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凤台》 第1章 陆家嫡女 南岳国,天顺二十八年,盛夏。 砰! 陆辞秋在猛烈的撞击中醒了过来,血迷了双眼,视线一片模糊。 她在执行任务中,被助手从高空推落,粉身碎骨的记忆还在,这都没死? 她艰难地抬头,发现自己正被人倒吊在一方城墙中间,世界在摇晃,晃出许多古装路人。 有人在说:“那不是左相府的二小姐吗?太子殿下出手也太重了!” 烈阳高照,一段陌生的记忆汹涌而来—— 原主陆辞秋,十四岁,南岳国左相府嫡女。 数月前因其外祖父在北地丢失布防图,导致大军惨败,其父左相陆萧元借口怕受牵连,连夜将发妻裴卿贬下堂,再将府中贵妾云氏扶正。 云氏上位欲致裴卿于死地,将镇北将军全家命丧沙场之事告之。 裴卿情急之下,扔下原主和年仅四岁的儿子,换上戎装策马前往北地。 陆家倒霉的不只是大夫人裴卿,原主也惨。 十岁那年与当朝太子订亲,一心一意等着做太子妃。 结果还不等她过门,太子今日竟要以大婚之礼去纳一个妾。 陆家庶出的五小姐把这个消息告诉原主,刺激她去当街拦轿。 太子也是个混蛋,居然把原主押上城楼,用绳子绑了脚,从十多米的高空抛了出去。 人,直接撞死在城墙上,换了她的新生。 陆辞秋愕然,她堂堂二十二世纪医武双绝的顶尖高手,穿越就穿越,竟还穿到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家。 这特么……扯蛋呢? 脚踝上绑着的绳子又勒紧了些,身体正被人向上提去。 她听到城墙上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说:“太子殿下,她可是皇上赐婚的正妃,虽然还没与您成婚,但好歹也是左相府的嫡小姐,您这样做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南岳太子燕千离冷笑一声,“不过是左相府的弃女罢了,她娘都被陆萧元赶下正妻之位,她又算个什么东西?这样的人也配做太子正妃?” 娇滴滴的声音又说:“殿下您看,她挂在那里像不像条死狗?您说她今日要是死在这里,算不算是用自己的人头给咱们大婚助兴啊?” 狂妄的笑声传入耳,不一会儿,又好像有液体从上方流落下来,顺着陆辞秋的脚流到了脖子,再到嘴边。 她闻了闻,是火油的味道。 此时城墙上方,那小妾已经点着了手里的火折子,颇有几分激动地对太子说:“殿下,今日我们大婚,大婚就应该热热闹闹的。不如我们把她烧了吧!就像放烟火一样,胭儿可喜欢烟火呢!” 太子看了一眼那簇火苗,很是激动——“好,就听胭儿的,咱们烧了她!” “殿下真好!”小妾开心地搂上太子的脖子,对着脸就亲了一口。 很快地,火折子就被小妾伸出城楼外,对准了吊着陆辞秋的地方,马上就要松手了! 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号响,由远及近,像是将士凯旋的战歌。 有一队人马在这号声中朝着城门方向缓缓走来! 陆辞秋此刻看的全是倒影,但还是看清了队伍前方挑起来的一面大旗,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宣”字。 宣字旗下方是一辆大马车,三面都捂得严实,只前方和顶部用了透气的纱帐,隐隐约约能看到里头半靠半坐的一个男人。 终于,队伍停了,有人高喊:“十一殿下凯旋,速开城门!” 城墙上方,那太子的声音也紧跟着扬了起来:“老十一回来了?哼!班师回朝有班师回朝的规矩,父皇没下令,大军就不得入京,将领亦是如此。” 下头那个喊开城门的人就又说:“那便请太子殿下禀报皇上,请旨入城!” 太子广袖一挥:“本太子今日大婚,哪有空管这些个闲事,且让老十一等等吧!” “太子大婚?”那人纳闷了,“可是迎娶陆家嫡女?” “陆家嫡女?哈哈哈哈!”太子放声大笑,伸手往下一指——“那才是陆家嫡女,本太子今日纳妾,陆家嫡女来观礼了!” 马车纱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道凛冽的目光透射出来,自下而上,正好落在陆辞秋那处。 而此时的陆辞秋也有了动作,只见她膝盖弯曲,脚尖儿踏着城墙,人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转了个身,目光紧紧锁定那个一身喜袍、要放火烧死她的女人。 突然之间,身体猛地往上一翻,整个人直接倒转过来。两手抓住绑脚的绳子,迅速向上攀行。 她攀得极快,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眨眼间陆辞秋就到了城墙顶上。 她也不为自己活命,竟是手臂一伸,一把将太子身边的新娘给捞了出来! 新娘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你要干什么?” 陆辞秋答:“送你下地狱!” 两人拖着一条长绳急速下坠,陆辞秋将人死死扣在身体下方,甚至使出千斤坠的功夫。 马车里的那道目光对上的,正是她此时此刻杀气腾腾的一双眼。 砰! 二人落地,一个粉身碎骨,一个完好无损。 第2章 谁敢动她 “胭儿!胭儿啊!”太子几乎疯了,双手扒着城墙大喊——“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一群官兵举刀上前,将陆辞秋团团围住。 这时,就听那辆马车里有个清冽的声音传了出来,简单粗暴——“谁敢?!!!” 谁也不敢! 官兵都不动了,虽说下令的是太子,国之储君。可南岳人人皆知,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其实是十一殿下燕千绝。 疼爱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有一年太子跟十一殿下打架,太子明明比十一殿下还大着四岁呢,却被十一殿下打掉了两颗牙。 事后太子愤然告状,皇上却把他训斥了一顿,说打个架都输,哪来的脸到朕跟前哭丧? 诸如此类事件实在太多,他们虽只是守城的官兵,却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朝廷的事。 听闻皇上已经数次在朝堂上对太子表示出不满了,如今十一殿下凯旋而归,顶着赫赫战功,说不准储君之位就要有所变化。 他们不能不思量啊! 见官兵一个个都站着不动,甚至陆辞秋都已经把脚上绑着的绳子给解开了。 太子气得又叫——“还愣着干什么?听不懂本太子的话吗?给我杀了她!扒了她的皮!本太子要为胭儿报仇,要让她死千次万次!” 马车里,那个清冽的声音又开口了,这一次声音比方才更大了些,像是运着内力,以至于高高站在城墙上的太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的是——“北地一战,裴家全族陨命。纵是本王率军支援,也终是没能赶上将他们从血泊里抢回来。裴家是为守我南岳疆土而亡,满门忠烈。左相府二小姐陆辞秋,乃镇北将军嫡女所出,是裴家还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这天底下,没人敢要了她的命! 来人,打开城门,本王要即刻入宫!” 这话一出,立即有官兵返身去将城门开到最大。 燕千绝无意理会太子在城墙上方大喊大叫,他冲着陆辞秋招了招手,“你过来。” 陆辞秋抬头看他,只见这人身上还穿着战甲,战甲里面是玄色长衫,尽管天气炎热,看起来却清清爽爽,干净利落。 就是人有些瘦,这一瘦,就衬得面上棱角更加清晰。 他脸色不大好,微微泛白,还略显疲惫,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但仍然难掩眉宇间充斥着的尊贵优雅之气。 见陆辞秋一直盯着自己,燕千绝咳了两声,将一条鞭子向她递了过去,“很抱歉,本王没能把令堂的尸体找回来。这鞭子是她唯一的遗物,你且收好了。” 陆辞秋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令堂”,说的就是原主的母亲,现在也是她的母亲。 燕千绝见她愣住,以为她是听到这个消息过于悲伤,心下也不好受。 就当他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陆辞秋已经向前走来,伸手去接鞭子,又因为个子太矮够不着,整个人就挂在马车上,有些滑稽,也有些凄凉。 燕千绝看了一眼她向上伸手时露出来的小细胳膊,当时脑子里的想法竟是:这么瘦弱的小姑娘,竟能将一个大活人从城墙上捞下来,狠狠摔死?! 愣神的工夫,鞭子已经被陆辞秋握在手里了。 他听到陆辞秋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伤了心肺,如果宫里的太医治不好你,就到左相府来寻我。” 说完,身子往下一滑,瘦小的人拖着一条长鞭转身就走,倔强又坚决。 太子此刻已经顾不上跟陆辞秋计较了,他开始将火气发向燕千绝:“镇北将军连败三场,才让老十一你去的。怎的你去了也没保住他们的命?看你这样子是受了重伤吧?哼,不是号称战神么?战神也会受伤?可见都是吹出来的!” “胡说!”有副将听不下去,“有贼人偷了北地布防图,宣王殿下到时,镇北将军一家为保边防,全部战死,鞑子正冲开边防开始破城。要不是十一殿下及时赶到了,现在北地早就已经失守!在布防图被盗的情况下,我们以三万精兵对阵十万大军,这仗也就十一殿下能打!” 众哗然! 三万对十万! 这样的仗不是谁能打的问题,而是该说谁敢打了! 陆辞秋也转过身再向燕千绝看去,只见他依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马车里,完全不为所动。就好像这样的事于他来说平平常常,如家常便饭一般。 燕千绝似有所感应,目光也朝着她这边投了来。 可惜却晚了一会儿,他看过去时,陆辞秋的目光已经收回,人也继续往前走了。 官兵不由自主地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她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踏着太子小妾的鲜血,一步步走向城门。 此时,太子已经从城墙上跑了下来,正好冲到她面前。 她抬头看他,冷笑一声:“你我大婚未成,大聘没下,休书也就不用写了。纵然你是太子,也不得如此羞辱于我。听着,再有下一次,我从城墙上扒拉下来的人,就是你!” 太子被她这样子吓得愣了神,再反应过来时,陆辞秋已经走出去老远。 他气得破口大骂,与此同时,街道两旁的百姓已经全部跪倒在地,齐声高呼:“恭迎宣王殿下班师回朝!” 第3章 把嘴闭上 大军凯旋,却丝毫没有获胜而归的气氛,就连那号角都吹得有几分凄哀。 陆辞秋想起那人的内伤,说起来,今日那人也算是替她解了围,要不然她出手弄死太子的小妾,这事儿少不了要拉上左相府与她共沉沦。 她是不在意左相府死活的,却也不愿意把陆家搭在太子那个渣男身上。 南岳京都名唤望京,这是望京城里最大最宽的一条街道,太祖皇帝为其命名为春熙,取春日光辉之意。 走回左相府的路很远很长,有血顺着额头和脚踝淌下来,一步一个血脚印,触目惊心。 一路上很多人都在看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可她却顾不上这些,只在心中迅速复盘今日之事。 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来:左相府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可她却偏偏要在那没有一个好东西的家里,继续活下去。 那今后谁主沉浮,就得各凭本事了! 终于到了记忆中的家,陆辞秋盯着府门上方“左相府”三个字,嘲讽的笑丝毫不加掩饰地在嘴角泛起。 裴氏一族精忠为国,女儿远嫁京都却被赶下堂,她实在很想好好会会那位父亲,看看那么个不要脸的人,是如何爬到左丞相这等高位的。 这时,府门开了,一群女眷从府门里走了出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桔色罗裙,梳着俏皮的双平髻,发髻上还各坠着两朵小巧的珠花,衬得本就白嫩的小脸更加的讨人喜欢。 这是原主同父异母的妹妹、陆家庶出的五小姐,陆夕颜,今年十三岁。 此时陆夕颜正提着裙子往门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道:“大姐姐,快点来呀!” 一声大姐姐,陆辞秋一下子想起原主记忆中,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陆家大小姐陆倾城,贵妾云氏所生,今年十六岁。 因是陆家这一辈第一个女儿,故而很得父亲器重。 再加上她生得实在美丽,故而陆萧元一直都把很高的期望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甚至将她的母亲云氏从贵妾抬到妻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这个女儿。 母亲是妾,她便为庶。母亲若是妻,她便为嫡。 端庄优雅的陆大小姐,身为庶女时都让京中权贵望尘莫及,何况人家现在是嫡女了。 陆辞秋眼看着陆家这位大小姐款款走来,细腰柳眉,身形高挑,穿了身水红色带着银丝的绣花长裙,裙角坠了一块儿鱼形玉饰,腰间细纱轻束,还梳了个飞仙髻。 更显得人如仙女一般。 此刻陆倾城亦加快了脚步走出来,边走还劝着陆夕颜说:“十一殿下班师回朝,按说咱们去看也没什么错。但咱们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所以待会儿一定记着,只在巷子口远远跪迎就是,可千万不要往前头挤。还有,快把幂蓠戴上,这样子招摇过市像什么样子,我们……呀,二妹妹!” 说着话,总算是看到了站在府门前的陆辞秋,陆倾城那一脸惊讶的样子就像是见着了鬼。 但也很快就恢复神色,赶紧跑过来拉住她的手,“二妹妹你这是去哪了?为何头上有伤?可是有人伤了你?” 还不等陆辞秋答话,就听陆夕颜尖叫一声:“陆辞秋?太子殿下居然没打死你?” 陆倾城佯装不解,“五妹妹这话是何意?” 陆夕颜就说:“今日太子殿下以正妃的排面纳妾,我觉得这样的场面二姐姐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所以才好心同她说了此事,让她前去观礼。” 陆倾城一下就急了,“五妹妹!我不是和你说过,此事万不可告诉二妹妹,免得她伤心吗?你怎么……” “哎呀大姐姐!”陆夕颜一跺脚,“我若不说,她还在那做太子妃的梦呢!也不瞧瞧自己如今是个什么身份。哼!天生就是让人厌弃的东西,娘不要她,未婚夫也不要她,还妄想跟大姐姐你分享嫡女的尊荣,呸!做梦!” 她越说越来劲儿,“陆辞秋,从今往后你就只配活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终年不见阳光,慢慢的发霉生蛆。很快所有人就会把你给忘了,我们府里从此以后就只有一位嫡小姐。” 啪!啪! 陆辞秋一把抓过陆夕颜的衣领子,抬手就是两个耳刮子甩了过去。 手劲儿也是大了些,直接打得陆夕颜嘴角带血,脸当时就肿了。 “二妹妹,你……” “把嘴闭上!”陆辞秋目光凶残地投向陆倾城,“戏演得不好也就罢了,话竟然还这么多。再废话就把你牙掰掉!” 今日之事必须得有个说法,但不是现在。 她这一身的伤须得尽快治疗,能将原主致死的伤拖到现在,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与陆家人周旋了。 有些事固然要做,但是不急,待她伤好之后,陆家人就得面对一个事实—— 她陆辞秋,来了!!! 第4章 空间诊所 眼瞅着陆辞秋进了门,陆夕颜还想追上去讨那两巴掌的债,却被陆倾城拦了一下。 今日的陆辞秋很不对劲,这让陆倾城莫名的心慌。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要不妙。 陆辞秋凭着原主的记忆走在左相府里,经过前院儿,顺着小径走到东边,穿过七八条长廊,听了喜鹊叽喳,也听到垂手立在廊边的丫鬟们小声说话—— “二小姐是怎么弄的这一身伤?” “听说是被五小姐诓去拦太子殿下喜轿了,八成是被打的。” “二小姐真是可怜,自从大夫人走了之后,在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各人有各人的命,今后这府里就是现在的云夫人说得算了。” 陆辞秋不在意这些下人们说什么,不管她们此刻说什么,一天之后,都得给她换个说法。 约莫走了一柱香工夫,终于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了下来。 这是原主住的地方,院子取名飞雪,因为原主出生那日下了雪。 母亲裴卿虽然在陆家人眼里是个习武的粗人,但实际上女子该有的诗情画意她都有。 就像陆辞秋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她出生时刚入冬,所以取名辞秋,意为辞别秋日。 如今的陆辞秋是无所谓这种小事的,但印象中,原主很喜欢飞雪二字。 她望着这间院子,想着今日还有一件事没弄明白,为何原主自己跑到外面去拦太子的喜轿?她身边的丫鬟呢? 正想着,突然就听到院子里传出“啊”地一声惊叫。 她一愣,立即快步走进院儿里。 只见一个丫鬟横躺在血泊当中,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陆辞秋冷眼扫过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人,一个嬷嬷带着个年轻丫鬟,另一头还站着另一个丫鬟,怀里搂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 原主的记忆很快就为她填补了这些身份空白:嬷嬷是府中康姨娘身边的,年轻丫鬟是陆夕颜身边的。搂着孩子的丫鬟是原主的近侍,名叫霜华,那孩子是陆府的小少爷、原主亲弟弟陆荣轩。 还有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也是原主的近侍,名叫冬安。 她眯起眼,“谁给我个解释?” 同嬷嬷站一起的丫鬟正扬着下巴,一脸不屑地跟陆辞秋说:“有什么好解释的,死了一个丫鬟而已。还是她自己不听话,非要往外闯,谁拦得住呢!” 那个嬷嬷也阴阳怪气地道:“二小姐,如今可不是您的母亲做主母的日子了,您可得学会审时度势,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也别管,该低头时还得低头。今儿这丫头死了,那就是她的命,下回要是再有丫头敢不听话,还得死。” “你们太过分了!”霜华站在陆辞秋身后,哭红了眼睛大声道,“五小姐骗了二小姐去拦太子殿下的喜轿,她前脚刚走,你们就将这小院儿控制起来,非但不让我们跟着二小姐出门,竟然还把小少爷推到了池塘里。小少爷现在发了高烧,你们连大夫都不给请,是想干什么啊?” 陆辞秋额头渐汗,身体愈发的虚弱,本想着回了自己的院子立即就可以休养调息,没想到遇着这两个货在这儿没事儿找事儿。 她心里烦躁,也没了耐心,只问一句:“是康氏和陆夕颜身边的人,没错吧?” 那嚣张丫鬟轻哼一声,下巴一扬,“正是!” “是就好。”陆辞秋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按住对方的头,二话不说,直接就往地上撞。 