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不曾有暖阳》 第一章 浪漫与烟火 am1：00浦东玉兰香苑 月色撕破云层，在城市的角落里留下影踪。 上海，是都市商海人们的十里洋场，也是梦想家们扬帆的最佳航向。 陆霆乘着夜色，摩挲着那张已经陈旧发黄，四周泛起毛边的旧报纸，脚边的垃圾桶里散落着空酒瓶，烟蒂不可避免的沾在桌上。 照片上他肆意张扬，眼神里带着少年人的骄狂，这见证着他初出校园，在这个社会上赤手空拳，凭借热血和才华打下自己的天地。 《游戏田园故居以八十万元售出，大学生团队创业又成交最高纪录》——硕大的标题，配上陆霆年轻的面孔，看上去朝气蓬勃，好像那里站着的就是互联网冉冉升起的新星。 陆霆喝掉易拉罐里最后一口啤酒，拇指流连在这张巨大篇幅的新闻报道上，仿佛在重温那时的鲜花与辉煌。 如今，陆霆仍旧穿着笔挺的西装，仍旧日夜耕耘在研创一线，那么，改变的是什么呢？ 是他开始深夜失眠，看着太阳西落，夜色降临，迷失在这座城市最不起眼的街巷里。 是他失去掌声，从神坛走下，一次次撞击在成功的壁垒上，头破血流而不自知。 是他把梦想当做一切，以为梦想万岁可以不食烟火，然后被现实的柴米油盐狠狠击碎，破镜难圆。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陆霆勾着嘴角，苦涩一笑，他已经不是少年了，高楼林立之间，上与不上忧愁都一直环绕着他。 就像以为上海充满了机遇，是勇敢者的天堂，没想到，这里除了要拼命争抢的机会，还有后台、运气、权柄……这些曾经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的其他因素。 “铛。” 易拉罐碰撞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这么晚了你还不进来睡觉？” 江轻语穿着睡衣，慵懒的倚靠在门边，即便是卸妆之后，仍旧难掩她倾城之色，丹凤眼微微上挑，眉目间尽是妩媚风情。 “恩，就快了。” 陆霆被烟酒浸泡的嗓音略带沙哑。 江轻语对他这不时丧气的状态见怪不怪，撇撇嘴说：“小心明天起晚了，没有全勤奖那下个月的水电费就从菜钱里扣。” 陆霆狠狠按了一下太阳穴，这些生活琐事已经充斥了他所有的业余时间。 江轻语看着他疲惫的样子，略有些不忍，揪着洗到发白的袖口，扯下一根线头吹掉。 “有时间在这怀念过去，不如赶紧冲冲业绩，好歹也是个项目部组长，天天开会也没见你往家里多拿一分钱。” 江轻语看到桌子上整齐摊开的报纸，知道那是陆霆的心头宝，没事就爱坐在那看，就应该把它裱起来挂墙上，一天三炷香。 陆霆听着女友不咸不淡的软刺，想反驳都无从开口。 当时他到朝华传媒项目部入职组长的时候，人人都说他低就了。 就连陆霆自己都认为，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成功的壁垒很快就会被打破，然后在这里安家落户，也做一回时尚高端的职场精英。 四年过去了，在组长这个位置上再无寸进，已经将陆霆的边角打磨光滑，眼睛里再也不是稚嫩，而是稳重，是少年人被摧折之后焕发的新新生机。 陆霆想告诉她下周要召开的董事会上，自己全权负责的策划案就会被提上议程。 到时候即便不能过上汽车洋房的日子，好歹能租个大点的房子了，不至于两个人在卫生间转个身都要胳膊碰在一起打架。 他张了张嘴，看见江轻语平静的眼神，还是什么都没说。 陆霆有的时候会有些恍惚，当年大学里的江轻语是什么样子呢？ 像带着清晨第一颗露珠的鲜花，谈论起理想和专业，头头是道，能站在台上与高年级辩论，永不服输。 他们背着行囊，从家乡来到上海，这里的冗杂与沉重，慢慢压弯了少女的骄矜，她不再说起梦想，话题从专业变成了鸡毛蒜皮。 他们在这个城市里相互依偎，在对方身上汲取力量，然后等到天亮再重新出发，去面对一波又一波的难题。 陆霆就在这样的周而复始中辗转了四年。 “马上就过年了，你跟没跟田超说起还钱啊？我妈可说了，不买房可以，车子必须有。” 江轻语的精致不止在脸蛋，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光滑细腻，如同上好的骨瓷，在日光灯下都能散发着如玉般的光。 陆霆刷牙的动作一滞，当年田园故居以八十万的价格卖掉，起因就是合伙人田超的母亲重病，急需一大笔钱救命。 但是这几年过去了，林林总总还了不到十万。 江轻语和陆霆早就见过了家长，裸婚肯定是行不通的，这钱要不回来，陆霆拿什么买车办婚礼。 看着陆霆的脸色，江轻语就知道他肯定又没跟田超开口，气的翻了个白眼。 “你顾忌着兄弟情分不肯催他，他也是真不着急啊，那八十万你说给就给，我当年也没拦着你吧，你不想要回来，倒是再给我挣个八十万啊。” 上海这地界，寸土寸金，没房也能理解，两个人慢慢打拼吧，但是有个车总不过分，就这样，陆霆也死要面子，迟迟不肯跟田超说起还钱的事。 “轻语，我手上有个策划下个月就能施行了，到时候年终奖肯定够买车了，再委屈你等等好不好？” 江轻语面沉如水，看着挤挤挨挨的空间，心里更是烦躁，趿拉着拖鞋走出卫生间，嘟囔着说。 “就这什么时候能过上好日子啊，真是榆木脑袋，一点情调都没有，这日子也够糟心的……” 陆霆听着女友的抱怨，看着镜子弯了弯嘴角，满嘴的苦涩就要溢出来。 情调？ 成年人的世界里，情调也是需要成本的。 蜡烛鲜花，红酒牛排，每一样都要用钱去换，而他们现在只能吃得起人均二十的麻辣烫，附赠一瓶老汽水。 嘴里的橙花牙膏唯余心酸，客厅的钟敲响十二下，陆霆重重呼出一口气，希望今晚能一觉到天亮。 ***** am7：00张江公交总站 早晨七点钟的上海，环卫已经清理了大街小巷，打工人手里的豆浆在寒天中氤氲着热气。 江轻语裹紧大衣，随着车厢里的人流挤下车，抬脚面前又是出现一条拥挤的小道，两旁是好几家各式各样的早餐摊位，什么酸甜苦辣气味都有。 “我真是受够了，我告诉你陆霆，这车要是买不来，你就跟田超过日子去吧！” 陆霆拎着公文包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轻声哄着：“快了快了轻语，年底保证让你开上新车，再也不用挤公交了。” “要不就租这里的张江汤臣豪园也行，玉兰那我是绝对不要住了。。。。。。” 在第三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撞在江轻语胳膊上的时候，她提着外套一角，上面滴滴答答的淌着豆浆。 江轻语的火气瞬间高涨，劈手夺过陆霆要给她擦拭的纸巾，跺着脚自己走了，那背影风风火火，好像一刻都不想在这待下去。 “轻语！” 陆霆快跑两步追上她，女友面如冰霜，连平时的一个眼尾都不愿意扫他了。 “我帮你处理一下吧轻语。” 陆霆弯下腰用纸巾一点点把豆浆擦干净，但是现在，即便只留下了一些潮湿的水印，江轻语也觉得极其碍眼。 陆霆又把她沾上豆浆的手指用纸巾擦净，细心到每一个指缝，他记得女友是有一些洁癖的。 江轻语看着这个在一起很多年的男人，从稚嫩青涩，到如今成熟稳重，亲眼见证他从少年长成青年。 如果是从前，陆霆的体贴细心，一定会让江轻语感到温暖，可是现在，她只能想到这杯豆浆泼洒在身上的余温，并且觉得这样粘腻的触感让人厌烦。 把手抽回来，江轻语不想去看他现在的神色有多深情。 或者说，她不在乎这样的深情有多贵重。 “走吧。” 陆霆的手放在身侧，握了握拳，沉默的走了。 ****** 朝华传媒享誉国内，陆霆是做游戏研创起家，但这个方向在朝华来说，却是近几年新兴的领域。 机会多，危险也多，高层领导大多跟着老董事长打过江山，自恃功高，却在年纪渐长的同时，越发固步自封，不敢涉足这种新领域。 “组长早。” 陆霆在项目部混的风生水起，一路上与不少人停下寒暄，可见人气高涨。 陆霆仪表堂堂，早年的成就让他骨子里就带着自信，职场的历练，使他不骄不躁，这对下属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 办公桌后的陆霆，戴上了金丝边的眼镜，那些令人头大的数据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为了这个策划案，整组人耗时三个月，从市场调研到数据统筹，每一步，陆霆都亲自参与。 “这里有一处明显的错误，你们核对过之后再交给我。” 陆霆指着那串数字略带不满。 董事会迫在眉睫，这个策划案还没有达到最完美的状态，那帮老头子有多难缠，他已经见识过了，想要在游戏这个新兴领域占领一席之地，以现在的完成度根本不可能。 “组长，这些数据已经是当前最有说服力的了，我认为有一点点的夸大也是好事，让那些高层看看其中的潜力增加咱们成功的几率啊。” 组员邵俊伟有些不服气，为了这些不知道熬了多少个通宵，紧要关头要重新核对，这增加了不少的工作量。 陆霆看着这个毛小子，笑了笑，指着他手腕上的表说：“情侣的，新款吧？” 邵俊伟有些羞涩的点点头，爱惜地蹭了蹭表盘。 “夸大数据是投机取巧的行为，任何策划案的后期审批都要经过严格的测算，这关系到收益。” 陆霆一边说，一边用红笔把错误的数据圈画出来：“高层在乎利润，如果我们策划案例预估的数据跟最后有很大的差距，那么事后追责，你以为责任在谁？” 邵俊伟愣住了，很明显他并没有考虑到这些，尴尬的挠挠头。 “组长，我……” “去改吧，辛苦你了，今天努努力，等这一仗打完了让你多休两天，”陆霆玩笑似的指了指他的表：“到时候好好陪陪女朋友。” 邵俊伟咧着嘴笑了，拿起文件回到工位。 陆霆对工作一丝不苟，严苛到让底下人叫苦连天，但是他们组的业绩也是最好的。 但凡是拿出去的项目，没有一个是不让公司赚钱的，其他组眼红心热也没办法。 想到邵俊伟那情窦初开的样子，陆霆恍惚了一下。 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给轻语送过礼物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熟悉到牵手就像左右手互摸，早就已经退去了最初的激情，热恋总是来去匆匆。 陆霆一到公司那就是妥妥的工作狂，有时候为了一个细节，能从早上坐到下班，经常忘记吃饭，抽屉里常备着胃药。 正午的阳光明媚耀眼，即便是冬季，也能在寒光中感受到温暖。 透过玻璃窗照在身上，陆霆的侧脸在光线中蒙上面纱，眼镜框折射的金属光泽，衬托的整个人出尘又端方。 “哈哈哈哈哈哈，小老妹你可太有意思了！” 陆霆听见门外一阵喧哗，那个东北来的大高个李鹏又在耍活宝了。 自从李鹏来了项目组，整个组的画风都被带跑偏了，越来越浓郁的东北味在办公室蔓延。 陆霆摘掉眼镜，看看手表已经下午一点了，不知不觉又错过了午饭时间。 捏捏鼻梁，伸了个懒腰，晃着脖子慢慢走出办公室。 “笑什么呢？这是都吃完饭回来了？” “组长。” 一大帮人围在办公区说说笑笑，李鹏还坐在了桌子上，看见他连忙跳下来。 “咱们组新来的小老妹，天天铁锅炖大鹅，可带劲了。” 李鹏天天没个正型，东北人的大气豪爽让他收获了不少好人缘，大家都喜欢听他侃大山。 陆霆看着下属围住的中间，站着一个小姑娘，背着双肩包，高高的马尾上还扎着蝴蝶结，牛油果色的棉服透着新绿，看上去俏皮青涩。 “新来的？人事部送来的实习生？” 陆霆这好久没来新人了，因为他在项目部以严肃著称，新来的实习生们大多受不了这个氛围，渐渐地人事部也就不把生瓜蛋子往一组分了。 凌筱筱弯着大眼睛，双手递上简历：“组长好，我是实习生凌筱筱，毕业于美国加州斯坦福，sat成绩是1560分，刚刚归国到您麾下实习，请多多指教。” 陆霆挑眉，人事部这是抽了什么风，这么好的苗子，就下放到自己这项目小组？不怕他三天把人训跑了啊。 翻看着她的简历，成绩优秀，奖项荣誉列了满满一张纸，还真是个海归高材生啊。 “欢迎你，虽然只是实习，但任务也比较繁重，尽快熟悉环境吧。” 陆霆看这个小姑娘娇俏靓丽，大眼睛笑起来像月牙一样，惹人喜欢，就像小时候吃的麦芽糖，甜滋滋的沁人心脾。 陆霆环视了一圈，就李鹏这个大傻个最显眼，干脆指着他对凌筱筱说：“以后就让他带你，先熟悉基本业务，合格了再说别的。” 李鹏突然被点名，有点蒙，看着小姑娘对自己笑，话都不会说了，就会摸着头嘿嘿傻乐。 凌筱筱看着陆霆转身回去的背影，微微一笑，没有开口，却在自己在心里，默念一句，好久不见。 李鹏戳戳她，贱兮兮的说：“怎么样，咱组长帅吧，虽然比我差一点，但是也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 凌筱筱看着这张大脸一时语塞，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组长说，合格了再说别的，是什么意思？” 李鹏把她领到工位上，撇撇嘴：“这是咱们一组的传统，先把所有项目熟悉一遍，尤其是正在赚钱的，和即将赚钱的，都了解了吃透了，就能明白咱们一组是什么工作标准了。” 凌筱筱可是全a毕业，拿着一沓荣誉证书满载回国，学习能力是杠杠的，不过刚刚换了一个环境，还有点不适应，经常溜号，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翻了一下午的旧策划书，凌筱筱觉得脖子酸疼，喝水的时候反应过来，好像一直都没看见有人从办公室出来，暗自纳闷。 难道领导都是不上厕所的？ 正想着，对面办公室的门就开了。 陆霆一手接电话，一手拿着文件夹，大步流星的穿过办公区，路过凌筱筱身边的时候，停下了。 看了她一眼，第一反应就是，这姑娘大眼睛跟葡萄似的，水汪汪的。 “英语怎么样？” 凌筱筱上班第一天就被顶头上司点名，愣愣的说：“挺，挺好。” 陆霆颔首，把文件放在她桌上：“两个小时，翻译出来送到办公室。” 凌筱筱粗略一看足足有六七张纸，这分针还有半圈就到下班点了，这上司指使人都这么理直气壮吗？ 李鹏同情的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认命吧，咱们组都是国产的，就你一个留过洋的，以前这种活组长都出去找外援，现在有了你，估计以后就都是你的了。加油！” 凌筱筱看着文件夹哀叹一声，只能安慰自己，上班第一天就被委以重任，前途无量啊。 冬天黑的早，刚过六点，外边已经华灯初上，各种炫目的霓虹灯一改白天的沉寂，逐渐喧嚣起来。 凌筱筱敲下最后一个字，脖子已经不会动了，早就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同事都走的差不多了，除了她，只有对面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凌筱筱把材料打印出来，敲门之前，顺手整理了一下头上的蝴蝶结，动作娇憨，活脱脱就是个少女模样。 “进来。” “组长，我翻译好了，您看看。” 陆霆低声答应了一下，手指敲敲桌面：“放这吧。” 本来想先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再看，一抬头，就看见凌筱筱忽闪着眼睛，手扶着脖子，不自然的轻晃。 抿了下唇，合上钢笔，看着那份段落工整的翻译文件，刚想夸一夸，这小姑娘做事认真。 就看见一处译错，顺着往下几行，又有两处翻译错误，瞬间就皱起眉。 “斯坦福的高材生就这点翻译水平？” 文件啪的一声甩在桌子上，凌筱筱一激灵，拿起来仔细看看。 “这些专业名词太晦涩了，我查了字典才搞清楚的。”凌筱筱有些委屈，忙活了一下午不能开开心心下班就算了，还被嘲讽了。 “不会可以问，你那张嘴是摆设？” 陆霆上报的预算被驳回了，下午一直焦头烂额的，这时候说话语气冲了一些。 看着小姑娘揪着衣服不敢说话的样子，也觉得自己有失风度，停顿了一下，缓和着语气。 “不会就问，工作上得过且过是大忌，别说你这好几处错误，就是只有一处也得拿回去重改。” 陆霆看看时间不早了，说：“先下班吧，明天改好了给我，再有错误就直接回人事部，让他们给你重新分配，我这里不供大佛。” 凌筱筱小声应和，拿着文件夹就蹿了出去，好像晚一点就能被陆霆吃掉一样。 关上门，凌筱筱对着里面吐舌头，暗暗嘟囔：“上司都是魔鬼，祝你秃头秃到发尾。” 等陆霆忙完手上的事，已经快八点了，一天没吃正餐，这时候肠胃已经开始反抗了。 熟练地拉开抽屉，往嘴里塞了一颗药，舌尖的苦味已经习惯，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 路过行政部的时候，里边漆黑一片，看样子江轻语早就下班了，可他手机上却没收到任何消息。 他都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早出晚归，明明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却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这个时间，路上的车川流不息，斑马线上的行人也都步履匆匆。 拎着菜篮子的妇女赶着回家给孩子做饭，打扮时尚靓丽的女郎可能还有下一场派对，领着孩子的一家三口因为成绩喋喋不休。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这个社会的角色，或成功，或失败，或带着烟火气息，或者只是灯红酒绿中找不清方向的饮食男女。 陆霆突然想起上午在邵俊伟手上看到的表，想起轻语早上闷闷不乐的样子，打算买个礼物哄哄她。 商场里灯火通明，分不清昼夜，陆霆在各种柜台之间徘徊。 他很少逛街，也不懂什么化妆品，分不清口红色号，以前江轻语还因为这个调侃他，闹着要他涂口红。 陆霆驻足在一家珠宝店门前，他记得轻语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把这个拿出来看看。” 钻石之所以是女人心头爱，因为它精细的切割，折射了世上最缤纷耀眼的色彩，在一切华丽面前，钻石代表着浪漫与恒久。 璀璨的钻石铺在黑绒布上，极致鲜明的对比，为钻石更增魅力。 “先生，这款钻戒是今年的秋冬新款，象征一生只爱你。” 陆霆觉得轻语会喜欢这个戒指的，掏出手机准备付款，随口问道：“多少钱啊？” “两万三千八百四十元。” 陆霆的手一顿，有些尴尬的低咳一声，攥着手机的指节开始泛白。 两万多块买个戒指，对于陆霆现在来说，的确超出了消费水平，可能买了这个戒指，未来两个月，就要顿顿吃泡面了。 陆霆想了一会，还是把放着戒指的托盘推了回去，指着旁边角落里一颗不起眼的碎钻戒指，说：“这个吧，帮我装起来。” 这个碎钻远远没有刚才那颗耀眼夺目，看上去寡淡许多。 柜姐撇撇嘴，利落的把戒指装盒收款，生怕一会陆霆连这个都反悔了。 陆霆拿着袋子，觉得有些亏欠江轻语。 在一起八年，刚开始都是穷学生，陆霆的家境并不算太好，平时也没送过什么名贵礼物。 后来研究游戏挣了点钱，有经济基础了，但陪伴她的时间却又少了，经常在办公室一泡就是一天。 田园故居是陆霆大四那一整年全部的心血，如果一直开发下去，前景不可限量。 想起这些往事，陆霆难免有些苦涩，说起付出，江轻语才是那个一直在背后默默无闻的人。 这个碎钻的戒指是单薄了一些，陆霆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能给江轻语买最大最好的钻戒。 陆霆匆匆往外走，想快点回家，轻语一定会高兴的。 突然，前边扶梯上缓缓下来两个人，男的高挑，女的纤细，那身米白色的羊绒大衣看着十分眼熟。 “……轻语？” 陆霆皱着眉喃喃道。 那两人谈笑风生，不知男人跟女人说了些什么，竟惹得她掩唇娇笑，那颦笑间的风华，赫然就是江轻语。 陆霆拨通了江轻语的电话，对面的女人也翻出手机来。 “轻语，你在哪？” 陆霆这个位置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并不知道此时的表情，不过从声音能听得出来，她肯定不是想刚才那样，笑的开怀。 江轻语停顿了一下，眼神瞟着身旁的男人：“我在商场呢，上司要给别人送礼，叫我出来帮忙挑一下。” “那，你忙着吧，记得回家吃饭。” 这话听上去再正常不过了，但是陆霆心里还是别扭着。 自从来到上海，轻语很少像刚刚对着别人那样跟他相处了，回到家不是冷言冷语，就是抱怨是非。 陆霆心思粗，一直也没觉得有什么，只当做双方工作压力太大，慢慢排解就好了。 就在刚才，女友毫无芥蒂，那样明媚的笑，比铺在天鹅绒上的钻石还要亮眼。 陆霆才恍然意识到，她不是不爱笑了，而是不爱对着自己笑了。 生活永远是最好的现实家，会把一切浪漫的，美好的，充满了罗曼蒂克的事物，变成芸芸中最普通的一种米，扔进缸里就再也找不出来。 人是如此，爱情亦是。 陆霆踟蹰着迈出一小步，又迅速撤回来，从另一侧通道出去了。 他并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会怀疑枕边人的性格。 江轻语从他籍籍无名时就陪着他了，到光辉时刻，再到如今的式微，都没有一丝一毫放弃离开的样子。 算是在上海这个大染缸里，让陆霆放心把后背交付的人。 枕边人，朝夕相对，有些事情不能只看眼睛，更要去问问自己的心。 陆霆拿着礼品袋回家，一如往常，做饭收拾家务，然后等着江轻语回家。 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陆霆始终坐在沙发上，桌上的饭菜热了三次，眼看着余温又要消失，门锁响了。 江轻语进来看客厅黑着，一开灯猛然看见陆霆坐在那，吓了一跳。 “发什么疯，大晚上的吓唬人。”江轻语拍拍心口喘气。 “回来的这么晚，吃饭了吗？” 听陆霆这么一问，江轻语才想起来今天那个电话是叫她回来吃饭的。 “额，不好意思啊，跟上司在外面吃过了。”江轻语看着桌子上满满的菜盘子，有些讶异：“你还没吃？” 陆霆起身把饭菜放进冰箱，背对着江轻语说：“我吃过了。” 一边收拾，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你上司是谁来着？” 江轻语在客厅的小镜子前卸妆，也没多想，回答：“就是朱嘉伟啊，行政部部长，我顶头上司。” 陆霆知道江轻语在做官上独有天分，多方交际，应酬往来，比自己都熟稔三分。 同时进的公司，自己还在小组长上徘徊，而她已经高升到了行政部副经理，可谓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了。 陆霆在公司，满脑子都是工作，对其他部门的人事情况并不是熟悉，朱嘉伟这个名字也只停留在耳熟的阶段。 陆霆摇摇头不再多想，擦干手走出去，把放在玄关的小袋子递给江轻语。 “送给你，下班之后特意去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江轻语擦脸的手停顿了，看着那个礼品袋上硕大的商场标识，竟然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低着头，并没有让陆霆察觉到她的眼神。 打开盒子，是一颗小小的，像夜幕星芒般微弱的钻戒，在内置灯的照耀下，也闪烁着属于它的光斑。 女人突然收到惊喜，都会高兴，这是告诉给广大男同胞们的经验。 江轻语此时眼里只有这个戒指，拿出来戴在纤细修长的手上，指如削葱，戒指上的碎钻，仿佛不小心沾染的水滴，相得益彰。 娇嗔的看了一眼陆霆：“怎么想起买这个啊？多贵呀。” 虽然嘴上埋怨着他乱花钱，但是一直端详着，移不开目光。 陆霆摸摸鼻子，被她的笑容感染，神情也柔和下来。 “知道你喜欢这些首饰，哄你笑笑罢了。” 陆霆迟疑了一下说：“虽然小了点，但是以后肯定给你换个大的，越来越大。” 江轻语砍他认真许诺的样子，愣愣的，跟大学追她的时候一个样，也笑出声来。 爱情有很多样子。 灿若朝霞是激情四射的爱，充满了希望和浪漫，情人间都是对彼此未来的幻想，认为在一起就是生命最美好的节点。 有的爱也会随着日头慢慢西沉，朝霞逐渐散去，这个过程可能会有风雨，会迎来彩虹，会有无数的可能，然后阳光慢慢变得柔和，在最黯淡处，情人就会知道，有情饮水饱只是一个浪漫的空想，在烟火中，显得不切实际。 第二章 成年人的世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凌筱筱在办公室被陆霆训的狗血淋头，直接质疑了她的学术专业性，气的她狠狠锤了一顿桌子。 上面摊开放着两三个版本版的翻译文件，书房的台灯带着暖黄的光晕，凌筱筱揉揉酸涩的眼睛。 这上班第一天就加班，还把工作带回来，真是没有比她更敬业的实习员工了吧。 凌筱筱捏着肩膀，眼神飘到电脑上，右下角那个头像始终沉寂着，点开对话框，还停留在昨天。 凌筱筱笑着点点这个头像，嘟囔着发牢骚：“你啊你啊，真是里里外外一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像……像一头又冷又丑的丑八怪。。。。。嗯嗯，丑八怪唉，能否别把灯打开，我要的爱，出没在漆黑一片的舞台。。。。。。”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笃笃笃。” “请进。” “筱筱啊，明天上班爸爸送你去好不好？” 凌淞华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鬓角有些泛白，但是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久居上位的人。 凌筱筱撇撇嘴：“您那座驾往碧波路公司门口一停，谁不知道是凌董事长，那我还怎么当小实习生啊。” “你刚从国外回来，爸爸担心你不适应嘛，要不你还是到秘书办去，我叫你温华哥哥关照你，你也轻松一些……” 凌淞华疼爱的看着小女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要去公司当实习生，说什么都不许他走后门。 “哎呀爸爸，我总不能一辈子靠着您这棵大树吧，不然我那斯坦福不是白读了吗。” 凌筱筱一边把凌淞华推出去，一边撒娇：“要相信你闺女的实力，虎父无犬女，我绝对能过关斩将，在职场混得风生水起，不丢你凌董事长的名声。” 看着女儿这么有活力，凌淞华这常年征战商场的老将，也说不出什么打击她的话。 现在的凌筱筱就像当年的陆霆，满腔热血，遇见一面白墙，就想挥洒上去，涂鸦属于自己的天地。 但是现实与理想总是矛盾的，而职场也并不是她眼中的白墙，那上面铺满了上位者的权术，声色者的污秽，以及庸碌者的麻木。 凌淞华回到书房，翻看着桌面上那些简历，半晌，致电总办首席秘书王君。 能呈放在凌淞华案头的简历，必然都是佼佼者，未来可能成为公司最新鲜的血液。 对于女儿特意提起的那个人，赫然在凌董事长的心里挂了名字。 “王君啊，我女儿筱筱啊到公司基层实习，我听说项目部最近有大动作……” ****** 夜色深沉，星子零落的散落在四方，看着这人间灯火万象。 江轻语的美是玫瑰一般艳丽夺目，带着诱人的芳香，和招摇的色彩。 相貌冶丽，能力出众，力压行政部一干老员工，坐上了副经理的位置，自然底下就会有刺耳的声音。 当林黛西背着名牌包，带着鸽子蛋，在江轻语面前阴阳怪气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捂住那个只有细碎的钻石的戒指，努力不去看林黛西那尖酸的嘴脸。 “要我说，碎钻有什么好看的，就得是这样的钻石，才配的上我这一双手，你说是吧江经理？” 林黛西故意伸着手在江轻语面前转了一圈，生怕别人看不见她那颗大钻石。 江轻语莞尔一笑：“美酒配佳肴，钻石赠美人，看来昨天的商务宴请让你收获颇丰啊。” 故意咬重的“商务宴请”四个字，让林黛西变了神色。 昨天那场宴会到底是什么性质的，别人不知道，可江轻语一清二楚，到场的都是董事高层和那些有些地位声名的老总们。 林黛西说的好听点是经理，但这经理也是有含金量，这种一个部门三个副经理的，到人家大佬面前去，能有什么地位。 所以她这个分量的，在这高级宴会上能进去是一回事，能不能干干净净的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江轻语一语双关，这收获到底是什么颜色的，还真不好说。 “你……” 江轻语向来不是好惹的，林黛西总爱跟她对着干，三番五次的损兵折将，就是不长记性，偏偏只是小员工，只能占占口舌上的风头。 “林经理的报表做完了吗，钻石，可不能当饭吃啊。” 江轻语笑着，眼神里都是危险，像玫瑰的刺一样，戳进肉里就是要见血的。 林黛西气哼哼的走了。 她知道自己的风评向来不好，万一江轻语把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传出去，这种大公司根本不用什么确凿的证据，以讹传讹就能把她的名声彻底毁掉。 江轻语看着手上那个戒指，早上还觉得顺眼，现在只觉得又丑又小，根本拿不出手，连林黛西手上那个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顺手摘下来扔进了手提包里。 又想起林黛西那个动辄几万十几万的包，越来越不舒服，一个天天只知道风月的女人，过得比自己好上一万倍。 那点不平衡和酸楚，让江轻语扭曲了脸色，抬手就把自己包甩到桌子底下，干脆眼不见为净。 这个时候，什么陆霆亲手挑选的，代表着爱意的戒指，这些都不重要了。 江轻语满脑子都是林黛西的炫耀，和自己样样不如她的寒酸。 来到上海之前，对这里充满了向往，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比起小县城要繁华的话。 然而乱花渐欲迷人眼，江轻语学着那些所谓名媛们的穿着说话，以为说上海话就能有腔调。 渴望带着那些高级珠宝，穿着橱窗里的水晶鞋，享受午后的茶点。 这些希冀与陆霆带给他的生活大相径庭，巨大的落差，让她在面对林黛西的炫耀的时候，做不到心平气和，用刻薄和高冷伪装着自己的寒酸。 ****** “笃笃笃。” 刚刚上班，凌筱筱看见陆霆刚进办公室，就冲过去，把改了半宿的文件放在他桌面上。 神情有些小傲娇，这回绝对让他找不出任何毛病。 陆霆看看表，这刚上班，看来这小姑娘是把工作带回家里了。 “工作和生活还是要分开的，下了班就好好享受一下清闲的时间，这些事情我相信你会有能力在公司都处理好。” 凌筱筱听着他的话，好像自己被关心了，摸摸头发，有些憨憨的笑了：“下次一定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 陆霆看着她身上的朝气，跟自己刚出校门时一个样子。 “那些旧案例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你读的是管理学位，更要求你面面俱到，想做管理者，就要学会未雨绸缪。” 这两句话听着没什么，但对于新人菜鸟来说，等同于在庞大的案例之间，给了一个方向，比让她自己瞎看要有效率的多。 凌筱筱可不是什么草包富二代，国外求学多年，拥有开阔的眼界和丰富的知识储备，如果能在工作上遇见一个经验老道的上司，那进步将是飞跃式的上升。 李鹏看她满面笑意的出来，凑上去问：“这么高兴，老大是不是给你开小灶了？” “啧，”凌筱筱用胳膊肘怼怼他：“开什么小灶，没挨骂我就谢天谢地了。” “咱们老大面苦心甜，你看看在座的哪个没让老大骂过，但是也都让老大指点过，哎呀你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别往心里去啊。” 凌筱筱听着笑了笑，真是热心肠，担心她这个实习生挨骂心里不舒服，特意开解她。 回到工位上，看看办公室的门，再看看右下角的小图标，凌筱筱蓦然一笑，来日方长，我们不着急。 “李鹏，我旁边那个位置一直空着，是没有人嘛？” 凌筱筱隔壁的位置，连着两天都没看见人影，但是桌面上放着绿植，文件陈列整齐，不像是没人用的地方啊。 李鹏瞄了一眼说：“那是田超的位置，这两天外派调研去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不过你要是经常看不见他也不奇怪，我都来一年多了，看见他的时间也就七八个月。” “为什么？”凌筱筱有点奇怪，调研也不至于长年累月不在公司吧。 李鹏转了转脑袋，小声凑过来说：“田超可是咱们组长的心腹爱将，他俩是大学同学，早就在一起搭档过，还干出了不小的成绩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来了咱们这当小组长了。” 凌筱筱心里暗自撇嘴，还能为什么，因为把田园故居卖了呗。 当年田园故居风靡全网，凌筱筱也是亿万粉丝中的一个，在游戏里种田搞基建交友聊天，玩的不亦乐乎。 突然有一天，官方宣布停止更新，长达七个多月，再次上线之后，已经是翻天覆地了，而且越改越魔幻，从而失去了大批的老玩家。 那时候凌筱筱让爸爸打听这个游戏，才知道这七个月里，主创团队已经改名换姓，自然不会延续之前的风格了，从一个情怀为主的游戏，变得逐渐氪金。 让凌筱筱如此执着于这个游戏的，还有一个因素，就是这里有一个人，让她魂牵梦绕。 想到这，凌筱筱下意识的看向右下角的小图标，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着，已经两天没有说话了呢。 正在出神，办公区的玻璃门被推开，大摇大摆走进来一个男人，手上拎着公文包，周围人看见了，都纷纷站起来问好。 李鹏推推她：“这就是田超，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跟英俊倜傥的陆霆比，田超真算得上是其貌不扬，但是逢人笑三分，看着比严肃周正的陆霆好相处多了。 田超没回自己的工位，径直去了办公室。 田超把公文包扔给陆霆，自己端起茶杯咕嘟嘟喝了三大杯，匝吧匝吧嘴：“这玩意淡出个鸟来有啥好喝的。” 陆霆翻看着他包里的文件，嘴上回答：“积年的普洱，给你喝都白瞎了，牛嚼牡丹。” “要我说还得喝酒，再配上小曲儿小妞，那才……” 田超四仰八叉的摊在沙发上，毫无形象，根本不像进了上司的办公室，比在自己家客厅还随意。 陆霆白了他一眼：“脚放下。” “这次去调研怎么样？” 田超点点头：“不错，还算顺利，找了一家有经验的游戏公司，他们有很高的意愿想跟咱们合作。” “一家？” 陆霆有些诧异，这样的事情，都是多家竞争，更何况他们背靠朝华传媒，这么一颗大树，想在底下乘凉的不可能只有一家。 “恩，这家我仔细研究了一下，虽然成立时间只有八年，但是市场占有率已经有了很可观的成绩，咱们当年不也是一鸣惊人，没什么根基嘛，可见不能用时间评判实力啊。” 陆霆对田超的话并不赞同，他们当年那算得上单打独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现在那可是给别人打工，一点差错都有可能造成巨额亏损。 更何况当年和如今的投资状况也不能同日而语啊。 即便是游戏新秀，但是时间长团队就更稳定，这对一个游戏开发来说，至关重要。 这是在田园故居上吸取的教训。 田园故居之所以现在江河日下，渐渐淡出玩家眼球，就是更换团队，变了风格，老玩家接受不了，慢慢坏了名声。 陆霆蹙眉，仔细翻看着文件。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纸页边缘，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很奇怪，这家木星游戏的成绩很不稳定，忽高忽低的，偶尔一款数据爆棚，有的又根本掀不起水花。” 陆霆越看越疑惑：“木星游戏的成绩也没有很耀眼啊，怎么让你看上了呢？” 田超仰头又灌了一杯茶：“他们好的项目都是那些受众基础大的游戏上，这说明研创团队在这方面有足够扎实的经验啊，这对咱们来说就是弥补不足啊。” “这个项目想要发展起来，你不会真要靠着外边那帮常年做办公室，搞营销，跑广告，只会写策划案的家伙吧？” 田超指了指门外，语气里多少带着些不屑。 “朝华不是游戏公司，我们这个项目本来就是新领域，想要革新，怎么可能不吃苦头。” 陆霆面色严肃，田超激进他是知道的，但是这段时间好像更浮躁了，这次出去调研，找合作开发的公司，带回来的结果也并不尽人意，根本不是他的真实水平。 “苦头？你在这个组长上做了四年，还不够苦？他们一直在弹压你，你不知道？” 田超抬高了语气，他有时候并不理解陆霆为什么非要在朝华待下去，但凡去外面的游戏公司，就凭他俩的才能，怎么会四年还窝在这小办公室里，早就飞黄腾达了。 “朝华底蕴丰富，有足够的支撑完成开发，这是那些游戏公司比不了的，而且你不要忘了，资金是多重要的一环，这个策划案的庞大程度，比得上十个田园故居。” 一提起这个，田超这个炸毛的猫瞬间安静了。 “我，我这不是激动了嘛……老陆你这么严肃干啥。” 陆霆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公司没有专门的研创团队，只能从外边找，我能不着急嘛，木星游戏根基太浅，我担心他们撑不起这么庞大的策划。” 田超搓了搓牙花子，信誓旦旦的说：“绝对没问题，我见了这个团队，都很有头脑，跟咱们的研创理念也很相近，要不见一面聊一聊，说不定你就放心了。” 陆霆想了一下，点点头：“你就负责这块吧，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尽快安排，下周就是董事会了。” 离了陆霆办公室，田超在整个办公区晃悠了一遍，发现隔壁坐了一个软萌软萌的妹子，还是个生面孔。 “嗨，那来的靓女？” 凌筱筱点点头，本着大佬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的原则，忍痛把手里的甜甜圈分出去。 “实习生初来乍到，交点保护费哈。” 这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说话还这么可爱，田超顺势就倚在了她办公桌上。 “咱这组多少年没来过实习生了，真是稀奇啊，妹子多大了？” 凌筱筱进一组本来就是有私心的，为了近距离的接触陆霆大佬，那真是煞费苦心，蹲守了自家老爸三天，软磨硬泡才松口的。 现在这大佬的朋友这么平易近人，当然要打探更多情报啊。 凌筱筱转转眼珠，从田超嘴里开始套话，那跟巧克力一样甜丝丝的外表，就是看上去最无害的武器啊。 不过田超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了，几个回合下来，发现这小姑娘简直机灵极了，除了自己的姓名年龄，其他的一概不说，反倒是自己吐出了不少陆霆的“内幕”。 田超饶有兴致的看着凌筱筱：“你不会对老陆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凌筱筱瞪大了眼睛反驳：“你胡说什么呢，我这纯粹是对上司的敬仰之情。” “还有可能是报复之情。”李鹏从前边伸出脑袋插话：“咱们凌大美女来的第一天，就被老大压榨了，加班加点的干活，开启了职业生涯的第一站。” “陆霆这人就这样，工作的时候六亲不认。”田超贱兮兮的拈起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不过，咱们老陆已经名花有主了，你不知道啊？” 凌筱筱心里好大一声卧槽，心心念念的高岭之花已经变成别人家的了！ “谁啊？” 凌筱筱尽量控制着声音问他。 田超看着李鹏摇摇头：“这么重要的八卦竟然都不告诉人家，这不差点让凌大妹子错付芳心。” 田超贫嘴的本事一绝，凌筱筱都没工夫在意他那欠揍的样子，就想知道摘花的人是谁。 田超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最后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在凌筱筱危险的眯起眼睛之后，说:“就是行政部副经理江轻语啊，老陆和我的大学同学，那可真是大杀器，就轻语那姿色，放眼整个公司都鲜有敌手啊。” 田超看了看凌筱筱，这粉嫩嫩的蝴蝶结，印着大头猫的卫衣牛仔裤，整个就是一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跟江轻语那带着致命紫罗兰气息的成熟女人，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 李鹏在旁边哀嚎：“大佬配女神，我就是来人间凑数的吧！” 他不出声还好，一说话，凌筱筱咬了咬牙，“亏我给你吃了那么多小饼干，这种八卦都不告诉我，再也不是好集美了！” 自从知道陆霆名花有主之后，一整天凌筱筱都不在状态，整个人走路都发飘，谁跟她说话都好像慢半拍。 大家都习惯了，想当年陆霆刚刚到公司的时候，那可是大把大把的小姑娘涌上来，最后都在江轻语的盛世美颜下灰溜溜的跑了。 凌筱筱周围的低气压很明显，好像都能看见她耷拉着的小耳朵。 【小铃铛：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你男神了吗？】 凌筱筱看着闪烁的对话框，就知道是自己闺蜜的八卦之魂又在熊熊燃烧了。 用八百字小作文表达了自己复杂的心情之后，凌筱筱仰天长叹，好花开在别人家啊！ 其实从一开始知道陆霆就是田园故居里的好友之时，凌筱筱并没有什么你侬我侬的心思。 只是对游戏的一种追思，很多老玩家都不在了，当初寄托的情怀也渐渐暗淡，但是缺憾这种事，总是有一种异样的美感，越是扑朔迷离越想去追寻。 【小铃铛：那你不打算告诉他你们是旧相识？】 凌筱筱沉思了。 他们在田园故居聊得投契，她叹服于陆霆的见识和眼界，但是她自己尚且不确定，这样的仰慕，到底适不适合被搬倒台面上。 虚拟世界和现实中，完全就是两个天地，有些话隔着屏幕能畅所欲言，但是面对面未必能说得出口。 就比如，在田园故居她能肆无忌惮的开玩笑，但是要是在办公室对着陆霆那种死板公事公办的脸，估计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就是差别。 两个人说熟悉，都了解彼此的性情，说陌生，其实对话不过工作上的二三事。 凌筱筱这边愁云惨淡，陆霆也是满肚子的火气。 预期的游戏合作方并不令他满意，老搭档田超也看上去并不重视，偏偏碍于情面那些真正对着下属的话也不能说出口。 捏捏眼眶，将眼睛扔在桌上，看着半晌没有进展的工作总结眉头皱的更深了。 陆霆端着杯子打算到茶水间放松一下，刚走进去就听见几个女同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原本想离远一点，毕竟不好听到什么私密的八卦。 咖啡的香醇缓解了他心里的焦躁，隐隐约约间，听见一两句江轻语的名字，不由得走近了一些。 墙角那株高大的绿植刚好把陆霆的身影遮住。 “你们发现没有，这几天部长往江副经理的办公室跑的勤快着呢。” “哎呀，说不定是什么工作上的事呢，不是要开董事会了，行政部肯定忙。” 红衣服的女人摇摇头，满脸自得，好像掌握了什么重大信息。 “江副经理那可是全公司都有名的美人，就朱嘉伟那德行的，还能不吃窝边草？” “江经理不是那种人吧？她不是有男朋友吗？” “她那男朋友就是项目部一小组长，跟行政部部长能比吗？瞎子都知道怎么选好吧。” 另一个女人听不下去了，不咸不淡的转移话题：“没有真凭实据还是不要乱说了。” 陆霆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猛然想起那晚在商场看到的场面，轻语身边的男人好像就是他们口中的朱嘉伟，以前在会议上远远见过两面。 朱嘉伟花花公子的名声远比能力更加响亮，行政部一直都是整个公司的颜值天花板，但同样的，但凡有些姿色的多多少少都跟朱嘉伟有些桃色绯闻。 陆霆下意识的选择相信轻语，这些年的感情不是空穴来风，流言不足以放在心上。 对于陆霆来说，江轻语陪伴了他整个青春年少，从稚嫩到成熟，即便在未来的规划中，轻语都占据了重要地位。 从小县城开始，陆霆身无分文，只有那些一度空谈的梦想与热血。 上海繁华如花，物欲占领了高地，这是一个开放包容的城市，允许任何人拥有闯荡的权利，但这里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地方，只有梦想寸步难行。 陆霆有能力有经验，轻语是他现在最坚硬的后方，让他心无旁骛的打拼着，为了两个人共同的未来。 ****** 下班路过行政部依旧是一片漆黑，陆霆独自坐地铁回家，顺路在超市买了轻语最喜欢的排骨，打算煲汤喝。 一推开家门，室内寂静，以为江轻语没在家，刚打开灯，就看见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江轻语满脸泪痕，平时媚意恒生的眼睛里都是泪水，眼尾泛红，仿佛暴雨过后的梨花，娇艳中带着柔弱。 “怎么了这是？” 陆霆扔下手里的东西紧着两步跑过去，把人搂在怀里。 “我妈病了。” 江轻语声音嘶哑，一开口，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宛若梨花一枝春带雨。 “胃癌晚期，医生说得尽快手术，不能再拖了。” 陆霆也愣了一下：“怎么之前一点都没检查出来？” 江轻语抹着眼泪，不管平时多雷厉风行，此时也靠在他怀里像一只小猫。 “他们都瞒着我，我也是刚知道的，老两口把房子都卖了，我寄回去的东西没人签收，这才打电话问出来的。” “卖房？” 江轻语跟他一样，都是小县城的孩子，父母也是最普通的工薪阶层，这样的大病很容易就能掏空家底。 “那咱们应该回去看看阿姨，我马上就请假……”陆霆拿着手机就要打电话，被江轻语按住。 “你那个项目刚刚推进到重要节点，这个时候当组长的怎么能不在呢。” 江轻语陪他一路走过来，是最明白他心里的抱负和梦想，这个项目的成果，很可能就是陆霆打的最漂亮的翻身仗，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差错。 “没事，不差这几天，我陪你回去，这么大的事，你自己一个人怎么撑得住。” 陆霆害怕她到时候情绪不稳定，作为情侣理所应当的陪在她身边。 江轻语此时是柔弱的，最需要有人在背后撑着她，陆霆是绝不可能临阵脱逃。 项目没了还有下一个，再说这进程已经推到最后一点了，即便晚上几天，也不会对结果产生太大影响。 江轻语抓着他的手，美目盈泪，更咽着：“能不能……能不能让田超还点钱啊？” 陆霆咬了咬牙，知道这是到了坎节上，他俩的积蓄也没有多少，连房子都是租的，上海也没有什么至交的朋友能够借钱，想了一圈，还真就只有田超这里能说上话了。 这四年陆续还了不到十万，剩下的一点音讯都没有，知道田超家里也用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陆霆从来没开口催过他。 看着江轻语眼泪大颗大颗的从脸庞滑落，陆霆掏出手机，哪怕只还一部分，先把眼前的难关迈过去。 陆霆这边的电话始终没有接通，第四次刚刚接起来，那边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大超，你手上宽裕不？我这边着急用点钱。” “啊？” 田超那边简直称得上群魔乱舞，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你等等，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过了一会，那边终于安静了。 “老陆，你刚才说什么了？我这正跟几个朋友吃饭呢，你要不要一起来，都是大人物。” 陆霆看看江轻语的脸，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田超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了所以然来：“老陆，我妈那边……你也知道……” 看着陆霆一脸为难，江轻语直接把电话抢过去。 “当年你母亲重病，我们可二话没说就帮你了，现在我妈妈就等着钱手术呢，你能不能先还给我们？” 江轻语心里着急，说话的语气也冲。 “都四年了，田园故居属于你的那部分我们不要，我就要我们两个的，你不能还欠着不给吧，这些年都不容易我们也没说什么。” 田超沉默了半天，只答应尽快凑一凑，连个具体时间都没说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江轻语把手机扔在桌子上，有些崩溃的抱着头。 陆霆刚刚扶住她颤抖的肩膀要安抚一下，江轻语就像爆发了一样，把人推开。 “陆霆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兄弟，关键时刻指望不上他，说着今天还明天还，哪有一句话准话，我告诉你，这钱要是拿不回来，咱俩也彻底拉倒，这日子你爱找谁过找谁过去！” 江轻语嘶喊的样子，哪有往日半分雍容的态度，像一只困兽，被母亲的病痛折磨的几近发疯。 “我陪着你打拼这么多年，要车没有，要房没有，现在我妈等着救命钱，你也是一分都拿不出来，这四年，我到底得到过什么！” “轻语……我会想办法的，阿姨那边我肯定尽最大努力。” “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咱俩那点工资，为了租这个破房子就用掉一半，你不吃不喝吗？等你想办法，黄花菜都凉了。” 陆霆的印象里，江轻语从来没有这么歇斯底里过，心里心疼她，又有很多的无奈。 没钱是真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些梦想都仿佛笑话一样，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举目无亲，四下无友。 成年人的困境不是一道数学题，解不会就可以放弃，也不是什么诗词歌赋尽是风花雪月，无论你有没有能力，它就在那里，让你举步维艰，瞬间压垮一个人的防线。 第三章 饮食男女 江轻语回了房间收拾行李，陆霆看着这个出租屋，又挤又小，客厅和厨房连着，平时开火做饭，油烟味弥漫的到处都是。 狭窄的卫生间，坐在马桶上，伸腿就能踢到对面的墙壁，下水管每个月都要堵上两回，楼上冲水的声音顺着管道听的一清二楚。 “我今天新买了排骨，给你煲莲藕汤喝，你不是最喜欢……” 陆霆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沉默的轻语，一股愧疚萦绕在心里。 “不用，我买完票了，收拾完我就走。” 陆霆看看表，时针已经转到九了。 “这么晚了，我送你吧，你先回去，明天请完假我就过去陪你。” 江轻语拉上拉链，熟练的在软件上叫了车，然后提着行李箱从陆霆身边走过：“你有车送吗？” 陆霆听得出来她语气里的嘲讽和失望，伸手拉住她：“轻语……” “你放开我！”江轻语现在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回手甩开他，从立柜的夹层里抽出那张报纸。 “八十万，四年了，属于你的那份一分都要不回来，田园故居是吧？你这辈子除了田园故居，你还能有什么成就？” “策划案写了一份又一份，你总说不着急时间还有，现在呢，我们还有时间吗？” 江轻语把报纸扔在他脸上，转身出门。 “嘭!” 巨大的关门声把陆霆追出去的脚步阻隔在原地。 弯腰捡起报纸，岁月不仅在纸上晕染下黄色的痕迹，也在陆霆心里眼中刻下印痕。 那样意气风发的眼神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了，所有的成熟和老道，都是用一次次的教训打压换来的。 恃才傲物是陆霆刚刚步入社会的病症，被现实迎头痛击之后，学会磨平棱角，收敛锋芒，陆霆已非昨日陆霆。 但好像无济于事，他的生活没有因此变得容易，他的爱人在困难的时候不能成为她的依靠。 看着水池里泡出血水的排骨，陆霆也没了胃口，一股脑的塞进冰箱里，趿拉着鞋坐在沙发上。 脑海里的策划数据一遍遍的翻涌，只有这样，才能掩盖此时他纷飞胡乱的思绪，以及那些懊恼焦灼。 打开电脑，屏幕的荧光映照在脸上。 那些统计表已经检查过无数遍，牢牢印在他脑子里，保证董事会研讨宣讲的时候，连一个小数点都不会说错。 屏幕右下角的光标闪烁两下，熟悉的提示音转移了陆霆的视线。 当年田园故居高价卖出，陆霆因为是原始研发者，保留了最初的账号id，但是时隔四年，很多模式都在新团队的运作下发生变化，游戏好友也都渐渐断了联系。 【小小：晚上吃红烧排骨，怎么样，看上去很诱人吧~】 看着屏幕上那个搞怪的表情，陆霆挑眉，好几天没上线，前边的聊天记录很多都没有回复。 这个叫小小的id从田园故居一上线就注册了，算是最忠实的粉丝，两个人的互动都是一些游戏的琐碎日常，鸡毛蒜皮的斗嘴。 陆霆来到上海之后，压力倍增，田园故居这个曾经的辉煌历史，就变成了他忙里偷闲释放压力的领地。 小小，就是一直相互调侃的网友。 说起排骨，陆霆看向手表，这个时间轻语应该已经上飞机了。 看到前几天对方说起要到新公司入职，回复了几句。 【耳雨：职场就跟你建房子一样，自己的本领就是地基，人际交往就是砖石，中间的家具就是你努力的水准，越勤奋，家越温暖，房子越豪华。】 凌筱筱以为这么晚了，他肯定睡觉了，没想到喝口水的工夫就收到了回复。 看着他通篇的大道理，耳雨渐渐跟陆霆的脸重合了，真是完美契合。 入职这么久，越来越发现，耳雨身上的谈吐跟陆霆实在是太像了，看来这个人不管是在现实还是虚拟的世界里，都是这么无趣，张口闭口都是说教。 凌筱筱摇摇脑袋，敲了一下，暗自嘟囔着：“人家都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是有能力有颜值的女神级人物，不要整天胡思乱想啦！就是个网友见面，不要搞得太兴奋！” 凌筱筱这边对自己的心意尚且朦胧怀疑，似爱非爱的，而陆霆那里正为了江轻语的妈妈的手术费皱眉不展。 “妈，小语这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咱家还有多少……不不不，那是你跟爸的养老钱，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挂断电话，陆霆看着手机银行里的余额，这四年存款没多少，将将凑了三万多。 陆霆知道这些杯水车薪，坐在客厅看着分针一圈一圈的转，最终又拿起电话，打给田超。 但是这次，电话始终都是忙音。 一夜无话。 ****** 了解陆霆的人都知道，他只要出现在公司，一定是西装革履，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精英范，即便没有大牌奢品的加持，也有寻常人难以企及的气场。 但是今天，他们惊奇的发现，陆霆竟然连领带都没有系好，早会频频出神，这在平常是完全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组长，汇报完了。” 陆霆从神游中回来，眼睛看着ppt多少有些茫然，拧了拧眉：“辛苦了，散会。” 刚走出去没多远，陆霆回头看看收拾的组员们，开口问：“田超没来？” 大家左右看看，李鹏踟蹰着开口：“超哥还没销假呢，今天没来……” 陆霆应了一声，转身回了办公室。 “喂？” 电话那边慵懒的声音，不难听出其人宿醉之后的状态。 “你的调研假期已经结束了，十点之前出现在办公室。”陆霆知道田超为人懒散，这几年有他当顶头上司，倒是没人敢说什么，但是流言也听了不少。 既然要靠着这个策划案打个翻身仗，田超这个老搭档再这么迷迷糊糊下去，底下人势必有怨言。 田超到公司之后，先去了凌筱筱的工位，敲敲桌子：“早上老陆状态怎么样？” 凌筱筱做个鬼脸：“暴风雪。” 田超瘪着嘴，一脸的视死如归走进去。 陆霆看了他一眼，头发像鸡窝一样，半分形象没有。 “我今天回宽城一趟，项目你跟住了，等我回来尽快安排跟木星游戏负责人的见面，如果可行就定下吧，董事会迫在眉睫，不能再停滞了。” 田超搓了搓牙花：“你也知道时间紧任务重，那还回去干嘛，你又不会治病。” 陆霆看着他无所谓的样子，也没心思解释，只要不出大乱子，这项目肯定是黄不了。 凌筱筱这边接了电话就出去了。 “宝贝女儿，老爸下午去公司看看你吧，工作的怎么样啊？” 凌筱筱躲在角落，捂着电话，小声的劝阻：“你没事别来晃悠，让同事们发现我还怎么工作啊。” 凌淞华这一辈子就对这个女儿最美办法，撒撒娇，天大的事都能烟消云散。 “爸爸当然是有事情啦，去看看你的工作环境，爸爸也好放心啊。”凌淞华说话的时候已经站在顶楼了，就等着王君把行程安排好，董事长驾临，总不能只去一个部门。 凌筱筱知道爸爸八成是借着由头下来巡查，马上就是董事会了，地下风起云涌，不震慑一下只怕要跑出不少的牛鬼蛇神。 但这对于陆霆来说是个好机会啊，有她在，项目部一组就是凌董事长的必经之地，这么绝好的露脸机会，当然要让他把握住。 刚要去办公室告诉陆霆下午别出门，就看见他从里边急匆匆的走出来，西装衣角都卷起来了。 田超靠在门框上，也不阻拦。 “组长……下午有事要……”凌筱筱把他留下的借口都没想好。 陆霆看了她一眼直接说：“我有事外出请假，项目上的问题直接跟田超说。” “不是啊……” 凌筱筱都没来得及挽留，陆霆的身影就消失在电梯了。 项目组责任组长不在，万一董事长要听汇报，一组岂不是废了。 凌筱筱看看田超，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简直不能寄予希望。 陆霆这边刚出电梯，那边凌淞华带着一众高层就从另一部上了十三楼。 有的时候机缘就是这么巧合，四年没能见到高层，想投机取巧都没有门路，这机会送到眼前了，还刚好擦肩而过。 这次巡查是突击的，高层没有人脉的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这主要来源于董事长想闺女，假公济私来偷摸看看女儿。 凌筱筱看凌淞华走进来，直接往角落里躲，低着头连声都不敢出，就怕老爸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让这些人精一样的同事看出端倪。 田超看见一大帮人走进来，前边的带路的项目部长点头哈腰，就知道来人名头不小。 瞬间收起颓废萎靡的样子，用手抹了抹凌乱的头发，去办公室抓起陆霆桌上的策划案就凑到了前面。 “……项目部最近几个提案都很不错，尤其是一组这个游戏开发的新兴领域，很值得探讨啊。” 凌淞华这个老狐狸，就算为了自家闺女的发展，也得拼命往一组头上塞功劳，但是环绕了一圈，也没看见那个闺女天天挂在嘴上的组长陆霆。 “听说你手下这个组长陆霆年轻有为啊，怎么今天休息吗?” 陆霆走的匆忙，给部长王毅然发了请假消息，但是奈何对方压根没时间注意，这时候自然答不上来。 田超见缝插针，凑上去说：“组长有事出去了，我叫田超，如果有什么需要，很乐意为您效劳。” 这狗腿的样子，简直让角落里的凌筱筱颠覆了对他的认知。 哪怕说陆霆身体不舒服，也比这直接告诉大家陆霆私自旷工好得多啊。 凌筱筱在心里痛骂田超是只猪头。 凌淞华随后提出要听当前方案的进度，本来除了陆霆之外，李鹏是最熟悉流程和数据的，请他请上去肯定出不了差错。 没等李鹏上台呢，田超拿着策划案先站起来了，毕竟同组人总不能在外人面前起了冲突。 李鹏定定的看了一眼田超，到底忍住没说话。 田超经常休假，对策划案的了解只在皮毛，整个过程对着ppt如同照本宣科，把一众高层听得直摇头。 凌筱筱这个实习生坐在最后，也心生绝望，这第一印象这么差，过几天的董事会还怎么挽回？ 真能希望到时候陆霆可以力挽狂澜吧。 ****** 陆霆赶着飞机落地，又转了一趟动车，到了宽城太阳已经西沉了。 打车直奔医院，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能陪在轻语身边，希望给她一些慰藉。 拿着银行卡到住院处缴费，却被告知已经交过了，还有十万块的余额，陆霆心里纳闷，难道轻语已经借到钱了？ 走到病房门口，正好看见江轻语送一个男人出来，轻语抱着胳膊含笑看着他。 一转头，陆霆就认出来，这是行政部长朱嘉伟。 宽城这个小县城，可不是什么度假旅游的好地方，朱嘉伟出现在这里太过反常。 “轻语，这位是？” 江轻语猛地转身，没想到昨晚陆霆说要来，还真的飞过来了。 陆霆精准捕捉到她眼底的慌乱，看着她旁边衣着得体，剪裁精致的男人，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天在茶水间听到的闲话。 朱嘉伟此时坐在办公室跟秘书打情骂俏才是正常，却偏偏出现在女下属母亲的病房外面，这不得不令人遐想。 “这是我的上司朱嘉伟，部长，这位是我男友，陆霆。” 江轻语很快稳住了，相互介绍的时候轻松自如。 朱嘉伟伸出手：“你好，久闻大名，项目一组的陆组长，年轻有为啊。” 陆霆看着他的笑意，右手握上去：“朱部长抬爱，你在这是？” 江轻语插话解释：“我……我请假的时候部长听说了家里的事，就提供了一点便利，给妈妈尽快安排了手术。” 陆霆对江轻语的了解不低于任何人，她说谎的时候，手指总是不自觉地捻着裤线。 眼神重新回到她脸上，面色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 “部长真是关心下属，轻语受您照顾，真是麻烦了。” 这些太极式的官话你来我往没什么营养，偏偏让江轻语听得胆战心惊，恨不得这两个男人赶紧分开，这辈子不要见面。 可能是江轻语心里有鬼，跟陆霆说话也没有昨天那么激烈的态度了，一边照顾母亲，一边低声跟陆霆聊天。 陆霆的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几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在手背上交织出醒目的纹路。 拿着小刀给苹果削皮，漫不经心的问：“我去交过住院费了，那边说已经交完了，是筹到钱了？从哪筹的啊？” 江轻语背对着他，给母亲擦拭的手一顿，慢慢说：“家里亲戚借的，目前是够了。” “什么亲戚这么有钱，一次拿出十万来。” “就是爸爸那边的亲戚，家庭条件不错。” “跟你们关系也挺好吧，打欠条了吗？说什么时候还？” “没打，什么时候有了再还，先给妈妈看病吧。” 江轻语的回答滴水不漏，连声音都没有一丝波动。 但陆霆目光深沉的看着她的背影，聪明如她，不会听不出来自己啰啰嗦嗦的问题到底想问谁。 但是一味回避，处处好像跟朱嘉伟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也没法解释他异常的出现。 换做江轻语之前的脾气，早就炸了，不把陆霆赶出去都算好的，现在如此温柔冷静，反倒告诉陆霆不正常。 把苹果放在桌上，陆霆说：“别把身体熬坏了，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朱嘉伟的声名狼藉，江轻语的无措回避，都在暗暗告诉他一个事实，但是陆霆不想去相信。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比起自己的理智，甚至更愿意去相信江轻语的品性，只要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陆霆都不愿意去下定论。 轻语，我愿意给予我们感情最大的尊重，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 陆霆走出病房，在楼梯拐角看见了朱嘉伟。 “朱部长还没回去？” 朱嘉伟打量着他，可惜一身衣冠楚楚，气度不凡，但是奈何没本事，四年都没爬上去，白白耽误了佳人。 “江小姐工作能力出众，我这也是爱将之心，能帮就帮吧，一点绵薄之力。” 朱嘉伟笑起来，就像一张面具贴在脸上，随着肌肉的动向，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陆霆知道他的话明显不还好意，跟轻语的话压根对不上，对眼前这个男人没由来的厌恶，不欲与他寒暄。 这边算得上你来我往，暗藏机锋。 那田超那边，简直就能让一组众人掩面，高层几个问题就把不甚熟悉的田超问住了，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论起全面性，在座组员没人比得上陆霆，只能一人一个问题知道什么说一句，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这一场巡查下来，直接把一组的印象分降到最低，凌淞华出去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凌筱筱。 仿佛在说，看看，这就是你自己挑的团队，杂乱无章。 田超看大家垂头丧气，其实心里并不觉得失望，一组怎么样根本不是他考虑的，只要自己在高层里露了脸，知道由田超这个人，今天就算圆满。 甚至，都可以不顾及他拿来踩着往上爬的，是陆霆几个月枕戈待旦的苦心之作。 陆霆拿着晚饭回到医院，江轻语美目横波，一双丹凤眼微浮肿，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回去歇会吧，阿姨这里我看着。” 江轻语摇摇头：“不累，一会爸爸就来换我了，你赶了一天也不轻松，一会跟我一起回去家里住吧。” 两人同居多年，双方父母也都知道，没什么好矫情的，陆霆也不推辞。 路边昏暗的灯光照破霓虹，在地上映出两条长长的影子。 小县城的夜晚静谧，九点钟马路上就很难看到行人了。不像上海，凌晨三点依旧有喧腾热闹的夜店，里面物欲横流。 陆霆把围巾系在江轻语脖子上，那张如花似玉的娇颜被牢牢护住，呼出的热量升华成白雾，很快消失在天地之间。 他们之间说起过最动人的情话，陆霆也用第三种绝色描述过江轻语的美丽。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二人共枕多年，早就忘了热情似火时候的激情，两只手牵在一起，都没有感觉，江轻语熟悉到能摸出他指纹有几个同心圈。 如今走在一起，多么浪漫的灯光下漫步，马路上安安静静，正是谈心的好时候。 陆霆一直在等着她开口，不管她说什么，陆霆都会选择相信。 但是直到楼下，江轻语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仿佛朱嘉伟的出现真的像朋友一样平常至极。 陆霆刚进屋就接到了李鹏打来的告状电话，把田超急功近利的样子形容的栩栩如生。 好好安抚之后，陆霆挂断电话，随口问起：“你知道木星游戏吗？” 