宅在家里侍弄花草,前段时间得了一场大病,差点就……好不容易才养好了,所以鄙人这次特意带她出来散散心,正好这妮子喜欢草原,一直想去看看,所以就……”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只是现在客人不少,人多眼杂,我得安排一下。” “好的好的!”崔护难得老脸微红,轻咳一声道:“给长卿你添麻烦了!” 高不凡让高仁把窦线娘等人领到后院,由俏婢鸣翠负责接待,没办法,如今整个马场就只有鸣翠一个女的,其余的均是抠脚丫大汉,看来夏管家确实说得对,马场得买些婢女回来平衡一下阴阳才行。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在马场干活的小伙子们毕竟也是要讨老婆的,而这里地处偏僻,如果自己这个场主不安排,这些小伙子极有可能都得打光棍! 第327章 相处得很好 高仁把窦线娘和崔诗柔等人领往后宅,线娘这妮子离开前目光依依不舍的,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估计一头就扎入高不凡的怀中了,一别就是大半年,她无时无刻都在思念中度过,此时含情脉脉的眼神差点把某人都融化了,而崔诗柔混在人群中,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高不凡一眼,乖巧地跟着窦线娘去了后宅。 崔护若有深意地微笑道:“她们相处得很好,长卿不用担心。” 高不凡难得脸上微窘,点了点头:“崔兄里面请,正好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高不凡领着崔护进了客厅,结果根本不用他介绍,因为在场的人崔护基本都认识,纷纷自发上前跟崔护打招呼,大家谈笑风生,气氛十分融洽,可见这些豪门世家之间有个圈子,平时都有往来交流。 高不凡与大家聊了一会,结果又有客人到了,咨客大声通报:“公孙盈袖姑娘敬贺俊马两匹,马鞍两副,玉如意一柄,祝御风马场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青若这小醋坛子一来,线娘岂不就危险了? 大厅内的客人们却是眼前一亮,纷纷抻长脖子往门外张望,有人甚至站了起来,一脸的兴奋和热切。 这几年公孙盈袖的名气很大,此女色艺双绝,不管是王孙公子,还是文人墨均趋之若鹜,宁愿一掷千金也要看一段公孙剑舞,当然,其中也不乏馋公孙盈袖身子的,譬如现在的客人当中就有不少人存了这个想法,所以此时听闻公孙盈袖的名字,瞬时都激动无比,只以为公孙盈袖是高不凡特意请来表演助兴的呢! 高不凡原来也以为公孙盈袖是杨玄感特意捧红的歌姬,目的是招揽人才,不过现在他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公孙盈袖只不过是杨青若掩人耳目的化身而已,她真正的身份是飞羽卫的头领,还是秦王杨俊的亲妹妹,如此显赫的身份,所以那些打她主意的只不过笑话罢了,自己要不阴差阳错和杨青若被雪崩困在山洞中数月,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撷得此女的芳心。 且说高不凡硬着头皮迎出门去,却没有看到“公孙盈袖”那张绝色倾城的俏脸,失望之余却暗松了口气! 此刻站在高不凡面前的是一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生得轮廓分明,鼻子又高又直,目光沉凝,看上去十分硬朗。 高不凡心中一动,他能隐约感受到此人的血气流动,而且此人目光沉凝内敛,实力只怕跟没突破前的自己在伯仲这间,绝对是个高手,而且一只脚已经踏入顶级高手的行列。 这名青年打量了高不凡一眼,眼神似乎有点复杂,拱手施礼:“在下萧剑,见过高大人,今日奉公孙大家之命前来道贺,祝高大人的御风马场兴旺发达。”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萧兄客气了,代在下谢过公孙大家,对了,不知公孙大家现身在何方?” “公孙大家日前有事回了洛阳。”萧剑答道。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萧兄里面请!” 萧剑却摇头道:“不必了,既然贺礼已经送到,在下就此告辞。” “萧兄有急事?”高不凡有些讶然。 萧剑点头道:“在下还要务在身,就不多待了,还请高大人见谅。” 此人想必是飞羽卫中的骨干,急着离开估计是真的有要事,所以高不凡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耽搁萧兄了!” 萧剑转身上马,带着两名飞士卫匆匆离开了马场,高不凡看着疾驰而去的三骑,竟然隐隐有点担心起来,杨青若突然间赶往洛阳,莫非是发现了楼主的踪迹?此人武功高绝,极度危险,但愿青若不要冲动行事才好! “咦,高大人,公孙大家呢?”众人见到高不凡独自从外面走回来,连忙追问起来。 高不凡笑道:“公孙大家并未亲至,只是派了个下人前来道贺,礼物送到便离开了。” 众人闻言不由大失所望,不过气氛很快又热闹起来,毕竟难得如此人齐,正是各家联络增进感情的绝好时机,所以众人聚在一起侃侃而谈,酒到杯干,很快就把公孙大家这茬事忘了。 一场宴会持续到午后方结束,然后客人们便纷纷告辞了,高不凡给每家都回赠了两匹马,不过马鞍和缰绳都留有御风马场的统一标识,也算是一种广而告之的行为了,相信经过今日这场开张宴,御风马场的名声定能一炮打响,届时自然会有人上门来买马。 马场的营利模式其实很简单,首先你得把朝廷分配的配客完成了,剩下的马匹基本就是马场产出的利润,因为朝廷的收购价肯定比市价低很多,能保本就不错了,真正营利的还是上交后剩下的马。 御风马场要生存下去,自然要营利,要营利必然得做卖马的生意,要做生意不打广告怎么行?只是别人打广告花钱,而高不凡打广告却血赚,今日这场开张酒宴刨除成本还是大赚特赚。 傍晚时份,客人基本上走得七七八八了,只有远道而来的崔护表示会留下来住一段日子,高不凡自然欢迎之极,着人给崔护按排房间沐浴梳洗。 这个时候,忙碌了一整天的高不凡终于可以停下来歇口气喝杯茶了。 书房中,魏征陪着高不凡喝茶,夏管家则眉开眼笑地清算着今日收入和支出,算盘拨得噼里叭啦响,而且十分有节奏,高不凡即便不看表情也能感受到夏财神此刻愉快的心情。 “魏先生。哈赤的表现如何?”高不凡一边喝着自制的绿茶,一边慢不经心地问。 魏征答道:“此子显然并不服气,不过很会审时度势,也极能忍隐,报复起来的手段又极为残忍,所以鄙人觉得大人得防着点,这种人卑微时可以低到尘埃里,一旦得势又狷狂残暴。” 高不凡点了点头:“魏先生所言甚是,我会留意的,魏先生日后的主要工作暂时还是马场这一块,所以还有劳魏先生盯紧些,世雄和世衡只适合劳力,就怕被人卖了还给对方数钱。” 魏征微笑道:“有些场合反而是二人出面更适合些,想必这也是大人昨晚让二人领队的原因吧?” 高不凡微笑不语,算是默认了,这哥俩本来就是莽夫楞头青,占便宜得罪人这种事让他们出面自然再合适不过,对方还没法说理去,昨晚若换了柳英和韩老实二人带队,只怕结果不会那么理想! “明天着人把牛羊马匹赶回来吧,今年上交朝廷的配额不用愁了。”高不凡舒心地靠在椅背上,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古人诚不欺我也。 这时夏财神终于停止了计算,兴奋地道:“少爷,鄙人统计了一下收到的礼单,一共收到成年马匹一百三十二匹,马驹一百一十六匹,马鞍两百六十副,马镫两百六十副,另外还有一百二十万钱,除去……” “老夏,账目你清楚就行,到时全部统计好再把账本给我过目。”高不凡打断了夏管家的喋喋不休,发了楚里部的这笔横财,高大少那还看得上这“三瓜两枣”的贺礼。 夏财神想想也对,从楚里部斩获的战利品还没入账呢,那才是大头,于是收起账本笑眯眯地离开书房! 魏征不由笑道:“老夏前几天还在哭穷,现在只怕要乐坏了。” 第328章 月下 当哈赤将分到的牛羊赶回了哈里部时,全族上下一片欢腾,像迎接英雄凯旋般夹道相迎,对于哈里部来说,哈赤确实是他们族里的英雄,还是他们哈里部未来的族长,族人们都为有这样“强大”的族长接班人而高兴和自豪。 哈赤高踞在马背上,心潮澎湃,志得意满,飘飘然如坐云端,不过越是这样,他就对战利品的分配越是耿耿于怀,如果能拿回一半的战利品,相信族人们会更加高兴,更加崇拜自己这个少族长。 人性就是这样,能够知足的人只是少数,哈赤显然不在其中之列,在反击楚里部之前,哈赤只想着能报仇就行,结果端了楚里部后,他的欲望更进一步放大了,试图平分一半的战利品,却也不想想,凭他的实力和贡献够不够资格分一半。 哈赤驱着马一路走到营地的中心,父亲哈阔海和一众族老正站在毡帐前迎接他。哈赤翻身下马走到父亲和一众族老的面前,傲然地道:“父亲,楚里部已经被咱们灭了,孩子还抓了两百三十五个楚里部的女人,另外还分到了三千六百多头羊,四百二十头牛,可惜让巴图鲁跑掉了。” 哈阔海高兴地道:“我儿干得好,巴图鲁如今只是一只丧家之犬,翻不起风浪来,不足为惧。” 这时一名族老却疑惑地问:“只有牛羊,没有马?” 哈赤顿时面色一沉,冷道:“马没咱们份,三千六百多匹马全归了御风马场,就连牛羊咱们哈里部也只是分了三成。” 一众族老不禁面面相觑,哈泥不满地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至少也分咱们三成马匹啊,他们怎可以全霸占了!” 哈阔海却摆了摆手道:“不,这很公平。” 哈赤闻言愤愤不平地道:“这哪里公平了,此战我们哈里部的勇士战死三十五人,重伤十六人,轻伤超过五十人,而他们御风马场只战死五人,轻伤了十二人,咱们的战损是他们的好几倍,他们反倒分走了七成牛羊和所有的马匹,反正孩儿咋想都不服气。” 哈阔海语重深长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当你有实力拿七成时,自然能分到七成,你现在只拿三成,证明你只有拿三成的实力,做人可以有野心,但也一定要认清现实,哈赤,告诉我,你是不是和对方起冲突了?” 哈赤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跟高世雄吵了几句,那混球太过份了,竟然想独占所有牛羊马匹,后来魏征赶到,这才给了三成牛羊,哼,红脸白脸都让他们唱完了,真当我是白痴,瞧不出他们的诡计。” 哈阔海沉吟道:“这估计是高牧监授意的,哈赤,你没有跟对方起冲突,这点做得很好,如果我是你,这时应该在那些俘虏的女人选出五十个好的,明天送到御风马场去。” 哈赤万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道:“好吧。实力不如人也只能装孙子,连巴图鲁的折辱孩儿都能忍隐,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这闷亏孩儿迟早会连本带利拿回来。” 哈阔海摇了摇头道:“哈赤,为父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为父要告诫你,在实力不允许之前,绝对不要尝试挑战高牧监,如果你昨晚在这里亲眼看到那支隋军的战力,又或者白天在御风马场参加宴会,也许你就会明白,你这辈子都没有挑战他的机会,无论是人脉、智谋还是武力,你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为父还是那句,人可以有野心,但一定要认清现实。” ………… 估计是空旷的原因,草原上的月亮显得特别大特别圆,仿佛触手可及,流云如同奔马般从明月底下飘过,美不胜收。 此刻,已经恢复了女装的窦线娘和崔诗柔正并肩站在连接山谷两边的那座木桥上,头顶上是皎皎月,桥下是潺潺流水,扑面还有习习晚风,放眼望去,草原无边无际,二女仿佛都陶醉在这份美景当中。 良久,崔诗柔才心旷神怡地道:“线娘姐姐,这里可真美,无怪乎古人言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这番跟着爹爹出来一趟,的确长了很多见闻,开了很大的眼界,感觉以往都像是白活了一般。” 窦线娘笑言:“那以后便多点出来走走呗,别整天宅在家里的,就算你们家院子再大,终究比不了外面的世界精彩,风景也肯定不及外面壮丽新奇。” 崔诗柔眼神一黯,摇了摇头道:“诗柔可比不得线娘姐姐,有一身好武艺,即便阿爹放心,我自己也不敢外出行走,诗柔就好比栽在院子里的花草,离了人的伺弄就会枯毁。” 窦线娘不由同情地牵着崔诗柔的小手,虽然只是路上相处了半个多月时间,但对于这个小自几岁的小妹她是打心眼里的喜欢和疼爱,一来崔诗柔乖巧柔弱,着实惹人怜爱,二来窦线娘家中遭逢惨变,所有亲人好友一夜间惨遭杀害,只剩下她和父亲窦建德相依为命,她估计是把崔诗柔当成妹妹般呵护了,也算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吧。 “没事,以后线娘姐姐有空就去找你出来玩,反正离得也不算远。”窦线娘拍着胸脯安慰道:“只要有我陪着你,渤海清河二郡的范围内均没人敢欺负你!” 崔诗柔崇拜地道:“真的?对了,线娘姐姐家里是干什么的?竟如此威风?” 崔诗柔显然还不知道窦线娘的底细,可见崔护确实守口如瓶,连女儿也不透露半分。 窦线娘一时间被问住了,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实话又怕吓坏对方,说假话又于心不安,正在此时,一声轻咳从桥头那边传来。 窦线娘眼前一亮,甜甜地叫道:“高大哥!” 高不凡今晚难得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估计还是新浴完毕,更显唇红齿白,英俊不凡了,他信步走了上桥,笑道:“你们倒是好兴致,竟跑来这里赏月聊天。” 崔诗柔脸上一红,娇憨地福了一礼,低下头小声地道:“诗柔见过高公子。” 此女还是如此爱脸红,高不凡点了点微笑道:“诗柔姑娘不必客气,这里住得可惯?” 高不凡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光洁的下巴道:“我有那么吓人吗?咋就吓跑了呢!” 窦线娘扑哧的轻笑出声,嗔道:“谁让你冒冒失失摸上来的,诗柔妹妹脸皮薄,你可别欺负她!” 高不凡奇道:“线娘好像跟诗柔姑娘很熟稔的样子。” 窦线娘笑嘻嘻地道:“这不是很正常吗!” 高不凡笑道:“也是,你们女人的友谊总是来得莫名其妙。” 窦线娘撅起小嘴道:“你们男人的友谊更加莫名其妙,两碗酒下肚就能结拜兄弟,我爹就经常这么干!” 高不凡好笑道:“你爹那不叫结拜兄弟,而是拉小弟,兄弟跟小弟是两码事,哪天你爹要是请我喝酒,说不定两杯下肚也要跟我结拜。” 窦线娘白了某人一眼道:“才不会呢!” 高不凡一伸手便搂住少女的纤腰,瞬间温香软玉满怀,窦线娘嘤咛一声,依偎在前者怀中动情地道:“高大哥有没有想线娘!” “那还用说吗!”高不凡答道,后者心中一甜,主动献上了香吻,然后低声道:“线娘也很想很想高大哥,每天都想。” 高不凡心中一热,楼得更紧一些,柔声道:“所以你就偷偷跑来了?” 窦线娘面上一热,嗔道:“什么叫偷偷,人家光明正大地来的好嘛。” “咦,你爹放心你来找我?”高不凡有点意外。 窦线娘微羞道:“他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这次我又没拿他的钱。” 高不凡暗汗,问道:“你这妮子倒是胆大,上次竟偷了你爹的库房,可没少受教训吧?” 窦线娘吐了吐舌头道:“人家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些钱财是爹爹留着招兵买马的,阿爹从小到大都很少责骂线娘,那次气得把人家足足关了一个月。” 高不凡闻言既好笑又感动:“换着我也生气,嗯对了,线娘既然来了,那就住一段时间吧,等我换够了钱,线娘正好带回去还给你爹!” 窦线娘连忙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还他干嘛,要是还了,线娘那一个月岂不是白关了,更何况高大哥的马场才刚刚开张,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不还!” 高不凡好笑道:“看来咱们以后不能生女儿,胳臂肘容易往外拐,太不划算了!” 第329章 凯旋 自从地上的牧草长出来以后,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如今脚下这片草原已然绿草如茵,就好像铺上了一张绿色的地毯,一直延伸至天地的尽头,骑在马背上放眼望去,但见满眼都蓝天白云,草原沃野,小河像玉带,湖泊似翡翠,各色小花盛放,真个美不胜收。 窦线娘和崔诗柔二女骑着马在油画般的草原上一溜小跑,欢声笑语如同银铃般传遍四野。高不凡和崔护二人骑着马一边闲聊,一边不紧不慢地跟在二女后面。 “诗柔姑娘的马骑得很好啊。”高不凡看着前面二女的跳跃的背影,禁不住道。 崔护捋须微笑道:“一般吧,勉强能骑着马儿溜达,以前鄙人是反对她骑马的,自从去年病了一场后才开始教这妮子骑马。” 高不凡点头道:“居移气,养移体,多点运动对身体好!” “的确如此,看得出柔儿的身子骨是好了许多,人也长高了些许,长卿以为呢?”崔护笑吟吟地问道。 高不凡暗汗,崔护的意思他懂,当初安排崔诗瑶跟自己相亲,结果这位崔三姑娘放鸽子自行跑了去,让崔氏族长崔望大丢面子,一场“相亲宴”在尴尬中结束了,然而崔护显然不想放弃,继而安排自己和他的女儿崔诗柔“偶遇”,当时高不凡便隐约猜到崔护的用意,可是崔护只字不提联姻的事,这让高不凡一度以为自己会错意了,结果这次崔护又专门把崔诗柔千里迢迢从蓨县带来这里,意思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 如果是那位自以为是的崔三姑娘,高不凡是打死都不愿意的,但是对这位爱脸红的诗柔姑娘,高不凡却是颇有好感,再加与崔护的深厚交情,对方这时若直接提出联姻,高不凡也不知该不该拒绝好,所以轻咳一声含糊地道:“诗柔姑娘好像是……长了个儿。” 崔护呵呵一笑,倒是没有继续往这个话题深入,放眼四望道:“这里真是个牧马的好地方,水丰草茂,年出栏三四千匹也不成问题,只是投入会相当大,对了,御风马场每年的配额是多少?” “第二年一千五百匹,第二年一千八百匹,第二年开始两千匹!”高不凡答道。 崔护有点意外地道:“那还可以接受,宇文化及几时变得如此好相与了?” “可能是良心发现了吧!”高不凡开玩笑般道,其实他知道这大概率是青若的原因,之前越王出面解决二哥李靖任职的事估计也是青若出面打了招呼的,这败家娘们虽然醋劲儿有点大,但却在暗中给自己保驾护航,默默地做了许多事。 崔护自然不相信“良心发现”之说,像宇文化及这种人,如果突然间认怂,要不是不怀好意,那肯定是因为忌惮。清河崔氏毕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朝堂上的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崔护,所以飞羽卫首领青姑娘和高不凡有关系的传言他也听说了,当然,高不凡既然不肯透露,崔护也不会去追问,再次转移话题道:“听说长卿年前向族里请求借调人手,可是因为奚人?如果人手不够,我崔氏也可以相助一臂之力。” 高不凡心中一暖道:“的确出了些状况,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谢谢崔兄好意。” 崔护闻言有些意外,去年底高不凡写信回蓨县向族里借调人手,他得知后便猜想可能是防范奚人,毕竟御夷镇是奚人的地盘,所以这次崔护前来道贺特意带了一百名本族武装以防万一,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帮上忙,结果高不凡竟然说解决了。 谷鹘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轰隆的马蹄声,但见数不清的马匹漫山遍野地往这边急驰而来,真个是万马奔腾,天蹦地裂。 崔护面色大变,急忙高声喝道:“诗柔,柳姑娘,速返回!” 突然间杀出来那么多战马,窦线娘也是吓了一跳,急忙拔转马头:“诗柔妹妹,快回来!” 崔诗柔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登时吓得不知所措,死死地拉扯马缰,胯下的小白马被扯得在原地急急转圈。 “不用慌,是自己人!”高不凡一夹马腹,大青马已然箭一般飙了上前,及时伸手控制住小白马,结果坐在马背上的崔诗柔却由于惯性,身体一歪便从马背上栽下来,发出一声惊恐的娇呼。 高不凡急忙探出另一只手往小蛮腰上轻托了一下,及时将其扶正,这时窦线娘也奔了上来,见状松了口气,抓住崔诗柔的一只小手关心地问:“诗柔妹妹,你没事吧?” 崔诗柔惊魂稍定,红着俏脸摇了摇头道:“没……没事,谢谢高公子!” “没事就好,下次小心点!”高不凡微笑道,同时把扶在崔诗柔纤腰上的手不着意地收了回来。 这时崔护终于赶了上来,惊讶地看着漫山遍野的马匹道:“长卿哪来这么多马?” 这时,始作俑者终于出现了,只见高世雄哥俩带着人威风凛凛地策马扬鞭,数千匹马一路飞驰,蹄声震耳欲聋,那种威势别说崔诗柔这种弱女子,就是窦线娘见了都会惊慌。 这时高世雄哥俩终于是发现了高不凡等人,连忙下令放慢速度,数千匹马也慢慢缓了下来,声势倒是没那么吓人了。 “哈哈,长卿老大,俺们把马赶回来了,一共三千六百五十六匹,牛羊走得慢,还在后面呢,这次真的赚大发了……咦,这不是窦姑娘和崔管事吗?”高世雄和高世衡拍马跑了过来邀功,咧着大嘴一个劲地乐,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去了。 窦线娘吃惊问:“高大郎高二郎,你们哪来弄来这么多马?” 高世衡得意地道:“奚人的楚里部年前威胁咱们滚蛋,要不然年后就屠光咱们,前晚楚里部的奚人准备搞偷袭,嘿嘿,结果长卿老大巧作安排,倒是反手把他们给灭了,这几千匹马都是战利品,缴获的牛羊更多,有上万头呢,七斤和狗儿他们在后面赶着。” 崔护惊得合不拢嘴,刚才高不凡轻描谈写地说问题解决了,他原以为是通过谈判什么的,没想到所谓的解决竟是把对方给灭了。 第330章 处境不妙 距离黑石山不远便有一个小湖泊,约莫三百平方大小,湖水清澈见底,游鱼历历可数,湖边的水草也长得特别茂盛,踩在上面软绵绵的。窦线娘和崔诗柔估计是累了,在湖畔下了马,然后手牵着手沿湖边散步,坐骑则丢在原地吃草,驯化了的马匹倒是不虞会跑掉。 崔诗柔回头偷瞄了一眼正和父亲信步闲聊的高不凡,脸颊不由有些发热,并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恰盈一握的小蛮腰。窦线娘正兴致勃勃地收集草地上的小野花编花环呢,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显然心情很好。 “线娘姐姐,以前总听我爹讲高公子如何厉害,事无不成,现在人家总算明白,高公子是真的很厉害。”崔诗柔眼眸流露出一丝崇拜道。 窦线娘抬起头自豪地道:“这算什么,当初我和高大哥在高句丽境内并肩作战,几乎每次都是以少胜多。” 崔诗柔其实并不喜欢打打杀杀,但还是忍不住道:“真的吗?线娘姐姐能不能跟诗柔讲讲?” 窦线娘笑嘻嘻地道:“自然没有问题,不过你要教我编花篮,那种像小船儿一样的花篮。” 崔诗柔平日宅在家中伺弄花草,得空总拿些落花和草茎偏织一些小饰物,而且此女的确有这方面的天份,所出来的饰物精巧别致,惟妙惟俏,丫环婢女们都抢着要,甚至族中的姐妹婶妯有时也会专门讨要回去当摆设。 窦线娘这一路上和崔诗柔相处,见过一次后者用野花编的花篮,甚至是喜欢,禁不住手痒痒的想学。 崔诗柔平时编些饰物主要是无聊打发时间,自己倒不觉得这种本事有什么了不起的,但见到线娘姐姐喜欢,自然也很高兴,点头道:“好啊!” 于是二女便一边聊天,一边收集野花编花篮,高不凡见此情景不由暗忖,崔护果然没骗自己,两女真的相处得很好! 崔护不着意地瞥了高不凡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感叹道:“长卿总是事无不成,能人所不能,这次又令鄙人大吃一惊,仅以几百人便消灭了数千人的奚人部落,经此一事,只怕其他奚人部落均不敢再轻易捋长卿的虎须了。” 高不凡却是摇了摇头,谦虚道:“没有那么夸张,在下只是运气好罢了,楚里部去年闹了一场瘟疫,死了近七成人,元气大伤,剩下能战者也不过八九百人罢了,要是楚里部的实力未损,收到警告后,我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滚蛋,远离御夷镇。” 崔护正容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老实说,当初长卿说要到御夷镇开马场,鄙人是不太看好的,结果呢,被你开成了,相信很多人都始料不及,包括卢三郎,现在老卢怕是把长卿您给当成宝了吧,鄙人听说这御风马场也是范阳卢氏名下的工匠承建的。” 崔护语气带酸,高不凡那能听不出来,拔了一条草根叼在嘴里,笑道:“在下和崔兄结识在先,又是过命的交情,卢三郎如何比得!” 崔护闻言精神一振,他是最先看好,并且“投资”高不凡的,结果现在高不凡在涿郡扎根,卢三郎近水楼台先得月,崔护自然吃味了,颇有点给人作嫁衣裳的感觉,如今有了高不凡这句话,倒是放下心来,高不凡如今虽然地位变了,但人并没变,还是那么的重情义,心中一热,趁机试探道:“长卿觉得小女如何?”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崔护还是问出来了,只好硬着头皮道:“诗柔姑娘知书识礼,温良贤淑,品貌俱佳……挺好的!” 崔护闻言捋须微笑,正当高不凡以为崔护会进一步摊牌时,老崔却又转移了话题道:“现在没有了奚人的威胁,御风马场在御夷镇算是彻底站稳脚了,真是可喜可贺,长卿可以安心养马了。” 高不凡愕了一下,竟有点跟不上老崔飘忽不定的节奏,只好随口回了一句道:“侥幸侥幸!” 崔护有若有深意地道:“涿郡是个好地方啊,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经济条件都比渤海郡强上百倍,现在各地到处都是一团糟,长卿在涿郡定可大有作为。” 高不凡淡然一笑道:“不过是安安静静地养些马挣钱而已,能有啥大作为?崔兄言过了!” 崔护若有所指地道:“如今这世道,养马可是一门好营生,有大作为并不出奇,长卿想必也是看得清,要不然何必千方百计跑来御夷镇开设马场养马?” 崔护这话说得有点直白了,当然,这也说明他对高不凡的信任,这个时候高不凡若还打马虎眼,只怕崔护会寒心,于是点了点头隐晦地道:“万马在手,天下可走!” 高不凡本来想讲“万马在手,天下我有”的,只是未免太过狂妄了些,还是猥琐发育别浪,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崔护呵呵一笑,捋须叹曰:“长卿此言精僻,世道越乱,马匹就越值钱,只是也越危险,若是没点自保的手段,只怕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山东河南一带如今已经乱成一团糟了,北有高士达和窦建德,东有王薄和左才相,西有瓦岗翟让,清河郡已经不再是安稳的处所,奈何我清河崔氏一族的根基尽在于此!” 崔护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忧色。 高不凡心中一动,如今这情形,清河崔氏的处境确实不太妙,高士达和窦建德在清河郡的造反事业搞得有声有色,最直接受影响的就是清河崔氏,等到杨玄感造反后,到时大隋必然会更乱,也难怪崔护会忧心忡忡的,如果高士达和窦建德杀到东武城县,甚至占领整个清河郡,崔氏一族是投降依附,还是拼死抵抗? 别看大隋现在风雨飘摇的,但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杨广目前绝对能腾出手来收拾几个冒头的反贼来杀鸡儆猴,清河崔氏若投降了高士达和窦建德,最后大概率会成为炮灰。 第331章 铁矿 如今这形势显然对清河崔氏不利,但崔氏好歹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历代能人辈出,虽说不上手眼通天,但是能量却不容小瞧,想必会有办法化解眼前这个困局,所以高不凡也不多问,而崔护显然也不想过多谈论家族的内部事务,于是两人都十分默契地转移话题谈论其他事。 此时窦线娘和崔诗柔两女已经在湖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兴致勃勃地纺织花篮,高不凡和崔护见状便也在不远处坐下来继续闲聊。 “崔兄,线娘的事还得谢你。”高不凡压低声道。 崔护微笑道:“长卿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其实鄙人此举也是为了留一条后路。” 高不凡自然心领神会,点头道:“虽说如此,但崔兄此举所冒的风险仍然不小,长卿感激不尽。” 崔护正容道:“正如长卿所讲,咱俩是过命的交情,担些风险又算得了什么,相信日后鄙人若需要助力,想必长卿也会鼎力相助的。” “那是肯定的。”高不凡正说着,忽然神色微紧,崔护连忙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大青马一边啃着青草,一边遛达到了二女身旁,亲呢了蹭了蹭窦线娘,后者顺手把一只编好的花环戴它头上了,旁边的崔诗柔见状觉得有趣,便也伸手去摸大青马的脑袋。 大青马虽然通人性,但却十分臭屁,除了高不凡和窦线娘,一般不乐意驮其他人,陌生人若接近大概率会撂蹄子,连负责照料他的马夫也曾经因为乱摸而被它咬伤过。 然而,令高不凡意外的一幕发生了,大青马被崔诗柔摸了摸脑袋,非但没有咬人,反而闭上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又用嘴轻拱了拱崔诗柔胳膊,仿佛在说:“再摸!” 崔诗柔又伸出小手挠了挠大青马的脑袋,后者果然又合上眼睛,露出了享受的表情,还一边摇头晃脑的,逗得两女咯咯地娇笑。 高不凡既惊讶,又有点无语,青云这骚包莫非也喜欢美女? 崔护微笑道:“诗柔自小就爱养些小动物,无论是小猫,还是小狗,只要让她养一段时间都会被驯养得乖巧听话,她还有一只会说话的鹦哥。” 高不凡看着远处眉目如画,正笑嫣如花地逗弄着大青马的娇憨少女,由衷地道:“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是与生俱来的,最是灵敏,可见诗柔姑娘确是个心地纯良,而且很有爱心之人,所以动物们都愿意与之亲近。” 崔护呵呵一笑道:“也许吧!” 这时,崔诗柔估计发现高不凡和父亲正在看着自己,顿时红了俏脸,慌忙收回正抚摸大青马脑袋的小手,羞涩地低下头。窦线娘见状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凶巴巴”地瞪了高不凡不眼。 高不凡暗汗,收回目光,问道:“崔兄打算几时南返?” 崔护摇头道:“鄙人只怕要在北边逗留一段日子了,安乐郡那边有个新矿场正准备动工,事关重大,得鄙人亲自把关。” “安乐郡?”高不凡心中一动,脱口道:“莫非是铁矿?” 高不凡记得后世河北地区的铁矿比较丰富,而安乐郡正是密云一带,那里盛产铁矿。 崔护讶然道:“长卿是如何得知的?没错,的确是铁矿山。” 高不凡笑了笑道:“我也是瞎猜的,没想到崔氏经营的生意还包括开矿。” 崔护捋须微笑道:“不是鄙人夸海口,除了食盐之外,但凡涉及国计民生的产业我们清河崔氏都有涉足,而矿山、马场、布匹、瓷器则是我们主要的产业。” 高不凡不得不暗暗感叹,无怪乎说得士族者得天下,这些门阀世家能量实在太大了,几乎控制着整个国家的生产资料,难怪杨坚和杨广父子要推行科举制,想方设法削弱门阀世家的实力,不过高不凡有个疑问,盐铁不是国家专营的吗?私人也能开采铁矿? 高不凡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崔护笑道:“看来长卿对这方面知之不详啊,自从汉武帝颁布盐铁令,以后历朝历代都实行盐铁官营,但都没有西汉那般严格执行,允许私人开矿,官府只作监管和收租,当然,在钱币和兵器铸造方面还是有严格规定的,开皇三年,先帝甚至放开了官盐,允许民间制盐贩盐,而且还不收税,一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原来如此!”高不凡恍然道,不得不说,隋文帝杨坚确实是个了不起的皇帝,难怪隋朝的国祚虽然短暂,但却十分富饶,可惜杨广好大喜功,步子迈得太大,扯到蛋了,结果把老子留给他的一座大好江山给败光了。 这时崔护又道:“等安乐郡那边的矿山投产,鄙人还准备在周边的各郡县增设打铁坊,所以这几年都会在涿郡周边走动。” 谷刴 高不凡心中一动,如此看来,清河崔氏这是打算把部份资产北移了,这无疑是种聪明的做法,如今这种时世,鸡蛋的确不宜都放一个篮子里,一旦清河郡那边出事,至少还能有点后路,不至于全赔光。 “那……诗柔姑娘?”高不凡禁不住问。 崔护微笑道:“安乐郡地处边境,条件艰苦,而且还不大安全,所以鄙人打算把诗柔暂时留在蓟县城中,宅子是现成的,服侍的人也不缺,正好长卿的官署也在城中,若有事,倒是麻烦长卿照应一二。” “这个……自然没问题!”高不凡隐约猜到崔护的用意,却也无法拒绝。 “如此,鄙人便先谢过长卿了!”崔护呵呵一笑,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得意。 崔护作为清河崔氏的大管事,崔氏所有生意的总代理人,又岂是省油的灯?这阳谋使得光明正大,还没有丝毫违和感,高不凡明明很清楚对方的用意,却又拒绝不得,只能心甘情愿地顺着走。 正因为崔护知道高不凡意属长孙无垢,所以十分聪明的没有把话挑明,只是默默地制造机会让女儿和高不凡见面,让高不凡在不知不觉间了解到女儿美好的一面,也让女儿见识到高不凡优秀的一面,潜移默化地增进双方的好感。 崔护坚信自己的眼光,高不凡日后绝非池中之物,他也坚信自己的女儿不比长孙家的姑娘差,再加上崔氏一族的家世,所以崔护坚信高不凡最后会做出正确的决定,选择与崔家联姻的! 正当高不凡和崔护聊着天,一支奇怪的队伍打北边来了,隐隐有喝骂和哭喊声传来。窦线娘和崔诗柔下意识地站起来,手搭凉棚往远处望去。 清晨的阳光下,只见有十数骑正驱赶着几十名女人往黑石山这边而来,这些女人被反绑着双手,还用一根长长的麻绳连在一起,一个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哭哭啼啼,只要稍微走慢一点,鞭子就会降临在她们的身上。 窦线娘一见,顿时柳眉一竖道:“我过去看看!”说完便跳上马骑驰了过去。 “线娘姐姐!”崔诗柔急忙站起来,下意识地爬上马背策马赶了上去。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却没有阻止,因为他远远就认出来者是哈里部的人,而带头的人正是哈赤。 且说窦线娘策马赶到,此时正好有一名女人倒在地上,估计是走不动了,哈赤的鞭子劈头盖脑地落在这名女子的身上,一边骂道:“贱货装死是吧,滚起来!” “住手,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窦线娘怒喝道。 哈赤皱眉望去,顿时眼前一亮,脸上的凶悍也瞬间退去,正好这时崔诗柔也赶到了,微喘着喊了声:“线娘姐姐!” 窦线娘本来就生得娇俏灵动,结果又来了一个眉目如画,春水一般柔弱的小美人儿,哈赤顿时色授魂予,只觉自己见过的所有女人加起来也不及眼前这两名少女的一根指头好看。 崔诗柔被哈赤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盯得有点害怕,窦线娘催马挡在前者的身前,冷冷地喝问道:“你是何人?敢跑来御风马场撒野!” 哈赤回过神来,暗吞了吞口水,笑道:“在下是哈里部的少族长哈赤,敢问两位姑娘……” 此时“保安队长”高世雄带着人赶过来了,嗡声喝道:“哈赤,你来干嘛?” 哈赤皱眉道:“高大郎,这些女人是我特意从俘虏中精挑细选出来送给高大人的!” 高世雄撇嘴道:“都说我们不糟塌女人,长卿老大不会收的,带走,省得污了我们的地方。” 哈赤不由面红耳赤,内心暗怒,正打算愤然离开,窦线娘却眼珠一转道:“等等,这些女人高大哥不要,我要了!” 高世雄面色古怪地问:“柳姑娘,你要这些女人来干嘛?” 窦线娘没好气地道:“不用你管,反正收下就是了!” 高世雄抓了抓后脑勺道:“俺决定不了,你还是自己问长卿老大吧,呶,长卿老大来了!” 这时高不凡和崔护骑着马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哈赤连忙谄笑着道:“哈赤见过高大人!” 第332章 对牛弹琴 哈赤见到高不凡,连忙谄笑着道:“哈赤见过高大人。” 高不凡点了点头,转首问窦线娘道:“线娘,你想要这些奚族女子?” 窦线娘点头甜笑道:“是呀,高大哥你就收下吧!” “那就收下吧,世雄,待会你去找夏管家支取二十万钱给哈赤,权当把这些奚人女子买下来。”高不凡吩咐道。 二十万钱相当于两百两银子,也就是一个奚族女子四两银子,价钱绝对算公道了。 哈赤连忙道:“不用不用,这是哈赤孝敬高大人的,又怎能收高大的钱?” 高不凡微笑道:“你以前不是叫我长卿老大吗?现在咋生份了?可是对战利品的分配有所不满?” 哈赤心中微凛,连忙摆手兼摇头道:“哈赤绝对没有,以前叫高大人长卿老大,那是哈赤不懂事,后来被家父狠狠训了一顿,这才明白规矩就是规矩,高大人乃朝廷命官,礼不可废呀!” 高不凡笑了笑道:“在牧监署我是高牧监,但在御风马场,我就是场主,公私分明,相反,我更乐意你叫一声长卿老大。” 哈赤讪笑道:“好的,既然高大人不嫌弃,那哈赤以后还叫您长卿老大。” 高不凡拍了拍哈赤的肩头笑道:“这才对,这些奚族女子我收下了,十万钱你也收下,现在有客人在,回头我会到哈里部拜访令尊。” 哈赤满脸堆笑地点了点头:“好的,哈赤就不打耽搁长卿老大了。” “世雄,带哈赤去钱。”高不凡吩咐了一声,高世雄便带着哈赤等人往宅子的方向而去。 哈赤回头偷看了两眼,来到宅子前时,终于忍不住问道:“高大郎,那两个女子是什么人?眉心有一颗美人痣的那位好像跟长卿老大的关系不一般。” 高世雄睨了哈赤一眼道:“还用问,自然是长卿老大的女人了。” 哈赤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难免有些失望,连忙追问道:“那另一个呢?” 高世雄怪眼一翻道:“你问来作甚?” “没啥,就好奇问问而已。”哈赤陪笑道。 高世雄鄙夷道:“那位可是清河崔氏的姑娘,多少王孙公子都未必入得人家法眼,你小子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嘿嘿,不过长卿老大倒是大有希望。” 哈赤心中暗怒,还有点妒忌,嘴上却讪笑道:“我那敢想啊,不过长卿老大果然好艳福。” 谷蹌 “那是,谁叫长卿老大长得帅,功夫高脑子还好使,要是俺是个女的也喜欢。”高世雄嘿笑道。 哈赤作呕吐状道:“高大郎你就别恶心了,赶紧把钱给老子,省得看见你反胃!” 高世雄翻了个白眼道:“你刚才不是说不要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长卿老大说给的,难道你敢不给?”哈哧冷笑道。 高世雄撇了撇嘴道:“虚伪的家伙,你小子欺软怕强,作恶又没底线,要不是长卿老大吩咐的,老子连根毛都不会给你一根。” 哈赤恼羞成怒,冷笑道:“高大郎,你没受过楚里部的欺压,自然说得出这番风凉话来,如果换作你是我,只怕做得比本人还要绝,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高世雄呸了一口道:“你报仇俺没意见,但是至少要有点人性,被你活生生踩死的那两名娃儿又有什么错?你要报仇,一刀杀了得了,何必作贱人?嘿,老子跟你废话啥,拿了钱滚蛋吧。” 高世雄说完便进屋去找到夏财神,支取了二十万钱交给哈赤,后者拿了钱便满脑怒火地离开了。 魏征见状不由皱眉道:“高大郎,此人心性狭窄且凶残,你又何必激怒他,正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大人既然给他好处,自有他的用意,你给了便是,何必像个长舌妇人般喋喋不休!” 高世雄不以为然道:“怕他个鸟,但凡敢呲牙,老子敲碎他的狗头便是。” “简直对牛弹琴!”魏征摇了摇头,转身行了开去,高世雄翻了个白眼,哎哟,看把老魏你臭屁得,要不是看在长卿老大称呼你一声魏先生的份上,俺这就把你那几根臭屁胡子给拔了。 ………… 哈赤送过来的这些奚族女人有五十个,美女肯定算不上,不过也没有特别丑的,而且都比较年轻,四肢健全,身体强壮,可见哈赤并没有骗人,的确是精选细选过的,能干活,好生养! “线娘,你要这些奚族女子来作甚?”高不凡问道。 窦线娘一副马场老板娘的口吻道:“自然是要来干活啊,咱们御风马场都是男的,找个女人都没有,这些奚族女人正好懂得放牧挤奶,连调教都省了,而且要是咱們不收,她们回到哈里部还不知会被糟塌成什么样子,还不如咱们御风马场收留她们,倒也算是功德一件。” 崔诗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个哈里部的什么少族长眼神太邪恶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女子只不过走得慢一点就被往死里抽鞭子,又怎么可能善待她们,还不如留在御风马场呢。 崔护微笑道:“柳姑娘倒是想得周到,这个主意不错,鄙人昨日就建议长卿买些婢女回来,现在倒是省了,不过这些奚族女子语言不通,倒是有点麻烦。” “语言不通可以学嘛,一年半载什么都会了。”窦线娘信心十足地道:“本姑娘正好要在马场住一段时间,亲自教她们便是!” 高不凡自然没意见,不过一见到这些穿着油腻腻的奚族女子,他便有点警惕,提醒道:“线娘,我觉得你还是先教会她们讲卫生吧,高首高仁,带她们去石灰池那边彻底洗涮干净才准回马场,只要还有一只虱子都唯你们是问!” 高首和高仁毕竟亲历过去年那场瘟疫,立即如临大敌地带着人,把这五十名奚族女人赶去泡石灰水,语言虽然不通,但肢体动作还是看得懂的,很快,这些奚族女人便像羊群一般被赶到石灰池,一个接一个地彻底清洗干净。 第333章 底子 “哎哟,累死人家了,这些奚人还真是脏,据她们自己讲,一年也不洗一次澡。”窦线娘沐浴完后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 高不凡好笑道:“谁让你逞能来着,非要自己拿扫帚当搓澡工!” 窦线娘翻转身来,撅着嘴道:“谁让你们这里找个婢女都没有,我不干谁干,总不能让高大高二他们来干这活吧,也太不像话了。” 高不凡无奈地耸了耸肩:“那你可以让她們互相涮啊,结果你自己全干了,五十个呀,要不要那么彪悍?” 窦线娘愕了一下,继而双手掩脸,懊恼地道:“人家竟忘了,好笨啊!” “我看你挺来劲的,从早涮到晚,还以为你喜欢干这种事呢!”高不凡调侃道。 “你才喜欢呢!”窦线娘啐了一口,继而掩住小嘴咯咯地笑起:“不过话又说回来,一扫帚涮下去,她们身上油污泥污就哗哗地掉,变得干干净净的,感觉快意的。” “你好变态!”高不凡笑道。 窦线娘立即像被踩到尾巴的母豹般弹了起来,压到了某人身上,张牙舞爪地一阵折腾,直到后者求饶,这才得意洋洋翻下来趴在床上,翘着那浑圆,双腿写意地交叉反踢着。 这妮子的身体自从被某人开发过后,越发的丰腴了,此刻只穿着薄薄的睡衣,更是曲线起伏,扣人心弦,高某人被一通撩拨,那还忍得住,腿一跨便翻身上马。 窦线娘呼吸一紧,吃吃地道:“高大哥,你想干嘛?” 高不凡咬着耳朵道:“把嘛字去掉!” 窦线娘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平添了几分娇媚,乖乖地合上了眼睛准备承受狂风骤雨的到来。 一番云雨过后,刚才还喊着累死了的窦线娘反倒精神起来,清洗完后竟还有闲心翻开马场的账本来查账,高不凡倒是躺在床上不想动了。 “高大哥,人家不喜欢那个哈赤,以后能不能别让他来马场。”窦线娘一边翻着账本一边道。 “为什么?” “这人心术不正。” 高不凡只是噢了一声便不再接话,倒不是他不上心,而是这种小角色不值得,他今日的态度已经给了哈赤机会,如果后者还因为战利品分配的事心怀不满,甚至干出损害御风马场利益的事,那也别怪他不讲情面了。 窦线娘显然很了解高不凡的办事风格,提了一嘴便不再多讲了,认真地翻看账本。高不凡见她煞有介事的样子,便笑问:“老板娘,账本有问题吗?” 窦线娘心中一甜,点头道:“有,问题大了!” 高不凡坐了起来,奇道:“莫非老夏做假账中饱私囊了?” 窦线娘噗哧的失笑出声:“那倒没有,相反,咱们的御风马场才刚开张不久,账面上就如此土豪,要是我爹看到了,准会问你讨债。” 高不凡不禁哑然失笑,这妮子倒是活学活用,竟然连“土豪”这个词也学会了,问道:“怎么个土豪法?” 谷伢 窦线娘立即兴致勃勃地念道:“这次马场开业,一共收到一共收到成年马匹一百三十二匹,马驹一百一十六匹,马鞍两百六十副,马镫两百六十副,另外还有一百二十万钱。 另外,今日新入账,马三千六百五十六匹敌,牛一千零二匹,羊八千七百二十七头……再加上咱们之前从辽东带回来的四百多匹马,也就是说,咱们马场现在一共有马四千三百多匹,天啊,这得值多少钱?折算成白银也有……几十万两了吧?” 高不凡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脱口道:“那么多?” 窦线娘点了点头,满眼都是小星星,手指头一张一收的,估计还在计算着这些家当具体值多少钱。 高不凡却急吼吼地道:“不行,我得赶紧找一趟老夏。”说完便取了账本飞快地跑出房间。 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了,夏财神的房间还亮着灯光,门也没锁,所以高不凡直接便迈了进去,结果见到夏财正坐在案后的椅子上眼光光地发呆。 “老夏,老夏!”高不凡连叫了两声,直到他把那本账薄砸到桌面上,夏财神才回过神,有点不满地道:“少爷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折腾啥?” 高不凡奇道:“我还问你呢,大晚上的不睡觉,发什么呆?” 夏管家叹了口气道:“少爷,鄙人不是发呆,是愁啊!” 高不凡好笑道:“你愁啥?愁钱太多咬手?” 夏管家苦笑道:“要是现钱,鄙人作梦也能笑出声来,可是那不是钱银,而是牲口啊,要吃喝拉撒,还需要人照料的牲口啊,牛羊倒还好,现在牧草茂盛,赶去吃草便是,花不了多少钱,可是马儿不行,四千三百多匹马,一天得吃掉多少豆料?光是吃就能把咱们吃穷,对了,少爷大晚上的找鄙人作甚?” 高不凡亦苦笑道:“看来咱们是愁到一处了,奚人平时养马是不用豆料的,这里的马也比较耐糙饲,但是奚人逐水草而居,必须不断转移放牧之地,这才能保证马匹牛羊获得充足的草料。 而咱们却不可能也学奚人移牧,必须有充足的豆料才行,可是量太大了,即便有钱也难搞得到,所以我觉得这批马必须尽快出手一部份,牛羊也是,能出手多少是多少,要不然咱们牧场的草很快就会被它们啃精光,到时就麻烦了!” 夏管家点了点头道:“鄙人也是这么打算的,马匹倒是不愁销路,干这行这么多年,销路是现成的,如今鄙人手头上还有部分去年下的订单,但是牛羊很麻烦,咱们没有客源,对附近州县也不熟悉,要打开销路很难的。” 高不凡皱起剑眉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吧,老夏你负责卖马,牛羊的事我来想办法!” 夏财神立即眉开眼笑道:“行,有少爷出马,那鄙人就放心了。” 高不凡有点无语,看来老夏等的就是自己这句话了,没错,凭自己目前在涿郡的人脉,要消化掉八千多只羊和一千多头牛显然不是难事,但找人帮忙是要欠人情的,而且老让卢三郎他们帮忙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乎,高不凡决定自己干,顺便建立属于御风马场自己的销售渠道,当然,这种事高大少不可能亲力亲为,他只是在家仆护院中挑选了十几名脑瓜子灵光,而且能说会道的,然后加以培训,把后世一些常见的推销促销手段灌输给他们,然后就把他们撒出去“跑单”了。 刚开始的时候,效果不是很好,但是当这些人做成一两单后,信心就上来了,再加上高不凡所制定的“激励”机制实在诱人,所以这些人动力十足,越干越是起劲,业务能力也越来越强,最后只是花了三个月不到,马场牛羊便卖出了差不多一半,换回来大把大把的钱银,可把夏财神乐得见牙不眼。 夏财神自己也没有闲着,两个多月来一共卖出了五百多匹马,由于是“黑市”,所以价钱卖得比较高,价值竟超过了五万两银子,而且这些马都是从楚里部缴获的,成本几乎为零,简直赚大发了。 高不凡毕竟有官职在身,不可能总是待在马场中,所以基本上都是每个月的休沐日到访一次马场,听夏财神和魏征两人汇报工作之余,顺便看看库房里堆积如山的五铢钱和金银。 如今御风马场的账面已经超过了七万两银子的盈余,是刨除了所有开支的盈余啊,即便是高不凡看到这个数字也跟作梦一般。 才短短数月间,御风马场的底子竟然这么厚了,要知道老爹高开山干养马这行十几年也没存下这么多钱银。 第334章 被黑了 六月盛夏骄阳似火,大地热得就像一只蒸笼似的,距离杨广誓师东征已经过去了四个月,有消息陆陆续续从前线传回来,据称隋军一开始打得挺顺的,四月中旬发动,在辽河上连战连捷,四月底击溃高句丽军队,成功渡过了辽河,隋帝杨广亲率一军围困住辽东城,而其他各路隋军也有所斩获,鱼俱罗和杨义臣各率一军势如破竹,迅速向平壤逼近。 从消息层面上来看,杨广这次东征似乎挺顺利的,但是高不凡却知道若历史不出偏差的话,杨广的这次东征还会以失败告终,所以他不太关注辽东的战况,工作之余只一心经营御风马场。 六月初十,牧监署休浴,高不凡再次骑着快马赶到御风马场。此时黑石山前的围墙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高不凡不是守财奴,挣了钱自然是要花到实处的,御风马场是他日后安身立命的根据地,安全措施绝不能马夫,所以四月初,高不凡便让魏征把焦大匠找来开工,这回预算是绝对充足的,所以焦贵很乐意接这单工程。 “大人来了!”魏征正戴着一顶草帽在烈日下监工,见到高不凡便上前来见礼。 高不凡风尘扑扑,将马缰绳丢给一名仆人,微笑问道:“天气酷热,倒是辛苦魏先生了,进度如何?” “辛苦倒算不得辛苦,就是有点无聊!”魏征苦笑道:“打底的条石比较麻烦,所以进度一般吧,年底前应该能把地基全部弄好。” “慢点没关系,关键是要坚固结实!”高不凡和魏征在工地上巡视了一遍,又跟工头焦贵聊了片刻,便往宅子行去,一路上遇到几名奚族女人都十分礼貌地福身行礼,并且口称:“见过高大人和魏先生。” 她们的发音虽然不是很准,但还是勉强能听得明白意思,看得出,这些奚族女人来了马场数月,已经完全融入了马场的生活,而且从她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来看,应该还是很满意这里的生活的。 正如窦线娘所言,这些奚族女人干活的确是把好手,放牧挤奶样样在行,比男人还要能干,就是不太讲卫生,窦线娘花了近两个月时间才慢慢纠正了她们的种种陋习,让她们养成洗澡和上茅厕方便的习惯,所以直到上个月初窦线娘才抽身离开了御风马场,南下回高鸡泊去了,当然,主要还是老窦派人来崔了几次,要是窦线娘还不回去,估计老窦要亲自提刀上门找高不凡麻烦了。 且说高不凡和魏征两人进了客厅中落座,自有婢女奉上了茶水,这些婢女可不是奚人,而是夏管家从人伢子那新购入,经过调教的丫环,总共三十人,负责打理宅子和端茶递水等工作,粗手大脚的奚族妇人放牧是一把好手,但侍候人的活儿显然干不来。 “老夏不在吗?”高不凡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问道。 魏征答曰:“老夏近日接到一庄大生意,今日一早便带着人离开马场交货去了。” 高不凡轻咦了一声道:“老夏竟然亲自出马,看来真是一庄大生意了。” 魏征伸出一只巴掌道:“五百匹!” 高不凡不由吃了一惊,要知道夏管家之前花了两个多月时间才卖出了五百多匹马,最多的一单才五十匹,现在一单就卖五百匹,真的相当夸张了,毕竟若按照黑市的价格,那就是五万两银子,哪位“英雄好汉”竟如此大手笔? 高不凡隐隐觉得不太靠谱,连忙问:“在哪里交货,稳妥吗?” 魏征答道:“在打石岭下面的空地,对方是老熟客,之前拿过两次货,一次二十匹,一次五十匹,估计是觉得咱们的马不错,所以这次一口气要了五百匹。” 高不凡闻言反倒更加不踏实了,皱起剑眉道:“为何不让对方直接到马场来提货?” 魏征道:“鄙人也问过老夏,据说对方不肯,毕竟是黑市交易,对方有顾虑也很正常,这个买家尤其慎重,三次交易均选择了不同地点交货,不过前两次都是当场钱货两清,挺守信用的,大人不必担心,而且老夏这次也带了五十人,高大郎亲自带的队,安全可保无虞!” 高不凡闻言心中的不安并未打消,要知道五百匹马并不是小数目,散开就是一大群,十分扎眼,对方既然见不得光,如何敢赶着那么多马匹穿州过省?不怕遇到官府查问吗? 高不凡越想就越觉得不对路,问道:“打石岭离这里有多远,老夏有没有说几时回来?” “打石岭在西南约莫六十里左右,如果一切顺利,老夏他们天黑之前就能返回!”魏征见高不凡面色凝重,顿时也有点不安起来,始觉这几个月走得太顺利,自己的确有点大意了。 高不凡站起来道:“那我赶过去看看!” 谷頕 “鄙人跟大人一起去!”魏征连忙道,五百匹可不是小数目,若是出事损失就大了去了,当然,马再矜贵也不及人值钱,对方若有歹心,那夏管家他们就危险了。 高不凡连忙道:“老夏不在,马场这里还有劳魏先生主持,而且我的马快,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魏征也知道自己跟不上,若真出事也帮不忙,只会成高不凡的累赘,于是明智地点了点头道:“那大人您小心点。” “也许是我多虑了,说不定老夏已经在返回马场的路上。”高不凡微笑安慰了一句,然后飞快地离开宅子,骑上青云往西南边急驰而去。 高不凡并不知道打石岭的具体位置,但是五百匹马走过的地方痕迹还是十分明显的,他遁着马迹一路奔了四十余里,忽见一座山坳后面转出来一支人马,一眼就认出正是御风马车的人。 高不凡先是一喜,接着心中一沉,因为这支人马形容狼狈,神色慌张,还有不少人受了箭伤,很明显——出事了! “老夏!”高不凡打马迎了上去。 夏财神身上倒是完好无损,不过面色却极为难看,一见高不凡,不由愣了愣道:“少爷您怎么来了?” 高不凡扫了一眼夏管家身后,发现只有一半人,高世雄和韩老实等人不见了,皱了皱剑眉道:“我不放心,所过赶来瞧瞧,其他人呢,发生什么事了?” 夏财神阴沉着脸道:“这次被黑了,对方设了埋伏,幸好韩老实发现得早,要不然大家连人都交待了。” 高不凡心中一沉,果然不幸被自己猜中了,连忙问:“那世雄他们呢?” “在后面殿后,只是被射伤了数人,不过咱们的马全部被抢走了!”夏财神心疼得直打哆嗦,五百匹马啊,价值五万两银子,就这样被那帮杀千刀的贼子给抢走了,偏偏这还是黑市,根本没地方说理去,人家也根本不怕你报官。 高不凡却是松了口气,没出人命就好,毕竟钱财只是身外物,那有人命珍贵,问道:“对方是什么来路?” 夏财神摇了摇头道:“干这行的谁会暴露身份,不过那家伙的外号叫马三多,当初在渤海郡时就搭上头了。这家伙是个职业掮客,一向信誉很好,介绍的买家也十分靠谱,岂料这次竟出了岔子,都怪鄙人太贪心,在意思!” 夏管家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一想起被抢走的五百匹马就肉痛得直打哆嗦。 高不凡冷静地道:“人没事就行,马没了就没了,夏叔也不必太过自责,你先带伤者回马场治伤,我去看看世雄他们怎么样了。”说完便纵马而去。 夏管家自知高不凡的本事,所以并不担心,先带着受伤的人匆匆赶回马场。 高不凡纵马赶了数里地便遇上了负责殿后的韩老实等人,结果发现高世雄那货屁股上中了一箭,正撅着屁股趴在马背上痛苦地呻吟,不过嘴上骂骂咧咧的,看样子应该要不了命。 “长卿老大……哎哟!”高世雄一见高不凡便想坐起来,结果触碰到伤口,顿时痛得杀猪似的重新趴回马背上。 高不凡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高世雄屁股上的箭杆运力一剪便折断了。箭杆是竹子做的,上面没有任标识,高不凡随手扔在地上,问道:“狗儿,对方有多少人?” 柳狗儿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道:“对方事先设下的埋伏,在岭上的树木后放箭,没看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不过弓箭手的数量不会少于五十人,幸亏韩叔示警及时,再加上对方不想伤及马匹,要不然咱们这些人至少会折掉一半。” “他奶奶的,老子还没吃过这种大亏,若是让俺知道他帮杂碎的老巢在哪,非把这帮杂碎一窝端掉不可!”高世雄咬牙切齿地发狠道。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抹寒芒,哪个不开眼的,竟然黑到自己头上来了,这笔账自然不能就这么算,要不然这条道上混上的都会认为御风是一颗软柿子,一头任人宰割的肥羊,看来不来点狠的立一立威是不行了。 第335章 鹰扬府 打石岭原是一座采石场,距离东南边的居庸关只有十里左右的路程,据说当初秦始皇修筑长城时,强行把罪犯、士兵和民夫等迁徙到此定居,专门负责修筑长城,而居庸关也因此而得名,取“徙居庸徒”之意,而修筑居庸关的石料正是采自打石岭,估计打石岭这个名字也是因此而得的。 当高不凡带着韩老实、柳狗儿和柳七斤三人悄然摸回打石岭时,发现那伙贼人早已经离开了,整座打石岭水静河飞,不过却留下了大量的蛛丝马迹。 “对方人数不少于一百人。”韩老实查看了一遍后肯定地道。 柳狗儿神色有点古怪地补充道:“从马匹留下的痕迹来看,对方往东南方向离开了。” 高不凡剑眉挑了挑,看来这伙贼人很嚣张呀,非但没有化整为零逃离,竟然赶着五百多匹马成群结队离开了,而且毫不掩饰地上留下的一切痕迹,这是有恃无恐,抑或故布疑阵? “东南边十多里就是居庸关,这帮贼子不会是想带着五百匹抢来的马入关吧?这未免太过胆肥了些!”柳七斤惊疑不定地道。 高不凡点了点道:“有这个可能,对方敢黑掉咱们五百匹马,本身胆子就够肥的,即便直接闯关也不出奇,狗儿跟我往东南边追,韩叔和七斤往西北十里确认一下,免得中了对方南辕北辙之计。” 韩老实二话不说,带着柳七斤便往西北边急驰而去,而高不凡和柳狗儿两人则顺着蹄迹一路往东南边追去,很快,两人便追至居庸关下,守关将士自然认得高不凡,毕竟这位每个月至少进出一次关隘,所以十分爽快地打开了关门放行。 “咦,高牧监不是去马场吗?咋这么快就返程了?”守关将领好奇地问。 守关的将领是一名旅帅,姓张名默,高不凡平时过关都会顺便给守关将士捎点吃用的,还赠送过张默一匹骏马,所以两人比较熟稔。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笑道:“牧监署临时有紧急公务,所以赶回来了,对了,敢问张旅帅,不久前是不是有数百匹马过关?” 张默点了点头道:“是啊,对方是鹰扬府的人,说是从上谷郡那边采购来的马匹,他大爷的,军府的待遇就是高,总共才一千多的兵力,却一次采购五百匹马,真他娘的大手笔,哪像咱们这些苦哈哈的守卒。” “鹰扬府?”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 鹰扬府原名骠骑府,有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各一名,隶属于十二卫府,相当于朝廷派驻于地方的军队,大业三年,杨广把骠骑府改名为鹰扬府,骠骑将军改为鹰扬郎将,秩正五品,车骑将军改为鹰击郎将,秩从五品,每一处鹰扬府领兵约千人。 鹰扬府只归十二卫府管辖,一般部署在洛阳和大兴附近,是拱卫京师的重要力量,另外,一些重要的州郡边镇也设有鹰扬府,譬如马邑和涿郡。 高不凡得知黑掉自己五百匹马的竟然是涿郡鹰扬府,自然是大吃一惊,一颗心也迅速沉到谷底,难怪对方有恃无恐,敢情竟是府兵。 “高牧监,怎么了?”张默见高不凡神色有点不对劲,便疑惑地问。 高不凡迅速冷静下来,皱眉道:“也没啥,只是有点吃惊而已,涿郡鹰扬府一下子采购那么多马匹,实在有点不同寻常。” 张默点了点头道:“的确有点,不过咱们也管不着,倒是高牧监也许可以过问一下,毕竟咱们涿郡的马都归您们牧监署管。” 谷刿 高不凡故作苦笑状道:“鹰扬府只归十二卫府管辖,本官哪管得着。”说完便带着柳狗儿策马过了关去。 两人刚出了关城,柳狗儿便有点紧张地低声问道:“大人,黑掉咱们五百匹马的人竟然是鹰扬府的府卫,对方不是会钓鱼执法吧?” 高不凡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太可能,首先,私下买卖马匹的事各地马场都在做,几乎是半公开的事实,只要马场每年能把朝廷的配额完成就行,官府对此向来都是只眼开只眼闭。其次,缉私并不是鹰扬府的职责,即便要缉拿私贩马匹也是牧监署牵头,还轮不到鹰扬府越俎代庖。 另外,这些人抢马时分明还想杀人灭口,甚至对外宣称五百匹马是他们采购来的,所以绝不可能是在钓鱼执法,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大人,那现在咋办?”柳狗儿沉声问,御风马场才刚走上正轨,大家才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过段时间还准备把柳岸村的家人都接来团聚呢,若是私卖马匹的事情败露,朝廷若追究起来,马场就完蛋了,毕竟很多买家都是见不得光的,其中不泛江洋大盗,甚至是已经竖旗反隋的反贼。 高不凡镇定地吩咐道:“狗儿仔细听好了,情况未必就那么坏,不过咱们也要防患于微然,待会你立即赶回蓟县城,通知高首和高仁接上鸣翠先去马场躲避,我走一趟鹰扬府把事情弄清楚。” 如今大隋遍地都是自立山头的盗贼,如果对方是盗贼,黑掉自己五百匹马自然说得过去,但是对方竟然是鹰扬府官兵,高不凡就实在想不通了,就凭自己目前的名气和人脉,就连宇文化及这种人都有所忌惮,就更别说鹰扬府了,除非是上头有旨意让鹰扬府这么做吧! 但如果真是上头的旨意,鹰扬府为何不直接兵临御风马场,那样岂不是更加省事?不过不管怎么样,正所谓有备无患,高不凡还是决定先把人接走,如果真是东窗事发,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 且说高不凡和柳狗儿两人一路策马急驰,将近天日落的时候终于赶回到蓟县城,后者入城接人,而高不凡则直奔鹰扬府的驻地。 鹰扬府的办公地点虽然在城内,但府兵们的军营却在城西,所以高不凡直接策马绕到蓟县城的西侧,一路上果然见到大量的蹄迹,很明显,御风马场被抢走的五百匹马十有八九被府兵明目张胆地赶回驻地去了。 涿郡鹰扬府的营地就设在城西约莫五里的官道旁,高不凡打马来到附近,正打算将大青马藏在树林中,然后潜入营地打探消息,结果刚走到树林边便听到激烈的打斗声,数声惨叫后,一条人影在苍茫的暮色中跌跌撞撞地飞奔出来。 高不凡这时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毕竟他还牵着马,青云全速奔跑时虽然飞快,但终究没有那么灵活,所以从树林逃出来那人登时跟高不凡打了个照面,两人目光一触,均是愕了一下。 “萧兄?”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原来此时从树林中跌跌撞撞跑出来的正是当初马场开张时,代表“公孙盈袖”上门道贺的萧剑。 萧剑身上挂彩了,左小腿上挨了一下,鲜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难怪走路跌跌撞撞的。高不凡不由暗暗警惕,萧剑的武艺绝对不弱,竟然受伤了,可见对手非常强,难道是楼主? “高牧监缘何在此?”萧剑惊疑不定,正说话间,树林中已经追出了一行人,其中一人顶着一个十分显眼的大光头,大腹便便,若是手里再捏着一串佛珠,活脱脱就是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 高不凡一见这颗锃亮的蛋头,登时愕住了,而蛋头一见高不凡,同样也愕住了,不过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原来是高少场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马行空!”高不凡也是脱口而出。 没错,这名光头锃亮的家赫然正是当初在蓨县和飞鹰马场抢生意的马场老板马行空。 第336章 杨玄感反了 马行空笑吟吟地道:“原来高少场主……噢,现在应该称高牧监才是,原来高牧监还记得鄙人,鄙人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马行空正说话间,他身后的八名劲装武士已经呈扇形慢慢围了上来,人人目露杀机,显然不怀好意。 高不凡扬了扬剑眉,淡道:“看来马场主的马匹生意做得挺大的嘛,竟然做到涿郡鹰扬府来了。” 马行空呵呵一笑:“让高牧监见笑了,鄙人只是赚点辛苦钱而已,跟高牧监的御风马场无法比呀,只是开张数月便日进斗金,牛羊马匹源源不断地往外卖,端的是神奇!”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只是发了笔横财罢了,神奇倒不至于。” “咦,巧了,鄙人今日正好也发了一笔横财,不过跟高牧监相比,那肯定是无法比的。”马行空皮笑肉不笑,显然意有所指。 高不凡淡道:“那可要恭喜马场主了,不过横财烫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马行空双眼笑得眯缝起来,拍了拍大腹便便的肚皮道:“谢谢高牧监提醒,鄙人的胃口一向很好,而且从来不吃自己吃不下的东西,所以从未试过兜着走。” 萧剑皱眉沉声道:“高牧监不要跟他废话,速速离开,再迟只怕来不及了,此人乃杨玄感座下,伙同涿郡鹰击郎将王跃,杀死了鹰扬郎将卢陵,如今已经控制了涿郡鹰扬府,正准备出兵攻占蓟县城,杨玄感要反了!” 高不凡浑身一震,总算明白为何鹰扬府的人敢明目张胆地黑掉自己的五百马了,敢情是要造反,只是杨玄感不是应该在黎阳仓起兵吗?咋跑到涿郡来了? 高不凡此时也来不及多想了,因为此时鹰扬府的营地内已经火光大作,人叫马嘶,显然正有大批人马在调动,连忙道:“萧兄腿上有伤,快上马!” 萧剑也不推辞,道谢一声便跃上马背,大青马虽然性子高傲,但极通人性,知道什么时候不该耍脾气,所以并未反抗,任由萧剑骑到自己的背上。 马行空见状厉声大喝:“快拦住他们,一个也不许走掉。” 八名武士立即凌厉地扑了上来,高不凡手腕一翻,长刀锵然出鞘,刀光灿若匹练横空,一阵叮叮当当的大响,八名武士均被震得倒退开去,差点连刀都拿捏不稳,无不骇然失色。 马行空面色一沉,显然也被高不凡这威不可挡的一刀惊住了,高不凡趁机腾身上马,大青马十分机灵,立即展开四蹄便要狂奔出去,然而就在此时,马行空动了,竟像一发炮弹般猛撞向大青马的一侧,那颗闪亮的蛋头宛若流星划过黄昏的天空。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大腹便便的马行空动作竟能如此之灵活,而且力道还如此之威猛,绝对是一名顶级高手,难怪萧剑不是他的对手。 嘭…… 一声沉重的闷响,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高不凡已经和马行空对了一掌,虽然把对方震退了,但也被逼得从马上翻了下来,而这时大青马已经提速冲了出去,眨眼已在十数米开外。 唏律律…… 大青马发现主人掉下了马背,立即长嘶一声,原地来了一个急刹,蹄子在地上犁出四条深深痕迹,停稳后还扭头回望。 高不凡此时已经和马行空激斗在一起,百忙中大声喝道:“带人先走,回头接我!” 大青马打了响鼻,并没有离开,前蹄扬起再落地,仿佛在催促高不凡赶紧跟上,萧剑见状既感动又惊讶,这匹大青马也太过通灵了些,于是道:“既然你不想走,那咱们回去帮你的主人吧!” 大青马似乎听懂了,长嘶一声便调转身跑了回去,此时鹰扬府营地的寨门突然打开,一支骑兵举着火把杀气腾腾地从里面冲出来,密密麻麻的腰刀在火把下闪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寒光。 高不凡心中微凛,知道不能再拖了,发出一阵如同龙吟般的长啸,一口气劈出三刀,封死了马行空的所有退路,后者心头大骇,只得硬着头皮举刀挡架,哐! 但见两刀相交,火星四溅,宛如平地一声炸雷,马行空的身形猛地一沉,整个人竟然矮了几寸,原来双脚已经陷进了泥土之中,可见高不凡这一刀力量之磅礴。 “再来!”高不凡冷喝一声,旋身又是一刀,刀光如同匹练,再次当头疾劈而下。 谷遗 轰当…… 马行空整个人又矮了数寸,本来就肥大的体形瞬间粗了一圈,就像一只鼓着气的癞蛤蟆似的,脖子和脸都胀得通红,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刷,刀光再现,高不凡的第三刀已接踵而至! 马行空骇得魂飞魄散,硬接两刀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来一刀只怕要当场爆血管,急忙一招懒驴打滚,就地滚了开去。高不凡如影随形跨步上前,刷的又是一刀! 马行空刚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站稳,高不凡的长刀已经当胸劈到,只来得及横刀于胸前勉强招架,结果连人带刀被劈飞,大蓬鲜血飞溅而出! 高不凡正打算再出一刀把马行空结果掉,两名武士扑上来拼死相救,只好放弃了追杀,回身挥出凌厉的两刀,刀光过处,两名武士当场一死一伤,端的是威霸无比。 高不凡威风凛凛地横刀而立,目光一扫而过,竟骇得剩下的六名武士不敢贸然上前。 此时萧剑已经骑着大青马赶到,高声道:“高牧监,快上马。” 高不凡从容地飞身上马,此时那些鹰扬府骑兵已经冲到近前了,马行空也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高不凡那一刀显然没能要了他的命,不过看样子伤得也挺重的,胸前血迹斑斑,双手也是鲜血直流,面色苍白,肥大的躯体摇摇晃晃的,连站都站不稳。 “卢郎将,放箭,射死他们!”马行空气急败坏地厉叫,就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叫完后哇的吐出大口鲜血。 那支鹰扬府骑兵为首者是一名浑身披挂的将军,约莫三十许岁,应该就是鹰击郎将王跃了,闻言立即冷喝道:“放箭!” 大青马此时已经撒开四蹄了,只是速度还没提上来,利箭已经盖天铺地抛射过来,高不凡大喝一声跃起,直接站在马背上,一手扶住萧剑的肩头,另一只手把长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将来箭叮叮当当地扫落。 大青马长啸一声,宛如一道青云般狂驰出去,倾刻就消失在夜色笼罩下的官道上。 鹰击郎将王跃不由目瞪口呆,足足数秒才回过神来,问道:“马管事,此是何人,竟如此了得?” 马行空擦了擦嘴边的鲜血,沉声道:“此子乃涿郡牧监高不凡!” 王跃失声道:“原来是他,难怪如此厉害,听说镜花水月楼楼主亲自出手都没能杀得了他!” 马行空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鄙人就不应该招惹他,为了五百匹马实在不值,如今走漏了消息,蓟县城怕是取不下了,主公举事在即,此地不能久留,王郎将立即召集人马随鄙人赶往黎阳仓吧。” 王跃犹豫道:“他们才刚刚逃离,未必来得及通知守城官兵,咱们现在马上发兵,说不定还有机会拿下蓟县城。” 马行空摇头道:“有飞羽卫在,马上就能调动力量守城,没机会了,再不走只怕咱们也要性命不保!” 王跃闻言心中一凛,站即返回营地召集人马准备连夜逃离。马行空对着天空那一弯新月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鄙人有负主公和密公所托啊!” 马行空此刻后悔不迭,本来按照李密所定下的计划,他已经成功策反了鹰击郎将王跃,下一步只要攻占了蓟县城就大功告成了,到时主公杨玄感在黎阳仓举旗起义,然后派大军迅速占领整个涿郡,封锁临渝关,阻绝杨广的归路,把他困死在辽东,那么大隋江山就唾手可得了。 不得不说,杨玄感的谋主李密确实厉害,这条计策若成功,只怕大隋江山就要易主了,可惜马行空自作聪明,为了增加涿郡鹰扬府卫士的战斗力,竟然黑掉高不凡的五百匹马,结果把高不凡引来了,最终高不凡把探听到秘密的萧剑救走,导致事情败露,如今蓟县城肯定是拿不下了,只能灰溜溜的逃走。 且说高不凡和萧剑两人一骑一直奔至蓟县城城门下,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城门也早已关闭,不过飞羽卫的身份超然,萧剑只是亮明的身份,守城的官兵便立即乖乖地开门放他们进去。 “马上关闭城门,无论是谁来了也不许打开,违者当场格杀!”萧剑进了城,立即厉声喝令官兵关上城门,官兵们不知就理,但是飞羽卫权力大,直接对皇上负责,所以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哈腰地照办了。 见到城门安全地关上,萧剑这才稍松了口气,对着高不凡抱拳道:“这次多亏高牧监,要不然萧某这条命就交待了。” 第337章 赶往黎阳 高不凡微笑道:“萧兄客气了,不知青若……公孙大家现在何处?” 萧剑愕了一下,神色有点复杂地低声道:“原来高牧监知道公孙大家的真正身份。” 高不凡一时说漏了嘴,只好点了点头道:“青若都跟我说了。” 萧剑闻言神色更加复杂了,低声道:“青姑娘的身份一直是个秘密,即便是飞羽卫内部,知道的人也不多,大家只知道她叫青姑娘,所以青姑娘的名讳还望高牧监暂时不要外传。” 高不凡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萧剑沉声续道:“青姑娘其实早就察觉了杨玄感有反意,之所以化名公孙盈袖投身梨香园,本意也是监视杨玄感,不过杨玄感做事谨小慎微,青姑娘一直未能拿到确凿证据,再加上杨玄感乃已故楚国公杨素之子,地位超然,皇上也不能轻易动他。 如今皇上亲征高句丽,远在辽东,杨玄感有恃无恐,反意越发外露了,近这几个月更是借口盗贼阻路,故意拖延东征大军的粮草发运,严重影响辽东战事,所以青姑娘亲自率领飞羽卫赶往黎阳暗中调查,意外发现了这个马行空原是杨玄感的人,而且此人正在秘密大量收购马匹。 于是乎,青姑娘便派本人负责盯紧马行空,只要发现杨玄感试图谋反的证据,飞羽卫便可明正言顺地捉拿杨玄感了。” 高不凡恍然道:“所以后来你顺藤摸瓜,发现马行空勾与涿郡鹰击郎将王跃有勾结?” 萧剑点了点头道:“为免打草惊蛇,本人已经暗中监视马行空一个多月了,本打算时机成熟再一网打尽的,岂料此贼机警,竟识破了飞羽卫的暗桩,并将计就计,趁着本人和暗桩接头时突然伏击,要不是高牧监突然出现,萧某只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此人的确狡诈,不久派人扮成买家抢走御风马场的五百匹马,所以本人循着蹄迹一直追踪到鹰扬府营地外。” 萧剑恍然道:“原来哪此。马行空策反鹰击郎将,试图攻占蓟县城,估计是打算阻绝皇上的归路,绝不能让他得逞,对方大概马上就要发兵来攻了,这个时候在下不能离开城门,劳烦高牧场持本人的腰牌去见郡丞郭绚郭大人,请他速调兵马守城。” 先不说自己和马行空是敌非友,只看在青若的面子上,高不凡就不能拒绝,于是爽快地接过萧剑的腰牌策马离开了城门。 飞羽卫是一个情报组织,相当于明朝锦衣卫一般的存在,乃皇上的耳目,建制跟十二卫府截然不同,十二卫府是军队,每一卫的最军事长官是大将军,下设将军两名,而飞羽卫不属于军职,也无品级,最高长官称为总管,下设执事数人,这个萧剑正是飞羽卫的三名执事之一。 高不凡身为涿郡牧监,自然知道涿郡郡丞的住处,策马赶至府前便直接上前拍门,高声道:“十万火急,下官涿郡牧监高不凡请见郡丞大人。” 话说涿郡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太守,名叫崔弘度,跟上谷郡太守崔弘升是亲兄弟,都出身博陵崔氏,与清河崔氏乃远房亲戚,只是这个崔弘度去年随杨广第一次东征,不幸病死在途中,所以如今涿郡太守的位置还空缺,真正管事的正是郡丞郭绚。 且说这位郭郡丞还没入睡,听到家人来报,便匆匆忙忙地在客厅接见了高不凡,劈头便问:“高牧监何事十万火急?” 郭绚约莫四十许岁,面容瘦削,颌下留着一撮长须,虽然衣着齐整,但耳后还残留着一点红印,高不凡灵敏的鼻子离远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估计这位郭郡丞才刚刚开始丰富多彩的夜生活,结果就被打断了,难怪神色不善。 “涿郡鹰击郎将王跃伙同他人杀死了涿郡鹰击郎将卢陵,马上就要发兵攻打蓟县城了,还请郭大人速速调兵守城。”高不凡道。 郭绚吓了一跳,失声道:“此言当真?高牧监哪来的消息。” 高不凡把萧剑的腰牌丢给了郭绚,后者接过一看,登时变了面色,吃吃地道:“原来……高……高大人是飞羽卫?” 高不凡轻咳一声道:“郭大误会了,这腰牌是飞羽卫的萧执事交给下官,以便取信郭大人的。” 郭绚松了口的气,又有点狐疑地问:“既然如此,萧执事何在?” 高不凡神色郑重地答道:“萧执事如今在西城门亲自把守,提防叛军来攻,郭大人速速调动兵马守城吧,杨玄感反了!” 此言一出,瞬时如平地一声惊雷,郭绚哆嗦了一下,手中的铜制腰牌叮当地掉落在地…… 郭绚没有怀疑,因为没人敢拿这种事开玩笑,他立即召集起郡兵赶往城门,很快,蓟县城四座城门都被郡兵严密把守住,城头上灯火通明,只是大家紧张兮兮地等了半天,仍然不见叛军来攻,众人不禁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萧剑和高不凡。 萧剑左腿上受了伤,此刻已经包扎好了,身边也多了几十名黑衣劲装武士,一个个神凝气足,显然身手均不弱,应该都是飞羽卫。 谷枷 “萧执事,这是怎么回事?叛军呢?”李渊沉声问道。 话说李渊这次并没有跟随杨广前往辽东,而是留在涿郡帮忙督运军资,毕竟刚死了老婆,杨广倒是挺体恤李渊这个表哥的,而且李渊的几名子女前月已经扶灵柩回老家安葬了。 萧剑皱眉道:“估计对方认为咱们有了防备,自知不能轻易攻下,所以退走了,还请郭郡丞派人出城刺探一番。” 郭绚只好派出三路斥候出城查探,果然,三路斥候陆回来禀报,鹰扬府的营地已经人去楼空,鹰击郎将王跃率着叛军往南逃了。 李渊面色凝重地道:“不好,如果杨玄感真的造反,估计王跃是带着人往黎阳去了,黎阳仓不容有失,请郭绚丞立即派出快马通知沿途各郡县拦截,本官这便立即上奏皇上。”说完便匆匆离开了成头,估计是抢“头功”去了,毕竟这种事谁先第一个上奏,谁就是皇上眼中的大忠臣。 不过,李渊身为唐国公,皇上的表哥,无论于公于私,均是在场一众官员当中最适合上奏的那个人,也没人敢跟他争。 郭绚倒也勇猛,一边派出快马通知周边郡县,一边亲率一百骑出城追赶叛军,当然,在高不凡看来,这位也是做做样子,日后好在杨广面前表功罢了,毕竟一百骑追杀编制一千人的鹰扬府骑兵,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高不凡只是个牧监,自然没有资格参与军事,便打算回牧监署睡大觉,至于被马行空抢走的五百匹马甚定是追不回了,只能自认倒霉。 正当高不凡走下城头,萧剑却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道:“高牧监请留步!” 高不凡停下脚步客气地道:“萧执事有何赐教?” 萧剑连忙道:“不敢当,在下冒昧想请高牧监帮个忙,此事关乎青姑娘安危。” 高不凡闻言连忙道:“你说!” “青姑娘如今应该在黎阳县城,随时准备抓捕杨玄感,据我猜想,杨玄感肯定是要想攻占涿郡,阻绝皇上归路,所以十有八九还在等马行空的好消息,此时未必就已经发动了……” 高不凡心中一动,脱口道:“萧执事是想让本官赶往黎阳通知青若?” 萧剑点了点头道:“高牧监果然聪明,没错,高牧监身手高绝,坐骑也是神骏不凡,定能赶在马行空的信使之前抵达黎阳县通知青姑娘,若能趁着杨玄感发动之前一举将其抓住,定可避免一场浩劫!” 高不凡心中生出一丝古怪来,杨玄感兵变正是压垮大隋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他在发动之前就被制止了,那大隋的命运会不会就此改写? 高不凡正走神,忽见萧剑正目光炯炯地审视着自己,不由心中微凛,连忙道:“*******,岂因祸福趋避之,本官自当义不容辞!” 萧剑眼前一亮道:“好,那此事便拜托高大人了。”说完郑重一揖。 这种事高不凡实在拒绝不得,一旦拒绝,只怕立马就要上杨广的“黑名单”了,更何况此事还事关青若的安危,所以不得不接。 萧剑站在城头上,目送着高不凡一人一马消失在城外的黑暗中,良久才收回目光,淡问道:“黑羽,御风马场的牛羊马匹是怎么来的?可查清了?” 名叫黑羽的飞羽卫点头道:“查清了,高长卿和哈里部联手灭了奚族的楚里部,牛羊马匹也是从楚里部抢来的。” 萧剑皱剑眉道:“御风马场和哈里部有实力灭掉楚里部?” 黑羽答道:“据属下所知,楚里部去年发生瘟疫,几乎全灭,实力大打折扣!” 萧剑恍然道:“原来如此,据说高长卿当初在辽东每战必以少胜多,灭了楚里部也就不出奇了!” 黑羽皱眉道:“但是御风马场私卖马匹,不论买家身份……” 萧剑摆手道:“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是太过份就行。” 黑羽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第338章 失敬失敬 夕阳仿佛把天边的云彩给点燃了,火红一片,虽然夜幕将降,但暑热难消,天地就像一只巨大的蒸笼,世人都在其中煎熬着,官道两旁的农田可见大片大片的龟裂,连绵的田陌只有生命力顽强的荒草在疯狂生长,几只野狗躲在阴暗的草丛中啃着不知名的尸骨。 荒凉,萧条,凄清——这就是高不凡一路由涿郡南下所见到最多的景象。 杨广去年东征高句丽的那场惨败,其后果终于在今年显现出来了,而且还在渐渐发酵着,不断蚕食大隋的根础,慢慢葬送着大隋国祚! 去年东征高句丽,杨广调动了百万大军,加上后勤人员,动员的人口起码在三百万以上,这对只有数千万人口的封建农业国家来说,其影响无疑是巨大的,这本身就意味着大量的田地会被丢荒,关键这场战争还打输了,百万大军尽丧辽东! 人口锐减、田地荒芜、粮食稀缺,战争还消耗了大量的社会财富,百姓赤贫如洗,为了生存和躲避征役纷纷逃离家园,成为流民,成为流寇,各种社会问题接踵而来,偏偏杨广对此视而不见,硬是发动第二次东征,可以说,如今的大隋已经病入膏肓了! 高不凡一路南下,心情莫名的沉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历史的滚滚车轮下,真的没有任何人能独善其身啊,要么为乱为草芥,要么乱世弄潮! 驾…… 大青马强健的四蹄奋力敲击着大地,一路尘烟攀上山岭,穿越山谷,跃过溪涧,像流云一样飞驰着。从涿郡到黎阳,沿运河走约莫一千四百余里,以大青马的脚程三天应该已经足够了,现在高不凡已经进入了魏郡安阳县地界,明日上午即可赶到黎阳县。 这时,大青马奔至一座山坳的转弯处,眼前突兀出现一条黑线,分明是一条拦在道中的绊马索。这条绊马索设置得十分阴损,正好在山坳的转弯处,野草挡住了视线,当骑马的人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幸好高不凡并不是普通人,大青马也不是普通马,高不凡手疾眼快,猛地一提缰绳,疾驰中的大青马前蹄扬起,间不容发地跃过了绊马索,官道两边的草林中立即传出几声“卧糟”“尼娘的”之类的粗话,紧接着迎面就是一箭疾射而来。 高不凡目光一闪,扑通的应声滚落马下,大青马长嘶一声刹住身形,这次草丛中传出了一阵欢呼,有人大声恭维道:“弘爷好箭法!” 暮色之下,只见十几名贼人从草林中悉悉索索地跳出来,一个个手执单刀,凶形恶相,很明显是劫道的贼人,装备还挺不错的,至少手一把单刀,其中还有人带了弓箭,为首者约莫三十许岁,缠着灰布头巾,手持一把短弓得意洋洋,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一副六亲不认的嘴脸。 “去,把那匹青马给俺牵过来!”短弓男叉着腰吩咐道,一名喽啰立即屁颠屁颠地跑上前,正准备牵缰绳,结果被大青马一口咬住肩头叼了起来,狠狠地丢到一边去,痛得这货哎哟哟地惨叫,连滚带爬地逃远。 “弘爷,这匹青马性子很烈啊!”众贼惊道。 短弓男不惊反喜道:“性子越烈越是好马,你看这匹大青马多神骏,老子还没见过如此极品的好马,跑起来像阵风一样,要不是老子箭法了得,指不定就让这小子逃了,嗯,这小子骑得起如此神俊的坐骑,肯定是只肥羊,身上值钱的东西定然不少,葛老三,去翻一翻这小子。” 名叫葛老三的贼人立即摩拳擦掌地扑向高不凡,见到后者胸口中了一箭,躺在那一动不动,便收起单刀笑道:“弘爷果然神准,这小子一箭穿心,已经去阎罗殿卖咸鸭蛋了,可惜了,长得细皮嫩肉的,要是活捉回山寨,倒是可作兔儿爷,给弟兄们泻火!” 嘿,这位葛老三一见高大少长得如此英俊,唇红齿白的,竟然生出“怜香惜玉”之心来。高不凡恶心到不行,顿时演不下去了,正当葛老三准备伸手摸来时,飞起一脚便踹在他的嘴脸上。 葛老三惨叫一声便飞跌出去,倾刻血流披面,牙齿叮叮当当地掉了七八颗,鼻子也塌了,不是一般的惨。 谷猕 众贼大吃一惊,高不凡在众贼惊愕的目光下站了起来,随手扔掉“插”在胸口的利箭,又好整以暇地伸了个懒腰道:“哪个杂碎射的箭,太垃圾了,给小爷挠痒痒都嫌力道不够?” 短弓男子面色微变,继而勃然大怒:“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敢消遣你弘爷?弟兄们,一起上剁了他!” 短弓男子显然也不笨,高不凡能空手接住利箭,本事显然十分了得,自己一个未必是人家对手,于是果断下令群殴,这山贼当得也太不讲武德了。 “小子找死!” “直娘贼!” “杂碎!” “剁他奶奶的!” 众贼口吐纷芳,凶神恶煞地一拥而上,单刀尽往高不凡身上招呼,面对这样一群垃圾,高不凡连刀都不屑拔了,三两下就把他们全部干趴下,断手折脚是在所难免了。 短弓男子看着哀鸿遍野的一众喽啰,终于明白自己今日踢到铁板了,一边往后退,一边色厉内荏地道:“小子,别以为会点拳脚功夫就了不起,俺们瓦岗寨也是高手如云的,敢动俺翟弘一根头发,保证你走不出魏郡的地头!” 高不凡心中一动,道:“你是瓦岗的好汉?姓翟?那翟让跟你什么关系?” 短弓男子闻言精神一振道:“翟让是瓦岗寨的大当家,而俺就是翟大当家的亲大哥,翟弘!” 短弓男拍着胸口,神色傲然! 高不凡不由笑道:“原来是翟大爷,失敬失敬!” 翟弘见高不凡态度友好,胆子也大了起来,板着脸道:“你小子……咳,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蓨县高不凡,表字长卿!”高不凡微笑道。 “蓨县高长卿,这名字咋有点耳熟啊?”翟弘皱了皱眉道。 高不凡抱拳笑道:“失礼,你的同行张金称正是在下宰的!” 翟让面色大变,呼的一刀便往高不凡头上砍去! 第339章 徐世绩 永济渠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前两日还船只往来如梭的繁忙水道如今竟然水静河飞,连渔船都看不到一条,夕阳映照之下,只余波光在荡漾。 这时,有两人骑着马从黎阳县城方向的官道上走来,不紧不慢地聊着天。这两人都戴着斗笠,看不清相貌,但都携带了兵器,这年头携带兵器防身并不稀奇,但既有马又有兵器的只会是三种人,要么是官,要么是贼,要么就是有钱人,而且这两人当中有一个的兵器还是马槊,这玩意的价值不菲,是公认的兵器中的贵族,没点身价可玩不起。 这时,只听使马槊的汉子道:“世绩果然料事如神,杨玄感真的反了,对了,世绩是如何断定杨玄感会反的?” 徐世绩微笑道:“杨广眼下正在辽东征战,人吃马喂,日耗不知凡几,而杨玄感在黎阳仓负责督运粮草却不甚积极,运河上的漕船三三两两,隔好几天才能见到一趟,肯定是远远跟不上前线的消耗的。单大哥您想想,杨玄感要不是想造反,难道是活腻了?” 单雄信恍然大悟,佩服地道:“世绩观察入微,雄信佩服。” “单大哥谬赞了。”徐世绩微笑道:“杨玄感乃关陕士族出身,贵为楚国公,现任兵部尚书,显贵无比,连他都反了,可见杨广倒行逆施,已经到了天怒人怨,众叛亲离的地步,单大哥,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 单雄信精神一振,慨然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隋气数已尽,是该改朝换代,走,回山寨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单雄信和徐世绩策马奔出数里,勒定马打了一声呼哨,道旁的树林中便悉悉索索地钻出来几十名喽罗来,簇拥着两人继续往前走。 “单当家,徐军师,不好啦,弘爷栽了,被官军抓住啦。”一名瘦猴般的贼子从官道远处飞奔而来,赤足在泥地上踢得烟尘滚滚。 单雄信和徐世绩大吃一惊,急忙打马迎上前喝问道:“哪来的官军?有多少人马?” 瘦猴气喘吁吁地竖起一根手指,弱弱地道:“一……一个!” 单雄信大怒道:“放屁,你小子是在消遣某家吗?” 瘦猴急红了脸,吃吃地道:“小的咋敢啊,对方真的只有一人,自称什么……蓨县高不凡高长卿。” 徐世绩愕然道:“是他!” 单雄信面色一沉道:“此人可就是被昏君亲封为涿郡牧监的蓨县人高长卿?” 徐世绩点了点头道:“没错,当年称雄高鸡泊的张金称就是此人和李靖剿灭的,据说此子文武双全,而且武功极高,去年在辽东更是闯下了若大的名头,不容小瞧,弘爷栽在他手里也就不出奇了!” 单雄信杀气腾腾地道:“那某家倒是正好会一会他的,瞧瞧是不是跟传说中那般厉害,带路!” 瘦猴胆气大壮,带着单雄信和徐世绩等人立即杀了个回马枪。 此时天边的夕阳已经将要完全沉下去了,高不凡嘴里叼着一根草,悠然自得地坐在道旁的一块石头上,翟弘鼻青面肿,趴在旁边一动不敢动,低声哀求道:“高少侠,高大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在下这一遭吧。” 高不凡瞟了一眼地平线上的落日,略带戏谑地道:“你用绊马索暗算本人,又用暗箭射本人,要不是本人两把刷子,只怕已经在阎罗殿卖咸鸭蛋了,又岂能轻易饶了你?” 翟弘倒是有几分小聪明,听出了高不凡的言外之意,眼珠一转道:“那高少侠如何才肯饶过在下?” “那要看你的亲弟弟肯拿多少金银来赎你了。”高不凡淡道。 翟弘一听,登时松了口气,对方若只是求财,那就好办,试探道:“高少侠要多少金银才肯放了在下?” 高不凡随手伸出一只巴掌,翟弘笑道:“五十两银子?那太简单了,只要高少侠放了在下,银子马上送到!” 高不凡好笑道:“原来弘爷的命只值五十两银子?” 翟弘面色一僵,讪讪地道:“五百两?” 高不凡摇了摇头,翟弘颤声道:“不……不会是五千两吧?” 谷稢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金子!” 翟弘眼前一黑,差点就一头栽倒,哭丧着脸道:“高少侠开玩笑吧,把俺们瓦岗寨卖了也没有五千两金子啊,少点,再小点吧!” 高不凡吐掉嘴里的草根,懒洋洋地道:“那我就不管了,反正没有五千两金子就宰了你,就当给附近的百姓除掉一害!” 翟弘欲哭无泪,这小子咋比土匪还要土匪,有心想跑却又不敢,因为他刚才试过n次了,每次都没逃出五米的范围便被抓回来,而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揍。 “咦,救你的来了!”高不凡忽然道。 翟弘抬头一看,果然见到官道上来了一支人马,烟尘滚滚,杀气腾腾,他一眼就认出了当先两人,不由大喜过望,滋溜便飞奔出去,结果被高不凡探足轻勾了一下脚踝,当场摔了个狗啃灰! 翟弘顾不得疼痛,爬起来高声呼救:“单当家,徐军师,快来救俺啊!”说完对着扭头对着高不凡恶狠狠地道:“单爷和徐军师来了,识相的就马上放了老子,要不然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鸹噪!”高不凡连着刀鞘拍在翟弘的后背,这货当场又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灰,半天没能爬起来。 此时徐世绩和单雄信已带着人奔到跟前,见状都又惊又怨,后者马槊遥遥一指,喝道:“放了弘爷!” 高不凡打量了一眼马上的单雄信和徐世绩,拱手道:“敢问两位如何称呼?”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高不凡突然如此客气,徐单两人也不好发作,拱手回礼自我介绍道:“某家单雄信(徐世绩)!” 高不凡眼前一亮,又碰上名人了,笑吟吟地道:“原来是单当家和徐军师,久仰久仰,早就听闻单当家为人仗义,徐军师聪明绝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翟弘翻了个白眼,你小子求生欲挺强的嘛,见到我方人多势众,开始拍马屁讨好了?可惜,迟了! 徐世绩不动声色地道:“高牧监过誉了,在下愧不敢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高牧监何故伤人?” 高不凡笑道:“那就要问问弘爷了!” 翟弘面色一沉,怒道:“徐军师甭跟他废话,快让兄们剁了他……不,乱箭射死他!” 高不凡有些无语,翟让要是智商也跟这位亲哥一样低,那还是别混了,赶紧解散山寨回家耕田吧! 徐世绩皱了皱眉道:“高牧监如何才肯放人?” “拿五千两金子来,我考虑一下!”高不凡笑容灿烂地道。 此言一出,众贼均破口大骂,单雄信更是勃然大怒,拍马挺槊就杀了上来,大喝道:“某家赏你这狗官五戳子!” 高不凡不慌不忙探手一伸就捏着翟弘的后颈提了起来,微笑道:“来来来,单当家往这里戳!” 单雄信投鼠忌器,只好勒住马,怒气匆匆地道:“是好看的就跟某家光明正大地较量一番,拿人质当盾牌算什么英雄好汉!” 高不凡哈哈笑道:“本人并非英难好汉,你们人多势众的,只好出此下策了!” 单雄信不由气结,徐世绩却冷冷地道:“弓箭手准备!” 