人们就听“砰”地一声,地上的血泊更大了。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直接就没了气儿,剩下那个嬷嬷吓得嗷地一声,转身就要跑。 陆辞秋怎么可能让她跑了,手中长鞭一甩,一下把人给卷了回来。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杀人偿命,你说我要干什么?” “小菊死了,命已经偿过了。” 陆辞秋的手魔鬼一般扣到她的头上,“我的丫鬟命贵,只一人给她偿命怎么够。” 话毕,又是狠狠地一个撞击,那嬷嬷的头就磕在小菊旁边,二人眼对着眼,死不瞑目。 霜华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怎么就有一种二小姐不是二小姐的感觉呢?为何出去一趟再回来,二小姐不但带着一身的伤,似乎性子也与从前完全不同。 这眨眼工夫就杀了两个人,这也太凶残了,从前的二小姐可没有这个胆子啊! 凶残的二小姐此刻已经不再理会那两个死人,也没工夫理会霜华心里在想什么。 她正蹲在尚且还有一口气在的冬安跟前,眼前竟意外地展开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看到的已经不再是一地血泊和一个半死的丫鬟,而是前世她独自拥有的那间高科技全科诊所。 熟悉的景象一幕幕出现在意识里,从诊室到药局到手术室再到实验室,甚至那间放着纳米机器人还有远程无人机的储藏室也在。 陆辞秋一度以为是太想念前世的一切,所以出现了幻觉,可当她看到那些消毒棉球、碘伏,还有那些她亲手调配的外伤药时,心里想着这些东西不是正好可以治她这一身伤吗? 这样想着时,也不怎的,突然就有东西落入她的掌心。她捏了捏,竟是一团酒精棉。 陆辞秋震惊了! 这一切竟是真实的! 第5章 被打劫了 她很想深入研究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惜眼下不是时候,身边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丫鬟等着她救,不管怎样,也得先把人救活了再说。 陆辞秋赶紧收回意识,眼前景象又回到飞雪院儿里。 她伸手搭上冬安的腕脉,随即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撞得狠了,再加上出血过多,这才导致晕厥,并没撞成脑出血。 意念再次探入诊所中,很快就锁定了药局里止血的药,还有一剂破伤风针,以及一支醒脑静注射液。 东西调取出来之后,她立即把药倒在冬安还在流血的额头上。 止血的药液一接触皮肤,立即起了效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外流。 她再悄悄地将破伤风针和醒脑静注射液分别推入到冬安体内,然后动动意念,又把用过的针管扔到空间的专用垃圾桶里。 这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站在身后的霜华完全没看明白她在干什么。 等她终于再站起来时,地上躺着的冬安也已经悠悠转醒,还从地上坐了起来,甚至仰头看她,问了一句:“二小姐,您何时回来的?” 醒脑静注射液是一种催醒针,这种针发展到二十二世纪时,已然十分先进,像冬安这种属于中度的昏迷患者,只需要肌肉注射十毫升,就可以立即将病人催醒。 陆辞秋伸出手,拉了小丫鬟一把,“冬安,起来。家里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拦着你的人已经都死了,你撞的那一下也没白撞,他们替你偿了命,也是撞死的。” 冬安这才反应过来,地上还躺着两个人。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也顾不上理会这件事情,只管抓着陆辞秋的手,瞪大了眼睛问她:“小姐你没事吧?太子殿下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头上怎么有伤?太子打的吗?” 陆辞秋摆摆手,“这件事情我们回头再说。”然后又转身去看那个孩子。 今日之事已经明了,不是丫鬟不想跟着原主走,而是陆夕颜和康氏的人把她们给扣了下来。同时一并扣下的,还有陆家的这个小少爷,陆荣轩。 打从裴卿去了北地,陆荣轩这孩子就搬到了飞雪院,跟他的姐姐一起住了。 姐弟二人感情很好,原主很疼爱自己的弟弟。 可惜家里突逢变故,二人从嫡出沦为庶出,待遇一下子就降低了。 “先把孩子抱回屋去。”她跟霜华说,“不必请大夫,我一会儿亲自给他看。” 霜华很听话,立即抱着陆荣轩进屋。冬安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 陆辞秋见了就问她:“怕不怕?” 冬安咬着牙摇了摇头,“不怕!” “很好。”她点点头,“先就这么放着吧!总会有人来替她们收尸,到时候我们再一并清算。”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 冬安赶紧在后头跟上,一边走还一边摸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血迹已经全干,心里画起一百个问号。 飞雪院儿的主屋一片凌乱,明显是被人打劫过。 霜华将陆荣轩放到里间的床榻上,然后就回来跟陆辞秋说:“早上小姐刚走,五小姐就带着丫鬟婆子来了。不但翻了小姐的屋子,还抱走了小姐装首饰的那只匣子。小姐,那里头东西可不少,都是大夫人和裴家老夫人给您的。” 陆辞秋深吸了一口气,她简直怀疑那个陆夕颜是个饿死鬼托生。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来抢东西?这是笃定她去拦喜轿,一定会被太子给打死? “不急。”她对霜华说,“该是咱们的,谁都抢不走,就算抢走了,也得乖乖地给我拿回来。你去取碗温水来,我先看看陆荣……轩儿。” 霜华立即去取水,好在这院子有小灶间,水搁在灶上,还是温的。 陆辞秋就在两个丫鬟诧异的目光下,给陆荣轩喂了一颗白色药片。 霜华都懵了,“小姐给少爷吃的是什么?” 陆辞秋说:“退烧药。这孩子只是发烧,药吃了捂着被子睡一觉,很快就会好。” 至于这药是从哪来的,她根本不想解释。 有些事情解释多了反而麻烦,她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奇怪的事情注定会经常发生。 她的人就要从这一刻起习惯这种事情,否则就不适合跟在她身边了。 做完这些事,她终于脱了力,挨着陆荣轩坐下时头晕了一下,险些跌倒。 霜华和冬安赶紧去扶她,她却摆摆手,“没事,我只是累了,歇一会儿就好。倒是你二人,今日见了这般场面,可有什么想同我问的?” 霜华和冬安对视了一眼,冬安还在发懵,霜华却先说了话:“没有什么可问的。只要小姐一切都好,那么不管小姐做了什么,都是应该的。” 冬安有点儿想哭:“可是小姐现在不好,小姐一身的伤。” “没关系!”霜华握住了冬安的手,“咱们要相信小姐,一定能熬过这一遭。” 陆辞秋对霜华这个丫鬟实在满意,虽然她不是很愿意解释一些事情,但有些该说的话也还是得说——“既然你不问我,那便由我来问问你们吧!霜华,你是从哪年开始跟着我的?” 霜华见她问得认真,立即就跪了下来,“回小姐的话,奴婢七岁那年的夏天就跟着小姐了,到如今正好十年。” “十年,那就是我四岁的时候你来的。十年主仆,你实话实说,我待你如何?” “小姐待奴婢极好,从不曾亏待奴婢。” “那你觉得,今日的我,同往日有何不同?” 霜华抬头看她,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之后却摇了摇头,“很不同,但是奴婢又觉得一切都是合理的。” “哦?”她有了些兴趣,“为何这样说?” 霜华再道:“说很不同,是因为小姐从前根本不可能杀人。今日这事若是搁在从前,小姐可能只会扑在地上哭冬安。最后就是冬安死,然后咱们继续被她们欺负。说合理,是因为今日小姐的所作所为,完全是照着大夫人的性子来的。奴婢说的大夫人是咱们大夫人,可不是现在这个……” 第6章 绝世外挂 陆辞秋明白了,她说的是裴卿,原主的母亲。 将门嫡女,出生北地,率性洒脱。若不是被这座左相府给束缚住,她的一生应该是很快乐的吧! “小姐很小的时候,大夫人就教过小姐功夫,小姐学是学了一些,就是学得不好,也不喜欢。从前有大夫人护着也就罢了,可是自从大夫人去了北地,咱们的日子一落千丈。若是再像从前一样,只怕要被这座左相府吃得骨头都不剩。所以奴婢很高兴看到今日的小姐,就像看到了从前的大夫人。” “大夫人……”陆辞秋念叨着,半晌,面上露出一丝苦涩,“大夫人她……已经不在了。” 她告诉霜华和冬安:“十一殿下带回的消息,我的母亲已经同我外祖父全家一起留在了北地,甚至尸骨都没找回来。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它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什么?”两个丫鬟全都愣了,过了好半晌才齐齐哭了起来。 可又不敢太大声,怕吵了榻上睡得本就不踏实的孩子。 陆辞秋吸了吸鼻子,这还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感到难过。 为裴卿,为原主,也为前世枉死的自己。 “从今往后,就剩下咱们几个相依为命,在这座左相府里讨生活。不过你们放心,我定会护好了你们,就如同今日你们舍命护着我们姐弟一样。好了,不许再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再等等,我的母亲不在了,这个家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总得为她哭一场才行。左相府的当家主母,就算是死,也得死得体面!” …… 终于可以躺下休息了! 虽然身边有陆荣轩这么个小孩儿,但小孩儿此刻睡得沉,也碍不着她多少事。 古时的床榻都是有帐幔的,只要把帐幔放下来,便与外头完全隔绝。 这样很好。 她吩咐帐幔外头的霜华和冬安:“我要睡一会儿,不管出了多大的事,都等我睡醒了再说。若是有人来闹事,或是来收那两具尸体,你们就抡了椅子砸过去!不管是谁,砸死了算我的!” 她说完这话,立即闭上眼睛,再也不想多说一句。 霜华和冬安也是既听话又聪明的丫鬟,只管并排站在床榻边,好好地守着自家小姐和小少爷。 今日反正已经闹出人命来了,她们也无所谓再拿椅子去砸谁。反正破罐子破摔呗,小姐都不怕,她们怕什么? 这座左相府会吃人,与其任人啃噬,不如奋起反抗。找好垫背的,拉走一个算一个。 两个丫鬟在外头下着跟陆家拼死到底的决心,而此时的陆辞秋心情却是十分激动的。 前世的全科诊所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如今竟能跟着她一起来到这个时代,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给的外挂。 眼下已知可以通过意念随意调取诊所里的物品,她觉得还可以再深入研究一下,比如说,人能不能进入到诊所里去? 这样的念头一起,忽然之间眼前景物一变,好像有一道白光闪过,随即她就如移形换影般,出现在了自己的诊所里。 陆辞秋控制不住内心激动,直接就跳了起来! 如此熟悉的地方,如此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安全感瞬间来袭。 她前世待在这里的时间,比待在家的时间还要长,甚至这里还有她的起居室。 这是一间全科诊所,不但有全世界最高端的手术室和实验室,就连所使用的医疗器械都是最先进的。还有针剂和药品,有她自己调配的,还有唐国替她买来的。 总之,这里是病人的天堂,也是所有医者的梦想。 甚至她一直怀疑前世的死,就是因为同伴觊觎这间诊所,这才趁她不备将她从高空推落。 可惜,前世之事,怕是再没有机会去深究了。 陆辞秋确定了这间诊所能够通过意念进入之后,立即开始着手治疗自己这一身的伤。 原主是撞死的,外伤在额头上,但真正致死的原因是内脏受损。 可惜诊所里只有她一人,不可能自己给自己照个ct,但是做个二十二世纪高清的肝胆脾的彩超,还是勉强可以的。 她走到彩超室,熟练地操作机器替自己做检查。 彩超可见脾胃明显损伤,甚至还有出血点,肝脏也因撞击有了裂痕。 但如果只是这样的伤,那就不算重症,根本不可能致原主死亡。 她回忆起刚刚穿越时的感受,那个时候的确是非常难受的,但是身体依然可以支撑她从高高的城墙上,把太子的小妾给带下来。还能让她跟十一殿下说话,再走回左相府。 即使她刚刚一沾着床榻差点晕过去,那也是因脱力导致。 就好像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彻底恢复的感觉,绝对不是濒临死亡的状态。 彩超还在进行着,陆辞秋惊讶地发现,原本五脏俱损的身体,竟然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自行修复!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也就是十五分钟时间,受损的五脏便已经修复完成。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跟着好转起来。 陆辞秋不知道这是诊所跟着她一起穿越之后,有了附加的能力,还是因为她穿越过来了,给了这具身体再一次生命。 总之,眼下她这身体就只剩下额头和脚踝的外伤,其余竟全都好了。 不管怎么样,有这样的结果她都是开心的,于是立即找了外伤药液,小心地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上。 药液就是方才给冬安用的那种,冰冰凉凉的,伤口很快就在这种凉意下有了愈合之势。 陆辞秋对自己这一趟穿越更加放心了! 药品全部有效,而且诊所能够真人进入,这就相当于让她多了一个保命手段。 等到性命危急的时候,大不了就躲到诊所里面来,管他外界如何猜想,自己先活着再说。 她在想着这些事情时,随手拿起一个药盒,才拿了没一会儿,忽然发现拿走药盒的地方,居然又出现了一盒一模一样的药…… 第7章 左相回府 除此之外,之前她救冬安时带走的针剂和药液,也在取走的地方又出现了全新的。 这个发现让陆辞秋欣喜不已,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子里产生,她立即开始尝试。 不停地从诊所里拿起东西,不只限于药品,还有器械,甚至包括桌椅,后来干脆到起居室的冰箱里,把吃的东西也抱了一些在手上。 果然不出她所料,所有被拿起来的东西,在过了十五秒后,都会自动进行补充。 少了什么就补充什么,补充回来的东西还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原本她还在担心诊所里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消耗一空,现在就放心了。有了这个自动补充功能,这里的东西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陆辞秋又去试着推了诊所大门,推不开,从窗户往外看,外面也是一片虚无。 这应该是一处独立的空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随着她的穿越一起过来。 可能是老天爷送给她的礼物,也可能是她前世枉死的补偿。 她又返回药局,这一次是取了一瓶恢复体能的药水喝了下去。 在破损的身体得到修复之后,剩下的一身疲惫终于也一扫而空。 陆辞秋两只手握在一起,按动手指关节时,发出咯咯的响声。 身体恢复了就好,这样她就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陆家那群恶鬼。 如果这座左相府就是人间地狱,那么她总得让恶鬼们知道,谁才是阎王! 外界有声音传来,她立即又动了意念,重新回到现实中。 这才发现是身边的孩子翻了个身,这会儿,那小孩整个儿都贴到了她身上,口中还不停地发出呓语,叫的是:姐姐,娘亲。 到底是要姐姐还是娘亲呢? 她可真是烦躁,虽然死的时候已经二十八岁了,可那也不代表她就会照顾孩子啊! 小孩子这种生物从来都没在陆辞秋的规划中出现过,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跟小孩子沾边儿。 的确是上辈子都没沾过边儿,可这不是下辈子了么。 认命地叹了一声,外头霜华立即就问道:“小姐,怎么了?” “没事,轩儿在说梦话。” 刚说完,身边的孩子突然就坐了起来,迷迷瞪瞪的看着她,“姐。”然后一把将她抱住,哇哇大哭。 陆辞秋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把这孩子给扒拉开,终究还是没忍心。 霜华掀开帐子想要去抱陆荣轩,陆辞秋就摆了摆手,“没事,让他哭一会儿吧!哭完了还得继续在这个糟心的家里生活下去。” 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应该是退烧药起了作用。 正想跟霜华说去给这孩子弄点吃的来,这时,就听门外有人在喊:“二小姐,老爷回来了,请您到明月堂去……” 明月堂就是左相府的前堂。 陆辞秋掀开帐幔时,就看到霜华和冬安一人拎了把椅子站在屋里,看那架式如果外头的人再叫一声,她俩就要冲出去跟对方拼命。 陆辞秋对此十分满意。 她下了地,拍拍冬安说,“你留下来照顾小少爷,记住你现在拎着椅子的样子,如果我不在时,有人再敢对小少爷动手,你就给我狠狠地砸。这府里的坏人,砸死一个少一个。记住了吗?” 冬安用力点头,“奴婢记住了。” “好,先替我找件衣裳吧!”她现在有些后悔,刚刚在诊所里洗个澡好了。前世她在诊所里的时间,比在家里的时间都长,后来干脆就在诊所里装修出一间套房作为起居室。别说洗澡了,做饭都行。 霜华已经去柜子里找衣裳,外头的人又催了一句。冬安严格执行她家二小姐的命令,拎着椅子就到了门口,“再催我就砸死你!” 那个来传话的丫鬟吓一哆嗦,又瞅瞅还横在院子里的尸体,便再也不敢催了。 最终陆辞秋穿了一身白裙走了出来,头发重新梳过,却因屋里的首饰全都被陆夕颜给抢走了,连根簪子都没有。她干脆扯了白布条系在脑后,干净利落。 可是这一身怎么看都像是在奔丧,那个来传话的丫鬟看得头皮都发麻。 陆辞秋问她:“你是在哪个院儿侍候的丫鬟?” 丫鬟赶紧答:“奴婢是在明月堂侍茶的。” “哦。”她点点头,然后指指地上的尸体,“我本以为会有人来收尸,没想到竟是父亲叫我到明月堂议事。那便辛苦你,同我的丫鬟一起,一人一个,把这两具尸体也拖走吧!这大夏天的,要臭也别臭在我的院子里。” 那丫鬟心里疯狂呐喊——议事?老爷叫你议事?二小姐你有病吧?老爷分明是想要打死你! 可这话她不敢说,这两具尸体是怎么来的她不知道,但她多少能猜到如果自己表现不好,可能结局要跟这两具尸体一样。 于是她心一横,抓了其中一具尸体的脚就往外走。 霜华看了一眼剩下的那个嬷嬷,很是有些不满地说:“她还挑了个轻的。”说完,也把那嬷嬷拖着走了。 三人两尸,就这么来到了明月堂,差点儿没把坐在堂内的大小姐陆倾城给吓死。 云氏见状赶紧把陆倾城的眼睛给蒙上了,然后开口责问陆辞秋:“二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云氏今年三十四岁,说起来,比原主的生母裴卿还要大上一岁。 