江轻语愣了一下，点点头：“知道啊，最近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们的手游，很符合大众口味。” “朝华没有游戏开发的经验，也没有专业团队，正好田超找了这个木星游戏，可以合作开发，不过我还没见过对方，等回去了谈一谈吧。” 陆霆把热好的牛奶递给她：“要是成功了，明年我就能天天开车接送你上下班了。” 但江轻语好像并没有注意听，随意敷衍两句，就躺下睡了。 黑暗中，只有外面路灯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的微弱光源，勉强可以看清同床人的模糊轮廓。 “田超的钱，你到底能不能要回来？” 江轻语开口问，房间里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陆霆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我尽力，阿姨的病情我……” “好了，睡觉吧。” 江轻语没有耐心听他说完，翻身背对着他。 他明白江轻语是在对他怒其不争，但田超多年打拼的兄弟情义总是让他迟疑，放不下脸面一天三个电话的去逼迫他。 陆霆沉浸在黑暗中，身上的被子好像有千斤重，感觉被压得喘不上气来，睁着眼睛都感觉要被这暗夜吞噬，慢慢沉入床底，只有灵魂升华，肉体远离喧嚣。 ****** 雪后的小县城有一种独有的静谧，走在路上，行人寥寥。 陆霆担心江轻语的心情和身体，整日整夜的熬着脸色都枯黄了。 这两天，陆霆没有再看见过朱嘉伟，但是每天准时被江轻语拎上楼的早饭，里面满满都是她爱吃的申记小笼包，偏偏没有一样是适合病人的口味。 陆霆心思细腻，猜得到这绝不是江轻语自己买的，因为医院到这家店足足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而且没有她母亲的饭菜也不是江轻语向来贴心的作风。 “后天就是董事会了，你还不回上海？” 陆霆这两天一直能接到汇报，知道田超动静不小，而且跟木星游戏负责人的会面也不能再拖了，至少要探一下对方的实底。 “今晚回去，等我那边忙完了就回来陪你。” “阿姨这里不要太担心了，我跟爸妈说过了，能时不时的过来帮帮你，你也能轻松一些。” 江轻语没说什么，只是催着他收拾行李，跟往常他出差帮着忙前忙后的样子截然不同，陆霆也没有点破她的心不在焉。 陆霆回程的路上心情并不平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某个契机里摧古拉朽般蔓延，不论自己本心有多想忽略，它就在那里，即便只是跟朱嘉伟的一个照面，都会生出无限遐想。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 第四章 暗潮涌动 上海的雪不如宽城多，洋洋洒洒两三片落在脸上，带给肌肤些许凉意，让陆霆稍显焦躁的心平复下来。 跟木星游戏团队的见面约在下午，这个名噪一时的研创公司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占据了一层的办公区。 “组长，这位是木星游戏的项目总监李兆，目前市面上比较火爆的两款手游都是他监制的。” 陆霆心里诧异，说是火爆的手游都高抬他们了，就是两个女生市场比较好的连连看游戏，下载量长期位于榜单前二十，不好不坏。 陆霆看着田超跟李兆寒暄，自己环视着这一片办公区，工位不多，但是都有人，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桌面收拾的干净，但是电脑却落了一层灰，连办公最常用的键盘薄膜上都有一层灰印。 李兆看着陆霆说：“能跟朝华的项目合作也是我们今年最重视的一件事了，陆组长年轻有为，我这点地界真是献丑了。” 陆霆笑笑，举步跟李兆走进了办公室。 “朝华第一次涉猎游戏市场，不比李总监身经百战，对于木星游戏我们也是了解的不多，请李总监先介绍一下吧。” 陆霆环抱双臂，一边听李兆说起这几年的发展势头，一边回想自己对木星调查分析后的数据，发现李兆有意的趋利避害，把自己的优点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心里的不满越发浓烈，扭头看向田超，倒是一脸的赞同，笑的如沐春风。 听说田超在董事会高层前崭露头角，压倒了组里其他人，那自己桌上的文件夹田超不可能没看过，明知李兆在夸大其词，还这么赞同，很明显这不对劲。 选错团队的后果，田超不会不知道，事关项目前途，他业务水平不低，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状态。 三个小时后。 从木星游戏出来，陆霆直接问他：“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这个团队有经验有技术，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李兆对他们的游戏自信过了头，不是做出两个消消乐就能说自己年收益七千两百万的。” “而且他们的技术，即便是朝华现在自己培养，不出两年都完全赶得上，这跟那些体制技术成熟的研创公司完全没法比。” 陆霆捏着眉心，合作方定不下来，自己的方案在董事会上的完成度又要下降一个档次，很可能导致最后付诸流水的结果。 “但这个项目在董事会尚未通过，拨款预算都没下来，拿去大公司谈合作根本不可能，李兆还是有本事在身的，我觉得可以相信。” “但是各种数据告诉我木星游戏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们当初一样什么都没有，不也干出大成绩了。” 田超不忿的反驳。 “但现在不是从前了，朝华的项目也不是让咱们白手起家，想怎么做都行的。”陆霆认得清两者之间的不同。 朝华那些高管一心求稳，零星一点的差错都可能让这几个月的努力白费。 想到这里，陆霆的心情又浮躁起来。 田超原本压根就不应该这样激进，也不知道木星游戏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住他，让他当时市场调研的时候就拿出来这一家的方案。 “离董事会还有三天，想敲定合作方已经不可能了，先整理出几家备选，等董事决议下来之后一起决定吧。” 陆霆总是在紧迫的时候选择最优解，只能希望事情顺利，能在会议上说服那些股东。 田超听他的意思就是要放弃木星游戏了，一时间神色晦暗不明。 陆霆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有什么不正常。 ****** 凌筱筱知道陆霆回来了，想去跟他说一下这两天的事情，但是左思右想，又没有什么正当理由谈起，自己还都是个实习生呢，这样重要的案子也没轮到她手上，眼看快要走到办公室门口了，还是停住了。 “筱筱，想什么呢？一下午都看你在这出神。”李鹏在她眼前挥挥手。 凌筱筱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最近有些累了，李哥，今天不用加班吧？” 李鹏翻看着手上的文档回答：“不用，没啥事你就下班吧。” 凌筱筱想回家先探探爸爸的口风，那天一组留的印象可不怎么样，事后爸爸一句话都没跟自己提。 田园故居的互动还在继续，不过陆霆这几天没什么心情登陆，基本上都是凌筱筱自己说话，偶尔能有个一两句回复，时间也经常错过。 凌筱筱看着电脑上的对话框，都是深夜才回复，就知道陆大组长忙的焦头烂额，白天听李鹏说起过，好像项目进展出了事情。 很快到了董事会当天，整个一组都在一众紧张的气氛中。 陆霆西装革履，恢复了一贯的精英范，拿着电脑和文件，身后跟着田超李鹏，都一副上战场的样子。 李鹏虽然在朝华两三年了，但是第一次出席董事会，负责幻灯片和数据组投放，尤其紧张，胸前的红色领带多少有些用力过猛。 李鹏还一直小声问凌筱筱。 “我帅不帅？” “嗯，帅。” 李鹏嘁了一声：“拉倒吧，你那眼睛就没离开过组长。” 凌筱筱看着跟部长说话的陆霆，深蓝色的西装与暗金的袖扣相得益彰，整个人都带着强大的自信气场，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浓浓的男性荷尔蒙。 凌筱筱快流出了口水，暗暗告诉自己，这男人再优秀，也是有未婚妻的，对她而言，只是个网友而已。 项目部长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了，钻营多年，对上层的了解比陆霆透彻多了，这次的项目研讨会根本没把最大的希望放在一组上。 朝华传媒走到今天，是个多元化的企业，越是这样的高度，越容易故步自封，对新项目的开发越是艰难。 “大家把手机都留下吧，按组进场。” 项目研讨基本就是公司下大半年的侧重和走向了，具体细节都是机密，组别之间都不能知道全部，这是朝华多少年的传统了。 陆霆关机之后递给凌筱筱，看着她略带担心的眼神，稍作安抚：“没事，回去等吧，告诉大家都别担心，今天就能早点下班了。” 董事会高层悉数在座，凌淞华坐在上首，面前已经摆放了好几本策划案，几个高层都在小声议论。 “一组的陆组长当年进公司的时候可是给予厚望啊。” 朱嘉伟看着意气风发的陆霆忍不住开口挑衅。 进公司快四年了，在组长的位置上干的风生水起，就是没本事往上爬，也不知道江轻语到底相中了这小子什么，暗示那么多回都不跟自己在一起。 陆霆看了他一眼，礼节性的点头示意。嘴角暗扯，老子进公司时你还不知在那里呢。 李鹏连接好电脑，陆霆站在屏幕前沉稳开口，介绍自己的项目。 “游戏市场近年来非常火爆，受众人群的年龄基数在不断扩大，该项目融合了当前最受欢迎的国风元素，力求每个场景逼真，以古画文献为标准，一比一还原……” 幻灯片的颜色不断变换，陆霆对这个方案了如指掌，根本不需要去看提示，就能准确的说出当前页面需要阐述的内容和数据。 凌淞华看着手里的项目计划书，跟陆霆讲解的只字不差，甚至讲解的更加深入细致，从多个角度变换思维，由浅到深。 “……对于该方案的风格设定，我们也进行了多个群体的定向调研，保证数据的准确性以及多元化。” “全篇的主色调运用《千里江山图》的配色原理，融合各朝各代的优秀历史民俗，旨在通过游戏弘扬传统文化……” 这一版的游戏画面设定都是陆霆和李鹏熬了几个通宵自己设计的，别看李鹏粗枝大叶的，本科可是美术专业的高材生，平时也会做做美工，这次正好大展身手。 陆霆负责提供思路和想法，特意回到母校拜访了历史学教授，积累了不少的经验，全都物尽其用，融合到游戏中，这才搭构出了一个框架。 “游戏市场火爆，不代表我们朝华就要赶这个热点，要知道开拓一个新领域需要的投入可不比开发一个楼盘小。” 李健是仅次于凌淞华的股东，向来保守，在商场上的打法也都是以守为攻，最求安稳的一个人，此时第一个跳出来质疑。 “游戏市场的开发固然存在风险，但利益是可观的，朝华的根基就是传媒，在这方面不算一穷二白，还有很多经验可以运用借鉴。” 陆霆不慌不忙，这些质疑的声音已经在他心里提前演练过无数次了，当然应对自如。 “传媒和游戏有本质上的区别，不论别的，就只是组建游戏团队就是一笔很大的投入。” 朱嘉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着陆霆。 “万事开头难，我们先期可以与成熟的研创团队合作，再慢慢组建属于自己的团队。” 陆霆对着朱嘉伟回答问题，然后把目光重新转向屏幕，示意李鹏调改界面。 “……这是我们经过调查筛选出来的团队，都是有开发大型手游经验，团队实力稳定的，各位领导可以参考。” 凌淞华翻看着资料，问：“都有意向合作？” 这就是陆霆最担心的地方，停顿了一下说。 “这些团队只是经过一些以往开发数据方面的研判和分析，还没有向他们投放合作意向书，想等到董事会作出决议之后再开始……” 朱嘉伟直接打断，嗤笑着说：“合着你是拿这几个候选在这糊弄事呢，连个大致的目标都没有，你这方案做的什么东西。” 朱嘉伟几次三番的拆台，大家也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不约而同的想起公司盛传的桃色绯闻，瞬间眼神暧昧起来。 陆霆心下一沉，朱嘉伟不只是部长，能坐在董事席当然有背景，不过他向来不了解这些，也不好冒然开口，落他的面子。 “方案的不完善，都是有待后续董事审议的结果才能定下来，我们今天只谈方案的可行性，阐述清楚才是我今天的主要任务。” 凌淞华位高权重，对下边人的对峙并不关心，直接颔首示意陆霆继续说。 陆霆按着手里的翻页键，谁知下一页，直接让在座所有人哗然。 原本设计精美的幻灯片，变成了硕大的一张照片，赫然就是陆霆自己。 “嚯，陆组长这是对自己的脸有多自恋，这么重要严肃的场合还放自拍照。” 朱嘉伟嘲笑出声。 陆霆脸色阴沉盯着李鹏，这么大的失误，简直把一组的脸在公司丢了个干净。 李鹏也懵了，明明之前已经校对准确了，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差错，手忙脚乱的切换到下一页。 没想到还是陆霆的照片，只不过一看就是偷拍的工作照。 李鹏在电脑上翻看着之后的幻灯片，一百多页无一例外，都变成了陆霆的照片，有工作的时候，有下班的时候，有的甚至在地铁上。 看到李鹏震惊的眼神，陆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幻灯是不能用了，只能强压着怒火。 “各位，下面由我继续为大家阐述，请看资料第七十二页。” 这份策划案，一字一句，甚至小数点，陆霆都牢记在心，即便没有幻灯片做提示，也不影响他顺畅的将方案汇报完整。 凌淞华并没有在会上表态，礼貌的让王君收起策划，把会议继续推进下去。 凌筱筱看着一行人从里面出来，陆霆龙行虎步，铁青着一张脸，有点不明所以。 平时嬉皮笑脸的李鹏也是严肃，挤眉弄眼的让她远离现在陆霆这尊大杀器。 连办公室的门都没关上，就听里边啪的一声，陆霆将文件夹摔在桌子上。 门外的人都吓了一跳，这就算方案没通过，也不至于让组长这么暴躁吧？ “李鹏，最后的定稿一直是你管着，董事会决议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就弄出这么大的纰漏？” 李鹏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说：“会议之前我都检查过的，每一张都看了，绝对没问题的啊！” “没问题？没问题就能在会上自己蹦出照片了？” 田超靠在沙发上眼睛里都是阴鸷。 这个李鹏前两天一直在陆霆那打小报告，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趁机落井下石，踩他一脚。 李鹏连连摆手：“不是，我真不清楚啊，我这电脑都是最新查杀的病毒，文件我也检查过，不应该出事的。” 田超白了他一眼：，看着陆霆说：“本来新领域的项目通过率就低，这下好了，更没希望了。” 陆霆疲惫的闭了闭眼睛，这次的机会没把握住，那全组几个月的心血就白费了。 “不过，今天更奇怪的是朱嘉伟的态度，那么多高层都没说话，就他一直针对咱们。” 这各中缘由，田超不清楚，但是陆霆心知肚明，这更印证了那些桃色绯闻，至少朱嘉伟对江轻语的心思可不清白。 不过现在没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得尽快找个办法补救一下失误。 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 这种重大失误，直接把一组的印象分降到历史最低。 “笃笃笃。” 凌筱筱一推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把手机放在桌上：“组长，这是你们的手机……那个，部长叫你过去一下。” 这次一组连带着部长都不看好了，把陆霆叫过去肯定是狗血淋头的一顿骂。 凌筱筱悄声问李鹏：“你们这是……怎么了？” 李鹏在她耳边把事情说了，凌筱筱惊讶的张大了嘴：“这，这……”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凌筱筱都不知道用什么话表达内心的震惊，这项目怕是真的要凉凉了。 “这照片都是偷拍的，肯定有人蓄意破坏。” 田超充满凉意的眼神盯着李鹏，显而易见，只有他最后经手了幻灯片，而前一天大家在一起审核的时候还没有出现问题呢。 李鹏知道他什么意思，直接就火了，刚才陆霆在不好直接回怼，这时候办公室没别人，当时就跟田超杠上了。 “你什么意思啊！这方案也是我辛辛苦苦设计的，我能故意搞破坏？这可是整组人的心血。” 不说陆霆，单单是李鹏就在美工上费了不少工夫。 田超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凌筱筱。 捅捅李鹏：“你把照片找出来给我看看。” 屏幕上硕大的一张照片把陆霆的盛世美颜无限放大，凌筱筱表示眼睛受到了暴击。 但是照片左下角被一片绿植覆盖，很明显就是躲在盆栽后面偷拍的。 “这个角度……” 凌筱筱转过身模仿着陆霆当时的姿势，回想着这个场景在哪里出现过。 “这是茶水间啊。”李鹏一拍大腿，指着陆霆身后台子上的咖啡机说。 凌筱筱猛然想起，这个偷拍的角度上方应该有监控探头的。 不过监控肯定不是他们这个级别能调看到的，凌筱筱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声张。 ****** 茶水间的拐角有很多植物，绿油油的发财树养护的很好，凌筱筱转了一圈，要是这里藏着一个人，不刻意去找很有可能发现不了。 没多一会，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电梯间走出来，熨烫平整的西装剪裁分明，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看见凌筱筱瞬间笑起来。 “筱筱！” 凌筱筱赶紧把人拉到角落里，示意他小点声：“你别这么大声，小心被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小公主微服私访还怕人看啊。” 这就是之前凌淞华提到的温华，跟凌筱筱那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后来凌筱筱去了国外读书，联系少了起来。 “温华哥，你有没有权限进监控室啊？” 凌筱筱指了指头顶的监控探头。 温华是朝华传媒的董事会秘书，权限级别高，这种事是不能直接回去找凌淞华的，她能接触到的也就只有温华了。 温华挑挑眉：“丢东西了？” 凌筱筱支支吾吾的，这肯定不能说出实情啊，直接抱住温华的胳膊，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帮帮忙吧温华哥，我就看看，绝对不拷贝出去好不好？” 看着她这个小样子，其实温华心里都明镜一样。 陆霆组长幻灯片失误的事，虽然没有传开，但是高层已经无人不晓了，只是没想到能让凌筱筱这么上心。 监控室在整栋大楼的角落，平时只有后勤和安保的几个负责人去的勤一些，温华突然进来倒是让他们吓了一跳。 保安队长赶忙把腿从桌子上拿下来，点头哈腰的：“温秘书，您大驾有什么事？” 温华看看身后的凌筱筱问她：“你要看什么时间段的？” 啊？ 凌筱筱只能看得出那几张照片大概的角度，但是具体时间可就不知道了。 不过一组方案从定向到成稿一共三个多月，即便是密谋，也不会超过这段时间，甚至可以再缩短一点。 凌筱筱回想着在李鹏那里看到的照片，说：“两个月内，茶水间走廊转角的那个摄像头，以及项目部一组办公室门口摄像头的全部影像。” 温华大吃一惊：“这么长的时间段，你要在这看？” 凌筱筱讨好的笑了笑：“那肯定是不能在这的，能不能让我带走啊……” 温华白了她一眼，把自己忽悠过来了，嘴上说好的不拷贝马上就变卦了。 保安队长明显的为难了：“按规定是不能让人带走的，温秘书你看这……” 温华无奈的摇摇头，这个机灵鬼，从小到大就拿她没办法：“我会亲自跟你们部长说的，你先给拷贝一份吧，有我担保你怕什么。” 温华这个董事会的秘书，跟公司其他那些大大小小的秘书可不一样，是属于公司高层领导的，保安队长肯定是得罪不起。 不然今天要是只有凌筱筱来，一准被他轰出去。 凌筱筱拿着u盘，像攥着身家性命似的。 “谢谢你温华哥，改天一起吃饭。” “恩，你回国之后我妈就总念叨着让你过去，周末有时间你就当帮我应付一下家长，也让我耳朵清静清静。” 看着凌筱筱的背影，温华低眉浅笑，总算是把人盼回来了啊…… 陆霆，这个名字在他嘴边反复念了几次，不知道有什么魔力，能让凌筱筱挂在心上。 凌筱筱本来要找田超一起查监控，这么大的工作量，自己眼睛看瞎了都不一定能找出来。 不过想到那天他在爸爸面前像只花蝴蝶似的出风头，直觉不靠谱，想了一会，还是拿着u盘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凌筱筱把东西放在桌上，看着陆霆不解的眼神，开口说：“我跟李鹏研究了那些照片的角度，找到了最有标示性的两个地方，这里面是这两个月的监控影像，不出意外的话，能看到是谁拍的照片。” 那些照片的角度都太刁钻了，一看就是偷拍的，只要找到拍照的人，就能知道是谁在暗中用下三滥的手段搞破坏，这样重大失误的责任就不在一组身上了。 陆霆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这种监控视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 陆霆拿着u盘，抿了抿唇，看着凌筱筱说了一声：“多谢你。” 这份心思难得可贵，尤其是在到处都是竞争的公司里，不管是什么途径得来的监控，凌筱筱一个实习生必定是费尽周折才拿到的，这份洞察力和感情尤其珍贵。 陆霆看着她满是活力的样子，坐在电脑前面一点点查看监控，这样的活力和善良，自己刚刚毕业的时候都没有，更别说现在能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上司做到这个程度。 这件事没有告诉其他人，无论是田超还是李鹏，都没有透露出去。 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能接触到幻灯片的，必定对他们的项目进程和负责人安排了如指掌，内鬼在身边，不敢轻易相信谁。 外边的同事都陆陆续续的下班了，只有办公室里仍旧灯火通明。 陆霆和凌筱筱一人一台电脑，一眼不眨的查看着监控，两个月的存档，这任务量可不轻松。 陆霆一抬头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落地窗外万家灯火，属于魔都的夜晚，向来都是霓虹炫目。 活动着僵硬酸痛的脖子，看向凌筱筱。 电脑屏幕的灯光映射在脸上，泛起白瓷一样柔和的光晕，专注的神情没有感受到来自另一人的目光。 “找到了！” 凌筱筱兴奋地声音把陆霆吸引起来。 “你看，”凌筱筱指着屏幕上的人：“这个人你认识吗？” 屏幕上的男人瘦瘦小小，躲在绿植后面还真是挡的严严实实。 不过这张脸很眼生，从来没注意到有这么个人啊。 “我这份监控的人是找到了，现在就看你那份就行了，好歹有了个目标，找起来应该能快一些了。” 凌筱筱看了看视频日期：“半个月前？” “这人算计你真是不遗余力，半个月前还没定稿吧？” 陆霆点点头，人心难测，这四年在公司里处处与人交好，即便都没有什么深交，但是绝对不到互相算计的程度啊。 “会不会是其他几个组长？” 凌筱筱这么猜测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董事研讨会通过的方案，以后升职加薪多是大大的便利，更不用提方案推进期间的各种奖金福利了。 公司这两年为了刺激员工积极向上推动发展，在待遇方面有了很大提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未必没有人一时间打错了主意，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搞这种阴沟里的事情。 一组在陆霆上任之后，业绩一直都是项目部的龙头，二组的曾明，三组的董启瑞心里不服是肯定的。 “还不好直接下判断，毕竟只是看到了偷拍的人，还不能知道是谁指使的，只怕不好查呢。” 陆霆重新看了在办公室里那张偷拍的照片，对凌筱筱说：“你看这个光打进来的角度，这间办公室在南面，只有下午两三点钟才有这样的光影。” 凌筱筱哪看得见什么光影角度，注意力都在照片里的那张脸上。 侧脸被阳光晕染，金属边的框架眼镜也没有遮挡半分俊美，反而增加了一些斯文气息。 陆霆把其他时间的视频进行加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凌筱筱已经开始小鸡啄米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半睡半醒还不忘了问进展。 陆霆一直盯着屏幕，突然肩上一沉，扭头就看见凌筱筱已经睡着了，头不自觉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陆霆愣了一下，小心地托着她的脑袋，轻轻放在桌面上，想了一下，起身出去拿了凌筱筱的外套盖在身上。 这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哪来的精力，陪他一帧一帧的查监控，熬了一整个通宵。 冬季天亮的晚，尚在黑漆漆的天色，其实已经早上五点了。 陆霆揉揉眼睛，果断按下暂停键。 屏幕上还是在茶水间的那个男人，视频里至少来过项目部七八次，终于在最近的一次，也就是一个星期之前，抓到了他偷拍时的动作。 至此，已经完全可以确认，就是这个男人为背后的主谋提供照片。 但是这么一个小喽啰，必定不是大boss，可即便是公司里的人，范围也太广了，找一个不知道姓名的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事情进展还是艰难，陆霆揉揉太阳穴，整夜未眠之后，铺天盖地的疲惫感汹涌而来。 凌筱筱被压麻的胳膊从睡梦中叫醒，一伸懒腰，外套从身上滑落，抬头看着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陆霆，心里一动。 这男人，未免太贴心了。 深呼一口气，外边街道上已经开始有行人走动了，红绿灯还在井然有序的指挥着交通。 “醒了？” 陆霆低沉的嗓音略带性感，凌筱筱不知自己为何红了脸颊。 轻轻点点头，看见他电脑上定格的画面，雀跃着问：“你也找到了？真的是他！” 陆霆点点头：“只是不知道在哪个部门。” 凌筱筱倒是不担心这个，毕竟她有万能的温华秘书。 当温华睡眼惺忪的推开门进来，看见凌筱筱花蝴蝶一样站在陆霆身边，那娇俏的小表情，让他怔忡。 “你一大早的把我叫来公司，管人事部要调阅员工档案的权力，就是为了陆组长的事吧？” 温华一边跟陆霆握手示意，一边亲昵的点了点凌筱筱的鼻子。 凌筱筱摸着鼻子不好意思的回答：“哎呀都是为了公司嘛，有这种人面兽心的为公司做事，你也不放心的呀。” “就知道你伶牙俐齿，好话都让你说了。” 温华虽然说话间带着埋怨的语气，但还是用自己的工作证，刷开了档案室的门禁。 “只能在这看，不能带走，不能拍照”温华看看手表：“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你们最好快一点，不然传出去毕竟对你们不好。” 陆霆点点头：“谢谢温秘书。” “不客气，我跟筱筱很熟，她一找我我就知道是因为你，赶紧查吧，我帮你们看着外边。” 很熟？ 温华作为董事会的秘书，手里的权力可不止这一点，看来昨天那些监控也是他给找到的了。 凌筱筱的背景还真是不简单。 ****** 凌筱筱一心扑在档案上，好在每个员工档案的第一页就有照片，不至于一页一页的翻，但是朝华传媒上下有近千人，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凌筱筱摸摸肚子，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该祭祭五脏庙了。 “我去买点吃的吧，你先看着，还是一杯黑美式，半糖加冰？” 陆霆微笑着点头：“麻烦了。” 凌筱筱拿着手机出去，公司门口有一家煎饼果子味道很好吃，扭扭脖子，这么辛苦，总要多加一个蛋奖励一下自己吧。 煎饼果子的香气一瞬间勾起了她的馋虫，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每天早上五点半都会准时到这里摆摊，妻子动作麻利，摊煎饼一气呵成，丈夫就守在旁边炸炸小串，有时候还会多赠送一块鸡排。 凌筱筱起晚的时候，都会在楼下买上一个煎饼，感觉整个人都会变得满足。 拿着煎饼果子蹦蹦跶跶的往回走，刚好手机收到了消息，点开还没来得及看，就跟一个人迎面撞上了。 “哎呦！” 凌筱筱一屁股坐在地上，摔着自己，也不忘把煎饼果子举起来，没蹭到一点灰。 “对不起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 凌筱筱拍拍屁股站起来，刚一抬头，就看见这个男人分外面熟，赫然就是监控里那个偷拍照片的人！ 见这个人一直盯着自己，张威有点不知所措：“小姐？” 凌筱筱回过神来，不敢打草惊蛇：“这么早来公司啊同事？” 张威捏着手里的抹布说：“我是保洁部的，早就到点上班了。” 凌筱筱这就放心了，找到了人顺藤摸瓜还怕不知道背后主谋吗？ 凌筱筱拿着煎饼果子匆匆上楼，一进档案室，就见陆霆坐在椅子上跟温华寒暄。 “我知道是谁了！”凌筱筱一脸喜气的说。 陆霆见状也觉得开心，把手边的档案推出来：“保洁部，张威，十月份入职，刚过了试用期，在公司没有根基是最好的枪手。” 凌筱筱惊讶的拿过来：“你怎么找的这么快？” “我重新观察了监控照片，他几次出现，手里都拿着抹布，这样的用品不是后勤部就是保洁部，直接翻就行了。” 凌筱筱对着他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温华开口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筱筱咬了一口煎饼说：“啊，我是刚才下楼买煎饼果子刚好撞见的，还摔了一下呢。” 温华听她摔了，赶紧扶着她坐下，语气担心：“摔哪了，疼不疼啊，你这毛毛躁躁的跟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改。” 陆霆本来也要开口问的，听温华这么说，知道二人可能关系亲近，不好再说什么，话到嘴边也只能咽下去。 “谢谢二位帮忙，改天还请赏光请二位吃个便饭。”陆霆把档案放回原位，事情查到现在已经逐渐明朗。 “那这人……你打算怎么让他说啊？” 陆霆知道对于张威这种没有任何背景的人来说，要么威逼要么利诱，这有这种手段才能让他做事，既然背后的人做了初一，他何妨去做十五呢。 “能做这样的事阻碍我的方案，那必然是关系到了他的切身利益，想必手里有点权力，筱筱你还在实习期，出面得罪大人物不妥当，以后的事就交给我自己吧。” 陆霆怎么说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凌筱筱却刚刚起步，要是因此被记恨，以至于不能通过实习期就可惜了。 温华见凌筱筱要张口反驳，直接抢先开口：“还是陆组长考虑的周到，筱筱脾气急，要是跟着一起查，说不定还容易坏事。” 陆霆看着凌筱筱的黑眼圈，在白嫩的脸上格外明显。 “回去休息吧，一组现在也没什么要紧的工作，给你放一天假。” 凌筱筱回家之后反倒睡不着了，抱着被子想象陆霆给她披上衣服的样子，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顶着一个鸡窝头给小姐妹发消息。 【男神今天给我盖衣服了，不，应该是昨天晚上。】 【小铃铛：晚上？你们睡一起了？】 小铃铛，本名赵玲玲，一开始两人都在田园故居里玩游戏，有一次官方组织线下活动，两人脾气性格都很合得来，慢慢就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凌筱筱常年在国外读书，主要的交际圈子都不在国内，目前也就赵玲玲离得最近还说得上话。 【小小：就是在一起工作，然后我不小心睡着了~】 虽然只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但是小迷妹一样的凌筱筱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系列的情节。 赵玲玲表示不屑：【你男神不是有未婚妻了吗，冷静啊，还是回头是岸吧。】 赵玲玲的一句话，几乎是瞬间就把兴奋中的凌筱筱拉回了现实。 是呀，陆霆早就有未婚妻了，大学时就在一起了，听说感情好的不得了，就是工作这么多天，一次也没见她来找过男神，陆霆也并不经常提起。 凌筱筱暗自叹气，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陆霆这死脑袋，心早已是别人的了。 第五章 兄弟阋墙 陆霆这边从档案室出来之后，照常上班，一丝一毫都没露出不一样的情绪。 现在对于一组来说，不仅仅要找到背后的主谋，更重要的是，要做些什么才能挽回这整个方案在董事决议上丢掉的分数。 “大家都有什么想法，可以踊跃发言。” 这次的小组会议，田超百年难得一见的出席了，就坐在陆霆左手边首位，手上不停的转着一支钢笔。 “二组这次的策划案据说很受好评，没有标新立异，还是二组做惯的房产开发，几乎是信手拈来了。” “咱们现在改也来不及了，更何况这个游戏的新领域已经研究了这么久，放弃了怪可惜的。” “但是有什么办法能挽救啊，现在高层肯定都不看好咱们。” “……” 底下人窃窃私语，都没有什么切实可用的建议，反倒是人心惶惶。 董事会决议过不了，他们一组就要迎来两年之内的第一个败仗了，不管是奖金还是面子，大家都过不去。 陆霆知道组员们的想法，从头修改方案肯定是行不通的，主要问题还是出在方案不够完善，还是不能够等着预算下来再找合作方，哪怕先筛选出两家，也能在高层质疑的时候言之有物了。 “要我说，解决问题还得找到根本，高层之所以不满意，是因为风险大，对朝华来说简直就是前无古人的项目，我觉得，先找到一个靠谱的合作方，给高层看到点实际上的希望，说不定还好些。” 田超毕竟跟在陆霆身边这么多年了，算得上了解他，两个人的想法在这件事情上近乎一致。 陆霆点点头，手指敲敲桌面：“这事要尽快，还有一周的时间董事会就要发表决议了，必须赶在这之前完成这件事。” 不然一切都晚了。 “李鹏，你和邵俊伟一起把这份名单上的公司近三年的数据都找出来，仔细分析，后天把报告放在我办公室，从游戏开发，原创比例，市场收益等要面面俱到。” 二人点点头，刚要去拿文件，就被一只手从中间按住了。 田超按着文件夹，看向陆霆：“既然是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找比较熟悉的创作团队，比如木星游戏，肯定比这上边的几家熟悉一些。” 陆霆蹙眉，心里有些不悦，这田超怎么会对木星游戏合作这么执着，上次跟李兆见面之后就已经说过木星不行了，强调过不能跟朝华合作。 这名单上的公司哪一家的经验实力都比木星游戏好。 见陆霆不准备采纳自己的建议，田超定定的看着他说：“火烧眉毛了，先应付过去。” “应付之后呢？后续问题的责任，你我谁能付得起？等到项目开始再把木星甩掉吗？那朝华的名声怎么办？” 陆霆反问田超。 木星游戏的团队根本支撑不了朝华的需求，这田超也是心知肚明。 见他没有下文，陆霆把文件夹从他手下拽出来，交给邵俊伟：“尽快落实吧，散会。” 田超看着陆霆出去的背影，眼神阴晴不明，径直离开了工作区。 下班之后，陆霆在公司门口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倚靠在柱子上，仿佛在等人。 朝华的下班机制不同，一般保洁部的时间要比正常晚上半个小时，等张威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张威。” 张威一回头，就看见之前每天被偷拍的那个人站在身后，属实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跑。 “你要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是在这跟我说，还是到公安局跟警察说，你自己选。” “公……公安局？” 张威从山沟里出来，好不容易找了这份工作，一听见公安局就吓到了。 陆霆一步步靠近他：“是啊，你偷拍我属于侵犯了我的肖像权，我可以拿着监控视频去报案，就说你意图危害我人身安全，加上这照片令到我们组的项目失败，损失超过一个亿，可以判你多少年？” “我，我不是啊，我没有对你怎么样！” 张威慌乱的摆摆手，这要是闹到公安局去，自己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你跟我都不认识，为什么要偷拍我？” 听到陆霆的问话。张威转着眼睛，好像有所顾忌，一时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往正题上说。 陆霆这两天已经非常暴躁了，没有耐心再听他墨迹，直接说：“你不配合，我就报警了，反正我是受害者，至于你可就不一定了。” 陆霆掏出手机，当着张威的面就要打电话，张威一下扑上去，死死抱住陆霆的手。 “别打别打，我告诉你。” 张威低着头，踟蹰了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我也不认识那个人，但是也是这个楼里的，穿的还挺好的，一张口就给我两万块，让我注意你的活动，什么时候下班，几点到公司都要说。” “后来，又给我加了一万，让我拍点你的照片……我，我实在是没见过那么多钱，就……” 陆霆越听越生气，原来不只是偷拍，还暗中监视自己，在公司一举一动都有人知道。 一想着张威这双眼睛时刻都盯着他，陆霆只觉得恶心，背后的主使手段也足够下三滥。 “长什么样？” 陆霆的声音已经冷到像淬了冰碴。 “男的，跟你差不多高，穿着红西服，啊对了，他手上还有一道疤，那伤看着挺吓人的。” 陆霆瞬间就想到是谁了。 朱嘉伟！ 他右手上的疤怎么来的，公司人尽皆知。 据说是之前跟女下属搞到了一起，结果那女员工有丈夫，那男人冲到公司跟朱嘉伟打仗，被他用刀划伤的。 陆霆从手机里找到照片给张威看：“是他吗？” 张威点点头：“就是他，他找过我三次，我不会认错的。” 既然是朱嘉伟，他一个行政部的部长为什么在项目组搞破坏，陆霆用脚都能想出来，无非就是因为江轻语了。 两人工作上既没有交际，私下也没有往来，唯一的交叉点就是轻语。 陆霆此时怒火中烧，不管轻语是什么态度，至少这个朱嘉伟绝对是一脑子的黄色思想，连轻语有没有未婚夫都顾不上了，用一些下作的手段在他的工作上动手脚。 主使知道了，可朱嘉伟是不可能自己到项目部修改幻灯片ppt的，那就说明在一组内部，有内鬼，帮着朱嘉伟要搞垮自己。 这种日日相处的同事突然背叛，才让陆霆觉得难受，以为大家都是勠力同心，向着一个目标前进，没想到还是有异心人。 陆霆回到家，满室冷清，轻语还在宽城没有回来，据说朱嘉伟在董事会议结束当天就又离开了。 事情走到现在，陆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越顺着线索想下去，心里越觉得难过。 轻语最近心情不好，而身边有朱嘉伟这么个危险人物，简直由不得他不多想。 坐在客厅，陆霆没有开灯，看着手机上轻语的联系方式，迟迟拨不出去。 正在发愣的时候，电话响了。 “喂，妈。” “儿子啊，我说你工作很忙吗，都不回来陪着轻语。” “恩，手上的项目有些紧张。怎么了妈？” 陆母在那边降低音量，小声的说：“我去医院这两回啊，次次都能看见一个男的围在轻语身边，轻语说是什么同事，是你拜托他来帮忙的吗？” 陆霆被母亲问的一愣，同事？ 又是朱嘉伟。 江轻语在单位因为能力出众，升迁很快，跟一些基层同事的关系并不好，不会有人请这么多天的假专程过去陪她。 除了在医院见过的朱嘉伟，陆霆想不出第二个人。 “儿子？” “啊，没事，轻语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同事们也都关心着呢，放心吧妈。” “要我说，你跟轻语尽快把婚事办了吧，我跟你爸还有点积蓄……” “好了妈，我还有事忙呢，等我休假回家再说这个事吧。” 陆霆匆匆挂断电话，自从跟轻语在一起之后，也有六七年的时间了，一直跟双方家长说工作忙，暂时不考虑结婚，时间越久，父母可能也着急了。 这么多年的感情，陆霆早已习惯了轻语在身边的时间，突然出现的朱嘉伟第一次让他觉得对感情的危机。 朱嘉伟工作之余往返宽城，迟迟不走，江轻语又态度不明遮遮掩掩，陆霆面对着工作和感情的双重压力，直接瘫在沙发上，觉得身心俱疲。 外边灯火依旧，但是家里已经很久没有烟火气了，上次不欢而散时的排骨依然冻在冰箱里，可轻语不知道哪天才回来。 陆霆第二天上班直接去了人事部，询问江轻语的假条签到哪一天。 “她的假条是朱部长亲自送来的，没有具体时间，但是盖了公章，你也知道这人情上的往来，我们总要给朱部长一个面子。” 这意思就是，不管这假请到多久，都有朱嘉伟给兜着，人事部的主管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驳朱嘉伟的脸面。 陆霆回到办公室想了一会，还是决定给轻语打个电话，果不其然，那边响了很久才接，问到归期，也是含糊不清。 虽然江轻语不说，但是陆母隔两天就会去医院，知道江轻语母亲的病基本上不需要人二十四小时陪护了，在医院见到更多的都是江爸爸。 陆霆心里升起一阵烦躁，也不再追问。 “笃笃笃。” “进。”陆霆随手拿起眼镜带上，又变成了那个工作严谨的陆组长。 “有进展了吗？” 陆霆知道凌筱筱问的是张威。 陆霆把手机放在桌面，点开录音，原来昨天下班跟张威的对话，陆霆都进行了全程录音，包括后来指认朱嘉伟。 凌筱筱眉目间带上喜色：“这就好办了，他说的是谁啊？” “朱嘉伟。” 凌筱筱到公司不久，对内部的人事任命不是很熟悉，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他是谁。 “行政部长？” 凌筱筱以为会是其他两个组长呢，毕竟利益牵扯的深，没想到竟然会是其他部门的人。 陆霆点点头，并没有给她解释其中缘由，毕竟朱嘉伟和江轻语一点事只存在茶余饭后的闲谈，说出去对轻语的名声不好听。 “这是我修改之后的幻灯片ppt，一会你拿出去给李鹏。” 凌筱筱瞬间就领会到了他的意图，沉默着点点头。 大家共事这么久，觉得每个人都挺和睦的，对于内鬼这件事，凌筱筱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出去之后，凌筱筱环视了一下，看大家都在工位上，走到李鹏身边，说：“这是组长给你的，说是要拿到董事决议上的最新版，好像做了不少修改，让你看看美工方面有没有要优化的。” 李鹏正跟邵俊伟忙着合作公司的调研数据，接过来也没说什么，直接放到了抽屉里。 凌筱筱心情复杂，看看左右的同事，都低头忙着自己的，田超趴在桌子上补觉，随意的翻了个身。 看上去都没有什么特别，哪有做贼心虚的样子呢。 凌筱筱抿着唇，陆霆之后肯定是要等鱼上钩了，万一是特别亲近的同事，那这件事就实在太难看了。 中午大家都出去吃饭了，凌筱筱特意没走，一直留在工位上，直到陆霆出来。 陆霆看她啃着面包，就知道这姑娘是在帮他找内鬼，不由得好笑。 她这么大个人坐在这，就算别人有心思过来，那也不敢啊。 敲敲她的桌子：“跟我去食堂，听说今天有糖醋小排。” 说起食堂的伙食，大家都说最近半个月简直是飞速发展，以前三天才能见一次荤菜，现在每天至少都是两荤一素。 这就不得不感谢我们凌大小姐了，凌淞华对女儿简直可以称得上溺爱，为了让女儿在公司尽可能的舒服一些，连食堂都让王君亲自下来整改，每天的荤菜基本上都是凌筱筱爱吃的独家菜谱，完全贴合口味。 以公谋私这个词，让凌淞华运用的淋漓尽致。 谁知道陆霆走出去压根没往食堂走，直接拐进了茶水间。 茶水间有一个转角，刚好可以透过绿植看见一组的办公区，以前凌筱筱喝不惯速溶咖啡很少往这来，所以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视角。 陆霆不疾不徐的给自己冲了一杯美式，顺手接了一杯酸奶给她。 “没看你喝过咖啡，这只有酸奶了。” “谢谢。”凌筱筱面上平静，心里已经有两只小鹿在打滚了，男神不愧是老大，这么小的细节都能注意到。 办公区一时间没有什么响动，两人就在茶水间闲聊。 “你这么好的条件，完全可以选择其他更好的平台，怎么来了朝华？” “朝华也不错啊，我虽然学的工商管理，但是对新媒体也很感兴趣，就给朝华投了简历，没想到真的录用了，来面试的时候还有点紧张呢。” 陆霆点点头，突然想起昨天温华秘书对凌筱筱的态度，就问：“温秘书跟你是校友？” “不是啊。”凌筱筱没想到他突然这么问，又不能说自己的背景，就一语带过：“我们认识很早了，这次回国又联系上，关系还不错。” 何止是关系不错，看温华那亲昵的态度，两人私交甚密啊。 这都是陆霆的心理活动了，不能宣之于口，他向来不会凭借自己的感官去随便揣测别人的关系，尤其是男女之间。 想到这，难免想到江轻语的事情。 这在公司里已经是沸沸扬扬了，朱嘉伟本来就是花花公子，常年都是人们嘴里的八卦中心，轻语又是首屈一指的大美人，这俩人放在一块，没什么真材实料也足够大家臆想了。 “对于合作公司你有什么想法吗？” 凌筱筱自从进一组以来，还是头一回被问到项目发展上的问题，组织了一下语言。 “朝华自身实力摆在前面，自然有大把的公司想要合作，那份名单上，在国内市场名列前茅的只有众腾科技和峰创游戏。” “众腾虽然不是专业游戏开发，但是这两年在游戏市场的成就有目共睹，一直都是最高的，团队精良，不乏业内权威。” “峰创就是完全的游戏制作班底了，手游端游都有涉及，成绩也不错，是国内最有竞争力度的后起之秀。” 凌筱筱想了一下接着说：“这两家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比木星游戏强上一些。” 其实对于田超的推荐，凌筱筱还是有些担心陆霆因为私人原因最后选择木星，但是从问自己这个问题上看，是她低估了陆霆，他根本不会因为私情拿公司的项目前景开玩笑。 陆霆点点头，赞赏的看向她：“没想到你对国内的游戏市场这么了解。” 凌筱筱有些心虚，小啜着酸奶，自己之所以这么了解，就是因为当年田园故居被收购之后，她为了了解收购公司，才去关注的。 回国之后知道陆霆在设计游戏方案，也更加深入的研究了排名前几的公司，很明显，其中并没有木星游戏。 凌筱筱突然想起来，峰创游戏不就是四年前收购田园故居的团队吗。 “我能问问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卖掉田园？” 陆霆怔忡了，手指摩挲着咖啡杯，说：“私人原因。” 凌筱筱点点头，田园故居算得上当时势头最猛的游戏了，要不是实在迫不得已，想必陆霆也不会亲手把心血卖掉吧。 “那你怎么没……” “嘘。” 陆霆站直了，一眼不眨的看着一组办公区。 当看到走近李鹏办公桌的人时，凌筱筱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田超？！ 他们设想过很多人，曾明、董启瑞，或者一组的其他同事，唯独没有怀疑过田超。 他可是跟陆霆共同打拼过很多年的朋友啊，一直都是他的左膀右臂，在一组是陆霆最放心的人了，不然合作团队调研这么重要的事，也不会只交给他自己。 再说二人还有四年前一起开发田园故居的经历在，即便是李鹏他们都能理解，却偏偏是田超。 凌筱筱亲眼看着田超左顾右盼，甚至推开陆霆办公室的门看看是否有人。 然后折回来在李鹏桌上翻找，每一处都不放过，从抽屉里拿出u盘，插在自己的电脑上，操作之后，又放回原处。 仔细的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在场，才快步离去。 整个过程不过两分钟，但茶水间内迟迟没有声音。 凌筱筱下意识的去看陆霆，他握着杯子的手渐渐泛白，嘴唇紧紧抿着，整张脸都沉下来，只觉得周围气压骤然低落。 “他……” 凌筱筱没忍住开口，打破平静。 陆霆什么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把咖啡一饮而尽，声音冷肃。 “走吧。” 凌筱筱气愤非常，对酸奶也没了兴趣，直接倒在水池里，低头跟上。 陆霆回办公室之前，对凌筱筱说：“一会让李鹏到我这来，” 深深地看了凌筱筱一眼：“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恩。” 凌筱筱看着跳脱，实则心思细腻，能感受到陆霆心里的滔天怒火。 其实今天换成其他任何人，哪怕是李鹏，想必陆霆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归根结底，他不止把田超当成同事，更多的，是把他当做兄弟吧。 这世上，任何人的伤害，也许会一针见血，也许会人财两空，但唯有最亲近之人的背叛，才是让人鲜血淋漓，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 凌筱筱坐在工位上，她早就应该想到，当田超趁着陆霆不在，强行在爸爸面前出风头，把汇报搞得一团糟的时候，就能认清此人的狼子野心。 亏陆霆一直把他当兄弟，力压一众同事委以大任。 在翻看历年的项目档案时，除了组长陆霆的第一签名之外，几乎每个项目最重要的环节，调研者落款都是田超。 足以看出陆霆在他身上给予了多少机会，完全是当做兄弟心腹培养的。 从平时的言谈就可窥一二，田超能力上没有陆霆雷厉风行，也没有其稳重，但功劳次次落不下他，即便他人隔三差五就请假不在，也没有亏了他一星半点。 其他同事不是没有想法，只是碍于陆霆，不好当面撕破脸皮罢了。 这件事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大家对于内部有鬼都是心照不宣，即便最后方案顺利通过，陆霆要是不拿出个解释来，也是难以面对。 凌筱筱想，让他亲自揭穿田超，恐怕会更加难受。 李鹏跟邵俊峰这两天加班加点，中午饭也是草草解决，最早回的办公区。 “鹏哥，组长让你进去一下。” 李鹏挑挑眉，凑到凌筱筱身边问：“老大催着要报告了？” 凌筱筱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什么事。” 没过一会，办公室传出一声大喊，凌筱筱吓了一跳，刚站起来，就看见李鹏从里边冲出来。 “我弄死他这个龟孙子，卑鄙小人！” 陆霆紧紧追在后面，一把抓住他：“你冷静点李鹏。” “我怎么冷静！这可是全组一个季度的心血，还有你，你可是把他当兄弟啊！” 你看看，连李鹏这个粗人都知道陆霆的偏心，可田超本人却干着糟践人心的事情。 凌筱筱赶紧看看周围，好在午休时间没过，办公区还只有邵俊伟一个。 “鹏哥你别这样，大家都很震惊，组长已经够闹心了，先听组长把话说完。” 凌筱筱和陆霆连推带搡的把李鹏重新带回办公室。 “俊伟你也来。” 邵俊伟是这个方案数据类别上最精通的一个，也算是游戏案的主要骨干，对于接下来怎么应对，都有知情的权利。 陆霆摘下眼镜，把手抵在眉心，酝酿了半晌才缓慢开口。 “说他无缘无故出卖方案，我是不信的，但是背后的原因我想搞清楚，这是我和田超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了，那些照片你们也都看过，只有我自己的，说明……他是冲着我来的。” 最后这几个字，说的心酸。 多年共同打拼的情分，一夕之间就破碎了，凌筱筱仿佛能听出陆霆声音里的嘶哑。 邵俊伟也是满脸震惊，不过他们没有跟田超的深厚情分，除了不可思议之外，也没有太多的感触。 “那……接下来怎么办？” “方案我会继续修改，力求尽善尽美，合作团队那边还希望李鹏和俊伟辛苦一些，名单上最后的候选只能有两个，一应数据要精准无误，辛苦二位了。” 李鹏还是满脸的怒气，捏着拳头应下了。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不过其中涉及到公司高层，只怕不是我能左右的了，我会尽快上报董事会，如何裁决就看上边的意思了。” 雇人偷拍自己的是朱嘉伟，但是篡改方案的却是田超，这两人之间的联系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样的利益诱惑能让田超背叛，陆霆不得而知。 看着李鹏愤怒的脸色，陆霆说：“出了这个办公室，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照常，免得让大家人心惶惶。” 陆霆站起来，对着三人鞠躬：“拜托了。” “你放心，我们不会多说一个字的，不过组长，田超这个人你也得心里有数，不能再信了……” 李鹏话没说完，就被凌筱筱和邵俊伟拽出去了。 “你傻啊，组长已经够难受了，你还火上浇油。”凌筱筱嫌弃的瞪了他一眼。 李鹏挠挠头：“我这也是着急，这个乌龟王八蛋，狗娘养的……” 李鹏没骂完，邵俊伟就看见田超从外边走进来，赶紧拦住他后半句。 李鹏一句话憋在嘴里，差点没背过气去。 李鹏是东北人，骨子里就带着豪爽，看见田超就觉得赌气，干脆回到自己位置头也不抬。 田超没察觉办公区气氛哪里不对，走到凌筱筱身边，笑着说：“我拿到了两张五月天乐队的演唱会门票，明天一起去看呗，前排座位呢，费了好大功夫。” 凌筱筱并没有陆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看田超没事人一样，气不打一处来，只能克制着说：“明天我上班又不休息，去不了。” “哎呀，请一天假呗，五月天乐队啊，错过了就看不着了。” 田超经常因为私事旷工，大家习以为常，但是听他把这事说的跟公司是自己家的一样，凌筱筱简直更来气了。 “不去。” 这么冷硬的拒绝，田超悻悻的收回了递出门票的手，寻思这大美女又抽了什么疯，平时也没这么不好亲近啊。 陆霆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人流如织，就想起当年刚刚来到上海的时候。 他们三个人拿着简历，挨个公司面试，中午舍不得下馆子，只能坐在最便宜的小吃店，只点一个小碗菜分着吃，然后顶着大太阳在各个办公楼之间穿梭。 那时候田超还抬头看着高耸的建筑感叹，自己什么时候能在魔都有一席之地。 陆霆跟他一样壮志凌云，觉得任何困难都不能阻挡他们出人头地的决心。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四年了，真真是物是人非。 田超一天比一天放浪形骸，白天上班游手好闲，在前台、秘书处招猫逗狗，晚上混迹在各种酒吧，朋友圈都是一些纸醉金迷，仿佛被大上海纵横的物欲迷了双眼。 中午凌筱筱问他为什么卖掉田园故居，那是陆霆年少时最纯真的梦想，靠着一腔热血创造出来的天地。 多少人出了高价要收购，陆霆都紧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口。 直到那个雨夜，田超满身狼狈的敲开了他的门。 “陆霆，我妈重病了，大夫说要器官移植，我……我家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了，你帮帮我吧，你帮帮我好不好！” 陆霆第一次看田超个大男人痛哭流涕，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糊了一脸，像个走投无路的小孩子。 陆霆躺在床上想了一整晚，第二天就答应了峰创游戏的条件，用八十万结束了自己最初的理想。 田超拿到钱的那天，抱着他说，这辈子的好兄弟，以后一定陪着他东山再起。 结果，四年过去，掺杂着理想的八十万，就换来了一次背叛。 陆霆看不懂了，突然田超整个人都朦胧起来，不懂他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多大的诱惑，能让他走到这一步。 高官厚禄亦或前程似锦？ 又或者根本就是为了伤害自己一次？ 第六章 峰回路转 “人都是群居动物，人多的地方暗潮汹涌从未停止过，陆组长不用这么悲伤。” 陆霆听到声音转身，温华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温秘书大驾光临，是有什么指示吗？” 温华也不假客气，直接坐在沙发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汤色泽光润，香气四溢，没想到陆组长也是喜欢品茶的人，这正山小种也不算糟践了。” 陆霆实在没心思听他打太极，勉强勾了勾唇角，坐在他对面。 “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在你最要紧的时候临门一脚，把你踢出局，朋友是这样，爱人可能也是。” 温华这话说的另有深意，陆霆抬手替他添茶：“温秘书知道了？” “我能带你们去查监控，查档案，自然也能自己去，这公司上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温华轻轻嗅着茶香：“陆组长也不用震惊，身在我这个位置，那就是整个董事会的眼睛，自然要眼观八方，你说呢？” “温秘书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所以你来是？” 温华把一封洒金门票放在桌上，说：“凌董事长想邀陆组长一聚，委派我来当个中间人，还请陆组长赏光。” 东郊宾馆虹苑是上海有名的茶楼会所，只接待会员制的宾客，像陆霆这样不是会员的，没有这张门票是进不去的。 只是凌董事长突然邀约，倒是让陆霆一头雾水。 看着陆霆不解的样子，温华说：“朝华看似势力庞大，实则停滞不前，近几年都没有什么大的飞跃。” “想必陆组长在朝华这些年也清楚，凌李二位董事分庭抗礼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陆组长那天提出的游戏市场开发，凌董事长很感兴趣，说不定可以为朝华迎来一次转机。” 聪明人之间打交道就是这么简单明了，陆霆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里边蕴含的意味。 靠在沙发上看着那张门票，凌董事长这是主动出击，把握好了就能为一组的方案起死回生，但同时，也就证明了他陆霆从此之后，就是凌董事长这队的人了。 凌李纷争向来只在高层，股权变换之间，他们这些连中层都够不到的小员工向来不关心，但是温华带着门票的到来，直接表明，要么带着策划案石沉大海，要么赌一把从此卷进纷争。 陆霆心里明白，机会不止留给有准备的人，还格外眷顾勇者，凌董事长直接把两条路摆在他面前，只看他有没有这个勇气了。 不要想着同意之后还能远离这个旋涡，商场上杀人不见血的招数多得是，很多人被踹下马都可能不知道背后的黑手到底是谁，日子肯定没有做个组长来的轻松惬意。 可惜了，陆霆骨子里就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他在组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四年，我们能用蛰伏来形容他，但绝不能以庸碌来评价一只老虎。 “看来温秘书这双眼睛也是有主人的。” “大家各取所需而已，商场上除了尔虞我诈，哪里有什么高风亮节，我相信陆组长可能以前不懂，但现在应该可以感同身受了。” 温华进门之前就已经把陆霆调查的清清楚楚，田超那点伎俩，放在温华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陆霆咬了一下后槽牙，把门票拿到面前说：“请代为转告，陆某一定如时赴约。” “好，我就喜欢陆组长这样的聪明人，明天晚上七点，虹苑图香斋，不见不散。” 温华站起来走出去，临到门口转身说：“筱筱向来是孩子脾气，在陆组长手下承蒙关照了。” “应该的，她很聪明。” 温华能察觉出凌筱筱看陆霆的眼神中有所不同，只当做是提前宣誓主权，用若有若无的暧昧让他保持距离。 陆霆是聪明人，不会听不明白，更何况他还有个倾国倾城的未婚妻呢。 温华想到人事部送来的假条，心底戏谑，被朱嘉伟这条毒蛇盯上了，那这未婚妻怕也是要朝不保夕了。 温华走后，陆霆看着手里的门票，制式大气，只有龙飞凤舞的虹苑二字。 凌淞华的示好的确让他惊讶，高层多年没有换届了，正是需要新鲜血液的时候。 凌淞华找到自己这步棋不可谓不惊险，用一个从未开发过得新领域做先锋，要打响这第一战，他陆霆就是先锋。 打赢了就是一步登天，要是输了，只怕就得在朝华销声匿迹。 看着电脑上的策划案，凝聚了外边十几个同事的心血，也承载了他期盼东山再起的宏图之志，人都是有私心的，哪怕明知前路风险，必须身在旋涡。 陆霆闭了闭眼睛，这浑水，他走定了。 ****** 虹苑的风格与其他会馆截然不同，穿过中庭，就是江南风情的小桥流水，湖面开满莲花，如同睡卧的美人，花瓣仿佛是一层薄纱，在风中轻轻飘动。 “寒冬腊月的还能开花？” 陆霆问前边领路的侍应生。 “这是咱们虹苑的奇景，这池水都是有温度的，每年都要花大价钱养护这些睡莲，不少人都是冲着这些花来的呢。” 陆霆刚走到图香斋门口，就看见王君站在那，看见他一点也不惊讶，好像专门在等他。 “陆组长真是守时，请进吧。” 凌淞华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的茶壶坐在炭火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翠绿的茶叶在水里上下浮沉，就像陆霆此时的心境，面对凌淞华这样的业界大佬，还是有些紧张的。 “不好意思董事长，您久等了。” 陆霆以为自己提前十五分钟已经够早了，没想到看凌淞华的样子已经在这有一会了。 “小温刚走，陪我在这待了一会。”凌淞华笑呵呵的，看上去没有那些大领导的架子。 “小温说你会品茶，来尝尝，正宗的大红袍，一般人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陆霆先给他斟上，自己又倒了一杯，香气扑鼻，好东西一闻就能知道。 “陆组长的履历我早就看过，人中龙凤啊，这些年在朝华算是屈才了。” “朝华平台很大，机会也多，能在这工作也是荣幸。” “那怎么不见陆组长高升？”凌淞华还是一副笑模样。 陆霆没想到他说话这么一针见血，摇头笑了笑，这问题没法回答，说自己能力不够那就没资格坐在这，说公司不行岂不是疯了。 凌淞华也并没有继续问下去，拿着火钳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慢慢说：“陆组长应该知道一句话，时势造英雄。” 陆霆知道今天的正题已经来了。 “我相信昨天应该说的，温华都告诉你了，我知道你以前开发过一个游戏，貌似成绩还不错，当时才刚毕业吧，真是年轻有为。” “您过誉了。” 陆霆知道凌淞华还有下文，只是谦虚了一下没有往下接。 “能力出众只是一方面，在职场上能力决定不了一切，你能过来就说明是个通透的人，有些话没必要当着聪明人的面遮遮掩掩。” “你的方案单独来看很有前瞻性，但是在董事会争议颇多，我很愿意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机会，也不能处处给你开绿灯，能走到什么地步也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凌淞华一句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成功了他就有提携之恩，陆霆也不是那忘恩负义，转头不认人的性格。 当然了，陆霆很清楚，凌淞华可以说在朝华掌握着生杀大权，要是自己敢反水，从哪爬上来的，就能让他再爬回哪去。 要是这个方案出了问题，责任都是他自己的，跟凌淞华没有半分钱关系，毕竟今天的会面，也不会大肆宣扬。 “能有机会就能有希望，我相信自己的实力不会让董事长失望。” 陆霆没说那些尽力而为的官话，有能力的人不止他一个，朝华卧虎藏龙，他可不是什么唯一人选，如果下定决心要抓住凌淞华这棵大树，就得拿出自己坚定的态度。 凌淞华但笑不语，只觉得这年轻人真是聪明，一点就透。 “后续合作的公司有眉目了吗？” 陆霆点点头，今天上午，李鹏和邵俊伟就把报告交上来了，仔细研究了一天，此时被问到这个话题当然不会怯场。 “众腾科技虽说在游戏研发上不是看家本领，但是看这两年的走势，一直在稳步提升，拿出来的作品也受业内认可，资本雄厚，团队精良，要是合作起来还真是朝华的助力。” 凌淞华闻言表示赞同，显然他也事先了解了国内的游戏市场。 “峰创据说跟陆组长渊源不浅啊？” 陆霆默然，看来真是把自己里里外外调查个清楚。 “峰创的执行总裁我见过，很有本事的小伙子，当年怎么没应邀直接去峰创就职？那今天你可不只是个小组长了。” “那时候年轻气盛，田园故居转手之后，一心想着到大城市重新打拼，那些问题都没考虑过。” 陆霆看着茶杯冉冉蒸腾的雾气，说：“峰创的确是游戏起家，是业内有名的后起之秀，单论这方面，跟众腾不相上下。” “但峰创家底单薄，未必有众腾的综合条件好，选择众腾对朝华其他方面的合作都会有所助力。” 凌淞华眼里对这个小伙子又有了些许改观，不会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大局观念很重，这样的人前景可期啊。 “董事决议很快就能下来，二组的方案更被看好，我会提出让你们的方案同时推进，不过你也能明白，两者之间肯定有所侧重，该争取的都不会差你，剩下的就用你的实力说话吧。” 小炉里的炭火烧的不旺了，凌淞华把炉子往自己跟前挪了挪：“人老了，畏寒。” “这屋子里再坐下去就冷了，正好你在，陪我出去走走吧。”凌淞华起身，穿上外套：“这虹苑的景致可不是只有外边那些睡莲。” 东郊宾馆虹苑的园林景观，都出自建筑国手，仿佛是一座小型的苏杭园林，青瓦白墙，流水奇石，一高一低都错落有致，看上去大气端庄不落俗套。 