徐世绩一声令下,身后十几名弓箭后立即越众而出,一支支利箭对准了高不凡和翟弘。高不凡微愕了一下,竖起大拇指赞道:“徐军师果然名不虚传,厉害厉害!” 翟弘这货却差点吓尿了,惊恐地道:“你们干嘛?快把弓箭放下,别误伤了老子!” 那些弓箭手犹豫着望向徐世绩,见后者面无表情,眼神冷酷,于是都把目光重新锁定了高不凡,弓弦拉得吱吱响,只要徐世绩一声令下,利箭就会离弦而出,把高不凡和翟弘给射成刺猬。 第340章 挑拨离间 虽然被十几支利箭对着,但高不凡仍然神色自若,谈定得很,反倒翟弘这货吓得魂飞魄散,愤怒地喝道:“徐世绩,你想害死俺啊?赶紧让他们把弓箭放下,若误伤了俺,你负责得起吗?” 单雄信不由大皱其眉,大当家翟让是何等的英雄仁义,咋摊上一个如此愚蠢,贪生怕死的亲兄长呢? 高不凡扇了翟弘一记后脑勺,笑骂道:“猪队友说的就是你这种货色,这个时候你应该表现得硬气一些,慷慨激昂地来一句‘人死鸟朝天,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什么的,让徐军师不要管你,立即放箭干掉这狗官,这样才有威慑的力嘛!” 翟弘面色胀红,吃吃地道:“高大人说笑了,弓箭无眼,俺也是为你我的安全着想啊。” 高不凡哈哈一笑:“说的也是,弘爷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你这么一说,倒好像咱们才是一伙的。” 徐世绩面部肌肉哆嗦了一下,沉声道:“高牧监如此笃定,莫非真以为徐某不敢放箭?” 高不凡笑了笑:“在下听说瓦岗翟让、单雄信和徐世绩曾效法刘关张桃源三结义,而单当家和徐军师均是忠义之辈,想必不会置结义兄弟的亲兄长于不顾,当然了,正所谓人心隔肚皮,即便徐军师现在下令放箭,在下也不会意外,毕竟大当家的交椅只有一把,翟让坐了就轮不到你徐世绩了。” 高不凡这句话无疑诛心之极,翟弘一听,顿时黑了脸,目光狐疑地看着单雄信和徐世绩两人。当初建立瓦岗寨时,单雄信和徐世绩还没来,只是后来才加入的,结果两人深受大当家翟让的器重,如今地位甚至比他这个亲兄长都要高,翟弘老早就不服气了,再加上这货智商有点不在线,被高不凡言语一挑拔,登时就疑信疑鬼起来。 单雄信怒斥道:“放屁,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某家和世绩皆是家资巨万之辈,只是瞧不惯昏君杨广倒行逆施,天下百姓不堪疾苦这才加入瓦岗反隋的,若只是为了区区一把大当家的交椅,我们大可另立山头,你这狗官休得在此花言巧言挑拔我等兄弟情义。” 高不凡又扇了翟弘一记后脑勺,笑道:“听到了没,单当家和徐军师都是家资巨万之辈,加入瓦岗寨那是瞧得起你们兄弟,他们若是不爽,随时可以另立山头。” “哎呀呀,气煞某家也,狗官受死!”单雄信气得肺都炸了,咆哮一声,挺槊便拍马上前,分心就刺。 高不凡不慌不忙地把翟弘举起挡在胸前,单雄信这一槊势大力沉,真要刺下来能把翟弘和高不凡两人都给刺穿,只是杀了翟弘,他单雄信也无法向翟让和山寨一众弟兄交待啊,而且这样一来反倒更加坐实他和徐世绩觊觎大当家之位了,只得硬生生地收住了马槊。 就在单雄信收住马槊的那一刻,高不凡突然左手一探,竟然握住了锋利的槊刃,当然,高不凡这一握是极有技巧的,看似惊险,实则不会被槊刃割伤。 “单大哥小心!”徐世绩厉声大喝,可惜迟了,单雄信哪料到竟然有人敢空手抓住锋利无比的槊刃,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沛然巨力便从马槊上传了过来,拽得他飞离了马背,重重地摔在高不凡的身前。 高不凡单手将夺过来的马槊轻松一旋,槊尖已经抵在了单雄信的鼻尖上,哈哈一笑道:“本人一视同仁,单当家也值五千两黄金,徐军师还是赶紧回山寨拿一万两黄金来赎人吧!” 单雄信羞怒交加,大喝一声作梦吧你,便要跳起来拼命,高不凡剑眉一挑,马槊往单雄信后背上一压,登时把他压得趴下动弹不得。 众贼无不骇然失色,徐世绩也是面沉似水,高不凡此举虽然无耻地使了诈,但功夫之高依然不容置疑,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单手夺槊,把单大哥给制服了。 单雄信勇猛无比,武艺其实跟秦叔宝相比也相差无多,结果在高不凡面前连一招也招架不住,羞得无地自容,干脆合上眼睛道:“士可杀不可辱,狗官,你杀了某家吧!”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杀你作甚,在下还是对金银比较感兴趣,徐军师,一万两金子,考虑一下如何?” 徐世绩长叹了口气:“高牧监空有一身武艺,却甘为昏君鹰犬,实在可悲可叹,君不见这天下早已民不聊生……” 高不凡立即打断道:“徐军师尽然口才了得,但在下不吃这一套,马上让你的人收起弓箭,否则在下不介意在单当家的后背上戳一个血洞!”说完作势便要刺下。 徐世绩向来足智多谋,此时对上不按常理出牌的高不凡,竟有点拙计了,无奈地挥了挥手,那些弓箭手立即放下了弓箭。 高不凡笑着对翟弘道:“看来弘爷的命不如单爷值钱啊。” 翟弘闻言恶狠狠地盯着徐世绩,后者皱了皱眉道:“高牧监行事一点也不光明磊落,如此挑拔离间,不嫌太过阴险了?” 谷蛔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在下只是替弘爷感到不值而已,何来挑拔离间之说。算了,懒得跟你浪费时间,在下还有急事待办,明日天亮之前拿金子到黎阳县城外赎人,否则就等着收尸吧!” 高不凡说完便轻松地提着两个人跳上马背,徐世绩急忙道:“高牧监且慢,山寨没有一万两金子!” 高不凡还没开声,翟弘这货立即怒不可竭地吼道:“没有就去借去抢,徐世绩你听好了,你就是拉也给老子拉出一万两金子来,别忘了你的家人都在山寨中,要是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家都跑不掉。” 徐世绩不由暗怒,但也不屑跟翟弘这种浑人计较,淡道:“弘爷,山寨中没有那么多金银你是知道的,即便现在去偷去抢也不可能在一夜之内凑齐。” “我不管,反正俺活不了,你们一家子也别想活!”翟弘红着眼咆哮道。 徐世绩皱了皱眉道:“大当家不会听你的,弘爷何必无理取闹!” 翟弘登时噎得说不出话来! 徐世绩望着高不凡冷静地道:“高牧监若有诚意,那就请不要狮子大开口。” 高不凡的本意还真不是为了勒索钱财,那样真的太低级了,只是想借机试探一下这位鼎鼎大名的徐军师而已,笑道:“看来在下高估你们瓦岗了,既然五千两黄金拿不出来,五千两白银总有吧?” 单雄信怒道:“贪得无厌的狗官,你一个子儿也别想得到,世绩甭跟他废话,让弟兄们放箭射死他。” 徐世绩沉声道:“单大哥,钱财乃身外物,就当破财挡灾吧,高牧监,在下答应你,明日天亮之前准备好五千两白银来赎人。” 高不凡笑道:“徐军师果然快人快语,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妥。” 徐世绩的心微沉:“哪里不妥?” “据说徐军师足智多谋,若给你一夜时间去准备,不知又会弄出什么妖蛾子来,在下实在没时间跟你周旋,这样吧,我放了弘爷回去准备银子,你来代替他当人质。” 翟弘这货眼前一亮,立即竖起大拇指道:“高大人英明!” 单雄信却急了,翟弘这浑货不靠谱,若是放他回去十有八九不会准备银子赎人,急忙道:“世绩,不要答应他!” 徐世绩自然明白单雄信的顾虑,但如果不答应,他实在拿不准高不凡这小子会做出什么事来,而且翟弘肯定会更加恨自己,不利于山寨的团结。 徐世绩沉吟了片刻,点头道:“行,我答应你,不过你得把单大哥也放了。” 高不凡竟然大方地道:“可以,你把自己双手捆住然后走过来,我这就把单爷和弘爷给放了!” 徐世绩果然命人把自己的双手给捆住,然后一步步行过来。高不凡眼中异彩一闪,笑道:“徐军师好胆识。” 高不凡说完把单雄信和翟弘两人丢到马后,然后一夹马腹,大青马便扬起四蹄疾奔了出去。高不凡一探手便把徐世绩提起,朝着众喽罗撞去。 那些些喽罗急忙散开,高不凡趁机打马扬长而去,翟弘那货从地上爬起来,先是摸了摸全身上下,发现没少哪个零件,立即大声喝道:“放箭,射死他!” “不许放箭!”单雄信厉声喝道。 一众弓箭手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听谁的,而这时大青马早就跑没了影了。 第341章 赌约 大青马显然饿极了,趁着夜色加紧啃食着黄河边上茂盛的野草,不远处燃着了一堆篝火,高不凡正手法娴熟地烧烤着一条黄河大鲤鱼,对面的徐世绩则在盘腿闭目养神,双手依旧被反绑在身后。 高不凡瞥了一眼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徐世绩,不紧不慢地问道:“徐军师觉得翟大当家会拿银子来赎你吗?” “那是必然的。”徐世绩淡淡地道。 高不凡点了点头:“也是,反正五千两银子也不多,翟让要是连点银子也舍不得出,真的枉负忠义之名。” 徐世绩终于睁开眼睛,略带讥讽道:“五千两银子能买一百匹马,五百头牛,两千只羊,足够百口人嚼用三四年之久,高牧监对五千两银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高不凡笑了笑道:“徐军师在山寨中是不是负责管账的?”一边随手往鲤鱼上撒了把自制的香料,顿时香味四溢。 徐世绩皱起眉头问道:“你往鱼上洒的是什么东西?” “调味提鲜用的香料而已,放心,不是迷药,更不是毒药,犯不着呀!”高不凡似笑非笑地道。 徐世绩本来偷偷屏住了呼吸的,闻言不由脸上微窘,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高不凡把鲤鱼翻过又撒了把香味,香味顿时更浓了,徐世绩摇了摇头:“黄河鲤鱼最好是用来红烧,烤出来的肉质太老了,口感奇差,而且土腥味太重。” “那要看谁来烤了!”高不凡说着手中寒光一闪,那条烤熟的鲤鱼已经从中劈成两半,一半还串在烤棍上,另一半则平铺在刀面上,比摆盘还要整齐。 徐世绩面色微变,把整条烤鱼顺鱼背一刀劈开,他也勉强能做到,但不可能切得如此整齐,更不可能恰好让半边鱼留在刀面上,可见高不凡对力道的控制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此子比自己还要年轻,也不知这一身武艺是如何练就出来的。 “尝尝?”高凡随手把半条烤鱼递了过去,徐世绩没有动,高不凡淡笑道:“区区一条绳子应该还不至于困住徐军师的双手吧?” 徐世绩不由生出一丝挫败感,道谢一声,伸手接过了这半条烤鱼,原本绑住他双手的那条绳索竟然自动脱落了。 很明显,徐世绩早就把绳子给暗中弄开了,只是一直假装还被绑住,估计是想伺机出手偷袭,结果又被高不凡看破了。 徐世绩一向自诩聪明,却一再在高不凡面前吃瘪,此刻心情不是一般的郁闷。 高不凡撕了一块烤鱼肉丢进嘴里,笑问道:“徐军师刚才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出手,为什么不赌一把?” 徐世绩坦然道:“在下没把握能制住高牧监。” 高不凡笑道:“失败也不打紧,反正赎金还没到手,本官肯定不会把你怎样。” 徐世绩淡道:“在下不是翟弘,没有受虐的倾向,明知不可为,何必自找罪受。”说着大口大口地吃起烤鱼来,还不忘点头赞道:“味道果真不错,但还是不及红烧的。” 高不凡哑然失笑道:“徐军师倒是个实诚人。” 徐世绩抬头看了一眼高不凡问道:“高牧监绑架在下,真的只是为了五千两银子?” “不像吗?”高不凡反问。 徐世绩摇了摇头:“高牧监不像是个爱财之人。” 高不笑道:“那一定是你看错了。” 谷噜 徐世绩皱起眉头:“高牧监却非实诚人!” 高不凡哈哈一笑道:“你看我的眼睛。” 徐世绩下意识地往前者的眼睛望去。高不凡认真地问:“看到了没?我的眼睛里有什么?” 徐世绩见高不凡神色郑重,不像是开玩笑,于是又仔细端详了一遍高不凡的双眼,发现后者的双眼清如溪水,亮似辰星,让人印象深刻,此时正映着两团跳跃的篝火,还有自己的映像。 “看到没了?我的眼睛里有什么?”高不凡重复追问道。 徐世绩神色古怪地答曰:“篝火和在下。难道高牧监的意思是想拿在下来泻火?” 高不凡差点一头栽倒,随手把吃剩的半截烤鱼给扔掉,恶寒道:“吃不下了,我怕会吐!” 徐世绩却舒心大嚼起来,终于在语言争锋中板回了一城,占据了上风。 高不凡取出水囊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这才悠然地道:“其实在本官眼中,徐军师远不止五千两银子,这样吧,不如咱们赌一把,如果翟让天亮前拿银子来赎你,我一文钱不要就放你走,反之,徐军师以后便跟着本官混如何?” 徐世绩愕了一下,立即点头道:“赌了!” “咦,这么痛快?” “明知赢定了,为何不赌!”徐世绩笃定地道。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世事无绝对,徐军师不一定会赢。” 徐世绩目光一闪,脱口道:“莫非官兵今晚会攻打山寨?” 徐世绩忽然醒起高不凡明明是涿郡牧监,却突然出现在魏郡地界,一开始便不正常,莫非官兵真的在图谋瓦岗寨,如果真是如此,难怪此子会如此笃定地跟自己打赌了,因为如果官兵大举进攻山寨,翟大当家肯定来不了。 徐世绩紧紧地盯着高不凡,双脚微微蓄力,显然随时都可能一跃而起。高不凡摆了摆手道:“徐军别误会了,在下只是孤身一人,身后可没有官军。” 徐世绩自然不信,沉声道:“那高大人身为涿郡牧监,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可别告诉在下,高牧监此行是来投靠杨玄感的吧?” 高不凡轻咦了一声道:“徐军师何出此言?” 徐世绩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高牧监不知道杨玄感已经举旗反隋了吗?”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徐世绩见高不凡的神情不似作假,便道:“杨玄感昨日便发檄起义反隋了,还打开黎阳仓放粮,方圆数百里的百姓都蜂拥前往投靠,短短两日间便聚集了数万之众,声势浩大!” 高不凡的心迅速往下沉,暗忖,看来自己还是来迟一步了,马行空和杨玄感之间要不是有特殊的快捷通讯方式,那就是杨玄感自己提前发动了,糟糕,青若如果还在黎阳县城中,那岂不是十分危险! “黎阳县如今可是在杨玄感的控制之下?”高不凡神色凝重地问。 徐世绩摇了摇头:“说来奇怪,杨玄感在黎阳仓负责督运粮草,经营日久,突然发动之下竟然未能把黎阳县城拿下,今日下午仍在围城攻打,不过城中的守军并不多,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高不凡闻言既惊且喜,守城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青若这小醋坛子了。 第342章 送你一份厚礼 瓦岗寨。 翟让正在翻箱倒柜地找银子,翟弘站在一旁不满地道:“让弟,你不会是真的打算花五千两白银去赎徐世绩那厮吧?” 翟让语重深长地道:“大哥,世绩是俺的结义兄弟,如何能见死不救?更何况俺是大当家,如果弃之不顾,弟兄们会如何看待俺这个大当家?” 翟弘面色一沉,拍着自己的胸口愤怒地道:“徐世绩只是你的结义兄弟,俺可是你亲大哥呀,亲大哥呀! 你知道当时俺被姓高那狗官劫持时,徐世绩那厮是怎么干的?这王八蛋竟然让弓箭手开弓对准俺,根本没把俺的生死放在心里,等单雄信也被那狗官抓住后,这厮马上就妥协了,命令手下的人放下弓箭。 二弟你心眼好,把人家当结义兄弟了,还掏心掏肺的相信他们,可是你瞧瞧人家是如何对待你亲哥的?人家根本没把你这个结义兄长,你这个大当家当一回事呀,就你傻乎乎的,还花五千两银子去救这只白眼狼,反正俺是绝对不同意的。” 翟让皱眉道:“大哥你误会了,世绩绝不是那样的人,雄信已经跟俺讲述了当时的情形,世绩之所以命令弓箭手对准你们,只是想威吓那狗官放人罢了,世绩如果无视你的生死,当时早就下令放箭了。” 翟弘黑着脸道:“那为何狗官一拿单雄信威胁,徐世绩就妥协了?还不是因为他和单雄信是一伙的!” “那是因为世绩如果不妥协,狗官真的会杀了雄信,狗官那会已经有两个人质在手,杀掉一个他无所谓啊!”翟让耐心地解释道,显然也知道以自己大哥的智商肯定想不明白这一层。 翟弘显然听不进去,冷笑道:“单雄信说什么你都信,俺这个亲哥说什么你都不信,你就不想想,为何那些弓箭手只听徐世绩的,不听俺的?再这么下去,你这个大当家还指得动下面的人吗?” 翟让闻言顿时沉默了,翟弘立即添油加醋道:“自从徐世绩和单雄信来了之后,的确让咱们山寨的实力壮大了许多,可是下面的人也开始称颂单当家如何勇猛,徐军师如何足智多谋,称颂大当家的人却越来越少了。单雄信和徐世绩本来就是一伙的,而且家资巨万,他们既然如此了得,为何还要加入瓦岗寨,干脆自立山头得了,之所以加入咱们,还不是因为看中咱们的地盘,图谋鸠占鹊巢罢了!” 翟弘这货虽然贪婪愚蠢,但口才却是不赖,竟然让他生生绉出一个阴谋论来,晓是翟让心胸宽广,此时也有点不舒服起来,皱眉道:“大哥,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翟弘冷哼一声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用人教吗!” 翟让沉声道:“大哥,这些话你在俺面前说说就好,可别在外面瞎嚼舌根,山寨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可别因为你的大嘴巴给毁了!” 翟弘虽然愚蠢,但也知道单雄信和徐世绩目前在山寨中的分量,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翟让继续翻箱倒柜,结果发现银子还远远不够,便问道:“大哥,你还有多少银子,先借给弟,日后再还你便是。” 目前的瓦岗寨还没脱离山贼土匪的性质,平日大碗喝酒大秤分金,打家劫舍得来的财物回到山寨后就论功劳分了,每个头目都有自己的小金库,负责自己手下喽罗的吃喝拉撒,并没有统一的财务管理机制,所以如今骤然间要拿出五千两银子来赎人,翟让一时间竟拿不出来,得发动诸位当家的凑钱才行。 翟弘本来就不想救徐世绩,自然不答应借钱,硬梆梆地道:“俺自己都不够花,哪来的银子,单雄信和徐世绩加入山寨前都是家资巨万之辈,你找单雄信和徐盖(徐世绩之父)要去吧。” 翟让显然也知道不可能在翟弘手里借到银子,便打算召集众当家开会凑钱,刚走出房间,便见到一条眼熟的身影大步走远了,消失在火把光芒的阴暗处。 “哎,刚才谁走过去了?”翟让向把守在门外的一名喽罗问道。 喽罗答道:“是单爷来过,站了一会就走了!” 翟让闻言面色微变,一拍额头道:“大哥,都怪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雄信肯定是听到了!”说完急急忙追赶而去。 翟弘却是暗喜,听到更好,最好单雄信负气离开山寨,以后瓦岗上下就是翟家的天下了。 且说翟让一路追到山寨门前,只见到单雄信策马离开的背影,不由急得高声大叫:“雄信且慢!” 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终于细不可闻了,翟让不由懊恼之极,单雄信和徐世绩可是他的左臂在膀,如果都离开了山寨,对瓦岗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大当家,单爷说他去救徐军师,要不要派人相助?”守寨门的喽啰弱弱地问。 翟让这才回过神来,立即道:“废话,速速备马。” ………… 谷懩 今日是十三,月色铺满了一地,远处传来黄河水流淌时的响动。徐世绩睡不着,虽然十分笃定翟让会带银子来赎自己,但他还是失眠了,毕竟事关自己的前途和命运! 徐世绩家里很有钱,不愁吃不愁穿,闲来无事便四处游历,增长见闻,广交好友,虽然年纪轻轻,眼界却十分开阔,当初之所以毅然加入瓦岗寨,正是因为觉得大隋气数已尽,大丈夫生于世上自当趁机建立一番功业。然而,如果这次打赌如果输了,他就得转行跟着高不凡这个“狗官”混了,这无疑有悖于他的初衷。 徐世绩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又低头看了看对面闭目养神的高不凡,正纠结着要不要趁机跳上马背溜之大吉,后者却突然睁开眼睛道:“你赢了,走吧!” 徐世绩愕然道:“在下赢了?” “因为接你的人来了!”高不凡一边道,一边站了起来, 徐世绩侧耳倾听,四野静寂,却只能听到远处黄河的流水声。 高不凡这时已经翻身上马,微笑道:“虽然赌输了,但相见即是缘分,本官打算送徐军师一件厚礼,两三天之内会有一批马经过此地,不会少于五百匹,不过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徐军师若是有胆量,尽可以将其吃下,若是无胆,当我没说!” 高不凡说完一夹马腹便绝尘而去,头顶明月高挂,四野空寂,徐世绩孤身站在火堆旁一脸错愕,仿佛作了一场荒诞的梦。 正当徐世绩琢磨着高不凡那番话的意图时,远处隐约传来了马蹄声,稍倾,蹄声渐近,显然正往这边奔来。 这时,徐世绩不由暗暗感叹高不凡听力之强悍,竟然比自己提前那么多听到了马蹄声! “世绩!”一把熟悉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徐世绩一喜,高声答道:“单大哥,弟在此!” 来人正是单雄信,他拍马赶至篝火附近,见到徐世绩完全无损,不由大喜过望,同时又有点好奇,问道:“世绩,那狗官呢?” “走了!”徐世绩答道。 单雄信神色有些古怪地道:“走了?” 徐世绩点了点头道:“高牧监跟我打了个赌,如果翟大当家拿银子来赎我,他分文不取便放我离开,如果翟当家不来,世绩以后就得跟在他身边做事。” 单雄信恍然道:“原来如此,看来这狗官并不是为了银子,而是看中了世绩之才啊,嘿,此子倒是有几分眼光。” 徐世绩惭愧地道:“若论才智,世绩恐怕不及高牧监。对了,翟当家呢?” 单雄信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是无意中听到翟让和翟弘之间的对话才负气离开山寨的,他虽然有钱,但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变卖家产加入瓦岗后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如保能一夜间能拿得出来?于是便打算独自赶来救人,即便是拼得一死也算是存了兄弟间的一席情义了。 徐世绩是未收款等聪明,一见便猜出了几分,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了,沉声道:“这么说,其实是我输了?” 单雄信连忙道:“世绩误会了,其实大当家此间正在凑银子,只是翟弘那厮可恨,不仅极力阻挠,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诽谤咱们。” 徐世绩没有问翟弘到底说了什么,因为猜都能猜到了,叹了口气道:“单大哥,小弟有点怀疑当初加入瓦岗是否正确了。” 单雄信皱眉:“世绩,翟大当家对咱们还是挺好的,大家当仁义,心胸宽广能容人,加入瓦岗是当初最好的选择。” 徐世绩点了点头,当初正因为看中这一点,他和单雄信才决定加入瓦岗的。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又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徐世绩和单雄信急忙抬头望去。 “雄信,世绩,是你们吗?俺把银子带来了!”翟让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徐世绩和单雄信欣喜地对视一眼,暗暗庆幸当初没有看错人。 第343章 裂痕 月色之下,只见大当家翟让打马而来,身后还有跟着翟弘、邴元真、贾闺甫等一干人。徐世绩低声对单雄信道:“单大哥,小弟和高牧监打赌的事不要跟大家提起。” 单雄信点了点头,翟弘那厮本来就污蔑自己和世绩怀有异心了,若是得知打赌之事,这厮又不知会怎么编排了,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此时,翟让等人终于打马奔至跟前停下,众人见到单雄信和徐世绩两人安然无恙,无不大喜过望,纷纷嘘寒问暖。 徐世绩感动地道:“有劳大当家和诸位兄长关爱,世绩侥幸脱身,并无大碍。” 在场当中,最失望的自然要数翟弘了,这货神色狐疑地追问道:“姓高那小子武功极高,徐军师是如何脱身的?” 徐世绩淡然自若地答道:“我在路上暗中解开了绳索,趁着对方下马取水之机侥幸逃进山林中躲藏起来。” 翟弘冷笑道:“那小子不仅武功高,而且狡猾如鼠,会让你徐世绩如此轻易就逃掉,反正俺是不信的。” 翟让面色一沉,斥道:“大哥休得在此胡言乱语,世绩能脱身岂不是更好,难道你想拿五千两银子来赎人?” 翟弘登时不作声了,那五千两银子虽然他没份凑,但弟弟的银子也是翟家的银子啊,自然不想到这些银子落入到“狗官”手里。 翟让“亲切”地握住徐世绩的手宽慰道:“吾兄向来口不择言,狗嘴吐不出象牙,世绩万勿放在心上。”说完瞥了单雄信一早上眼,显然,他这也话也是对单雄信讲的。 徐世绩微笑道:“弘爷也是心直口快而已,对世绩可能也有点误会,大家说开了就好,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 翟让呵呵笑道:“那俺就放心了,走,跟愚兄回山寨去!”说完顺势拉上了单雄信。 众人有说有笑地上了马,往瓦岗寨的方而去,只有向来细心的贾闺甫留意到火堆旁的两堆鱼骨头,不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众人回到了山寨,翟让吩咐摆宴为徐世绩压惊洗尘,实则却是为了弥合彼此的关系,毕竟翟弘的那番话被单雄信听到了。酒宴的气氛十分热烈和融洽,但是有些裂痕产生了就很难再弥合了,首先,翟弘对徐世绩和单雄信的不信任就不会消除,其次,单雄信和徐世绩对翟弘的不满同样难以化解,第三,听了翟弘那番话后,翟让以后真的还会无条件信任徐世绩吗? ………… 且说高不凡乘着月色打马往黎阳县的方向急驰,一开始他的确有意把徐世绩纳到自己麾下的,毕竟人才难得,这位可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在史可是跟李靖和“房谋杜断”同级别的存在,然而当他看到徐世绩等待时坐立不安的样子,他果断放弃了。 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尽管人才难得,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徐庶并不是高不凡想要的,徐世绩既然放不下瓦岗,即便最后因为打赌输了而不得不跟着自己混,也不可能全心全意地为自己做事,这样的人才要来又有何益? 谷讪 所以高不凡权衡之后便果断放手了,顺便还卖了徐世绩一个人情,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多个朋友多条路,日后即便各为其主,大家兵戎相见,多少也还有回旋余地不是? “什么人,这里是黎阳地界,我等奉楚国公之名在此把守,速速下马接受检查,否则我们就要放箭了。” 高不凡纵马奔驰了半个时辰,便在一处路口遇上了盘查的关卡,看样子杨玄感已经控制了整座黎阳县了,只不知县城失陷了没有。 “放箭!”把守路口的叛兵有一伙,共十人,长官是一名伙长,见到来人非但没下马,反而加速冲了上来,立即厉声大叫。 两名弓兵立即弯弓搭箭,崩崩的两箭,向着高不凡射来,后者手中刀光一闪,两支利箭就被他劈落了,还没等两名弓兵射出第二箭,大青马已经闪电般奔至路口,前蹄一扬便高高地跃起,越过了横亘在路中的那一排拒马。 两名长矛兵举矛捅过来,高不凡探手一刀挥出,两根长矛便被齐杆斩断,吓得两名长矛兵扔掉木棍抱头鼠蹿。 “快拦住他!”伙长厉声大喝,抽刀追斩,结果只是吃了一嘴灰,大青马嗖的一下便蹿出十几米开外了。 “放箭啊,蠢材!”伙长咆哮着从一名发呆的弓兵手中夺过一把弓,崩的一箭便向着高不凡后背射去。 此时的高不凡已经在三十米开外了,仿佛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回手一捞便接住了伙长射来的利箭,然后运力一甩,利箭便滋的一声疾射回来,竟把伙长手中的那把角弓给击断了,骇得这名伙长差点大小便失禁! “朝廷的平叛大军马上就到,尔等速速离开,不得再跟随杨玄感这反贼作乱,否则定杀不饶。”高不凡气沉丹田,声音如同滚滚闷雷传了过来,众叛兵无不骇然失色,他奶奶的,这还是人吗? “伙长,那人说平叛大军马上就到,咋办?”众叛兵面面相觑,一个个神色惊惧。 那名伙长犹豫了片刻,咬牙道:“咱们先撤了卡躲起来,看清楚情况再作定夺,若朝廷的大军真的来了,咱们立即散伙各回各家,若是无事,咱们再重新出来设卡。” 众叛兵闻言无不赞美伙长的英明,于是便撤了关卡躲进道旁暗中观察,不得不说,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精明。 高不凡一路纵马疾驰,几乎每一个主要的路口都有叛兵把守,幸好人数不多,都被他顺利闯关过去,而且朝廷的平叛大军马上就要到达的消息也被他顺便散播开去了,这条消息肯定会对杨玄感的军心造成一定的影响,这无疑对他营救杨青若有利。 当高不凡骑着大青马赶到黎阳县城附近时,路口的关卡反而变少了,远远可见到黎阳县城的城头上火把通明,巡罗的守军影影绰绰,很明显,黎阳县城还没被攻破。 高不凡见状放下了心头大石,把大青马放到一片树林中吃草休息,然后便悄然向黎阳县城下摸去。 第344章 三天 此时的黎阳县城已经被叛兵四面合围,封锁得密不透风,情况岌岌可危,破城只在朝夕间了。 明月高挂,夜风习习,杨青若身佩长剑伫立在城头上,青衣迎风猎猎,身姿飒爽而不失婀娜动人,青纱隐去了大半张绝色倾城的俏脸,只露出一双会说话般的灵动美眸,却仍给人一种窒息之感。 孙尚茗是飞羽卫众执事中唯一一名女性,年约三十出头,力大不输男儿,身高达十米八,生得膀大腰圆的,此刻身披战甲,手持战斧站在杨青若身边,若只是从后面观之,活脱脱就是一名虎贲猛男。 “青总管,入夜后又偷偷跑了三名衙差,十五名民夫,此城要守不住了,尽早突围吧!”孙尚茗的声音虽然冰冷,还至少不是嗡声嗡气的粗嗓子,而且面容清秀柔美,跟她那副猛男身材格格不入,猛一看,令人错愕。 杨青若看着城外熙熙攘攘,士气高昂的叛兵,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杨玄感之所以能够登高一呼而应者云集,固然跟他的身份地位有关,但最主要还是皇上的作为不得人心啊,可惜皇上过于偏执,听不进别人的规劝,在国家本来已经元气大伤的情况继续发动二次东征,天下百姓疲憋已至极限,犹如浸了火油的干柴,那怕只是一点星星之火也足起引发燎原之势。 “再守三天!”杨青若斩钉截铁地道,杨玄感造反的消息如今肯定已经传到东都洛阳了,但洛阳需要时间调动兵马,需要时间加强城防,她每多拖延一日时间,东都就多一分安全,远在辽东的皇上也能更加从容地回师平叛。 孙尚茗不太看好能再守三天,但她没有争辩,因为知道青总管向来说一不二,说了三天就是三天,没有更改的余地,所以她战斧一挥道:“好的,属下这便带人去多抓些民夫来协助守城。” 杨青若摇头道:“孙执事,咱们的方法一开始就错了,有句俗语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利刃加颈固然能强逼百姓一时就范,但人心背向,终究只会一败涂地。” 孙尚茗自然心知肚明,这两天她天天抓人上城头守城,结果白天抓来的,晚上至少跑掉一半,没跑的也多是出工不出力,要不是飞羽卫在背后督军威慑,再加上攻城的叛军还没准备好攻城的器械,这座黎阳县城早就告破了。 “那该怎么办?守城的兵力严重不足,不抓民壮协助,只怕明天早上就守不住了。”孙尚茗沉声道。 杨青若淡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把那几家都抄了,所有财物全部堆放在四城之下,但凡自愿守城者,一天可领一千钱,击杀一名叛军可得三千钱,击杀一名伙长赏五千钱,击杀队正一名赏银十两,击杀族帅一名赏银百两,官升一级,杀的越多越高,封赏也越大!” 孙尚眼前一亮,把板斧往腰后一压:“属下得令!”说完便带着十几名飞卫抄家宰肥羊去了。 ………… 城外的的大营主帐中灯火通明,杨玄感居中而坐,目光威严,如君临天下。在场的还有李密、房彦藻、杨玄挺,杨万硕,杨积善等杨氏一族的族人。 谷衖 杨玄感此时的面色不太好看,虽然昨日他宣布起义后应者云集,短短两天便拉起了一支三万多人的大军,但近在咫尺的黎阳县城至今都没能拿下,这让他十分不痛快。 正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黎阳县城就在黎阳仓的隔壁,而黎阳仓里面的粮食正是他杨玄感起兵反隋的底气所在,义军若不能拿下黎阳县城,占据整个黎阳县,他杨玄感怎么敢率军离开,去攻打其他地方呢,不怕老巢被抄吗? 所以,杨玄感的当务之急就是拿下黎阳县城,而且,如果连黎阳县城都拿不下,谁还会来投靠他?只怕就连目前聚集的兵众也会倾刻烟消云散! 本来,黎阳县城临近黎阳仓城,杨玄感既然图谋造反,又岂会不派人提前渗透,事实上,就连黎明县令都是杨玄感的人,城内大部份乡绅都与杨玄感有往来,所以,原本杨玄感只要一发动,黎阳县城就能唾手可得了。 然而结果却让杨玄感大跌眼镜,他昨日发檄起兵反隋,本打算只派出一支百来人的队伍去接收黎阳县城的,结果这支队伍非但没有受到县令和乡绅的热烈欢迎,反而遭到守军的迎头痛击,当场死伤了几十人,在黎阳城脚下丢正是十几具尸体,然后连滚带爬地逃回了黎阳仓。 杨玄感闻报后大吃一惊,经过一番打探后才得知,原来黎阳县城已经被飞羽卫控制了,县令至下全部被禁锢,但凡和他有来往的乡绅也被控制起来了。 杨玄感摸清情况后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飞羽卫竟然提前潜伏在黎阳城中,很明显是准备对自己动手了,幸好自己提前发动,否则只怕已经成为阶下囚了! 杨玄感震惊过后,立即派出大军围困住黎阳县城,打算将城中的飞羽卫一网打尽。 言归正传,且说中军大帐内,杨玄感神色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杨玄挺,沉声道:“杨将军,你什么时候能拿下黎阳城?” 这次负责率兵攻打黎阳城的正是杨玄挺,此子骁勇力大,武艺了得,闻言信心十足地道:“楚国公放心,攻城械器已经赶制出来,明日保证将黎阳城拿下,抓住飞羽卫的首领给大哥您送来。” 杨玄感闻言神色稍霁,道:“好,那本国公便静候杨将军的佳音。”说完又扫视了一遍在场诸位将领和谋士,慨然续道:“本国公身为上柱国,礼部尚书,家中黄金巨百,既富且贵,位极人臣,本已一无所求,如今本国公不惜冒破家灭族之险起兵反隋,只是为解天下人倒悬之急,拯救万千黎民于水火之中,愿诸公鼎力相助,拿下东都,封王拜相,指日可待也!” 在场众人兴奋地齐声道:“吾待愿追附楚国公骥尾!” 第345章 徐懋功伏击牛角坳 马行空和涿郡鹰击郎将王跃此刻有点狼狈,两人自六月初十那天离开营地南下,一路上受到沿途州县的阻截,虽然损失不大,但对士气的打击却是沉重的,毕竟涿郡距离黎阳一千四百余里,而涿郡鹰扬府的府兵多是涿郡本地人,正所谓故土难离啊,再加一路上不断受到沿途州县的阻截,死伤在所难免,府兵们背井离乡却前路未仆,难免有人打起退堂鼓来,于是趁着夜色遁入道旁溜之大吉。 正如家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逃兵也一样,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越往南行,越来越多的府兵选择了逃离,一开始还只是三三两两,近这两天几乎每天都会有二十人以上失踪,王跃和马行空捕杀了几名试图开小差的逃兵立威后,这才勉强刹住了府兵们逃离的势头,但这招的副作用也很大,整支队伍的士气进一步低落,一个个无精打彩的。 马行空和王跃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样的队伍别说打仗,只怕遇到敌人就自己先崩溃了,两人只好使了一招“画饼充饥”,给府兵许诺各种好处,描述造反成功后的美好未来,可惜作用却不大,没有到手的好处,只有空口白牙的承诺,实在没有多少说服力。 且说马行空和王跃继续率着队伍南下,消停了两天后,府兵们又开始开小差,一觉醒来,竟然少了差不多五十人,直至今日,原本过千人的涿郡鹰扬府兵竟只剩六百人左右了,差不多跑掉了一半! 这个时候,整支队伍不止是士气低落了,简直可以用人心惶惶来形容,现在恐怕只有待遇最好的五十名亲兵还会死心塌地跟着郎击郎将王跃走,不过,就连王跃本人,现在也有点不踏实了,趁着中途休息之机把马行空拉到一边,低声问道:“马管事,还要多久才能到达黎阳?楚国公是否已经举事了?怎么好像没啥动静?” 马行空那天被高不凡击伤,这些天又急着赶路,伤势显然还没养好,面色苍白得跟鬼似的,本来闪亮的大光头仿佛也变得灰暗起来,他瞥了王跃一眼,微笑着宽慰道:“这里已经是魏郡安阳地界了,最多还一天路程就能抵达黎阳,王将军放心吧,离开涿郡时鄙人已经用飞鸽传书通知了主公,主公此刻只怕已经拿下黎阳县了,发兵直取东都了,只要拿下了东都,少不了王将军的从龙之功。” 王跃闻言精神一振,忐忑的心情也镇定下来,高声怂恿道:“大家听好了,最多还有一日路程就到黎阳了,楚国公目前已拿下黎阳城,兵进东都。想必大家对东都的富庶也有所耳闻吧,金银珠宝,醇酒美人应有尽有,大家只要跟着楚国公拿下东都,到时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美人尽享,何不快哉!” 此言一出,王跃那些亲兵立即欢呼摩拳擦掌,其他府兵也被带动起来,士气倒是稍有提升! 王跃立即趁热打铁,提刀上马大声喝道:“弟兄们,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富贵险中求啊。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大家要做吃肉的狼,还是吃屎的狗?” “当然要做吃肉的狼!”众亲兵纷纷上马咆哮,其余府兵见状也跟着陆续上了马。 王跃满意地一挥腰刀,喝道:“那就出发,吃肉去!” 于乎是,队伍再次开进。 马行空黑了御风马场的五百匹马,再加涿郡鹰扬府本身也有百余匹马,逃了数百人后,倒是正好人手一匹马,成了一支全骑兵,行军速度反而快了很多。 话说安阳县和黎阳县交界有一座伏牛山,因形似一只卧伏在地的水牛而得名,伏牛山的牛头位置正对着一条河,名叫卫河,官道正好沿着河边通过,牛头的犄角环抱着河湾官道,地势险要,所以这个位置也被称作牛角坳。 下午时份,马行空和王跃两人率着六百余骑进入了牛角坳,估计王跃也看出此地险要,正打算一口气通过,结果前面传来一阵巨响,无数巨石和滚木从牛头山上滚下来,当场堵死了去路。 谷煋 王跃大惊失色,急忙厉喝:“有埋伏,调头!” 众府兵急忙拨转马头,结果身后的牛角上也轰隆隆地落下了无数巨石和滚木,把后路也给堵死了,众府兵立即乱成一团。 这个时候,牛头山上传来一声威风凛凛的大喝:“瓦岗翟让在此!” “瓦岗单雄信在此!” “瓦岗邴元真大此!” “瓦岗翟弘在此,哈哈,马匹统统留下,弘爷考虑饶尔等一死!” 倾刻间,山上伏兵尽起,利箭像雨点般铺天盖地撒下,府兵们倾刻死伤惨重。 不得不说,牛角坳的确是一个埋伏打闷棍的绝佳去处,右侧是卫河,左侧是伏牛山,前后又被两根凸出的“牛角”所钳制,官道被阻断后,府兵就像进了瓮中的鳖一般无处可逃,空有六百骑兵也只有挨揍的份。 幸好,瓦岗目前的实力还差那么点意思,无论是人数还是装备都差强人意,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杀伤力远不及正规军,尽管有地形之利,但要完全吃下这支府兵还有点难度。 王跃缓过神来,立即下令还击,同时率着亲兵拼死往前突围,在付出几十条人命之后,府军终于将拦在路中的巨石和滚木搬开。 “狗官休走,单雄信来也!”单雄信手提马槊一马当先迎了上去,抬手一槊将王跃的一声亲兵刺杀于马下。 “单爷威武!”众喽罗见状无不欢呼雀跃,喊杀着冲上来加入战团。 与此同时,翟让也亲率主力从山上冲下来,由侧翼发起了攻击,而翟弘和邴元真两人搬开了后方的巨石滚木,从后面杀上来夹击,将剩下的府军们团团包围住。 徐世绩和贾闰甫两人站在山上观战,后者若有深意地看了徐世绩一眼道:“懋功算无遗策,此战大局定矣!” 第346章 索然无味 翟让亲率主力从山上冲杀下来,一杆长枪使得矫若游龙,一个照面便将两名府兵刺落马下,可见翟大当家确实很有两把刷子,他之所以能稳坐山寨的第一把交椅,除了“创始人”的优势之外,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的。 “大当家威武,大当家无敌!”众喽罗一边喝彩助威,一边簇拥着翟让往前冲杀,拉风是挺拉风了,不过也挺招风的,瞬时吸引了府军的大部份“火力”。 翟让当初建立瓦岗寨的时候,正处于“创业”阶段,事必躬亲,每次外出干买卖必然都身先士卒,但随着山寨的不断壮大,前来投靠的各路好汉越来越多,翟让便很少再亲自出马了,一般都在山寨中坐镇,也许是日前大哥翟弘的那句话点醒了他,这次伏击行动竟然坚持要亲自出马,只怕是真的担心被下面架空了。 然而习武之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翟让养处尊优了一段日子,武艺难免有点生疏了,冲杀了一阵子便力有不继了,差点被一名府兵校尉一刀劈中,幸亏他缩头缩得快,要不然就身首异处了。 不过,府兵校尉这一刀也把翟让的发髻削掉了,披头散发的翟大当家狼狈不堪,在邴元真的保护之下仓皇后撤。 那名校尉倒也机灵,立即大喝:“翟让逃跑啦,贼子们快快逃命去吧!” 大当家可是山寨的旗帜人物啊,影响力自是不容说,部份喽啰不明就理,远远见到大当家披头散发地后撤,只以为败了,立即也调头往山上逃,毕竟不是正规队伍,心理素质和军纪都差远了,一有风吹草动立马闪人,死道友莫死贫道。 徐世绩在山上看得真切,不由大急,连忙道:“不好,官军要逃了,贾爷快带人相助大当家!” 贾闰甫立即带领麾下几十名喽罗冲了下去,而徐世绩则亲自带人去支援翟弘。 翟弘那货本来带着喽罗们从后面夹攻的,忽闻官兵大喊翟让逃跑了,而且弟兄们也在纷纷往山上逃,不禁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大叫:“弟兄们,风紧,扯呼!” 翟弘拨转马头便逃,麾下的喽罗们见状也跟在他马屁股后撒腿就跑,而徐世绩此时已经带人从山上冲下来了,眼见翟弘带人撤了,不禁又惊又怒,高声喝道:“弘爷快回来,世绩来助你,大当家没逃!” 然而翟弘那货溜得贼快的,根本没听到徐世绩的喊话,竟一口气逃出了十几里地才消停,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徐世绩眼见翟弘带着人逃远,只得硬着头皮带领三十几名喽罗阻挡府军逃离。幸而府军此时也晕头转向的,竟没有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突围而出,而此时翟让得到贾闰甫的支援,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又开始了反攻。 另一边,单雄信与鹰击郎将王跃杀得难分难解,终于逮住机会一马槊把王跃扫落马下。正当单雄信准备把王跃结果掉的时候,一名大腹便便的“蛋头”突然暴起,一刀疾劈向单雄信,端的是快速绝伦。 单雄信措不及防,只得就势滚落马下,坐骑当场被齐颈劈杀,鲜血漫天狂飙,浇了前者一身透! 马行空身受重伤,劈出这凌厉的一刀后也无力再追杀单雄信,纵马狂奔突进,那些喽罗均被马行空这恐怖的一刀吓傻了,竟无人阻挡,让其成功突围而去了。 鹰击郎将王跃重新跳上马试图逃离,却被邴元真一箭射中了后心,惨叫一声坠落马下,一命乌呼! 谷鬋 主将一死,府兵们群龙无首,登时更加混乱了,不过由于徐世绩把守的后方力量薄弱,终究被两百余府兵逃离了,剩下的府兵被团团围住,要么被俘,要么被杀。 战斗持续了近个时辰才结束,这一战,无疑是瓦岗军胜出,但也胜得有点惨,死伤数百人之多,几乎跟官兵相当,最大的收获自然是三百多匹马,如今这时势,战马矜贵啊,可以说,这是瓦岗寨立寨后最大的一次斩获了。 所以,虽然代价有点大,但众人还是兴高采烈的,纷纷向翟让道贺。翟大当家也十分高兴,立即就按功劳把几百匹马给分了,皆大欢喜! 徐世绩见状欲言犹止,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行了开去,背影有些落幕。 翟让不着意地瞥了徐世绩的背影一眼,脸上不禁有些发热,显然,翟让也明白自己这次掉链子了,本来一切都很完美的,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坚持出战,也许结果也会很完美,死伤会少得多,斩获也会多得多! 其实,徐世绩本来是想劝翟让不要分战马的,而是应该把战马集中起来,训练出一支骑兵,并由专门的人来统率,但是一想到翟让今日坚持亲自出战,很明显已经有点不信任自己了,这个时候自己若劝他不要分马,只会让翟让更加怀疑自己想夺权了,所以徐世绩最后干脆不提。 瓦岗军打扫完战场,带着战利品浩浩荡荡地回到瓦岗寨,三百多匹战马凑在一块,还是挺有看头的,瞬时全寨上下一遍欢腾。 喝完庆功酒之后,徐世绩最终还是忍不住提出要把战马集中起来组建一支骑兵,不过没想到第一个支持的竟是翟弘,倒不是这货高瞻远瞩,而是他没分到马! 按照山寨的规矩,战利品是按照功劳分配的,翟弘这货带着手下逃了十里,等他返回时战斗也差不多结束了,自然没捞到多少功劳,而翟让为了以示铁面无私,一匹马也没分给自己大哥翟弘。 翟弘内心十万个不愤了,听闻徐世绩要把所有战马集中起来组建骑兵,立即就举双手双脚赞成,嘿,既然俺没分到马,大家也别想分,全部充公! “世绩讲得不无道理,咱们山寨要发展壮大,的确需要要组建一支骑兵了,不知大家意下如何?”翟让朝众人问道。 贾闰甫若有深意地看了徐世绩一眼:“本人同意,骑兵是必须组建的,只是这支骑兵由谁来率领?” 此言一出,翟让明显呼吸一紧,而翟弘立即拍着胸口道:“还用说,自然是俺来率领了。” 邴元真冷笑道:“弘爷要骑兵来作甚,逃跑跑得更快一些吗?” 在场众人顿时哄堂大笑,翟弘面色胀得通红,指着邴元真破口大骂。一时间,众人为了谁来统率骑兵争得不可开交,只有徐世绩和单雄信两人识趣的没有开口! 徐世绩知道,其实单雄信才是率领这支骑兵的最佳人选,但他不能说,免得引起翟让的更深猜忌。看着眼前争得面红耳赤的众人,徐世绩竟忽然有点索然无味! 第347章 明路 尉迟融带着两百余骑鹰扬府兵突围之后落荒而逃,也不管东南西北,一口气逃出几十里,直到人困马乏才敢停下歇息,此时已经暮色苍茫了,眼前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汹涌澎湃的河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风吹芦苇发出萧瑟的沙沙声。 众府兵死里逃生,正是疲惫不堪饥肠辘辘,看着眼前苍凉之景,顿感前路渺茫,更是惶惶不安,有人甚至掩面失声痛哭。 尉迟融此刻正是肚饥如火,忽闻哭声后更是心烦意燥,破口骂道:“哭哭哭,哭个屁,既然没种,当初就别他娘的跟着造反,大老爷们的,哭哭啼啼的也不嫌丢人。” 那名哭泣的府兵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稚气未脱,唇边还有黄色的小绒毛,用一个俗气词来形容就是乳臭未干。 这名府兵擦着眼泪道:“校尉大人,小子是没办法才顶替亡父军籍的,从军才一个月,那日离开了涿郡才得知是要造反,小子根本不想造反啊,都是王郎将裹挟的。” “就是就是,当初开拔的时候,王郎将只说是出兵剿匪,俺走到半路才得知原是反隋,这不是坑人嘛?”不少府兵纷纷附和。 尉迟融闻言沉默了,其实他一开始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后来上了贼船想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他是一名校尉,在鹰扬府中算是中层武官了,小兵们可以开小差,他这个校尉却不能,因为即便逃回去涿郡,杀头问罪的几率也很大。 “尉迟校尉,接下来该怎么办?”说话的是一名族帅,名叫张铎。 大家的目光投向了尉迟融,因为他是在场所有人当中,职位最高的,而且也是最能打的,劈掉翟让发髻那一刀就尉迟融干的。 尉迟融沉吟了半响才道:“涿郡肯定是回不去了,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可选,第一就是一条道走到黑,继续赶往黎阳投靠杨玄感,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会出人投地,最后大家都能捞个一官半职来当当。” “那如果运气不好呢?”有人弱弱地问。 尉迟融双目一瞪道:“废话,那还用问,自然是掉脑袋了,造反不是请客吃饭,输了就满盘皆输,甚至搭上一家老少的性命。” 众府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张铎皱眉道:“尉迟大哥,那第二条路呢?” 尉迟融道:“第二条路就简单多了,咱们寻一处山头当山大王去,凭着咱们两百多条汉子,两百多匹马,哪个敢少瞧?混口饭吃绰绰有余,等安稳了,大家可以把妻儿也接过来。” 众府兵不禁面面相觑,当了一辈子兵,突然要跑去当土匪,都有点转不过来!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两百多人一片静寂,显然都拿不定主意,张铎咬了咬牙,大声道:“我听尉迟大哥的,尉迟大哥去投投杨玄感,我就去投靠玄感,尉迟大哥要立山头,我就奉他为大当家!” “对,我也听尉迟大哥的!”张铎一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表态了。 尉迟融见状不由心中一热,大声道:“好,承蒙诸位弟兄看得起,那咱们就去做那逍遥自在的山大王去,日后只要有我尉迟融一口饭吃,就不会少了弟兄们的那口饭,有我尉迟融的一口汤喝,就少不了弟兄们的那口汤。” “真的吗?” 一把陌生的声音悠然响起,众府兵愕了一下,皆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苍茫的暮色下,一匹神骏的大青马从河边的芦苇丛中慢腾腾的踱了出来,强健而修长的四蹄极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有种说不出的优美之感,浑身光滑油亮,竟无一根杂毛。 “好马!”尉迟公禁不住暗暗喝彩。 只见大青马上悠然自若地坐着一名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生得唇红齿白,剑眉朗目,嘴里叼着一条草根,英气勃勃中流露出几分不羁。 尉迟融面色一沉道:“阁下何人,藏匿在此意欲何为?” 谷衷 马上这名少年自然就是高不凡了,他翻身落马,淡定地朝着众人行来,径直来到尉迟融的面前,淡道:“在下涿郡牧监高不凡。” 此言一出,旅帅张铎面色大变,立即手按腰刀,附近的府兵也纷纷拔出腰刀,紧张万分地四下张望! 高不凡虽然只是小小的涿郡牧监,但在涿郡却是路人皆知的名人,尉迟融等自然都听说过,更何况高不凡还是以战功获得皇上召见和亲封的,在军中的知名度非常高。 尉迟融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凝神戒备,拱了拱手肃容道:“原来是高牧监,久仰大名,虽未曾领教,但高牧监的胆量着实让人折服。”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高不凡孤身一人走进一群叛兵当中,端的是浑身是胆! 高不凡打量了一眼身量高大,长相威武的尉迟融,淡然一笑道:“其实本官很胆小,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尉迟融瞳孔一缩,沉声道:“尉迟融只是一介粗鄙武夫,不明白高牧监的意思。” 高不凡敛去笑容,淡道:“那本官便直言吧,尉迟校尉真的打算带着大家落草为寇?” 尉迟融沉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造反是死罪,我等已经没有退路了,落草为寇也是迫不得已之举,高牧监若想劝降,免开尊口,若要拿本人的人头领赏,那便要凭本事了!” 高不凡剑眉一挑,淡道:“也好!” 高不凡这好字一出口,已经一掌朝着尉迟融当胸抓去,后者反应竟然极快,蓦地向后急跃开去,同时一刀反劈过来。 高不凡轻咦一声,急忙缩手,岂料尉迟融竟反退为进,刷刷刷就是三刀反攻过来,刀光灿若匹练,显然是个高手。 高不凡不由大为意外,他本以为一招之内就能将尉迟融制住,没想到对方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实力只怕不在秦叔宝之下,不得不感叹这天下果然藏龙卧虎。 高不凡再退,避过尉迟融这三刀,后者大步上前又是一刀挥出,端的是气贯长虹,同时冷道:“高牧监若是只有这点本事,今日只怕取不了在下的项上人头,甚至会把小命也搭上了。” 高不凡笑言:“慢来慢来,尉迟校尉也吃本官一刀!” 铮嗡…… 高不凡手中寒光一闪,长刀已经出鞘,声若龙吟,翻手一刀劈出,瞬时如石破天惊,气势倾刻盖过了尉迟融,打断了他的攻势。 当当当…… 两人连对了三刀,尉迟融只觉手腕被震得阵阵发麻,不由心中大骇,好强的内劲,传闻此子连镜花水楼主也杀他不死,果然有两把刷子。 “尉迟校尉,再接本官三刀!”高不凡朗声道,说话间三刀已经劈出了,尉迟融被可怕的刀势笼罩住,根本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又接了三刀,接是接下,但也被震得倒退了三步,连刀都几乎拿捏不稳了。 高不凡长啸一声,旋身一刀疾劈,刀光若匹练当空泻下,尉迟融自知无法幸免,只能闭目待死,结果等了片刻也没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高不凡已经收刀归鞘,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不由神色复杂地道:“高牧监为何手下留情?” 高不凡正容道:“本官此来并非要取尉迟校尉的人头,而是想给诸位指一条明路!” 尉迟融皱眉道:“明路?还请高牧监明言。” 第348章 尉迟融?尉迟恭? 高不凡和尉迟融二人潜伏在离城两里许的一座土坡上,借着曦微的晨光往黎阳城望去,但见城下营帐连绵,炊烟四起,很明显,叛兵们正在做早饭,吃饱喝足后便会发动进攻。 高不凡一指道:“尉迟校尉看到了没,黎阳城至今还未失手,如今在城中坚守的正是飞羽卫的总管青姑娘,只要能救出青姑娘及其部属,尉迟校尉和麾下诸位弟兄便能将功折罪,官复原职,堂堂正正的回到涿郡去见妻儿老少了,落草为寇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还得时刻担心朝廷发兵围剿,难道尉迟校尉真想家人日后过着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 尉迟融皱眉道:“高牧监所言不无道理,只是黎阳城四面被围,叛兵不下万人之众,就咱们这两百来人,塞牙缝都欠不够,如何救人?跟送死没什么两样!” 高不凡微笑道:“兵法有云,兵贵精而不贵多。人多有人多的打法,人少亦有人少的妙用。” 尉迟融心中一动,问道:“愿闻高牧监高见!” 高不凡凑到尉迟融耳畔低语了几句,后者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将信将疑地道:“这方法管用吗?” 高不凡胸有成竹地道:“杨玄感麾下的正规队伍不会超过三千人,大部分都在黎阳仓,如今围困黎阳城的主力不过是新近招募的百姓,只是一群没经过操练的乌合之众,君不见他们近万人围着黎阳城攻打了四五天也没能拿下吗?据本官所料,城中的守军绝对不会超过一千,叛兵的战力之弱可见一斑,打顺风仗或许没问题,一旦受挫,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阵脚大乱。” 尉迟融闻言有些意动,高不凡见其神情犹豫,便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尉迟校尉不敢冒此风险,那便算了,这便带人离去吧,本官也不会强人所难,这天下,孤胆英雄终究只是少数,大不了本官也效那白马赵子龙单骑闯曹营。” 尉迟融面色胀红,胸中热血上涌,脱口道:“既然高牧监不惜死,某家又何惧之,那就依高牧监所言!” 高不凡喜道:“好,尉迟校尉真英雄也,对了,尉迟校尉可是涿郡人氏?” 尉迟融摇头道:“某家朔州鄯阳县人,表字敬德!” 高不凡愕了一下,尉迟敬德?卧槽,这位莫不就是跟秦琼秦叔宝齐名,刚好凑成一对门神的尉迟恭尉敬德? 尉迟融见高不凡神色有异,疑惑地问:“高牧监因何这种表情?” 高不凡轻咳一声道:“尉迟兄这表字听着很耳熟,不知祖上名讳?” “家祖尉迟孟真,北周齐州刺吏,家父尉迟伽,官至仪同。”尉迟融答道。 高不凡心中一动,这位十有八九就是门神尉迟恭了,只是现在为何叫尉迟融呢?莫非是后来才改的名! 其实高不凡猜得不错,尉迟恭原名尉迟融,尉迟恭是他归顺李唐后,李渊给他赐的名。 “原来尉迟校尉是名门之后,失敬失敬!”高不凡拱了拱手道。 “高牧监过誉了!”尉迟融脸上微热,什么名门之后,其实他们家早就没落了,早年穷得叮当响,他是靠着一身武艺和十几年的拼搏,这才混到如今鹰扬府校尉的军职,所以真让他放弃校尉之职跑去当山大王,还真有点舍不得。 咚咚咚咚…… 远处战鼓声传来,叛兵开始对黎阳城发动进攻了,潮水般扑向城墙。高不凡见状不由暗暗担心起来,但愿青若能撑到傍晚吧! 谷胻 ………… 夕阳西下,西边的天空晚霞如血! 黎阳城的城头已经被抛石机抛出的巨石砸得千疮百孔,残垣断壁,遍地碎石烂瓦,到处都是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有人被砸碎了脑袋,脑浆撒了一地,有人下半身都被砸烂了,血肉模糊的内脏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火油的味道,被烧得焦黑的城门已经摇摇欲坠。 杨青若手持长剑站在城头上,青衣已然变成了血衣,剑锋上尽是坑坑洼洼的豁口。 当初为了抓捕扬玄感,杨青若亲率五十名飞羽卫好手化整为零潜入黎阳城,如今已阵亡了一大半,此时仅余二十人站在他的身后。 城下的叛兵们正在潮水般退去,不是撤兵,而是轮换,新一轮功势很快就会展开,两座比城头还要高出数米的箭楼正在缓缓推进,石块源源不断地运到三架庞大的抛石机旁。 城头上的飞羽卫无不后背阵发凉,执事孙尚茗沉声道:“青总管,守不住了,突围吧,属下等护着你冲出去,能活一个是一个!” 孙尚茗不久前才砍杀了数名借云梯登上城头的叛兵,板斧上还沾着一些血肉和脑浆,粘乎乎的正在往下滴。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前日飞羽卫把抄没本地豪绅的财物全部堆放在四座城门前,并且给出了诱人的赏格,果然招募到不少百姓守城,一开始的效果还是极为显著的,但叛军的攻势太猛烈了,民壮的死伤十分惨重,于是很多人被吓退了,毕竟钱银始终不及小命重要。 又勉强支撑了两天后,就连飞羽卫也死伤了大半,更加难以约束那些民壮了,所以杨青若此时也明白,这城是守不下去了,叛兵只需再发动一次攻势,马上就能破城! 杨青若回首看着二十名浑身浴血的飞羽卫,明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如果是两日前突围,凭这些人的身手,逃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只是现在,飞羽卫已经死伤大半,还活着的也是强弩之末了,能活着冲出去的机会十分渺茫! 杨青若丢掉了手中的长剑,将蒙面的青纱紧了紧,又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柄长矛,轻轻吟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杨青若本来声若天籁,但这首《秦风.无衣》被她用秦腔唱出来,竟有种说不出来的粗犷和悲壮,众飞羽卫无不精神一振,热血上涌,执握住了手中的兵器,就连那些正在痛苦呻吟的伤员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杨青若一曲唱罢,手执长矛一军,扬声道:“待会跟紧,只要我杨青若还有一口气在,便会带大家活着冲出去。” 杨青若武功奇高,总是用青纱蒙面,在飞羽卫们眼中,青总管既神秘又绝丽,是风华绝代的仙子,大部份飞羽卫都是第一次得知青总管的名讳,无不激动得热泪盈眶,战意蹭蹭的上升,就算死也要护着青总管逃出去。 执事孙尚茗忽然一指叛军后方道:“青总管,那是什么?” 杨青若转身望去,顿时目露疑色,只远处尘头飞扬,似有大队人马正往这边而来,如今黎阳城都快破了,杨玄感没必要再增兵,而且那个方面也不是黎阳仓的方向,难道是援兵来了? 众飞羽卫都目露喜色,显然想法跟杨青若一样! 正在此时,只见苍茫的暮色下,一支劲骑从官道上飞驰而来,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入叛兵的营地中,向着城下闯来,而远处的尘头还在飞扬,显然后续还有大部队杀到,而这支骑兵只是先锋军而已! 叛兵主将杨玄挺眼看就要攻下黎阳城了,忽闻有敌骑闯营,不由吃了一惊,急忙登高而望,果然见一支骑兵正在自己的营地中横冲直撞,而远处尘烟滚滚,似有后续大军正在杀来,不由大吃一惊,斥候干什么吃的,沿途的关卡都是吃屎的吗?有大军杀到屁股后面也没人上报的? 大个屁军啊,只是两百多骑兵而已,一路冲卡而来,沿途那些关卡一冲就散,根本来不及报信,而那些扬尘只是旅帅张铎带着五十骑在路官道来回奔驰营造出来的假象而已,五十匹马的屁股后面都拖着大捆的树叶,激起的扬尘就好像千军万马在行进。 第349章 杀进杀出 高不凡一马当先开路,手挽角弓闯营而入,一弓三箭连射,咚咚咚,三名试图上前阻拦的叛兵当场被射杀,又见他纵马侧身,角弓已然换了一个方向,五支利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扣在弦上,崩的一声弦响,竟然五箭齐出,分射侧翼杀来的一队叛兵,当场又射杀五人,而且每一箭都是正中咽喉。 尉迟敬德见状既震惊又佩服,五箭连珠他也勉强能做到,但一弓五箭齐射,还分别射中五人的咽喉,他就望尘莫及了,这简直就是神乎其技,闻所未闻! 高不凡情知敌人势大,所以一出手便毫无保留,以便打出气势,打出信心,要不然尉迟敬德等人未必敢跟着自己拼死闯营救人。 高不凡如今已经是妥妥的顶级高手,再加上他本来就天赋异禀,六识比常人何止灵敏百倍,种种加成之下,艺业不是一般的惊人,如今单论箭术也绝对不输一箭双雕的长孙晟了,只见他左右开弓,简直以一当百,一时间,竟无人能接近十米之内。 高不凡身后的百余骑兵本来还心中惴惴的,待见这些叛兵竟像土鸡瓦狗般被高不凡纷纷射杀,无不精神大振,勇气倍增,一边策马扬刀砍杀,一边厉声大喝:“皇上已从辽东回军,平叛大军马上就到,只诛首恶,降者不杀!” 那些叛兵多是平民百姓,而且又是步兵,被一支骑兵突然闯营,为首之人还箭无虚发,就像夺命杀神一样,弦响必有人倒地毙命,不由吓得抱头鼠窜,待听到皇上回军平叛后,更是人心惶惶,一时间竟无人敢挡。 高不凡趁机带着人冲过叛军营地,直奔一架投石机冲去,那些正准备石块的叛兵见状吓得哄的一声四散开去,高不凡开弓射杀两人,立即挂弓抽刀,一刀疾劈而出,动作一气呵成,卡嚓,投石机粗大的木架竟然让他一刀斩断,然后轰然倒塌! 高不刀斩塌投石机,人马并未曾稍停,而是挟着凛烈刀光直奔前方一座箭楼! 卡嚓! 高不凡手起刀落,高大的箭楼当场被砍折了一边柱子,紧接着杀到的尉迟融又砍了一刀,身后的鹰扬卫府兵纷纷出刀,十几刀过后,高达十几米的箭楼轰然倒塌,上面的十几名叛兵弓箭手惨呼着率了下来,非死即伤。 高不凡轻夹马腹,发出一声长啸,尉迟融只觉胸中热血翻滚,跟着引颈长啸,他奶奶的的,太痛快了,这是他从军十几年杀得最痛快最流畅的一次。 一众府兵受到感染,亦跟着策马扬刀怪叫,就好像一群猛虎下山,那些叛兵见状更是吓得纷纷躲避。杨玄挺在高处看得真切,不禁又惊又怒,立即命令麾下的三百骑兵出动拦截。 此时,城头上的杨青若自然看得更加真切,一眼便认出了大青马上箭如流星的少年郎,不由失声轻呼,翦水双眸瞬间蒙上一层雾气,窈窕婀娜的娇躯也禁不住轻颤起来,芳心瞬间被欣喜和激动灌满,此时此刻,杨青若忽然觉得今日即便死在这也值了! “援兵已至,突围!”杨青若长矛一挥,纵身跃下城头,飞羽卫多是能飞檐走壁的好手,纷纷跃下城头,轻身功夫不行的就用飞爪,干这行的家伙事显然都十分完备。 杨青若的轻身功夫自是不用说了,就像一张残叶飘落,人一着地便轻烟般往前飞奔出去,要不是照顾一众飞羽卫,速度还能更快一些。 一众飞羽卫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见有援兵杀至,也不知那来的力气,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奋力往前冲杀,那些叛兵被杀得魂飞魄散。 杨青若长矛就像毒蛇吐信,碰之者死,触之者伤,青衣猎猎,威不可挡! “败家娘们,快上马!”高不凡拍马飞驰上前大叫,杨青若本来已经感动得美眸中泪光点点,闻言不由牙齿一痒,纵身跃上了大青马,从后面搂住高不凡的腰,暗中使出了一招“二指禅”,给高大少的腰间施以指刑惩罚。 高不凡本来很痛,却故作坚强地问道:“没想到我会来吧,是不是怕得哭鼻子了?” 杨青若气结,啐道:“混蛋,你才哭鼻子,谁让你多事的,本姑娘自能应付!” 谷弤 高不凡懊恼地道:“这样啊,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早知道就不来了!” “你敢,信不信本姑娘让皇上免了你这个马官,让你连马也养不成!”杨青若用细不闻的声音威胁道,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受用。 高不凡哈哈一笑:“青总管坐好了,本马官要杀敌闯营了。”说完继续加速往前冲。 此时一众飞羽卫也不客气,纷纷跳上府兵的坐骑共乘,执事孙尚茗则一斧把一名府兵拨落马下,喝道:“老娘要用你的马,你跟其他人共乘!” 那名府兵不敢争辩,只好和其他弟兄一起共乘,一百五十余骑兜了一圈,向着叛军营的薄弱处冲杀。 此时,杨玄廷已经亲率三百骑兵杀到了,斜地一箭便向着高不凡射去,杨青若长矛一挥便将来箭击落,告诉高不凡道:“此人乃杨玄感的胞弟杨玄挺!” “那就还他一箭!”高不凡反身一箭射出,直取杨玄挺,后者亲眼目睹过高不凡的箭术,自然不敢怠慢,急忙举盾护身。 当…… 高不凡这箭正中护盾,火声四溅,震得扬玄挺手腕发麻,不由吃惊地道:“好强的劲道!” 当当…… 杨玄挺还没回过神来,又是两箭击中了铁盾,吓得他心惊胆战,高不凡放箭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要不是有铁盾护身,他只怕已然中招。 杨玄挺的亲兵见到高不凡如此生猛,生恐主将有失,急忙举盾冲上前护住杨廷挺,杨青若正想掷出长矛的,见状不由暗道一声可怜,只得放弃了。 就这样缓了一下,杨玄挺的三百骑兵没能拦住高不凡等人,被他们再次闯入了叛军的营区,然后如入无人之境般穿营而过,只留下一片狼藉。 这就是骑兵的优势了,一群没有防御工事的乌合之众面对一支骑兵,真的是无能为力,再加上以为朝廷大军马上就要杀到,这些叛兵哪有心抵挡,所以轻易就被高不凡等人杀进来,又杀出去。 杨玄挺气得吐血,率着骑兵在后面追了数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生恐中了埋伏,只好收兵回营严阵以待,结果待了将近半个时辰,什么动静都没有,哪来的朝廷大军?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了的杨玄挺立即又率着骑兵举火把追赶,结果自然连屁都没得闻,只在七八里外的官道上发现了大量沾满了灰尘的树枝,从地上的痕迹来判断,敌人应该是利用马拉树枝制造了大量的扬尘,伪装成大军行进的样子。 杨廷挺不由气得七窍生烟,岂有此理,自己竟然上当了,根本没有什么大军,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不仅箭法了得,而且还如此狡猾。 杨玄挺气归气,但也暗松了口气,虽然让飞羽卫的青总管逃了,但至少黎阳城算是拿下是了,后方稳定下来,大军就可以安心向东都洛阳开拔了。 话说这些天前来黎阳仓投奔的人络绎不绝,已经超过五万之数,杨玄感和李密正忙着收编队伍,训练新军,毕竟泥腿子终究是泥腿子,要提高战斗力还是先挑选出粗壮,然后配备武器后加以训练,如此才能形成战斗力。 黎阳城之所以攻了四五天才能攻下,皆因这些临时凑本的队伍战斗力太差了。 第350章 下策 晚风习习,稍稍吹散了暑热,尉迟敬德扒拉开胸襟,露出毛茸茸的胸口,任由晚风迎面吹拂,只觉畅快无比,其实当时答应高不凡之后,他便有点后悔自己一时脑热了,两百骑闯万人的敌营,实在太过危险了,而且下面的弟兄未必会同意。 但正所谓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颗钉,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又怎能失信,所以尉迟敬德说服了手下所有弟兄,硬着头皮跟随高不凡闯营救人,结果却出乎意料的顺利,甚至连一个弟兄也没损失,只是伤了十几人而已,而且都是轻伤,神奇得简直如有神助。 尉迟敬德很少服人,即便是顶头上司,鹰击郎将王跃他也不服,但经过今日这一战,他服了,无论是武功、勇气、胆识、还是智谋,他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今回想起来,高不凡选择闯营的时机实在是高明之极,日落时份,叛兵攻了一天的城,还没吃晚饭,正是精力最疲惫的时候,也是最松懈的时候,而暮色又能很好地掩饰行藏,无论最后成功与否,撤退的时候都极为有利。 很明显,高不凡把天时、地利、人和都算计到了,再加上这份胆气和武功,难怪此子能在辽东大杀四方,可惜这样的人才却不受皇上重用,最后只封了个马官。 尉迟敬德时常抱怨自己怀才不遇,三十好几了还只是个校尉,如今看到高不凡的“遭遇”,他心理顿时有点平衡了,论起官职来,他这校尉的品秩其实比牧监还要高一品。 可是当尉迟敬德看到前面与高不凡亲密地共乘一骑的飞羽卫青姑娘,登时又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高牧监真的是“怀才不遇”吗?这位姑娘可是飞羽卫的头领啊,而飞羽卫则是皇上的耳目,鬼都瞧出来,这位青姑娘跟高牧监的关系不一般。 这些天为了守城,杨青若几乎没有合过眼,已经筋疲力尽了,此时右手提着长矛,左手环住高不凡的腰,嗅着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只觉无比的心安,大青马四蹄翻飞,习习晚风迎面吹来,不由困意上涌,差点就睡着了,隔着面纱的俏脸下意识地紧贴在高不凡的后背上。 杨青若乃皇族出身,日后至少封个郡主,又师承道门第一人王远知,无论是出身和容貌,抑或是武功和才情,均是上上之选,不是一般人能配得起的,什么样的才子俊男没见过?要不是当初困于山洞时被高不凡的坚韧不拔所感动,以至生出情愫来,至今高不凡也未必能获得她的芳心。 只是杨青若实未想到,高不凡会在这种生死时刻出现,而且仅率百余骑就敢闯营来救自己,过程看似简单,但天下又几个男子能做得到,这分胆气和柔情让她感动得差点哭出来,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男人真的值得自己托付终身! 杨青若正心潮起伏,芳心可可,大青马忽然放慢了速度,黑暗中有人高声问道:“可是高牧监和尉迟大哥回来了?” 高不凡勒定马答道:“张族帅,是我们回来了!” 很快,路边的树林中便燃起了数根火把,张铎带着五十骑从其中走了出来,一见高不凡和尉迟敬德等人安全归来,既惊喜又佩服,问道:“高牧监和尉迟大哥果真把人救回来了?” 杨青若此时自然不好再粘在高不凡的身后,飘然跃下马,淡道:“本姑娘乃飞羽卫总管!” 张铎等人急忙下马来相见,尉迟敬德也下马上前正式见礼。 “罪将涿郡鹰扬府校尉迟融,见过青总管!”尉迟敬德一直没来得及细细打量杨青若,此时借着火光瞥了一眼,顿觉惊艳无比。 杨青若虽然以青纱蒙住了半边脸,但形窈窕,肩如刀削,风姿绰约,那双明眸黑白分明,肌肤欺霜赛雪的,令人不由暗猜测这青纱之下是一张何等倾城绝艳的脸蛋。 杨青若眸中闪过一丝讶然:“涿郡鹰扬府?难道皇上已经回转,派你们前来平叛?不对……罪将?不知尉迟校尉何罪之有?” 杨青若清澈的美眸望向了高不凡,后者便略略将经过说了一遍,前者听完后不禁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杨玄感此计果然狠辣,幸好事败了,要不然皇上就危险了。” 尉迟敬德和张铎等人立即跪倒在地道:“罪将等罪该万死。” 杨青若此刻的目光冷若冰霜,叱道:“你们确实罪该万死!罪不容诛!!” 谷巳 尉迟敬德和张铎等人无不心头大凛,低下头不敢作声,幸好,杨青若话锋一转道:“但念在你们悬崖勒马,将功补过的份上,本总管将来会禀明皇上,替尔等说情,相信以皇上的英明,必然会既往不咎的。” 杨青若毕竟是皇族出身,这种恩威并施的手法还是相当娴熟的。 尉迟融等人松了口气,连忙道:“谢过青姑娘,今日若有差遣,罪将等万死不辞!” 杨青若点了点头,淡淡地道:“都起来吧,要谢就谢高牧监,是他救了你们,别看杨玄感现在势大,但绝对成不了气候,东都洛阳墙高城厚,又有重兵把守,他休想攻得下来,待皇上回师平叛,弹指间便能将其歼灭,到时所有从贼者皆没好下场,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该灭族的灭族!” 尉迟敬德和张铎暗暗凛然,同时又有点庆幸,均向高不凡表示感谢。 高不凡微笑道:“两位不必感谢本官,要谢就谢你们自己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吧,青总管,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拿个主意吧!” 杨青若美眸轻飘飘地剜了某人一眼,思索了片刻才道:“东都有越王留守,这几天应该已经得知杨玄感造反,想必已经加固了城防,但是若能多阻挡叛军几日总是好的,毕竟各路勤王兵马赶来还需要些时日。”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咱们这点人搞搞偷袭还行,如何阻挡得了杨玄感的数万大军?” 杨青若道:“杨玄感本想北据幽州,迫使皇上的东征大军溃散于关外,但现在计划失败了,就近攻打东都洛阳的可能极大,而进军东都洛阳必经临清关,大家现在立即出发赶往临清关,抢在叛军到来之前控制住临清关,以临清关的险要,定能挡住叛军!” “既然如此,时不宜迟,大家这便连夜赶往临清关吧,尉迟兄和张族帅意下如何?”高不凡问道。 既然已经选择了“从良”,尉迟敬德和张铎现在自然想继续戴罪立功,功劳立得越多越稳妥,于是立即点头道:“末将没意见!” 于是乎,众人稍作休息后便启程连夜赶往临清关。 此时,黎阳仓城内,杨玄感正在聚一众幕僚和将士议事。虽然飞羽卫跑掉了,但总算拿下了黎阳城,可以安心出兵攻打其他地方了,包括杨玄感在内的众人早就憋得不行。 然而,此时大家却对首先攻打哪里产生了很大分歧,以李密为首的一拔人极力主张进兵涿郡,占据幽燕之地,扼首临榆关,把杨广的三十万精锐大军全部困死在辽东,而以杨积善等人为首的一拨人却极力主张就近攻打东都,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朝中大臣和将领的家属都在东都,只要攻陷东都,控制住这些家眷,还愁那些大臣和将领不就范? 结果两拨人争了半天都没有说服对方,杨玄感显然也意属攻打东都的,毕竟幽州太远了,大军行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到达,若是没能攻下来,到时杨广又从辽东回师夹击,腹背受敌之下,义军必然不是对手,风险太大了,而东都洛阳这块大肥肉近在咫尺,实在太诱人,傻子才不吃! 于是乎,杨玄感对李密道:“玄邃之计虽妙,但幽州太远了,先前谋取蓟县城作为据点的计划也失败了,如今大军若贸然远征幽州,胜负难料,是故就近攻打东都方为上策!” 就这样,杨玄感一锤定音,决定发兵攻打墙高城厚的东都,同时,也断送了这次造反成功的可能。 李密暗叹一声,忧心忡忡地走出门去,杨楚公短视了,东都虽然近在咫尺,看似是一块唾手可得的肥肉,实则是颗毒丸,不仅墙高城厚,还有重兵把守,不缺水不缺粮的,短时间内根本没可能攻破,时间一长,待四方勤王的兵马赶到一合围,义军必败,吾等死无葬身之地也! 其实李密一共向杨玄感提了三个方案,上策是北据幽州,扼守临榆关,杨广的几十万大军断了粮食供应,又被困在关外,时间一长必然自动崩溃,根本不用打,大隋江山唾手可得;中策是绕过洛阳取关中,打下大兴(长安)自立为王,据守关中险要与回师的杨广对峙;下策是就近攻打东都洛阳。 可惜,杨玄感目光短视,没有选上策,也没选中策,偏偏就选了下策,就近攻打坚城洛阳,为之奈何! 第351章 领粮 高不凡和杨青若等人连夜赶往临清关,话说这个临清关并不是现在的山东临清,而是位于河南新乡境内,汲郡与河内郡的交界处,这里地理位置险要,扼守黄河北岸,杨玄感从黎阳发兵攻打洛阳,临清关虽然不是必经之路,但却是渡过黄河的最佳路径。正所谓兵贵神速,杨玄感要以最快速度杀至洛阳城下,必然会选择通过临清关。 且说高不凡等人连夜赶路,清晨时份已经进入汲郡境内,正是人困马乏,而前面不远就是郡治汲县城了,众人便打算到城中歇脚喂马,顺带弄些补给再上路,结果还没来到城下,便见大量的百姓正往汲县城兴冲冲的赶去,有人拿着布袋,有人挑着箩筐,个个神色亢奋。 高不凡拦住一名挑箩筐的老汉问道:“老伯,大家如此高兴地往城里赶,可是有什么好事?” 这名老汉估计是老眼昏花了,其他人见到高不凡等人骑着高头大马,还携带兵器,均远远地绕开去,只有他挑着箩筐嘿咻嘿咻地从旁经过,被高不凡拦住问话也不惊慌,咧开豁了几只牙的嘴笑道:“好事,大好事啊,咱们郡丞开仓放粮了,大家都赶着去领粮呢!” 杨青若不由蹙了蹙远山一般的黛眉,问道:“放粮赈灾不应该是郡守的职责吗?为何是郡丞放粮?” 老汉砸了砸嘴道:“郡守?你是说周作仁吗?嘿,听说已经被赵郡丞杀掉了,杨楚公在黎阳仓放粮起义,赵郡丞响应号召,杀掉周郡守投靠杨楚公去了,如今被杨楚公封为卫州刺史……哎哟,不能再再跟你们闲扯了,老汉还得赶去领粮,去迟只怕没啦。” 老汉说完又甩着老胳膊老腿嘿咻嘿休地往前跑! 执事孙尚茗举起板斧怒道:“汲郡郡丞赵怀义反了,属下这便杀入城中宰了这个反贼。” 杨青若连忙制住道:“不要节外生枝,赵怀义反了,临清关更不容有失,咱们得加快赶到那儿!” 高不凡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人困马乏的众人,摇头道:“青若,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大家昨日厮杀了一场,又赶了一晚的路,正是又困又饿,若继续强行赶路,只怕人和马都吃不消,还是先休息吧!” 杨青若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也知皇帝不差饿兵之理,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传令下去原地休息。 高不凡温声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青若你也歇会吧,我去弄些吃的来。” 杨青若心中一暖,又有点好奇地问:“你上哪弄吃的去?” 高不凡笑道:“城中不是正在放粮吗,自然是进城领粮去了,不要白不要。”说完便叫上尉迟敬德和十几名鹰杨府的弟兄步行往汲县城门走去。 “小心点,不要逞强,若是有不妥,赶紧跑出城来!”虽然知道以高不凡的武功要逃命绰绰有余,但杨青若还是有些担心,连忙快走几步追上前低声叮嘱道。 杨青若以寒月的身份出现时总是清冷如霜,说话还是带刺的,典型的口硬心软,而以公孙盈袖的面目出现时则风华绝倾,婉若三月春风一般嫣笑宴宴,但像现在这般温声软语还是第一次,感觉是那么的真实。 高不凡的目光与杨青若满是关心的美眸一触,内心不由暖洋洋的,点头笑道:“放心,很快就回来。” 且说高不凡和尉迟敬德等人混在百姓当中来到汲县城外,发现城门处戒备森严,根本不让一般人进城,只是在进城直道上设了放粮的摊位,百姓们排着队领粮,只要是身材“强壮”的男子,领完粮后便会被安排入城,据说还有钱领,而妇女和老人就没这种待遇了,领到一些粮食后便只能滚蛋。 高不凡和尉迟敬德一见便知道怎么回事了,这很明显是在借放粮的名义抓壮丁,这种招数其实很低级,相信很多百姓也心知肚明,但估计是饿坏了,明知是火坑也只能往前跳,或者说大部份人都是自愿的,毕竟被抓壮丁总好过饿死,只要有人管饭,管他抓壮丁还是抓苦力,先顾眼前再说。 “高大人,现在咋办?”尉迟敬德低声问。 高不凡笑道:“自是排队领粮了,咱们是文明人,哎,兄弟,借个光!” “你谁啊,干嘛插队!”被文明人高大少插队的那名庄稼汉子愤怒地嚷起来。 谷讐 高不凡指了指身材高大,满脸胡子的尉迟敬德道:“这位是俺们的大当家的,兄弟要是有意见便跟他说道说道?” 尉迟敬德不由啼笑皆非,不过也十分配合地一瞪眼,把两只拳头捏得噼里叭啦响,凶神恶煞地道:“咋的?聊聊?” 面对钟馗一样的尉迟敬德,那名汉子登时怂了,低头不敢作声。尉迟敬德往高不凡身后一站,粗声道:“弟兄们都站这里,谁敢放一个屁,老子捏碎他卵黄!” 十几名府兵强忍住笑一脑门加塞到尉迟敬德身后,排在后面的百姓敢怒不敢言。 等了约莫半炷香时间,终于轮到高不凡了,负责放粮那名小吏一见高不凡等十几名精壮男子,顿时眼前一亮,这一茬的质素都不错呀,连忙招手道:“快过来,小子,轮到你了!” 高不凡走上前笑道:“官爷,俺来叫陈二狗,家里六口人,能不能多给点粮食?” 跟在后面的尉迟敬德差点便一头栽倒,这位高牧监在战场上生猛得让人咋舌,当起说客来又大义凛然,口若悬河,行事却诙谐洒脱,不拘小节,令人喷饭。 那名小吏怪眼一翻道:“一人只能领一份粮,你们家里既然有六口人,就让他们自己来领,咦……你小子没拿东西装粮食吗?”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忘带了,你们不是有麻袋吗,直接给俺一袋就行了。”说完指了指那堆摞得高高的粮食。 小吏气乐了:“你小子是作梦没睡醒吧,这一袋麦子有一石重呢,全给你?” 高不凡“憨笑”道:“没关系的,俺扛得动!” 众人不由绝倒,小吏更是哑然无语,高不凡立即高兴地大声道:“官爷同意了,一人一麻袋!”说完扛起一袋调头就走。 小吏不由傻了眼,急忙跳起来怪叫:“俺什么时候同意了,兀那小子……” 还没等小吏说完,尉迟敬德已经一脚把桌子和小吏都踹翻在地,扛了两麻袋粮食调头就走,众府兵也依样画葫芦,冲上前各扛一抱粮食便开溜,一边还高声叫道:“大人说了,一人一麻袋粮食,先到先得,发完即止!” 这可不得了,排在后面的百姓不知就理,见到高不凡等人真的各扛着一大包粮食离开,立即一窝蜂的扑上去抢粮,现场登时秩序大乱,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兵试图阻止,结果被无数饥饿的百姓冲得七零八落,只能抱头鼠蹿,跑慢一点都可能被踩死。 高不凡和尉迟敬德等人扛着粮食一溜烟跑远了,再回头看时,发现城门口处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连城门洞都被堵塞住了,竟连一个追兵都出不来,这下安逸了! 众府兵不禁哈哈大笑,望向高不凡的目光除了敬佩还是敬佩,奶奶的,跟着高大人干活就是痛快! 当杨青若看到高不凡等人竟然真的扛回来十几大包的粮食,不由微吃了一惊,问道:“这些粮食……都是你们领到的?” 高不凡点头笑道:“当然是领的,要不然你以为是抢的?” 众府兵顿时笑了起来! 杨青若自然不信,可是高不凡等人的身后并没有追兵,的确也不像是抢的! 第352章 路遇 正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高不凡等人抢了近两千斤粮食回来,足够两百多人吃好几天了,即便赶到洛阳也没问题。 当下众人便就近收集柴草开锅做饭,高不凡从怀中取出一张檄文递给了杨青若,这是他顺手在城门口的墙上撕下来的。 杨青若接过檄文一看,登时俏目含怒,这是一篇杨玄感起兵反隋的檄文,其中历数杨广的种种罪状,骂得那叫一个醋畅淋漓。 对于杨青若来说,萧皇后亲若生母,而杨广对她也是疼爱有加,恩同再造,所以她是坚定的保皇派,以维护杨广的统治为己任,此刻看到杨玄感的这篇起义檄文,自是十分愤怒,冷冷地斥道:“纵然皇上有千般错,万般不是,待他杨素父子却是不薄,杨玄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偏还不知足,这天下最没资格造反的就是他杨玄感,真是个恬不知耻的老狗贼,该死!” 高不凡沉默站在一旁,对杨广没有好感,也谈不上痛恨,他能理解杨青若的情感,却做不到与之共鸣,更不可能死心塌地效忠于杨广,在这个隋末乱世之中,他只会忠于自己,干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保护好自己的亲人、爱人、朋友、下属等,这就足够了! 杨青若愤怒过后慢慢冷静下来,又仔细读了一遍这篇檄文,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忧色,因为这封檄文当中还提到了一连串极为重要的人名,都是响应杨玄感的地方官员,其中就有汲郡郡丞赵怀义,另外,武贲郎将王伯仲、东光县尉元务本、河内郡主薄唐祎等都投靠了杨玄感。 很明显,杨玄感之所以把这些人名罗列公布出来,一来是为了长义军的声势,二来则是作为投名状,好让这些地方官员没有退路,死心塌地跟着他造反。 汲郡的郡丞赵怀义杀死郡守造反,使得杨玄感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汲郡,现在河内郡主薄唐祎也反了,形势自然是相当不妙的,因为临清关正好就在河内郡和汲郡的交界处,一旦落入叛兵之手,那么杨玄感的大军就能长驱直进打到东都洛阳下。 高不凡显然也瞧出了杨青若的担心,安慰道:“唐祎只是河内郡的主薄而已,上面还有郡守和郡丞,应该还不至于生乱。” 杨青若眉尖若蹙,忧心忡忡地道:“既然汲郡郡丞赵怀义可以杀郡守造反,河内郡主薄唐祎也可能杀掉郡守和郡丞造反,一旦汲郡和河内郡均落入杨玄感之手,那么东都就危矣。” 高不凡探手握住杨青若的柔荑,微笑道:“也别把事情想得太坏了。” 杨青若脸上微热,白了某人一眼,把手抽了回去,低声嗔道:“别动手动脚的,大家都在看着呢。”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伸了个懒腰掩饰尴尬,又抬头看着天边低声自然自语道:“也不知先前是哪个搂着人家共乘了一路,现在摸一下小手都不行,唉,过河拆桥,世态炎凉啊!” “噗!”杨青若既好气又好笑,差点又忍不住要给某人施以指刑了,不过让某人如此一插科打诨,心中倒是好转起来。 且说众人吃饭喝足,体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立即又启程赶往临清关,一路上,遇到大量正在往汲县城赶的百姓,显然都是收到消息前来领粮食的,数量多如过江之鲫,饶是高不凡都瞧得暗暗心惊! 纵观古今,华夏的老百在全世界的范围内都是最吃苦耐劳的,他们的要求很简单,不管是吃糠还是咽菜,只要能有口吃的,能勉强活下去,他们都会继续乖乖当顺民,当实在活不下去时,这些绵羊一般的顺民就会倾刻化身为猛兽,每到这个时候,就该改朝换代了! 一行人沿着官道奔驰了五六十里,此时正好经过一片树林,高不凡六识灵敏,忽觉有人在暗中窥视,顿时警惕起来,敏锐的目光一扫而过,立即锁定了一名躲在树丛后的男子,他手腕一抖,一支利箭便流星般掷出,笃的一声,深深地插入那名男子藏身的树杆上。 那名男子差点吓尿了,惊叫一声,转身就往树林深处逃去。尉迟敬德一挥手,旅帅张铎便带着二十骑从右边包抄,尉迟敬德亲率二十骑从小树林的左边包抄,片刻之后,三人便被迫得从树林中狼狈地逃了出来。 尉迟敬德一夹马腹追上前,左手一伸便将为首那人提了起来,另外两人把被府兵探手活捉了,直接扔到高不凡和杨青若两人面前。 谷買 为首那名男子约莫四十出头,颌下留着长须,看上去十分文弱,似乎是个读书人,虽然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但仍然十分讲究,爬起来后首先拍干净上的尘土,这才怒问道:“尔等何人,为何无故抓人,还有没有王法!” 孙尚茗冷笑道:“你又是何人,躲在林中鬼鬼祟祟地窥视又是为那般?” 男子皱眉反驳道:“你们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鄙人害怕遇上歹人,躲入林中回避何错之有?” 孙尚茗登时为之语塞,这的确是正常人的反应,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躲避确实是正常人的反应,但面对一支骑兵,被抓住后还能振振有词,这可不是一般人的反应,微笑道:“阁下的确没错,不过大军行进,阁下躲在暗中窥探,安知不是奸细,所以我等抓你也没错。” 那人打量了高不凡一眼,又打量了杨青若一遍,目光犹疑地问:“这位公子和姑娘如何称呼,你们是打哪来的队伍?” 高不凡道:“这位是飞羽卫总管青姑娘,在下涿郡牧监高不凡。”说着又指了指尉迟敬德道:“这位将军乃涿郡鹰扬府校尉尉迟融!” 此人面色微变,脱口道:“可有凭证?” 孙尚茗将飞羽卫的腰牌亮出来,淡道:“飞羽卫执事孙尚茗。” 此人浑身一震,立即郑重地见礼道:“河内郡主薄唐祎,见过青总管!” 杨青若和高不凡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孙尚茗的板斧立即举了起来,冷笑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原来你就投靠了杨玄感的反贼唐祎,这是自投罗网来了,来人,把这个反贼绑了!” 杨青若连忙道:“且慢,让他讲完!” 这个唐祎既然敢自曝身份,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果然,唐祎神色坦然地道:“本官并没有投靠杨玄感。” 杨青若把那张檄文取出来扔到唐祎的面前,冷道:“唐主薄,那这又作何解释?” 唐讳接过檄文一看,叹了口气道:“没错,本官的确到了黎阳仓见过杨玄感,却是被好友房彦藻骗过去的,迫于无奈,只好假装从贼,日前终于寻到机会偷跑出来,本打算逃回河内郡聚兵抗贼的,刚才忽闻有大队骑兵接近,只以为是杨玄感派兵追至,所以便躲进树林之中,本官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唐讳这番话倒是解释得通,但是真是假就难以判断了,天知道他是逃出来的,还是杨玄感放回去聚兵作内应的? 唐讳显然也明白只凭自己一番话无法取信杨青若和高不凡,又道:“如今汲郡郡丞赵怀义已经投靠杨玄感,很快就会派兵来取临清关了,本官必须抢在叛兵到为之前进关调兵防守,青总管可以不相信本官,但请速速赶到临清关,要是让赵怀义抢先一步就糟糕了!” 杨青若目光望向高不凡,见后者点了点头,便道:“好,本总管这便把你带到临清关,若敢耍花样,立即教你人头落地。” 于是乎,众人便携上唐祎主仆往临清关赶去。 第353章 此路不通 下午时份,高不凡等人终于抵达临清关下,只见这里东濒卫河,背靠凤凰山,南边就黄河,关城设在山谷前,以卫河作为护关河,河上只有一条木桥可通过,直抵关城门下,地势十分险要,真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唐祎道:“临清关中只有五十名守兵,队正叫段清宴,与本官相熟,诸位候,本官这便叫开关门。” 高不凡大方地道:“唐大人请自便!” 唐祎带着两名仆人走过了木桥,来到了关门之下,双手荷在嘴边高声喊道:“本官唐祎,段队正请开关门上。” 高不凡淡定地坐在马上注视着唐祎的一举一动,只要对方敢耍花样,他有十成把握能够一箭毙命。 这时,城头上出现了一名浑身披挂的武将,杨青若蹙了蹙黛眉,低声道:“有古怪,此人绝不是唐祎所讲的队正段清宴。” 隋朝的国祚太短了,短到很多东西都无法在史书留下读载,短到甚至连很多制度都还没来得及完善,譬如隋朝的军职和军队的建制就十分混乱,同一级别的兵团,往往兵力也各不相同,不过,无论是文官和武官,穿着打扮还是有规定的,此时出现在城头上这名武将,从装束上来看,根本不是队正,而是比队正级别更高的武官。 果然,这名武将一冒头,关城下的唐祎明显错愕了一下,脱口道:“是贾都尉!” 城头上那名武将正是河内郡都尉贾斌,此人一见唐讳,眼中竟然闪过一抹隐晦的得意,又抬眼打量了一眼卫河对岸的两百多骑兵,顿时“心领神会”地笑道:“原来是唐大人,稍等,本将这命人打开城门。” 杨青若立即轻夹马腹,带着二十名飞羽卫上了木桥,向着唐祎主仆逼近,显然是察觉不妥,试图把对方重新控制住。 高不凡本来想制止的,但显然已经迟了,只得朝尉迟敬德悄然使了个眼色,然后催马跟了上去。 尉迟敬德长相虽然粗犷,但显然是个细心之人,高不凡只是一个眼神他便心领神会了,率着麾下两百骑驻马原地不动,以防生变! 此时,临清关的关门缓缓打开了,唐祎立即带着两名仆人径直往城门行去,高不凡策马抢到了杨青若的前面,后者心中一暖,连忙催马与前者并驾而行。 执事孙尚茗眼中闪过一丝古怪,手执板斧紧跟在两人身后。众人顺利地进了关门,并无发生意外,高不凡和杨青若均松了口气。 