但因这云氏出身书香世家,比自幼习武的裴卿少在日头下面晒,也更加会保养。所以整个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容颜正娇好。 曾经的贵妾如今已是左相府的当家主母,这会儿同陆辞秋说起话来,也不再是从前那副卑微模样。 此时的陆倾城被两具尸体吓得脸色煞白,但还是扯着云氏的袖子说:“母亲不要怪二妹妹,二妹妹已经很可怜了。” 陆辞秋都听笑了,果然是原主记忆中的陆倾城啊!永远端庄得体,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人多信三分,递出去的每一个眼神都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这一切都源于她长得过于好看,明眸皓齿,肤若白雪,艳如桃李,顾盼生辉。 在这种国色天香的美貌之下,人们很容易失了应有的判断,自然而然的认为长成这样的人,就应该是好的。 陆辞秋理都不理这娘俩,这种拙劣的演技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有这个工夫,她不如多打量打量她这个不要脸的爹。 第8章 怼死你们 左相陆萧元,今年四十岁,三十五岁时从户部尚书一步登顶,成为朝中正一品大员。 这人身材颀长挺拔,五官深邃好看,也并没有像这个年纪的男人一样蓄起胡子,而是将一张脸捯饬得干干净净。 只是天生严肃刻板,很难在他面上看到一丝笑容,即使是对上他最满意的女儿陆倾城,也只是多些赞许地点头。 而对她,则是连点头都不曾点过。 眼见陆辞秋不理会云氏的话,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陆萧元蹙起眉头,脸上的嫌恶和不满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 随即,严厉的声音冷冰冰的甩了出来:“陆辞秋,跪下!” 陆辞秋也把眉头皱起来,就学着陆萧元的样子,皱得比他还紧。 跪? 好像是要跪的,毕竟还得活下去,那就不能在这个时代表现得太过特殊。 于是她跪了下来,却不是冲着陆萧元,而是冲着坐在主位的那个老太太。 “孙女见过祖母,给祖母问安。”她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大礼,问了安,然后再规规矩矩地站起来。 陆老夫人今日穿着一身藏蓝掺紫的如意长衫,手中拄着一把花梨木鸠杖,端端而坐。 青白相间的发丝梳理得一丝不乱,上头戴的尽是金镶玉的妆点,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 陆老夫人娄氏今年五十九岁,三十五岁那年就没了丈夫,一个人把两儿一女拉扯长大,着实是吃了不少苦头。好在大儿子争气,接连高中,如今位极人臣,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 只可惜,这位骄傲的老夫人跟这个家里的人一样,都不喜欢这个二孙女。没有别的原因,只因她是裴卿生的。 见陆辞秋向自己行礼,陆老夫人轻哼了一声,理都没理会她。倒是陆萧元又对她喝斥道:“本相在同你讲话!你没听见吗?”跟自己的女儿都自称本相,可见这位父亲对她是没有半分感情的。 陆辞秋其实有点想不明白,毕竟是从小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女儿,怎的就如此让父亲不喜? 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只是一脸认真地看着陆萧元说:“回禀相爷,不管是谁先同我说话,只要祖母还坐在这里,我作为孙女,都是要先向祖母问安的,这是身为小辈最基本的教养。” 陆萧元被堵得一愣,突然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接了。陆辞秋抬出孝道来说事,他总不能说她是错的。 还有那句相爷,真是一点儿缝也不给他留啊! 场面一时间尴尬在这里,云氏见状赶紧就说了句:“二姑娘一向懂事。” 陆辞秋点点头,“嗯,我母亲从前教导得好。” 云氏脸色瞬息万变,那是相当精彩。 陆倾城闻言,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两具尸体,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了句:“二妹妹这是在怪父亲换了主母吗?妹妹,裴夫人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也不能因此就把气撒到父亲头上。” 四两拨千斤的一番话,轻轻松松就把战火引向了陆萧元。 偏偏陆萧元还信了! 当即就指着陆辞秋这一身白说:“你穿成这样是在给谁添晦气?” 陆辞秋当时就哭了,“父亲怎么能这样说话,母亲可是您的发妻啊!”演戏呗,谁不会呢? “哼!下堂之妻,是陆家的耻辱!” “父亲快别这样说,死罪啊!”陆辞秋一下就急了,“今日十一殿下当众说了,裴氏一族满门忠烈。眼下父亲再以这个为借口,强调我母亲是下堂之妻,还说那是陆家的耻辱,那可就是同皇家唱反调了!这可是忤逆大罪啊!”说完,又瞥了陆倾城一眼,“大姐姐可别再说父亲换主母的事了,你不要命,父亲和祖母还得要命呢!” 这话一出,陆倾城当时就慌了,立即站了起来,红着眼圈儿说:“父亲,倾城不是那个意思。” 陆萧元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陆倾城不是那个意思,可眼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接陆辞秋的话了。 他刚刚从政事堂回来,只听说陆辞秋摔死了太子的小妾,却不知十一殿下还说了裴家满门忠烈的话。 十一殿下不是受了重伤么?这话是什么时候说的? 他看向陆辞秋,眼里带了探究。 陆辞秋却不等他发问,便自顾地道:“或许在父亲眼里就只有一个太子,可人家太子殿下却没把您当回事儿,否则也干不出以正妻之礼纳妾的事。 女儿其实不在乎他纳不纳妾,但女儿气不过的就是他瞧不起父亲您。所以即使拼着自己的婚事不要,性命不要,也要把喜轿给拦下来,绝不能让太子殿下打您的脸。您是当朝左相,正一品大员,要是这事儿让他干成了,您的脸面要往哪里放?岂不是成为了整个望京城的笑柄?女儿绝对不能眼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他是太子没错,但是在女儿的心里,父亲永远都是最伟大的!您就是我的天!” 这一下把陆萧元给捧的,他都感觉自己快够着太阳了。 眼下这还怎么进行下去?他这还没等问呢,居然就被反将一军。这要是再追问太子一事,岂不就成了他自己不要脸? 说起来,太子今日所为确实让他愤怒,但那可是太子,作贱的还是一个他厌弃的女儿,所以他原本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算了的。谁成想陆辞秋竟然干了那么一大票买卖。 此事太子是一定会追究的,甚至皇上还有可能向他问罪。他现在真是恨不得掐死这个女儿。 眼见陆萧元脸都憋红了,云氏赶紧出言安慰:“老爷您别生气,二姑娘还小,以后我定会慢慢教导的。” 陆倾城一心想为陆萧元解围,真想说陆辞秋撒谎,她分明就是被陆夕颜激得去拦了喜轿,哪里是在乎父亲脸面了? 可这话不能说,因为太子纳妾的事,是她告诉陆夕颜的。借陆夕颜之口转述给陆辞秋,让陆辞秋出去闹事,也是她心里的想法。 只可惜,她想的是那位豪横的太子能把陆辞秋给弄死,却没想到,竟是陆辞秋把太子的小妾给弄死了…… 第9章 胡说八道 沉默半晌,她心思一转,终于开了口道:“既然二妹妹是自愿去拦喜轿的,那又为何一回府就打了五妹妹?五妹妹直到现在还在房里哭,脸都肿了,说是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陆辞秋一脸惊讶:“大姐姐竟这么着急大义灭亲?着实令人敬佩啊!” 陆倾城当时就不会了,“二,二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大义灭亲都整出来了?她灭谁了? 陆辞秋这会儿也不哭了,眼泪一擦,眼圈儿都没红,就好像刚刚那些眼泪不是她掉的一样。 她认认真真跟陆倾城掰扯:“这话是这么说的——打她,是因为她该打。为什么该打,是因为她趁着我出去替父亲讨公道,居然教唆奴才将小少爷推下池塘。从前我母亲当家做主时,家里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情。就算小少爷已经不是嫡子了,他也是姓陆的,姓陆的在奴才眼里就那么不值钱吗?云姨娘就是这样治家的?” 一句云姨娘,把个云氏气得脸色是变了又变,火气也是压了又压。 陆倾城赶紧提醒她:“二妹妹,应该叫母亲。” “哦,习惯了。”她无所谓地摆摆手,“称呼而已,何必那么在意?大姐姐现在应该关心的,难道不是幼弟被推下池塘的事?大姐姐,心地善良的人设可不能塌啊!” 陆倾城不明白人设是什么意思,但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她立即又红了眼圈儿,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陆萧元最看不得这个大女儿委屈,当即就道:“那也不是你出手伤人的理由!” 陆辞秋鄙夷地看向他,“不是吗?也罢,既然这个理由不够,那我换一个。” 众人听愣了,这玩意还有现换的? 然后就听陆辞秋说:“还有一个理由,是陆夕颜亲自动手,洗劫了我的屋子。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她抢走的东西里面,不但有一匣子我准备送给祖母的珠宝,还有一株我准备用来为宸妃娘娘治病的九曲回阳草。” “你说什么?”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陆老夫人当时就惊了!“你再说一遍,丢了什么东西?” 陆辞秋站直了身子,大声道:“丢了一匣子想要送给祖母的珠宝,还有能医好宸妃娘娘的九曲回阳草!” 她说到这里,又冲着陆老夫人跪了下来,“祖母明鉴,我外祖母是北地最好的大夫,她的医术有多高明,相信不用我说,祖母您心里也有数。 这些年我母亲一直种着一盆植物,她说那算是植物也算是药材。起初我没太在意那东西,但今日清早,我突然想起外祖母曾教给我的一个方子,正是以那株植物为主药,能治好宸妃娘娘的病。 宸妃娘娘是我的亲姑母,是祖母您日夜惦记的亲生女儿,所以我是一定要把姑母给治好的。” 她把自己都给说感动了,“今儿一早我就把那株九曲回阳草给摘了下来,放到了首饰盒里,想要连同那一盒子珠宝都给祖母送来。没想到却被五妹妹给抢走了! 祖母,您说五妹妹她小小年纪,怎么就那么坏啊?姑母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她竟想要置姑母于死地!” 这话说得陆倾城直接傻了眼,怎么这里头还有这种事?陆夕颜到底都干了什么? 陆辞秋一边控诉陆夕颜,一边用胳膊肘撞了两下一直跟在身边的霜华。 霜华也是个聪明的丫鬟,立即就明白了她家小姐的意思。于是冲着老夫人就跪了下来:“老夫人,二小姐说得都是真的。五小姐来抢东西的时候,奴婢都跪下求她了,还跟她说,她要是喜欢珠宝,就只拿珠宝好了,一定要把那株九曲回阳草给留下来。老夫人可以不要珠宝,但是老夫人不能不治宸妃娘娘啊!可是五小姐却说宸妃娘娘死不死的关她何事,她看上的东西谁也别想跟她抢!” 陆老夫人差点儿没气吐血了——“把陆夕颜给我叫来!康氏也给我叫来!” 宸妃陆文君,是陆老夫人的亲生女儿,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 她这辈子除了家里这个当左相的儿子,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十五岁就进宫的女儿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女儿数月前突然就得了一种病,全身生红斑,红斑上还覆盖着银白色的鳞屑,每日睡醒,床榻上都会掉下来一层皮。 她知道了这个事儿也很着急,这种怪病一旦生出来,别说皇上不待见,就是宫里其他人也会离得远远的。 那她女儿成什么了?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而且这种病万一会死人呢? 陆老夫人这两个月是日夜煎熬,如今冷不丁听陆辞秋给出这样的说法,简直就是给她打开了一扇光明的大门。 陆夕颜和姨娘康氏很快就被带了过来,一路上下人已经把这边的事同陆夕颜说了,陆夕颜当时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 她早上的确是抢了陆辞秋的东西,但那只是一匣子珠宝,哪来的什么九曲回阳草? 那是个什么鬼? 世上怎的还有那种玩意? “我没有!祖母,我真的没有,她胡说八道!”陆夕颜一进了明月堂就跪了下来,直接吓哭了。 康氏也跟着跪了下来,却是对陆夕颜说:“老夫人让你交还拿走的东西,你只管交出来就是。至于里面有没有九曲回阳草,还要等看了再说。” 陆夕颜反应过来,赶紧吩咐丫鬟杏儿去取。 为自证清白,还特地请老夫人身边的常嬷嬷跟着走了一趟。 二人再回来时,常嬷嬷手里就捧了一只红木首饰盒子。 但听她跟老夫人回禀:“东西就搁在五小姐的妆台上,老奴和杏儿到时,屋里并没有其他人,东西拿到手之后也未曾打开。” 老夫人“嗯”了一声,“先拿去给二姑娘辨一辨。” “是。”常嬷嬷应了话,转身又把盒子捧到陆辞秋跟前,“二小姐请看,是这只盒子吗?” 陆辞秋伸手接过,又打开看了一眼,很快就合了起来。然后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只。九曲回阳草就在里面,请祖母过目吧!” 常嬷嬷再将盒子拿到老夫人身边,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将盒子打开。 陆夕颜委屈地说:“祖母看了就知道,哪里有什么九曲回阳草,里面只是一匣子珠宝首饰,我是不会说谎的。” 然而,此时此刻,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老夫人那处时,看到的,却是老夫人始料不及的表情!就连陆萧元的脸色都变了…… 第10章 人间震惊 陆夕颜心里“咯噔”一声,一双手抓着康氏,指甲都陷进了康氏的肉里。 那常嬷嬷一声惊呼——“竟真的有九曲回阳草?” 其实,什么是九曲回阳草,那东西长什么样,没有人知道。 但是眼下她们真的在盒子里看到了一株草药。 那草药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翠绿翠绿的,茎短叶多,叶子是罕见的六角形。 陆老夫人发誓她这辈子也没见过长成这样的植物,所以如果说这东西就是九曲回阳草,她倒还真是信了几分。 常嬷嬷已经拿着盒子展示给众人看了,陆夕颜瘫坐在地上,嘴里头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盒子里明明没有这东西的,是谁放进去的?” 常嬷嬷听了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五小姐,东西是在您的屋子里,是老奴和杏儿丫头一起去取的。杏儿是你的贴身婢女,自然不会做这等事情。所以五小姐的意思是,老奴做的?” “没,我没说是嬷嬷。”跟了老夫人一辈子的嬷嬷,她可不敢得罪。 九曲回阳草被陆夕颜拿了已是事实,有宸妃的事情摆在这里,老夫人说什么都不可能站到她这边了。 就连陆萧元都将怒火转到了这个女儿头上:“没良心的东西!那可是你的亲姑母!” 陆夕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驳了,康氏也直接傻在了当场。 陆辞秋如同一个旁观者般看着这一切,面上渐渐泛起冷笑。 什么九曲回阳草,世上哪有这种东西,那不过是她随口编出来的名字罢了。 至于那株六角植物,其实只是她那间全科诊所里的盆栽。 二十二世纪,很多东西跟从前都不一样了,许多植物也开启了全新的生长阶段,能长出不同于先祖的样子。 这六角植物名叫六瓣青,没什么作用,就是好看,她养在诊所里纯是为了观赏。 刚刚她趁着接触到首饰盒时,快速地把东西放了进去,栽赃给了陆夕颜。 “唉,五妹妹真是太不重孝道了。”她随口感叹的这一句,又戳中了老夫人的肺管子。 陆老夫人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还在宫中遭罪,当时就发了火——“来人!把这丫头给我送到柴房去,不许给吃喝,饿她三天。没死算她命大,若是死了,那也是活该!” 康氏终于绷不住了,哀嚎一声,转头就要去撕扯陆辞秋。 陆辞秋身形一晃,脚随便往前一伸,直接就把康氏绊倒在地。同时也向云氏发难:“大夫人治家怎的如此不分尊卑?一个妾室都敢对府中嫡女动手,是大夫人没教过她为妾的本分,还是她压根儿就没把大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康氏趴在地上不甘地道:“你母亲早已下堂,你算哪门子嫡女?” “祖母您说,我算是嫡女吗?”陆辞秋站得溜直,下巴微微向上扬着,那股子执着又当仁不让的劲儿,连陆老夫人都不得不避开她的锋芒。 草药拿到了,但配药的方子还在陆辞秋手上握着呢,她能怎么办? “裴卿虽已下堂,但阿秋依然是府中嫡女。” “祖母!”陆辞秋并不满足于此,“我都是嫡女了,那我母亲和弟弟呢?” 陆老夫人心一横,干脆好人做到底:“今日就算是为裴卿正了名,她永远都是我陆家的长房正妻,你和轩儿也永远都是我陆家的嫡小姐和嫡少爷。” 陆辞秋这才算满意,“有祖母这个话我就放心了,省得大家都以为我落魄了,不管什么猫啊狗啊的都想往我身上招呼。 另外还得提醒大夫人一句,掌家就得有个掌家的样子,即使我是个庶女,也轮不着一个妾室抬手就打。 大夫人要是不懂这些,就得多跟祖母请教,祖母能培养出当朝左相,那便是言行品德规矩礼数都顶好的。即便皇上暂未封赏,但是在我心里,那便是一品诰命都当得起的!” “阿秋莫要胡说!”陆辞秋这马屁拍得极其到位,老夫人虽轻斥了她一句,但面上却是一点怒意都没有,还贴心地嘱咐她,“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要再说了。” 陆辞秋乖巧地点头,“好,阿秋都听祖母的。请祖母放心,待有朝一日阿秋有了本事,一定替您挣个诰命回来。绝不会像父亲那样,都当左相了,却一点都不替自己亲娘说话。” 陆萧元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没背过去。 陆老夫人却不知怎么想的,竟也看了看他,然后又对陆辞秋说:“好孩子,你母亲的事祖母心里有数,定不会亏待了她。” 此时的陆萧元实在有些怀疑人生,他叫这个二女儿到明月堂来到底是干什么的?这怎么正事还没说,先把小女儿搭进去了? 还把裴卿又给扶正了? 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陆萧元决定凭一己之力把这个局势给拉回来——“陆辞秋!太子的事,你知罪不知罪?” 陆辞秋撇撇嘴,“父亲若能豁出去脸面不要,那我就认呗!反正丢人也不是丢我的人。” “你——”陆萧元今日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二女儿是不是被裴卿附体了?