外边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雪来，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莲花瓣上，本不应该同时出现的事物，放在一起有种鬼斧神工奇妙，飘逸中带着浪漫。 饶是陆霆此时心境不宁，看着这样的景色，也生出些诗酒风流的况味。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凌淞华抱着手站在廊下看雪，不知道的人，可能真会以为这就是一个暮年享乐的老人家，哪里能看出他满身的算计，言谈之间就定下个偌大公司的发展计划。 “要是有机会，我也想每天喝喝茶听听戏，在商场沉浮一辈子了，看的越多，越觉得烦。” 陡然听到他这样的感慨，陆霆一时间不知道从何接起，雪花落在掌心，是转瞬融化的冰凉，那种冷意，仿佛能穿透皮肤，顺着血液流向心里。 “董事长老骥伏枥，完全有时间培养优秀的接班人。” 凌淞华想起了自己闺女，眉目间都柔和了：“我家那孩子还太小，稚嫩着呢，且有的历练，自己经历过得风雨，总不想让孩子再走一遍。” 看着陆霆年轻的脸庞，笑着说：“陆组长还没有成家吧？等你有了孩子就能明白了。” 成家？ 以前会觉得跟轻语修成正果，组成一个小家庭，会是简单甚至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陆霆向来自信的心也开始摇摆不定了。 走出虹苑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陆霆婉拒了凌淞华送他回家，一个人沿着马路慢慢走。 看着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下来回飞舞，今天在凌董事长的口中得到准信，方案的通过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即便当前的配重比不上二组的项目，但事在人为，也算是这一个季度的努力没有逐水飘零。 回到家，终于可以好好躺在床上，不去想公司的事情，完全的放松自己。 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陆霆卸下满身疲惫，晚饭时喝了不少的茶水，让他一时间也没有困意。 想到董事长今天提起的峰创，陆霆打开电脑，登陆了田园故居账号。 一打开，就收到了好多消息提示音，几乎每天这个叫小小的女孩子都会给他分享一些什么。 有时候是邀请他一起完成任务，有时候是搞笑的段子，有时候只是生活琐事的闲谈。 【小小：你可真是大忙人，一连几天都找不到你。】 最近的一条消息是昨晚深夜，看来这个网友的作息也不怎么健康。 【耳雨：最近事多，谢谢你分享的这些，很好玩。】 对话框上显示对方在线，果不其然，没一会就收到了她的回复。 【小小：这周听说有线下聚会，你会来吗？我记得你就在上海。】 陆霆挑挑眉，去看了看服务区公告，真是在上海组织了一次见面会，选定的地点还是一家比较有名的酒店。 这样的线下活动，能让玩家之间沟通感情，主办方一般都是田园故居的官方工作人员，不过这次的公告上并没有官方落款。 【小小：这次是听说有两个玩家在游戏里相识之后走到了一起，想感谢大家才发起的聚会。】 凌筱筱隔着电脑屏幕，有些幽怨，人家的网友见面就能变成美好的爱情，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耳雨，竟然是个“有妇之夫”。 凌筱筱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一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他拒绝的消息。 【耳雨：工作忙，还是不参加了，祝你玩得尽兴。】 【小小：好吧好吧，就知道你不会同意！】 凌筱筱听说他不去，还松了一口气。 赵玲玲最近休假，非要闹着去围观，说什么一定要给新人送祝福，这样月老就能保佑她也遇到白马王子。 凌筱筱看着她一脸花痴的样子，也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同意。 本来还担心会不会遇上陆霆，让自己直接掉马，现在好了，可以放心大胆的玩了。 陆霆跟她互道晚安之后就休息了，接下来就是一场硬仗。 不过董事会的书面声明还没有下发，所以陆霆也没有告诉组员这个消息。 田超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早上到了办公室也没看见他人。 那天温华过来说的话，可以知道凌淞华是清楚田超和朱嘉伟的所作所为。 朱嘉伟放浪形骸，明显作风有问题，但是凌董事长的态度竟然可有可无，是不是说明朱嘉伟是李健那边的人？ 这样劣迹斑斑却不除掉？ 陆霆想，可能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朱嘉伟不是什么好东西，黑历史简直一抓一大把，所以凌淞华才放任他在行政部做着部长。 一旦换掉他，李健势必不会放任行政部落在凌淞华的手里，两方对峙，提携上来的新人是谁都不好说。 万一是个有能力有头脑，恰好还是对方麾下，那还真就不如让朱嘉伟一直坐下去。 董事会议那天，李健一开口反驳，朱嘉伟第一个出来冲锋陷阵，看来在李健那里还是一把好用的枪，指哪打哪，听话得很。 “组长，部长叫你一起去楼上开会。” 陆霆点点头，站起来整理一下领带，看来今天就是上边正式发表结果的时候了。 “经过董事会研讨，做出如下决议，项目部二组的新田园房产规划开发是当前综合市场最具优势的项目，决定予以通过，提交最终方案后开始实施，移交工程建设、财政部共同核算预付资金。” 曾明的眼神一下雀跃起来，在会上表示决心之后，坐下的瞬间，略带挑衅的看了一眼陆霆。 陆霆不置可否，这点小心思要是都受不住，何谈今后的宏图发展。 看向上首稳如泰山的凌淞华，果然下一秒他就开口。 “朝华已经多年没有开拓新产业了，企业的发展不能停滞不前，所以今年董事会决定，在主推项目之后，增加另一方案，由项目一组的陆组长直接负责，进行游戏市场的开发……” 凌淞华在虹苑有底气许下承诺，就说明他这个老董事长的话还是有几分分量了，那些老股东有一半以上都还是他的人。 既然不是第一主推的方案，在预算上肯定要排在后面，不过陆霆不怕，只要能通过，就有希望在，任何困难都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 李鹏他们本来都不对这个项目抱有期待了，没想到绝处逢生，还有转圜的余地，都欣喜若狂。 只有凌筱筱看着陆霆，觉得他表面上稳如泰山，只通知方案通过的消息，背地里指不定为了这个结果如何奔波，到处打通关系呢，看着他的眼神就带着复杂和心疼。 凌筱筱到底还是年轻，刚刚步入职场，想法都太过简单，那里能想得到，这是自己爸爸主动出击，说的难听点就是给陆霆下了套，才有的这个结果。 陆霆之所以四年没能高升，不是能力问题，而是他本身自带的傲骨，从来不屑去做一些结党营私，暗度陈仓送礼奉承的事情。 这一次，实在是逼到了墙角，也再一次告诉他，职场可不是什么非黑即白，道理都懂也得狠下心去做，改变不了环境，就只能褪掉骄傲的保护色，去融入这个灰蒙蒙的世界。 “李鹏，尽快安排与众腾和峰创的会面。”陆霆当前要做的，就是赶紧把合作方敲定，不然之后的游戏制作都会难以进行。 进办公室之前，转身对李鹏说：“那个，凌筱筱对游戏市场的了解比较多，你带带她，跟你一起负责吧。” 然后指着凌筱筱，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过了实习期，再决定去留，现在好好跟着多学点东西。” 在陆霆看来，这凌筱筱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高级学府归国，只要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就是进军领导阶层的好苗子。 但是调查幕后破坏的事情上，也见识到了她跟温华秘书的关系，到时候过了实习期，还能不能留在项目组做个基层小职员，是个未知数。 其实陆霆根本不知道，凌家小公主能纡尊降贵，完全就是因为对他的好奇，没想到一进项目组就被吸引了，现在谁劝都没用，铁了心要留下来。 凌筱筱能在实习期就跟着组内最重要的案子，说明组长对她的认可，连忙跑到李鹏身边，跟着熟悉那些资料，在大大小小的部门跑上跑下，不亦乐乎。 跟众腾科技的会面，定在第二天下午。 陆霆带着李鹏和凌筱筱，还有财务部的项目负责人，董事会为了表示对这个方案的些许重视，把温华也派了出来。 一行人坐在众腾会议室，为首走进来的是众腾游戏部主管鲁达。 凌筱筱在公司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调侃，花和尚都出来了，咱们是不是算逼上梁山啊。 结果对方一开门，就是个明眸皓齿，穿着整洁干练的大美人，一看就是久居上位，自带气场的女强人。 “诸位久等了，我是众腾科技游戏部主管鲁达，欢迎大家。” 凌筱筱以为会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呢，坐在下边跟李鹏私语：“壮汉变成了美娇娘，真是反差啊。” “你好，鄙人项目组长陆霆，也是这个方案的主要负责人。” 陆霆风度翩翩，跟鲁达握手。 “我知道陆组长，想当年我可是田园故居的忠实粉丝，陆组长是广州大学毕业的吧？跟我还是校友呢。” 一阵寒暄过后，就进入了正题。 “……这题材上的选择，以玩家在游戏中的基建为主，对应古代名人的身份，通过解锁分支剧情，丰富自己的空间世界……旨在弘扬传统文化，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陆霆重点阐述了项目内容，整个会议室都是他的声音，众腾科技的人听的认真，鲁达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贵公司的方案在目前的游戏市场上还比较新颖，用几件事升级的方式灌注新的思想内容，做大古今的最大融合，我个人对这个项目有很大的兴趣。” 鲁达看着陆霆，满眼微笑：“不愧是当年的神之推手，陆组长能在游戏领域重新复出，真是不知道圆了多少田园玩家的梦啊。” “不敢当，要是能有贵公司的合作，一定是锦上添花，众腾的制作团队大家有目共睹，绝对是行业一流水准。” 陆霆负责方案，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资金方面的问题，既然是双方合作，前期投入怎么算，后期盈利如何分配，都是重中之重。 这方面自然有财务部的人周旋，陆霆不说话的时候看向凌筱筱，发现这姑娘一眼不眨的盯着鲁达，竟然泛起了花痴。 真是个小孩性格。 陆霆无奈的暗自摇头。 众腾科技不愧家业雄厚，每个条件都底气十足，可把财务部和温华难为坏了，一行人从大厦出来，都集体松了一口气。 陆霆看看表，离下班还早：“跟峰创的见面在什么时候？” “大后天上午。” 还没等到后天，刚一回到公司，就听见办公区一阵吵闹。 田超站在中间，指着对方鼻子叫嚣。 “老子给你们当牛做马三四年，说开就开了？你们也舔着一张大脸跟我说，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我呸！” 邵俊伟看到陆霆回来了，过去解释说：“你们刚走没多一会，人事部直接下了文书，把田超辞退了，这不，正闹着呢。” 陆霆知道这是下手整治一组内部了，毕竟这个项目是凌董事长用来打擂台的，要是内部有问题，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万一哪一天，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可说什么都晚了。 人事部过来的是一个经理，看见陆霆站在门口，直接走过去：“陆组长，这是你们组的人，你看着劝劝吧，上边的命令我也只是个传话的，跟我喊没用啊。” 这经理也是满肚子火气。 陆霆看着中间气的脸红脖子粗的田超，抿了抿唇，开口让他走自己实在不忍心。 说到底也是共事多年，又有些患难的兄弟情分在，实在太残忍了一点。 田超为什么开除，他心知肚明，也知道这样的人留下终究是行不通的。 凌筱筱看他犹豫，偷偷扯扯袖子：“组长，你可别心软，上边的决定是正确的，他不能留。” “辛苦你了，先回去吧，这边交给我。” 陆霆把围观看热闹的人都劝走，让田超跟他进办公室，说实话，他的确没想到对田超的决定这么快就下来了。 田超一进去就开始拍桌子：“老陆你说说，咱们辛辛苦苦这四年，啥都没落下，到头来还说我工作态度不端正要把我开了，你看看这公司都有没有良心！” 陆霆看他这个样子，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跟刚刚认识的时候，那个阳光的田超判若两人。 酝酿了一下，陆霆看着田超慢慢开口：“因为用工作态度来辞退你，算是给你最大的体面了。” 田超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像只锯嘴的葫芦站在那。 “谁跟你说的？” 田超满眼阴鸷，只想着谁告密，坏他前程，完全不曾愧疚自己是否对得起兄弟情分。 “是我自己看见的。”陆霆神色平静，但是语气中的失望显而易见。 “你应该想得到，只有自己人才能接触到最终定稿的幻灯片ppt，我以为是其他人，外边坐着的每一个人我都怀疑过，唯独是你，我亲眼看着你从李鹏的抽屉里拿走u盘。” “田超，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有哪里对不起他？ 当年田园故居稳稳占据市场，眼看着前途一片大好，田超说需要用钱，陆霆二话没说就把心血拱手让人，那几十万的欠款一拖再拖，四年了，从没有因为还钱逼迫过他。 到了朝华，当时的项目部长嫉妒陆霆才干，千方百计的打压他，什么好项目都轮不到，陆霆顶着压力在这个位置上熬下去，那也没忘了处处给田超方便。 田超也不狡辩，撇着嘴笑了。 “从上大学开始，你就压着我，班长是你，学生会主席是你，每年的奖学金也是你，好不容易毕了业，开发一个游戏，但是你想想，外界报道的时候，只知道你陆霆的大名，哪有我田超的事儿？” 田超拍着桌子质问陆霆。 “朝华传媒偌大的公司，你偏偏跟我挤在一个组，你是当上组长了，我还在你手底下讨饭吃，靠着你的那些施舍过日子，陆霆，你真当自己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好人啊？你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陆霆看他这样子，没想到这么些年在他心里竟然是这样的形象。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陆霆白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好人，处处提携，竟在他眼中变成了施舍炫耀，真真可笑。 “当年田园故居……” “你别跟我提当年，不就是把游戏卖了吗，那点钱你别想着能拿捏我一辈子，我在你手下仰人鼻息我过够了，老子不伺候了！” 陆霆唯余失望，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执拗的人是怎么都叫不醒的。 “你既然知道是我了，按照你一贯做好人的风格，就应该替我瞒着啊。” 田超话语里满满的嘲讽，看向陆霆：“不就是李鹏跟你献殷勤，总去打我的小报告，你看我不顺眼，才把我弄走，好扶他上位，我告诉你，我心里都明镜似的。” 陆霆气极反笑，眼镜“啪”地摔在桌子上，这何止猪油蒙心，已经开始反咬一口了。 “田超，我真是看错了你。” “你别跟我整什么兄弟情深的样子，我告诉你，老子不吃这套，你们留我我还不干呢！” 田超甩手就要走，陆霆在身后问他：“朱嘉伟是怎么找上的你？” “什么？” 田超闻言一头雾水的转身。 照片是朱嘉伟找人偷拍的，替换原稿的却是田超，这两人之间必然有些联系。 “你那些照片是怎么来的？” 田超沉默了一下，说：“有人发到我邮箱的，我顺着ip查了，在一家网吧，其他的都查不到，这跟朱嘉伟有什么关系？” “你不用知道了。”陆霆随手翻开一个文件，也没抬头：“还有，关于你的离职信不是我的意思，一组的重大事故把脸丢到了董事会，你只是他们拿来杀鸡儆猴的人。” 凌淞华这只老狐狸，不能明着动朱嘉伟，毕竟他是李健的左膀右臂，但是开除掉一个爱搞小动作的小员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是看田超刚才猛然听到朱嘉伟名字的反应，陆霆觉得他可能真的不知道那些照片源自哪里。 连来源都不知道，丝毫不考虑后果，就拿来用，也说明田超压根没把他陆霆当成自己人。 只想着这件事能让他在董事会上丢脸，报复自己一下。 却不想想事情发生之后，怎么可能没人查，一眼就能知道有内鬼的手段，那帮老狐狸又怎么会想不到。 被朱嘉伟当枪使，替人卖命，连买家是谁都不清楚。 偏偏田超还在自鸣得意，以为众人皆醉他独醒，实则落在知情人眼中，就是彻头彻尾的二傻子。 “大超，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奉劝你一句，这个社会聪明人多得是，但自诩聪明的人才是最傻的。” 田超头也不回的摔门出去。 陆霆看着他的背影，心生悲凉。 当年一起从小县城走出来的三个年轻人，终究心生隔阂，他与轻语的感情危机迟迟没有解决，田超叛离，差点让他功亏一篑。 最可悲之处在于，明明没有深仇大恨，却不知为何渐行渐远…… 第七章 峰创对峙 凌筱筱自从田超进去，就一直盯着办公室，怕这只疯狗犯起病来胡乱咬人。 见他摔门离去，就知道跟陆霆不欢而散。 凌筱筱并没有为陆霆跟田超多年的兄弟情觉得可惜，用一个方案认清一个人，总比让这条毒蛇蛰伏在身边，不知道什么紧要关头咬上一口，那时候的损失，就不仅仅是是一个方案的成败了。 “你进去劝劝组长？”李鹏在凌筱筱旁边小声说话，用胳膊碰碰她。 凌筱筱翻了个大白眼：“你怎么不去？” 别看陆霆表面风平浪静，心里不一定憋着多大的火气呢，这种事换了谁都不是一下能过去的。 这个关头往上凑，不是等着撞枪口吗。 “你是女孩子，又是新人，组长肯定不好意思骂你。” 凌筱筱腹诽，你们怕是忘了上班第一天因为翻译文件把我骂的狗血淋头的时候了！ 邵俊伟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李鹏头上：“别没正调，人家筱筱多老实的姑娘，你还撺掇人家，赶紧回去写分析报告得了。” 今天他们去众腾科技的时候，邵俊伟研究了一整天的峰创，从团队到市面上能见到的游戏，统统看了一遍，累的眼冒金星。 “今天跟众腾谈的怎么样？” 李鹏马上一脸花痴：“那鲁主管长得，那叫一个美艳动人，国色……” “啪！” 邵俊伟把文件拍在他脑袋上，打断了他痴汉的恶心表情：“峰创的研究报告，你去给组长看看吧。” 李鹏迫于淫威，一脸壮士赴死的悲壮，进了办公室。 凌筱筱幸灾乐祸的喝了一口饮料：“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啊，让你嘚瑟！” ****** 陆妈妈的电话是二天后上午打来的。 “儿子，你接到轻语了吗？” 陆霆一挑眉，并没有接到关于轻语回上海的任何消息，看来她是特意没有告诉自己。 “阿姨的病情怎么样了？” “反正就是一直放化疗，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一天天的熬日子吧，你在外边可一定要照顾好身体，有轻语在你那我也放心点……” 陆霆并没有把两个人感情危机的事告诉陆妈妈，平白让老人跟着担心。 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陆霆揉了揉眼眶，最近发生太多事了，随着新项目通过，铺天盖地的工作量压过来，只有他自己能挑起大梁，一组的同事在游戏方面没有任何经验，些许细节都要亲自把控。 想了一会，还是给轻语打了电话。 “回上海了？” “嗯，我快到家了。” “怎么没让我去接你呢？” 江轻语楞了一下：“你那么忙，听说你项目过了，恭喜啊。” “晚上想吃什么？我买回去给你做。” “你专心工作吧，我在家也没什么事，收拾一下就去买菜了，我等你回家。” 等你回家。 这句话已经很久没有轻语口中听到了，陆霆越来越觉得他们之间还是有机会的。 这种感觉其实很微妙，两个人也算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其实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陆霆更够感觉得到，但是没有深不见底，一定要放弃感情的程度。 “组长，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好。” 今天会面的是峰创游戏，田超离职之后，邵俊伟接手了大部分工作，李鹏还是一直扑在美工上，力求合作方敲定之后，能在主体的美学架构中由朝华占据主导地位。 值得一提的是，凌筱筱以最快的速度了解了整个方案，在小组会中融会贯通，将所学和见识一一阐述出来。 真的像陆霆所说的那样，只有给凌筱筱一个机会，就会收获到更大的价值惊喜。 凌筱筱毕业于高级学府，斯坦福的名声也不是白白吹嘘的，她自己的全优毕业生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对于凌筱筱迅速走进项目核心，势必有人不服，但是凌筱筱已经在几次会议里，用自己的本事将那些闲言碎语一一化解。 作为新人，凌筱筱在经验上不占优势，但她及其恐怖的学习能力已经为自己证明了。 ****** 当一行人坐在峰创的会议室，还是震惊大过一切。 刚刚从朝华离职的田超，赫然坐在对面。 虽然不是主位，但能在短短两天之内跳槽，并且得到授权进入谈判桌，大家都怀疑田超是不是早就已经跟对方接触过。 田超在朝华接触过这个项目的一切进程，一直都是核心人物，有他坐在峰创那方，就说明陆霆之前制定好的合作方案，对方已经了如指掌。 “陆组长，咱们今天也算是熟人见面了。” 峰创目前的研发总监就是当年出面收购田园故居的张行之，收购之后，凭借这个游戏在同年竞选中脱颖而出，位列执行副总裁，身价暴涨。 “张总，好久不见。” 陆霆握手之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田超。 对于他的出现，陆霆震惊之余，还带着心痛。 双方即便是合作关系，但公司方案的内幕仍旧有一部分不能为外人道，这是行业机密，田超不会不懂，但他能出现在这里，势必拿出了峰创眼红的条件，不然新人是绝没有这样的机会出席。 “当年我们重金聘请您来我们公司，都被拒绝了，可是伤心了好久，没想到兜兜转转，咱们还是要一起合作的。” 张行之就是典型的老狐狸，精明算计都在眼睛里，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陆霆示意凌筱筱把方案分发下去，由邵俊伟进行统一讲解。 看着邵俊伟口若悬河，田超神色晦暗。 果然是早就有了人选替代自己，不然一组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怎么能一下子挑起大梁，陆霆，这么多年兄弟真是白做了。 要是让凌筱筱知道他这番心理活动，怕是要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 邵俊伟为了接手他留下的烂摊子，两宿没合眼，才有了现在的效果。 这时候想起什么兄弟情了，背叛陆霆的时候可没见他有什么犹豫。 “……以上就是我方提出的方案。” 邵俊伟坐下的时候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在没给公司丢人，阐述的清楚顺利。 张行之看了看陆霆，说：“陆组长在这方面的才能真是让人惊叹，当年田园之后，再也没见你有作品出现，还以为陆组长改头换面不做游戏策划了呢。” 张行之频繁提起田园故居，其中的意思陆霆也能听出一二，无非就是想借助“旧情”拉近双方的关系。 “这个游戏跟田园故居有很大不同，更加侧重文化传播，那在整体架构上就有了更大的要求，所以我方需要跟经验充足，实力雄厚的公司共同合作开发。” 陆霆调出文创方面的幻灯片ppt，上边列举了各大高校的高级学者。 “这些都是我们朝华接触过的历史顾问，能在知识体系方面给予最坚实的保障。” “预算呢？” 田超突然开口。 凌筱筱可没有陆霆这么沉得住气，当时就瞪了过去。 他不是不知道，财务部的预算根本没下来，一直被二组的房产项目占着，这时候开口提及这些，明摆着就是给朝华拆台。 陆霆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没瞟给田超，一直看着张行之：“预算自然不会让张总和峰创失望，咱们双方如果有缘，那今后就是合作关系，今天只是朝华带着诚意，看看贵公司能不能有意向合作，如果进展顺利，之后资金方面的交涉，自然要更快推进。” 这话说白了就是，连基础都没敲定，资金这么大的底牌牵涉甚广，怎么可能第一时间亮出来。 陆霆怎么说也是历练过多年的人，这样的谈判桌大大小小上过几十个，田超这么一点点为难，根本眼睛都不眨。 只是从私情来讲，心中难免不舒服。 “听说你们之前已经去过了众腾科技，看来我们峰创并不是你们的第一选择啊。” 田超一直盯着陆霆，紧紧咬住不松口，语气明显冲了很多。 “张总现在主管游戏研发，我们要见一面真是很难，您贵人事多，自然要在张总不忙的时候才好上门打扰。” “朝华在业内也不是徒有虚名，这么大的项目自然要挑选最优解作为合作方，大家总是要一起赚钱的，朝华不会用自己的项目开玩笑。” 陆霆知道田超现在的心理波动，开弓没有回头箭，也许峰创真的能给他一席之地。 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感受到，张行之满口好话拉近距离，出头为难的事都在田超身上，明显就是用他来为难朝华，做了出头鸟还这么不亦乐乎，从前那些精明劲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陆组长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好歹都是老熟人了，还在一张桌上喝过酒，不提我，你跟小田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今天能坐在一张桌上也是缘分的。” 张行之一看就对这里边的事了如指掌，田超对于一组的敏感他一定明白，仍旧把人带来了，这就是存心为难。 “如果张总对朝华的提案满意，以后喝酒的时间有的是。” 陆霆完全避开田超不谈。 两人坐在了对立面，那就是不同阵营，田超选择关键时候跳槽，希望他不要后悔。 在陆霆的研判里，对众腾科技的好感一直比峰创多，因为接触过张行之这个人，把利益看得最重，只要能盈利，是不会顾及游戏本身的价值。 田园故居之所以转手之后一路走低，未必不是这个原因。 当年那些情怀玩家，慢慢都开始被迫氪金，甚至更改了基本的交友功能，不花钱是不能随意聊天的，就连基建都在一批批的出售高级氪金材料。 网上的评价一边倒，峰创张行之因此没少被游戏发烧友拉出来骂。 张行之合上文件夹：“相关内容我们回去会好好开会研究，朝华实力在前，又有陆组长亲自督工，想必质量上不用担心。” “这是自然，我们会聘请最优秀的团队担纲架构组成，贵公司的游戏部也是业内首屈一指的，如果共同合作，一定能擦出火花。” 陆霆进来看见田超的那一刻，就已经把峰创从名单里剔除了。 张行之能留下田超，必然要让他在游戏部任职，以后如果进行合作，难保他不会带着私人恩怨工作，这对双方都是有弊无利的表现。 峰创的游戏研发确实没话说，但众腾也不是吃素的，游戏部的发展一路走高，未来光明灿烂，不可估量。 “我就是喜欢陆组长这个爽快劲。”张行之站起来，拍了拍陆霆的肩膀；“今天也是缘分，晚上我做东，大家一起喝一杯，就当做叙叙旧。” 陆霆礼貌回应：“家里还有人等着，我这好几天没顾上回去了，咱们喝酒以后有的是机会张总。” 出去之前，陆霆看了一眼田超，对方正匆忙收拾东西，跟在张行之身后快步离开，手里捧着搞搞一摞文件，看着忙乱极了。 “他这不是自讨苦吃？” 凌筱筱一出门就忍不住吐槽，在一组的时候有哪里见田超这么狼狈过，都是只有他使唤别人的份。 “每个人选择都不一样。”陆霆想起田超离开那天说的话，好像自己一直都在刻意打压着他。 这四年的庇护，没想到在他心里都是打压，一腔诚意从来没被认可过。 回程途中，陆霆坐在后座，突然开口：“俊伟，你女朋友在人事部对吧？” 邵俊伟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你帮我问一下，行政部部长朱嘉伟销假没有？” 朝华并不禁止员工内部恋爱，只要不影响工作，甚至每年还会开展部门之间的联谊活动，邵俊伟和女友张木子就是在活动上认识的。 邵俊伟打过电话之后说：“已经销假了，不过是刚刚回来，这行政部真奇怪，尤其是这个部长，听说之前请了好久的假，神出鬼没的……” 凌筱筱坐在副驾驶听到陆霆问到朱嘉伟，瞬间就联想起那些传闻，她心思敏锐，直觉这里边可能有事，看邵俊伟还在那滔滔不绝，而陆霆已经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就赶紧扯扯邵俊伟，示意他闭嘴。 陆霆到底也不是傻子，轻语上午回来，那边朱嘉伟就销假了，看来朱嘉伟真是一直在宽城等江轻语一起回上海的。 各种猜想在脑海里涌现，陆霆克制住，不管舆论如何甚嚣尘上，他还是会亲口听轻语怎么说。 回到公司，陆霆直接去了财务部，跟二组的曾明正好撞上。 “呦，陆组长这是亲自来监督审批了？” 曾明这几年一直被陆霆压着，这回项目列为重点，可以说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见人就想显摆，一天在一组门口路过好几次。 陆霆点头问好并不打算多做纠缠，曾明只是爱攀比，本心并不坏，二组的那些同事对他也是非常拥护的。 曾明往左挪了一步，正好又挡在他面前：“这点小事还得陆组长亲自过来，财务部现在可忙了，你看我这审批也才刚刚下来。” “既然你的下来了，我看我们组的也快了，曾组长失陪了。” 陆霆绕开他走进去，果不其然，财务部一看至来了陆霆一个组长，压根没放在心上，头也不抬的敷衍着。 “正在走程序，你回去等着吧，就这两天了。” “已经好几天了，我们提交的材料早在董事会之前就已经备齐了。” 刚刚不抬头的职员把计算器扔在桌面上，抱着双臂：“大家都忙，你看看这么多账目，谁的工作不着急，就你们着急？要不你自己来算，要不就回去等着，一天就知道催催催……” 态度恶劣，语气带着浓浓的不耐烦，陆霆刚要张口，温华就敲门进来了。 “董事会特别审批，两个工作日之内拨款，明天把财务表交到我办公桌上。” 温华将一张盖着凌淞华名章的文件放在职员面前，当时那些嚣张的气焰就没了，只能点头哈腰的说保证完成任务。 陆霆站在走廊想，自己追了好几天的事情，温华只要一句话就搞定了，这公司内部的权利之争甚嚣尘上突然也可以理解了，谁不喜欢这种一路绿灯的感觉呢。 朝华在上海寸土寸金的张江高科地界上坐拥独栋大厦，外墙环绕上下三层的玻璃栈道更是豪掷千金，一向是公司情侣们最爱的打卡地点。 温华和陆霆此时坐在栈道转角的位置，温华掏出一根烟递给陆霆：“陆组长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没有，项目刚刚开始，难免有些累。” 陆霆接过来，烟头明灭之间隐隐约约的火焰，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只差一层薄薄的烟灰就能怒火中烧。 温华才是人精中的王牌，各种消息混杂，稍加思考就能知道陆霆这样一个内敛沉稳的人，为何今日脾气外露。 “董事长的意思是，项目要用最快的速度推进，众腾还是峰创，相信你已经有了判断，赶快递交合作书，只要你交上去，董事长马上就能批复。” 温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历史学界泰斗王庭年教授的联系方式，以前是我和筱筱的启蒙老师，我觉得你应该能用得到。” 用教授当启蒙老师，这可不是什么家境都能用得上的，凌筱筱这姑娘真是深藏不漏，入职这么久，一点大小姐的架子都没有，跟大家打成一片，性格真是不错。 “多谢了。” 两个大男人，认识没几天，坐在长椅上默默抽完一根烟，陆霆站起来要回去，就听见温华从背后开口：“听说行政部和人事部要开联谊会了，就在这周六，陆组长要是压力太大，过去一起放松一下肯定没问题。” 温华嘴里从来没有白说的话，陆霆没有什么反应，直接回了办公室。 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日历上，周六，二十七号。 下班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江轻语穿着围裙在厨房忙碌，油烟机噪声太大，都没有听见他关门的声音。 陆霆把公文包扔在沙发上，走过去，从后面环抱住她。 江轻语一僵，拍拍他的手：“累坏了吧，赶紧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 陆霆看着她的样子，在烟火气里还是一样的美丽动人，跟之前许多年都相同，熟悉又美好。 就在这一刻，陆霆的心脏仿佛被击中了，瞬间柔软下来，他总是想去相信感情中最美好的那一部分，譬如，只需要这种柴米油盐间最平常的一句话，才是他印象里对爱情最朴实的想象。 轻语，我愿意相信你，那些流言就放在一边吧。 “先喝一碗汤。”江轻语给他盛满放在他面前：“我特意多放了点瑶柱，你快尝尝鲜不鲜？” 陆霆眉目间被饭菜热气熏的柔软：“跟以前一样好喝。” “阿姨怎么样了？你回来了，叔叔自己能照看过来吗？” 江轻语点点头：“妈妈现在每个月就化疗那几天在医院住，我爸有早就退休了，自己能行，你就放心吧。” 陆霆搅动着碗里的汤，看着葱花上下浮动，还是开口问：“那……钱上还够用吗？” 江轻语停顿一下，伸手给他碗里添饭：“别操心了，亲戚能帮的都伸手帮了一把，现在还是能过得去。” 她长时间不在公司，在项目部也没有什么好朋友，对田超的事一无所知，陆霆把前因后果都跟她说了。 江轻语眉目流转间带上一层怒火：“狼心狗肺的东西！” 纤长的手指紧紧攥着筷子：“那他说没说钱什么时候还？” 陆霆沉默着摇头，低头塞了一口米饭。 “都已经闹成这样了，你俩已经撕破脸了明白吗？还不张口要钱，再拖下去，他远走高飞，你这几十万就打水漂了知不知道！” “不能，他现在在峰创任职，至少这个项目不落地他不会走的。” “啪！”江轻语直接摔了筷子。 “他管你叫了五年的好大哥，还不是说走就走，峰创能留得住他？他田超就不是那重情义的人，你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 江轻语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和心疼。 这些年是怎么对田超的，她都看在眼里，突如其来的背叛，陆霆心里不知道背负着多少痛楚。 “之前那么艰难，我让你管他要钱你都张不开嘴，他是不知道咱俩过得什么日子？今天推明天的，哪次他拿过钱了？” 两人对着一桌饭菜谁也没有胃口，江轻语几次想给田超打电话要钱都被陆霆拦下了。 “你就在这搞什么情深义重吧，他田超就是个瞎子，他看不见，不但不领情还要骂你的！” 陆霆看着饭菜渐渐转凉，浓汤上已经结出油脂，狠狠搓了一下脸，伪装了整整一天的疲惫感汹涌而来。 烦躁的推开碗，顺手点了一根烟。 “轻语……” “我……” 两人同时开口，江轻语顿了一下，抿嘴示意他先说。 “项目审批通过之后，我能有一笔奖金，我打算给咱俩换个房子，我都已经看好了，就离公司不远的张江汤臣豪园，比这个大一些，以后上下班方便，也没有这个房子这么挤……” 江轻语透过烟雾看他，满满的劳累，声音都沙哑了，但是说起两人以后的生活还是那么有力量，每一步都在规划中。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今年有这个项目，年终奖应该很不错的，到时候咱们就买个车，挑你喜欢的款式，以后就不用了挤公交了……” “……我之前有很多假期没休，这次我打算连着年假一起休，还能陪你在宽城多待一阵子，帮你照顾一下阿姨，你说呢？” “轻语？轻语？” 陆霆掐灭烟头，发现江轻语正在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嗯，我听着呢。” 江轻语回过神，微微一笑，朱唇上扬的曲线都宛若雕琢过一般，精致又美丽。 “那到时候一定要买一辆我最喜欢的银灰色车。” “好啊。”陆霆拉过她皙白的手指，心里觉得实在亏欠她，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从功成名就到一无所有，一直都是轻语站在他身后。 从县城到大都市，住着四十几平的出租屋，每个月的伙食费都要计算着才能开一次荤腥。 好在，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过起来了。 “你刚才要说什么？” 江轻语摇摇头说：“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明天销假了，早上咱俩一起走。” 陆霆夹起一筷子炒肉放在她碗里：“快吃吧，一会你歇着，我去刷碗。” 其实双方都明白，都在装糊涂，等着从别人口中等到审判结果，无论好坏。 第八章 风起缘断 陆霆第二天一到单位，温华就紧随而来。 “董事会已经决定与峰创合作了。” 陆霆惊讶的看过去：“我已经提交过两家公司的对比研判书了，众腾明显要比峰创更合适朝华啊。” 温华坐在沙发上把他提交过的文件还给他：“没用的，峰创那个张行之不知道搭了哪路神仙的顺风车，跟李健说上话了，现在董事会一半以上的人都支持跟峰创合作。” “你也知道，凌董事长为了你这个项目能通过费了不少力气，这时候不能太过强硬，跟众多董事对着干，好在峰创也不是没有本事的空台柱子。” 这个结果在陆霆意料之外，没想到兄弟做不成了，还要坐在一起合作，这滋味，真是莫名的让人不舒服。 “峰创未必就有那么差吧？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但事已至此，陆组长可得稳得住局面啊，凌董还等着你的捷报呢。” 温华每次说话都是下来敲打他的，陆霆能明白其中的意思，点点头，把作废的研判书收起来。 “你先忙着，我就先走了，预算明天就能下来，不用太担心，保证能让你大展拳脚。” 陆霆一上午都在跟小组开会，李鹏的美学架构遇到了难点，他只是美术专业生，但是欠缺文学功底，设计制作的东西缺少灵气，陆霆一直压着不算过关。 “组长，我真是尽力了，你看我平时说话都没啥水平呢，这让我设计个背景画面都行，这整体风格我真没有思路。” 陆霆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大方向只能掌握在朝华自己手里，不能被峰创牵着鼻子走。 “这样，我下周出差，去找老教授请教一些这方面的素材，你和凌筱筱跟我一起去，其他人负责跟财务部、行政部对接工作，等我们回来就进行合作签约。” 凌筱筱抱着会议记录跟在陆霆身后，问到：“我们是要去你的母校吗？” 聪明如陆霆，对于凌筱筱的背景已经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没想到这个千金小姐还落在了项目部最难待的一个组，竟然还抗住了高压的工作。 “国学大师王庭年。” “啊？”凌筱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这怎么弄到老熟人面前去了。 虽然她出国留学多年，但是以前最喜欢揪王老师的白胡子了，肯定能记住她的啊！ 这到时候一起出现，她这身份肯定是要露馅的，分分钟掉马，到时候可尴尬死了。 看着小姑娘精彩变幻的表情，陆霆觉得挺有趣，转身回了办公室。 田园故居的线下活动就在周六，凌筱筱刚下班，手机就要被赵玲玲打爆了。 ****** 广盛酒店是上海有名的消金窟，一桌酒席都在五位数往上，不少玩家听见在这消费还有人买单，都兴致高涨，早早就到了。 赵玲玲在门口看见凌筱筱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我跟你说，你今天就应该好好打扮一下，不少女玩家听说在这聚会，真是花枝招展，可热闹了。” 凌筱筱不置可否的笑笑，挽着赵玲玲的手进去了。 本来以为自己今天这一身蓝色套装已经够正式了，还担心会不会太抢眼，没想到一进包房，都被震惊了。 里边香风阵阵，美女们穿着长裙大秀身材，还有不少男玩家都是西装革履过来的，对比之下凌筱筱这身套装真是简朴的很。 拉着赵玲玲找了个角落，端着自助餐台上的小蛋糕，一口咬掉一颗草莓。 “我说是什么人这么财大气粗，这看上去跟商务宴请似的。”凌筱筱一边吃着小蛋糕一边跟赵玲玲打听。 赵玲玲努努嘴：“就中间那两个人，男的好像特别有钱，俩人在游戏里认识的，好像都订婚了，这说是为了感谢大家伙在游戏里的见证成就了这段爱情故事，才在这办了个聚会。” 凌筱筱眼睛看过去，红色长裙的美女手中握着一只香槟杯，酒液在水晶灯下泛起琥珀色柔光，小鸟一般依偎在男人身上。 男人也是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大手护在女朋友腰间，两人不时低头私语，倒是默契十足，看上去郎情妾意的。 “真好啊，田园故居这个游戏能坚持到现在的老玩家可不多，咱们这个服务区应该是老玩家最多的了。” 凌筱筱眯着眼睛，用舌尖舔掉唇边沾上的淡奶油，旁边的赵玲玲看的眼睛都直了。 “我去！凌筱筱你简直是我见过的纯欲天花板啊！刚才那舔嘴唇的样子，实在太考验意志力了。” 看着她花痴一样的表情，凌筱筱撇撇嘴，嫌弃的离远一点。 赵玲玲跟在她身后，小声问：“你那个男神怎么样了？” “还那样呗，英俊挺拔，工作出众，能力卓越。”凌筱筱顺手又拿起一块蛋糕。 “哎呀！”赵玲玲把蛋糕抢下来，看着她：“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你俩咋样了？” 凌筱筱叹气，手指转着垂在胸前的发尾：“还能什么样，男神是有女朋友的，还特漂亮，我充其量就是个网友加同事，男神可正派了，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 何止正派，陆霆在单位不是没有女人追，一律采取“三不原则”，不接触，不收礼，不留情。 以至于上上下下错付芳心的小姑娘，都暗暗说陆霆不近人情，应该出家当和尚。 “特漂亮，是多漂亮？”赵玲玲就是天生的八卦探测器，哪有好玩的肯定少不了她。 凌筱筱回想起那天在玻璃栈道上看见江轻语的模样，阳光穿过玻璃窗打在她脸上，如同为她镀上一层光晕，她浅笑着与人交谈，眉目生动，笑起来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沦为陪衬。 凌筱筱刚要跟她描述这个场景，恍惚间在没关上的包间门外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 也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就要跟过去，匆匆跟赵玲玲说要去卫生间，抓着手包就出了包房。 右边走廊转角一抹绯色裙角划过，凌筱筱站在转弯处，听到里边有交谈声。 “轻语，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要是跟我在一起，就不用过现在的日子了，每天劳累辛苦，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让你再也不用为钱发愁。” 凌筱筱紧紧捂住嘴才没惊呼出声，这还真是陆霆的女朋友江轻语啊。 “我……我跟陆霆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不能就这样……” 江轻语的声音为难中带着犹豫，并没有义正言辞的拒绝，这就让凌筱筱很诧异，不是说陆霆和她是大学时候就在一起了吗，感情坚不可摧的。 “陆霆那就是个废物，在公司这么多年还是个小组长，什么时候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你母亲重病，他不一样拿不出钱来，让他那个兄弟耍的团团转，你跟着他哪有前途。” “……我真的……不能这样绝情……我再……” 凌筱筱离得有点远，江轻语说话声音细，听的断断续续的。 凌筱筱没想到自己出来聚会，还吃了组长这么大的瓜，听着江轻语犹豫不决的语气，直觉她那个高冷的陆大组长，十有八九要被带绿帽子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男声是谁。 晃晃悠悠往卫生间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公司内部盛传的绯闻，这男人不会就是绯闻中心朱嘉伟吧？ 凌筱筱咂咂嘴，这江轻语要真是跟朱嘉伟，把陆霆踹了，那可真是猪油蒙了心。 连他这个小新人都知道，朱嘉伟花心大萝卜，跟他有染的女员工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跟洁身自好的陆霆简直是云泥之别。 凌筱筱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明眸皓齿，顾盼神飞，一身蓝色套装不失青春活力，这小姑娘也很好看的嘛！ 正自恋着，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赫然就是一身绯色长裙的江轻语。 不过她认识人家，江轻语可不认识她。 见有人一直盯着自己，江轻语擦擦手在镜子里看向凌筱筱：“有事吗？” “啊……没，没事。” 凌筱筱突然看见刚才的吃瓜对象，直接愣住，好半天没缓过神。 长裙妩媚，妆容精致，连发梢都带着勾魂夺魄的妖娆，就这样的女人，凌筱筱觉得陆霆眼中别无二色真是有道理的。 一直到江轻语出去，凌筱筱才用凉水拍拍脸颊，自己一个女人都被迷住了，真是没有定力。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凌筱筱再回到包放的时候，大家正喝在兴头上，有的聊起工作，有的三五人唠着游戏。 除了赵玲玲，凌筱筱还真对别人不熟悉，也不出去找人喝酒，就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吃东西。 倒是赵玲玲像个跳马猴子似的，端着酒杯满场乱飞，跟谁都能说到一起去。 “今天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一片阴影遮住了大厅耀眼的水晶灯光，凌筱筱一抬头，竟然就是今天召集聚会的主角。 凌筱筱端着手边的杯子站起来：“多谢款待，小蛋糕尤其好吃。” 红裙美女碰杯之后，伸手拦了一下，说：“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一整晚都在吃东西不碰酒杯，你就喝果汁吧，要是酒量不好该头疼了。” 美女善解人意，凌筱筱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谢谢，二位看起来真是般配极了，能在游戏里缔结良缘真是不容易。” 看着面前这对新人相视一笑，凌筱筱也觉得恋爱真好，满满的都是甜蜜。 结束的时候，赵玲玲已经喝多了，凌筱筱只好把她带回自己家。 收拾完凌筱筱躺在床上就想，今天晚上江轻语跟那个男人到底说了什么，她男神头上到底有没有青青大草原啊。 当周一在公司见到陆霆的时候，凌筱筱欲言又止，想说出来又怕他伤心，不说又觉得憋得慌。 “喂，你这一大早的脸色这么臭，怎么年纪轻轻的就便秘了？”李鹏在她旁边转来转去，贱兮兮的问。 凌筱筱一胳膊怼在他肚子上：“你就说不出好话来，滚蛋！” 陆霆拿好公文包，看了看他俩：“我已经跟王老先生通过电话了，咱们过去吧，别迟到了。” 凌筱筱一路上都在观察陆霆，这看上去脸色这么好，鲜红有气色，应该不是感情危机的样子，那看来目前是没事的。 “你怎么一直盯着组长啊？他脸上有东西？” 李鹏一开口把凌筱筱吓了一跳，瞪了他一下，这个千年老直男，这话是能说出来的吗！ 凌筱筱当时尴尬的想跳车，在心里把李鹏胖揍了九九八十一遍。 陆霆看着小姑娘躲闪的目光也没当回事，一直想着一会要咨询的问题。 王庭年老先生自从退休之后，就一直在家里侍弄花草，房子不在市中心，几乎快到郊区了。 接连转了好几个岔路口，才开上一条小路，两边都堆着落叶，看样子是有人经常清扫。 “到了，下车吧。” 快要到的时候，凌筱筱可算想起，一会就见到自己老师了，顿时紧张的搓手，下车也没注意，一脚踩在一旁小水滩上，差点摔倒。 幸亏陆霆手疾眼快扶了一下，不然就要当众出丑了。 …… 王庭年是真正的文人雅士，虽然寒冬看不出庭院里葳蕤茂盛的景象，但是那些用塑料仔细罩好的花根依然能辨别出一二。 “王老先生，我是陆霆，今天来拜访您实在是叨扰了。” 陆霆半弯腰跟王庭年握手寒暄，很是恭敬有礼。 凌筱筱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往李鹏身后站，见王庭年的目光转向自己，连忙悄悄摆手。 王庭年了解自己这个小学生，从小就古灵精怪没少闯祸，每次都是温华给背黑锅，但是活泼机灵，一直很喜欢她。 见她这个样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只是嗔怪的瞪她一眼，到底没有当众戳破。 “坐吧。” 王庭年素来风雅，一饮一啄都显得格外精致。 陆霆握着手里的青花瓷杯，茶汤色泽匀浓，香气醇厚，上好的红茶，冬天喝正暖胃。 “今天来，是想跟您请教一些问题，邀请您做我们新开发项目的咨询顾问。” 陆霆把电脑打开，根据事先列举好的提纲一一请教，姿态谦恭。 “这款游戏在设计上以国学为基础，我相信上市之后会对国学推广起到很大的作用，旨在为当下年轻人灌溉优秀的传统文化。” “……玩家以不同朝代的名人为身份，去体会各种风俗习惯，文学作品，这其中涉及了大量的专业知识，王老先生您也知道，我们都不是专业的，这样科普的专业性还得请您出山啊。” 陆霆伸手为王庭年斟茶，要是能请得动他，在知识体系上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王庭年看凌筱筱坐在沙发上像只鹌鹑似的，连句话都不敢说，哼了一声，这小姑娘回国也不知道来看自己这个老头子，好不容易见到了竟然还要装作不认识。 太过分了！ “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受不得劳累，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都说老小孩，王庭年上了岁数之后越发喜欢身边的孩子们哄着他，看凌筱筱这个样子气的连茶都不喝了。 陆霆一头雾水，刚才进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请教问题也是不厌其烦的解答，怎么一下子态度就变了呢。 别人不知道，凌筱筱可是太了解他了。 但是两个同事都在这坐着，自己一开口套近乎那势必要露馅啊，傻子都能想得到，什么样的家庭背景能请得到学界泰斗当启蒙老师，自己这低调的职业生涯就要告吹了。 正犹豫着，王庭年看她眼神还是一直闪躲，又哼了一声，连一直捻在手里的菩提子都扔在桌上了。 李鹏是个脑子慢半拍的，一直在整理刚才解答问题的记录，倒是陆霆看出了几分端倪。 温华早就告诉过他，王庭年是他和凌筱筱的启蒙老师，但是这姑娘怕大家知道她出身不凡，从进门到现在都一声不吭，王老爷子显然是不高兴了。 转身看了一眼躲在沙发角落的凌筱筱，觉得这姑娘好玩，别人有这样的家世恨不得天天拿出来炫耀，王庭年的名气别人想倒贴都找不到方向，偏偏这姑娘还避之不及。 在心里暗笑，接着说：“晚辈过来之前，温华秘书长特意托我给您请安，说临近年关了，过两天就亲自来孝敬您老。” 一听陆霆提起温华，凌筱筱更慌了，这还有啥听不明白的，温华这个嘴跟棉裤腰似的，肯定顺带着连她都说出去了。 果然一抬头，就对上陆霆似笑非笑的眼神。 凌筱筱当时都想找块豆腐撞上去！ 在陆霆和王庭年的双层压力下，凌筱筱跑都没地方跑，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前边，坐在王庭年身边，端着茶：“老师，您喝茶。” 凌筱筱心里犯怵，这老头子的脾气最奇怪了，小时候就爱吹胡子瞪眼的，现在也又臭又倔。 这波操作把李鹏吓了一跳，附在陆霆耳边说：“这……这是……美人计？” 那语气简直就差把“组长你清高，你做好人，把清纯可爱的小美女推给老头子！”说出来了。 陆霆朝他冷笑一下，李鹏瞬间灭火。 王庭年没好气的接过茶杯：“死丫头，多长时间了都不知道来看看我，你跟温华就是两只白眼狼。” 凌筱筱知道这肯定瞒不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抱着王庭年的胳膊撒娇：“老师啊，我这可是刚刚参加工作，你就帮帮忙吧，反正你在家待着也是待着，去城里玩玩呗！还能经常看见我呀。” “哼，少看见你几回老头子还能多活几年！” “哎呀，我们这个组长可有才了，刚才也跟你讲了，这个游戏能推动更多年轻人了解国学，知道上下千年的历史，这不是您一直想要做的事吗？您就答应了吧！” 凌筱筱撒娇耍赖可是一把好手，缠着王庭年说了一大车话，还有陆霆在旁边煽风点火当助攻，俩人把老爷子哄得团团转，不知不觉的就松口了。 陆霆顺手端起茶杯，举到齐眉处：“谢谢老先生臂助。” 有凌筱筱在，一行人肯定不能马上就走。 看着凌筱筱跟老爷子谈笑风生，李鹏一脸迷幻：“这……这就拿下了？” 老爷子以后在公司免不了跟凌筱筱有接触，为了避免那些风言风语，陆霆说：“凌筱筱之前就是王老先生的学生，回去之后不要多说，筱筱也是不想太张扬，看老爷子一直不松口才出面帮着劝说的。” 李鹏点点头，没想到凌筱筱还有这个本事。 回程的时候，李鹏一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凌筱筱看陆霆一脸淡然，问他：“组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陆霆点点头：“温华给我联系方式的时候就说了。” 凌筱筱咬牙切齿，这个姓温的什么都往外说，以后要是瞒不住了，肯定要找他算账。 陆霆回想着凌筱筱入职以后的相处，看上去聪明伶俐，与人为善，也一直都是活泼的，但仔细想想，行动之间有分寸，待人接物有礼有节，从没在其他同事嘴里听到关于她的闲言碎语，可见这个小姑娘一定受过十分良好的教育。 凌筱筱……凌？！ 难不成是凌淞华的凌？ 陆霆看了一眼李鹏，到底有其他同事在，不好开口询问。 如果真是凌董事长的千金，能脚踏实地从基层做起，而没有直接空降做高层，享受那些优越的特殊待遇，凌筱筱本人就足够让人尊重了。 这也能想得明白，温华这样条件优越，位列高管的人，能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屡次破例帮忙。 凌筱筱因为在陆霆面前掉马，一直闷闷不乐。 李鹏还说：”大小姐，你真是王老爷子的学生啊？跟温华秘书长是师兄妹？那你怎么来小项目组上班啊？“ 凌筱筱龇牙，做个鬼脸吓唬他：“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撕了你！” 看着凌筱筱蹦蹦跳跳的走了，李鹏像傻大个似的站在原地，摸摸头嘟囔着：“还，怪可爱的。” ****** 陆霆除了王庭年之外，还专门在大学里招了几个历史专业的研究生，负责一些比较基础平常的知识体系，分别负责不同年代。 “俊伟，你去人事部问一下，人找好没，再到行政部申请一片新的办公区，咱们这坐不下了。” 邵俊伟闻言，抬头跟陆霆说：“上午去过了，人事部说有两个面试的明天到，但是行政部那边有点麻烦，说是要审批得等一周。” “嗯，知道了，明天面试的时候你跟李鹏一起去，要求对方提交近两个学期的成绩单。” “签约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后天上午九点，咱们组只有您去。” 陆霆挑眉，时间这么近，问：“预算下来了？” “财务部上午送来的，在您桌上。” 陆霆看着各种数据分析，最后给了五十万，看着上面鲜红的财务印章，眉头皱起，这么点钱只够先期的启动。 这个游戏策划庞大，资金如果跟不上，那最后出来的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跟财务方面沟通过了吗？这给这么点？” “这跟咱们提交的相差太多，我已经申请过了，但是那边说主要的资金都给二组的房产项目了，咱们这边先用着，不够了……再说。” 邵俊伟也是一脸为难，那帮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陆霆这个组长过去都要吃一顿脸色呢，何况他这个小职员了，压根连主要负责人都没见着，就给打发回来了。 陆霆知道肯定不能轻易松口，凌淞华在董事会上力挺游戏项目，那么李健那边肯定不能看着这个项目顺顺利利的进行。 行政部卡着办公场地，财务部卡着审批预算，真是一点方便都不给通融。 “行，好歹也还有这些，每次支出都仔细点，拿着票据去财务部，报销账目上别让人挑出毛病来。” 陆霆坐在办公室翻看着明天要签约的合作书，峰创跟朝华属于合作关系，但是朝华是项目研发方，只是把制作部分与峰创建立合作，所以在投资占比上朝华占了近七成。 最后的盈利分成自然也是朝华拿着大头，如果成绩可观的话，峰创即便占比小，也将会是不菲的数目。 ****** 签约当天，陆霆身边站着温华，身后是各个部门的代表。 陆霆一身藏蓝色西装，镜片下的眼神沉稳有力，站在那里即便不发一言，也能看出卓越的气质和风度。 “陆组长真是招风，对面那几个小姑娘可是盯着你看好久了。” 签约的事情自然轮不到陆霆，就跟温华站在一起窃窃私语。 “说不定她们是在看温秘书长呢。”陆霆看着会议桌上双方高层签下合作书，这件事才算真的尘埃落定，真正进入到实战环节。 温华环视了一圈：“怎么没看到你那个好兄弟？他不是跳槽到了峰创吗。” “不清楚。” 田超在合作意向谈判那天能出席，很有可能就是张行之的私心，用来刺激陆霆的。 今天可是签约，以田超刚刚入职的资质，恐怕还站不到这里。 会议室掌声雷动，温华趁机问陆霆：“你们一组在游戏上可都不是专业的，你就没有什么打算？” “能不能成立专门的项目组，应该是你们领导层的事吧。” 一组现在这些人，都没有游戏方面的经验，只有一个李鹏还能在美工方面发挥一些作用，其他人以前接触的大部分都是房产金融类的。 这个项目并不是短时间就能结束的，一组的成员对游戏的兴趣并没有陆霆这么高涨，时间长了肯定会怠工，对项目也是一种损失。 “我听说你跟行政部要了一片办公区，这事你先等等，等这个项目见点成效了，再谈组建专门游戏区的事情。” 陆霆点点头，这个项目虽说没有二组的目前看起来吃香，但是上边有凌淞华顶着天呢，只有能出点成绩，后续自然有手眼通天的人帮着铺路。 看会议桌上的签约结束了，温华走过去：“今天朝华设宴，请张总和峰创的各位人才吃个便饭，以后大家一起共事，还要多多关照啊。” 朝华设宴，那自然是顶级的酒店，陆霆是项目负责人，一整场都在敬酒与被敬酒中度过。 温华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等第一波喝过之后，气氛明显轻松了不少，偷偷把酒瓶子里的白酒兑了一半的纯净水。 陆霆看他端着酒杯满场晃悠，喝了两圈脸不红心不跳的，仍旧是四平八稳。 “温秘书长酒量不错啊。” 温华看陆霆脸色都变了，本来白皙的皮肤染上酡红，向来高岭之花一般的人物，如今微醺，反倒多了一抹禁欲色彩，这要是让公司那帮小姑娘看见，估计都会疯狂尖叫。 温华晃晃酒瓶，给陆霆倒了一杯：“喝一个？” 等液体入喉，陆霆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一时间失笑：“真不愧是你，想得出这个办法。” “酒局多了，都喝出经验了，你不用这么实诚，谁来敬酒都喝一整杯，意思意思就行。” 酒局结束已经快十二点了，看上边这些领导还有转场再战的意思，陆霆果断装醉，直接趴在桌上不动弹。 张行之明显喝到量了，整个人都显得亢奋：“陆组长这酒量真是不行，还得练啊！” 等大家走的差不多了，陆霆才晃晃悠悠往外去，胃里翻江倒海，扶着墙慢慢移动。 酒后的陆霆更加吸引人，褪去了高冷的外表，像一株吸引人的梅花，眸色朦胧，氤氲着水汽，偏偏身形挺拔，即便眼前发花也保持着端方的姿态。 打车回家，进门就瘫软在沙发上，喘着粗气中都是酒味。 “轻语，轻语？” 叫了几声都没回应，陆霆按开手机，已经午夜时分了，不在家能去哪里。 呼叫提示音响了很久，最后只有机械的提示无人接听。 陆霆扯松领带，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上面留着轻语身上馥郁馨香。 蹭了蹭枕头，深夜不归，寻人不见，轻语啊，你从前从不会这样的。 睡梦深处，陆霆觉得脸上微凉，仿佛有一颗清露滴在脸上，酒精带来的燥热被缓解，舒服的喟叹一声，转身又熟睡。 江轻语坐在床边，借着月色看清身边人的脸，闻着他满身酒气。 “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应酬还往前冲……”一边嘟囔着，一边给陆霆脱下鞋子，掖上被角，愣愣的盯着许久，转身去了客厅。 穿衣镜前的身影依旧曼妙，但映在镜中的脸已经满面泪痕。 “我……终究是背叛了这段感情……” 江轻语撕扯着身上的裙子，布料划伤了手指，也只拽下几颗纽扣。 想到那晚一样是醉酒，但跟陆霆不同的是，他知道回家，而自己却趁着酒醉壮了胆子，在朱嘉伟的怀里半推半就。 酒店的床柔软足以陷入两个人的身体，江轻语至今都能感受到朱嘉伟的手指，从额头滑到嘴唇，又顺着发丝抚上她细长的鹅颈。 绯色的裙子被扔到床脚，与西装长裤暧昧的交织在一起，宛若床上的两人如痴如缠。 “轻语你可算想明白了，跟着陆霆有什么好，他那个项目根本不会成功，还是跟着我，我保证让你过的舒服……” “轻语，医院那边的账户已经续交，不用担心。” “晚上到我这来，我想你了。” 朱嘉伟的温柔仿佛是一张虚假的面具，稍微抬抬手就能从脸上扯下来。 但是江轻语没有，她选择臣服于物欲，让自己不用再挤公交，再从一个出租屋搬向另一个出租屋，再也不会因为没钱治病到处讨情。 可是，为什么哭呢？ 江轻语抚摸着镜中的脸，依旧容颜姣好，依旧勾勾手指朱嘉伟就会欣喜若狂的扑上来，可是，为什么会哭呢？ 卧室里，陆霆难得的发出鼾声。 江轻语捂住嘴，眼泪顺着指缝滴落，因为她在陆霆最艰难的时候选择放弃，跟田超一样，背叛了这段感情，还是用如此龌龊的方式。 按住颈上的红痕，这是她出轨的证明，也是朱嘉伟刻意留下的痕迹。 就这样明晃晃的告诉她，江轻语早就不是大学里那个纯然的自己了，而是被灯红酒绿迷蒙双眼，被穷困束缚，用难以启齿的方式接受金钱的馈赠，变成了物质的奴隶。 可是看着住院费上的余额，和今天早上接到任职行政副部的调令，江轻语只能用“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的话安慰自己。 在客厅枯坐一夜，江轻语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青葱的美好岁月，事已至此，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陆霆身边，只会让她更恶心自己。 天边微微擦亮，江轻语换上一身得体的衣装，带上围裙，在厨房煎蛋，做了陆霆最喜欢的面汤，撒上少许姜丝。 “轻语，早上好啊。” 陆霆宿醉醒来，眼睛里都是血丝，手脚还在发软，头发稍显凌乱，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在厨房忙碌。 “快去洗漱，过来吃饭吧。” 江轻语的笑容一如往常，摆好碗筷，坐在桌边等他。 这样的早餐做过多年，只怕今天就是最后一顿了。 陆霆不爱吃葱花和香菜，对这种味道尤其挑剔，也不喜欢喝汤，偏偏自己爱喝，陆霆长年累月炒菜倒是不行，但煲了一手好汤。 陆霆收拾过后，扣着袖扣坐在椅子上。 “这对袖扣都旧了，换一对吧。” 陆霆笑着说：“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对，用着习惯了。” 随后摸出一把钥匙放在她面前。 “上次跟你说的张江汤臣豪园我已经租好了，给你钥匙，找时间收拾一下东西就搬过去吧，以后上班就方便了。” 江轻语一愣，手指轻轻抚上钥匙，金属冰冷的质感好像钻到了心里。 “我们分手吧。” 第九章 七年情殇 客厅瞬间安静，时钟读秒的声音清晰可闻，陆霆去盛汤的手停在半空。 “说什么傻话呢。”陆霆握住勺子，粘稠的汤汁却顺着微抖的手洒在桌上。 “我说，分手吧。” 江轻语静坐一夜之后，情绪十分稳定，但是眼睛却不敢看向陆霆，只能空空的落在某处。 “为什么？” “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每天因为柴米油盐发愁，我来到上海是为了享受生活，不是被生活折磨的。” 陆霆笑了。 “谁家过日子少得了柴米油盐。我们是不富裕，薪资现在在上海也够能买房买车，但每一天都在努力，很快就能给你想要的了，轻语，为什么啊？” 江轻语没有勇气告诉他实情，更准确的说，是她自己在逃避那些不堪。 “我不想再在用钱的时候，到处开口，我也不想再看着我父母有了病却因为没钱而忍着，万一忍到治无可治，到时候我就算有钱了又能怎么样？” “我跟着你七年，只有刚毕业的时候在你身上看见了希望，看到了我以后想要的生活，但转眼就没了。” “田超的事情我们不提，你放不下脸面去要，那我就去亲戚那贴冷屁股，你在朝华四年，为什么不得寸进，不就是你放不下面子钻营，那些没有你本事大的一个个都爬上去了，只有你，只有你陆霆不被人看重。” “我没有再多一个七年陪你熬着了，我的青春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女人有价值的就这几年，而你，让我失望。” 