尉迟敬德见没事,这才一挥手,两百余骑鹰扬府的府兵依次过桥进关。 河内郡都尉贾斌从城头上迎了下来,满脸春风地来到唐祎面前,哈哈笑道:“唐大人来得倒是挺快的!” “贾都尉的动作也不慢。”唐祎捋须微笑道。 贾斌打量了杨青若和高不凡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又有点疑地问:“这两位十分眼生,是楚国公的人?呀!” 贾斌突然惨叫一声捂住了小腹,原来唐祎竟然掏出了一柄匕首狠狠的刺进了他的肚子。 “都尉大人!”贾斌身后的亲兵目眦尽裂,拔出兵器便扑上前相救,唐祎急忙抽出匕首踉跄后退,一边大叫:“贾斌是楚国公的内应,青总管救我!” 杨青若本来还一直冷眼旁观的,眼看唐祎就要身死刀下,这才挥了挥手,孙执事立即跨步上前,一板斧将贾都尉的两名亲兵给劈杀了,飞羽卫二十名好手也纷纷扑上前,三下五余二便把贾都尉的所有亲兵全部干掉。 贾斌腹部鲜血如注,指着唐祎惊疑不定地道:“唐祎,你……为何杀我?” 唐祎见贾斌被控制住,心中大定,义正词严地道:“贾斌,本官只是被损友所蒙骗,迫于无奈才假意投靠杨玄感的,本官跟你根本不是一路人!” 谷顶 贾斌惊怒交加,破口骂道:“反复无常的小人,你不得好死!”说着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竟然倒地气绝身亡了。 高不凡上前查看了一下,确认贾斌已经死亡,这才似笑非笑地道:“唐大人好刀法,一刀毙命!” 唐祎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贾都尉是杨玄感留在河内郡的内应,本官也是在黎阳仓时意外偷听到的,刚才发现是此人守关,本官也是吓了一跳,估计原来守关的段队正已经被贾斌杀害了。 贾斌抢占了临清关,肯定是为了接应杨玄感的大军,料以为本官是奉了杨玄感之命而来,是以开关相迎,本官担心贾斌认出青总管的身份,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唐祎这番说辞同样不知真假几成,反正现在死无对证,全凭他的一张嘴讲,爱怎么编就怎么编,不过贾斌是杨玄感的人肯定不假,从其刚才跟唐祎的对话便看得出来。 但是,唐祎的小动作如何瞒得过高不凡和杨青若敏锐的目光,刚才唐祎把匕首从贾斌肚子中抽出来时分明用力横切了一下,要不然贾斌也不至于没说几句就挂掉了,所以唐祎有灭口的嫌疑,他所讲的话也肯定不全是实话。 不过不管怎么说,临清关能够轻易如举地拿下,唐祎的确立了大功,所以杨青若并不打算深究,权当看在这番功劳的份上放他一马。 且说高不凡等人接管了临清关,立即断了卫河上的木桥,一边加固城防,一边派出飞羽到邻近州县探听情况,还好,周边并没有人响应杨玄感,河内郡还是安全的。 杨玄感的大军来得很快,第二日下午,先头部队便抵达卫河对岸了,领军的正是杨玄挺! 杨玄挺本来得到消息,临清关中有内应,只要大军一到,内应就会打开关门让大军通过,结果一看,关前的木桥被毁了,关城上也戒备森严,不由大为不解。 正在这个时候,高不凡和杨青若双双出现在临清关的城头上,杨玄挺登时气得差点把牙齿给咬碎! 杨青若一身青衣,青纱蒙面,杨玄挺自然再熟悉不过了,不久前他才和此女在黎明城交战了五天,而高不凡他也认得,正是此子率人闯营救走了杨青若,如今二人出现在临清关上,很明显,临清关已经在二人的控制之下了 麻麻批,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新仇旧怨今日一起算! 杨玄挺一怒之下立即下令搭桥攻城,只是临清之险要,又岂是黎明城可比的,有卫河作为天然的护城河,又建于两山之间,凭你军队来多少都只能从正面渡河来攻,兵力优势根本施展不开。 所以杨玄挺一连猛攻了三日都未能破关,反而死伤了近千人,士气低落。 这一日,杨玄感终于亲率主力赶到了,但见旌旗遮天蔽日,队伍延绵数十里,漫山遍野,只怕不下十万之众,饶是杨青若,此刻站在城头上见到这阵势亦禁不住俏脸煞白。 高不凡淡定地安慰道:“放心,杨玄感人再多也过不来!” 此时,杨玄感和李密也在军中注视着临清关的城头,两人的面色都有点难看,显然均认出了杨清若身边的高不凡。 “此子屡坏本国公大事,着实可恨之极,当初本国公就应该听玄邃的,把此子给宰了!”杨玄感愤恨地捏紧了拳头。 李密亦是恨得牙痒,要不是这小子坏事,蓟县只怕已经被马行空拿下了,有了蓟县作为据点,楚国公肯定会选择出兵北据幽州的上策,而不是选择就近攻打坚城洛阳这种下策! 李密毕竟胸怀韬略,虽然恨死坏事的高不凡,但头脑依旧清晰,果断劝道:“临清关险要,易守难攻,不宜久留,兵贵神速,与其在此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绕道而行。” 杨玄感犹豫了一下,最后一拂衣袖,愤怒地发誓道:“他日本国公若得了天下,定不放过此子!”说完拨转了马头。 第354章 你陪不陪我? 头顶明月,夜风习习,高不凡和杨青若二人并肩站在临清关的城头上,月色清辉下,男俊女俏,宛若一对璧人,而此刻对岸的叛军已然尽数撤走,难得一片海宴河清。 此时杨青若已然摘下了蒙面的青纱,露出了那张倾城绝世的容颜,但见眉似那春山含黛,眸胜洞庭秋波,一颦一笑皆如描似画,每一眼都是惊艳,每一眼都是视觉享受,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秀色可餐。 寒月总是戴着面具,面具下面还是一张假脸,所以高不凡尽管和寒月一起被困在火山口下近半年,却没有机会见到她的真容,像今晚这般近在咫尺地欣赏这副绝世姿容,还是相识以来第一次,啧啧,真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杨青若感受到某人的目光注视,竟有点赧然,转过俏脸看向别处道:“杨玄感在临清关受阻,不得不往别处绕道而行,咱们虽然未能迎头痛击之,终究也拖延了他数日,想必东都目前已经作好了迎战的准备。” “嗯!” “但是越王毕竟年幼,纵有民部尚书樊子盖等人辅助,只怕也是独木难支,接下来我打算赶往东都相助越王……” “嗯!” 杨青若蓦地转过身来,见到某人心不在蔫的样子,有点着恼地嗔道:“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听人家说话的?” 高不凡暗汗,他刚才有点走神了,忙问:“青若刚才说什么来着?” 杨青若为之气结,探手要使出二指禅来,却被某人一把握住了玉腕,笑言道:“青总管饶过下官这一遭吧,要不您再说一遍,下官保证洗耳恭听,其实这也不能怪下官,谁叫总管大人长得如此闭月羞花,下官也是一时情难以自已啊!” 杨青若登时颊生粉霞,更加美得冒泡了,高不凡的脑海中竟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诗来,随口吟:“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花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要知道这首《清平调》正是诗仙李白赞美杨贵妃绝世姿容的诗作,其“杀伤力”就可想而知,杨青若顿时便有些痴了,良久良久才回过神来,低声嘀咕道:“平时也不见你这家伙如何读书,也不知这一肚子好诗是怎么来的。” 高不凡大言不渐地道:“天赋异禀,你知道的!” 杨青若噗的失笑出声:“是了,你这家伙什么都是天生的,只差不会生……” 说到这里杨青若登时打住了,满脸通红地瞪了某人一眼,高不凡不由心神一荡,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前者胸前,立即眼神都些直了。 杨青若今晚显然没有束胸,峰峦挺拔,曲线婀娜,这副傲人的身材只有她以公孙盈袖的身份出现时才会展现出来。 谷緻 杨青若见到某人两眼发直,立即意识到问题所在了,羞恼地猛一跺脚,“凶巴巴”地问:“我要赶去东都保护越王,你陪不陪我?” 高不凡一激凌,啪的敬了一个后世的军礼道:“得令,必须陪的!” 杨青若这才转嗔为喜,噗哧的轻笑道:“作怪,那学来的动作,傻呼呼的!” ………… 杨青若显然不放心唐祎,也不放心尉迟敬德,所以把执事孙尚茗留下来把守临清关,尉迟敬德则负责从旁协助。第二日一早,杨青若和高不凡两人便各乘一骑快马离开临清关,迅速赶往东都洛阳。 临清关到洛阳才四百里左右,下午四时许,高不凡和杨青若便赶到洛阳城的上东门外。此时的洛阳城戒备森严,披坚执锐的士兵在城头上来回巡视,气氛空前紧张,不过上东门的城门还敞开着,成群结队的军卒和民壮正加紧从回洛仓运送粮食进城。 洛阳城中人口众多,超过五十万,每日消耗的粮食皆是天文数字,杨玄感所率的叛兵正声势浩大地往洛阳杀来,城中一旦断粮,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的,所以必须加紧运送粮食进城备用。 幸好,回洛仓就在洛阳城郊不远,是杨广大业初年下令建造的,储粮可达数亿斤之巨,由此可见,杨广虽然好大喜功,却也是个高瞻远瞩,未雨绸缪的君主。 杨青若并未使用飞羽卫的特权,而是和高不凡两人牵着马,规规矩矩地跟在运送粮食的车队后面排队进城,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来到城门口处,杨青若表明身份,负责查验的军官一见那块腰牌,顿时面色也变了,连忙示意麾下的士兵放行。 高不凡和杨青若两人正要牵马入城,忽见一辆马辆从城门洞中驶了进出来,马车的门帘由于颠簸瞬间打开了一道缝,高不凡眼尖,发现马车内坐着的人似乎有些眼熟,不琮没等他反应过来,这辆马车已经径直驶过去了。 杨青若正牵马前行,见到高不凡放慢脚步,还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便低声问道:“怎么了?” 高不凡一时也想不起来马车内坐的人是谁,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走吧!” 二人进了城门,重新上马,沿着直街往皇城的方向而去,路过北市的时候,正好有一名梳着双丫髻的婢女挎场着一只篮子行出来。 “咦,这不是高长卿公子吗?”婢女见到高不凡和杨青若骑马从街上驰过,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抻长脖子张望了许久,直到二人消失在长街,这才挽着篮子穿过街道,往城南的永兴坊而去。 此女不是别个,正是长孙无垢的贴身婢女侍书,此番前往北市是为了给自家姑娘购入一些刺绣用的材料,只是近段时间洛阳的物价飞涨,粮食几乎一天一个价,就连布匹丝线也涨了五成有余,侍书实在买不下手,思量再三,最终咬牙买了三尺丝绸和数匝彩线,结果刚从北市出来便遇见高不凡骑马经过,自是有些好奇。 “怪哉,高公子不是去了涿郡任职了吗?咋这个时候回洛阳了?跟他在一起的女子又是谁?”侍女一边琢磨着,回到永兴坊高士廉家中,挽着篮子腾腾腾地跑上了阁楼。 第355章 锦口绣心 时值六月盛夏,虽然已经接近傍晚时份了,但太阳还是老高的,天气炎热,阁楼正好被西斜的太阳照着,更是酷热难耐。 长孙无垢穿着一件半旧的藕色百褶薄裙,上身外罩一件湖绿色的背心,左手揍着一卷书在窗边闲读,右手团扇轻摇,黛眉弯弯,明眸善睐,嘴角含笑,肤若新剥荔枝般凝润光泽,气质温婉恬谈,在这酷热的盛夏中,娴静得犹如一朵临风绿荷,让人耳目一新,心境莫名的平静。 阁楼的楼梯被踩得咚咚作响,挽着篮子的婢女侍书风风火火地跑了上来,就好像一粒石子抛入了莲池中,倾刻打破了这份美好的宁静。 “哎哟,这天气,婢子都快热死了。”侍书放下篮子,一边使劲地扇着扇子,一边用手帕擦拭那满头大汗。 长孙无垢搁下书卷,恬然道:“心静自然凉,你要是说话走路都从容一些,自然就不那么热了。” 侍书给自己倒了一杯凉开水咕噜咕噜地喝光,这才道:“婢子可没有姑娘这般好性情,这阁楼一到下午就热得蒸笼似,亏得姑娘你还在这里坐得住,要不让夫人跟舅娘商量一下,给姑娘换个地方住吧,仔细热出病来。” 长孙无垢蹙了蹙眉轻责道:“你这丫头说的什么混话呢,舅舅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若是有更好的,不用你提起,舅爹就给安排了,再说咱们如今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要麻烦主家,应该常怀感激之心,而不是不识好歹,再提出一些非份的请求来,即便舅爹舅娘不嫌,下面的家相婢仆也会嫌咱们。” 侍书红着脸吐了吐舌头,叫冤道:“婢子只不过是担心姑娘身子,长此下去会焖出病来而已!” 长孙无垢摇头道:“我在这住得好好的,以后休再说这种混话,省得外人听到还以为咱们被主家待薄了,伤了一家人的和气就不美了。” 侍书有点惭愧地道:“好吧,是婢子考虑不周,以后都不提了。” 长孙无垢自然也明白婢子是为自己好,叹了口气歉然道:“侍书,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你本可以留在长孙家的大宅里的,却跟着我们寄人篱下受苦,要不我禀明母亲,给你放良嫁个好人家去吧,反正你的年纪也不小了。” 侍书顿时面色惨变,吃吃地道:“姑娘你要赶我走吗?” 长孙无垢连忙摇头:“不是的,你别多想,我只是不忍心再让你跟着我们过苦日子而已。” 侍书松了口气道,拍着胸口笑道:“吓死婢子了,婢子还以为姑娘要赶婢子走呢,姑娘都受得了这份苦,婢子又岂会受不了?婢子不走,除非姑娘赶婢子走,要不然婢子会侍候姑娘一辈子。” 侍书这丫头显然还是拎得清的,眼下虽然日子清苦了些,但是好主子更难得,像长孙无垢如此好脾气的主子,遇上了可是难得的福气,而且日子不会一直难艰的,四郎满腹才学,终有一日会出人投地,姑娘端庄贤淑,锦口绣心,日后也会嫁个好夫郎,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长孙无垢既好笑又感动,嗔道:“说的什么傻话,你总也不能一辈不嫁守着我吧。” 侍书笑嘻嘻地:“没关系,姑娘也总是要出嫁的,婢子虽不及姑娘的万一,但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大不了给姑娘当个陪嫁丫头得了,以后既服侍姑娘,又侍候姑爷,岂不两全其美?” 谷喬 长孙无垢脸蛋微红,啐道:“好不要脸的小蹄子,我得撕烂你这张嘴。” 侍书咯咯笑着躲到一边去,主仆两人打闹了片刻,长孙无垢身上也不觉微微出汗了,取出一条香帕出来擦了擦银月一般脸蛋,侍书赶斟了杯凉开水端上来,又给自家姑娘打扇子。 长孙无垢接过水喝了两口便不喝了,此女做事总是很有分寸,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日上生活的小节,都十分自律,颇如这凉开水,暑热天气,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固然很爽,但对肠胃肯定是不好的,又如吃饭,每顿她总是只吃个七八分饱。 所以说,长孙无垢是个很自律的姑娘,秀外慧中,端庄娴静,胸怀有度,也难怪能成为史上的一代贤后。 长孙无垢自己轻摇着团扇,问道:“东西可都买回来了,为何去了那么久?别不是又是心野了在街上瞎逛吧?” 侍书苦着脸道:“才不是呢,杨玄感在黎阳起兵造反了,听说很快就要打到洛阳来,如今这洛阳城中物价飞涨,最夸张的是粮食,面米均涨了一倍有余,就连绸布丝线也涨了五成,婢子逛了很久,实在买不下手,最后只得硬着头皮扯了三尺丝绸,多了实在不敢买,怕砸手里了。” 长孙无垢不由皱起了黛眉,转身从梳妆盒里取出这数月来攒下的二十两银子道:“趁着天还没黑,找两个家丁帮你,到市场上多买些米面、咸鱼和薰肉回来!” 侍书愕然问道:“全买了?” 长孙无垢点了点头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叛兵还没到,粮食价格已经翻倍了,等叛兵围城,只怕更加不得了,十倍起涨也是有可能的,趁着现在赶紧多囤些,以备不时之需。” 侍书肉疼道:“这些银子可是姑娘省了大半年才存下来的,要不留一半吧。” 长孙无垢嗔道:“傻丫头,钱银本来就是用来花费的,这些钱现在能买一头牛,再过几天恐怕连只羊也买不到了!” 侍书闻言顿时急了,接过银子便急急跑下阁楼去了,结果差点跟正在上楼的高氏撞了个满怀。高氏有点恼道:“你这婢子咋不长眼睛,风风火火的又去作甚呢?” 侍书吐了吐舌头,陪笑道:“夫人,对不起,婢子正急着上街买粮食呢。” 高氏奇道:“好端端的买啥粮食?家里没粮食吃了吗?” 侍书道:“叛军马上就要打到来洛阳了,如今市面的米面已经涨了一倍价,姑娘说还会涨很多,所以让婢子多囤些粮食,夫人,不跟你说,婢子赶时间,天黑就收市啦!” 侍女说完咚咚地跑下楼! “哎,你哪来的钱买粮食……这死婢子,越来越没规矩了!”高氏话还没说完,侍书早已跑没了影了,只得愤然往楼上走去。 第356章 母慈女孝 高氏上了阁楼,长孙无垢已站起迎了上来,扶着娘亲的手臂笑道:“娘亲你咋上来了?” 高氏佯恼道:“你这妮子足不出阁,都不下来陪为娘说话,只好为娘上来了。” 时隔大半年,长孙无垢明显又长高了一截,个头几乎跟高氏平齐,再过半年就年满十四了,越发的亭亭玉立,明眸皓齿,身体的曲线也越发的明显了,充满了青春气息,母女二人站在一起,竟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长孙无垢扶着高氏坐下道:“娘亲这可冤枉女儿了,午后女儿已经下过阁楼给娘亲请安,可是娘亲恰巧去了那边陪舅娘说话,所以才未见着。” 高氏闻言白了女儿一眼道:“这阁楼上的午后热得像蒸笼似的,也不知你这丫头整天待在楼上作甚,仔细热出病来,要不搬下去跟娘一块住吧。” 长孙无垢还指望着做些针线活赚钱帮补家用呢,而且此事她还一直瞒着娘亲高氏,若是住一块,以后还怎么干活?所以笑道:“只是午后有点热,但也不碍事,到了晚上却是极凉快的,可惬意了,女儿还不愿搬下去呢,两个人睡一块反而更热,而且娘亲爱打呼噜,女儿可不要跟娘亲一块睡。” 高氏尴尬地打了女儿的手背一下,嗔道:“没良心的死妮子,倒嫌弃起娘亲来了。” 长孙无垢张开双臂搂住高氏,撒娇道:“咯咯,女儿哪有嫌弃娘亲了,只不是开个玩笑罢了,娘亲才没打呼噜。” 高氏转嗔为笑,问道:“对了,侍书刚才说要囤粮食,到底怎么回事?” 长孙无垢取来扇子,一边替高氏摇扇子,一边解释道:“杨玄感不是在黎阳造反了吗,听我哥讲,声势挺浩大的,十日不到就聚众十几万,很快就会打到洛阳城下,如今城中百物昂贵,粮食价格飞涨,所以女儿让侍书多买些粮食应急。” 高氏闻言忧心忡忡地道:“是了,为娘不久前和你舅母聊天,她向为娘抱怨物价贵,为娘还以为她……算了,不说了,你这妮子哪来的钱囤粮食?” 长孙无垢是何等灵秀的女子,一听便知道舅母肯定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惹娘亲不快了,但也难怪,自己一家三口在舅家借住了大半年,吃穿用度也少不了主家帮衬着,偏偏舅舅的收入也不宽裕,长此以往,舅母有些怨言也不出奇,看来等攒够钱,还是赶紧找地方搬出去住才好,省得日后亲家变冤家。 “父亲在时经常会给女儿一些零花钱,女儿一直攒着呢。”长孙无垢解释道。 高氏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这大半年以来,女儿隔三岔五就会让侍女买回一些酒菜糕点来给自己打牙斋,逢年过节还给自己做新衣新鞋,偶尔还给自己买些胭脂水粉和饰物,林林总总,若仔细算起来,怕是值好几万钱了,现在还有钱银去囤粮食,这妮子到底存了多少钱银? “观音婢,你老实告诉为娘,你哪来这么多钱?别告诉为娘是你在父亲生前攒的,为娘心里有数。”高氏皱着眉问道:“可是你舅舅偷偷塞给你的?这要是让你舅娘知道可不得了!” 长孙无垢委屈道:“才不是呢。” 高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难道是无忌?他哪来的钱,别不是在外面偷偷干些商贾营生之事?” “娘亲你别胡思乱想了……好吧,女儿说实话,其实女儿只是做些针线活计拿去换钱了。”长孙无垢低下头道。 谷轋 高氏愕了一下,连忙捉住女儿的手一看,果然发现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上都长出了一层老茧来,不由眼圈一红道:“我道你这妮子整天躲在楼上作甚,有时大半夜都没睡,敢情是在做针钱活,可怜的儿啊,是为娘对不起你。” 长孙无垢笑着安慰道:“娘亲,女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做些针线活帮补家用有何不可,男儿当自强,女儿也能不输男儿。” 高氏心疼地把女儿搂入怀中,啜泣着道:“乖囡,娘亲让你受苦了,都怪娘亲太过软弱,当初若是强硬些,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田地。” 长孙无垢安慰道:“娘亲不必自责,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这对哥哥来说是一种磨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娘亲要对哥哥有信心,日后定能给娘亲争一个诰命回来。” 高氏闻言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捏了捏女儿的脸蛋道:“就你这妮子能说会道!” 长孙无垢浅笑道:“还不是娘亲你教导有方。” “呵呵,观音婢说得太对了!”说话间,一名少年信步走了上来,生得白白胖胖的,气质温润敦厚,正是长孙无忌。 高氏嗔道:“你这是又凑什么趣?” 长孙无忌正待说话,忽见母亲眼睛红红的,不由微惊,急忙问:“娘亲,你这是怎么了?” 高氏用手帕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笑道:“没事,沙子进眼睛了,让观音婢给吹了吹!” 长孙无忌虽然敦厚,但不是傻子,母亲两只眼睛都是红红的,同时进沙子的概率不大,于是目光询问地望向长孙无垢,后者赧然道:“娘亲知道观音婢做针线活赚钱的事了!” 长孙无忌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噢了一声,高氏瞪了儿子一眼,恼道:“敢情全家下下都知道了,就瞒着为娘,你这哥哥是怎么当的,你妹妹整天待在楼上加班加点做线活,要是累坏了,累瞎了咋办?” 长孙无忌面色通红,讪讪地道:“孩儿……是孩儿不对。” 长孙无忌见母亲神色不悦,连忙认错。 高氏还待数落,长孙无垢连忙解围道:“娘亲不要怪哥哥了,是观音婢坚持的,反正女儿闲着也是闲着,顺便挣些零花钱帮补一下家用,减轻舅舅的负担,哥哥也能安心学业。” 高氏暗叹了口气,问道:“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道:“上午就做完了,下午跟舅舅出门拜访了几位好友,承蒙几位世叔指点,孩儿获益良多。” 高氏闻言神色稍缓,又有点忧心地道:“听说杨玄感正率十万叛军往洛阳杀来,兵荒马乱的,没事还是不要往外面乱跑!!” 第357章 越王府 高氏低声警告道:“外面兵荒马乱的,没事尽量不要在外面乱跑了,如今皇上远在辽东,杨玄感一呼百应,指不定……就真的变天了,万事须小心谨慎。” 长孙无忌颇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杨玄感趁着皇上东征起兵作乱,固然是钻了个大空子,可惜却出了昏招,竟率兵来取东都洛阳,要知道洛阳城是何等的壁垒森严,兵精粮足,就凭杨玄感麾下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别说十万,就算百万也休想在短时间内破城,时间一长,四方勤王的兵马就会赶到,甚至皇上也可能由辽东回军平叛,届时四面一合围,杨玄感便成了瓮中之鳖,败亡是必然的事,除非杨玄感幡然醒悟,弃东都而取关中,说不定还有机会成就一番霸业。 当然,母亲也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所以长孙无忌并未反驳,而是应允下来,免得娘亲担心。 天黑前,婢女侍书回来了,足足买回来五六百斤的粮食,足够一家子吃半年了,还有大量的薰肉、鱼干和咸菜等。 长孙无忌一见,不由竖起大拇指赞道:“观音婢此举未雨绸缪,当真是聪明之极,为兄早就听说近日洛阳城中百物飞涨,待叛兵杀至,物价必然变本加厉,所以建议舅父尽早囤些粮食备用,没想到观音婢的想法竟与为兄不谋而合。” 长孙无垢微笑道:“杨玄感来势汹汹,这场仗不知会打多久,多备些粮食有备无患。” 长孙无忌断然道:“不会太久,最多三个月,杨玄感若无法攻下东都,必然兵败身陨。” 高氏面色微沉,训道:“无忌,这些话在家里关上门自家人闲聊无碍,绝不可为外人道也!” 毕竟事无绝对,杨玄感如今一呼百应,士气如虹,难保这洛阳城中没有内应,若一举破城得了天下,坐上那把九五至尊的龙椅,那可不得了,无忌此番话日后若传到杨玄感耳中,即便无性命之忧,只怕也前途尽毁了。 长孙无忌微笑道:“娘亲放心,孩儿并不是没有分寸之人,知道在外人面前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 高氏嗔道:“是就最好了,须知病从口入,祸从后出,你父亲在生时便总是教道你多用两耳少出口,少说话多做事。” 长孙无忌肃然道:“孩儿谨记一直父亲的教诲,不敢稍忘。” 高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侍书,吩咐传饭吧。” 一家人吃完晚饭闲聊,侍书忽然醒起一件事,道:“四郎,姑娘,差点忘了告诉你们,婢子今日在街上遇见高公子了。” 长孙无垢微愣了一下,神色有点异样。长孙无忌讶然问:“长卿在涿郡任职,这个时候怎会来洛阳,你是不是看错了?” 侍书摇头道:“婢子虽然针线功夫不及姑娘,但眼睛犀利着呢,看得真切,就是高公子没错,他和一个穿青衣的蒙面女子骑着马从北市外面的大街上经过,好像有什么急事。” “这就奇了,莫非长卿有紧急公务?”长孙无忌纳罕地道。 高氏却不着意地瞥了女儿一眼道:“吾儿也不必乱猜,高长卿若是有心,等忙完工事后说不得会上门拜访一番。” 谷雊 长孙无垢的心没来由地急跳一下,低下头垂着眼帘不作声,脸上竟有点发热。 长孙无忌笑了笑道:“说的也是,长卿若是回了洛阳,定然会登门拜访舅舅的。” ………… 且说高不凡和杨青若两人骑马直抵越王府,负责把门的王府士卫见到杨青若到来,竟然直接就开门迎了进去,连通报都省了,可见杨青若在越王府中的确地位超然。 杨青若和高不凡被领到王府的会客厅,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匆匆赶来,朝着杨青若便恭敬施礼道:“鄙人见过青姑娘。” 杨青若点了点头道:“施管家不必多礼,本姑娘有事求见越王,烦请通报一声。” 这位施管家约莫三四十岁,面白无须,气质阴柔,估计是名太监,不着意地打量了高不凡一眼,这才答道:“王爷如今并不在府上,下午到尚书省理政去了,至今未回。” 高不凡闻言颇有些意外,越王杨侗是杨广的孙子,据说现在还没满十岁,正是撒尿和泥玩的年纪,竟然如此勤政?这天都快黑了,还没下班吗? 杨青若似乎并不意外,点头道:“那我走一趟尚书省,对了,这位是涿郡牧监高长卿,是与本姑娘一道来见越王的,麻烦施管家安顿一下。” 施管家闻言眼前一亮道:“鄙人道还道是哪位少年才俊,竟得入青姑娘法眼,原来是文武双全的蓨县才子高长卿,久仰大名啊!” 高不凡暗汗,被一名太监用那种钦慕的眼神看着,怪别扭的,拱手道:“施总管过誉了,长卿愧不敢当。” 两人寒暄了几句算是认识过了,杨青若估计是担心高不凡觉得被冷落了,招手把他叫到一边柔声叮嘱了几句才离开赶往尚书省。 杨青若离开后,施管家意味深长地看了高不凡一眼,这才微笑着道:“高大人请跟鄙人来。” “有劳施管家了。”高不凡道谢一声,跟在施管家的身后来到一处独立的小院子。 这位施管家能坐上越王府管家的位置,自然是极有眼色之人,瞧出高不凡跟杨青若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不敢怠慢,给他安排了一座极为雅致的小院作为住处,在越王府中,能享受这份待遇的人屈指可数。 施管家微笑解释道:“反贼杨玄感起义作乱,毕日将兵临东都,王爷近日忙于政事,偶尔也会夜宿尚书省中,所以今晚未必回王府,有劳高大人在此暂住一晚,待王爷回来了自会安排高大人相见。” 高不凡只是道谢一声便在此坦然地住下了,施管家见状不由暗暗称奇,亲王府可不是一般地方,别人若有幸在王府中过夜,无有不喜形于色的,这位高长卿却如此谈然自若,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定力,倒是难得,难怪连可敦都向皇上推荐此子。 第358章 徽安门 高不凡在越王府住下了,却没想到一住就是三天之久,其间不仅没有见到越王杨侗,就连杨青若也没回来过,仿佛把他遗忘了一般,不过施总管每天都会过来嘘寒问暖,热情得连高不凡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四天早上,杨青若还没回来,高不凡心中越发的不安了,很明显,青若是绝无可能把自己遗忘在越王府的,估是被什么事羁绊住了,情况只怕不妙。 高不凡吃完王府下人端上来的精美早点,正在院中活动拳脚,施总管又准点迈进来,笑眯眯地道:“高大人早安,今日的早饭可合您胃口?”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施管家,你实话告诉我,青总管如今是不是不在洛阳城中了?” 施管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高大人如何得知?” 高不凡心中一动,看来自己的确没有猜错,青若如果还在城中,不可能连续四天不回来找自己的,淡道:“在下猜的,青总管现在何处,烦请告知一二!” “这个……”施管家正着犹豫,高不凡已经一拱手道:“既然施管家不方面告知,那在下便告辞了!”说完便向院外大步行去。 施管家连忙伸手拦着,陪笑道:“高大人稍安勿躁,青姑娘有任务暂时出城了,过两天就会回来!” “什么任务?”高不凡目光炯然地盯着施管家,后者竟被盯得心头有点发毛,轻咳了一声道:“本来此事要保密的,但现在说出来也不打紧了,杨玄感的大军日前已经杀到洛阳城东边,越王命河南郡丞辈弘策率军迎战,只是辈弘策不敌,屡战屡败,越王怀疑裴弘策已然投敌叛变,所以命青姑娘率飞羽卫前往调查。” 高不凡闻言心中稍安,青若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假如遇到危险,只要她想逃命,很难有人拦阻得住她,于是抱拳道:“谢过施管家告知,在下已在王府叨扰多日,深感不安,在此先行告辞了。” 虽然在越王府中好吃好住,但跟坐牢差不多,还是到外面住客栈自在些。 施管家见高不凡还是坚持要离开,不由神色有些不悦道:“高大人此时离开,可是鄙人有所待慢了?” 高不凡摇头道:“施管家多想了,在下只是有私事要办,待在王府中多有不便。” 施管家闻言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如此,其实高大人若有事,可以随时出入王府的,鄙人跟府卫打声招呼就行,要不高大人还是继续在此住着吧,免得青姑娘回来责怪鄙人招待不周。” 高不凡正犹豫着,两名王府士卫大步走了进来道:“施管家,王爷请高大人前往徽安门相见。” 施管家闻言愕了一下,不过马上又笑道:“幸好高大人没有离开,要不然王府召见还得一顿好找。” 两名王府士卫都十分年轻,大约二十出头,身材挺拔,神清目明,各挎着一把腰刀,体内血气充盈,显然身手都不弱,他们目光好奇地打量了高不凡一眼,拱手施礼道:“王爷召见,还请高大人跟我们走一趟。” 谷绾 高不凡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跟着两名王府士卫离开了越王府,早有下人把寄养在王府中的大青马给高不凡牵来,刀弓都挂在得胜钩上。 高不凡本来还奇怪越王为何会在徽安门召见自己,当见到自己的坐骑兵器都原封不动地还回来,顿时心中大安,很明显,这次召见断然不会是一场鸿门宴。 “两位兄台如何称呼?”高不凡翻身上马后,对着同样上了坐骑的两名士卫抱拳问道。 两名士卫连忙答道:“不敢当,在下苏定泰(韦大中)!” 高不凡心中一动,问道:“苏兄可认识千牛卫苏定岳?” 苏定泰笑道:“正是在下家兄。” 高不凡恍然道:“难怪看着有些面善,名字也相仿,原来是定岳的亲兄弟。” 苏定岳正是当初在辽东跟随高不凡征战,最后活下来的八名千牛卫之一,也是辈行俨的好友。 苏定泰眼中闪过一丝热切,由衷地道:“家兄来信中对高大人也是赞不绝口,高大人在辽东以少胜多,纵横无敌,威震敌胆,在下对高大人神往久矣,没想到今日得见真容,真是三生有幸。” 高不凡淡然一笑道:“传言多有夸张不实之处,不足为信。” 苏定泰正容道:“高大人谦虚了,别的不说道,前不久高大人才单独枪匹马收服涿郡鹰扬府两百余骑兵,又仅率两百骑直闯叛军敌营,毁石机,破箭楼,在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救出被困在黎阳城中的飞羽卫,简直是神人也!” 另一名士卫韦大中也目光崇拜地道:“可不是,高大仅率二百骑就敢闯万人敌阵,真英雄豪杰也,咱们光是听着就不觉热血沸腾,嘿嘿,不怕直说,现在王府的士卫都对高大人折服得五体投地。” 高不凡暗汗,看来青若这败家娘们肯定在越王面前替自己“吹嘘”了,少不得又谦虚几了句,接下来,三人一边聊一边往徽安门策马而去。 高不凡本来就十分健谈,而且脾气好没架子,再加上有苏定岳这层关系在,所以三人很快就熟稔起来,高不凡趁机问道:“定泰,越王殿下为何会在徽安门召见本官?” 苏定泰神色顿时变得郑重起来,沉声道:“河南郡丞裴横策不敌杨玄感,全线溃败,眼下反将杨玄纵已率三千精兵杀至徽安门外了,估计是想攻打含嘉仓,以断城中的粮食,越王和民部尚书樊大人如今正在徽安门城头视察敌情,得闻高大人文武双全,勇猛无敌,是故召来相见。” 高不凡闻言暗暗点头,看来这个十岁不到的越王不赖啊,有明君之姿,小小年纪竟然敢上城头观战,勇气可嘉! 苏定泰和韦大中笑着祝贺道:“恭喜高大人,此番前去定然会受越王重用,以高大人的本事,青云直上,指日可待了。” 第359章 表兄弟是冤家 含嘉仓是洛阳城中唯一的官仓,与皇城是连成一体的,一旦外城不幸被敌人攻破,守军仍然可以退守皇城,而含嘉仓中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可供过万守军吃数年之久,而且皇城中并不缺水源,所以杨玄感的叛军即使侥幸攻破了外城,但若拿不下皇城的话,也只是白搭。 徽安门位于洛阳城北中段,含嘉仓就在左侧一墙之隔,只要攻陷了徽安门,叛军就可以乘势攻打含嘉仓了,杨玄纵率三千叛兵驻扎在徽安门外,想必打的就是含嘉仓的主意。 且说高不凡和苏定泰韦大中这两名王府士卫的引领下来到了徽安门下,但见城头上旗帜招展,成行成排的守兵披坚执锐,精神饱满,可见士气还行。 “站住,城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高不凡三人刚刚接近城门一侧的登城步梯,立即就被两名衣甲锃亮的侍卫给厉声喝止住。苏定泰亮了亮腰牌道:“我们是越王府的士卫。” 岂料拦路的两名侍卫并没有让开,而是冷冷地道:“越王和樊大人正在城头上视察,为确保越王的安全,任何人暂时不准登城,你们就在此等候吧。” 苏定泰皱眉道:“我们是越府士卫,保护王爷是我等职责,岂有在城下等候之理,速速让开。” 两名侍卫脚下却像生根了似的,硬梆梆地道:“老子管你是谁,咱们郎将大人吩咐了,为确保越王安全,没有他允许,谁也不准登城。” 高不凡微不可察了皱了皱眉,隐约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苏定泰和韦大中不由都怒了,估计还觉得在高不凡面前丢了脸,身为越王府的士卫竟然被拦了,真真岂有此理,后者立即厉声喝道:“放屁,韩世谔只是右备身府备身郎将,几时轮到他对越王府士卫发号司令了?” 苏定泰更是直接手按刀柄,威胁道:“马上滚开,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两名侍卫立即手按千牛刀,守在石级更高处的四名侍卫也急忙奔下来,六人把登城的石级堵死,人人手按刀柄,神色轻蔑地俯视苏定泰和韦大中这两名王府士卫。 苏定泰面色微沉,冷笑道:“人多欺负人少是吧?” 韦大中二话不说便抽出了腰刀,显然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角色。眼看双方就要起冲突,一把威严的声音从步梯高处传了下来:“住手!” 高不凡抬眼望去,只见一名银甲武将正手按千牛刀拾级而下,身材高大,龙行虎步,目光如刀,极具威势,苏定泰和韦大中两人一见,都下意识地避开此人的目光,显然有些怯了。 “见过郎将大人。”众侍卫立即转身向这名武官行礼,苏定泰和韦大中也不得不抱拳行礼道:“见过韩郎将。” 谷矕 银甲武将用凌厉的目光打量了一眼高不凡,冷冷地问道:“发生什么事?” “回郎将大人,他们非要硬闯城头,还对郎将大人出言不敬!”一名侍卫立即告状道。 苏定泰怒道:“是你们出言不逊在先的,我等是越王府的士卫,保护王爷是我等的职责,你们千牛卫有何权力阻拦,况且这位高大人正是王爷要召见的,如今被你们无故阻拦,是何道理?” 银甲武将眼中精光一闪,目光落在高不凡身上,淡道:“阁下就是涿郡牧监高长卿?” 高不凡不动声色地拱手一礼道:“本官正是高不凡,恕本官眼拙,敢问这位郎将大人如何称呼?” 银甲武将似笑非笑地道:“看来我那表兄李靖并未向高大人提起过本人啊,呵呵,不过也难怪,就李靖那木纳性情,能跟他交往的人均是异数,高大人既然与李靖是结义兄弟,那更是异数中的异数,奇人也!” 高不凡心中一动,此人姓韩,又是二哥李靖的表弟,难道是韩擒虎的子嗣?只是此人话里夹枪带棒的,显然跟李靖的关系很差。 高不凡猜得不错,此人正是隋初名将韩擒虎的儿子,名叫韩世谔,现任右备身府郎将,专门负责保护太子,只是自从元德太子早夭后,太子之位空悬,韩世谔自然没有用武之地,不过,目前杨广亲征辽东,越王杨侗留守洛阳监国,于是韩世谔终于有事情做了,主动率领千牛卫负责越王的安全,而越王府本身也是有士卫的,平时越王出入都是由王府士卫跟随保护,结果现在被千牛卫抢了差事,双方自然产生了摩擦。 话说韩世谔和李靖虽然是表兄弟,但是关系并不好,韩世谔此人一向自视甚高,以名将之后自居,加上自幼熟读兵书,武艺不俗,谈起兵法来头头是道,身边的人都恭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无疑让他更加找不着北了,而他的老子韩擒虎却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儿子,只不过是纸上谈兵,虚有其表的货色罢了,实则上不得台面,难当大任,反而对外甥李靖赞不绝口! 正因为如此,韩世谔心中极为不满,什么都要跟李靖比,总想着把李靖比下去,以证明父亲有眼无珠,直到父亲死后也难以释怀,所以韩世谔和李靖这两表兄的关系很差,幸好,李靖为人低调务实,虽然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这个争强好胜的表弟,却处处忍让,所以两家还不至于把关系闹得太僵。 不过呢,李靖由于不善应酬,更是得罪了兵部尚书段文振,纵然有才,却得不到机会施展,十几年来都在驾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坐冷板凳,反倒韩世谔借着父亲韩擒虎的余荫,已经做到右备身府郎将一职,正四品的高级武官,比李靖的七品驾部员外郎高多了,所以韩世谔十分瞧不起落魄的李靖,两表兄弟除非不见面,一见面肯定极尽嘲讽之能事。 如此一来,李靖即便脾气再好也受不了,最后两家过年过节也不再走动,直接便断了联系,老死不相往来了。 高不凡虽然不清楚韩世谔和李靖的恩怨,但听对方夹枪带棒的话语,便知两人的关系不和谐了,淡笑道:“在下不敢当奇人二字,倒是韩郎将果真虎父无犬子,光是这嘴上的功夫便天下无敌了,可挡百万师!” 苏定泰和韦大中差点失笑出声! 第360章 古怪 韩世谔面色刷的一下变了,目光森冷地盯着高不凡,仿佛要择人而噬。高不凡见状心中更加轻蔑了,如何?只准你夹枪带棒地讽刺别人,别人只是反讽一句就受不了啦?就这种城府,充其量只是个庸碌之辈,郎将之职估计也是靠祖辈余荫得来的。 殊不知韩世谔虽然金玉其外,但是城府还不至于如此浅陋,之所以如此愤怒,盖因高不凡这句话无意中刺中了他的g点……咳,应该说痛点才是。 因为其父韩擒虎曾对人言:“吾儿,赵括第二也,暂不堪大用。” 赵括是谁? 赵括就是成语“纸上谈兵”的主角啊,这位小赵的老爹赵奢也是一位名将,小赵耳濡目染之下,从小熟读兵书,谈起兵法来口若悬河,讲得头头是道,实则没有经验,不懂灵活应变,老赵对此心水很清,所以警告过国君不要任用自己的儿子小赵当三军主帅,但是国君最后还是任用了小赵,结果呢——大败,不仅赵括本人身死,就连麾下十几万赵国士卒均被秦国名将白起坑杀了。 纸上谈兵这个成语就是这么得来的,韩擒虎把自己的儿子韩世谔比作赵括第二,一来是洞悉了儿子的本质,二来估计也有自谦的意思,从“暂不堪大用”的“堪”字就可看得出来。 尽管如此,此话依旧让韩世谔无地自用,引以为平生之耻,换而言之,这就是他一生的痛点,高不凡不知就理,讽刺韩世谔嘴炮无敌,可挡百万师,无疑一发命中了他的痛点,也难怪韩世谔会炸毛的。 苏定泰和韦大中应该是知道其中的缘由,所以高不凡话音刚下,他们便差点失笑出声,并且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心想,高大人就是牛逼,直捅韩世谔的痛处,一招封喉! 韩世谔眼中寒芒闪闪,暗藏着一缕微不可察的杀机,高不凡剑眉扬了扬,夷然不惧地与韩世谔对视着,正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对方出言不逊在先,高不凡自然也懒得给对方面子,反正这位跟二哥李靖关系也肯定好不到哪里。 正当双方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一把稚嫩的童音在城头上方传了下来:“定泰、大中,可是高牧监到了?” 这把声音一响起,韩世谔森冷的目光顿时收敛起来,面色也恢复了正常,那些千牛卫也急忙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让出了登城的道路。 高不凡循声抬头望去,只见石级尽头的平台处站着一群人,既有护卫,也有身穿绯袍的文武官员,一看就知级别不低,而这些人都恭敬地簇拥在一名锦袍小童身边。 这名小童约莫十岁许,一身紫金色锦袍,头戴梁冠,腰县碧玉,明明稚气未脱,却板着脸,背着双手,努力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苏定泰和韦大中立即趁机告状道:“回王爷,属下把高牧监带到,但是韩郎将却无故阻拦,也不知是何居心。” 韩世谔立即单膝着地道:“王爷,末将并非无故阻拦,只是为了王爷安全着想,稍加盘问几句而已!” 越王闻言点了点头道:“韩郎将尽职尽责,值得嘉奖,既然是误会,那便揭过吧,召高牧监上前相见!” 高不凡心中微讶,这个越王年纪虽少,但处事倒是干脆利索,轻描谈写就将一场冲突化解了,有两把刷子啊! “高牧监,请!”韩世谔谈谈地道。 谷棴 高不凡步履从容地拾级而上,韩世谔目送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缕寒芒,竟然杀意隐现。高不凡的六识是何等的灵敏,立马便有所察觉,不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暗忖:“这个韩世谔的心胸也太狭窄了吧,只是一句话就对我生出了杀机?” “涿郡牧监,拜见越王!”高不凡行至城头的平台前立定,向越王杨侗躬身施礼。 越王微弯着小脑瓜上上下下打量了高不凡一遍,这才面露喜色,老气横秋地点了点头道:“嗯,果然一表人才。” 杨青若是越王杨侗的姑姑,两人本来就十分亲近,由于这层关系,杨侗自然对高不凡有先入为主的好感,此时见到高不凡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英俊不凡,更是好感大增。 高不凡道:“王爷谬赞了!” “本王听青姑……青总管说,高牧监文武双全,有万夫不挡之勇,原以为高大人是个彪形猛汉,没成想竟长得如此文秀英俊,呵呵,不过也好,跟青姑姑倒是相……” 越王说着便有些忘形了,旁边一名身穿绯袍的文官立即轻咳子一声提醒,小杨侗顿时尴尬地住了嘴,连脖子都胀红了,努力板起脸恢复小大人的模样介绍道:“高牧监,这位是民部尚书樊子盖樊大人!” 高不凡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樊大人。” 这位民部尚书樊子盖约莫五六十许,颌下胡子稀疏,微微点头作为回礼,态度不冷不热的。接下来,越王又介绍了身边几名重要官员,高不凡也一一见礼,这些官员的态度不一,有人热情,有人不屑,更有敬而远之。 高不凡也不以为意,反正又不靠对方吃饭,要不是因为青若的缘故,他断然不会来洛阳赶这一趟混水的。 众人简单的见过面后,又继续陪着越王巡视城头,越王估计也是孩子心性,把高不凡召来既不任命,也不让他离开,仿佛这次召他来就是为了见见面一般。 高不凡只好默默地跟在人群后面,听着诸公口若悬河地谈退敌之策。 高不凡往城外望去,只见城外果然驻扎着一支队伍,人数不多,也就是三千人左右,此刻正在慢吞吞地调动着,看样子并不急于攻城。 高不凡见状,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古怪来,杨玄感火急火燎地派出一支精兵率先赶到城下,不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吗?为何此时反倒不急了?莫非……城中有内应? 高不凡一念及此,不由一个激凌,脑海中迅速想到一个人危险人物——斛斯政! 对了,斛斯政在哪? 高不凡急忙环扫四围,没看到斛斯政,心中顿是更加古怪了,斛斯政可是兵部侍郎啊,这种时候为何却不在场。 高不凡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间醒起当日进城时遇到的那辆马车,里面那条熟悉的身形好像就是斛斯政,难道这家伙出城了?此刻并不在城中? 第361章 异变骤生 城外的三千叛军终于拉开了阵势,缓缓地往城门方向逼近,看样子是准备发动攻城了。民部尚书樊子盖见状连忙道:“叛贼马上就要攻城了,请越王殿下先行下城头去,以免被流矢误伤。” 越王杨侗却摇头拒绝道:“皇上亲征辽东,将东都尽托付与本王,如今叛贼兵临城下,本王若畏缩躲避以求平安,何以激励三军士气?本王不仅不能下城头,还要亲自擂鼓为三军助威,来人,把本王的旗帜亮出来,好教三军将士得知本王在此!” 越王府的士卫立即打出越王的旗帜,让其高高地飘扬在城楼上方。民部尚书樊子盖见状既欣慰又担忧,越王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胆气,明君气象啊,不过越是明君就越要保护好,断然不能出意外,所以他继续苦劝杨侗离开城头,其他大臣也跟着劝,只是这位小王爷似乎铁了心要留在城头鼓舞在军士气,就是不能肯离开。 此时,城外的敌军阵中冲出来一匹枣红马,马上一员大将身穿明光铠,右手倒提着一股三叉戟,得胜勾上还挂着一面盾牌,他纵马威风凛凛地来到护城河前勒定,朝城头大声喝道:“城头上可是越王殿下?本将乃虎贲郎将杨玄纵,越王殿下可有胆子现身一见,别不是吓尿了吧,哈哈!” 杨侗登时面现怒气,正要上前,却被樊子盖伸手拦住道:“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越王殿下千万不要中了对方的激将之计。” 杨侗怒道:“难道就任由杨玄纵这反贼在城下狂言骂阵?” 樊子盖道:“越王殿下稍安,就由本官来会一会此贼。” 这个樊子盖倒是有几分胆气,竟上前从女墙的垛口探出头去,厉声喝骂道:“逆贼杨玄纵,皇上待你们父子均不薄,尔等竟作出犯上作乱之举,实在罪该万死,速将乃兄人头取来请罪,皇上仁德,或可免你死罪,如此或许还能保住杨老楚公之血脉,否则,毁家灭族之祸就在眼前也!” 杨玄纵是杨素的次子,亦即是杨玄感的从弟,造反之前的官职是虎贲郎将,秩正四品! 杨玄纵冷笑道:“吾家之富贵是家父用性命和才智挣来的,并非杨广之恩赐,即便是大隋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家父亲手打下的,家父亲手将杨广扶上了皇位,但这昏军却恨不得家父立即就死去。 先皇是何等的英明,把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国家富强,百姓丰足,而昏君杨广自登基以来倒行逆施,不顾百姓死活大兴土木,这两年更是大索男丁二征高句丽,如今这天下十室九空,民不聊生,吾兄起兵匡扶正义,以解天下黎民百姓倒悬之急,实乃顺天应命的正义之举,还望樊大人深明大义,顺应民意,立即打开城门迎接正义之师入城。 本将在此保证,只要樊大人投诚,可保你全家世代富贵,但凡投降者,义军绝对秋毫无犯,人人可官保原职。” “呸,本官沐浴皇恩,又岂会与尔等逆贼同流合污,简直是白作梦,可笑之极!”樊子盖往城下吐了一口口水以示不屑。 杨玄纵怒道:“既然老匹夫不识抬举,待本将破城,先灭你全家。”说完挽弓搭箭,一箭便朝城头上射去。 备身郎将韩世谔大喝一声:“樊大人小心!”探手把樊子盖提到身后,杨玄纵那一箭擦着墙头飞上了半空,最后插在城头的门楼上嗡嗡作响。 樊子盖吓出一身冷汗,暗道此獠的箭术竟如此了得,要是自己继续站在垛口,只怕脑袋都被射穿了,连忙向韩世谔表示感谢。 谷箂 “樊大人客气了,这是本将应该做的!”韩世谔傲然道,说着竟然也取弓搭箭跃上墙头,大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下,反贼杨玄纵,你也吃本将一箭!” 韩世谔嘣的一箭朝城下射去,杨玄纵不慌不忙地举盾挡住这一箭,哈哈大笑道:“韩世谔,你爹韩擒虎也曾是吾父麾下的猛将,何必侍奉那杨侗那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不如出城来投靠吾兄吧,若能助我拿下洛阳,封你一个国公又何足道哉?” “痴心妄想!”韩世谔怒而连射两箭,均被杨玄纵轻松用盾挡住。 杨玄纵被射了三箭,似乎也有些怒了,厉声道:“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本将不客气了,攻城!” 杨玄纵拨转马头离开,三千精兵立即发动攻城,威风凛凛的韩世谔连忙从墙头上跳下来,奔至越王面大声道:“敌人攻城了,保护王爷!” 韩世谔一声令下,十几名千牛卫立即就结盾护在越王杨侗和众大臣的四周,倒把越王府的士卫隔离在外围了,不知为何,高不凡觉得韩世谔这番举动有些过于做作了,有故意在越王面前刷存在感的嫌疑,不过呢,越王杨侗似乎就吃这一套,对韩世谔的“英勇”行为大加赞赏了一番。 “杀!”城下喊杀声四起,在箭雨的掩护,叛兵们对徽安门发动了进攻,攻势竟然十分猛烈。 城头上的守军立即予以阻击,箭如雨下,滚石、擂木、热油待纷纷往城下砸去,倾刻杀得血流成河。 越王杨侗一开始还强作镇定的,甚至亲自擂响了战鼓助战,结果当他看到血肉横飞的情景时,小脸顿时便煞白了,尤其是身边一名倒霉的文官被流矢射中眼睛中,这小屁孩更是吓得发起抖来。 那名倒霉官员的左眼被流矢贯穿,爆裂的眼球和鲜血流了满脸,倒在那惨嚎了几分钟才两腿一伸,彻底咽了气! “越王殿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咱们还是下城头吧!”樊子盖一边说,一边搀扶着越王杨侗往步梯走去。 杨侗这小屁孩子估计是吓傻了,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踉踉跄跄地被搀着走,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一众文官也争先恐后地往步梯逃去,乱哄哄挤成一团。 “保护王爷!”韩世谔手执千牛刀跟在越王和樊子盖身后,一众千牛卫簇拥在四周,而王府的士卫则簇拥在外围。 高不凡自然谈定得很,不紧不慢地跟在越王身后不远,看在青若的份上,还是要保得这小屁孩的周全的。 众人顺着步梯将要完全下到地面时,韩世谔手中的千牛刀忽然寒光暴闪,高不凡心生警兆,只以为对方要趁乱给自己一刀,结果韩世谔这一刀竟是往民部尚书樊子盖的脖子砍去。 第362章 城门大开 正当一众文官乱哄哄地逃下城头时,韩世谔突然一刀向民部尚书樊子盖的脖子斩去。高不凡察觉韩世谔的杀机,本已暗中提防了,结果韩世谔的目标竟然不是自己,而是民部尚书樊子盖,这倒是大大出乎他所料。 由于事出突然,再加上没有携带兵器,高不凡有心想救援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只能一脚踢飞脚下一块碎石子,那块石子滋的一声弹飞出去,正中樊子盖的膝关节一侧,樊大尚书登时腿一软,竟然连带越王杨侗一起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幸好,这时众人已经差不多走到地底下了,还剩几级台阶,樊子盖和杨侗虽然摔得很狼狈,却也只是轻微擦伤。 韩世谔一刀劈空,登时面色急变,厉喝一声:“动手!”纵身向着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樊子盖和越王杨侗飞扑下去。 “小心,韩世谔是奸细!”高不凡大喝一声,纵身跃起,横越五六米的台阶,后发先至,一掌向韩世谔的后背拍去。 与时同时,韩世谔麾下的千牛卫也突然发难,回身一刀便向王府的士卫砍去,士卫们不备,当场被砍杀了十数人,就连韦大中也被砍伤了,手臂血流不止。 “大中!”苏定泰目此尽裂,抽刀与一名千牛卫恶战在一起。 那些大臣都吓傻了,纷纷抱头鼠窜,有人情急之下从步梯上滚下去,摔得鼻青面肿,七荤八素。 韩世谔本打算一刀砍死樊子盖的,然后将越王杨侗控制在手中,结果刀未砍落便感到身后劲风扑到,不由大惊,急忙收刀使了个千斤坠,堪堪避过了高不凡的夺命一掌。 高不凡趁机一个前空翻稳稳落地,护在了越王扬侗和樊子盖身前。 且说樊子盖和杨侗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显然还没意识到发生何事,前者一边道歉,一边替杨侗拍拭身上沾上的灰尘,不过两人很快被四周的打斗和惨叫声惊住了,这才发觉千牛卫和王府士卫竟然厮杀起来,一众文官狼奔豖突的乱作一团。 韩世谔此时显然十分焦急,挥刀攻向高不凡,同时大喝:“快打开城门。” 十几名千牛卫立即扑向城门,手起刀落,连杀数名把守城门洞的士兵,试图把城门打开,将外面的叛兵放进来。 樊子盖和越王杨侗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后者吓得面如土色,六神无主,前者则是跺脚急叫:“快拦住他们,韩世谔反啦!” 韩世谔的功夫竟然不弱,一轮急攻把空着双手的高不凡杀得左支右绌,不过十几招过后,高不凡便稳住了阵脚,啪的一掌击中了韩世谔的左臂,只听得卡嚓一声,韩世谔当场飞出去,落地后踉跄倒退数步,直到后背撞在城门洞的墙上才停稳,不过左手软绵绵地垂下,估计已经骨折了。 不过此子倒是硬朗,即便受此重创依旧凶横,刷刷两刀斩杀一刀官兵,一个纵身便跃至城门后,肩膀用力一顶,大喝:“开!” 城门上一根上百斤重的横杠竟然生生被他顶了起来,而此时,城门洞附近的守兵已经被千牛卫杀得干干净净了,根本没人去阻止他! 樊子盖急红了眼,大叫:“高牧监快拦住他,城门一开,大家都得完蛋!”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樊大人,下官是保护越王还是保护城门?” 谷嚸 樊子盖顿时语塞,越王杨侗此时已经吓得上下牙咯咯打架,像鹌鹑一般缩在高不凡身后。 “高……牧监,保……保护城门要紧!”杨侗吃吃地道。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小子虽然怕得要尿裤子了,但还是挺有种的,关键时刻还拎得清轻重,这对才不到十岁的小屁孩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 “好,那越王殿下小心了!”高不凡突然伸手揪住越王的胳膊用力一抛,后者惊叫一声,只觉像腾云驾雾一般飞上了步梯,扑通的摔倒在步梯的中段。 杨侗本以为自己完蛋了,结果只是摔了个屁颠儿,屁事都没。 “保护王爷!” 步梯中段以上都是王府的士卫,见到越王飞上来,立即都拥了上来,把杨侗团团护在中间,苏定泰红着眼厉声喝道:“弟兄们,杀死这帮杂碎反贼!” 一众王府士卫被突然袭杀了十几名弟兄,正是同仇敌忾,立即咆哮着往下冲杀,城头上的守军此时也反应过来,纷纷掉头回防。 杨侗置于众王府士卫的保护下,总算松了口气,这才明白高不凡为何把自己扔上来,满心感激和佩服。 樊子盖见越王安全了,也是松了口气,忽然间很希望高不凡也把自己给扔上去,只是后者此时已经捡了一柄刀往城门洞杀去,刷的一刀,灿然的刀光如奇锋斩浪,倾刻劈杀一名作乱的千牛卫,鲜血漫天飞溅,充满了暴力的美感。 哐当一声大响,韩世谔又弄开了城门后的一根铁门杠,还剩一根就能完将城门打开了,眼见高不凡就要杀到,不由心中大凛,急忙喝道:“快拦他!” 十几名千牛卫立即凶狠地向着高不凡杀去,高不凡持刀而行,如山岳巍巍,数个呼吸之间再杀七人,就像斩瓜切菜一般轻易,骇得一众千牛卫心胆俱裂,缓缓向后退去。 “开!”韩世谔咬牙咆哮一声,将最后一根横杠顶掉,然后欣喜若狂地扔掉手中的千刀,单手去掰开城门,一边狂笑道:“高长卿,城门已开,任你武功再高也是死路一条,哈哈!” 高不凡剑眉一挑,手中的腰刀脱手飞出,不过却不是射向韩世谔,而是射向远处的大青马! 话说高不凡之前是骑马而来的,大青马就拴在离城门洞几十米远的一根拴马桩上,只见腰刀飞越几十米,像长了眼睛般割断了大青马的缰绳! 大青马立即发出一声洪亮的长啸,展开四蹄往这边飞驰而来,端的是快若流云。 韩世谔面色大变,急忙发力把一扇城门打开,从门缝处闪身钻了出去,然后用肩头使劲把城门推开,剩下的数名千牛马急忙冲上前帮忙。 城外的叛兵见到城门洞开,顿时发出震天的欢呼,潮水般往前冲,幸好城门外还有护城河稍加阻挡,不然就糟糕了。 第363章 一夫当关 韩世谔虽然官拜备身郎将,品秩并不低,但他为人自视甚高,自然并不满足于此,一心想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真实战绩来证实父亲韩擒虎有眼无珠,好让大家知道他韩世谔并非什么“赵括第二”,而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军事天才。 然而,韩世谔却一直苦于没有用武之地,所以当杨玄感通过兵部侍郎斛斯政暗中联系上他,并许以大将军一职时,两人马上一拍即合,以闪电般的速度勾搭上了。 因此,韩世谔之所以勇猛地跳上墙头射了杨玄纵三箭,并不是要在越王面前刷在感,而是想借机露脸,向城外的杨玄纵传递消息,潜台词就是:老铁,我韩世谔在此,你放心攻城吧,待会开城门接应你。 杨玄纵收到信号后自是大喜过望,装模作样地骂了几句,一转头就下令攻城。 韩世谔和杨玄纵两人的演技无疑都是在线的,成功在众人面前暗通款曲,一切顺利,如果不是越王一时心血来潮召高不凡来徽安门相见,只怕还真可能让他们得手了。 当然,韩世谔此刻也认为他自己得手了,虽然没有杀掉樊子盖,控制住越王,让整个计划不那么完美,但他还是成功把城门给他打开了,只要杨玄纵率领三千精兵杀入,占领了徽安门,那他韩世谔的任务便算完成了,大将军一职将会是囊中之物。 正当韩世谔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时,大青马已经穿过混乱的战场,奔至高不凡的身前,后者飘身上马,探手就取了马背上的硬弓,咚咚咚就是三箭射出,三名千牛卫当场咽喉中箭倒地死球。 韩世谔见状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本来他打开城门后还留在城门洞中,试图接应叛兵入城的,再加上城头上方的守兵不时抛下石头和滚木,还有弓箭手射击,所以留在城门洞中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结果高不凡一弓三箭,连取三条人命,韩世谔哪里还敢继续待在城门洞里,闪身就逃了出城,剩下的三名千牛卫见状也不管城门了,屁滚尿流了往城外逃去。 高不凡冷酷地射出两箭,将两名跑得慢的千牛卫射杀在城门外,而此时,十几名叛兵中的跳荡兵已经越过了护城河,向着大开的城门迅速扑上来。 这些跳荡兵显然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左手持盾右手拿刀,落地便是一个前滚翻,竟无一人被城头上的弓箭手射杀,身手十分了得。 高不凡咚咚咚射出三箭,分射三名跑得最快的跳荡兵,而这三名跳荡兵十分机警,弦声一响,他们便立即全身往盾后一缩,以盾牌挡住来箭,下一刻马上就弹了起来,速度根本没消减多少,继续往城门洞扑来,竟灵活得像乌龟精似的,让人咋舌! 高不凡见状亦禁不住暗暗喝彩,没想到杨玄感麾下竟有如此厉害的跳荡兵,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训练出来的。 既然弓箭不管用,高不凡立即挂弓抽刀,发出一声长啸,纵身从马背上跃起,向着城门扑去,对付如此灵活的跳荡兵,再加上城门洞的空间有限,骑马作战反而吃亏,所以高不凡果断弃了马匹步战。 谷鯭 高不凡的速度是何等之快,呼吸间便奔至城门后面,此时两名跳荡兵也恰好杀到,刷刷两刀,从两侧分斩高不凡的上三路。 高不凡长刀一挥,当当两声,堪堪将这两刀震开,此时,第三名跳荡兵已然杀到,就地一滚便削他双足,结果高不凡左脚前踏出半步,仿佛能掐会算一般,竟抢先一步踩住了刀身。 这名跳荡兵被自己的刀柄压住手掌,痛得他闷哼出声,果断松手抽身,结果盾牌上已然挨了一记重脚,只听得哐的一声闷响,这名倒霉的跳荡兵当场就被震晕过去,连人带盾飞出了数米,落地后哇哇地吐出数口鲜血便不再动弹了。 另外两名跳荡兵见状大骇,下意识地往后疾退开去,高不凡趁机想把城门关上,结果七八枝利箭当面劲射而来,逼使他不得不得闪身贴墙躲避。 就这样缓了一下,关上城门的机会稍纵即逝了,更多的跳荡兵杀进了城门洞,与此同时,城门外传来一声巨响,烟尘漫天,原来吊桥的铁链竟被几名跳荡兵弄断了,沉重的吊桥立即重重地拍了下来,落在护城河上,对岸的叛兵立即潮水般涌上吊桥。 高不凡见状剑眉急跳,个人武力即使再强悍,在千军万马前都是不够瞧的,任你再厉害,最多也就多杀几个人而已,别的先不说,即便几千人站着不动让你砍,也能活活把你累死。 幸好,高不凡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城头上的守军箭如雨下,滚石、擂木、热油疯狂地往下砸,倒是暂时阻挡住了叛兵们冲锋的步伐,不过,那些灵活的跳荡兵还是不断地扑进城门洞。 只见高不凡凝立如山,一人拦在城门前,手中刀光如同匹练一般将四周封得严严实实,那些跳荡兵拼命冲击了数次竟不能越雷池半步,反而被凌厉的刀光绞杀了数人。 这时,城门内侧作乱的千牛卫已经在王府士卫和守军的联合围攻下全部被斩杀了,当苏定泰带着人赶到时,正好见到高不凡如同天神般拦在城门前,以一己之力死死抵挡住潮水般涌上来的叛兵! 眼前如此情景,众王府士卫无不目瞪口呆,随即也热血上涌,咆哮着向城门扑去:“高大人,我们来助你!” 众王府士卫杀到,高不凡顿觉压力大减,左脚一勾,挑起地上一面带血的盾牌握在左手,同时全力一刀斩出,竟生生把一名跳荡兵的连人带盾给劈杀了,端的狂霸无匹。 众王府士卫无不咋舌,同时精神大震,一鼓作气把叛兵完全逼退出城门洞去。樊子盖见状大喜,急忙大叫:“关城门,快关城门!” 一队守军急忙冲上前,七手八脚试图把城门关上! 第364章 我命由我 民部尚书樊子盖眼见高不凡等人把叛兵暂时打退,立即下令关闭城门,这老家伙不太厚道,竟然不管高不凡等人的死活了。 王府众士卫本来正打出士气,忽见要关城门,急忙往回撤,苏定泰提醒道:“高大人,要关城门了,撤吧。” 高不凡本来打算一鼓作气把叛兵逼过吊桥,然后毁桥从容退入城中,结果樊子盖这猪队友竟然下令关闭城门,无疑打乱了他的计划,不由气得要问候樊大尚书的祖宗十八代,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也只能且战且退。 对岸指挥叛兵的杨玄纵见到城门缓缓关闭,不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煮熟的鸭子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飞走?所以拼命催动叛兵们进攻,稍有退却者便立即斩杀! 叛兵们被杨玄纵亲自催逼,登时进攻得更加疯狂了,前仆后继,不要命般往前冲,城头上的守军不断地放箭也难以阻挡他们进攻的步伐,高不凡等人承受的压力就可想而知了。 樊子盖眼见叛兵又再逼近城门,不由急得目眦尽裂,连稀疏的胡子都翘起来,手舞足蹈地厉声大喝:“关闭城门!” “大人,咱们还有人在外面啊!”负责关城门的那队守军小头目大声道。 樊子盖气得几乎把牙齿都要咬碎了,红着眼睛像头野兽般咆哮:“蝮蛇蛰手,壮士断臂。你这个蠢货,立刻关闭城门,难道你想全城跟着他们陪葬?” 那名守军见到樊尚书发飙,不由吓得满头大汗,硬着头皮吩咐道:“弟兄们,快关城门!” 两扇上数千斤重的大门立即开始缓缓关上,那些王府士卫争先恐后地抢走来,倒是有几个机灵的死死扒住城门不让关,一边高声提醒道:“弟兄们,快进来,城门要关了!” 剩下的王府士卫纷纷鱼贯而入,苏定泰挥刀砍退一名叛兵转身要走,发现高不凡仍在缠斗,不由急道:“高大人,快退,城门马上要关了!” 高不凡倒是想退,可是哪里轻易退得了,那些叛兵正在重点关注他呢,这就是所谓的树大招风了,当然,高凡如果硬要退,最多就是受点轻伤,只是他一退,苏定泰等人必死无疑,只能咬牙道:“你们先走,我来殿后,速退!” 苏定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闪身退进了城门中,三名试图退入城门的王府士卫却没那么好运了,动作稍慢,已经被长枪扎了个透心凉。 哐…… 一声沉闷的大响,两扇城门彻底关闭了,在苏定泰的最后的视线中,高不凡被叛兵瞬间淹没掉。 “关紧,快点关死了!”樊子盖激动胡子急颤,竟然亲自冲上前帮忙上杠,直到三条百斤重的铁门杠被插上,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苏定泰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瞪了樊子盖一眼,转头就往城头上飞快地跑去,一众王府士卫也跟着往城头上跑去,虽然他们跟高不凡远算不上熟,甚至连相识也算不上,但此刻他们的内心都不约而同地记挂着高大人的安危!! 谷捿 樊子盖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像他这种官场老鸟,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良心更是早已不知为何物,自然不会受到所谓的良心遣责,更何况,这决定于大局来说并没有错,所以樊大尚书没有半点惭愧,只有一闪而过的惋惜。 且说苏定泰飞快地奔上城头,冒着可能被矢石击中的危险探头往城下张望,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喜色,因为高不凡竟然还活着,但见一袭青衫在叛兵当中左冲右杀,如入无人之境。 当然,这只是苏定泰用上帝视觉看到的景象,高不凡此刻其实相当吃力,叛兵源源不断地拥来,又岂是他一人能敌的,一旦力竭,也只能饮恨当场。 苏定泰急忙从一名弓兵手中抢过一把弓,探身出去射击,从高处帮忙掩护,随后赶到的王府士卫也纷纷跟着效仿,只是这样做是相当危险的,因为探身出墙头无疑会成为叛兵弓箭手的活靶子,不过,众士卫此刻都义无反顾,有人中箭倒下,立即又有人替补上。 在众士卫的拼死掩护下,高不凡的压力稍减,奋起神威斩杀数人,一个箭步奔向城墙,提气纵身一跃,竟像飞鸟般拔起四五米高,手中腰刀卡嚓的刺入墙缝中,手上一借力,再次飙高两米。 这时,那些叛兵终于反应过来,三根长矛呼啸着向半空中的高不凡掷去,可惜准头不行,均掷了个空! 高不凡人在空中,右手已然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当身体上升到最高点时,运力将利箭刺入墙体,再次借力往上飙起两米,距离城头大约还有五六米的距离。 此时,城下的叛兵均傻了眼,奶奶的,这家伙不会是猴子精吧,对岸的杨玄纵又惊又怒,立即让亲兵取来一张三石强弓,抬手就是一箭! 嘣…… 利箭如同流星般射来,高不凡听到尖厉的破空之声,不由心头微凛,手按城墙生生上移半米,同时全身一缩。 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三石弓射出的铁箭直接钉入了高不凡下方半尺的墙体中,只露出半截箭杆,而高不凡顺势踩着箭身借力再往前蹿高两米。 杨玄纵见状气炸了,连珠箭发,分上中下三路直取高不凡全身,心想:“这回看你怎么躲!” “高大人小心!”城头上的苏定泰等人失声惊呼,有人甚至闭上了眼睛,只以为这次高不凡必死无疑。 高不凡猛吸一口气,双掌往墙体用力一推,一个后空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叮叮叮,三支利箭几乎擦着他的身下钉进了城墙中,而他本人也头下脚上往城墙下方急速栽了下去。 正当大家以为高不凡会重重地摔在墙脚下时,高不凡已经探手抓住了插在墙上的一根箭,止住了下坠的身形,整个人挂在半空上晃晃荡荡。 城头上的守军都为之一静,下一秒,发出震天的欢呼,而高不凡就在这震天的欢呼声中接连发力上飙,当他抓住位置最高的一根箭杆时,吐气开声长啸,直如飞鸟般翻上了城头! 瞬时间,城头上的欢呼声就像山呼海啸般响起,而城下的叛军却是静得落针可闻。 第365章 一箭退敌 当高不凡成功翻上城头的那一刻,守军们彻底沸腾了,大家振臂高呼,欢呼声直入云霄,这一刻,几乎所有守军的心中都留下了一条不可磨灭的身形,还有一个不可磨灭的名字——蓨县高长卿。 毫无疑问,徽安门今日之一战,高长卿这个名字注定要成为洛阳人口中的一个传说,这一天,高不凡几乎以一己之力挫败了备身郎将韩世谔里应外合,夺取徽安门的阴谋;这一天,高不凡一夫当关,独对数千叛军,不仅成功守住了徽安门,即便最后孤身一人被困在城外,依旧在叛军的围攻下全身而退,简直是神人般的存在。 此时此刻,城头上山呼海啸,守军们士气高涨如潮,城下却死一般寂静,叛兵们的士气显然大受打击。 杨玄纵面色铁青,韩世谔面如死灰,他们的计划彻底失败了,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个破坏他们计划的家伙最后竟然全身而退,还要以这种全场瞩目的方式全身而退,这无疑在他们的面上狠狠地抽了两个耳光。 “高大人!”一众王府士卫冲了上来,神色地激动地把高不凡团团围在中间,眼中尽是狂热和崇拜。 高不凡这次死里逃生无疑相当惊险,饶是他艺高人胆大,此刻也是心有余悸,在外人看来或许他是闲庭信步,游刃有余,殊不知他已经使尽浑身解数,发挥到极致了,不过,当他看着四周一双双激动和崇拜的眼睛,不由顿生万丈豪情,朗声问道:“哪位弟兄有硬弓?借本官一用!” “高大人,用俺的吧,俺的是一石五斗弓!”一名高大壮实的武官信心十足地递过一把步弓,看其衣着,应该是一名校尉。 高不凡接过这副步弓轻轻一拉,立即便拉了个满月,摇了摇头道:“太轻了些,有没有三石以上的强弓?” 众军士不由暗暗咋舌,高大人这臂力也着实惊人了些,在军中能开一石弓已经算得上精锐劲卒了,一般士兵只用七斗八斗弓,结果一石五斗弓他还嫌轻。 那名校尉脸色微窘,讪讪地把步弓接了回去道:“军中鲜有人能使用二石弓,三石弓怕是难找!” “本王倒是收藏了一把四石弓,不知高牧监能不能使?”一把稚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原来是越王杨侗,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城头,此刻同样正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高不凡,而民部尚书樊子则神色复杂地陪侍在一旁,这种情况下,高不凡竟然还能活着回到城头,着实让他大大震惊了一把。 高不凡连忙上前见礼道:“下官见过越王殿下,之前情况危急,多有得罪,还望越王殿下恕罪。” 小越王大度地摆了摆手道:“本王只是摔了一下屁股,并不碍事,况且,要不是高大人机警,本王和樊大人只怕已经命丧反贼韩世谔之手了,所以高牧监不仅没罪,还立了大功,当重重奖赏才是,快来人,速回王府取本王收藏的宝弓来。” 两名王府士卫立即飞马而去,约莫半炷香时间便返回了,将一副铁胎弓逞了上来。只见这把铁胎弓有近半人高,弓体用绞丝缠绕,看上去十分精美,入手却极为沉重,怕是有几十斤重,臂力弱一些的人别说开弓,单手持弓只怕都成问题。 “这把铁胎弓名曰逐日,弓力可达四石,高大人不妨试试,看趁不趁手!”越王介绍道。 高不凡道谢一声,接过铁胎弓,卡嚓一声便把弓弦扣上了,越王见状不由暗暗砸舌,脱口赞道:“高牧监果然神力过人。” 越王自然玩不动四石弓,甚至双手捧着都觉吃力,平时这副四石弓的弓弦是松开的,上弦的时候得四名王府士卫合力才行,结果高不凡单手就给上了弓弦。 谷觿 高不凡把弓弦拧紧,也不用板指,直接扣着弓弦猛地一拉,铮嗡一声,弓弦登时被拉满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弓力还可以!” 苏定泰等人差点晕过去,大哥,四石弓啊,什么叫还可以? 越王既惊喜又佩服:“这副逐日弓本王是用不上的,既然高牧监用着趁手,那便送给你吧!” 这副逐日弓的做工精致,但装饰朴实不浮夸,手感也很好,高不凡倒也是真心喜欢,便道:“那下官便谢过越王殿下赏赐了。” 樊子盖捋须微笑,若有深意地道:“越王殿下宝弓赠猛士,日后必成一时佳话,还望高牧监不要辜负了越王殿下的一番心意。” 高不凡淡道:“下官自当不让越王殿下失望!”说完转身走到女墙前! 恰在此时,城下战鼓大作,叛兵们潮水般向城门扑来,很明显,杨玄纵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再次对徽安门发动了进攻。 高不凡从垛口处往城下望,只见一面绣着“杨”字的将旗正在叛兵后方数百米处飘杨,旗下一员骑着枣红马的武将正是杨玄纵。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抹冷芒,猛地错步开弓,崩的就是一箭射出。 杨玄纵早就看到城头上的高不凡了,正咬牙切齿间,忽见高不凡开弓,随即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啸,劲箭破空! 杨玄纵力大,本身能使三石弓,一听这可怕的尖啸声,登时惊得面色大变,竟不敢举盾,而是一骨碌滚落马下。 只听得卡嚓一声大响,杨玄纵身后那杆将旗应声而倒,敢情高不凡这一箭的目标并不是杨玄纵,而是那面将旗。 城头上的守军见到杨玄纵的将旗被射断了,瞬时欢声雷动,就连越王杨侗也激动得小脸通红,差点没把手掌拍烂。 杨玄纵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的旗杆竟被射断了,不禁又羞又怒,同时也后背阵阵发凉,城头距离旗杆起码有四百米,此子的臂力和准头也太骇人了些! 当下,杨玄纵不敢再靠得太前了,连忙在众亲兵的掩护下退到里许外,免得一不留神就被高不凡点了名! 将旗落地,主将后退,叛兵的士气更是低落到极点,装模作样地进攻了片刻便灰溜溜退去。 第366章 传说 隋朝的科举分为明经科和进士科,不过还远没有完善,考试的内容比较单独一,主要是考策问,亦即是出一些时事政务,又或者经义上的问题让考生作答。 长孙无忌既然决心走科举出士,自然得在经义和策问上下苦功夫,舅舅高士廉也对他极为严格,每日必出题让其作文章三篇以上, 此时的书房中灯影摇曳,高士廉正在检查长孙无忌今日的功课,只是明显有些走神了,似乎心绪不宁,看完长孙无忌的文章后第一次没有评论,只是叮嘱长孙无忌看书不要太晚,早点上床休息便离开了。 长孙无忌看着高士廉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来,备身郎将韩世谔串通杨玄感造反的消息如今已在整座洛阳城中传开了,而且有数十勋贵子弟牵涉其中,府卫们正在全城大索,四处抓人,闹得满城风雨,草木皆兵,传言兵部士郎斛斯政乃幕后策划者,已然提前逃出城去了。 长孙无忌记得,自己舅舅高士廉曾经跟斛斯政有过一段交往,要是被牵连其中就糟糕了,如今舅舅可是家中的顶梁柱,一旦出事,这个家只怕天都要塌掉了。一念及此,长孙无忌也是忧心忡忡,那里还有心思再读书写字,只盼着快点天亮,好出门去找人打探消息。 此时的阁楼上还亮着灯,入夜后的暑热消退,有凉风吹来,倒是十分惬意。长孙无垢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色睡袍在灯下认真地做着针线活,脚畔燃着一盘驱蚊的香料,估计还加了薄荷之类,清清爽爽的十分提神。 婢女侍书在一旁帮忙打下手,昏黄的烛光把主仆两人的影子投到楼板上,风一吹,两人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睡袍很薄很贴身,把少女的青春胴、体勾勒得凹凸显现,灯光映照下,饱满的轮廓若隐若现,惹人遐思。 长孙无垢长相端庄秀美,目若点漆,俏脸莹白像银月一般,上唇微翘总若带笑,十分有亲和力,此刻撸起两边衣袖,露出两根粉藕一般的玉臂,十只指头粒粒粉嫩饱满,正灵活地穿针引线。 这时,只听侍书低声道:“姑娘,婢子日前果然没有看错眼,高公子的确来了洛阳,据说今日还在徽安门立了大功呢,深受越王殿下赏识。” 长孙无垢动作顿了一下,仰起脸问道:“你听谁说的?” 侍书得意地答道:“厨房烧灶的张嬷嬷啊,婢子不久前到厨房给姑娘打热水时听她讲起的,她也是买菜时听别人讲的。” “难怪去了那么久,敢情嚼舌根去了。”长孙无垢嗔了婢女一眼,低头继续刺绣。 侍书揄揶地问:“姑娘难道不想知道高公子的事吗?” 长孙无垢俏脸微热,不过也大方地问:“那你倒是说说,高公子作甚了?” 侍书的表情顿时精彩了,叽叽喳喳地把自己听来的n手消息说道了一遍,不得不说,这婢子挺有讲故事的潜力,本来高不凡在徽安门的事迹经过口口相传后已经有点夸张了,再经过侍书那张口添油加醋地讲述出来,差点没把高不凡渲染成神人。 不过,这件事的经过本身就十分曲折惊险,扣人心弦,特别是当听到高不凡孤身一人被关在城门外时,长孙无垢情不禁地惊呼出声,整颗芳心都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直到得闻高不凡躲过杨玄纵的三箭,成功翻上城头后,长孙无垢才松了口气,发觉自己手心竟捏了把细汗。 “只见高公子挽着越王相赠的逐日弓跳上城头大喝一声反贼受死,崩的一箭射出,那弦响就像炸雷一般,杨玄纵竟被吓得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紧接着卡嚓一声大响,姑娘你道发生了什么事?” 侍书声情并茂地讲到这里竟然卖起关子来,长孙无垢蹙了蹙眉道:“莫非高公子把杨玄纵的马给射死了?” 谷麚 “非也非也!” “射中了杨玄纵的亲兵?” “非也非也!” “把旗杆射断了!” 侍书本来还得意洋洋地摇头着晃脑的,闻言顿时一呆,瞪圆了双眼吃吃地道:“姑娘你咋知道的?” 长孙无垢好笑道:“猜的!” “哎呀,被你猜着就没意思了!”侍书懊恼地道。 长孙无垢既好气又好笑:“那你当我没猜着,继续讲!” 侍书笑嘻嘻地道:“好吧,且说杨玄纵那反贼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发现自己的将旗竟然被射落了,不由大惊,再回头一看,自己的坐骑也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屎尿齐飙,敢情也被高公子这一箭生生给吓死了!” 嘿嘿,这婢子很会加戏,让长孙无垢有些无语! “姑娘你还别不信,据说不仅杨玄纵的坐骑被吓死了,就连杨玄纵那些亲兵也吓倒了一大堆,足足死了几十匹马呢!”侍书信誓旦旦,仿佛亲眼所见似的。 长孙无垢只能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杨玄纵自然吓跑了,下令收兵回营,不敢再贸然攻打徽安门了。”侍书挥着小拳头道。 尽管知道侍书肯定言过其实,但长孙无垢的脑海中还是情不自禁地出现了一幅青衫少年手免强弓,站在城头上一箭退敌的炫酷画面来! 这时侍书又道:“听张嬷嬷说,如今整个洛阳城都在讲高公子在徽安门的事迹,这下高公子可算是出名了,接下来想必会受到越王殿下的重用,这么大的功劳,封个郎将也不过份吧,天哪,姑娘,高公子有十七岁了吗?” 长孙无垢没好气地道:“你问这个作甚?” 侍书笑嘻嘻地道:“没什么,婢子就是问问,恩,姑娘还有半年就十四岁了!” 长孙无垢脸上微热,伸手就去拧侍书的嘴,后者咯咯笑着躲了开去,一边道:“姑娘干嘛拧婢子,噢噢,高公子也不知几时会来拜访舅老爷,那样姑娘就能见到高公子了!” 楼下的的高氏还没睡,夜深人静的,隐约听到阁楼上的对话,心中既喜且忧,自己那丈夫不仅箭术无双,看人的眼力也是不差,这个高长卿的确是个出众的,此番立了如此大功,青云直上怕是指日可待了! 第367章 连升四级 接下的两天里,杨玄纵都没再对徽安门发动进攻,估计是在等待杨玄感所率的叛军主力到来,而自从徽安门之战后,高不凡便从越王府中搬了出来,住进了玉鸡坊的高升客栈。 第三天早晨,高不凡刚吃过早饭,越王府士卫苏定泰和韦大中便找上门来了,二人喜形于色,一见面便乐呵呵地道:“恭喜高大人,贺喜高大人。” 高不凡隐约猜到了几分,于是不动声色地问:“喜从何来?” 苏定泰笑道:“等高大人见了越王殿下便知道了,现在容我们先卖个关子。” 韦大中那天被千牛卫砍了一刀手臂,但伤得并不重,包扎过后便行动无碍,只是目前还得包着纱布了,此时也笑嘿嘿地凑趣道:“对对对,反正是件天大的好事,高大人请跟我们去见越王殿下吧。” 高不凡只得带着疑问离开了客栈,随同两人前往尚书省拜见越王杨侗。 话说越王杨侗虽然奉旨监国,但他终究不是太子,所以并不在东宫办事,一般只在尚书省理政,当然,所谓理政只是挂个幌子罢了,十岁未满的小屁孩儿能拿什么主意?所以真正决事的还是以民部尚书樊子盖为首一众大臣。 自从杨素死后,杨广便不再置尚书仆射,所以尚书省的一把手实际就是六部尚书,而兵部尚书段文振去年随同第一次东征时就挂了,礼部尚书杨玄感如今正在造反,吏部尚书苏威还在辽东陪驾,刑部尚书卫文升则被派往长安留守了,工部尚书空缺,所以如今这洛阳城中能管事的就只有民部尚书樊子盖了。 且说高不凡进了尚书省,顿时便感到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了,他略略扫了一眼,发现除了越王杨侗和民部尚书樊子盖外,那天在城头出现过的文武官员基本都在场。 “下官见过越王殿下!”高不凡快走几步来到越王杨侗面前躬身行礼。 隋唐时期的好处就是礼法没那么变态,除了一些隆重的典礼场合,大臣都不用向皇帝行跪拜大礼,就更不必跪亲王了,大家都是站着说话,甚至可以坐下来说话。 小杨侗一见高不凡,立即高兴得站了起来道:“高牧监来了,免礼,赐座!” 于是乎,高不凡便在安排到武将一侧席地而坐,面前的几案上还有茶水果品,待遇倒是十分周到,就是盘腿席地而坐让高不凡有点不适应。 樊子盖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高不凡,轻咳一声道:“日前,内贼韩世谔勾通逆臣杨玄纵,险些攻破徽安门酿成大祸,幸得越王殿下镇定指挥,将士们浴血奋战,这才成功挫败了反贼的阴谋,化解了一场解机。” 越王杨侗红着小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什么镇定指挥,自己明明差点吓尿了好吗。 这时,樊大尚书又面不改色地续道:“当时大家均有目共睹,高牧监奋勇杀敌,表现最是英勇,功不可没,越王殿下虽然年纪,但向来赏罚分明,决定任命高牧监为涿郡鹰扬郎将,暂在越王殿下身边听候差遣,保护越王殿下安全,当然,该职只是暂代,需上书等候皇上批复,另外,为嘉奖高郎将之英勇,越王殿下自行赏赐高郎将黄金三百两,丝绸五十匹,绢五十匹,四石宝弓一副。” 谷層 高不凡心中一喜,连忙站起来称谢,总算樊老头还算有点“良心”,不枉自己那天出生入死一场,官职什么的他虽然不甚感冒,但黄金、丝绸和布匹都是硬通货,实打实的好处啊。 当然,涿郡鹰扬郎将一职也相当不低了,秩正五品呢,由正七品的牧监升任正五品的鹰扬郎将,等于连升四级,相当之夸张,在场不少武将都不禁为之而眼红,不过,高不凡那天在徽安门的表现确实惊艳,不仅救了越王和樊尚书性命,还等于救了整座洛阳城,连升四级也无可厚非。 樊子盖轻咳一声,语重深长地道:“那天本官下令关闭城门也是无奈之举,还望高郎将不要心怀怨愤,再接再厉!” 高不凡不卑不亢地道:“樊大人此举也是顾全大局而已,下官又岂会心怀怨愤!” 樊子盖闻言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暗道这小子上道,捋须微笑道:“高郎将能如此想,本官便放心了。” 那天高不凡如果战死在城外,自然一了百了,樊子盖也不会当回事,但是高不凡竟然活着回来了,这份实力不得不让樊子盖重视,再加上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所以不惜极力主张给予高不凡重赏,以便修补一下双方的关系。 至于越王杨侗,现在几乎把高不凡当成了偶像一般,自然巴不得封他一个大官,所以当樊子盖提出要任命高不凡为涿郡鹰扬郎将时,他一口就答应了,甚至还有点嫌这官职低了,在他看来,凭高不凡的本领,封个从三品的武候将军也不为过。 当然,越王杨侗只是奉旨监国,只有临时的人事任命权,真正要落到实处还得杨广批准才行,所以高不凡这个涿郡鹰扬郎将目前只是暂代。 就这样,当高不凡从尚书省出来后,摇身一变便从涿郡牧监变成了涿郡的鹰扬郎将,不过他现在手头无兵,只是个光杆司令,任务是留在越王杨侗身边当保镖,工作倒是轻省! “高郎将,以后本王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刚走出尚书省,杨侗便笑吟吟地道,这小屁孩似乎比高不凡还要高兴。 高不凡微笑道:“下官……本将定然竭尽所能保护越王殿下的周全!” 杨侗那天亲眼目睹过高不凡的本事,有如此强横的高手当保镖,他自然十分开心,也安心得很,至于苏定泰等王府士卫,也巴不得和高不凡多多亲近,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回到了越王府中。 “对了,高郎将在洛阳城可置有宅子?”杨侗忽然问道。 高不凡微愣,摇头道:“末将不在洛阳任职,并未置买宅子。” 杨侗笑道:“难怪定泰说你现在住在玉鸡坊的客栈,正好本王名下有套宅子在玉鸡坊,就赐与高郎将吧,也甭住客栈了!” 第368章 声势浩大 有句名言叫洛阳纸贵,其实作为大隋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洛阳不仅纸贵,房子更加贵得离谱。高不凡虽然未曾见过越王在玉鸡坊的那座宅子,但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亲王名下的宅子即便再差也又能差得到哪里去?少说也值数千两银子以上,甚至几万两也是可能的,试问高不凡那里敢要?于是婉言拒绝道:“越王一番好意,末将心领了,但这玉鸡坊的宅子末将真不能收。” 杨侗有点不高兴地问:“为何不能收?” 高不凡解释道:“末将虽然立了些许微末之功,但越王殿下在尚书省已经论功行赏过了,一罪不二罚,一功不二赏,末将若再收下越王殿下的宅子,于公于私都不合。” 杨侗皱眉道:“可是高郎将所立并非什么微末之功,高郎将救了本王和樊尚书的性命,还救了整座洛阳城的百姓,别说区区一座宅子,就算十座八座又算得了什么?” 很明显,杨侗要送一套宅子给高不凡只是出于纯朴的小孩子心思,并非要借物质来笼络高不凡,小孩子就是这样,只要谁对他好,跟他亲近,便恨不得把自己珍藏的好东西都跟你分享,如果杨侗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分享的东西也许只是一颗糖,又或者一块烧饼什么的,可是他是个亲王,所以一出手就是一座宅子。 “可是殿下已经赏赐过了,这宅子末将真的不能……” 高不凡还想推辞,越王却摆手霸气地打断道:“高郎将不必再说,此事就这么定吧,定泰,你也知道本王在玉鸡坊那所宅子,回头你带高朗将去瞧瞧,需要添置什么便跟施总管说。” 小孩子使起性来也是不讲理的,若是再拒绝只会让这位小王爷不爽,高不凡只好硬着头皮躬身致谢。 杨侗见高不凡答应收下自己的宅子,这才转恼为喜,笑道:“高牧监其实不必担心那些大臣嚼舌根,如果皇上知道你救了本王的性命,别说区区一座宅子,赐你一县食邑也是有可能的。” 高不凡暗汗,看来这小子其实挺聪明的,一言道出了自己的顾虑,想当初鱼俱罗任丰州总管时回京述职,只是顺手带了些土特产送给交好的官员,结果就被御史弹劾了,正好杨广也忌惮鱼俱罗,便寻着这个由头把他一撸到底,而私下收授亲王的赠送的宅子,性质自然要被土特产严重得多了。 当然,越王都如此说了,想必没有问题,也罢,不要白不要,即便自己不住,留着送人也好。这个时候,高不凡脑海中竟然闪过一枚端庄乖巧的倩影,长无垢现在还客居在舅舅高士廉家里,不知现在过得如何? 杨侗见高不凡有些走神,只以为他急着想看那所宅子,于是笑道:“反正现在也闲着无事,本王干脆带高朗将去看看宅子吧,也顺便散散心,这些天被杨玄感这反贼闹得,本王就没睡个好觉!”说完打了长长的呵欠! 高不凡连忙道:“怎敢劳动越王殿下大驾,有定泰带末将去足矣!” 苏定泰也连忙劝道:“王爷既然困了,何不回房睡个回笼觉?有属下带高郎将去看宅子就行了!” 杨侗显然也是困极了,闻言点头道:“也好,那本王先回去补个觉!”说完打着呵欠回去补觉了。 谷攒 接下来,苏定泰果然带着高不凡来到玉鸡坊看宅子了,还好,看完这座宅子后高不凡总算略松了口气,因为这所宅子没有想象中的土豪,三进的院落在洛阳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人家,倒是正合五品官员的身份。 苏定泰笑问道:“高大人,这所宅子可还行?”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很好。” “这所宅子原是一名犯官的,出了事后家产被抄没,后来又被皇上赐给了越王殿下,一直没有人住,不过有一名老仆留守打扫,高大人只需收拾一下就能入住了,您看还需要添置着什么?”苏定泰问道。 高不凡摇头道:“不必了,这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些人气,要不这样吧,定泰什么时候不用当值,找几个相好的弟兄来撮一顿,权当是入伙酒!” 苏定泰闻言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大喜道:“那敢情好,在下这便回去安排,那帮小子肯定争破头都要来参加。” 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何况苏定泰那天在城头冒险探身射箭相助,从那一刻起,高不凡就认定此子值得深交,所以顺势借请客吃饭的机会增进一下感情。 且不说高不凡如何请客吃饭,话说杨玄感率着叛军主力从汲郡以东渡过黄河,一路浩浩荡荡地往东都洛阳杀来,一路上攻城拔寨,每攻陷一县必开仓放粮招募士卒,沿途百姓,甚至一些士绅勋贵也纷纷前来投降,彼如兵部侍郎斛斯政、前民部尚书李子雄、备身郎将韩世谔等人。 所以杨玄感一路走来,声势越来越浩大,当叛军进入河南郡境内时,兵力竟然超过了二十万之众,当然,真正有战斗力的队伍也就两三万人,其他都是凑人数打酱油的。 但正所谓人多势众,叛军士气高涨,斗志昂扬,一路势如破竹,把河南郡丞辈弘策所率的府卫军杀得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退入洛阳城中龟缩起来。 当杨青若和裴弘策率着残兵从上春门退入洛阳城后不久,杨玄感的主力大军也随后杀到了! 越王杨侗和樊子盖等一众官员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外漫山遍野地拥来的叛军,无不骇得面如土色,就连高不凡也不禁呼吸为之一紧,头皮阵阵发麻! 话说高不凡自从穿越到隋朝后,也算身经十几战了,还是首次看到数以二十万计的大军行进,那画面实在太震撼了,但见万头攒动,旌旗连绵数十里,所激起的扬尘遮天蔽日! 正所谓冰冻三日,非一日之寒啊,杨玄感只是登高一呼,二十万大军唾手可得,这大隋江山还有救乎? 第369章 烫手山芋 大业九年七月下旬,秋霜降,天气转凉,而杨玄感发动的这场叛乱似乎也随着秋凉而渐渐消退了。 话说杨玄感自六月上旬发动叛乱后,登高一呼应该者云集,迅速聚拢了数万兵力,先克黎阳,再取汲郡,进而攻克萦阳,接连击败河南郡丞裴私策、河南县令达奚善意,一路势如破竹地杀到东都洛阳城下。 这个时间正是六月中旬,也是暑热最盛的时候,杨玄感这场轰轰烈烈的叛乱也达到了最高潮,四方士绅百姓纷纷来投,兵力一度超过二十万,只是好景不长啊,杨玄感率军猛攻洛阳半个月,结果洛阳城坚如磐石,任其如何狂攻猛打,依旧岿然不破。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二衰,三而竭,杨玄感久攻洛阳城不下,难免心浮气躁,下面的兵将也是士气受挫,偏偏这个时候,留守长安的刑部尚书卫文升率着四万大军赶到洛阳勤王了。 