为何这语气,这神态,说的这些话,都跟当初的裴卿一模一样? 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本相为何不知裴卿还种了九曲回阳草?” 陆辞秋当时就炸了——“您一年到头到我母亲房里去过几回?您还想知道什么?父亲!纵然您是我的父亲,是我心中的太阳,您也不能再拿宸妃娘娘说事了!九曲回阳草都已经交给祖母了,您这是想干什么呀?姑母跟您也没仇啊!您……” “你给我住口!!!”陆萧元彻底怒了,随手抄起个茶碗,照着陆辞秋就飞了出去! 陆辞秋也不躲,打定了主意要碰瓷儿,甚至还挪了下身子,让那茶碗砸得更准一些。 就听啪地一声,茶碗打到了她的额头上。不偏不倚,跟在城墙上撞出来的伤口重叠了。 她一下就坐到地上,手捂着头,一脸茫然地向老夫人看了去。 老夫人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随即就听到陆辞秋说:“完了,祖母,我的头好晕,我,我好像想不起来那个药方了!” 人间震惊!!! 陆萧元直接懵了! 第11章 来者何人 陆老夫人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手里的鸠杖想都没想就往陆萧元身上砸,口中还大声喝骂着:“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忘了你这个左相是怎么当上的?你忘了那些年你妹妹在宫中替你说好话?陆萧元你还是不是人?” 老夫人几乎疯了,手底下一点都没吝啬力气,一棒子一棒子结结实实地敲在陆萧元身上。 明月堂一阵大乱,陆萧元脸面丢尽却还不敢反抗,大夫人想上前去拦,也跟着挨了两下。 老夫人一边打儿子还不忘处置陆夕颜和康氏:“还不快把她们给我拖下去!” 立即有下人去架那二人,陆辞秋趁这机会说:“那还有两具尸体呢!谁的奴才谁领走啊!” 陆老夫人立即又道:“听二小姐的!” 下人们明白了,立即把丫鬟的尸体和陆夕颜一起带走,又把嬷嬷的尸体和康氏一起带走。 就在陆家人闹得鸡飞狗跳之际,管家陆忠一路小跑进了明月堂:“老爷,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老夫人的动作一下就停了,陆萧元来不及检查自己伤到哪里,立即就问:“来的是何人?” 陆忠说:“是几位公公。” 陆萧元脑子“嗡”了一声,当时就朝着陆辞秋瞪了过去:“都是你干的好事!本相今日就把你交出去,你那俐齿伶牙有本事就去跟皇上解释!”说罢,迈开大步走上前,一把揪住了陆辞秋的衣领子,就准备拎着人往外走。 这时,就见堂外已经有下人领着三位公公朝这边走了来。 为首一人十七八岁模样,正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太监卫离。 眼下他一见陆萧元手里拎着个人,当时就打了个激灵,然后快步上前,探问一句:“可是陆家二小姐陆辞秋?” 陆辞秋“啊”了一下,陆萧元立即就道:“卫公公,这人本相亲自提来,交给你们处置。” 陆老夫人当时就觉得这儿子肯定不是亲生的了! 谁知那位公公似乎也跟她有同样的想法:“陆相这话是何意?还不快把手撒开!千万不要弄伤了二小姐啊!” 陆萧元一听这话,顿时就打了个激灵,抓着陆辞秋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开。 卫离一个箭步冲上前,看着陆辞秋就问:“二小姐没事吧?二小姐有没有伤着?二小姐额头上是怎么了?谁打的?” 霜华特别能替她家小姐说话,听卫离问了,立即就道:“是老爷刚刚拿茶盏砸的。” “陆相砸的?陆相你是不是疯了?”卫离这张嘴是搁皇上跟前儿练出来的,在皇宫里知道怕主子,可一旦出了皇宫,那就是六亲不认谁也不怕。反正十一殿下说过,天大的事皇上顶着,他怕啥啊! 眼瞅着卫离就要跟自己翻脸,陆萧元下意识地抹了一把额头上已经渗出来的汗,努力辩解:“她杀了太子殿下的小妾。” “小妾那种东西,杀了也就杀了,难不成还要二小姐给她偿命?堂堂相府嫡女,去给一个妾偿命,古往今来都没这个规矩啊!” 卫离说着说着,把自己都给说急眼了,“再者说,是太子先把二小姐绑到城墙上的,也是太子先以正妃之礼去纳妾的,这事儿说起来是皇家对不住二小姐,二小姐非但没错,还受了大委屈!” “哎哟公公,可不敢这样说话!” “哼!”卫离狠狠地翻了陆萧元一眼,“这个就不劳相爷操心了,咱家要说的话,自然是皇上让咱家说的话。另外咱家好奇多问一句,相爷为何如此为难二小姐?您可是她的父亲,发生了这种事情,难道您都不心疼她?您也不因此而愤怒吗?要知道,太子干了这么一出,打的可是相爷您的脸。” “不敢不敢。” “不敢?相爷就这样好欺负?”卫离差点儿没气笑了,“今日若非二小姐拦轿,只怕相爷就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是二小姐凭一己之力挽回了相爷的面子,这事儿连皇上听了都感动。相爷您倒好,非但不感激,居然还关起门来殴打亲闺女,当真是太让人……瞧不起了!” 卫离说话是一点儿都不给陆萧元留面子,什么左相,在他眼里什么相都不好使,他这辈子就替皇上一人卖命。 “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何以护天下?” 这话一出口,陆萧元心里就一哆嗦。 何以护天下?这难道是皇上的意思? “公公这是何意?” “有感而发。”卫离扬着下巴,一副傲娇的样子道,“相爷要是不爱听,大可以到皇上跟前去告咱家的状,皇上听你的算我输!” 陆萧元心说我敢告么?你都说了皇上都感动了,还说你说的话都是皇上让说的,这状我还怎么告? 他气得直磨牙! 想他堂堂左相,正一品大员,却被个小太监给损得跟三孙子似的,上哪说理去?偏偏这太监他还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是从小跟在皇上身边儿的太监,几乎就是皇上把他给养大的。 三岁拽着皇上的龙袍满院子跑,五岁跟着十一皇子下河摸鱼,八岁都能跟太子殿下打架了,还打赢了! 这种太监找上门儿来骂架,他除了咬牙挺着,还能有什么招儿? 卫离今日感慨颇多,“真是想不明白了,这么好的女儿,打着灯笼都难找,怎么到了陆家就这么不值钱了呢?” 他说到这儿,视线猛地一转,一下就扫到了边上的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在这种事情上一向看得比她儿子透彻,立即就道:“老身最是喜欢我们家阿秋,刚刚还为她的母亲正了名,复了正妻之位,也复了阿秋和她弟弟的嫡出之名。” “嗯。”卫离点点头,“还是陆老夫人明事理。但是……” 这一个但是,但得陆家上上下下除了陆辞秋以外,都把心给提了起来。 然后就听卫离说,“但是,二小姐本来就是嫡女,她的母亲本来就是陆相正妻,这怎么还要复呢?你们陆家到底都在整些什么幺蛾子?陆相,这事儿是不是又是你干的?” 第12章 吃香喝辣 陆萧元想说怎么就又是我干的了? 可是转而一想,得,还真是他干的。 额头上的汗冒得更多了。 大夫人云氏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冲着卫离行了个礼:“这位公公,请先坐下用口茶吧!” 卫离瞅都没瞅她,“用不着,咱家话还没说完呢!” 云氏能怎么办?只好又退回来,继续听他说。 不过这回卫离不跟陆萧元说话了,也没再追究嫡女和正妻的事,而是对陆辞秋说:“没关系,陆家不待见二小姐,燕家待见。二小姐您跟奴才走,奴才带您到皇宫里吃香的喝辣的去!咱不在陆家受这个气!” 陆萧元捂了捂心口,这个卫离,对着他自称咱家,对着陆辞秋就自称奴才了? 说实话,陆辞秋这会儿也挺懵的。原本皇上不跟她算太子的账,她还觉得这南岳国的皇上明事理,是个好皇帝。这怎么突然话锋一转,就要让她进宫去吃香的喝辣的?这哪跟哪啊? 她用身体挡了挡陆家人,然后小声跟卫离说:“公公啊,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皇上看上我了?不能够啊?我跟他可差着辈儿呢!我曾经是他儿子的未婚妻,他说什么也不能对我有想法啊!劳公公回去帮我劝劝,请皇上收收心吧!” 卫离抽了抽嘴角,呵呵地干笑了两声,“二小姐,想多了,皇上就是单纯的觉得心里有愧,想补偿您。” 说完,声音又提高了些,“今日奴才到左相府来,就是代表皇上,来给二小姐赔礼道歉的。” 他说到这里,手一挥,身后跟着的两个太监立即走上前,将手里端着的托盘往前一递。 卫离继续道:“二小姐,这些都是皇上给您的赔偿礼,皇上说了,是他老人家没有教导好儿子,让二小姐受气又受惊,还受了伤。这事儿算皇上欠您一个人情,这些赔礼您一定收下,等回头有机会见着了皇上,他老人家还会当面再给您赔不是的。” 陆萧元都听傻了,皇上什么时候这样平易近人了?还赔礼道歉,他做官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说过啊! 陆辞秋也挺无语的,本来她都想好了,如果皇上追究起太子这个事,要怎么摆平,怎么让陆家替她挡刀,怎么独善其身。 现在这情况是……完全用不上了? 这皇上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从前书上总说君心难测,眼下这君心,她到底应该怎么个分析法? 陆辞秋一下子就不会玩儿了。 好在先前拍陆老夫人马屁,这会儿得到了回报。 就听陆老夫人轻斥道:“还傻愣着干什么?皇上有赏,赶紧叩谢皇恩啊!” 陆辞秋这会儿膝盖也不敢硬了,麻溜的跪了下来,回忆着前世电视剧里的台词,像模像样地说了句:“谢主隆恩。” 虽然土了点儿,但好在也没有出什么大错。 卫离笑嘻嘻地伸手去扶她,“二小姐快快起来,地上凉,可别伤着膝盖。” 陆家人集体翻白眼,这大夏天的,青砖都晒得滚烫,怎么就凉了? 陆辞秋站起身,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两只托盘。 卫离见她看过去,赶紧把上头盖着的红布掀开。 只见上头不但搁着珠宝首饰和补品,还用一块玉石压着一摞子银票。 另外卫离还说:“这些是皇上给二小姐的,但犯错的毕竟是太子,所以太子那头的赔偿也少不了。只等再过两日把太子府上的财物清点完成,再挑贵重的都给您送来。您放心,皇上说了,太子这种渣男肯定是不会再处理给二小姐的,他不配!” 说完,还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 看着卫离如此这般给陆辞秋撑腰的场面,陆倾城的眼底浮上了一层阴影。 云氏硬撑着的笑也渐渐落了下去。 陆萧元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就只有陆老夫人微仰着头,颇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骄傲。 看吧,这个家还得是她来当家做主,看事情还得是她最通透。 虽不明白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可看着这卫公公的架势,至少皇上是不会跟陆家算太子殿下那笔账的。 她不由得又想起近几个月听到的传闻,说皇上似乎对太子多有不满,南岳国储君之位,怕是还有得争啊!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替二小姐把皇上的赏赐收下。”老夫人面带笑容开口说话,“记得都送到二小姐院子里去,要轻拿轻放,千万不能碰坏了。” 说完又看向陆辞秋,“丫鬟们做事毛手毛脚的,阿秋你回头一定记得都收好。” 陆辞秋点点头,“多谢祖母替我打算,我都记得了,一定收好,绝不会再让人给抢了去。” “嗯?”卫离又听出门道来了,当时心头就是一喜,“怎么说绝不会再让人给抢了去?难道二小姐被人抢过东西?” 今日他到陆家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替陆辞秋撑腰。 皇上说了,要想尽一切理由把陆辞秋的颜面给做足了。 要用尽一切办法替陆辞秋解决困难。 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往上冲。 总之就是一定要让陆辞秋领皇家的情,让她感受到皇家的关怀与温暖。 之所以如此,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十一殿下治病。 这次北地的仗打得实在是太难了,十一殿下虽说从小就上了战场,大伤小伤不断,可没有一次是伤得这么重的。 以至于才刚一回宫,直接就倒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最疼爱这个小儿子,当时就急得掉了眼泪。 可惜太医院养着的那些个太医没一个有用的,居然都医不好十一殿下,最后还是十一殿下自己说,请陆家二小姐为他医治的。 皇上起初还以为十一殿下是病糊涂了,太医都治不好的伤,一个小姑娘就能治得好了? 可后来再一想,不对啊,陆家那位二姑娘可是裴家的外孙女,她外祖母是北地神医,年轻时候还救过他的命。 于是赶紧就要派人去请陆辞秋。 结果又被十一殿下拽了袖子,说没法请啊,咱们燕家没脸求人家办事,因为太子那个混蛋把陆家二小姐给得罪了! 第13章 有求于人 皇上一听说因为太子把陆辞秋给得罪了,所以陆辞秋不见得愿意为皇族做事,当时就想以皇命力压陆家。 可再想想裴家人那个性子,指不定那姑娘就随了娘。 万一逼得紧了再来个自杀,那不就全完了。 陆辞秋死不死皇上不在乎,但他对自己的小儿子那绝对是真爱。 所以卫离此番来到左相府,是带着任务的。 这会儿正愁自己对陆辞秋的讨好可能不够,陆老夫人的话简直是瞌睡来了就递枕头。 于是他抓着这个抢东西的事儿,铁了心要跟陆家再好好掰扯掰扯。 陆老夫人也没想到自己马屁没拍好,拍马蹄子上了,当下痛心疾首,真恨不得把刚说出来的话再给吞回去。 纵然她此刻恨透了陆夕颜,但那关起门来是家事,闹到卫离这种大太监跟前就不好了。 于是她赶紧道:“没有没有,没人抢阿秋的东西。就是家里姐妹之间的小吵小闹,无伤大雅。” “姐妹吵闹?”卫离眼珠一转,“那就是治家不严了。” 说完就看了云氏一眼,然后又转过头来跟陆萧元说话:“早听说相爷干了一桩宠妾灭妻的事,那阵子北地战事吃紧,皇上一心想着军情,也没顾得上这些。如今十一殿下打胜仗回来了,皇上也能缓一口气,正好腾出工夫来管管闲事。陆相,在咱们南岳国,可是不兴宠妾灭妻这一套的。” 陆萧元赶紧说:“公公误会了,不是宠妾灭妻,只是续弦。” “续弦?你当咱家傻还是皇上傻啊?续弦那得是正妻死了才能续,你们陆家是什么时候换的主母,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陆萧元又擦了一把汗,脸色愈发的难看。 “行了陆相,在朝堂,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不能只管在外头风光,家里却弄得一团乱。您说是吧?您也别觉得是我一个太监在教训您,我还是那句话,我说的,都是皇上让我说的。我这张嘴它就不是给自己长的,而是替皇上长的。” 陆萧元立即点头,“是,是,本相都知道。” “那么陆相,咱们再说回治家不严这件事。都是高门贵户的千金,怎么还能在家掐架呢?女眷不宁,那就是当家主母不行!真是可怜了我们二小姐,小小年纪没了亲娘,在自己家还要被庶出的欺负,简直没有天理!” 云氏一听这话,赶紧就说:“公公多虑了,府中绝不会发生庶女欺负嫡女的事情。先前家里的五姑娘确有做得不当之处,眼下已经被罚去柴房思过了。” 卫离终于肯给她一个眼神了——“你罚的?” 云氏不敢邀功,“是老夫人罚的。” “那你说个什么劲儿!陆相,这就是您灭了妻抬上来的妾?哼,妾就是妾,话也说不明白,事也办不明白,真是不行。罢了,既然陆老夫人已经替二小姐出过气了,那咱家就也不多说什么了……” 他话说到这里,顿了顿,终于又转向陆辞秋。 之前还耀武扬威的样子瞬间就变了,嘴一瘪,差点儿没哭出来——“二小姐,十一殿下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求您给治一治吧!” 陆萧元瞬间就懂了! 怪不得这卫离今日的表现这般奇怪,原来是有求于人。 皇上一向宠爱十一殿下,为了能治好十一殿下,做出这般抬举陆辞秋的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通了这一点的陆萧元豁然开朗,憋闷的心绪一扫而空。 他不怕被个太监怼,他怕的是无缘无故被太监怼。 眼下知道缘由了,那也就有了方向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对卫离说:“十一殿下重伤一事,本相也听说了,且也已经派出人手去寻访名医。本相知道皇上心急,可我家这二姑娘她并不通医术,卫公公让她给十一殿下治伤,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卫离当时就不干了,“相爷是在质疑皇上的判断?裴老夫人乃北地神医,几十年前还曾救过皇上性命,皇上这么多年了,仍还对裴老夫人的医术赞不绝口。二小姐是裴老夫人独女所出,是嫡嫡亲的外孙女,她老人家怎么可能不把医术传给二小姐!” 这话都快把陆倾城给听哭了,下意识地用手抵住心口,方才能缓解一些。 都外孙女了,还嫡嫡亲,这是怎么嫡的? 皇家为了抬举陆辞秋,简直都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她忽然有些羡慕陆辞秋了,此生能得皇家这样青睐一次,今后就算平凡一生,也是值得骄傲的吧! 陆萧元还在坚持己见:“裴老夫人从未传过她医术!我是她的父亲,我比谁都清楚。” “父亲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陆辞秋吸了吸鼻子,颇有几分委屈地说,“您连母亲养了九曲回阳草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都不关心,又能对我了解多少呢?” “你……” “陆相!”眼瞅着陆萧元又要跟陆辞秋瞪眼睛,卫离赶紧把话接了过来——“现在是皇家在求着二小姐办事,陆相这种态度,是不是存心想把这事儿给搅黄了?哦对,陆相是站在太子那边儿的。” “卫公公!”陆萧元大惊,“公公慎言啊!” 他的确是站在太子那边儿的,可眼下局势已经有了变化,他如何还能承认自己的立场? 卫离呵呵一笑,“瞧把陆相急的,咱家随口一说罢了。”说完,又可怜巴巴地求陆辞秋,“二小姐,您给句话吧,求您了。皇上说了,今儿您要是不点头,奴才就不用回去了。就算回去,皇上也得打断奴才的腿。” 陆辞秋一脸同情,叹着气道:“我在城外就跟十一殿下说过,如果宫里的太医治不好他,就到左相府来寻我。公公也别听我父亲瞎说,外祖母怎么就没传我医术呢?我小时候在北地外祖家住过整整四年,该学的都学了。父亲他可能就是不想……哎呀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说说十一殿下这个伤。” 陆萧元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刚刚这丫头说什么?他可能就是不想什么? 陆萧元双眼微眯,心里瞬间就起了一个不该有的念头…… 第14章 一五一十 陆辞秋说着话,抬手就抚上自己的额头,正好摸在被陆萧元砸过的地方。 “十一殿下的伤本来我能治的,可是公公你看,我被我父亲打伤了头,一下子就把许多事情都给忘记了,其中就包括一些药方。 刚刚祖母还抡了拐杖打我父亲呢,原因是我把给宸妃娘娘治病的方子也给忘了。 