看着江轻语冷若冰霜的脸，陆霆突然意识到，这些话可能早就横在两人中间了，她才能如此平静。 只是自己一直以为还可以挽回。 七年，这时间已经长到他们熟知彼此的习惯好恶，知道对方喜欢什么酱料，爱穿什么衣服，甚至闲聊的时候能想到对方下一句要说什么。 但也是这七年，感情从干柴烈火慢慢转暗，零星的火苗被厚重的木炭压住，拼命闪烁着想要冲出来，但是终究被一碗现实的水浇灭。 火苗灭了，木炭湿了，再浓烈的感情也转为灰烬，终有一日与地上的泥土混在一起，不可分辨。 “是我没有给你想要的一切，对不住。” 江轻语克制了一早上的情绪，喷涌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砸在桌面上，铺起一滩泪痕。 陆霆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她这一段时间的不寻常，可是每每想起那些美好的时光，就不愿意用最恶劣的想法去猜测她。 他太过了解她了，田超的背叛带给他多大的伤痛，江轻语是清楚的，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江轻语绝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分手。 但是答案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要知道的清楚明了。 适当的留白，能给彼此保住最后的颜面。 分手，也不必撕破脸皮，就像这样，吃一顿早饭，安静的宣布或许早就心知肚明的结局，然后彼此离开对方的世界。 体面有分寸，才对得住相恋七年的情侣。 “这栋房子我交了半年的租金，你先住着，以后就不用像以前一样挤公交了，也不用被泼上一身豆浆。” “好好吃早饭，不要为了身材就饿肚子，你胃不好，别糟践身体了。” “田超那的钱有你一份，等账算清了我就给你打过去，阿姨的病情也不要太着急，现在医学先进，仍旧还有回转的余地……” 陆霆一边说，一边看着江轻语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想帮她擦干净，却伸到一半再也不能向前了。 曾经朝夕温存的爱人，以后只能保持着最陌生的社交距离，哪怕眼看着她哭，也没有再走上去安慰的理由。 陆霆很惊讶，自己竟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也没有情难自控的发泄，只是这心里却在丝丝拉拉的痛着，好像有一双手，在一寸寸的从心里抽走些什么。 闷声疼痛，敲着心口想要缓解，却发现无济于事。 胳膊上青筋骤起，每一条血管都在抗议，血液奔流中带着燎原的怒火，陆霆紧咬牙关，将所有一切都咽进肚子里。 等再回神，整座房子就只剩下大门关闭落锁的声音，和那一碗凉透的面汤。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们之间甚至没有发生过面红耳赤的争吵，没有其他情侣那些无谓的争风吃醋，却就这样戛然而止了，停留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陆霆穿好衣服出门，沿途是跟江轻语一起吃过的早点摊，一起挤过的公交小巴，共同走了四年的斑马线，下车就能看见她夏天最喜欢的冷饮厅，总要停下来买一杯冰茶。 陆霆经过红绿灯时候下意识地蜷缩右手，却抓了个空，那个需要牵着过马路的人也不在了。 所见都是回忆，只是另一个人已经远走了。 ***** “组长，今天的会议还开吗？组长，组长？” 李鹏在他身后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径直走到了办公室，随手关门的声音震天响，大家都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只有凌筱筱突然想起那天在酒店听到的话，看陆霆这个样子，十有八九是情感危机爆发了，工作狂连工作都听不进去，肯定情况更严重。 【小小：滴滴滴，我男神好像情场失意了。】 凌筱筱点开会话框，跟赵玲玲闲聊。 【小铃铛：好事啊！你赶紧趁虚而入，一鼓作气把他拿下。】 凌筱筱看着消息撇嘴回复，【好什么呀，你都没看见他那丢了魂的样子，人家可是恋爱长跑七年，我拿什么安慰啊，还趁虚而入，你戏真多！】 【小铃铛：我给你一个白眼好吧！也不知道是谁知道网友就是男神，天天春心荡漾，现在机会来了，你又不肯抓住。】 【小小：算了吧，他正在难受呢，我要是这时候往上冲，那不成绿茶婊了。】 凌筱筱关掉会话，想到江轻语那盛世美颜，又看看自己这长得也就算是邻家妹妹，越看越没自信，胸不够大，腰也不够细，身材跟人家更是没法比。 这样的人都能分手，好像她怎么想都没有胜算。 而且凌筱筱其实心里知道，田超背叛在前，女友分手在后，估计他要好长一段时间调整心理了，就算像赵玲玲说的那样“趁虚而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说不好还要把印象分都丢掉呢。 陆霆在办公室坐了一整天，机械的处理工作，将自己埋在堆成山的文件里，甚至在默记一些根本不重要的数值。 这个男人，他在害怕。 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去接受以后回到家只有空荡荡的房间，看着一直深爱的女人从此形同陌路，脑海深处那些温暖的回忆，都会在此刻变成利刃，一下下的扎进心房。 办公大楼的灯陆续熄灭，凌筱筱一直看着他的办公室，仍旧静悄悄。 她仿佛透过百叶窗就能看见这个男人，独自一人扛着伤心和酸楚，却没有勇气回到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凌筱筱不知道自己为何也坐在这里，明明工作已经处理完了，关掉大厅最明亮的灯光，只留下小小一盏台灯。 双手托着下颌，静静的看着那间一整天没有打开过的办公室。 或许，这样无声无息的留下，在凌筱筱心里叫做陪伴吧。 凌筱筱想，即便你不知道又能怎样呢，我只为了陪着你，当你走出来的时候，就会知道没有只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并不是你的代名词。 陆霆揉揉眼睛，站起来的一瞬间天旋地转，一整天没吃东西，身体已经在抗议了。 手机的微光提醒他，已经深夜了，打开门出去，就看见办公位上还有一盏灯，凌筱筱趴在桌子上酣睡。 “醒醒。” 凌筱筱朦胧的睁开眼睛，看清面前人的时候瞬间清醒：“你出来啦！” “你怎么不回家？” 凌筱筱站起来，敲敲酥酥麻麻的腿，不好意思说在等他，只能含糊其辞：“我有点工作没做完，加了一会班，没想到就睡着了……” 陆霆看着她黑掉的电脑屏幕，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往茶水间走。 “组长！你……还没吃饭吧？” “茶水间有泡面。”陆霆顿足，看着她脸上压出的红印，蹙了蹙眉：“赶紧回去吧，在这睡不舒服。” 凌筱筱小跑着跟上去：“泡面多难吃啊，我知道公司附近有一家云吞，汤头可鲜了，我带你去尝尝吧。” “不用了，我……” 凌筱筱知道他要拒绝，直接推着人往外走：“哎呀去尝尝看，我保证超级好吃，比泡面强多了。” 陆霆看看两人身上的衣服，无奈的叹口气，长腿一支就停下了。 “那也得先把外套穿上吧。” 凌筱筱反应过来，直接跑到办公室抱起他的长外套，又抓着自己的棉服，动作飞快，生怕陆霆改变主意。 深夜的上海，路灯排排亮起，地上的薄雪仿佛是精心洒下的细盐，风不烈，吹在脸上有丝丝凉意，吹走了凌筱筱的瞌睡。 从高科中路转进紫薇路里面小巷，果然有一户摊位还没收，老板娘擦着桌子，跟老板念叨着今天卖了几碗云吞，够不够好好过一个年。 上海话听着家长里短，伴着烟火气，别有一番韵味。 凌筱筱蹦跶着走进去，声如黄鹂：“老板娘，来两碗云吞。” “你也会说上海话？”陆霆拿着纸巾重新擦一遍桌子，顺手用新纸垫在凌筱筱胳膊下面：“小心油渍。” 凌筱筱点点头：“阿拉我可是地道的上海人，只是出国留学好几年，但是从小就会说，在家也经常用上海话啊。” 陆霆突然想起江轻语，她也会说一些，不过听上去没有凌筱筱这么自然，总带着一些生硬，毕竟是为了融入进那些社交场合自学的。 “当初为什么选进一组？” 陆霆突然的提问让凌筱筱一愣，然后说：“陆组长的威名在项目部可是很响的。” “你知道我不是要听这些。” 陆霆是个聪明人，已经猜到她的出身了，凌筱筱也不笨，有些话一点就透。 沉默了一下，凌筱筱说：“我回国之后，不想靠着我爸爸的名声活着，我已经算是接受了世界上最高学府的教育，我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所以从基层开始历练，才是最能体现我价值的方法。” “那怎么不去其他公司呢？”陆霆挑眉。 因为朝华有你啊。 凌筱筱不敢把真话说出口，状似玩笑的说：“老爷子不同意呗，只能在他眼皮底下待着，不然什么自力更生都不用想了。” “云吞来喽！” 老板娘端着两碗热腾腾的云吞面放在桌上：“小姑娘老久没看到侬啦，男朋友蛮帅的哦！” 凌筱筱小脸一红：“不是男朋友啦。” 云吞的香气飘散，直往人鼻子里钻，翠绿的葱花和香菜飘在上面，瞬间勾起食欲。 陆霆饿了一天，肚子里感应到香气直接开始抗议，但还是慢条斯理的把葱花和香菜都挑出来。 凌筱筱看着默默记在心里，原来他不喜欢吃葱花和香菜。 陆霆看着她放了一大勺辣椒油：“这么能吃辣？” “嗯，小时候肠胃不好，吃的都清淡，现在好了不少，吃饭不放辣椒就觉得少点味道。” 凌筱筱碗里的汤红艳艳的，看着就刺激味蕾，娇俏的摸摸脸蛋：“我天生丽质，怎么吃辣椒都不长痘。” 陆霆失笑，低头吃了一口云吞，薄薄的面皮里吸满了汤汁，一口下去，鲜美在口腔剧烈撞击，确实很美味。 “嘻嘻，很好吃吧！我以前加班晚了，都会在这吃一碗，肚子里热乎乎的，什么烦恼都没了。” 陆霆点点头，他看得出来这小姑娘在委婉的安慰自己。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而烦恼，但是心细如水，也不会刻意追问，用最直接的美食来治愈。 “项目现在也算正式开始了，今天你去跟着面试那几个历史专业的学生，感觉怎么样？” 陆霆知道凌筱筱师承王庭年，特意嘱咐邵俊伟把她带上一起，能更专业一些，看出面试者的实力。 “都还挺好的，有两个专业知识储备丰富，来做一些细节上的纠错或者文化架构，再有王老师带着绝对没问题。” 陆霆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学管理的，但是现在一组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想让你暂时带着他们两个一起负责游戏的文化架构，这方面虽然峰创会给出一些制作后的样本，但是主体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凌筱筱也同意，现在要说直接做管理方面的工作根本不可能，一个组只有一个领头羊，陆霆的能力胜过自己很多，从其他方面入手也是锻炼的途径。 “斯坦福的高材生，又是国学大师的学生，你的观点也许更能贴合当下年轻人的想法，也会更加灵活，不会死板生硬，游戏的目的就是运用这个载体，让玩家体会感受到其中的内涵和深意，所以你负责的这部分至关重要，不能容错。” 陆霆的话凌筱筱能明白，不能容错的意思就是，哪怕一点点的疏忽都不允许存在。 国学和历史民俗都是有据可查的，如何将其与现代的游戏融会贯通，才是这个游戏最大的亮点，也是最难得的部分。 传播错误带来的后果，可能是在不经意中引导着玩家认识了错误的历史，这样重大的责任，是需要文化架构者们担负起来的。 “算上老师，我们一共四个人，但是咱们一组的办公区就那么大点地方，也安置不下啊。” 凌筱筱咬着云吞，吐字含糊，但是说出的问题也是关键存在的。 陆霆皱着眉，朱嘉伟卡着权利迟迟不给批复，温华那边的态度也很明确，凌董事长是不会把支持做的太过明显，想要专门的区域组建游戏分区，肯定是要在首测上线之后了。 目前要解决这个问题还得陆霆自己想办法。 “这个交给我，你们不用操心。” 吃过面，凌筱筱被风吹凉的脸也红润起来，意犹未尽的喝口汤，拍拍肚子：“真美好啊！” “这么晚了，我送你吧。”陆霆看着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凌筱筱疑惑的问：“你不回家？” 陆霆摇摇头，那个屋子没什么好回的，还是在办公室待着，还能看看文件什么的。 凌筱筱知道分寸，不能深劝，抿抿唇：”我自己打车走就行，休息区有毯子，晚上别着凉。” 陆霆看着她在路灯下闪闪发亮的眼神，浅笑道：“谢谢你的云吞，很好吃。” “这附近还有一家四海蚝情也不错，下次再一起吃。”凌筱筱兴奋道。 看着她上了车，默默记下车牌号，陆霆转身回了办公楼。 办公室也是冷清的，但是这里至少没有那么多可供回忆的地方。 随手翻开一本文件，上面正是第三次提交到行政部要求批复新人工位，朱嘉伟亲笔回复“不符合条件，予以打回”。 陆霆莫名的烦躁，啪地合上文件夹，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办公室的沙发不够长，陆霆一米八二的身高只能勉强蜷缩，但即便睡不好，他也不想回去，给自己一个逃避消化的时间。 第二天刚上班，陆霆就带着文件亲自去了行政部。 看向江轻语的办公室，门牌已经换成了“行政部副部长”，想着她的能力真是一直这么厉害，四年就已经升到了副部长，自己难以望其项背。 “朱部长来了吗？” 看见陆霆站在门口，行政部这些小姑娘都两眼放光，传闻中的项目部陆组长果然是英俊潇洒呢！ “已经来了，您稍等。” 陆霆走进去，就看见江轻语也坐在里面，三人之间形成一种微妙的氛围，开门的小秘书瞬间缩着脖子出去了。 江轻语看见他来了，站起来说：“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朱嘉伟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两个人，完全没有夺人女朋友的负罪感，反倒玩味着说：“别着急，一会还有事跟你商量呢，陆组长也不是外人，坐下吧。” 陆霆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把文件放在他桌面：“我们组提交的新工位哪里有问题吗？” 朱嘉伟单手翻看，随意的瞟了两眼，说：“公司现在资源紧张，实在分不出来，再说了，其他项目组的人员配置都是十五人，你们一组已经超员了，现在还要加新人，我认为这是在给公司增加无谓的负担。” 陆霆知道肯定是要为难自己的，也不慌：“超员的两人，一个是实习生，一个已经离职了，所以一组根本不存在超员的问题。新工位也是按照目前项目发展所招录的人才，人事部那边已经同意了，明天就能到岗。” “你这文件交了好几次了，我不是故意不批，实在是找不到空闲的地方啊。” 朱嘉伟眯起眼睛看向陆霆，建议说：“陆组长这么为项目着想，不如把自己的办公室让出来给他们用，怎么样？” 江轻语坐在一边听出这两个男人之间浓重的火药味，看见朱嘉伟难为陆霆，紧紧攥着拳头，开口说：“组长的办公室怎么能乱动。” 朱嘉伟当即眼神冰冷的看向她：“瞧瞧，美人儿心疼了。” 这阴阳怪气的声音，让江轻语打了一个寒颤，没在说话。 陆霆看着江轻语和朱嘉伟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强忍着怒火。 “b区的会议室不常用，先拿来应急办公，这次的人里还有董事会特意聘请的国学教授，朝华总不至于连一个会议室都拿不出来吧？” 朱嘉伟现在的脑子里都是江轻语刚才帮陆霆说话的样子，咬着牙点头：“那陆组长就自己收拾吧，祝你们一组旗开得胜。” 朱嘉伟落在文件上的签字力透纸背，可见其心情起伏。 陆霆拿着文件就出去了，一个多余的眼光都没给江轻语。 “你看看，知道他的眼神代表了什么吗？他在对你不屑一顾。”朱嘉伟的阴狠就在于，能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他知道江轻语即便跟陆霆分手，也成为了自己的女人，但是这心里仍是旧情难忘。 那就亲自按压着她的痛楚，用血淋淋的姿态逼她看清眼前事实。 陆霆何其聪明，今天看到朱嘉伟对自己的态度一定能想到分手的原因，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摧毁了，一时间江轻语冷若冰霜，坐在沙发上，阳光洒满后背，都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陆霆再也不能欺骗自己那些风言风语都是谣传了，两人之间的状态不对劲，一眼就能看出来。 江轻语提出分手，估计就是因为朱嘉伟的缘故，看来在医院那些时日，朱嘉伟趁虚而入，真的挖了墙角。 陆霆一连在办公室睡了三天，再回家的时候，房间里空了许多，一些属于江轻语的物品已经搬走了。 原本拥挤的衣柜，空置一大半，那些色彩鲜艳的连衣裙都没有了踪影，浴室里陆霆一直分不清楚的瓶瓶罐罐也没了。 空间大了，但陆霆的心却感觉空了。 沙发上的彩色抱枕还是江轻语添置的，两个人经常窝在上面追剧，被电影逗得捧腹大笑，如果是催泪的片子，江轻语泪点低，陆霆就给她递纸巾，然后轻轻拍着肩膀哄着。 厨房收拾的干净整洁，冰箱上的便利贴标注了容易过期的食材，葱花和香菜被放在冷鲜最底层，电费水费的缴费单都整齐的贴在显眼处。 一切都是那么细心，充满了生活的巧思，但那个洗手羹汤的人不见了。 陆霆心里烦闷，却没有能交谈的人。 在上海这些年，推心置腹的朋友只有田超一个，也在关键时刻背道而驰。 看着楼外万家灯火，连一个能听他排解苦闷的人都没有，陆霆想这些年，一千多个日夜，到底在这座城市得到了什么？ 爱情更改了面貌，友情化为灰烬，原以为一路同行的人都在转身离去，鏖战许久，身边空无一人。 事业眼看着有了东山再起的希望，但自己其实是上位者拿来对阵的棋子，输赢之外是否违背了自己制作游戏的本心？ 陆霆感到迷茫，一时间，觉得前路近在眼前，一时间，又恍惚双腿到底应该迈向何处。 峰创游戏并不是朝华最好的选择，但是董事们因为一些外力因素，宁可给这个项目更大的风险，也会去接纳所谓的利益。 说到底，项目本身就不被看好罢了。 想到峰创，就想到了田园故居，这个唯一证明过他价值的游戏。 登录游戏账号，不断推送的弹窗都是商城的诱导消费，论坛上的玩家说这个游戏逐渐从情怀转向氪金，并不是空穴来风。 自己的心血改头换面，口碑急转直下，陆霆心里不舍得，但是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友列表里有一连串的未读消息，都是那个叫小小的网友发来的。 时不时的闲聊，说起今天的天气，郊外哪里的花开的最好，上海又开了哪家新馆子。 还有一张他们线下聚会的照片，大家其乐融融，看着小小兴奋地说起当晚的趣事…… 十二月三十一日是最后一条消息。 【小小：跨年夜之后新年伊始，一切都即将迎来春天，新年快乐。】 不过一样的是，这些消息都没有被回复过。 那段时间正好是陆霆最心烦意乱的时候，时常连三餐都忘记吃，怎么还会想起登录游戏呢。 【耳雨：元旦刚过，新年快乐。】 陆霆原本以为都已经深夜了，对方肯定睡了，转身就换衣服去了浴室。 以往的交流中，只知道对方是个刚刚毕业的小姑娘，整天无忧无虑的，陆霆工作太忙，根本没有时间展开什么高深的话题，偶尔的聊天也都是围绕着游戏或者一些生活小事。 陆霆洗澡出来，水珠顺着发梢滚落，滴在浴袍半开的胸膛上，一路下滑，最后在腰腹的带子上隐匿。 陆霆常年坐办公室，锻炼的时间极少，并没有花美男标配的八块腹肌，但身形偏瘦，一丝赘肉都没有，皮肤细嫩白皙在灯下发着荧光，与大众追捧的健康小麦色有着不一样的美感。 “滴滴滴——” 【小小：同乐同乐，等你上线回一句话真是困难，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陆霆挑眉，竟然没睡？ 【耳雨：工作忙，你发的花海很好看，是室内吧，这个时节室外应该不会有了。】 【小小：嗯嗯，就在郊区一个花圃，都是温室里种的反季节花。】 【耳雨：哦哦。】陆霆心里装着事，聊天略显敷衍，都是一两个字就回答了，明显的心不在焉。 【小小: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怎么看上去兴致不高的样子。】 凌筱筱是知道电脑对面是陆霆，但是她在公司只是下属，两个人的关系远没有到互相排解情感问题的地步。 但是在网络上就没有这个担心了，反正陆霆也不知道小小是谁，正因如此，很多话更好说出口。 陆霆看着对话框，沉思了一会。 【耳雨：你们女孩子会找什么样的男朋友？】 陆霆的想法被凌筱筱猜个八九不离十，反正隔着网线呢，连相貌都没见过的陌生人，是现在最好的倾诉对象了。 凌筱筱一下就明白了，这是被情所伤，无处宣发呢。 【小小：那当然是貌比潘安，芝兰玉树，才高八斗的绝世美男子啊！】 看着屏幕上一连串的星星眼，陆霆有些发蒙。 都喜欢长得帅的？ 陆霆抓起手机，看着摄像头里的脸，这五官周正，自己长得肯定不算丑啊！ 【耳雨：除了帅呢？】 【小小：有爱心，有责任心，这搞对象肯定得让女孩子感受到被爱啊！】 陆霆正思考着有没有在江轻语面前表现过有爱心，凌筱筱就发了另一条。 【小小：其实最重要的就是投缘，两个人三观相投，脾气合得来，在一起自然很舒服，如果连追求的方向都不一样，那肯定是没什么结果的。】 凌筱筱为了委婉的劝解他，绞尽脑汁才想出来这些话，不会太出格，又隐隐约约的说出了他们俩之间的问题。 其实凌筱筱多少能猜到江轻语为什么放弃陆霆。 按照旁观者的角度，陆霆相貌出众，往那一站就是鹤立鸡群啊，一身气质称得上君子端方。 那朱嘉伟的名声在朝华都要烂大街了，手上沾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说他是花花公子，海王中的渣男都不委屈他。 再说能力，朱嘉伟的确是行政部部长，手眼通天，在朝华是有一定地位的，权利经济都可圈可点，这一条的确是吸引人。 但是陆霆也辉煌过啊，那可是刚毕业实打实用本事换来的成功，含金量比朱嘉伟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明显就是潜力股，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啊。 江轻语怎么就瞎了眼，放着美玉不要，转身扑向黑煤堆。 除了最现实的金钱，凌筱筱也是想不出别的理由了，因为陆霆跟朱嘉伟比，现在唯一没有的，就是钱了。 第十章 再起波澜 陆霆看着那句话，有些不解，追求的方向？ 陆霆现在连自己在追求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他和江轻语是不是一致。 【耳雨：没有追求。】 凌筱筱皱着眉，陆霆在公司看上去雷厉风行，每一步都是有条不紊的，怎么看现在说话的样子，连自己都迷失了呢。 【小小：怎么会呢，做每件事都会有自己的思想，比如我喜欢养花，就是因为我喜欢花，看着它们在我的照顾下绽放，我就很开心，这就是我对养花的追求啊，就是我的初衷呀。】 陆霆突然想到自己刚走出校园创造田园故居的时候，他想通过游戏表达对生活的态度，游戏里增加各种基建，是想要用努力打造属于自己的天地，增设社交环节，是希望身边有挚友爱人，每一项都带着满满的温馨和人情味。 现在仍旧喜欢游戏，更是要体现自己的价值，用这样的方式促进更多爱好者看到生活中没有的世界。 这就是自己的追求吧。 于虚拟中看见所有，在游戏里释放真正的自己。 那轻语呢？ 陆霆不知道。 恍然间他明白了，这么多年，好像从未真正明白过她，刚刚在一起是因为爱情，可生活不能有情饮水饱，这么多年的相处中，轻语从未表达过自己想追求什么，而陆霆也没有问过，一直沉浸在他想要的生活里。 每个人的选择都是有目的的。 江轻语选择朱嘉伟，势必因为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理想和现实的碰撞中，轻语在现实里撞得头破血流，而自己带给她的没有抚慰这样的伤痛，但朱嘉伟可以。 想到这里，答案已经很明了了。 陆霆知道自己一直在无意中忽略轻语的所求，也是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支撑她继续在感情中走下去，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这样的结果，让陆霆神伤。 因为切身证明了，再长久的爱情，终究败给了明晃晃的现实，柴米油盐看着不起眼，但确实生活不能缺少的组成部分。 柴米油盐也是分等级的，出租屋里的爱情不是江轻语的想要的世界，更好的物质生活才是江轻语的追求。 陆霆颓唐的窝在沙发里，心结已经找到了，所求不同，分道扬镳是注定的结果。 凌筱筱看迟迟没有回复，就知道陆霆可能是在想些什么，他是一定能看懂那些话的含义，现在一定很伤心吧。 【小小：每一个感到遗憾的人，都是天使留下的指纹，恶魔是生命中必然存在的协奏曲，但天使一定站在最后等着我们。】 陆霆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爱情和友情的背离，会让人痛苦神伤，陆霆自然也不能例外。 凌筱筱说完就去洗漱了，等再回来的时候，最后一条回复是晚安。 能用这样的方式陪在他身边，凌筱筱已经觉得很好了，哪怕他不知道小小是谁，不知道为了排解他的苦闷费了多少心思，也依然庆幸会有这样的机会参与到他的情绪中。 只是减少他些微的忧愁，对于凌筱筱来说，就是开心的。 陆霆对田超的义气，对明知道给自己带了绿帽子的女朋友，仍旧在分手之后想要探查她离开的原因，体会她的不易，这样的男人，凌筱筱足以知道他的长情和可靠。 陆霆看着房子里熟悉的陈设，一点点收拾着东西。 张江汤臣豪园的房子已经租了，宽敞的二居室，客厅明亮通透，中午的时候，会有大片的阳光洒进来，都是江轻语曾经说过最喜欢的样子。 陆霆再到公司，显然没有前两天那神游天外的状态了，整个人都正常了很多。 凌筱筱坐在工位上整理资料，就看见李鹏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小声说：“我刚才在茶水间听见，咱们组长的女朋友跟朱嘉伟好上了，据说俩人在办公室可亲密了，那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凌筱筱白了他一眼：“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有本事进去跟组长说。” “我可不敢！”李鹏指了指办公室：“这两天我就看他不对劲，你说是不是被戴绿帽子了？” “不知道，这么好奇你去问问呗。”凌筱筱把文件从他屁股底下抽出来。 “我的姑奶奶，我又不是活够了。”李鹏想想那个画面就一哆嗦。 “你明天去接老师的时候，直接带到准备好的会议室。” 李鹏一脸苦恼：“为什么是我啊，你去不行吗？” 凌筱筱皮笑肉不笑的告诉他：“我没有驾照。” 李鹏哀嚎着走了。 自从他知道凌筱筱身份不一般之后，简直像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瓜，偏偏憋住了不能说，天天都愁眉苦脸的，看着凌筱筱就想哭。 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时候，就忍不住腹诽：“都是不知道凌筱筱的身份吧，我知道我知道，快点问我啊！” ****** 王庭年一到，陆霆、温华和凌筱筱都到公司楼下迎接，进了会议室上好的茶水已经备好了，各种资料都摆放整齐，两个招进来的研究生知道要跟王老一起共事，都紧张的怯手怯脚。 “文化体系架构还要麻烦您，有什么需要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您。” 陆霆倒了一盏茶就出去了。 王庭年看着凌筱筱坐在身边，一脸狗腿的表情，轻哼一声就转头不理人。 这老头子上了年纪越来越难哄，趁着两个新人不在，凌筱筱凑上去弯着月牙眼，笑得甜滋滋的。 “老师，我这不是来负荆请罪了吗，这茶可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六安瓜片，嘿嘿嘿。” 王庭年可扛不住凌筱筱这么甜的攻势，点了一下她额头：“马屁精，你看看温华，又成熟又稳重，再看看你，跟大马猴子似的。” “我哪能跟师兄比啊，果然啊，您最喜欢师兄了，我就是个小可怜儿！”凌筱筱嘟着嘴假装生气。 “哎，你这丫头！”王庭年指着她吹胡子瞪眼看向温华：“你看看这小没良心的！” 温华浅笑着上前：“筱筱就是这么个小孩性格，还不都是老师您惯出来的，小时候我要是欺负她，您可没少给筱筱出气。” “行行行，你俩就是一伙的，我可说不过你们。”王庭年端着茶，慢慢说：“丫头啊，你在这是什么岗位？” “实习生啊，但是现在就跟着您做文化架构。” “他们都不知道你的来历？” 凌筱筱摇摇头：“我就想当个普普通通的员工，我爸那光环您也知道，太耀眼了，要是大家都知道我是凌淞华的女儿，那肯定工作上处处便利，也太没意思了。” 王庭年暗自点头，这姑娘从小就有一股子傲气，现在不想靠家里余荫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边有王庭年坐镇，文化架构方面基本不用操心，一周的时间，基本方案就已经放在陆霆的桌面上了。 凌筱筱负责在小组会的时候讲解。 站在屏幕前，完全没有紧张局促，仪态得体，条理清晰。 “我们选定了汉唐宋明清四个朝代为人物设定基础，在每个朝代中男女名家各有设定，比如汉代张仲景、萧何等这些符合男性玩家的角色，宋朝李清照、李师师等女性角色……” “社会文化方面，会根据玩家选择的角色不同，而分别设计为当时社会环境中的优秀民俗传统……诸子百家的思想贯穿始终……” 当文化架构出现，整个游戏的立意就已经不同了，变成文化传播的载体，格局大气，底蕴深厚，这也是为什么坚持用王庭年这样的国学大师参与，因为一般的学生根本没有这个底气撑起这样庞大的架构。 陆霆看着凌筱筱游刃有余的样子，默默颔首，真是可塑之才，多加锻炼以后就是一匹黑马。 会议室掌声一片，凌筱筱看着陆霆投来赞许的目光，才偷偷在身后擦了一下手心的汗。 “辛苦王老了，架构内容充实，有据可查，完全按照历史走向，符合设计游戏的初衷，太感谢您了。” 架构生成，整个游戏的主题脉络就定下来了，下面就是峰创那边进一步制作。 “俊伟，跟峰创那边联系吧，推进快一点，怎么着也得尽快看到初稿。” 陆霆安排工作有条不紊，每一步进程都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演练过无数遍，在下达指令之前自己要确保没有纰漏。 李鹏当天就和邵俊伟带着架构书去了峰创，好巧不巧，接待他们的正是田超。 李鹏是个火爆脾气，早就看田超不顺眼，好在身边有邵俊伟拦着，才没把文件砸在田超那张得意洋洋的大脸上。 “这是朝华的游戏知识体系架构，贵方在制作人物形象以及场景的时候，要按照文件所标识要求的进行创作，如果有什么专业上的困难，我们朝华也会竭力为贵方解决。” 邵俊伟还是稳得住，面对田超也能笑出来，哪怕笑得很假，也比旁边的李鹏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好。 田超夹着文件，随便翻两页就合上了，看着李鹏轻蔑一笑：“我还以为我走了之后是你成功上位呢，毕竟当初跪舔陆霆的时候，你可没少下功夫。这怎么几天不见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李鹏听见这话，气的青筋暴起，两只眼睛要喷出火来，一拳砸在桌面上：“你有种给老子再说一遍！狗嘴吐不出象牙，一组对你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做了叛徒还理直气壮的，你也是不要脸到家了。” “鹏哥！”邵俊伟知道这是峰创的地盘，李鹏这么激动容易吃亏，只能拦着往外走。 “这本文件我会好好看的，看看你们剩下这个几个人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田超对陆霆的怨气已经深深覆盖住整颗心，什么往日情分统统忘记了，要碾压他，证明自己比他强，才是现在田超唯一的想法。 “你妹的！田超你要不要脸，拿着一组的东西做你的敲门砖，你也配叫人！”李鹏不顾邵俊伟的阻拦，上去就是一拳，砸在田超的脸上。 田超脑袋磕在身后的玻璃墙上，踉跄着站稳，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说：“陆霆怎么就派了一只只会咬人的狗出来。” “田超你不要太过分！”邵俊伟保住李鹏的腰不让他再冲动，但是他心里也是想把田超按在地上胖揍一顿的。 “陆霆对你如何，一组这些同事又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们也不指望你能知恩图报，但至少不要让我们看到你禽兽的样子。”邵俊伟拉着李鹏就往外走。 “打了人就想这么结束了？”田超拿出电话直接叫了安保上楼。 李鹏被安保架住，田超又脸颊铁青，这么凌乱的场面引来不少人围观，知道一点内情的都在对三人指指点点，田超在原公司的八卦被传的到处都是。 “寻衅滋事就叫警察处理吧。”田超走到李鹏面前，阴森森的看着他，舌尖舔上裂开的唇角：”你觉得我不配当人，可你连狗都做不好。” 李鹏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身高体壮，两个安保抓住了他胳膊，但是李鹏一脚就踹在田超腿上，直接把人放倒。 “我今天就教训你了，别以为离开朝华你干的那些恶心事就没人知道，田超我告诉你，你走到哪都改变不了你是个人渣的事实。” 李鹏在峰创的办公区对这田超破口大骂，安保拦都拦不住，邵俊伟站在一边都插不上话，说实在的，看着李鹏这样他也觉得骂的爽。 这里动静太大，没一会张行之就被惊动了。 “怎么回事！” 邵俊伟一看峰创高层来了，怕田超恶人先告状，抢先一步说：“我们来送朝华的文件，可能哪里勾起了田超不太美好的回忆，跟同事产生点误会，真是不好意思。” 张行之看田超肿起来的脸，面色也很难看，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各种缘由，他可是一清二楚的，田超本来就不占理，挨顿揍都是轻的。 “既然是误会，就都散了吧，工作都做完了吗！” 周围看热闹的员工一听老总这么说，赶紧灰溜溜的回到工位，但一个个的耳朵都支棱的比天线还高。 “你这个同事的脾气可是不小啊！”张行之毕竟是峰创的总裁，自己的员工被打了，态度肯定不能好。 “我这同事就是性子直，眼里不揉沙子，给您添麻烦了，您多见谅。” 邵俊伟全程都没提田超的事，但是张行之句句都能听出他们对于田超的奚落。 打发走邵俊伟和李鹏之后，张行之瞪了一眼田超，说：“带着文件到我办公室来。” 田超捂着脸，去刚才的会议室捡起文件夹，亦步亦趋的跟着张行之上楼。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现在两家是合作关系，这里边牵扯的不仅仅是你跟陆霆那点鸡毛蒜皮的事，一旦出了岔子，你能付得起责任吗！” 张行之劈头盖脸就给田超骂了。 田超低着头，死死攥住拳头，现在他是知道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了，领导就是骂死也只能听着，不然自己好不容易换来和朝华对垒的机会就没了。 以前在陆霆手下的时候，迟到早退都是常事，处处顺心，有事了也都是陆霆给兜着，哪有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时候。 张行之平复一下，想了想对田超说：“我们这次合作的游戏制作庞大，可能会有频繁地沟通，为了让工作更顺利的进行，公司决定，直接派一个团队驻朝华，发现问题及时解决。” “你以前在朝华干过，对他们的一些模式都很清楚，我觉得让你带队比别人要方便一些。” 这就是给田超升职加薪，从小员工，一下就升任组长了。 田超眼睛一亮，带队去朝华，这可是跟陆霆对垒最近的距离了，还能最大程度的接近这个游戏，简直是喜从天降了。 “谢谢张总，我，我一定好好干。”田超一笑撕扯到伤口，又龇牙咧嘴的，这狼狈的样子看上去就很滑稽。 “嗯，你这个脾气也收敛一点，气大伤身啊年轻人。” “尤其是马上要到人家的地盘，要是还这么嘴贱，肯定还要挨揍。” ****** 李鹏回了公司，陆霆知道他们在峰创跟田超发生冲突，想到刚才部长跟自己说的事情，心里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峰创决定派团队到朝华办公，高效解决过程中遇到的问题。”陆霆顿了一下看着李鹏说：“田超这个人都是跟我的恩怨，不要再跟他硬碰硬，他有什么问题我直接处理。” “一组这个项目挑战颇多，你们在中间也是骨干了，不要因为他一个影响到自己，他不值得。” 李鹏愤愤不平，还要说些什么，被邵俊伟直接拽出去了。 “组长是不希望我们为了田超把自己搭进去，你控制点脾气。” b区之前给知识架构组的会议室，正好连着一片办公区，现在场地空着，后勤部稍加收拾就能用，直接拨给了峰创团队。 陆霆还是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合作双方业务往来都是正常的，还是第一次直接看到对方驻扎在其他公司办公的。 陆霆想了一会，直接上楼去找了温华。 “我就知道你要来。”温华指着沙发示意他坐下说。 “峰创入驻，是上边的意思？” 温华点点头：“之前放弃众腾改选峰创，就是因为张行之搭上了李健的桥，这次虽然不知道峰创的意图，但是其中肯定少不了李健的影子，而且那边的领队还是田超，李健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这未免也太明显了。”陆霆皱了眉头，这李健吃相也太难看了。 “凌李之争也不是秘密，再说凌董事长年纪大了，底下人蠢蠢欲动，都是正常的，能不能稳固股权，凌董可是把宝都压在你身上了。” 陆霆心里厌倦这样的纷争，但是退无可退了，这个项目费尽心血，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很可能就被李健方面抓住不放，让整个项目成为权利之争的牺牲品。 “我知道田超肯定不能安分了，张行之能让他来，也是没安好心。”陆霆叹了口气。 温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他面前：“田超可不仅仅是不安分这么简单。” “他能在两天之内入职峰创，本身就是有问题的，一开始都以为他是拿着项目的内部消息做了投名状，但是你看看这个。” 陆霆打开袋子，里面是田超跟其他人的会面照片，时间跨度足足有一个月。 “这个是木星游戏的项目总监李兆。”陆霆认识其中一个，指着剩下的那个人问道：“这是谁？” “李健的心腹，向云生。” 陆霆心里一惊，瞳孔睁大，看着照片里的田超，这个人竟然这么早就做了李健的棋子，帮着他们谋算自己。 “向云生是李健的行政秘书，心思诡谲，手段比我狠多了。” “你这个项目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李健本想拉拢到自己那边，但是察觉到凌董对你也另眼相看，所以就干脆买通了田超。” 温华点了点那一沓照片接着说：“你要是选择李健，田超就是卧底，你要是选择凌董，田超就是他们摧毁你的钢刀。” 陆霆慢慢冷静下来，胸膛不断起伏：“所以研判会上那些偷拍我的照片是李健指示朱嘉伟拍的，又让田超放在幻灯片ppt里，但是没想到田超办事不利，被我人赃俱获。” “即便强行让田超留下，我也有了防备之心，田超的作用就不大了，干脆趁着张行之示好，把人塞到峰创去，再操纵董事会推举峰创作为合作对象，这样也能让田超无限制的接近这个项目。” 陆霆是聪明人，温华只是开了个头，就能自己相通接下来的事。 陆霆越说声音越冷，整个人都带着冰碴一般，周身气场如同三九天的寒潭。 “你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兄弟啊。”温华把翻乱的照片收起来。 是啊，真是好兄弟！ 那时候他田超可能不知道李健是为了跟凌淞华对垒才找到他，但是他心里一定清楚这么做之后，最危险的就是陆霆和他的项目。 但是为了利益，田超可能连犹豫都没有。 那段时间看着陆霆宵衣旰食，哪怕只是委婉的提醒一句，按照陆霆的警觉也能规避一些困难，但是这些统统没有。 陆霆看着窗外，淡淡的语气说：“所以田超那么嚣张，就根本不怕我发现，因为李健知道他不服我，想对这个项目下手，田超是最好的利器，所以不会不管他的。” 温华笑了一下，桃花眼里的赞赏一闪而过：“陆组长是聪明人，以后还是多加防范吧。” “有时候身在商场，情义最能算计人，陆组长的弱点，就是太重情义了。” 陆霆起身出了办公室。 他知道自己身在漩涡，想要脱身已经晚了，他也不能弃项目于不顾，说走就走。 不爱名利场，却偏偏受名利所控，动弹不得。 陆霆看着窗外层层大厦，越发觉得自身渺小，心情直转急降，多年情分，就这样没有了，从此踽踽独行，身边空无一人。 田超带队进入朝华的时候，一组的人都冷下面孔，他们谁都接受不了田超在背叛所有人之后再用这样昂扬的姿态，走进他们的视线。 田超看着陆霆站在办公区门口等他们，就好像一个衣锦还乡的荣归客，摆足了架子，那骄傲的气息都要溢出来了。 “好久不见，陆霆。” 陆霆看着他伸出来的手，眼睛盯着田超：“好久不见。” 在要握手的一瞬间，陆霆却把手收回来，插进裤袋，田超顿时脸色铁青。 “俊伟，你带着峰创团队的同事们安排一下吧。” 陆霆再也不看田超一眼，径直回了办公室。 凌筱筱就站在陆霆身边，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里觉得痛快，本来还担心陆霆看见田超会不会念起旧情，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可能了。 “咎由自取。”凌筱筱在田超面前小声嘟囔着，也不管他有社么反应，就转身走了。 田超看着陆霆的背影，死死咬住后槽牙，陆霆，你竟然看不起我，你等着！ 朝华和峰创的第一次联合会议，就在当天下午。 张行之虽然让团队进驻朝华目的不纯，但是派来的团队还是不错的，里边有几个参与制作过不少大型游戏，经验和技术都很能打。 “朝华的架构书相信各位都看过了，我希望在游戏制作中不背离初衷，不偏离主题，一样可以创造出优秀的游戏作品。” 陆霆看了一眼凌筱筱，颔首示意她把拟定的人物玩家角色分发下去。 “这是经过筛选之后留下的各朝代名人，身上兼备戏剧性，话题度，或有文学家、军事家，还有一些帝王将相，可以供各位参考。” 田超翻了一下，眼皮都没抬直接说：“你这选材也太不严谨了，这李师师一个青楼的烟花女人，也能拿出来参考？” 这点小事都不用陆霆出马，凌筱筱直接开怼：“李师师怎么了，才貌双全，精通歌舞，而且本身她跟周邦彦、宋徽宗等人的传说就很具有故事性，适合在游戏里作为分支展开，有什么不对吗？” “龌龊的人，想什么都脏。” 凌筱筱说完，挑衅的瞪了一眼田超。 田超刚张嘴要反击，他身边的一个男人抢先开口：“这些资料整理的太好了，我们会仔细分析，尽快把人物的建模做出来。” “辛苦各位了。散会。” 陆霆给邵俊伟一个眼神，就回了办公室。 邵俊伟特意假装整理文件，等众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出去。 “组长，你找我有事？” “坐田超身边的人是谁？” 邵俊伟转了转眼珠，回想一下说：“冯岸，是这个团队的老人了，主要负责建模和大场景制作，据说成绩在业内一直不错。” 怪不得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就他敢直接开口阻拦田超。 田超在峰创属于空降，大家都以为他后台强硬，但是冯岸是老员工了，为公司创收无数，也是技术骨干，肯定是不怕田超的。 “看来这峰创内部也不太平啊。” 陆霆转着钢笔若有所思，过了一会说：“那边的事情你多注意点，李鹏脾气爆，现在又干着美工的活，难免跟那边有交集，你多劝着点吧，别再让田超抓到痛脚。” 陆霆对田超的底细知道的一清二楚，毕竟两人是大学同学，还在一起创业过，没人比他更能知道田超的过去。 田超是学金融的，在计算机上一窍不通，对游戏也只有当年参与田园故居的一点心得，无论是建模还是场景架构，都没有经验，想要在人才济济的峰创站稳脚跟，可是不容易的。 越是能力出众的人，越是心高气傲，别说冯岸敢当众拦着他说话，就是团队其他人对田超也未必心服口服，只是一时间碍于他跟张行之可能关系亲近的猜测，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攘外必先安内。 田超团队里的事都没弄清楚呢，想要掉转矛头指向陆霆，估计还要费上一番功夫。 果然，田超刚回到办公区，想跟冯岸几个人研究一下文件，直接被冯岸略过了，气得他七窍生烟。 “冯岸，你是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田超直接站在他桌子前边，拽下他头上的耳机。 冯岸斜眼瞄着他，往椅子上一靠，双手环胸：“你下次说话之前麻烦动动脑子，游戏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连一个人物设定都能让一个小姑娘说的哑口无言，你还能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吗？” 看田超愤怒的样子，心里越发不屑：“我不管张总把你塞到团队里，是镀金也好，还是做什么事情也罢，不许对我们的制作指手画脚，不然……” 冯岸虽然话留了一半没说，但是田超知道，这样的老员工根本就是不怕自己的，让他们听话也不可能。 反正他的任务只是破坏陆霆那边的进度，至于峰创自己的事情，还真不能触碰到利益。 张行之虽然授意他有所行动，但是峰创在这里投的钱也不少，要是弄巧成拙，张行之说不定真会撕了他。 峰创能在游戏制作上独领风骚，自然是有一些看家本事在的。 冯岸拿着笔记本敲开了陆霆的办公室门：“陆组长，我这设计好一个角色，你看看是不是你们方案里想要的样子。” “请坐。” 第十一章 戛然而止 第一版的人物以宋代李清照为原型，面容清秀，低眉浅笑间很有宋朝文人韵味，从造型到服饰也很考究，不过因为是初稿，还有些粗糙，但是不难看出精细修正之后会是怎样惊艳的效果。 “真是技术精湛，我对这个项目越来越有信心了。”陆霆在这方面也是有经验的，看得出其中的水平在同等的团队中属于鳌头了。 “既然力求还原历史，在这方面我毕竟不是行家，先留下吧，我让文创组再看一看，可能在服饰细节上还能改进。” 冯岸点点头：“陆组长可能不知道，我当年也是田园故居的粉丝啊，陆组长的风格一直都很细致，那款游戏的制作至今也有很多团队模仿。” “今非昔比了啊。”陆霆感叹道。 “我刚刚加入峰创的时候，也接手过田园，但是后来……”冯岸说到这，有些遗憾的摇摇头：“这个项目能有陆组长策划，我觉得重现当年田园盛况，不是难事。” 陆霆并没有追问冯岸未尽之语，把初稿拷贝之后闲聊几句，就叫了凌筱筱让文创组开会研究一下。 王庭年在整体架构出来之后，就不经常到公司来了，如果有什么难点都会让凌筱筱直接跟他沟通，留下的两个人倒是对这版初稿颇有见解，查找一些资料和宋朝的写实画作之后，直接把问题反馈给冯岸。 凌筱筱正在跟冯岸沟通，田超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看着电脑上初具形态的建模，眉头一皱：“这个我怎么没看过。” 凌筱筱向来都是心直口快，面对田超更是厌恶，根本懒得维持什么笑脸：“给你看你能看懂？” “我怎么说也是组长，冯岸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田超早就不满冯岸这个老员工的态度了，平时发号施令根本不管用，现在有了建模连自己都不说一声就直接拿给陆霆。 冯岸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把电脑转向他：“看吧，能看出什么？” 田超被他噎了一下，看着李清照的建模，端详了一会：“这衣服也太保守了。” 凌筱筱闻言，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现在市面上的游戏服道化都很接近潮流，才能吸引更多男性玩家，你这布料这么多，脸看上去也很寡淡，谁能喜欢啊，这得改啊！” 田超对着建模指指点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侃侃而谈起来。 “你是不是连架构都没看过？”凌筱筱觉得用猪脑子形容他，都是对猪的不尊重。 “还原历史本真是游戏的主题，宋朝可没有民风开放到像你说的露胳膊露腿。”凌筱筱那轻蔑的语气毫不掩饰。 “李清照第一女词人，她的魅力可不是靠衣服多少决定的，你要是不懂就不要乱开口，也不嫌丢脸。” “你！”田超被凌筱筱回怼，气的脸都红了。 他是说不过凌筱筱的，只能把目光转向冯岸：“毕竟你是峰创的人，以后有了结果先拿给我看，不然我不在质检上签字，你一样进行不下去。” 这无耻的嘴脸，凌筱筱都想把巴掌扇到他脸上去。 冯岸懒得理他，随口应付一句就拉着凌筱筱继续探讨，在初稿上进行修改。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你们这知识量我可比不上。”冯岸见凌筱筱说起历史典故来，条理清晰，细致到每一样花纹都是考究的。 凌筱筱笑弯了眼睛：“要不是有你们的技术，我知道的再多也体现不出来。” “行了，咱们就别在这互相谦虚了，你先忙，等我们修改好了，再拿去看。” 凌筱筱回到办公区，就察觉出气氛跟走的时候不对。 “怎么了？”凌筱筱看李鹏抻着脖子往办公室里看。 “刚才有人在茶水间议论组长那个女朋友，组长正好听见了，回来就把人叫到办公室了。” “议论什么了？”凌筱筱一听是陆霆的情感状况，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说是有人看见江轻语跟她们那个部长关系亲近，经常在办公室一待就是一下午，公司里都传开了，说组长连媳妇都被撬走了。” 朱嘉伟本来就不是什么看重名声的人，在公司也没有忌讳，经常在公共场合跟江轻语过从甚密，搂个腰抱一下都是常态，时间长了难免让人看见。 一传十十传百的，压根就不算什么秘密。 但是大家的嘴传来传去，说什么的都有。 说陆霆没本事，连媳妇都看不上他，转投部长怀抱，也有说江轻语见利忘义，抛弃相恋多年的男友，抱上了金大腿。 这些流言落在朱嘉伟身上，大家都见怪不怪，最多感叹一句，连女神都能追到手，真是风流浪子。 相比之下，江轻语身上的话就显得格外难听。 没一会，被陆霆叫进去训了一顿的员工就出来了，红着眼睛，憋着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我这也是为组长抱不平啊……” “行了，说穿了这也是人家的家务事，咱们就别管那么多了。” 凌筱筱不难想象，陆霆听见这些流言心里是什么滋味。 朱嘉伟的绯闻常年不断，大家都习以为常，但是江轻语的形象一直都是高不可攀的女神，现在跟朱嘉伟搅在一起，她听见了也未必笑得出来。 这两天凌筱筱常能在田园里边跟陆霆聊天，话题从生活跨越到工作，虽然陆霆不知道她是谁，但是感觉说话的语气比之前要随意一些了。 凌筱筱哼着小曲，一手端着酸奶杯，晃晃悠悠的从食堂往回走。 “你听说没有，项目部那个陆组长追江轻语的时候，那叫一个跪舔啊，现在怎么样，还不是被别人撬走了。” 凌筱筱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刚走到转角，女人间叽叽喳喳谈论八卦本来很常见，但是听见话里有陆霆，凌筱筱下意识停下脚步仔细听。 “那陆霆平时看着可高冷了，没想到也有跪舔的时候？” “哎呀，江轻语现在跟朱嘉伟的事儿公司上下谁不知道啊，天天蜜里调油似的，但是你想想，江轻语跟陆霆在一起那么久，什么时候看他俩一起走过。” “可不嘛，要是没有别人说，都看不出来他俩是一对。” “要我说啊，江轻语压根就没把那个什么陆组长放在眼里。” 三五个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把陆江朱三人的感情描绘的淋漓尽致，仿佛是亲眼所见，陆霆一下子就从被戴绿帽子的受害者，变成没能力还非要跪舔女神的屌丝。 凌筱筱听的怒火中烧，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显然已经有人流传很久了，其中居心就是为了败坏陆霆的名声，简直可恶。 偏偏这几个人都只是以讹传讹的小角色，就算出去破口大骂，让她们把嘴闭上，也无济于事，还会给一组招黑，凌筱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狠狠瞪了她们一眼转身回去。 这两天陆霆上班的时候，总感觉大家好像有意无意的都在观察自己，坐电梯的时候，身后总能有那么几道视线如芒在背，让他感觉十分不适。 陆霆前脚刚刚迈出电梯门，剩下的人就开始交头接耳。 “就是他吧，看上去也不差啊，真是为了女人连脸面都不要了，真给男人丢脸。” “……” 陆霆除了一组的同事，对外交际很少，很少认识其他部门的人，项目部其他两个组经常能碰见，倒是也能混个脸熟，只是最近见面好像都有些不对劲。 陆霆在这方面反应比较慢，也不放在心上，进了办公室，拿着杯子去茶水间冲咖啡。 刚走过去，原本站在咖啡机前聊天的几个人，瞬间转身走了，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陆霆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们的身影，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真让陆霆察觉出不对了。 回到办公区，看见有人坐在工位上，敲敲桌面：“最近公司里……” 话还没说完，邵俊伟急匆匆的跑进来，两手拄在膝盖上，喘着粗气：“组长！筱筱在栈道跟田超吵起来了！” 陆霆一听，撂下咖啡，大步流星的走出去，神色间带着紧张，连自己都没察觉到此时的紧张从何而来。 “因为什么？”陆霆浑身带着一些山雨欲来的气势，声音冷冽。 邵俊伟支支吾吾的，他看见的时候两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就是田超满嘴胡吣，说了不少关于你难听的话，让筱筱听见了，两人就吵起来了。” 凌筱筱每天上班本来是不走这条玻璃栈道的，因为早上下了点小雨，从这里走身上能不被沾湿，没想到直接让凌筱筱撞见了田超。 当时田超跟其他人在前边走，声音张扬：“这事你要是问别人还不如问我，江轻语当年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花，陆霆为了追她，一日三餐都恨不得送到楼下，整天不是玫瑰就是电影，江轻语十次能接受一次就不错了。” “啊？那最后怎么答应了？” 田超语气不屑，带着轻蔑：“烈女怕缠郎，别说是江轻语了，就算是我，三天一束花，五天一个钻戒的，我也能答应陆霆啊！” 这话说的恶心，带着满满的恶趣味，周围人哄堂大笑，纷纷表示，原来高岭之花陆组长对女人是这么死皮赖脸的一套。 “平时看他人模人样的，对小姑娘都是生人勿进的嘴脸，没想到是早就栽在别人的石榴裙下好好风流一回了。” 凌筱筱在后面听着田超肆无忌惮的败坏陆霆的形象，江轻语和陆霆之间的事情，被他无限度的妖魔化，说的什么细节都有，大家都认为是真的了。 凌筱筱实在听不下去了，从后面快走两步，直接把手包砸在田超后背上。 田超被砸的往前一扑，栈道上又没有阻碍物，整个人顿时东倒西歪，狼狈的想站稳身子。 “你有病啊！”回身看着凌筱筱瞪着眼睛的样子，觉得这女的脑子有问题。 “田超你个王八蛋，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公司那些流言都是你搞的鬼吧，这么败坏陆霆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要是没做过，还怕我说？”田超拍拍外套，模样无耻极了。 凌筱筱指着他，气的怒发冲冠：“陆霆之前可是把你当亲兄弟，你扭曲事实，到处信口开河，你就不怕遭报应，以后烂了舌头下地狱！” “大姐，都什么年代了，说这些话吓唬小孩呢你。”田超不以为意，看凌筱筱的眼神就像在看无理取闹的孩子。 “再说了，我怎么说陆霆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也看上他了？”田超想起之前约凌筱筱出去看演唱会，被无视的事情，那个时候陆霆可能就已经把凌筱筱的心思勾引住了。 “听我一句劝，陆霆那货色，为了江轻语什么没脸没皮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还是不要在他身上吊死了，免得惹上一身骚。” “你才是最无耻的，陆霆对你不薄，你背叛他也就算了，现在回来还到处说风凉话，你良心被狗吃了吗？”凌筱筱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把手戳在他脸上。 “什么叫风凉话，陆霆自己没本事连女朋友都看不住，现在谁不知道他让人甩了，早就没有面子了，我只是在告诉大家陆霆更多面的样子，免得他再缠上谁，祸害其他女孩。” 凌筱筱第一次见到把坏事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的人，气的脸色发红，偏偏对上这么个无赖，骂都骂不过。 “卑鄙小人！” 凌筱筱抡起手包又要砸他，被田超抓住手腕，往后一推，眼看着凌筱筱失去重心，要摔在地上。 突然一只大手扶在她腰间，让她稳稳的站住，没等凌筱筱反应过来，就被人挡在身后。 陆霆弯腰捡起她的包，塞在凌筱筱手里，站在了田超和她之间，把凌筱筱护在后面。 凌筱筱惊魂未定，看见陆霆高大的身影，觉得安全中又带着一丝心疼。 自从田超被抓到篡改幻灯片ppt之后，陆霆一直都没有直接跟他迸发过冲突，现在知道一直是他在背后败坏名声，估计心里又要不好受了。 这比其他不熟悉的人说些闲言碎语，更加让人难以接受，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处过的“兄弟”。 现在说兄弟这个词，太侮辱陆霆了，与田超这样的人渣为伍，就不配再谈起什么情义。 “呦，正主来了。”田超挑衅的语气格外欠揍。 “大家伙都好奇你是怎么被女神甩了的，我就跟大家科普一下，正好你来了，大家亲眼见识一下陆大组长的风采啊！” 陆霆面无表情的看着田超，好像出事之后，他越发觉得好像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过田超，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看清他原来是这么恶心的真面目。 “有意思吗？”陆霆的声音毫无波澜，但是夹杂在冷风中显得格外刺骨。 “什么？” 田超没听懂他的意思。 陆霆的眼神平静极了，默默审视着田超：“我和轻语之间到底如何，你心里清楚，我不在乎你怎么说我，但是做人要有底线，积点口德，不然早晚都会报应在自己身上的。” 田超最讨厌的就是陆霆这种不动如山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值一提，整天像个圣人似的，衬托的别人都是俗不可耐的凡人。 “你自己都是个让人带了绿帽子的蠢货，还跟我说什么报应啊。”田超一步步逼近陆霆：“我这个人最不怕报应。” “不知道你那个千娇百媚的前女友，在别人怀里是不是也那么招人喜欢。” 陆霆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呼吸变得急促，死死咬住牙控制着怒火。 田超的眼睛越过陆霆的肩膀，看着凌筱筱在他背后一样带着怒气的等着自己，嘴角带出冷笑：“江轻语跟朱嘉伟苟且在一起，在酒店里不知道厮混了多少回，你就是个傻子一直被蒙在鼓里，戴绿帽子的滋味怎么样……” 没等他说完，陆霆一拳砸在他脸上，田超直接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大家都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周围竟没人去扶田超，看着他自己挣扎两下爬起来。 “恼羞成怒了。”田超舔了舔嘴角，阴邪的看着陆霆。 “我一说到江轻语，你就受不了了，你说你不是贱是什么，绿帽子带的这么舒服，还想着维护人家呢。” “我看你和江轻语才是天作之合，一个贱一个骚……” “砰！” 陆霆把田超按在地上，左右开弓，硕大的拳头砸在他脸上，两下就让田超血泪横飞，从来没看见陆霆这么暴怒的模样，整个人都带着杀气。 凌筱筱反应过来，赶紧上去拉着陆霆。 “你冷静点陆霆，陆霆！” “组长你别这样，快放手。” 陆霆一下接着一下，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田超身上脸上，打的他根本没有还手的反应时间。 陆霆猩红着眼睛，抓住他的领子，眼神里好像埋着火药，只要田超再多说一句，就能炸死他。 “我告诉你，你可以不拿我当回事，你可以背叛我，我都能忍。” 陆霆死死地瞪着他，怒火从语气中四溢，恨得咬牙切齿：“但是你拿着一组几个月的心血换你自己的前程，用污言秽语一次次的揭人伤疤，田超，说你卑鄙无耻都是在给你留脸面。” 田超鼻青脸肿，鼻血蹭了满脸，被压制在地上满身狼狈，依然用阴狠的表情看着陆霆，慢慢贴近他的耳朵：“陆霆，你输了。” “干什么呢！” 朱嘉伟从人群后面走出来，看着眼前战况激烈，田超惨不忍睹的样子，用手套遮了一下口鼻，似笑非笑的看向陆霆。 “呦，陆组长一大早就这么大火气，田超现在可是峰创的人，大家都是兄弟单位，何必这么伤了和气呢。” 凌筱筱一看见朱嘉伟，就知道大事不妙，小声嘟囔一句：“坏了。” 陆霆看着两人都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把田超掼在地上，站起身，随意拍了拍大衣上的灰尘。 “恶心。” 陆霆先转身往公司走，朱嘉伟吊儿郎当的跟在后面，田超在地上趴了好一会才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沫，跟上去。 凌筱筱知道要出事，不管邵俊伟在后面拉她，也跑过去跟着。 大家看主角都在了，渐渐散了，但是陆霆和田超大打出手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 会议室气氛凝重，陆霆站在中间一言不发，田超用袖子蹭蹭脸上的血，摊在椅子上，看向陆霆的眼神满是恨意。 凌筱筱看朱嘉伟好整以暇的架势，就知道陆霆今天是被算计了，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没等想出办法，会议室门被推开，李健率先走进来，后边跟着凌淞华和温华。 看见凌淞华，凌筱筱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就被温华用眼神制止了。 “太不像话看了！”李健径直坐在主位，没等凌淞华说话，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先发制人。 “公司是你家吗，想打人就打人，这带来的影响有多恶劣！”李健指着陆霆，中气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陆霆把他儿子打了呢。 看了一眼田超的惨状，李健接着说：“那可是合作公司的人，你说打就打了，下手这么狠，要是造成合作中止，这里边的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凌淞华见状，慢慢开口：“老李，先别急着发火，凡事都有个因果，听听他怎么说。” “还能有什么原因！自己的私生活闹不清楚，就到公司来撒野，真是不像话！” 李健压根不想给陆霆开口的几乎，一杆子打死才是他的初衷。 凌筱筱着急，站在一边说：”不是的，是田超先诽谤人……” “你出去。”陆霆看着凌筱筱。 这屋里都是明摆着冲他来的，不闹出个结果肯定不能善了，凌筱筱在这只会殃及池鱼。 凌筱筱往前挪了几步，张口想要替陆霆解释，朱嘉伟和田超沆瀣一气，分明就是在算计陆霆，说到底他是先动手的那个，浑身是嘴都要说不清了。 陆霆看着她急红了眼睛，跟温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凌筱筱带出去，这种剑拔弩张的场合不适合她。 温华拉着凌筱筱出去，不让她往里冲，说：“你先回去，这边有我和凌董呢，上边的事你不清楚，听话。” 凌筱筱看着她，又看看关上的门，有些僵硬的开口：“你们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们要对付陆霆？” 温华没说话。 凌筱筱通红着眼眶，质问道：“为什么要把陆霆推出来！你们之间的争斗跟他有什么关系！” 温华被她锤了两下，看着凌筱筱因为陆霆着急落泪，心里也不舒服，这姑娘怕不是真对陆霆动了情吧。 陆霆看着李健毫不掩饰的，要把打架斗殴的帽子扣在他身上，朱嘉伟坐在旁边貌似事不关己，田超也捂着脸跟他对视还在挑衅的看着。 “我和田超是私人恩怨，不会影响到公司之间的合作。” 陆霆知道李健的最终目标还是《千里江山》这个项目，不管怎么针对自己，都得先把项目保住。 