杨玄感不得不分兵迎战卫文升,一开始,杨玄感部连战连捷,杀得卫文升所率的勤王兵马节节败退,只是卫文升此人也不是善茬,虽然连战连败,却丝毫也不气馁,在洛阳城北邙山下摆开阵势与杨玄感决战,混乱中,杨玄挺被流矢射死,杨玄感部不得不撤退,就这样,卫文升部隐住了阵脚。 正所谓屋漏偏遭遇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自此,杨玄感的运气到头了,七月初,杨广火速从辽东回师,命虎贲郎将陈棱攻打杨玄感的根据地黎阳,又派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右候卫将军屈突通率军驰援东都,水师总管来护儿也还兵西进,对杨玄感部形成了反包围之势。 要知道杨广带去攻打辽东的都是隋军中的精锐队伍,杨玄感久攻洛阳不下,白白浪费了一个多月时间,等到杨广麾下这些精锐隋军杀回来,杨玄感哪里还抵挡得住,于是听从了李密和李子雄的建议,放弃东都,西进取关中,准备占据关中天府之地与回师的杨广对抗。 午后,唐国公府。 李世民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奔了进来,满头大汗地对着正在下棋的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道:“果然不出房先生和无忌日前的推演,杨玄感撤军往西边跑了,估计是要进兵关中。”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前者摇了摇头道:“杨玄感醒悟得太迟了些,屈突通已经渡过黄河,宇文述也近在咫尺,杨玄感很难跑得掉。” 长孙无忌笑道:“杨玄感并非是醒悟得太迟,只是太过贪心了些,总想着吃下东都这块肥肉,结果肥肉没吃下,倒把自己给噎着了,这就叫吃不了兜着走!” 房玄龄莞尔道:“无忌这比喻倒是形象,正所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杨玄感本不该来取洛阳,此失策其一,久攻洛阳不下,明知不可为而为,此失策其二,最后只有满盘皆输的结局。” 李世民目光有点复杂地道:“如果那日徽安门事成,成败犹未可知,真时也命也!”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闻言皆是无语之极,的确,如果那日杨玄纵和韩世谔里应外合拿下徽安门,再加上杀死了民部尚书樊子盖,又控制住越王杨侗,此时的东都肯定已经是杨玄感的天下了,只是杨玄感的运气实在有点背,先是谋取涿郡的计划被高不凡撞破,紧接着,谋取东都的阴谋也被高不凡一手化解。不得不说,高不凡此子真是杨玄感的克星啊,此时的杨玄感只怕要气吐血了吧! 反正,李世民此时的心情复杂到极点,袁天罡那神棍说自己福泽深厚,可是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运气好在那,反倒是高不凡这家伙,运气好到爆棚,啥好事都能让他遇上,一下子就从七品的涿郡牧监升至正五品的涿郡鹰扬郎将,还手执兵权,加以时日,那还得了? 总之,如今李世民终于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和压迫感,再这么下去,观音婢真有可能被高不凡这小子抢走了。 正在此时,一名下人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道:“二郎,不好了,飞羽卫在外面指名道姓要二郎交出……房先生出去,要不然他们就自己进来抓人了。” 李世民面色微变,脱口道:“飞羽卫抓房先生作甚?” 房玄龄皱了皱眉,站起来叹了口气道:“估计是因为鄙人叔父的事,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世民的心不由往下沉,剑眉一挑道:“房彦藻虽然是房先生的叔父,可是房先生并未参与谋反,这关你什么事?我陪你出去,看这些飞羽卫能把你如何!” 房玄龄摇头郑重地道:“二郎万勿冲动,飞羽卫没有闯门而入,已经是给唐国公面子,杨玄感造反失败已经成定局,事后必有一大批人头落地,否则皇上难消心头之恨,这个时候千万别撞刀口上,白送了性命!” 李世民心头一凛,仿佛已闻到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味道,忧心地道:“那房先生你……世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房玄龄淡定地道:“清者自清,飞羽卫既然要查,那便由他们去查好了,倒是二郎,千万不要冲动,更不要试图疏通关系替鄙人开脱,以免落人口实,徒给唐国公招祸!” 李世民既感动又惭愧,点了点头道:“世民会谨记房先生的忠告,不过恳请房先生让世民送你出去。” 房玄龄微笑点了点头,然后淡定举步而行,长孙无忌连忙道:“无忌也送一送房先生。” 房玄龄抱拳一揖,洒然前行。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两人把房玄龄送了出门,数名飞羽卫果然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为首之人赫然正是执事萧剑。 话说萧剑半个月前已经从涿郡赶来洛阳,这段时间都是在他负责满城抓捕杨玄感的同党,目前已经不下千人被关进了刑部大牢里面了,其中绝大部份都是那天在徽安门参与叛乱的千牛卫家眷。 萧剑先是亮了亮腰牌,目光落在房玄龄身上道:“阁下就是房玄龄?” 房玄龄点了点道:“鄙人正是房乔,齐州历城人氏!” 萧剑问道:“可认识房彦藻?” “此人乃鄙人叔父!”房玄龄坦然答曰。 萧剑一挥手道:“那就没错了,房彦藻乃反贼杨玄感的谋士,你既然是他的侄儿,那就没抓错人,带走!” 李世民忍不住道:“萧执士,房先生虽是房彦藻的侄儿,但并未参与谋反,又不是直系血亲,何故诛连到他头上?” 萧剑拱了拱手冷道:“李二公子放心,我们飞羽卫办案向来讲究证据,若房乔是清白,最后自然无罪放还,走吧!” 谷鑐 房玄龄朝着李世民不着意地摇了摇头,然后便十分配合地跟着飞羽卫离开了。 看着房玄龄被带走,李世民只能无奈地捏紧了拳头,长孙无忌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李世民道:“世民,我得赶回家中一趟才行。”说完掉头就走! 李世民见长孙无忌神色有异,连忙追上去问道:“无忌,我跟你一起回去,正好很久没见观音婢了。” 长孙无忌没有理会,只是低头快走,李世民不由暗暗纳闷,要不是他十分了解长孙无忌的性情,只怕都要怀疑长孙无忌是害怕沾上房玄龄的祸事而躲着他了。 两人毕竟是自小一起玩大的发小,关系很铁,所以李世民不认为长孙无忌会因为这种事而对自己敬而远之! 且说长孙无忌和李世民两人回到永兴坊家中,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哭声,不由面色大变,急忙快步跑了进去,眼前的情景顿时让长孙无忌慌了神! 只见舅母鲜于氏跌坐在地上哭成了泪人,母亲高氏六神无主地在一旁劝慰着,就连一向静气的妹妹长孙无垢也哭肿了双眼,如同梨花带雨。 “观音婢,发生什么事了?”长孙无忌和李世民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长孙无垢抽泣着道:“舅父刚刚被飞羽卫抓走了!” 轰…… 瞬时犹如晴天一记霹雳,长孙无忌只觉天旋地转,差点就一头载倒,李世民也是彻底愣住了! 长孙无忌定了定神,急问道:“飞羽卫有没有说为什么抓人?” 长孙无垢涓然泪下道:“应该是跟兵部侍郎斛斯政有关!” 长孙无忌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舅父以前的确跟斛斯政有过交往,所以前段时间飞羽卫满城抓人时,长孙无忌着实担心过一阵子,不过后来一直相安没事,只以为不会牵连到舅舅头上,结果舅舅今天还是被抓了,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这时,正在放声大哭的舅母鲜于氏忽然一把抓住了长孙无忌的手哭道:“无忌,舅父舅母平时待你如何?” 长孙无忌连忙跪倒在地道:“舅父舅母视无忌亲如己出!” 鲜于氏抹着眼泪点头道:“那好,你赶紧想想办法救你舅舅吧,长孙家人脉广,能量大,说不定能救你舅舅出来!” 长孙无忌不由面露难色,别说长孙家早就没落了,朝中根本没有说得上话的大人物,就算有,他长孙无忌已经净身出户了,难道腆着脸回去求长孙安业? 鲜于氏见状不由大哭:“谋反可是死罪,无忌,现在只有你能救你舅父了,你若是见死不救,你舅父必死无疑!” 长孙无垢连忙劝道:“舅娘你先别着急,哥哥一定会想办法救舅舅的,此事不需从长计议!” 长孙无忌点头发誓道:“舅娘放心,无忌就算豁出性命去也要把舅舅救出来!” 李世民也帮腔道:“对,高夫人请放心,高叔叔一定会没事的,我保证!” 鲜于氏闻言眼前一亮,激动地抓住李世民的手道:“世民,伯母自小看着你和观音婢一起长大的,两家又有婚约,迟早都是亲戚,你一定帮帮婶子,唐国公若肯出面求情,你高世叔说不定还能苟活性命!” 长孙无垢闻言低下头默不作声! 李世民心中犯难了,若是高士廉和斛斯政确有勾结,别说自己父亲出面说情,只怕就算萧皇后出面说情也没用。 可不是,杨广好不容易发动第二次东征,眼见就要把高句丽打趴下了,结果杨玄感在国内造反捅腰眼儿,害得他火急火燎从辽东回师自救,不仅二次东征的所有心血赴诸东流,还等于被高句丽第二次打脸,这脸面算是丢尽了,试问杨广能不愤怒到极点,估计他现在连吃光杨玄感血肉的心思都有,总之,一切与杨玄感造反有关的人物都别想活了! 房玄龄显然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警告李世民不要疏通关系去救他,免得被牵连进去。现在鲜于氏竟然想让自己父亲李渊出面帮忙求情去救高士廉,李世民自然犯难了,可是当李世民对上长孙无垢那双含着泪水的明眸,顿时热血上涌,点头道:“婶子放心,世民一定会把高叔叔完好无损地救出来!” 鲜于氏听闻李世民答应了,立即千恩万谢,这反倒让李世民心里有点发虚了,但大话已经说出口,又在长孙妹妹殷切的目光注视下,李二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只烫手山芋。 估计唐国公这块牌子还是过硬的,鲜于氏和高氏得到李世民的承诺后,倒心安了许多,情绪也平复下来,经大家一番安慰后总算返回了后院。 “二郎,谢谢你!”长孙无垢把李世民送出门后低声道。 李世民心中一热,柔声道:“不用谢,这是世民应该做的,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世民都会在无垢你的身边!” 长孙无垢俏脸微热,低下头默然无语,李世民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话说露骨了,有点猛浪,连忙轻咳一声找补到道:“世民和无忌是发小好友,不帮他帮谁?无垢姑娘你进去吧,等世民和无忌的好消息!” 长孙无忌强颜作笑道:“对,观音婢你进去吧,多开解一下娘亲和舅娘!” 长孙无垢点了点臻首,纤腰一拧,转身走了回去。 第370章 追剿 八月仲秋,霜林层染,洛水悠悠东流,秋风吹过道旁半人高的衰草,发出沙沙的轻响,让这秋日的清晨平添了几分寂寥之意,不过很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打破了这份秋日清晨的寂寥。 马蹄声越来越响,但见尘土飞扬间,官道的拐弯处转出来一支骑兵,约莫二百来人,当先一匹大青马神骏异常,四蹄翻飞,快似一朵流云,马上骑着一名剑眉朗目的男子,背长刀,悬箭囊,英气勃勃,身体随着战马起伏飞驰,动作矫健轻灵,让人赏心悦目。 这名男子不是别个,正是新晋涿郡鹰扬府郎将高不凡,跟他身后的则是尉迟敬德等两百骑鹰扬府兵! 话说杨玄感放弃洛阳,率军西进欲取关中,走到弘农郡时试图攻打弘农宫获取补给,因为弘农宫中有大量的粮食,结果连攻三日均没攻破,这个时候,屈突通、宇文述、来护儿均率军追至,杨玄感只好且战且退,当退到董杜原一带时不得不摆下战阵与追兵决战,结果大败,主力中坚被击溃,十几万临时拼凑起来的起义大军随即烟销云散,杨玄感仅率着少量残兵逃往上洛一带。 这意味着这场轰轰烈烈的兵变起义彻底失败了,从发起到结束只有短短的两个多月,如今,杨玄感本人已成了丧家之犬,人人眼馋的一份大功。 说实话,高不凡对这份大功并不感冒,奈何越王杨侗一番好意,派他前来抢这份功劳,只得带着尉迟敬德等人离开洛阳一路追寻踪迹而来。 话说尉迟敬德之前奉杨青若之命留守临清关,洛阳解围后便立即率着两百骑赶来洛阳向高不凡这个新任老大报到,所以这段时间都在高不凡麾下听命。 且说高不凡等人一路策马奔驰,下午时份便进入上洛郡境内,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真的不错,没多久就发现一支叛军残兵的踪迹。 根本不用高不凡出手,尉迟敬德等人便如狼似虎地追杀上去,眨眼间就将这支只有四五十人的叛军残兵杀得七零八落,当场斩杀十五人,生擒三十一人! “禀报高郎将,属下好像抓到一条大鱼!”尉迟敬德策马而来,手里提着一名俘虏丢到高不凡的马前。 高不凡定眼一看,嘿,真是冤家路窄了,此人竟然是韩世谔,不由洒然一笑道:“原是韩郎将,看来你我的确有缘!” 韩世谔面色灰败,形容狼狈,不过倒是挺硬气的,冷道:“成王败寇,韩某既然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高不凡摇头道:“本将杀你作甚,拿你回去,自有皇上处置你。” 韩世谔闻言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暗暗后悔刚才没有自杀,如今被抓回去,只怕要白受许痛苦和折磨,还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知道杨玄感在哪吗?”高不凡问道。 韩世谔冷道:“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那可惜了,若是你能供出杨玄感的下落,说不定皇上能从轻法落,免去一死!”高不凡自言自语般道。 韩世谔闻言眼中生出了一丝希望,脱口道:“当真?” 尉迟敬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家伙刚才还挺硬气的,一听能活命说法怂了,敢情也是个怕死鬼。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皇上圣意难测,本将可不敢保证,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能死得痛快些,说不定家人也可以得到赦免!” 谷腼 韩世谔神色惨然,沉默了片刻才道:“楚国公是弘农华阴人!” 高不凡心中一动,挥手让人把韩世谔绑了下去,尉迟敬德微喜道:“高郎将,杨玄感会不会跑回老家了?” 高不凡点头:“有可能!” 尉迟敬德立即磨拳擦掌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出发吧!” “对,事不宜迟!”旅帅张铎也道。 高不凡自然明白两人急于立功的心情,毕竟是戴罪之身,这功劳立得越多就越保险,若能抓住杨玄感,说不定还能晋升。 于是乎,众人草草打扫了战场,便往华阴县的方向急赶而去。 夕阳西下,暮色渐起,高不凡等人正策马驰行间,忽见前方沙尘飞扬,近前一看,原来是一支隋兵和一支叛兵在激战,隋兵的人数明显占优。 叛兵的人数在五六十人左右,不过装备精良,而且战力一点也不容小瞧,虽然被两倍多的隋兵半包围住,但依旧奋力厮杀,一点也不落下风,其中一颗闪亮的大光头尤其突出,手中刀光如练,进退间竟然连杀数名隋兵! “是马行空!”尉迟敬德脱口而出,惊喜地道:“马行空是杨玄感的人,这些叛兵装备精良,战力可观,极有可能是杨玄感的亲兵!” 众人不由精神大振,杨玄感的亲兵在此,是不是意味着杨玄感也在其中? 高不凡目力是何等敏捷,虽然此刻暮色昏暗,而且战场乱哄哄的,但他依旧看得真彻,杨玄感并不在其中,倒是另一个大人物意外进入了他的视线,此人生得额锐角方,赫然正是李密!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古怪,正犹豫间,尉迟敬德等人已经按奈不住拍马杀了上前! 本来正在林间激战的两方人马突然见到一支骑兵杀来,均是吓了一跳,立即各自退开! 高不凡为免生出误会,立即扬声喝道:“涿郡鹰扬府郎将高不凡来也!” 那支隋兵的将领明显愕了一下,立即打马上前大声道:“原来是高郎将,在下乃王仁恭大人麾下校尉刘武周!” 高不凡定眼一看,那名隋将手持一根黑漆漆的长棍,赫然正是刘武周那货,当初在高句丽境内倒是并肩作战过,后来被王仁恭挖到麾下了,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 “原来是刘兄,待会再聚话!”高不凡说完一夹马腹,向着李密径直冲了上去。 刘武周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但最终不敢跟高不凡抢功,也抢不过,毕竟高不凡所率的全是骑兵! 第371章 穷途 数十叛兵虽然战力不俗,但面对数倍于己的骑兵,如何抵挡得住?一个照面便被冲得七零八落的,而李密一见高不凡向他冲来,竟然立即掉头往树林中逃去,动作极为果断,身形极为麻溜,行为极为没种! 高不凡不禁大为意外,记得当初在黎阳仓和李密较过劲,绝对是个高手,但是此刻见面就溜,未免太过没有高手风范了。 驾…… 高不凡一夹马腹,大青马的速度猛然再提高数分,像离弦的箭般朝李密追去! 眼见李密就要遁入林中,高不凡人在马上嘣的一箭射出,正中李密的发髻,后者当场被劲箭带得向前踉跄几步,竟然直接摔了个饿狗啃屎! 高不凡不由大跌眼球,风一般纵马上前,俯身一抄便揪着李密给提溜起来! 此人不是李密! 高不凡的手一碰到“李密”便立即断定此人是假冒的了,因为这此人的气血实在太弱了,怎么可能是李密这种顶级高手,模样可以骗人,但功夫绝对骗不了人。 高不凡随手把“李密”摔了个四脚朝天,这货惨叫了半天也没能爬起来。高不凡借着夕阳余辉细细打量,不得不承认,此人的模样跟李密实在太像了,仿佛一个模子出来一般,不过气质却是相去甚远,没有李密那种沉稳,也没李密锐利的眼神。 “你是谁?”高不凡淡淡地问。 此刻爬起来,故作镇定地道:“本人乃蒲山公李密!” 正在赶过来的刘武周一听,顿时目露炙热之色,李密乃杨玄感的谋主,地位极高,抓住此人绝对是大功一件,奶奶的,可惜被高不凡抢了先! 高不凡面色一沉,冷笑道:“原来你就是李密,很好,本将这就砍了你的首级向皇上邀功!”说完举刀便要砍。 “李密”吓得面如土色,急忙大叫:“小的不是李密,小的不是李密,将军饶命啊!” 高不凡收住刀,上下打量了“李密”一遍,冷道:“跟通缉令上画像一样,我看你就是李密!” “李密”战战兢兢地道:“小的真不是李密,不信将军你仔细瞧瞧。”说完竟然揪着自己的耳朵后面撕下一张皮来,敢情是戴了人皮面具。 面具一撕下来,这位“李密”便现出原形,只见这位哥们长得眉毛稀疏,鼻子也有点塌,属于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路人甲! 刘武周不由愣了愣,意外之余不由暗喜,敢情此人是假冒的,真正的李密还没被抓住了! 高不凡不由“勃然大怒”,长刀一伸便架在此人的脖子上,喝道:“竟然敢假扮李密戏弄本将,真真活得不耐烦了!” 这冒牌货立即吓得扑通的跪倒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属下只是蒲山公的仆人李贵,蒲山公只是命小的假扮成他跟在楚国公身边,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无意戏弄将军啊!” 谷厬 高不凡沉声问:“那李密现在何处?” 这位李鬼战战惊惊地答道“小的不知,从楚国公攻打弘农宫那天起,小的就没见过蒲山公了。” 高不凡心中一动,李密果然狡猾,敢情叛军还在攻打弘农宫时他就甩下杨玄感自己跑了,还留下一个替身掩人耳目,说不定就连杨玄感也被蒙在鼓里呢。 “杨玄感现在何处?”刘武周禁不住喝问道,相比于李密,杨玄感显然更加重要。 李贵指了指树林,欲哭无泪地道:“楚国公命小的率领一队亲兵拦截追兵,他自己先行离开了。” 刘武周闻言眼前一亮,立即往树林中追了进去,生恐高不凡抢了这份功劳似的。 高不凡并不急于追入树林,继续问道:“杨玄感离开多久了,身边还有多少人?” “大概一个时辰之前吧,楚国公身边还有十几名亲卫。”李贵老实地答道。 高不凡闻言不禁暗暗感叹,半个月前,杨玄感还手握二十万之众,意气风发地猛攻洛阳,结果短短半个月便兵败如山倒,穷途末路,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实在令人唏嘘,世事难料啊,也许这就是先出头的炮灰宿命吧! 此时,尉迟敬德已经带人把那数十名叛兵消灭得差不多了,马行空这家伙倒是强横,伤了数人后突出重围,遁入树林中逃之夭夭了。 尉迟敬德带人进入树林中搜索了一遍,直到天黑也一无所获,只能退了出来,不久后,刘武周也带着他的人从树林中出来了,同样一脸的失望,显然没有找到杨玄感。 这早在高不凡的预料之中,杨玄感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怎么可能还在树林中,找不到是必然的。 接下来,高不凡便下令原地扎营休息,刘武周显然并不甘心,简单地和高不凡寒暄了几句便带着麾下举火匆匆离开了,看样子是打算连夜搜索。 ………… 夜色如墨,一叶竹排沿着洛水顺流而下,起伏的洛水轻轻拍打着竹子,发出啪啪的轻响。 头戴斗笠的李密坐在船头,双脚垂下,任由冰凉的洛河水冲涮着双足,凉久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终究是李密负了楚国公!” 此刻船上还有两人,其中一人背着双刀,那一对浓眉就像他背着的双刀一样,此人叫王伯当,乃李密的挚交好友,另一人是个文士,正是房玄龄的叔父房彦藻,同样与李密交好。 王伯当皱眉冷冷地道:“楚国公虽然表面尊玄邃你为谋主,却不肯用你的计谋,是他先负你,所以玄邃无须自责,离开也好,凭玄邃之才,这天下哪里不去得?何愁不能建立一番自己的功业?” 房玄藻点头附和道:“玄邃当初向楚国公献上上中下三策,楚国公偏取下策,结果久攻洛阳不下,这才退而求次取中策,进兵关中,可惜已经太迟了,途中偏还听信馋言,执意攻打弘农宫,此乃取死之道也,咱们若不离开,最终只会成为阶下死囚,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脱身离开,正如伯当所言,如今大隋的江山已然被打碎,以玄邃之才,不难有番作为,将来若能重造乾坤,也算是对楚国公的一番告慰!” 李密闻言精神一振,站起来道:“玄藻倒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第372章 佛门隐秘 萧瑟的秋风吹过,满山枯黄的茅草不约而同地摇摆,仿佛在摇头叹息。一只漆黑黑的老鸦立在枯树之上,正用黑漆漆的鸟目审视着一名闯入它领地的不速之客。 此刻的杨玄感孤身一人,在茅草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仿佛一具行尸走肉,浑身血污,满脸伤痕,板结的头发沾在额前,赤着的双足被茅草割得鲜血淋漓,但他好像浑然不觉,执着地向前跋涉。 前方有一大片苍翠的松柏,那是弘农华阴杨氏的祖坟墓地所在,杨玄感的父亲杨素、祖父杨敷、曾祖父杨暄均安葬在此。 杨玄感走到枯树下,把拖着的长枪插进地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只觉喉咙如同火烧一般一难受。树上那只老鸦竟然没有逃离,而是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盯着树下的杨玄感。 杨玄感抬起头,目光与乌鸦漆黑幽冷的双眼一触,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心中无比苦涩,看来自己确是个将死之人了,连这只不祥之鸟也瞧出了死气,所以留连不去。 一阵秋风刮过,枯枝断落,发出啪的一声,老鸦受惊扑楞而起,呱呱怪叫着飞远! 杨玄感心中生出一股悲凉之意,吵哑着声音低吟道:“秋风萧瑟兮,断枯枝!时不利兮,鸟惊飞!长枪在手血未冷,霸王末路顾孤影!” 夕阳把杨玄感和枯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人和树仿佛已经融为一体,无比荒凉,无比枯寂,直到一匹马挡住夕阳…… 杨玄感手搭凉棚望去,只见一匹高大的青马静静地立在斜阳下,马上静静地坐着一名玄衣少年,剑眉朗目,唇红齿白,腰挎长刀,英气勃勃! 如果是数日之前见到此人,杨玄感必然挺枪就上,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但些此时的他却兴不起半分杀念,反而有点如释重负,他挨着枯树缓缓坐下,问道:“有水?” “有!”高不凡取下水囊扔了过去。 杨玄感道谢一声接过,拔开塞子咕噜咕噜地喝了个精光,仍然觉得喉咙干涩,舔了舔嘴唇道:“不够!” 高不凡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只酒坛,道:“水没有,酒行不行?” 杨玄感眼前一亮,脱口道:“更好!” 高不凡翻身下马,将酒坛递到杨玄感的面前,后者眼只闪过一丝感激,接过酒坛道:“谢了!” “不用,我也是从杨氏祖坟拿的祭品,若不够,我可以再去拿一坛!”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 杨玄感愕了一下,默默将酒坛的封泥打开,然后一仰首痛饮起来,直到酒坛的底朝天,一半酒水倒是全浇身上了。 咣当…… 杨玄感将酒坛摔碎在地上,哈哈大笑道:“我杨玄感每年三节两寿都会向杨氏祖坟贡献祭品,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自己喝上了,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诸位烈祖烈宗,只怕你们以后也喝不上了……哈哈,活该,你们统统活该,天不佑我,为何你们也不佑我,活该,哈哈,你们活该啊!” 杨玄感笑着笑着,禁不住虎目含泪,泪洒战袍! 高不凡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眼中充满了同情,造反有风险,起义须谨慎啊,一旦失败,活着的人不得好死,死掉的人也不得好睡,杨家的这片祖坟只怕逃不过被铲平的命运! 杨玄感抬头看着高不凡,自言自语般道:“我起兵反隋,错了吗?”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你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民心所向,你没错!” 杨玄感冷道:“那你为何不助我,反助杨广?” 谷俫 高不凡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我只是助我自己。” 杨玄感愕了一下,继而笑道:“看来咱们是一类人。”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不,咱们不是一类人,你起义是为了当皇帝,而我对当皇帝其实并不感兴趣。” 杨玄感冷笑道:“古往今来,有谁起义不是为了当皇帝?” 高不凡想了想,摇头道:“好像真没有!” “所以我想当皇帝有错吗?” “没有,但是你注定当不上!” “如果当初在黎阳仓我杀了你,应该能当上,所以我错了,错在当初没杀你!” 高不凡摇头道:“不,即便当初你杀了我也当不上。” “为何?”杨玄感皱眉道。 “因为出头的椽子先烂,聪明人都是后来居上!”高不凡淡淡地道。 杨玄感瞳孔一缩,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良久才苦涩地道:“后来居上,呵呵……后来居上,也许你是对的,但总得有人先出头不是?没有我杨玄感,还会有李玄感、张玄感、赵玄感!”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是的,这就是时势造英雄,楚国公虽败犹荣!” 杨玄感深深地看了高不凡一眼,问道:“李密被你们抓住了?” “抓住了,但只是个替身的,在你攻打弘农宫地,李密就逃跑了!”高不凡直言道。 杨玄感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放下一件心事似的,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高不凡心中一动,问道:“其实你早就知道身边的李密是假的了吧?或许你攻打弘农宫,就是想让李密失望离去,否则我想不到你在追兵近在咫尺的情况下,还愚蠢到去攻打坚固的弘农宫。” 杨玄感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惨然一笑道:“没想到我杨玄感临死之前还遇到一个懂我的人。”说着从怀中摸索出小木鱼。 高不凡的心扑通的狂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因为杨玄感手中这只小木鱼竟然跟白云裳当初留给自己的那只一模一样,可是,白云裳给自己的那只分明还在自己怀中啊! 杨玄感将那只小木鱼扬手丢了过来,高不凡伸手接过,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问道:“楚国公这是何意?” 杨玄感神色有点复杂地道:“这东西对我来说没啥用处,但对高长卿你用处却很大,送给你,就当是酒水的酬谢吧!” 高不凡皱眉道:“这到底是什么?有何用处?还请楚国公明言!” 杨玄感面上露一丝诡异的笑容:“据说木鱼里面隐藏着一个关于佛门的隐密,但是木鱼一共有六枚,要集齐才能解开其中的秘密,看得出,你是个有福之人,也许有机会!” 第373章 体面 高不凡没有继续追问杨玄感,不过却把这枚小木鱼收下了,郑重地贴身藏好。 当初白云裳返回山门前,托水月庵的一名尼姑把一部佛经和一枚小木鱼转交给了高不凡,佛经中暗藏了一篇《观云自在》心法,让高不凡获益颇多,至于那枚小木鱼,高不凡实在搞不清白云裳的真正用意。 现在听杨玄感这一说,这才发现,敢情这枚小木鱼竟还与佛门的一庄秘辛有关。高不凡不由醒起,白云裳曾经说过自己和佛门有缘,当时自己只以为是佛门中人忽悠信徒的一种常用话术,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杨玄感见高不凡收下了木鱼,却不追问所谓的佛门秘辛,不由有些意外,皱了皱眉道:“高长卿,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个佛门隐密?传说只要能解开这个秘密,谁就是真命天子!” 高不凡闻言立即转身上了马背,不是他对这庄所谓的佛门隐秘不感兴趣,而是对杨玄感的忽悠不感兴趣,开玩笑,如果解开这个秘密就能当皇帝,杨玄感何必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造反?直接派人全世界找小木鱼得了! 去他娘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像杨玄感这种枭雄,作梦都想坐上皇帝的宝座,高不凡打死也不相信他会好心到把当皇帝的机会“转让”给自己,指不定肚子时硕藏着什么坏水呢,相比杨玄感,高不凡不愿意从白云裳口中打听这?所谓的佛门秘辛。 既然白云裳把这枚小木鱼给了自己,相信她肯定知道其中一二的,现在何必听杨玄感的忽悠呢? 杨玄感见到高不凡翻身上马,不由傻了眼,这小子难道真对当皇帝不感兴趣?这天下还有人对皇帝不感兴趣吗?我不信! 眼看高不凡就要打马离去,杨玄感冷笑道:“高长卿,你自己也说了,你只是助你自己,可见你对杨广并不忠诚,你处心积虑在涿郡开设马场,蓄养马匹,难道不是想当那个后来居上之人吗?何必在吾面前假惺惺地装清高!” 高不凡轻夹马腹,大青马扬起蹄子便行了开去,杨玄感见状不由大失所望,最后一缕求生的希望也破灭了,他本来想借所谓的秘密勾起高不凡的好奇心,然后顺势忽悠高不凡救他一命,结果高不凡并不上当! 杨玄感惨然一笑道:“高长卿,你既然对当皇帝不感兴趣,那对加官进爵总感兴趣了吧?来,取吾这颗大好头颅去向杨广请功吧,死在你的手上,总比死在那些无名小卒手里要强,来啊,砍了我的脑袋!” 杨玄感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脖子,发出啪啪的声响,状若疯癫! 然而,高不凡似乎对他的人头也不敢兴趣,骑着青马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茅草的尽头! 高不凡腰间这把长刀杀人不在少数,但他对杀人并不感兴趣,面对穷途末路,一心求死的杨玄感他实在兴不起杀心,而且,他觉得应该给对方一个体面! 高不凡离开了,四野恢复了静寂,秋风依旧萧瑟,此时此刻,杨玄感才感到双脚钻心的痛,他静静站在原地发呆了片刻,这才拔起长枪向松柏所在的向走去。 杨氏是弘农郡华阴的豪门世家,杨素一脉更是贳家中的门阀,所以墓地修得极为豪华,堪比王公! 暮色渐苍,杨玄感在又直又阔的墓道上孤独地行进着,山风吹过墓道两侧的森森松柏,发出犹如鬼哭的呼啸声。 杨玄感每年回乡祭祖都是前呼后拥,像现在这般狼狈还是第一次,形单影只,没有兄弟携手,没有卫士环侍,没有下人簇拥,更没没有三牲祭品。 谷跾 夕阳坠落,暮色苍苍,念及已战死在邙山脚下的三弟杨玄挺,走散了的二弟杨玄纵,四弟杨积善,五弟杨万硕,六弟杨玄状,杨玄感不由悲从中来,踉跄走到父亲杨素的墓前,扑通一声跪倒,痛哭得像个孩子! 杨玄感正痛哭着,墓后忽然转出来一人,杨玄感立即警惕地手握长枪,厉声喝道:“何方鼠辈,滚出来!” 那条人影闻声竟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幽幽地喊了一声:“大哥,是我!” “四弟!”杨玄感大喜迎上去,认出来者果然是四弟杨积善。 杨积善此刻也不比杨玄感好到那里,兄弟两人激动相顾,最后抱头痛哭在一起! “大哥,我就知道你回来这里的,等你一天了!”杨积善红着眼道。 杨玄感目光望向墓后,问道:“只剩你一个,其他人呢?” 杨积善苦涩地道:“本来还有十数护卫的,弟都遣散各自逃命了!” 杨玄感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杨积善的肩头道:“是大哥对不起你们!” 杨积善摇了摇头道:“杨广早就猜忌咱们杨家了,即便咱们不反,他尽早也会寻个由头收拾咱们,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可惜,天命不在咱们杨家!” 这时,墓地外面有火把光芒传来,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正有大队人马往这边奔来。杨玄感面色微变,急忙道:“追兵到了,四弟你快走,大哥掩护你离开!” 杨积善却没有动,杨玄感的目光与前者的目光一触,本来握紧的长枪也缓缓地垂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四弟,大哥不能自杀戮,用你的刀给我一个痛快吧,大哥不想落入杨广手中受辱!” 这时,墓道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人影绰绰,杨玄感急了,怒目圆睁地喝道:“快,动手,难道四弟你想大哥受尽折辱而死吗?” 杨积善颤抖着抽出了腰刀,却迟迟不忍砍下,杨玄感厉声大喝:“动——手!” 杨积善咬牙闭目一刀砍下,杨玄感的头颅应声滚落,鲜血飞溅墓前三尺! 杨积善抱起杨玄感的头颅放声大哭:“大哥,四弟知道你的想法,可是四弟怎忍心拿你的人头向杨广乞命呢?咱们兄弟情如手足,生同命,死同穴,大哥且等等四弟!” 杨积善说着单手持刀横于脖子子上一拉…… 第374章 探视 嘣…… 一支羽箭破空而至,正中杨积善的肩头,其手中的刀哐当一声坠落地面,刀锋只来得及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刘武周随即狂奔而至,飞起一脚把杨积善踹翻在地,狞笑道:“想自裁,没那容易,来人呀,绑了!” 一众亲兵立即激动地一拥而上,把杨积善五花大绑,然后给他治伤包扎,免得失血过多而死。 刘武周提起杨玄感滚落地上的人头,借着火光仔细打量,确认是杨玄感本人没错,这才兴奋地仰天大笑:“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哈哈哈哈,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杨楚公呀杨楚公,某家借你大好头颅一用,加官进爵全靠你了。” 刘武周当初受辱离开家乡,为了出人投地而自愿报名参军东征高句丽,所以此人的功利心极重,人生目标也十分明确,那就是升官发财! 杨积善目眦尽裂,厉声喝骂:“卑贱小人,放下我大哥的人头。” “闭嘴!”亲兵一刀便拍在杨积善的嘴上,当场拍掉了几颗门牙,满嘴鲜血的杨积善只能发出凄厉的呜咽声。 刘武周眼前一亮,喜道:“原来你也是杨家人,好极了,弟兄们,咱们走运了,大家一起升官发财!” 刘武周麾的下的隋兵无不兴奋地大笑,机灵的更是纷纷恭维道:“都是托刘校尉的福啊,刘校尉料事如神,杨玄感果真跑回自家祖坟了。” 众人正闹哄哄,又有一支人马赶到,为首之人正是涿郡鹰扬府尉迟敬德。刘武周一见,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扬了扬手中的人头道:“不好意思呀,尉迟兄来迟一步了,杨玄感已然授首。” 尉迟敬德和张铎两人懊恼地对视一眼,前者沉声问道:“刘校尉,你手中的人头确杨玄感?” 刘武周笑道:“已经验明证身,确认无误!”说着又指了指被绑着的杨积善道:“此人乃杨玄感的胞弟杨积善。” 尉迟敬德和张铎不由大为羡慕,拱手道:“恭喜刘尉立此大功。”说完挥手撤离,麾下的鹰扬府骑兵也失望地跟着离开了。 刘武周见状松了口气,其实他很担心高不凡会抢他的功劳,殊不知高不凡根本不在乎,要不然杨玄感的首级几时轮到他刘武周。 尉迟敬德和张铎率着鹰扬府骑兵撤离了杨氏一族的墓地,高不凡正悠然地骑着大青马在那等候。 尉迟敬德见状不禁暗暗惊奇,各路兵马为了寻找杨玄感,几乎都要掘地三尺了,自家老大倒好,一直优悠得像出来交游似的,策马上前施礼道:“高郎将,咱们来迟了,被刘武周抢先了一步。” 高不凡问道:“杨玄感是死了?还是被活捉了?” 尉迟敬德答道:“杨玄感命其胞弟杨积善砍下自的人头,杨积善试图自杀不成,被刘武周活捉!” 高不凡闻言点了点头:“走吧,回洛阳!”说完轻夹马腹驰了开去,尉迟敬德等人立即策马跟上。 谷潲 自从上次在黎阳城下闯营救人后,尉迟敬德和一众鹰扬府兵便对高不凡的武功和胆略便敬服不已,如今高不凡成了他们的老大,自然都十分高兴,试问谁不想跟着一个智勇双全的老大混? ………… 洛阳,刑部大牢,铁门哐当一声打开,守门的狱卒对着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叮嘱道:“探视时间只有一炷香工夫,两位公子抓紧了!”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连忙点头称谢,提着食盒来到关押高士廉的那间房牢前,隔着铁栏栅唤道:“舅舅(高叔叔)。” 正安躺在阴暗角落闭目养神的高士廉一骨碌爬起来,借着昏暗的火光往栏栅外一瞧,顿时讶然问:“无忌,世民,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这段时间被抓进刑部大狱的犯人很多,由于涉及到谋反,所以看守极为严格,并不允许家属探视! 长孙无忌看着形容憔悴的舅舅高士廉,顿时一阵难过,低声道:“是世民托了关系,但是时间只有一炷香功夫,对了,无忌给舅舅带了酒菜,是观音婢亲手做的,还有舅娘和娘亲让我们带给舅舅的衣物和被褥,天气转凉了,舅舅可要保重身体,可千万别着凉了。” 长孙无忌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将几昧还冒着热气的菜肴从栏栅的空隙间递了进去,直接在地上摆开,然后又递了一双筷子给高士廉,道:“舅舅快趁热吃吧,待会该凉了!” 高士廉接过筷子,有点感动地道:“观音婢有心了,难为她还惦记着给舅父做好吃的,无忌,家中的情况何?” 长孙无忌强颜笑了笑道:“舅舅放心吧,家里一切安好。” 李世民将装有衣物和被褥的包袱塞了进去,一边笑道:“没错,高叔叔且放宽心,家里有世民和无忌照顾,出不了岔子,我们正在想办法救您出去呢!” 高士廉皱了皱眉道:“谢过世民一番好意,不过此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如若事不可为,世民千万别勉强,免得令尊难做。” 很明显,高士廉自己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要脱罪只怕并不容易。 李世民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世民尽力而为,对了,我听世无忌说,世叔和斛斯政虽然有过往来,但后来已经疏远了?” 高士廉叹了口气道:“当年的确有过一段较密切的交往,但这两年已经断了往来!” 李世民闻言心中大定,只要高士廉没份参与谋反那就好办,信心十足地道:“既然如此,高叔叔大可放心,此事最后应该牵连不到你的头上。” 长孙无忌亦放下了心头大石,给高士廉斟了杯酒道:“这里阴寒朝湿,舅舅喝杯酒驱驱寒吧!” 高士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眉间的一丝忧色却是挥之不去,心想,自己近两年虽然和斛斯政断了往来,但当初交往密切时却有过书信往来,就怕这些书信已经落入飞羽卫之手,否则飞羽卫也不太可能把自己抓进狱中。 第375章 一事不劳二主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二人从阴暗潮湿的刑部大牢中出来,外面正是秋高气爽的午后,始觉牢内牢外宛若两方世界。李世民见长孙无忌心有戚戚然的样子,便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安慰道:“无忌不必心忧,既然高叔叔没有参与策划谋反,应该很快就能放出来了,正好家父跟刑部尚书卫大人还算有些交情,回头打声招呼就没事了,只是要委屈高叔叔在里面暂待月余。” 长孙无忌却没有那么乐观,尽管舅舅没有参与谋反,但毕竟跟斛斯政曾经有书信往来,而上面那位盛怒之下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生死全在一念之间啊。 “世民,不知令尊几时能到洛阳?”长孙无忌问道,正所谓夜长梦多,能及早把舅舅脱身出来,风险自然就越小,一旦皇上杀气腾腾地回到洛阳,风险则不可估量。 李世民答道:“家父在现高阳伴驾,一时半会只怕脱不开身,估计会跟皇上一道乘坐龙船回洛阳!” 长孙无忌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李世民倒是隐约猜到长孙无忌的顾虑,便道:“也罢,我这便亲自去找卫大人,只是我的分量肯定远不及家父。” 长孙无忌感激地道:“那便麻烦世民你走一趟了,此事越早解决越好,不管成不成,无忌都感激不尽!” 李世民笑道:“无忌忘记了咱们是一起玩大的发小,言谢岂不见外,嗯,你先别急,卫大人如今不知在不在城中,我得先确定卫大人目前去处,然后再寻机会拜见。” 长孙无忌知道这事也急不来,点头道:“那便有劳世民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分道扬镳了,李世民做事向来都风风火火闯劲有十足,离开后立即发动手下的人手,利用平时积累下来的人脉打听刑部尚书卫文升的下落。 在这里先不提李世民是如何运作的,且说长孙无忌回到家中,一进门,下人便禀报道:“四郎,有一位高公子来访,正在客厅中等候。” 长孙无忌闻言不由有点意外,舅舅职位低微,平时登门拜访的人本来就不多,特别是出事之后,更是没人敢近,生怕惹祸上身,这个时候谁会来,难道是长卿? 长孙无忌加快脚步来到客厅,发现来者并不是高不凡,而是高君贤! 高君贤正是渤海高氏的后起之秀之一,当年被长孙晟看中带回洛阳栽培,如今在民部任职做文书工作,只是职位不高,只有从八品。 “原来君贤兄来了。”长孙无忌抱拳道。 高君贤站起来抱拳回礼,问道:“无忌兄刚从外面回来?”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出去办点事,君贤近来可好?” 高君贤温和地笑了笑:“尚可,管理户籍田亩的差事十分轻省,但有时未免过于枯燥……那个,士廉世叔的事,君贤也听说了,不知如今可安好?” 长孙无忌心中微暖,尽管知道高君贤肯定帮不上什么忙,但能上门问候也是一片好心,倒不枉父亲当年对其提携,便道:“舅舅如今在刑部大牢中等候审理,不过情况有点棘手,舅舅虽然没有参与谋反,但当初的确跟斛斯政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期间难免会有书信往来。” 高君贤也是渤海高氏族人,所以长孙无忌并不讳言,将情况和盘托出! 高君贤听完后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果有书信往来那可不太好办,即便不涉及谋反,也容易落人口实,而他本人就是搞文书工作的,所以深知文字这玩意的的威力,即便同一个词放在不同的语境中,意思也能截然相反,倘若主审官曲解,又或者故意曲解,麻烦会很大,所以有罪或无罪全在办案人员的一念之间。 高君贤沉吟了片刻,问道:“无忌兄可有应对之法?” 长孙无忌沉声道:“天威难测,还能如何应对?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对了,君贤可有好办法?” 高君贤叹了口气道:“在下职卑人微,实在帮不上忙,不过无忌不妨找长卿帮忙,长卿现在今非昔比,据说深受越王器重,在民部尚书樊大人面前也说得上话,长卿若肯出面相助,要救出士廉世叔想必不难。” 长孙无忌闻言不由有些意动,但正所谓一事不劳二主,如今世民正四方奔走出力,倘若自己再找长卿帮忙,岂不是寒了世民的心?也罢,那就再等等,若实在没办法再找长卿帮忙! 送走了高君贤,长孙无忌来到后院向舅母鲜于氏和娘亲高氏请安。 “无忌,可见到你舅舅了?”鲜于氏和高氏一见长孙无忌,马上便迫不及待地问。 长孙无忌微笑道:“见到了,舅舅现在一切都好,还让舅娘和娘亲你们不用担心呢,舅舅并未参与斛斯政不轨之事,等刑部过了案就会放还!” 鲜于氏和高氏闻言松了口气,后者双掌合拾道:“阿弥托佛,佛祖保佑啊,没事就好!” 鲜于氏亦笑道:“我就知道普济寺的大佛很灵,回头等你平安舅舅出来,舅母得多捐点香油钱给寺里还福才行!” 长孙无忌勉强笑了笑道:“那自是要的!” 长孙无垢一双明眸不着意地瞥了长孙无忌一眼,聪慧的她立即猜出事情肯定不像哥哥所说的那般简单,但是为免引母亲和舅娘的担忧,所以没有当面问出来,直到离开了舅娘的房间,这才把哥哥叫到一边低声问道:“舅舅的事是不是很难办?” 长孙无忌显然也知道瞒不过聪明的妹妹,点了点头道:“舅舅和斛斯政曾经有过书信往来,抄家时可能已经落入飞羽卫之手!” 长孙无垢闻言眉宇间不禁爬上了一丝忧愁来,轻道:“这下可怎么办!” 长孙无忌安慰道:“观音婢放心,唐国公跟刑部尚书卫大人关系不错,想必会出面化解!” 长孙无垢摇了摇头叹道:“皇上震怒,天威难测,风声鹤唳之下,这种事只怕没谁敢沾手。” 长孙无忌不由想起房玄龄被抓时对李世民所说的那番话,顿时心中一凉! 第376章 撞破 杨玄感这场轰轰烈烈的兵变虽然已经平息了,但是战争所留下的后遗症仍然在持续,譬如洛阳的物价仍然高企,各种生活用品的价格平均比战前高出一倍有余,最离谱的是食盐,足足涨了十倍,只怕要再等月余,价格才会慢慢回落,数十万洛阳人不由怨声再道,其中自然包括红拂女张出尘。 此时,红拂女正站在南市一家卖鱼档前,左手叉腰,右脚踩着装鱼的木桶,愤怒得像只飞天母鸡,声嘶力竭般骂道:“卖鱼强,你他娘的也太黑心了吧,草鱼以前才五文钱一斤,你现在卖十二文钱一斤,黑心钱赚多了就不怕生儿子没屁门?” 鱼档的老板是一名“地中海”中年男性,显然也是见惯了风浪,身经百战的人物,只见他稍稍退后,避过红拂女快要戳进他鼻孔里的那根手指,冷笑道:“张鸡婆,你也知道是以前啊?现在这洛阳城中什么东西不贵?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涨价了?我卖鱼强也得养家糊口不是?鲜鱼若不涨价,我全家吃啥?得了,吃不起就粗茶淡饭张就一下吧,吃啥鲜鱼呢!” 红拂女大怒,一拍大腿道:“呸,放你娘的屁,老娘羊肉都吃得起,会吃不起你这些臭鱼烂虾?老娘只是看不习你这种奸商坐地起价而已!”说着拍了拍腰间涨鼓鼓的钱袋。 卖鱼强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冷笑道:“天知道这钱袋里面装的是不是石头,你张鸡婆死要面子,打肿脸充胖子又不是第一次了,大家说是不是?” 四周围观的民众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张鸡婆可是南市中的名人,荒唐出格的事没少做,钱袋子里装石头的事还真干过。 红拂女被揭穿了老底,不由恼羞成怒道:“放你娘的罗圈连环屁,我家夫君现在是上谷郡丞,一个月的俸禄,你卖鱼强卖一年的鱼也赔赚不到,本夫人犯得着作假充大款。”说完摘下钱袋摇晃得哗啦啦响,一听就是铜钱碰撞发出的声音。 “卖鱼强,你回你搞错了,人家张鸡婆是真有钱啊!”一名热心民众插嘴道。 卖鱼强眼珠一转笑道:“倒是忘了李靖现在当大官了,今非昔比呀,不过张鸡婆,你家男人上任也差不多一年了吧,为何还不接你去上谷郡享福,别不是李靖嫌你张鸡婆人老珠黄,所以把你休了,娶小老婆去了吧!” 围观郡众再次哄堂大笑,红拂女这下可真怒了,一脚就把卖鱼强盛鱼的木桶踹翻,撸起衣袖便打算上前揍人,结果却被人伸手拦住了。 “滚开,今天谁敢拦老娘,老娘连他一块儿揍,卖鱼强,你死定了!”红拂女恶狠狠警告道。 高不凡轻咳了一声道:“二嫂……” “放屁,别跟老娘套近乎,叫娘也没用!” 高不凡不禁满头黑线:“二嫂,是我,三弟!” 红拂女愕了一下,这才发现拦住自己的竟是高不凡,登时惊喜地道:“三弟,你怎么来了?” 那卖鱼强本来已经扎了个屙屎马步准备接招了,见红拂女突然和一名年轻男子相见甚欢,不由犯贱地说了一句:“嘿嘿,看来我搞错了,李靖没有娶小老婆,倒是你张鸡婆养了小白脸!” 高不凡立即把拦红拂女的手收回,道:“二嫂,打扰了,你继续,等忙完了再聚话!” 红拂女立即“啊恰”地扑了上去,把卖鱼强打倒在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这才解气地拍了拍手,转身对着高不凡笑着说:“二弟这段时间很忙吧?”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是挺忙的,昨日刚回城!” 红拂女恍然道:“早就听说二弟你来了洛阳,难怪现在才来看嫂子!” “张鸡婆,赔我的鱼,赔汤药费,否则老子让你牢底坐穿!”卖鱼强这时从地上爬了起来,鼻孔还在流着血,一个飞身扑了上来,死死抱住了高不凡的大腿,嘿,这货倒是会拣“软柿子”捏。 高不凡好笑道:“卖鱼强,你抱我大腿作甚?” 卖鱼强理直气壮的地道:“谁让你小子是跟张鸡婆是一伙的,而且男女授受不亲,老子不抱你抱谁!” 哐当…… 一块银子直直掉落在卖鱼强的面前,估计有二两重,卖鱼强眼前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碎银抢到手中,然后一骨碌地爬起来,擦干净鼻血道:“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你们走吧,下次老子一定抓你们见官!” “呸,还见官,不把三弟的二两银子还回来,老娘废了你的鸡儿!”红拂女闻言捋起衣袖便欲上前把那二两银子抢回来,卖鱼强赶躲入人群中。 高不凡拦住红拂女,笑道:“二嫂,算了吧,你现在可是堂堂郡丞夫人,何必跟市井小民一般见识呢,有失身份啊!” 红拂女闻言微窘,优雅地撩了一下头发道:“三弟说的也是,算了,且饶过这厮一回,噢等等!” 红拂女弯腰在地上捡了两条最肥的草鱼,用禾杆草系住提在手中,这才讪笑道:“反正给了银子,不要白不要,待会嫂子给三弟弄一锅红烧鱼!” “那我再去买些羊肉和烧酒!” “哎,怎么好意思让三弟你破费呢!” “没事,三弟近来发了一笔小财!”高不凡笑着行了开去。 四周围观的人群见没戏看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散了开去,婢女侍书挎着菜篮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高不凡和红拂女行远的背影,暗道:“原来红姐和高公子认识啊,难道……” 侍书口中的红姐自然就是红拂女张出尘了,当初高不凡给了红拂女三百两银子,让她将侍书拿来卖的刺绣和饰物全部买下,红拂女用的化名就是红姐,而且这一年以来,长孙无垢所做的刺绣和饰物都被红拂女收购了,侍书和红拂女交易了那么多次,大家自然都十分熟稔了,每回见面都是红姐长红姐短的叫着。 侍书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相认,买了些食材和日用品便兴冲冲地回到家中,将篮子一放,立即腾腾腾地跑上阁楼,来到长孙无垢的面前神神秘秘地道:“姑娘,婢子刚才在南市遇到一个人了!” 第377章 惩罚 仲秋时节,凉意渐浓,长孙无垢穿着一身素色的襦裙,外罩一件淡粉色的掐牙背心,少女小髻上插着一朵小白花,纤腰若束,肩似刀削,温婉娴静,正垂着月牙似的眼帘在露台侍弄那一盆金黄的秋菊,眉宇间似有一抹淡淡的忧愁,闻言抬眼嗔了侍书一下道:“你这小蹄子,咋咋嚷嚷的作甚?说吧,又遇到谁了?” 侍书吐了吐舌头道:“婢子在南市遇到高长卿了,姑娘猜猜高公子和谁在一起?” 长孙无垢没好气地道:“我猜不着,你说吧!” 侍书神秘兮兮地道:“红姐!” “什么红姐?就是那个……一直买咱们刺绣的那位大姐?”长孙无垢讶然问道。 侍书点了点头道:“就是红姐,婢子见到高公子和红姐有说有笑,好像很熟的样子,对了,高公子还称呼红姐二嫂,而红姐则称高公子为三弟。” 长孙无垢闻言心中一动,高不凡和李靖结拜的事她也有所言闻,莫非这位红姐就是李靖的妻子红拂女? 侍书笑嘻嘻地道:“婢子之前也觉得奇怪,这天下竟有如此好事,敢情买下姑娘所有刺绣的人竟是高公子,嘻嘻,看来高公子对姑娘真的很上心,要不是婢子今日在南市意外撞见,只怕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呢。” 长孙无垢如新剥荔枝一般凝润的俏脸飞起了两朵红云,内心亦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来,嗔怪地白了侍书一眼道:“都怪你,早让你去看看红姐开的布庄,你偏不去弄清楚,白白受了人那么久的恩惠,叫我于心何安!” 侍书委屈地道:“婢子本要去看的,可是红姐每次都找借口搪塞,婢子有什么办法,又不好意不把姑娘的刺绣卖给她,唉,大家都这么熟了!” 长孙无垢轻戳了一下侍书的额头:“你就不会去别的地方卖啊,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一个笨丫头,真真气死了。” 侍书撅了撅嘴道:“要不让红姐退货?” 长孙无垢没好气地道:“现在咱们哪来的银子退给人家,把你这笨丫头卖了也不够呢。” 侍书倒是个乐天派,笑嘻嘻地道:“那就不退了呗,咱们继续假装不知道,要不……姑娘干脆嫁给高公子得了,高公子如此体贴,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要不家主当年也不会将御赐的龙凤呈祥玉佩当成彩头送给了高公子。” 长孙无垢既羞且恼,伸手便去撕这小蹄子的嘴儿,正闹得不可交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主仆两人回身一望,这才发现母亲高氏不知什么时候上了阁楼,正绷着脸不悦地看着主仆二人。 “娘亲!”长孙无垢微窘迫地道,侍书也连忙地福了一礼:“夫人!” 高氏责道:“无垢你也不小了,主不主,仆不仆的闹什么呢,成何体统。” 长孙无垢登时脸红耳热的,低着臻首道:“娘亲,女儿错了。” 高氏的话很重,婢女侍书脸色不由都白了,扑通地跪倒在地上道:“都是婢子撩拨姑娘的,夫人要责罚便责罚婢子吧,不关姑娘的事。” 高氏虽然为人性子温和,但管教子女却十分严格,再加上近日兄长了出事,被关进刑部大狱生死未仆,心情难免不好,拿起鸡毛掸子在侍女的后背不轻不重地打了两下,警告道:“以后再说那些腌臜话来撩拨无垢,定将你这贱婢赶出家门。” 侍书哭着道:“婢子再也不敢了!” “下去吧,中午不准吃饭,惩前毙后!”高氏冷着脸斥道。 侍书揉着眼睛离开了阁楼,长孙无垢有点无所适从,娘亲已经很久没发过这么大火了。 高氏似乎还未消气,沉声道:“罚你把女训抄两遍,还有,以后不许再做劳什么子刺绣挣钱了,女儿家的就该好好修身养性,少沾惹些杂气,免得心生魔障,作出一些……” 长孙无垢心中委屈难过,眼眶微红,低着头道:“女儿谨遵娘亲的教诲!” 高氏见状有些不忍,把本来更重的话语咽了回去,转身下了阁楼,长孙无垢终于忍不住扑回床上偷偷地抽泣起来,终究只是十四岁未满的少女,被娘亲臭骂了一顿,心里委屈。 高氏在楼梯中间停下了脚步,暗暗叹了口气,世民这孩子不差,高长卿也十分优秀,她原本的意思是不干涉,任由女儿自己选择,但是近日家中出事,弟弟高士廉被抓进大狱,她才猛然意识到实力和人脉的重要性,譬如在搭救弟弟高士廉这件事上,李世民就能帮上忙,高长卿却不行! 在家势人脉这方面,李世民要比高长卿强太多(高氏认为的),关键时候能帮上大忙,正因为意识到这一点,高氏由原本的不干涉,转变为倾向于李世民,所以刚才听到婢女侍书那番话,高氏难免担心女儿的心思会系于高长卿身上了,于是便出言训斥警告了一番,并且禁止女儿再出售刺绣,断了她和高不凡的“联系”。 正如弟妹鲜于氏劝她的,等弟弟高士廉平安出狱后,便把无垢和世民的婚事定下来,到那时,如果无垢的心思却在高不凡身上,只怕会平生波折,也太对不起世民了。 “唉,无垢吾儿,娘亲也得给家里,给你哥哥着想啊,希望你不要怪娘亲。”高氏虽然心中愧疚,但还是狠了狠心走下了楼梯。 人总是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淳化坊。 高不凡和红拂女两人一边吃午饭,一边闲聊,后者两眼放光地追问道:“三弟,那你现在到底是多大的官?” 高不凡笑了笑道:“涿郡鹰扬府郎将,正五品吧,也不算高!” 红拂女闻言不由无语,苦笑在道:“正五品还不高,什么才叫高?你二哥混了半辈子官场,年届四十了才混了个六品上谷郡丞,而且你才十七岁!” 红拂女越说越不是滋味。 高不凡笑着安慰道:“其实二嫂不必羡慕三弟的,以二哥之才,封候拜相只是迟早的事,所以二嫂你就等着诰封吧!” 红拂女被点破了心事,有点不好意思地讪笑道:“承三弟吉言吧,来,嫂子敬三弟一碗,祝贺三弟官升四级,大展鸿图!” 第378章 接盘 高不凡和红拂女吃完午饭,一名歪嘴婢女便上前收拾碗筷,并给二人上了茶水,看来自从李靖当上郡丞之后,红拂女的生活水平确实提升了不少,都舍得买使唤的婢女了,只是这名婢女实在太丑了点,不仅歪嘴,还满面痘坑,令人不忍卒视。 红拂女看着婢女去了厨房洗碗,这才得意地低声道:“三弟别看兰儿人长得丑,干活可勤快了,而且长得丑也有长得丑的好处,免得你二哥以后忍不住偷腥。” 高不凡暗汗,敢情红拂女是故意买个丑的,默默替李靖默哀了一秒钟,岔开话题道:“对了,二哥几时回洛阳接嫂子去沮阳?” 红拂女闻言立即有点恼火地道:“你二哥现在忙着四处剿匪呢,那顾得上我,只派了两名大头兵和一匹马来接,我一气之下就把他们都撵走了。” 高不凡安慰道:“二哥估计是真的抽不开身,嫂子您还是体谅一下吧。” 红拂女竟然点了点头道:“是我冲动了,本打算把宅子盘出去便上路的,结果又遇上杨玄感兵变,兵慌马乱,物价飞涨,大家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谁还有余钱买房子,所以直到现在都没卖出去。” 高不凡愕然道:“为何要卖掉房子?” 红拂女神色古怪地反问道:“为何不卖?郡丞任满九年,以后你二哥还不知会调到何处去任职,洛阳这里的房子空着不住岂不浪费?与其养老鼠蟑螂,还不如换成钱银随身携带呢。” 高不凡想一想也就释然了,洛阳的房子虽贵,但肯定不可能像后世北京那些四合院那般变态,短短二三十年间就涨了百倍千倍,那些八九十年代卖掉四合院移民国外的人真的要哭死了,在异国他乡辛辛苦苦打拼一辈子,然后沾沾自喜地带着几百万存款试图回国落叶归根,结果发现自己原来住的邋遢四合院竟然涨到亿元级别了,那点存款连约中介看房的资格都没,真不是一般的悲摧! “既然嫂子要卖房子,不如卖给我吧!”高不凡头脑一热,鬼使神差地道。 红拂女不解地问:“三弟要在洛阳置房子自己住?可是你也不在洛阳任职呀,买来作甚?而且这座房子对你来说也太小了些,可不合你现在的身份,至少也要买一家二进的院子才配得起你的官职。” 高不凡微笑:“我自有用处,二嫂你就不用管了、” 红拂女皱了皱眉道:“三弟别不是为了让嫂子早点动身去见你二哥,所以才故意掏钱接手吧?那可不行,二嫂我虽然爱财,但也不能坑自己人。” 高不凡诚恳地道:“嫂子误会了,我是真的有用处。” 红拂女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掩嘴笑道:“噢,嫂子明白了,既然如此,三弟也甭买了,嫂子把这房子送给你便是,权当作贺礼。” 高不凡略窘,摆手道:“如此不妥,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嫂子要是不收钱,那三弟只好不买了。” 红拂女咯咯笑道:“也罢,既然三弟非要出钱买,嫂子也不勉强,那就……作价一百五十两,三弟以为如何?” 红拂女这所房子虽然只有一进,但面积并不算小,连上前面的小院子估计有一百二三十方,在洛阳,这种带院子的房子也差不多是这个价钱,估计红拂女开价还低一些。 高不凡道:“凑个整数,两百两吧!” 红拂女好笑道:“别人讨价还价都是往低杀价,三弟倒好,喜欢把价钱往高处抬,也罢,反正三弟你现在也不缺钱,两百两就两百两,正好你上次给的三百两银子还剩两百多两,你也不用再添银子了,多出来那十几两银子权当三弟送给嫂子的盘缠。” 高不凡笑道:“那敢情好,正合我意!” 红拂女转身进了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只包袱,表情暧昧地递给高不凡,笑道:“呶,这些都是长孙家那位姑娘这一年来做的刺绣和小饰物,嫂子全给你留着呢,不过嫂子多嘴提醒你一句,三弟这么做固然是对无垢姑娘的一片心意,可是人家姑娘也不知情,你做了也是白搭,要不嫂子下次故意给侍书那笨丫头露点口风,嘻嘻,无垢姑娘知道后说不定会感动得稀哩哇啦的,立即答应嫁给三弟你!” 高不凡暗汗,轻咳一声道:“嫂子误会了,三弟这么做只是报答长孙将军当年的回护之恩,并无其他意思,更不是为了让无垢姑娘感激。” 红拂女笑道:“也罢,那嫂子就不多管闲事了,不过嫂子还是那句,好姑娘就跟菜市场的新鲜蔬菜那般抢手,手快有手慢无啊,去晚了就只能买别人挑剩的歪瓜裂枣了。” 高不凡笑着点了点头道:“嫂子放心,就你三弟我这种姿色和品貌,也是极抢手的。” 红拂女闻言失笑道:“说的也是。” 高不凡和红拂女又闲聊了一会,便背着那一大包的刺绣和饰物离开了淳化坊,他原本计划吃完饭顺便到永兴坊拜访高士廉和长孙无忌的,现在带着这些“赃物”倒是不好上门了,所以径直回了玉鸡坊。 话说高不凡这两个月要么在越王杨侗身边当保镖,要么到城头上协助守城,前不久还出城参加清剿杨玄感的残余了,所以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高士廉被抓的事。 这也并不出奇,毕竟目前被牵连入狱的犯人已经多达数千人了,比高士廉官职大的也比比皆是,高不凡不清楚也情有可愿。 且说高不凡回到玉鸡坊的宅子,发现门口竟然停着一辆华美的马车,门前还多了数名王府士卫把守,立即便意识到越王杨侗来了。 果然,那些王府士卫都认得高不凡,见到他回来立即笑道:“高郎将回来了,王爷在里面等您,青姑娘也在!”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青若这小醋坛子也来了,包袱里的这些“赃物”让她发现了可不太好。 士卫见高不凡神色有异,不由奇道:“高郎将,怎么了?” “没事,这包袱有点沉,麻烦兄弟待会帮我拿到房间去。”高不凡道。 这名士卫闻言笑道:“没问题!”说完接过高不凡递来的包袱,还顺手拈了拈分量,估计是好奇里面到底装了何物。 第379章 公孙剑舞 越王杨侗送给高不凡的这座房子是三进的,占地面积估计有五六百平方,分为前中后三院。高不凡的前脚刚迈进院子,便听闻啸啸的利刃破风之声,定眼一看,发现一条婀娜的青影正在树下忘情地剑舞,但见剑气森然,黄叶纷飞,越王杨侗等人在场外看得是如痴此醉,神魂颠倒。 高不凡的目光也瞬间被树下那条婀娜的青影吸引住了,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那种惊鸿一瞥的惊艳之感瞬间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就跟作者菌看到虎年春晚的舞蹈《只此青绿》时一般。 只见杨青若一身青绿裙裳,轻纱蒙面,尽然只露出半张俏脸和一双明眸,但那副绝世姿容依旧令感受到一种窒息之美,婀娜的身形闪转腾挪间,优雅灵动得就像一只在徜徉在绿野上的精灵,但她手中的长剑却是寒光四射,杀机四伏,啸啸的剑鸣有若千军万马在浴血厮杀,惊心动魄! 美人如玉,剑光如虹,这是优雅与冷厉,柔美与力量的完美结合,这种反差感强烈地冲击着观众的视觉神经。 网上有句戏言,可爱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其实性感在优雅面前何尝不是?性感的确能抓住人的眼球,但难免落于流俗,只会让人回归野性的下三路本能,而真正的优雅却是令人赏心悦目,触动到灵魂的深处。 不过,这里说的优雅是发乎自然的优雅,可不是某音短视频上面那些过份做作的“优雅”,那些所谓的优雅,只会让人倒胃口! 此时,只见杨青若越舞越急,整个人都笼罩在剑光之中旋转,凌厉的剑气将庭树上的黄叶扫落,仿佛万千黄蝶围着一只绝美的青花瓷翩翩起舞,那画面实难以文字来描述。 高不凡总算明白公孙大家的撒手锏为什么不是口技,而是舞剑器了,公孙大家的口技固然惊艳,但跟这剑舞相比,还是逊色不少,难怪那些王孙公子一掷千金也要观看一段公孙大家的剑舞! 铮嗡……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剑鸣,杨青若手中的长剑忽然脱手冲天飞起,凛然寒光穿透一圈黄叶直上半空,然后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掉头向下,准确地落入了杨青若反背着的剑鞘中,发出裂帛般的一声轻响,此时,那些黄叶也翩翩而下,围着杨青若四周均匀地形成一圈,窈窕青衣,仗剑而立! “好看好看,太好看了!”越王杨侗一边喝彩,一边把手掌也差点给拍烂掉。 高不凡也情不自禁地跟着鼓掌,发自内的击节赞赏。杨青若亭亭立于黄叶间,那双会说话般的明眸似嗔非嗔地瞥了某人一眼。 越王杨侗转身一看,这才发现身后的高不凡,立即高兴地道:“高郎将回来了,咦,高郎将这是买了何物?” 高不凡不由暗汗,原来那名帮他提包袱的王府士卫竟然正在他的身后,估计也是看杨青若舞剑看得出了神了,一时忘了离开。 “现在天气凉了,末将置了几身换洗的衣物!”高不凡硬着头皮扯谎道。 越王闻言顿时不感兴趣了,倒是杨青若美眸中闪过一丝狐疑,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士卫提着的那蛤大包袱。 高不凡有点心虚,连忙岔开话题道:“越王殿下和青总管找末将所为何事?” 越王道:“杨玄感已然伏诛,叛乱已平,如今皇上在高阳郡,毕日将乘船回洛阳,可惜本王有监国重任在身,不能离开洛阳,所以本王打算派高郎将和樊尚书代表本王,前往临济迎接圣驾。” 高不凡下意识地看了杨青若一眼,问道:“青总管也一道前往?” 杨青若既好气又好笑,暗道,难道我不去你这家伙也不去吗?在皇上面前露面的机会,也不知多少人争破头想要呢,你这家伙倒是不识宝! 想是这么想的,但杨青若心里却是生出了一丝甜意! 越王小孩子心性,倒是没有多想,点头答道:“青姑姑也去啊!”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知不觉又说漏了嘴,连姑姑都叫出来了,好在院中都是王府的士卫,而杨青若经常到越王府,所以均隐约知道了她的身份。 高不凡微喜道:“那末将领命!” 越王杨侗翻了个白眼道:“什么话,难道青总管不去,高郎将你也不去吗?” 高不凡笑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毕竟有青总管同行相互接应,能省却很多麻烦,对了,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一早吧,所有事情樊尚书都会安排好,杨郎将只需随同前往即可。”越王答道,言外之意就是此行以樊子盖为主。 高不凡自然求之不得,迎接圣驾的繁文缛节肯定一大堆,他巴不得当个大闲人呢,那怕给樊子盖当个保镖也行。 越王说完正事,显然还意犹未尽,忽然灵机一动道:“青总管如此引人入胜的一段剑舞,若不赋诗一首,本王实在意难平。”说完竟背着双手,像个小大人般皱眉沉思。 高不凡见状不由无语,太能装了吧,九岁的小屁孩竟大言不惭要即兴赋诗,当然,不排除这小子天赋异禀,譬如人家骆宾王,七岁就写出了脍炙人口的《咏鹅》。 只见越王从东边踱到西边,又人西边踱到东边,一盏茶工夫过去了,只字未得,倒是眉头越皱越深,最后叹了口气道:“昨晚没睡好,没有灵感,要不高郎将代本王作一首吧!” 高不凡差点一头栽倒,还以为你小子是个王者,敢情是个青铜,既然作不出来,何必在那装比,轻咳一声道:“越王殿下,末将才疏学浅……” 高某人刚把话说了一半,立即就感受到一双明眸正朝自己释放着丝丝寒意,登时打住了,语气一转道:“不过越王殿下有命,末将安敢不从,就免为其难作一首,还望越王殿下和青总管不要见笑!” 杨青若心里转嗔为喜,不着意地剜某人一眼,越王笑嘻嘻道:“本王早就听说高郎将文武双全,诗才了得,快快作来,作得好,本王有赏!” 高不凡努力回忆当年语文课本上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可惜太长了,好在开头几句还记得,只好硬着头皮吟道:“今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若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似江海凝清光。” 第380章 惊闻 “好诗好诗,高郎将真不愧为文武双全,诗才无碍,了不起!”越王杨侗不惜赞美地鼓掌喝彩,苏定泰等王府士卫也凑趣地纷纷坚起大拇指,就差没有异口同声地说一声“牛比”! 杨青若却黛眉轻蹙,疑惑地问:“高郎将这首诗似乎并不完整?” 高不凡暗汗,公孙大家不愧是公孙大家,显然不是越王这种小屁孩,以及苏定泰这帮大老粗那般容易糊弄的,只好道:“正如青总管所言,此诗的确还没写完,只是末将暂时只得这几句,剩下的还需细细斟酌润饰一番。”说完不着意地使了个眼色。 杨青若不由脸上一热,只以为这坏家伙作了些“露骨”的诗句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呢,等无人时再单独吟给自己听,一时既羞且喜,倒不再追问了。 越王杨侗笑道:“原来只是半首诗,难怪本王觉得意犹未尽,嗯,公孙氏……是青总管的化名,倒也贴切。” 高不凡略松了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生怕这小子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便道:“越王殿下,青总管,咱们到里面坐着谈吧。” “善!”杨侗显然也站累了,点头往前厅行去。 众人进了客厅坐下,越王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只是聊了一会便坐不住了,又跑去中院让高不凡教他学射箭,折腾了半天,差不多傍晚才开返回越王府。 送走了越王和杨青若一行人,整座宅子便冷清下来了,因为全屋上下,除了高不凡,就只剩一个看门和打扫卫生的一名老仆了。 越王本来想从王府中挑选十几名调教好的婢仆送过来伺候高不凡的,不过被高不凡婉拒了,一来不需要,二来等洛阳这边事了,还得返回涿郡鹰扬府任职,到时这些婢仆不好安排。 草草吃完晚饭后,高不凡回到房间,结果推开门便见到一条窈窕的青影背对门口坐在桌前,长剑就搁在桌面上,而那只装有刺绣的饰物的包袱也放在桌面上,应该是那名王府士卫搁这的。 高某人心里咯噔一下,走上前笑问道:“青总管咋这么早摸进小将房间来了,吃过晚饭没有,要不小将去厨房给你弄些。” 此时的杨青若已然除去了面纱,长发简单束了个高髻,清爽利索却又不失女性的柔美,白了某人一眼淡道:“谁摸……,哼,不必了,怎敢劳动高郎将为小女子下厨。” “能为青总管下厨,是小将的荣幸!”高不凡随手将那只包袱放到桌下,然后在杨青若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一边探手欲握住那只皓如霜雪的玉腕,结果握到了空气,手背还挨打了一下痛打。 杨青若斜了一眼那只包袱,问道:“你买那么多刺绣和络子回来作甚?” 得,看来小醋坛子还是打翻了! 高不凡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老实交待的好,便如实说出了原委。杨青若听完后似笑非笑道:“高郎将一番好意倒是体贴,令人感动!” 高不凡微窘,解释道:“青若你误会了,长孙将军当年对我有知遇和回护之恩,我这么做只是作些力所能及的报答而已。” 杨青若微酸道:“关我什么事喛,你爱作甚就作甚,只要不是违反国法和图谋不轨,飞羽卫为统统不管,噢,差点忘记告诉高郎将了,若想讨得长孙姑娘的欢心,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高士廉从刑部大牢中搭救出来,想必不仅长孙无垢一家,就连高士廉一家子都会对你感恩戴德,对了,人家李世民早已为了此事四方奔走了,倒是高郎将对此不闻不问。” 高不凡愕了一下,急忙问道:“高士廉也被抓了?” 杨青若淡淡地道:“徽安门那事就是斛斯政策划的,此老贼狡猾如狐,提前借口离开了洛阳,事败后更是迅速逃往高句丽,皇上震怒不已,已经下令彻查,有关人等全部严惩不贷,飞羽卫已经在斛斯政的宅子中搜出了高士廉写给斛斯政的书信,抓他是自然的,说不定还得人头落地呢。” 高不凡闻言心头一震,完了,高士廉最终还是受到牵连,斛斯政这头猪坑死队友了,本来杨玄感这场兵变导致二次东征失败,杨广已经火冒三丈,结果斛斯政这货竟然跑去高句丽寻求庇护,这分明就是打杨广的脸啊,不仅打脸,连槽牙都打掉了,试问杨广如何不愤怒到极点,这下真只怕更要血流成河了! “青若,高士廉给斛斯政的书信中可涉及谋反之事?”高不凡急忙追问。 杨青若见到高不凡如此紧张,心中更加吃味了,冷着俏脸道:“此乃办案机密,你问来作甚?”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据我所知,士廉世叔虽然和斛斯政有过交往,但早已疏远了,那些书信只怕也是以前留下来的吧,想必与谋反无关。” 杨青若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轻哼一声道:“你也不用试探,此事自有刑部审理,即便是我也不能干涉,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千万别插手,皇上如今的性情越发的喜怒无常了,而且已经下了命令,但凡接受过杨玄感所放粮食的百姓都得处死!” 高不凡不由心中狂震,杨广不会是疯了吧,这次参与叛乱的人数多达二十万,而杨玄感一路开仓放粮,接受过粮食的百姓只会更多,四五十万总有吧,难道真的全部杀了? “此乃自毁长城之举,青若你得劝谏皇上收回成命,否则后果极严重!”高不凡严肃地道。 杨青若自然知道这条命令若执行的后果,但她心里正恼着呢,怄气道:“我劝不了,你要是有本事,自己劝去!”说完站起来闪身飘出了窗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高不凡只有苦笑,忽见床上多了一只崭新的包袱,应该是杨青若留下的,自己刚才竟没留意,便上前打开来一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套新的衣服,正是加厚了的秋装,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显然是用香料细心薰过的。 高不凡不由心中一暖,这败家娘们依旧还是嘴硬心软的性子,虽然有点爱吃醋,其实内心却是一枚温柔体贴的女子,眼见天气转凉,不声不响替自己准备了新衣。 第381章 喜怒无常 长孙无忌一家三口客居在舅舅高士廉家中,如今高士廉被斛斯政牵连入狱,只怕这一家子的天都要塌下来了,如果青若所言不假,杨广竟疯狂到连领过杨玄感粮食的百姓都要处死,那么高士廉只怕凶多吉少了。 高不凡身为渤海高氏的一份子,不管是为了长孙无垢一家,还是为了高士廉本人,均不可能袖手旁观,只是他明天就得动身赶往清河郡迎接杨广,暂时也抽不出身来找长孙无忌了解具体情况,好在,在杨广回到洛阳之前,刑部应该不会处决犯人吧? 而杨广如今正在盛怒之下,恐怕走越王的路子也不太好使,最好的办法还是打消杨广大开杀戒的念头,这次自己前往迎接圣驾倒是正好有机会见到杨广,只是杨广会听自己的劝谏吗?弄不好引火烧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高不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琢磨良久,也没想到妥善的法子,只好到时再临机应变了。 第二日一早,高不凡换上杨青若为他准备的“温暖牌”新衣赶到了尚书省,樊子盖已经把一切准备好了,近三百人的迎驾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洛阳,赶赴清河郡临清码头迎接杨广。 杨青若的醋劲儿估计还没过去,一路上都不愿意搭理高某人,直到迎驾队伍抵达清河郡的临清运河码头,嘴硬心软的青姑娘才主动找上了高不凡,绷着俏脸提醒道:“皇上的龙船三天后便会抵达这儿,见到皇上不要多言,更不要提高士廉的事,那样只会害了他,范阳卢氏已经有人因为出面替犯官求情被斩首弃市了!” 高不凡吃了一惊,脱口问道:“谁?” 杨青若谈道:“高阳郡主薄卢炳真。”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不认识,卢主薄替谁求情了?” “前民部尚书李子雄参与了谋反,而李子雄的次子之妻正是范阳卢氏族长之女,卢氏本打算通过萧皇后替李子雄求情,但皇上没理会,范阳卢氏竟还不知进退,趁着皇上巡幸高阳郡之机,让高阳郡主薄卢炳真当面向皇上求情,皇上一怒之下便把卢炳真斩首弃市,同时向东都下了圣旨,立即将李子雄一家男丁全部腰斩,现在李子雄只怕已经成了刀下新鬼了。” 高不凡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杨广真特么的杀疯了,如此一来,只怕再没人敢在杨广面前替犯官说情了吧! 杨青若妙目瞥了高不凡一眼,警告的意味甚至浓,估计也猜出了高不凡打算借接驾之机替高士廉说情,所以便提前给他打预防计,以免这家伙白送了性命。 高不凡心中微暖,低声道:“谢谢青若提醒!” 杨青若用那双会说话般的明眸剜了高某人一眼,这才转身地行了开去。 天公不作美,第三天傍晚竟然下起了绵绵的秋雨来,飘飘洒洒,断断续续地下了两日竟也没有停歇的意思,而杨广的所乘坐的龙船第五天才出现在临清码头上,比预计的时间要晚了两天。 当然,杨广就算迟到十天半个月也没人敢质问他为何不守时,此刻以樊子盖为首的迎驾队伍便正在蒙蒙的秋雨中恭谨地列队迎候圣驾的到来。 御驾的船队十分庞大,除了杨广本人乘坐的龙船,还有数千艏大小船只随行,在运河上排开了几十里长的队伍,两岸也有一路随行护送的军队,十分之壮观! 而杨广乘坐的这艏龙船最为夸张,即便搁在现代也算得上是一艏巨舰,长两百多尺,也就是五六十米,宽五十尺,高也有四十五尺,共有四层,上层分为正殿和东西朝堂,光是中间两层就有一百二十间房,装修得极尽奢华,里面住的都是随行的妃嫔和宫女,而最下层则是内侍宦官居住的地方,这么一艏巨舟,光是负责轮流拉纤的民夫就多达上万人,着实令人咋舌。 终于,龙船靠岸了,不过杨广并未下船,而是派了一个宦官下船通知高不凡等人上船见驾。 于是乎,高不凡十分荣幸地踏上了杨广这艏顶级“邮轮”,遗憾的是不允许自由走动参观,只能按照宦官的指引直接登上龙船的最上层。 龙船的上层分为正殿和东西朝堂,随驾的大臣每天都得登船参拜杨广,至于在东朝堂参拜,还是在西朝堂参拜,全看杨广的心情,有时候杨广也会在正殿接见大臣。 且说樊子盖和高不凡等人来到龙船的最上层,在太监的引导下到了东朝堂,前脚刚迈进去,高不凡便感到气氛十分压抑了,不由心中微凛,打醒了十二分精神。 此刻,蒙蒙的秋雨还在下着,天空阴沉沉的,坐在龙椅上的杨广,脸色比外面的天空还要阴沉,眼袋微微泛青,眼角两边多了两条斜斜的皱纹,让他本来就阴沉的双眼多了几分凶戾的味道,要不是坐在他旁边烟视媚行的萧皇后略略冲谈了紧张的气氛,估计在场的人都会如坐针毡一般的难受。 此时在殿内的大臣共计有纳言苏威、黄门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蕴、柱国李敏,郕国公李浑、内史侍郎虞世基、唐国公李渊。这些朝堂大佬此刻都屏息静气,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没办法,近段时间杨广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也越来越多疑,看谁都像反贼,动不动就杀人,砍手砍脚割耳都算是轻了,就在昨天,一名宦官由于嘴馋偷喝了半壶皇上和妃子作乐时剩下的残酒,结果就被开膛破肚悬竿示众,杨广当时还说了一句:“连这种阉货也想坐龙椅喝御酒,那其他人呢?” 杨广此言一出,一众大臣可吓得够呛的,赶紧老老实实地夹住腚做人,每日陪在杨广身边都是一种煎熬,就连向来以正直敢言著称的苏威也识趣地闭上了嘴,选择明哲保身,免得触了杨广的霉头! 李渊更甚,现在还心有余悸,因为前些天他着凉得了重感冒,需要卧床休息,所以没有登船参拜,杨广十分不高兴,于是问自己的妃子王氏:“你舅舅为何不来朝拜?” 这名王姓的妃子正是李渊的外甥女,嘿,李渊和杨广本是表兄弟,而李渊的外甥女却成了杨广的妃子,关系不是一般的乱哈! 话说王氏连忙告诉杨广,说自己的舅舅李渊得了伤寒,正卧床休息,所以没来朝拜,结果杨广冷冷地道:“那你舅舅病得要死了吗?” 李渊得知后当场吓出一身冷汗,不过出了汗后反而病好了一半,第二天赶紧登船朝拜请罪! 第382章 杨广的褒奖 察觉到大殿内的气氛不对劲,像樊子盖这种官场老鸟自然更加谨慎了,只见官袍被朦朦秋雨打了半湿的老樊颤颤悠悠地走到御座前跪倒,老泪纵横,并且声情并茂地泣声道:“老臣樊子盖奉越王殿下之命,在此恭候圣驾,皇——上,臣本以来再也见不到您了……啊啊!” 樊子盖说着竟然放声大哭,涕泪泗流,声震屋梁,这份中气也是没谁了! 在场一众官场大佬都禁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我呸,老狐狸,不要脸!” 高不凡也是目瞪口呆,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幻化出两个大字——牛比。此时他也总算明白樊子盖在码头等候时为何坚决不肯披蓑衣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高不凡可没有樊子盖这种说哭就哭的本事,更加没有那样一副刀枪不入的脸皮,好在他足够机灵,立即一声不哼跪倒在樊子盖的身后,低着头揉了揉鼻子,那动作倒是有点像在抹眼泪。 杨青若就跪在高不凡的旁边,自然把这家伙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既好气时又好笑。 御座上的杨广见到樊子盖这副样子,本来阴沉的脸果然微微动容了,问道:“樊大人何出此言?” 樊子盖擦着眼泪道:“杨玄感此獠在黎明骤然起兵造反,聚众二十万,声势浩大,兵困东都,还伙同内贼斛斯政和韩世谔,差点攻破了徽安门,要不是越王殿下指挥若定,高郎将英勇作战,粉碎了反贼的阴谋,只怕洛阳已经被攻破了。老臣身负皇上重托,辅助越王殿下留守东都,若东都失守,老臣还有可颜面再见皇上,唯有横剑一死以谢罪了,自然就再也见不到皇上您了。” 萧皇后闻言不由眼圈泛红道:“皇上,樊大人一片赤胆忠心,实在让臣妾感动啊,要是朝中大臣都像樊大这般,何愁我大隋江山不长治久安。” 杨广冷然环扫了一遍在场的诸位大臣,这才点头沉声道:“皇后所言甚是,樊爱卿赤胆忠心,是大大的忠臣,劳苦功高,快快平身!” “谢——皇上!”樊子盖叩首谢恩,这才颤颤悠悠地站起来,眼泪也收了,简直跟水龙头似的,想开就开,想关就关。 萧皇后怜惜地道:“樊大人年纪大了,湿着身子只怕容易着凉,皇上不如允准樊大人下去更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来见驾吧。” “嗯,来人,带樊大人下去更衣。”杨广倒也从善如流,立即宦官领樊子盖下去更衣。 樊子盖连忙谢恩婉拒道:“老臣谢过皇上和皇后的体恤,不过臣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还挺得住,倒是不必更衣了。” 其实外面的秋雨只是朦朦雨丝,樊子盖也就官袍湿了一点点而已,里面穿得暖和着呢,这老狐狸倒是算计到恰到好处。 “樊爱卿老当益壮,是国朝之福,也是朕之福也,来人,给樊爱卿赐座。”杨广擅文,也好武,所以不喜欢臣子太过潺弱,可见樊子盖这头老狐狸的确号准了杨广的脉门。 樊子盖推辞一下便喜滋滋地御座的左下首落座了,满朝诸公都站着,就只有他老樊有幸被赐座,此殊荣独此一份,让在场几位朝堂大佬十分吃味。 不过杨广要的显然正是这种效果,他要让下面的臣子都知道,只有忠心耿耿做事才能获得自己的宠信,谁有异心就跟杨玄感那般的下场。 杨广跟落座了的樊子盖嘘寒问暖了几句,目光这才落到了高不凡和杨青若身上,脸上竟然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青姑娘起来吧。” “谢皇上!”杨青若亭亭站了起来,本来天籁一般动听的声音变成了略粗的女低音,显然又故意改变了声线。 萧皇后笑吟吟地招了招手道:“青姑娘,到哀家身边来吧。” 杨青若盈盈福了一礼,莲步轻移走到萧皇后身边站着,于是全场便只剩下高不凡和临清县令还跪在那了。 这位临清县令叫崔武,出自清河崔氏,正是崔护的族兄,如今在临清县担任县令,作为地方官员,自然得来朝见皇上的,不仅要朝见皇上,还得供应御驾船队的一切吃用物资。 杨广这支船队浩浩荡荡几万人,每日消耗的物资不知凡几,全部由沿途的州县负责供给,地方官为了满足船队的需求,只有加大盘剥本地百姓了,所以杨广的船队过处必然一地鸡毛,哀鸿遍野,老百姓苦不堪言。 杨广居高临下地审视了高不凡片刻,心中颇有点复杂,他不喜欢太过聪明的臣子,高不凡显然就是其中之一,自从上次在临朔宫,高不凡以哈里部进献马匹为契机反将了宇文化及一军后,杨广便把高不凡划归到不安份的“聪明”臣子行列,所以把原本给高不凡的赏赐也收回了。 但是,高不凡这次的确表现惊艳,先是挫败了杨玄感占领蓟县的阴谋,紧接着又救了越王和樊子盖,成功保住了徽安门,立了如此大功,若不嘉奖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杨广神色稍缓道:“高长卿,起来吧,你做得很好,也是个大大的忠臣,当赏!” “谢皇上。”高不凡顺势站了起,目光不着意地环扫了一遍四周,第一眼就看到了宇文化及那货羡慕妒忌恨的眼神,其次便是李敏和李浑叔侄眼中的一丝阴鸷。 高不凡本来就长相英俊,此时站起来更是显得挺拔飒爽,丰神俊逸,特别是那双清如溪水,亮似辰星的眼睛,让人一见便印像深刻,心生好感。 萧皇后不由眼前一亮,轻笑道:“乍眼一看,倒是差不多比得上皇上你年轻的时候了。” 杨青若美眸瞥了高不凡一眼,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担心来,幸好,杨广倒是神色自然,点了点头道:“的确有朕年轻时的风采,高长卿,你这次立了大功,朕是不会亏待功臣的,越王的奏请朕准了,以后你便是涿郡鹰扬郎将。” 有了杨广这句话,高不凡涿郡鹰扬郎将一职算是正式转正了。高不凡只好又再跪倒谢恩,杨广抬了抬手道:“高郎将平身吧,只要你日后好好为朕效力,朕又何惜高官厚禄,凭你这一身艺业,位列公卿并非难事。” 此言一出,在场诸公都不由悚然动容了,杨青若也是目露喜色,这可是一种极高的褒奖啊,而且还是出自皇上之口,其意义自是非凡的。 宇文化及妒忌得简直要抓狂,高不凡这小子去年才步入官场,短短一年间就连升四级,现在比自己的太仆少卿也只低两品而已,运气好到发指,而且有了皇上的亲口赞扬,瞎子都知道这小子要鸿运当头,前途无量了。 李敏和李浑叔侄面色阴沉,他们当初派死士刺杀高不凡不成,事后也没当一回事,如今高不凡像坐火箭一般升迁,他们终于开始有点紧张了,他们也怕高不凡报复啊,以高不凡如今这种上升势头,日后位列公卿的可能极大,再加上此子跟飞羽卫的青姑娘不清不楚,和越王也关系密切,一旦以后越王坐了龙椅,还会有他们叔侄的好果子吃? 所以,此时的李浑和李敏叔侄既妒且恨,既恨又怕,可惜高不凡武功高得变态,现在连官职又上来了,因此无论是明来,还是玩阴的,都很难再收拾得了高不凡了,换而言之,高不凡此子已然成了气候,成了他们李阀的心腹大患。 李渊此刻的心情同样是复杂的,当初他生出过把庶女嫁给高不凡的念头,后来见到杨广似乎不太喜欢高不凡,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结果高不凡果真并非池中物,短短一年间又冒头了,由从七品牧监飞速升至正五品的鹰扬郎将,着实令人舌。 唉! 李渊有点后悔了,只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的,现在的高不凡只怕更看不上他李渊的庶女了,不仅看不上,就连世民和长孙无垢之间的婚事也会受到极大威胁,因为凭高不凡今日的成就,世民跟他一比,高下立判,长孙家会如何选择就可想而知了。 第383章 何故发笑? 杨广对高不凡如此高度褒奖,令到在场官员都各怀心思,均意识到一颗政治新星正在冉冉升起了,而高不凡可没想那么多,就大隋如今这气象,就杨广现在这种疑神疑鬼,喜怒无常的状态,改朝换代也就数年之内的事了,谁在乎呢? 当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高不凡连忙谢恩,并口头表示了几句不要钱的忠心,然后就获准站到一边去了。 此时,临清县令崔武还跪在那,看得出十分紧张,连额头都渗出了一层细汗,当杨广阴沉的目光看过来时,这位崔县令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透,跪伏在那儿一动不动敢。 “你又是何人?”杨广淡淡地道,分明是在明知故问,因为崔武此身穿着县令的官服,一看就知道是本地的县官。 崔武一个激凌,连忙道:“回皇上,臣乃临清县令崔武,在此代表本县百姓恭迎皇上圣驾。” 杨广眼角两边的鱼尾纹登时微微竖起来,眼神蓦的凌厉起来,冷道:“你可是清河崔氏出身?” 崔武内心惊惧万分,吃吃地道:“回皇上,臣的确出自清河崔氏二房一系。” 杨广微微合上眼,眼凌厉之色也随之而敛去,恢复了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只是在场一众官员都不禁心惊胆战的,因为这可是杨广准备发怒的先兆,完了,这个崔武要倒大霉了。 果然,只听杨广道:“朕听说清河崔氏有一女嫁与了反贼杨玄纵,是也不是?” 崔武面色微微发白,冷汗哗哗直冒,额头几乎都要触碰到地板了,颤声道:“确有此事,当初司徒楚公杨素还在生,亲自为其次子杨玄纵求娶我清崔氏大房一系嫡女,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杨广点了点头道:“崔杨两家既然有姻亲关系,那么崔氏名下的马场有没有为杨玄感提供过战马?” 崔武此时浑身都微微发起抖来,吃吃地道:“皇上明鉴,清河崔氏绝对没有资助过杨玄感战马,事前对此事也丝毫不知情。” 杨广淡淡地道:“姑且言之,姑妄听之,那朕就姑且当没有吧,日后若一旦查出清河崔氏参与杨玄感谋反,决不轻饶!” 崔武整个人都快吓瘫,闻言倒是暗松了口气,因为听杨广话中之义,应该是没有掌握到清河崔氏勾结杨玄感的证据。 高不凡还是首次得知清河崔氏竟然跟杨玄感有姻亲关系,不过,门阀世家之间彼此联姻本来就是常规操作,像清河崔氏这种大家族,人丁兴盛,只怕跟大部份门阀世家均有联姻,关系盘根错节,丝毫也不出奇。 至于清河崔氏到底有没有资助杨玄感造反就不得而知,反正听杨广的语气,似乎暂时还没掌握到证据,此时只不过一种警告和敲打。 