唉,我父亲可真是……专跟皇家过意不去。这一砸,耽误了皇上的妃子,也耽误了皇上的儿子。父亲……”她看向陆萧元,“您跟皇家到底有什么仇啊?” “你给我住口!”陆萧元大怒。 就连云氏都跟着叫了一声:“二姑娘慎言!” 谁知,卫离比他们喊的声儿都大——“你们也给我住口!咱家带着皇上满满的诚意来此,陆相是铁了心要拆皇上的台是吧?行,你给我等着,咱家这就回去,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跟皇上说了!” 云氏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脱口而出问了句:“公公打算怎么个一五一十法?” 卫离道:“咱家就跟皇上说,陆相心里头始终装着太子,一心一意为太子殿下谋划,对十一殿下不闻不问,甚至还拦着不让二小姐去给十一殿下医治!” 陆萧元:这叫一五一十? 陆家人全傻了,就连陆辞秋都愣住了。 这是太监界的天花板吧?能把太监这种职业做到这个份儿上,这卫公公也是个人才。 卫离一脸的委屈,说完话转身就走了,陆萧元想拦都没拦住。 就见卫离红着眼圈儿,一步三回头地看向陆辞秋,又听他口中念念有词:“陆大夫人刚没,抬上来的妾和妾生的庶女穿得一个比一个艳,什么玩意儿啊?一个个的也不见悲伤,真是让忠烈心寒。这些回去可都得一五一十地说了,一样都不能落下。你们两个,帮我记着些。” 陆萧元心道不好,这死太监是要搞事情啊! 可太监既然铁了心要搞事情,他也没有办法,一路送到府门口,看着卫离上了宫车,这才怒气冲冲地走回来,又将怒火往陆辞秋身上发。 结果才一回来,就见陆老夫人正拉着陆辞秋的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手背说:“好孩子,真给祖母长脸。连皇上都求上门来,这可是咱们天顺朝从来没有过的事。” 说完,又转头吩咐常嬷嬷:“你亲自走一趟大厨房,交待下去,让他们只管挑了最好的东西做给二小姐吃。二小姐伤了头,可得好好补补。” 常嬷嬷应了声“是”,赶紧就去办差了。 陆老夫人又对陆辞秋说:“阿秋啊,你姑母的事,就都依仗你了。她同你母亲一向交好,待你也不薄,你可一定要把她放在心上。” 陆辞秋点点头,“祖母放心,孙女不会忘了姑母的。” 这话倒是不掺假,记忆中,宫里那位宸妃娘娘,是整个陆家最有人情味儿的一个,也是最愿意同裴卿和原主亲近的一个。每到年节,都会从宫中送出赏赐来,都是给原主的。 可惜陆萧元不疼原主,看了那些东西就觉眼热,冷嘲热讽了几次之后,裴卿就不得不让原主把得到的赏赐,给家里的庶姐庶妹都分出去。 她对那位姑母印象还是很好的,便想着若有机会,定要进宫去瞧瞧她的病。 终于,陆辞秋回了飞雪院儿。直到看着她走远,陆老夫人才拉了一把还满脸怒容的陆萧元:“行了,今日还不够丢人?你还要同她闹?” 陆萧元指了指陆辞秋离开的方向,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勉强把火气给压下去。 老夫人见他情绪稍有恢复,这才又道:“你是左相,所有事情都要从大局考虑,可不能因为一个小丫头片子就乱了阵脚。今日之事依老身看,也根本不必放在心上。皇上如此待她,那都是有明确目的的,一旦目的达到了,那她也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那太子也不是个能咽得下气的主,等时机一到,该算的账肯定都要一笔一笔算回来的。 眼下咱们不过是做做样子,皇上都在做样子,咱们有何做不得? 大丈夫就要能屈能伸,你现在对她好,她不但能治你妹妹,还能治十一殿下。 到时候皇上记这个情分,肯定也是记在陆家头上的。 你白捡一个大功劳,何乐而不为呢?” 陆萧元只要不面对陆辞秋,脑子很快就好用起来,立即躬身道:“母亲说得极是,儿子受教了。只是……”他又皱了眉,“那陆辞秋她真的会医术吗?以前可从未听说。”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阿秋说得对,以前你对她关心多少?你连裴卿都不放在心上,对裴卿生出来的一双儿女就更是不闻不问了。但凡你能多关心她,她也不至于被五丫头诓了去拦太子的喜轿。 至于会不会医术,这个老身倒是能多信她几分。毕竟就算信不着她,也信得着裴老夫人。 就但愿她是真的懂医术吧,那样你妹妹就有救了。否则……否则老身也是不想活了!” 她说完,拄着鸠杖就要走,却在转身的时候看了云氏一眼,便停住脚说:“你现在是嫡母,再不能像从前做妾时那般小家子气。虽说你不如裴卿出身好,但云家也是书香世家,规矩礼数你都懂的,差就差在没有官户人家的那种气派。不急,回头跟京中夫人们多学学就是。” 云氏赶紧屈膝应道:“多谢母亲提点。今日是被那卫公公扰乱了阵脚,也是媳妇不争气,今后一定收敛心性,跟贵人们多学学。” 老夫人“嗯”了一声,又看了眼陆倾城,心里就琢磨起一个事来。 “那株九曲回阳草,还是尽快送到宫里去吧!以免夜长梦多。万一阿秋真的说想不起来,至少还能让宫里太医给想想办法。”说完,又盯向陆倾城,“今儿就算了,一来太晚了,二来皇上也正在气头上,咱们别触了霉头。明日,明日头午,倾城去送。” 陆倾城一愣,“我去送?” 第15章 核桃补脑 陆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倾城一眼,“对,就是你去送。从前你是庶女,你姑母贵为皇妃,你自然是攀不上的。可如今不一样了,你是我陆家嫡女,所以这种长脸面的事,家里定然都会可着你来安排。你能明白老身的苦心吗?” 陆倾城赶紧给老夫人施礼:“倾城都明白,多谢祖母替倾城打算。” “嗯。”陆老夫人点点头,也不怎么的,竟又想起陆辞秋说的,今后要是有了出息,一定给她挣个诰命当当。 可眼下她跟陆倾城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陆倾城却连个奉承的话都没有,着实让她心里不舒服。 她在心里默念道:庶女就是庶女。然后在侍女的陪伴下,回了自己住的百兰院了。 陆倾城看出老夫人似有不快,却不知因何不快。于是拧着眉毛红着眼圈儿看向陆萧元:“父亲,可是倾城哪里做得不好,惹了祖母不快?” 陆萧元摇摇头,“不关你的事,回去吧!” “那明日给姑母送东西……” “只管去送就是。她是你的姑母,今后是该多亲近亲近。” 小少爷陆荣轩是在傍晚时分彻底醒过来的。 陆辞秋在他醒后,又给他吃了一片消炎药,以确保呛水过后不会发生肺内感染。 当霜华再一次见到她家小姐拿出白色的小药片,往小少爷嘴里塞时,已经相当淡定了,只默默地取了温水给小少爷送服,问都没问。 但她不问,却不代表冬安也不问。到底是比霜华小三岁,十四岁的丫头不够沉稳,追着问小姐给小少爷吃的是什么。 陆辞秋就说:“是药。” 冬安又问:“哪来的啊?” 陆辞秋再答:“从我母亲的嫁妆箱子里翻出来的。”然后就没有别的解释了。 爱信不信吧! 霜华知道她这是不想多说,于是就想告诉冬安不要再问。结果冬安嘴快,话已经说了出来——“咱们屋里哪有夫人的嫁妆箱子啊!而且这些年下来,夫人的嫁妆都已经被家里掏的差不多了。” 霜华赶紧扯了她一把,“小姐说有就是有,咱们做奴才的,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 冬安立即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有些心疼夫人那些好东西。” 一提到大夫人,冬安和霜华就又红了眼圈儿。 陆荣轩这孩子别看年纪小,却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小孩。一见两个丫鬟这副模样,立即就问:“你们怎么了?”然后再伸出小手扯扯陆辞秋,“姐姐,娘亲何时回来?” 冬安忍不住,一下就哭了出来。 霜华紧紧抓着她的手说:“不要哭。小姐说过,哭是最没有用的。咱们对大夫人唯一的告慰,就是陪着小姐和小少爷好好过日子。要比从前过得还好!” 说完,又伸手把陆荣轩揽了起来,“小少爷,咱们以后不找娘亲了,好不好?” 陆荣轩不解,“为何不找了?” “因为你娘亲她……”霜华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字一句地同他说,“不会回来了。” “可是我想娘亲怎么办?”这孩子虽然只有四岁多点,却比一般的孩子成熟得早,许多话他已经能听得懂了。这会儿也红了眼圈儿,可怜巴巴地看向陆辞秋,叫了声,“姐姐。” 陆辞秋由着他把小手搁在自己的手上,握了两下说:“那就在心里默默地想。只要你一直想着,她就一直都在,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来陪着我们。” “可是娘亲不在家,他们都欺负我,还把我推到池塘里。”病好了的小孩,总算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康姨娘和五姐姐的人好凶。” “都过去了。以后姐姐带着你,没人敢再欺负你。轩儿啊,我们的娘亲为国杀敌,死在了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或许我不该和你说这些,因为你还这么小。但是不说不行,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家族里,就不得不快快长大,有些事也不得不去面对。 你记着,我们的娘亲是南岳国的大英雄,以后谁再敢欺负你,你就问问他们的母亲为南岳做过什么!” 这时,敲门声响起,冬安去开门,就看到老夫人身边的常嬷嬷带着几个下人,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常嬷嬷挂了满脸的笑,一边指挥着下人赶紧把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好好给二小姐摆上。 一边又对陆辞秋说:“这些都是老夫人吩咐下来的,挑的都是平日里您爱吃的菜现烧的。二小姐看看合不合口味,要是有不合适的,或是还有什么特殊想吃的,您尽管跟老奴说,老奴立即叫人再给您做去。” 陆辞秋心说我怎么就不信那陆老夫人能记得原主喜欢吃什么? 但还是拉着陆荣轩到桌边去看。 好么,什么她爱吃的,根本全是补脑的。 核桃仁炖蛋、核桃仁烧肉、琥珀核桃、老醋核桃、核桃山鸡汤、核桃糖酥饼。 就连蒸的米饭里,都搁着几个掰碎了的核桃仁儿。 陆荣轩看得瞠目结舌,“常嬷嬷,今日大厨房是买多了核桃吗?为何做什么都要放核桃?”说完,又战战兢兢地看向陆辞秋,“姐姐,核桃这种东西贵不贵?咱们吃不吃得起?” 常嬷嬷一听这话赶紧就道:“小少爷这说的是哪里话?您跟二小姐都是府中嫡出的孩子,再贵重的东西都是吃得的。” “嫡出?之前不是说,我们已经变成庶出了吗?” 童言无忌,却说得常嬷嬷好生尴尬,“说错了,之前说错了。” 陆辞秋就叹了一声,摸摸陆荣轩的头说:“真是的,都给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了。” 常嬷嬷更加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这时,就见陆荣轩突然挣开了陆辞秋的手,转身就去翻柜子。 翻了一会儿就失望地回过头来,瘪着嘴说:“已经没有银子了,就剩下这几个铜板,这么一桌子菜,我们肯定是买不起的。” 常嬷嬷一愣,这是几个意思? 这时,又听霜华说了句:“没关系,不是还有皇上刚赏下来的银票吗?买这一桌菜还是够的。就是不知道皇上赏下来的银票,该花不该花。” 陆辞秋从他二人的话里听出些门道,眼睛微眯了起来…… 第16章 补齐饭钱 常嬷嬷觉得今日的二小姐相当危险,而且完全摸不清楚路数。 不只二小姐摸不清,连小少爷、还有这屋里的丫鬟,也都摸不清。 就比如眼下这吃饭的事,明明是好事,可为何她总感觉事情正在不受控制地,往一个不好的方向去走? 陆辞秋也想起来了,打从裴卿离开京城之后,大厨房那头就往死了作贱她们姐弟。 虽然一日三膳都照着份例给送来,可那也不过都是表面工夫,实际上送来的东西却不怎么像样。 比如兑过水的鸡汤、没几粒米的米粥,遇着吃肉,就都是肥肉,见不着一点儿瘦的。 原主跟弟弟吃不下,就只能自己补贴银子。给了银子,大厨房才能送正经的吃食来。 “霜华,正好今日常嬷嬷来了,咱们就把账目盘一盘吧!”她坐在椅子上,冲着陆荣轩招手,“轩儿,过来。” 陆荣轩赶紧跑过来,一下就扑到了她怀里,“姐姐,不给银子,这些东西就吃不上了吧?” 常嬷嬷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府里上上下下的那些事,虽然有许多都不是做在明面上的,但又有几件不是被主子默许了,下头的人才敢做的呢? 大厨房作贱这两个孩子,她也不是头一回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今日陆辞秋转了性子,竟当着她的面把这件事情摊开来讲。 那她少不得就要替这对姐弟做一回主,毕竟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于是常嬷嬷立即瞪向跟着来送饭的几个人,“还不快跪下!瞧瞧你们做的好事!” 那几个人赶紧跪了下来,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常嬷嬷跟陆辞秋说:“下面的人不懂事,猪油蒙了心。二小姐放心,那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陆辞秋却笑了,“嬷嬷一句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们姐弟之前花出去的银子,不就白花了吗?” “二小姐放心,老奴定回禀了老夫人查明此事,银子定悉数退还。” “那倒也不必。”陆辞秋说,“给出去的银子,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毕竟我们该吃的也都吃了。只是不知道这府里其他主子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想吃什么都得自己花钱买。” 常嬷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陆辞秋也不指望她回答,又继续道:“这些事情都是家中主母在管着,嫡母贤良淑德,对待非亲生的子女也是一视同仁。所以我相信,各院儿的主子肯定也是同我一样的待遇,绝不可能厚此薄彼。否则那成什么了?嫡母干出这样的事来,万一传出去,她哪还有脸活?” 常嬷嬷的心当时就抽了一下。 她就知道,二小姐不管提起什么来,准没好事。 “霜华,过去我们吃一餐饭,要给大厨房多少银子?” 霜华立即道:“一顿一两,夫人离京五个月,我们已经花空了夫人留下的所有银子。” 陆辞秋点点头,“我和轩儿都还小,一顿都得一两银,那像老夫人、大夫人,还有几位姨娘这样的大人,一顿应该得五两吧?再加上大小姐一顿一两,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都是一顿一两……常嬷嬷回头仔细算算,如果大厨房没有收到这笔银子,记得让她们补上。” 她说到这里,又示意霜华把先前皇上赏赐的那些银票取了过来。 “别人我管不着,但祖母可是我的亲祖母,总不能让祖母自己花银子在自己家吃饭。 所以祖母的银子我出了,常嬷嬷可一定记得在祖母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 她说完,抽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去吧,常嬷嬷。告诉祖母,这些核桃烧的菜我会好好吃,方子也会好好想。” 常嬷嬷带着人退出去了,霜华一脸欣慰地看向陆辞秋,“小姐做得好。” 冬安也跟着点头,但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地问:“咱们这算是翻身了吗?” 陆辞秋笑笑,“翻身还早。这座府邸迂败不堪二十多年,又岂是一朝一夕就好得了的。咱们且还得努力呢!行了,吃饭!也别分主啊仆啊的,一起吃吧!” 飞雪院儿吃上了几个月以来最好的一顿晚膳,而常嬷嬷这会儿也回到了百兰院儿,把陆辞秋这头说的话都讲给了老夫人听。 陆老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直接就骂起了云氏:“老身先前以为她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竟蠢笨至此!想要收拾一个没娘的丫头有的是法子,非要做这些容易被人捏住把柄的事吗?” 常嬷嬷也跟着叹气,“大夫人这件事做得确实是不妥了,只是老太太啊,眼下二小姐铁了心要追究这事儿,咱们也得给她个说法,毕竟还指望她想那方子呢!” 陆老夫人又“哼”了一声,“我看她铁了心要追究的,可不只这一件事!罢了,你去把云氏叫来,老身亲自同她问问。” 常嬷嬷去叫人了,很快就见大夫人云氏换了身素服,从外头走了进来。 老夫人见状点了点头,“那卫公公临走时自言自语的那些话,你倒是往心里去了。可老身问你,为何要做那苛待吃食的事?在自己家用膳还要按顿给银子,这话要是传出去,我陆家得招多少闲话?你这主母还当不当得下去?” 云氏直接就跪下了,“母亲明鉴,儿媳从未做过这等事情,定是那厨房的管事自有主意,以为从前的裴夫人下了堂,人又不在京中,这才苛待了二小姐和小少爷。母亲放心,此事儿媳定会好好问查,给二小姐一个交待。” 陆老夫人用鸠杖点了点地面,“你如何给她交待?人家哪里又稀罕你的交待了?华裳,今日种种你也看在眼里了,该说的我也同你都说了,轻重缓急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有一番思量。那就拿出个章程来,当务之急咱们总得把陆辞秋的嘴给堵上!” 云氏也愁,“母亲觉得,要如何交待,二小姐才能出了这口气呢?” 陆老夫人看了一眼常嬷嬷,就听常嬷嬷道:“两个法子。一是把这五个月的银子都退还给二小姐,同时再另外多给一份,算是安抚。二么,那就只能请府中所有少爷小姐,按照一顿一两的价钱,把这五个月的欠银,全都补齐了。还请大夫人和其他几位姨娘,按照一顿五两来补。” 说完,又递上前一张银票,“这是老夫人饭钱。” 云氏眼底瞬间蒙上一层阴霾…… 第17章 真是够了 老夫人的银票她自然是不敢接的,可不敢接却不代表她没看到那银票上盖着的戳。 那是皇上给陆辞秋的银票,这才转眼工夫就到了老夫人手里,显然是陆辞秋表孝心了。 既然陆辞秋都表孝心了,那如果她的女儿不表,岂不是被比了下去? 于是云氏赶紧道:“不敢要母亲的银子。且不说没有在自己家里吃饭还掏银子的说法,即使是有,这银子也不用母亲来掏,儿媳肯定是要替母亲出的。 倾城昨日还在念叨,她见您近两个月总是戴那么几样装饰,头上的珠翠都没换过,就说要亲自为祖母选两套头面。已经着人去打制了,过些日子就能送回府来。” 陆老夫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说了句:“嗯,倾城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云氏赶紧道:“儿媳深知母亲和老爷都对倾城寄予厚望,故而对她的教导也是一日未曾松懈过。今日之事请母亲放心,儿媳定严查大厨房,让他们把从前贪了二姑娘的银子都交还回来。” 老夫人点点头,“那除此之外呢?” 云氏暗里咬了咬牙,“除此之外,儿媳会用私银,另外再给二小姐补贴一份。” 