话音刚落，田超就龇牙咧嘴的反驳：“什么私人恩怨，上次你们那员工到峰创去，也跟我动手了，李董事，我真的要怀疑你们朝华是不是诚心跟峰创合作了。” 这厚颜无耻的样子，陆霆都懒得看他一眼。 “你看看，这影响多么恶劣！”李健转身看向凌淞华：“董事长啊，这个项目咱们董事会也是投了不少资金的，要是因为陆霆自己损害到公司，可就不好了。” 凌淞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不能松口，陆霆他要是走了，项目部就没人能撑得起《千里江山》的项目了。 “说到底，不过是年轻人血气方刚，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了，还上升不到朝华和峰创之间的公司关系，李健啊，你太小题大做了。”凌淞华在中间打着圆场。 “既然你们一定要包庇他，那我就跟张总汇报一下，看看是不是暂停项目合作，然后叫警察来处理这件事吧。”田超整个脸已经青一块紫一块，有的地方还沾着血迹，看上去确实惨。 “就算到公安局验伤，我这也能评个等级了，朝华就坐等媒体的负面新闻吧。” 说着田超就要往外走，李健赶紧惺惺作态的拦着：“等等，小田你不要着急嘛，我们对峰创的合作还是十分真诚的。” 李健看着陆霆无动于衷的样子，对着他指指点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赶紧道歉。” 陆霆凉薄的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不怀好意人伪装成无辜者，何其卑劣。 “道歉？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从不与牲畜为伍。” 陆霆已经对田超彻底失望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已经变得无可救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却连分辨善恶的能力都没有。 不，田超或许是明知是恶，也不愿回头，毕竟李健给出的利益就像一根吊在眼前的胡萝卜，看上去唾手可得。 田超听出是在讥讽他，恶狠狠地瞪着陆霆，仿佛要生啖其肉。 陆霆毫不在意。 “田超，你为什么挨揍你心知肚明，我为什么站在这你也清楚，我只后悔没有早几年看穿你，你真让我失望。” 田超自知理亏，无从辩驳。 李健直接看着陆霆事到如今还是一副嚣张的态度，直接开口：“冥顽不灵！” “我看就停薪留职吧，还敢在公司门口出手打人，你这是什么行为？分明就是土匪行径！” 李健教训起人来，口沫横飞，拍的桌子震天响，好像在用这样的外力来佐证自己的立场很正确。 “三天之内，不给小田道歉，你就直接卸任吧，我们朝华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凌淞华看着李健说的激情澎湃，好像马上就要在朝华当家做主：“陆霆手里的项目刚刚开始，他要是走了，留下的摊子谁能负担得起。” “开玩笑，朝华人才济济，还能没有他陆霆就转不起来了！”李健就是想趁机打倒陆霆，《千里江山》刚刚步入正轨，没有陆霆这个拦路虎，就算是拖，也能把项目拖垮。 不管凌淞华怎么说，李健就是不松口，不把陆霆弄出朝华誓不罢休。 “道歉是不可能的，想怎么办直接说吧，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你们演技太烂，”陆霆说到一半，看向田超：“跟你们的人品一样烂。” 陆霆说完就拉开门出去，此时什么董事，什么高层都被甩在身后，门轰然关上，室内竟骤然安静。 凌淞华捻着手串从沙发上站起来，两鬓虽已染微霜，但那双眼睛看向李健，仍旧能洞穿人心，看上去平静无波，但深潭之下是旋转的暗流，带着致命的危险。 “老李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要体面些。” 陆霆出了会议室，就看见凌筱筱站在门口，双眼通红，担心的看着他。 “你有没有什么事啊？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 凌筱筱急的都带着小哭音，连从前经常要摆正的蝴蝶结歪了都不知道。 陆霆下意识地想伸手，还是忍住了：“没什么，停薪留职，这件事是不会就这么过去的，我一天不从朝华离职，他们就一天不会消停。” “我，我去找我爸爸……他一定有办法的。”凌筱筱向来忌讳在公司跟凌淞华接触，现在也顾不得了，绕开陆霆就要往里冲。 陆霆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没用的，不要让凌董为难了，不要担心，你好好工作，《千里江山》还需要你呢。” 凌筱筱两只手扯住他的袖口，眼泪顺着脸颊扑簌簌地往下掉：“你这是什么话嘛，我们更需要你啊，项目明明已经开始了，都在一点点变好，你不能这个时候走啊。” 陆霆第一次看凌筱筱哭，一直以来她都是活泼伶俐的，每一天都充满元气朝气，察觉到自己不高兴，还会傻乎乎的留下陪他加班，说着蹩脚又可爱的谎话。 “不要参与这件事了，回去好好工作，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会一直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 凌筱筱聪慧，一下就听出这里边的含义，陆霆是必走无疑了。 打架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一组成员看着陆霆率先走进来，身后跟着的凌筱筱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 “组长……” 李鹏还是一副暴脾气，说这话就要往外走：“老子废了他，真当一组是好欺负的呢！” “你站住。”陆霆叫住他。 “今日之我，也许就是明天的你，连我都栽在他手里了，何况是你呢，你这暴脾气真要改一改。” 陆霆环视着这些朝夕相处，共同奋斗过的同事：“大家都安心工作，少我一个项目还能继续，如果少了大家，千里江山才是真的没救了。” 第十二章 风雨如晦 会议室里，只留下的李健和朱嘉伟。 “这田超看着蠢，倒是有点歪打正着的莽才，让他设计逼走陆霆，还真就办到了。”李健敲着桌面，不管今天在凌淞华面前闹到何种地步，只要能把陆霆从朝华除掉，就不算亏。 “只是这么一来，算是跟凌淞华彻底撕开脸皮了。”朱嘉伟应和着说。 李健满不在乎的笑着，脸上的皱纹堆到一起，嗓音嘲哳：“大家心里明镜似的，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没什么可惜的。” “陆霆这样的人才，咱们得不到，那就谁都别用上。”李健满眼算计，继续说：“没了陆霆，就一组剩下的那些废物，想要盘活《千里江山》，做梦去吧，我倒要看看凌淞华，还能不能扒拉出下一个陆霆。” 李健示意朱嘉伟附耳过来，两人在会议室里低声密谋许久。 陆霆走出朝华，冬日的艳阳，耀眼中也带着寒霜。 在朝华四年，有历练，有坎坷，有被上司压制不得晋升，那些理想与抱负都被深埋进心底。 现实告诉他要学会摧眉折腰，要变得圆滑长袖善舞，但陆霆无法想象那样的自己是何种模样。 像田超一般，对李健言听计从，甚至不惜背叛好友，将所有情义踩进泥里，踏着所有人的失望往上爬。 也许自己走后，田超真的会得到想要的权利，无人压制，但真正登上塔尖，回望这一路走来的一切，当真不会后悔吗？ 陆霆不知道答案，他不知道成功的荣耀与失望的眼泪哪个更不值一提，但是如今，真的一无所有的是他自己。 始作俑者在笑，站在高堂雅座推杯换盏，笑着说起从此以后没有了一个姓陆的绊脚石，但陆霆此时却看着车海如流，不知归处。 一步步走回张江汤臣豪园，陆霆看着小区花坛里枯竭的喷泉池水，这里夏日会泉流汩汩，有孩童嬉笑，有老人闲谈，这是江轻语曾经与他说过的，希望有这样一座喷泉，带着烟火与温暖。 但是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孤单的身影，那个在深夜一起畅想美好生活的人，已经离去了。 “老板，来一提啤酒。” 陆霆酒量很浅，为了不耽误工作，平时很少饮酒，但想想工作，以后也不用他操心了，就很想放纵一次。 回到家，陆霆看着满室陈设，那些没有拆开的快递里，都是他为新家添置的。 有江轻语最喜欢的彩虹抱枕，有会旋转跳跃的八音盒，床头还挂着羽毛捕梦网，那么温柔，在风中轻拂，但是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了，这间为爱塑造的新居终究派不上用场。 啤酒入喉，沁凉的液体划过胸膛，冷的陆霆打了一个哆嗦，但郁结的躁火如鲠在喉，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陆霆用心血制定出方案，熬了数不清的日夜完善修改，只为了这一次能一鸣惊人，重新展现自己的价值，告诉所有人，即便曾经跌下神坛，只要努力终究还会重新站上去。 今天砸在田超脸上的拳头，是陆霆没有控制好脾气，一直压制着的不甘，被背叛的怒火都在今天发泄出来，如同顷刻间决堤的江水，不但淹没了理智，也冲垮了辛辛苦苦筑成的堤坝。 《千里江山》也许会继续进行，但是跟他陆霆也毫无关系了，制作人的名录里会写上所有人的名字，但不会再有他了。 “东山再起？” 陆霆捏扁手里的易拉罐，嘲讽的笑着，努力抵不过晦暗，苦心经营碰上权谋计算只会支离破碎，只怕是爬不起来了。 仰头喝下一大口，顺手将空罐扔到地上，随便它滚落到哪里吧，无所谓了。 陆霆捂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他已经不在意李健之流的中伤了，朝华的点点滴滴都跟他没关系了，凌李之争如何激烈都波及不到他了，作为一颗最先出局的棋子，真是失败啊。 楼下有狗叫，有孩子玩闹的声音，应该是那些工作一天回家，吃了晚饭，跟家里人一起出去散步的人们吧。 他们会挽着手沿着小路低声蜜语，时不时蹲下身捡起爱犬叼来的球，扔向远处，眼神从空中自由落下的球，转回爱人身上，然后相视一笑。 陆霆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只有窗户透进来的些许光亮，自己啊，只剩下身边这些酒了。 “叮铃铃——叮铃——” 手机响起，陆霆坐在地上仿佛没听见，屏幕闪烁好几次，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陆霆拿起手机，直接关掉，现在不想跟任何人接触，不想听见任何人的声音，他们的言语或许带着同情、心疼，但陆霆不需要，他的失败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离开那间会议室的时候，陆霆的腰杆都挺得笔直，即便被李健田超逼到如此境地，也从未想过低头。 深夜，华灯初上，上海依旧繁华，这里的热闹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失败而暂停，所有人都在为生活和家庭努力着，每个人都有数不清的辛酸，不会有人在意哪一扇窗户里坐着一个落寞孤寂的人。 陆霆瘫在地板上，冬季带来的寒冷，透过地砖传遍全身，他蜷缩起冰凉的手脚，窝在那里缓缓闭上眼睛。 睡一觉吧，卸下满身疲惫和暗伤，用梦乡治愈自己，不去想那些勾心斗角，不去思考项目的进展，只做一回陆霆，完完整整只属于自己的陆霆。 ****** 凌筱筱第二天一到公司，就看见整个办公区乱糟糟的，李鹏站在最前面，跟朱嘉伟对立，一副绝不相让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凌筱筱走过去，看着朱嘉伟：“这一大早的，朱部长怎么有功夫来我们这？” 朱嘉伟的笑一直带着一股邪气，把文件放在凌筱筱面前：“我只是来跑个腿，上边说了，你们那个项目，叫什么江山的那个，移交给三组全权负责，赶紧整理好资料，不要耽误了进度。” 凌筱筱接过来，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盖着董事会的大印。 “不可能！这是我们组在陆组长的带领下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怎么能交给其他人。” 凌筱筱啪地一声合上文件，摔在桌子上。 “对！你别在这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们是不会放弃自己的项目的！”李鹏往前一步，把凌筱筱挡在身后。 朱嘉伟看着这些人，个个义愤填膺，好像要誓死捍卫一组似的，满不在乎的笑了。 “还哪有什么陆组长啊，陆霆的解职通知已经发到他手里了，朝华是不可能继续聘用一个寻衅滋事的人的，就你们？”朱嘉伟冷笑一声：“要是谁想跟陆霆一样滚出朝华，我随时都能为你们办理手续。” “大家都是同事，这点小忙，朱某乐意效劳。” “陆霆是被你们算计的，阴险狡诈的是你们，他虽然离职了，但是《千里江山》仍旧是属于一组的心血，你休想让我们拱手让人。” 凌筱筱看朱嘉伟跟看到苍蝇一样恶心，陆霆的为项目的每一分努力她都看在眼里，田超无耻，这些指使者更无耻，怎么能站在这毫无负罪感的说出这些话。 “一组的？”朱嘉伟逼近凌筱筱：“你还真是大言不惭。项目一直都是朝华的，你们能负责那是对你们的看重，但是陆霆自己在这四年，毫无长进，你们都是他带出来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治世能臣，还是不要耽误项目的进展了吧。 “要是因为你们的阻拦，让公司造成什么损失，你们哪一个能负担得起？” 朱嘉伟对凌筱筱的的怒目毫不在意，一群蝼蚁，没了陆霆就是一盘散沙，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不足为患。 “尽快移交项目相关资料，要是有不服的尽管走人，朝华不养废物。”朱嘉伟转身离开。 凌筱筱简直要气炸了肺，一下拍在文件上，恨得咬牙切齿：“这帮小人！” “我给组长打电话，我就不信了。” 李鹏掏出手机拨过去，一连几次都是对方已关机，听着里面的机械音彻底没了主心骨。 凌筱筱看向紧闭的办公室，轻轻说：“我都打过好几次了，根本联系不上，这一回，怕是真的伤了他的心……” 陆霆那么骄傲，自有风骨，怎么可能再回来朝华向那些人低头，凌筱筱抚摸着文件夹，这《千里江山》终究保不住了。 “那我们呢？真的把项目交出去吗？”邵俊伟急的嗓子都沙哑了。 凌筱筱看着一办公室的人，满心无力：“不交怎么办，朱嘉伟明显就是冲着项目来的，这次不交还有下次，同事们都是要养家糊口要吃饭的，真逼急了，大家都得被开了。” 李鹏突然眼睛一亮，看向凌筱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不是……你有没有？” 凌筱筱知道他的意思，直接打断他：“我没有，我连他都保不住，你们要是有什么事，我一样无能为力。” 李鹏眼里的光暗淡了，大家见实在无力回天，纷纷转身回到工位。 凌筱筱看着一片死气沉沉，都无精打采的样子，捏住文件夹，还是转身出去了，不管怎么样，为了一组再试一次吧。 也为了陆霆，《千里江山》是他寄托着热情的心血，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耗尽了。 凌筱筱一路上楼，在凌淞华办公手门口正好碰见温华。 温华看她手里拿着文件，急匆匆的，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伸手拦住：“筱筱，没用的。” 凌筱筱推开他：“不行！我不能看着你们这么糟蹋他的作品，你让我进去！” 凌筱筱直接打开门冲进去，凌淞华站在落地窗前，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她的到来。 “筱筱。” “爸爸！” 凌筱筱跑过去，把文件递给他：“爸爸，你还有办法的是不是，这件事没有这么严重的，你知道田超他就是个败类，怎么能让他把陆霆逼走呢？爸爸你再想想办法吧。” 凌筱筱向来盛满笑意的双眸，此刻噙着眼泪，目不转睛的看着凌淞华。 “筱筱，爸爸也做不到了。”凌淞华转过身，不忍看爱女失望的样子。 “爸爸老了，对公司的约束远不如从前，李健的手伸得太长了，此时要砍断他，不是易事。” “可……可《千里江山》是陆霆为朝华倾尽心力打造的啊，他走了，没人撑得起来，田超的能力本事不如陆霆，心思也不在正道，交给他焉知日后不会对朝华造成危害！” “不是还有三组吗，董启瑞也是老员工了……” 凌筱筱等不及他说完，直接开口反驳：“董组长一向只管传媒上的业务，在游戏方面一窍不通，不是好人选。” 凌淞华岂能不知道这些，整个朝华，像陆霆那样有心力有本事有梦想的人寥寥无几，都说江河日下从光芒黯淡处开始，朝华的影响力已经到了灰暗时刻了。 凌淞华背对着凌筱筱，长叹一声，指着楼下说：“你看看，那些忙忙碌碌到处奔走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生计，陆霆是有本事，但是他的傲骨也是他的弱点，宁折不弯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李健和田超设下的圈套连你都看得出来，陆霆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但他还是被一时之气激怒了，这点把柄被李健牢牢抓在手里，后路堵的死死的，我也办不到了。” 凌筱筱闻言，一眨眼，眼泪瞬间落下，抓着文件的手关节泛白，死死忍住更咽。 温华关上门，扶住凌筱筱的肩膀，温柔着劝导：“凌董真的尽力了，昨天在会议室，陆霆但凡说一句软话都……” 凌筱筱突然爆发，挣脱开温华的手，哭着说：“怎么软？你让他怎么软！他被田超设计，在研判会上差点就被逼到绝路，田超暗中动的手脚，他倒是被开除的干脆利落，怎么不让他服软呢！” “陆霆才是受害者，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让他忍下这些！” 凌筱筱指着温华，声泪俱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去接近他，帮他解决问题，还主动把老师的联系方式给他，那是你们要利用他对付李健。” “现在陆霆被逼走了，对你们没用了，你们当然不肯用手上的利益去帮他一把。”看着温华，再看看始终没有回头的父亲，凌筱筱笑的有些凄楚。 “筱筱，商场如战场，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这些手段是上不得台面，但是兵不厌诈，哪家公司少得了这些。”温华看着娇花一般的凌筱筱，忍不住开口解释。 凌筱筱现在情绪激动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转身推开门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凌淞华听着门响，仿佛有一瞬间弯了脊背：“到底是年轻啊。” 凌淞华一生的经营都在朝华，从白手起家到如今坐拥无数财富，这庞大的商业帝国，看似辉煌，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 但是这里边的艰辛，这里猜不透的人心，数不尽的豺狼，不亲身走进来的人是看不到的。 他的女儿聪明不假，天赋也不假，但是不经历练尚且稚嫩，对上李健那样的老狐狸根本招架不住，又怎么承受得了朝华这样的大染缸。 ****** 张江的热闹从早上6点就开始了，上班的行人站在早餐铺门口，笼屉上白雾缭绕，拿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匆匆去赶下一班地铁与公交。 阳光推窗向阁，照在陆霆脸上，晃的他皱着眉头，渐渐苏醒。 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神色浑浊，下巴上泛起青色的胡茬，满身酒味透着沉沉的颓废。 陆霆看着天花板，敲了敲宿醉后痛感分明的脑袋，睡了一夜的地砖，手脚都僵硬冰凉了。 翻身爬起来，捡起昨晚扔在一边的手机，按下开机键。 数十个未接通话记录，大多数都是凌筱筱打来的，还有李鹏邵俊伟，陆霆看了一下关掉页面，一个也不想回复。 点开公司的会话，头一条就是朝华的解职通知，陆霆愣了一下，看见这个，他才真正意识到，以后跟朝华再也没有关系了。 后面附加条款里写着解约补偿和工资表，陆霆也不在乎，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摇摇晃晃进了浴室。 打开花洒，陆霆仰面站在水下，扑面而来的水流带来了窒息感，陆霆一动不动，任由自己沉浸其中，仿佛这样就能封闭五识，什么都不想，感受着水流打湿全身。 热气缭绕中，陆霆捂上双眼，肩膀微颤，头发软趴趴的贴在鬓上，那种颓然丧气，即便看不见表情，听不到声音，也能感受得到，若有人能看见，一定会感同身受的心疼吧。 当年田园故居也是转手他人，一样的从有到无，但陆霆也没有如此灰心，这一次终究是不一样的，这一段路途中，他从众人相随，到失去朋友爱人，再到离开朝华，每一步都极尽辛酸。 个中痛苦，陆霆从没有向人倾诉，他习惯了自己舔舐伤疤，留给外界的永远都是君子端方，朗朗傲骨。 陆霆随意披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发梢滴落的水珠打湿了肩头，刚坐在沙发上，手机就响了。 “喂妈，怎么了？” “儿子啊，我还以为这个时间你忙着呢，妈就是问问你几号放年假啊，你爸着急了，到时候我们去接你啊。” 陆母慈爱的声音让陆霆恍惚，自己当年从县城离开进沪，父母也是诸多期盼，这些年拼命地工作，鲜少有时间回去陪伴父母，每年的年假也是来去匆匆，在家待不上几天，现在听着父母的声音，心里晦涩难耐。 “儿子？” 陆霆回过神来，清清嗓子说：“今年不忙，我把之前的假期都攒到年假了，能早回去一些，你们放心吧。” “好，好啊，妈给你做好吃的，你工作不要太拼了，注意身体啊！” “嗯。我知道了。” 陆霆草草应下，挂断了电话，生怕再聊下去，就要被听出深深掩藏的更咽。 陆霆坐在那发呆，骤然清闲下来，根本不知道能做什么，微信不断传来提示音，公司的群聊一直有人说话，陆霆听的心烦，直接退出删除，耳边才算清净。 想了很久，陆霆买了明天回宽城的机票，然后起身收拾行李，站起来的一刹那，眼前一黑，软软的摊在沙发上，头晕目眩，手脚发麻不听使唤。 昨天一整天没吃东西，又喝了一肚子的酒，一直到现在身体发出抗议，所剩的糖原已经不能支撑他进行多余的运动了。 躺了几分钟，陆霆才慢慢缓过来，睁开眼睛，感觉手脚的血液都要凝滞了，没办法才摸到手机先给自己解决一下饱腹的问题。 ****** 《千里江山》的资料一直都是按照陆霆的要求，有序的分给几个人专门负责，整理起来也不会太费时间，下班之前就摆在桌面上了。 邵俊峰看着三摞资料，心里也不是滋味，这里边的努力自己也倾注了不少，一朝被拿走，换了谁都难以接受。 凌筱筱坐在一边，李鹏也低头生着闷气。 “行了，事已至此，大家该做的努力也都做了，不用这么伤感。” 邵俊伟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寡淡无味，也就闭嘴不再开口。 “怎么样？都整理完了？”朱嘉伟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一挥手，身后的员工都进到陆霆的办公室。 “你们干什么？” 凌筱筱挡在门口，瞪着朱嘉伟。 “人都不在了，自然要清理东西，办公室是留给有用的人，不能让他白占着地方啊。” 朱嘉伟推开她，让人直接进去，把陆霆的东西都扔进一个纸箱子里。 看着他们在里边乱翻，东西碰撞的噼里啪啦，李鹏紧紧握着拳头：“欺人太甚。” 朱嘉伟连个余光都不屑给他，等收拾好了，带着人就要走。 “站住。”凌筱筱声音冰冷。 “嗯？”朱嘉伟回头。挑眉看着她。 “人走，把东西留下。”凌筱筱指着那个箱子，示意他们把它放下：“陆霆的东西，让你碰一下都嫌脏。” 朱嘉伟的眼神瞬间阴沉，一天之内在这碰壁好几次，心里不爽，盯着凌筱筱看了一会，示意手下把箱子放下。 “一群乌合之众，拿着公司的薪水，却给姓陆的当走狗，这陆霆驭下还真有一套。” 凌筱筱听他讥讽，却懒得开口跟他浪费口舌。 这帮小人，不配碰陆霆留下的东西，即便人走了，但东西还是他的，必须要好好留着。 莫名的，凌筱筱对陆霆有一种信心，总觉得事情不会到此为止，陆霆从不是一蹶不振的人，早晚还会再见到他归来。 这样的信心不知从何而来，但她就是这样坚定地相信着。 ****** 次日一早，陆霆拎着行李箱下楼，被迎面而来的冷气吹了个满怀。 一路经过早餐店，老板娘热情的招呼着：“小伙子，吃点什么？” 陆霆看了看菜单，眼神落在云吞上：“来一碗云吞，不要葱花香菜。” 端上桌的云吞勾起馋虫，想着那晚被凌筱筱拉倒公司外面，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汤头鲜美。 当时凌筱筱还调侃他，好像几辈子没吃过饭，连烫嘴都顾不上了。 那时候项目刚刚开始，凌筱筱笑的眼睛弯起来，笑脸被熏得红扑扑的，整个人都朝气蓬勃，带着鲜活气。 看到桌边放着的辣椒油，鬼使神差般倒了一大勺在碗里，清淡的汤瞬间红艳起来。 “哦呦小伙子，我家这个辣椒味道可冲，你这么能吃辣的啊！” 陆霆尝了一口，被辣椒呛到嗓子，剧烈的咳嗽起来，脸都涨红了，生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老板娘捂着嘴嗤嗤地笑着：“我就说很辣的，你还不信，我给你换一碗吧。” 陆霆摆摆手，捂着嘴，艰难的挤出声音：“不用，这个就行。” 吃着满是辣椒油的云吞，好像坐在那个铺子里，口腔被辣的没有味觉，但还是把整整一碗都吃完了。 放下筷子的时候，对面空无一人，终究不是那个黑夜了，结账离开，直奔机场。 陆霆在车上想了一路，对着凌筱筱的电话迟疑着，最终也没有拨通，反正要离开了，以后未必还能再见。 凌筱筱天之娇女，自己又灵光，有凌淞华保护着，工作上也不会被人欺负了，至少不会像自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 陆霆看着舷窗外渐渐渺小的城市，自己这一次要离开了，不知道再次到上海会是什么样的事情。 或许只是要取剩下的行李，然后匆匆离开，到家乡找个安稳的工作，缓慢度日。 陆霆闭上眼睛，不愿再想这些，回到家就好了，妈妈会做他最爱吃的红烧排骨炖芋头，那浓浓酱汁的味道，好久没尝过了。 ***** 当陆霆下了飞机，转乘动车，再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了。 站在门前，陆霆要敲门的手迟疑了，不像每年过年回来，都是兴高采烈地，这一次算是逃离上海，别说衣锦还乡了，连起码的工作都没有了，还真是落差啊。 “笃笃笃。” “谁啊？”陆母举着饭勺子来开门，见是陆霆，瞬间从惊讶到激动：“哎呀儿子！老头子，是儿子回来了！” 陆妈妈把他拉进家门，上上下下摩挲着：“你回来也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啊。” 陆霆抱住妈妈，头埋在妈妈肩上，缓了一会说：“现在交通方便，不用接。” 陆爸爸拎着行李箱：“快快，先洗手吃饭，你小子回来的真是时候，正好赶上饭点。” 陆妈妈高兴地合不拢嘴，挥着饭勺就指挥陆爸爸：“那什么，你快下楼买点排骨回来，儿子最爱吃我做的排骨炖芋头。” “哎呀，这个时候哪有好排骨啦，你这老太婆真会难为人！”陆爸爸嘴上说着麻烦，还是一边穿衣服一边要下楼。 陆霆赶紧拦着说：“别折腾了爸，明天再做也行，我这回在家时间长，随时都能吃。” “那也行，今天你妈炒的小菜也不错，正好陪爸爸喝两盅。” 陆爸爸笑呵呵的放下衣服，从柜里拿出一瓶酒。 “你啊，我看就是你要喝，咱儿子什么酒量你还不知道啊，我可告诉你，要是把儿子喝醉了，我可不饶你。”陆妈妈盛了满满一碗饭放在陆霆面前：“折腾一天吧？快多吃点，肯定饿了。” 看着爸妈一个劲的给自己夹菜，碗里堆起小山，每一口都是熟悉的味道，陆霆麻木着的心，才稍稍泛活，有了些许热乎气。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陆霆贪恋的就是这样家常的温暖，听着爸妈拌嘴，吃着味道熟悉的菜，跟爸爸碰杯，陪母亲闲聊，顾不上去思考许多，烦恼都抛在了身后。 陆霆本来酒量就不好，回到家一放松，跟陆爸爸频繁举杯，没多一会就脸色潮红，靠在椅子上迷糊起来。 气的陆妈妈伸手拍了陆爸爸几下：“你看看，我就说不能让儿子跟你喝酒，看看这回喝多了吧。” “这臭小子，酒量是一点没随我，跟你年轻时候一样，喝不了二两猫尿。” “去你的！”陆妈妈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还不搭把手，把儿子扶床上睡去。” 等安置好陆霆，陆妈妈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小声问陆爸爸：“这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爸爸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儿子那天不说了嘛，有假期一起休了，这回来不是正好，有人天天陪你下去遛弯了。” “看你说的，就我想儿子你不想啊！去去去，别耽误我干活。” 也许是家里的环境让他放松，也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总之陆霆这一觉酣甜，醒来的时候外边太阳都升起老高了。 陆霆揉着头出去，看见爸爸在客厅浇花。 “爸，我妈呢？” “你妈打麻将去了，桌上有饭菜，你吃点吧，等你妈回来就做下午饭了。” 陆爸爸用小喷壶浇水，用软布轻轻擦去每一片叶子上的浮尘。 “我说儿子，你回来这么早，工作上没问题吗？” 陆霆喝粥的手顿了一下：“没事，公司那么多人呢，我多休几天没事的。” “也行，好好歇一歇，每年你过年回来都待不上几天就走了，这次正好，让你妈给你好好做点吃的，补补身体。” “对了，”陆爸爸转身看着他：“小江没跟你一起回来？” “没有。”陆霆放下勺子，想了一会，还是跟爸爸说：“我和轻语，分手了。” 陆爸爸愣了，这好好的女朋友处了好多年，怎么还分手了，前两天还跟老婆说儿子快结婚了，得好好拾掇一下房子呢。 “这……怎么就分开了？闹别扭了？” “就是觉得不合适，就分开了。”陆霆轻描淡写一句话，把那些事情都一笔带过了。 陆爸爸知道这是在敷衍，处了六七年不能到现在才发现不合适吧，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孩子不愿意说，也不能追着问，叹口气又回去照顾花了。 第十三章 江山飘摇 晚上陆霆躺在床上，看着凌筱筱发来的消息，自己一直没回，想了一会，还是坐起来打了电话过去。 “喂，是我，陆霆。” 凌筱筱明显激动了一下，稍稍稳住之后，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你还好吧？” “嗯，我没事，今天刚到家，在家待着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你不在上海了啊？”凌筱筱的语气有些失落，这回老家了，要见面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嗯，今天早上的飞机，时间太赶就没告诉别人。” 凌筱筱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他说：“抱歉，项目我没保住，今天朱嘉伟过来，让三组接手了，咱们原先的人都不许接触了。” 陆霆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李健不可能让自己原来的下属继续跟进，肯定会找一个生手，最好在这方面一窍不通的，才能任由田超在这里边动手脚。 “我都已经离开朝华了，这些事不用跟我说了。”陆霆语气冷淡平静：“你好好工作，你的专业性很好，以后会有大发展的。” 凌筱筱很想问他，那你呢，你的发展怎么办？ 但是事情还没过去，怕刺激到陆霆，终究话到嘴边忍下了。 “还会回上海吗？” “也许吧。” 两边沉默了着，陆霆说：“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晚安。” 凌筱筱挂断电话，茫然的看着手边放着的纸箱，里面都是陆霆留下的东西，他走的这么匆匆，这么决然，连东西都不要了，那间办公室也不会亮起自己心里期盼的那盏灯了。 看着箱子，凌筱筱又一次拨打了陆霆的电话，想告诉他，东西还在，只要他会回来，无论多远自己都会送过去，她会带着箱子一起等他。 但是这一次，电话没有接通，一阵阵忙音之后都是冰冷的女声。 凌筱筱突然像疯了一样一遍遍的拨打着那个号码，都没有再听见陆霆的声音。 “原来晚安之后，就会消失不见……” 走出大厦，回去的时候路过巷子里的小摊，老板依旧忙碌，灯火在黑暗的巷道里格外显眼，暖黄色的灯也很温柔。 “小姑娘侬又加班啊，怎么没跟男朋友一起来啊？” 凌筱筱勉强勾着嘴角：“他忙，还是来一碗云吞。” “对了老板娘，不要葱花香菜。” 凌筱筱吃着陆霆口味的云吞，少了葱花的香气，但又多了点什么，凌筱筱说不清楚。 吃着，一大颗泪砸在面汤里，汤水溅到脸上，凌筱筱咬断面皮，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第一次没有陆霆消息的时候，那时他还叫耳雨，突然有一天头像就变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他上线，凌筱筱经常在夜里对着会话框一遍遍的翻看曾经的记录，就这样不知道挨过了多少个异国他乡的夜晚。 后来，那个期盼着的头像突然点亮，凌筱筱在电脑前惊呼，笑着就掉下了眼泪，高兴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激动了整整一晚上，才平复着心情重新开始联系。 如今，再一次失去陆霆的联系，比多年前更加心痛，好像有一双大手在心上反复揉捏，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一回又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又一个四年？ 凌筱筱捂着嘴，无声的哭泣，眼泪填满了指缝，肩膀止不住的颤抖，抑制不住的哭音像小鸟的哀叫，脆弱又单薄。 凌筱筱想，这没有葱花的云吞可真难吃。 陆霆不知道远在上海的凌筱筱有多难过，他看着马桶里被剪碎的电话卡，按下了冲水键。 亲手斩断了跟那边的一切联系，从此陆霆只是陆霆，不会成为谁对垒的棋子，也不会再回头看朝华一眼。 宽城不大，但是有一个松木公园，里面种满了松树，即便是百花凋零的冬季，那里也是郁郁葱葱的，绿色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精神，为冬日增添一抹自然的生机。 陆霆走在松树林里，踩着白雪，吱吱呀呀的声音听得清楚，时常还能捡到树上落下的松果，都是松鼠没来得及收藏的果实。 看着满眼青绿，呼吸着大上海钢筋混凝土间稀少的清香气息，这里的空气质量比大城市好上许多，也格外安静。 陆霆拍下一张照片，小路两侧是整齐挺拔的松木，针叶上覆盖着白雪，浓烈的色差却在冬天显得相得益彰。 陆霆突然就想到田园故居，当时起的这个名字，就是在这里，天然出况味，寄托了他希望返璞归真的生活理念。 但是很遗憾，田园故居完成的几年里，一直身在樊笼里，不得返自然。 陆霆对着电脑百无聊赖，以前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看不完的表格，现在打开它，却不知道要干什么。 随手点开田园故居的软件，把拍好的照片上传，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孤零零地挂在页面上。 啪地一声合上电脑，转身上床，回家这么久，每天躺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脸色好了，但是陆霆笑的更少了。 本来就是凌筱筱口中的高岭之花，现在完全变成霜花了，一整天都看不见一个笑容，只有陪父母聊天的时候，能勾着嘴角笑一笑，也是笑意不达眼底，糊弄着就过去了。 《千里江山》这样的游戏，在朝华本就是前所未有的新领域，是陆霆顶着压力开创的，他一走，接手的董启瑞根本不懂这些，那些文件和数据都是一知半解，大多数都看不明白。 董启瑞看着文件整天唉声叹气，这项目万一砸自己手里，那真是没处说理去，这种烫手山芋就被自己接个正着，皱着眉头心情很不愉快。 “我说组长，要我看，你也不用这么难受，再怎么说这项目也是跟峰创合作的，他们也是要盈利的，咱们不懂，但是峰创可是行家啊，干脆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就得了呗。” 董启瑞听着下属的话，还是有些不放心，这项目交过来的时候，那朱嘉伟的话就含糊其辞的，多问一句就推脱说不知道，现在好了，就算是合作的游戏，自己这边一点作用都没有，丢人都丢到家了。 殊不知，这就是李健田超希望看到的局面。 董启瑞不懂，难堪重用，不管田超做什么手脚他也不明白，只要不冒进，这个项目迟早都是要黄的。 一组没有了《千里江山》这个项目，上边也好像可以遗忘了他们，一直没有新事情分配，整天坐在办公区无所事事。 凌筱筱现在除了办公，茶水间，就是去三组晃悠的最多。 董启瑞总能在自己这看见她。 “我说小凌啊，你这一天来八百次，要不你调到我们组得了。”董启瑞吹吹水杯里的茶叶沫子，调侃道。 凌筱筱心虚的笑笑：“哎呀董组长，我这不是虚心求教嘛。” 董启瑞无奈的摇摇头，这小姑娘每次过来，都往负责《千里江山》的同事那凑，哪能看不明白她的意思呢。 不过陆霆其人是真的有实力才干，关于他的突然离职，公司里的猜测董启瑞大概也能看清几分，只能感叹一句时不待人，可惜了人才。 所以对凌筱筱经常过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加阻拦。 凌筱筱在三组的地盘上慢慢踱步，突然看见一个员工桌子上放着《千里江山》人物的手稿，竟然被拿来垫杯子，瞬间就火了。 把纸张抽出来：“这可是人物手稿，怎么能拿来垫东西呢！” 那同事被吓了一跳，瞄了一眼说：“我又不知道，再说了一张画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凌筱筱拿着手稿，上面沾了不少咖啡渍，气鼓鼓的盯着他：“你不知道不会问吗，人物手稿是建模的基础，都是要存档的。” 那人撇撇嘴：“这一版早就不用了，人物建模都已经出来了。” 凌筱筱看着手稿，这一版明明就是当时陆霆亲自签字通过的，怎么就被改掉了，转身就出去直奔峰创的办公区。 “冯岸呢？” 看着凌筱筱怒气冲冲的进来，大家都不明所以：“岸哥今天请假不在。” 凌筱筱一听冯岸不在，索性直接去找田超，他是峰创在朝华的负责人，更改人物手稿的事肯定清楚。 “啪！” 凌筱筱把手稿拍在他桌子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田超抬眼一看，无所谓的说：“游戏制作过程中进行一定的修改是正常的，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陆霆签字批准制作的手稿，为什么改掉？” 田超用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陆霆都走了，他的签字管个屁用。” 看着凌筱筱炸毛的样子，田超笑的更开心了：“东西是峰创做的，我是峰创的组长，我的签字才管用，凌筱筱你好歹也是名校毕业，这么简单的事情不懂吗？” 凌筱筱看他这么欠揍的样子，火气直接烧到头顶，拼命压制着说：“现稿呢给我看看。” 田超吧电脑转向她，看清屏幕上的建模，凌筱筱差点没晕过去。 指着屏幕，凌筱筱气的手都哆嗦了：“这就是你改过之后的样子？” 上面的人物范本依旧是李清照，不过一改之前的文人风韵，衣裙从朝代鲜明的宋制，变得不知所云，腰如尺素，线条分明，香肩半露，几缕青发垂在胸前，满屏都是风流气。 田超点点头：”怎么样，还挺好看吧？“ “好你妹！”凌筱筱差点就要把电脑砸了：“你知不知道《千里江山》最大的初衷就是力求还原历史，李清照可是流芳后世的女词人，怎么能是这个形象，那么多的宋代文献画作，哪一张的宋朝女性是这样的打扮！” “人物贴合就可以了，适当的修改也是要迎合市场需求啊，这个设计稿已经开始制作了，效果还不错。” “你那种肮脏的审美能迎合什么市场，这个游戏是陆霆……” 田超打断他，阴沉的按着电脑：“行了！陆霆已经不知道在哪个角落了，提他有什么用，这个项目我说了算。” “还有，你们一组已经跟这个没有关系了，希望你知道分寸，不要来插手我们峰创的事情。” 田超最不喜欢有人拿陆霆在他面前说事，更改人物的设计稿只是第一步，他要抹除这个游戏里所有关于陆霆的痕迹，凌筱筱这样的反对根本不会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凌筱筱看他冥顽不灵，只恨自己能力级别不够，除了这么抗议之外，其他的事情也做不了，捏着手里的手稿转身出去。 田超这个败类，这么下去只会毁了《千里江山》。 可是董启瑞现在万事不管，一切都是峰创接手，只管在最后的文件上签字盖章，怎么做，坐成什么样，董启瑞都不放在心上。 陆霆一直强调的理念没人在意，更不用指望田超良心发现，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更现实一点。 凌筱筱坐在工位上，看着手稿上陆霆的签名叹气，他一走，《千里江山》离乱套又近了一步，偏偏她只是个实习生，什么办法都没有。 凌筱筱打开电脑上的田园故居，看着陆霆几天前更新的动态，那张松树林的照片挂在页面很久了，一直都没有新的图片出现。 “这是宽城的松木园，以前回去，陆霆都会到那走走。” 凌筱筱听见声音转头，看见江轻语站在身后。 “你怎么在这？” “来送文件，刚好看到你电脑上的照片。”江轻语轻轻笑了。 凌筱筱说不出对这个女人是什么感觉，但她跟朱嘉伟的事情沸沸扬扬，自己也是亲耳听到朱嘉伟在她和陆霆没分手的时候，两人相互纠缠，陆霆被绿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聊几句？”江轻语歪头看着她。 两人走到休息区，凌筱筱接了一杯酸奶，江轻语捧着咖啡站在玻璃窗前。 “我和陆霆大学相识，没毕业就在一起了，那时候还有田超，我们仨整天在一起玩。”江轻语浅啜着咖啡，眼神飘远，想着从前种种。 “田园故居刚刚做好的时候，我问陆霆要起个什么名字，他说田园牧歌是最真实不作伪的生活，想在一个小院子里，门前有大片大片的青草地，院里种着花，每天看着太阳东升西落，他赚钱养家，我就和花一起等他回家。” 江轻语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不自知的宁静下来，即便妆容冶丽，也能看出一丝祥和。 “那时候我们就站在那片松木林里，那是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凌筱筱看着她，一定程度上这个女人是她的情敌，但是她太美了，女人看见都要称赞一声人间尤物，对美丽的东西凌筱筱总是不忍用最大的恶意去面对她。 “你喜欢陆霆。”江轻语看着这个小姑娘，她的眼睛里带着清澈，是自己早就没有的东西了，一看就是长在温室，不曾被生活的风雨摧残过的娇花。 凌筱筱被看穿了心事，有一丝慌乱：“你怎么知道？”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江轻语抿了抿嘴，继续说：“陆霆从出事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你是在哪看见那张照片的？” 凌筱筱不想把她和陆霆之间最后一点仅知的秘密告诉别人，索性转移话题：“他是不会告诉你的。” 江轻语自嘲的笑了一下：“是啊，我是那个伤他最深的人，他恐怕会恨我。”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明知道陆霆对你全心全意，把你放在未来的所有规划中，小心呵护，为什么要背叛他，用这样最伤人的方式。 “你不明白我的难处，爱情不能解决问题的，两个人在一起终究是要过日子的，有情饮水饱太不现实了，那些浪漫美好的幻想还是留给你们这些小姑娘吧。” 江轻语知道自己没有后悔的余地，既然已经伤害了，也不会去冠冕堂皇的找一些理由，她也不会用什么跟朱嘉伟是真爱这样的话搪塞，因为连她自己都不信。 凌筱筱还是不懂，爱情的美好纯洁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该去破坏背叛，两人相爱有什么问题是解不开的呢。 “不管因为什么，都不是你伤害陆霆的理由，你背叛的不只是多年感情，还有陆霆珍爱你的心。” 凌筱筱说完就走了，她知道陆霆是爱着江轻语的，虽然自己喜欢他，很不想承认这件事，但是也不会自欺欺人。 陆霆住在公司的那几天，凌筱筱经常能看见他站在窗前出神，那样落寞的背影，看了就会心疼，这种情感外溢的表达不会骗人。 江轻语啊，你知不知道你伤害的男人，是我求之不得的人吗，我有一度多么羡慕你，可以正大光明的拥有他的爱。 江轻语被最后的话刺痛了，两人相知相伴多年，最终还是自己对不起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步错步步错，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吧，什么情情爱爱的，都没有握在手里的钞票值钱。 ****** 江轻语已经搬去跟朱嘉伟一起住了，跃层公寓，装修精致奢华，楼下就是商圈，晚上周围灯火通明，比之前住的出租屋好上不知多少倍。 收拾朱嘉伟换下来的衬衫，闻到一股香水味，带着淡淡的玫瑰花香，不是朱嘉伟平时用惯的香水。 江轻语心里一沉，拎着衬衫去问：“你这身上怎么有别人的香水？” 朱嘉伟玩着手机，头也不抬，随口回答：“奥，可能是哪个女同事蹭上的吧。” “女同事？”江轻语冷笑：“哪个女同事能离你这么近，香水都能蹭上。” 朱嘉伟放下手机，看着江轻语，招招手，一把搂住她：“你放心，哪个能有你招人喜欢，你现在可是我心里的人。” 江轻语知道男人的话不可信，推开他，我在你心里，但是未必只装了我一个。 江轻语知道狗改不了吃屎，更何况是朱嘉伟这种名声在外的老狗，什么甜言蜜语都信手拈来，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跟朱嘉伟在一起的感觉很普通，只有在床上能感受到他的温柔，平时送送花、名贵的礼物，那些以前江轻语看都看不起的奢侈品，摆满了衣帽间，但是却始终找不到热恋的激情。 江轻语知道这里的差别，跟陆霆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穷，但是点点滴滴都带着用心，现在除了钱，不知道还能在朱嘉伟身上汲取到什么感情。 爱情和面包不能兼得，自己做出的选择，江轻语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 “江部长。”林黛西走进来，撩着头发：“这是部门这个月的报表。” 江轻语在桌上指了一下：“放着吧，下次记得敲门。” 林黛西没有要出去的意思，顺势倚在她办公桌上：“这傍上高层就是不一样，连钻戒都大了一圈。 江轻语手上的钻石切割精致，没有阳光直射也显得流光溢彩。 江轻语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气定神闲的回道：“这方面我想林经理比我更有心得。” “你……”林黛西被一句话怼的哑口无言。 转身出去的时候，江轻语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眸色暗沉的盯着林黛西的背影，原来是这个女人。 朱嘉伟还真是荤素不忌，什么脏的臭的都来者不拒。 江轻语看看手上的戒指，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个丝绒盒子，看了半晌，手指在上面摩挲着，终究没有打开。 那是陆霆送给他的，没有手上的大，但是江轻语却格外怀念起来。 果然，只有失去了，才懂得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有多么难能可贵。 晚上，江轻语坐上朱嘉伟的车，那股玫瑰香气在车里弥漫，江轻语忍不住开口：“是林黛西吧？” 朱嘉伟愣了一下：“什么啊？” “你身上的香水味。” 江轻语从不知道，自己在面对男友偷腥的事上会如此冷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打打闹闹。 “啊。可能是不小心……”朱嘉伟还是一脸淡定，打着方向盘，驶离停车场。 “你整天跟我在一起，怎么不见你身上有我的味道，朱嘉伟，下次的谎话要编的真实一些。” 看着江轻语面如冰霜，绝色的美人就算板着脸也是一种独有的风情。 “林黛西不知道跟过多少个老男人了，董事会那几个老头子，哪个的床没被她爬过。”朱嘉伟说起她的时候，那种轻蔑不言而喻：“你就放心吧，我还看不上她。” 看不上她，但是任由她在你身边蹭来蹭去。 江轻语在心里想着，带出一抹冷笑，刚要开口反讽，就被朱嘉伟打断了。 ”对了，你妈妈医院那边又要缴费了，我已经帮你交上了。“ 就一句话，让江轻语愣在副驾驶，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何况她现在还花着朱嘉伟的钱呢。 朱嘉伟看着她闭上嘴，知道她还算知情识趣，没继续说一些让他不喜欢的话，听话的女人总能在他身边留的长久，更不用说是江轻语这种既聪明又漂亮的女人呢。 ****** 新年的脚步总是悄悄到来，等陆霆发现年关将近的时候，大街小巷都挂上了红灯笼，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商场里一片喜气洋洋，卖对联窗花的档口都变成了红色的海洋。 陆妈妈走在前面，身后跟着陆霆和陆爸爸，手里提着满满的东西。 陆霆看老妈还有继续买买买的架势，跟老爸无奈的对视一眼，然后快步跟上去，陪女人逛街真是一件力气活，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妈妈级的都一样。 三口人说说笑笑的往家走，研究晚上吃什么，走到楼下，陆霆看着门口站着的女人停下了脚步。 “好久不见。” 江轻语穿着白色套装，红色毛茸茸的帽子在冰天雪地中格外显眼，衬的她脸色红润，轻轻笑着，就极美。 “叔叔阿姨新年好。” 陆妈妈知道儿子跟小江分手了，这时候突然撞见，还有点诧异：“啊，好好，你也新年好。” 陆妈妈接过陆霆手里的东西，示意两人好好聊聊，就拉着陆爸爸先上楼了。 陆霆看着许久未见的江轻语，穿着打扮还是一如既往的时尚，应该是日子过得不错，想来朱嘉伟虽然不堪托付，但在物质上也不会为难她的。 “有事吗？” 听着陆霆明显疏离的语气，江轻语心里微微抽痛，抿着嘴，手指在身侧不停捻动。 “我……我打你电话打不通，就来这找你了，你是……换电话了吗？” “嗯。”陆霆看到她的小动作，知道这是紧张了。 想想都觉得可笑，他们彼此熟悉到了解对方每一个动作，即便许久不见，依然会一眼识破。 “我妈妈问起我们两个的事，我怕……怕她承受不住，你知道她一直把你当成半个儿子的……” 江轻语说的小心翼翼，怕哪句话刺激到陆霆，看他没有什么反应才继续往下说。 “我没告诉妈妈咱们分手的事，快过年了，妈妈想见见你。” 陆霆沉默着，两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再见面没有分外眼红已经是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体面，即便自己不去也无可厚非。 “阿姨情况怎么样？” 江轻语摇摇头：“不是很好，妈妈以前身体就差，这么长时间的化疗一直在透支她的身体，我这次回来看她的精神就远不如从前了。” 陆霆抬手看看表，看着她有些脆弱的样子，终究是妥协了：“明天上午我会去的。” 江轻语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个请求可能会强人所难，但是陆霆答应了，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谢谢，陆霆我……“ “好了，回去吧，明天放心我不会故意提起那些事的。” 陆霆不想听她接下来的话，看了她一眼，转身上楼。 江轻语站在楼下，洋洋洒洒的白雪落了满身，轻呼一口气，还是离开了，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可能了。 第二天上午，陆霆来到医院，满是消毒水的味道，皱了皱鼻子，在门外看到江轻语给母亲削苹果，笑的浅淡温柔。 推开门进去，把果篮放在床头柜，就听见江母笑呵呵的招呼：“小陆来啦，外边冷不冷？轻语说你工作忙刚回来，这一年可累坏了。” 江轻语挎上他的胳膊，故作亲昵地靠在他肩膀上，陆霆微微僵了一下，笑着回道：“您身体还好吧？” “好好好，快坐下。”江母看着二人郎才女貌，笑得合不拢嘴。 陆霆趁着拉凳子，从江轻语怀里抽出胳膊。 “要我说你俩年纪也都到了，该结婚了，轻语总说不着急。”江母瞪了一眼女儿，笑着跟陆霆说：“我说小陆年纪也不小了，你们不着急人家家里肯定要念叨的，趁早办了，我也能看着你们过两天好日子。” 江轻语见陆霆不搭话，只好自己上前抱着妈妈撒娇：“哎呀人家这不是还想多在你身边做几年小姑娘嘛，嫁了人可就是别人家的儿媳妇了。” 江母点着女儿的鼻子：“嫁了人也是我闺女，你也替小陆考虑考虑，都该成家了。” 江母不知道两人的事，但是江轻语心里清楚，这个时候提起婚事，两人都觉得尴尬，偏偏江母滔滔不绝。 陆霆看老人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头发比上次见面白了很多，一时间也不忍心拂拗老人的心意，索性陪着闲聊，说什么都仔细倾听。 江轻语看着陆霆耐心细致的样子，突然想到朱嘉伟对自己的态度，这些天越来越敷衍，有时候夜不归宿，多问一句就用钱来堵她的嘴。 江轻语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自己选择了物质生活，但是有了钱之后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尽人意。 朱嘉伟的温柔浮于表面，两人除了在床上，工作上，其他时间能交谈的话题少之又少，朱嘉伟没兴趣听她说一些家长里短，她也不想听他聊什么证券股票。 陆霆陪江母聊了很久，时不时掖掖被角，捏捏胳膊，江母越看越满意，小伙子有力，工作也好，人长得又帅，难得的是两人相处多年，老实肯干，是个难得优秀的年轻人。 陆霆隐蔽的看看手表，江轻语注意到了，就上前岔开话题：“妈妈，你该吃药了，也好好歇歇，陆霆又不是不来了。” “行吧。”江母拉着陆霆的手殷殷叮嘱：“好好照顾身体，有空来陪阿姨说说话。” “您放心吧。”陆霆点头应下，跟江轻语一起扶着江母坐起来。 看着母亲吃了药睡下，江轻语跟他轻轻走出病房。 “今天，谢谢你，陪我妈妈说了这么多话。” “没事，应该的，老人上了年纪都这样，我能理解。” 第十四章 阴谋浮现 陆霆跟江轻语并排沿着过道走，周围时不时路过一些患者和医生，两人外貌实在出众，经常有人回头看。 “你离开朝华之后一组那些人都被搁置了，现在上面也没有明确的消息要怎么办，一组没有项目，都在熬日子等你回去。” “我不会回去了。” 朝华怎么样陆霆已经不想管了，也管不了，陆霆走之后李健裁撤一组人员是必然，根本逃不掉。 “年假前，你们组的李鹏被抓到把柄，已经引咎辞职了，当时还在人事部闹了好大一场，连温秘书长都惊动了。” 江轻语一直在关注一组的动向，算是为陆霆留意着吧，毕竟是他手下带过多年的老员工，多少都有感情在的。 李鹏性格烈，脾气爆，李健想制裁一组，他就是最好的磨刀石，根本没费什么力气，田超过去说了两句话，就吵了起来，朱嘉伟听了李健的命令，“及时”出现，一举就把李鹏开除了。 陆霆想着现在一组能挑得起来的只有凌筱筱和邵俊伟了，凌筱筱还在实习观察期，即便凌淞华不方便出面，也有温华暗中照顾，不算危险，平安度过实习期不难。 邵俊伟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为人老道圆滑，危险的事一定不会冲在前面，想抓住他的把柄不是易事，一时半刻的也能安稳。 “你知道的，不是只有开除能毁人前程。”江轻语看着他说。 一组那些员工在陆霆手下锻炼多年，无论放在哪个组，都是独当一面的选手，但是李健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到时候调去后勤部或者其他透明部门，这些人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更不用提升职加薪了。 陆霆不是神人，他在朝华尚且被算计的走投无路，那些员工根本无暇顾及，现在这样的局面虽然早有预料，但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看陆霆沉默不语，江轻语已经明白朝华没有能让他回头的人了。 这就是江轻语和凌筱筱的不同之处。 凌筱筱会感念他受过的伤，只希望他远离那些可怖的纷争，但江轻语仍旧希望他回去，继续完成那些项目，或许能争取到人生的高光时刻。 她不懂陆霆内心真正想要什么。 陆霆走出医院，深冬时节，每天都会飘着雪花，陆霆紧了紧大衣领子。 江轻语知道他畏寒，每年冬天都会带着她送的围巾，但是今天没有，脖子上光秃秃的，很不适应。 “我走了，你回去吧。” 江轻语想开口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又怕他不给，就拿母亲做幌子。 陆霆定定的看着她，江轻语那些小心思他看得出来，到底没忍心拒绝，留下号码之后转身走进雪幕。 江轻语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渐渐消失成模糊的圆点，浑身都被凉气冻僵了，才搓搓手回去。 ****** 凌筱筱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盯着陆霆田园故居的账号，睁开眼睛就祈祷今天能更新。 凌筱筱叼着棒棒糖，抱着一只巨大的毛绒兔子，盘腿坐在床上，无聊的刷着网页，突然眼前一亮，收到一条新消息。 【耳雨：新出的农场版块还不错，我养了一群大鹅。】 凌筱筱激动地在床上打滚，这可是第一次主动找她说话，应该放上三千响的鞭炮庆祝一下。 【小小：你是想养大炖着吃吗？你怎么可以吃鹅鹅……我还没看，还有别的动物吗？】 陆霆看着消息，汗了一下随手截图发了版块说明过去。 凌筱筱的眼神却被角落里的姻缘版块吸引住了，这里能让玩家结成情侣cp，一起打**的小屋，上线当天就被吹爆了，里边的情侣互动都是飘着粉红泡泡的游戏，很适合促进感情。 凌筱筱想，要是陆霆能跟她结成cp就好了，现实世界没有进展，在游戏里过过瘾也好啊。 但是想到陆霆那种面瘫脸，和犹如冰天雪地的心，凌筱筱摇摇头，自己脑子里面是不是进水了，结cp这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嘛！ 陆霆发了一张雪照过去，大红灯笼在图中是除了雪色之外唯一的颜色，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 凌筱筱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直在跟陆霆聊天，没有话题了就天南海北的说。 陆霆捂着额头，有点头痛，这小姑娘的脑回路怎么这么跳脱，跟凌筱筱一样天马行空的。 陆霆愣了一下，怎么就想到凌筱筱了？ 【耳雨：你跟我一个同事很像，鬼马精灵。】 这回轮到凌筱筱吃惊了，嘴里的棒棒糖啪叽掉在床上，这……这是在说谁？ 凌筱筱强装镇定打字回复。 【小小：什么同事啊？】 【耳雨：她也叫xiaoxiao，跟你同音不同字，很可爱。】 凌筱筱脸蛋通红，这么久了，原来在陆霆的心里自己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这说明他对自己的印象超级好？ 给冒着热气的脸蛋扇扇风，迅速的回复掉。 【小小：不可能，我才是天下第一的小可爱。】 凌筱筱在心里狂笑，这种吃自己的醋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神操作。 陆霆看着无厘头的对话，摇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难道是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 ****** 除夕夜，宽城大街小巷都安静下来，路上的行人都在家里忙活，这是一年中最团圆的时刻，不管平时离家多少公里，到了过年四面八方的人都要在敲钟之前赶回家。 守岁看春晚仿佛是每家每户的传统，听着电视里歌舞升平，被小品逗得哈哈大笑，前仰后合，然后围在一起包饺子，听着新年倒数的钟声，迎接新篇章的到来。 陆霆站在阳台，远处有绽放的烟花，黑色的夜空此时是大自然的幕布，烟火在上面盛开，光华夺目的向众人展示自己的绚烂，然后化作流火，转瞬消失。 烟花之所以美丽，是因为人们会无限的回想她曾经的耀眼，看见她就好像看见自己生活中的光芒，尽管短暂，但值得回味，在以后的暗夜中足以疗愈伤口。 陆霆刻意以往过去一年的伤痛，此刻眼中倒映着烟花，但是深处如同古井，寂静无波。 【小小：新年快乐！岁岁如意，事事顺心。】 凌筱筱等着钟声敲响，卡在新年第一秒钟发去祝福，闭上眼睛嘴角挂着甜笑。 希望你岁岁有我，年年相守。 【耳雨：新年快乐。】 看到陆霆的回复凌筱筱更开心了，咬碎嘴里的棒棒糖，蹦跶着下楼。 凌淞华看着女儿，穿着红裙子，踩着毛茸茸的拖鞋，还像小时候一样招人喜欢，但是自己转瞬之间就老了。 “快来吃饭了。” 自从陆霆离开朝华之后，凌筱筱一直住在外面不肯回家，十次有九次说自己有事，这年夜饭找不到借口不回来了，才能见女儿一面。 凌淞华想，这陆霆真有本事，把女儿迷得五迷三道的，连老爸都埋怨上了。 “爸爸新年好。” 凌淞华眉开眼笑，罢了，只要女儿高兴，怎么样都行，伸手递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摸摸女儿的头发：“筱筱又长大了一岁，爸爸希望你天天开心。” 凌筱筱看着红包，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去摸头上的蝴蝶结：“爸爸，我都多大了还要红包啊。” “多大也是爸爸的女儿，我的小公主。”凌淞华拉开凳子，说：“你最爱的猪肉青椒馅饺子，趁热吃，爸爸今年买了好多烟花，一会陪你去放。” 凌筱筱吃着饺子，看见爸爸增多的白发，眼角的皱纹好像又深了。 自从妈妈过世之后，爸爸就一个人带着自己，不肯成家，生怕继母对她不好，每天又要打理公司，又要照顾女儿，自己出国那些年，隔三差五就要打电话嘘寒问暖，一直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凌筱筱进了公司之后，才明白，原来朝华不只是一家商业帝国，也是爸爸几十年风风雨雨走过来的见证，里面不仅有先进的技术，还有高层堪比血雨腥风的谋算。 李健是爸爸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在凌李之争愈演愈烈，爸爸养虎为患，想来心里也不好受。 但是不管怎么忙碌，外界的雨水永远落不到凌筱筱的身上，凌淞华一直记得女儿最喜欢看烟花，每年生日和过年，都会买上许多，亲自陪着她，看她在盛大的烟火中许愿，笑的开怀。 “你实习期快到了，年后你就调去广告部吧，部长沈流今年刚调上去的，有能力，心思也正，没那么多乱糟的事。” 凌筱筱咽下饺子：“我不去，现在挺好的。” 凌淞华放下筷子看着女儿：“我实话告诉你，年后上班项目一组就要裁撤了，现在的员工都要调走。” “为什么啊！”凌筱筱皱着眉头，这肯定又是那个李健搞的鬼，把陆霆逼走还不算，现在一组的员工哪个能威胁到他，非要赶尽杀绝。 “一组的人没一个能挑大梁的，我倒是想把你推上去，但你刚刚毕业不能服众，把他们调到其他部门一样工作。” 凌筱筱吹着饺子，小声嘟哝：“都是借口。” “有能力的都让你们弄走了，现在还说没人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凌淞华看着女儿不服气的样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叹着气：“李健心思活跃，董事会的半壁江山都快姓李了，你早点成长还能帮我分担分担，现在就你温华哥哥帮着我，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你爸爸。” 凌筱筱听他又老生常谈，悄悄把碗往旁边移了移，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凌淞华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没听进去，只好罢休，夹个饺子放在她碗里：“唉，吃吧，多吃点。” 陆霆这个臭小子，一组那些员工对他死心塌地也就算了，毕竟都跟着三四年了，这筱筱才过去多久，也这么痴心，眼里放不下别人了。 