正当大家以为崔武躲过一劫时,杨广的嘴角闪过一丝微不可察冷笑,将一份清单扔到崔武面前的地上,冷冷地道:“崔县令,这就是你们临清县迎接圣驾的贡品?安敢如此待慢朕耶?” 崔武的冷汗再次冒了出来,战战兢兢地捡起那份清单,的确正是临清县供应御驾船队的物资清单,上面的物资虽算不得豪华,但也绝对不算差,跟邻县进贡的差不多,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怠慢圣驾了? “皇上……是臣失职,臣回去再多备一份贡品!”崔武明知杨广在给自己穿小鞋,但还是识趣地伏首请罪。 杨广本来就是要寻个由头整崔武,以便对清河崔氏杀鸡儆猴,所以目光一厉,寒声道:“不必了,来人呀,临清县令崔武怠慢圣驾,就地格职,押下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崔武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嘭嘭嘭的把头叩得震天响:“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啊,臣并非怠慢圣驾,臣只是一时疏忽了!” 杨广无动于衷,两名千牛卫上前便欲把崔武架下船去斩首,在场一众大臣一个个噤若寒蝉,唯一坐着的樊子盖也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根本没人敢替崔武说情。 正当崔武就要被押出去斩首了,杨广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冷道:“且慢!” 两名千牛卫闻言停下了动作,正当大家不解时,杨广目光冷冷地盯着高不凡道:“高郎将何故发笑?” 此言一出,全场所有目光都刷的一下集中到了高不凡身上。 杨青若娇躯急颤,既惊且疑,你这家伙到底要作甚?嫌命长了不成,别人都避之不及,你还要多管闲事! 萧皇后也是一脸的惊讶,这孩子本来挺聪明的呀,何故这个时候故招惹皇上不快? 的确,杨广现在很不爽,他欲杀鸡儆猴,用酷烈的手段来震慑群臣和那些门阀世家,结果高不凡竟然还一脸轻松地发笑,这分明就是对自己的蔑视嘛,真真活得不耐烦了,莫非是连升四级,所以得意忘形了?不知死活的东西,若说不出一个合理的缘由来,看朕如何收拾你,朕能把你提起来,就能把你打进十八层地狱! 高不凡仿佛没有察觉到杨广隐藏在阴沉目光后面的杀机,还有点不好意地道:“回皇上,臣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时忍不住君前失仪了,臣之过!” 众人不由无语,皇上杀气腾腾地准备杀人,你小子竟然还有心思想其他事情,想其他事情就算了,还笑出声来,你小子是猫?有九条命? 宇文化及和李浑李敏叔侄暗喜,目光就好像看着一个死人般看着高不凡。 杨广闻言轻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不妨说出来也让大家也开心一下!” 杨广越是平静,大殿内的气氛越是紧张,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高不凡讪讪地道:“只是一些市井小民之言,而且是关于皇上的,臣担心皇上听了会不高兴。” 此言一出,在场一众官员的表情精彩了,竟然是市井小民关于皇上的话,嘿,这小子不会是嫌死得不够快吧? “无妨,朕正好也想听听老百姓是如何议论朕的!”杨广淡淡地道。 杨青若一颗心都快从喉咙跳出来了,又不能冲上去捂住高不凡的嘴,只能咬着樱唇,紧捏粉拳,默默祈祷这混蛋不要作死! 高不凡仿佛浑然不觉利刃已经悬颈,躬身道:“那臣便斗胆了,数日前臣抵达临清迎接圣驾,闲来无事便沿着运河两岸随便走走,忽遇见两名百姓在地里抢收麦子,这两名百姓是一对父子,估计是干活累了,坐在田梗上喝水休息闲聊,只听那儿子擦着汗问父亲道,咱们在地里干活累个半死,不知皇上现在在作甚?” “然后呢,其父如何对答?”杨广淡淡地问,不过明显坐直了,旁边的萧皇后也是饶有兴趣的模样。 高不凡笑道:“那父亲说道,蠢货,还用问,皇上自然是戴着金斗笠,披着金蓑衣,用金镰刀在田里收麦子了,那像咱们,喝水用陶碗,皇上喝水也是用金碗的。” 萧皇后愕了一下,继而咯咯地娇笑起来,仿佛花枝乱抖,杨广亦禁不住失笑出声,他这一笑,殿内萧煞的气氛顿时淡了许多。 杨青若松了口气,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美眸狠狠地地瞪了某人一眼。 萧皇后笑得根本停不下来,良久才拍着饱满的胸脯喘着气道:“皇上,你到底有没有金斗笠、金蓑衣和金镰刀?” 杨广好笑道:“朕怎么会有那些玩意,若皇后想要,朕倒是可以命工匠打造一套,不过皇后你得戴上下地干活!” 萧皇后咯咯笑道:“臣妾办不到!” 杨青若笑道:“百姓无知,估计也不清楚金子到底有多重,金斗笠金蓑衣穿在身上,普通人别说干活了,只怕连走路都困难。” 高不凡趁机道:“可不是,老百姓见识浅薄,只以为皇上富有天下,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家里用的肯定都是昂贵的金子,殊不知当皇上也有当皇上的烦恼,要管理千万人口,要保持如此庞大的国家正常运作,每日得消耗多精力?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百姓在地里干活固然十分辛苦,但皇上也不轻松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广闻言心中十分舒服,面色也好看起来,萧皇后点了点头赞道:“难得高郎将如此体恤皇上,当皇上确实很辛苦,有时候批阅奏本到子时都不能休息,哀家看着都心疼呀!” “皇上为作国事操劳,臣等于心不安,还望持上保重龙体!”内史侍郎虞世基是最擅长拍马屁的一位,立即见机跪倒表忠心,其他大臣见状急忙纷纷跪倒效仿。 杨广见状龙颜大悦,再看高不凡似乎也顺眼了许多,抬了抬手道:“诸位爱卿平身吧。” 宇文化及这货不由暗暗哀叹,不得不承认自己拍龙屁的功夫还火候未到,瞧瞧人家高不凡这小子,拐了个大弯还能拍上龙屁,而且拍得那么清新自然,拍得皇上那么舒服,不行,老子得学着点儿! 第384章 功德无量 萧皇后似乎还意犹未尽,又问道:“高郎将,这对父子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有趣的话?” 这一问倒是正中高不凡的下怀,他轻咳了一声道:“他们发现了臣在身后听着,倒没有再说什么有趣的话,臣就上前问他们收成如何,谁知父子二人竟大倒起苦水来,说今年大旱大涝的,收成奇差,交了税后根本不够吃,他们家还算好的,仍存两名男子的劳力,县里很多人家由于没有劳力,田地早就丢荒了,妇女小孩只能弃家四处流浪乞讨,有的不得不与山贼土匪为伍,打家劫舍,还有的……跑去黎阳仓领粮食,再也没有回来过。” 萧皇后登时沉默了,杨广的面色也慢慢阴沉下来,露出了思索之色。 其实国内现在什么情况,杨广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肯面对而已,说白了就是一种逃避现实的鸵鸟心态,要是谁敢上奏本谈及国内这种糟糕的状态,他肯定是听不进去的,甚至还会大发雷霆,但是高不凡以这种搞笑委婉的方式说出来,他倒是听进去了。 为什么男丁稀少?为什么劳力不足? 这都是他杨广不顾百姓死活,两次东征高句丽造成的啊,第一次东征失败就损失了一百多万大军,第二次失败虽然损失不大,但男子都被征调入伍了,还得使用数倍的民夫来保障后勤,国内的男子都去打仗了,试问哪里还有劳力种田? 没有粮食怎么办? 只能去乞讨,只能去当山贼了! 这个时候杨玄感开仓放粮,饿着肚子的老百姓岂有不去领粮之理?所以老百姓为了吃饱肚子参与杨玄感的谋反也就情有可愿,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把! 当然,这些话高不凡不会去直说,只能杨广自己去反思了,从现在杨广的反应来看,显然是听进去了的,至于效果如何,就得看他后续的表现了,如果杨广回到洛阳后还是坚持要杀掉所有领过杨玄感粮食的百姓,说明高不凡今日这番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在场诸公都是官场老油条了,此时哪里还会不明白高不凡的真正用意?所以望向高不凡的都眼神都十分复杂! 纳言苏威目露异彩,既欣喜又惭愧,还有点佩服高不凡的机智和勇气,其实他早就想劝谏杨广收回成命,以免自毁长城了,但是这段时间,杨广的性情实在太吓人了些,每天都要沾点鲜血才过瘾似的,所以苏威也不敢进言,免得触了杨广的霉头,结果谁都不敢摸的逆鳞,高不凡摸了,而且摸得很有技巧,摸得很漂亮,至少皇上没有立即发怒。 李渊看着高不凡陷入了沉思,虞世基眼珠乱转,只关注皇上的反应,如果皇上发怒,他就踩高不凡,如果皇上称善,他就捧高不凡,看风色拍马屁是他官运享通的秘诀。 黄门侍郎裴矩不知为何,表情有点惊诧,李浑和李敏叔侄面无表情,至于樊子盖这头老狐狸则眼光光地盯着自己左手小指,仿佛在欣赏一篇绝世好文章似的。 杨青若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既担心又有点欣慰,还有一点点骄傲。 担心,自然是担心皇上会发怒,然后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倒大霉! 欣慰,则是高不凡委婉劝谏了皇上施仁政,这是为大隋江山“着想”的表现,杨青若是坚定的保皇党,所以感到非常欣慰了。 骄傲,自然是为某人的勇气和机智而骄傲了,别人都不敢干的事某人干了,而且干得很漂亮。 良久,杨广才面无表情地道:“高郎将退下吧。” 高不凡暗松了口气,其实他也很紧张,还好,杨广没有当场大发雷霆,也罢,该做的自己也做了,至于能不能改变杨广的心思,挽救几十万无辜百姓的性命,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高不凡躬身一揖退了回去,宇文化及和李浑李敏叔侄自是大失所望,虞世基倒是无所谓,他跟高不凡没有利益冲突,他只是杨广最忠实的狗,既然杨广没发怒,他自己不会对高不凡呲牙。 杨广冷冷地扫了一眼还瘫软在地的临清县令崔武,摆了摆手道:“罢了,朕并不是嗜杀成性的暴君,放了他吧,革除临清县令一职,赶下船去!” 崔武捡回一命,哪里还敢多言,连忙叩首谢恩,离开时向高不凡投来了感激的眼神,后者微不可察地点头示意,看在崔护的份上,他又怎能见死不救,所以刚才才冒险发笑引起杨广的注意,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急中生智吧。 杨青若惊喜不已,皇上竟然饶过了崔武,那么意味着他已经听进去了,也就是说那几十万领过杨玄感粮食的百姓有救了,正如佛家所言,功德无量啊! 此时,外面的秋雨竟然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敲击着船顶,又如万箭齐发落在河面上,激起万千涟漪。 皇上睨了高不凡一眼,淡道:“近日秋雨绵绵,恼人得很,高郎将诗才了得,此情此景,不若作诗一首来解解闷?” 高不凡很是无语,他都有点怀疑杨广已经精神分裂了,刚才还杀气腾腾要砍人,一转眼又让自己吟诗作对,当真是喜怒无常,不过,杨广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却让高不凡警惕起来,脑子飞速运转,琢磨杨广此举的用意。 杨清若不免又担心起来,美眸一转道:“皇上,青若倒是得了一首,不若由青若先来,权当抛砖引玉。” 萧皇后笑道:“倒是忘了青儿……青若姑娘也是个才女,皇上,就由青若先来吧。” 杨广只好点了点头道:“也好,若真作得好,朕有赏!” 其实杨广之所以命高不凡作诗,倒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更不是给机会高不凡表演,实际只是想寻个由头敲打高不凡一下而已。 还是那句,杨广不喜欢太过聪明的臣子,高不凡讲了个笑话,拐了一个大弯来劝谏的方式很聪明,杨广虽然听进去了,也饶过了崔武,但这也让杨广有点不爽,他是九五至尊,不乐意自己的言行被臣子所左右,所以他要敲打高不凡,让这小子识得厉害,以后少在自己面前自作聪明。 由此可见,杨广个性确实有点偏执,刚愎自用的评价是跑不掉了,否则也不会干出三征高句丽的事来,事实上杨广还想来个四征,只不过那会大隋国内的情况已经烂透了,杨广实在无力再发动第四次东征,所以只有作罢! 这时,只听见杨青若徐徐吟道:“秋雨啸啸催早寒,孤雁翅湿高飞难。龙舟过处见白日,泥污后土刹时干。” 高不凡不由眼前一亮,青若这小醋坛子才情不浅啊,也对,若没点本事如何扮演得了才貌双绝的公孙大家。 杨广亦禁不住捋须赞道:“好诗,当赏!” 杨广擅长文辞,诗也写得很好,只是不喜欢别人盖过他的风头,但是杨青若是女子,还是他的侄女,自然是例外,所以不吝赞美! 杨青若瞥了一眼一脸“惊艳”之色的高某人,既好笑又有点得意,拱手道:“本姑娘献丑了,高郎将还请赐教!” “不敢不敢,在下才疏学浅,远不如青姑娘,还是不献丑了吧。”高不凡连忙道。 杨广淡道:“高郎将能作出《把酒问月》如此佳作来,又岂会是才疏学浅呢,速速作来,否则就是欺君之罪,当罚!” 高不凡弱弱地问:“那臣能不能认罚?” 在场所有人都差点一头栽倒,杨广愕了一下,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脸色一沉道:“不能!” 高不凡只好搜尽枯肠,硬着头皮吟道:“凭轩望秋雨,凉入暑衣清。极目鸟频没,片时云复轻。沼萍开更敛,山叶动还鸣。行客秋江上,萧萧故园情。” 这首温八叉的《细雨》很有意蕴,中规中矩,不算差,但也不算太过出彩,高不凡改了几个字吟出来倒是正好合适,既不出风头,也不丢人。 果然,杨广琢磨了片刻,也寻不着不妥的地方来敲打高不凡,再加上杨青若突然掺和,分明有回护的意思,所以杨广整高不凡的心思也谈了,就当给青若这妮子一点面子,所以点了点头淡道:“尚可,只是要拿到朕的赏还是差点意思!” “臣才疏学浅,惭愧!”高不凡连忙躬身道,他只想着蒙混过关,哪在乎杨广的赏赐,真要“作”一首惊艳的出来,只怕你老人家又不高兴了。 杨青若若有所思地瞥了高不凡一下,其实温八叉这首《细雨》还是很有味道的,并不知杨青若那首差,而且,杨青若并不相信高不凡作不出更好的来,眼下估计只是不想在皇上面前表现得太突出,所以藏拙了,哼,总算这家伙学聪明了一会,若又作出《把酒问月》这样的惊艳佳作,只怕皇上听了心里更会不舒服了。 有惊无险又过一关,不过此时的高不凡也总算明白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了。 第385章 李老板和杜老板 武阳郡,馆陶县城。 秋雨仍在飘飘洒洒地下个不停,雨水顺着屋檐淌下,在凹凸不平的石卵街道上摔得粉身碎骨,然后汇成一汪一汪的水坑,不断地往外溢,最后渗进街边的暗渠中。 临街的一家简陋的面食小店里,铁锅的水已经被烧开,雾气弥漫,一名长得很有个性的妇人正在下面条,屁股硕大无朋,能堵住大水缸的那种,两条腿又粗又短,再加上嘴角边上那颗指头大的黑痣,以及肥厚得香肠似的嘴唇,仿佛是从卡通片里面走出来的人物。旁边灶台前和面的汉子又高又瘦,八字眉,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看样子两人还是夫妻,倒也是绝配。 外面下着冷雨,街上行人稀少,面食店里的客人自然也不多,只有一桌三人,两男一女,为首那名青年穿着一身灰色布衣,约莫二十许岁,皮肤黝黑,生得轮廓分明,鼻子又高又直,唇线同样笔直,令其看上去十分硬朗,而且不好惹。 布衣青年的左手侧坐着一女子,身材苗条,但某些地方却十分饱满,雪肤凝眸,容貌姣美,正低声地和布衣青年说着话,眸光潋滟,温声细语,显然关系不一般。 同桌的另一名汉子身形较为高大,但长相就相对潦草了一些,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目光总是往街上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如果高不凡在此,必然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三位正是当初在高鸡泊附近试图敲他闷棍的李子通、乐伯通和崔诗瑶。 这“闷棍三人组”出现在运河边上的馆陶县城,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崔诗瑶瞥了一眼正在下面条的大屁股女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卑夷和嫌弃,有点不满地低声道:“李大哥,杜伏威也太抠门,竟然约咱们来这种邋遢地方见面,光看着就倒胃口。” 李子通和乐伯显然通对这位崔大小姐的脾气早习以为常了,前者温言笑道:“这里的确简陋了些,但诗瑶若认为杜伏威抠门,那就大错特错了,此人向来豪爽,待人极为慷慨,之所以选择这里见面,正是因为这里偏僻不起眼,而且横街窄巷比比皆是,一旦有事亦可以从容退走。诗瑶既然嫌弃这里邋遢,那就不要吃这里的东西,待见完了杜伏威,李大哥再带你去干净的酒楼用餐。” 崔诗瑶点了点头甜笑道:“好吧。这里的东西人家还真的吃不下。” 二人正小声地聊着天,乐伯通忽然目光一闪,食指不着地轻敲了敲桌面,崔诗瑶和李子通二人立即警惕地停止了谈话,目光朝门外望去。 只见萧萧的秋雨中,两名戴着斗笠的汉子踩着水沿街行来,径直停在面食店的门前,由于斗笠压得极低,所以看不清两人的面容。 “两位客官,要吃面条吗?”正在和面的高瘦男热情地招呼道。 两名大汉没有回答,径自迈入店中,并脱下了斗笠,高瘦男登时吓得打了个突,暗叫一声我的妈呀,哪来的两个强人? 只见这两名汉子的年纪均差不多,三十上下,其中一人留着短须,一条可怖的刀疤从右眼眉斜斜划过鼻子的山根,一直延伸到左目的泪膛之下,一看就不是善茬,而另一名汉子脸上虽然没有刀疤,但是生得豹头环眼,狮鼻阔口,睥睨间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胖妇人偷偷踹了一脚自家男人的脚后跟,笑容可鞠地道:“两位大爷吃面啊,快里面坐!” “刀削面?”刀疤脸笑着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平添了几分狰狞之意。 胖妇人陪笑道:“俺家不卖刀削面,只有面条和煎饼。” “那就来两碗面条,十只煎饼,还有大葱!”豹头男子笑了笑道,声音竟然十分温和。 “好哩,两位大爷稍坐,马上就好。”胖妇人十分殷勤地擦干净一张桌子,但是两名大汉却径直走向李子通他们那一桌,胖妇人这才意识这几位估计是一起的。 此时,李子通已经长身站了起来,拱手朗声道:“辅兄,久违了。” 刀疤脸目光飞快地扫过崔诗瑶和乐伯通二人,点了点头,向豹子头介绍道:“杜老板,这位就是小弟跟你提起过的李子通李老板,李兄,这位是俺大哥杜伏威杜老板。” 李子通笑道:“久仰杜老板大名!” “不敢当,在下亦是久仰李老板大名。”杜威微微含首,一屁股便在李子通的对面坐下,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崔诗瑶一眼,似乎对美女并不感兴趣。 这让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的崔三姑娘有点不满! 刀疤脸叫辅公佑,他倒是对崔诗瑶很感兴趣,赤果果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在崔诗瑶的胸前流连,笑问道:“李老板,这位姑娘面生得很,如何称呼?” 崔诗瑶厌恶地皱了皱眉,并且下意识地矮了矮身子,让胸前的饱满尽量隐藏在桌沿的下方,呵呵,此女还真是矛盾,杜伏威连眼角都瞄一下她时,她觉得不满,结果辅公佑盯着她看时,她又觉得十分厌恶! 李子通微笑介绍道:“这位是崔姑娘,此次要用到的大船,便是崔姑娘提拱的。” 杜伏威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第一次正眼打量崔诗瑶,郑重地拱手一礼道:“崔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了不起!了不起啊!” 崔诗瑶心中得意,还有点兴奋,下意识地一挺胸,傲然地道:“杜兄谬赞了,举手之劳罢了,何足挂齿。” 辅公佑咕噜地吞了吞口水,竟盯着崔诗瑶身前挺拔的山峰移不开眼睛来。杜伏威抬手便在辅公佑的脑后拍了巴掌,骂道:“瞧你这出色,没见过女人的乃子。” 崔诗瑶登时窘得涨红了脸,羞怒交加,怒目圆睁,李子通也是面色微沉,露出了不悦之色,不过却暗暗按住了气得想掀桌子的崔诗瑶。 杜伏威拱了拱手,歉然一笑,大咧咧地道:“崔姑娘,李兄,实在抱歉,俺这兄弟比较好色,而俺的性子比较直,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实在对不住。”说完又踹了辅公佑一脚,训道:“跟崔姑娘道歉!” “没必要吧,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都是江湖儿女,又不是大家闺秀,何必那么多讲究。”辅公佑满不在乎地道。 杜伏威大怒,扬手便欲大耳刮子扇,辅公佑连忙道:“别动手,俺说就是了,崔姑娘,对不住!” 崔诗瑶冷冷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李子通在桌下按着,以她的大小姐脾气,早就拔剑发飙了。 “滚那边去坐,面向门口,省得嗝应人。”杜伏威一指旁边的桌子喝道。 辅公佑被训得孙子似的,却也不生气,老实地坐到旁边另外一桌去,还用后背对着这边。 杜伏威这才呵呵一笑道:“让三人见笑了。” 崔诗瑶神色稍缓,对这位言语粗鲁的杜老板竟生不起气来,甚至觉得对方直率得有点可爱。 李子通略带讽刺地道:“杜老板果然人如其名,威风得很呐!” 杜伏威爽朗一笑,真诚地道:“老辅这厮属牛的,就是欠收拾,俺可不是故意在李老板面前耍威风,还望李老板和崔姑娘多多包涵!” 李子通心中冷笑,表面却客气地道:“那里那里,杜老板率直公允,铁面无私,在下只有佩服的份。也罢,咱们还是说正事吧,那批货估计明日就到,船也准备好了,杜老板什么时候补齐货款?” 杜伏威豪爽地道:“钱不是问题,都准备好了,见货就有钱,但是这批货物很重要,不容有失,而且量比较大,李老板得派些人手帮忙御货!” 李子通目光一闪,点头道:“自然没问题,但是我只能出三成人手,其余的你自己搞定!” “成交,就这么办,老板娘,俺的面条和煎饼咋还没上?”杜伏威一拍桌子,发出嘭的一声大响。 正在那听得稀里糊涂的店主夫妇吓得一个激凌,急忙道:“来了来了,马上来!” 第386章 莫得罪女人 很快,店家夫妇便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了,另外还有一大碟煎饼配大葱。杜伏威二话不说,抄起筷子就稀里哗啦地吃起来,又用煎饼卷着大葱,一口面条,一口煎饼,左右开弓,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崔诗瑶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中十分鄙夷,此人真是粗鄙不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猪都比他吃得斯文,都是草莽出身,为何人的差距那么大,看人家李子通大哥,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言行举止彬彬有礼,杜伏威跟李大哥简直无法比。 “李老板,崔姑娘你们不吃吗?”杜伏威一边嚼着葱饼,一边疑惑地问。 乐伯通有点不爽地道:“这不是先给了你们吗!” 李子通淡然道:“没事,杜老板先吃,我们还不饿!” 杜伏威笑了笑道:“那某家就不客气了,昨晚干了一单买卖,饿极了。”说完又稀里哇啦地吃起来,坐在另外一张桌的辅公佑更夸张,已经把一大海碗的面条全干掉了,一边大嚼葱饼,一边拍着桌子吆喝店家再来一碗。 足足吃了三大碗面,十只煎饼,杜伏威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皮笑道:“酒足饭饱,李老板慢慢吃,某家还有事先走一步。” 杜伏威说着用筷子醮了些面汤在桌子写了“子时渡口”四个字,然后便站了起来,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辅公佑也连忙站起来戴上斗笠,二人并肩快步走出面店,闪进了萧萧秋雨之中。 店主夫妇也不敢问两人讨要饭钱,幸好,店内的三人是一起的,到时让他们一起付账就行,毕竟那三位看上去比较好相处些。 店主夫妇正琢磨着饭钱的时候,忽然雨中一道白光闪过,一块碎银“笃”的一声掉落在和面的板子上,杜伏威的声音随即传了过来:“今日俺杜老板请客,账一块结,不用找了!” 胖妇人急忙捡起那块碎银拈了拈,欢喜得见牙不见眼,对着雨中远去的背影大声道:“谢谢杜老板,杜老板大富大贵,杜老板慢走。” 崔诗瑶点了点头低声道:“李大哥你说得对,杜伏威为人的确十分豪爽,只是这家伙竟然识字,委实出人意料。” 李子通目光闪烁,淡笑道:“正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诗瑶千万不要被杜伏威粗豪的语行举止欺骗了,其实此人粗中有细,不容小视,刚才粗鲁的言行有可能也是故意装出来的,目的是试探咱们的定力。” 崔诗瑶皱了皱柳眉道:“杜伏威看着还行,但是那个辅公佑着实可恶,要不是李大哥你拦着,本姑娘非刺瞎他那双狗眼不可。” “小不忍则乱大谋,光凭咱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取“货”,必须得联合杜伏威才行,所以委屈诗瑶你了,暂时忍一忍,李大哥日后再替你出气。”李子通沉声道。 崔诗瑶目光一柔,小声道:“诗瑶还不至于如此小气,李大哥是干大事的人,没必要为了此等小事分心,此次若能成功,不仅为民除害,李大哥的名声必然威震大江南北,到时前来投靠的英雄好汉必然多如过江之鲫。” 李子通心中一热,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崔诗瑶的手道:“此次若侥幸成功,诗瑶您功不可没!” 崔诗瑶面色微红,低下头道:“人家能有什么功劳,只不过是提供了一艏大船而已。” 乐伯通见两人又腻歪起来,识趣地轻咳一声站起来道:“李大哥,我去方便一下。” 见到乐伯通离开,李子通更是心热,一只手大胆地放在了崔诗瑶的玉腿上,轻道:“诗瑶,此事无论成功与否,跟李大哥走吧,咱们日后双宿双栖,一起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我李子通发誓,一定会一辈子待你好。” 崔诗瑶的面色更红了,不着意地按住李子通试图往上探索的手,低声道:“李大哥你莫急,我爹现在口气有点松动了,这次若事成,诗瑶就……带你去见我爹!” 李子通闻言有些失望,不过脸上还是露出了欣喜之色,点头道:“那敢情好!”说完便把手收了回来。 李子通打渔出身,是一名十分出色的猎人,对待猎物他有着足够的耐心,现在崔诗瑶就是他眼中的猎物,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一年半载,他有足够信心把崔诗瑶拿下,而且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投怀送抱,死心塌地跟着她。 李子通把手拿开了,崔诗瑶松了口气之余又有点失落,暗想:“崔诗瑶啊崔诗瑶,李大哥如此优秀,还对你那么体贴入微,遇到这样的好男人,你还犹豫什么呢?” 崔诗瑶正扪心自问着,脑海中刹那间却闪过了高不凡的模样,那厌恶的眼神,不屑的话语依旧记忆犹新,让她久久不能释怀,她很不服气,非常非常不服气! 去年清河崔氏的族长崔望,也就是崔诗瑶的爷爷给她和蓨县才子高长卿安排了一场“相亲宴”,她很不高兴,于是放鸽子自己跑了去,还纠集了李子通等人替自己出头,在路上伏击高不凡,试图给这只想吃天鹅肉的“癞哈蟆”一个教训,结果呢,她一直敬仰的李大哥被高不凡打败了,就连她自己也被高不凡羞辱了一番! 崔诗瑶本来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豪门骄女,自以为是,以自我为中心,觉得别人都得围着她转,结果被她认为是“癞蛤蟆”的高不凡竟然如此英俊,武功比李大哥还要强,关键这家伙还不讨好她,甚至用厌恶的眼神,不屑的话语羞辱她! 崔诗瑶羞怒之余,反而对高不凡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也意识到这天下藏龙卧虎,一山还有一山高,李子通大哥不是最厉害的。 前段时间,崔护带着崔诗柔前往涿郡祝贺高不凡的新马场开业,崔诗瑶得知后心里竟然十分的不舒服,倒不是此女对高不凡有企图,纯粹是不服气罢了,像她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小仙女”,即便是自己看不上的东西,身边人如果去抢,她也会不爽! 崔诗瑶在族中的同辈女子中排行第三,而崔诗柔排行第五,而且崔诗柔一直是她崔诗瑶的小迷妹,如今崔护竟然想把崔诗柔许配给高不凡,崔诗瑶自然极为不满了! 理由很简单,姐姐我如此优秀,我看不上的男人,五妹你却去抢,你什么意思?觉得姐姐我有眼无珠吗? 而近来不断传来的消息更是让崔诗柔十分恼火,高不凡那厮现在竟然越来越出名了,听说保卫洛阳有功,已经被升为擢升为涿郡鹰扬郎将,十七岁的正五品啊! 然而,讽刺的是,高不凡越是优秀,就越证明她崔诗瑶当初有眼无珠,所以她只能安慰自己说,高不凡再厉害也只是朝廷的鹰犬,助纣为虐的帮凶,昏君杨广的狗腿子,跟光明磊落,胸怀天下的李子通大哥无法比。 只有这么想,崔诗瑶心里才会稍稍平衡,而且她每回见到族妹崔诗柔,都会不遗余力地讲坏话抹黑高不凡的形象,以姐姐的威严来告诫崔诗柔,千万不要往火坑里跳,嫁给高不凡这种朝廷鹰犬简直就是作贱自己云云! 果真是应了那句,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诗瑶……在想什么?哪里不舒服吗?”李子通见到崔诗瑶怔怔地出神,有点心不在焉,便关心地道。 崔诗瑶回过神来,吃吃地道:“噢,没什么,李大哥,我们走吧。”说着便站起来,心虚地躲开了李子通的眼神。 李子通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狐疑,直觉告诉他崔诗瑶撒谎了,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说不定还是关于男人的。 李子通在崔诗瑶面前虽然表现得光明磊落,乐善好施,实则心眼很小,并且眦睚必报,占有欲和控制欲还特别强,自然不能容忍崔诗瑶对自己有所隐瞒,更不能容忍她心里有其他男人,不过,现在把没把崔诗瑶弄上手,他还是得忍耐着,所以微笑着站起来道:“好吧,城中有家咸享酒家,菜肴似乎不错,我带你去尝尝吧!” 崔诗瑶点了点头,说着两人也不等乐伯通了,径自行出了面店。 第387章 家族祸水 杜伏威和辅公佑二人冒着萧萧秋雨在街巷上轻车熟路地急行,七转八拐,最后转入了一条十分偏僻的小巷子,行至一家房子的屋檐下站定,却没有开门进去,仿佛只是在那避雨,檐流打在他们戴着的斗笠上,又沿着斗笠的沿边哗哗地往下淌。 “公佑,刚才委屈你了。”杜伏威伸手搭住了辅公佑的肩头歉然道。 辅公佑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有啥,咱兄弟二人打配合又不是第一次了,俺唱白脸,你唱红脸,俺装坏人,你就装好人,一直都是如此。” “下次俺来装坏人,你装好人。”杜伏威认真地道。 辅公佑指着自己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笑道:“有俺如此和蔼可亲的好人吗?” 杜伏威没有笑,而是重重拍了拍辅公佑的肩头说了三个字:“好兄弟。” 杜伏威和辅公佑均是齐郡章丘县人氏,是打小便认识的好友。杜伏威年少家贫,而辅公佑的姑姑家正好是牧羊为生的,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更何况是亲戚家,而这个辅公佑却偏偏经常偷他姑姑家的羊来接济杜伏威,姑姑忍无可忍便报了官,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杜伏威和辅公佑不得不亡命山林,后来更是聚集起一批无业游民干起无本买卖来,当时两人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一晃眼便过了十几年刀口舔血的日子,两人也从少年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悍匪。 辅公佑脸上这条刀疤就是曾经替杜伏威挡刀而留下的,差点两只眼睛都废掉了,所以两人的交情极为深厚,是刎颈之交。 这时,辅公佑收敛起笑容认真地问道:“杜大哥觉得李子通此人如何?跟他合作可靠吗?” 杜伏威正容道:“应该是个狠角色,极能隐忍,咱们如此羞辱她的女伴竟然都没翻脸,当然这也证明他逼切想要跟咱们合作,俺看可以,不过也不能不提防一二。” 辅公佑撇了撇嘴道:“俺反而觉得这厮挺没种的,如果当场翻脸,俺反而瞧得起他一些,奶奶的,水灵灵的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对了,那女子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而且姓崔,会不会是清河崔氏的人?” “有这个可能,普通人家女子如何能拿得出一艏大船来。”杜伏威点了点头,又笑问道:“如何,真对人家姑娘动心了?” 辅公佑咧嘴嘿然一笑道:“是俺喜欢的类型,嘿嘿,胸够大,模样也俊,可惜便宜了李子通。” “肤浅!”杜伏威一脸鄙夷道:“敢情你那猪哥模样也不全是装的,揍你并不冤。” 辅公佑嘿嘿笑道:“杜大哥你又不是不了解俺,俺就是个大俗人,女人嘛,只要模样俊,胸大屁股圆就足够了,什么知书识礼,什么贤良淑德都只是屁,又不指望她教书育人,能侍候男人,能生娃就行了,俺不要端庄的,对俺来说,越骚越好。” 杜伏威道:“何不去窑子找一个?” “窖子的总觉少些味道……不对,是多了些味道,俺不喜!”辅公佑认真地道。 杜伏威笑骂道:“你他娘的要求真多,行了,老子咋就跟你聊起女人来了,去通知弟兄们依计行事吧,只是这次行动十分危险,毕竟杨广那昏君身边护卫众多,高手如云,弄不好极容易丢掉小命,所以参加这次行动的弟兄必须熟悉水性。” 讲起正事,辅公佑立即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痞子模样,点了点头便重新进行了秋雨中,向城门的方向而去。 杜伏威仍然站在屋檐下看着那檐流出神,良久才自言自语般道:“清河崔氏?有意思!” 杜伏威转身推开身后的屋门,径直走了进去,消失在昏暗的中。 咸享酒楼的雅间。李子通和崔诗瑶两人正在享用精致美味地饭菜,这里无论是环境还是服务,自然都甩那家邋遢的小面店九条街,当然价格也甩面店九条街,即便李子通都觉得有点肉痛,不过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现在多花点血本,日后才能连本带利赚回来,若是能得到清河崔氏这种数一数二的大家族鼎力支持,现在花再多钱也是值的,别的不说,光是崔氏在铁器行业的能量就不容小视,打造兵器、铠甲、马镫等等,那一样离得开铁器行业? 当然,要得到清河崔氏的鼎力支持绝非易事,光是把清河崔氏族长的孙女弄到手还是远远不够的,自身还得有足够的实力让清河崔氏重视才行。 李子通去年跑去投靠了泰山的左才相,凭借一身本领受到了后者的重用,只是李子通并不是甘屈于人下之人,所以一直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左才相有所警觉把他撵走了,不过,李子通这一年也没白干,带着一帮自己培植起来的骨干溜了,很快便另立山头,并且干得有声有色,如今麾下已经越过了一千人,算是一方不弱的势力。 近日,李子通得知杨广准备乘龙船从高阳郡回洛阳,于是便生出在途中刺杀杨广的心思来。 如果能成功杀杨广,不仅隋朝江山会大乱,自身也能威名远播,到时登高一呼,精兵强将唾手可得,再趁乱奋起逐鹿中原,即便当不成皇帝也能成就一番霸业,岂不快哉? 所以,不仅李子通有刺杀杨广的心思,绝大部份不甘寂寞的枭雄人物都有这份心思,譬如杜伏威和辅公佑,所以两路人马一拍即合,打算合作干一票,在运河上刺杀杨广。 “诗瑶,那艏大船是你们族长新打造的,咱们偷偷拿来用,说不定会连累了清河崔氏,不如还是算了吧,我让弟兄们去多弄几条漕船来也一样。”李子通给崔诗瑶夹了一箸菜,一边故作关心地道。 崔诗瑶马上摇头道:“不妥,运河日前才疏通过,水深流稳,一般的漕船只怕阻挡不住昏君的龙船,而且昏君的船队明日就到,时间如此紧,一时间上哪里找船去?” 李子通闻言露出为难之色,皱眉道:“可是让你们家族冒如此大的风险,我李子通于心何安?” 崔寺瑶甜甜一笑道:“李大哥放心吧,那艏大船是新做的,船上又没有清河崔氏的标识,即使事后官府追查也查不到我们家去,机会难得,李大哥你就别多想了,而且只要杀死了杨广,必然天下大乱,到时官府还有没有能力追查还是未知之数呢。” 李子通目光一闪,点了点头慨然道:“说的也是,机会难得,只要能杀死昏君,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即便我李子通搭上这条性命又何足惜哉!” 崔诗瑶眼中异彩连闪,崇拜地道:“李大哥胸怀天下,英雄气慨,像那蓨县高长卿之流,纵然文武双全也终究只是助纣为虐的朝廷鹰犬罢了,给李大哥你提鞋也不配。” 李子通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当初被高不凡打伤羞辱,他引以为平生之耻,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所以现在崔诗瑶突然提起高不凡,倒是引起了他的疑虑,不动声色地道:“诗瑶为何突然提起此人?” 崔诗瑶冷哼道:“还不是崔护,自作主张要把五妹许给高长卿,气死我了,这不是把五妹往火坑里推吗,我崔诗瑶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李子通皱了皱眉道:“崔护就是你们家族的那位大管事?” 崔诗瑶点了点头道:“可不就是他,咱们清河崔氏的买卖现在都由他管着。” 第387章 家门不幸 (注:题目是388章) 李子通瞥了一眼正神色愤然地对高不凡口诛笔伐的崔诗瑶,眼底悄然蒙上了一层微不可察的阴霾,他之所以看中了崔诗瑶,固然是因为此女的容貌,但更重要的却是出身,清河崔氏的支持才是他李子通最想要的,否则他才懒得如此大费周章呢,这天下美女何其多,也不差崔诗瑶一个,若真馋她的身子,直接用强即可,没必要像如今这样迁就着。 然而,崔诗瑶的说话无意中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清河崔氏打算跟高不凡联姻,换而言之,清河崔氏看好高不凡的潜力,打算支持他,而崔诗瑶的五妹崔诗柔正是大管事崔护的唯一嫡女,崔护掌握着整个清河崔氏的家族生意,权力非同小可,一旦高不凡娶了他的女儿,肯定会获得清河崔氏的极大助力。 李子通本来就仇恨高不凡,眼见自己费尽心思还得不到的,高不凡不用动一根指头就能得到,而且还是清河崔氏倒贴,他心里自然妒忌得发狂,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崔诗瑶对高不凡的“念念不忘”。 尽管崔诗瑶在对高不凡口诛笔伐,把高不凡贬成狗屎一般,但李子通还是受不了,受不了自己的女人总把别的男人挂在嘴边,即便是臭骂也不行,而且李子通太了解女人,尤其是崔诗瑶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豪门骄女,爱恨往往都只在一念之间,她之所以使劲的贬损高不凡,并不是她有多恨,纯粹是妒忌而引起的心理不平衡而已。 李子通越想越恼火,眼中晴不自禁地流露出了一丝阴冷,崔诗瑶不由打了寒颤,前者的眼神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害怕,吃吃地道:“李大哥……你怎么了?” 李子通始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立即温和地笑了笑道:“高长卿此子十恶不赦,人人得宜诛之,听你提起此人,李大哥便欲杀之而后快,对不起,诗瑶,刚才没吓着你吧?” 崔诗瑶点了点头,有点委屈地道:“李大哥刚才的眼神好吓人啊,人家肯定被吓到了!” 李子通连忙给崔诗瑶倒了一杯酒,诚恳地赔了不是,后者才转嗔为喜,继续享用美食。 李子通趁机愤然地道:“这次杨玄感奋起义军反隋,声势一时无两,本以为他能成事,岂料竟被高长卿此獠从中破坏了,此人手上沾满了百姓义军的鲜血,血债累累,罪行罄竹难书,我李子通总有一日让他血债血偿。” 崔诗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恨声道:“咱们一定要除掉这个十恶不赦的朝廷鹰犬,绝不能让其祸害五妹,祸害我清河崔氏。” 此女真是应了那句——胸大无脑,竟不知自己才是正在祸害清河崔氏一族的那个罪人。 ………… 清河郡,东武城县码头,族长崔望神色有些不悦地问道:“守成,楼船去哪了?” 守成正是崔护的表字,他也是一脸的疑惑,皱眉道:“这艏新楼船上个月才建好,由于漆气未散,一直停靠在码头这儿散味儿,不知为何今日却不见了,族长稍安,侄儿这便找人来问一问。” 话说崔护近这大半年来一直在涿郡和渔阳郡一带处理铁矿和打铁铺的事情,上个月才带着女儿崔诗柔回到了家中,正好族里两年前订制的一艏三层楼船建好下水了,崔护命人拉回东武城县的码头,结果今日族长崔望要用船时却找不见了,端的是怪事。 东武城县是清河崔氏的地盘,应该没有那个贼子敢偷崔氏的船,而且三层的楼船不是一般三五个人就能驾驶得了,普通人偷去也没什么用处,再加上船大目标也大,只要一报官,准没跑的,所以没人会傻到去偷三层高的楼船。 很快,崔护便带着两名负责看守楼船的族人来到了崔望的面前,神色古怪地道:“族长,原来楼船让三姑娘借走了。” 崔望怔了一下:“瑶儿这丫头借楼船来作甚?什么时候的事?” 两名负责看守楼船的族人答道:“三天前的晚上,诗瑶姑娘突然带着一帮人来借船,然后就连夜离开了,现在也不知在哪儿呢。” 崔望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皱眉道:“那为何不早点禀报?” 两名族人委屈地道:“诗瑶姑娘警告我们不要禀报,否则就打断我们的腿,诗瑶姑娘的性子……我们哪敢不听,当时,我们只以为诗瑶姑娘只是贪玩,把船借去玩两天就会还回来,谁知现在还不见影儿。” 崔望面色一沉,拐杖重重地戳了一下地面,怒斥道:“逆女,简直无法无天,看你养的好女儿,都是你平时太过纵容造成的,如此下去,迟早惹出灾族之祸来,你这个当爹的就是我清河崔氏的千古罪人。” 旁边的崔礼被父亲骂得面红耳赤,讪讪地道“父亲别急,诗瑶估计是借船出去游玩了,孩儿这就带人把这不俏女抓回给您发落。” “去,赶紧去,人抓回来后关起来,没有我的同意不许再放出来,真气死老夫也,家门不幸啊!”崔望气急败坏地一拂衣袖,转身离开了码头。 崔礼垂头丧气地目送着父亲离开,这才一脸苦涩地向着崔护道:“六弟,对不起,这次小女又连累你了,唉,要是这逆女有诗柔一半乖巧,三哥我也不用那般操心。” 崔护安慰道:“诗瑶自小就没有娘亲管教,性子的确叛逆了些,但本质还是好的,三哥还是尽早给诗瑶找一个好人家吧,等有了丈夫和孩子,性子估计就能定下来了。” 崔礼闻言表情更加苦涩了:“六弟你有所不知了,这逆女终日在外面游侠好勇,认识了一个叫李子通的浪荡子,死心塌地地跟着人家,还明言非此人不嫁,气得我把她给关起来,结果这逆女夜里上梁揭开屋顶的瓦片逃出去了。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关又关不住,把她逼急了几个月都不回家,甚至以死相威胁,三哥我还能怎么办?六弟,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崔礼说到动情之处,禁不住泪湿衣袖。崔护见状既同情又无奈,摊上这么个极品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幸好当初事没成,要不然还真害了人家长卿。 崔护拍着崔礼的肩头安慰了几句,提醒道:“诗瑶把楼船借走了,倘若只是为了游玩倒没什么,就怕她和那狐些朋狗党搞事,惹出大麻烦来可就不妙了。咱们崔氏与杨玄纵结了亲,由于此事,皇上已经开始猜忌咱们清河崔氏了,那日在龙船上差点就借口斩了七弟崔武,幸好得高长卿机智回护,要不然哪里还留得性命在,如今这风头火势的,能低调尽量低调,万万不可引火烧身。” 崔礼闻言急了,跺脚道:“罢了,迟早得被这逆女气死,我这就发散人手把那她抓回来,敢不回来,我这当父亲的大不了一头撞死在船头上。” 崔护吓了一跳,连忙道:“何至于此,三哥万不可冲动,有话好好说。” 崔礼擦了擦红了的双眼道:“不过是气话罢了,六弟万勿跟家父说起,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崔护点了点头,心中暗自叹息一声,不过他也担心崔礼想不开,做出过激的事情来,便陪着崔礼一起去找寻崔诗瑶的下落。 第389章 杀昏君,享太平 杨广的龙船虽大,但却是外臣的禁区,除了奉诏上船朝拜和议事,外臣不得在龙船上逗留,更加不能在龙船上过夜睡觉,除了皇帝和当值的侍卫,一只公苍蝇都不允许出现,就连下面没有了的太监也只能住在龙船的最底层,中间两层都是后宫妃嫔和宫女的住处。 高不凡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每日登船朝拜完杨广便回到岸上骑马而行,晚上则和一众军士在运河边上扎营露宿。裴行俨和苏定岳等千牛卫不用当值的时候也会下船上岸,陪着高不凡一起骑马赶路,聊天打屁,切磋武艺等。 高不凡和裴行俨是过命的交情了,两人不是亲兄弟胜亲兄弟,一年多不见,自然是有说不尽的话,聊不完的天,两人各自聊起这一年来的经历,路上倒不觉得闷。 话说裴行俨的父亲裴仁基当初被撤职了,后来裴行俨以自己的功劳替父亲抵罪,裴仁基得以官复原职,随同杨广第二次东征,这一次,裴仁基倒是立了功劳,数战皆捷,所以受到了嘉奖,从左光禄大夫升任为光禄大夫,目前受命扼守虎牢关,过段时间估计裴行俨也会调往虎牢关协助其父守关。 这一日,御驾船队进入了馆陶县地界,高不凡按照平常那般登船参加早朝,上完早朝后群臣正打算下船离开,此时龙船却突然微微震了一下,停住了。 朝堂内一众大臣不由面面相觑,发什么事了?撞船了吗?哪个不开眼的敢撞龙船? 御座上的杨广面色微沉,问道:“发生何事?” 正在外面值守的千牛备身裴行俨快步进来禀报道:“启禀皇上,前方河道好像有一艏大船沉了。” 杨广皱了皱眉,从龙座站起来走出了朝堂,径直来到了船头的甲板之上,一众侍卫太监连忙跟上,朝臣们也疑惑地跟了出去,其中自然包括了高不凡。 秋雨连续下了七八天,眼下已经停了,今日上午倒是天气晴好,阳光普照,凉风扑面,十分的舒适。 且说杨广率众来到船头上,居高临下地喝问道:“何故突然停船?” 片刻,一名负责管理行船的官员连滚带爬从楼梯上跑了上来,跪倒在地上禀报道:“回皇上,前方河道上有一艏三层楼船沉没了,堵塞了河道,船只不能通过,打捞费时,恐怕要耽搁圣驾半天时间。” 杨广面色一沉冷冷地道:“是哪家的楼船?难道不知朕的御船毕日就要通过吗,竟然不提前避让,馆陶县的地方官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名官员吓得大气也不敢透,颤声道:“回皇上,目前还不清楚到底是谁家的船,臣已派人去找馆陶县令前来了解情况。” 杨广冷冷地道:“不必了,馆陶县令怠慢圣驾,就地革职查办,马上派人把沉船清走,中午之内办妥,否则朕摘了你的脑袋。” “臣遵命!”这名官船应该是工部的一名主事,火烧屁股般离开了龙船,应该是调集人手清理沉船去了。 高不凡的目力奇佳,站在楼船上极目望去,果然见到一艏楼船倾覆在河道的中间,船头高高的翘起,看得出是一楼三层楼船,估计有五六米高,船体长达二十米左右,打横占据了近半的水道,杨广的龙船要顺利经过,必须得把这艏船打捞起来才行。 高不凡不禁暗暗奇怪,这艏楼船如此巨大,而运河水面平稳,又没有惊涛骇浪,咋就翻船了呢?而且船体看上去很新,应该是一艏新船,也不太可能漏水吧? 有古怪! 此时,几艏负责开道的小船已经驶到了倾覆的大船的旁边进行勘查,为首者是骁果军的一名校尉。 骁果军是杨广新近招募的骁卫御林军,士卒均是关中人,身强力壮,骁勇善战,故取名骁果,即骁勇果毅的意思,隶属于左右备身府,分别设三名折冲郎将和果毅郎将领之,此六人均是杨广的心腹,且互不统属,只听命于杨广一人。所以说,骁果军是禁军中的禁军,也就是杨广的私人军队,除了他本人,谁也调动不了。 “怪哉,船上没人,河面上也没有尸体,船工莫非都死在船舱下面了?”这名骁果军校尉乘小船围着楼船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活人,也没发现死尸,不由暗暗奇怪,挥手道:“你们两个上船去看看情况况。” 骁果校尉一声令下,两名身手灵活的斥候兵便攀上了倾侧的楼船,还没来得及进船仓内查看,便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楼船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两名斥候兵当场被炸成碎肉,大船四周的小船也被猛烈的爆炸冲击波掀翻了,全部人均掉入水中,现场一遍狼籍,哀鸿遍野,河水倾变成了血红色。 龙舟虽然离得比较远,但这一声巨响依旧震耳欲聋,气浪数秒内袭来,掀起一阵强劲的风暴,杨广旁边的萧皇后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一屁股便跌坐在地,杨广也吓得急忙趴下,大臣们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护驾!”裴行俨大喝一声,千牛卫呼啦一勇而上把杨广和萧皇后护卫在中间,急急撤离甲板。 然而就在此时,龙舟突然连续数震,船体竟然缓缓发生了倾斜,紧接着听到下层有人惊慌地大叫:“不好啦,龙船进水了,龙船进水了!” 这一声大叫就仿似午夜鬼啸一般,一众大臣均吓得魂飞魄散,船上登时秩序大乱,宫娥妃嫔们的惊恐尖叫声响彻天际,人们争相往外跑,有人甚至直接从几层楼高的地方往河面跳,乱成一锅粥。 此刻船上最淡定的人莫过于高不凡了,因为水里他才是不折不扣的王者,只见他双脚像生了根一般立在甲板上,目光敏锐地盯着水面,一边沉声大喝:“大家不用慌,龙船巨大,不容易沉没,运河水浅,漫不上高层,大家小心水下贼人偷袭。” 高不凡的声音仿佛能穿金裂石,尽管船上乱槽槽闹哄哄的,依旧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那些侍卫首先冷静下来,纷纷往上层跑,而一众老臣到底是见惯了风浪的老油条,也随之冷静下来。 杨广虽然略带惊慌,但总体上还算镇定,众士卫本打算护着他冲下船的,听到高不凡那番话后,杨广竟然果断地道:“回正殿!” 裴行俨等人本来已经跑到楼梯口了,闻言又护着杨广往正殿而去,一众大臣也机灵地跟在杨广后面去了正殿,船上只剩下那些宫女太监还在无头苍蝇般乱蹿乱叫。 就在此时,嘭嘭嘭,龙船四周的水底下如同炮弹一般冒出了无数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水性都十分了得,人人口咬利刃,十分矫健地攀上了龙船,向着最上层杀来,目标十分明确。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杀昏君,享太平!” “杀昏君,享太平!” “杀昏君,享太平!” 那些黑衣人咆哮着统一的口号在龙船上左冲右突,见人就砍,最先遭殃的自然就是底层的太监和船工了,倾刻死伤惨重,黑衣人几乎毫无阻挡就杀上了二三层,面对那些千娇百媚的宫女妃嫔,这些人也丝毫不怜香怜玉,遇上就是一刀,杀得血流成河,香魂遍地。 终于,这些黑衣人在三层与四层之间的楼梯上遭到了大内侍卫的抵挡,两方人马在狭窄的空间内战开了惨烈的搏杀,有灵活的黑衣人直接绕过楼梯,从龙船的外沿攀上了最高层,将战火引至了顶层的甲板上。 嘭嘭嘭…… 水下还有黑衣人不断地冒出来,就像电影里的变异丧尸般往龙船上迅速攀爬,有人甚至使用了盗贼们居家旅行必备的飞爪,直接勾住船板往高层快速翻越,一步到位。 这个时候,两岸上的随驾骁果军才反应过来,有心想上船救驾,可惜龙船又停在河中,放箭吧,又担心会伤着自己人,正是投鼠忌器,骑虎难下。 幸好,随行的船队中也有骁果军,他们把纷纷把船靠近龙船,试图登船救驾,但那些黑衣人似乎早有准备,留了一部份人手在下层阻止救援士兵登船,而这时龙船还在一点点进水下沉,情况危急万分。 第390章 一拳一刀一脚 龙船在慢慢进水下沉,但船体还算稳定,没有倾覆的危险,以运河的水深,即便龙船触底了,水位理应也漫不上十几米高的第四层。 此刻,第四层的正殿内,杨广静静地端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晴不定,对外面惨烈的厮杀声仿佛冲耳不闻,作为一名君主,身处如此险境还能保持镇定和清醒,已然非常难得了。 也许杨广这个人的确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但绝对不是一个胆小怕死的君主,否则也不会做出数次御驾东征的事了来,就在他还是晋王的时候便率军消灭南陈,所以,即便是《隋唐演义》和《说唐全传》这些夸张的演义小说里,也不敢黑杨广胆小怕死,最多就是黑他如何荒淫无道,欺母辱嫂什么的。 裴行俨率领十几名千牛卫把守在正殿内,人人如临大敌,警惕地关注着四周的情况,大家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船体正在一点点地下沉。 嘭嘭嘭…… 龙船两侧的水面再次炸开,又有一批黑衣人从水下冲出,同时手腕一抖,几十只飞爪呼啸着飞起,抓住了最高层的船弦,然后敏捷地攀上了甲板,其中一人怪叫一声,跃起挥刀,朝高不凡斩去。 由于登船参加早朝的大臣都不允许携带兵器,所以高不凡此刻还是空着双手,眼见黑衣人凌厉的一刀劈来,他淡定地错步闪身避过,右手闪电探出,抓住了黑衣人握刀的手腕。 那名黑衣人骇然色变,显然没料到高不凡的身手如此可怕,速度快到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手腕便被钳制住了,随即整条手臂一麻,刀已经转到了高不凡的手上了,就好像他自己主动交出了兵器一样。 “谢了,再见!”高不凡道谢一声,左手拂在黑衣人的胸口,此人便像败草般飞离了甲板,从高处一头栽进了水中,结果很倒霉,刚从水下重新冒头就被骁果军的长矛扎死了。 黑衣人的一名同伴见状大怒,一刀疾劈高不凡的脑后。 高不凡听风辨位,转身横刀一架,同时一拳击中了对方的胸口,结果拳头触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对方竟是名女子,于是下意识地收回了大部份力道。饶是如此,对方仍然被这一拳揍得气血翻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腾腾地退了两步。 高不凡定眼一看,只见偷袭自己的这名黑衣人身形窈窕,胸前甚伟,分明是个女子,黑巾罩面,那眉眼竟隐约有些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名黑衣人此时终于缓过气来,竟然满眼怒火地厉喝一声:“狗官,本姑娘杀了你!” 听到这把嗓子,高不凡脑中灵光一闪,他醒起来了,这不是那个自以为是,令人讨厌之极的崔家三姑娘崔诗瑶吗?坏了,这个蠢女人竟然胆大包天到行刺杨广,这是嫌清河崔氏全族死得不够快吗?前几天杨广才打算斩了临清县令崔武警告清河崔氏,此女要是落入官兵手里,清河崔氏绝对完蛋。 刷刷刷…… 崔诗瑶本来就“痛恨”高不凡,结果被一拳“袭胸”,当场便发飙了,一口气连砍了高不凡数刀,殊不知高不凡刚才若不收力,她已经胸骨断裂,非死即残了。 “狗官,无耻之徒,有本事别躲,拿命来!”崔诗瑶一刀接着一刀,恨不得把高不凡立即大卸八块,竟一点也不知进退。 高不凡不由目光一冷,要不是看在崔护的面子上,他一招就把能此女放倒,对方竟如此不知好歹,心中顿时生一缕火气,手腕一挥便将崔诗瑶手中的刀震飞出去。 刷…… 高不凡手中的刀再次斩出,凌厉的刀锋眼看就要劈在崔诗瑶的面门,后者整个人都吓懵了,只以为自己必死,却突觉得头顶上一凉,无数头发丝飞散飘落,敢情高不凡这一刀只是削掉她额前的一撮头发,比剃刀还要准。 崔诗瑶下意识地摸了摸前额,分明有点扎手,先是呆了呆,紧接着面色大变,发出一声高八度的尖啸,像疯了一般空手朝高不凡扑上来:“狗官,我跟你拼了!” 能不拼命么? 被一刀削成了地中海,再美的小仙女都得变成丑八怪! 崔诗瑶的武功本来就只能算一般,此时发了疯般扑上来,更是毫无章法,跟市井妇人打烂架没啥区别。 高不凡轻松闪身避过,冷酷地飞起一脚踹在此女的屁股上,把她直接踹翻入河里,不过他还是手下留情了,崔诗瑶落水的地方比较空旷,附近并没有骁果军的船只,否则下场只怕会跟刚才那名落水的黑衣人一样。 高不凡探首往河面瞄了一眼,没见到崔诗瑶再冒出水来,估计是从河底潜水逃走了,不由暗松了口气,总算此女还有点脑子,要不然清河崔氏要被她害惨了。 殊不知此女之所以遁走,并不是突然学聪明了,只是被剃了“地中海”不敢见人罢了。 不过不管如何,此女一消失,高不凡的耳根马上清净多了,而对付其他黑衣人,高不凡可没那么多顾虑,只见他身形如电,转眼间又有数名黑衣人被他劈翻。 一众侍卫见到高郎将如此神勇,无不精神大受鼓舞,一边奋力激战,一边往高不凡身边靠拢,且战且往地势最高的正殿退去。 这个时候,龙船二层以下的地方已经完全没入水中了,船体也开始微微倾侧了,而就在此时,水面再次炸开,八名黑衣人破水而出,也不用飞爪,直接几个起落就上了船顶,并且手起刀落,砸破正殿的屋顶,朝大殿下方扑下去,只听得其中一人高声大喝:“昏君,东海李子通来取你狗命。” “章丘杜伏威来也!”杜伏威声如炸雷,震得裴行俨等千牛卫两声嗡嗡直响。 “章丘辅公佑来也!” “丹阳乐伯通来也!” “东莱xxxx来也!” “……” “杀昏君,享太平!” 这八名黑衣人显然都是十分厉害的好手,而且各自报上了姓名,然后向着御座上的杨广扑去,一众大臣立即抱头鼠窜,而杨广依旧稳坐在御座上一动不动,眼神凌厉而阴沉。 李子通抢先一剑疾刺杨广,然而一名不显眼的侍卫已然挥刀扑出,封住了李子通的去路。 杨广身为九五至尊,身边自然网罗了一大批高手,这名不显眼的侍卫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不仅敌住了李子通,而且还占据了上风。 此时,杜伏威和辅公佑也相继杀到,杨广身边又杀出两名侍卫迎战,杨青若仗剑立在杨广和萧皇后身边,目光冷静地关注着战场,目前显然还不需要她出手。 守在殿门外的裴行俨见到敌人从屋顶上方突入,急忙带着十几名千牛卫扑入殿中,与其他黑衣展开了激斗! “哈哈哈,昏君借头颅一用!”杜伏威的武艺竟然强横无比,数刀之内便砍杀了一名侍卫高手,脚步一跨便是丈许,长刀挥出一道匹练,直取御座上的杨广。 杨广终于微微变色,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旁边一道剑光骤然刺出,当的一声,稳稳架住了杜伏威这威猛无匹的一刀,原来是杨青若出手了,只见她身形轻灵如烟,嗖的又是一剑递出。 杜伏威只觉眼前寒星一点直奔眉心而来,端的是快速绝伦,不由心中一凛,急忙疾退开去,脱口道:“好剑法!” 杨青若一言不发,一剑接着一剑,杀得杜伏威冷汗直冒。杨青若的武功跟目前的高不凡不相伯仲,杜伏威虽然强横不输杀手冷楼,但论单打独斗,显然还不是杨青若的对手。 “杜大哥,俺来助你!”辅公佑大喝一声加入战团,两人合力迎战杨青若,这才勉强打了个平手。 第391章 御医!御医! 李子通越战越焦急,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必须速战速决才行,他暗暗从腰间解下一只拳大小的葫芦,突然向着杨广扔去,同时大喝:“昏君受死!” 正跟李子通激战的那名侍卫高手不禁一惊,急忙挥刀抢先把葫芦斩落,谁知这只葫芦竟然炸开,白色的粉沫四散纷飞,原来里面装满了生石灰,那名侍卫一着不慎被溅了一些进双眼,登时痛得凄厉地惨叫,李子通趁机阴险地一刀捅进了侍卫的小腹,并推着他撞向御座。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白影从天而降,挡在了扬广的身前,左手一伸便搭住了侍卫的肩头,侍卫登时停在原地纹丝不能动,竟像生了根一般,李子通心中微凛,正欲把刀从侍卫小腹内拔出,白衣人已然无声一掌从侍卫的腋下穿过,印向他的胸口。 李子通骇然弃刀疾退,不过还是稍迟了些,被一掌印中胸膛,登时感受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撞来,整个人鲜血狂喷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数米外的船板上。 “无量天尊!”白衣人一掌击飞了李子通,高喧了一声道号,将那名已然死去的侍卫轻轻地放在地上。 正与杜伏威和辅公佑激斗的杨青若惊喜地唤了一声:“潘师兄!” 这名突然从天而降的白衣人原来是一名道士,身穿白色的道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肤色白净红润,面如冠玉,剑眉朗目,道髻高束,腰背长剑,颌下留着一撮美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这卖相没得说。 此人正是道门领袖王远知的得意嫡传弟子,目前上清门的实际主事人潘师正,虽然年纪差不多比杨青若大一轮,但由于杨青若是王远知的关门弟子,所以两人是师兄妹的关系。 “青师妹!”潘师正捋须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向着御座上的杨广和萧皇后稽首施礼道:“贫道潘师正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杨广点了点头道:“潘真人不必多礼,你来得倒是及时,把这些乱民贼子都收拾了吧。” 潘师正再次稽首,飘然转过身来,杜伏威心中大骇,知道情况不妙,急忙大喝:“风紧,扯呼!”说着开山一刀斩向船板,其他人也是心有灵犀一般挥刀斩向脚下的船板。 潘师正面色微变,急忙提醒道:“师妹小心!” 嘭嘭嘭…… 脚下的木板纷纷被斩碎,接着引起了连锁反应,整座大殿竟然轰然坍塌下来,殿内所有人纷纷往下层掉落。 潘师正身形一闪,试图扑向御座上的杨广,结果运气不太好,一条呼啸砸下来的梁木挡了他一下,杨广和萧王后便惊恐地尖叫着滚了下去。 此时河水已经漫到第三层了,所有人都摔入了水中,瞬时乱成了一锅粥。杜伏威本打算开溜的,没想到竟然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不由大喜过望,水下可是他们的主场啊,立即一个猛子扎下去,连续捅杀数名侍卫。 那些黑衣人本来已经不支了,一到水中立即变得生龙活虎,反观那些侍卫,大部份都不会水,瞬时成了一边倒的屠杀,这个时候,大家都不顾不得救皇上了,保命要紧啊,要么抓住木板往上爬,要么游向四周的小船自救。 杨青若倒是会水,但也算不得高明,她一手扶着一块木板,一边焦急地四望找寻杨广的下落,忽见前方十来米远有一条人影浮浮沉沉,似乎是杨广,正待游过去施救,旁边突然冒出一颗脑袋,一刀朝她捅去。 杨青若急忙闪身避过,但是肩头还是被刀锋割伤,水面顿时翻起一股血水。杨青若隐痛一脚蹬在偷袭者的胸口,那名偷袭的胸骨当场卡嚓一声断裂,整个人飞出水面半米高,掉下来哇哇地狂吐几口鲜血便浮在水面上不动了。 待杨青若转身再寻找那个疑似杨广的人时,已然没了踪影,不由急得大叫:“皇上,皇后娘娘!” 咕噜咕噜,附近不断有血水冒起,水下显然正有人在搏杀,忽然一条人影从水下冒了出来,杨青若正待一剑刺出,发现不是黑衣人,急忙凝住了长剑。 “青若,是我!”从水下钻出来的这个人甩了甩头脸上的水,赫然正是高不凡。 杨青若惊喜不已,不过眼神很快便变得古怪起来,原来高不凡的怀中还抱着一人,正是萧皇后。此刻的萧皇后浑身湿透了,熟透的身段暴露无遗,脖子下方白花花的一大片,双手还紧紧地搂住高不凡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一般,上下牙咯咯打颤,看上去昏昏沉沉的,估计喝了不少水。 “快把皇后娘娘给我!”杨青若急忙道。 高不凡抱着萧皇后这具成熟尤物,就像抱着一块炙热的火炭似的,巴不得赶脱手,连忙交给了杨青若,结果浸透的衣物一拉扯,萧皇后胸前几乎完全露了出来, 杨青若大窘,连忙把萧皇后抱转过来,胸口贴着自己,一边羞急地道:“你不许看,转过身去!” 高不凡暗汗,急忙转过身非礼勿视, “皇上,皇上,救皇上!”此时萧皇后也不知是清醒了,还是下意识的行为,嘴里喃喃地叫着。 “坏蛋,愣着作甚,快去救皇上啊!”杨青若急道,她很清楚高不凡水下的本事,说是如履平地也不为过。 “那青若你自己小心点。” 高不凡说完一头扎下水里,结果刚入水,一名黑衣人便叼着钢刀从后面摸过来,估计是想突袭,嘿,这不是找死么?在水底下就连龙王爷也得对高某人客客气气的。 高不凡头也不用回,往身后蹬了一脚,正中这名黑衣人叼着的钢刀,卡嚓,钢刀当场就镶进嘴里,把半边脑袋都削掉了,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扑腾几下,尸体便无力地浮上了水面。 高不凡在水中灵活得像游鱼,很快就在发现萧皇后附近的位置找到了被压在龙椅下的杨广,不过此时的杨广已经一动不动了,不知是死是活,不管了,先搞上去再说。 高不凡提着杨广浮出水面,此时杨青若已经抱着萧皇后登上了前来救援的骁果军战船上,一见高不凡冒出水面,怀中还抱着一人,不由大喜,吩咐士兵把船划过去。 高不凡提着杨广跳上船,然后拎着两条腿倒立着颠了几颠,杨广口中哗哗啦啦地吐出了大量的河水来。那些士卫虽然明知高不凡在救人,但见到他把皇上像拎死狗般颠来颠去,亦禁不住捏了把冷汗。 幸好,杨广吐出河水后,本来胀鼓鼓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并且剧烈地咳嗽起来! 众人一见,无不大喜过望,纷纷欢呼:“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高不凡把杨广平放在船上,过了一会,后者便慢慢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地呻吟道:“哎哟,痛死朕了!” 高不凡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如果需要人工呼吸的,他实在有点犹豫! 此时已经清醒过来的萧皇后惊喜地扑到了杨广身上,哭泣地叫道:“皇上您醒了,吓死臣妾了!” 然而就在此时,杨广突然条件反射般猛坐起来,凄厉地大叫:“痛——死朕了!” 萧皇后吓得一个激凌,高不凡和杨青若也被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发现杨广的大腿-根附近竟然红了一大片,血水还在汨汨地往外渗。 高不凡心里咯登一下,完了,不会是被龙椅压伤了龙…… 萧皇后和杨青若也是面如土色,显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方面。 “御医!快找御医!”萧皇后本来柔媚的音变得尖厉无比。 第392章 崔氏标识,通风报信(两章合一) 萧皇后尖叫着呼唤御医,没有把御医叫来,反倒将潘师正叫来了,后者只是单足点了一下水面上的一块浮木接力,便凌空飞渡十几米,轻灵地落在了高不凡等人所在的战船上,道袍飘飘,仿似仙人在腾云驾雾一般,很明显,刚才那一场泥沙俱下的大坍塌并没波及到他,因为他身上的道袍竟然滴水不沾,可见此人的武功确实十分了得,特别是轻身功夫。 “潘师兄,皇上龙体受伤了,快替皇上治伤吧。”杨青若见到潘师正,立即焦急地道。 潘师正显然精通医术,一见杨广出血的位置,登时面色微变,迅速取出一根银针在杨广的大腿四周连刺了几处穴位,手法之快,认穴之准,着实让人惊叹。高不凡虽然当初跟道信大师学了半吊子银针刺穴的方法疗伤,但和眼前这位潘帅哥比起来,显然还差得很远。 效果十分显著,潘师正几针下去,杨广顿觉得没那么痛了,但血水仍然在往外渗,潘师正神色凝重地道:“皇上的伤势很重,需马上上岸救治,不能耽搁。” 那些骁果军闻言正欲把船划往岸边,船底忽然破了一个洞,河水立即哗哗地涌上来,很明显,有人在水下面凿穿了船底。 高不凡剑眉一挑,扑通地扎入了水中,潘师正拦住试图跟着跳下水的杨青若道:“师妹不要鲁莽,救皇上要紧。” 杨青若只好停下来,有点担忧地看着水面,潘师正暗皱了皱眉,安慰道:“师妹不用担心,贫道看这位高郎将的水下功夫十分了得,料也无碍。” 幸好船底被凿穿的孔不算大,很快就被军卒们用衣物堵上了,然后载着杨广等人顺利靠了岸。战船一靠岸,潘师正就抱起杨广上了韩岸,一边大喝:“搭龙帐!” 岸上的骁果军立即搭起了简易的帐篷,潘师正抱着杨广闪了进去包扎治伤,其他人只能在外面焦急地等候,包括萧皇后。 且说高不凡跳入水中,两名黑衣人立即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人手一根分水峨眉刺,从左右两边刺来,他探手一伸便分别抓住了两根峨眉刺,猛然发力,两名黑衣人竟然互相刺中了对方的胸口,两股鲜血激溅当场染红了一大片。 第三名黑衣人见到两名同伴一个照面就被高不凡秒掉了,不由吓得魂飞魄散,掉转头迅速游了开去。高不凡隐约觉得这条身形有点眼熟,好像正是李子通,便追了上去。 此人的水下功夫显然十分了得,对水下的地形也十分熟悉,故意搅动河床上的淤泥,将水搅得浑浊不堪,高不凡一时间竟没能追上他,当水底恢复一定的能见度时,那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高不凡皱了皱眉,顺着河道往下游搜索,忽见前方一大堆乱七八槽的烂木,看样子应该就是那艏被炸烂了的三层楼船残骸,沉入水下这部份还算比较完整。 高不凡游了过去,围着沉船残骸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黑衣人的踪迹,忽然一样东西却进入了他的视线,那是一块钉在船体上的标识,巴掌大小,并不显眼,但是高不凡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清河崔氏的族徽标识,他曾经见过,因为崔诗柔所乘坐的那辆马车上也有这种标识,也就是说,这艏三层楼船应该是属于清河崔氏名下的。 高不凡的剑眉不由拧成了一个“川”字,清河崔氏不太可能参与刺杀杨广,可是这艏三层楼船又怎么解释,莫非是崔诗瑶这蠢女人伙同李子通等人偷来的,嗯,还真有这个可能,像崔诗瑶这种自以为是,并且胸大无脑的女人还真做得出这种事来。 高不凡记得当初崔护语气流露出来的意思,似乎十分反对崔诗瑶和李子通这些人交往,所以不太可能把这艏三层楼船借给李子通行刺皇上,也就是说,船是崔诗瑶自作主张偷来的可能极高! 如果真如自己猜想这般,那么崔诗瑶这女人不仅愚蠢,还相当自私,根本不顾全族上下的生死,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害群之马,你说你偷船就算了,连自己家族的标识都不摘除,这不是存心想害死全族吗? 高不凡伸手抓住那块标识,发力掰了下来藏入怀中,又围着沉船残骇转了几圈仔细查找,直到确认没有其他标识牌子,这才重新浮出了水面。 此时,河面上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黑衣人死的死,逃的逃,河面上只残留着大片大片碎木,还有大量的尸体,其中绝大部份是那些宫娥太监的,不是被黑衣人残忍杀死,就是被水淹死,而杨广那艏庞大的水殿龙舟已完全沉入了水中,只剩下少部份木柱孤零零的露出水面,有种说不出的苍凉萧索之感。 那些骁果军正划着战船在河面上来来回回地游戈,寻找可能隐藏在水下的敌人,所以高不凡一冒头,立即就有两艏战船快速驶了过来。 “涿郡鹰扬郎将高不凡!”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高不凡立即自报了名号。 “长卿!”有人惊喜的叫出声,正是裴行俨,原来他正好在其种一艏战船上。 高不凡抓住一名骁果军伸过来的船桨翻上了船,问道:“行俨,皇上如何了?” 裴行俨神色有些古怪,低声道:“潘真人正在救治,应该没有性命危险,只是……” 高不凡自然知道杨广没有性命危险,但是杨广的老二有性命危险啊,看那出血量,估计凶多吉少了,但这种话却不能乱说! 高不凡和裴行俨两人上了岸,赶到御帐前,发现李渊、裴矩、樊子盖、李敏李浑叔侄、苏威、宇文化及等人都在,唯独不见了内史侍郎虞世基,莫非这位倒霉挂了? 此时,一众朝堂大佬均是神情肃穆,虽然一个个湿着身在秋风下瑟缩,依旧坚持守在御帐外面不敢离开! 哈嚏……喷嚏……喷嚏! 有人连打了三个大大的喷嚏,高不凡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有个人像条死狗般趴在地上,赫然正是内史侍郎虞世基,刚才被站着的人挡住,所以高不凡没看到他。 虞侍郎屁股上挨了一下,也不知是什么兵器所伤,看上去血淋淋的,半死不活地趴在那儿,也没人有空理会他,要不是他打了几个喷嚏,高不凡还没注意到呢。 “虞大人,你没事吧?下官给你包扎一下!”高不凡看不过眼,走近前问道。 岂料这位竟然笑了笑道:“谢谢高郎将一翻好意,本官这只是小伤,不碍事,跟皇上比起来,本官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潘真人正在给皇上治伤,情况未明,试问臣又如何能安心包扎呢?等潘真人出来再说。” 高不凡闻言不禁惊为天人,敢情这位不是没人给他治伤,而是这个马屁精自己为了表忠心,竟然守在御账外等消息,连伤也不治了,真贱骨头,拍马屁拍到这份上,也算是极品一枚了。 也罢,既然虞大人一心要拍龙屁表忠心,高不凡自然不会多管闲事,说了句“虞大人牛比”便行了开去。 虞世基虽然不懂“牛比”是啥意思,但料想也是一句称赞别人的话,毕竟高不凡说这句话时一脸“佩服”的表情。 众人又等了约莫一柱香时间,潘师正终于出来了,大家立即围了上去,就连趴在地上的虞世基也“挣扎”着爬起来抢上前。 “潘真人,皇上的伤势如何?”萧皇后紧张地问道。 潘师正微笑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皇上的伤已经无大碍,但这段时间要卧床休息,不得妄动!” 潘帅哥虽然面带微笑,仙风道骨,但眼底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什么。 萧皇后微松了口气,欲言犹止,而一众大臣却是各怀心思,毕竟大家都看到皇上裤裆大出血,即便性命无忧,但是那个位置……咳,男人都懂! 皇上要养伤,自然不能在野外露营,所以侍卫们很快就弄来了一副软辇,抬着杨广往馆陶县城而去。 杨广被人从御帐中抬出来时,意识显然还是清醒的,只不过面色苍白如纸,目光阴沉而萧杀,吓得群臣连大气也不敢出,湿着身也不敢去换衣服,只是恭谨地跟在软辇后面赶路。 很快,第一个倒霉蛋出现了,馆陶县的县令收到消息,带着下属的地方官员连滚带爬地赶来请罪,这不正好撞枪口上吗? 杨广目光阴沉地一声令下,馆陶县令、县丞、县尉、主薄等,但凡入品的地方官全部被拿下,并且就地开刀问斩,头颅滚滚,血溅一地。 如此一来,一众大臣更是吓得噤若寒蝉,夹着腚做人了。就这样,皇上的御驾队伍踩着地方官员的遍地血腥,浩浩荡荡地进了馆陶县城,直奔县衙而去。 杨青若这才有暇靠近高不凡,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高不凡摇了摇头,目光关心地落在杨青若的肩头上,后者心中一暖,低声道:“我不要紧,只是皮外伤,已经包扎过了,进城后赶紧去换一身衣服吧,仔细着凉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忽然感到两道目光注视,抬头一看,正与潘师正对上了眼神,后者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继续跟在软辇旁边信步而行。 高不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不知为何,竟隐隐觉得这个潘师正好像对自己怀有一丝敌意,低声问道:“青若,这位潘道长是你的师兄?武功好像挺厉害。” 杨青若略点了点头道:“潘师兄是师尊最得意的弟子之一,武功尤在我之上,师尊如今一心修道,基本不理门派事务了,都是潘师兄在打理。” 高不凡心中一动,问道:“之一?也就是说不是唯一了,除了你和潘师正之外,令师座下还有哪一些高徒?” 杨青若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问来作甚?” “就是好奇随便问问,这个不能问吗?”高不凡反问道。 杨青若沉吟道:“倒不是不能问,还有一人你虽然没见过,但也认识,而且跟你还有关系。” “虬髯客张仲坚?”高不凡脱口道。 杨青若点了点头:“论资质和悟性,大师兄都远胜我和潘师兄,只是……如今大师兄已经脱离师门了。” “因为佛道之争?” 杨青若点头道:“想必李靖也跟你提起过,大师兄和禅宗道信是知交,整个道门都对此不满。” 高不剑眉一挑道:“所以令师就把张大哥赶出师门了?” 杨青若摇头道:“大师兄是自愿放弃道籍的,其中的情况十分复杂,以后有空再跟你说。”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潘真人似乎对我有成见。” 杨青若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怎么会?潘师兄人很好的,我的武功基本也是他传授的。”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那是对你,嗯,我去换件干净的衣服!”说完便脱离了队伍,进了街边的一家布庄。 杨青若愕了一下,继而既好气又好笑,因为她分明在高不凡的语气中感受到一股酸味,这家伙……原来也会吃醋! 杨青若芳心生出一丝异样的甜意,也许这就是被心爱的男人在乎的滋味吧。 且说高不凡进的那家布庄名叫恒顺布庄,掌柜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约莫三十许岁,尽管高不凡浑身湿透,但掌柜的并不敢怠慢,毕竟御驾队伍才刚过去,这位似乎是随驾人员,所以客气地问:“这位客官需要什么?” “有没有成衣?”高不凡问道。 掌柜连忙道:“有的,你看这套如何?大小应该适合。” 这位掌柜倒是经验丰富,麻利地给高不凡挑了一套青色的长衫,后者换上后倒是刚好合身。 高不凡束上腰带,满意地道:“不错,就要这套吧,价值几何?” 掌柜笑道:“长衫、蔽膝、内裳、合计承惠一千二百钱吧。” “有点贵了!”高不凡摇了摇头道。 掌柜陪笑道:“客观,这些都是上乘面料做的,不贵了!” 高不凡露出为难的表情道:“在下带的钱有点不够,你看这个值多少钱?” 高不凡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块清河崔氏的木制标识,掌柜一见登时怔了怔,轻咳一声道:“客官,不妨里面说话。” 高不凡点了点头,神色自若地跟着掌柜进了店面后面的房间。 “客观贵姓,如何称呼?”掌柜警惕地问。 “蓨县高长卿!” 掌柜闻言登时肃然起敬,躬身一礼道:“原来是高公子,大管事前段时间召集大家议事时还提起过你。” 高不凡微笑道:“敢问这位掌柜如何称呼?” 掌柜答道:“鄙人崔顺,跟大管事是同一辈的族弟,专六负责打理馆陶县的布匹生意。” 高不凡暗道一声侥幸,去年在崔府的“相亲宴”后,崔护特意带他参观过崔氏在东武城中的产业,高不凡记得当地有一家布庄叫恒顺布庄,跟眼前这家名字一模一样,便本着撞大运的心理进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是清河崔氏的产业。 “敢问高公子手里这块清河崔氏的标识是从何处得来的?”崔顺疑惑地问。 高不凡神色郑重地问道:“清河崔氏是不是有一艏新打造的三层楼船?” 崔顺点了点头道:“是的,两年前订造,好像是上个月才出坞,半个月前鄙人回东武城县,见那艏船还停在码头上散味儿,难道……”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那就对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那艏三层楼船沉在运河中挡住了皇上龙舟的去路,紧接着有刺客闯上龙舟刺杀皇上。” 崔顺登时吓得面色煞白,吃吃地道:“怎会如此……这不可能吧,高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啊!” 高不凡皱眉道:“在下和崔大管事是挚交,这种事我能乱说?” “那……皇上!”崔顺显然吓坏了,声音都有点颤抖。 “皇上受了伤,一怒之下将馆陶县县令至下,所有入品的地方官都斩首了。” 崔顺双腿一软,差点就摔倒在地上,扶住茶几才勉强站稳。高不凡冷静地道:“崔掌柜别慌,官府现在还不知道那艏楼船的来历,而船上唯一的标识也被我取下来了,不过即便如此,此事迟早也掩盖不住,毕竟这种大船太好认了,一查各地的造船局便清楚。” “这……这该如何是好啊!”崔顺六神无主,慌得语无伦次,也难怪只能当个掌柜,这心理素质终究是差了些。 高不凡低声喝道:“崔掌柜,当务之急是赶紧通知你们族长想办法补救,实在无法补救,趁早作好打算,对了,在下还在刺客中发现了崔三姑娘,不过她趁乱潜水逃掉了。” 崔顺眼前一黑,差点便晕了过去,猛一跺脚道:“作孽呀,我就知道……族里的三层楼船怎么会出现在馆陶县呢,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崔管事,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高不凡沉声道。 崔顺一拍额头道:“鄙人都气糊涂了,高公子,这次我清河崔氏若得脱大难,全赖您的恩情啊!”说完向着高不凡郑重一揖。 第393章 补救之法 午夜,东武城县,正在熟睡中的县令渠有光被小妾摇醒了,不悦地问:“何事?你这骚蹄子,真没完没了,欲累煞老夫耶?” 小妾委屈地指了指门口道:“老爷,有人敲门。” 渠县令闻言更不爽了,怒道:“半夜三更的扰人清梦,该死!” “大人,十万火急,有大批贼人攻城,县尉大人让属下来通知你。”县衙捕头董亮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 渠县令不由一个激凌,登时睡意全无,急忙在小妾的服侍下穿上官服,火急火燎地打开门急问道:“哪来的贼子,有多少人马?” 董班头神色惊惶地摇了摇头道:“暂时还不清楚,但估计是高鸡泊那些强贼,天黑看不清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马,但城外码头不少仓库和船只都着火了,数不清的贼人举着火把跑来跑去的,只怕没一万也有几千吧。” 渠县令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清河郡毗邻高鸡泊,而如今高鸡泊中盘踞着两伙强人,实力最强的一伙正是自称东海公的高士达,麾下贼众有七八千人,而且其麾下的军司马窦建德十分能打,另外一伙强人是孙安祖,其麾下也有三四千人,这两伙强人实力强悍,盘据在高鸡泊四出劫掠,附近的州县无不心惊胆颤的。 幸好,这两伙强盗一直还算“懂事”,平日只是劫掠过往的行商,以及偶尔洗劫村镇之外,极少会攻打有城墙保护的县城,今日突然来攻东武城县,怕不是看中了富得流油的崔氏一族了吧? 渠县令不敢怠慢,立即带着众衙差赶往城头,一边问道:“通知崔氏族长了没?请他派出族中子弟协助守城。” 别看渠有光是县令,但在东武城县中,真正的话事人却是崔氏一族的族长,讲句不好听的,族长崔望放个屁都比渠县令讲一百句话管用,没办法,东武城县是清河崔氏的根基之地,经济民生,方方面面都在崔氏一族的把持之下,绝大部份百姓,就连县衙的差役都得靠着崔氏吃饭。 所以渠县令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除了刚上任的那年折腾过几回,每次都搞得自己灰头土脸后,渠县令便学乖了,凡事都找崔望商量着办,日子这才好过起来,对了,渠县令的几房小妾都是崔家赠送的。 且说渠县令急急忙忙赶到东城头,发现县丞、县尉和主薄等人都到了,正神色凝重地看着城外。 “情况如何?”渠县令急忙问道。 “贼人正在劫掠码头的仓库和船只。”脸色有点发白的县丞周树清吃吃地道。 渠县令大着胆子探头一看,果然见到码头上火光冲天,不少船只和仓库都着了火,那些贼人举着火把怪叫着跑来跑去。 “那……那不是崔氏的仓库吗?该死!”渠县令一拍墙头,肉疼得直打哆嗦。 原来崔氏在码头的仓库里存储着一批准备装船发运的布匹,其中有五十匹却是他渠县令从别处收购来的货,本想搭乘崔氏的顺风船卖到洛阳去赚一大笔差价的,结果现在全部便宜那些贼人了,这些杀千刀的贼子,把仓库搬空装船后还一把火将仓库烧掉。 此时不仅渠县令肉疼,县丞、县尉、主薄同样都在心头滴血,无他,因为崔氏仓库里也有他们的货物,近来洛阳的物价高企,他们自然也想趁机赚一笔外快,结果——赔惨了! “天啊,那不是崔氏的楼船吗?听说花了五千两银子在东莱造船场打造的,上个月才出坞驶回来,竟然被贼人烧了!”主薄忽然失声惊呼。 众人放眼望去,果然见到一艏大船被烧着了,估计贼人是淋了火油,整艏大船很快就被大火吞没了。 五千两银子,就这样没了……众地方官无不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心里却是平衡了一些,跟崔家的损失比起来,他们那一百几十两的货物实在不值一提! “崔族长来了,崔族长来了!”此时有人高声大叫。 渠县令等人转身望去,果然见到拄着拐杖的崔望在一众子弟的族拥之下,高举着火把登上了城头。 “崔老族长!”渠县令连忙带头迎了上去行礼。 崔望凝重地点了点头,拱手回礼道:“诸位大人,情况如何?来的是哪一伙贼人?有多少人马?老夫带了五百族中子弟前来协助守城。” 五百名崔氏一族的子弟兵披坚执锐,杀气腾腾地列队登上了城头,一看便知训练有数,精气神不知要比那些衙差强多少倍,他们一到,那些衙差都纷纷让出位置,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渠县令陪着小心道:“现在还不清楚是哪伙贼人,不过看样子人数不多,正在城外码头上掠夺财货,估计不太可能攻城。” 崔望面色微变,急忙拄着拐杖奔至女墙旁边探头一望,登时大呼一声:“我崔氏的仓库……楼船,该死的贼子!” 崔护、崔仁、崔义等人也是大惊失色,继而怒容满面,脾气最火爆的崔信拍着墙头大骂:“可恶的狗贼,掠我崔氏一族的财货,烧我崔氏一族的仓库和楼船,此仇不报,我崔信誓不为人,渠县令,快快下令打开城门出战吧。” 渠县令等人都吓了一跳,高县尉擦着冷汗劝道:“四郎稍安勿躁,现在乌灯黑火的,情况不明,也不知敌人到底来了多少人马,咱们贸然打开城门出战,若是中了埋伏,后果不堪设想啊!”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该死的贼子抢走我崔氏的财货?”崔信沉声道。 “四郎,钱财只是身外物,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高县尉继续劝道。 崔信怒道:“放屁,不是你高县尉的财货,你自然说得轻松,仓库里的货物至少值三千两白银,那艏三层楼船光是造价就值五千两白银,这一遭我们崔氏至少损失过万两白银,你当二十年县尉也拿不到万两俸禄,别废话,马上打开城门杀贼,你高县尉若没种率领三班衙役出城,我崔信自率崔家儿郎杀出城去。” 高县尉被喷得面红耳赤,既羞且恼,又不敢反驳! “四郎息怒,高县尉也是为大家安全着想而已!”渠县令急忙圆场道。 崔护点了点头道:“渠大人所言甚是,目前情况不明,贸然出城颇为不妥,四哥切勿冲动!” 崔望斥道:“老四,你这暴躁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下,听高县尉的,钱财只是身外物,没了就没了,命却只有一条,没了就没了,区区一万两银子,我崔氏赔得起!” 渠县令连忙恭维道:“老族长英明大气!” 高县尉暗松了口气,如果真要开城迎战,他作为县尉自然是要身先士卒的,幸好,崔望还算理智! 城外的贼人似乎真的无意攻城,抢了仓库后装船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渠县令等人见状不由暗松了口气,不过还是不敢打开城门追赶。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贼人的船只都跑没影很久了,渠县令这才命人用吊篮放了三名崔氏的子弟出城外查探,确认没有异常,这才敢打开城门救火。 大火已经烧了近个时辰,还救个屁啊,崔氏在码头的仓库基本已被烧成了白地,而那艏三层楼船也只烧剩下了骨架,而且还在燃烧中。 当渠县令和崔望等人来到码头时,楼船的骨架也烧没了,轰然倒塌散作一河面,只剩下一些漂浮在水面的木头还在燃烧着。 “五千两银子啊!”渠县令等人一脸的惋惜,而崔望和崔护等人却如释重负,放下了心头大石。 第394章 驱逐 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天就亮了,崔氏族长大宅中院的一家密室还亮着灯,以族长崔望为首的清河崔氏一族骨干人物都到齐了,人人表情严肃,只有崔礼神情恍惚地跪在祖宗牌位前。 “守成,此事没有纰漏之处吧?”崔望沉声问道。 “没有!”崔护肯定地答道,今晚这一切都是他经手安排的,自问没有任何破绽,因为那伙贼人是真的贼人,东西也是真抢真烧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烧的,即便飞羽卫来查,相信也查不出任何不妥来。 崔望闻言放下心来,崔护办事向来稳重妥当,这也是大家推举他为大管事,负责打理家族生意的主原因之一。 崔仁心有余悸地道:“幸好族中那艏破旧的二层楼船当初没有拆掉,稍微加工上漆后,借着夜色掩护倒是勉强能够瞒天过海,要不然还真的不好办。” 在座众人均露出庆幸之色,崔顺更是一脸感慨地道:“其实此事全赖高长卿帮忙掩饰,并且及时通风报信,要不然咱们清河崔氏全族上下性命皆可休矣。” 此言一出,包括崔望在内都后怕不已,后背凉嗖嗖的,据说馆陶县的地方官上至县令,下至捕快和三班衙役,合计两百三十余人全部被盛怒之下的皇上下令斩了脑袋,如果飞羽卫查到那艏三层楼船是清河崔氏名下的,清河崔氏一族数千口人哪还留得命在?所以说,这次清河崔氏真得要好好感谢高长卿,这份恩情直比天还要大了! 众人感激之余,无不向崔护投去佩服的眼神,还是老六眼光独到啊,当初高长卿还没发迹时便一力主张与之交好,结果现在高长卿果真救了崔氏全族的身家性命。 崔信有点惭愧地道:“六弟,当初你提出要跟高长卿联姻时,四哥我还有点不以为然呢,还好六弟你眼光独到,一直和高长卿维持良好的关系,要不然……” 本来跪在祖宗牌位前神情恍惚的崔礼,闻言也禁不住惭愧地低下了头,老实说,当初他对崔护提出把自己的独生女崔诗瑶下嫁给高不凡是有所不满的,因为渤海高氏早就没落了,跟清河崔氏没法比,而高长卿只是个小小的七品牧监,想娶清河崔氏族长的嫡孙女肯定是不够格的。 现在呢,崔礼忽然发觉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高长卿短短一年间便从七品牧监升至五品鹰扬郎将,不仅跟越王杨侗关系密切,这次又救驾有功,只能用前途无量来形容,所以现在不是人家高长卿配不起自己女儿,而是自己的女儿配不上人家啊! 唉,论打理家族生意的本事,自己不及六弟,论眼光更是差六弟九条街,当初六弟留宿高长卿,今年初又专门带着女儿诗柔赶到涿郡祝贺高长卿的新马场开张,自己当初对这种倒贴的低姿态十分不屑,结果呢,事实证明六弟是多么的高瞻远瞩,看来父亲把家族生意交给六弟打理的确是英明之举。 咚…… 崔望的拐杖重重撞了一下地板,正神不守舍的崔礼霍然惊醒过来,发现父亲崔望正怒容江面地盯着自己,而其他族亲也神情多有不满,不由羞愧得满脸通红,嚅嚅地道:“诸位……族亲,是我崔礼对不起大家!” “三哥,我们不是埋怨你,只是诗瑶这丫头这次实太过份了,根本就是置咱们全族上下数千口人生死于不顾啊,你说这孩子……是咋想的?”崔顺顿足痛心疾首地道。 “三弟,都怪你平时太过纵容,诗瑶这丫头才越发的无法无天的,这次闯了弥天大祸,你这个当父亲的难辞其究,要不是有贵人相助,咱们全族都要人头落地,你知道吗?”崔仁激动地厉声指责。 崔礼冷汗直冒,瑟瑟发抖,泣声道:“都怪我,都怪我,这逆女要是回来了,就用铁链把她锁起来,我崔礼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崔望猛地一柱拐杖,须发皆张地喝道:“不必了,此等无亲无父,无宗无族的逆女,毫无廉耻,自私自利,愚蠢之极,留着何用,直接逐出我清河氏一族得了,惹敢回来,当场打死,免得再害人!” 崔礼面色惨白,如同五雷轰顶,在古代,被家族除名对一个人来说无疑是极重的处罚,不仅意味着从此失去家族的庇护,而且还名声尽毁,以后很难再有立足之地,毕竟名声臭了,没有人愿意接纳一个被逐出宗族的不俏子女,这种人唯一的出路只有远走他乡,找一个没人认识地方低调生活,从此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至死不能再踏上生养自己的故土。 