老夫人这才满意,挥挥手让云氏退下了。 常嬷嬷侍候着老夫人回了内室,这才问道:“老夫人相信大小姐给您做了头面吗?” 老夫人都听笑了,“信,怎么不信,反正不管她之前做是没做,今晚之后肯定就要去做的,咱们只管等着收就好。” 常嬷嬷也笑了,“是啊,只要出得起银子,工匠们还是赶得起工的。就是不知道这银子是从公中出,还是从大夫人的私银里面出。” 老夫人想了想,就道:“一会儿你去账房吱会一声,这笔银子要是从公中出,那可就算不到大姑娘的头上了。”说完又叹了一声道,“云氏这个小家子气的性子,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改得了。妾抬妻位本就招人非议了,若是因为她不大气再被人说道,那可是要丢脸面的。” 常嬷嬷赶紧宽慰她:“老夫人放心,大夫人也是个聪明的,心里头一定都有数。” 老夫人哼了两声,“但愿她真有数。”说完,再也不提云氏,只管把从陆辞秋那里拿回来的银票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常嬷嬷笑着说:“二小姐还是懂事的,知道这个家里谁说了算,也知道该讨好谁自己才能有好日子过。说来也怪,以前的二小姐可没有这般心思,倒好像今日在城墙上面撞了那一遭,把她给撞开窍了一样,着实奇怪。” 老夫人也觉得奇怪,不过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陆辞秋能治好她的女儿,她不介意在一段时间内护她一护。至于今后还要不要继续护,那就看陆辞秋的表现了。 这一晚,陆辞秋将陆荣轩安排在了飞雪院儿的厢房,由霜华陪着他睡。 她不可能一直把个小男孩儿留在自己的院子里,没娘的孩子必须得快快长大,适应左相府的生存环境。 这孩子以前是跟着裴卿一起住的,如今裴卿不在了,她也不好把这么小一个孩子打发到故去之人的旧屋子里生活。 正好飞雪院儿隔壁还空着,她就打算明日跟府里说说,将隔壁的院子先收拾出来给陆荣轩住,待到孩子再长大一些,就要分到外院去了。 冬安坚持要留在她榻边守夜,陆辞秋却以她白天刚受了重伤为由,让她去休息。 飞雪院儿还是很空,虽然府里分过来两个粗使的婆子,可一个嫡小姐院子里只有四个人侍候,显然是不合规制的。 霜华临走时说过,从前侍候裴卿的下人,都已经被云氏陆陆续续打发了,就连飞雪院儿的下人也都发卖掉了。 她和冬安之所以留着没走,是因为云氏不好做得太绝,以免叫人瞧见了说三道四。 可即使没被发卖,那也只是时间问题,早晚都得对她二人下手的。 陆辞秋其实无所谓身边有多少人侍候,她不是古时人,并不习惯被人侍候的生活。反而觉得人少清静,没有太多眼睛盯着,自己进出空间也更方便一些。 但她可以不习惯,陆家却不能不给,所以明日还得跟府上理论理论。 她躺到榻上闭了眼,想着现在和从前,渐渐睡着了。 次日醒得有些早了,坐在榻边发呆。 可明显其他人比她醒得还早,冬安已经带着陆荣轩在院子里玩了,她时不时就能听到小孩子的笑声,便往窗外多瞅了两眼。 霜华走进来后,见她瞅着窗外愣神,略一思量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赶紧道:“小少爷到底还是个孩子,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死亡,兴许再过两年……” “兴许再过两年,他就要忘记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了。”陆辞秋实话实说,却说得霜华一下又红了眼眶。 “小姐快起吧,还得去百兰院给老夫人问安呢,今儿有些晚了。” 陆辞秋这才想起来,在这个时代还有晨昏定省这一套。 于是点点头,一边起身穿衣一边跟霜华说:“一会儿记得提醒我说说隔壁那院子的事。” 霜华应了话,服侍她洗漱梳头,大厨房的人已经站在院子里,等着送膳食了。 早膳是核桃粥,还拌了两样核桃小菜。 陆辞秋真是够够的! 原本打算拿药方的事拖陆老夫人一阵子,但这一日三餐离不开核桃,就让她有些退缩。 想着要不差不多得了,这两日就把宸妃的事给办一办,办完好能吃上正经的饭。 百兰院儿每天这个时辰都是最热闹的,左相府重礼数,家中女眷都要在这个时辰到老夫人屋里去晨昏定省。然后互相之间说说话,攀比攀比,比完了就各自回去。 从前裴卿在时,最讨厌的就是这个环节。 倒不是她不孝顺,只是她那种直爽的性子,真看不了那些个妾室每日的惺惺作态。 陆辞秋到时,该来的都已经来了,她才一进屋,就看到云氏堆着一脸假笑,冲着她迎了上来—— 第18章 二房送礼 “二姑娘怎么才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云氏面上挂着关切,听着像是在关怀,但实际上却是指出她来得晚了。 陆辞秋看了她一眼,避嫌地往边上移了半步,错开她,径直走到堂中间,冲着陆老夫人深施一礼:“孙女给祖母问安。” 云氏觉得很没面子,但还是转过头来说:“二姑娘这是不好意思了,放心,老夫人最是慈悲,能来就是有心。” 陆辞秋皱着眉,很是不高兴地同云氏问:“大夫人为何一再的插话?眼下这个时辰是晨昏定省,是侍奉祖母的日常礼节,您又不是主角,抢什么风头呢?就算有天大的事,是不是也应该以孝为先,以长为尊? 您瞧瞧,打从我一进屋您就扑上来,现在我跟祖母问安,祖母还一句话都没说呢,您又插嘴。从前我母亲在时,可没您这般不重礼数。” 云氏被她说得脸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再看陆老夫人,那也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送给她。 一时间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恶毒的目光直接从眼眶里冲了出来,落到了陆辞秋的眼底。 陆辞秋都看笑了,就这点道行,还想在她面前兴风作浪? 于是她又转了话口:“可能是我不识好歹了,大夫人这是向着我,所以赶在祖母怪罪我之前,先堵了祖母的嘴。如此一来,即使祖母有心怪我两句,也不能说出来了,因为说了就是不慈悲。大夫人待我真是好!” “二姑娘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哪个意思?是没有堵祖母嘴的意思,还是没有待我好的意思?” 这话真是两头堵,说哪边都不对。 云氏做了个深呼吸,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跟个孩子计较,那样就跌了身份了。 “二姑娘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总之我没有坏心就是。”云氏不再说话了。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老夫人瞅了瞅云氏,纵是心里也稍有不快,这种时候却也不得不替她找些面子。 毕竟这人眼下是陆家的主母,再加上还有陆倾城那一层关系在,这个主母她是想好好留下来的。 于是陆老夫人说:“阿秋,云氏是你的嫡母,问你几句也没错。” 陆辞秋点点头,“的确没错,孙女也的确起得晚了。但那是因为我在半梦半醒间,忽然想到了医治姑母的药方,便想趁着那工夫多想一些,这才没舍得起。大夫人要是因为这个怨怪我,那明日即使再梦到那个药方,我也是不敢多睡的。” 云氏脸色愈发的难看了,但还是压着火气说:“二姑娘说得哪里话,一切都以药方为主。今日是我话多了,在此给二姑娘赔个不是。” 老夫人又向云氏看过去,方才想要替她挽尊的心思,这会儿是一点都没有了,甚至还说了句:“你的确是话多。”这算是在给陆辞秋找场子。 陆辞秋笑着退到边上,找了空位坐下来。 再瞅瞅屋里的这些人,除了云氏外,苏姨娘和三小姐陆惜玉也在,二房的主母带着四小姐陆芳华也来了。 所有人都是一身素服,可见都是长了记性的。 陆家没分家,大房二房都住在左相府里。 只是家里只有陆萧元做了官,故而二房的存在感有些低。 二老爷陆萧宇是个实在人,对此倒不是很在意。 可二夫人罗氏却是个要强的,有事没事都要跟大房较量一番。虽屡战屡败,却丝毫没有打击到她的战斗力。但凡遇着能给大房添堵的机会,她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而且她对事不对人,不管是从前的裴卿还是如今的云华裳,她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眼下陆辞秋刚一进屋就给了云氏一个下马威,这让罗氏十分痛快。 可心里再痛快,面上表现出来的神色却又是悲伤的。 这一切只因昨日传回了裴卿的死讯。 于是她主动站了起来,走到陆辞秋跟前,红着眼眶拉着她的手说:“二姑娘,大嫂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与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冷不丁听说这么个事儿,心里实在难过。” 她一边说一边从手上褪了个镯子戴到陆辞秋腕上,“家里没办丧,这份哀思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这只镯子二姑娘且收着,算是二婶的一点心意吧!” 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云氏一眼,唇角勾起个一瞬即逝的笑. 然后迅速转换情绪,抹了一把眼泪,默默退回到自己的座位。 陆辞秋被这突然送来的镯子整得一愣,可随即却看到云氏那张脸又黑了几分,便明白罗氏的心思了。 这镯子算是奠仪,二房都给了,云氏身为陆家主母,怎么能不给。 且即使她给,也是落在了二房之后,面上就好说不好听了。 陆辞秋明知这是二房在给大房难堪,但她此刻却非常乐意配合罗氏一回。 于是她也起了身,冲着罗氏屈膝行礼,也红着眼圈儿说:“多谢二婶记得母亲,咱们家里,除了祖母以外,二婶还是第一个说起这件事情的人,辞秋心里感激不尽。” 说着,还摸了摸腕上的镯子,“二婶随身戴的东西,定是珍贵之物,可见二婶是真心的。唉,说起来我是大房的孩子,可最先向我送出奠仪的,却是二房主母,当真叫人唏嘘。” 云氏的脸这会儿算是彻底的黑了,一只手握在椅把上,都快把上头的漆面儿给抠掉了。 她狠狠剜了罗氏一眼,却迎上了罗氏得意又挑衅的目光。 于是不得不对陆辞秋说:“二姑娘,我也准备了奠仪给你,只是总想着这是件伤心的事,怕提起来你心里难过,这才一直没敢说,倒是叫你二婶抢了先。不过没关系,都是一家人,谁先送不一样呢?” 说着话,她站起身,从手上取下一枚宝石戒指塞到了陆辞秋手里。 “这是我与你父亲成婚那年,你父亲送给我的。上面的宝石来自西域番国,总共就这么一块儿。你且收好,算是我身为嫡母的一番心意。” 陆辞秋差点儿没气笑了,这云氏可真逗,送份奠仪还得秀个恩爱,生怕别人不知道陆萧元对她有多好似的。 但这恩爱秀的,不合规矩啊! 第19章 全是高手 她赶紧把东西又给云氏塞了回去,面上一阵惶恐:“如此贵重之物,我可收不得。而且我还未及笄,很多事情都不懂,今日也是头回听说,原来纳妾也叫成婚的。怪不得太子殿下以大婚之礼去纳妾,原来这都是跟我父亲学的。” 这话一出,云氏瞬间就怔住了,一屋子的人全都怔住了。 云氏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二房的逼迫下不得不送样东西给陆辞秋,这怎么就扯上妻啊妾啊的? 而且昨日卫公公因为太子的事,特地来赔礼道歉,今日陆辞秋就说太子是跟陆萧元学的,这不是把自家老爷往火坑里推吗? 别说云氏不高兴,就连老夫人都气得想骂陆辞秋是个傻子。 可这话到了嘴边,忽然觉得其实陆辞秋一点都不傻,真正傻的人是云氏。 哪有人送奠仪送戒指的?二房的镯子多少说得过去,云氏撸下来一枚戒指算什么? 于是老夫人瞪向云氏,冷声道:“你在胡扯些什么?” 云氏此刻恨不能在陆辞秋脸上剜出一个洞,可当老夫人斥责她时,她依然得低眉顺眼地说一句:“是儿媳说错话了,不是成婚,我当年……只是老爷的一个妾。” 这是云华裳一生的耻辱,也是她尽一切努力也抹不去的黑历史。 老夫人见她认了错,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准备提点云氏送奠仪应该送银子。这时,却听陆辞秋的话又幽幽地飘了出来:“大夫人说,这戒指上的宝石只有一块儿?那是何等珍贵之物啊,可见父亲当年对大夫人的疼爱是胜过一切了,要不然也不能连自家妹子都没舍得给。这戒指可真好看,要是戴在姑母手上,在后宫里也是很气派的吧?” 云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昨晚老爷还说这二姑娘的脾气愈发的像她那死去的娘了,可眼下她却觉得,陆辞秋比之裴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活脱脱就是裴卿的加强型! 陆老夫人也琢磨着看向云氏,半晌,沉着脸色感叹道:“总归是枕边人比妹子要亲近的。” 在场众人全都向云氏看了过去,二夫人罗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了句:“哟,那大嫂抢的可不只是府中女眷的宠,还抢了小姑子的。” 身边,四小姐陆芳华也跟着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靠衣装!母亲,您说如果当年这东西送入宫中给姑母戴,姑母会不会显得更加光彩照人,并因此更得皇上青睐?” 罗氏斜了她一眼,“一枚戒指而已,又不是胭脂,能显得人好看到哪去?不过如果你姑母手里好东西多一些,人在皇宫也就能过得更好一点。唉,宫里的娘娘们啊,虽身份贵重,可咱们做官眷的心里都明白,这在后宫过得好不好,除了看娘家争不争气以外,也得靠手里的财物去衡量。” 陆辞秋觉得这二房的婶婶可真是把撕逼的好手,也是个话不落地的好拍档。 她只不过引了个话头,对方就能把事情往深里说,说得老夫人原本没多想的心思,也不由得多想起来。 此时的云氏已经骑虎难下了,手里拿着的戒指就觉得十分烫手,赶紧就表示要送给宸妃。 老夫人气得直喘,陆芳华见状赶紧上前去帮老夫人顺背,一边顺还一边说:“大伯母都戴了快二十年了,才想起来送给姑母,可见这就是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不给不行,一点都不诚心。何况本来是要送给二姐姐做奠仪的,这又要送姑母,多不吉利啊!你想气死祖母啊?” 云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丫鬟倚梅这时上前一步,冲着陆辞秋行了个礼说:“二小姐,大夫人今早已经备好了奠仪银子,是奴婢忙中出错,忘记带出来。稍候奴婢送到您房里去,再请您责罚。” 说完,又提醒云氏:“大夫人怎的忘了,咱们今日是要给二小姐另外一笔银子的。奴婢也是一心想着这笔银子,所以才把奠仪给忘在了屋里。” 云氏经这一提醒,方才记起今日正事。 真是,正事还没办,就让二房给乱了阵脚。 老夫人说得没错,她是该向京中贵妇们多学学。 于是她把那枚戒指又重新戴回手上,神色也恢复如常。 先对老夫人说:“儿媳娘家近日来信,说得了一幅古画。老爷说皇上前些日子还提及了几位已故的书画名家,言语间十分赏识。儿媳就想着,等古画到了,便送进宫去给宸妃娘娘,再由宸妃娘娘送到皇上跟前,定能博皇上几分欢喜。” 陆老夫人面色这才缓和了些,说了句:“你有心了。” 云氏松了口气,示意倚梅将事先准备好的银票拿出来—— 银票是五百两的票面。 裴卿走了五个月,一共一百五十天,一日三餐一餐一两银子,算下来一共是四百五十两。 这也就是陆荣轩年纪小,跟着姐姐一起吃了,要不然给出去的银子还得双份儿。 云氏做主,又给多添了五十两,凑足了五百两递到陆辞秋跟前。 “大厨房的管事被猪油蒙了心,竟敢苛待府中小姐的膳食,此事我已查明,人也打了一顿发卖了。只是被骗走的银子已经花销出去,再要不回来。我如今是主母,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的确是我的疏漏,绝不能让二姑娘吃亏。这五百两银子是我的私银,辞秋,你收着吧!” 她一脸真诚地把银票又往前递了递,“好孩子,这几个月着实让你们姐弟受苦了。” 说着话,还挤出几滴眼泪来。 二房的罗氏瞧着这场面,眼珠一转,转出一肚子坏水儿:“哟,大嫂这动作可够快的,都没说把罪魁祸首拉到老夫人跟前理论几句,就这么把人给打发了?从前那位大夫人在时,可没出过这样的差错。你那女儿被从前那位养得花容月貌,结果到了你管家,人家的女儿在你手里,却连吃口饭都要自己掏银子?” 罗氏的嘴一向损,揶揄起大房那更是不遗余力。 她那女儿陆芳华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罗氏起了个头,她立即就能往下顺:“这跟下馆子有什么区别?” 第20章 真有钱啊 陆辞秋简直都要为这娘俩叫好了! 这用词也太绝了,怼的角度也足够刁钻,这种嘴皮子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练出来的? 如果是练出来的……该不会是拿裴卿练的吧? 她仔细搜寻原主记忆,嗯,不是拿裴卿练的。 虽说从前二房也总跟裴卿吵架,但裴卿那个人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管二房输出多少词汇量,她都能三句两句就给怼回去。 以至于二房跟裴卿的对决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了。 二房虽然对裴卿不爽,但不爽的同时更多的却是钦佩,因为裴卿是个好主母,一碗水能端平,也从不在背后算计别人。 故而二房跟裴卿之间也就是偶尔痛快痛快嘴,不会像现在对着云氏这样,几乎就是闭着眼睛往死里磕。 此时云氏的脸色真是千变万化,陆芳华一句下馆子,让她感觉自己一下就回到了还是妾的时候。妾室没有尊严,谁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二房这个嫡女更是摆在明面儿上的挤兑她。 从前她想着若有一日做了当家主母,一定要好好整治二房。 可转现在她却又觉得二房实在太扎手,即使做了主母,也让她无从下手。 云氏做了几次深吸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决定不理会二房,只管等着陆辞秋表态。 可惜她忘了,比起二房母女,陆辞秋才是更难缠的一个啊! “大夫人这是做什么?花出去的银子泼出去的水,哪还有往回要的道理。就像您走在外头,看到沿街乞讨的人,扔了一锭银子出去,还能再往回拿吗?” 云氏手都哆嗦了,这是拐着弯儿的骂她是乞丐? 这还没完,就听陆辞秋又道:“从前那样艰苦,我都熬过来了,如今手头宽裕了些,在家下馆子什么的,我还是下得起的。大夫人快快收回去吧,以后吃饭我还是自己掏钱。” 说完,还从袖袋里取了一张银票出来,指着上头的戳说:“您看,皇上给我伙食费了。” “呀!”陆芳华又来了,“这就开始给钱了呀?那我也必须得给上。” 说着话就往袖子里掏,很快就掏出一把银票来。 陆辞秋都震惊了! 原主记忆里是有关于二房的一些信息,她知道罗氏出身商户,娘家财力雄厚。 之所以嫁到陆家这么些年,只生了一个女儿,陆家也没敢提让二老爷纳妾的事,都是因为他们要指望着罗家的钱,去为陆萧元铺官途。 就连宫里的宸妃娘娘,也没少得罗家的好处。 但陆辞秋也没想到,这陆芳华居然会随身带着这么多银票。 这一把抓出来,少说也得有两三千两吧? 陆芳华笑嘻嘻地跟云氏说:“大伯母,东家!这些银子您收好,算我跟我母亲的饭钱。