温华跟她从小一起长大，还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怎么就没走进她心里呢。 “我说姑娘啊，你温华哥哥至今没成家可就等着你呢，你到底怎么想的？” 凌筱筱看着老爸一脸八卦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您可别瞎说，我跟温华哥那就是纯兄妹，可没有别的想法，他不结婚又不怪我。” 啧啧啧，这小没良心的，温华从小就护着她，跟护着眼珠子似的，要是听见这话该多伤心。 “我知道他对我好，但又不是对我好我就得喜欢他。” “那你喜欢谁？” “陆霆啊。” 凌筱筱想都没想，顺口就说出来了，然后脸色瞬间就红了，比挂着的灯笼还红。 凌淞华看着女儿笑了，情窦初开也算是长大了，他就知道当初怎么说都不进公司，好不容易改变主意了，还指名道姓非要去陆霆手下，就知道她有猫腻。 “喜欢谁爸爸也不管你，陆霆那孩子心思正，是个不错的人，爸爸这双眼睛看过的人太多了，你眼光还挺好。” “那是。”凌筱筱得意的小样子又冒出来了，像只狡猾的小猫，可爱中带着俏皮，但如果把她惹毛了，伸出爪子也是会挠人的。 温华站在门口把这些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他知道筱筱对陆霆不一般，看着他的眼神都是爱意。 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好像细心呵护，养了这么久的花要被人端走了，还挺不是滋味。 温华深吸一口气，笑的像平时一样，走进去：“凌叔叔，筱筱，过年好。” “温华哥，你怎么来了？” “你温伯伯温伯母都出国了，我就让他来咱家一起过年。”凌淞华站起来，让保姆添一双碗筷，招呼着温华坐下：”怎么来这么晚？” “我爸妈刚上飞机我就赶过来了，还行，没错过年夜饭。”温华脱下大衣上桌，看着饺子笑着说：“肯定又是猪肉青椒的，筱筱最喜欢这个。” 温华这一顿饭味同嚼蜡，看着凌筱筱言笑晏晏觉得多年守候都是值得的。 凌淞华看出温华的心不在焉，这个也算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难得的是对筱筱始终如一。 吃过年夜饭就借口睡觉独自上楼了，把空间留给温华和凌筱筱。 “筱筱，实习期结束之后有什么打算？我听凌董说要把你调去广告部。”温华剥开橘子，仔细剔除白膜，递给凌筱筱。 “一组打散是真的吗？” 温华点点头：“李健现在势如破竹，我们一开始本想用陆霆和他的游戏市场打破僵局，但是被李健打乱了计划，眼下公司又无人可用，还理不出头绪呢。” “广告部的沈流是新人上位，背景干净，跟李健那边没什么牵扯，让你去广告部也是这个原因，凌董在最大的能力范围内给你挑选了最安全的地方，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利无弊。” 这些凌筱筱是清楚的，但还是忍不住想问：“那一组其他人呢？” “无非就是后勤部，档案室这些地方，重要部门肯定是进不去的了。” “邵俊伟是个有才干的，要是到了档案室这样的地方，那都是给关系户挂名养老的，这不是白白耽误了前程。” 凌筱筱对李健可以说得上痛恨，一组的组员并没有直接利益关系能影响到他，但还是要断人后路。 “如果有能看清形势的人，尽早辞职未尝不是一条出路。”温华说。 看着灯火下的凌筱筱，温华很想问她为什么不接受自己，默默守护多年，都比不上陆霆短短几个月的接触吗？ 但温华忘记了，爱情本来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事情，先来后到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 夕阳与玫瑰都是浪漫，但有人钟爱夕阳，有人独爱玫瑰。 温华不是不好，只是陆霆的出现恰巧走进了凌筱筱的心里，在她的认知中，温华一直都是哥哥，一个从小陪她长大，关怀备至的兄长。 烟火在夜幕中无边绽放，看着凌筱筱灿若星辰的笑靥，一向杀伐决断的温秘书长却只敢在心底偷偷低喃。 筱筱，我爱你。 ****** 年后复工的朝华，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但峰创的办公区已经接连加班半个月了。 当冯岸又一次从田超办公室出来，狠狠把文件砸在桌子上，其他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最近两人都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气势。 冯岸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已经临近完善的《千里江山》，骂了声娘。 田超动的手脚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他，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冯岸没有过多干涉，毕竟他也清楚，田超敢这么做，势必有张行之在背后撑腰。 但是当前天回峰创开会，会上提起的各项内容，都让他觉得内幕没有这么简单，峰创怕是要贪心不足，想要把这个项目取而代之。 想了一会，冯岸突然想到一个人，或许能给《千里江山》最后一次机会。 “《千里江山》危险，莱茵咖啡厅详谈。” 凌筱筱看着手机上的短信一头雾水，这是个陌生号码，但是内容又是公司里的项目，第一反应就觉得这会不会是田超又搞出的阴谋。 管不了那么多了，凌筱筱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千里江山》进展的消息了，董启瑞那边根本指望不上，什么有用的都没有，现在接了一个传媒项目，整个三组的人都顾不上《千里江山》。 凌筱筱抓着外套就去了咖啡厅，没想到坐在那的竟然是冯岸。 “冯哥？怎么是你？” 冯岸看凌筱筱果真来了，示意她先坐下，把手边的电脑转向她。 “我知道你接触过这方面的业务，这些我相信你能看懂。” 凌筱筱满腹狐疑，看着电脑里的文件从疑惑到震惊，最后只剩下愤怒了，要不是公共场合，都能直接破口大骂。 “你们峰创这是什么意思？” 冯岸满脸尴尬：“我这也是前几天回去开业务报告会，在会上发的一些材料里发现了端倪。” “自从陆组长离职之后，田超一直小动作不断，起初我以为只是在跟陆组长留下的东西较劲，但是这次我发现其实田超，以及他身后的高层，根本就是想把《千里江山》据为己有。” “张行之？”凌筱筱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当时跟峰创合作也是张行之主动找上的李健。 冯岸点点头，田超的级别不够，充其量就是张行之推出来的一杆枪，这种决策肯定是高层之间的运作。 “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凌筱筱有些不解，即便这个项目最终被峰创据为己有，冯岸是其中的设计师，不用承担任何风险，也许还会因为这个游戏的制作精良声名大噪，现在说出来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 “凌小姐，我虽然只是个搞技术的，但我的职业启蒙是因为陆组长，一个项目的好坏取决于制作，但项目能否长久的被公众接受，取决于公司。” “田园故居就是最好的例子，从口碑爆棚，到一路下滑，峰创的团队里一直都不干净，陆组长的第一个作品因此告吹，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第二个也这样被毁掉。” 冯岸只是跟陆霆说过自己是田园故居的粉丝，但他不知道的是，田园故居给了他自信，在他最迷茫觉得自己已经江郎才尽，什么都做不出来的时候，是陆霆一手打造的游戏带他给踏实充满希望的感觉，才成就了今天业内闻名的冯岸。 “我不差那点名气，我只是不忍心……” 凌筱筱信了，她确实没有想到，在陆霆离开之后，还有人像自己一样守护着他留下的东西，这份同感，让她愿意相信冯岸。 看看电脑上的文件，凌筱筱做了一个决定：“把文件传给我，我会想办法的。” 走出咖啡厅，凌筱筱心里五味杂陈。 原本以为田超与李健勾结，只是想毁掉这个项目，以此逼走陆霆，也砍断了父亲重握董事会的机会，但是万万没想到李健竟然会把整个项目拱手让人。 张行之能在朝华内部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说李健一点不知情是不可能的，两家公司的高层勾结，田超也好，朱嘉伟也罢，都不过是傀儡而已，听命行事，根源还在上边。 拿着冯岸提供的文件，凌筱筱直奔父亲的办公室。 “筱筱，你怎么来了？” 凌淞华有些意外，挥手让正在汇报的员工出去。 “爸爸，我有事跟你说。”凌筱筱把文件给他看，讲心里的猜测都说出来。 凌淞华紧皱眉头，按下座机：“让温秘书长到我这来一趟。” “爸爸，你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李健这就是在拿着朝华的钱去铺自己的路啊，损害公司的利益。” 温华进来之后看着文件，倒是没有凌筱筱反应大：“这个文件只能证明峰创内部有这样的意图，不能直接在李健身上定罪，即便找他对峙，他只要咬死不认咱们也没有证据。” 温华看着凌淞华，眼神如勾：“不如，请君入瓮。” 凌筱筱看着她他们两个打字谜，眼睛一转就听明白他们什么意思了，当即拍桌：“你们这么做，是要牺牲《千里江山》？” “筱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李健看不到真实利益是不会松口放松警惕的。” “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用了多少心血！这是朝华的，是陆霆亲手创造的，峰创就这么夺走了，你们这么做让底下的员工怎么想？” 凌筱筱失望的看着他们，有些歇斯底里。 “正是为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才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一举击垮李健。” 温华觉得这是除掉李健最好的办法。有时候不怕对手狡猾，就怕他们什么都不做，如果李健只是想拖垮这个项目，凌淞华根本无计可施。 但是李健贪心不足，想用这个项目在峰创变现，这不就把天大的把柄送到了凌淞华的手上。 勾结外部损害公司利益，一定会让李健在董事会颜面扫地，摧毁众人对他的信任，凌淞华就能趁机拿回他身上的股权，重新整饬朝华。 “你们用《千里江山》做饵，这个项目从形势大好被逼到现在几乎保不住，你们就不能放过它吗？那些算计权利之争，为什么要用项目做靶子？” 凌筱筱不在乎什么凌李之争，她现在只想保住《千里江山》，这是陆霆留下最后的东西了，看不见人，再保不住项目，只是想一想凌筱筱都觉得痛心。 如果真的让游戏以峰创的名义发出去，陆霆看见的话，会有多失望，凌筱筱绝不想让他再一次经历田园故居那样的痛苦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作品令属他人。 温华听她句句不离陆霆，心里也有火气，直接反问：”《千里江山》是陆霆的心血，那朝华就不是凌董的心血吗？” “李健首鼠两端，阴险狡诈，他只要存在一天，对朝华来说都是隐患，不让他看见利益，怎么逼他出手？不除掉李健，朝华的前路你我心知肚明。” 温华一直觉得凌筱筱还是个小姑娘，这些黑暗的事情都被他挡在前面，但是现在看来，凌董之前的担心是对的，凌筱筱是他唯一的女儿，注定不能一生都随着心意而活，这些明争暗斗的手段，迟早都是要她明白的。 现在凌筱筱只考虑一个项目的得失，没有大局观，根本不关心朝华未来怎样，这样的眼界是绝不可能担负起偌大的朝华集团。 见凌筱筱还是一脸不忿，温华放缓了声音，跟她说：“在我们拉陆霆进局之前，我就告诉过他，这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战场，凌董和李健之间的纷争势必会波及到他，陆霆是个聪明人，他用入局换了《千里江山》的一线生机，但最先出局的也是他自己。” “他走的那一刻，《千里江山》会是什么下场，陆霆早就想好了。” 凌筱筱红着眼睛，看向一直不说话的父亲，声音更咽：“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凌淞华沉默着摇头。 却如温华所说，用这个项目逼李健出手，只要他们交易完成，这个把柄就被凌淞华牢牢握住了。 凌筱筱又看向温华：“不能再救救《千里江山》吗？” 温华的不语让凌筱筱彻底死心，整个朝华，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更不会有这个本事力挽狂澜了。 ****** 陆霆远在宽城，不知道凌筱筱因为项目大闹办公室的事情，此时正开车带着父母回乡下。 陆妈妈的舅舅过世了，陆霆按辈分应该叫一声舅姥爷，老人活到八十八高龄，走的时候没遭罪，也算是喜丧。 “年前还好好的呢，这还没出正月人就没了，也太突然了。”陆妈妈在家接到消息就催着陆霆开车往回赶，一路上眼睛都哭红了。 “年纪大了，走的也安详，你就放宽心吧，逝者已逝，回去尽一尽哀思也就是了。”陆爸爸一直搂着媳妇宽慰。 车开进村子里，这些年农村发展变化挺大，小时候陆霆在村子里长大的，现在回来已经很难找到以前的痕迹了。 家家户户都盖了大瓦房，以前泥泞的村道也都修成了平整的柏油路，积雪覆盖着旷野，不难想象这里到了秋季，该是怎样的稻黍千层浪。 家门口已经支起了白幡，院子里搭着灵棚，陆妈妈一下车就开始痛哭，胳膊上吊孝的就是老爷子的儿女，此时一边一个都在劝慰，在场之人伤心之情溢于言表。 陆霆也是亲近的晚辈，给老爷子灵前上香磕头，为表哀思当晚还留下陪着守夜。 陆霆的童年都是在这个小村子里度过的，听村民说起这些年的变化，心有感慨，聊得津津有味。 他捧着热茶坐在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守夜的人晚上都要待在这，身上裹着厚重的棉大衣，帐篷里烧着木炭，还是抗不住冷风侵袭，觉得两次从脚底往上涌。 陆霆跺跺脚，系上领子的扣子，问道：“我记着村口有一颗大槐树，可是有年头了，这次开车回来怎么没看到？” 旁边坐着老爷子的大儿子，陆霆应该叫一声大舅，此时拢了拢袖口说：“那棵树上出了点事，挺晦气的，后来正好赶上村子改建就给砍了。” “什么事啊这么邪门？” 第十五章 人心本恶 “后头那个老田家的老嫂子，在那棵树上上吊，晚上正好村长回来看见了，要不田家老嫂子就没了。” 陆霆耳朵一扑棱：“田家？” 老舅往火堆跟前凑了凑：“可不，就那个老田家，哎对了，那家儿子就是跟你小时候一块玩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田超。” “对对对，就是田超。” 陆霆心里一沉，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田超提起过呢，田家出了什么要命的问题能把老人逼得去上吊。 “他家出了什么事这么严重？他妈妈不是一直在医院吗？” “啥医院？那老嫂子身体好着呢，儿子离得远，每年秋收老嫂子都自己下地干活。”老舅搓搓手：“之前那年，他家突然去了一波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在家里一顿砸，估计是那儿子在外边惹事了。” 陆霆越听越诧异，田超几乎就是整天跟自己联系，要真是有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跟自己说呢？ 老舅知道的消息也不多，陆霆打算明天亲自过去看看，田超自从去上海之后，跟自己一样，都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帮不上忙。 但是现在陆霆疑惑的是，老舅说田超的母亲身体很好，但是田超四年前说母亲重病住院需要一大笔钱，每个月化疗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两者自相矛盾啊。 陆霆开始怀疑田超当年跟自己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老舅跟田家乡里乡亲住的几十年，这种事情没必要说谎。 陆霆怀着心事，一整晚也没睡。 拉开帐篷门出去，外边冷风刺骨，但夜空的星星更加闪烁，比城市里的明亮很多，是那些钢筋建筑中难得一见的风景。 早上吃过饭，陆霆就拎着在小超市买的水果和营养品去了田超家。 “阿姨在家吗？” 陆霆站在门口喊了两声，里面出来一个老妇人，皮肤粗糙黝黑，一看就是常年风吹雨淋干农活的形态，脊背微微佝偻着，走路有些跛，明明跟陆母年纪相仿，但是看上去像六七十岁的老妪。 “您是田超的母亲吧？” 看见有人站在门口，提起自家儿子，非但没有热情的迎进来，反倒满脸戒备的看着他。 陆霆往前走了两步，满脸带笑：“阿姨，我是陆霆啊，小时候经常到您家玩的啊。” 田母好像想起来一些，表情微微放松：“是小陆啊，快进来吧。” 一进屋，屋子里收拾的干净整齐，但是物件少的可怜，看上去十分清贫，陆霆心里的疑点越来越大。 “阿姨身体怎么样？我这回来一趟想着过来看看您，田超在那边也挺担心您的。” 田母忙着倒水，坐在炕沿上：“好，身体还行，你们在外边工作也辛苦，超子今年说是忙得很，过年都没回来。” 陆霆摩挲着杯子，含笑问到：“听说您之前身体不太好，这上了年纪您也要注意保养，田超在外边也能放心。” 田母摆摆手，把果盘往陆霆那边推：“都是小毛病，没什么问题，我这老骨头还算硬朗。” 小毛病？ 陆霆现在已经可以确认，田超当年让自己卖掉田园故居的借口是编造的，这样的消息让他感到愤怒。 原来欺骗始于当日。 “之前……听田超说家里来了不少人找茬，您当时没受惊吧？” 提起这个话题，田母明显抖了一下，怔忡了半晌才说：“都怪超子不争气，在外边做生意赔了钱，那些人就闹到家里来，我每年就种地收粮食那点积蓄，哪里拿的出几十万哦。” 田超是没自己做过生意的，看来各种缘由连他母亲都被骗过去了。 陆霆又陪着田母闲聊了一会，逗得老人家眉开眼笑，快到午饭时间，陆霆才告辞出来。 回去的路上，陆霆的心里一半怒气一半寒凉。 当年刚刚毕业，两人创业有多艰难，先期资金不足，陆霆出去应酬了多少酒局才拉到投资，喝的差点胃出血。 后来好不容易把工作室组建起来了，没日没夜的技术攻关，从里到外处处操心，其中的艰难都是两人一起度过的，田超把每一寸艰辛都看在眼里。 田园故居爆火的背后，是陆霆带领团队多少个日日夜夜打下来的结果，不管其他公司出到多么高的价格，陆霆都咬紧牙关舍不得转手卖掉，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凭借这个游戏开始创业生涯。 但是陆霆永远忘不了那个雨夜，田超满身狼狈，被雨水打湿出现在他面前，哭的几近绝望，求着他签字把田园故居卖掉，一声声都是为了母亲找治病钱，谁看了都得称赞一句大孝子。 “陆哥，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家里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我妈就躺在医院等着钱手术，我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陆哥你帮帮我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妈没钱治病啊！” 田超站在陆霆面前，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一边骂自己不中用没出息，一边抽自己大嘴巴，那种情态，陆霆哪里能狠心拒绝。 陆霆坐在床上想了一宿，地上都是烟蒂，天刚刚拂晓，陆霆长叹一声，最终还是在合同上签下了名字。 拿到钱的那天，陆霆一次性都转给了田超，让他拿着去缴费。 田超感恩戴德，满眼都是激动。 这些年陆霆日子过得再艰难，都没有催过田超还钱，他知道田超家里有卧床生病的老母亲，每个月都等着钱化疗续命。 可是四年之后，没想到在老家见到了身体硬朗的田母，每年还能种地收粮，根本就不是重病之后的样子。 原本以为田超的背叛是因为李健的利益诱惑，没想到，四年前，就已经用谎言为如今埋下了征兆。 陆霆一拳砸在树上，田超，你这良心都被狗吃了。 “舅妈，我看咱村这日子过得都不错，我上午去老田家看阿姨，怎么那日子过得看着可不太好啊？” 陆霆知道这些邻里之间的事情得问舅妈，说不定跟其他人闲聊的时候能听说一二。 “唉，可别提了。”张凤霞择着菜叶说：“一开始也挺好，好像是几年前吧，老嫂子那闹了一回，说是儿子欠了不少钱，人家债主找上门了，现在每年打的粮食钱都不敢花，都给儿子留着呢。” “你说上了岁数哪能没有个病有个灾的，吃吃药打打针，平时还得过日子不是，都是花销，老田家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陆霆继续不动声色的问：“出什么事了？我听说都把田阿姨逼得上吊了。” 张凤霞咂咂嘴，神秘兮兮的往陆霆跟前凑了凑：“大家伙都以为是田超在外边做生意欠账了，但是我跟你讲，田超那小子好几年前就好赌，肯定是没戒掉，在外边赌博让人家坑了。” “赌博？”陆霆更震惊了。 一直都没发现田超好赌，要真是这样，他的演技可谓炉火纯青啊。 “千真万确！这些消息大家伙都传遍了，就是可怜老嫂子不容易，都不在他面前提而已，那家的孩子真是不争气，好好的把家里都拖累成什么样了。” 张凤霞一边说一边感叹：“这左邻右舍的住着，哪有什么事瞒得住呢！那些要债的年年都来，就去年过年，正月都没出呢，就去闹了一通，大家都听的清楚着呢！” 陆霆这次是真的相信了。 田超让自己卖掉田园故居根本不是因为母亲生病，竟然是在外边欠了巨额赌债，自己还不上，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 要是告诉自己实情，陆霆说什么都不会帮忙，但是有了田母这个幌子，田超摸准了陆霆不会拒绝，再声泪俱下的演上一场，四年的时间都没有怀疑过。 陆霆捏碎了手里的丝瓜，汁水流了一手，把张凤霞吓了一跳，赶紧推着他出去。 “你这孩子，不会弄就赶紧离开厨房，找你舅说话去，去去去。” 陆霆被推出来，站在房檐下望天，这种被欺骗的感觉，比当时知道田超暗中作梗阻挠项目更加浓烈。 田超为了骗到钱，连母亲都能拿来说项，诅咒生了重病，要不是这次陆霆陪着母亲回来奔丧，只怕被埋在鼓里不知要何年何月。 田超即便背叛了他，用自己的利益做桨，陆霆都没有跟他当面对质要求还钱，但现在，连陆霆最后可怜他的心都被消磨殆尽。 陆霆觉得自己一向看人很准，没想到在田超身上连续栽倒两次，从前那些信誓旦旦的诺言，什么共同东山再起的承诺，现在想来都是屁话。 陆霆可笑的像个傻子，被田超耍得团团转，而他还在拿着田园故居的钱沾沾自喜，踩着陆霆的辛苦上位。 那天的一顿拳头着实太轻了，陆霆现在都想把田超按在地上暴打一顿，让他鲜血直流，出出这口恶气。 ****** 田超坐在办公室，打了两个喷嚏，揉揉鼻子，看着手里的文件，得意的翘起了二郎腿。 游戏已经马上进入内测阶段了，只要反响足够强烈，峰创就会凭借这个游戏再红一次，届时带来的盈利可不是朝华现在合同上写的那些分成能比的，而田超自己也能从此在峰创站稳脚跟，成为张行之的左膀右臂。 冯岸最近经常往峰创总部跑，他毕竟是老员工了，自然有自己的人脉，跟项目部的人抽根烟，唠唠嗑，就能知道不少内幕。 眼看着内测时间一点点临近，凌筱筱那边毫无进展，去凌淞华办公室闹了好几次都不能说服他出手帮忙。 而温华最近忙着搜罗李健勾结峰创，企图转卖《千里江山》变现的证据，忙的无暇顾及凌筱筱。 凌筱筱愁的唉声叹气，跟冯岸碰头就是两人坐在一块叹气。 “如果内测真的是峰创自己独名，我就要辞职了。”冯岸喝着咖啡，这家咖啡厅都要变成他俩的基地了，每天几乎都要过来打卡。 凌筱筱理解他的意思，默默点头，张行之上梁不正，田超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之后在张行之手下，也是有样学样，两人沆瀣一气，办不出什么好事来。 像冯岸这种把游戏当做信仰的人，与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早离开也是件好事，他有这手本事，其他公司都得抢着要。 “你呢？”冯岸看着凌筱筱：“能出这种事，你们朝华内部也不干净，还打算继续留下？” 凌筱筱摇摇头：“我没想好呢。” 她到朝华实习完全是因为陆霆，但是现在爸爸能不能放自己走都不一定，闹过这几次，凌淞华恨不得把女儿调到秘书办，天天放眼皮子底下看着。 内测的时间就在两人一声接一声的叹息里到来了。 凌筱筱都已经知道结果了，就刻意没去关注，怕自己到时候忍不住，冲过去给田超一巴掌。 午休时间刚过，凌筱筱就听见邵俊伟那砰的一声，把凳子踹倒了。 大家都围过去问怎么了，邵俊伟指着屏幕《千里江山》的内测页面，最下面的制作单位只有峰创游戏一家，连朝华半个字都没有。 邵俊伟鲜少有这样暴躁的时候，又在椅子上补了一脚，大家看着页面议论纷纷。 凌筱筱看他们的态度就知道这件事彻底无法挽回了。 朝华即将除去李健这个毒瘤，而陆霆又再一次失去项目面世的机会。 凌筱筱心里发堵，点开《千里江山》，一副画卷徐徐展开，用中国山水意境点缀其上，引出各朝各代的人物与历史。 凌筱筱可以关注了李清照，最终出现的这一版，是冯岸掐着底稿，在田超办公室大骂他一个小时换来的签字。 虽然没有陆霆同意的那版古朴，但是融入了当下流行的元素，并不突兀，那些田超要求减掉的衣服都重新穿上了。 也是因为人物形象设定，冯岸与田超之间每天干仗，势同水火。 凌筱筱看着每一个场景，制作精良，衔接流畅，人物对话都请最专业的配音师打造，每一个细节都是精雕细琢出来的。 看向那扇紧闭的办公室，凌筱筱想，如果陆霆此时还在那里，应该会非常高兴吧！ 凌筱筱关上网页，干脆眼不见为净，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她知道温华早几天就在等着内测这一刻，看到制作方的名字就会紧紧抓住李健最重要的证据，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内测结果都不会发生改变了。 峰创不会改，朝华更不会去改。 陆霆，我终究没有帮你守住。 凌筱筱看着她从陆霆办公室拿出来的仙人球，陷入一阵难以名状的情绪，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所云。 …… 温华拿着一沓资料敲开了凌淞华的门。 “凌董，事成了。” 凌淞华转过身，眼神中带着绝杀，李健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没想到权欲熏心，养出一头白眼狼，如今是时候清扫门户了。 “明天召开董事会，李健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温华点头应下，为了这一天，已经养精蓄锐很久了，势必让李健再也爬不起来。 凌筱筱坐在床上，对着田园故居的对话框发呆。 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将这件事透露给陆霆，让他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而且两人现在只是“网友”，冒然提起还很突兀。 凌筱筱在床上翻滚，实在是太费脑筋了，为什么这么难啊！ 算了算了，陆霆回老家也许就是为了求个清净，这些事还是不要拿去打扰他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即便自己不说，他也会在别的地方看到吧。 ****** 《千里江山》一经内测，反响极大，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好评，尤其是浓郁的国学风范，让不少学者都站出来称赞这个游戏制作考究，广大网友十分买账。 他们可不知道这里面的玄机，一时间峰创名声大噪，都说他们是有良心的制作方，把弘扬传统文化放在首位，没有数典忘祖，用游戏的方式让更多人接触国学。 网上好评如潮，凌筱筱看得心烦，如果不是田超之流，现在享受赞誉的就应该是陆霆，而不是这些只会投机倒把的小人。 董事会当天，会议室里坐满了人，董事们议论纷纷，不知道凌淞华突然召开会议是何用意。 李健倒是不担心，他自信满满，大腹便便的坐在那里，还有闲情逸致跟朱嘉伟聊天。 凌淞华走进来，穿着一身黑色唐装，坐在上首，底下瞬间鸦雀无声，身上带着骇人的气势，不怒自威。 “今天叫众位来，是有一件要紧事，事发突然来不及走董事会议程序了。”凌淞华示意温华将材料分发下去，接着说。 “朝华集团风雨几十年，在坐都是有功之臣，朝华能有今天少不了各位的心血，正因如此，我一直对董事会格外宽容，平时些许小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伤了大家的和气，但是……” 凌淞华说到这，重重叹了一口气，若有若无的往李健身上瞟了一眼。 “但是现在，董事会里出了叛徒，我就不能再坐视不管，让他们拿着朝华的前程胡作非为，这些都是资料，各位的董事要是有什么疑问尽可以提出来。” 李健看凌淞华这个态度，心里疑惑，刚刚翻开文件，眼睛就瞪大了，第一页就是他跟张行之私下见面的照片。 “你……” 凌淞华并不理他，手指匀速敲着桌面：“之前朝华有一个项目，相比大家都有印象，是为了拓展游戏产业专门开发打造的，经市场部、项目部、财务部联合调研审批后，在董事会研判通过。” “现在这个游戏项目已经进入到了内测阶段，但是公众看到的制作方名录里却只有合作的峰创公司，我们朝华的名字却是半个字都没有。” 此时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凌淞华看向李健：”这件事还请李董事给个说法。” 李健当然没有蠢笨到自爆，立刻矢口否认：“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这说法你可不应该跟我要。” “哦？与李董事无关吗？”温华笑着拿出第一张照片，放在桌面上：“听说李董与峰创的执行总裁张行之交往密切，经常在一起聚会呢。” 李健瞄了一眼照片，不愧是久经沙场，此时仍旧面不改色：“不过是一起吃过饭，都是私人的往来，跟公司没有关系，怎么，温秘书长用这个就想定我得罪？” “李董事严重了。”温华不疾不徐的展开文件袋，头一份就是李健跟张行之私下签的合同。 “这上面的条款言明，只要李董事把这个项目转给峰创，那么将会拿到百分之十的盈利回扣，您的名字和张行之的名字都在上面。” 李健眸色暗沉，这么机密的文件连朱嘉伟都不可能接触到，向来都是向云生亲自保管，此时他意识到，向云生今天一直没有出现过。 温华信心十足看向他：“向特助家中有事，凌董已经放了他一个月的假期，李董还要找谁？” 李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向云生一定是反水了，把这种文件交给凌淞华，没有第二个人能办到。 “你们不要血口喷人，这项目一直都是项目一组负责，跟我有……” “一组组长陆霆早就被你陷害从朝华离职了，随后项目被移交对游戏一窍不通的三组，年后复工原一组成员十三人都被调到其他部门，这里的人事命令都是从你手下发出去的。” 温华顺着他的话拿出一沓人事调令，每一张最后都盖着李健的人名章。 “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健冷笑一声：“那是一组办事不利，陆霆可是寻衅滋事才被开除，难道也是我按着他的手要他打人的不成！” 温华能站在这里，自然是准备万全，知道李健心思狡猾，直接拿出一个u盘：“这里是我调查所得的全部内容，李董和田超是什么关系？” “此人先为朝华一组员工，后因篡改一组在研判会上的幻灯片ppt而被开除，但是两天内就入职峰创，直接担任《千里江山》的项目组长，各种缘由都是李董的手笔。” “田超在公司内散布陆霆作风不正的谣言，引得陆霆与他争执，李董事顺水推舟逼走陆霆，自此，《千里江山》在公司无人问津，而田超作为峰创的组长就在李董的指示下，只手遮天，将项目变成峰创独家。” “如此小人行径，李董事的本事真是让我等刮目相看。” 温华将李健所作所为一一道出，每说出一样，都有证据摆在明面上，彻底封死他的退路。 大家看着详细的证据，纷纷低声密语，李健一时间百口莫辩，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李健，你是我培养出来的人，当年我力排众议让你入董事会，给你股权，费尽心力提携你，没想到你真是送给我一个大惊喜啊。” 凌淞华适时的表露态度，直接把罪名给他坐实，连狡辩的机会都不给。 “这些年，你滥用权力，中饱私囊，提拔亲信，这些我看在情面上都没有苛责，但是我不能看着你拿着朝华的利益填补你的私利，你已经严重损害到各位股东的利益，影响了朝华的发展，李健，你太让人失望了。” 凌淞华拍着桌案，把李健多年来的行径一一揭示。 从前，大家看着李健势大，都避其锋芒，现在凌淞华率先出面，明摆着就要制裁他，一时间议论纷纷，都开始考虑起李健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衡量，逼李健退出董事会都是最好的选择。 凌淞华虽然年纪大了，看似被李健架空，但是今天这一出手，就知道积威还在。 李健看着那些确凿的实证，温华连田超修改幻灯片ppt的监控视频都截下来了，无论从哪一点，都没有给他再挣扎的余地。 坐在那脸色晦暗，朱嘉伟一向都是听李健的，这些事情他一个都跑不掉，知道要是李健倒台了，他肯定也保不住，心里如同擂鼓一般，乱了阵脚。 “我这些年对朝华的贡献不少，从我这出去的项目哪一个不是盈利的？你们用这些就要让我交出股权，未免太不现实。” 李健咬紧牙关，即便被逼到此等境地，也没有松口，那眼神仿佛困兽，在做最后一搏。 “是吗？”凌淞华不以为意，事已至此，其实结果已经定下了。 “李董多数负责的是房产以及海外项目，账面上年年收益，但是结合起您审批出去的资金，总账确实每年标红。” 温华拿出另一个文件，放在李健面前：“这是前年的宏大酒庄项目，去年的玫瑰园产业，一个用假酒以次充好，一个施工进行一半就停滞不动，敢问李董，原因在哪？” 李健瞪着温华青筋暴起，好像要吃人一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李健，这么多证据，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对啊，你得给我们拿出个解释来！” 下面的股东纷纷出言质问，此时不一脚把他踩下去，更待何时。 李健看着这些人，眼神一个个扫过，那些跟他有所往来，甚至一起狼狈为奸的股东都转头避开视线，都不愿意出面替他说话。 李健知道凌淞华釜底抽薪，当着众人的面揭开了他的底牌，压根就没准备给他喘息的机会。 “你要怎样？” 凌淞华毫不客气，直接说：“签股权转让协议，把你手上的全部股份都转出，退出董事会，从朝华离职，我就既往不咎。” 李健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问：“不然呢？” “不然？”凌淞华点点这些资料：“不然我就把这些移交法院，窃取商业机密，还有那些以次充好，挪用公款，数罪并罚，李董可以安心的回家等朝华的律师函以及法院传票。” “你凌淞华这些年手上就干净吗？只怕污糟事也不少吧？经得起查吗？”李健此言是想与凌淞华鱼死网破了。 凌淞华根本不怕，他太了解李健是什么人了，要是真敢对簿公堂，他的老底都得被抄没干净，李健可舍不得。 “我行得正坐得直，你大可以试试看。” 朱嘉伟看李健杀红了眼，自乱阵脚，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李董，没必要闹到法庭上，那些事情，咱们根本经不起调查，小心把老本都赔进去。” 李健回头瞪着朱嘉伟，心里埋怨他没用，竟然没能为自己说一句话，让他被温华压得死死的。 李健死死握着拳头，暗骂凌淞华这个老不死的，就等着项目内测之后，把一切都算计在手里骤然发难，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没了我，项目也拿不回来了，还想为朝华开发新领域？凌淞华你年纪越大，想法越可笑啊。” “这些就不劳你操心了。” 凌淞华给温华使了眼色，温华含笑递上一支笔：“李董事，您签还是不签？” ****** 朝华内部随着李健的倒台，凌淞华开始大刀阔斧的收拾他他留下的爪牙，一时间血雨腥风，不知道多少部长经理随之消失，人事部签发的调令一张又一张，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朱嘉伟。 温华亲自把解职书送到行政部，看着朱嘉伟双眼赤红，却毫无办法，风轻云淡的让人收拾了办公室。 江轻语问询赶来的时候，朱嘉伟已经站在门口，与温华对峙。 “这是？” 朱嘉伟知道不能再峰回路转，推开江轻语就走了，一句解释都没有。 江轻语被推的一趔趄，一抬头就看见林黛西站在人群之后得意的笑着。 仿佛在嘲笑她，好不容易抱上的金大腿，好日子没过几天呢就结束了。 江轻语知道最近公司不太平，没想到朱嘉伟这么快就被清算了，自己一直没有参和到他的那些事里，想必也不会波及到她吧，但是想到自己和朱嘉伟的关系，心又悬了起来。 温华注意到她，这个女人工作很有一套，手腕强硬，标准的职场女强人，就是给自己选男人的眼光不怎么样，抛弃了潜力股陆霆，跟了朱嘉伟这么个外强中干的人。 “江副部不用太过担心，公司向来只看能力，不看私情。” 江轻语听见温华这么说，勉强对他笑了笑：“谢谢。” 第十六章 整装归沪 凌淞华大刀阔斧，不留情面。 凡事跟李健有所牵扯的人，亲近的直接找到把柄开除，疏远一些的明升暗降，今天刚刚免职的岗位，第二天就有新人顶替上来，公司一切运行正常,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可见凌淞华收拾李健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在要取替的岗位上都安排了自己人。 凌淞华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是特助王君。 “让筱筱上来一下。” “自从那几次闹得不愉快之后，您每回要见小姐都被拒绝了，现在这心里估计还有火气呢。”王君赔笑说。 凌淞华对这个女儿也很是头疼,按按太阳穴说：“她不理解我，觉得我为了扳倒李健不近人情，牺牲了陆霆和项目，心里对我有气。” 王君低笑：“小姐终究年纪不大，只能看见表面，不知道您背后的打算。” 凌淞华叹气，摆摆手：“东西都准备好了？” “都备好了。” “叫她上来吧。”凌淞华走回办公桌前坐下，面前放着一个牛皮纸袋。 凌筱筱在办公区看见王君的时候吓了一跳，本来不想去见凌淞华，但是王君一直不走，惹得同事们都偷偷看过来，咬咬嘴唇，还是上楼了。 凌淞华看女儿板着一张俏脸，站在门口不说话,又气又笑：“过来坐。” 凌淞华把纸袋推到她面前，示意她打开。 凌筱筱拆开一看,竟然是一处租房合同，不解的看向父亲：“这是？” “就在朝华大厦对面，十六楼,视野开阔，地段也好，用来做工作室最好不过了。” “什么工作室？” 凌淞华的操作把凌筱筱看蒙了。 “朝华要开发新领域不是纸上谈兵，这里需要新鲜血液，但是刚刚经历一场变动，不适合再度启用新项目，所以对外投资，联合开发才是好办法。” 凌筱筱想着爸爸特意把她叫上来，还连地方都选好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让她欣喜不定，试探着问道：“你是要？” 凌淞华点点头：“所以，他在哪？” ***** 陆霆闲赋在家无所事事，整天跟着陆爸爸出去钓鱼，或者陪陆妈妈下楼遛弯，顺便搓搓麻将，别的本事没长进，这一个多月,倒是把陆妈妈以前的牌友都征服了。 陆霆坐在麻将桌前,伸手摸牌,大拇指轻轻一捻,脸上瞬间得意，翻过来敲在桌上。 “八万，自摸胡了！给钱给钱！” “哎呀我说你家这个儿子啊，才学了几天就打的这么好了！” 三家都掏钱，陆妈妈坐在一边数钱数的眉开眼笑。 陆霆摸摸口袋，撇撇嘴说：“没烟了，妈你玩会，我买盒烟去。” 陆霆插着裤兜走出单元门，随意撩着头发，晃晃悠悠往超市走。 “滴滴——” 身后传来一阵鸣笛，陆霆转身，一辆红旗车停在身边，陆霆眯了眯眼睛。 后车窗降下，凌淞华坐在车里看着他点头示意：“要谈谈吗？” 陆霆见是他，抬头看向远处：“没什么好谈的。” “《千里江山》内测了，制作方只有峰创。” 陆霆瞬间看向凌淞华，这个结果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 哪怕是这个项目被拖垮，或者粗制滥造，上线之后口碑烂大街，这些陆霆都想过，唯独《千里江山》改换门庭出乎他的意料。 “上车。” 陆霆暗沉了眼色，绕过去拉开车门。 两人坐在临街茶楼，这个时间人少，环境清雅，整个大厅只有他们两个。 “看来你离职之后一点外面的消息都没有接触。” 凌淞华看着对面坐着的年轻人，曾经选中他，就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有野心，有才干，更重要的是有情义，不会做出损人利己的事情。 论起能力，十个田超也比不上陆霆，但即便把他坑害的一无所有，也没用自己的手段将田超踩进泥里，可见人品贵重。 陆霆没有接话，确实离开朝华之后，主动切断了所有联系，关于项目的信息更是无从得知，互联网虽然发达，但是陆霆有意避开，《千里江山》内测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他也一概不知。 “项目被李健和田超暗箱操作，跟峰创的张行之签署了协议，用制作版权还百分之十的盈利回扣，内测当天，制作名录里只有峰创，没有朝华。” 陆霆捏着茶杯，知道自己孕育的心血再一次属于别人，杯中的茶水微微泛起波澜，映射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凌淞华浸淫商场多年，识人观心自然老道，陆霆看上去颓废倦怠，身上都是烟味，再不复往常精明强干，但是内心绝不会像表面一样。 “您来找我不只是告诉我这个的吧？” “《千里江山》已经指望不了了，但是它的创始者还在，我相信我的眼光，你绝不是愿意一辈子窝在这个县城的人，老鹰只属于蓝天，不会在窠臼里潦倒。” 陆霆看着外面，没有上海金碧辉煌，这里最高的建筑也并不是一眼望不到头，每个人都不会慌慌张张的赶路，生活节奏缓慢又自由。 “现在也挺好，我钓钓鱼，打打麻将，没事的时候再喝喝茶，挺安逸的。”陆霆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外面只知道《千里江山》是田超的手笔，他功成名就，而你在这里无人问津，难道你就甘心？” “人各有志，没什么不甘心的。” 凌淞华笑了，抬手给自己斟茶：“人各有志？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志向可不是坐在这喝下午茶，轩宇高台才是你的志向。” “田园故居也好，千里江山也罢，哪一个不是你陆霆的心血？时势造英雄，不是你能力不行，只是恰好小人当道，既然你学不会折腰，经历这一场也不是坏事，但凡事都有个时限，你在这待得够久了，终究还是要出去的。” 要说陆霆真的认命谁也不信，不然现在也不会坐在这跟凌淞华说话。 他仍旧向往远方，但是在那个都市里，发生的一切让他遍体鳞伤，把凌淞华口中的志向深深埋在心底，远离浮华闹市。 但是志向真的能丢掉吗？ 或者问一问本心，现在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在麻将桌上称王，把智商都用在算牌上，然后拎着鱼竿在湖边坐一整天，以后领着三千块的薪水度日，陆霆不知道。 “我年纪大了，再深谋远虑也不过几年十几年的光景，但朝华不能跟我一样进入暮年，还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 陆霆打断他：“朝华跟我没关系了。” 凌淞华笑笑，陆霆就是从商的材料，凌筱筱需要点拨才能看清的东西，陆霆自己就能想到，他和温华用《千里江山》钓李健上钩的事情一定瞒不过他，凌淞华也不解释。 “我愿意帮你一把，大鹏扶摇直上也需要一股东风助势，想不想完成你的理想，重新站在巅峰，找回属于你的一切荣耀，全看你自己了。” 陆霆知道这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凌淞华找他，绝不可能是善心大发，必有所求。就像之前一样，要用自己除掉李健，那么这一回又是要除掉谁呢？ “李健疥癣之患，已经蹦不起来了，但是朝华需要新的方向。”凌淞华直接把要求说出来：“我要你跟朝华合作，你的项目必须由朝华联合发行。” 陆霆自嘲的摇摇头：“你也能看见，我什么都没有，朝华太大我高攀不起。” 凌淞华将文件袋放在他面前，上面放着自己的名片：“这就是我给你的底气，算作我入股，要不要接受你自己考虑。” “这一张是众腾科技游戏部的名片，人你见过。”凌淞华将另一张名片压在上面。 看陆霆带着犹豫的脸，也不催促，现在外面天气正好，活动活动腰板：“人老了，坐不了太久，你好好想想，两天之内等你答复。” 陆霆低头看着名片上的烫金花纹，心烦意乱，杯中茶已凉，却正好能压住心里的火气。 生活平静的时候，不去想所谓雄心壮志，不愿意接受外界一切消息，可是凌淞华的到来，把这样的生活打破了，重新激起心底的波澜。 静水流深不是江河常态，凌淞华说他是老鹰，应该搏击长空，翱翔万里，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在经历过爱人离去，挚友背叛，所有努力一夕之间化为泡影之后，雄鹰还飞得起来吗？ 陆霆就这么坐在茶楼里，身边的茶客来来去去，换了一桌又一桌，外面从太阳高照到日落西沉，茶楼重归安静。 “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陆霆回过神来，这一整天的思绪使他心烦意乱，心底再不复湖边钓鱼时的平静，万丈波澜浮现，那些霓虹下的光彩都在陆霆眼前闪烁变换，让他头晕目眩。 “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陆霆站起来，活动着僵硬麻木的双腿，慢慢向外面走去。 摩托车呼啸而过，载着年轻人狂热的笑声远去。 陆霆心想，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放纵肆意的笑过了，好像从田园变卖开始，就一直憋着一股气在心里，在即将有机会释放的时候，又一次迎来低谷，把一切苦水吞咽进心里。 历经坎坷之后，凌淞华又一次给他送来机会，但是真的要抓住吗？万一又是一次失败怎么办？ “先生！先生！你的东西落下了！” 身后有人喊他，陆霆看着她手上的档案袋，犹豫的挪动着脚步。 他了解自己，机会真正放在他手中，当真还舍得放开吗？ 想着刚刚摩托车上的笑声，陆霆转身快步跑去，短短几步就好像做出了决定。 绿林松野是他喜欢的生活，但快意跃马更是他心底的浪潮，这一次，再也不能忽视那个一直叫嚣的声音了。 他要上海的霓虹，要大厦之上的决断拼搏，要用自己的手去拿到再三失去的东西，那些鲜花和掌声，那些成功之巅万众瞩目的胜利。 “谢谢。” 名片上的印花好像有一种魔力，紧紧附着在他的掌心。 走回家，激荡的热血归于平静，推开门，是照耀满室的烟火温馨，不管怎样，这里都是他的港湾，失败也好，成功也罢，永远不会丧失归途。 “爸，妈，我要回上海了。” 陆霆重新站在张江汤臣豪园，没有第一时间给凌淞华打电话，上楼在书架找到那张田园故居转卖的合影。 打开相框，照片后面是一张欠条。 陆霆想起四年之前，这张欠条还是江轻语以备不时，让田超写下的，当时陆霆不以为然，但是现在，不好意思田超，你骗我的，绝了兄弟情义，那你就要把这些统统还回来。 陆霆并没有直接找田超要钱，既然他能用卑劣的谎言欺骗四年，能毫不心软的毁掉自己的一切成果，那再跟他谈什么道义就没必要了。 直接一纸诉讼递交法院，让法院的传票跟田超对话吧。 “喂，凌董，我回来了……” 凌淞华挂断电话，满脸笑意的看着王君：“果然我没有看错人。” “一切都在您心里。”王君递上一支笔：“您签了字，陆霆那边的工作室就算盘活了。” 凌淞华签下名字，这份资金不只是为了帮陆霆，更是为了朝华。 陆霆的能力他看在眼里，朝华要是想上新的高度，缺不了这样的帮手，他要在退位之前，给凌筱筱一个中兴的朝华。 陆霆按照地址去了大厦，这里是他新的起点，以后的种种成就都要在这里完成。 也许面积会扩大，也许不止现在的规模，但一切都是好的方向，站在门口的一刻，陆霆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推开门，原以为空旷的场地里摆满了机器，凌筱筱站在那，头顶是炫目的阳光，笑的灿烂，向他张开双手。 “欢迎回来。” 陆霆笑了。 ***** 凌筱筱后来说，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陆霆笑的那么好看，嘴角的弧度止不住的上扬，朝她逆光走来，五官在光影间半明半暗，然后抱住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凌筱筱身后站着邵俊伟，李鹏，还有一些一组的老员工，但不是全部，都是陆霆熟悉的面孔。 最大的惊喜是冯岸，他从峰创离职之后，凌筱筱给他打了电话，在知道陆霆回到上海的时候，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加入。 陆霆看着他们，心里的火烧的更旺了。 凌筱筱递给他一直马克笔，笑意盈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了，老大，给工作室取个名字吧。” 陆霆接过笔，看看众人期待的眼光，在木牌上写下“启明”二字。 “启明。” 陆霆转身注视着愿意在一无所有时选择跟随他的人，掷地有声：“你们就是我陆霆的启明星，我们共同努力，未来还有星辰大海等着我们。” “大家都走了，你怎么不着急回去歇歇？” 凌筱筱把手里的咖啡递给陆霆，大家都下班了，只有陆霆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 陆霆笑笑，指着对面的大厦：“你看，朝华的灯也亮着呢。” “爸爸已经签署了给咱们工作室注资的文件，只等这里安排好了，双方会面签联合发行的合同，启明就能正常运转。” “谢谢你。” 陆霆看着她，这个小姑娘从一开始进一组，就好像在不遗余力的帮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站在他这边，无条件的信任。 “谢我干什么？” “我知道凌董能看到我，都是因为你一直帮我说话，下午李鹏跟我说了，我走之后你没少为项目操心。” 凌筱筱有些不好意思：“最终也没能保住，田超有张行之撑腰，但我身后爸爸被李健制约着，也帮不上忙，还是被他得逞了。” “凌董身在其位，也有苦衷。” 凌筱筱有些诧异看向他：“你……你都知道？” 陆霆点点头，当凌淞华告诉他《千里江山》易主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里面的水不浅，高层之间的权利之争，殃及池鱼，李健居心叵测，凌淞华要除掉他，势必不会因为一个项目而左右摇摆。 “事情都过去了，好好经营启明吧，咱们还有机会的。” 凌筱筱很想抱抱他，这次他回上海，虽然重新起航，但是凌筱筱能感受的到，陆霆眼中没有了当时的意气风发，对任何人都淡淡的，看着老成持重，不像他这个年纪的样子，跟凌淞华越发像了。 陆霆站在窗口，脚下是上海最繁华的商圈，即便黑天了，仍旧行人如织，大厦里的公司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影响着行业的发展。 身处高位，远离喧嚣，好像一切都被踩在脚下。 但陆霆知道，他与平凡人没什么不同，一样两手空空，何时成功尚在未知。 ****** 陆霆走进众腾科技，上一次来还是代表朝华来谈合作，前呼后拥，如今只有自己。 鲁达看着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还是一身气度。 “陆先生好久不见，原本以为朝华选择了峰创，你我就没有合作的缘分了，没想到还能有跟陆先生面谈的一天。” “鲁总说笑了，这次来是代表启明工作室，诚意邀请鲁总洽谈合作事宜。” 陆霆来之前，已经跟凌淞华通过电话了，朝华给启明工作室注资算作入股，而众腾合作提供技术，只待一两个项目之后，启明发展壮大，组建自己的制作班底，才算在上海站稳脚跟。 “朝华和峰创的事情，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都在业内，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峰创这次占了便宜，但是名声却坏了，现在要是跟峰创合作，都得好好思量一下有没有朝华的经济实力，可供峰创玩弄。” 鲁达在业内也算是有些人脉，这些事情都一清二楚，她还庆幸过，幸亏陆霆离开的早，不然这种污糟事落在头上，只怕这个骄傲的男人要大闹天宫了。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陆霆不走，《千里江山》未必会落到现在这个田地。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峰创不管怎么说，这个游戏推出去，玩家还是买账的，也不算亏，以后生意不好做，也算他们自食恶果，怪不了别人。”陆霆不以为意，所有选择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好好的生意不做，非要贪心不足，败坏了业内的名声，自己作死谁也拦不住。 鲁达莞尔一笑：“陆组长这个舌头真是毒辣。”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文件：“咱们不提他们了，还是正经事要紧。” 陆霆看着文件也不着急签，反倒问道：“鲁总就这么放心启明？不用多了解一下？” “我不是信得过启明，我是信得过你。”鲁达看着他，眼神坚定。 “原因？” “陆组长百折不挠，自有才干，田园故居是神话，《千里江山》是见证，这些足以证明陆先生高瞻远瞩，对市场有超乎常人的洞察力，我相信你我二人合作，必定会有不一样的火花。” 陆霆也不矫情，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伸手说：“鲁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启明工作室的筹备工作接近尾声，邵俊伟负责宣发，凌筱筱负责项目管理，李鹏带着几个刚刚毕业的学生负责美工，冯岸是监制。 这些新人都是冯岸从母校招来的高材生，年轻人有热血，想法也颇具创新，整个团队都带着欣欣向荣的气势。 “对于启明第一个项目方案，已经设计过好几版了，都不尽人意，大家还有什么好主意吗？” 陆霆揉揉太阳穴，最近卡在项目上，不是创意不够新颖，就是与市场契合度不高，总是找不到两者兼顾的好点子。 “我有一个想法。”凌筱筱站起来，把电脑连接到投影仪上。 大屏幕出现几本书的封面，大家不解，纷纷看向凌筱筱。 “这是我最近在各大阅读软件上获取的畅销书名单，现在ip制作大火，不管是有声图书，还是影视方面都有很大的市场，那我们能不能借此东风，找到几个大的ip进行游戏制作。” “这样的畅销书都有自己一定的书粉，对未来打开市场也是有利的，而且剧情方面不用我们操心，只要进行调整和场景人物上的雕琢，就能形成一个完美的项目作品。” 陆霆眼睛一亮，拍案赞同：“好主意，大有前景可挖啊。” “既然有书粉，那我们在制作上就承担着风险，万一与书中不符，那可就要翻车了。”邵俊伟有所顾虑。 “有得必有失，想借这股东风，就得承担风险，这对我们的技术水平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认为并不是坏事。”陆霆是赞同凌筱筱的，但技术上的事还是看向冯岸，想听听他的意见。 冯岸沉思一会，说：“咱们有跟众腾合作的合约在，众腾的技术也是领先的，我觉得这点风险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陆霆点点头，会后他把冯岸单独留下了。 “虽然咱们跟众腾合作，但是组建自己的技术人员也是迫在眉睫，我希望能先招一些人手，通过几次项目历练，也能有所长进，就是要辛苦你多费心了。” “应该的。”冯岸直接应下：“我尽快去各大高校看看，有不少师弟师妹都在从事这个行业的工作。” 凌筱筱负责跟各大ip的作者洽谈，每天接打电话面对各种工作室经纪人，有的比较难缠，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歇歇吧。”陆霆给她接了一杯酸奶，还带着草莓果粒。 凌筱筱看着酸奶就笑了：“咱们工作室那个酸奶机，就我一个人爱喝，为什么总给我这个啊？” 因为你看着就像小孩子，却蕴含着很大的能量，陆霆暗想。 这些天陆霆发现，凌筱筱虽然刚刚毕业，但是周旋起那些客户游刃有余，谈吐间不卑不亢，即便遇到一些刁难也都春风化雨，能力手腕都不可小觑。 “方向确定了吗？” 凌筱筱把数据找出来，指给他看：“现在比较合适的有三个，一个是仙侠类，作者名气不小，粉丝群体庞大，从制作上来说，场景恢弘，在技术上有难度，但是效果应该不错，更适合发展端游。” “第二个是跟故宫有文创合作的，历史向涉猎较多，偏权谋，故事分支全面，格局宏大，玩家在角色塑造上有很大的游戏空间。” “最后一个就是一部宫斗类言情小说，之前改编过影视剧，但是遭到了书粉的抵制，改动原著太多，大家不买账，这个价钱目前是开的最高的。” 陆霆翻看着三个作品的介绍，目光停顿了一下，问凌筱筱：“你的想法呢？” 凌筱筱指着第一个：“我更属意第一个，对我们打开市场更有利。” 陆霆点点头：“你整理一下资料，会上讨论一下。” 大家围着三本书七嘴八舌的讨论，女孩子更喜欢言情向，把字面上的完美情人改成游戏角色，呼声很高。 李鹏和邵俊伟都偏向第二个，权谋热血，在游戏里建功立业，对男声的吸引力更大。 冯岸一直持中不言，陆霆问到他，才开口：“我自己觉得第一个仙侠更好，虽然制作上有一定的困难，但是男女皆宜，如果跟作者方面沟通的好，附加一些小项目玩家也会非常买账。” 陆霆考虑良久，心里对第一本的想法也比较强烈：”咱们工作室的第一个项目，必要做到一鸣惊人，快速打开市场，按照这个条件筛选，第一个的机会更大，无论是故事的内容，还是场景架构，我觉得第一个的可操作性都更符合工作室的现状。” 陆霆站在屏幕前从内到外分析彻底，一直到会议结束，大家基本敲定用第一本仙侠作为启明工作室的首战。 “筱筱，明天约见一下作者和经纪人，我跟你一起去。” “好。” ****** 《风华引》的作者在圈内名气很大，但是网上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照片，读者都纷纷猜测他的样子，一直都是只见作品不见其人。 凌筱筱约在了一家隐秘性很好的餐厅，单独要了一个包间，对于作者经纪人这个要求，她也十分不解。 “你说作者又不是什么需要掩人耳目的大明星，干嘛这么兴师动众的，还非包间不坐。”凌筱筱在陆霆耳边小声嘀咕。 “可能是性格比较内向，不喜欢人多吧。”陆霆给她倒了一杯水，她靠近的时候，发丝蹭在脸上，痒痒的。 “不好意思，来晚了。” 率先走进来的是个烈焰红唇的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包裹严实的男人，很高，但是脸被口罩帽子遮的严严实实。 双方落座，凌筱筱一直盯着那个男人看，等他摘下口罩，瞬间瞠目结舌，惊讶的差点喊出来。 “时景明？！” 陆霆一头雾水，看向那个男人，第一感觉就是很帅，长得精致贵气，怪不得凌筱筱见到第一眼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看陆霆不解的样子，就知道他不认识，也对，这个男人明天就想着工作，娱乐圈的新闻他肯定不知道。 “时景明啊，现在最火的男星，粉丝都叫他国民男神，演技吊打一众奶油小生，在时尚圈也是宠儿。” 凌筱筱激动的不行，她一直都是时景明的颜粉，现在就坐在她面前，简直太梦幻了。 陆霆看她盯着人家，星星眼都要溢出去了，低咳两声，扯扯她的袖子：“注意形象。” “陆先生您好，我是时景明的经纪人，您也看到了，我们家景明这个身份实在不适合公开到您的工作室去，选在这里唐突了。” 经纪人王安本来不赞成他跟着一起来的，但是时景明听说自己写的书要改成游戏，非要跟着过来说一定要亲自把关。 “您好，没关系的，在哪里都能谈。”陆霆第一反应就是，终于知道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关于《风华引》作者的图像信息了，原来是个热度很高的大明星啊。 “你们要买我的书制作成游戏？”时景明一开口就表明了自己的作者身份，他很喜欢写小说，但是身在娱乐圈，并不想把作者的身份暴露出来，这对他来说是最后一块属于自己的净土，不能拿来当成立人设的资本。 “我们很看好《风华引》的前景，开发成游戏也是想换一种方式将书中的内容进行更好的表达，无论是读者还是玩家都能在不同次元感受到这本书的魅力。” “那你们会对我的内容进行改编吗？” 之前也有人找过他要把《风华引》进行影视创作，但是时景明一直不同意他们修改内容，一直都没有松口，没想到这次陆霆找到他们说要改编游戏，时景明觉得是个好项目，才一起过来听听。 陆霆沉吟一下，说：“内容上我们会尊重作者原创，但毕竟是游戏开发，我们会增加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项目，譬如促进男女主感情升温的小游戏，或者支线剧情的展开。” 看到时景明面带犹豫，陆霆接着说：“当然，这些我们都会在设计过程中跟您探讨，最大程度上尊重您的想法。” “我们要ip制作成游戏，目的是双赢，结果是双方喜闻乐见的岂不更好。” 第十七章 大厦将倾 时景明一听不会对剧情有多改动，心里就松动了，看了王安一眼，对方瞬间领会他的意思。 “是这样的陆先生，之前也有几家公司找我们合作，但是我们开出的条件就是，不能对剧情有删减和更改,景明一直犹豫的点也在这。” 对于这个问题，陆霆已经考虑过了，当即回答：“我们这是游戏开发，与影视改编有所不同，能有剧情丰富饱满的脚本，对我们来说可遇不可求，时景明……或者说作者玖笙,笔力雄健,读者群体庞大，这在游戏推广上都是优势，我们轻易不会做出改动的。” “如果贵方担心，这一项可以加在合同里。” 王安虽然是经纪人，但是每个决定都要看时景明的意思，他点头了才能继续往下谈。 接下来的商务范畴凌筱筱和时景明都不擅长，只能在一边陪坐，听他们交涉。 “还有，我们景明身份特殊，游戏制作中希望有限的人知道玖笙的真实身份，我们毕竟要为景明的前途考虑。” 凌筱筱凑过去小声问时景明：“你为什么不让粉丝知道你是玖笙啊？又会演戏又会写书，多酷啊！” 时景明摇摇头：“我写书是因为我热爱，不想拿来变成我在娱乐圈打拼的工具，那就变味道了。” 凌筱筱竖起大拇指：“你好厉害！我会保密的。” 菜过五味,陆霆商谈的差不多了,跟王安约了时间在工作室签合同，临走的时候，凌筱筱非要管时景明要签名照,还要合影。 陆霆看着她站在时景明身边,笑的开怀，略微眯了眯眼睛。 回去的路上，凌筱筱句句不离时景明，抱着照片就是好帅好帅的赞不绝口，陆霆一脚油门冲出去，车速比往常快了几分。 “你先上去吧，我去还车。” 凌筱筱看看他说：“赶紧买个车吧，这每次出去谈合作都租车，挺不方便的。” 陆霆的积蓄不多，工作室组建起来之后，花销更大了，买车的事还没有提上日程。 陆霆想着跟朝华的签约应该抓紧了，这边既然《风华引》谈的差不多了，版权费就是一笔不菲的数目，工作室现在的情况，说兜比脸干净一点都不夸张，尽快引进投资才能不耽误进度。 凌淞华那边也爽快,接到电话就让王君安排签约事宜。 ****** 陆霆再次出现在朝华的时候，大家都很吃惊,以为他离开之后一蹶不振,没想到用合伙人的身份王者归来了。 陆霆身后跟着凌筱筱，李鹏和邵俊伟，都是一组的老面孔，大家私下议论，这陆霆不愧是组长，自己一走，直接带走了一组的半壁江山。 一路上经过的部门好些门牌都换了，陆霆问凌筱筱：“这次朝华人事变动幅度不小？” 凌筱筱点点头：“自从李健被清算之后，爸爸直接把他的一些亲信都换掉了，行政部的朱嘉伟也跟着一起下台了，秘书处的向云生，人事部的王也，都换了，其他的小岗位也都没落下，不过都是温华打理的，我不太清楚了。” “那……江轻语呢？” 陆霆想了想还是问出来了。 凌筱筱一抿唇：“她跟朱嘉伟关系密切，但是跟李健一直没什么牵扯，现在还是在行政部，但是空降过来一个正部长，工作肯定也不好做。” 这话说的没错，朱嘉伟走之后，大家都猜测正部长是不是会直接由之前的副手江轻语担任，但是温华毕竟留了个心眼，虽然没把江轻语扫地回家，也不会直接让她一跃而上，而是从其他部门空降去一个。 江轻语没有朱嘉伟的庇护，工作上处处不顺心，尤其是林黛西整天阴阳怪气，给了她不少尖酸话听。 陆霆在会议室见到凌淞华，这个男人可以说是有知遇之情，在陆霆心里很受敬重。 “这笔资金是以朝华的名义与启明工作室合作，你也知道朝华传媒起家，我们也会在后续的宣传工作中，给予最大化的帮助。” 凌淞华看着陆霆，好像早就认定他一定会回来，短短时间就处理好了一切，哪怕董事会对这次给一个毫无根基的工作室投资，都被凌淞华一力镇压。 朝华现在的局面，都是凌淞华当家做主，又重回他年轻时的状态，董事会那些人轻易不会驳他的面子。 “以后朝华和你的项目对接都由温华直接负责，你们都熟悉，我就不多介绍了。” 温华自从知道凌筱筱对陆霆的心意之后，现在看陆霆怎么看都不顺眼，在会议桌上也只是轻轻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陆霆签完合同，走出来正好路过行政部，江轻语的办公室门大开着，里边没有人。 陆霆问旁边工作的同事：“你们江部长没来上班吗？” “江部长据说家里有事，请了好几天的假，好像是她母亲生病了。“ 过年的时候江母还好好的，这复工也没有多久，江轻语又回去了，难不成是恶化了？ 陆霆见江轻语不在，也没有再追问，转身下楼了。 凌筱筱一直在队尾，听见他关心江轻语的近况，心里不是滋味，闷闷的不说话。 温华站在她旁边，轻声说：“陆霆和江轻语有多年的感情基础，即便断了也不会老死不相往来，你这又是何苦呢。” “温华哥哥，我眼里除了他看不见别人，再说了，这不正好说明陆霆是个长情的人嘛，踏实可靠。”凌筱筱看着陆霆挺拔的背影，眼里都是爱慕：“我愿意等，等他能真正看见我的心意，我就成功了。” “筱筱……” “好了，我走了，改天见。” 凌筱筱紧追着陆霆就出去了，留温华站在原地，他太了解凌筱筱了，不撞南墙不回头，让她改变心意实在太难。 “筱筱，回去就约见王安准备签约吧。” 时景明到工作室的时候，也是全身上下全副武装，大家都很诧异，追着问凌筱筱这人什么路数，看上去怪异的很。 凌筱筱只能神秘兮兮的说：“大作家嘛，都有点……不正常……” 凌筱筱讪笑着，怕大家再问什么，赶紧进了会议室。 时景明坐在位置上看着她笑，这绝代天骄的暴击有点太强烈，把凌筱筱震得七荤八素。 签约之后这个项目就算正式开始，为了迁就时景明的职业特殊性，特意安排了凌筱筱作为中间人，一切问题都由她转达，相互协商。 凌筱筱接下这个任务，天天抱着手机乐的眉开眼笑，陆霆每每看见都要质疑时景明真的这么帅？ ****** 江轻语回到宽城就接到通知，母亲进了icu，父亲在门口急得团团转，看见她赶回来像抓住救命稻草。 “轻语！你妈妈她……” “怎么会突然恶化呢？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江父老泪纵横：“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忘记关窗了，你妈妈她睡得早不知道，早上我醒过来一摸，人已经滚烫了，这赶紧送医院。” “医生说她身体弱，做了检查才知道扩散了，又有炎症一下子就这样了。” 江轻语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爸爸这个样子也不能再责备。 “那医生说接下来怎么办？” 江父嗫喏着，眼神躲躲闪闪，江轻语觉得这里边有事：“到底怎么了？” “医生说医药费不够，要再添点。” 江轻语震惊，明明年前才交过，怎么这么快就不够了。 “我……我想着一时半会可能用不上那么多钱，就取出来……花了……” 江轻语看父亲神色不对，脸一下子冷下来：“平时生活不是给您单独转账吗？” 江父觉得女儿这个样子有点吓人，坐在椅子上不敢抬头：“我这不是有事……就……” “您能有什么事？有什么事比我妈看病还重要！这钱你到底花哪了？” “我打牌了。” 一瞬间，江轻语觉得天旋地转，家里都困难成什么样子了，那些钱都是她委身朱嘉伟百般讨好才弄出来的，竟然被拿去打牌，看着父亲，江轻语连话都不想说。 “我本来手气挺好的，还能赢点，我也是想着赢点你负担就小一些嘛！” 江父还理直气壮的解释，江轻语靠在墙上一句话都不想听。 “够了！我妈现在离不开人，你还能有心思去打牌，把我妈一个人扔在家里，还用她的医药费，爸，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那……那现在怎么办？” 朱嘉伟自从被开除之后，整天不着家，回来必定是满身酒气，时不时还带着女人的痕迹，碍于他能给提供医药费，江轻语不忍也得忍，污糟话不知道听了多少。 家里不争气的父亲，江轻语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去一边给朱嘉伟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遍一直没人接，江轻语气的把包砸在墙上，第三次好不容易接通了。 “嘉伟……” 江轻语这边刚开口，那边传来的女声直接让她的心从头凉到尾。 “嘉伟洗澡呢，你有事吗？” “你是谁？” 那边的女声娇滴滴的笑了：“这个时间能接电话，你说我是谁？” 江轻语知道事情紧急，只能把火气按住：“你让他接电话。” 那边安静了一会，朱嘉伟才慵懒的接过电话：“又怎么了？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我……我妈妈病情恶化，你能不能……再给我打点钱过来？” 江轻语从来没如此低声下气的跟谁说过话，一直以来她挺直腰板的骄傲，在朱嘉伟面前顿时粉碎。 明知他不检点，连女人都滚到怀里去了，那边发生过什么江轻语用脚都能想出来，但是为了医药费，她还是要忍气吞声，再大的火气都得哄着他。 “又要钱？”朱嘉伟声音上扬，明显的不耐烦。 “你是吸血鬼吗？老子家底都要被你掏干净了！” 江轻语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嘉伟，你再帮帮我，我不能看着我妈去死啊……” “那是你妈，不是我妈，真以为跟我上了两次床，你就能无底洞似的让老子给你掏钱？” “嘉伟……” 朱嘉伟平复一会，听着江轻语细密的哭声，最终还是说：“最后一次，我告诉你江轻语，这是最后一次了。” 江轻语挂断电话，蹲在地上忍不住哭起来。 她一直知道朱嘉伟不是什么好人，他身边女人不断也是看在眼里，一直她对自己的样貌及其自信，哪怕女人站在她面前，也鲜有敌手。 但是朱嘉伟根本荤素不忌，只要有点姿色的，都能往床上爬，今天这番话，彻底把她最后的尊严都打碎了。 江轻语一直在粉饰太平，伪装自己过得很好，这其中的辛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朱嘉伟就是个混蛋，陆霆说的没错，他不堪托付。 但事已至此，再后悔都没有用，路都是自己选的，当初没有禁受住诱惑，迈出了这一步，现在想回头江轻语都看不起自己。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江轻语哭自己，终究变成了最讨厌的样子，跟林黛西有什么区别。 江轻语擦干眼泪，不管怎么样，现在妈妈的治病钱有了，先把眼下这一关过去再说。 走到病房门口，虽然看不见里边的状况，但站在这能让她心里安稳些。 江父看着女儿红着眼睛，也不敢说话。 江轻语在病房外守了一夜，好在医生告知她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后续的治疗费用会更高，让家属尽快想办法。 江父蹲在墙角唉声叹气，家里的亲戚都不爱搭理他们了，怕有借无还，打电话过去根本就不接。 江轻语握着电话，实在不想跟朱嘉伟开口，不知道又要受到多大的羞辱，但是除了朱嘉伟，还能有谁能帮她呢？ 江轻语想了半天，给田超打了电话。 “你欠的钱什么时候能还？” 田超那边的音乐震耳欲聋，见是江轻语打来的，也不耐烦，直接挂断，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江轻语靠在墙上，气的直哆嗦，看着陆霆的电话却始终没有勇气拨出去。 两人虽然有过一段情义，但是江轻语知道自己一直都是过错方，这多年的感情中，是亏欠了陆霆的，现在总是打电话过去打扰他，江轻语脸面上也挂不住。 江轻语看到手上的钻戒，咬咬牙，想着这戒指要是抵押掉虽然不能解决全部的费用问题，但是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应该够了。 江轻语从金店出来，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从小就是人人称赞的好学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大学时期追求她的人不计其数，一直都格外骄傲。 没想到现在落魄至此，竟然要靠典当首饰才能过下去，境遇一落千丈，也许选择朱嘉伟就是走过最错误的一条路，但已经有苦难言了。 ****** 李健下台让张行之一直惴惴不安，把田超叫到办公室。 “李健被凌淞华干掉了，他做的那些事朝华肯定已经知道了，《千里江山》的内测效果很好，现在就等着正式上市了，这里边千万不能出现什么差错，不然咱们就彻底被动了。” 张行之是典型的利益至上，一开始就看中了《千里江山》能带来的利润可观，不然也不会用这种下流的手段直接据为己有。 田超也憋着一股气，想着陆霆现在不知道猫在那个角落里关注着一切，等他站在发布会现场的时候，就要让陆霆亲眼看到《千里江山》从他的手中上市。 想到这里，田超就控制不住的激动。 除了办公室就跟手下吩咐：“紧要关头了，盯住朝华那边，任何事情都等到发布会之后再说，千万不能出乱子。” 陆霆，这一次我看你怎么爬起来。 田超这边信心十足，陆霆在工作室也是准备的如火如荼。 冯岸和凌筱筱带着人加班加点，把《风华引》的人物、故事线梳理出来，各种设计稿满天飞，每天往来工作室和众腾数次，大家都干劲十足。 在设计上，陆霆能给出的经验不多，索性放手让冯岸全权负责，倒是检察院那边约谈了一回，询问有没有可能私下调解，只要欠款人把钱换上就行，直接被陆霆拒绝了。 按照田超的秉性，这钱要是想还，早就还了，哪怕还不了多少，陆霆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一定要对簿公堂。 自从在老家看到田超母亲，知道自己被骗了四年，对田超最后一点不舍都消耗殆尽。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往常陆霆对田超心软，但是被他算计起来，可丝毫不见田超手软，现在也算是想明白了，连交涉都不愿意，直接用最有效的手段，强制执行。 ****** 温华负责与启明工作室的对接，每周都要过来看看，每次过来都会给凌筱筱带她喜欢的点心。 “田超的人现在整天盯着朝华。” 陆霆并不奇怪：“《千里江山》内测的时间不短了，眼看着就要上市，这个时候他们做贼心虚自然要多多留意。” 陆霆看着蛋糕上的小草莓，推到一边，想着凌筱筱爱吃这些甜食，一会都给她留着。 “不过，你们真把这口气咽下了？” 有仇不报可不是凌淞华的作风，论资排辈，张行之连跟他坐在一张桌上的资格都没有，这次让雀啄了眼睛，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不可能的。 温华笑了笑，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算计：“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他发布会呢。” “《千里江山》声势浩大，宣传推广做的铺天盖地，到时候一定会去很多媒体，但是朝华可是传媒起家，到时候一定让田超名扬千里。” 陆霆从抽屉拿出一张通知单，放在温华面前。 “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一点礼物。” 温华拿起来挑眉：“这是？” “当初田超诓骗我转手卖掉田园故居，欠款八十万一直没有还，现在法院应该已经对他进行资产审查，他底子并不干净，但是能不能在发布会当天把人带走，我就看你们能力了。” 温华一直觉得陆霆骨子里带着温润，之前被田超欺负成那样，都只是打他一顿，没见使出什么手段来，凌淞华说他是老鹰自己还不信。 没想到这直接放了个大招，连田超后路都堵上了，要想翻身难于上青天了。 “筱筱说你是君子端方，没想到骨子里还是一匹狼。” “蹬鼻子上脸的人，我从来不惯着。” 陆霆指指那封法院受理书，说：“怎样物尽其用，就看你了。” 温华起身系上西装扣子：“我先回去了，发布会见。” 凌筱筱咬着沾满奶油的叉子刚走进来，就看温华准备离开，急匆匆的样子连招呼都没打，嘟囔着：“什么事这么着急。” 陆霆把小蛋糕推给她：“喏，都给你吃。” 凌筱筱有点不好意思：“我那个还没吃了呢，对了，刚刚峰创送来了请帖，邀请你出席《千里江山》发布会。” 看见请帖的时候，凌筱筱鼻子都气歪了，这田超不是故意炫耀吗，让陆霆去就是明摆着要羞辱人。 “要我说你就别去，让他像跳梁小丑似的自己折腾去呗。” 陆霆看着精致的邀请函，浅笑一声：“去，为什么不去，你也一起去。” “我？”凌筱筱指指自己鼻子。 陆霆点点头，笑容里透着阴森：“嗯，我请你看一场好戏。” 《千里江山》在宣传上可谓下了血本，代言明星花费重金请来当红花旦，足足蹭了一波热度，大街上的显示屏随处可见宣传照，微博热搜一连挂了三天，可谓张扬到了极致。 发布会当天，张行之大手一挥，包下一层酒店，广邀业内名流，媒体请了十几家，杂志的专访版面提前三天就预留出来，砸钱砸的毫不手软。 田超站在入口迎宾，一身枣红色西装，意气风发，见人三分笑，不知道的以为今天是他的婚宴呢。 陆霆携凌筱筱走来的时候，一个银灰色西装身形挺拔，一个粉色套装连衣裙时尚可爱，狠狠吸引住大家的眼球。 “好久不见田组长。” 凌筱筱皮笑肉不笑把请帖递过去。 田超看着陆霆，那种得意的神情是掩盖不住的：“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来了也好，也算看《千里江山》最后一眼，毕竟以后跟你就彻底没关系了。” “话不要说得太早。” 陆霆不屑看他，在媒体区环视一圈，里边有好几家都是朝华的长期合作对象，不免对田超的鄙夷又增加两份。 在朝华工作那么久，连合作的媒体都不搞清楚，这明显是峰创的主场，还让死对头家的人在这支起长枪短炮，不知道一会温华放出大招来，田超能不能招架的住。 “切，事已至此，你还能有什么办法，陆霆，这人啊有时候就得认、命。” “是啊，人得认命。”陆霆直接越过他，领着凌筱筱往会场走。 会场两边放着自助餐台，陆霆直接走过去夹起一块小蛋糕递给她：“早上出来的着急，都没吃饭吧？尝尝，这家酒店的点心不错。” 凌筱筱笑的眼睛眯起来，最近陆霆好像越来越贴心了，晚上加班就送她回家，早上一起出去跑客户就带她带早饭，十有八九都是楼下小胡同里那家云吞。 刚吃了一口，凌筱筱脸色微变，这一口蛋糕在嘴里咀嚼半天也没咽下去。 “怎么了？不好吃？” “没事。” 凌筱筱微微笑着，放下餐盘：“那边快开始了，咱们过去吧。” 陆霆坐在第一排，田超走上高台，后面的大屏幕延展开水墨丹青，《千里江山》四个大字绵延开来，气势磅礴。 峰创在技术上的确是有资本傲视群雄，单看游戏内测反馈的数据，就足以知晓玩家有多喜欢这个游戏。 田超站在话筒前面，对着陆霆抬起下巴，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气的凌筱筱恨不得冲上去四下他伪善的脸皮。 “欢迎各位嘉宾百忙之中莅临峰创的《千里江山》发布会，这款游戏由峰创团队历经半年时间打造，从构思到设计制作，完全遵照我中华民族优秀的历史文化，在游戏中还原不同朝代的民俗民风，力求用现代化的游戏方式弘扬我国学精神……” 田超在上面侃侃而谈，对着幻灯片ppt挥洒自如，俨然一副原创者的姿态，话语里没有提及朝华一分一毫，听的陆霆冷笑连连。 凌筱筱挠了挠胳膊，不自然的抿唇，突然在人群里看见了温华，下意识觉得今天这场发布会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拽拽陆霆的袖子，示意他看过去，陆霆与温华心照不宣，拍拍凌筱筱的手稍作安抚。 “你怎么这么热？” 陆霆发觉手下皮肤温度不对，看向凌筱筱。 凌筱筱知道现在的场合马上就要到最关键的时候了，勉强笑笑：“没事，就是这里空调温度太高，我穿的多了点。” 陆霆刚要接着问，温华就已经站在人群中间开口了。 “峰创这场发布会，似乎忘记邀请我们朝华这个合伙人了。” 田超的发言被打断，众人寻声望去，温华一身黑色西装站在中间，丝毫不怕四面传来的议论声，一步步走向田超。 “温秘书长大驾，我们这里蓬荜生辉，还请入席。”田超眼睛一眯，事先在门口迎宾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温华，但是已经吩咐保安格外注意朝华的人，没想到还是让他进来了。 温华掸掸西装，不疾不徐的说：“入席不着急，但是今天这里的主人好像只有峰创一家，不知道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张总的意思。” 不等田超开口，温华接着说：“想来你只是峰创底下的一个小职员，那就是张行之的意思了，还请你们张总出来给朝华一个解释才好。” “温秘书长这话让人费解，有什么问题咱们私下再说，现在……” 田超还在挣扎，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搅黄了发布会。 温华拿出文件，对着媒体展示：“这是当初项目启动初期我们跟峰创签订的合约，但是项目进行到现在，我看你们也并没有提及峰创。” 底下坐着的媒体一半以上都是跟朝华有过合作的，何况现在这个情况那必须的是头版头条，这些记者的嗅觉都敏锐的很，哪里肯放过这么大的爆料。 “实不相瞒，我们朝华董事会早已经决定进军游戏领域，这个《千里江山》的项目无论是架构还是初始资金，都是朝华一手操办，怎么到了上市的时候只见峰创不见朝华呢？” “你们李董早就跟峰创签订了合同，将项目转为峰创独家。” “有合约吗？合约上有董事会公章吗？田组长站在这信口开河也得拿的出证据来。” 田超当然拿不出来，那都是李健跟张行之私下的交易，怎么可能盖的上朝华公章。 张行之刚才还在楼上等着接受独家专访，这边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说温华来砸场子了，连忙跑下来。 “原来张总在这啊，我还以为峰创没人，要让一个小喽啰跟朝华对话呢。” 温华看不上田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代表朝华而来，田超那点可怜的地位根本不在他眼里。 “你们这个组长说是跟朝华签了项目转让书的，温某负责董事会各种文书，也许是记性不好忘了这一份了，张总不如拿出来看看。” 张行之气的脸色发青，底下闪光灯一直不停，田超站在旁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直用袖子擦冷汗，暗骂一声废物。 “温秘书长这是说的哪里话，朝华当然还是峰创的合作伙伴。” “那怎么游戏内测的时候，制作名录里只有峰创一家？而且今天这个发布会，都是你们自己召开的，要不是温某听到消息，朝华根本不会出现在这。” “张总，你跟朝华也是合作过的伙伴，这件事还是给我们一个解释，免得毁了和气。” 张行之一看温华这就是死不松口的节奏，这场发布会已经是开不下去了，脸色精彩纷呈，那份合约是说什么都不能拿出来的，私下的交易要是证实了，他和李健都得完蛋。 第十八章 恋情来了 底下的媒体收到信号，都架着长枪短炮七嘴八舌的追问。 “朝华说的事情属实吗？” “张总，峰创确系独占游戏，一脚踢开朝华？” “那盈利上如何分配？还是峰创自己独吞？” 这些记者的嘴可比温华猛多了，根本不顾及什么情面，哪里有热点就往哪里挖，逼得张行之恨不得一脚把田超踢出去。 “张总,我看……还是先暂停发布会吧……”田超小声说。 张行之瞪他一眼，现在暂停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件事就彻底坐实了。 要是不暂停，温华在旁边虎视眈眈，来的时候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根本不会给他们当众补救的机会。 陆霆看现场乱成一锅粥,田超面如土色，温华一出手就戳在痛处,让他们毫无反手之力，这件事张行之做的没有脑子，李健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想想一旦败露，他们签的那份文件根本代表不了朝华的立场，最后很可能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现在李健已经从朝华离职了，连帮他斡旋的人都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李健还在，能不能帮他也是未知数。 “快看！网上有帖子爆料，说峰创为了独占项目，设计逼走了朝华原项目组长。” 要说朝华在传媒经营多年，想从舆论上操纵点什么兼职轻而易举，温华这边刚刚开口，网上就冒出了一片爆料贴，从田超设计陆霆开始,讲得清清楚楚,帖子还附带田超动手脚的视频。 那记者举着手机,看向台上：“这不就是他嘛！” 田超脸色大变,匆匆遮着脸,这种欲盖弥彰的动作，更证明他心虚，底下记者瞬间沸腾起来。 “网上爆料有图有真相，你们峰创任用这样的人负责项目，是何用意？” “请峰创给个说法。” “据说鬼才冯岸已经从峰创离职了，不知道是否跟此次事情有关？” 张行之看着下面沸沸扬扬，连忙给公关部的人使眼色，但是已经无济于事了，峰创的公关怎么可能比得过朝华新闻部。 一系列的操作下来，直接挂在热搜头条，峰创新品发布会早就被死死压住。 这边因为峰创和朝华的事闹得不可开交，那边门口却瞬间安静。 一队身着法院制服的人走进来，领头的看向田超：“你就是田超吧？你涉嫌欺诈他人欠款八十余万，现依法对你带走询问。” 田超猛然看向陆霆，睚眦欲裂：“你！” 陆霆举举手中的酒杯，轻轻示意，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田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 “请问他的事情是否与峰创有关？” “你们峰创所作所为是否触犯法律？” “张总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你们峰创这么做是把玩家当成冤大头吗？” 眼看着事态无法控制,保安都要拦不住这些记者,张行之在心里要把田超骂个臭死，恨恨的看向温华。 凌筱筱被记者剐蹭，脚下不稳，倒在陆霆身上。 陆霆伸手一搂，瞬间察觉不对：“你怎么浑身滚烫啊！” 陆霆看着她的脸，已经泛起潮红，喷出的鼻息也带着热气，耳朵下面脖子上都是红点，陆霆大惊失色。 “你过敏了？” 看凌筱筱说话的力气也没有，顾不得这是什么场合，搂着人就往外冲，但是现场人实在太多了，那些记者都在往前挤，混乱不堪。 温华看凌筱筱栽倒在陆霆怀里，一时间也慌了神，冲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快去医院！” 陆霆单手脱下西装外套，把凌筱筱挡了个严严实实，抱起来就往外挤，短短几分钟，急的汗珠子都落下来了。 温华本就是代表朝华前来的，这时间记者怎么可能放过他，左拉右挡的把人拽住，即便温华心急如焚，也跑不出去，眼看着陆霆抱着凌筱筱消失在宴会厅。 陆霆一边跑一边跟凌筱筱说话。 “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医院，筱筱，筱筱你听见没有。” 陆霆知道过敏有多紧急，发布会开始到现在半个多小时，凌筱筱意识就已经不清醒了，陆霆心急如焚。 跑到大厅，冲前台喊：“快派车去医院，快！” 陆霆抱着她坐在后面，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么点时间，红疹已经爬上了脸颊，凌筱筱难受的哼唧着，手不停的往疹子上抓挠。 陆霆一边哄着，一边按住她的手，不停催促着司机快点开。 “筱筱乖，马上就到医院了，再坚持一会就不难受了。”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砸在凌筱筱的脸上，陆霆顾不上擦汗，心里如同擂鼓，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恨不得此时让车飞起来。 “嘟嘟嘟——” “怎么不走了？！” “前边不知道发生什么堵车了。”司机把头伸出车窗看，前后排起长龙一样的车队。 陆霆青筋迸起，咬着牙问：“医院还有多远？” “下了高架左转就是。” 陆霆把外套重新给凌筱筱盖好，直接开门下车。 怀里抱着她，在一阵阵的喇叭声中穿梭，引得左右车里的人都伸出头来看。 “筱筱！筱筱我带你去医院，马上就好了。” 凌筱筱靠在他胸前，感受得到他此时心脏在剧烈的跳动，跑起来的颠簸让她头脑发晕，但还是仅仅攥住他衬衫衣角舍不得放不开。 上海三月还带着冷空气，陆霆却根本感受不到，满心焦急只知道往前跑，不断的喊着凌筱筱的名字。 冲进医院：“医生！医生！” 衬衫凌乱，眼睛通红，陆霆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看着凌筱筱被抬到床上，推进抢救室，才靠在墙上喘着粗气。 手臂止不住的颤抖，连握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一眼不眨的盯着抢救室门上的红灯。 等温华匆匆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陆霆瘫坐在地上，跑过去质问：“筱筱怎么了！” 陆霆艰难的站起来，吞咽了几下：“应该是……过敏。” 陆霆知道凌筱筱没吃早饭，只吃了一口他递过去的蛋糕。 温华揪起他领子：“她吃什么了？” “蛋糕……” “她花生过敏你不知道？一口都不能碰，小时候因为吃了带花生酱的东西，差点没命！” 陆霆懊悔的低下头，以前他只是听同事说起过她不吃花生酱，但那块蛋糕他没仔细看，不知道里面抹着花生，怪不得凌筱筱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但就是因为是他递过去的，哪怕察觉到味道不对，凌筱筱也没舍得吐出来。 她反应这么剧烈，肯定在发布会现场的时候就已经不对劲了，但是怕他着急，一直忍着没说。 要不是实在撑不住，被他摸到身上滚烫，估计撑着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对不起……” 温华看他这个样子，松开手，也在门前等着。 “筱筱对你的心思……你应该看的出来。” 温华率先打破沉默，凌筱筱一直都是掌上明珠，活的肆意潇洒，温华从来没在她眼睛里看到过现在对陆霆这样的狂热。 明明情到深处，浓烈的无法控制，但是言行却始终不敢太过亲昵，保持着距离，生怕陆霆厌烦。 陆霆慢慢点头，这姑娘单纯，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只要他加班，外面就永远有一盏灯亮着，他在工作室说话的时候，凌筱筱的大眼睛就会跟着他转，那种视线无法忽略。 但陆霆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好准备开始新的恋情，也在害怕。 怕自己忙活一场，像当年那样一无所有，凌筱筱从未吃过苦，他在江轻语身上亏欠的，不愿意再施加到凌筱筱这里。 上一段爱情给他太大的教训，让他面对凌筱筱这样醇厚的爱意，望而却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就像他看见，凌筱筱对着时景明眉开眼笑的时候，心里会不舒服，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但是自己想一想又觉得没有这个立场难受。 温华叹了口气，说：“我与筱筱一起长大，一起在老师门下启蒙，我也一直以为会陪在筱筱身边走过一生，即便她出国留学，这个想法都从未动摇过，直到她眼中有了你。” “你从朝华离开的时候，筱筱跑到凌董那大闹一场，哭着喊着要把你留下，为了你，两个月不跟凌董说话，不肯回家，她一直觉得是朝华亏欠了你。” “她以前一直不同意到公司实习，但是有一天突然改变主意，还一定要到你名下的组里，后来看见她对你不一样，我才知道，筱筱对你的感情根本就是……蓄谋已久。” 陆霆心里惊讶，他只知道这个姑娘对他喜欢，但是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他才进朝华，难道之前就已经见过他了吗？ “那你……” 陆霆不知道温华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如果一直不说，陆霆觉得自己会一直懦弱下去，不会直面筱筱给他的情义。 温华自嘲的笑了：“我是喜欢她，但是我更想看着她高兴开心的样子。” 从前在陆霆面前可以表现出两人亲昵，那是因为温华以为还有机会可以挽回。 但是凌筱筱这几次为了陆霆做的努力，也让他彻底认清，面前这个男人已经走到了凌筱筱心里，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和江轻语的那些事情筱筱都知道，但是我要告诉你，如果你放不下江轻语，就趁早远离筱筱，别让她再次受伤，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陆霆听到江轻语的名字，心里已经没有起伏了。 感情再深厚，也是被她带了绿帽子，陆霆向来骄傲，他能从失败处重新爬起来，但是绝不会回头再接受一个绿过自己的女人。 即便江轻语在他身边七年。 陆霆没有说话，看到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赶紧上前问：“怎么样了？” “患者已经脱离危险了，住院观察两天，没事的话就可以出院了，以后饮食上要格外注意，她体质敏感很容易发生过敏性休克。” 陆霆坐在病床前，手里攥着一截输液管，看着凌筱筱睡着的样子，脸上的红疹还没有褪去，星星点点的落在脸蛋上，看上去还有点俏皮。 想起她每天都没心没肺的笑着，那双眼睛笑起来好像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在他难受的时候就默默陪在身边，小心翼翼的劝着他。 “傻姑娘……”陆霆轻轻抚摸着她额头，明知她睡着却不敢又其他的动作了。 温华在门外看见这一幕，心里憋闷，踟蹰很久终究没有进去。 ****** 凌筱筱睁开眼睛，周围都是白色，鼻子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右手暖暖的，微微偏头，就看见陆霆趴在床边睡着了。 凌筱筱不敢动，生怕打破现在这样安静的场面。 想到他抱着自己在车流中狂奔，那强有力的心跳现在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一声声筱筱，听在耳朵里，哪怕当时再难受都不觉得疼了。 不知道一会他醒过来，还会不会有这样温情的时候。 凌筱筱知道他心里放不下江轻语，所以舍不得用自己的情意让他为难，就这么看着他，已经很满足了。 刚刚动了一下手，陆霆察觉到，猛然坐起来，看着病床上凌筱筱睁着眼睛看他，瞬间笑了。 “你醒了。” 凌筱筱虚弱的开口：“你回去睡吧，我自己能行的，已经没事了。” 陆霆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插上吸管，放在她嘴边。 “喝点水，你早知道那蛋糕有花生是不是，为什么还要吃呢？” 凌筱筱转了一下眼睛，笑着说：“我哪有那么神啊，也不知道它会有花生呀。” “没关系的，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好好躺两天。”凌筱筱狡黠的笑着，打趣道：“喂，你这个大老板不会扣我工资吧！” 陆霆听她插科打诨，无奈的瞪她一眼：“都躺医院了还不老实。” 喝点水，凌筱筱恢复一些力气，想到白天发布会上的乱象，就问陆霆。 “峰创那边什么情况了？” “温华出手狠，直接把峰创的遮羞布都扯掉了，张行之被峰创董事会停薪留职，田超被带走之后还没有消息。” “发布会告吹，《千里江山》上线延期，现在舆论一边倒都是骂峰创的，口碑急剧下降，估计之前攒的那点人气都掉没了。” 陆霆在微博上找出热搜递给凌筱筱看。 凌筱筱一边看一边问：“田超涉嫌欺诈是怎么回事？是田园故居那笔钱吗？” 陆霆点点头，靠在椅子上，手指敲着扶手：“当年，田超跟我说是他母亲重病需要治疗费用，我才同意卖掉田园故居，但是过年的时候回老家，才知道他母亲身体健康，根本没得过病，是田超自己在外边欠了不少赌债，才把主意打到田园上。” “他……简直是无耻！” 凌筱筱锤了一下床，可把陆霆吓了一跳，连忙握住她手：“祖宗，你还打着针呢！” 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住了。 凌筱筱的脸瞬间红透，像只煮熟的大虾，眼睛一个劲的乱转不敢看他，手就乖乖的被他握着。 陆霆把她的手放好，站起来轻咳两声，像是要掩饰尴尬，说：“我……我出去买点吃的……” 陆霆急匆匆的出去了，凌筱筱叫了两声都没听见，看着拿在自己手里的手机，嘟囔着说：“大傻子，不拿手机怎么买东西。” 凌筱筱想着刚刚他脱口而出那句祖宗，小脑袋往被子底下钻，抿着嘴笑了。 “叮铃铃……” 凌筱筱听见铃声，是陆霆落下的手机响了。 陆霆走出医院大门，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啥话都往外说，挠挠头往旁边的粥铺去了。 凌筱筱刚刚醒过来，还是吃点清淡的吧，买了一碗粥，一些清爽的小菜，又给自己买了包子。 “一共四十二块钱。” 陆霆一摸兜发现没带手机，好在他一直都有随身带钱包，里边除了银行卡还有一百块现金，这都是多年留下的习惯。 拎着东西往回走，想着凌筱筱喜欢吃草莓，就又买了一些水果，这才回医院。 刚进门，就看凌筱筱对着手机发呆。 “我扶你坐起来，喝点粥，暖暖胃，医生说你最近只能吃清淡一点，等你好了我带你吃大餐补补。” 凌筱筱看着他轻轻点头，被他扶起来坐在床头，看着陆霆吹着勺子里的粥，闭了闭眼睛，开口说：“刚才……江轻语给你打电话了……” 陆霆喂到她嘴边的手一顿，凌筱筱马上说：“我没接的，是那边自己挂断的。” “嗯。”陆霆把勺子放在她唇上：“快吃，不烫了。” 凌筱筱见他一勺接一勺的喂，没有要出去回电话的意思，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甜滋滋的，刚才还觉得没有滋味的粥，竟也就好吃起来。 直到一碗粥吃干净，陆霆把碗筷收起来，拎着草莓说：“我去给你洗洗，你靠着歇一会。” 陆霆一边洗草莓，一边想江轻语给他打电话能有什么事，刚刚凌筱筱那慌乱的眼神他看见了，这小姑娘肯定在惴惴不安，温华白天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凌筱筱是用赤子之心喜欢着自己。 端着草莓往回走，在走廊里，陆霆把草莓放在窗台上，还是给江轻语回了电话，既然已经分手了，大家一别两宽，不要再相互牵扯了。 他是给不了江轻语想要的生活，知道她出轨之后那种愤怒，早已经淡然了，从失望到如今的平淡，当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再也没有起伏，就说明这个女人已经在他的生命中，彻底沦为路人甲了。 “喂，什么事？” 江轻语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病房里，母亲迷迷糊糊的问她小陆怎么不在，她实在没有办法回答，打电话过去又没人接，只好说一些借口搪塞。 现在接到陆霆打回来的电话，一时间忍不住，站在病房外就哭了。 “陆霆……” 听着那边的哭声，陆霆皱着眉头，看样子又是她母亲出了什么事。 “陆霆……你能回来一趟吗？我妈她……她快不行了……现在越来越糊涂，有时候一整天都醒不过来……” 江轻语在走廊哭成泪人，这两天的心力交瘁，好像在这一刻爆发了。 陆霆看向窗外，淡淡的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边的哭声戛然而止，好像不可置信一样呢喃着他的名字：“陆……霆。” “过年的时候我已经去过一次了，那是我作为晚辈不想让老人家跟着担心，但我现在在上海，我想没有必要特意跑回去一趟吧？” “轻语，我尊重你的选择，以后的日子我会祝福你过得更好，离开我找到你真正喜欢的生活，你父母那边怎么说随便你，我不会去戳穿你，也不会去见你的，你……好自为之。” 陆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揣进兜里，端着草莓回了病房。 凌筱筱是知道江轻语母亲重病的，知道她不在上海，这么晚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打电话过来，看见陆霆拿着手机出去，回来之后肯定要走的，都已经做好准备听他说了。 结果陆霆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一直看着手机里的文件，凌筱筱抱着草莓，眨巴着大眼睛，觉得这题超纲，有点不会了。 “怎么了？”陆霆感受到她的视线，抬头看着她。 “你……没事？” 陆霆失笑，这姑娘一直纠结着呢，看她往嘴里塞着草莓，眼睛滴溜溜的不敢看他，就想逗逗她。 陆霆托着下巴说：“有啊。” 凌筱筱动作一滞，觉得草莓都不好吃了，往小盒里一扔：“那，那你还不赶快去……” “去哪啊？” “去找你前……啊？”凌筱筱发现他在笑，小脑瓜都不会转了，这到底是啥意思啊。 陆霆见好就收，可不敢把人逗生气了，笑着说：“我哪都不去，我工作室的得力干将正在住院，我得好好陪护，不能让别人挖了墙角。” 凌筱筱知道自己上当了，连忙低头，小爪子扒拉着草莓，把刚才扔进去那半个找出来吃掉，脸蛋红扑扑的不好意思抬头，偏偏嘴角还按捺不住笑意。 啊啊啊，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凌筱筱觉得自己快炸了，怎么晕倒一次醒来，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不是最喜欢江轻语的吗，怎么都不关心了呢，还……还怕我被挖墙脚？！ 这是不是有点喜欢我的意思了？！ 凌筱筱心里的小人疯狂打滚，现在没有电脑不能登录田园故居，不然一定要找小铃铛问问，这是什么情况，高岭之花突然转性了。 “对了，”陆霆突然想起温华跟他说，凌筱筱是点名要到他手下的，就问道：“你之前认识我？” 这一句话，让凌筱筱吓了一跳。 “什么？” “温华说你回国之后，是自己提出要到一组的，所以我们之前认识？” “不认识……” 凌筱筱不想告诉他自己就是田园里边的小小，最后一点秘密，可以无限接近他，肆意听他分享生活。 抿抿唇，凌筱筱说：“我回国的时候爸爸让我到公司实习，我有一次在他的办公桌上看到了人事部的档案，看见了你，知道你是田园故居的原创，正好我也在玩那个游戏，挺喜欢的……就跟爸爸说，要在你手底下实习。” 结果第一天你就把我骂哭了。凌筱筱怨念的嘀咕。 “你在哪个区？” 陆霆真么想到，凌筱筱也喜欢玩田园故居。 “我在曲水流觞。”凌筱筱硬着头皮瞎编。 陆霆挑眉，这么巧？ “我叫耳雨，你呢？” 凌筱筱扣着被子，心想我知道你是耳雨，有偏旁部首取网名，你还真厉害。 “我叫……小铃铛。”凌筱筱在心里跟小铃铛道歉，不好意思了，江湖救急，用你挡刀，到时候请你吃满汉全席。 “还挺可爱，既然这么喜欢田园，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你要是不问我，我现在也不跟你说啊，这是凌筱筱的心里话，哪敢说出来，只好一本正经的扯谎。 “仰慕之情都得埋在心里啊，万一你觉得我拍马屁，那我这光辉形象不是没了吗。” 陆霆失笑，这姑娘傻乎乎的，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光辉形象呢。 凌筱筱在医院躺了两天就待不住了，说什么都要出院，把袖子撸起来，给陆霆看：“你看我这强壮着呢，不用住院了，快让我出去吧，我都要憋长毛了。” 陆霆拗不过她，办好了手续，刚走到医院门口，就接了一个电话。 “什么事？” 陆霆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挡着门框让她上去，自己坐在副驾驶：“先把你送回家，法院打电话说让我过去一趟。” 凌筱筱点点头：“水清木华南门。” “是田超的事有结果了？要开庭？” 陆霆摇摇头：“当时我只说要求他还本金，这些年的利息不用还，如果田超身上没有别的事，估计还是会先走庭下调解的程序。” “你要和解吗？” 陆霆沉默了，如果真要对簿公堂，田超这辈子在业内算是毁了。 “他要是死性不改，我也没办法。” 听他这么说，凌筱筱就知道这个男人，到底还是心软了。 陆霆把凌筱筱送回去之后，直接去了法院，田超垂头丧气的坐在里面，看见他进来，眼里有了点光，下巴上的胡茬看得出人很憔悴。 “陆先生，请坐，这次叫你来，是田超表示愿意偿还八十万元的欠款，请求撤销起诉，我们还是要问一问您的意见。” 陆霆看着他，田超上来抓住他的手：“陆霆，陆哥！我还钱，我都还给你，你别告我，我还得上班啊，这让我在公司怎么见人啊！陆哥！” 陆霆看他哭的模样，跟四年前的雨夜如出一辙。 甩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一下，嗓音清冷：“你骗我的时候，也叫我一声哥。” 田超也不管什么面子了，直接往脸上抽大嘴巴，啪啪作响：“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陆哥，我不是人，我这次一定还钱！” “你何止对不起我，你还对不起你妈！”陆霆看他即便现在满脸憔悴，身上仍然是名牌西装，带着高级腕表，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 “你知不知道你欠了那么多钱，人家找到你家里去，把阿姨逼得去上吊，要不是发现的及时，你这辈子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在上海工作四年，我哪一处没有照顾你，可是你家里家徒四壁，阿姨为了给你还债，六十几岁的人了还要下地干活秋收，左邻右舍都把你当笑话看，你最对不起的是你妈！” 田超跪在地上哭到失声，手上抓着陆霆的皮鞋，哀求着：“陆哥，我是畜生，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求你了，你撤诉吧，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忍心看着我身败名裂吗？” “我忍心。”陆霆把脚抽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几次三番算计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多年兄弟呢？这个时候跟我谈感情，田超，你真以为我脾气好拿你没办法是吗。” “你早就身败名裂了，今天峰创已经公开发文，说一切都是你因为嫉妒，自作主张使得手段，蒙蔽上司，伪造合约，所有脏水都泼到你头上了。” 陆霆冷笑：“这就是你选的好上司，张行之只是停薪留职，日后稍加运作，依然是峰创说一不二的执行总裁，可你田超的名声已经烂大街了，即便你现在走出去，也没有哪家公司敢要你。” 田超坐在地上不敢相信的张着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不可能，他们撒谎，他们没有证据！” “你在朝华偷改我幻灯片ppt的视频就是证据，你应该知道朝华是传媒起家，引导舆论再简单不过了，因为你，朝华失去了《千里江山》打开游戏市场的机会，你说他们会不会向着你说话？” “田超，你一步错步步错，事到如今，你就是丧家之犬，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陆霆看着当年那个阳光的大男孩，变成现在这声名狼藉的样子，有痛心，更多的是痛恨。 人生所有选择都有不一样的结果，田超选择置身黑暗，那就要受得了黑暗中的一切诡谲阴险，放着光明正道不走，哪怕千疮百孔也都是自找的。 “陆哥！陆哥你救救我，你别告我……陆哥！” 第十九章 一无所有 陆霆看向法院的工作人员：“他名下有什么资产吗？” “有一套房子，两居室八十六平，没有车，没有股票证券。” 看着递过来的资产证明，陆霆冷笑一声，这就是好兄弟，看着他租房子辗转搬家,自己早就悄悄置办好了，瞒的滴水不漏。 “撤诉是不可能的，既然有房子，那就抵押吧，剩下的限期归还，我还是那句话,我只要本金，不要利息。” 陆霆站起来,系上西装扣子，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田超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田超，我陆霆不是善人，既然你看不上我的情义，那就都给我还回来，咱们庭上见。” 陆霆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一阵哭嚎，田超以为今天再哭一哭，卖卖惨，陆霆就会心软。 但是他算错了，从前心软是因为那时候的田超还值得他付出，现在原形毕露，陆霆对他恨之入骨,怎么可能还会心软。 外面阳光刺眼，陆霆眯起眼睛,朝光源看去，这样的阳光恰如当年田园发布时的天气,浓烈又温柔。 时过境迁了，人都还在，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终究都在各自的岔路口分道扬镳了。 陆霆回家拿出那张照片，底色已经泛黄，周围都起了毛边，相片上里的两个人笑的开怀。 陆霆掏出打火机，点燃一角，火焰慢慢吞噬了田超的脸，陆霆看着火苗愣愣的出神，直到火舌舔上指尖，带来灼热的刺痛。 陆霆恍然间松开手，残留的半张照片，随着另一半灰烬飘飘落下，在地板上燃烧。 最终，只剩一片清灰。 ****** 峰创的公开通告，大众并不买账，每天都有人在官方账号底下怒骂他们把玩家当傻子,没有职业道德，甚至鼓动朝华起诉他们。 《千里江山》项目上市一拖再拖,峰创内部无人愿意收拾这个烂摊子，无奈之下找到朝华，想重新合作。 但是凌淞华的姿态端的很高，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岿然不动，绝不给你擦屁股，想重新合作好息事宁人，门都没有。 峰创里面愁云惨淡，《千里江山》就是个烫手山芋，自己握着太疼，扔出去还没人接，现在高层提起张行之都恨得咬牙切齿，没等田超被法院带走这件事有什么结果呢，直接让人事部开除了，留在峰创的东西全扔进了垃圾桶。 有了陆霆的表态，法院开庭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田超一脸沮丧的坐在被告席，对于律师的指控无从辩驳，即便在当庭再三哀求陆霆，陆霆都没有松口。 当庭让田超尽快偿还本金八十万元，及精神损失费两万元，三十日内没有行动，法院将采取强制措施执行。 田超本来就花天酒地，稍微有点资本就去赌博，那套房子怎么来的陆霆都不知道，看来这小子来路不明的钱不只一星半点。 让他一下子还钱，除了卖房子没有别的办法。 但是陆霆已经不关心这些了，卖了房子去睡大街都不会多看他一眼，三十天，不还就继续上诉，陆霆已经不会再对田超心慈手软了。 陆霆刚走出法院大门，凌筱筱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快看我给你发的链接，《风华引》出事了，有粉丝爆料玖笙是代笔，这个作者根本就是资本运作，多人枪手完成的，现在网上都吵翻天了。” 陆霆挂断电话，翻看着那条帖子。 《风华引》在修仙类里有点名声，玖笙这个笔名也拥有可观的粉丝数量，这个爆料贴写的详细，底下评论吵得不可开交。 一边是玖笙的忠实粉丝，坚决拥护他，绝不认为玖笙是众多枪手代笔的资本产物。 另一边则是把玖笙多年的作品都扒了出来，前后文风差异很大，而且死死咬住玖笙从不露脸的事，把那些书粉问的哑口无言。 时景明一直不肯透露写书这个副业，碍于身份特殊，即便作品获奖也从不到现场领奖，这种神秘之前还引得众多书粉觉得玖笙很帅，现在就成了有心人抨击他的利器。 陆霆赶回工作室，经纪人王安已经坐在会议室了。 陆霆知道她做不了时景明的主，直接就问：“时景明怎么说？” 《风华引》原著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对游戏项目也是非常大的影响，那篇帖子一直在强调资本运作，要是处理不好，即便游戏上市，一样会遭到抵制，甚至可能亏得血本无归。 王安满面愁容：“景明刚刚接了一部戏，现在正在沙漠里呢，这个时间肯定是找不到他的。” “这件事不能一直拖着，越拖闹得越大，你们是得罪了什么人？”凌筱筱问道。 “景明对于玖笙这个身份一直很重视，不管什么颁奖公开的场合从来都是拒绝的，一直瞒的很好，要说得罪，他的书畅销，那肯定是要有人看着眼馋心热的，但是也不至于无中生有，编出这么不靠谱的瞎话啊。” 凌筱筱坐在对面：“那也就是说，你们心里也没谱，不知道是谁干的了。” 陆霆倒是镇定，一遇到事情就习惯用指尖敲桌面，想了一会说：“不需要知道是谁，直接用玖笙的名义给爆料的博主发律师函，造谣诽谤足够查他了，到时候不管背后是谁都能知道，咱们不必操这个心。” “现在要紧的是，时景明到底要不要公开身份，这么下去不说纸包不住火，项目也会受到影响。” 王安一听到公开身份就迟疑了，时景明有多重视这一点她是知道的，现在联系不上他，根本不敢做决定。 陆霆见她为难也不催促，反正律师函一下，那些事情自然能查个水落石出，只要《风华引》能洗白就好，时景明的其他作品跟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关系。 王安迟迟不动，陆霆看出端倪，坐直了问她：“还有隐情对不对？” 王安迟疑了一会，微微点头，这下连凌筱筱都生气了，合着都什么时候了还憋着不说，万一出点差错，真就连工作室的名声都赔进去了。 “玖笙，确实是两个人。”王安握着水杯慢慢说。 “玖笙早期的作品以言情居多，文笔细腻，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笔触，那时候是景明的女朋友，这个笔名最早也是属于她的。” 王安说的磕磕绊绊，凌筱筱拿着平板翻看起来，自从确定以《风华引》为脚本之后，她就读了玖笙的大部分作品，确实前后有所不同。 于是她接着王安的话说：“但是后期的文风逐渐转向男性向，以修仙灵异为主，也是从这里开始爆火的，那么时景明就是之后的玖笙，对不对？” 王安点点头。 陆霆说：“那就好办了，既然时景明不愿意站出来认下玖笙这个身份，那就让他女朋友出面，情人之间彼此是最了解的，也不会出现大纰漏。” 王安深吸一口气说出了真相：“景明的女朋友在五年前死于空难，所以景明也是为了怀念她，才决定将玖笙延续下去。” “这么多年，景明只坚持两件事，一个是玖笙，一个就是绝对不炒绯闻，身边干净得很。所以我一直不忍心逼他站出来承认这件事，他这么多年过得太苦了。” 时景明在荧幕上一直都是阳光温暖的形象，传递给粉丝的都是满满正能量，没想到心里背负了这么沉重的情义，这下陆霆不好再说什么了。 王安想了一会，站起来说：“我先发律师函，剩下的事情等联系上景明之后，让他做决定吧。” 凌筱筱知道这件事不妥善解决的话，对玖笙这个名字的负面影响一定很大，到时候时景明守护了这么久的念想就要毁于一旦，以后即便有新作品问世，也少不了其他声音的质疑。 王安走了之后，陆霆坐在会议室一直没动。 凌筱筱说：“这件事在网上发酵的很厉害，不少书粉都开始让玖笙出面澄清，你看……要不要把项目先暂停，看看风向再说？” 陆霆摇摇头，时景明既然对这个笔名有深情厚谊，念念不忘，是不会看着舆论把玖笙毁掉的。 时景明对女友的感情如果真的像王安所说，那么最后他很可能选择站出来，这是他唯一能保住玖笙不损清誉的办法。 那个公众号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除了时景明自己公开，其他任何人说什么都会被质疑，越抹越黑。 “时景明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怎么办的。” 凌筱筱看着手机里给时景明发的消息一直没有回复，也只能干着急，这边工作室的进度不能停，只能希望时景明早点出面澄清，不然玖笙这颗新星只怕闪烁不了多久了。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陆霆挑眉示意她说。 “《千里江山》一直悬着没有着落，你就不想把这个项目争取过来，也算有始有终，毕竟一开始就是你的策划案。” 凌筱筱对《千里江山》的感情很深，她从这个项目里真正了解了陆霆，虽然半路被峰创截胡，但是现在峰创急着往外推，朝华又不肯接，他们工作室要是这个时候出面，说不准真的能拿到呢。 陆霆也想过，但是考虑到工作室的现状，很难吃下这么大的项目，所以一直犹豫。 “朝华不是不接，是凌董在等着峰创松口。” “松口？”凌筱筱疑惑。 “嗯。这个项目虽然是当初两家公司工作，架构和方案一直都是我在朝华的时候主理的额，但是后续的制作内测都是峰创独自完成，即便张行之闹出这么大的篓子，可峰创高层不舍得白白拱手让人，提出的条件就是全款支付制作成本，以及后续收益的百分之三十利润。” “凌董在这件事上吃了个大亏，不接受这个条件，才一直耽搁到现在，就等着峰创耗不下去了，主动送上门，朝华才肯松口呢。” 凌淞华一生征战商场，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如今被张行之一个晚辈搅乱了计划，心里肯定憋气，峰创不白送，凌淞华就不会接纳《千里江山》。 凌筱筱有些着急的说：“峰创不止《千里江山》一个项目，其他游戏一样能盈利，可《千里江山》的内测热度很快就会过去，这个游戏耗不起啊。” 陆霆看她着急的样子，笑了，还是年轻，不懂他们之间的博弈。 “他们在乎的根本不是一个项目的存活，现在不管是峰创还是朝华，谁先松口谁就输了。” 陆霆远比凌筱筱了解那些高层的心思。 朝华根本没有正式开设游戏部，《千里江山》只是一个前锋，现在仗打的不好，那就及时收手，对朝华没有什么影响，如果想继续开拓新市场，现在就已经注资了启明工作室，不算没有二手准备。 对于峰创来说，本来就是过错方，整个业界都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千里江山》的热度一过，就算以后能上市，这中间赔进去的成本将会成倍提升。 如果没忍住现状急于把《千里江山》抛售，那就是主动认输，低了朝华一等，这个笑柄就坐实了。 想要盈利，就得变成笑话，想要保住面子，就得打落牙齿混血吞，根本没给峰创第三个选择。 所以他们在乎的根本就不是《千里江山》能不能顺利上市，而是这个游戏值不值得他们冒险。 凌筱筱想清楚之后就沉默了，她早该想到的，爸爸是商人，一切都是利益为先，峰创要把烫手山芋扔过去，还有一点本不亏，爸爸怎么可能同意呢。 峰创的条件连朝华都不想接，更何况启明这个刚刚成立，还没有站稳脚跟的工作室，是根本就接不住的。 一想到陆霆可能彻底跟这个项目绝缘，凌筱筱心里就难受。 为什么努力的人一直都得不到好结果呢？ “不用难受，现在不是还有《风华引》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霆看凌筱筱趴在桌上蔫蔫的，起身去倒了一杯酸奶：“喏，哈密瓜的，新口味。” 凌筱筱小口喝着酸奶，陆霆突然想起田园故居里的公告，最近有线下活动，想着跟凌筱筱一起去凑个热闹，这小姑娘一直闷闷不乐的看着难受。 “这两天曲水流觞组织了线下活动，我想去看看，一起啊？” 凌筱筱眨巴眨巴眼睛：“你不是一直不喜欢这种活动的吗？” 陆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从来不去？” 凌筱筱的小脑瓜转的飞快，差点就说漏嘴：“你……我就是看你连公司聚会都不喜欢去，猜的。” “最近没什么重要的事，去热闹一下呗，我看公告里说的地址正好在市区，来回也方便。” 凌筱筱能跟他多相处自然高兴，连忙点着头答应，看陆霆回了办公室，赶紧打开田园会话找赵玲玲。 【小小：滴滴滴！江湖救急！】 【小铃铛：怎么了？】 【筱筱：我那天差点在男神面前掉马，他问我叫啥，我说我是小铃铛……】 【小铃铛：无语了！！！没有一周奶茶这事不行！】 【小小：没问题！男神约我去参加线下聚会，到时候我就说我是小铃铛，你去不去？去了可别给我说漏了。】 赵玲玲一直很疑惑：【小铃铛：为什么不直接坦白？告诉他原来可爱懂事的小小就站在他面前啊！】 凌筱筱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陆霆虽然有所亲近，不像以前那么高冷了，但是明显心里还有所顾忌，想再等等。 【小小：再说吧。】 田园故居的线下聚会一直都是一些老玩家组织的，能参加的大多也都是玩了好几年的玩家，对这个游戏感情比较深，都愿意在线下多多接触，对着一群陌生人随便聊聊工作啊生活啊，觉得会放松很多，反正出了会场大家谁也不认识谁。 陆霆以前觉得这种聚会很无聊，一直都没参加过，这次也是想陪凌筱筱才提出来的。 这次组织者只挑选了一家比较平价的酒店，大家在一起吃吃饭唱唱歌，虽然没有上一次的人财大气粗，但是氛围要活跃很多。 凌筱筱一身奶白色的针织长裙，踩着小靴子，耳朵上挂着一对蝴蝶结耳饰，娇娇俏俏的站在陆霆面前。 “很好看，快进去吧，外边凉。”陆霆微微一笑，侧身拉开大门。 赵玲玲早就到了，跟一帮人打得火热，按照凌筱筱的话说，她就是典型的社交牛逼症，不管什么环境，都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小……铃铛！在这呢！” 看见赵玲玲挥手，凌筱筱深吸一口气，带着陆霆过去了。 赵玲玲两只眼睛一看见陆霆就亮起来了，暧昧的朝凌筱筱一笑，挽着她胳膊开口：“咱们小铃铛可是第一次领男人来，稀奇啊。” 凌筱筱捏她一下，示意她收敛一点，别把陆霆吓跑了，就拉着陆霆找个角落坐下。 她虽然玩的早，但是除了赵玲玲和陆霆，别人都不熟，顶多看见id账号可能觉得好像见过，要说坐在一起唠嗑，那凌筱筱是绝对没有赵玲玲这个功力的，只能安安静静的坐在陆霆身边喝果汁。 ”美女，喝一杯？我是破晓。” 凌筱筱正低头吃菜呢，一抬头就看见这男人站在身边，端着酒杯要敬酒，正好陆霆刚才去了卫生间，身边空着。 那破晓直接坐下来，一副你不跟我喝我就不走了的架势。 凌筱筱从心里反感他，推脱着不会喝酒，眼睛满场找赵玲玲，发现这货正踩着凳子跟人拼酒呢，身边的男人一直往前凑，凌筱筱皱着眉马上就要爆发了。 “我不会喝酒，不好意思。” “出来玩也不喝多，给个面子嘛美女。” 凌筱筱觉得他嘴里的酒气都要喷在她脸上了，手抓着杯子就想在他脑袋上来一下。 那男人还想往前凑，就被一直大手抓住了。 “这位先生请自重，人家明显不想跟你喝。”陆霆从卫生间回来，就看自己位置上坐着个陌生男人，凌筱筱缩在墙角一直再躲，直接上前拽住他后领子，甩到一边。 “没事吧？”陆霆上下看着凌筱筱，好在只是神色有些慌乱，站在她面前把男人隔开。 “你谁啊！我跟美女喝酒，有你什么事。” 那男人像小鸡仔似的被甩开，脸上挂不住，指着陆霆就喊上了。 “先生，你喝醉了。”陆霆眯着眼睛，眼神危险，语气冰冷，什么杂碎来骚扰筱筱。 男人上来拉扯他：“你让开！别影响老子好事！” 陆霆看他不识趣，抓住手腕往后一掰，只听咔嚓一声，那男人手里酒杯一松，落在地上摔个粉碎，抱着胳膊哀嚎起来。 这边动静太大，会场里的人纷纷看过来。 凌筱筱站在陆霆身后，被他挡个严严实实，觉得刚才他出手干脆利落帅气极了。 “喝点酒就不知道几斤几两了，什么人都敢上手，不能喝就别出来丢人。”陆霆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伸脚把碎玻璃拨到一边，拉着凌筱筱就往出走。 凌筱筱被他帅住了，任由他牵着，跟在身后，眼睛痴痴的看着他侧脸。 “陆霆……” “嗯？” 陆霆一回头，就被凌筱筱扑个满怀，当时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了。 凌筱筱把头埋在他怀里，拼命汲取此刻的温暖，她看不清陆霆的感受，这一抱用尽了所有勇气，可能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想到这，凌筱筱抱得更紧了。 陆霆两条胳膊垂在身侧，不自然的动了两下，一瞬间觉得心口被撞了一下，看着她发顶，到底没有动。 凌筱筱抱了一会，往后退了一步，微微笑了一下，看着陆霆：“走吧，咱们回去。” 两人一时无言，沿着马路走，凌筱筱现在手心还在冒汗，看了陆霆好几眼都没鼓起勇气打破沉默。 陆霆很难说清楚现在对凌筱筱是一种什么感觉，看到她难受会不舒服，看到她被时景明的盛世美颜痴迷住，也会用其他事转移注意力。 只是陆霆觉得自己一事无成，而凌筱筱是朝华集团的掌上明珠，不该跟着自己住出租屋，挤地铁，吃着十几块钱一份的简餐，这样的生活出现在了凌筱筱的世界里，带着突兀。 陆霆把凌筱筱送回家，在楼下站了一会，看到她房间的灯亮了才转身离去。 凌筱筱站在窗帘后面，看着陆霆的身影渐渐走远，叹了口气，粉嫩嫩的小嘴嘟着，明显不太高兴。 今天一冲动就扑倒人家怀里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把陆霆吓到。 时景明的消息是临近半夜回复到的，言简意赅，只有四个字。 悉知，已归。 凌筱筱看着消息，想开口安慰几句，又不止从何说起。 时景明守着玖笙的笔名，就好像守着女朋友，仿佛她从未离开过，这样的情深，此时应该也不需要旁人多费口舌，索性关掉手机蒙头睡觉。 ****** 田超欠款判决下来之后，只能联系中介把房子挂出去卖掉。 这栋房子的地段并不太好，不是学区房不说，周围的配套设施也并不完善，跟市中心的房子没法比，中介委婉的告诉他，要想尽快卖掉，价格要比周围市价低上许多。 田超并不甘心，但是法院给了明确时间，这件事不能慢慢来，只能咬着牙同意。 等中介来看过房子，田超收拾一下就去了峰创。 一进公司，周围人都指指点点，背着田超窃窃私语。 田超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早已经被打扫干净，如同雪洞一般，自己的私人物品也都被清理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门外看热闹的员工说：“早就收拾了，你被开除，这办公室自然也不会给你留着，别人还要用呢。” 田超想起陆霆从朝华离职的时候，他站在一边看笑话，当时的情形与如今一模一样，风水轮流转，也轮到他自己了。 从前田超在朝华行事高调，对底下人颐气指使，员工碍于他身后有张行之撑腰，即便怨声载道，也从不跟他正面冲突，他的东西被扔掉，自然不会有人好心的帮他收起来。 现在都在一边看着田超的窘境，觉得他遭了报应，简直是大快人心。 田超看着大家不复往常的面孔，悲从中来，脖子上青筋暴起，一时冲动就去了高层办公区。 “你们峰创能拿到《千里江山》的项目，那都是我费心争取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你们过河拆桥，就不怕其他人戳你们脊梁骨吗？” 年轻的秘书看着他像疯狗一样，都不敢上前拦着，听着他在办公室外面大喊大叫，只要他不闯进去，也没人上前拉扯。 “我是看明白了，张行之唆使我，现在出了事你们拿我当替罪羊，这就是你们峰创的处事作风！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田超喘着粗气指着办公室一顿喝骂，他要是敢冲进去倒也佩服他有三分血性，偏偏只敢在门口叫嚣，来回踱步。 现在公司上下因为这件事焦头烂额，公关部没日没夜的加班，力求挽回峰创的形象，现在田超这个罪魁祸首出现了，还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别人忍得住，公关部的人可忍不住。 关明从办公室出来，看着田超就说：“要不是你带着这点项目资料过来，你以为能踏进峰创大门？你做梦去吧！” “你跟张行之背后使的那些手段别以为大家不知道，没有说出来就是留一些脸面，你还上赶着喊冤，峰创这么大的公司被你连累，我们上哪喊冤去！” 整件事情因为有张行之这个高层在，其他股东被瞒的一丝不漏，有的人睡一觉起来发现公司上了热搜，股价直线下滑，都不明所以，等知道了来龙去脉，哪个不想把他们二人抽筋拔骨。 “不管怎么说，这个项目一开始你们可都是同意的，甩手交给我也都是你们的意思，现在有了问题就把我开除给你们擦屁股，你们高层真是滴水不沾，屎盆子都让我一个人端了！” 田超指着关明的鼻子开骂，在这喊了半天别人都不出来，这回有个人还不赶紧抓住了把自己营造成受害者。 只可惜田超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峰创不缺他一个，也根本不会卖给他什么情面，关明位居高管，更不会管田超死活。 “项目确实是公司同意的，但你做的那些恶心事我们可没按着你手让你去，你自己脑子不清楚，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做法，还说是为了公司？你才是最不要脸的！” 两人你来我往在中间对骂，田超本来就不占理，发展到最后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 “你们要是不让我回来上班，我就天天来闹，不让我好过，那大家就都别安生！” 田超环视一圈，其他员工一脸冷漠，眼神里都在嘲讽他不自量力，关明发泄了心口的憋闷气，更不会体谅田超了。 “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让法律部的同事以恶意构陷公司，影响公司声誉的事情起诉你。”