尽管觉得族长这处罚过于严厉了,但是没人愿意出面说情,毕竟崔诗瑶这次做得实在太过了,分明就是把族人往火坑里推,你说你偷自家大船去刺杀皇上就算了,竟然连家族标识都不摘除,不管是疏忽,还是故意的,这种行为均不可愿谅。 崔护终究是心软,见到崔礼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忍心不住劝道:“族长,诗瑶估计也是受到李子通的蛊惑,一时糊涂才……” 崔望不待崔护说完便摆手打断道:“守成不必多讲,我意已决,这种害群之马绝对不能再留。” 崔礼咬了咬牙道:“谢谢六弟好意,父亲说得对,这种害人精不能留了,也罢,我便当没生过这种女儿!” 崔护暗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崔诗瑶如今和李子通等人混在一起,迟早还是会搞出其他祸事来,还不如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 天亮了,众人纷纷散去,崔望唯独将崔护留了下来。此时,崔望秃然坐椅子上,露出了疲惫虚弱之态,毕竟年近七十的老人,熬了一个通霄,再加上担惊受怕的,能撑到现在已经算他身子骨够硬朗了。 “伯父还是回去歇着吧,剩下的事交由侄儿来处理。”崔护关心地道。 崔望点了点头道:“守成,辛苦你了,昨晚那些贼人你从哪找来的,可靠吗?” 崔护表情有些怪异,轻咳一声道:“没有比这个更可靠的了!” 崔望老眼精光一闪:“此话怎么讲!” “因为这伙人正是高鸡泊中的真正强盗。” 崔望虽然早就猜到了几分,但仍然有点吃惊地低声道:“守成,莫非你……” 崔护摇头道:“伯父放心,侄儿跟高士达和孙安祖并无直接联系,此事也不会有任何后续麻烦。” 崔望闻言略略松了口气,疑惑地问道:“那守成你是如何使到贼人配合的?” 崔望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窦建德有个女儿叫窦线娘,当初……” 崔望听完崔护简单的介绍后才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此女跟高长卿的关系十分密切?” 崔护点了点头,能不密切吗,都一起困觉了! 崔望沉吟了片刻,低声问道:“那高长卿对诗柔是什么态度?” 崔护苦笑道:“拿不准!” 崔望皱了皱眉道:“诗柔这妮子乖巧懂事,模样也不差,高长卿没理由看不上眼呀。” “长卿对诗柔倒是挺不错的,就是长孙家的那位先入为主了,有点麻烦!”崔护道。 崔望讶然道:“自从长孙炽和长孙晟去了后,长孙家还剩什么?如何能跟咱们清河崔氏比?高长卿此子如此聪明,没理由分不清呀!” 崔望摇头道:“伯父有所不知了,这正是高长卿与众不同的地方,此子……侄儿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形容,反正侄儿有时觉得他跟咱们所有人都不同,仿佛……就不属于咱们这个世界的。” 崔望不由奇了,轻咦一声道:“此话怎讲?以守城你阅人的眼光也看不清吗?” 崔护道:“倒不是看不清,正因为看清了才觉得与众不同,怎么说呢,此子似乎并不看重门第出身,无论是王公贵族,亦或是贩夫走卒他都能相处得很好,尤其是对女人,跟咱们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崔望皱眉道:“什么意思?” 崔护斟酌了一下才道:“这样举个例子吧,咱们都接受不了女人当官,高长卿却接受得了,甚至认为理所当然,你说怪不怪?” 崔望愕了一下,神色怪异地道:“那此子的确与众不同。” 崔护点了点头道:“此子对待女子尚且能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所以什么家世门第的他更不当一回事,与之交往最重要的真诚相待,若太多的利益算计反而得不偿失。” 崔望皱眉自语道:“这样啊,那此子既然意属长孙家的姑娘,那岂不是不太可能改变主意了?” 崔护苦笑道:“所以这才难办,总不能让柔儿作妾吧。” 古代妾氏的地位实在太低了,只比婢女高一点,死后甚至连祖坟也不能入,所以一般人家的女人也不太愿意作妾,就更别说像清河崔氏这种世家大族了。 崔望皱了皱眉道:“若是如此,守成你得慎重考虑一下了,除非……” 崔望打住了,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第395章 狗粮 沉没在运河中那艏三层楼船的残骸被打捞出水了,但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上面还沾满了淤泥,木板也被泡得变了颜色,不过从某些地方还能判断得出,这是一艏新船。 “青总管,能建造三层楼船的大船场并不多,而且这艏楼船还是新的,查到出处应该不难。”执事孙尚茗不明白,刺客明明已经报上了名号,为何青总管还要调查这艏楼船,不过,青总管既然要查,那就查吧,反正也不费事。 杨青若一身青衣,依旧以青纱蒙面,风姿绰约,点了点头道:“东莱船场离这儿最近,便从东莱船场查起吧,另外,附近州县,谁家有三层楼船的都要查清楚。” 尽管刺客已经报上了名号,分别是李子通和杜伏威这两伙贼人,但是杨青若不相信这两伙贼人能拿得出一艏三层楼船来,当然,若是偷来抢来的又另当别论,此事必须查清楚,把背后有可能支持反贼的地方豪强全部揪出来,如此才能以绝后患。 孙尚茗恭身道:“属下领命……咦,高郎将来了!” 杨青若转首望去,果见某人正微笑着驻马在不远处,见到她望来,还扬手挥了挥。杨青若俏脸微热,低声叮嘱了孙执事几句,便腾身上马朝高不凡迎了上去。 “神探大人,没妨碍你查案吧。”高不凡笑着问道。 杨青若没好气地反问道:“你说呢?” “噢,明白,收到,那在下马上消失。”高不凡说着便作势要拨转马头。 杨青若玉掌一伸,唤道:“青云过来了。” 大青马这货立即如听仙音,撒开四蹄屁颠屁颠地奔了过来,然后伸出舌头津津有味地舔食杨青若手掌上的那把精盐,明明是一匹马,动作却十分狗! 高不凡禁不住数落道:“吃货,真白养你了,区区一把精盐就让干出此等卖主救荣的事来,真丢人。” 大青马晃了晃脑袋,不满地打了个响鼻,仿佛在反驳。 杨青若白了某人一眼,温柔地拍了大青马的马首以示安抚,又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瓷器,往手掌上撒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精盐,大青马眼前一亮,又十分享受地舔食起来。 古代制盐技术还比较落后,都是通过煮的方式获得,所以普通百姓食用的多是粗盐,像这般精制的细盐,普通人家可吃不起。 高不凡一脸羡慕地看着大青马的舌头,自然自语地道:“便宜你了,这小手你主人我都还没舔过呢。” 杨青若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虽然戴着脸纱,依旧美得不可方物,作势便又要使出二指禅,结果某人已经快如电闪地把一袋还温热的包子塞到她手里,笑吟吟地道:“总管大人息怒,快趁热吃吧,查案也得吃早餐不是?” 杨青若轻哼一声,取出一只肉包子,掀起面纱轻轻地咬了一口,心中泛起一丝丝甜意。 高不凡也趁机探手从杨青若手中的纸袋里拿了一只肉包子,一边吃一边随口问道:“青若,查出什么眉目了没?” 杨青若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这种三层楼船并不多,要查出来应该不难。” 高不凡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道:“皇上近日的心情如何?” 杨青若瞥了高不凡一眼:“你问这个作甚?” “随便问问!”高不凡三两口就把那个肉包子吃完了,想再拿一个,却被杨青若轻打了一下手背,嗔道:“你是给人家送早餐,还是来抢吃的。” 高不凡理直气壮地道:“我是来陪总管大人你共进早餐的。” 杨青若脸上微热,飞快地取了一只肉包子塞到某人嘴里,压低声道:“皇上昨晚把侍寝的一名嫔妃用剑斩伤了,如果你想趁着救驾之功给高士廉求情,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现在就连皇后娘娘也不敢触怒皇上。” 高不凡的心不由微微一沉,他本来还真有这种打算,因为日前杨广已经下令抓捕那些领过杨玄感救济的百姓,也就是说,自己之前在龙舟上那翻委婉的劝谏等于白说了。 不过这也难怪,杨广从高句丽撤兵回救洛阳,本来就杀气腾腾,结果路上又遇刺受伤,如今杀意只怕更盛了,恨不得杀尽天下乱臣贼子,简直生人勿近,试问这时谁敢触他霉头? 杨青若见高不凡“垂头丧气”的模样,有点吃酸,更多的却是不忍,柔声道:“你也不用着急,高士廉与斛斯政那些信件并无不妥之处,顶多就是官场上一些奉迎的话,理应没有性命之忧,你若替他求情反而会引起皇上的不快,倒不如静观其变。” 高不凡闻言精神一振,伸手握住杨青若的玉腕,一口将其手里那只吃了一半的肉包子咬了过去,鼓着腮笑道:“青若,谢谢你,真香!” 杨青若两颊飞起两朵桃花,既羞且气,想要动手惩戒,某人已经一夹马腹逃了开去。 “混蛋,有胆子别跑!”杨青若咬着贝齿策马追杀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追逐着跑远了。 孙执事目瞪口呆的,片刻才回过神来,发现在场其他飞羽为的表情跟自己差不多,一副吃了狗粮的模样,便轻咳了一声喝斥道:“愣着作甚,不该看的别看,该干嘛干嘛去!” 一众飞羽卫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干活,孙尚茗有点担忧地看了一眼远处消失了两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青总管展露出这种小女儿形态。 “孙执事!”孙尚茗正走神间,忽闻身后有人唤她,转身一看,讶然地道:“萧执事什么时候来的?” 原来此时站在孙尚茗身后的正是萧剑,他一直在洛阳负责抓捕杨玄感余党,突然出现在这里,倒是出乎孙尚茗的意料。 萧剑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围着沉船的残骸转了一圈,问道:“查到是谁家的船了没?” 孙尚茗摇了摇头:“还在调查中,这种三层大船,附近郡县中就只有东莱郡能造,我正打算派人去东莱造船场调查。” 萧剑点了点头道:“方向是对的,不过有件事不知孙执事知道了没?” “什么事?” 萧剑目光一闪道:“据说清河崔氏有一艏新造的三层楼船,不过日前被高鸡泊中一伙前来抢掠的贼人烧毁了。” 孙尚茗心中一动,脱口道:“那也太巧合了些。” “的确十分巧合!”萧剑淡道。 “萧执事怀疑清河崔氏与此事有关?” 萧剑点了点头道:“合理怀疑,不过此事还得讲证据,我调查过了,事情就发生在皇上遇刺的当晚,而且当时东武城县很多人亲眼目睹,崔家的仓库和那艏新船都被贼人放火焚毁了。” 孙尚茗皱眉问:“只有崔家的船被烧吗?” 萧剑摇头道:“那倒不是,码头上不少船都被烧了。” “那就是说,贼人并不是只针对崔家,此事的确只是巧合?” 萧剑反问道:“孙执事,你相信是巧合吗?” 孙尚茗点头道:“为何不相信,清河崔氏大概不会蠢到用一艏特征明显的三层楼船来阻挡龙船,除非他们活得不耐烦了。” 萧剑点子点头道:“说的也是,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对了,高郎将这段时间每天都和青总管在一起吗?” 孙尚茗皱眉道:“萧执事,这似乎不是你该管的?” 萧剑点了点头淡道:“那是我多问了,打扰了孙执事,告辞。”说完径直行了开去。 孙尚茗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同时又有些疑惑,清河崔氏的事自己还不知道,萧剑远在洛阳是如何得知的,莫非他早就到了,只是没有现身而已? 第396章 殺 也不和是潘师正的医术特别高明,还是杨广本来就伤得不重,仅仅过了五天,便能站立走路了,只是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就像做完痔疮手术,处于康复期的病人。昨晚,杨广甚至点了一名妃子侍寝,正是李渊的外甥女王氏,结果不知为何却突然发怒拔剑把对方砍伤了,据说萧皇后安抚了很久才使到龙颜大怒的皇上平静下来。 馆陶县县衙,如今成了杨广的临时行宫,连绵多日的秋雨停歇后,连日来天气晴好,不过秋凉更加明显了,而再过几日便是大业九年的九月份了,县衙后面的院子落叶飘零。 今日的杨广情绪还算比较平静,一直在书案后面挥毫练字,不过表情依旧阴鸷,眼神依旧冷冽,从其写字动作来看,好像一直在写着同一个字,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敢轻易靠近。 不过过了多久,杨广估计是写累了,靠在太师椅上小憩,双腿张开,脑袋靠着太师椅背的横梁,闭目仰面,鼾声微微。 一名太监见状便轻手轻脚地走近准备收拾案上的文房四宝。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这名太监是杨广的近侍,耳濡目染下倒是识得几个字,一见那些宣纸上都写满了杀气腾腾的“殺”字,不由机灵灵地打了寒颤,更加连大气也不敢透了,小心翼翼地收拾好那些乱糟糟的宣纸,又捡起那支毛笔打算放回笔架上,好死不死,这名太监正拿着毛笔偷瞄一眼杨广的动静时,后者竟然醒了,蓦地睁开了双眼。 太监的目光与杨广一触,登时吓得打了个哆嗦,手中的毛笔也失手掉在书案上。杨广眼中寒芒一闪,腾地站了起来厉声喝道:“阉奴竟手持凶器窥视朕,意欲何为?” 太监差点吓尿,扑通的跪倒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解释道:“皇上释怒,奴才只是收拾御案,手里拿的只是御笔,不是凶器啊……呀!” 可怜的太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广转身从墙上摘下宝剑,对着喉咙一剑捅死了。 杨广估计是患上被刺杀后遗症,偏生这太监的动作和眼神又容易让人误解,结果悲剧了。 太监的惨叫声把外面值守的侍卫惊动了,裴行俨带着几名千牛卫率先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都倒吸一口冷气。 杨广把剑从太监的脖子里抽出,盯着裴行俨等人冷冷地道:“你们也想刺杀朕?” 裴行俨等莫不面色大变,急忙道:“我等是皇上的贴身侍卫,是保护皇上的。” 杨广点了点头,用还滴着血的剑尖指了指裴行俨道:“你是裴行俨,朕认得你,光禄大夫裴仁基是你老子。” 裴行俨只好道:“皇上明察秋毫,属下正是俨行俨。” “你跟鹰扬郎将高长卿是好朋友?”杨广冷冷地问。 裴行俨额头不禁渗出一层细汗,杨广近日越来越喜怒无常了,有时跟神经病似的,天知道他的脑回路现在想什么,言行稍有不合其意,说不定都会丢掉小命,那名倒霉的太监就是样板,脖子还在汨汨流着血呢。 “属下……和高长卿的确是朋友,当初在高句丽并肩作战过。”裴行俨硬着头皮答道。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高长卿救过可敦,救过越王,也救过朕,是个大大的忠臣,物以类聚,所以你也是个忠臣。” 裴行俨暗松了口气:“忠于君上,是臣子的本份!” “讲得好,此阉奴趁着朕打盹的时候手持凶器窥视,欲行不轨,该杀,拖出去悬竿示众,以儆效尤!” 裴行俨等只好领命把这倒霉蛋的尸体抬出去挂竿示众了。 这时萧皇后刚好闻讯赶来,见到裴行俨等侍卫抬着一具太监的尸体离开,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走上前柔声道:“皇上何故舞刀弄剑,小心划伤自己。” 杨广还剑归鞘,冷道:“朕还至于如此没用。” 萧皇后面色微僵,不过马上又换上了一副妩媚的笑容道:“外面秋色正好,不如臣妾陪皇上到外面走一走散散心?” 杨广把剑挂回墙上,淡道:“这县衙的院子还没朕的龙船大,没什么好走的。” “那皇上你想耍点什么乐子?臣妾陪你!”萧皇走上前亲热地挽住了杨广的胳膊,言笑宴宴,成熟饱满,细腰圆臀,说不出的妩媚动人,这模样和身材,哪里像是当奶奶的人了,当然古人早婚早育,现在的萧皇后也就三十许岁而已。 面对像蜜、桃一般的萧皇后,杨广似乎并不感兴趣,淡淡地道:“朕要回洛阳!” “可是潘真人说皇上的伤……” 杨广登时咆哮道:“朕没伤,朕好得很!” 萧皇后吓得花容失色,吃吃地道:“皇上息怒,臣妾讲错了,皇上没伤……噢,回洛阳,明天就回洛阳!” 杨广狰狞的面孔这才稍稍放缓下来,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殺”字,然后把笔一扔,寒声道:“乱臣贼子,刁民蠢才,统统该杀,你们都想朕死,那朕就让你们全部不得好死!杨玄感、杨玄纵、杨积善、斛斯政、李子雄……杜伏威、辅公佑、李子通,全部——死!” 萧皇后看着状若疯颠的丈夫,只觉无比陌生,浑身冰冷,曾经这个男人给她的是无比安全感,现在她只觉无比不安全。 ………… 荒村,破旧的木屋里,一灯如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朽木的腐味,还有男人身上发出的汗臭和脚臭,崔诗瑶实在受不了,走出木屋试图换口气,结果刚绕到屋后不远就踩到了一坨臭烘烘的烂屎,敢情哪个不开眼的家伙跑到屋后拉粑粑了,而且还肠胃不好,拉稀了! 崔诗瑶发出一声高八度的尖叫,恶心得差点呕吐,当李子通举着火把冲出来时,前者正扶着一棵小树使劲地蹭鞋底,就像触电抽疯了一般,不由皱眉问道:“诗瑶,你在作甚?” 崔诗瑶怒不竭地道:“哪个混蛋在屋后随地方便,气死本姑娘了。” 李子通不禁恍然,敢情这位大小姐踩到屎了,只得转身对着一众弟兄喝斥道:“谁干的?” “李大哥,是俺拉的!”一名汉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此人名叫伍云昭,是李子通麾下的好手之一,武艺仅次于李子通,这次也有份参与刺杀杨广,而且光荣负伤了。 李子通皱眉道:“云昭,跟崔姑娘道歉!” 伍云昭撇了撇嘴道:“李大哥,大家以前都是这么干的啊,凭什么道歉,偏就是这位崔大小姐臭毛病多。” 崔诗瑶气得怒目圆睁,骂道:“呸,你这混蛋随地大小便,还说本姑娘臭毛病多?不要脸!” 由于刺杀杨广失败,大家连日来躲藏在这荒村野岭中避风头,吃不好住不好,一些受伤者由于得不到及时医治,伤口感染挂掉了,所以大家的心情都不好,而这个伍云昭本身脾气也臭,闻言冷笑道:“没错,老子就是不腰脸,老子就是随地大小便,咋了?高贵的崔姑娘要是看不惯可以走呀,死皮赖脸地跟咱们这些下三流野汉子混在一起作甚?” “是呀,不就是踩屎嘛,蹭干净就是了,何必小题大做,大户人家的女子就是娇气!” “崔姑娘乌灯瞎火的跑到后作甚?踩屎能怪谁?” “说不定崔姑娘也想解决一下,结果踩屎了!”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崔诗瑶本来就是大小姐脾气,平时以自我为中心,一身豪门骄女的小毛病,饭菜差点儿都不吃,对房间床铺也十分挑剔,久而久之,大家都神烦她,所以此时纷纷出言冷嘲热讽,气得崔诗瑶差点肺都炸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够了,统统闭嘴!”李子通厉声大喝,一众弟兄这才安静下来。 李子通把伍云昭拉到一边,低声道:“兄弟,你也知道诗瑶的脾气,就当给我一个面子,给她道歉。” 伍云昭悻悻地道:“也罢,那就给李大哥一个面子。” 李子通神色稍霁,拍了拍伍云昭的肩头道:“谢了!” 伍云昭走到崔诗瑶面前,硬梆梆地道:“崔姑娘,俺跟你赔个不是了。” 崔诗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冷道:“呸,你以为赔不是就行了吗?” “那你想作甚?”伍云昭微怒道。 “要么给本姑娘舔干净鞋底,要么跪下来叩头叫声姑奶奶,本姑娘就饶了你!” 此言一出,登时全场哗然,李子通也皱起了眉头,伍云昭怒极反笑道:“崔诗瑶,你是吃多了大头菜作梦吧,哪凉快滚哪去!”说完转身就走! 崔诗瑶气得抽出了长剑,向着伍去昭的后背便要刺,李子通急忙捉住她的手腕,喝道:“诗瑶不可鲁莽!” “李大哥,你放手,本姑娘非杀了这混蛋不可!”崔诗瑶试图挣开李子通的手,结果包头的头巾掉下来了,露出了被高不凡剃掉的“地中海”发型。 李子通本来就心情不好,崔诗瑶又不停地闹,突见这丑陋的发型,不由心生厌恶,一个耳光便抽了过去,喝道:“闹够了没!” 第397章 快请 崔诗瑶明显被李子通这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懵了,捂住脸呆立当场,四下里也是一片静悄悄的。 “李大哥,你……打我?”崔诗瑶作梦也想不到平时待她百依百顺的李大哥竟然会大耳刮子抽她,一时间哪里接受得了,眼泪滚滚而下。 李子通出手后便有点后悔了,但在众弟兄面前却又不好认怂,毕竟麾下这帮弟兄才是他的根基,而且若连个女人都管不住,岂不是让弟兄们看轻,所以继续板着脸冷问:“闹够了没?” 崔诗瑶用力推开李子通,捂住脸着跑了开去,消失在黑暗之中。李子通下意识地追出了几步便停下了脚步,怫然返回木屋中。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伍云昭挠了挠头,心里倒是有点过意不去了,走到李子通面前讪讪地道:“李大哥,对不住了,要不俺去把诗瑶姑娘追回来?” 李子通故作轻松地道:“不必了,女人不用惯着,等她闹够了脾气冷静下来,自然会自己找回来。” 伍云昭闻言不禁竖起了大拇指,李大哥果然男子气慨,武德充沛,像崔诗瑶这种豪门千金就是不能惯着,就该大耳刮子调教才会服服帖帖。 其实别看李子通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当第二天早上发现崔诗瑶并没有回来时,他便急了,毕竟花了两三年的时间和精力才钓上钩的金凤凰,他如何舍得放弃,所以找了个借口便匆匆往赶清河郡,在他看来,崔诗瑶除了回家就没其他地方好去了。 ………… 馆陶县城,偏僻的小巷,不显眼的房屋,阴暗的小天井,到处长满了苔藓,天井的一角还摆一只大水缸,水缸粗糙的表面同样长了苔藓。 只见两名汉子正在厅中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吃炒豆子,赫然正是杜伏威和辅公佑,谁又会料到,这两个悍匪日前在运河上刺杀皇上,如今竟躲在馆陶县城中悠闲地喝酒聊天,而杨广就住在距离这儿不算太远的县衙中养伤。 杜伏威丢了一颗豆子进嘴里,自言自语般道:“几天了?” “七天!”辅公佑答道,抓了一把豆子扔嘴里嚼得卡崩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牛嚼牡丹”这个词。 杜伏威拍了拍手笑道:“看样子那昏君十有八九是受伤了,否则不会在此逗留那么久。” 辅公佑悻悻地道:“杨广这昏君真是命大,掉河里竟然也没淹死他,而咱们却死了那么多弟兄,真是不值得。” 杜伏威淡然道:“公佑你错了,有些事只要做了就值得,更何况咱们至少还伤了杨广,这一战足以扬名立万。” 辅公佑闻言心中一热,点头道:“说的也是,现在到处都是咱哥俩的海捕文书,城内城外都贴满了咱哥俩的通缉画像,嘿,咱们现在可出名了,到时杜大哥只要扯起大旗,哪里还用担心没人前来投靠。” 杜伏威笑了笑道:“所以说,这庄买卖只要咱们活着干下来,不管成与不成,都值了。” 辅公佑竖起了大拇指道:“杜大哥英明,嘿嘿,对了,杜大哥你道现在朝廷花多少钱悬赏咱们的人头吗?” 杜伏威淡然道:“不会少于一百两黄金。” “五百两——黄金!”辅公佑狞笑着道:“俺少点,三百两黄金,他奶奶的,李子通也是五百两黄金,狗皇帝这是瞧不起老子吗?赏金比大哥你少就算了,竟然还比李子通少。” 杜伏威笑道:“你今日摸到县衙再干一票,赏金肯定能赶上。” 辅公佑摆手道:“还是算了吧,在这城中若被发现可没地方跑,指不定就真成了别人的赏金了,嘿,听说馆陶县所有地方官都被杨广下令杀头了,估计这昏君现在是杀疯了吧。” 杜伏威心中一动,问道:“有没有清河崔氏的消息?” 辅公佑摇头道:“没有动静,怪哉,咱们明明在船上动了手脚,那些飞羽卫也太草包了,现在还没发现?” 杜伏威也暗暗奇怪,没理由呀,别说飞羽卫,就算是普通的捕快也不至于这么菜吧?难道杨广担心影响太大,不敢动清河崔氏? 原来那艏三层楼船上的清河崔氏标识正是杜伏威暗中留下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拉清河崔氏下水了! 由于崔诗瑶的缘故,杜伏威猜测李子通已经得到清河崔氏的暗中支持,不禁既妒且惮,所以才暗中动手脚,一来削弱李子通,二来逼反清河崔氏,而以清河崔氏的影响力,一旦也起来反隋,说不定就会成为压跨大隋的最后一根稻草,然后他杜伏威便可以从中渔利,可惜,计策似乎没有生效。 …… 大业九年九月初十,杀气腾腾的杨广终于回到了东都洛阳,他入城后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命人把杨玄感的尸体剁碎烧成灰,仍然没有解恨,又命人把杨玄纵、杨积善、杨万硕、韩世谔等人从死牢中押出来,在正阳门前车裂,最后还将杨家几兄弟的肉从身上割下来煮汤分给大臣们喝,还明言谁敢不喝就要谁的脑袋,然后他自己先喝了一碗。 实在太变态了,幸好高不凡对这种变态的杀人节目不感兴趣,所以一开始就没到现场“观摩”,倒是成功”错过”了一碗浓浓的人肉汤。 杀完杨玄感全族男丁的杨广总算稍稍平抑了少许杀意,摆驾回宫休息,第二日又开始拿那些参与杨玄感谋反的士族开刀了,一连七日,杀人似乎成了杨广每日起床的保留节目,而且是变着花样杀,杀得血流成河,满城凄惶。 “夫人,不好啦,老爷明日就要开刀问斩了!”一名仆人连滚带爬地进了客厅。 正在客厅中忐忑不安地等候消息的鲜于氏和高氏面色刷的白了,当场双双晕死过去。 “娘亲,舅娘!”长孙无垢失声娇呼,瞬时如同晴天一记霹雳,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那张俏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姑娘!姑娘!”侍书连忙去按长孙无垢的人中,后者却推开她的手,挣扎着站起来问:“哪来的消息?” 仆人惶惶地道:“刑部已经判了,斩刑,明日午时行刑!” 长孙无垢差点再次失倒,她向来稳重大气,这时也禁不住六神无主,既恐惧又无助,无助到想哭,却又哭不出来,颤声道:“我哥……我哥呢?” 仆人红着眼道:“无忌公子去唐国公府找李二郎帮忙了,可是……被下人拦着不让进。” 长孙无垢颓然跌坐于地,晶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此时,鲜于氏和高氏相继醒了过来,放声嚎啕大哭,所有下人都沉默了,仿佛整座宅子都蒙上了一层惨淡的愁云。 这时,门房走了进来,嚅嚅禀报道:“夫人,大姑娘,外面有人前来拜访无忌公子。” 鲜于氏只管放声大哭,高氏擦着眼泪道:“这个时候还拜访什么呀,让他走吧!” “可是那人是鹰扬郎将高长卿高公子!”门房低声道。 此言一出,鲜于氏和高氏立即都不哭了,正默默垂泪的长孙无垢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眼眸中露出了一丝希望之光。 婢女侍书喜极而泣道:“高公子来了,婢子就知道他不会不管的,高公子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救舅老爷的!” 高氏本来存了一事不劳二者的心思,但此时已经火烧眉毛,那里还顾得那么多,急忙道:“快,快请高公子……噢,快请高郎将进来!” 鲜于氏此时也激动起来,高不凡她只见过一次,就是送长孙无垢一家搬家到此那次,当时的高不凡只是七品涿郡牧监,而且还未上任,而如今短短一年,此子已经今非昔比了,像坐火箭般升任为正五品的鹰扬郎将,听说跟越王的关系也不错,前不久还救驾有功,他若肯出面求情,说不定真能救自己丈夫一命,所以也急忙擦干净眼泪道:“快请!” 第398章 雪中送炭 “爹,高士廉和房玄龄明日就要被问斩了,现在只有您能救他们,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李世民跪在父亲了李渊面前,梗着脖子大声道。 李渊被纠缠得有点恼火了,黑着脸道:“不是为父不救,是救不得呀,世民你可听清楚了?” 李世民红着眼道:“父亲你都没去见皇上,如何知道救不得?爹你就答应救救他们吧,要不然……你今天哪都别想去了。”说完上前抱住李渊的一条大腿,竟耍起无赖来。 李渊终于被激怒了,厉声斥道:“皇上如今已经杀红了眼,谁也救不得,谁敢求情就是高阳县主薄卢炳真的下场,你这逆子莫不成想连累为父被杀头?撒手,否则,别怪为父命人把你绑起来。” “二弟,不要无理取闹了,现在这风头火势,满朝文武都避之则吉,你却反倒把父亲往火坑里推,此乃大不孝也,听大哥一句劝吧,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观音婢再好,还能比父亲的性命重要?”李建成上前沉声劝道:“二弟,醒醒吧,不要再让父亲为难了,凭咱们家的条件,还有大把好姑娘让你挑选!” “大哥,你不懂!”李世民面红耳赤地大声道。 李建成见李世民还是如此固执,亦禁不住怒了:“没错,我是不懂,大哥我不懂二弟你为何把一个女子看得比咱父亲的性命还重要。” “父亲和皇上是姑表亲,即便出面求情理应也无性命之忧,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两条人命啊!”李世民辩解道。 李建成厉声斥道:“幼稚,糊涂,你婉表姐还是皇妃呢,俗语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结果呢,前不久侍寝的时候还差点被皇上用剑斩死了,如今伤都还没好,皇上杀红了眼,连夫妻之情也不顾,还会顾念什么姑表亲情?” 李世民虽然做事有点冲动,但并不是没脑子,此时也慢慢冷静下来,如今这形势,父亲若去找皇上求情,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触怒皇上,最终救人不成,反把老命也给搭上了。 李渊见李世民终于松开了手,冷哼一声转身进了书房把门关上,眼不见为干净。 李世民失魂落魄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良久才绝望地站起来,当初,他本以为费些心思上下打点,就能把高士廉和房玄龄都救出来,而且事情都有眉目了,结果后来形势却急转直下,皇上在馆陶县遇刺,随即杀意炽盛,下令但凡跟杨玄感有关的人都全部处死,就连那些领过杨玄感救济粮的百姓也被抓了一批直接坑杀。 在如此高压之下,之前打点好的刑部官员都没有下文了,而且还刻意避着李世民,实在没办法,李世民只好缠着父亲李渊,已经软磨硬泡了好几天了,但是有高阳县主薄卢炳真这个前车之鉴,再加上外甥女王氏侍寝时被杨广持剑砍伤,李渊哪里还敢出面替高士廉求情?他李渊可没有舍己为人的“伟大情操”! 李建成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李世民的肩头道:“二弟,起来吧,天威难测,非是我等臣子能左右的,此事,父亲的确无能为力,你也别怪爹狠心,实在是不能为啊。” 李世民慢慢捏紧了拳头,咬牙道:“好大喜功,刚愎自用,残暴不仁,他根本不配当皇上!” 李建成面色急变,连忙捂住李世民的嘴道:“二弟慎言!” 李世民推开李建成的手,淡道:“你们都怕他,我李世民却不怕。”说完便转身而行。 李建成连忙追上前,警惕地问:“二弟,你想作甚?” 李世民捏紧拳头道:“放心,我不会做出连累家里的蠢事。”说完绕过李建成往前门快步走去。 结果刚走到前院,迎面便遇上一名守门的下人,此下人立即施礼道:“见过二郎,无忌公子在外面要见您,已经等了很久了。” 李世民停住脚步,面色变幻不定,当初他可是在鲜于氏和高氏,还有长孙无垢面前夸海口作了保证的,如今人没救出来,明日还要问斩了,试问他哪里还敢见长孙无忌? “二郎?”下人见李世民愣着不动,便唤了一声。 李世民回过神来,神色不自然地道:“你告诉无忌公子,就说我不在,出城去了。”说完转身返回屋中。 下人转身行出了大门,发现长孙无忌还在外面焦急地等候着,不由暗叹了一口气,上前微笑道:“无忌公子,真是万分抱歉,咱们二郎今日一早就出城了,至今未归。” 登时如同兜头被淋了一桶冷水,长孙无忌彻底死心了,神色木然地点了点头:“打扰了!”说完缓缓地转离开了唐国公府。 长孙无忌本来是唐国公府的常客,以往只要来了,不用通报就能直接进府,结果今日一反常态,被看门的士卫拦在外面,那时,长孙无忌已经心凉了半截,但是,长孙无忌仍然不死心,毕竟他和李世民是铁哥们,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发小,所以他不相信李世们会把他拒之门外。 然而,现实却十分残酷,长孙无忌不得不接受现在,失望并且绝望地离开了唐国公府,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回到了永兴坊的舅舅家中。 “无忌公子,家里来客人了!”长孙无忌刚迈着机械的步子跨进了院门,一名下人便低声禀报道。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地道:“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上门?” 是啊,连从小一起玩大的发小铁哥门都借口不见自己了,这种时候,谁还会来这儿沾一身晦气? 此时此刻,长孙无忌终于尝到了什么叫无助,什么叫世态炎凉了! “是鹰扬郎将高长卿高公子!”下人低声嘀咕道。 长孙无忌显然没听清,皱眉问:“什么公子?” “高长卿高公子!”下人重复道。 长孙无忌登时一个激凌了,整个人差点弹起来,失声道:“长卿,对,我咋把长卿给忘了呢!” 长孙无忌之前也想过找高不凡帮忙,但世民一直在为舅舅的事奔走,他自然不好去找高不凡帮忙,毕竟一事不劳二主,这边世民在办着事,如果自己那边又另外找人帮忙,而且这个人还是高长卿,世民若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所以,长孙无忌一直没有主动去找高不凡。 如今李世民是指望不上,长孙无忌自然没了顾忌,而且高不凡恐怕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所以激动万分地跑进了客厅! 此时的客厅中,高不凡已经来了好一会了,正由鲜于氏和高氏陪着说话,长孙无垢也在,低眉垂目而坐,三个女人都眼圈红红的,鲜于氏的一双眼睛更是哭得红肿了。 高不凡看着乖巧端庄地坐在那,脸蛋儿略带凄惶的观音婢,不由心生一丝怜惜之意,正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时,长孙无忌快步走了进来,急问:“观音婢,可是长卿来了?” 长孙无垢抬起俏脸,还没来得及说话,高不凡已然站了起来,微笑道:“辅机兄!” 长孙无忌看着笑容阳光的高不凡,心中百感交杂,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长卿兄……你能来,我……很高兴!” 长孙无忌的话只说了一半,声音便有点发哽了,眼眶也微微发红,正所谓患难见真情,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是最脆弱的,长孙无忌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刚在好兄弟那儿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心态几乎崩了,这时候高不凡的出现,就像在冰天雪地上给他送来了一盆熊熊的温暖火炭。 第399章 安排后事 高士廉家中只有一辆马车,是供女眷平时出门用的,但这显然还不够,所以高不凡找到了苏定泰和韦大中,从越王府中暂借了两辆马车,载上长孙无垢母女二人,以及高士廉的妻子鲜于氏一道前往刑部大牢。 就目前这种情形,要救出高士廉的难度很大,而且十分危险,不过,若只是安排长孙无忌他们和高士廉见上一面,高不凡还是能办到的。 且说众人到了刑部大牢外,高不凡率先下马,对着长孙无忌道:“辅机稍等,且容我先跟牢头打个招呼。” “有劳长卿了。”长孙无忌感激地道。 高不凡径直向着两名把门的狱卒走了过去,那两名狱卒正神色犹疑地打量着越王府那两辆豪车,见到英气勃勃的高不凡行过来,下意识地站直了腰杆,客气地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高不凡微笑道:“在下乃涿郡鹰扬郎将高不凡,那边是治礼郎高士廉大人的家眷,想进去探视一下高大人,还请二位通融一二。” 高不凡在徽安门一战中力挽狂澜,眼下在东都洛阳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人,两名狱卒自然识得,不由肃然起敬道:“原来是高郎将,久仰大名。高士廉是死囚,不能随意探视,小的得先向上面请示一番!” 高不凡拱手道:“理解,有劳了。”说完手腕一翻,一定银子已然不着意地塞进对方手中。 高郎将如此好说话,两名狱卒本已心生好感,又见对方出手大方,不由眉开眼笑,拱手道:“高郎将太客气了,请稍等。” 很快,牢头便亲自迎了出来,恭敬地行礼道:“下官见过高郎将。”说完瞥了一眼越王府的两辆马车。 高不凡在东都本来名气就非常大,再加上两辆悬挂了越王府标识的马车就停在那,牢头又岂敢不卖面子,双方客套了几句便放行了,也没说限多长的探视时间。 婢女侍书一直在通过车帘的缝隙窥视高不凡和牢头交涉,见到轻松搞定了,便欣喜地低声道:“高公子的口才真不得了,三言两语便把牢头摆平,姑娘,咱们现在可以进去见舅老爷啦。” 长孙无垢闻言微松了口气,心想,这哪关口才什么事,高长卿现在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还有两辆越王府的马车摆在那,牢头又不是瞎的,哪敢不卖面子,若是换了别个,估计就算舌灿莲花也休想进得了刑部大牢。 “娘亲,舅娘,无垢,可以下车了!”长孙无忌走到马车旁低声道。 鲜于氏、高氏、长孙无垢三人由各自的婢女搀着走下了马车。 牢头见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轻咳一声道:“高郎将,大牢重地,而且地方狭窄,进去的人不宜太多。” 鲜于氏和高氏不由心中一紧,只以为牢头又变卦不让进了,却见高不凡微笑道:“理解,不会让夏牢头难做的,侍书,把食盒给我吧,你和另外两位姐姐在外面等候。” 侍书连忙把手里提着的食盒交给了高不凡,低声叮嘱道:“劳烦高峰公子了,我们家姑娘的眼神不太好,也有劳高公子看顾一二,可别摔着了!” “好的!”高不凡点了点头,心里有点奇怪,长孙无垢能绣出如此精美的刺绣,视力会不好?不过做刺绣活确实伤神,可别把自己弄近视了才好,才十四不到的小姑娘,若变成四眼妹就可惜了。 高不凡心里如此想着,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长孙无垢,发现人家姑娘的双眸黑白分明,波光流转,扑闪扑闪的明亮,可不像是近视的样子。 长孙无垢不由霞飞双颊,似乎猜透了高不凡的心思,似嗔非嗔地瞥自家婢女一眼,仿佛在说:“就你多嘴!” 侍书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乖乖地退了开去,高氏和鲜于氏的两名婢女也退回了马车旁等候。 接下来,众人便在夏牢头的亲自引领下进了大牢。本来外面还阳光普照的,结果一进入大牢的范围,光线便骤然变得昏暗起来,长孙无忌进来过一次,所以有经验,下楼梯时提前搀扶住母亲高氏,而扶着舅母鲜于氏的长孙无垢,眼睛一时间适应不过来,一脚踩空,差点便滚下去,幸好高不凡手疾眼快,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肩头,及时避免了一场悲剧。 “观音婢,你没事吧?”长孙无忌和高氏显然都吓了一跳,忙问! 长孙无垢的心扑通扑通的急跳,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定了定神,眼晴才适应了眼前的昏暗,发现高不凡正关心地看着自己,脸上有些发热,轻道:“没事,谢谢高郎将。” “大牢里昏暗,无垢姑娘小心点。”高不凡提醒道。 “嗯!”长孙无垢微点头嗯了一声,脸上更烧了,暗道侍书这张乌鸦嘴,好的不灵丑的灵,这下高长卿只怕更以为自己的眼神不好了。 牢头轻咳一声提醒道:“两位夫人,长孙姑娘仔细地上湿滑,下了楼梯前面不远就是了。” 众人下完楼梯,沿着满是霉味的通道往前走,一路上见到不少被关押的死囚,他们大部份神情麻木,目光呆滞,高氏和鲜于氏等人见状无不心惊,长孙无垢也是脸色发白,想到自家舅舅也是待死之人之一,心中更是难过不已。 高不凡忽然在众死囚中见到一张熟悉的脸——房玄龄。 房玄龄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一言不发地盘膝坐在牢房中的一角,见到高不凡等人经过,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似乎还有一丝失望,最后合上了眼睛,仿佛没认出高不凡等人一般。 长孙无忌显然也看到了房玄龄,停下脚步欲言犹止,最后暗叹了一声,黯然径直行了过去。 哐当…… 牢房的铁门被打开了,长孙无忌扶着母亲高氏率先抢了进去,激动地叫道:“舅舅!” 躺在稻草堆里的高士廉坐了起来,一眼见到长孙无垢等人,既惊且喜,激动得手都微微颤抖,脱口道:“无忌、姐姐、敏儿、无垢……你们都来了!” 敏儿估计是鲜于氏的名字,哭着扑上前道:“夫君!” “士廉!”高氏也禁不住眼泪纵横。 看着这一家子抱头痛哭的场景,高不凡也不禁住唏嘘不已。 良久,待到大家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高不凡这才上前摆下食盒,施礼道:“长卿见过高世叔!” 高士廉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长卿也来了。” 高氏抹着眼泪:“士廉,这次全靠高公子,我们才得以进来见你最后面。” 高士廉感激动地道:“长卿,谢谢你。” 高不凡连忙道:“世叔见外了,同为渤海高氏族亲,这是小侄应该做的,来,世叔先趁热吃点酒菜。” 高不凡说完手脚麻利地从食盒中取出酒菜,牢头倒是贴心,让狱座取来了桌椅让高不凡等人坐。 高士廉不禁暗暗奇怪,牢头的态度突然变得那么好,让他颇有点不适应,而长孙无垢等人却是明白,牢头给的是高不凡的面子。 众人围着桌子坐落,摆上酒菜,高士廉犹豫了一下,问道:“无忌,世民没来?” 长孙无忌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世民……有事,抽不得身!” “噢!”高士廉立即猜出了八九分,轻噢了一声便没再追问下去,气氛有些压抑。 长孙无垢给高士廉夹了一块鸡肉道:“这是舅舅最喜欢吃的咸香鸡,快偿偿吧!” 高士廉微笑道:“无垢有心了。”说完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又竖起大拇指赞道:“无垢的手艺是越发长进了,好吃!” 长孙无垢甜甜一笑,鼻子却酸酸的,这只怕是舅舅最后一次吃自己做的咸香鸡了。 “长卿,无忌,你们也陪我喝一杯吧!”高士廉端起壶便要倒酒,长孙无忌连忙道:“舅舅,我来吧!”说完接过酒壶斟了三杯酒。 高不凡道谢一声,接过酒杯,与高士廉和长孙无忌对饮。 高士廉连喝了三杯,这才放下酒杯长吁了一口气,又沉默了数秒才抬起头看着妻子鲜于氏道:“敏儿,我走之后你便把宅子卖了吧,换一家小房子凑合,余下的钱应该足够你们过上几年了,实在撑不下去,带着一双儿女改嫁去吧,这些年来,实在委屈你了……” 鲜于氏闻言悲恸大哭,打断道:“夫君别说了,你走后,妾身会给你守一辈子,好生将孩儿们养大成人。” 高士廉紧紧握住鲜于氏的手,夫妻二人执手相看泪眼,久久无语凝咽。长孙无忌和高氏见状无不低头抹眼泪,而长孙无垢早已经哭成了泪人,真个肝肠寸断 高不凡掏出一面手帕递了过去,长孙无垢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谢一声接过,继续唏哩哗啦地哭。 高不凡不由暗叹了一口气,记得当初第一次在高鸡泊中相遇时,长孙无垢被张金称等人劫持,刀架脖子上了,依旧端庄娴静地安坐不动,如今哭得天昏地暗的,可见此事对她的触动之大。 第400章 定亲 高士廉当年本打算走兵部侍郎斛斯政的路子,曾经一段时间内,两人的关系甚至是密切,彼此互有书信往来,不过信中并无不轨之言,顶多就是拍了几句斛斯政的马屁而已。 所以高士廉本以为最差的结果只是削职为民,岂料杨广杀红了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朱笔一挥便定了他死刑,真是人倒起霉来,连喝凉水都塞牙缝。 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之奈何? 原本高士廉还残存着一丝希望的,但是李世民没有出现,这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料想这次在劫难逃,便干脆当着大家的面安排起身后事来。 “无忌,以后你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了,照顾好你娘和无垢,还有你舅娘,另外,切勿荒废了学业。”高士廉郑重且深情地叮嘱道:“他年若有所成,还望你帮衬着表弟妹们,舅舅虽在九泉之下,亦可以瞑目了。” 长孙无忌泪洒衣襟,点头道:“舅舅放心,无忌会视舅娘如生母般孝敬,视表弟妹若亲兄妹般疼爱!” 高士廉闻言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无垢……” 高士廉目光落在长孙无垢身上,又疼爱地抚了抚后者的发髻道:“无垢你向来懂事,又稳重大气,舅舅对你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唯一担心的就是……” “舅父!”长孙无垢泣声难收,泪如雨下,自从父亲走后,舅舅待之如慈父,她亦视舅舅如父,所以此时哭得是情真意切。 高士廉心中万分感伤,柔声安慰道:“莫哭莫哭,舅父走后,要好好孝顺你娘和舅娘!” 长孙无垢泣不成声地点头道:“无……无垢会……会的。” 高士廉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高不凡身上,神色有些复杂地道:“长卿你天赋异禀,当年一见,我和长孙将军便觉不凡,今日果然应验不爽,长卿年方十七便位居正五品,前任无可限量,但日后切忌戒骄戒躁,须知满招损谦受益之理。” 高不凡深施一礼道:“小侄谨记世叔教诲!” 高士廉点了点头,微笑道:“以后我渤海高氏一族若得以光大门楣,必由长卿你先起,对了,长孙将军当年赠给长卿那枚御赐的玉佩可还在?” “在的,小侄一直戴在身上。”高不凡说着便从脖子上解下那枚“龙凤呈祥”的玉佩来,只见上面穿了一根红色的绳子。 长孙无垢见状,内心扑通的跳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下了臻首,高氏和鲜于氏对视一眼,也是默然无语! 高氏和鲜于氏本打算在救出高士廉后,便把长孙无垢和李世民之间的婚事定下来的,结果李世民只是夸了海口,最后却没能把人救出来,现在还躲着无忌不敢相见。 高氏和鲜于氏二人虽然知道,就目前这情势实怪不得李世民,但内心还是有些怨言的,结亲的心思自然就淡了,现在见高士廉突然提起这枚玉佩,瞬时便猜出了高士廉的心思,估计是想在临死之前把无垢的婚事定下来,只是不知他意属李世民,还是高长卿呢? 高士廉从高不凡手中接过一枚晶莹剔透的绿色玉佩,轻轻地抚摸了几天下,又翻转过来看着上面的龙凤呈祥图案,微笑道:“玉质更透了,可见长卿与这块玉佩确实相得益彰。”说完抬头看了长孙无垢一眼。 长孙妹妹脸上有些发热,内心竟莫名的紧张! “无垢,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当年你炽大伯提议将你和唐国公家二郎李世民结亲,而唐国公也有此意愿,所以便有了两家的口头婚约。”高士廉道。 长孙无垢臻首埋得更低了,点了点头轻声道:“确有此事。” 高士廉又看了一眼高不凡,续道:“当然,这只是一个口头婚约而已,还没有真正定下来,你父亲生前的意思是等你年长一些再作定夺,可惜晟大哥不幸早逝,留下你们孤儿寡母三人,以致你和无忌的婚事都耽搁了。” 高氏闻言不禁又涰泣起来,长孙无忌兄妹也是湿润了双眼。 高士廉叹了口气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世事难料啊,舅舅本想等你们兄妹二人孝期满了之后便把婚事操办了,如今舅舅怕是办不到了,有负晟大哥生前所托,实在惶愧不安,就怕于九泉之下亦没脸见晟大哥!” 长孙无忌不安地道:“舅舅快别说了,父亲绝对不会怪你呢。” 高士廉摆了摆手道:“莫打岔,时间无多了,让舅舅把话讲完,否则舅舅死不瞑目。” 长孙无忌闻言那还敢多言,高士廉定眼看着高不凡,神色凝重地道:“高长卿,你能如此珍视这块玉佩,可见的确是真心实意的,但是我还是得当面问你一句,你喜欢无垢吗?” 长孙无垢的俏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偷偷地瞥了一眼高不凡,又飞快地垂下月牙似的眼睑。 高不凡显然也没料到高士廉会问得那么直接,看了一眼脸蛋红得如同熟苹果似的长孙妹妹,果断地点了点头道:“喜欢,第当年第一眼看到无垢姑娘,小侄就喜欢上了。” 长孙无垢闻言微微一颤,只觉浑身如同火烧一般,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里。 长孙无忌不由目瞪口呆,长卿这……家伙还真敢说,当年观音婢才十一岁不到啊! 高氏既欢喜又担忧,听弟弟的意思,是要把无垢许配给高长卿了,按照亡夫生前的遗愿,意思也是要从高长卿和李世民两人之间择优选取,而就目前来看,高长卿的表现的确胜过世民,所以将无垢许配给高长卿也算是尊从亡夫的遗愿了,更难得的是高长卿也喜欢无垢,只是论起家世来,高长卿终究是不及李世民。 高士廉不由笑道:“你小子倒是实诚,按照长孙将军的意思,你和世民都是合适的人选,让我多加留意,如今看来,长卿倒是更适合一些,不过,我还是尊重无垢自己的意愿,无垢,你可愿意?” 长孙无垢赧然道:“无垢但凭舅舅作主!” 高士廉见长孙无垢羞涩的模样,哪里还不清楚外甥女的心思,于是点头道:“也罢,那舅舅今日便把无垢和长卿之间的婚事定下,有晟大哥这块御赐的玉佩为证,婚书怕是来不及写了,不过无垢的庚贴我倒是准备好了,就在家中的书房里,无忌你回家后找出来交给长卿,待无垢满孝后便把婚事办了吧。” 长孙无忌点头应允! 高不凡倒也机灵,连忙跪倒在高氏的面前道:“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高氏神色有些尴尬,显然一时还适应不过来,片刻之后才连忙虚扶了一把道:“贤婿请起……唉,还望你以后要好好相待无垢,可别委屈了她!” 高不凡连忙道:“岳母大人放心,以就算天塌下来,小婿也会替无垢挡着,绝不会让无垢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长孙无垢芳心扑通乱跳,又有点如释重负,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高不凡又重新拜见高士廉和鲜于氏,最后向着大舅哥长孙无忌深深一揖道:“长卿见过兄长!” “呃……长卿不必多礼。”长孙无忌讪讪地回了一礼,心中却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李世民,唉,本以为自己的妹夫大概率会是世民,结果变成了长卿,不过这样也好,以长卿的好性情,无垢下嫁给他一定会很幸福的,只是世民恐怕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高士廉安排完长孙无垢的婚事,总算了却了一庄心事,坦然叮嘱道:“明日你们都不必到法场上送我了,在家里给我遥上炷香就行,长卿、无忌,你们备好一副棺木收敛我的尸首,来日送回渤海郡葬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大恸,泪洒衣襟! 约半个时辰之后,高不凡等人不得不收拾碗筷离开了刑部大牢,坐上马车的时候,长孙无垢仍然泪如雨下,眼睛已肿成了胡桃一般,正是我见犹怜。 高不凡见状不由心疼不安,犹豫了一下,轻道:“无垢,我有个办法,或许能救士廉世叔。” 长孙无垢娇躯一振,蓦地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地看着高不凡,吃吃地道:“高……高郎计将安出?” 高氏和鲜于氏也是激动万分,长孙无忌急急地问:“长卿,你有什么好计策?” 高不凡苦笑道:“并不是什么好计策,不一定会能成,而且还要无垢、岳母和舅母冒些风险!” 长孙无垢立即道:“无垢不怕!” “只要能救夫君,本妇即便搭上性命也无所谓!”鲜于氏坚决地道。 高氏亦点头道:“长卿,你说吧,什么计策?我们配合便是!”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好,那便拼一把,不过这里非是说话之地,先回家再从长计议!” 长孙无垢既喜且忧,点了点头道:“但凭高郎安排!” 于是乎,众人上了马车,往永兴坊的家中而去。 第401章 假死药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李世民最喜读兵书,但是此刻只念了两句便读不下去了,搁下那部《孙子兵法》,在书房中烦燥不安地来回踱步,喃喃自语:“李世民,你放弃了吗?就这样放弃了?不,绝不!我李世民永不言放弃二字。” 李世民握紧了双拳,暗暗咬牙道:“拼了,我这便进宫见皇上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下江海,安能缚住苍龙!” 李世民打定主意便推门大步走出了书房,结果却被两名府卫拦住了去路:“唐国公有命,二郎这两天不得离开院子半步。” 李世民愕了一下,皱眉道:“为何?” 两名府卫歉然道:“不知为何,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二郎留在院子中不要离开。” 李世民双眉一挑,冷冷地道:“如果我一定要离开呢?” “那我们只好得罪了。”两名府卫铁憨憨地答道。 李世民怒喝一声:“滚开,我看你们谁敢拦。”说着悍然拔出了配剑,杀气腾腾地道:“今日谁敢拦我,必血溅当场。” 两名府卫面色微变,想拦又不敢拦,正骑虎难下之际,身后传来了数声轻咳,病蔫子似的李玄霸从院子的月亮门后转了出来。 “二……哥!咳咳!”李玄霸穿着一身灰蓝色的长衫,看上去空空荡荡,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仿佛一阵秋风就能把他吹飞上天,形容枯槁憔悴,以手帕捂住乌紫的嘴唇,一边轻咳着走来。 李世民见状连忙收剑归鞘,神色也放缓下来,迎上前关心地问:“玄霸,你没事吗?是不是气疾又犯了?” 李玄霸笑了笑道:“我的气疾犯了不是很正常吗?不犯的时候才是不正常,如果哪天气疾不犯了,说不定就该一命归西了。” “唉,玄霸你……还是那么乐观。”李世民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实在想不通,你我本是一母同胞双生子,但是你却一点也不像我,我的身体一直很康健,就连伤寒感冒都极少会犯,而你的身体竟如此差。” 李玄霸苦笑道:“也许这就是命吧,娘亲偏心,咱们还她肚子里的时候,她把好的都给了你,坏的却给了我,为之奈何!”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这一点也不好笑,而且,玄霸你相信命吗?” 李玄霸双眼中似有两束火焰在摇曳,此刻骤然亮了一些,摇头道:“以前是信的,五岁之后就不信,我李玄霸不信命不认命,我的命,天不能管,地不能收,如果哪天我死了,只是因为我自己想死而已!” “玄霸,有时二哥真的很羡慕你。”李世民伸手搭住了李玄霸的肩头,一脸佩服地道。 李玄霸笑言:“羡慕我什么?” 李世民认真地道:“二弟你虽然身有患疾,却是咱们兄弟中最强大的一个,无论是精神,还是武艺,如果我有你那一身强横的本领,也许现在就不用束手无策了。” 李玄霸皱了皱眉道:“二哥还想救高士廉和房玄龄?” 李世民点了点头,颓然道:“但是我却办不到。” “那二哥出门作甚?直接进宫见皇上吗?”李玄霸问道。 李世民有些苦涩地道:“除此之外,玄霸难道还有其他好办法,或者玄霸帮忙把人从刑部大牢中劫出来?” 李玄霸沉吟了半响,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从中倒出一颗暗灰色的药丸递给李世民,道:“这是假死药,人吃了之后会昏睡过去,呼吸和脉膊均弱不可闻,在一般人看来只以为已经死了,但药力只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人便会醒转过来。” 李世民闻言大喜,连忙道:“玄霸竟有如此神妙之药,再给二哥一颗吧。” 李玄霸却摇头道:“一颗能救人,两颗却救不了人,甚至还会害人害己,不可取!” 李世民的心不由一沉,确实,大牢内突然有一名死囚发急病死了说得过去,倘若连续两名死囚发急病死亡,而且症状还一样,必然会引起怀疑,到时惊动了飞羽卫或者皇上,说不定就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人只能救一个,二哥你自己决定吧!”李玄霸把假死药丢到李世民手里,转身一路轻咳着离开了院子。 李世民看着手中的药丸,内心挣扎了很久,最后咬了咬牙暗道:“房先生,对不住了!” 这回那两名府卫倒是没再拦阻了李世民了,放他离开了院子。 且说李世民到马厩取了马,离开唐国公府赶往永兴坊,在高士廉家门口下马拴好缰绳,便兴冲冲地往门内跑去,结果却被门房高福拦住了。 李世民愣了一下,他跟长孙无忌是好哥们,互相登门都是不用通报了,皱眉道:“我找无忌!” 高福不冷不热地道:“无忌公子不在,二郎还是请回吧。” 李世民面色微窘,隐约猜到高福对自己态度大变的原因了,应该是因为无忌之前来唐国府求见被拦,而自己又借口不在所致,指不定现在高府上下都对自己不满了。 “高福,我不管你怎么想,现在我找无忌是真的有急事,关乎高叔叔的生死,所以劳烦你进去通传一声。”李世民诚恳地道。 高福确实对李世民有所不满,当初夸海口能救老爷,结果老爷明天就要被杀头了,李世民这小子却躲了起来,着实让人齿冷,不过高福还是拎得清轻重的,听到李世民说事关老爷的生死,所以不敢怠慢,皱眉道:“无忌少爷真的不在,去刑部大牢看老爷最后一面去了。” 李世民愕了一下,忙问:“什么时候去的?” “一个多时辰之前吧,高郎将帮忙走的路子,夫人、大姑母和无垢姑娘也一同去了。”高福答道。 “高郎将?是……高长卿吗?”李世民皱眉问。 高福点了点头,李世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点头噢了一声:“那我……” 李世民本想说那我进屋去等的,结果话还没说完便见几辆马车从远处的街道上驶来,两名少年骑马并髻在前,赫然正是长孙无忌和高不凡。 “巧了,无忌公子他们回来了,二郎不妨稍等!”高福道。 这时,高不凡和长孙无忌显然也看到了李世民,同时轻夹马腹加快迎了上前。 “世民,你回来了!”长孙无忌欣喜地唤了一声,勒住僵绳翻身下马。 李世民神色颇不自然,含糊地道:“嗯,我刚从外面回来不久,无忌这是去看望高叔叔了?” 长孙无忌和李世民到底是从小玩大的铁哥们,见到后者来找自己,自然十分高兴,世民能来,说明之前并不是有意避开自己,自己误会他了! “是的……咳,是长卿帮望走的路子。”长孙无忌忽然醒起妹妹和高不凡在牢里定了亲事,神色也不自然起来,李世民看在眼中,更以为长孙无忌还在生自己气了。 高不凡此时也翻身下马,微笑拱手道:“世民兄!” 李世民心情复杂无比,勉强笑了笑道:“恭喜长卿兄平步青云。” “侥幸而已!”高不凡谦虚道。 两人正很没营养地客套着,马车的车帘掀起了,长孙无垢等人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李世民这才留意到两辆悬挂越王府标识的马车,不由心中一动,看来高不凡动用了越王的关系,莫非高士廉的事已经被他摆平了? 李世民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那颗假死丸,心中犹豫不决。 第402章 尽信史不如无史 高氏从马车上下来,一眼看到李世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望向正准备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女儿长孙无垢。 此时,李世民已然快步上前,伸手便欲帮长孙无垢打起车帘,十分之殷勤,但是婢女侍书却拦住他道:“不劳二郎了,男女授受不亲,还请退开一些。” 李世民窘得面色通红,只以为侍书也因为自己之前避着无忌的事而生气,讪讪地退到一侧,向高氏和鲜于氏分别见礼道:“世民见过两位婶娘。” 高氏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鲜于氏则淡淡地道:“不敢当,二郎还是唤我高夫人妥当些。” 很明显,鲜于氏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她的性子可没高氏大度。 李世民感到二人的态度冷淡,心中颇不是滋味,既惭愧又后悔,如果当时自己不对无忌避而不见,而是坦言相告,也许大家就不会对自己不满了,还好,如今自己拿了不死丸来补救,相信可以消除大家的不满。 “姐姐,我们进去吧。”鲜于氏唤了一声便先行进了门,也不邀请李世民进屋。 高氏暗叹了口气,牵着长孙无垢的手道:“无垢,我们进去吧。” 其实高氏对李世民还是很满意的,才貌家境都是上选,关键还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崽,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养条狗,养了十几年也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人,所以高氏的情感天秤更偏向于李世民,但是,如今无垢和高长卿已经定下了名份,自然不好再跟李世民有任何瓜葛了。 高氏这人比较传统保守,把名节看得很重,个人情感的偏向,自然不可能跟恪守妇道相比! 长孙无垢点了点头,又回头对高不凡柔声道:“高郎,无垢先进去了。” 高不凡愕了一下,不过瞬间就明白长孙无垢的用意了,此女当着李世民的面叫自己高郎,一来是向自己表明心迹,二来也是要断了李世民的念想,以免对方继续纠缠不清,难怪此女会成为史书上的一代贤后,不仅心思细腻周到,做事还干脆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蕙质兰心,端庄贤良,母仪天下就自然而然了。 “好的,你们先进去吧。”高不凡点了点微笑道。 “高郎?”李世民仿佛遭受到晴天一记霹雳,整个人都石化了一般,“高郎”和“高郎将”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意义却是差天共地。 李世民面色微微发白,只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长孙无垢一时说错了,然而,长孙无垢说话时温柔的语气,还有那种“归属”的眼神,仿佛都在证明着是李世民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鲜于氏进去了,高氏牵着长孙无垢的手也进去了,那一抹熟悉的窈倩影消失在朱门后,朱门虽然没有关上,但是却像雷池一般难以逾越,李世民瞬间觉得压抑无比,难受无比,他把目光转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暗叹了口气,虽然心中不忍,但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如果还瞒着世民,对他更是不好,便轻道:“世民……无垢和长卿定亲了,你以后见到无垢要注意些,以免招人闲话。” 李世民的脸瞬间没有了一丝血色,整个就像瘪了的皮球,不过很快又成倍地膨胀起来,他抬起了血贯一般的双瞳,一个箭步飙上前,揪住了高不凡的衣领,厉声道:“高长卿,是不是你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要挟无垢,她才答应嫁给你的,你个卑鄙小人!” 长孙无忌吓了一跳,急忙道:“世民你误会了,根本没有的事,快松手!” 李世民仿佛一头狂暴的野兽,厉声道:“无忌你闭嘴,你让高长卿自己说,高长卿,你是不是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说啊,敢做不敢认是吧?”说完死死盯着高不凡的双眼。 高不凡神色平静,以他的身手,其实李世民想碰一下他的衣衫也办不到,只是他不想躲闪而已,淡淡反问道:“那世民兄觉得我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你可以利用越王的关系救出士廉世叔,但你却以此来要挟士高叔叔把无垢嫁给你,是也不是?”李世民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长孙无忌实在听不下去了,又羞又怒地厉声道:“世民,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根本不像你想的那般,你这种话分明是在侮辱舅舅,侮辱我,而且还侮辱了无垢,撒手!” 长孙无忌愤怒地把李世民的手扯了下来,后者见到一向脾气宽宏的长孙无忌发怒了,不由气势为之一弱,吃吃地道:“无忌……我没有侮辱谁的意思,难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长孙无忌面带怒色地道:“长卿根本没有要挟过我们,是舅舅选中了长卿,所以在临死前安排了无垢和长卿的婚事,而且还问过无垢自己的意见,无垢也同意了。” 李世民面色通红,摇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我和观音婢青梅竹马,她怎么可能会选高长卿?我李世民哪一点比不上高长卿,高叔叔会选他?”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世民,我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但这已经是事实了,观音婢从小就很有主见,如果她自己不愿意,谁都胁逼不了她,至于舅舅,他只是遵从先父遗愿而已,世民你很优秀,但是……及不上长卿。” 李世民缓缓地低下了头,沉声道:“所以无忌你也是如此认为的?” 长孙无忌没有回答,李世民惨然一笑道:“我明白了,好,那以后咱们两家便断了往来吧,各相安好。”说完神情落幕地转过身去。 “世民,你这毛躁性子若还改不掉,你永远及不上长卿。”长孙无忌道。 李世民身形微滞了一下,默默地走到拴马石旁边解开了缰绳,然后翻身上了马背。 “且慢!”高不凡叫道。 李世民冷冷地道:“高长卿,这场竞争你赢了,是不是想以胜利者的口吻对失败者说几句?”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我本来没这种打算的,但既然世民兄你自己提起,那说两句也无妨,以后无垢就是我高长卿的人了,还望世民兄不要再像刚才那般有逾矩之举,否则……便如此石!” 但见刀光一闪,那块碗口粗的拴马石竟被高不凡一刀劈断,切口还光滑如镜! 李世民瞳孔一缩,点了点头道:“好,那我李世民也警告高长卿你一句,日后你若待无垢不好,也如此石!” 李世民说完一夹马腹,纵马扬长而去! 长孙无忌暗叹了口气,对着高不卿歉然道:“长卿,世民这性子……让你受误会了。” 高不凡淡然道:“世民兄目前的心情可以理解!”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但愿世民受此打击后能有所长进,这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高不凡点了点头:“我只怕无忌你错过了一件好事了!” 长孙无忌沉默了两秒,转身对着门房高福问道:“福伯,你知道世民来找我所为何事?” 高福答道:“李二郎说事关老爷生死,应该是为了老爷的事。” 高不凡心中一动,道:“看来世民兄是有了解救士廉世叔的办法才来找无忌你的,咱们确实错过了一件好事,也罢,我去追上世民兄!” 长孙无忌连忙道:“长卿,不必了,事已至此,已无可挽回,咱们还是用你的法子吧。” 高不凡摇头道:“多一个法子总是好的,无忌不用顾及我的面子,只要能救出士廉世叔,别说面子,把我这张脸皮扒下来也行。” “长卿……!”长孙无忌不由感动不已,他确实担心高不凡面子上不好看。 “走吧!”高不凡飞身上马,长孙无忌也连忙上马,两人策马向着李世民追去。 李世民正纵马往前飞奔,忽然听到身后马蹄声急响,扭头一看,发现高不凡和长孙无忌追来,竟然心中生出一丝快意,勒定马等候两人追上来,淡道:“两位追赶在下所为何事?” 长孙无忌张了张嘴,实在难以启齿,刚才他说了很重的话,李民也说要断了两家往来,如今他又怎么好意思开口? 高不凡却没那么多顾忌,只要能救人,面子只是其次,所以拱手坦然问道:“世民兄可是有搭救士廉世叔的办法?” 李世民瞥了长孙无忌一眼,冷笑道:“长卿兄也没法子救人,世民远不如你,哪来的好办法!” 长孙无忌只觉刺耳无比,愤然拨转马头道:“长卿,回去吧,何必求他!”说完直接打马而去。 李世民张了张嘴,心中后悔不迭,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些?可是一见到高不凡,他又禁不住怒气上涌,冷冷地道:“长卿兄好手段,我跟无忌十几年的友情就此断送了。” 高不凡闻言顿时打消了继续问计的念头,淡道:“李世民,看来我一直高看你了,由此看来,尽信史不如无史!”说完拨转马头干脆离开。 李世民有些懵了,不过很快便愤怒地捏紧了拳头,他虽然听不明白高不凡的话,但能感受到对方轻蔑的语气。 “高长卿,走着瞧,我李世民会证明给无垢看,到底谁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李世民挥了挥拳头,一夹马腹驰了出去。 第403章 还舍不得死 长孙无垢等人虽然进了院子,但外面的争吵声她们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直到马蹄声远去,鲜于氏才庆幸般道:“李二郎的性子如此冲动,无垢若是许配给他恐将非福,幸好晟大哥生前谨慎,相比之下,高长卿为人就要从容稳重得多,而且办事细心,也更有担当,值得托付终身。” 很明显,高不凡肯拉下面子去追李世民之举,令到鲜于氏十分感动,再一反观李世民的表现,顿时高下立见。 长孙无垢垂首无语,其实她内心十分明白,二郎的性格虽然有点冲动,但还是相当优秀的,为人开朗热情,且豪气仗义,最难得的一点是身上毫无勋贵子弟的习气,今日之所以如此失态,估计也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可见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确实相当重要, “唉!”长孙无垢暗叹了一口气,心中愁肠百结。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要说长孙无垢对李世民没有半点感情是不可能的,当然,这种感情只是局限于兄妹之情,还远没升华到爱情的程度,假如不是半路杀出高不凡这匹黑马,任由两人间的感情顺利发展下去,那就难说了,毕竟真正历史上,长孙无垢和李世民才是佳偶天成的一对。 缘分这玩意就是如此奇妙,有些人明明经常在一起,偏生却不来电,而有些人只是在茫茫人海中缘悭一面便彼此确认了眼神。正如高不凡,当初在高鸡泊中初遇长孙无垢,后者在悍匪屠刀下安静乖巧的端庄模样,就像是一幅剪影,一直留存在他心间,而长孙无垢永远也忘不了高不凡吹了自己满身白色蒲公英的情景,也许就在那一刻起,两人之间便被月老牵上了缘分的红线。 高氏看着女儿垂首无语的模样,不免有点担心起来,低声道:“无垢,既然你和高长卿已经定了亲,那就不要再作他想了,万不可三心两意。” 长孙无垢脸上一热道:“娘亲瞎说啥呢,女儿哪有三心两意了。” 高氏闻言放下心来,点头道:“那就好,娘亲就怕你这妮子一时犯了糊涂。” 长孙无垢正容道:“娘亲你快别说了,无垢和二郎只有兄妹之情谊,不涉男女之事。” 鲜于氏闻言笑道:“高长卿说当初第一次见到无垢就很喜欢,据舅娘所知,无垢当年和高长卿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高鸡泊吧,高长卿还救了无垢你一命,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天定?对了,无垢你第一次见到高长卿时觉得如何,是不是也很喜欢?” 鲜于氏之前还一直哭哭啼啼的,得知高不凡有办法救丈夫后,此时竟有心情开起玩笑来。 “舅娘也来取笑无垢。”长孙无垢霞飞双颊,不由想起当年在高鸡泊中首次遇到高不凡时的情景,当时的确印象深刻,但还淡不上喜欢,直到后酒宴上高不凡吟出《把酒问月》的诗句惊艳四座,不过……当时高郎是真的黑,可没有现在这般唇红齿白,轩朗俊逸! 三人正说着话,便听外面传来了马蹄声,紧接着长孙无忌和高不凡走了进来,没看到李世民。众人一见长孙无忌的表情便知道无果了,所以也没问,大家进了客厅坐落,便开始商量明天如何搭救高士廉。 高不凡腹中已有定计,详细跟众人讲了一遍,高氏和鲜于氏不由面面相觑,显然不确定高不凡这个计策到底能不能行得通,所以都把目光望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有点激动,还有点紧张,沉声道:“长卿这条计策应该是可行的,但是也有一定的风险,而且不一定能成功。” 高氏和鲜于氏闻顿时又忧愁起来! 长孙无垢却是摇了摇臻首道:“无垢却以为成功的机会很大,值得一试。” 长孙无忌皱眉道:“可是,观音婢……” 长孙无垢打断道:“哥哥不必说了,但凡有一成救人的希望,无垢也愿意冒这个风险,更何况高郎此策至少有六成把握,而且皇上为人极好面子,即便最后不允,应该也不至当着群臣的面为难我们几个妇道人家,倒是高郎……” 长孙无垢担忧地看了高不凡一眼,这才续道:“倒是高郎冒的风险比我们要大得多。” 高不凡笑了笑轻松了道:“没事,我这人命大。” 高不凡这样说,长孙无垢显然更加担心了,紧抿着小嘴默然无语。 高不凡见状不由暗暗惭愧,连忙安抚道:“无垢放心吧,我有救驾之功,又有越王回护,不会有事的!” 高氏和鲜于氏闻言稍稍放下心来,而长孙无垢和长孙无忌依旧目带忧色。 大家又商量了一会细节,约定明日依计行事,高不凡便起身告辞了。鲜于氏连忙道:“长卿,吃完饭再走吧。” 高不凡摇头道:“不了,等明日救出士廉世叔再吃吧,正好摆上一席酒替世叔压压惊,我现在得把马车还回去越王府,顺便请求越王协助救人。” 高不凡这说得胸有成竹,仿佛一定能救出高士廉似的,所有人都不由精神一振,包括一众下人在内,心情都莫名轻松了不少。 高不凡毕竟是“沙场老将”了,没人比他更擅长提升士气。 “岳母大人,婶娘,小婿告辞了。”高不凡对着两人施了一礼。 高氏点了点头道:“无忌,待为娘送长卿出去吧。” “高郎,我也送送你。”长孙无垢也站起来轻声道,说完霞飞双颊。 鲜于氏笑道:“去吧去吧,应该的。” 高不凡心中一热:“谢谢无垢!” 长孙无忌兄妹把高不凡送到了门口,下人已经将大青马牵了过来,将缰绳交到了高不凡手中。 “长卿,皇上为人自负聪明,不喜受人摆弄,你小心点,万不可鲁莽行事,别到时救人不成,反把自己给搭上了。”长孙无忌提醒道。 高不凡郑重地道:“我晓得,无忌,无垢,你们进去吧。” 长孙无垢抬起扑闪的明眸,柔声道:“高朗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千万不要勉强,以免枉送了性命。” 高不凡看着眼端庄娴静,婉约如画的佳人,还有那双殷切关怀的脉脉眼神,不由胸中豪情顿生,飞身上了马背,微笑道:“无垢放心,夫君还没迎娶你过门呢,还舍不得死。” 长孙无垢不由满脸通红,不过却有点羞急地道:“高郎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长孙无忌轻咳一声:“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 高不凡哈哈一笑,策马快意而去。 长孙无忌瞥了一眼满脸红霞,眼波盈盈长孙无垢,不由呆了呆,第一次发现自家妹妹竟然如此好看,自言自语道:“红鸾星动,果然女大不中留了。” 长孙无垢赧然地收回了目光,白了一眼道:“哥哥什么时候学会相面了?” “咳,我刚才说什么了?咦,长卿的马跑得真快,眨眼就不见了,嗯,观音婢,我们进去吧!”长孙无忌端起兄长的架子,背着双手缓缓踱了进去。 ………… 杨广这段时间天天杀人,刑部主事石敬轩天天到刑部大牢按名册提死囚,都有点麻木了。 九月十八早上,石敬轩又到刑部大牢提人了,按照刑部的名单,今日将有八十八人被处以极刑。由于皇上会亲临刑场监斩,所以石敬轩不敢马夫,亲自将死囚一个个验明证身,然后押付刑场。 “韩昌辉!”石敬轩拿着册子念出第一个名字,狱卒马上就从牢中押出一名八九岁的小童来。 这名小童出奇的平静,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没有一丝惊恐,昂首挺胸行到石敬轩面前。 石敬轩眼底闪过一丝讶然,淡道:“姓名?” 小童口齿清晰地道:“韩昌辉,年九岁,河南郡东垣县人,家父韩世谔,家祖韩擒虎。” 石敬轩在名册上画了个圈,挥手道:“带走。” “韩昌永……” “韩昌明……” “孙少雄……” 石敬轩每念到一个名字,狱卒便把人从牢里押出来验明证身,这些人大部份都战战兢兢,哭哭啼啼,倒不如刚才那名九岁小童不畏死。 “高佥!” 高士廉昨日已经交待好后事,此刻反而无牵无挂了,坦然走到石敬轩面前道:“高佥,表字士廉,渤海蓨县人,家父高励,家祖高岳!” 石敬轩显然认得高士廉,抱了抱拳道:“治礼郎一路走好。” 高士廉点了点头,默默从旁边经过,石敬轩暗叹了口气,这位有点冤了,只是以前跟斛斯政交往时,在信上拍了几句马屁,结果就被判了斩刑! “房玄龄!” “房玄龄!” “房玄龄!” 石敬轩一连叫了三次均没有回应,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时一名狱卒惊慌地跑了过来禀报道:“石大人,房玄龄死在牢房里面了。” “什么?”石敬轩愕了一下,连忙跟着狱卒赶到牢房中查看,果然看到一人全身僵直躺倒在牢房的一角,脉搏气息全无,也不知死了多久了。 第404章 大闹法场(上) 石敬轩不由暗道一声晦气,此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临行刑前才死,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麻烦吗? 但是没办法,这人都死了,石主事总不能跟一个死人置气吧?所以只能叫来仵作验尸,确认这个房玄龄已经死透了,便命人将尸体运出城外丢到乱葬岗了事,然后死囚名单上用朱笔画一个圈,一条人命就如此一笔勾消了。 古时候行刑一般会选在午时三刻,因为那时候阳光直射,正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古人认为这个时候行刑,犯人的阴魂会被阳气彻底消灭,连鬼也做不成,自然就不会阴魂不散害人了。 深秋时节,万物枯黄,满目萧煞。上午十时许,所有犯人都在法场就位了,八十七人分成数排跪伏于地,双手反绑,背上插着死囚木牌。打着赤膊的刽子手们,手执鬼头刀立于身后,一个个满面横肉,瞪眉凸眼,杀气腾腾,仿佛天生就是吃这一行饭的。 法场四周均由披坚执锐的禁兵把守,另外还有刀盾手和弓箭手待命,安保十分严密,毕竟皇上亲临监斩,实在马夫不得,若有哪个亡命之徒冲撞了圣驾,那可就不得了。 将近午时,杨广的御辇终于出现在法场上,千牛卫左卫开道,百官跟在御辇后面随侍,高不凡赫然也在其中。 且说杨广在监斩台上落座,目光扫过场中一众死囚,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种病态兴奋,就好像一头嗜血的凶兽看到了猎物一般,饶是高不凡见了也不禁暗暗心惊。 当杨广的目光落在身边的越王杨侗身上时,总算变得了柔和了一些,他对这个孙子寄予了厚望,唯一不太满意的是杨侗胆子不够大,而且过于仁慈。 不过,杨侗今日竟然主动提出陪自己到法场监斩,杨广意外之余也颇为高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杀人见血更能练胆的了,作为一名君主,就应该杀伐果断,予取予夺,而不是妇人之仁,优柔寡断。 这时,刑部尚书卫文升行至御座前行礼道:“启禀皇上,现场八十七名死囚皆已经验明证身,待午时三刻一到,即可行刑。” 本来今日的死囚有八十八人的,但杨广显然不记得了,而且近百人跪在那,少一两个人也不明显,所以杨广也没问,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静静等候午时三刻的到来。 卫文升本来还有点忐忑的,见到杨广不在意,所以他也不提了,免得自找麻烦,而且突发急病死掉的那个房玄龄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应该不打紧。 正当大家等候午时三刻到来时,场外忽然骚动起来,有妇人高声大哭:“冤枉啊,冤枉啊,皇上,我家夫君冤枉啊!” 杨广的目光蓦地变得凌厉起来,他连续七天,天天杀犯人,斩落的人头不下上千了,还从来没有家属敢前来喊冤的,这一家的妇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一众大臣显然也是存了这种心思,纷纷抻长脖子往场外张望。 “天大的冤枉,吾舅冤枉,天日昭昭,大道其光,皇上乃有道明君,岂能枉杀忠臣,令天下臣民寒心呢!” 高不凡暗汗,没想到一向娴静端庄的长孙妹妹竟也能喊出如此竭斯底里的高亢音调来,不过这番说话毫无疑问的很有水平。 杨广果然面色一沉,厉声喝道:“把喊冤者带上来,朕倒要看看朕枉杀了哪个——忠——臣?” 场外的禁兵本打算将闹事的人强行撵走的,杨广一声令下,千牛卫立即赶过去把人喊冤的人带了过来。 众官员连忙定目望去,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虎比娘们,竟然如此不畏死,敢在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 唐国公李渊率先面色微变,心想:“坏了,竟是她们,难道世民这逆子竟然不听劝,不知又要整什么妖蛾子了,这逆子真想害死为父也?” 这边李渊心惊胆颤的,那边鲜于氏、高氏和长孙无垢三人已经被千牛卫带到了监斩台前,只见三女均披麻戴孝,浑身缟素,高氏的怀中还抱着丈夫长孙晟的神主牌位,哭哭啼啼地跪倒在御座前。 死囚队伍中的高士廉浑身一震,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却被刽子手死死地按在地上不能动弹。 “冤枉呀,求皇上明察秋毫,求皇上作主,求皇上开恩啊!”鲜于氏嚎啕大哭。 刑部尚书卫文声厉声喝斥道:“无知愚妇,安敢在驾前撒野,闭嘴,否则打掉牙。” 鲜于氏吓得急忙闭嘴敛声,高氏显然也十分紧张,她毕竟只是一名深居简出的后宅妇人而已,哪见过此等阵仗,要不是一路上互相搀扶着,估计早就软倒在地上。 杨广冷冷地扫视了长孙无垢等人一眼,待见到高氏怀中抱着的长孙晟牌位,不由皱了皱眉道:“你是长孙晟的原配高氏?” 高氏叩首道:“正是未亡人!” “长孙将军两年前已经去逝,你这又是为谁喊冤?”杨广神色稍缓,长孙晟数次出使突厥,以“离强合弱”之计成功分化了突厥内部,为大隋统一江山立下了战略之功,当初义城公主就是长孙晟送嫁出塞的,所以杨广对长孙晟还算宠信。 高氏如实道:“民妇有一弟弟高佥,表字士廉,对皇上忠心耿耿,恪守职责,从未参与不轨之事,却被刑部判以斩刑,还望皇上明察秋毫,还吾弟一个公道。” 杨广每天杀那么多人,显然不记得高士廉这个人了,目前望向了刑部尚书卫文升,后者轻咳了一声,提醒道:“高士廉与斛斯政交好。” 高不凡一听便暗叫不妙,果然,杨广立即拉下了脸,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斛斯政参与杨玄感兵变就算了,事后还逃到高句丽去了,把杨广这脸打得啪啪的。 可以说,目前杨广最恨的人就是斛斯政,恨不得将此人抓回来扒皮抽筋,一听高士廉竟然与斛斯政交好,立即便杀意上涌,连带看向高氏等三女的眼光也变得杀意凛冽。 高氏心头狂震,鲜于氏也是面色惨白,差点没吓晕过去,长孙无垢定了定神扬声道:“卫大人此言差矣,吾舅与斛斯政并无交情,你这分明是恶意中伤,民女虽然人微言轻,但亦不容你信口胡言,陷吾舅于不忠不义。” 卫文升面色微愕,显然没料到此女口齿竟如此伶俐,这种情形下不仅没被吓傻,还能侃侃而谈,倒打自己这个刑部尚书一耙,斥道:“胡说八道,高士廉与斛斯政往来有书信为证,容不得抵赖,本官要不是看在你年纪轻轻,还是女流之辈,现在就能命人掌你的嘴。” 长孙无垢也是豁出去了,夷然不惧地道:“卫大人就是掌民女的嘴,民女也要把真相说清楚,吾舅与斛斯政交往乃前几年的事,只是一般的同僚往来而已,并无不妥之处,而且近两年早就断了往来,彼此毫无瓜葛,若是如此也能判死,试问在场诸公哪位能脱得了干系?” 卫文升面色微僵,斛斯政能坐到兵部侍郎一职,级别到了这种层次,自然跟朝中诸位官员都有过私下往来,包括他卫文升本人。别说斛斯政了,眼前在场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多多少少都跟杨玄感有过交往,若按照高士廉的判刑标准,确实没有一个能脱得了关系。 “皇上,此女一派胡言,妖言惑众,当斩!”宇文述厉声道。 “对,该杀!”虞世基这老马屁精也迅速附和道。 高不凡不禁捏了把汗,形势已经有点超出他的掌控了,然而当他看到杨广的表情时,却又淡定了下来。 正如长孙无忌所讲,杨广自诩聪明,不喜受人摆布,往往大臣们要这样做,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果然,杨广虽然面色阴沉,眼中的冷冽却是敛去了,还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长孙无垢。 长孙无垢生得明眸善睐,肤若凝荔,此时披麻戴孝,一身素白,更添几分俏美,虞世基这货眼珠一转,心中暗暗后悔嘴太快了,瞧皇上的样子,莫非看中了此女? “你叫什么名字?”杨广收回目光淡淡地问。 “回皇上,民女长孙无垢。”长孙无垢垂下眼帘道。 杨广淡淡地道:“不愧是长孙将军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告诉朕,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高士廉和斛斯政近两年断了往来?” 长孙无垢摇头道:“民女无法证明,不过刑部肯定也无法证明吾舅这两年与斛斯政有往来。” 卫文升皱眉道:“皇上,此女分明是在狡辩。” “民女没有,若是吾舅这两年与斛斯政有交往,那肯定也有书信往来,刑部若能拿出书信来,民女无话可说。” 卫文升顿时为之语塞,飞羽卫搜出来的那些书信,从落款上看,确实都是两年前的,近这两年的一封也没有。 此时越王眼珠一转,插嘴道:“卫大人,若真是如此,高士廉判死的确十分不妥,理应重审,免得枉杀了忠臣。” 杨广瞥了越王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第405章 大闹法场(下) 长孙无垢腹有诗书,锦心绣口,一时反诘得刑部尚书卫文升哑口无言,越王杨侗倒也要机灵,趁机帮腔要求卫文升重审高士廉。 “越王殿下,这个恐怕……”卫文升捋着颌下的胡须左右为难,并不是他执意要判高士廉死刑,问题出在皇上的身上啊,皇上要杀人泄愤,他卫文升敢不让杀。 “卫大人恐怕什么?既然案件有疑,为何不发回重审,就不担心真的枉杀了忠臣?”越王板起脸不悦地追问道,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卫文升正骑虎难下之际,杨广淡淡地道:“越王所言甚是,既然案件有疑,那便发回重审吧,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反贼,但亦不会错杀任何一个忠臣。” 鲜于氏和高氏欣喜若狂,长孙无垢也是喜上眉梢,急忙叩首道:“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谢皇上恩典!”鲜于氏和高氏连连叩首谢恩,喜极而泣。 长孙无垢一边谢恩,一边飞快地扫了一眼,眸光立即像磁石一般与高不凡对上了,虽然只是短暂的交汇,但已分享了彼此的喜悦。 “皇上圣明!皇上仁德!”在场一众大臣齐声高呼,赞颂皇上的英明仁德。 杨广面色冷淡而平静,他之所以同意把高士廉发回重审,并不是他真的看中了长孙无垢,更不是被长孙无垢说服了,而是要给孙子杨侗树立权威。 高不凡暗松了口气,只以为大功告成了,结果越王杨侗这小屁孩估计是得意忘形了,竟然转头对着他眨了眨眼,好死不死,这一幕恰巧被杨广捕捉了,瞬时间,杨广平静的脸变得阴云密布。 其实杨广早就怀疑越王今日反常之举是有人授意的,而且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高不凡,毕竟高不凡近来与越王的关系密切,而越王刚才的小动作无疑证明了他的猜想。 杨广的面色刹那间变得阴冷无比,他不喜过于聪明的臣子,更不喜臣子在他眼皮底下耍小聪明,最不可饶恕的是,高不凡竟然把小聪明用在教唆他最喜欢的小孙子杨侗身上! 孙子杨侗目前只是越王,如果日后坐了江山,身边若有高不凡这种狡猾的“佞臣”弄权,那还得了? 杨广又惊又怒,要知道他老子杨坚本来就是北周的大丞相,最终以权臣的身份强迫北周后主禅位,事后还把北周皇室所有男丁全部杀掉,所以,无论是杨坚,还是杨广都十分警惕别人效仿,譬免出现把持朝政的权臣,先后把大丞相、尚书令、尚书仆射这些要职撤掉了,尽量将权力分散。 所以说,高不凡此举无疑是动了杨广的逆鳞,倾刻就要大灾临头了! 在场的官员显然都感受到了杨广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冷杀机,无不骇然屏息静气,越王杨侗也开始局促不安,长孙无垢三女更是胆战心惊,不明白为何形势会突然急转直下。 高不凡心中暗暗叫苦,奶奶的,果然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这下麻烦大了! 果然,杨广冷冷的目光像射线一般扫了过来,喝道:“高郎将!” 高不凡只觉身上一冷,连忙出列跪倒在监斩台前大声道:“末将在,末将知罪!” 杨广愕了一下,继而目泛杀机,淡淡地问:“高郎将何罪之有?” “末将罪在皇上面前耍小聪明;末将罪在利用越王殿下的年幼仁慈;末将罪在……” 现场一片哗然,众大臣总算明白为何越王今天会主动陪驾到法场了,还出言替高士廉脱罪,敢情是受到高不凡的教唆,这小子牛比,真以为自己有九条命耶?敢动皇上的逆鳞! 宇文化及又惊又喜,此时要是手里有一串鞭炮,他肯定点燃了载歌载舞,哈哈,高不凡你这是自己作大死啊,这次看你还怎么脱身,死定了! 一众大臣都向高不凡投来了怜悯的目光,就好像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长孙无垢的面色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从闯入法场,再与刑部尚书卫文升激辩,她都没有发抖,现在她抖了,甚至牙齿都在咯咯打架,此时此刻,她才猛然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害怕失去这个男人。 在场当中,唯一松了口气的恐怕只有李渊了,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高不凡,他原本以为长孙无垢等人大闹法场是世民出的主意,现在看来,幕后主使者原来是高不凡,此子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皇上面前耍手段,还差点让他蒙混过关了,可惜越王终究年幼,得意之下竟在皇上面前露了马脚。 这时,杨广面带讥诮地追问道:“还有罪在何处?” 高不凡此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杨广目光中所隐藏的杀机,不由手心都捏了把汗,奶奶的,难道这次要gg了,硬着头皮道:“末将罪在自作聪明,其实奇蠢无比,自以为有救驾之功,即便耍点小聪明被皇上发现了,也不会掉脑袋。” 杨广显然没料到高不凡如此“光棍”,愣了一下才问道:“那你后悔了吗?”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末将并不后悔!” 全场再次哗然,宇文化及差点没憋住笑出声,这小子牛比呀,嫌死得不够快? “为何?”杨广哦了一声,平静地追问道,杀人之前他一向都很平静。 高不凡答道:“末将也是渤海高氏出身,与高士廉世叔乃同族之亲。 当年在蓨县,臣还只一名山野小子,当街与宇文智及起了冲突,幸得长孙将军和高士廉世叔出面回护,故有援手之恩。 