我这里是三千两银票,买我二人一年的饭菜,您可记得让厨房多做点好吃的,饭馆不能开得太黑心。” 说完,又乖巧地俯在老夫人腿边,“祖母的银子我也出。只是今日身上没带那么多,一会儿回房立即再取五千两交到大伯母那,天天给祖母炖燕窝喝。” 老夫人被这个孙女给顺得是服服贴贴的,有钱还知道孝顺的小辈,谁不喜欢呢? 但眼下却还得顾着云氏的颜面,于是轻斥了声:“别胡扯,家里怎么就成饭馆了?” 说完,又对陆辞秋道:“阿秋,快把你的银票也收起来,那可是皇上给的赏银,不是这么用的。” 陆辞秋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道:“孙女也知道这赏银不能这样用,但家里就是这个情况,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想来皇上知道了,应该也能理解的吧!” 云氏的心又忽悠一下,这事儿还要让皇上知道? 她也不是个善茬儿,既然在场这几位都没长出一张饶人的嘴,那她也不是不会演戏。 于是眼圈儿一红,作势就抹起眼泪来。 “都说后娘难做,所以打从我做了主母,就从未少过对下人的敲打。隔几日就要提点他们,要待府中少爷小姐一视同仁。还特别提了二姑娘,生怕裴姐姐不在,那些下人背地里欺负她。 可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到底是让二姑娘吃了亏。 都怪我,我是姨娘出身,可能府里那些下人也是看不起我的吧!” 说到这儿,又看向一直都没说话的苏姨娘,“妹妹,咱们做妾的,实在是命苦啊!” 苏姨娘冷不丁的被点了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好。 但看云氏哭红了眼睛,又说起做妾的心酸,不由得感同身受,也跟着掉了两滴泪。 陆辞秋心头冷笑,知道妾不好当,还非得上赶着给有家室的男人做妾,不就是贱么! 于是她不说话,罗氏也不说话,陆芳华看她们都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 最爱说话的三个人闭了嘴,直接就把云氏给晾在了当场。 苏姨娘跟着哭了一会儿之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没有下文的,总哭也累啊。 于是她也不再哭了。 云氏一手握着银票,一手抹着眼泪,戏演到这个份上,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老夫人也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劝陆辞秋收银票,还是该劝云氏点儿什么。 好在常嬷嬷俯在她耳边,小声说:“二小姐不收,可能是嫌少。” 老夫人懂了,陆辞秋五个月拿出了四百五十两银子吃饭,云氏今日却只多给补了五十两,这也太抠搜了。 又转念一想,自己昨儿拿了陆辞秋的好处,若是陆辞秋向她付出的那些,能让云氏给补回去,那陆辞秋心里多少也能平衡一些。 于是她开口道:“云氏,阿秋受了近半年的委屈,你只多补五十两给她,肯定是不够的。” 云氏松了口气,老夫人总算是给她指出一条路了。 虽然她也心疼钱,但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于是她立即道:“儿媳明白,儿媳这就再去取银票来。” 说完,转身就要走。 这时,却见原本应该在皇宫里的陆倾城竟回了府,正苍白着脸色,匆匆走进这百兰院…… 第21章 草药没了 “倾城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都办妥了?” 今日陆倾城是进宫给宸妃送九曲回阳草的,一大清早常嬷嬷就到玉芙院去催促,让她赶紧出门。陆倾城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带着那株九曲回阳草就走了。 云氏心里算计着这一来一回的,再加上在宫里耽搁,这会儿回府的确是有些早。 而且她这会儿有些心慌,竟莫名地觉得陆倾城这一趟十有八九是把事情给办砸了。 可她又实在想不出送个草能怎么个砸法。 她瞅瞅陆倾城手里,空空的。再瞅瞅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司琴,手里也空空的。 便想着东西应该是送出去了,于是松了口气问她:“热了吧?瞧你满头的汗。快进屋,同你祖母说说宸妃娘娘怎么了。” “母亲,我……”陆倾城站在门口,正想同云氏说几句话。 这时,却听陆老夫人的声音从屋里传了来——“是倾城回来了吗?” “哎,是。”陆倾城顾不上同云氏说话了,赶紧进屋,然后直接就跪了下来。 云氏吓了一跳,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便也顾不上回去取银票,也跟着回到屋里。 老夫人这会儿正皱着眉看向陆倾城,所有人也都看向陆倾城,接着就听到陆倾城带着哭腔说:“祖母,那九曲回阳草被……被人劫走了。” “什么?”陆老夫人大惊,云氏也大惊,所有人都跟着惊。老夫人关心的是——“被何人劫去了?” 云氏关心的是:“在何处被劫?你可有受伤?” 九曲回阳草什么的,她根本不关心,她只关心她最宝贝的这个女儿有没有受到伤害。 万一真遇着了歹人,她必须得想法子将影响降到最低,绝不能让女儿出半点差池。 谁知陆倾城却说:“我并没有受伤,母亲误会了,不是遇着了劫匪,而是在皇宫里,女儿正往姑母住的宸佑宫走的时候,被皇上身边的那位卫公公,把东西给拿走了。” “这……”云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何要拿走我们的东西?” 陆老夫人猜测:“难不成是听说了我们要送药进宫,拿去给太医院验查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那是皇宫,送进去的药或吃食,未经验查是不得使用的。 可陆倾城却摇了头,“不是。祖母,那卫公公说,东西是要拿去给十一殿下治伤的。还说我们陆家有这等好东西只知道想着自家人,不管十一殿下死活,当真……当真可恶。” 她说到这里声音都颤了,不管怎么说,那株九曲回阳草是在自己手里没的,老夫人跟前这顿责罚她是逃不过了。 云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既然责罚逃不了,就得想办法把责罚减到最轻。 于是她立即道:“可是什么人走漏了风声?不然宫里怎么会知道我们今日要去送九曲回阳草给宸妃娘娘?”说完又看向陆辞秋,若有所思道,“昨日那卫公公来时,二姑娘是不是提了一嘴九曲回阳草?” 陆辞秋点点头,“对啊,提了,可当时卫公公并没有任何反应。何况就算我提了,我也不知道你们今日就进宫去送草啊!不过我也认为大夫人这番疑惑是对的,到底是什么人把你们今日要进宫送草的事,给传扬出去的?” 老夫人气得肝儿都疼,“何人?除了我们自家人,还有谁会知道?我们自家人又岂会去跟宫里的人说?倾城,我且问你,在宫门口请求入宫时,你是如何说的?” 陆倾城一愣,“我,我就说来给宸妃娘娘送东西。禁军侍卫便问是送何物,我就……我就给说了。” 她越说心越凉,难不成这祸当真是从她口中出? 老夫人手捂心脏,鸠杖砰砰地往地上砸。陆芳华还在边上火上浇油:“祖母别生气,眼下东西已经被大姐姐给送去做人情了,您再生气也是要不回来的啊!” 云氏急了:“四姑娘,这话可不好乱说,倾城为何要去做那十一殿下的人情?” “哟,这我可不知道,大伯母要是好奇,得问问大姐姐啊!” 云氏也是气得不要不要的,但眼下也不是跟陆芳华理论的时候,她必须得先把老夫人的火给灭了。 于是她又道:“母亲,倾城虽然跟禁军说了实话,可那也是入宫的规矩,这事儿不管是谁去办,只要人家问,她都得说啊!不说岂不就成了欺君?回头我们送进宸佑宫的九曲回阳草,它也师出无名,不能现于天日啊!” 老夫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陆倾城。 可她只要一想已经到手的九曲回阳草,竟这么被人抢走了,她就替她的女儿委屈。 “你没跟卫公公说,那是医治你姑母的草药吗?”她问陆倾城,“人家抢,你就给?” 陆倾城赶紧答:“我说了,可卫公公说,一听这名字就是好东西,兴许能救十一殿下的命,先可着十一殿下用吧!说完,拿着九曲回阳草就走了,任凭我在后头如何喊他,他都不应。” “没用的东西!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陆老夫人心里其实是想骂卫离的,甚至还想骂皇上。因为她知道卫离来抢,那就是皇上想抢,毕竟皇上对十一皇子的看重,那可是天下皆知的。 可她怎么敢骂皇上啊?所以就只能拿陆倾城来出气。 她抬起鸠杖,直指陆倾城:“你可知那是多贵重的东西?那是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的!就这么没了?你要拿什么赔给你姑母?” 一句比你的性命还重要,陆倾城的心瞬间冰凉。 虽然父亲母亲重视她的前程,也对她说过掏心窝子的话,她知自己日后必定身居高位母仪天下,否则也不可能已经十六岁了,家里还不考虑为她议亲。 她一直以为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看来,在老夫人的心里,永远都只把她那个才坐到妃位的女儿摆在第一位。 云氏也不爱听这话了,宸妃不过是个妃子,膝下只育有一位公主,连皇子都没生出来,要不是靠着陆家,最多也就是个嫔。 老夫人竟然说她的命比倾城值钱,这真是……老糊涂了吗? 第22章 倾城委屈 但这话她不敢明说,只能尽量想办法为陆倾城弥补一二。 云氏想了想,又问陆辞秋:“二姑娘那里还有九曲回阳草吗?你快帮帮宸妃娘娘吧!” 陆辞秋当时就笑了,听听这话说的,好像她若说没有,那就是不帮宸妃娘娘一样。 “大夫人,不是我不帮,实在是那九曲回阳草只有那么一株,而且还是世上唯一一株。我母亲早年间就说过,九曲回阳草不能打籽,只能长长久久地养着,万一养死了,世间就再没有这种东西了。可见这东西有多珍贵啊!” 说完,她又看向陆倾城,琢磨了一会儿道:“说起来,那九曲回阳草对十一殿下的伤的确也是有益的,这点我早就清楚。只是我一心想着姑母,所以就没舍得做人情送给十一殿下,没想到大姐姐倒是比我豁得出去。也是,谁让大姐姐是我陆家的希望呢!” 这话一出,老夫人瞬间就明白了。 陆倾城是故意的! 她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对这个大女儿寄予了什么样的厚望,也知道十一皇子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即使太子早立,但相比起十一皇子来,太子的存在感和他本身的能力,也实在是太低了。 所以陆倾城这是在拿九曲回阳草在为自己铺路! 不!这是在拿她女儿的命在铺路! 老夫人大喝一声:“陆倾城!” “我没有!祖母,我不敢啊!”陆倾城此番算是理解昨日的陆夕颜了,这种有口难辩的感觉实在难受,她几乎恨不得一头撞死来表清白。 当然,她不可能撞死,不但不能撞死,还恨透了陆辞秋。 要不是因为陆辞秋,她今日如何会沦落到跪在这里挨骂的境地? 骄傲如她,这样的耻辱定要让陆辞秋加倍奉还! “你做都做了,还有何不敢的?”老夫人眼泪都气出来了,“老身知道,你姑母膝下没有皇子,所以你们都瞧不上她。可是你们别忘了,当初若是没有她,陆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在望京城里站稳脚跟!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你们若想要过河拆桥,老身绝不会答应!” 鸠杖又往地上敲了几下,老夫人终于在常嬷嬷的搀扶下起了身,甩开身边的陆芳华,谁都没再理会,直接就回了里间儿。 百兰院的大丫鬟珍珠这时候站了出来,冲着在场众人俯了俯身道:“老夫人累了,诸位请先回吧!” 云氏赶紧把陆倾城扶起来,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停留。 苏姨娘和陆惜玉二人也低着头默默地走了,倒是罗氏和陆芳华留到了后头。 陆芳华蹭到陆辞秋跟前,扯了扯嘴角道:“二姐姐,不错啊!” 陆辞秋也学着她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四妹妹,彼此彼此。” 陆芳华今日很高兴,虽说从前裴卿做主母时,陆辞秋和裴卿都是她敌对的目标。 但现在敌人已经换了,她的敌意自然也跟着一起换了。 另外还有一桩事,从前她心里也是属意太子的,所以打从皇上给太子和陆辞秋赐了婚,她就越看这个二姐姐就越生气,直接把陆辞秋代入成了自己的情敌。 不过经了昨日太子以正妻之礼去纳妾一事之后,她就觉得太子是个大渣男,那点儿心动的感觉瞬间就全没了。今日再面对陆辞秋,非但没有了从前那种敌意,甚至心里对陆辞秋多多少少还有那么点儿愧疚之感。 于是她临走时小声说了句:“小心点儿,陆倾城可是大伯的心头宝。” 回飞雪院的路上,霜华一直忧心忡忡的,陆辞秋问她这是怎么了,她就说:“四小姐临走时说的那个话,小姐您可得放在心上。老爷的确是很疼爱大小姐的,今日老夫人下了她的脸面,他们不能跟老夫人去闹,那这个脸面就得在别的地方再找回来。” “你是在担心他们从我这里找?” “小姐,奴婢是认真的。” “放心吧!”她拍拍霜华的肩,“不怕他们找,就怕他们不找。” 事情摆在明面上才好解决,要是都在背地里玩儿阴的,那才是半夜都睡不好觉的事。 二人回了飞雪院儿,才一进了月洞门,迎面就扑过来一只地鼠。 “姐姐!” 地鼠还会叫人。 陆辞秋面对这小孩子真是相当头疼,完全没有任何带孩子经验的她,觉得对着这么一只小地鼠,还不如去面对陆倾城那群人。 斗智斗勇,可比陪着小孩子卖萌容易多了。 “姐姐你怎么才回来,轩儿好想你呀!”四岁的小孩,说话奶声奶气的,说实话,确实有点可爱。如果能长得再胖一些,会更可爱吧! 她掐掐陆荣轩的小脸蛋,想起之前原主给大厨房一顿一两银子,但却是她跟这孩子两个人吃,虽然四岁小孩吃得不多,但问题是大厨房给的也少啊! 所以姐弟二人经常都吃不饱,五个月过去,都瘦了。 “呀!”霜华突然一跺脚,“隔壁院子的事忘说了!” 陆辞秋也才想起来这事儿,不过今日百兰院都闹成那样了,自然也是没人顾得上她这头。 于是摆摆手,“罢了,明日再说吧!”说着话就要继续往前走。 可陆荣轩还抱着她的腿,这一走一绊脚,小破孩儿真让她头疼。 “盛夏天被人推进池塘,你也能发高烧差点没了半条命,这体质也是够呛!”她一边说一边捏陆荣轩的胳膊,“你是男子汉,以后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但要保护自己,你还得保护我,知道吗?” 陆荣轩摇头,“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姐!” 陆荣轩还是不太懂,但好在他明白“姐姐的话必须听”这个道理,于是点了头,“好。”然后又道,“可是我要怎样保护姐姐?” 陆辞秋就问他:“想不想学功夫?” “想!”小孩子眼里闪着光,“以前娘亲也教过我的。” “哦?教你什么了?” “教我蹲马步!可惜我才蹲了不到三天,娘亲就不再理会我了。” 陆辞秋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那是裴卿在陆家做主母的最后几日…… 第23章 把她卖了 因为北地传回消息,裴老将军丢了北地的布防图。 陆萧元一听说这个事,当时就说裴家完了。不但裴家完了,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到陆家。 于是匆匆将裴卿赶下堂,从妻降为妾,还因为裴家的事大骂了她一顿。 裴卿当时已经顾不上跟陆萧元吵架了,也顾不上管儿子练武,心里想着的全是裴家丢了布防图之后,仗该怎么打。 后来想着想着,干脆自己到北地去了。 她拍拍陆荣轩,“娘亲教的姿势还记得吗?蹲一个我看看。” 小孩子很听话,姐姐让蹲他就蹲,姿势相对来说还是标准的。 陆辞秋简单纠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就这么蹲着吧,蹲够一个时辰正好可以用午膳。” “啊?”小孩儿的脸直接垮了。 霜华和冬安也吓了一跳,“小姐,是不是太久了?” “久吗?嫌久就不要练了,没听说练功夫还要讨价还价的。就这点志气,别说保护我了,连自己他都保护不了。小时候被推进池塘,长大了就要被推入大江,到时候可没人来救。” “我练!”陆荣轩大声喊道,“姐,我一定把功夫练好!” “行,那就给我好好蹲着!” 陆辞秋从来就不是一个擅长和颜悦色说话的人,即使前世面对病患,也从来没给过太多好脸色。何况对着陆荣轩这么个小孩儿,她从来对小孩儿都没什么耐心的。 冬安心疼陆荣轩,主动留在院子里陪他,霜华则跟着陆辞秋一起回了屋。 “小姐会不会太来严历了?少爷还小。”霜华瞅瞅外头的大太阳,实在担心那孩子中暑。 陆辞秋却说:“不严厉不成材,蹲马步而已,有什么好心疼的,我没打他就不错了!” 霜华缩了缩脖,“小姐跟夫人真的是越来越像了,这样的话从前夫人也说过。” “是吗?”陆辞秋有些遗憾,可惜了,这一趟穿越没见着裴卿。那应该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偏偏陆萧元不懂欣赏。 霜华认真点头,“是的,以前夫人也是这么说的。就是谁也没料到北地出了事,不但夫人自己……唉,把小少爷也耽误了。” 二人进了屋,古代这种房子,在夏天的时候会比较阴凉,即使外头酷暑,一走进屋来也会有凉意扑面。虽说感觉上很舒服,但长期住着,对人的关节就不是很好。 所以古人多数一上了年纪就腿疼膝盖疼的,多半都是积年累月落下的病根儿。 陆辞秋让霜华把窗子打开,让阳光照射进来,虽然不能很快就把屋子照暖,但只要能看见阳光,感觉上就是舒服的。 而且窗子开了,不只能看见阳光,还能看见陆荣轩。 “你说,从前侍候轩儿的婆子,都被弄到哪去了?”她问霜华。 霜华立即道:“都被现在的云夫人给发卖了。连同大夫人院子里的那些下人,在大夫人走后,该发卖的也都发卖了。” 陆辞秋听得直皱眉,“她为何卖别人院子里的下人?” “因为咱们夫人院子里的人,多数都是当初从北地陪嫁过来的,只对咱们夫人忠心。云夫人上位之后,可能是觉得裴家的人不好拿捏吧!”霜华也是无奈,“后宅所有事情,都是由主母说得算的,如今这座左相府,除了老夫人的百兰院儿她管不着,其余的都归她管。 当初她见天儿的找椒香院儿的毛病,什么打扫不干净啊之类的,小事化大,一次又一次的,不出两个月,就把椒香院儿的人发卖个干净。” “这样啊!”陆辞秋点点头,也没再追问,但却嘟囔了句,“不是说要给我送银子么,怎么还不来呢?” 对方也是不禁念叨,她正说着呢,就听外头冬安喊了声:“倚梅姐姐,你怎么来啦?” 这是在跟对方打招呼,也是在给陆辞秋提醒。 霜华赶紧往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跟陆辞秋说:“想必是来送银子的。” 倚梅是云氏身边的大丫鬟,云氏娘家是书香门第,什么都喜欢走“雅派”,就连身边的丫鬟都取了“梅兰竹菊”的名字。 这倚梅之前在百兰院见过,很是会替云氏平事情,就连过后送奠仪这话,也是她说的。 陆辞秋眼瞅着冬安带着倚梅往这边来,就琢磨着问了霜华一句:“既然云氏卖了我母亲院子里的下人,那你说,咱们能不能把她给卖了?” 霜华听得一愣,“二小姐说什么?” 什么也来不及说了,人已经进屋了。 到底是做大丫鬟的,规矩礼数十分周全,见了陆辞秋就屈膝行礼,面带微笑地将两份银票递了过来。 “二小姐,这是我家夫人让奴婢给您送来的银票。其中一份五百两的,是给裴夫人的奠仪,另外一份两千两的,是因大厨房那边的失误,夫人额外补给您的。” 陆辞秋冲着霜华点点头,霜华伸手把银票接了过来。 倚梅见她收了银票,这才松一口气,也不想多留,说了告退,就打算离开。 谁知陆辞秋却突然道:“等等。” 倚梅心下一慌,也不怎么的,这一声等等,让她觉得准没好事。 果然——“霜华啊!你瞧瞧这位倚梅姑娘,她是不是有点儿什么毛病?” 陆辞秋此言一出,别说倚梅懵了,就连霜华也懵了。 什么毛病?没看出毛病啊? 但说话的是她家小姐,她总不能拆自家小姐的台。于是很认真地开始打量倚梅,半晌,点了点头,“嗯,瞅着是有些不对劲。” 倚梅被气得不行,勉强维持着面上笑容,问道:“不知二小姐这话是何意?奴婢是哪里做得不对,还是哪处不合规矩了吗?请二小姐明示,奴婢一定改。” 正说着,就听院子里蹲马步的陆荣轩喊了一声:“姐,常嬷嬷来了!” “哎!你继续蹲着,不要动!”陆辞秋心情很好,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啊!正愁她一个人不好对付这倚梅,老夫人就给她送帮手了。 真是妙哉! 第24章 极力巴结 陆辞秋走到门口,亲自把常嬷嬷给迎了进来,甚至还挽了常嬷嬷的胳膊。 常嬷嬷受宠若惊,心里阵阵打鼓,不知道二小姐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这才两日,她都开始怕这位二小姐了,却偏偏宫里的宸妃娘娘还指望着她,老夫人发了话,就算是跪着求,也得求着陆辞秋把宸妃给治好。 于是她的笑脸也是不要钱一般给陆辞秋赔了出来,甚至在见到倚梅时还说了句:“你到这里做什么?可是给二小姐添堵了?” 倚梅虽是主母身边的一等丫鬟,但在面对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时,那身份地位自然也是低了一等的。 听了常嬷嬷问话,她赶紧道:“嬷嬷,是我家夫人让我给二小姐送银子来了。五百两奠仪,两千两补偿。嬷嬷觉得可还行?” 她特地把数目说了出来,意在通过常嬷嬷的嘴转达给老夫人。 常嬷嬷听着这个数,觉得也还行。 但她眼下到飞雪院儿来的目的,跟昨日卫离到陆家来的目的,那是一样一样的。 就是为了巴结陆辞秋,讨好陆辞秋,以求能得到陆辞秋的好感,然后顺手把宸妃的病给治了。 所以这会儿她就觉得,即使云氏给出来的数额还行,她也必须得再给陆辞秋争取一下,否则岂不是显得她很没用? 于是常嬷嬷就问了:“两千两补偿,那意思是,除了五百两奠仪之外,还另外给了一份两千四百五十两的?” 倚梅一愣,这账是怎么算的? “就是一份五百两,一份两千两。” 常嬷嬷高兴了,终于有用武之地了——“那相当于大夫人只给了一千五百五十两的补偿啊!你为何要说给了两千两?其中四百五十两是二小姐花出去的,那不叫补偿,那叫偿还!” 倚梅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没气死过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百兰院儿跟飞雪院儿联手了吗? 明明老夫人也是看中大夫人和大小姐的,可为何这两日突然让二小姐翻了身? “是奴婢说错了,常嬷嬷说得对。” 常嬷嬷点点头,“知道我说得对就好。可如果你们只给了一千五百五十两补偿,那就有点儿太少了。还整出个零头来,真是叫人笑话。你回去跟大夫人说,就说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让她把补偿补足两千两,别钻那四百五十两的空子。” 常嬷嬷感觉自己在说绕口令,但好歹是把话说明白了。 倚梅虽不乐意,但眼下她也想快些在陆辞秋眼皮子底下消失,毕竟刚才这主仆二人琢磨她有毛病的话,她可还记着呢!虽说这会儿看似因为常嬷嬷的到来给打断了,但谁知道一会儿还会不会被想起来。 这二小姐阴嗖嗖的,吓人。 于是倚梅又行了礼,说这就回去再取银票,给二小姐补上。 说完就要走,却听陆辞秋又说了句:“确实是有毛病啊!我不会看错的。” 倚梅的心,“唰”地一下就凉了。 二小姐阴魂不散啊! 常嬷嬷也没听懂,“二小姐,您说什么?谁有毛病?” 陆辞秋指指倚梅,“她啊,嬷嬷没看出来么?她就是有点毛病。” 常嬷嬷的确没看出来,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于是也仔细去打量倚梅,那样子竟跟之前的霜华不谋而合。 半晌,就见这老太太一拍大腿,“哎哟!可不是嘛!还真是有毛病!” 霜华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心说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演技就是比她强啊! 姜还是老的辣,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倚梅彻底崩溃了,“常嬷嬷!二小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奴婢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有毛病了?” “唉,有没有毛病你自己心里有数,还非得让我说出来吗?”陆辞秋叹着气道,“我念你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所以有些事情不好说破,总得给你留些脸面,不然让其他的下人怎么看你?你说是不是?但我给了你脸面,你自己也得要,若是我给脸你不要脸,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常嬷嬷把话接了过来:“那就叫以下犯上。” “对!”陆辞秋点点头,“那嬷嬷您说,这种有毛病的下人,应该留在府上吗?” 常嬷嬷一愣,突然就有点儿明白陆辞秋的意思了。这是想把倚梅给赶走? 她咬咬牙,虽然倚梅是云氏的大丫鬟,可云氏也才当上主母,一切都还得仰仗老夫人呢! 为了宫里的宸妃娘娘,就让云氏受这一回委屈也没什么。 于是她点了头,“肯定是不应该留的。” 霜华也终于想起来,在倚梅没进屋之前,她家小姐说的那句话了。 把倚梅给卖了吧! 对啊!大夫人都能发卖椒香院儿的奴婢,她们为什么不能把大夫人的奴婢给卖了? 于是她开始添油加醋:“想当初,椒香院儿的一个丫鬟手掌裂了个口子,大夫人说怕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绝不能再留在府上了。可见大夫人是十分看重这方面的事情的。 眼下倚梅姑娘的病已经这么重了,那是不是该……” 常嬷嬷懂了,原来事情的根源在这里。 于是再咬咬牙,“该发卖出去才对。” “嬷嬷说得对!”陆辞秋笑着道,“还得是祖母身边的人明事理。” 常嬷嬷见她夸自己,很高兴,“二小姐过奖了。二小姐放心,这人老奴立即就带走,身契都是搁在公中的,老奴只要跟老夫人说一声,老夫人一定会替二小姐把这事办好。” 陆辞秋“哎”了一下,“怎么能是替我办呢?是替大夫人办才对。” “对对,是替大夫人办。那老奴就先去办这事儿,一会儿再来找二小姐说话。” 常嬷嬷也是个爽快人,事情说办就办,也不管倚梅又挣扎又叫唤的,扯着人就往外走。 陆辞秋瞅着她的手劲儿,便知这人是有些功夫底子的,至少力气很大。 快出月洞门时,可能是倚梅的叫喊声太大了,常嬷嬷还给她嘴里塞了块帕子。 霜华是跟出去送客的,回来后就把这事儿跟陆辞秋说了,然后再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真要把那倚梅给发卖了吗?这算是替椒香院儿的人报仇?” 第25章 生物制剂 陆辞秋告诉她:“对,就是在报仇。那云氏能卖了我们的人,我们自然也能卖了她的人。霜华你记着,不管有什么仇什么怨,能报的当场就报,不能报的也得在事后立即琢磨应该怎么报。总之不能拖太久,否则会让对方以为我们失了斗志。” 霜华想了想,又问:“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我们不是君子!我们是女子!再者,十年?十年之后该忘的都忘了,还报什么仇?哪还能有报仇的快感?仇这种东西,非得当场就报才能来得痛快!” 常嬷嬷走得快回得也快,没一会儿工夫就一路小跑地又回到了飞雪院,站到陆辞秋跟前赔着笑脸说:“事情都办妥了!老夫人一听说那倚梅有毛病,当即就表示必须发卖掉。这事儿是珍珠去办的,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她办事您放心。 另外老夫人还说,从前椒香院的丫鬟婆子,多半都是裴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虽说到了陆府之后,身契都改成陆家的了,但那毕竟是从裴家来的人,陆家不好私自处置的。 老夫人吩咐了珍珠,让她去发卖倚梅时,顺便打听一下椒香院儿那些人的下落。要是有还在人伢子那里的,就给带回来。要是已经被卖掉的,就问个去处,再问二小姐如何打算。 二小姐,您看这样办,您满意吗?” 陆辞秋点点头,表示非常满意。 见她满意,常嬷嬷就放心谈正事了。 此番谈正事,她跟老夫人的一致决定是,打感情牌—— “二小姐,今日真是万万没想到,那株九曲回阳草居然能被人劫了去。二小姐,宸妃娘娘她十五岁就进了宫,此后老夫人经常是一连几年都见不着她的面。这母女连心啊,老夫人想女儿想得整宿整宿睡不着。特别是听说宸妃娘娘得了这种怪病之后,就更是跟着着急上火,嘴里都起了好几个泡。” 常嬷嬷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二小姐,不管咱们家里后来出了什么事,但说实在的,宸妃娘娘一直以来对您和裴夫人都很不错。所以二小姐,您能不能看在裴夫人的面子上,再想想看有没有法子能治好那怪病?裴老夫人是咱们南岳国数得上号的神医,二小姐您在北地住过几年,一定受了裴老夫人真传的。您再给想想,求您了。” 说着说着,这常嬷嬷就给陆辞秋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着实动情。 陆辞秋倒也没再拿假大空的话糊弄她,因为常嬷嬷说得对,不管左相府里的人如何,至少在原主记忆中,那位嫁入深宫的姑母,待她的确是不错的。 于是她问常嬷嬷:“姑母的病症,如今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原主记忆里,关于宸妃娘娘究竟得了什么病,并不是很清晰。她只依稀能想起来似乎是皮肤病,却不知道具体是哪种皮肤病,也不知道病到了什么程度。 但其实常嬷嬷也是不清楚的,包括陆老夫人,都不太清楚。 因为她们没进宫,消息是宫里传回来的,宸妃向娘家求助,想在民间寻名医为她诊治。 常嬷嬷告诉她:“大概几个月前,宫里传出消息说,宸妃娘娘得了一种怪病,全身都长出银白色的鳞屑,每日睡醒,床榻上都会掉下来一层皮。平日里做什么都要特别注意,但凡身上有个破了皮儿的地方,最后都会成为一块疤或是一块斑,怎么都去不掉。 老夫人心里着急,想请旨进宫去探望,可那段日子正赶上裴家出事,老爷说不宜进宫,老夫人这才忍了下来。可忍归忍,心里是真着急啊!” 陆辞秋听着常嬷嬷描述病情,心里判断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银屑病。 这种病症在二十一世纪早期之前,几乎是不死的绝症。 不管正经医生还是民间大夫,都不愿意治这种病症,因为根本治不好。 得了这种病的人也十分痛苦,不但长一身的癣,而且还要忌口,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但凡吃一点,病情就会加重。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死,病得严重了,会引起许多并发症,人命也就岌岌可危了。 她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御医懂不懂这种病症最基本的治疗,或者说懂不懂得让宸妃忌口。 如果什么都没管过,完全不会治,只怕现在的宸妃身上已经很难看了。 但是好在银屑病只是在二十一世纪早期之前,无法得到根治。后来就已经有针对这种病症的治疗方法,并且已经生产出来专门治疗的生物制剂。 她记得老师说过,在二十一世纪的那种生物制剂,一共需要打十一针,可以将这种病症治愈到百分之九十以上。但后续依然要终身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否则很容易再次复发。 虽说若再次复发,只要再打针就行了。可打针是要花钱的呀! 好在,在进入二十二世纪之后,医学领域有了重大突破,针对这种病症的生物制剂也得到了改进。 从最初的需要打十一针,进步到只要打五针。 治愈程度也从百分之九十,提高到了百分之百。 那种制剂她诊所里有,想要治好宸妃不在话下。 于是她把常嬷嬷扶了起来,“嬷嬷回去跟祖母说,姑母从前待我的好、待我母亲的友善,我都记着,从来没有忘过。此番虽然丢了九曲回阳草,但我会另外为姑母想办法,一定把她的病给治好了。请祖母稍安勿躁,再给我两三日时间,待我想出法子之后会进宫一趟,亲眼瞧瞧姑母的病。” “哎!哎!有二小姐这句话,老夫人一定高兴,午膳都能多用几碗了。老奴替老夫人谢谢二小姐!”说着话又跪下磕头,砰砰砰的,倒也磕得实在。 陆辞秋没拦着,在她磕完三个头之后,正好想起隔壁院子的事,于是就跟常嬷嬷提了提。 常嬷嬷立即点头:“小事一桩,老奴这就找人过来收拾院子,今晚之前一定弄好。” 在陆辞秋这里得到了明确又令人满意的答复,常嬷嬷赶紧回百兰院去跟老夫人汇报。 她前脚刚走,霜华就琢磨着问了一句:“小姐,您说,如果您把宸妃娘娘给治好了,老夫人是不是就又要变脸了?” 第26章 院里添人 关于老夫人变脸的问题,陆辞秋觉得,那是一定会的。 毕竟那位祖母从前也没有对原主好过,甚至将裴卿赶下堂,有一半功劳还得算在她头上。 但凡事都有策略不是? 她告诉霜华:“治好了我们当然就没用了,但宸妃娘娘这种病啊,就算治好了,以后也常会复发,一旦复发就还得我进宫去治。我少不得就得辛苦些,在宸妃娘娘有生之年,得一直照顾着。所以你说,老夫人她这个脸该怎么个变法?” 霜华笑了,“既然这种病是这么治的,那奴婢就放心了。依着老夫人对宸妃娘娘的疼爱,今后是一定不敢再苛待二小姐和小少爷。” 收拾院子的下人很快就过来了,一共二十个人,有男有女。 男的干重活,女人管打扫。 另外还有一部分人在往这边抬东西,桌椅家具床单被褥什么的都给换了新的,茶具花瓶这种也都配齐了。 人多干活儿就快,常嬷嬷原本说晚上之前肯定弄好,可这些人干起活来一点都不惜力,居然在晌午之前就已经收拾妥当。 有个婆子笑呵呵地来了飞雪院,说请二小姐到隔壁去看看满不满意。 陆辞秋就领着陆荣轩一起去了。 小孩儿因为马步蹲得久了,这会儿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走路都费劲。 陆辞秋却对他说:“以后每天都要这么练,回头我叫人在隔壁院子里给你打几根梅花桩,你上午蹲马步,下午就去站梅花桩。对了,早上也得早点起来,这一身筋得从现在就开始抻,不然等到以后岁数越来越大,就抻不开了。” 冬安听得直咧嘴,小少爷才四岁,这就开始考虑岁数越来越大的事? 到底还是老夫人得着了甜头,分配来干活的人也都是非常给力的。 这才多少工夫啊,这小院儿就收拾得跟天天都有人住一样。 那位嬷嬷还说:“二小姐您进屋瞧瞧,看还缺什么物件儿不,有缺了少了的,老奴这就去补。另外,二小姐刚刚说的梅花桩,老奴听不大懂,但想来是给小少爷练功用的吧?如果二小姐没有特别的要求,那老奴一会儿就去跟府里的护院问问。他们都是练家子,一定懂得这些,问好了下晌就叫人去做。” 陆辞秋点点头,“好,去问他们吧,习武的人都知道梅花桩是什么。就可着这小院儿打,也不用全打满,占院子的一半吧!” 边说着边进了屋,刚打扫过的房间有股子清香气,东西因为都是新的,所以看起来非常整洁。 她点头表示满意,那嬷嬷就挥挥手,让那些过来帮忙的小厮先退下去了。 另外剩下的这些人里,便是她一个嬷嬷带着四个丫鬟。 那嬷嬷冲着她跪了下来,“老夫人说了,眼下小少爷没人照顾,她身边的嬷嬷也不方便分出来,就让老奴先过来照料一段时日。待椒香院的下人找回来之后,老奴就再回百兰院去。 当然,如果到时候二小姐觉得老奴侍候得还行,也可以把老奴留下来。 二小姐放心,老奴虽是百兰院的奴才,却只是侍弄小灶间的,平日里围着锅台打转,没怎么进屋侍候过主子。” 陆辞秋明白了,这也是老夫人在向她示好。 送一个嬷嬷过来,如果是像常嬷嬷一样侍候她的,那难免会被想成是送来监视她们。 要是随便在府里挑一个呢?又显得对她这边不够重视。 所以送了一个百兰院不进主屋侍候的,既心里有数,又不会惹她厌烦。 陆辞秋对此很满意,点点头对那嬷嬷说:“那这段日子就有劳嬷嬷照顾小少爷了。” 那嬷嬷很高兴,立即给她磕头,还主动报上姓氏:“老奴贱姓周,二小姐叫老奴周嬷嬷就行。后头这些丫鬟是从前院儿调派过来的,这几日就让她们先负责打扫两处院落。回头二小姐您自己再到牙行挑挑,有挑着合适的,随时换掉就行。” 如此,两个院子的清扫工作算是有人做了。 虽然陆辞秋并不想让自己的院子里这么快就进来下人,但既然人已经送来了,她也不好再给赶走。好在是两个院子共用的,这几个丫鬟应该也不会一直在飞雪院待着。 离开隔壁时,她抬头看了一眼匾额,这小院儿名叫“秋水”,倒是跟她住的飞雪很呼应。 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妥当,陆辞秋是高兴了,老夫人也高兴了。 可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此刻全家最愁的人,一个是云氏,一个就是陆倾城。 陆倾城愁的是自己弄没了回阳草,在老夫人那丢了脸面不说,怕是今后老夫人也不会待见她。 虽说这座府邸终究还是她父亲说得算,可南岳皇帝以仁孝治天下,如果传出小辈不敬尊长,那也是影响名声的。 所以老夫人不能不重视。 云氏也是替她愁,但除此之外,她还特别生气——“陆辞秋居然发卖了倚梅?她疯了不成?她有何权力发卖主母的丫鬟?” 被她问话的,是她身边另一个一等丫鬟,紫兰。 倚梅的遭遇让紫兰心里极其没底,二小姐已经把手伸到祥云院了,第一个倒霉的是倚梅,那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她? “大夫人。”紫兰十分无奈地道,“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老夫人点了头的,甚至完全是老夫人做主去办的。要不然二小姐她就是再怎么折腾,也拿不出倚梅的身契呀!所有下人的身契都在账房搁着呢,在这府上,也只有老爷、老夫人,还有夫人您去取,才会直接给。” 云氏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她想不明白的是:“九曲回阳草都没了,老太太为何还巴结她?难不成她还能再变出一株草药来?” 紫兰摇头,“听说是再没有九曲回阳草了,但是二小姐说,她还有别的法子可以医治宸妃娘娘,还说过阵子要亲自进宫去给宸妃诊病。” 陆倾城这会儿就在边上坐着,一听这话当时就炸了——“她看的是哪门子病?陆辞秋那个小贱人到底什么时候会看的病!” 啪!一只茶碗被她远远摔了出去,不巧,正好砸在刚推门进屋的陆萧元的脚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