日前士廉世叔以舅父的身份,把外甥女无垢许配给末将为妻,此乃夫妻之情。 另外,更重要的是,末将明知士廉世叔是被冤枉的,事关国法纲纪之公正,末将如果选择明哲保身,置之不理,那就是对国法不忠,对皇上不忠! 末将实不欲做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情之辈,是故冒死请求越王出面帮忙,并无唆摆之心,更无冒犯天威之意!” 高不凡这番话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听得在场一众大臣都暗暗点头,暗夸高不凡这小子口才了得,仁孝忠义情都被这小子全占了 “高——郎!”长孙无垢心中低呼一声,默默捏紧了粉拳,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夫郎今日难逃一死,那便与之共赴黄泉,也算是全了夫妻之情份了。 杨广面色神色冷冷的,作为一名杀伐果断的君王,自然不可能被高不凡这三言两语说动,此刻只是在衡量该不该宰掉高不凡。 越王杨侗小脸微微发白,显然还没从把事情搞砸惊慌中回过神来,杨广瞥了这个孙子一眼,不由皱了皱眉,侗儿终究还是年纪太轻了,需多加磨炼才行。 “皇爷爷,侗儿并没有被高郎将唆使,侗儿可没那么笨!”杨侗凑到杨广耳边低声道:“高郎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还救过侗儿,侗儿只不过是还他一个人情罢了,如此一来,高郎将一定会感激侗儿,日后自会甘心为侗儿所用。” 杨广闻言心中的杀意稍减,又想到高不凡确是个人才,还有救驾之功,真的一刀杀了着实可惜,还显得自己刻薄寡恩,而且这小子那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俨然成了忠、孝、仁、义、情的化身,也罢,暂时留你一命,任你小子再聪明,也休想逃出朕的五指山! 如此一想,杨广反而觉得不杀高不凡更有趣了,有这么一个爱耍“小聪明”的臣子在身边也不错,反正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就当是枯燥生活的一种调剂了。 “来人,把高不凡和高士廉一道押回刑部大牢,让他们叔侄在狱中一聚同族之亲吧。”杨广神色戏谑地道,那眼神就像猫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老鼠。 杨广一声令下,马上便有禁兵上前把高不凡拿下押走,长孙无垢本来想扑上前,却被高不凡以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只能趴在原地泣不成声。 很快,高不凡和高士廉两人便被一道押回刑部大牢,并且关在同一间牢房里,用杨广的说法,那就是一聚同族之亲。 哐当…… 牢房的铁门关上了,高士廉和高不凡二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苦笑。 “唉……长卿,咋把自己也搭上了,你啊!”高士廉既感动又无奈,当然,更多的是感动,同时更加觉得自己把无垢托付给高不凡的决定无比正确的,此子真的有情有义。 高不凡苦中作乐道:“士廉世叔,皇上让咱们在牢里一聚同族之亲,这不是挺好吗?而且长卿只是吃几天牢饭就能换回世叔一命,赚大了。” 高士廉却笑不出来,叹了口气道:“就怕长卿你会吃一辈子牢饭!” 高不凡乐观地道:“不可能,最多也就几年,运气好的话,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高士廉若有所思地道:“长卿为何如此肯定?”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直觉!” “但愿你的直觉是对的,要不然无垢这妮子要哭死了。高士廉道。 一想到自己被押走时,长孙无垢梨花带雨的无助样子,高不凡不由一阵心疼,还有点欣喜,很明显,这未来媳妇儿确实一颗芳心都系在自己身上了。 第406章 李氏当为天子 秋风萧瑟,洛水悠悠,还有数日便要进入大业九年的十月份了,凛冬将至,天气渐寒,洛河两岸的杨柳已然枯黄,但见河中船只往来,画舫穿梭其间,又有窈窕船娘温声娇语拉客搭船。杨玄感叛乱平息才月余,洛阳这座大隋的首善之地,仿佛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繁华。 这时,一群扎着总角的小童,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风一般从码头边上跑过,只闻他们大声唱道:“杨花落,李花开,前人栽树后人裁,后人裁得莫欢喜,须知后人还有后人来。杨花落,李花开,前人种田后人收,后人收得莫欢喜,须知后人更有后人来……” 一叶轻舟在洛水上荡悠悠顺流而下,头戴斗笠的房玄龄与李世民对席而坐,脸上还贴了两副膏药,掩去了本来的面目。 两人面前的矮茶几上摆放着一壶浊酒,两只酒杯和一碟咸豆,不过此时两人都没动,也不说话,只是侧耳倾听着随风送来的童谣。 岸上那群小童风一样跑远了,童谣也像风一样消失在远处。李世民和房玄龄对视一眼,沉吟良久,前者才目光略带炙热地问道:“这几天长安城中流传一句谶语,李氏当为天子,不知房先生听说了没?” 自从经受了重大打击之后,李世民整个人看上去成熟稳重了许多,不过谈到“李氏当为天子”这句流行甚广的谶言时,仍旧难掩激动之色,毕竟他也姓李! 话说房玄龄那日吃下“假死药”死里逃生,一直藏身在洛水上的一艏小船里随波逐流,而“李氏当为天子”这句谶言也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就像那秋风一般,一夜之间传遍了整座洛阳城,如今已经人尽皆知了,就连一直躲藏在船上的房玄龄也听别人谈论过。 紧接着就是层出不穷的隐晦童谣,正如刚才跑过去那群小童所唱的“杨花落,李花开”,也不知是有人故意策划造势,抑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凑趣乱编造了这些童谣。 房玄龄面色凝重地道:“二郎,这并非好事,须小心应对。” 李世民点了点头,他自然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估计这句谶言此时已经传到皇上耳中了,如今满朝姓李之人都寝食难安,自然也包括他老子李渊,不过,“李氏当为天子”这句话实在太激动人心了,再加上如今大隋这日薄西山的气象,难免让天下姓李的人都想入非非,他李世民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即便这句谶言是真的,当今天下姓李的人何其多,最终会应验在哪一位幸运儿身上呢? “房先生可有应对之法?”李世民心动归心动,但还是晓得利害的,不管谶言是真是假,如今的杨广越来越多疑,而且喜怒无常,残忍嗜杀,“李氏当为天子”这句谶言若传到他耳中,天下姓李的恐怕都没有好果子吃,闹不好还会掉脑袋,必须及早想办法应对才行。 房玄龄沉吟了片刻,忽然伸出尾指醮了些酒水,在桌面上写下了两个字——自污。 李世民点了点头,伸手将这两个字抹去,低声道:“日前我向袁天罡道长问了卦,卦象却应在一个“困”字上,袁道长建议家父尽早脱身离开洛阳,远离上面那位,方有一番机遇,房先生以为如何?” 房玄龄目光一闪,点头低声道:“李淳风道长的观星之术独步天下,袁天罡道长的占卦相术天下无双,既然他建议唐国公离开洛阳,料应不错,但目前这种情况,唐国公要顺利谋职外放,恐非易事,须谨慎斟酌,谋定而后动,切忌仓促行事。” 李世民叹了口气,杨广如今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再出一个杨玄感来,对身边的臣子都极度不信任,偏生这个时候又有人放出“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言来,真是特么的要命,如今满朝姓李的官员人人自危,无不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父亲这个时候请求外放,无疑是在找死,难啊! 不知为何,李世民此时竟然想起了高不凡,此子如今何尝不是被“困”在狱中,若能脱困而出,说不定就高飞涿郡了。 李世民不希望高不凡被杨广砍头,因为只有高不凡还活着,他才能向长孙无忌证明自己的优秀,如果高不凡死了,而且还是为了求高士廉而死的,那么他李世民无论怎么做,也不可能比得过一个死人! 所以,李世民更乐意看到高不凡被一直困在狱中,即便不是一辈子,困他几年也好,那样自己后来居上的可能会更大一些。 房玄龄似乎猜到了李世民的心思,淡道:“高不凡此子十分聪明,而且有大气运,脱身只是迟早的事。二郎与其来渊羡鱼,不如归家织网,想想该如何厚积薄发才是正道。” 李世民不由微窘,点头道:“房先生所言甚是,世民受教了,从今之后,世民每晚必反躬自省。”说完深深一揖。 房玄龄捋须暗点了点头,二郎如今虽然情场失意,在竞争中输给了高不凡,但这并非完全是一件坏事,受此挫折,二郎明显比以前沉稳成熟多了,没有了性子冲动这个弱点,二郎势必会更加强大。 有句话说得好:那些打不倒你,只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房玄龄仍然坚信自己的眼光,李世民终有一日会一飞冲天,放射出令万民仰视的光芒,李淳风和袁天罡这两个神棍虽然无利不起早,但还是颇有本事的,他们要不是瞧出一丝天机来,如何会主动接近二郎? 李世民给房玄龄斟了一杯酒,继续低声道:“房先生不宜在洛阳久留,世民已经安排好了,先生明日就出发前往京师(长安),届时君集和弘基会与先生会合。” 房玄龄微点了点头,端起酒杯与李世民对饮,低声道:“二郎保重,在唐国公外放之前,最好不要再与高长卿起冲突,免得节外生枝,如今二郎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切记切记!” “世民谨记先生教诲。”李世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尝到了淡淡的苦涩。 第407章 直谏和求情 乾阳殿是杨广平日处理政事的地方,只是现在一点也不“阳”,反而显得阴气森森的,敞开的殿门仿佛鬼门关一般,就连守在殿外的侍卫都下意识地尽量远离,没办法,殿里面坐着的那位比阎王还要可怕,回到洛阳一个月不到,直接和间接处死的人已经不下万人,相当一部分只是领过杨玄感粮食的普通百姓,全部被残忍坑杀了,不是一般的惨。 而且,现在的杨广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身边侍候的人稍有不慎就会遭殃,特别是这几天,估计是由于那句“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语,杨广暴跳如雷,已经有三名太监、两名宫女和一名侍卫命丧乾阳殿了,搞得宫中人人自危,如今乾阳殿在大家眼中仿佛比阎罗殿还要可怕。 此时,一名青衣女子来到乾阳殿前,身形高挑窈窕,肩如刀削,青纱蒙面,眸若点漆,正是杨青若。 “青总管!”殿前侍卫恭身施礼道。 杨青若点了点头,搭级而上,来到了乾元殿的大门前,两只站在大殿飞檐上的乌鸦扑楞着翅膀腾空而起,消失在邻近的殿宇间。 杨青若蹙了蹙轻烟似的楼眉,心头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如今整个大隋如江河日下,朝内朝外死气沉沉,皇上又越来越疯魔了,根本没人敢劝,也不听劝,莫非大隋的国运真的到头了吗? 杨青若举步进了大殿,殿内很大,杨广的御座就设在殿后正中的阴暗处,一眼就能把进殿的人看得清清楚,而由于光线的关系,进殿的大臣却无法看清御座上的皇帝,无形中增加了一种压迫感,可见这乾阳殿的设计者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杨青若一步步走近,眼睛也适应了殿内的光线,这才看到御座上的杨广,他静静的坐那,那眼神竟让杨青若想到了刚才飞走的两只乌鸦,不由内心打了个突,跪倒施礼道:“青若参见皇上。” 足足数秒之后,杨广低沉的声音才仿佛从深渊中传来:“起来吧,青若,谣言的出处可查清楚了?” 杨青若点了点头道:“查清楚了,李氏当为天子这句谶语最先出自一名叫安伽佗的方士。”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人可抓到了?” 杨青若答曰:“抓住了,如今关押在飞羽卫的牢房里。” “为何不带来见朕?” “皇上,此人无甚本事,只不过哗众之宠之辈罢了,目的是想引起皇上的您的注意,皇上若见他,反倒正中他的诡计,依青若之见,不如直接杀掉得了。”杨青若劝道,如今大隋这形势实经不起折腾了,如果皇上再受到安伽佗的蛊惑,残杀天下李姓之人,势必令到局势雪上加霜,弄不好大隋江山就真的玩完了。 杨广面色微沉,淡淡道:“看来小青若真的长大了,都会教朕做事了。” 杨青若微微一颤,垂首道:“青若不敢,青若只是为皇上着想,为大隋的江山着想。” 杨广神色稍缓,点了点头道:“朕明白你的一片苦心,不过朕也没糊涂到那种程度,把人带来见朕吧,此人到底是有真本事,抑或是哗众取宠,又或者是不怀好意,朕一试便知。” 杨青若暗叹了口气,恭身道:“是,青若领命。” 杨广又冷问道:“杨花落,李花开,这些童谣也是此人编造的?” 杨青若摇头道:“对于谶语的事,安伽佗供认不讳,但却否认童谣是他偏造的,据飞羽卫初步调查表明,似乎确实不关安伽佗的事,是其他有心人散布的,估计是想浑水摸鱼。” 杨广冷笑道:“呵呵,无非是杨玄感之流沉渣泛起罢了,可见朕杀得还远远不够,一有点风吹草动,什么魑魅魍魉都跑出来了,杀,不管男女老幼,但凡参与传播谣言者,全部捕杀,朕倒要看看,是反贼的脖子硬,还是朕的刀利。” 杨青若忽觉遍体生寒,硬着头皮劝道:“皇上,此举不妥。” “有何不妥?”杨广眼角的鱼尾纹微微抽起,冷冷地问。 “皇上杀得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杀了,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今的大隋已经遍体鳞伤,这才给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可乘之机,他们散布谣言的目的除了蛊惑民众,还在刺激皇上你,皇上如果中计大开杀戒,滥杀无辜,必然令到天下百姓离心离德,那大隋江山就真的危矣,皇上现在要做不是杀人立威,而是施仁政,劝农桑,轻赋税,薄徭役,令举国民生得到休养生息。” 杨青若眼圈微微泛红,盈盈跪倒在地上,续道:“青若也知道忠耳逆耳,但青若还是要犯颜直谏,即便马上被皇上处死!” 杨广的脸上如阴云密布,眼神阴晴不定,良久才柔声道:“青若一片忠心,朕又岂会不明白,起来吧,朕不杀便是了。” 杨青若如释重负,欣喜不已,站起来道:“皇上圣明,皇上再给青若几天时间,青若一定能把编造童谣者揪出来,交给皇上以儆效尤。” 杨广点头冷然道:“好。朕不急,朕的江山谁也抢不走,去吧,去看看你伯娘,这段时间朕疏忽他了。” 杨青若点了点头,欲言犹止,杨广目光一闪,淡问道:“是不是想替高长卿求情?” 杨青若脸上微热,重新跪倒在地上道:“高长卿此人虽然爱耍小聪明,但对皇上忠心耿耿,而且还算有点本事,如今正好是用人之际,青若恳请皇上看在高长卿还算立了须些功劳的份上,饶过他一次吧。” 杨广饶有兴趣看着杨青若,片刻才问道:“莫非咱们家的小青若看上高长卿了?” 杨青脸上微热,摇头道:“青若已是方外之人,待解决了镜花水月楼主便会回归山门潜心修炼,问道求仙,这红尘俗事,人间情受又与青若何干!” “果真如此?”杨广皱眉道。 杨青若轻咬樱唇,想起那家伙在法场上为了救高士廉,连命也豁出去,还当众承认和长孙无垢定亲的事,不由一阵伤心和气恼,点头道:“果真如此!” 杨广闻言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更加不能放过此子了,本来朕因为青若你才饶他一命,既然青若不在乎,那干脆砍掉得了,免得日后蛊惑侗儿!” 杨青若面色大变,脱口道:“不要!” 杨广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故作不悦道:“朕要杀传播童谣者,你说不妥,朕要杀高长卿这个佞臣,你说不要,要不朕这皇位你来坐?” 杨广这番话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但无疑极重,杨青若俏脸微微发白,连忙道:“青若不敢,青若只是不希望皇上枉杀忠臣,高长卿救过可敦、救过青若、救过越王殿下、救过皇后、救过洛阳、还……救过皇上你,试问这天下哪有这样的佞臣?” 杨广微微一震,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点头道:“青若你不提起,朕倒是忘了此子还立了这么多功劳。” 杨青若连忙道:“当初在辽东,高长卿还断了浮桥,这逼使乙支文德撤兵,解了怀远镇之围,杨玄感派人策反涿郡鹰击郎将,试图夺取涿郡的阴谋也是高长卿发现和挫败的。” 杨广闻言沉吟了半响才道:“这小子的确是个人才,也罢,朕可以放了他,但是青若你得负责给朕盯紧了,日后此子若再自作聪明,又或者行不轨之事,朕唯你是问。” 杨青若大喜,连忙道:“青若明白,谢皇上!” 杨广看了一眼喜上眉梢的杨青若,嘴角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这妮子口不对心,分明对高长卿这小子动了情,也罢,高长卿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利用好,倒是一柄利器,日后若的确忠心耿耿为朕做事,朕亦不为己甚,成全了这一对又如何! 至于高不凡和长孙无垢已经定亲的事,杨广也没当回事,不就是定亲嘛,即使成亲了又如何,还不是他一封圣旨的事,圣旨一下,他高长卿敢不休妻再娶?朕的刀不利乎? 第408章 自求多福 经过杨广一轮又一轮的杀戮之后,刑部大牢明显冷清了许多,高不凡和高士廉两人所在的牢房隔壁便完全清空了,连空气仿佛也清新了许多,这话也许有点冷血,但实情的确如此。 高不凡此刻正躺在干净的被铺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望着牢顶出神,倒是休闲得像在度假似的,而高士廉则在研究着一副象棋残局了,是跟高不凡刚下完不久的残局。 话说自从高不凡被关进来后,高士廉在牢房里面的生活水准直线飙升,不仅顿顿有酒有肉,偶尔还能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就连解手也可以上厕所了,倒是不必像以前那般直接在牢房的角落解决,弄得臭气冲天。 高不凡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上次越王赐给他的几百两黄金才用了少许,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金子银子往牢头和狱卒手里一塞,除了离开牢房,对方啥都能满足你,估计高不凡就算点一名粉头上门一条龙服务,牢头都会马上送进来。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钱的作用,因为上面有人打过招呼了,不则高不凡给再多钱,牢头也不敢如张明目张胆。 这已经是高不凡被关进牢房的第七天了,每日好吃好住的,就是有点无卿,所以高不凡便让狱卒弄了一副象棋和高士廉下,对了,这个时候的象棋叫象戏,规矩跟后世大同小异。 高士廉擅长下围棋,但象棋却是不行,是个臭棋篓,竟被原本也是“青铜选手”的高某人杀得人仰马翻,连输数日后脸都绿了,不过高士廉人菜瘾大,依旧天天拉着高不凡下,誓言挽回颜面,结果刚才那局又被将死了,厚着脸皮悔了两步棋,此刻正在研究破解之法。 这时,高士廉忽然眼前一亮,拍着大腿道:“活了,我终于想到一步妙棋翻盘,长卿,来来来,再战!” 高不凡一骨碌坐起来,奇道:“双鬼拍门还能活,绝不可能。” 高士廉捋须微笑道:“不要小看了鄙人的妙棋,看招!”说完走马冲日,吃掉了高不凡一只车。 高不凡愕了一下,定神一看,疑惑地道:“士廉世叔,你的马啥时跑这来了?” “一直便在此。”高士廉面不改色地道。 高不凡不由啼笑皆非,没想高士廉竟然也会耍无赖,竖起大拇指道:“高明,果然是妙棋!” 高士廉脸上微窘,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目道:“长卿,皇上不会真的打算关你一辈了吧?” 高不凡笑道:“有我陪你着士廉世叔你不是更好吗?” 高士廉苦笑道:“好是好,但是观音婢每日奔波给你送午饭,你就不心疼?” “心疼啊,谁的媳妇谁心疼。”高不凡道。 高士廉瞥了高不凡一眼,心想,我怎么看你小子挺享受似的,每次把无垢送来的饭菜吃得连一粒米都不剩,恨不得把碟子都舔干净,要不是舅你我在场,你小子说不定趁机把无垢的小手也舔了。 正在此时,牢房的门哐当的打开了,狱卒大声道:“高长卿,又有人给你送饭了。” 狱卒这个“又”字说得咬牙切齿的,似乎既欢喜又无奈。 “咦,无垢今日好像来得有点早。”高士廉轻咦一声道。 高不凡抬眼望去,见到进来了几个男的,根本不是长孙无垢,再定眼一看,原来竟是裴行俨、苏定岳和苏定泰兄弟。 高不凡欣喜地站起来:“行俨,定岳、定泰,原来是你们啊,我还以为……” 苏定泰笑道:“高郎将莫非以为是长孙姑娘?” 高不凡那天在法场上当众说出和长孙无垢定亲的事,所以如今已经人尽皆知了。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还真被你猜着了,无垢现在天天给我送饭。” 三名单身狗同时露出了羡慕的眼神,裴行俨扬了扬手中的食盒,笑道:“那长卿还吃不吃?要不然无垢姑娘待会送饭菜来你却吃不下,岂不是作孽?” “当然吃,兄弟如手足,媳妇——如心肝,你们送的饭都要吃!”高不凡一本正经道。 众人大笑,高士廉也不禁莞尔。 狱卒把铁门打开,把裴行俨三人放了进去,领了赏钱便喜滋滋地离开了,不打扰这几位爷相聚。 高不凡的这间牢房里不仅有被铺,还有桌椅等生活用品,所以直接就能摆台上菜,倒也十分方便。 裴行俨看着那副未下完的棋局,感叹道:“敢情长卿在这里过的是神仙日子,比咱们都要逍遥快活,害咱们还替你担心呢。” 苏定岳点头附和道:“可不是,咱们在殿前值守担惊受怕,长卿却在这里好吃好住,还有闲心下棋。” 高不凡心中一动,问道:“莫非你们现在日子不好过?” 裴行俨叹了口气道:“定泰还好,在越王府做事,我和定岳就……现在千牛卫的人都恨不能调走。”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千牛卫可是人人羡慕的美差,至于么?” 苏定岳低声道:“那是以前,现在嘛,对了长卿肯定还不知近来外面发生的事吧?” 高不凡没好气地道:“这不是废话,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 裴行俨转头四望,发现周围牢房都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如今外面正在流传一句谶语,李氏当为天子,传得沸沸扬扬的,皇上很不高兴,杀了不少人。” 高不凡和高士廉闻言对视一眼,均暗忖,姓李的要倒大霉了。 苏定泰低声道:“杨花落,李花开……我倒觉得这事挺玄乎的,会不会真的要改朝……” 苏定岳轻咳一声,打断道:“定泰,不得胡言。” 苏定泰讪讪地闭上了嘴。 “来,大家喝点酒吧!”裴行俨一边倒酒,一边瞥了高士廉一眼,高不凡他自然不担心,过命的交情了,但是跟高士廉并不熟,所以有所顾忌。 高士廉自然明白三人的顾忌,微笑道谢一声,主动搭话道:“裴大郎,不知裴大人现任何职?” 裴行俨客气地道:“家父目前奉皇上之命镇守虎牢关,对了,长卿,我今日还是来要向你辞别的。” 高不凡心中一动,问道:“莫非行俨要调往虎牢关了?” 裴行俨点头道:“是的,定岳会与我一道前往。” “恭喜,这可是好事,值得干上一杯!”高不凡端起酒杯道,衷心为两人感到高兴,终于得脱“苦海”了。 裴行俨和苏定泰欣然地举起了酒杯,如今留在杨广身边实在太压抑了,长期下去,真的要疯掉,他们能调走的确十分幸运。 裴行俨饮尽杯中浊酒,长吁了一口气道:“本来我还挺担心长卿你的,但是现在看来却是我多虑了,这样也好,明日我们可以安心离开洛阳了。” 高不凡心中一暖,微笑道:“凭行俨的本事,到了牢虎关就是鹰击长空,虎啸山林了。” 裴行俨不由心中一热,当了那么多年的站岗的千牛卫,如今终于可以外放一展身手了,唯一让他不爽的是在老子麾下任职,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但有老子在身边管着,终究是不太自在。 众人聊了半个时辰左右,带来的酒饭也一扫而空了,裴行俨等人这才站起来告辞离开。 且说裴行俨等人刚刚走出刑部大牢,便见一辆油璧小马车驶了过来停在路边,然后,一名婢女从车上搀着一名小娘子亭亭走了下来。 只见这名小娘子穿着朴素大方,身形窈窕,纤腰若束,眉似远山含黛,明眸善睐,肤若新剥荔枝一般凝润光泽,小嘴儿的上唇微翘,仿佛一直在微笑,而一旦笑起来,那双明眸便会变成两弯十分好看的月牙儿,而且气质端庄娴静,让人赏心悦目。 裴行俨心中一动,这位想必就是长卿的未婚妻长孙无垢了。 裴行俨犹豫了一下,正准备上前打招呼,忽然又有一辆马车驶过来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了一名提着食盒的女子,青衣绰约,风华绝代。 裴行俨和苏定岳三人一见,立即面色微变,急忙上前道:“见过青总管!” 来人赫然正是杨青若,突然见到裴行俨三人,意外之余竟然有点不自然,下意识地把食盒藏到身后,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苏定泰笑道:“我们是来探望高郎将的,青总管也是……” 裴行俨轻咳了一声打断道:“定泰,青总管事务繁忙,咱们就不打扰青总管了,告辞!”说完使了个眼色,匆匆走了过去。 苏定岳和苏定泰兄弟也机灵地告辞离开了,走出老远,苏定岳才低声道:“传言看来是真,长卿老大和青总管……嘿嘿!” 苏定泰羡慕地道:“我早就看出来了,高郎将真是好艳福。” 裴行俨默默地道:“不仅好艳福,还好口福,但愿长卿不要被撑死才好。” 苏定泰和苏定岳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脱口道:“齐人之福难享啊,高长卿自求多福吧.” 第409章 喂猪 杨青若朝着长孙无垢主仆走了上去,也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长孙无垢停下了脚步,婢女侍书更是目光警惕地打量杨青若,尽管后者青纱蒙面,她还是觉得惊艳无比,而长孙无垢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犹疑,因为眼前的青衣女子竟似曾相识。 原来长孙无垢虽然不认识杨青若,却认识公孙盈袖,当年在蓨县那晚的酒宴上,两女还相邻而坐,姐姐妹妹地密聊过来着,只是当时的杨青若是名满天下的公孙大家,穿着打扮和气质与现在的杨总管迥异。 但是,穿着可以改变,气质可以改变,声音可以改变,然而那双眼睛却改变不了,也难怪长孙无垢会觉得似曾相识的。 杨青若此刻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记得当年在酒宴上,当公孙晟把那块“龙风呈祥”的御赐玉佩当成彩头送给了高不凡时,杨青若还低声调侃过长孙无垢来着,岂料日后竟成了真,高不凡和长孙无垢走在一起,定亲了! 虽然当时的高不凡凭借一首《把酒问月》引起了杨青若的注意,但也仅此而已,直到后来在契丹相遇,她对高不仅的印象才逐步加深,最后二人又被困火山口下长达近半年之久,杨青若始对高不凡芳心暗许,从此种下了情根。 此时此刻,杨青若想起当初自己调侃长孙无垢的话语,既讽刺又苦涩,不过,她向来嘴硬心软,尽管醋意难消,却也做不出迁怒于长孙无垢的事来,冤有头债有主,即便要算账,她也冲着某人去。 “长孙姑娘可是要到牢里探望舅舅?”杨青若略略改变了声音,有异公孙盈袖的天籁之音。 长孙无垢恬然一笑:“是的,姑娘认识小女子,不知如何称呼?” 杨青若淡道:“长孙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法场激辩刑部尚书卫大人,又有涿郡鹰扬郎将高长卿豁出性命回护,当众宣布与你定亲之事,如今整个洛阳,长孙姑娘的芳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提到涿郡鹰扬郎将高长卿,杨青若牙齿差点咬得咯咯作响,就连婢女侍书都隐约闻到一股酸意似的。 长孙无垢脸上微微发烧,垂目道:“姑娘见笑了。” 婢女侍书瞥了一眼杨青若提着的饭盒,笑道:“我家姑娘给姑爷送午饭,莫非姑娘也是给别人送饭?” 杨青若淡淡地道:“那倒不是,本姑娘只是给一头猪送吃的,你们先进去吧,反正那头猪多饿一会也饿不死。” 侍书愕了一下,奇道:“刑部大牢里能养猪?” 杨青若冷笑道:“连老鼠、蟑螂都能养,为何不能养猪?” 长孙无垢见侍书还要追问,便白了她一眼,对着杨青若福了一礼,牵上这笨丫头往里走。 这些天长孙无垢每日中午都来送饭,看门的狱卒已经十分熟悉了,笑着道:“长孙姑娘又给高郎将送饭啊。” 长孙无垢点头微笑道:“有劳差大哥了。” 狱卒爽快地打开门放了长孙无垢进去,婢女侍书显然还耿耿于怀,一边下楼梯,一边问领路的狱卒道:“差大哥,你们大牢中有猪吗?” 狱卒愕然道:“猪?什么猪?” “就是大肥猪啊,市场上卖的豖肉。”侍书解释道。 狱卒啼笑皆非:“姑娘你要买猪肉就去市场啊,咱们这是刑部大牢,关押犯人的地方怎么会有猪,老鼠蟑螂倒是不少。” “可是刚才有个姑娘说是来喂猪的。” 长孙无垢实在听不下去了,嗔道:“侍书,不要胡言乱言。” 侍书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闭上了嘴,不过一双眼睛却往两边的牢房扫视,估计还在找猪。 “高郎将,无垢姑娘给你送饭了。”狱卒喊了一嗓子,把高不凡和高士廉政两人所在的牢房房门打开。 这下好了,高不凡和高士廉两人还没来得及收起桌椅,马上又可以开席了,堪称无缝衔接。 “无垢来了。”高不凡殷勤地上前接过侍书手中的饭盒,麻利地搁在桌子上。 长孙无垢抿嘴一笑道:“高郎,无垢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松子鱼、还有糖醋里脊、桂花糕。” 长孙无垢一边说,一边从食盒中将还冒着热气的一碟碟菜肴取出来摆好。高士廉有点吃味地轻咳一声道:“无垢,你不要只顾着长卿,就没舅舅我爱吃的菜吗?” 长孙无垢甜甜一笑,双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又从食盒中端出一碟咸香鸡来,高士廉见状这才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也太奢侈了,就两个人吃,何必做那么多菜。” 高士廉开始心疼起钱来,家里并不宽裕,这样吃下去,只怕撑不了多久。 高不凡笑道:“没事,我吃得下!”说完端起长孙无垢盛来的一碗米饭大块剁颐起来。 高士廉翻了个白眼,你小子的确吃得下,可是无垢的荷包装得下吗? 高士廉心疼钱归心疼钱,见到高不凡风卷残云一般,再不吃只怕就没了,赶紧把自己爱吃的那碟咸香鸡端到自己面前护着,生恐被某人抢了一般。 侍书笑嘻嘻地道:“姑爷慢慢吃,可别噎着了。” 高不凡叹道:“没办法,无垢做的饭菜太好吃了,我是恨不得把碟子也吃下去。” 长孙无垢见到高不凡吃得如此香甜,心里也是甜甜的,双眼又弯成了月牙,柔声道:“要不无垢晚饭也送来吧。” “不用!”高士廉和高不凡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侍书奇道:“为何?” “那个……送完饭晚天都黑了,不安全,不用了!”高士廉捋着须道,其实心疼钱。 高不凡点头笑道:“是啊,不安全,而且一天弄两顿饭也太累了,累坏了我家无垢可怎么办,不必了。” 长孙无垢俏脸一红,心里暖洋洋的,点了点头道:“好吧!”说完眼底闪过一丝忧色。 高不凡敏锐地捕捉到了,微笑道:“无垢不用担心,我和士廉世叔很快就能出去了。” 高士廉疑惑地看了高不凡一眼:“长卿为何如此肯定?” “直觉!” “你的直觉好像不太准。”高士廉嘀咕了一句,夹起一块鸡肉啧啧地嚼起来。 侍书这脑回路也是清奇,见到舅老爷吃得啧啧的,禁不住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姑爷和舅老爷有没听到过猪叫声?” 高不凡和高士廉愕然相视,猪叫?什么玩意! “侍书,为突然何问起这个?”高不凡奇道。 长孙无垢这次出奇的默不作声,侍书便理直气壮地道:“刚才婢子和姑娘在外面遇上一名青衣女子,对方提着食盒,应该也是送饭的,可是青衣女子却告诉我们,她是来喂猪的,你说奇不奇,这刑部大牢哪来的猪啊,分明就是消遣人嘛!”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默默地把一碟桂花糕推给了高士廉,诚恳地道:“士廉世叔,多吃点,别浪费!” 高士廉的饭量并不大,不久前才吃了一席,现在哪还吃得下,把桂花糕推了回去,淡道:“我只吃鸡,其他的你包圆,咋的,吃不下了?刚才不是气吞山河,打算把碟子也吃下去吗?” 高不凡暗汗,吹牛不能当真啊,得,这下真要变成猪了。 长孙无垢黑白分明的美眸若有所思地睇了高不凡一眼,微笑道:“高郎若吃不完,无垢带回去也行。” 高不凡连忙道:“吃得完,无垢辛苦做的菜,如何能不吃完,会天打雷劈的。” 侍书噗哧的失笑出声,长孙无垢也不禁莞尔,高士廉牙疼般砸了砸嘴,这小子……无垢以后的日子不怕没有情调。 终于,高不凡把长孙无垢送来的加量饭菜吃了个精光,然后长孙无垢主仆二人也满意地收拾碗筷离开了。 高士廉打了个饱嗝,正准备把桌子收到一边去,然后继续下棋,高山凡却摇头道:“先不忙。” 话音刚下,牢房的门又打开了,一名狱卒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表情古怪地道:“高郎将,又有人给你送饭了!” 高不凡仿佛未仆先知般点了点头道:“放下吧,送饭的人呢?” “咳,对方放下饭盒就走了!”狱卒把饭盒搁在桌子上,笑容古怪地道:“饭菜放那好一阵子,估计已经有点凉了,高郎将将就一下,对了,那人说了……” “说了什么?” “那人说了,高郎将得把饭菜吃光,一粒米,一滴汁都不许剩下,否则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狱卒讪讪地道。 高士廉面色微变,脱口道:“对方是谁?竟如此嚣张?” 狱卒心道,飞羽卫的青总管,人家就是如此嚣张,奈何! “呵呵,在下也不清楚,总之,高郎将最好还是吃完,要不然对方生起气来,只怕……呵呵,高郎将慢慢吃,告辞!”狱卒说完麻利地滚蛋了。 高不凡默默地把饭盒中的菜肴取出来,在桌子上摆开,四菜一汤,还有一大盆白米饭。 高士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杀人诛心啊,莫非那人想把长卿活活撑死? “士廉世叔,整点不?有你爱吃的鸡!”高不凡谦卑地道。 高士廉轻咳一声道:“我只爱吃咸香鸡,对烧鸡无爱,长卿自便!” 高不凡欲哭无泪,他早就料到青若这小醋坛子会打翻,却没想料首先遭殃的会是自己的胃。 “士廉世叔,这红烧排骨也不错,整点不?肉丝烩豆芽也很香,整点吧!” 高士廉:“……” “士廉世叔,无垢再送一个月饭,家里就要破产了,你忍心吗?” 高士廉哭笑不得,咬了咬牙在桌旁坐下道:“婚约取消还没得及吗?”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肯定来不及了!” 高士廉长叹了一声,作孽呀,默默抄起筷子与高不凡二人默默地埋头苦干。 第410章 将星?客星? 洛阳城中有一道观名曰上清宫,观内有一高台唤作观星台。秋风萧索,夜凉似水,繁星满天,此时的上清宫观星台上,正有两名道士四仰八叉,呈“太”字形仰面而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满天的星斗,这姿势,这眼神,实在不太像是正经的道士。 良久,其中一名道士忽然坐了起来,三四十岁左右,生得骨格清奇,额阔而高,有点像年画上的寿星公,一身道袍,道髻高耸,口中喃喃自语:“荧荧火火,离离乱惑……帝星飘摇荧惑高,双悬天客夜带刀,怪哉怪哉。” 这时,另一名道士也坐了起来,看上去三十许岁,国字口面,浓眉大眼,长须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卖相竟然相当不俗,口中亦喃喃地道:“荧惑守心,紫微犯劫,双星夺守,奇也奇也!” 两名道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再观!”说完又仰面躺下,继续“太”字形夜观星象。 良久,两名道士不约而同地坐起来,额高阔似寿星者问道:“李道长这回可看清了?” “袁道长你呢?”卖相不俗的道士反问道。 袁道长摇道:“论观星之术,贫道远不如李道长,就不献丑了,贫道洗耳恭听便是。” 李道长捋须道:“袁道长过谦了,既然如此,那贫道抛砖引玉,再与袁道长所见互相引证。” “李道长请赐教。”袁道长稽首道。 李道长沉声道:“紫微帝星昏弱,跟数月前并无多大变化,荧惑(火星)数月前入南斗,今入太微,荧惑守心不去,可见杨玄感之乱虽平,但帝星之劫未除,如今帝星有北移之势,想必那位近期会北行,于北边某地应劫。” 袁道长点了点头道:“诚如李道长所言,如今帝皇飘摇,天客犯宫,凶险异常,大隋气数难继,国祚将断无疑,只是……” 此时若有外人在此听到这两名道士大逆不道的谈论,指不定会吓尿,但是这两名道士却云淡风轻,仿佛在聊家常一般。 正所谓天子天子,上天之子,皇权再高也高不过天,星相乃是上天的预兆,皇权号令天下,却号令不了天上,是故星相预兆,有一就说一,无所顾忌! 这时,只听那李道长追问道:“只是什么?袁兄可是看出某些异常变化来?” 袁道长点了点头,皱眉道:“两年前,紫微帝星附近只有一颗客星,只是现在却多了一颗,实在令人费解。” 李道长摇头道:“那颗客星两年前就存在了,只是没有如今明亮显眼而已,而且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袁道长轻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贫道疏忽了!” 李道长面色古怪地道:“而且这颗新客星相当古怪,时明时暗,忽在帝星左,忽在帝星右,飘忽不定,而且光华内敛,似乎没有犯主之意。” 袁道长皱眉道:“客不犯,难道是在守护帝星的将星?若真如此,大隋的气运倒还未尽。” 李道长露出迷惘之色道:“贫道现在还看不清楚,且静观其变,另一颗客星倒是明朗了,光华外放,欲与帝星争辉,隐有人主气象。” 袁道长心中一动,问道:“可知应在何人身上?” 李道长摇头道:“天机难测,不可窥视,不过迟则二三载,快恻一两年,即可见分晓了,以袁道长的相面之术,若有机缘,或能提前遇上真龙。” 袁道长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笑道:“夜了,且安寝去也。”说完走下了观星台。 “老狐狸,还跟贫道留一手,幸好贫道也不笨,没有和盘托出!”李道长暗哼了一声,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斗,心道:“李氏当为天子?贫道看未必吧,客星?将星?你到底想作甚?快快现出真身来吧!” ………… 哐当一声,刑部大牢的牢门打开了,高士廉艰难地坐了起来,没办法,昨天吃得太撑了,再加上这人上了年纪,肠胃的消化能力大不如年轻的时候,所以虽然已经过了一夜,但高士廉还是觉得肚子十分饱滞。 “高士廉!”一把庄严的声音隔着铁栏传了进来。 高士廉定神一看,见到一名穿着官袍的刑部官员站在外面,赫然正是刑部主事石敬轩。 高士廉有点忐忑地站了起来,莫不是又要点名候斩了? “犯官高佥在此。”高士廉站了起来道。 石主事点了点头,取出一份文书朗声诵读:“……经查,原礼部治礼郎高佥虽与反贼斛斯政有旧,但并无共谋造反之事实,故免除斩刑,革去礼部治礼郎一职,贬为交趾郡朱鸢县主簿,限一个月之内启程赴任,不得有误。” 高士廉愕了一下,继而激动得微微发抖,虽然被贬到交趾郡当主薄,但总算是捡回了一命。 石主事挥了挥手,吩咐狱卒打开牢门,将那份文书交给了高士廉,微笑道:“恭喜高主薄重获新生,你可以出狱了,回头到吏部签卯,领取委任文书即可赴任。” “谢谢石大人。”高士廉说着转身望向了高不凡。 高不凡却皱起剑眉道:“石大人,越南……交趾也太远了吧,能不能换个近点的地方?毕竟士廉世叔的年纪也不轻了。” 石敬轩牙疼般吸了口气,这位爷,你以为朝廷是我家开的?想要啥官有啥官?皮笑肉不笑地道:“高郎将,这是刑部的判决,皇上御笔亲批,本官也无能为力呀。” 高士廉连忙道:“下官服从判决,长卿,世叔我其实未及四十,并不算老。” 高不凡也知既是杨广亲批的,只怕无法更改了,越南离洛阳少说有大几千公里吧,这一来一回都得半年时间,再加上隋唐时期的越南肯定还是蛮荒之地,毒虫猛兽横行,瘴气沼泽遍布,弄不好随时都会芭比q,不过没办法,现在形势比人强,也只能低头了,毕竟比砍头坐牢强。 “高郎将,你也可以走了。”石敬轩轻咳一声道。 高不凡疑惑地问:“可以走了?没有其他处罚?” 石敬轩不由无语,你小子还想要其他处罚?免强挤出一副笑容道:“没有!” “哦,那本将走了,士廉世叔,咱们走吧!”高不凡抬腿就走,高士廉连忙道:“且慢,咱们的被铺衣物都还没收拾。” “不要了吧,多晦气!”高不凡不由分说,拉着高士廉抬腿就离开了刑部大牢。 大牢外面天气正好,秋日阳光撒下来,天高云淡,气爽秋高,高士廉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只觉恍若隔世,不过很快又心疼起那些被铺和衣服来,那两床被铺还是无垢前些日子送来的,还十分新净。 “长卿,还是进去收拾一下吧,太浪费了,我正好带去交趾赴任。”高士廉道。 高不凡暗汗道:“交趾万里迢迢,带着多麻烦,等到了地方再买新的吧,你放心,有我在,不用担心无垢和岳母大人没钱花,世叔的宅子也不用卖掉,留着给婶娘养老吧,对了,给无垢她们住的宅子我已经准备好了。” 高士廉苦笑着摇了摇头,也罢,反正已经定亲了,他也不跟高不凡见外,以后照顾无垢就是这小子的分内事了。 “走,回家去吧,无垢她们见到世叔你肯定要高兴坏了。”高不凡道。 高士廉闻言亦是心中喜悦,点头道:“对,回家去。” 两人迈开大步便往永兴坊而去,刚行到门前不远,门房高福便看到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人,这才转身便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大叫:“老爷和姑爷回来了,老爷和姑爷回来了!” 整座宅子登时沸腾了,鲜于氏和高氏激动地往外跑,长孙无垢从阁楼上奔下来,差点就摔了一跤,幸好及时扶住了护栏,不过还是歪了一下脚踝,只是激动之下倒不觉得怎么痛,继续往大门口的方向奔去。 “舅舅,长卿,你们回来了!”长孙无忌快步迎上前,惊喜地道。 高士廉点头微微一笑,目光望向正激动地奔来的姐姐高氏,以及妻子鲜于氏,一时间禁不住眼眶湿润,幸福莫过有个家可以回,家里有爱你的在等候。 这时,长孙无垢也在婢女侍书的搀扶下走来,只是动作似乎有些不自然,黛眉似蹙非蹙,不过当她看到高不凡时,顿时眉开眼笑的,激动情切,溢于言表。 高不凡连忙上前,关心地问:“无垢,怎么了?” “姑娘下阁楼时歪了一下脚。”侍书心直口快地道。 “我没事,就轻轻地歪了一下。”长孙无垢连忙道。 高不凡蹲下来看了看,皱眉道:“都肿了。” 长孙无垢不由面红耳赤,虽然两人名份已定,但被高不凡当众脱下鞋子看脚踝,还是十分羞涩。 高氏和鲜于氏也有点尴尬,不过见到这小两口如此亲爱,亦禁不住分外欣慰。 长孙无忌轻咳一声道:“长卿,咱们先进去吧。” “也是!”高不凡弯腰抄住长孙无垢的腿弯,直接横抱起来往屋里走去,羞得长孙妹妹几乎把脸都藏到胸口里面了。 第411章 借刀杀人? 长孙无垢只觉高不凡的手暖烘烘的,被他揉过的脚踝就像泡在了温泉一般,顿时不觉得怎么痛了,不由既惊且喜,更多的却是羞赧,毕竟大厅内众目睽睽的,多不好意思,低声道:“谢谢高郎,行了,无垢的脚不痛了。” 长孙无垢的脚只是崴了一下,并不算严重,被高不凡运起内劲一通推宫过血便行动无碍了,连药酒都省下了。高不凡替长孙无垢穿好鞋子,叮嘱道:“以后上下楼梯小心些,这次只是崴到脚,下次若摔到头可不得了。” 长孙无垢微窘,点了点头柔声道:“无垢下次会注意的。” “无垢多稳重的人儿啊,这次下楼梯竟把脚都崴了,还不是因为听到长卿你回来了,给急的。”鲜于氏笑呵呵的道,眼见丈夫安全归来,此妇整个人精神焕发,倒是有心情调笑起长孙无垢来。 长孙无垢不由颊生轻霞,却也不否认,等于大方地承认了,这正是此女大气的地方。 此时,长孙无忌已经看完刑部对舅舅高士廉的判断文书,不由皱起了眉头,面露忧色。 高氏见状便担心地问:“无忌,怎么了?” 长孙无忌忧心忡忡地道:“舅舅被皇上贬往交趾郡朱鸢县任主簿一职,此去万里迢迢,前路坎坷,无忌担心舅舅会经受不住。” 鲜于氏闻言登时笑不出来了,她本还以为丈夫无罪释放呢,原来还被贬到交趾郡这种南蛮野地做官,听说那里不仅生活环境非常恶劣,而且那里的人还没开化,蛇虫鼠蚁什么都吃,甚至还有生吃人的,这可如是好? 高士廉轻咳一声道:“无忌不必杞人忧天,舅父我正值壮年,可没那么羸弱,交趾郡也没你们想的如此凶险,我朝在交趾郡作官的也不在少数,别人经受得住,难道我高士廉经受不住?” 高不凡笑言:“士廉世叔所言不差,交趾就是气候热一些,蚊虫多一些,其他倒没什么,婶娘不必过于担心,等过两年,我再想办法把世叔调回来便是。” 鲜于氏闻言稍稍放下心来,她现在对高不凡信任得很,既然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把丈夫救回来,想必给丈夫调个任并不是难事。 接下来,鲜于氏命厨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宴给丈夫和高不凡接风洗尘压惊,不过对于高士廉来说,受惊还差不多,昨天连吃三顿,差点没把肚皮给撑破,现在看到肉他都想吐,高不凡还好点,消化力强,如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继续愉快地大块剁颐。 吃完午饭后,高不凡倒是很想到长孙妹妹的阁楼上坐坐,顺便谈谈理想,聊聊人生什么的,只是这显然并不现实,隋唐时期的礼教大防虽然没有明清时期变态,但未出阁女子的闺房还是不能允许外男随便进入的,即便是未婚夫婿。 于是乎,高不凡只好告辞离开了。 离开的永兴坊后,高不凡本打算去飞羽卫的,但念及青若这小醋坛子肯定还没消气,这个时候去找她只会自讨苦吃,于是便回了玉鸡坊的宅子。 “高郎将回来了。”看守宅子的老仆见到高不凡平安回来,显然也十分高兴。 高不凡微笑点了点头:“忠叔,这几天麻烦你照顾青云了。” 老仆连忙道:“不麻烦,这是老仆应该做的,对了,刚才来了个宫人通知高郎将明日参加大朝会,还送来了一套朝服,老仆给您搁房间里面了。” 高不凡这才醒起明天是十月初一,每逢初一和十五,朝廷都会举行大朝会,于是点头道:“知道了。” “噢,还有,老仆多嘴问一句,高郎将知道什么时辰前往参加朝会吗?”老仆问道。 这个高不凡还真不清楚,因为他还没参加过,以前是没资格参加,现在倒是有资格了,不过杨广自从回到洛阳后,一直在忙着杀人砍头,还没来得及举办过一次大朝会,明日是第一次。 老仆一见高不凡的表情便知道这位两眼一抹黑了,便提醒道:“大朝会辰时举行,但是百官在卯时就要就位了,所以高郎将最好寅时就起床准备,免得误了卯。” 高不凡不由暗汗,寅时正好是凌晨三点,太特么的折腾人了吧,看来大隋的京官也不好当,不过没办法,入乡随俗啊。 当晚,高不凡早早就上床睡了,一觉睡到凌晨四点多才起床,洗涮后换上朝服,早餐也不吃了,匆匆赶往皇城,从右掖门进入,倒是刚好准时。 大朝会在乾阳殿前举行,场面十分盛大,在此便不赘述了,且说杨广御极升座,众臣朝拜过后便开始奏事了,高不凡站在武官队列里捉虫,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这朝会也枯燥了些。 这时,忽见老马屁精虞世基出列奏事了,只听他大声奏道:“皇上,近日坊间风传一句大逆不道的谶语,说李氏当为天之,又有心怀不轨之人编造童谣煽风点火,浑水摸鱼,想必是杨玄感的余孽死灰复燃,臣恳请皇上派出飞羽卫彻查此事,以正视听,剿除逆贼!” 此言一出,瞬时全场肃然,而在场姓李的都瑟瑟发抖,尽管他们都明白虞世基只是个“托儿”,实际授意人却是御座上的那位,但是众位李姓官员还是忍不住暗暗问候虞世基的全家祖宗十八代,并且要跟虞世基祖宗十八代中的女性发生超友谊的负距离关系。 高不凡也是精神一震,暗道好戏来了! 如今朝中最显贵的两家李姓,自然要数唐国公李渊,以及李敏和李浑叔侄了,如果杨广要拿姓李的开刀,这两家必然首当其冲。 御座上的杨广面无表情,冷冷地道:“准奏,召飞羽卫青总管上殿来。” 唐国公李渊微微一颤,柱国李敏,郕国公李浑面色凝重,傻子都看得出,这出戏码是皇上安排好的,飞羽卫肯定早就出动了,说不定已经查到了线索,所以杨广要趁着这场大朝会杀鸡儆猴,最终不知哪个倒霉蛋要倒大霉了。 宇文述目光闪烁着瞥了李浑一眼,眼底似乎隐藏着一丝阴冷,李浑的目光与之一触,不由机灵灵地打了寒颤,心中越发的不安了。 前文便提到过,李浑虽是宇文述的妹夫,但是两人的关系关不好,倒更像是仇人,彼此恨不得整死对方。 原来李浑只是申国公李穆的第十子,是无权继承爵位的,但是李浑找到了妻兄宇文述帮忙,最后使了些手段成功袭封的爵位,作为报答,李浑答应袭爵后会把每年的俸禄分一半给宇文述,然而,李浑只给了两年就不给了,觉得太亏,所以宇文述恨得牙痒,早就想寻机会报复李浑了,可惜李浑这人狗屎运特别好,得到杨广的宠信,官越做越大,宇文述一直没有报复的机会,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很快,一名青衣绰约的蒙面女子便走上殿来,在场所有的目光几乎刷的一下子便集中到她的身上。 杨青若的身份十分神秘,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不多,也只有她在面见皇上时还能戴着面纱,这种待遇整个大隋也只此一份而已。 杨青若目不斜视,宛若青莲般行至御座前跪倒行礼:“青若拜见皇上。” “平身。”杨广稍抬了抬手道。 “谢皇上!”杨青若站了起来。 杨广冷冷地问:“青总管,谶语的事可查到眉目了?” 杨青若恭身道:“回皇上,此谶语原出自一名方士,名叫安伽佗。” 杨广冷笑道:“那便把此人带上来,让大家都来见识一下这位神仙中人,顺便认一认在场哪位姓李的能坐上朕的宝座。” 此言一出,在场姓李的顿时都要吓尿了,一个个敛息静气,塌腰夹腚的,生恐自己不够怂,稍微侧漏出一丝王霸气之来,从而被那个名叫安伽佗的方士指认出来。 高不凡不由暗叫一声绝了,莫非杨广这是打算借刀杀人? 第412章 安伽陀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气氛空前的紧张,片刻,飞羽卫便将一名五花大绑的赤足道士押进了乾阳殿。只见这名道士头发花白,但是皮肤却十分光滑,几乎看不到皱纹,而且神采奕奕,步履稳健,倒是看不出具体年龄来,另外,此人虽然被五花大绑,却十分之从容镇定,不紧不慢地信步而行,那双脏兮兮的赤足尤其引人注目,其目光所过处,几乎所有官员都下意识地低头闪躲,特别是姓李的。 安伽陀见状哈哈一笑,竟大声吟道:“缁衣赤足入朝堂,满朝公卿皆仓惶。时人不识安伽陀,御剑乘风走八荒。” 本来满堂文武见到安伽陀鹤发童颜的样子,心里已经犯嘀咕了,再听其吟出这四句,无不面色微变,这位赤足道人似乎是有真本事之人啊。 而高不凡则暗赞了一句牛比,此道士真能装! 当然,能装也是一种本事,而且这份胆气也不是一般人能的有,要知道这里可是朝堂,整个大隋最高权力的所在,一般人来到这里只怕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就更别说大声嘲讽在场一众朝官了,试想一下,有哪个敢在人民d会堂大放厥词? 此时,安伽陀已然行至御座前,却昂然立在那不跪,还面带微笑地看着御座上的杨广。 杨广面无表情地道:“道士见了朕为何不跪?” “皇上见了道士为何还不松绑?”安伽陀反问道。 在场一众文武官员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敢用这种语气跟皇上说话,活得不耐烦了吧? 杨广出奇的平静,挥了挥手道:“松绑!” 两名飞羽卫立即上前替安伽陀解开了身上的绳索,后者活动了一下手脚,稽首施礼道:“贫道安伽陀参见皇上。” 杨广皱眉道:“道士为何还不下跪?” 安伽陀悠然自若地道:“贫道乃方外之人,跪天、跪地、跪三清道祖,不跪世人,皇上虽为九五之尊,亦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 杨广冷笑道:“朕乃凡夫俗子,莫非道士是世外仙人?” “贫道虽非世外仙人,但亦不远矣!”安伽陀竟大言不惭道。 “青总管,那便教一教这位仙人如何跪拜天子吧。”杨广淡淡地道。 “是!”杨青若手中寒光一闪,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软剑,剑光过处鲜血飞溅,安伽陀惨叫一声,扑通的跪倒在地上,两边腿弯处鲜血汨汨涌出,敢情已然中了两剑。 在场一众官员无不骇然失色,同时眼神又有点迷惘,不明白皇上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高不凡不由大跌眼球,他本以为这名安伽陀是杨广故意安排来借刀杀人的,所以才敢如此张狂,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原来这道士是真的张狂,只是这本事也太差了吧,竟然连青若的两剑都抵挡不住?这下真是装比装成傻比了! 只见这位安道长跪倒在地上不停地呻吟,面色苍白,两条小腿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瞬时仙气全无。李渊见状莫名的松了口气,看来此人只是金玉其处,败絮其中的样子货色,没甚真本事! 杨广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满这名道士虚有其表,抑或是不满杨青若出手过重了,淡问道:“道士可学会了跪拜天子?” 安伽陀本想装比取宠的,结果杨广根本不吃这套,此时哪里还敢继续拿捏,叩首道:“贫道叩见皇上。” 杨广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淡淡地道:“安伽陀,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言可是出自你之口?” 安伽陀猛点头道:“的确是贫道!” 杨广冷笑道:“就凭你这点本事,也有能耐窥视天机?” 安伽陀痛苦地道:“皇上,并非只有仗剑杀人才算本事,我道家神通千万,并非只有武艺小道。” “哦,那道士都有什么本事?”杨广饶有兴趣地问道。 安伽陀傲然道:“占卦算命、观相堪舆、星相术数、修道炼丹、贫道样样精通。前段时间贫道夜观星象,发现紫微帝星暗弱,荧惑入南斗,又有客星犯主,果然,皇上日前在馆陶县遇刺,应验不爽。 近日,贫道再观星象,发现荧惑已入太微,而客星争辉有夺宫之势,于是便卜了一卦,结果卦象应在一个“李”字,是故贫道断定“李”将代“杨”得天下,当有李氏应为天子。” 此言一出,全场静寂,特别是姓李的,既惊且喜,既喜又怕,这道士说得头头是道,再加上如今大隋这死气沉沉的气象,莫非真的要改朝换代朝,由李氏坐江山了? 杨广面色阴沉,死死地盯着安伽陀默然无语,仿佛有无形的杀气在四周积聚。 杨青若暗暗心惊,连忙道:“这妖道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目的无非是混淆视听,扰乱朝纲而已,皇上万勿中了此人的诡计。” 杨广摆了摆手,沉声问道:“那安道长有可破解之法?” 安伽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容道:“天机已现,皇上若要破解,唯有杀尽天下李姓之人!” 此言一出,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包括高不凡在内,奶奶的,这赤足道士真他娘的够狠,天下姓李氏何其多,少数也有几十万吧,说这种话就不怕天打雷劈? 这时,在场姓李的官员无不惊怒交加,恨不得立即上前把安伽陀给生撕了。 然而安伽陀仿佛浑然不觉,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广,循循善诱道:“皇上若觉得难办,那至少要把所有李姓的门阀贵族统统剪除,不过这样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只有杀尽天下李姓之人才能确保一劳永逸。” 高不凡不禁目瞪口呆,看来这道士不仅是个装比犯,还是个疯了的装比犯,杨广除非疯了才会听从他的建议,不过,杨广近来似乎也有点疯魔了,说不定还真的会照办,那么一场浩劫便会到来,而大隋最后必然也会在这场洁劫中倒塌殆尽。 “皇上,正如青总管所言,此妖道不安好心,妖言惑众,混淆视听,目的是祸乱朝纲,皇上万万不要上当,做出自毁长城之举来。”纳言苏威第一个站了出来疾言厉色地道。 既然有人带头,李姓的官员都纷纷出列,声色俱厉地怒骂安伽陀。 郕国公李浑须发皆张,甚至冲上前踹了安伽陀一脚,骂道:“妖道安敢妖言惑众,祸乱朝纲,当凌迟处死!” 柱国李敏扑通地跪倒在地上,痛哭着道:“皇上,臣虽然姓李,但对皇上一直忠心耿耿,此妖道也不知受了谁的指使,竟然编排出如此恶毒的谎言蒙骗皇上,意图灭杀全天下李姓之人,实在歹毒之极,臣恳请皇上严查幕后主使者,严惩元凶,以正视听!”说完有意无意地瞥了宇文述一眼。 宇文述不由心中一沉,连忙站出来道:“皇上,臣附议,必须严查幕后主使者。” 正所谓众怒难犯,如今群情汹涌,李浑和李敏还怀疑自己在幕后搞鬼,宇文述老奸巨猾,自然不愿意背这个黑锅,于是立即站出来表明态度,以洗脱嫌疑。 一时间,在场重量级的大臣都站出来表示要严查,以此来摘清自己。 杨广面色变幻,其实他把安伽陀当众叫来审问,一来是试探,二来是震慑,倒没有愚蠢到真要杀尽天下李姓之人,不过引起如此大的反弹,还是他始料不及的,震惊之余亦有所警觉,李姓的势力在朝中竟然如此大。 杨广淡淡地扫了一眼神情激愤的李浑和李敏,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倒是一直鹌鹑一般夹着尾巴的李渊让他觉得顺眼一些。 “朕并非昏君,又岂会轻易被这妖道的忠惑,来人,把这妖道押下去。”杨广寒声道。 飞羽卫立即架起安伽陀就走,不过此人不是疯了,还是有意为之,一把扯掉自己的道髻,披头散发,两眼翻白,一边狂叫道:“皇上必须杀尽天下李姓之人,否则大隋江山必亡在你手里,杀尽天下李姓之人,否则你杨广就是亡国之君!亡国之君……亡国之——君!” 安伽陀像野兽般嚎叫着,双腿在地上拖出两道血淋淋的长痕,触目惊心,让人毛骨悚然! 直到安伽陀被拖离了朝阳殿,叫声再也听不见了,在场所有文武官员才略略松了口气,特别是姓李的,都后怕得要死。 李渊只觉后背冷汗涔涔,连里衣都湿透了。 “皇上圣明!”在纳言苏威的带领下,众文武纷纷跪倒三呼皇上圣明。 然而,在场所有人均明白,皇上虽然命人把安伽陀押下去了,但并没有当场杀掉,只要此人一日不死,架在李姓者头顶上的屠刀便一日不除。 换而言之,皇上虽然当众表示不会被安伽陀的妖言蒙蔽,实际上还是心生疑虑,否则不会留着安伽陀不杀。 大朝会散了,人们纷纷离开了乾阳殿,高不凡也跟着人流行了出去,正不知接下来该干嘛时,纳言兼吏部尚书苏威叫住了他。 第413章 主动邀请 离开乾阳殿时,苏威叫住了高不凡,后者忙抱拳施礼道:“下官见过苏大人。” 对于这位苏纳言,高不凡的观感还算不错,如今杨广身边敢于谏言的正直官员不多了。 “请高郎将跟本官去一趟吏部。”苏威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便继续往前行,高不凡只好紧跟其后。 两人从左掖门离开了皇城,来到了东城的尚书省吏部官衙。 苏威目前身兼两要职,第一就是纳言,属于门下省最高长官,相当于皇上的贴身高级顾问;第二就是吏部尚书;这两个职位都是正三品的实职,另外,苏威不久前还因伴驾东征高句丽有功,被封为房国公,真可谓是荣宠一时。 可见杨广近来虽然杀红了眼,但至少还保持着几分头脑清醒,知道自己身边需要像苏威这样的大臣来做事,而不是一群只会拍马屁的庸官。 且说高不凡和苏威两人到了吏部,后者取出一份崭新的印绶交给前者,叮嘱道:“这是涿郡鹰扬郎将的印绶,高郎将请收好,若有遗失当问罪。” 高不凡连忙道谢一声接过,印绶在手,意味着他近期可以回涿郡赴任了。果然,苏威道:“高郎将回头到兵部应个印,领取文书,即日内便可赴任。” 由于卫府是受兵部管辖的,所以还得到兵部走一趟程序。高忙连忙问:“苏大人,下官还有一些私事待办,能否迟半个月再启程赴任?” 苏威倒是好说话,点头道:“自无不可,但必须在三十天内赴任,腊月之前到任,嗯,到任后好好准备一下,缺员必须尽快补上,具体该如何补缺,你自己到兵部问询,吏部不管这方向。” 高不凡心中一动,拱手施礼道:“谢过苏大人提点,明年皇上是不是还要东征?” 苏威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此子倒是机灵,举一反三,皇上确有三征高丽之意,但现在还没下旨备兵,只有几名近臣知道,不过,皇上还没公布的事,苏威自然不能私下告诉高不凡,所以模棱两可地道:“机要之事非是你能过问的,高郎将做好自己本份即可,去吧。” 殊不知高不凡是未卜先知的穿越者,杨广三征高句丽的事已白纸黑字地记录后世的史书上,自然错不了,除非历史发生了重大的改变吧。 高不凡向苏威告辞后,便顺道前往兵部办事,说来倒巧,他刚进入兵部的官衙,便见到熟人——刘武周。 刘武周现在可威风了,浑身披挂戴甲,意气风发,连走路都带风,两只脚后跟像装了弹簧似的,一蹦一蹦的,见到高不凡,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快步迎了上前,“欣喜”地道:“恭喜高郎将官复原职,前段时间听说高郎将为知礼郎高士廉说情,被牵连入狱,本将还担心了好阵子呢。” “我信你个鬼!”高不凡心中暗忖,自动把刘武周的话忽略去了,这货功利心极重,根本不会把任何人当朋友,自己被关进大牢七八天,对方若真拿自己当朋友,怎么可能不来探望一下,而且,自己是被杨广亲自下令拿进大牢的,像刘武周这种人只怕恨不得绕着走,怎么可能到牢里探访。 当然,高不凡也懒得拆穿他,没必要跟这种人计较,微笑道:“恭喜刘校尉……噢,现在应该叫刘郎将了。” 刘武周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得意,由于他第一个抢到了杨玄感的尸首,又活捉了杨积善,如今竟被封为马邑鹰扬府郎将,品秩与高不凡相当,正五品,简直是一步登天,也难免这货自鸣得意的,在高不凡的面前腰杆子都挺直了,还自称起本将来,要不是忌惮高不凡的可怕的身手,再加上高不凡和越王的关系,估计这货的姿态会拿得更高一些。 “呵呵,侥幸而已!”刘武周笑呵呵地问:“高郎将也是到兵部应印的吧?什么时候赴任。” 高不凡点头道:“再过些时日吧,本将还有些私事待办。” 刘武周眼珠一转,打趣道:“莫非是和长孙姑娘的婚事?若真如是,那本将自得喝完高郎将的喜酒再赴任了。” “倒也不是,无垢还在孝期,成亲之事至少得安排到明年之后吧。”高不凡道。 刘武周闻言露出“遗憾”之色道:“原来如此,那本将只怕要错过高郎将的喜酒了,毕竟身为武将,守土有责,上任后不能轻易离开驻地。” 高不凡也懒得和这位没营养地聊下去,拱手道:“本将先进去应个印,回头有空再与刘郎将闲聚。” 潜台词就是别扯蛋了,赶紧爬吧。 刘武周也十分识趣,拱手笑道:“也好,不妨碍高郎将了,告辞!”说完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高不凡正欲举步,忽见一人铁塔般朝这边走来,而且远远便挥手叫道:“高小兄弟留步。” 高不凡微喜,拱手道:“鱼将军!” 只见来者两米多高的身材,满脸胡子,目生重瞳,高视阔步,霸气侧漏,赫然正是鱼俱罗。 鱼俱罗大步行至高不凡面前,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后者一遍,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道:“了不起,小兄弟似乎又长进了不少。” 高不凡谦虚地道:“一点点吧……” 话还没说完,鱼俱罗已经探手成爪,快如闪电般抓向高不凡的肩头,后者身形微微一晃便躲过了。鱼俱罗轻咦一声,身上的衣服无风自鼓,又连出数招均落空,连高不凡的衣角都没碰到,不由既惊且恼,低喝一声欺身而上,这回已经不留手了。 高不凡剑眉一挑,不躲了,嘭嘭嘭,两人一口气硬撼了三招,鱼俱罗身形晃了晃,往后退了半步,高不凡给他面子,故意多退了半步。 鱼俱罗瞪着一双重瞳,有点难以置信地道:“你小子吃药了,短短一年间,进步竟如此大,难怪能在镜花水月楼楼主手下全身而退。” “侥幸罢了!”高不凡谦虚道,正是因为那次刺杀他才成功突破,进入顶级高手的行列,又经过近这大半年的修练,现在他的实力与鱼俱罗相比,已然不相伯仲。 鱼俱罗眼神有点复杂,想当年初次遇到高不凡烤鱼时,这小子弱得他用一只手就能收拾,如今两年间就能与自己比肩了,真不是一般的妖孽,要知道自己苦练了几十年才有如今的成就。 “高小兄弟,看来某家当初还是小看你的潜力了。”鱼俱罗拍了拍高不凡的肩头,这回后者倒是没有躲。 高不凡笑了笑道:“也许这就是天赋异禀吧,别人学不来。” 鱼俱罗哈哈一笑道:“虽然某家不服气,但的确如此,你小子确实天赋异禀,对了,你来兵部作甚?” 高不凡道:“皇上封了我为涿郡鹰扬郎将,现在到兵部应印,毕日赴任。” 鱼俱罗闻言笑道:“那赶紧去,某家在此等你片刻,回头一起吃个饭,咱们也很久没聚了。” 当初高不凡和鱼俱罗虽然并肩作战过,交情还算不错,但后者一直把高不凡当成小弟一般罩着,而如今高不凡不仅官职上来了,就连武功也能与之比肩,所以鱼俱罗的心态自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开始以平视的身份与高不凡交往,主动邀请高不凡吃饭,以前显然是不可能的,只有高不凡请他的份。 高不凡自然不会拒绝,爽快地答应下来,进兵部办完手续,便跟鱼俱罗一起上街找了一家酒楼吃饭喝酒。 第414章 失火 隋朝还没有钦天监,不过却有太史监,职能跟钦天监差不多,负责观察天象、制定历法、推算节气、卜问吉凶等等。 大部份行政机钩的官衙都设在东城,不过太史监比较特殊,正好设在玉鸡坊旁边的立德坊,而且建有观星楼以观星象。 安伽陀被飞羽卫押离了乾阳殿后,直接便送了太史监的观星楼关起来,双腿的伤也被包扎好了,免得失血过多而死。 此刻,观星楼上只有安伽陀和飞羽卫执事萧剑两人,前者披头散发,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剑道:“你带贫道来此意欲何为?” 萧剑淡淡地道:“妖道若再在本执事面前装神弄鬼,本执事不介意在你的腿上再刺两个洞。” 安伽陀倒也识趣,收敛起笑容,垂下眼帘不再理会萧剑,后者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淡道:“三天之内,测算出那个李氏天子是谁,否则取尔狗命,这是皇上的意思,听懂了?” 安伽陀愤怒地道:“贫道冒着遭受天遣之险泄露天机,皇上就如此对待贫道?” 萧剑冷笑道:“那就证明你所泄露的真是天机,要不然皇上凭什么礼遇你这个骗子。” 安伽陀死死盯着萧剑,良久才道:“三天太短,贫道要七天,其间不能让任何人上来打扰贫道。” “没问题,我会派人把食物和水送到观星楼下,到时你自取。”萧剑说完转身下了楼,派出数名飞羽卫守在楼下便径自离开了。 ………… 高不凡和鱼俱罗在一家酒楼中一直饮到下午才散席,两人都酒意微醺了,离开酒楼时,鱼俱罗搭着高不凡的肩头道:“高小兄弟,如今大隋虽然看似风雨飘摇,但底子仍然雄厚,绝对倒不了,别看那些毛贼越来越多,越来越嚣张,只要皇上下定决心肃清,必然兵过而平,声势盛如杨玄感又如何?还不是弹指间灰飞灰灭。 所以你不要听信什么狗屁谶语童谣,相反,现在正好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好时机,那些所谓的义兵贼军,在某家看来都只是一堆人头,一份功劳罢了。 某家毕日便要领兵下江南剿灭刘元进一伙,要是高小兄弟你舍得涿郡鹰扬郎将一职,某家明日便上奏请旨借调你随军出征,待扫平刘元进之日论功行赏,高小兄弟便然能更进一步,升任诸卫府将军也说不定。” 很明显,这才是鱼俱罗主动邀请高不凡吃饭的目的,他要把高不凡拉到麾下效力,一同下江南剿灭刘元进。 话说这刘元进是余杭人氏,为人仗义游侠,在当地颇有名望,今年六月初,杨玄感在黎阳仓起兵反隋后,刘元进也趁机聚兵响应,短短月余便聚兵数万之众。 刘元进本打算率军北上响应杨玄感的,谁知还没渡过长江,杨玄感败亡的消息就传来了。刘元正感无计时,吴郡人朱燮、晋宁人管崇也举兵造反,自称将军,攻掠江东,刘元进大喜,立即派人联系两人,很快,三人便达成了共识,彼此联合起来,推刘元进为共主,拥兵十万,攻占了吴郡。 刘元进占据了吴郡后开始膨胀了,竟然自称天子,封了朱燮和管崇为尚书仆射,并且任命百官,俨然自成王国,而毗陵、东阳、会稽、建安等地的很多豪杰之士都把地方官吏抓起来,以响应刘元进。 一时间,整个江南地区仿佛都变天了,声势之浩大,竟然有盖过杨玄感之势,所以杨广急命鱼俱罗和吐万绪两人领军南下剿灭刘元进。 隋朝灭亡在即,高不凡目前只想尽快经营好自己的根基之地涿郡,自然不愿意跟随鱼俱罗南下,所以宛拒道:“鱼将军的好意心领了!” 鱼俱罗立即皱眉头不悦道:“你小子是舍不得那涿郡鹰扬郎将之职,抑或觉得在某家麾下效力太屈才了?” 高不凡不卑不亢地道:“二者皆不是,鱼俱军应该知道,日前因为某事,我被皇上关进了大牢,如今还是低调些为妙。” 鱼俱罗一想也是这个理,高不凡这小子不久前刚触犯了皇上,而现在皇上的性情喜怒无常,如果自己上奏借调高不凡,说不定会惹得皇上不快,到时不仅害了高不凡,说不得自己也会惹一身骚,只好遗憾地道:“说的也是,也罢,我说你小子胆儿真肥,竟算计到越王殿下身上,能捡回一命算你小子命大了。” 高不凡耸肩道:“高士廉是我的族叔,又是妻舅,总不能见死不救。” “你小子就是太过重情义了,不过要不是你小子重情义,某家当初也瞧不上你。”鱼俱罗拍了拍高不凡的肩头道。 高不凡苦笑道:“鱼将军这是夸还是贬?” 鱼俱罗直言道:“当然是夸,以后某家要是犯了事被皇上杀头,你小子若也能如此舍命相救,某家做梦也会笑醒,对了,某家也有个外甥女,长卿可有意?给个妾室名份就行。” “鱼前辈,你饶了我吧!”高不凡暗汗,都说外甥似舅,就你老哥这副长相,外甥女是个金刚,又或者女绿巨人的可能极高,还是免了吧。 鱼俱罗哈哈大笑:“开玩笑,某家那外甥女的儿女都能打酱油了,你小子即便有意也没机会喽。” 鱼俱罗本想拉高不凡到麾下的,如今办不成,他也不拖泥带水了,简单聊了两句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 高不凡回到玉鸡坊住处,就着酒意补了一觉,当他醒来时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正打算洗个澡,然后弄点吃的对付一下,忽见天边红光煜煜,而且隐有嘈杂声传来。 高不凡好奇之下跃上屋顶一看,发现原来是附近立德坊的一幢建筑着火了,火光直冲天际,但见人影绰绰,似乎正有不少人在救火。 高不凡目测了一下距离,发现着火地点在立德坊的中部,距离这儿大概三四百米,而着火的是一座高楼,赫然正是太史监的观星楼。 高不凡心中一动,腾身跃起,从屋顶上飞快地奔行,十数息间便奔至太史监的观星楼下。 此时,这座观星楼已经完全陷入熊熊大火之中,火焰冲起七八米高,几乎把整座楼给吞噬掉了,救火的人正试图用水桶把火浇灭,但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高不凡认出救火的人正是飞羽卫,不由暗暗奇怪,便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正好那些飞羽卫也认得高不凡,立即焦急且惶恐地道:“观星楼突然失火了,安伽陀还在楼上,完了,这下不知该如何向皇上交待了。” 高不凡不禁皱了皱剑眉,杨广没杀安伽陀,却把此人送到太史监的观星楼,莫非是想让此人推算出那个姓李的真龙天子来?嗯,肯定是这样了,杨广做不到杀尽天下李姓之人,又不愿动摇根基诛杀李姓门阀,那么推算出“真龙天子”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成本最低的办法。 高不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救人,毕竟青若是飞羽卫的总管,若安伽陀在飞羽卫的看管下被烧死,杨广说不定会怪罪到青若头上。 “兄弟,借水桶一用!”高不凡抢过一名飞羽卫的水桶,当头浇了自己一身,然后又捡起一根长木棍向着观星楼飞奔而去。 高不凡奔至楼下,木棍猛地往地上一撑,整个人立即像飞鸟般冲天而起,生生跃起近七八米,眼看就要扎入熊熊大火当中,下方的飞羽卫禁不住失声惊呼,这时,高不凡手中的木棍猛地往楼体刺出,正中楼体两根柱子之间的缝隙,借力向上弹起四五米,稳稳地落在一处飞檐上。 这座观星楼是全木结构的,分为七层,高达十八米,每一层都有八角飞檐,现在大火已经烧到第六层了,高不凡目前所处的的位置正是第六层的一角飞檐,火焰就在脚底下方不远,滚滚的热浪倾刻把他衣服上的水份蒸腾成了白雾,远远望去,仿佛整个人都冒烟了似的。 高不凡不敢停留,急忙用力一跃,飞起数米高,从第七层的窗口翻了进去。 下面的飞羽卫见状无不松了口气,不过心马上又提了起来,人虽然安全上去了,但是怎么下来?高郎将就算武功再高,轻身功夫再好,也不可能背着一个人从十八米高的地方跳下来吧? 正在此时,两条人影风一般赶到了,赫然正是杨青若和萧剑,看到眼前的情景,两人都不由面色大变。 萧剑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负责守卫的飞羽卫不噤若寒蝉,吃吃地道:“属下也不知咋回事,这火突然就烧起来了,又快又急,根本来不及救。” 杨青若却暗松了一口气,这妖道烧死了也好,免得继续蛊惑皇上。 然而,此时却有一名飞羽卫低声道:“高郎将……刚刚上去救人了!” 杨青若娇躯剧震,俏脸瞬间苍白如纸,下一刻便不顾一切地往大火飞身扑去。 第415章 第三只木鱼 杨青若得闻高不凡竟然上楼救人去了,顿时心胆欲裂,不顾一切地向着熊熊燃烧中的观星楼扑去,此时火势更加猛烈了,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常人稍微接近一点都抵受不住,更何况进楼救人。 萧剑面色急变,闪身拦在杨青若前面,劝道:“火势太猛烈,进不去了,青总管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让开!”杨青若冷叱一声。 萧剑硬着头皮咬牙道:“属下办不到,除非青总管现在杀了属下,否则属下不会让你进去送死的。” 杨青若此刻正心急如焚,又被萧剑拦着,不由惊怒交加,杏眼圆睁,手腕一抖,一点寒星已然向萧剑的眉心刺去,同时冷叱道:“那你就去死吧!” 萧剑骇然闪身避开,杨青若已化作一道青影从旁边掠过。眼看杨青若就要不顾一切冲进火海中,一条白影如虹般从天而降,间不容发地挡住了前者的去路。 “师妹不可鲁莽,退后!”白衣人低喝一声,轻出一掌,竟然把杨青若逼退了数步。 这名白衣人不是别个,正是道门领袖王远知的高徒,目前上清门的实际主事人——潘师正。 萧剑见到潘师正现身,不由暗松了口气,如今能阻止杨青若的也只有这位了。 “师兄你让开,我要救人。”杨青若焦急地道。 潘师正摇头道:“师妹现在进去救不了人,只会白白送了性命,师兄决不能让你去送死。” 杨青若眼看着烈焰就要烧到观星楼的顶楼了,不由心急如焚,眼圈都微微泛红了,身体也在微微发抖,潘师正见状心中很不是滋味,心想,或许当初就不应该让师妹出山的。 再说高不凡飞身从窗口撞入了观星楼的七层,此时的七层还没有明火,不过烟很大,他弯腰屏住呼吸目光一扫,隐约见到一人躺在那一动不动,披头散发,应该就是安伽陀了。 高不凡急忙走过去,脚下忽然传来卡嚓一声,似乎踩碎了什么,连忙低头定眼一看,发现自己采碎了一枚龟壳,旁边还有一些铜钱和一面八卦盘,不由心中一动,看来杨广把安伽陀关在此,十有八九是要让他推算出真命天子是谁了,因为这些龟壳铜钱等都是风水相师占卜时常用之物。 “安道长!安道长!”高不凡伸手推了推侧趴着的安伽陀,但是没有任何回应,对方不知是被薰晕过了,还是直接挂了,不过身体还是温软的。 于是乎,高不凡便把安伽陀翻转过来,结果一直没有声息的安伽陀却突然动了,快如电闪般扣住了高不凡的脉门。 高不凡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运力一震,把安伽陀的手震开,同时急退两步,警惕地注视着安伽陀,结果又吓了一大跳。 原来安伽陀的咽喉处赫然多了一个血洞,鲜血正从伤口汨汨的渗出来,把胸前的道袍和胡子都全染红了,一双翻白的死鱼眼十分这瘆人。 高不凡定了定神,他本来就觉得这场大火烧得太蹊跷了,如今见到安伽陀咽喉这处伤口,顿时便明白过来,这是有人要杀人灭口,并且放火毁尸灭迹啊! 高不凡顿时警惕起来,那名刺客能瞒过楼下的飞羽卫潜入作案,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绝对是名非常厉害的高手,要若藏在暗处偷袭,自己未必是对手。 高不凡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遍四周,没有发现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大火就要烧上来了,那名刺客应该早就离开了,不太可能还留在此地。 此时,安伽陀的喉咙发出咕噜的声响,竟然还没死透,高不凡禁不住凑近前去,只见安伽陀一双翻白的死鱼眼直勾勾地望来,饶是高不凡都觉得后背凉嗖嗖的,问道:“安道长,是谁刺杀你的?” 只是话一问出口便意识到多余了,安伽陀喉咙都被刺穿了,如何能回答自己的问题。 “咕噜……把手伸过来!” 一把突然响起的低沉声音把高不凡吓了一大跳,楼里还有其他人? “小子,把手伸过来,快,时间无多了!”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高不凡这才意识到这把声音竟是从安伽陀腹部发出来的,这是……腹语? 安伽陀翻着一双死鱼眼死死地盯着高不凡,嘴唇急颤,神色凄厉,显然在催促高不凡。 高不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安伽陀一把抓住,竟然如获珍宝一般来来回回地摸索,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仿佛藏了一声下蛋后咯咯叫的老母鸡。 “错了,都错了,咯咯,是你……原来是你……咯咯!”安伽陀小腹发出低沉难辨的声音,而且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仿佛要把高不凡捏碎了,一块块地撕开来研究一般,本来翻白的死鱼眼蓦地聚焦,瞳孔就像深渊一般深邃可怕。 刹那间,高不凡只觉被窥破了,那感觉就像光溜溜赤条条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不禁头皮一轻发麻,又像坠入冰窖当,寒透心肺。 高不凡猛地发力把安伽陀的手震开,现在的他只想立即脱离这里,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咭咭咭,你逃不掉的,天意难违,我们谁都逃不了,也罢,贫道既然不能毁之,便顺之,拿去!”安伽陀的小腹再次响起了低沉难辨的声音,随即咕咚一声,一物从其身上掉落,滚到了高不凡的跟前。 高不凡低头一看,发现竟是一枚小木鱼,跟当初白云裳和杨玄感送给自己的那两枚一模一样,连忙捡了起来收入怀中。 此时明火已经烧到七层了,高不凡脚下的木板正在变黑,然后变红,连鞋底都有些糊了。 高不凡不敢再多待了,游目四望,忽见头顶上方挂着一些雨具,于是迅速摘下一把油纸雨伞,纵身跃上一根横梁,然后破顶而出,站在观星楼的塔尖上。 “啊,上面有人!” 此时的观星楼几乎被大火吞没了,下面来了不少救火的兵卫,有人眼尖,发现了正站在塔尖上的高不凡,立即发出了阵阵惊呼声。 “是高郎将!是高郎将!”有飞羽卫大叫。 杨青若被师兄潘师正死死拦住,正感无比绝望之际,闻言不禁惊喜交加,急急抬头望去,只见冲天大火中,隐约可见一人站在观星楼的顶尖上,看身形,正是那惹人恼的家伙无疑,一颗芳心不由提到了喉咙处,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一般。 “啊,跳下来了!”无数惊呼声中,高不凡从高高的塔顶上一跃而下,决绝得像流星坠地。 杨青若俏脸煞白,化作一道青影向着高不凡跃落的位置扑去,潘师正犹豫了一秒,也化一团白影闪扑上前。 高不凡此刻人在空中同样紧张万分,从观星楼顶塔尖到地面的高度约有二十米,他还没从这么高的地方跃落过,即便以他现在的身手,要是直接砸在地面,估计也会小命不保。 眼看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耳边风声呼呼,高不凡把心一横,将那把油纸伞猛地打开。 动画片中,有不少打着雨伞从高处飘下来毫发无损的情景,不仅毫发无损,而且动作还十分飘逸拉风,但是……那只是骗小孩子的动画片而已,一把雨伞怎么可能像降落伞一般,承载得起一个一百几十斤重的成年人呢? 所以高不凡刚把油纸伞打开,下一秒,这把油纸伞就直接被巨大的冲力撞散架了,只剩一根棍子还抓在某人的手中,不过,作用还是有点的,至少稍微缓了一下下落的速度。 第416章 楼塌了 那把雨伞一打开就直接散架了,高不凡人在半空无处着力,只能尽量提气轻身,剩下的唯有听天由命了,然而就在此刻,一根长矛呼啸着从下方激射上来,虽然势大力沉,但目的显然不是攻击高不凡。 高不凡倒也十分机灵,趁着长矛从身旁飞过之际,闪电般出手抓住了矛杆,下一秒,另一根长矛又呼啸而上,高不凡立即探出另一只手稳稳抓住。 这两根长矛的力道都非常大,高不凡抓住后,在力的作用下,下落的速度大为减缓。 嗖嗖…… 又是两根长矛接踵而至,高不凡此刻心中已经大定,立即松掉手中的两根长矛,又抓住了后面飞上来的另外两根,下落的速度进一步减缓。 此时,高不凡距离地面只有七八米,不由精神大振,断喝一声:“请让开!” 下方的杨青若和潘师正闻声连忙闪退开去,很明显,刚才的长矛正是二人掷出的,倒也是急中生智之举。 杨青若和潘师正刚刚闪退,高不凡便从天而降了,手中两根长矛率先刺向地面,卡嚓——嘭!!! 高不凡手中的两根长矛当场便像麻花一样炸碎掉,而他本人也轰然落地,震得地面都摇了几下,但见尘土飞扬,木屑纷飞,待到尘埃落定时,众人发现高不凡正屈膝半蹲,双手还保持着握长矛的姿势,只是手中只剩下一小截碎木棍了,双脚着陆的地面更是凹陷下去近十公分深,靴子和裤脚都被强大的冲击力炸碎了。 这情景震撼又拉风,在场参与救火的兵卫无不目瞪口呆,暗暗砸舌不已,艾玛,这家伙属猫的吗?有九条命?这样都没摔死,好像还没受什么伤! 足足过了好几秒,高不凡依旧保持着电影中“终结者”穿越过时的这个经典动作,倒不是他要装,实在是还没缓过来,手脚都完全震麻木了,仿佛不属于自己了的一般。 杨青若见状又惊又喜,又喜又气,真恨不得上前对着某人的屁股踹上了一大脚,不过最终还是舍不得,反而有点揪心,因为某人的双手正在缓缓往外渗血,估计是震开裂了。 杨青若面色沉凝地走上前去,那双本来会说话般灵动的明眸,此刻仿佛凝结着一层寒霜,冷冷问道:“死了没有?” 高不凡这时手脚慢慢恢复了知觉,体内翻滚的气血也渐渐平静下来,长吁了一口气,歉然道:“青若,很抱歉,没能把安伽陀救下来,皇上不会怪罪你吧?” 杨青若愕了一下,满腔的怒火倾刻化成了绕指柔,鼻子一酸,差点眼泪都冒出来了,咬牙切齿般道:“你救他作甚?他的命是命,你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如此不爱惜自己,如果……我!” 杨青若说到最后,声音都有点哽咽了,眼圈泛红涓然欲泣一般,真情流露无疑。高不凡既惭愧又感动,柔声道:“青若,对不起,我以后保证不会……” “我不要听,这些话儿跟你的长孙妹妹说去吧!”杨青若转身便气乎乎地离开了,之前的醋劲儿显然还没过去。 高不凡正打算快步追上,却被潘师正横身拦住,不由愕了一下,抱拳客气地道:“多谢潘真人刚才出手相助,不知潘真人有可赐教?” 潘师正皱了皱眉,淡道:“不必了,贫道只是看在青师妹的份上救你一命,以后不要再接近青师妹了。” 潘师正的语气虽然平静,但似乎隐含着一丝威胁的味道,颇有点最后通牒的味道。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反问道:“为何?” “青师妹并非俗世中人,你接近她只会毁了她的造化,言尽于此,好自为之!”潘师正说完便转身而行。 狗屁的造化,高不凡可不吃这套,略带嘲讽地道:“那潘真人可是俗世中人?” 潘师正脚步缓了缓,但没有停下来,也没说什么,继续径自离开了。 高不凡不禁皱起了眉头,从一开始他便隐约觉得潘师正对自己怀有敌意,莫非这家伙竟然在打青若的主意?据青若所讲,她虽然是道门领袖王远知的关门弟子,但武功却主要是潘师正教导的,而且潘师正的年纪起码比青若大上一轮,这老牛……呸,这老不要脸的! 高不凡正思索着,萧剑行了过来,抱拳道:“高郎将,请了!” 高不凡回神来,拱手还礼道:“萧执事!” “在下有些话要问高郎将,还望高郎将如实告知。”萧剑客气地道。 高不凡不动声色地点头道:“萧执事问吧,在下知无不言。” 萧剑问道:“高郎将刚才在观星楼上见到安伽陀了?” “见到了,不过已经死了,被人一剑刺穿了喉咙而死。”高不凡果断答道。 萧剑面色微变,他早就怀疑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放的,连忙问:“谁干的?高郎将可有发现?” 高不凡摇头道:“不清楚,本将赶到时,观星楼已经烧到第六层了,当本将登上第七层,发现安伽陀已经毙命,凶手只怕早已经离开了,地上只留下一些龟壳铜钱,还有八卦盘之类的东西,而且里面烟雾太大,本将也没来得及仔细查看,火又很快烧上来了,本将只能赶紧逃离。” 高不凡这番话真真假假,却隐去了最重的一个部份,那就是安伽陀当时还没断气。 安伽陀临死前的那番举动和话语实在太过诡异了,高不凡隐约觉得对方看穿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所以十分明智地选择将这一段隐去,免得引火烧身,还有那只木鱼,直觉告诉他,决不能让别人知道! 记得当初杨玄感说过,木鱼一共有六枚,只要集齐了就能解开一个关于佛门的秘密,而且,谁得到了这个秘密,谁就是真命天子! 当时高不凡是一点儿也不信的,只以为杨玄感在忽悠自己救他,但是现在,他有点动摇了,因为安伽陀好像真的有点能耐。 萧剑似乎并不怀疑,拱了拱手道:“多谢高郎将如实告知,不过还请高郎将暂时留在太史监不要离开,天亮后,皇上说不定会召见你。” 高不凡只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萧剑说完拱了拱手,径直转身离开,指挥兵卫们继续救火,似乎对高不凡十分放心。 高不凡干脆在原地盘膝而坐,坦然地看着萧剑等人救火,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所讲的都是真话,安伽陀的确被人刺穿了喉咙,估计就算是那名刺客也觉得安伽陀当场毙命了,所以放完火就离开了。 也就是说,除了他高不凡,没人知道安伽陀竟然如此命硬,喉咙被刺穿了竟然还没断气,甚至硬撑着用腹语跟高不凡说了一番话,最后还给了高不凡一只小木鱼。 高不凡一边看着大家救火,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那枚木鱼,不禁又想起了安伽陀那双翻白的鱼死眼,还有突然聚焦的深邃瞳孔,那种被看穿的感觉仍然让他暗暗心惊。 “错了,全都错了,是你,原来是你……” “你逃不掉的,天意难违,我们谁都逃不掉……” “贫道既不能毁之,便顺之……” 安伽陀临死前的话语言犹在耳,高不凡似乎听懂了,似乎又没听懂,不禁心潮起伏,思绪分乱! “起来!” 高不凡正怔怔出神,耳边忽然响起一把清冷的声音,抬头一看,见到杨青若正亭亭玉立在跟前,目光清冷中带着一丝审视。 高不凡一喜,连忙站起来道:“青若!” 杨青若绷着俏脸道:“把手伸出来。” 高不凡立即听话地把双手伸出去,他的双手被长矛震裂了多道口子,不过现在已经自行止血了,他的体质异于常人,这点小伤根本不用管,估计明天就能自愈了。 不过,杨青若见到某人“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是禁不住一阵心疼,先给他清洗了一遍,然后涂上金创药包扎起来。 高不凡趁机呲牙咧嘴的表示好痛,让杨大青管轻些个儿。杨青若既好气又好笑,瞪了某人一眼,悻悻地道:“活该,让你多管闲事!” 高不凡搓了搓两只被包扎成蟹钳一般的爪子,笑道:“青若不生我的气了?” 杨青若顿时又醒起定亲的事,淡道:“生气又怎么样?不生气又怎么样?” 高不凡厚着脸皮道:“如果青若还能气,那就再做一顿饭给猪吃,一顿不够就两顿,天天做,做一辈子也无所谓,反正猪又不会嫌弃的。” 杨青若忍俊不禁,真拿这家伙没办法,剜了一眼某人,恼道:“你想得美!” 话音刚下,一声巨响,原来观星楼被烧塌了,整座楼体轰然倒了下来,飞溅的碎木掀起一阵火雨。 高不凡急忙闪身挡在杨青若的身前,还好,两人离得远,再加上观星楼倒往相反的方向,对这边一点影响都没有。 面对杨大总管淡淡的目光,高某人尴尬地用“蟹钳”揉了揉下巴道:“楼……塌了!” 第417章 赐画 高不凡知道杨广擅长言辞,会作诗,却不知道杨广还会作画,而且看样子还画得不错,一幅《万里江山日出图》被他画得气势磅礴,嗯,至少在高不凡这个外行看来是这样。 终于,杨广画完搁笔了,而高不凡已经在御案前站了足足半个时辰,也看着杨广画了半个时辰,虽然等的时间长了点,但并不枯燥,因为看杨广作画的确很有意思,这不是拍马屁,而是杨广此人的确挺有才的,看得出在作画方面下过苦功夫,比后世那些拿着针筒滋墨汁的所谓大师不知要强上多少百倍。 两名太监小心翼翼地把杨广这幅《万里江山日出图》抬走,而杨广净了手,又用绢帛擦干净,这才将目光落在高不凡身上,淡问道:“朕登基后便马上迁都洛阳,高郎将可知道是为何?” 高不凡本以为杨广召自来是要问安伽陀的事,又或者至少问一下自己,他的这幅画画得如何来过渡一下气氛,岂料杨广竟直接问起迁都的事,这开场白实在出乎他所料,一时间也猜不到杨广的真正意图,于是便保守地答道:“洛阳地处中原腹心,水陆交通便利,可以兼顾全国吧。” 杨广摇了摇头道:“太过笼统了些,也没有切中要害,看来高郎将只有耍小手段的小聪明,却没有治国安邦的大智慧。” 高不凡暗汗,竟然被鄙视了,不过,被杨广鄙视似乎反而是件好事,刚愎自用的杨大老板不喜欢身边有难以掌控的聪明人,所以高不凡从善如流,惭愧地道:“臣愚钝,恳请皇上指点。” 杨广淡淡地道:“朕登基之初,不惜动用两百万军民营建东都,一年之内建成,此后数年间,又陆续开通南北运河,世人都以为朕是为了享乐,不顾天下百姓疾苦,殊不知自魏晋南北朝以来,中原大地经历了数百年的分裂和混乱,我大隋虽然统一了江山,但是数百年的分裂造成民间割裂却难以愈合,特别是南北地域之间貌合神离,处处桎梏,暗流涌动。 人心不齐,又谈何统一? 朕之所以迁都洛阳,开通运河,便是要弥合南北分歧,促进整个大隋的经济文化交流,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大统一。世人不懂朕,以为朕迁都只为享乐,而修运河则是为了方便出行游玩,简直可笑之极!” 高不凡微微一震,由此看来,杨广大兴土木迁都洛阳,又不惜民力开挖南北大运河,的确有着全面的经济政治考量,并非只是为了享乐,可见杨广虽然好大喜功,却绝不是个糊涂昏君,只是步子迈得太大太急,扯到蛋了! 当然,杨广的残暴是真的,奢侈也是真的,光看他那艏极尽奢华的水殿龙舟就可见一斑了,所以被唐朝所编的史书添油加醋地抹黑并不冤! “皇上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又岂是凡夫俗子能明白的,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懂的自然懂,不懂的解释再多也是没用,所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高不凡毫不犹豫地送出了一记香屁。 杨广愕了一下,继而目泛异彩,深深地看了高不凡一眼,淡道:“高郎将这话虽然直白,但很有意思,也有点道理。” “皇上,臣只是粗人一个。”高不凡面不改色地道。 杨广不由哑然失笑道:“能写出《把酒问月》的粗人,朕倒是第一次见,也罢,朕就当你是粗人了,你的救驾之功,朕不赏,可有怨言?” 高不凡忙道:“臣不敢!” 杨广目光一凝:“只是不敢,那就是有了?” 高不凡直言道:“皇上赦免了高士廉,也没惩罚臣唆使越王殿下之罪,臣就当是将功折罪了,安敢还有怨言。” 杨广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嗯,高长卿你也算明事理,去吧,回到涿郡好好准备,你这一身本事会有用武之地,只要忠心为朕做事的臣子,朕从来不会亏待,封候拜相也不在话下。” 高不凡心中闪过一丝怪异,敢情杨大老板这次召自己来不是为了安伽陀,倒是要笼络自己,而且做法也相当高明,先是跟自己谈心“统一思想”,然后画大饼鼓励自己努力干活。 “谢皇上,臣必定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高不凡立即拜倒激动地道,不过却耍了个滑头,没有明确说出为了谁兢兢业业,为了谁鞠躬尽瘁,为了谁死而后已,毕竟干私活也是可以兢兢业业的,为了自己事业也是可以鞠躬尽瘁的。 杨广很满意,挥手道:“退下吧,那幅万里江山日出图便赐给你了。” “谢皇上!”高不凡面露喜色,连忙谢恩,这次倒是发真心的欣喜,因为那幅画的确画得不错,还是杨广的手迹,很有意义,如果流传到后世,绝对比唐伯虎的真迹值钱。 杨广见状真加满意了,拍马屁的话听多了也会觉得肉麻,而臣子发自内心的认可自然更能让他感到高兴,其实,当高不凡站在那大半时辰,认真地看自己作画时,杨广便暗中留意了,发现这小子没有半点不耐烦,而且也不是装出来的认真,而是真的欣赏自己的画作。 从那一刻起,杨广觉忽然得这个经常“自作聪明”的高长卿其实并不是那么的令人讨厌。 且说高不凡从太监手中领了那幅已经晾干了的《万里江山日出图》,然后离开了皇宫,杨青若见到他安然无恙出来,不禁松了口气,目光落在前者手中的卷轴上,奇道:“为何进去了那么久?这又是什么东西?” 高不凡道:“我进去时,皇上正好在作一幅万里江山日出图,后来便赐给我了。”说完扬了扬手中的卷轴。 杨青若美眸中闪过一丝讶意,从高不凡手中拿过卷轴打开来仔细看了看,不由喜道:“的确是皇上的手迹,嗯,皇上的画技是越发的精纯老练了,气势磅礴,意景尽出。” “青若要是喜欢便拿去吧。”高不凡大方地道。 杨青若将画纸卷起来还给高不凡,摇头道:“皇上御赐的东西又岂能胡乱送给别人的,你自己好生收好。” “可是青若又不是别人。”高不凡笑道。 杨青若脸上微热,不过眼珠一转,又从高不凡手中把画拿了过来道:“那我替你保管着。” 高不凡暗汗,这小醋坛子估计是担心自己把这幅画拿到无垢面前献宝,所以没收了。 “皇上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把这幅画赐给你?”杨青若好奇地问。 高不凡便将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杨青若闻言不凡喜上眉梢道:“看来皇上对你这坏蛋大有改观,准备重用你了。” 杨青若是坚定的保皇派,高不凡能获得杨广的重用,她自然十分高兴。 高不凡苦笑道:“青若,有人的你时候你叫我高郎将,没人的时候能不能别叫我坏蛋?人家是好人好不!” 杨青若噗的失笑出声:“你就是个坏家伙,叫坏蛋也没错。”说着剜了某人一眼,续道:“那该叫你什么?” 高不凡剑眉一扬道:“凡哥,凡郎,凡凡,当家的都行!” 杨青若登时霞飞双颊,便要使出二指禅来,幸好这时有一队太监经过,某人才逃过了一劫。 “我以后还是叫你表字吧。”杨青若脸嫩,可叫不出凡凡、凡郎、当家的之类来,至于凡哥,她比高不凡还要大三岁。 高不凡点头道:“也好,不用当坏蛋了!” 杨青若忍俊不禁,要不是戴着面纱,保证美得让人眼晕。 “长卿,皇上没问你安伽陀的事?”杨青若又疑惑地问。 高不凡摇头道:“没问!” 杨青若不禁皱起了秀眉,安伽陀突然被人杀死在观星楼,皇上应该震怒才是,为何却像浑不在意似的?怪哉! 杨青若收回思绪,美眸看着高不眸,有点不舍地问:“你什么时候动身回涿郡?” “还得等一些日!” 杨青若略带酸道:“也是,还有你的长孙妹妹需要安排。” “青若,要不你也别当什么总管了,跟我回涿郡吧。”高某人发现醋坛子有打翻的趋势,立即主动转守为攻,握住杨青若的玉腕道。 杨青若把某人爪子甩掉,羞恼道:“什么叫跟你回涿郡,你当人家是你什么人。” “自己人啊!”高不凡装傻道。 杨青若白了高不凡一眼道:“揪出镜花水月楼主之前,不可能。” 高不凡却是听出了弦外之意,急忙问道:“之后呢?” 杨青若既好气又好笑:“之后你个头,回到涿郡好好准备,皇上明年说不定又要出兵了,另外,据可靠情报得知,突厥人见大隋国内不稳,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奚人和契丹人虽然表面臣服大隋,但跟突厥更亲近一些,若是突厥人发难,奚人和契丹人有可能会倒向突厥,你在涿郡要小心防范奚人和契丹人。” 高不凡点了点头,正容道:“谢谢青若提醒。” 第418章 逃过一劫 高不凡离开后,一条人影闪了进来,跪倒在御案前。杨广淡淡地问:“安伽陀是怎么死的?” 跪在地上那人答道:“观星楼被全完烧毁了,所有痕迹都已掩去,无从查证,不过从安伽陀被烧焦的尸体可检验出来,的确是被一剑封喉而死的,高长卿并没有说谎。” 杨广犹疑道:“那尸体真是安伽陀本人?” “应该假不了。”来人答曰。 杨广怒道:“是或不是?” “是!” “可否查出是谁干的?” “属下无能!” 杨广面色阴晴不定,良久才问道:“李渊近来都在干些什么?” “三日前日偷偷纳了两房小妾,昨日下午派心腹偷偷抓药。” 杨广愕了一下:“抓药作甚?李渊病了?” “唐国公抓的是固本培元的药。” 杨广瞬间明白过来,哂笑道:“朕这表哥以前有妻子窦氏管着还算老实,结果去年窦氏一死,马上原形毕露了,一下子纳两房小妾,就他那身板经受得住吗?” 杨广的语气中充满不屑和嘲讽,不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马上便阴沉下来。 跪在地上那人补充道:“唐国公纳的这两房小妾是一对孪生姐妹花,足足花了三百金。” 杨广闻言皱眉道:“三百金?他还真舍得,看来朕这表弟倒是生财有道。” 跪在地上那人解释道:“那对孪生姐妹年方十五,相貌也是上上之选,和鸣楼的嬷嬷刚刚调教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正准备当作摇钱树,结果被李渊看中了,愿出两百金购买,只是那嬷嬷并不愿意,凭这对姐妹花的姿色才艺,一年赚数千金也不在话下。” 杨广不禁来了兴趣:“那嬷嬷后来又如何肯卖了?” “唐国公让门客弄了些带血的猪头狗头挂在和凤楼的栏杆上,又找来几名办差的衙役到和凤楼捉拿杨玄感余党。” 杨广既怒且笑,冷道:“手段玩得挺溜嘛,朕这表哥也就这点出息了,传朕旨意,让李渊把那对孪生姐妹进献入宫,哼,你想要,朕偏不给,另外,着大理寺调查李渊妻丧期间纳妾,并且强买结卖,欺压百姓之罪,还有,再查查他有没有贪婪枉法,若有,一并处罚!” “是!”地上那人恭敬地答道。 “李敏和李浑近来有何反应?”杨广又问。 “李柱国和郕国公近这几天频繁见面,昨晚李柱国拜访郕国公,至凌晨方才离开。” 杨广眼中寒芒闪烁,冷冷地道:“他们两叔侄倒是挺好雅兴嘛,大晚上的触膝长谈。” 地上那人低着头不作声。 杨广挥了挥手道:“去吧,继续盯紧李浑和李敏叔侄,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作甚。” 地上那人站起来退了出去,就好像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下午时份,李渊满头大汗地赶入宫中,身后还带着两名孪生少女,果然长得水灵灵的,而且都发育得很好,身形窈窕,千娇百媚,楚楚动人。 第二日,一条消息便在朝中传开了,唐国公李渊在妻丧期间偷偷纳妾,而且还老当益壮,一纳就是两个,道德败坏,有辱风气,皇上知道后很生气,把唐国公的两个小妾给没收了。 另外,唐国公还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欺压百姓,强买强卖,被皇上勒令归还贪污所得,并且补尝被欺压的百姓,罚俸两年。 还有一条更加劲爆的小道消息,唐国公由于纳妾后纵欲过度,元气不足,小弟弟估计是不行了,现在每天都得喝十全大补汤来滋补身体。 唐国公李渊的名声本来还不错的,但是遭受了这三连击后,名声顿时一落千丈,据说现在正心惊胆颤的,每日躲在宅子里面借酒浇愁呢。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当普通百姓把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谈资,并且格外关心唐国公的下三路问题时,朝中的老狐狸们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那就是皇上要拿姓李的开刀了! 因为朝中的权贵,哪个私生活没点问题?而李渊被单独拎出来整,而且还整个得那么惨,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风向标。 正所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混官场的都是嗅灵敏的老鸟,譬如宇文述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他马上便抓住了报复妹夫李浑的机会。 宇文述不仅老奸巨猾,还心狠手辣,揣摸明白上意后,立即便上表告发李浑和李敏叔侄频繁接头,在密室里通宵谋密造反。 话说“李氏当为天子”这句谶言一直像根刺般插在杨广的心里,让人寝食难安,所以才命人把安伽陀关在观星楼,试图让其推算出谁是真命天子,然后杀之以绝后患,结果安伽陀当晚就被人刺死了,杨广惊怒之余,自然更加怀疑是哪个“李氏”做的。 天下姓李的人太多,全部杀光并不现实,也办不到,所以杨广只能把目光放在朝中姓李的权贵身上,因为这些人有钱有权,更容易成功谋反夺位! 如今朝中最显贵的李姓,除了李渊,就是李浑和李敏叔侄了,所以杨广第一批就盯上了这三人,而李渊这人怂巴巴,瓜兮兮的,贪财好色,烂泥摸不上墙,说他是真龙天子,杨广都不太相信,所以只是整他一顿,搞臭他的名声就算了。 这个时候,李浑和李敏叔侄竟然还没警觉,天天碰头密聊,这简直就是找死,所以宇文述的奏本一送上去,杨广便立即下令把李浑和李敏叔侄抓起来,并且交由宇文述来调查。 这下李浑和李敏叔侄芭比q了,落到宇文述手上,即便裤裆里没屎也给你整出屎来! 果然,宇文述一开始调查没有搞到证据证明李浑和李敏叔侄谋反,于是便开始对李敏的妻子下手。 李敏的妻子叫宇文娥英,是杨广的外甥女,宇文娥英为了保存自己丈夫李敏,在宇文述的循循善诱之写了一份材料“揭发”李浑谋反的事实,于是乎,李浑谋反的罪行便“坐实”了。杨广也十分干脆,立即把李浑和李敏叔侄定了死罪,族中三十二口直系男丁全部斩首。 就这样,朝中两大显贵的李阀被拔除了一个,宇文述报了仇,杨广也拔掉了心中的一根刺。 李浑和李敏叔侄被杀后,李渊自然吓个半死,于是变本加厉地纵情声色,有多怂装多怂,杨广见李渊如此无用,再加上此时需要安抚人心,倒是没有继续拿他来开刀。 就这样,李渊惊险地逃过了一劫。 ……………………… 红拂女八月底的时候已经离开了洛阳,其在淳化坊的宅子作价两百两盘给了高不凡,如今已然修缉一新,重新装上了朱漆大门,墙体也上了漆,家具床铺亦全换上了新的,小院子里还移栽上盆景花卉,瞬时格调不知提高了多少个档次。 李靖和红拂女这座宅子虽然只有一进,但面积并不算小,连上院子有上百平方,只是夫妻二人手头拮据,生活清苦,所以随便惯了,也不如何打理,所以房子看上去脏乱差,如今经过精心修整后,变化无疑是翻天覆地的。 婢女侍书一见便喜欢到不得了,欣喜跃雀地道:“太好了,姑娘,以后咱们有自己的宅子了,再也不用住在阁楼上了。” 长孙无垢白了侍书一眼道:“住阁楼也没什么不好。” 侍书这才意识到舅老爷和舅娘鲜于氏也在场,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找补道:“婢子没说住阁楼不好,只不过有自己的房子住更好而已,呵呵!” 鲜于氏笑了笑道:“这里虽然小了些,但感觉还不错,姐姐以为呢?” 高氏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嫁给长孙晟后住的也是高门大户,这种百来方的小宅子对她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但是这一年多来一直寄人篱下,如今能拥一所这样的小宅子已经心满意足了,正所谓金窝银窝也不及自己的狗窝,所以笑道:“是挺不错的,离永兴坊也不远,以后窜门也方便,长卿能找到这样了房子,真是有心了。” “岳母大人和无垢喜欢就好。”高不凡微笑道,说完望向长孙无垢。 长孙无垢俏脸微热,不过也大方地道:“谢谢高郎,无垢很喜欢。” 高不凡本打算将玉鸡坊那所三进的大宅子让给高氏母子三人住的,但是担心他们不受,所以便换了这间小的,而且还串通了高士廉和长孙无忌,说这房子是他们花钱买的,否则以无垢的性子未必会接受。 长孙无忌性子敦厚,估计还没在母亲面前撒过谎,略带点婴儿肥的小胖脸一直红通通的,讪然道:“既然娘亲和无垢都喜欢,那就选这家了,嗯,咱们进屋去看看吧。” 高氏、鲜于氏和长孙无垢等人便往屋里行去,长孙无忌拉住高不凡,偷偷地问:“长卿,这所宅子花了多少银子?等我攒够了再还你。” “一百两银子。”高不凡随口答道。 第419章 鹰扬幽燕 初冬时节,洛水畔,官道旁,十里长亭,西风紧,衰草离披,一派萧条寂寞之景象。 此刻的长亭中,石台上摆着几碟小菜,还有一壶浊酒,长孙无垢一身素色绣罗襦,系墨绿色披风,扎少女小髻,刘海整齐,明眸皓齿,端庄而明媚,她斟了一杯酒,双手递到高不凡面前,温柔地道:“祝高郎此去涿郡一路顺风,鹏程万里,扶摇直上。” 高不凡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轻道:“等我回来接你。” 长孙无垢赧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盈盈福了一礼,转身返回了马车上,坐下后,终于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婢女侍书见状吐了吐舌头,低声道:“姑娘如此爽快利索,婢子还以为姑娘一点也不记挂姑爷呢,原来是装的,心里其实不舍得很。” 长孙无垢有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晴,低声道:“好男儿志在四方,高郎是一匹千里马,这个时候,无垢又怎么能用儿女情长来牵绊他呢。” 侍书闻言佩服地道:“也就是姑娘您识大体,要是婢子,准拉住姑爷的衣角哭得稀哩哗啦的……呵呵,婢子打个比方啦,姑娘你别当真。” 见到自己家姑娘望来,侍书红着脸讪笑道。 长亭中,高不凡看着长孙无垢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马车的车帘后,不由暗暗苦笑,还有点惭愧,自己一个大男人竟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干脆洒脱乎,如此一想,萦绕在心中那点离愁别绪便消淡了,主动举杯与长孙无忌对饮,微笑道:“无忌,考虑得如何?跟不跟我去涿郡发展?我那儿虽然庙小,但贵在有潜力,而且船小也好掉头。” 高士廉数日前已经动身南下交趾赴任了,而裴行俨和苏定岳也去了虎牢关任职,高士泰和韦大中等人要值班,所以今日只有长孙无忌兄妹为高不凡送行。 只见长孙无忌摇了摇头:“长卿的好意无忌心领了,如今舅舅谪迁交趾,家里没有男丁照应着,如何能行?更何况无忌仍戴孝在身,还是等过两年你和无垢的婚事办了再说吧。”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那无忌一切多保重,若有事需要帮忙,随时派人到涿郡鹰扬府找我。” 长孙无忌微笑道:“我会的” 接着又放低声音道:“我本来打算走科举出仕的,但是皇上已下令明年月开春后第三次东征,想必明年的科举也取消了,大隋如今这形势已经不容乐观,明年若再次征发大军东征,只怕……情况会更加糟糕。 舅舅临出发前也叮嘱我不要急着出仕,再潜心读两年书,厚积薄发之余,也好趁机看看风向,唉,要不是家中有牵绊,无忌还真想随长卿你去涿郡了。” 确实,如今大隋内忧外患,各地反隋的义军多如牛毛,甚至朝廷的政令都已经难以通达全国,有些地方实际上已经处于割据的状态了,杨广此时竟然还执意进行第三次东征,所以大隋完蛋只是迟早的事了,想必像长孙无忌这种待时而沽的人才不在少数。 高不凡又给长孙无忌倒了杯酒,低声道:“照样下去,大隋撑不了几年了,无忌潜心读书两年也好,正好也能照顾到家里。” 长孙无忌微微一震,讶然地看了高不凡一眼,他已经说得比较露骨了,没想到高不凡竟然直言不讳,而且说得那么肯定,由此看来,长卿想必已经有了自己的谋算了。 长孙无忌又深深看了高不凡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言双关地道:“预祝长卿此去一切顺利,平步青云,鹰扬幽燕!” “谢谢,承无忌吉言,就此别过吧!”高不凡站起来抱拳拱手,拾起搁在桌上的长刀,萧洒地纵身上了大青马,动作矫健,英姿飒爽。 “姑娘快看,姑爷上马了!”马车内,婢女侍书撩起车窗帘子一角急声道。 长孙无垢摇了摇头,紧抿樱唇,硬着心肠不去看,她怕自己忍不住眼泪会流出来,也担心让高郎看见自己哭鼻子的样子。 “无忌,替我照顾好无垢。”高不凡默默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辆油壁马车,沉声道。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有些吃味地道:“那当然,观音婢是我的亲妹妹,不用长卿你说,我这当哥的都疼了她十几年了,你这个后来的还差九条街呢。” 高不凡暗汗,笑道:“明年之后就没你这哥哥什么事了。” “明年之后再说吧。”长孙无忌亦笑道。 “走了!”高不凡一撇马缰拔转马头,背着西风驰了出去,青衫长刀,披风猎猎,如雄鹰展翅。 “姑爷出发了!”侍书低声道。 长孙无垢忙掀起窗帘探首而望,眼见骏马少年俱已远去,倾刻离愁满腔,思念的泪珠也终于禁不住落下来,经此一别,山高路远,也不知何时再能见到高郎了。 高不凡策马驰出里许,尉迟敬德已经率着两百余骑在道旁等候了,眼见高不凡驰来,一声令下,所有人站起来肃立等候。 高不凡策马来到众人跟前停下,尉迟敬德带头施礼道:“参见高郎将!” “参见高郎将!”一众鹰扬府兵整齐划一地单膝着地行礼,眼前这位青衫长刀的少年,以后就是他们的正式老大了。 高不凡意气风发,现在他也是手握兵权的人了,虽然麾下兵力不多,但也有一千人的配额,若放到后世也是个团级军官了,一挥手喝道:“上马!” 一众府兵立即翻身上马,同样意气风发,高不凡的文韬武略,以及超人的胆气,他们都见识过了,跟着这样一位老大,大家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在场的所有府兵由于将功赎罪的原因,都已经获得了赦免,而且官复原职,另外,尉迟敬德还官升一级,从鹰扬校尉升任为鹰击郎将,也就是高不凡的副手。 史上赫赫有名的门神竟成了自己的副手,饶是高不凡都觉得很牛比拉斯,兼带闪电,琢磨着什么时候能把秦叔宝也拉拢过来,这样一对门神就凑齐了,只是自从上次在怀远城分别后,一年多没见过泰叔宝和罗士信了,也不知二人现在是否还在来护儿的麾下任职。 高不凡正准备下令出发,洛水上忽然传来一阵悠扬低回的笛声,旋律十分耳熟,如泣如诉,赫然正是那首经典的《长亭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楼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众人连忙循着笛声望去,只见一叶轻舟从洛水上游顺流而下,船头上伫立着一窈窕女子,只见她迎风而立,青衣绰约,青纱罩面,横笛而吹,风华绝世,如水上仙子一般。 “好像是青总管!”尉迟敬德脱口道,大家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望向了老大高不凡,毕竟都有自知之明,青总管显然是为高郎将送行的,而不是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高不凡惊喜地凝目而望,但见船上那绰约的青衣亭亭玉立,玉笛横握,十指起落间,笛声婉转呜咽,如泣如诉,每一个音符都仿佛都飘落在离人的心坎上。 高不凡听着李叔同那首沉甸甸的长亭送别,心中不免又生出浓浓的离愁别绪来。 话说数日之前,杨青若已经明言,如果长孙无垢出现,她就不会给高不凡送行了,不过却要高不凡提前送她一首送别诗,高某人内有愧,因为他知道无垢肯定会给他送行的,所以只好把这首压箱底的《长亭送别》“作”了出来送给杨青若,算是一种补偿,岂料杨青若听完后竟然触动颇深,哭得唏哩哗啦的,直到高不凡今日出发之前也没再出现过。 只是高不凡没想到,青若竟然会以这种别出心裁的方式来给自己送别,一时间既感动又惆怅,更多的却是不舍,还有一丝丝担忧! 杨青若身为皇族的一员,是坚定的保皇派,保护杨广,维护大隋的统治是她的使命和责任,所以高不凡知道,直到使命终结之前,青若是不太可能离开杨广身边的。 不过好在,若按照历史的走势,大隋的国祚和杨广的生命不用几年就将走到尽头了,他等得起,只是担心青若到时接受不了,而且事后也不知她该如何抽身自处。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笛声渐弱,青衣远去,终目不能及,只余洛水悠悠,秋风萧瑟! 高不凡振奋精神,一夹马腹,喝道:“出发!” 大青马的马生中可没那么多离愁别情,也没那么多红尘烦恼,它早就等得不耐烦,立即长啸一声,撒开四蹄,迫不及待地化作一道青烟,狂飙了出去。 “驾!”尉迟敬德大喝一声,两百多名骑兵策马奔腾,蹄声如雷,掀起滚滚扬尘,朝着那幽燕之地的方向急驰而去。 正是:一路尘烟数千里,鹰扬幽燕九重天。 第420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高不凡和尉迟敬德一行人纵马而驰,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宵,每到一处,听得最多的就是哪里又出了一个强人,何地又有人竖旗反隋,仿佛整个大隋已经遍地烽烟,处处毛贼,饶是尉迟敬德等人也暗暗心惊,很明显,这满目苍夷的大隋已经不是他们原来认识的样子了。 高不凡对此已经心中有数,杨玄感这场兵变虽然被扑灭了,但是其影响却是深远的,它跟以往那些草头王小打小闹的起义不同,它标志着大隋统治阶层的决裂,看看有多少士族世家响应杨玄感就足可见一斑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固然没错,但得“士族者得天下”这句话也没错,士族的力量强大而不容忽视,隋文帝杨坚本身就是靠着关陇士族支持起家的,而杨玄感本身就是关陇士族的代表,连他都起兵反隋,意味着大隋的基本盘都动摇了。 杨广本人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对“李氏当为天子”这句话如此敏感,同时又不敢对所有李姓贵族下手,因为李氏同样也是关陇士族的大姓之一。 言归正传,虽然一路上盗贼匪类盘踞,但高不凡这支骑兵却鲜有人敢惹,毕竟乌合之众虽然人多,但终究只是乌合之众罢了,胆敢主动招惹一支骑兵的实在不多,嗯,徐世绩除外。 冬月初十,高不凡一行人经过黎阳县和滑县之间的伏牛山,也就是上次徐世绩和翟让等人搞伏击那个地方。 由于上次被伏击过,所以尉迟敬德等人还有阴影,不敢贸然通过牛角坳,而是派出斥候仔细堪查一番,确定没有埋伏,这才准备通过。 “且慢!”高不凡忽然高声道。 尉迟敬德立即喝令部下停止前进,警惕地问:“高郎将可是有所发现?” 高不凡微微一笑道:“把本将的逐日弓取来。” 一名亲兵立即策马上前,把越王杨侗当初送给高不凡那把四石强弓逞了上来。高不凡取弓在手,目测了一下距离,猛地搭箭开弓,轻松了拉了个满月。 尉迟敬德暗暗砸舌,他也是天生神力之辈,高不凡这把四石强弓他也能开,不过绝对做不到像高不凡如此轻描淡写。 崩嗡…… 高不凡弓弦一松,登时一声炸响,众人都觉得耳膜被震了一下,利箭尖啸着破空而去,直奔伏牛山顶那颗高大茂密的大树。 伏牛山并不高,估计也就三四十米的样子,不过从高不凡所处的位置到那棵山顶上的大树,起码有三四百米吧,相当夸张的距离了,四石弓射出的劲箭快如电闪地击中那颗大树,随即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树顶上一根带叶的树枝缓缓地倒了下来。 尉迟敬德见状面色微变,脱口道:“山上有埋伏。”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树上那名贼子是负责望风的,树枝是他们的通讯工具,如果所料不差,贼人的大部队要么躲在山上某处隐秘的地方,要么就是躲在山后,要不然咱们的斥候不可能发现不了,估计等我们进入牛角坳的范围,望风那贼子就会放倒树枝,通知同伙发动袭击。” 尉迟敬德既佩服,又有些好奇,问道:“距离如此远,高郎将是如何发现树上那名贼人的。” “就凭这双眼睛!”高不凡指了指自己那双清如溪水,亮似辰星的眼睛神秘地道。 众府兵闻言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并没有那么玄乎,高不凡的目力虽然远超常人,但是还没变态到能发现三四百米外隐藏的敌人的地步,纯粹是那名贼子倒霉,嘴里叼着的匕首反光了,恰好被高不凡敏锐的目光捕捉到。 此时,高不凡已经策马上前,扬声喝道:“山上的是哪位朋友?不妨现身一见。” 高不凡连喝了三声,只闻山风呼啸,四野静寂,竟然没有人搭理他,众府兵不禁面面相觑,莫非老大搞错了,树上那倒霉蛋其实是个樵夫,正在在树上砍柴,结果被老大当成贼人的耳目一箭射杀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淡道:“点火把。” 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着了十几枝夜间用来照明的火把。高不凡接过一根,扬声喝道:“既然朋友不愿现身,那本将只好放火烧山了。” 此时正好入冬,万物枯黄,山上植被深厚,一旦被点燃,绝对是火烧连营的局面。果然,高不凡一说放火烧山,山上的贼人立即藏不住了,一阵鼓响,藏在山腰掩体里的贼人登时都钻了进来,但见人影绰绰,旗帜招展,估计有上千伏兵。 尉迟敬德不由暗叫侥幸,众府兵更是惊出一身冷汗,也更加佩服老大的明察秋毫了。 “入他娘的,又是瓦岗寨的贼人。”尉迟敬德狠狠地啐了一口,一众府兵也是义愤填膺,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因为山上那面大旗上分明写着“瓦岗”两个大字,旁边还有一面“翟”字军旗,也不知是翟让,还是他那傻大哥翟弘来了。 “原来是瓦岗翟大当家,可敢现身一见?”高不凡杨声喝道。 话音刚下,一名手执钢刀的汉子便在“翟”字旗下现身了,得意洋洋地道:“是你家翟弘大爷!” 高不凡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弘大爷啊,五千两赎银带来了?” 翟弘愕了一下,这才认出了高不凡,立即破口大骂:“呀呀呸,原来是你这狗官,难怪看着眼熟,弟兄们,跟我冲下去宰了这狗日的。” 然而却没人听他的,目光都望向了军师徐世绩,敌人没有进伏击圈,而且全是骑兵,这时冲下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翟弘不禁面红耳赤,怒道:“愣着作甚?跟弘爷冲啊。” 高不凡哈哈大笑道:“弘大爷,你的话似乎不太好使啊,还是叫徐世绩出来吧,他放过个屁保准都比你管用。” 翟弘又惊又怒,狠狠地盯了徐世绩一眼,扬声大喝道:“狗官,放你娘的屁!” 崩…… 翟弘话音未下,高不凡手中的四石弓已经拉响了,前者差点连屁股毛都吓掉几根,急忙一头扑倒在地上,刚才高不凡一箭射杀山顶树上的贼人,这一箭之威早就震沥敌胆,所以翟弘一见高不凡拉弓,竟然吓得像惊弓之鸟一般,殊不知高不凡只是拉了一下空弦而已。 众府兵见状不禁哈哈大笑,翟弘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从地上爬起来,脸红得像猪肝一般,玛的,姓高这狗官太可恶了,害老子丢了个大丑。 “弘大爷这招饿狗啃屎使得不错,就是太怂包了些,滚一边去吧,整个瓦岗就只有徐世绩一个让本将看得入眼,其他的都是徒有虚名之辈。”高不凡大声道。 徐世绩终于听不下去了,上次被高不凡那样一搞,已经搞得自己和翟大当家产生了裂痕,再让这小子胡说八道下去,只怕自己休想再在瓦岗上立足了,于是站起来冷笑道:“原来高郎将不仅身手了得,这张嘴也是杀人不见血,我徐世绩与你无怨无仇,何苦如此害我?” 高不凡见到正主终于被逼出来了,笑道:“徐兄这话是何意?本将说的可都是实话,整个瓦岗都是乌众之众,就你徐世绩还算是个人才,如果肯弃暗投明,本将定然重用你,这比你在山上和一群蠢货为伍要强多了。” 翟让肺都要气炸了,厉声大喝:“狗官安敢辱吾等,弟兄们,跟弘爷我杀下去,让这狗官见识见识……卧槽!” 崩…… 翟弘话音未下,又是一声弦响,吓得他再次扑倒在地,结果又是空弦,这下就连一众山贼都觉得面上无光了,眼神不满地望向翟弘。 翟弘不由恼羞成怒,冲着徐世绩厉声喝道:“徐世绩,还不下令杀下去干掉那狗官,莫非你真想背叛我大哥,投靠那狗官?” 徐世绩皱眉道:“对方没中计,又全是骑兵,即便此时杀下去也撵不上人家,何必自取其辱呢。” 翟弘也知是这个理,但是恼羞成怒之下,已经有点失去理智,咆哮道:“放屁,咱们人多,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他们了,俺看你就是跟那狗官有勾结,对了,上次那狗官明明已经抓住你,凭狗官的武艺,怎么可能让你逃掉,你肯定已经暗中投靠了狗官,继续留在山寨,无非是想出卖山寨向那狗官邀功罢了。” 徐世绩听到翟弘满嘴胡言,亦禁不住有些怒了,冷道:“胡说八道,我徐世绩要是奸细,你翟弘早就没命了,别忘了,当初我是为了救你才以身为质的,你不知感恩,反倒还怀疑我?” 翟弘登时为之语塞,良久才冷哼一声,支吾道:“你……你就是假惺惺,你肯定早就跟那狗官勾搭上了,所以才故意救我,搏取大家的信任,对,就是这样!” 翟弘总算胡扯一条理由,并且变得理直气壮! 徐世绩再好脾气,此时也禁不住气得有点发抖,不过他没再理会翟弘,冷道:“撤兵!” 第421章 内讧 徐世绩本打算复制上次的伏击,把高不凡这支骑兵吃掉的,为此他还经过精心布置,让伏兵成功瞒过了斥候的眼睛,岂料唯一藏在树上的哨兵竟然被高不凡的一双锐目发现了,并且先声夺人,直接一箭干掉。 伏击打的就是出其不意,既然高不凡不上当,没有进入伏击圈,那么这场伏击自然已经算是失败了。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徐世绩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或许会干,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徐世绩是打死也不干,所以他十分干脆地下令撤兵了,毕竟高不凡一但放火烧山,他们即便不会被烧死,下场也会十分狼狈。 高不凡所言不差,徐世绩果然放个屁都比翟弘管用,只见他一声令下,贼兵们便开始往山顶上退去了,估计是打算翻越山顶,从山的另一边撤走。 “贼人撤了,要不咱们趁机追杀他们一场?”旅帅张铎跃跃欲试地道。 尉迟敬德摇头道:“不可取,毕竟敌众我寡,而且敌人虽然退了,但乱中有序,实则暗藏杀招,咱们若弃马上山追杀,绝对占不到便宜,说不定还正中徐世绩的下怀,此人精于谋算,不容小瞧。” 张铎闻言仔细观察,果然发现贼兵撤退时虽然看上去乱糟糟的,但实际上却暗藏章法,不同兵种间交叉掩护后撤,而且,瓦岗的军旗还一直停在原地没有移动,不由捏了把汗道:“这个徐世绩果然有两把刷子。” 山腰上,徐世绩眼见麾下的弟兄已经撤得七七八八了,而隋军仍然按兵不动,不由有点失望,对方果然没上当,这次伏击彻底失败了,只好无奈地挥手道:“都撤吧!”说完转身往山上走去。 高不凡见到瓦岗的大旗终于动了,便大声笑道:“徐军师一路好走,恕不远送!” 徐世绩没有理会,继续闷头而行,高不凡又扬声道:“多谢徐军师高抬贵手,这份人情高某人领了,徐军师几时想通了要弃暗投明,可以随时到涿郡鹰扬府来找我。” 徐世绩差点一头栽倒,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佯装充耳不闻。翟弘面色阴沉,死死地盯着徐世绩的背影,手按刀柄,目泛杀机。 翟弘这货贪财、愚蠢还小心眼,上次被徐世绩命弓箭手用箭对着,便已经怀恨在心了,非但不感念徐世绩作人质把他换回来之恩,还在翟让面前说了不少徐世绩和单雄信的坏话。 这次,翟弘又在众弟兄面前被高不凡当成小丑一般戏弄,脸面也丢尽了,偏偏一众弟兄又不听他的,而徐世绩只是一句话,大家立即就言听计从撤兵,可见徐世绩的威信远在他翟弘之上,翟弘自然又惊又怒,又恨又忌,甚至心生杀机! 山下,尉迟敬德有点好奇问:“莫非高郎将和徐世绩果真是旧识?” 高不凡笑道:“见过一次而已,上次翟弘那蠢货拦路敲竹杠被我抓住了,后来单雄信也落在我手里,徐世绩为了救这两人,竟然甘愿以身为质,可见此人的确是个忠义之辈,而且颇有本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尉迟敬德恍然道:“如此说来,高郎将是真的想招揽此人了。” 高不凡点头道:“本将的确有此意,不过此人和单雄信交情笃深,与翟让也是拜过0把子的弟兄,只怕不会轻易离开瓦岗。” 张铎嘿笑道:“徐世绩跟那个翟弘好像并不对付,经高郎将今日这一通撩拨,只怕回去后也不好过了。” “何止不好过,估计翟弘那蠢货都恨不得杀了徐世绩了。”尉迟敬德暗忖。 高不凡耸了耸肩,他就是要徐世绩在瓦岗不好过,若好过了,如何能令他离开瓦岗? “过坳!”眼见瓦岗的伏兵已然撤走,高不凡一声令下,两百多骑兵便风驰电掣般通过了牛角坳。 且说徐世绩,率着瓦岗军翻过了伏牛山,迎面就遇上了贾闰甫所率领的另一路人马。 贾闰甫是瓦岗中的一名骨干头目,也是最早投靠翟让的班底人物,听闻徐世绩在此伏击官兵,所以便带人前来增援。 “徐军师,这就……打完了?”贾闰甫见到徐世绩拉着大队返回,不由好奇问。 翟弘阴阳怪气地抢先道:“打个屁,咱们的徐大军师遇到老朋友了,聚完旧就撤了,根本没打。” 贾闰甫愕了一下,忙问:“哪个老朋友?” “就是上次那个姓高的狗官。”翟弘冷笑着道。 贾闰甫面色微变,有点不满道:“竟然是他,这种顽固的朝廷鹰犬,徐军师为何不趁机为民除害,反而把他放走呢。” 话说高不凡现在可出名了,不仅在朝中出名,在各地贼军那儿更加出名,首先,高不凡在洛阳保卫战中挫败了杨玄感叛军里应外合的阴谋,又在馆陶县的龙船上救了杨广,所以在各地反隋人士的眼中,高不凡就是穷凶极恶,助纣为虐的朝廷“鹰犬”,恨不得除之而为快。 徐世绩解释道:“埋伏被识破了,对方没有中计,这仗没法打。” 翟弘冷笑道:“是没法打?还是徐军师不想打?嘿嘿,姓高那狗官可是当众说了,你徐世绩是他唯一看得上眼的人才,瓦岗上除了你徐世绩,其他人都是徒有虚名的蠢货。” 贾闰甫闻言大怒:“那狗官当真如此说?” 翟弘一拍胸口道:“俺翟弘若有半句虚言,脑袋拧下来给老贾你当夜壶,不信可以问问其他弟兄,大家都听到了,姓高那狗官还让徐世绩投靠他来着,临走前甚至多谢徐世绩高抬贵手,放他通过牛角坳呢。老贾,我看徐世绩这反骨仔肯定已投靠那狗官了,绝不能让他继续留在山寨祸害大家。” 贾闰甫顿时想起之前找到徐世绩时,在火堆旁边的那两堆鱼骨,当时徐世绩说是从姓高那狗官手底下走脱了,可是火堆旁明明有两堆吃剩的鱼骨,也就是两个人吃的,所以贾闰甫当时便产生了怀疑,此时听翟弘这样一说,怀疑便更加深了,目光犹疑地望向徐世绩。 徐世绩淡淡地道:“这只不过是对方的离间之计罢了,如果我徐世绩真的投靠了姓高的,而且对山寨心怀不轨,对方还会故意嚷得人尽皆知?你以所有人都跟翟弘你这般愚蠢?” 正所谓泥佛也有三分火气,徐世绩被翟弘血口喷人,显然也怒了,所以不再留情面,直斥翟弘愚蠢。 翟弘登时被踩到了尾巴一般跳起来,抓住话茬大声嚷嚷道:“没错,正如那狗官所讲,咱们山寨都是愚蠢之辈,就你徐世绩是个聪明人,赶紧投靠那狗官去吧,何必留在山上辱没了呢。” “一派胡言,跟你这种人继续争论才是最大的辱没。”徐世绩不屑地冷笑一声,转身而行。 翟弘见状反倒气势更盛了,追上前几步大声道:“如何,被俺说中,心虚了吧?” 徐世绩没有理会,继续快前行,翟弘眼中杀机一闪而过,突然抽出腰刀朝着前者的颈后一刀砍去。 “弘爷不可!”贾闰甫失声惊呼。 徐世绩突闻脑后风声,不由大吃一声,急忙闪身躲避,不过还是稍慢了一点,肩头被刀锋削中,当场连皮带肉削下了一小块,登时血如泉涌。 翟弘一刀不中,恶气横生,立即举刀再劈。徐世绩显然没料到翟弘竟如此凶横,直接在背后偷袭,当下也是怒气勃发,飞起一脚,后发先至,踢中前者的膝盖。 嘭的一声闷响,翟弘失去重心,当场摔了个狗啃泥。徐世绩趁势拔出长剑,抵在翟弘的后心,厉声喝:“竖子安敢偷袭,真当吾不敢杀汝乎!” “徐军师剑下留情!”贾闰甫急忙赶了上来,手中却是握着明晃晃的腰刀,可不像是要劝架的样子。 徐世绩厉声喝道:“站住!” 贾闰甫停住脚步,目光有些闪烁,沉声道:“徐军师,都是自家兄弟,万万不可冲动。” 此刻徐世绩的手臂已经被鲜血染红了,鲜血顺着手腕流到剑身上,再从剑尖滴在翟弘的后背上。 翟弘这货竟然还嚣张地冷笑道:“徐世绩,有种你就一剑杀了老子,否则老子迟早宰了你!” “那就成全你!”徐世绩目光一厉,哧的一剑刺进了翟弘的肩头,直接从琵琶骨间的空隙穿透而过。 “哎哟!”翟弘发出一声比杀猪还要难听的惨叫,直接便痛晕过去。 贾闰甫面色急变,挥刀便向徐世绩劈去,徐世绩拔剑相迎,刷刷几剑便将贾闰甫逼退,四周的瓦岗军士兵不由面面相觑,不知何是好。 贾闰甫怒视着徐世绩道:“徐军师,莫非你真投靠了朝廷?速速放了弘爷跟我回山寨向大当家说清楚,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徐世绩见到贾闰甫眼神闪烁,便知对方并不信任自己,不由仰天长叹道:“也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既然尔等都不信任徐某,那便就此别过,我徐世绩从今之后与瓦岗再无瓜葛!” 徐世绩说完飞起一脚把翟弘踢到贾闰甫面前,然后转身大步而行。 第422章 密公谋 其实自从上次被高不凡劫持,回到山寨后,徐世绩便察觉大当家翟让对自己不再像以前那般无条件的信任了,开始逐渐收回部份兵权,就连新组建的那支骑兵也改为翟让自己亲自率领,再加上翟弘这夯货处处玩针对,徐世绩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闲气。 今日翟弘再次发难,不仅变本加厉地肆意污蔑侮辱,甚至悍然从背后偷袭,试图杀死自己,饶是徐世绩再好脾气也禁不住爆发了,没有当场一剑杀死翟弘,已经算他够克制了。 不过,翟弘的行为只是让徐世绩感到愤怒,真正让他感到寒心的却是贾闰甫所表现出来的不信任,又想到与大当家翟让之间的隔阂,不由心灰意冷,于是萌生了离去之意! 徐世绩血染长袖,手提三尺青锋大步而行,一众瓦岗军竟然无人敢拦,纷纷让开了道路,可见徐世绩在山寨中的确颇具威望。 贾闰甫面色变幻,欲言犹止,他自问不是徐世绩的对手,而且后者在山寨中又颇有威望,与单雄信交情笃深,若真杀了他,只怕会引发大乱,整个山寨分崩离析也是有可能的,倒不如任他离去! 就这样,大家竟眼睁睁地看着徐世绩扬长而去,孤身仗剑,消失在山间小道上。 这时,翟弘这货终于悠悠醒转过来,一边痛苦地呻吟,一边问道:“老贾,徐世绩这反骨仔何在?” “走了!”贾闰甫暗叹了口气,心情复杂无比,他虽然怀疑徐世绩,但是徐世绩的能力和贡献却是有目共睹的,他的离开,对山寨来讲,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走了?”翟弘闻言大为不满,质问道:“老贾你为何放走他,莫非跟他是一伙的?” 贾闰甫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之色,终于有点体会到徐世绩此刻的心情了,一时间竟生出一种把徐世绩追回来的冲动,不过贾闰甫也明白,凭自己的面子,只怕追上去也是自取其辱罢了,除非单雄信,又或者大当家亲自出面挽留。 “回去吧!”贾闰甫没再理会翟弘,带着麾下的人马转身离去。 “老贾,贾闰甫,你他娘的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跟徐世绩那个反骨仔是一伙的吧?”翟弘大声嚷嚷道。 贾闰甫不禁大为光火,蓦地转身走了回去,厉声骂道:“不知死活的蠢物,是不是也想让老子砍你一刀?” 翟弘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讪笑道:“老贾,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你是最早入伙的,比徐世绩那小子还早,俺怎么可能不相信你的。” 贾闰甫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忽然觉得跟这蠢货多讲一句也是浪费时间,转身带着自己的人径直离开了。 “呸,神气个屁啊!”翟弘对着贾闰甫的背影暗啐了一口,这才厉声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抬老子回山寨,没见到弘爷受伤了吗?” 虽然最终没能杀掉徐世绩,但把他赶走了也不错,所以翟弘的心情很好,由喽罗们抬着回了山寨。 且说翟弘等人离开不久后,竟有三条人影从暗处闪了出来,为首之人额锐角方,一双锐目黑白分明,赫然正是蒲山公李密,而另外两人分别是房彦藻和王伯当。 原来这造反三人组当初离开杨玄感后,一路乘船从洛水南下,竟然又回到了黎阳一带活动,胆子倒是不小。 房彦藻捋着胡须沉声道:“没想到今日无意中竟看了一出好戏,瓦岗的实力本来还算不错的,可惜唯一的将帅之才徐世绩竟然被翟弘这种蠢物气走了,不过高长卿此子也的确阴损,只凭着一张嘴就搞得瓦岗一地鸡毛,日后遇到此子,咱们真得加倍小心才是,免得着了他的道儿。” 房彦藻说着竟露出凛然之色,王伯当背着双刀,有点不以为然地道:“没什么了不起的,换着我也能把翟弘这种蠢货玩弄在股掌之间。” 房彦藻瞥了王伯当一眼,冷笑道:“说和做是两回事,最让人瞧不起的,就是那些眼高手低,自以为是之辈。” 王伯当不由面色微沉,隐现怒意,要不是李密暗使眼色制止,只怕就要当场发作了。 房彦藻此人向来自视甚高,常以怀才不遇自居,性格难免过于孤傲尖刻,见到王伯当在自己面前托大,心中不爽,便忍不住讽刺起来。 李密轻咳一声,圆场道:“高长卿此子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均不是凡凡之辈,着实不容小瞧,但也不必过于忌惮他,他日若真遇上了,某家自有办法对付。” 房彦藻瞥了王伯当一眼,岔开话题道:“以蒲山公之现在的名气,若是主动加入瓦岗,翟让想必会倒履相迎。” 王伯当冷冷地抬杠道:“我看未必,正所谓卧榻之旁,又岂容他人酣睡,翟让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欢迎名气比他大,能力比他强的蒲山公呢?就不怕他的大当家之位不保?” 房彦藻不屑地哧笑道:“翟让此人好名,向来以仁义自居,却又耳根子极软,胸无大志,小富即安,这种人真要对付起来,也许比白痴还要简单一些,只要蒲山公愿意,拿下瓦岗简直如探囊取物。” 王伯当闻言倒是心中一热,也顾不得抬杠了,立即道:“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动身上瓦岗吧,这么一个好地方被一群平庸之辈占着,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李密微微一笑道:“不急,徐世绩这一走,瓦岗再无良将,剩下的单雄信、邴元真、王儒信之流都不过是一介勇夫罢了,待我谋划厚一份厚礼再上山也不迟,否则如何取信于人?” 房彦藻和王伯当对视眼,异口同声道:“计将安出?” 李密高深莫测地一笑,并没有回答,反问道:“翟让现在最想要什么?” 王伯当:“粮食?” 李密摇头。 王伯当:“金银财宝?” 李密再摇头。 王伯当挠了挠头道:“难道是地盘?” 李密还是摇头,目光望向房彦藻,后者心中一动,脱口道:“莫非是战马?” 李密点头一笑:“徐世绩在此伏击高长卿,自是看中了那些马,可见翟让现在正急切想要战马。” 王伯当皱眉道:“现在战马昂贵,确实难弄,如果只是几匹倒也好办。” 房彦藻冷笑道:“若是区区几匹战马,如何能显出蒲山公的本事,而且翟让也肯定瞧不上。” 李密胸有成竹地捋须一笑道:“此事还需等待时机,急不来,现在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从长计议。” ………… 且说高不凡一行人通过了牛角坳,继续一路往东北进发,这一日,终于进入了清河郡地界。高不凡把尉迟敬德叫到跟前道:“清河郡隔壁就是渤海郡了,本将打算回家一趟探望父母,所以有劳尉迟将军带领众弟兄先回涿郡,本将随后就到。” 尉迟敬德闻言笑道:“原来如此,应该的,那属下便带领大家先回涿郡,高郎将大可多逗留数日,腊月前赶回即可。” 高不凡又叮嘱了几句便与大部队分道扬镳,向着渤海郡蓨县的方向而去。 人生于世,亲情是最值得珍视的东西之一,高不凡可不是“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工作狂,也没那么伟大的情操,既然路过家门,即便再忙,也会回家看望一下双亲,特别在古代交通极不方便的情况下,一离家就是一年半载,他自然更加珍惜难得的相聚机会。 第423章 高公子,好人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似乎来得要早一些,如今才冬月上旬,窗外已经飘起细碎的雪屑来,北风扫落院树上最后一片枯叶,寒彻饥骨。 崔诗柔喜爱伺弄花草,她的院子里栽满了各色花卉,从春到秋,从夏到冬,一年四季都不缺鲜花,只是现在的花圃中,绝大分花草都已枯死,就连金黄的秋菊也凋零落尽,只余残枝迎风,墙角的数株寒梅在北风中沉默未放。 院子里没有了鲜花,崔诗柔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了好些天,不过当雪花像精灵一般飘落时,崔诗柔的心情又雀跃起来,趴在窗台上,托着香腮赏雪,也许在此女看来,雪花也是一种花。 崔诗柔正扑闪着明眸看得出神,旁边冷不丁伸过来一双手,决绝地把窗户关上了。崔诗柔失望地转过身来道:“五姐,干嘛关窗啊?” 崔诗瑶没好气地道:“冷风嗖嗖的,打开窗作甚?” “外面下雪了,人家要看雪呢。”崔诗柔委屈地道。 “傻丫头,你没见过雪吗?也值得趴在那里看半天?仔细着凉了,你看你,把鼻子冻红了,还不如在屋里烘火取暖,陪五姐我聊聊天。”崔诗瑶一边不由分说地把崔诗瑶拉回炭炉旁边。(更正:前文误写崔诗瑶在族中同辈女子中排行第三,其实是第五,而崔诗柔排行第七。) 崔诗柔性子柔弱,在强势的五姐崔诗瑶面前,她只有被支配的份,只好闷闷不乐地在炭炉旁坐下,正在火炉旁边烤火的绿鹦鹉立即跳到她的腿上,歪着小脑袋用爪子梳理羽毛。 崔诗瑶抓了把瓜籽,一边嗑一边把瓜籽壳扔到炭炉里。绿鹦鹉见状探首探脑,看样子竟试图截住那瓜籽壳,崔诗柔连把它抓住,责怪地道:“小心把你掉火炉里烤熟了。” 崔诗瑶笑道:“烤熟了更好,省得整天在耳边鸹躁,烦死了。” “五姑娘好丑!五姑娘好丑!”绿鹦鹉立即扯开喉咙怪叫起来,敢情这小东西还挺记恨的。 崔诗瑶撇嘴道:“你才丑,你个绿毛丑八怪,丑死了!” “你才丑,没头发丑八怪!”绿鹦鹉怪腔怪调地嚷道。 崔侍瑶顿时变了面色,一伸手就捏住绿鹦鹉的脖子提了起来,恨恨地道:“再说一次!” 崔诗柔俏脸刷的白了,急忙道:“五姐轻些个儿,绿缨不懂事,你不要跟它一般见识。” 崔诗瑶冷哼一声,将绿鹦鹉重重扔在地上,狠狠地道:“下次再敢骂我就炖了你。” 崔诗柔连忙把绿鹦鹉抱起来,发现后者翻了白眼,舌头也伸出来,登时眼泪都要冒出来了。崔诗瑶撇了撇嘴道:“不就是一只鸟,至于吗,大不了五姐回头赔你一只就是。” 崔诗柔正抱着绿鹦鹉涓然欲泣,小东西突然把舌头收了回去,站起来抖了抖羽毛,吵哑着声音嚷道:“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崔诗柔惊喜得破涕为笑,抓了一把瓜籽放在手心里让绿鹦鹉啄,后者这才安静下来。崔诗瑶丢了一粒瓜籽掷中绿鹦鹉的头,冷哼道:“让你装死!” 这时,门帘掀起,婢女舒儿风一般跑了进来,神色激动地道:“姑娘……噢,五姑娘也在!” 舒儿见到崔诗瑶,立即闭上了嘴。 “什么事?”崔诗柔仰起俏脸娇憨地问道,崔诗瑶也目光狐疑地望去。 “没……没什么。”舒儿讪讪地道。 崔诗瑶皱眉不悦道:“什么事本姑娘不能知道?算了,我还是走吧,省得在这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崔诗柔连忙道:“舒儿,五姐也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婢女舒儿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声道:“高公子来了!” “噢噢……他来了!”崔诗柔心中一喜,眼神却有些慌乱地偷瞥了五姐崔诗瑶一眼。 崔诗瑶本来还十分淡然的,见到崔诗柔的表情,立即便意识到是哪个高公子了,面色立即冷沉下来道:“可是那高长卿?” “狗官!狗官!”绿鹦鹉仰起脖子怪叫了两声。 崔诗柔生气地打了绿鹦鹉一下:“再瞎说就炖了你。” 绿鹦鹉立即改口:“高公子,好人,好人。” 原来崔诗瑶当初被李子通抽了一个耳光后,负气跑回了家中,结果回到族中后却得知自己已经被家族除名了,顿时如同晴天一记霹雳,先是大哭大闹,发现不管用后便跪倒祠堂前求原谅,只是崔大小姐这次闯的祸实在太大了,差点把整个清河崔氏都带坑里了,所以根本没人同情他,就连平时总是纵容她的父亲崔礼也硬起了心肠,不再管她的死活。 这下崔大小姐终于知道害怕了,翻墙回到家中躲进房间里不肯出来,并且保证自己会痛改前非,不再跟李子通那些人往来了,父亲崔礼终究是心软,毕竟是亲生女儿,实在做不到如此绝情,所以一只眼开一只眼闭,每天派人把饭菜送到房间去。 然而,族长崔望知道后大光其火,派人强行把崔诗瑶从家中赶出去,直接扔到城外,正当崔诗瑶感到绝望时,心地善良的七妹崔诗柔收留了她,还每日同吃同住。 但是,崔诗瑶却对高不凡恨之入骨,尤其是被对方剃了个“地中海”发型,直到几个月后的今日,头发还没完全长回来,所以她每日便在崔诗柔面前讲高不凡的坏话,连绿鹦鹉都听到耳朵起茧了,所以一听到“高长卿”三个字,立即就条件反射般大喊“狗官”。 “高长卿这狗官不在洛阳为虎作伥,跑来这里作甚?不会是为了七妹你吧?”崔诗瑶瞟了崔诗柔一眼,心中竟然生出一丝妒意。 崔诗柔脸上一红,低声道:“高公子和家父交情很好,想必是来拜访家父的。” 崔诗瑶冷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崔诗柔有点不高兴地道:“五姐不要再说高公子的坏话了好吗,高公子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五姐上次闯的祸,要不是高公子帮忙,咱们清河崔氏就大难临头了,我们都应该感激高公子才是。” 崔诗瑶面色一沉,怒道:“要不是这狗官坏事,我们早就宰了昏君了,还想让我崔诗瑶感激他,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舒儿早就看这位不爽了,皱眉道:“五姑娘,做人要讲良心,你自己闯了大祸,差点害惨全族人,非但没有半点内疚和羞耻,竟然还如此诋毁辱骂高公子,不嫌太过份了吗。” 崔诗瑶不由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贱婢,几时轮到你来教训本姑娘了,七妹,看看你调教的好贱婢,简直无法无天。” 崔诗柔吃吃地道:“王姐,我……我怎么了!” 舒儿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冷冷地道:“好教五姑娘得知,舒儿就算是个贱婢,也不是你五姑娘的贱婢,你自己在外面闯了大祸,被逐出家族,是我家姑娘好心收留你,而你呢,来了家里好吃好住,还处处拿大,把我家姑娘当丫环使,也就是我家姑娘心肠好性子柔弱罢了,但凡换一个人,早把你扫地出门了。” 崔诗柔急道:“舒儿,快别说了。” “姑娘,婢子就要说,你也是正经的主子,为什么要让人家欺负,自从五姑娘来了后,你事事处处都让着她,做新衣服让她先选,有好吃的让她先吃,连床也要让给她,你自己睡小榻,就这样,五姑娘还对你颐指气使的,整天说高公子坏话,可见她崔诗瑶就是个没良心的人,你又何必再忍气吞声收留她,自找罪受。” 崔诗瑶被舒儿一通机关炮般的数落,不由面色一阵红了阵白,仿佛此刻才意识,自己竟如此令人讨厌么? “五姐,你别听舒儿胡说八道。”崔诗柔连忙上前抓住崔诗瑶的手安慰道。 崔诗瑶一把甩开崔诗柔的手,冷冷地道:“不用你猫哭老鼠假慈悲,表面装得善良温柔,乖巧温顺,背地里还不知怎么编排我呢,要不然这贱婢哪讲得出这样一番恶毒的话来,也罢,我崔诗瑶也不要你崔诗柔再假惺惺,大不了仗剑走天涯去。”说完甩门跑了出去。 “五姐!”崔诗柔要追出去,舒儿连忙拉着她道:“姑娘别追了,让她走吧,她在这里总是欺负你,婢子实在看不下了。” 崔诗柔嗔怪地白了舒儿一眼道:“外面下雪了,你让她上哪去。” 舒儿看了一眼外面的飘雪,顿时也有些后悔了,五姑娘虽然让人讨厌,但还不至于该在外面活活冻死。 主仆二人推开门追了出去,结果发现崔诗瑶正神色尴尬地站在屋檐下。 崔诗瑶本来还想硬气地拂袖而去的,结果没有穿厚衣的她刚出门被冷风吹醒了,立即就像瘪了气的皮球,冷得抱着双手缩成一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此时见到崔诗柔主仆二人追出来,连忙装作倔强地冷哼一声:“本姑娘不会回去的!” 第424章 募兵 屋外雪花纷扬,寒风刺骨,屋里炭火熊熊,温暖如春。高不凡和崔护两人对席而坐,红泥小火炉上温着黄酒,锅里的羊肉汤在沸腾,香气扑鼻,二人一边吃着火锅,一边闲聊,噢对了,此时的火锅还不叫火锅,而是叫古董羹,因水烧开后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而得名。 且说高不凡日前回到蓨县家中小住了两天,今日特意来拜访崔护,没想到进城后竟然下雪了,刚才两人刚从族长崔望的宅子出来,然后崔护便非要拉着他到家里吃古董羹。 崔护给高不凡倒了杯温黄酒,笑道:“这种雪天吃古董羹最合适了。” 高不凡端起酒杯与崔护干了一杯,后者长吁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道:“上次的事多亏了长卿,要不然咱们清河崔氏一族只怕要遭殃了,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像咱们这种大家族,最怕就是出现害群之马。” 高不凡深表同情,的确,像崔诗瑶这种猪队友,实在太坑了,不仅坑爹,还坑全族,低声提醒道:“据我所知,飞羽卫还在调查楼船的事,崔兄要小心了,万不可大意。” 崔护淡定地道:“没关系,就让他们查去吧,我们清河崔氏的三层楼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贼人烧毁的,本县的父母官们亲眼所见,飞羽卫即便怀疑也拿不出证据来。” 高不凡点了点,事情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至今都没动静,可见飞羽卫的确没查出什么来。 崔护给高不凡夹了一块羊肉,一边深有感触地低声道:“还得多亏窦姑娘出手帮忙,要不然还真不好办。” 高不凡微笑道:“这都是崔兄你自己结的善缘,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崔护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当初得知窦线娘的真正身份后,他一直保守秘密,甚至今年初北上祝贺高不凡新马场开张时还冒着风险接纳窦线娘入自己的队伍,一路上掩护她穿州过县,要不是当初结下这段善缘,哪会有窦姑娘这次的出手帮忙。 “对了,高士达和窦建德近日攻下了平原郡,声势是越发的浩大了,窦姑娘此刻估计也在平原郡。”崔护低声道。 “什么时候的事?”高不凡意外地问。 “也就七八天前吧。”崔护答道。 高不凡不禁恍然,他本来和窦线娘约好了,只要他回蓨县,就在高鸡泊约定的位放置信物,线娘看到后便会到马场找他,结果信物已经放出三天了,线娘这妮子至今还没出现,原来是去了平原郡了,看来老窦和高士达的买卖越做越大了,都开始抢地盘了。 崔护叹了口气道:“大隋的局势如今越发的糜烂了,就咱们清河郡周边的势力就有好几股,王须拔和厉山飞在北边的赵郡和河间郡肆虐,拥兵数万;南边是高士达和窦建德,还有孙安祖,同样拥兵过万;而东南边的齐郡则有王薄和左相才,西边则有瓦岗翟让,江南地区的刘元进更是声势浩大,拥兵十万,在吴郡自称天子,看这架势是要变天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明年皇上还要东征高句丽,所以天变也就这几年的事了,崔兄宜早作打算,免得到时太过被动。” 高不凡和崔护两人是过命的交情了,所以两人之间聊天并无顾忌,畅所欲言。 崔护目光一闪道:“安乐郡的铁矿已经开出来了,现在朝廷急需各种兵器和甲具,少府监名下的官营兵器场赶不过来,如今已经将部份配额分发给私人的打铁铺,我们崔氏名下的打铁场也接到了一部份。” “那要恭喜崔兄了,这可是一笔大生意。”高不凡不动声色地道。 崔护捋须微笑道:“确是一笔大生意,但利润却不高,也就赚几个辛苦钱罢了,还得上税,对了,长卿准备几时动身回涿郡?” 在兵器甲具这个问题上,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浅尝辄止,毕竟犯禁。 “五日后吧,我得在腊月前得到任。”高不凡答道 崔护闻言笑道:“那还来得及。” 高不凡奇道:“何事来得及?” 崔护提醒道:“长卿忘了,今年的战马又得上交朝廷了,皇上明年要三征高句丽,所以太仆寺已经下发了公文,今年的战马依旧由各马场自行赶到涿郡交付。” 高不凡这才醒起,又到一年一度的战马上缴朝廷的日子了,按照宇文化及定下的配额,御风马场今年得上交一千五百匹战马,幸好,今年年初从奚人楚里部那里缴获了数千匹马,即便把飞鹰马场的配额加上一起交付也绰绰有余。 崔护自然知道高不凡现在不缺马,所以也不多问,又道:“五天后我亲自赶马北上,倒是正好跟长卿结伴同行,只是那样恐怕会拖慢长卿的行程。” “没关系,时间上还是充裕的。”高不凡洒脱地道。 崔护高兴地道:“那就好,另外我们在涿郡还新开了几家染坊和瓷窖,所以得顺路捎带一些工具,所以行进速度会更慢一些。” 高不凡心中一动,看来清河崔氏现在也有些慌了,正在加快产业链的转移,不过也难怪,如今清河郡四周群盗环伺,如果不想从贼,还是赶紧脚底下抹油好点,免得被吃得连渣都不剩,现在也不知有多少人正盯着富得流油的清河崔氏呢。 涿郡虽然靠北,但物阜民丰,关键还十分稳定,杨广连续三年东征,全国的物力人力几乎都集中到涿郡了,自然也带旺了涿郡的各行各业,所以如今整个大隋,最富有的地方或许不是涿郡,但最容易赚钱的地方却肯定是涿郡。 当然,崔护之所以放心把产业北迁涿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高不凡,鹰扬府是涿郡的地方武装,日后有高不凡罩着,能省却很多麻烦,也安全很多。 “对了,长卿的鹰扬府必须补足兵员吧?”崔护突然问道。 高不凡点头道:“我的麾下如今只有两百来人,还得补充八百人左右才能满额。” 崔护摇头道:“八百人哪够,长卿大可将兵员护大到一千五百,甚至两千。” 高不凡吃惊道:“这只怕不合规矩吧,一府的兵员配额只有一千。” 崔护低声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平常人根本分不出一千人和两千人的区别来,只要交给朝廷的名单是一千人就行了,其余的就当是私兵,长卿私人出钱养着即可,现在兵慌马乱,局势不稳,大家都这么干,真有起事来也可以自保。” 高不凡暗汗,原来还有这么骚的操作,以前只听说过挂名吃空饷的,现在倒过来,变成了不挂名自己发饷。 崔护沉吟道:“不过现在要募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长卿不妨在族中募集一些高氏一族的子弟兵,毕竟自己人更加忠诚可靠。” 高不凡点头道:“我也有这种打算,日前已经和族长商量过了,在族里招募两百名青壮作为亲兵。” “会不会少了点?”崔护道。 高不凡心中一动,试探道:“崔氏的小伙子不知有没有人愿意到涿郡当兵?” 崔护暗喜,脱口道:“有肯定是有的,只是……长卿你不介意?” 高不凡微笑道:“我现在正愁兵源,若崔氏的年青人愿意应募,求之不得!” 崔护不由喜上眉梢,他本来也想主动提出的,不过又担心高不凡不乐意,所以才没有开口,如今高不凡主动提起,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话说清河崔氏虽然家大业大,但产业重心转移可不是件小事,族中的骨干人物对此都相当谨慎,如今高不凡同意清河崔氏的子弟兵加入鹰扬府,这无疑是对清河崔氏的一种保障和承诺,崔护自然欣喜万分,有了这颗定心丸,相信族中那些反对产业转业的长老会改变主意。 “滋事体大,我得跟族里商量一下再答复长卿你,对了,长卿打算募集多少崔氏子弟?”崔护问。 高不凡深吟了片刻才道:“两百人吧,总得在涿郡本地招募一部份,免得落人口实。” 崔护闻言也不以为意,两百人已经不错了,高氏一族的子弟也是两百人,可见长卿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做人也不能太贪心。 崔护又主动给高不凡倒了一杯酒,微笑道:“光喝酒也单调了些,来人,去把姑娘请来,嗯,请姑娘把古琴也带上。”说完又对着高不凡笑道:“小女的琴艺尚可,且让她来助一助兴。” 高不凡暗汗道:“崔兄,这天寒地冻的,劳动诗柔姑娘不太好吧,还是算了,咱们自己吃好喝好就行。” 崔护捋须微笑道:“无妨,反正小女在后宅也是闲着,还不如让她活动一下筋骨,而且长卿也不算外人,何必见外呢。” 高不凡闻言也就不再作声了,近半年不见,其实他倒也想见见这位乖巧娇憨的小萝莉。 话说当初崔诗柔在涿郡住了一段时间,而崔护在安乐郡忙铁矿的事,高不凡偶尔也会登门照看一二。 第425章 无地自容 屏风后面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环佩叮咚,随即一名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少女转了出来,上身水绿衣锦小袖袍,外罩宫粉白绒镶边短袄,下身是隋朝最流行的高腰长裙,同样是宫粉色,杏黄色的束腰系到了微微贲起的胸脯上方,让少女的体态平添了几分婀娜和挺拔,在白色的雪绒披肩映衬下,直若粉雕玉砌一般,令人赏心悦目。 “柔儿,快来见过长卿。”崔护慈和地微笑着招了招手。 崔诗柔小碎步走近前,向着高不凡盈盈福了一礼,还未开口说话,脸蛋儿便先红了,轻声道:“诗柔见过高公子。” 这小萝莉还是那么的爱脸红,高不凡微笑道:“诗柔姑娘不必多礼。” 活泼开朗的婢女舒儿抱着一架古琴站在崔诗柔身后,笑嘻嘻地福了一礼道:“舒儿也见过高公子。” 高不凡微笑点头示意,崔护道:“柔儿,近段时间似乎没见你练琴,是不是生疏了?” “爹爹,女儿有练啊。”崔诗柔娇憨地道,说着飞快地瞥了高不凡一眼,结果发现后者正微笑看着自己,脸蛋儿一下子更红了,像熟透了的苹果。 “那就好,且弹一曲让为父和长卿品评品评!”崔护捋须笑道。 “哦!”崔诗柔乖巧地哦了一声,看得出有点小紧张,就像一名准备上考场的小学生一般,弱弱地问:“高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高不凡答道:“在下不通音律,诗柔姑娘随便弹一首吧,就当对牛弹琴即可。” 崔护差点一口酒便喷了出来,崔诗柔憋得小脸通红,终究还是忍不住噗哧地失笑出声,不过马上又捂住小嘴,吃吃地道:“对……不起!” 高不凡笑言:“不用对不起,这就对了,多点笑一笑,不用紧张。” 崔诗柔看着高不凡阳光灿烂的笑容,略紧张的心情倒是放松了下来,抿着嘴一笑,乖巧地点了点头。另一边,婢女舒儿已经把古琴摆放好了。 崔诗柔走到古琴旁边款款坐下,然后便开始认直地弹奏起来,高不凡也不知是什么曲子,反正是挺好听的,伴着外面哳哳沥沥的雪雨声,倒是别有一般韵味。 一曲奏罢,崔诗柔仰起那张眉目如画的俏脸眼巴巴地望来。高不凡鼓掌喝彩道:“好听,余音绕梁,三月不绝。” 崔诗柔不由霞飞双颊,站起来盈盈福了一礼,虽然明知高公子浮夸了,不过心里还是十分欣喜。 崔护心中亦是颇有几分得意,不过嘴上却是谦虚道:“长卿谬赞了,柔儿,你也过来陪爹爹和长卿喝一杯吧。” 高不凡暗汗,有点看不懂崔护的骚操作了,自己和无垢明明已经公开定亲了,难道老哥你还不死心? 这时,俏脸红扑扑的崔诗柔已经走了过来,在父亲和高不凡之间坐下,高不凡顿时闻到一股淡淡的体香。 崔诗柔垂着眼帘不敢看高不凡,那怯生生的模样倒是更加娇憨可爱了,提起酒壶小心翼翼地给父亲和高不凡各斟了一杯酒,然后又给自斟了一杯。 “柔儿敬爹爹和高公子一杯。”崔诗柔端起酒杯弱弱地道。 “谢谢诗柔姑娘。”高不凡微笑着一饮而尽。 小萝莉显然不胜酒力,一杯酒下去便脸蛋儿酡红如醉,一双明眸似要滴出水来,高不凡正襟危坐,倒是不敢多看,免得犯错,自己毕竟已是定亲的人,像崔氏这种大家族显然也不会把族中女子许给自己作妾,所以还是不招惹的好。 这时,外面的雨雪似乎越下越大了,敲得瓦面啪啪直响,崔护笑道:“天意难违,看来长卿今日得在家里住一晚了。” 高不凡皱眉向屋外望去,沉吟无语,似乎在犹豫。 崔诗柔偷偷地瞥了高不凡一眼,心中竟盼着雨雪下得再大一些,这种想法很微妙,就好像春天地底下蠢蠢欲动的草芽,浸泡在将要破土而出的冲动和欣然的期待中。 崔诗柔禁不住又偷瞄了一眼高不凡,后者英俊的侧脸让小姑娘心跳有点加速,这时高不凡正好收回了目光,两人的目光一碰,小姑娘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脸上如同火烧,赧然地站起来道:“爹爹,女儿有点不舒服,先进去了,你和高公子慢慢吃。” 啪…… 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微弱的轻响,高不凡皱了皱剑眉,与崔护对视了一眼,显然,这一声轻响崔护也听到了。 崔护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去吧,仔细路滑。” 崔诗柔如逢大赦,俏生生地站起来福了一礼,然后便带着婢女逃也似的离开了大厅。 高不凡和崔护两人继续喝酒聊天,不过聊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直到差不多天黑,这场雨雪都没停,反而从雨雪变成了鹅毛大雪,看样子,高不凡也只能留宿了。 还是上次那座小院子,据崔护说,这小院子是他儿子住的,只是直到现在,高不凡都还没见过崔护的这个儿子。 天黑了,高不凡泡了脚,又洗了脸便打算上床练功休息了,正准备吹灭蜡烛,房门却被敲响了。 “哪位?”高不凡扬声问道。 门外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又轻敲了几下门。 “哪位?”高不凡皱眉道。 “是我!”门外传来一把弱弱的女音,倒是有点像是崔诗柔,只是对方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显得低沉一些。 高不凡讶地道:“诗柔姑娘?” “嗯!”门外传来一声轻嗯。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上前把房间门打开,顿时一阵冷风吹袭,随之袭来的还有一点剑尖,直奔高不凡的咽喉。 高不凡急忙疾退开去,随即一条人影飞快地闪了进来,反手把门关上,一个纵身又扑向前者,低喝道:“狗官,我宰了你!” 高不凡剑眉一挑,侧身闪过,同时撮指成剑敲在来人的手腕上,来人吃痛之下闷哼了一声,手中长剑叮当一声坠地,骇然后退开去。 这名不速之客赫然正是崔诗瑶,此刻正用愤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高不凡,咬牙切齿地道:“狗官不要脸!” 高不凡似乎并不意外,淡淡地道:“到底是谁不要脸?三更半夜摸到男人的房去。” 崔诗瑶脸上微窘,强词夺理道:“就是你不要脸,以为是七妹来了,马上就开门,可见你在此留宿就是不怀好意。” “讲完了?”高不凡淡道。 “讲完了又如何,没讲完又如何?” 高不凡一指门口道:“讲完了就马上滚,别怪我没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敢对本人出手,本人绝不留情。” 崔诗瑶勃然大怒道:“这里是我们崔氏的地盘,要滚的是你。” 高不凡瞥了一眼崔诗瑶新长出来的头,淡道:“头发长出来了,记性却没长。” “狗官,我跟你拼了!”提起头发的事,崔诗瑶登时气炸了,纵身便欲扑上来,结果高不凡手中寒光一闪,登时吓得她护住头部退了开去,倒不是怕死,而是怕头发再被高不凡削成地中海,毕竟这里是崔护家中,她不相信高不凡敢杀自己。 “再说一次,滚!”高不凡仗剑冷冷地道。 崔诗瑶面色变幻,咬牙切齿,有心想拼命,又不敢近前,此女显然也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的功夫在高不凡面前根本不够瞧,只是此女却不知进退,竟然还威胁道:“不准你再接近诗柔,否则本姑娘饶不了你。” 高不凡既好气又有些好笑,淡道:“凭什么?” “就凭我是她五姐。”崔诗瑶傲然道“诗柔最听我的话了,你休想哄骗得了她。” “既然如此,那你还来这里作甚?” “我……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狗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有,我要报仇。” “不可理喻,滚吧,不要污染本人的视觉和听觉环境。”高不凡手腕一抖,长剑便叮的一声插进崔诗瑶身前的地面。 崔诗瑶不由愕了一下,继而怒火中烧,虽然不太懂高不凡这话的含义,但是高不凡那厌恶的眼神却深深地刺痛了她,让她双眼几乎都要喷出火来,她一把拔起地上的长剑。 然而,让高不凡意外的是,此女竟然没有立即冲过来,面色变幻不定,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片刻,竟然还剑归鞘,脸上的怒意也收敛起来了。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这是转性了? 崔诗瑶瞥了高不凡,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忸怩道:“咱们的恩怨,本姑娘可以既往不咎。” 高不凡没有作声,静观其变。 “本姑娘以后也可以不叫你狗官,但是……你要娶我!” 高不凡差点一头栽倒,以前只以为这蠢女人只是蠢,只是任性而已,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格分裂,这急弯转得差点把高大少给闪了老腰,默默地道:“你还是叫我狗官吧。” 崔诗瑶大怒道:“你什么意思?宁愿当狗官也不愿娶我?” “我还想多活几年!”高不凡谈道:“另外,你配吗?” 崔诗瑶被羞辱得面红耳赤,怒不可遏地道:“高长卿,你不要不识好歹,能娶到本姑娘是你福气,也不知有多少人抢着讨本姑娘欢心呢。” 高不凡耸了耸肩地道:“那就找那些抢你的人去,本人对你一点兴趣都欠奉。” “你……为什么?我哪点比不上诗柔?”崔诗瑶气得发抖,大声质问道。 高不凡皱眉反问道:“你哪一点比得上诗柔姑娘?” 崔诗瑶愕了一下,继而一挺胸道:“别的不说,就本姑娘这副模样和身材,诗柔这黄毛丫头比得了吗?” 高不凡淡道:“别的不说,你的脾气,你的心地,差了诗柔姑娘十万八千里。” 崔诗瑶咬了咬牙,冷笑道:“只要你娶我,我崔诗瑶也可以变得很乖巧很听话。” 高不凡有点哭笑不得,反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嫁给你,爷爷和父亲也许就会原谅我,让我重回家族。”崔诗瑶毫不避讳地道。 高不凡不禁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才是你崔诗瑶,自私、任性、愚蠢,还自以为是。” 崔诗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咬牙道:“没错,本姑娘就是自私任性,自以为是,随你怎么说,我只想家族重新接纳我。高长卿,只要你肯娶我,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说完竟解开了裙子的束腰。 此女唇红齿白,身材凹、凸有致,无论是容貌和身材都确是上选,说实在的,她的确有傲资本,只是高不凡对她却只有厌恶,淡淡地警告道:“快滚吧,不要自取其辱,给自己留点颜面。” 崔诗瑶不禁怒气勃发,厉声道:“高长卿,本姑娘已经对你如此低声下气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晚你必须答应娶我,否则……” “否则你就喊人?说意图我强……欺侮你?”高不凡淡定地道。 崔诗瑶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显然不明白高不凡为何如此淡定,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也许在她看来,嫁给高不凡将功补过,是她重新被家族接纳的唯一机会,于是猛地把上衣的扣子扯开,露出里面高耸的抹胸,大叫:“来人呀,来……” 崔诗瑶刚刚大叫了一声便呆住了,仿佛打鸣的公鸡突然被捏住了脖子一般,目光死死地盯着高不凡的身后。 原来不知何时,崔护和崔诗柔竟然出现在高不凡的身后,崔护的妻子何氏也在,正用厌恶的目光看着崔诗瑶。 崔诗柔的表情既震惊又愤慨,还有一丝怜悯,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直当成偶象般崇拜的五姐,显然作梦也想不到,五姐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不由三观都碎了一地。 崔诗瑶面色苍白如纸,急急把衣服捂上,又羞又怒地道:“你……你们设计我?” 崔护冷冷地道:“身正不怕影斜,诗瑶,你实在太令世叔失望了,我本以为你会痛改前非,所以才允许诗柔收留你,如果你老老实实改过,一年半载之后,世叔也会向族长替你求情,岂料你竟然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来,这里留你不得了,你走吧!” 崔诗瑶不禁无地自容,连肠子都悔青了,掩着面跑了出去。 第426章 自命天子 雪落无声,蜡灯转红,崔护的妻子何氏瞥了高不凡一眼道:“现在已经很晚,不打扰高郎将休息了,柔儿,我们且回吧。” “噢!”崔诗柔连忙向高不凡福了一礼,跟着娘亲何氏闷闷不乐地离开了房间,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崔诗柔性子柔弱,柔弱得甚至有点自卑,她一直羡慕性格开朗,敢于独自仗剑在外面行走的五姐崔诗瑶,每当听五姐侃侃其谈地说起外面的世界,她总是禁不住露出崇拜的眼神,心中充满了向往。 诗和远方,在每一个少男少女的憧憬中都是浪漫和美好的。 崔诗柔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在她十几年的生命时光里,后院深宅就是她的全部世界,花花草草和小动物们几乎是她生活的全部,所以相比于其他人,她更加向往外面的世界,也更加害怕外面的世界,于是乎,胆敢孤身外出,仗剑游侠的同族姐姐崔诗瑶便成了她崇拜的偶象。 然而,今晚所发生的事,无疑颠覆了崔诗瑶在她心中的形象,一向仗义正直,嫉恶如仇,巾帼不让须眉的五姐竟然如此不堪,堪称三观碎了一地,也难怪她有点接受不了的。 崔诗柔母女离开房间后,崔护把房门关上,叹了口气道:“让长卿你见笑了,幸好咱们多了个心眼,要不然……唉,真是想不到呀,她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过也好,至少让柔儿这丫头认识到什么叫人心险恶。” 高不凡也相当无语,此女也是刷新他的三观了。 “当初柔儿要收留她,我原是不肯的,奈何柔儿这妮子心地太善,再加上从小就她跟五姐要好,甚至是崇拜她五姐,如果强行把人赶走,只怕柔儿接受不了,所以我才允许她留下,本冀她能改过自身的,谁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如今倒正好名正言顺地把这丧门星赶走了。”崔护说着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高不凡也是暗道侥幸,若让此女继续留在崔诗柔身边,即便不把崔诗柔带坏,恐怕迟早也会惹出祸事来,就此女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性格,真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大家折腾一晚上也累了,长卿你也早点睡吧。”崔护和高不凡卿了几句后便也离开了。 高不凡关上门,很快便在床上躺下,进入了修炼状态,而崔诗柔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今日发生的事对她的冲击实在有点大。 “你哪一点比得诗柔姑娘?” “别的不说,你的脾气,你的心地,差了诗柔姑娘十万八千里。” 高不凡的这番话在崔诗柔脑海中反复地回响着,小姑娘不由既喜且忧,暗忖:“在高公子心目中,我……真有那么好吗?五姐她今晚住哪……外面真冷。” 不得不说,此女的心地实在太好了,此刻还在担心崔诗瑶是否会挨饿受冻。 差不多直到天亮,崔诗柔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她作了个梦,梦到院子里的鲜花都盛开了,春天似乎回来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正愉快地在花丛中玩耍,忽然窗户打开了,她吓了一跳,抬眼望去,见到一名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的男子正微笑着隔窗而望,她的脸蛋儿刷的一下子就红了,吃吃地道:“高……公子!” “咯咯咯……姑娘!” 崔诗柔听到舒儿咯咯的笑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呢,婢女舒儿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不由有些有心虚地问:“舒儿你笑什么?” “姑娘是不是梦到高公子了?”舒儿笑嘻嘻地问。 “没……没有啊!” “那你干嘛喃喃的叫高公子?” “有……有吗?”崔诗柔不由大窘。 舒儿笑嘻嘻地道:“噢,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对了,高公子已经动身回蓨县了。” 崔诗柔连忙坐了起来:“这么早?” “不早啦,现在都快中午了。” 崔诗柔不禁吃了一惊:“都快中午啦,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舒儿委屈地眨了眨眼睛道:“婢子叫了,可是姑娘你睡得很沉,婢子叫了两次你都没醒,便想着这大冷天的,且让姑娘多睡一会吧。” 崔诗柔不好意地掩住了脸,她的作息时间一向十分规律,每日都是早睡早起,像今天这般睡到大中午才醒还是第一次,竟然有点内疚起来,赶忙起床洗漱,然后赶去给娘亲请安。 ………… 一大早,城门刚打开,崔诗瑶便迫不及待地出了城,此女昨晚突发奇想,竟然打算强逼高不凡娶她,结果自取其辱,丢尽了脸面,无地自容地逃离了宅子。 只是此刻乌天黑地的,城门早就关了,天还下着雪,冷嗖嗖,天寒地冻的,最后不得不翻墙,躲到一户人家的柴房里凑合了一晚,天一亮,她便买了几只肉包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逃出城去。 此女总算还有一点羞耻感,干出这种事,她自己也不好意思继续待这里了,打算逃得越远越好,殊不知,她刚走出城门口,后面已经有两名戴斗笠的男子悄然尾随而行了。 崔诗瑶出城行了里许,总算有所警觉,突然加快脚步,试图将身后的尾随者甩掉,只是昨晚刚下过雪,地上的积雪未化,一踩就是一个脚印,要把追踪者甩掉又淡何容易。 崔诗瑶急了,慌不择路便向着路边的树林跑去,后面两名跟踪者见状急忙也发足飞奔赶上来,其中一人还大喊:“诗瑶!” “李大哥!”崔诗瑶停下脚步,不过马上又面色一沉,继续往树林走去,不过速度慢多了。 很快,后面那两名男子追上来了,跟着快步进了树林,其中一人解下斗笠抢前几步拦住崔诗瑶的去路,赫然正是李子通。 “诗瑶,对不起,上次是我不对,我向你郑重道歉!”李子通一边打躬作揖,一边诚恳地道。 崔诗瑶冷哼一声道:“我崔诗瑶是你李子通能召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吗,快滚,否则对你不客气。” 说出“快滚”这两个字,崔诗瑶竟然有种莫名的快感,昨晚被高不凡一通羞辱,总算找到一只气桶了。 李子通面色微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诗瑶,别这样,那晚的确是我不对,李大哥在此郑重向您赔不是了,您如何才能原谅李大哥?” 崔诗瑶眼珠一转,冷道:“想本姑娘原谅你也行,如今高长卿那狗官就在城中,你帮我杀了他,我就愿谅你。” 李子通皱了皱眉,沉默了,他根本不是高不凡的对手,即便加上拍档乐伯通也远远不够,上次在运河里,他本打算仗着自己熟习水性的优势把高不凡干掉的,结果发现高不凡的水下功夫也强得变态,他的两名同伴一个照面就被干死了,吓得他赶紧溜,凭着熟悉水下地形,又把水搅浑,这才逃得一命,试问他如何还敢去找高不凡?这简直就是送死嘛! 崔诗瑶见到李子通沉默无语,不由既怒且妒,冷笑道:“不敢是吧?亏得本姑娘以前还那么钦慕你,敢情你李子通也是个贪生怕死的废物,没用的家伙,快滚,本姑娘再也不想见到你。” 崔诗瑶之所以突发奇想,强逼高不凡娶他,主要原因固然是想重新被家族接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妒忌! 妒忌什么? 妒忌崔诗柔呗,这个黄毛丫头向来只有崇拜她的份,现在竟然“白捡”了一个如果强大的男人,对,就是“白捡”,在崔诗柔看来,当初族中是首先安排她和高不凡相亲的,只是她不要,这才让崔诗柔这黄毛丫头捡了大漏,所以她强迫高不凡娶她,也有把原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的意思。 崔诗瑶原本对李子通是十分崇拜了,觉得李大哥不仅长得帅,武功又高,而且正义侠勇,结果李子通先后两次败在高不凡手里,现在甚至不敢对高不凡出手,所以此女越发觉得李子通没用了,也就越发的妒忌崔诗柔。 且说李子通被崔诗瑶奚落得面红耳赤,差点就忍不住拂袖离去,不过最后还是把怒火强行压了下去,沉声道:“没错,我的不是高长卿的对手,但并不是怕他,而是没必要,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何必去找他白白送死?” 崔诗瑶不屑地道:“你就是没胆子!” 李子通皱眉道:“诗瑶,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我答应你,日后我李子通定斩下高长卿的人头送给你。” 这时,后面的乐伯通也连忙附和道:“是啊,诗瑶姑娘,李大哥是真命天子,等李大哥日后坐了江山,要取高长卿的狗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真命天子?”崔诗瑶疑惑地望向乐伯通。 乐伯通得意地道:“难道诗瑶姑娘没听说过“李氏当为天子”这句谶语?杨花落李花开,杨隋就要灭亡了,下一个坐江山的就是姓李的。” 崔诗瑶将信将疑地望向李子通:“这天下姓李的何其多,谁说就一定会是……李大哥!” 乐伯通信誓旦旦地道:“一个游方道士给李大哥相过面,说李大哥有帝皇之相,所以准没错。” 第427章 亲生的 崔诗瑶向李子通望去,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光线角度问题,竟觉后者黝黑的皮肤上仿佛也笼罩着一层荧荧的宝光,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了。 “诗瑶姑娘,李大哥是真命天子,日后坐了江山,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乐伯通继续鼓吹道。 崔诗瑶不禁心中一热,激动起来,是啊,若李子通是真命天子,那自己岂不就是皇后了? 诗柔这黄毛丫头日后见到自己还不是得乖乖地跪拜,哼哼,族里不是要驱逐本姑娘吗?等我崔诗瑶当了皇后,我倒看看族中那些老东西如何后悔,整个清河崔氏都得跪下来求我崔诗瑶,还有高长卿这个王八蛋,今日所受的折辱,我崔诗瑶会百倍千倍还给你! “李大哥,我刚才说的只是气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你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暂且放过高长卿这个狗官吧。”崔诗瑶柔声道,还主动上前挽住了李子通的胳膊,这脸变得……跟光速有得一拼,把自私自利演绎得淋漓尽致。 李子通自然明白崔诗瑶态度大变的原因,他太了解此女,不过他并不介意,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和崔诗瑶是同一种人,利字当头,崔诗瑶看中他李子通的前途,而他李子通则馋崔诗瑶的身子,还有她背后的清河崔氏。 尽管崔诗瑶目前已经被逐出清河崔氏了,但是李子通相信,只要自己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清河崔氏便不得不重视,选择主动修复与崔诗瑶的关系,有了这个富可敌国的家族支持,对自己的王图霸业自然非常有利。 所以李子通握着崔诗瑶的手,微笑道:“没关系,原是我不对在先,诗瑶别说只是骂我几句,就算往我身上刺上几剑,我也认了。” “李大哥,你待我真好,诗瑶以后再也不会对你发脾气了。”崔诗瑶感动地道。 乐伯通轻咳一声,笑道:“看到你们俩和好,俺也很高兴,李大哥,诗瑶姑娘,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李子通点了点头,自从在龙船上刺杀杨广后,他和杜伏威均名声大噪,但也成为官府重点缉拿的对象,悬赏已经上升至一千两黄金了,如今不知有多少人眼红他李子通的人头。 李子通、崔诗瑶和乐伯通三人离开了树林子,匆匆往南离开了,而就在三人离开不久,附近一株大树下的雪堆动了一下,接着哗啦的崩碎,一名男子从雪堆里面钻了出来。 敢情这名男子昨晚用树枝和干草在树下搭了一个小帐篷躲避风雪,被积雪覆盖后,表面看起来就是一堆雪。 这名男子头发散乱,胡子拉碴,看上去颇有几分落拓,但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手提着一把长剑,右肩头上还有干掉的血迹,赫然正是那日独自离开瓦岗的徐世绩。 徐世绩从树洞里钻出来,活动了一下冻得发麻的手脚,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子通三人离开的方向,任由穿林的阳光照射在身上片刻,直到浑身血液运行畅通,这才弯腰从树洞里捡出两枚松果来,用剑劈开,吃里的松籽。 徐世绩吃完两枚松果,又捧起一把雪来吃了一口。虽然很渴,但他不敢多吃,那几粒松籽提供的热量经不起消耗,而积雪会让体温降下去,他不想浪费来之不易的热量。 徐世绩把剩下的两枚松果揣入怀中,离开树林子后继续往南行,他打算去高鸡泊投靠窦建德,因为窦建德的名声不错,而且发展得很快,投靠他或许是个机会。 至于高不凡,徐世绩还没考虑过,他本来就是个富家公子,家中生活优渥,之所以先择落草为寇,只是看不惯如今这世道,他要打破旧秩序,创造一个新世界,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革命,革掉隋朝的命。 在徐世绩看来,如今这乌烟瘴气,民不卿生的大隋朝,已经到了破而后立时候了,而且大丈夫生逢乱世,自当奋起闯一番功业,为生民立命,打出一片新天地来,高不凡是官,是维持隋朝统治的官,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徐世绩自然不会考虑投靠。 且说高不凡从东武城县回到了飞鹰马场,刚进后宅便听到一把银铃般的笑声,不由一喜,快步迈进暖阁,果然见到一名红衣少女正陪着娘亲陈氏说话。 “线娘!”高不凡欣喜地叫道。 这名红衣少女眉娇目俏,眉心正中一点嫣红的胭脂痣,菱角似的小嘴儿,赫然正是窦线娘这妮子。 “高大哥!”窦线娘一见高不凡,情不自禁地站起来飞奔过来,忽然醒起陈氏还在场,连忙止住脚步,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高大哥,你回来了?” 高不凡却是不由分说把窦线娘娇小的身体抱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又对着额头吧唧一口。 “臭小子,成何体统!”陈氏连忙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斥道,不过却是笑得合不扰嘴,毕竟膝下就只有高不凡这一颗独苗,她巴不得儿子多娶几个,给高家开枝散叶呢,然而让她郁闷的是,鸣翠这丫头明明已经通房很久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而窦线娘也看得出并非黄花大闺女了,同样肚子毫没动静,所以陈氏现在都有点怀疑自家儿子是不是有问题了。 高不凡把窦线娘放下来,后者俏脸红扑扑的,羞得都不敢见人了。 高不凡却是神色自若,拉着窦线娘坐下,笑道:“这几天我就要出发去涿郡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对了,线娘几时来的?” “昨天下午就来了,等了你一夜呢,你这臭小子倒还知道回来啊。”陈氏数落道。 高不凡歉然道:“本是要赶回来的,后来突然下大雪,只能留在崔管事家中过夜了,对了,崔管事还让我谢谢线娘你呢。” 窦线娘甜笑道:“崔管事太客气了,其实……那事,线娘也得了很大的好处。”说完掩住小嘴咯咯笑起来。 “什么事?”陈氏好奇地问。 高不凡笑道:“秘密。” “臭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对为娘也要保守秘密了!”陈氏有点不满地道。 窦线娘不由羞红了脸,上前挽住陈氏的手臂撒娇道:“夫人不要生高大哥的气,这事的确关乎整个清河崔氏,所以不能乱说,不过夫人一定要问,线娘敢只好告您了。” 陈氏闻言连忙道:“原来如此,那赶快别说。” 陈氏现在也隐约知道窦线娘的真正身份,料想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赶紧让窦线娘不要说,还亲呢地理了理窦线娘的刘海,剜了高不凡一眼道:“你看你,线娘也比你贴心,每次来都带礼物给为娘,你这臭小子大老远从洛阳回来,两手空空的,还白吃白住。” “这就是高大哥你不对了!”窦线娘帮腔道,还俏皮地眨巴眨出眼睛。 高不凡苦笑道:“孩儿不是给娘亲你带回来十匹绢吗?那可是越王殿下赏赐的,有钱也买不到。” 陈氏嫌弃地道:“娘亲又不缺衣服。”嘴上如此说着,不过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对窦线娘道:“那些绢布确实不错,线娘回头取两匹回去做衣服吧。” “谢谢夫人,线娘可就不客气了。”窦线娘甜笑道。 “客气啥,就当自己家里的就行了,对了,线娘今天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做去。”陈氏亲切地道。 高不凡有些吃味了,站起来自言自语般道:“看来这里没我什么事,那我去马厩铲马粪去,吃饭了再叫我!” 窦线噗的失笑出声,陈氏笑斥道:“赶紧去,别以为当了五品官就了不起,回到家里还是得干活的。” 高不凡果真去了马厩,倒不是真的去清理马粪,因为马厩里的马粪每日一大早就有下人负责清理干净了,根本还轮不到高大少亲自出手。 且说高不凡到了马厩,见到老子高开山正在指挥下人宰羊杀牛,便问道:“爹这是作甚?” “废话,你没眼看瞧吗?”高开山背着双手威严地道。 高不凡酸道:“线娘来了也不用杀牛宰羊这么隆重吧?前几天我回来也不见你杀!” 高开山睨了高不凡一眼,正容道:“凡儿你想多了,下雪天,为父就不能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说完一指牛腿下附近某根长条形的东西吩咐道:“这东西别扔,我有用处!” 高不凡一看那玩意,暗汗道:“老爹你什么意思?莫非想给我要个弟弟妹妹?” 高开山扬手便赏了个爆栗:“要你个大鬼,我跟你娘还想要个孙孙来抱呢。” 高不凡大惊失色,掉头就走,却听到老爹吩咐下人道:“拿回去厨房,让花婶把这牛鞭和羊鞭炖一锅杜仲山药汤。” 高不凡闻言溜得更快了,一边大声道:“爹,我和线娘出去走走,就不在家吃饭了。” “尽管试试,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有本事以后别回家。”高开山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