关明靠在门框上说：“听说你刚从法院出来，正好流程你也熟悉了，那不妨我们请你再走一遍。” 田超一听又要闹上法庭，瞬间灭火，他心里也知道自己没有胜算，胳膊拗不过大腿，在这骂一会也就是了，要真闹大了，他可就走上绝路了。 “打电话叫保安，人在这这么长时间了，保安都死哪去了！”关明不再理他，让手下叫保安，自己转身甩上门回了办公室。 田超被保安架着胳膊扔出了峰创，这一路上丢尽了脸面，根本没有人同情他。 坐在峰创大楼外面，田超狠狠垂着地面，刚好中介打来电话，说那房子只卖了四十二万，是现在出价最高的了，让他尽快考虑。 六十万买的房子，一下赔了十八万，田超捏着手机恨得眼睛都红了，现在说是身无分文也不为过，房子一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田超看着周围人来去匆匆，偌大的上海就要无家可归，咬紧牙关吐出两个字。 朝华。 第二十章 丧心病狂 陆霆收到王安的通知，才知道时景明连夜从xj赶回上海，马上要筹备召开发布会，微博上的公告已经发出了。 时景明的粉丝突然得知，自己家的爱豆竟然就是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玖笙，还深陷“枪手风波”，震惊的掉了下巴。 那些对玖笙脱粉的书粉知道了之后,更加认为这会不会是时景明背后的公司借机炒作，玖笙早就变成时景明圈钱的工具。 两拨人在时景明工作室底下吵得不可开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吸引不少网友来看热闹。 得到风声的媒体早早等在发布会现场，长枪短炮围了个水泄不通。 时景明现身的时候，整个人都憔悴着，向来在媒体面前光鲜亮丽,精致到头发丝的男人,现在衣服上带着灰尘，头发随意拢在后面，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明显知道消息之后就日夜兼程，没有休息的赶回上海。 时景明对着媒体深深鞠躬：“首先，我很抱歉，时至今日才站出来说明这件事，要对喜欢我的粉丝们道歉，瞒着大家这么久，也要对喜欢玖笙的读者们道歉，这件事在今天都会得到解答。” 时景明提供了一份清单，上面罗列着玖笙开始发表作品之后的全部书籍，中间用一条红线分隔开。 “我的确不是真正的玖笙。”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这么敏感的时间,说出这样的话，媒体都以为时景明疯了,大好的前程很可能就要毁了。 只是王安站在角落里，只有她懂得时景明此时的担当和独自隐藏的深情。 “玖笙真正的主人是我的女朋友。” 底下媒体都蒙了！ 这不是澄清玖笙的事情嘛，怎么还直接曝光恋情了，这时景明的经纪人也不拦着点？ 他可是现在内娱顶流，多少影视剧和广告，拿着天价合同排着队请他，眼看着星途灿烂，风头无两，这是连前程都不顾了。 时景明深吸一口气，桌子下的手紧紧握着，手心里躺着一枚平安符。 “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会做这世界上最美味的糕点，就像她的文字一样，甜美灵动，那些撰写过的爱情故事无不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将这世上做美好的一切都写在书里，充满了浪漫的幻想，” “我爱她的文字，也深爱着她，即便现在，我面对你们，面对媒体公众,面对我的粉丝，我也在坚定的爱着她，几年如一日，从未改变。” 台下的快门声渐渐停止了，他们看到时景明慢慢红了眼眶，眼睛里深邃的爱意不能作伪，这一刻，他们好像只是一个来听故事的听众。 “四年前，st3704航班失事，无一人幸免，那场空难带走了她，也带走了我们即将到来的婚姻，玖笙名下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作品问世。” 说到这，时景明更咽了，一度停顿说不下去。 王安站在台下流泪，她是亲眼见证时景明如何从巨大的悲痛中走出来，走到现在万人钦羡，那段黑暗的时光，她这个旁观者都不忍回首。 “属于她笔下的爱情戛然而止，但是属于我的爱情却没有结束，我不想让她从此消失，我想这个世界上仍然会有人记得她，记得她曾给这里带来的一切欢愉，所以，我重新用她的笔名开始创作，让玖笙这个名字延续下去，” “我不知道我会写到什么时候，但我想，只要我还在，玖笙就一直不会消失。” 此刻，时景明已经忍不住悲怆，声音嘶哑，眼泪从眼眶中汩汩流出，眼神落在远处，那些曾经相处的每一分都在脑海里打转，他想起了诸多美好的事情，却只能供人缅怀。 “我再一次，为我顶替玖笙的事情向读者道歉，对不起，没有公开这件事是我的私心，希望大家原谅。” “对喜欢我的粉丝们，也许从今天开始，你们会对我失望，会怪我隐瞒恋情，与我一直以来的人设不符，我向诸位致歉，但我爱她的心意绝不会有所改变。” “我走到今天，星光熠熠，却独独失去了身边的爱人，不求大家共情，只求诸位将一切埋怨都归在我的身上，不要诋毁玖笙，不要打扰她，我愿意用以后的前程承担一切。” 时景明弯下去的腰久久没有直起，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桌面上，汇成一滩，倒映着他的无奈和酸楚。 “请问，你一直用玖笙的笔名出书，那稿费都归你个人所得了吗？” 时景明站直看着媒体：“一部分会打给我女朋友的父母，做为二老的养老金，剩下全部都捐建了希望小学，她生前一直很喜欢孩子，我想她会喜欢我做的这个决定。” 王安此时也稳定了情绪及时补充：“关于捐建所费账目，稍后会由工作室统一在网上进行公示。” “那你以后会考虑新的恋情吗？” 时景明坚定地看着镜头，缓缓吐出：”不会。” 凌筱筱虽然没有去现场，但是看着直播，在电脑前哭成泪人，这个男人太深情了，作为未亡人，默默背负着对爱人的怀念，不知道那些孤单寒冷的夜里，是如何熬过去的。 此时网上已经炸开锅了，那些抨击时景明炒作的书粉都销声了，粉丝们也看着爱豆站在镜头前，丝毫不怕因此伴随的一切的后果，没有指责和骂声，反倒是一片悲伤。 【原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绯闻，是因为哥哥心有所属，这也太好哭了！！！】 【史上第一深情！玖笙就是他的一切啊！】 【景明和玖笙的爱情够我吹爆一整年！】 【哥哥我们与你同在ing】 【……】 王安看着休息室里的时景明，从发布会回来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不说话也不理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那些日子。 看着网上并没有骂声一片，王安的心稍稍放下。 陆霆关注着这件事，他一直都不担心会难以收场，背后操纵的人肯定没有想到会是时景明这个带着巨大流量的明星是玖笙，舆论一边倒，全网都沉浸在他的深情中，事态已经不可控制。 时景明工作室的律师函已经发了，结果如何不重要，《风华引》因祸得福，在时景明亮明身份之后，日后上市也会获得不少关注，许多沟通事宜都可以摆在台面上了。 陆霆沉思着，既然都说开了，就不用凌筱筱天天蹲守时景明的消息，可以换个人对接工作，免得某些人眼里只有姓时的。 这天，凌筱筱拿着最新的修改方案要去时景明工作室，陆霆从办公室出来，递给她一份文件。 “这是这个月给朝华的报表，你送一趟。” 凌筱筱愣住了：“可是……工作室和朝华是两个方向啊……” 陆霆摸摸鼻子，把自己的小心思掩藏住：“工作室那边让别人去，你去朝华方便点，凌董跟我说好几天没见你了，正好让你去。” 凌筱筱撇撇嘴，这个爸爸真耽误事，今天都答应赵玲玲去工作室给她要时景明的签名照了。 自从“枪手风波”过去之后，网上对时景明的赞誉之声一直不断，工作室也及时贴出了这些年他用稿费捐建希望小学的各种单据，时景明的深情屹立不倒，收获了大批粉丝，名气比以往更胜。 朝华集团外，正好赶上午休时间，不少员工都出来吃饭散步，对面有一家奶茶店味道正宗，很多白领都会去打卡。 突然，一辆电三轮朝着人群冲来，驾驶座上并没有人，车辆失控刮伤了不少行人，朝着朝华大楼直直撞去。 三轮撞在门上，碎裂的玻璃飞溅，又伤到了正要出门的员工，有人被撞伤躺在地上哀嚎，有人捂着流血的脸往出跑，场面顿时大乱，一片狼藉。 凌筱筱到的时候，警戒线还没有拉起来，保安正在疏散受伤的员工和围观群众，温华站在一边打电话安排伤员入院。 没人注意到此时混乱的人群中混进一个全身黑色运动服的男人，带着鸭舌帽，从角落不知不觉的进了朝华大厦。 凌筱筱抱着文件跑到温华身边：“这是怎么了？大厦门口还有肇事？” 朝华大厦门前并不是行车道，而是一片休闲娱乐的广场，这种电动三轮不应该出现在这，还失控了。 温华把凌筱筱拉倒楼里安全的走廊，避开外边乱糟糟的场景：“你先上去找凌董，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回家看看，你爸爸都想你了。” 外边秩序混乱，温华怕那一地碎玻璃伤到她，就哄着她上楼。 凌筱筱点点头，她在这作用也不大，刚刚看了一圈没有特别大的伤患，一会警察也会来，温华完全有能力处理这种场面。 走廊楼梯间转角，那个黑衣男子微微抬起头露出半张脸，赫然就是田超。 听见温华的话，淡淡一笑，原来凌筱筱竟然是凌淞华的女儿，本来想直接报复给温华，恨他搅黄发布会，让他像丧家之犬一样无处可去。 现在知道凌筱筱的身份，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情，凌淞华必定痛不欲生，这可比报复温华刺激多了。 田超的笑容带着狠辣和疯狂，尾随着凌筱筱一路上楼。 凌筱筱从财务部出来，看见电梯门口放着正在维修的牌子，转身问道：“这电梯坏多久了？” “奥，上午就坏了，一直没修好，听说楼下出了事，估计后勤部一时半会也顾不上电梯了。” 凌筱筱撇撇嘴，只能走楼梯了，拎着报表走进楼梯间，心里暗骂陆霆，臭东西，害我来爬楼梯，这到十八楼还有五层呢！ 正想着，身后一只大手伸出来，死死捂住她的嘴，将一块破布塞进她嘴里，反剪着她的手往楼上推搡。 凌筱筱挣扎着，田超并不是人高马大的身材，要制服一个神志清醒的成年人还有些吃力，两人踉踉跄跄的往楼上去，怕楼梯间有人撞见，田超把凌筱筱推进一个废弃的清洁间，用绳子紧紧捆在凳子上。 凌筱筱不停挣扎，趁着田超低头在她身上搜手机，一头撞向他，碰掉鸭舌帽。 看清这个人是田超，凌筱筱震惊的瞪大眼睛，嗓子呜呜的喊着，愤怒之情溢于表面。 田超捡起帽子，看着人捆结实了，对着凌筱筱笑的诡异：“凌董事长的闺女，掌上明珠啊，可惜，要为朝华买单了，乖乖的，别让我在这就杀了你。” 凌筱筱不知道他要对朝华做什么，但是一定不怀好意，这邪气的笑好像疯子一般。 凌筱筱瞪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狠厉，凳子在她的挣扎下发出咯吱声，恨不得将这个个人万箭穿心。 爸爸！他提到了爸爸！ 田超的处境她是知道的，房子在法院的压力下卖了，工作没了，名声没了，简直是身败名裂，这个时候他一定会痛恨那些揭露他的人。 陆霆！ 对，陆霆才是他心里最大的敌人，那么他要怎么对付陆霆呢！ 想到爸爸和陆霆的安危，凌筱筱又着急又害怕，剧烈的挣扎起来，想要脱离桎梏，一下用力过猛整个人带着凳子栽倒在地上，手腕被绳子磨破，嗓子里的哭喊声变得嘶哑。 田超走到消防栓前，直接按下火警警报器，瞬间整栋大厦被报警声充斥，众人慌乱起来，争先恐后的往外跑，大家都不知道那一层发生了火灾，只能拼命的从楼梯间跑向一楼。 田超回到清洁间，关上房门，听着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夹杂着众人的惊慌，凌乱的跑过去。 等到外面没有声音，田超开门出去，看所有人都站在一楼向上张望，转身回到清洁间，解开凌筱筱的绳子，拖拽着她一路爬上天台。 他手里拿着刀，本来想豁出一条命，反正已经一无所有了，给温华捅上两下，让他也尝尝濒临绝望的滋味。 没想到凌筱筱的出现让他改变了计划，只要挟持住她，凌淞华那个老东西也好，温华也好，都不会好过。 啊对了，还有陆霆。 他虽然没看过陆霆对凌筱筱哪里特殊，但是陆霆离开朝华之后，凌筱筱费尽全力要保住他留下的一切，看来这姑娘对陆霆一定是情根深种。 田超把凌筱筱掼在地上，自己坐在一边喘着粗气，带着一个大活人爬上顶层，这运动量让他有些吃不消。 拿着凌筱筱的手机给陆霆打电话。 “喂，筱筱？怎么了？” 听着那边的声音，田超笑了，嘶哑着说：“陆霆，是我。” 陆霆一下就听出这是田超，他怎么会有筱筱的手机！ 陆霆从椅子上站起来，捏紧了手机：“你要干什么？” “啊呦呦，这就着急了？别着急，凌筱筱这姑娘在我手上呢，啊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她喜欢你吧，当初你走了，她可是三天两头的去我那找茬，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呢。” 田超的阴阳怪气让陆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筱筱在他手上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你别动她，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真是感人，合着还是互相喜欢呢，我在朝华大厦的天台，能不能赶上就看你的了。” 田超说完，顺手将手机摔到一边。 看着凌筱筱好像要吃了他的表情，无所谓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别着急，一会你情哥哥就来了。” 凌筱筱知道他不会放了自己，也不再挣扎，听见陆霆要来，才睁开眼睛看着他，仿佛在悲悯这个可怜虫，正在用愚蠢的手段把自己推上绝路。 陆霆直接往外冲，刮到了凳子也没心思扶，站在路边挥手打车，拿着手机报警。 他知道此时的田超已经失去理智了，单单是他自己根本保证不了凌筱筱的安全。 “喂，我要报警，朝华大厦顶层有人挟持人质……” 陆霆一直催促司机快点开，此时正值倒春寒，昨夜刚刚下过雨，路面上还是湿的，但陆霆已经急的满头是汗，恨不能自己开车飞过去。 陆霆开始后悔，今天不应该让凌筱筱去朝华的，如果她按照原计划去时景明工作室，就不会被田超撞见劫持，深陷危险之中。 自责焦虑的心情让他难安，手不自觉的颤抖，紧张的吞咽口水，他问自己，明明说好了只把她当做同事，当做普普通通的职员，为什么知道她有危险如此的坐立不安。 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证凌筱筱好好的离开朝华大厦，不管田超会提出怎样的要求，他都答应，只要那个小姑娘还能明媚的笑出来。 陆霆下了车，就看大厦楼下狙聚集很多人，消防公安交警都到了，警戒线把众人死死的拦在外面。 陆霆跑过去，抓住温华：“筱筱呢？筱筱怎么样了？” 此时温华才反应过来，一直没看见凌筱筱，她当时应该也在大厦里。 看到温华的眼神，陆霆就明白过来了，看来田超只通知了自己。 “刚刚里面消防警报响了，大家跑出来报警，但是并没有发现火源。” 陆霆抓着警戒线就要往里进：“是田超，他给我打电话了，现在筱筱被他劫持上了天台，我已经报警了。” “同志！你不能进去。” “我刚才说了，顶楼有人劫持人质，劫匪给我打电话了，我必须上去！” “同志请你冷静，我们已经接到指示了，现场指挥马上就到，我们必须保证你的安全，进行布控之后你才能上去。” 陆霆急的在原地踱步，希望田超这个疯子不要做什么伤害筱筱的事。 “凌董呢？”陆霆突然回头问温华。 “凌董刚刚跟车去医院了，门口发生了事故伤了不少员工。”温华比陆霆看上去镇静很多。 陆霆想，田超劫持凌筱筱肯定是临时起意，因为他并不知道凌筱筱会出现在这，那么他来朝华的原因是什么呢？ “报复……是报复。”陆霆低喃着。 “什么？”温华没听清。 陆霆稳住心神分析说：“筱筱被他劫持是意外，因为让筱筱过来是我临时起意，他不可能知道，那田超到朝华来的目的就是别人，最有可能的就是……” 陆霆看向温华。 “是我。” 温华知道他出现在发布会现场，亲自揭露了所有一切，是直接毁掉田超的那个人，所以如果不是凌筱筱出现，现在收到威胁的就是他。 “田超改变主意，一定是因为筱筱更有价值，比直接报复你更让他开心，所以……恐怕他知道筱筱是凌董的女儿了，一会我上去之后说不定他就要见凌董。” 陆霆掐着手心逼迫自己冷静，这个时候不能慌乱，筱筱一定受到了惊吓，在上面等着他，千万不能有闪失。 温华说：“我去医院接凌董，你……注意安全。” 很快，警方就赶到了，因为是天台劫持，考虑到坠楼的可能性，消防已经在大厦楼下充起了气垫，云梯也已经准备好了。 “同志，一会我们会派人跟你一起上去，首先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冲动。”警察部署之后，拉开警戒线让陆霆进去，身后跟着两个荷枪实弹的特警。 田超听见警笛，伸着头往下看，果然已经被包围住了。 回头朝着凌筱筱阴恻恻的笑着：“看看这排场真是大的，死之前能拉上朝华的千金作陪，我也不亏。” 凌筱筱算着时间，陆霆一定快到了，她和田超现在的位置，离边缘只有几步的距离，如果田超情绪失控，一定会拉着自己坠楼的。 她是害怕的，眼泪一直不停的流，嘴被撑着又酸又涨，胳膊长时间被束缚，手腕已经青紫，有的地方也映出血迹，怎一个惨状了得。 陆霆上到顶层，瞬间就看见被田超拽起来，挡在身前的筱筱，模样狼狈又脆弱，秋眼含泪的看着他，陆霆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筱筱！” 陆霆往前冲了几步，田超立刻将匕首抵在凌筱筱脖子上，微微用力，一缕血丝顺着刀锋流下来。 “你别伤她！你有什么不满都冲着我来，筱筱什么错都没有。”看见血的时候，陆霆眼睛都红了，不敢再向前，站在原地朝田超喊。 田超看见他情绪明显激动了，拿着刀的手不停的在她颈间晃动。 “她是凌淞华的女儿！你喜欢她！只要她有事，你们这辈子都别想过得舒服！” 陆霆满眼血色，却不敢再动分毫，生怕那锋利的匕首再伤到筱筱半分。 “我给你当人质，你放了她，你最恨得人应该是我，我把你送上法庭，逼你还债，也是我让你一无所有，筱筱什么都没有做过，我也……我也并不爱她，你伤害她并不会让我难受。” 说到并不爱她，陆霆更咽了，这个女孩子即便身处这样的境地，也没有求饶，腰板挺得直直的，不曾对田超弯了膝盖。 凌筱筱听到陆霆的话，不知真假，满耳都是他不爱我，眼泪扑簌簌的落得更快，却一直在摇头，让陆霆不要换她，让他快走，田超就是个疯子，会伤害到陆霆的。 田超讽刺的笑着：“你要是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换呢，可怜你被誉为天才，却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懂。” “陆霆你当我傻吗，我要控制一个大男人可费劲多了，凌筱筱生下来就什么都有，这就是她最大的错误！” 田超用匕首指着陆霆，嘶喊着：“凭什么我努力这么多年，到头来却一无所有，这么大的城市却没有我田超安家的地方，项目毁了，房子没了，钱也没了，我的名声也臭了，这都是被你们害的！” “都是你们！” 田超在凌筱筱身后，匕首在半空胡乱划着，那些刀刃泛起的寒光看的陆霆心惊胆战。 特警坐着云梯从外墙升上去，却不敢靠的太近，跟陆霆一起上来的特警只能接着水箱掩体，整个天台风声乍起。 “揭露你的人是我，你放了我女儿！” 凌淞华被温华扶着，颤颤巍巍的从陆霆身后走出来，年过半百的老人爬上顶层已经气喘吁吁，扶着膝盖，话都说不匀称。 看见爸爸，凌筱筱哭的更厉害了，她已经分不清是脖子上的伤口痛，还是心里更痛。 “田超你听着，只要你放了我女儿，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钱，地位，房子，应有尽有，只要你放了她！” 凌淞华没有想过，当初一切谋划会把女儿在今天送到险境，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一定把女儿保护的好好的。 田超看着楼下被警察围的水泄不通，知道自己肯定是插翅难飞，不过能来这，就没想着全须全尾的回去，看看满脸泪水的凌筱筱，有这么个大美人作伴，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看着田超闭上眼睛，拉着凌筱筱后退，陆霆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他要求死！ “田超！你这么做你想过你妈妈没有！”陆霆大喊。 田超猛然停下脚步，睁开眼睛看向陆霆。 陆霆提着心神，慢慢说：“你有多久没回去过了，我过年的时候去你家看过，阿姨整天在家盼着你回去，桌子上一直摆着你最喜欢的柑橘罐头，房檐下晾着你爱吃的腊肉，你妈妈说起你的时候很骄傲，很自豪，她很爱你。” “你要想清楚，今天你从这里跳下去，这世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守着一个老房子，没有嘘寒问暖，你让她年迈的时候怎么过，你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最牵挂的人啊。” 田超想起母亲，当年他欠下巨额赌债，那伙人找到农村的老家，在家里一通打砸，妈妈一气之下上了吊，他赶回家的时候抱着母亲痛哭，跪在地上发誓一定会改。 但是上海的诱惑太大了，这里没钱就过不下去，就不可能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田超控制不住自己，每每失魂落魄的从赌桌上下来，都告诉自己是最后一次。 日复一日，债台高筑，田超知道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所以当李健找到他，让他篡改幻灯片ppt，答应给他钱还债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偷拿u盘的手是颤抖的，不过是因为马上就能还清欠债，激动而已，从未想过会给别人带去怎样的后果。 他尝到了甜头，所以李健让他到峰创给张行之当枪使，他也同意了，拿着高出一截的薪资，花着李健定期打给他的钱，田超纸醉金迷，在欢场中彻底沦陷，做了欲望的傀儡。 那时候，他是记不起家中母亲，记不起一贫如洗的老家，也记不起当初在象牙塔里是如何的干净纯粹。 “田超，你从来都没有走到过绝境，你还有母亲，还有老家，还有以后几十年的大好时光，别做傻事。” 陆霆看他恍惚着，刀尖在颤抖，此时防备心最弱，偷偷给身后的特警打了手势。 “行动！” 外墙上的云梯瞬间升高，高压水枪击中了田超，整个人带着凌筱筱扑向地面，手中的刀从凌筱筱胳膊划过，狼狈的倒在地上。 陆霆跑过去，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凌筱筱搂在怀里，手忙脚乱的给她解着绳子，手捂上她不断渗血的伤口，提着的心终于轰然落下。 凌筱筱看着陆霆的眼泪，她有些不明白，这个男人对江轻语七年的感情真的会开始偏向自己了吗？ “筱筱，筱筱，都怪我不好，非让你来送文件，对不起……” 凌筱筱想摸摸他的脸，危机解除之后，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放松，铺天盖地的痛感席卷而来，只觉得浑身都是痛的。 ”痛……” 陆霆点着头，擦干她脸上的眼泪，这小姑娘最爱美了，天台这么凉的风会把脸蛋吹坏的。 凌淞华软着双腿走过来，看着女儿凄惨的样子，心里大恸：“受伤了……快，快送医院。” 温华看着凌筱筱老实的靠在陆霆怀里，那样脆弱的样子，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娇花，只可惜，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牵着她的手玩过家家了。 陆霆抱着凌筱筱从天台走下去，一路上稳稳的抱着不曾让她再受到一点颠簸，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凌筱筱看的痴迷，手不自觉的环上他的脖颈，即便上了救护车也要一直扯着他的衣角。 凌筱筱的伤包扎过，整个人就已经累得睡着了，陆霆坐在床前一步也舍不得离开。 看着她惊吓后苍白的脸，轻轻摸索着，握着她的手，这一次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不管前路如何，再也不想让小姑娘受苦，看不得她落泪，喜欢她在阳光下无忧无虑的笑，仿佛是世上最好的良药，治愈着他一路走来的创伤。 他们之间没有七年的感情基础，也没有爱人那样激烈的碰撞，只是一碗云吞，一个笑容，一句关心的话，就胜过世间万千情愫。 陆霆情不知所起，他想田超今天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枉他自诩甚高，却看不清自己的感情。 爱情中没有先来后到，时间长也并不能代表长久，在最合适的时间遇上一个对的人，或许一时察觉不到，但总有那么一刻，你会发现，她的存在能让你如蜜糖甜。 就如同凌筱筱之于陆霆。 第二十一章 情不知所起 凌筱筱醒来的时候，手被陆霆紧紧握着，已经汗湿了，却仍旧不肯放开。 看着交握的双手，凌筱筱会心一笑，她是不是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呢？ “你醒了。” 凌筱筱本来挺高兴的，却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委屈的撇着嘴。 “你说你不爱我，那你干嘛拉着我的手。” 这模样带着委屈的小奶音，陆霆却噗嗤笑出声来，好像一直撒娇的小猫，让人忍不住想揉搓她。 “你还笑！” 凌筱筱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 陆霆起身把床摇起来，扶着她靠在床头：“好啦,是我不对，好在田超没有真的拉着你跳下去，不然我这一辈子都要在懊悔中度过了。” “你只是怕自己懊悔吗？你就没有一点……” 没有一点是因为喜欢我吗？ 凌筱筱着急的声音停在嘴畔，那句质问终究没有说出来。万一答案并不是自己心里的想法，就真的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了。 陆霆看着凌筱筱的眼睛，坚定地告诉她。 “我会懊悔自己吃时景明的醋，会懊悔让你改道去朝华，我会懊悔自己没有保护好你，会懊悔没能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会懊悔自己的懦弱，让我差点失去你。” “筱筱，原谅我，给我弥补的机会，好吗？” 陆霆轻轻吻上她的手，等着她的回答。 凌筱筱好像被施了魔法，愣愣的看着陆霆，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听到这样的表白，让她觉得像在做梦。 凌筱筱感受到手指上嘴唇带来的温柔触感，看着陆霆郑重的眼神，扑进他怀里,更咽着说：“我以为，我以为我还要走好长的路，像两万五千里长征那样远，我庆幸自己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 陆霆轻柔的吻上她的发丝：“辛苦筱筱了，以后的路，让我走向你。” 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凌筱筱这两天都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总要缠着陆霆让他一遍一遍的说起情话，然后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捧着脸坐在床上傻笑。 陆霆也愿意哄着她，不厌其烦的说给她听。 等两人手牵手出现在工作室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脸震惊，尤其是李鹏最会搞怪，捧着心口哀嚎。 “女神被老大独占了，内卷太严重了。” 凌筱筱笑眯眯的靠在陆霆身上，对着李鹏说：“记得改口叫老板娘。” ***** 《风华引》的进程有众腾的技术支持,一直进展的顺利，由于是仙侠风,在人物设计上启明工作室在微博广发通告,征集网友们的构思，力求最大程度还原大家对主角的构想，再进行艺术添加。 这方面冯岸是高手，每一次的初稿都让陆霆赞不绝口。 “……从游戏内存的角度进行多方面考量，我们增设了多个服务器，能够保证千万数级玩家同时在线……内容组还要针对原著的脉络走向进行进一步的架构设计，及时与工作室那边对接……” 陆霆开会的时候严谨认真，将每一个可能影响的到游戏的细枝末节统统考量清楚，拿出最优方案，即便有一些问题遇到技术上的困难，也会承担起来，通宵达旦的组织攻关。 凌筱筱看着陆霆的眼神满是迷恋，李鹏用笔戳戳她，小声说：“老板娘，收敛一下，满屋子都是你的粉红泡泡了。” 凌筱筱白了他一眼：“你个单身狗懂什么，我这是崇拜。” 两人窃窃私语，陆霆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互动，轻咳一声，二人瞬间老实，低头像个鹌鹑。 “筱筱，一会跟我去一趟时景明那里，把你昨天的想法跟他沟通一下，散会。” 凌筱筱走之前对着李鹏做了个鬼脸，追着陆霆跑出去。 自从时景明讲述了自己的爱情之后，凌筱筱就一直想给他圆一个梦，哪怕是在游戏里，也算这一次的制作稍稍弥补他的遗憾。 时景明难得有空在上海休假，一身白色休闲装坐在沙发上，看见凌筱筱二人进来，指了指旁边。 “请坐，王安跟我说你们要来，我就知道肯定是又有什么新创意了。” 一开始，时景明是坚决反对在他的作品之上进行改编的，但是凌筱筱拿出的方案都是在尊重了原创的基础之上，增添了新的色彩。 他看过针对书中角色的建模之后，更加肯定他们是真的尽最大努力还原《风华引》，所以对他们的方案态度愈发宽和。 “《风华引》的大致建设即将接近尾声，我一直有个想法，觉得跟你说出来加在游戏里，会更好。” 凌筱筱打开电脑，把屏幕上的说明指给时景明看。 “我仔细阅读过《风华引》，男女主角的感情线通篇都是以喜写悲，最后的结局让人唏嘘，但是为了尊重你的创作，玩家在游戏过程中无论选择怎样的分支剧情，最后都会走向离别。” “我想，可不可以在最后设置双结局机制，由不同导线引导玩家选择不同结局，一定程度上缓解悲伤的基调，也能增加一些趣味性。” 时景明听后没有说话，自从他接手玖笙这个笔名之后，所有的爱情都是以悲剧结尾，或是生离死别，或是天各一方，终究没有一对圆满的情侣。 这是由于他在创作的时候，寄托了内心强大的悲怆，全部赋予了文字，用主角们的世界寄托着自己的孤寂。 凌筱筱心思细腻，多少能够猜到他为何犹豫，斟酌半晌，慢慢开口。 “其实，不妨给自己一个机会，你心里的爱情一定是美好的，是她……最喜欢最憧憬的模样，你用文字代替情感，就用另一种方式给自己圆一个梦吧。” 时景明摸着胸前的平安符，这是玖笙在世的时候去广济寺给他求来的，没想到她自己却没能保住平安。 多年活在痛苦与怀念之中，荧幕上的时景明永远光鲜亮丽，可夜里的他，时常要以酒助眠，喝到醉意朦胧，仿佛就能看到爱人靠在身边，低喃着说些情话，等到大梦醒来，枕边依旧空荡荡，冰凉的寒意日渐冰冻了他的内心。 “时先生，这个想法还没有实施，您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纯属出于私心，希望这次的改编能给你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从工作室出来，天已经黑了。 陆霆牵着凌筱筱的手走在街头，像所有的情侣一样，享受着工作之后的闲暇时光。 “我们去吃云吞吧，我都饿了。”凌筱筱抱着陆霆的手臂撒娇。 陆霆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好，吃云吞去。” 幸好这家小摊子收的晚，不然等他们从时景明的工作室赶过去，非要饿着肚子回家不可。 老板娘还认识凌筱筱，一见面就招呼着进去坐。 “两碗云吞，一碗不放葱花香菜，一碗多加辣椒。” 凌筱筱笑嘻嘻的看着陆霆，得意的样子好像在说，看看我都记得你的习惯，还不表扬我。 陆霆失笑，自从在一起之后，筱筱越来越活泼了，整天像个鬼马精灵，小太阳似的围在身边，不管工作有多累，看见她就能消除疲惫。 老板娘端着面碗走过来，笑嘻嘻的说：“来我这吃的客人老多，就你们长得最标致，跟金童玉女似的。” 凌筱筱笑弯了眼睛说：“那肯定也是我更好看一点！” 陆霆看她的手又伸向辣椒罐，直接把罐子拿走：“少吃点辣椒，这么晚了你该不舒服了。” 陆霆见识过她胃痛的样子，抱着肚子直冒冷汗，要吃两颗止疼药才能稍稍缓解，就这样，还经常吃东西放一大勺辣酱。 陆霆要是看见了，直接把辣椒没收，没得商量，经常把小姑娘惹得哭唧唧的。 还记得之前来这家店，两人说话之间还彼此小心，那时候陆霆被江轻语狠狠绿了一把，凌筱筱想要开解他都小心翼翼的。 现在坐在一起，亲亲热热的样子，是凌筱筱当时怎么都不敢想的。 同样一碗云吞，陆霆上一次吃了满嘴苦涩，这一次只剩馨香。 陆霆每次都会先把凌筱筱送到家，看着她的灯亮起来才走。 “快上去吧，我到家了告诉你。”陆霆摸摸凌筱筱的头。 凌筱筱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身跑向他，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落下一吻，微凉的唇软软的，像果冻一样在脸颊上一触即分。 陆霆看她像只偷腥成功小猫，红着脸蛋就要跑，陆霆长臂一伸，将她拽回怀里，紧紧抱住。 看着她飘忽不定的眼神，微微一笑：“亲完就跑可不行。” “那……那你……” 不等凌筱筱说完，就被陆霆以吻封缄。 陆霆攻势猛烈，可不像凌筱筱那样蜻蜓点水似的，带着猛烈的荷尔蒙扑面而来，彻底让凌筱筱软了手脚，只能靠在他怀里支撑自己。 陆霆慢慢分开，两人鼻尖相蹭，暧昧的氛围在路灯下格外浓烈。 “小坏猫，撩完人就要跑，我要教训你。” 凌筱筱感受到他鼻息的炽热，手指绞着他的衣襟根本说不出话来。 “回去吧，明早给你带红枣豆浆。”陆霆知道不能再调戏她了，小姑娘脸蛋又红又热，好像要熟了。 凌筱筱点点头，跑回单元门，手指摸上刚刚激吻过的唇，还带着濡湿的触感，甜蜜又羞涩的笑了。 凌筱筱越发粘着陆霆了，要不是顾及在工作室影响不好，都要把桌子搬到陆霆的办公室去，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一眼不眨的盯着他。 陆霆发现凌筱筱一整天都不在状态，时而抿着嘴偷笑，时而又愁眉苦脸，把棒棒糖咬的嘎吱响。 临近下班的时候，凌筱筱一步一挪的蹭到他身边，陆霆自然的搂住她，刚要问她今天怎么了，就被凌筱筱扯着袖子打断了。 “下班之后，你去我家呀？” “嗯？是家里电器坏了？” “不是啦……。” 看她支支吾吾的样子，陆霆一头雾水。 “今天是你生日啊！我想……我想给你亲手做顿饭。” 本来凌筱筱想了一大堆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翻看他在田园社交上很久之前发到的动态，最喜欢吃排骨炖芋头，就突发奇想要给他做一顿饭。 陆霆恍然大悟，最近实在是太忙了，而且他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以前都是胡乱出去吃一顿就当庆祝，要不是凌筱筱提醒他，自己都忘记了。 原来小姑娘一整天都在纠结怎么邀请他，真是可爱。 “好啊，那下班我跟你回去。” 但是陆霆忘记了，凌筱筱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对于做菜的了解，只限于知道菜名，当他看见厨房整整齐齐的摆着一份排骨，几个没削皮的芋头，脑袋嗡鸣一下。 无奈的扶着额头：“没有其他菜了？调料呢？只有一桶油啊？” “啊？” 凌筱筱站在厨房门口尴尬的摸了摸头发。 她头脑一热，就想着要做排骨炖芋头，其他的。。。。这位大小姐实在没有进厨房的概念。 陆霆叹了口气，大手按在目瞪口呆的凌筱筱头上，把人往后一转，推着她走向门口。 “先去超市吧，给我做菜不能不放调料吧。” 凌筱筱第一次跟陆霆逛超市，推着小车兴奋的像个孩子，径直冲向零食区。 陆霆接个电话的功夫，就装满了一整车的零食，凌筱筱咬着棒棒糖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他笑。 “小姑娘你就用这些给我做菜？” “哎呀，不是还没走到买菜的地方嘛，而且这些我都喜欢吃啊。”凌筱筱知道陆霆看重她的肠胃，平时管得严，垃圾食品根本不让她碰，整个人趴在他背上撒娇。 “好好好，今天破例。”陆霆把人拽到前面来，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看她吃痛，又舍不得的轻轻揉着，满眼宠溺。 陆霆推着车挑选蔬菜，总不能只吃排骨炖芋头，按照凌筱筱的口味买了好几种，这孩子除了花生过敏之外，还真的不挑嘴，什么都喜欢吃。 结账的时候，满满三大袋东西，一大半都是凌筱筱的零食。 回到家，陆霆很自然的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凌筱筱一下就不干了，把人往外推。 “说好了是我做给你吃的，是生日礼物，你快出去，别在这添乱。” 陆霆倚着门框，看着她手忙脚乱的，不禁失笑，真不知道是谁添乱。 “叮铃铃……” 陆霆一看是妈妈，就走到阳台接电话。 “妈，是我知道今天是生日，您也辛苦了……最近工作挺好的，您别担心……十月国庆有假期可以回去……您和爸注意身体……” “啊！” 正聊着，就听见厨房传来凌筱筱的叫声，然后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妈我先不跟你说了。” 陆霆匆匆挂断电话，往厨房跑，好家伙，真是满地狼藉啊，碗盆扣在地上，芋头撒的到处都是，凌筱筱站在中间手足无措。 “怎么了？伤到没有？” 陆霆抓起凌筱筱的手反复查看。 凌筱筱摇摇头，憋着嘴指指地上：“打撒了……” 陆霆叹着气，弯腰开始收拾：“小祖宗，你出去看看电视玩玩手机，我做好了叫你吃饭，行吧？” 凌筱筱看着那些被自己削掉一半，不忍直视的芋头，果断转身去了客厅，果然厨房不适合她。 虽说是生日礼物，但是礼轻情意重，心意到了就行，是吧？ 凌筱筱看着陆霆忙碌的身影，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厨房的灯光照在陆霆身上，衬衫被卷到小臂上，露出一截流畅的线条，平时办公指点江山的手此时拿着菜刀也是游刃有余，有条不紊的收拾着烂摊子。 凌筱筱趴在沙发上看呆了眼睛，这样的场景连做梦都没有梦见过，但就是真实的发生了，她心心念念了四年的男神，就站在自家的厨房里做饭，胸前还带着机器猫的围裙。 周身都是烟火气，高岭之花走下雪山，浸染了尘世气息，也是这样的迷人与出众。 情人眼里出西施，凌筱筱现在看陆霆是怎样都顺眼的。 “好啦，来吃饭啦！” 陆霆把菜摆在桌子上，凌筱筱像只小兔子似的蹦过去，四菜一汤，色香俱全，对陆霆的崇拜又上升了一层。 陆霆夹着一块排骨放在她碗里：“快尝尝，小心烫。” 这道排骨炖芋头是陆妈妈教他的，每一块肉上都裹着浓浓的酱汁，一口咬下去，满嘴香醇，凌筱筱眯着眼睛，一脸餍足。 “某人说好的给我做饭当生日礼物，结果自己差点把厨房炸了。”陆霆打趣道。 凌筱筱眼睛滴溜溜的转：“有我亲爱的男朋友这么能干，我废柴一点也没关系吧。” “好好好，多吃点，那些零食要少吃，本来胃口就小，吃零食更吃不进去正经饭了。” 凌筱筱做了个鬼脸，这男人越来越墨迹了，以前板着一张脸对谁都是冷冷的样子，看上去就不解风情，这回相处了才知道，生活中处处贴心，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陆霆看她这小样子就知道没往心里去，无奈的笑了笑。 凌筱筱站起来，跑去客厅翻箱倒柜，好不容易从柜里翻出一瓶红酒，瓶身都落灰了，又跑去厨房拿了两只——大茶缸。 “我这平时不怎么喝酒，这支还是刚刚搬过来的时候赵玲玲送来的，也没有像样的酒杯，对付喝一喝吧，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没有酒呢。” 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陆霆有些头疼，他可是记得不止自己酒量不好，这小姑娘平时也是滴酒不沾，这样是喝醉了还不一定什么样呢。 两人举着茶缸，轻轻碰了一下，茶缸子喝红酒，看上去古怪的很，但陆霆觉得很暖心，这样的温情不拘于用什么器皿喝酒，而是有喜欢的人陪着，就胜过红酒牛排百倍。 “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开心，岁岁欢愉。” 凌筱筱眼里亮晶晶的，陆霆看着她说：“祝我们长长久久。” 凌筱筱今天格外高兴，一口接一口的喝，碗里饭没吃多少，酒已经见底了。 陆霆看她兴致高，怎么都拦不住，小脸被酒气熏得绛红，眼神慢慢迷离，夹着排骨的手都拿不稳筷子了。 当第二块排骨掉在桌子上的时候，凌筱筱的头已经开始啄米了，陆霆知道这小姑娘是把自己灌醉了。 走过去扶住她，轻声哄着：“别喝了，我抱你去卧室休息吧。” 凌筱筱抱着酒瓶子，死活不肯撒手，唇上沾着红酒，暗红的液体像一颗露珠点缀在上面，愈发显得整个人娇艳欲滴。 “陆霆……我，我喜欢你好久……我终于追到你了……嘿嘿嘿。” 凌筱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一味地傻笑，陆霆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变成了三张脸，她就伸着爪子往人家身上扑，红酒撒了陆霆一身。 陆霆抱住她，这个小姑娘只知道对他好，把心意藏得严严实实，要不是这次突发变故让陆霆打破心房，不知道还要让凌筱筱等上多久。 “……你做饭可真好吃……” “好，以后天天给你做。”陆霆哄着劝着，好不容易把人带到卧室，凌筱筱像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根本不下去。 陆霆揽着她躺在床上，大手一掀，把被子给她盖好，红酒后劲大，她醉成这样，明天起来肯定要头痛的。 陆霆一直拍着凌筱筱的背，听她在耳边咕哝着醉话，渐渐听不到声音，低头一看，这姑娘已经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脸色红彤彤的，像一只小醉猫，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小嘴吧嗒着，陆霆在她奶呼呼的脸上偷亲，慢慢抽出手臂，盖好被子，自己去收拾残局。 把她头上扒拉下来的发卡放在桌子上，不小心碰到电脑的按键，屏幕亮起来，陆霆瞟了一眼，觉得界面很熟悉，仔细一看恰好是田园社交的网页。 陆霆看着右上角的主页皱起了眉头。 “筱筱……小小……” 原来一直跟自己聊天的都是她啊，竟然还骗他说叫小铃铛，真是小坏蛋。 四年前刚刚在田园里添加好友的时候，小小就在他的通讯录里了，两人一直聊得很投契，现在仔细回想一下，重新跟小小联系上的时候，正好就是凌筱筱回国之后。 那时候小小说刚刚毕业到公司上班，还吐槽上司刁难人，看来这姑娘暗戳戳的骂他，自己还不知道呢，还帮着劝她放宽心。 原本以为，凌筱筱是在到了朝华之后才喜欢他，没想到情根深种始于网络，这个小傻子一直瞒着这么久，要不是他偶然间发现账号，不知道还要自己憋多长时间。 陆霆伸手捏住凌筱筱的小鼻子，看她憋气，小手胡乱挥了几下，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往被子里钻，真招人疼爱。 “看明天你醒了怎么收拾你！” 筱筱的房子就是一个小小的一居室，陆霆只能抱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他怕筱筱喝醉了晚上有什么事情，只能在这将就一夜。 凌筱筱被阳光晃醒，捂着脑袋坐起来，想着昨天好像喝了酒，之后就记不清了，猛然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整齐的穿在身上，略微松了口气，还好没趁着酒劲做什么丢脸的事情。 趿拉着拖鞋走出去，看到陆霆正在厨房忙活，身上还是那件白衬衫，已经有些发皱，但穿在他身上一样的帅气。 陆霆被人从后后面抱住，小脸在后背蹭蹭，摸着她的手：“快去洗漱，吃早饭了。” 凌筱筱喝着粥，觉得陆霆今天好奇怪，一早上了就说一句话，难不成昨晚自己耍酒疯了，把他吓着了？ “那个……一会去工作室，你不用先回去换件衣服？” 陆霆摇摇头：“来不及了，早上还有会呢。” 凌筱筱眨眨眼睛，问啥说啥多一句都没有，这是怎么了，搬着凳子蹭到他旁边，盯着他看。 “有事？” “没事就不能看你了啊？”凌筱筱揪着他袖口问：“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确实睡得不怎么好，大长腿无处安放，一直半睡半醒的，又怕她口渴踢被子，醒了好几次去看她。 “小小。” “嗯？” 陆霆看她的眼神好像以为在叫她的本名，问道：“我家那片松木林好看吗？” 这话问的突然，凌筱筱没有防备，随口答：“好看啊，郁郁葱葱……的。” 说到一半就知道好像回答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前一段时间才骗他说自己叫小铃铛，根本不可能见过他发在动态里的松木林。 瞬间凌筱筱低着头，好像要把头埋进粥碗里，不敢对视。 陆霆捏着她下巴他抬起来：“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凌筱筱眼神躲闪，支支吾吾的说：“我……我一开始是不敢，那时候你……心里都是江轻语，我怕你知道了以后，连唯一联系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霆愣了一下，是啊，凌筱筱到来的时候他和江轻语还没有真正闹掰，暗恋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这个小姑娘一定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现在说起来也是委委屈屈的小样子。 陆霆不忍心，把人揽在怀里：“早点告诉我，我就会早点发现，原来田园里那个可爱的活泼的小姑娘就在我身边。” ”现在也不晚，你是怎么发现的？” 陆霆说“昨晚把你哄睡之后，我不小心碰到了电脑，亮起来就是你田园主页，我还愣了一下呢，小铃铛变成小小了。” “筱筱，小小，我早该猜到的。” 读音完全一样的两个字，性格也相同，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凌筱筱看他不生气，抓着他袖子笑嘻嘻的说：“你之前还跟我说，你单位有个女同事跟我很像呢，害我都吃到自己的醋了。” 陆霆咬了一下她的小鼻尖，刚才突然一问，都把孩子吓冒汗了。 ****** 工作室每周的例行会议旨在复盘一周内的各项工作，李鹏出来上卫生间，擦着手往会议室走，正好看见有个女人拎着盒子站在大厅。 “你好女士，你找谁？” 女人一回身，李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江……江轻语？” 江轻语一身青色连衣裙，安安静静的站在那，跟往常的娇艳妩媚不同，格外有一种动人的柔弱风情。 江轻语尴尬的撩了一下头发：“陆霆在吗？” 李鹏僵硬的点点头，当初江轻语和朱嘉伟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现在来找老大是怎么回事？ 李鹏走进会议室，正好赶上凌筱筱在发言，这下更尴尬了，前女友碰上现女友，老大这回不得被凌筱筱挠成大花猫啊。 “怎么了？”陆霆看李鹏站在门口一脸苦色，开口问他。 李鹏舔舔嘴唇，手指着外面，磕磕绊绊的说：“那什么，那个，咳，江轻语在外面……找，找你。” 在座的不少都是从朝华跟过来的老员工，这里面的隐情大家都知道，纷纷看向凌筱筱。 陆霆并没有表现出异色，直接说：“让她回去，就说我忙着呢。” 李鹏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脸色更不好了：“她不走，她说在办公室等你。” 凌筱筱板着一张脸站在那，手上捏着遥控器，看着陆霆不说话。 “继续吧，不管她。” 陆霆多少能猜到江轻语的来意，但是现在凌筱筱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要珍惜爱护，是绝不会因为其他女人让筱筱感到不舒服的。 会议结束，凌筱筱抱着材料往外走，被陆霆拉住：“跟我一起去办公室。” 凌筱筱扭开脸：“我去干什么，人家来找你叙旧，我才不去呢。” 陆霆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女主人不去，谁招呼客人啊。” 听他这么说，凌筱筱忍不住笑意，微微勾着嘴角，傲娇的小样子仰着头往外走。 江轻语看见陆霆进来，站起来刚要说话，就看见他身后牵着凌筱筱，脸色瞬间大变。 “你们……” 凌筱筱笑着打招呼：“江部长好久不见。” “有什么事吗？” 江轻语拿起桌上的礼盒，说：“我记得昨天是你的生日，给你买了蛋糕。” 陆霆侧过身并没有接过来，淡淡的说：“已经过完了，不需要了。” 江轻语抿着嘴，看看他们亲昵的姿态，好像下定了决心，对凌筱筱说：“我跟陆霆有话要说，你先出去。” 这种颐气指使的语气让陆霆听着很不爽，拉住凌筱筱的胳膊，看着江轻语：“筱筱是我的爱人，有什么话你直说，不用回避。” “陆霆，我们之间的事情何必要让一个外人……” 陆霆皱眉打断她：“我们之间的事早就结束了，现在谁是外人，你应该很清楚。” 第二十二章 狼心狗肺 江轻语第一次见识到他这么无情的样子，双眼含泪，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上前两步要抓他的手，被凌筱筱拂开了。 “江轻语，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应该知道怎样给自己留些体面,现在的场景已经很难看了，希望你自重。” 凌筱筱知道他们之间七年的感情不是说忘就忘的，谁都有个青春年少春心萌动的时候，但出轨之后还厚着脸皮找回来，就让凌筱筱唾弃了。 “我自重？明明就是你趁人之危。”江轻语瞪着凌筱筱，她早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喜欢陆霆,但是这么多年喜欢他的如过江之鲫，都没被他看在眼里,没想到分开才多久,陆霆就被她拿下了。 说到这个凌筱筱就来气，自己珍而重之的男人，被当成傻子扣上一顶绿帽，田超拿着这些话题是如何让陆霆在公司颜面扫地的，他又是如何黯然面对恋人背叛的，这些一切凌筱筱都看在眼里。 “你不要跑来大言不惭的说些废话，你出轨朱嘉伟是事实，陆霆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你现在怎么有脸三番五次的麻烦他。” “你懂什么！”江轻语被她揭了老底，脸上挂不住，有些疾言厉色的看着她。 “我和陆霆是七年的感情，你这么两天算什么，他不过是拿你解闷，跟我赌气而已。” 陆霆看江轻语越说越不像话，怕她伤到凌筱筱，就把人拽到身后,看着江轻语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七年也好，几天也罢，爱情不是用时间来定义的，你选择离开我没拦着你，但是你再想回来也不可能了。” “陆霆我只是……是朱嘉伟他，他家暴我，他对我不好，是我当时猪油蒙了心，对不起你，陆霆我心里还是有你的啊！” 江轻语抓住他的胳膊，声泪俱下，控诉着朱嘉伟的暴行，讲着自己这些时间如何不容易。 自从朱嘉伟从朝华开除之后，夜不归宿已经是常态了，稍有不顺心就对江轻语非打即骂，用钱侮辱她，折磨她，江轻语眼中逐渐失去光彩，把高傲的骨头踩在脚下，碾成泥。 江轻语把他送给自己的所有奢侈品都卖了,不敢一次存到医院，怕那不争气的爸爸又取出来花掉，只好一点点的存。 又要照顾母亲，又要赶回上海工作，难免有疏漏的地方，被林黛西抓住把柄，跟新上任的部长邀功示好，江轻语这个位置也变得岌岌可危，事业家庭两不兼顾，双双失意。 江轻语哭的梨花带雨，青色的长裙映衬着眼泪，像一朵摇摇欲坠的白莲，等着有人采撷回家好好珍藏。 陆霆不吃这套，推开她紧紧握着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路都是自己选的，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江轻语，我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不要再来打扰我，打扰筱筱，这不是你原本的样子。” 原本的江轻语明媚张扬，站在领奖台上侃侃而谈，挥手间洒下万种风情，石榴裙所过皆是馥郁芬芳，好像天生就是美好的代言人，需要被捧在手心上，供养着。 但如今，生活抹去了所有骄傲，眼里的炽热变成疯狂，却看不清现实，在偏执中迷失自我，被欢场踢出局，又不甘流于平庸，往日的智慧被埋葬，将丑陋和欲望摆在眼前。 陆霆拉着凌筱筱往外走，刚要叫人把她拖出去，就被追上来的江轻语紧紧拉住。 “陆霆，陆霆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还爱着我！我求求你跟我回家，你还去医院看过我妈妈的，你答应她要跟我结婚的，你不能言而无信！陆霆！” 看着她胡搅蛮缠，大家都惊讶极了，记忆中的江部长永远高高在上，哪里会是这种泼妇模样。 “李鹏！把她赶出去！” 陆霆彻底没有了耐心，江轻语现在过得再惨，都是咎由自取的结果，贪恋朱嘉伟的钱财，又被狠心折磨抛弃，现在回头说一些不伦不类的话，只会让陆霆更加厌烦。 原本一拍两散，陆霆也没指望她能回心转意，大家各自安好，如今非要来闹这一场，所有人脸上都难看。 “结婚？”凌筱筱震惊的看向陆霆，他答应家长要结婚？！ 陆霆看着江轻语被拉出去，转身把凌筱筱带回办公室。 “过年的时候，她母亲病重一定要见我，我不好不去，只是一些哄老人家开心的话，不作数的，她今天来闹这一通我也没有想到，抱歉，委屈你了。” 凌筱筱知道两人毕竟在一起这么久，肯定见过家长，说过谈婚论嫁的话题，虽然有些失落，但陆霆坦坦荡荡的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也就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凌筱筱指着江轻语落下的蛋糕说：“这还挺好看的，昨天你生日也没吃上蛋糕，不如尝一尝吧。” 陆霆拎起来说：“咱不吃这个，你想吃我给你买最喜欢的红宝石蛋糕。” 陆霆把蛋糕拿出去给李鹏：“你们分了吃吧，就当中午加餐了。” 凌筱筱看着陆霆把事情处理的周全妥当，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心里熨帖，看着他的背影就笑了。 江轻语即便有七年的感情在，一朝背叛，也绝不可能回到陆霆心里的，他这样一个高傲的人，是不会时刻被曾经的绿帽子提醒着过日子的。 七年又如何，爱情这么玄妙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固定公式，现在能够得到最优解的人是她凌筱筱，江轻语在朱嘉伟床上献媚的时候，就已经被宣告出局了。 ***** 田超因为危害公共安全、故意伤人、挟持人质等数罪并罚，已经递交司法机关审判，要在狱中度过十几年的时间。 那个可怜的老人得知儿子入狱，一夜白头，生生老了十几岁，弯下的腰再也没能直起来，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拄着拐杖站在村口，满眼期盼的看着远方，想象着儿子有一天会从这里回家。 凌筱筱坐在陆霆怀里捧着蛋糕吃的开心，你一口我一口腻歪的让人牙疼。 “时景明那边已经同意这个方案了，尽早跟内容组沟通加进去，要注意内容连贯衔接，不要出什么纰漏。” 凌筱筱吃了一口蛋糕，说：“我已经跟他的工作室谈好了，后期宣传的时候请时景明来代言，把这个游戏推到高潮。” 时景明的国民热度很高，《风华引》也出自他手，尤其是他和玖笙的爱情热度仍旧居高不下，他来代言会给游戏增加很多热度，只要质量不卡脸，这个游戏必然爆火。 陆霆点点头，凌筱筱平时看上去不经世事，但在工作上出奇的细腻，总能想到一些深入人心的点，想必时景明也是被她设计这个方案的初心打动了。 江轻语坐在医院走廊哭出声来，她用尽最后的尊严回去乞求陆霆，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就已经有新欢在侧，当众让人把她丢出去，所有的脸面都没有了。 “六床病人家属在不在，六床家属！” 听到护士的呼喊，江轻语从凳子上站起来，眼泪都顾不得擦，跑过去。 “怎么了？” “病人突然出现休克，已经室颤正在抢救，这是通知书，家属签一下。” 护士把通知单塞到江轻语怀里，看着病危两个字，江轻语手抖的拿不稳笔，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纸上，颤抖着签下名字。 看着母亲被推进抢救室，她只能在外面干等，爸爸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可心力交瘁的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呆呆的盯着抢救灯，期盼着母亲转危为安。 “你是病人家属吧？赶紧去缴费，别耽误了。” 江轻语看着又是一笔高额费用，突然间天旋地转，在医院里为了保住妈妈的命，每天都是流水一样的钱花出去，但她仍旧躺在里面人事不省。 可现在江轻语根本指望不上任何人，朱嘉伟上一次打过她之后，已经告诉她，不会再掏钱了，这个一直抱住的金大腿也没有了。 突然，江轻语想到了田超，听说之前田超被陆霆告上法院要求他偿还欠款，虽然当初的田园故居她参与的并不多，但是陆霆说过有她一份的，这就是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江轻语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陆霆正和凌筱筱吃饭，看来电显示是她，直接挂断。 凌筱筱好奇的问：“谁啊？怎么不接呢？” “江轻语。”陆霆的语气很不耐烦，那天已经把话说没明白了，还来纠缠什么。 电话一直在响，陆霆拒接，凌筱筱看不过去了，出言劝他：“这么晚了说不定真的有事，你接起来听听，要是不靠谱再挂断就是了。” 陆霆皱着眉头，按下免提。 “什么事？” 江轻语见他接听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喊着：“陆霆，陆霆我妈妈抢救了，医院让我交钱，但是……但是我实在拿不出来，我，我听说法院判了田超还款，你能不能把我的那份给我。” “田超没还呢，他正在走司法程序，这种民事案件都押后了。” 江轻语现在听不得没有这两个字，一直在哭：“我求求你，你当初说过的，我陪你创业，那八十万里有我一份，我求求你给我，我妈妈真的需要救命啊！陆霆！” “我说了，田超没有还钱。”陆霆耐着脾气重复一遍。 “那你借给我好不好，我管你借，我给你打欠条，你借我一点，求你了陆霆。” 陆霆这边养着工作室，自己的生活都尚且拮据，哪能拿的出存款借给她，冷着声音说：“我手上也没有，你再想其他办法吧。” “不可能的！你的工作室那么大，你怎么会没钱……” 江轻语抱着电话哭喊，顾不得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听到电话被挂断的忙音，直接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声音撕裂绝望，母亲躺在里面等着救命，她这个做女儿却没有办点本事。 凌筱筱看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想了一会说：“其实……工作室账上还有一笔钱，不如……” “不行。”陆霆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那是朝华拨给工作室的经费，怎么能挪用。” “现在工作室走上正轨了，运营都很平稳，也没有大笔的支出，她那么着急肯定是紧要关头。” 凌筱筱对江轻语没什么好感，但是电话里她那么绝望，父母生死关头，让她坐视不理，凌筱筱终究狠不下心。 看陆霆沉默不语，凌筱筱握上他的手，她了解陆霆，这个男人能对江轻语狠心划清界限，甚至老死不相往来，但是这样等着救命的大事，他心里也不会好受。 “人命关天啊。” 陆霆抬头看着凌筱筱的眼神，那样纯洁，这个姑娘只想着救人，即便江轻语是她的情敌，几天前刚刚诋毁了她，这种时候仍旧摒弃前嫌，愿意帮忙。 想来这就是江轻语和凌筱筱的不同之处吧，一个崇尚金钱，追求物质，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一个洁白无瑕，眼中灿明如星月，始终保持着最真实的自我，不肯为任何不屑的事情弯腰。 两人匆匆结账之后赶回工作室，陆霆看着账面上的金额，还是犹豫了，这样做公私不分，不是他带领团队的处世之道。 凌筱筱见他不动，只好自己动手，把钱转出来。 “别担心，这件事没人知道，田超那边的进程已经快要结束了，这笔钱很快就能补上。”凌筱筱安慰他说。 “筱筱……你为什么这么做？江轻语对你并不好。” 凌筱筱知道陆霆心里怎么想的，怕她觉得委屈，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让她有一点不舒服。 于是凌筱筱笑着说：”我是不喜欢江轻语，但我也说了，人命关天，我妈妈……妈妈当年就是在我面前离世的，我知道那种感觉，那种撕心裂肺眼睁睁看着亲人逝去，所以即便我不喜欢她，我却做不到让自己坐视不理。” 陆霆把女孩抱进怀里，心里震撼，这样娇小的她，宛若云雾一样纯洁，却有着这样强大的内心，让他如何不爱。 “好啦。”凌筱筱拍着他的背：“快给她转过去吧，等着用呢。” 江轻语坐在地上哭到不能自已，短信铃声响起，透过眼泪看到账户上多出的钱，一时间又哭又笑，就要往收银台去。 但是哭的太厉害，手脚都用不上力气，爬了好几次才爬起来，抓着包就要往前跑。 “滴。” 抢救室大门开了，医生低着头出来，满眼无奈。 “女士，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听到身后的医生这么说，江轻语愣在原地，僵硬的转过身，一字一顿的问：“你说什么？” “女士，患者多器官衰竭，抢救无效，刚刚于二十三时四十二分离世了，请您节哀。” 江轻语双眼无神，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落，缓缓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们骗我！” 江轻语跑过去，把手机举到医生面前，嘶喊着：“你们让我交钱，我拿到钱了，你看看！我有钱了！你们给我救救她，救救她啊！” 江轻语情绪失控，抓着医生的领子摇晃，周围的护士都上来劝阻，此时她耳中什么声音都没有，机械的喊着，求医生救命。 母亲骤然离世，让江轻语这么久的精神支柱瞬间崩塌，形象全无在抢救室门口哭喊，那凄惨的样子，声声泣血，一句一句的叫着妈妈，让闻者伤心。 “求你们救救她——我马上就去交钱，医生你再救救我妈妈吧！” 姗姗来迟的江父看见女儿这样，知道老婆死了，跪在抢救室门口无限悔恨，左右开弓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 “我来晚了老婆，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江轻语哭的瘫软在护士身上，看见爸爸跪在门口，挣扎着走过去，双眼通红的质问他：“你是不是又去打牌了？我妈妈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就是改不掉，这个家都被你打散了！你为什么！” 江父面对女儿的控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跪在地上默默掉眼泪。 江轻语看到医生拿来的死亡通知单，摩挲着母亲的名字，涕泪双流，一下晕厥过去。 江轻语再醒来，就是在病房，医生说她伤心过度昏睡七个小时。 江轻语双眼无神，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进鬓发，妈妈死了，江轻语满心都是这个念头，手紧紧攥住床单，那些揪起的褶皱透露出她此时内心的悲痛。 看着手背上回血的针头，江轻语拔掉针头，不管冒出的一串血珠，整个病房笼罩在死寂的氛围中。 她偏执的想，如果，如果陆霆早一点把钱给她，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妈妈说不定是可以抢救回来的，如果她没有选择离开陆霆，现在会不会过得幸福美满。 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的！ 陆霆……陆霆现在跟凌筱筱恩爱亲密，可她要独自承受丧母之痛，为什么！ 这不公平！ 别人都在享受生活，却要她这样痛苦。 江轻语被各种情绪夹杂在一切，深深陷进旋涡无法自拔，爸爸嗜赌如命，曾经的爱人另结新欢，傍上的金主不拿她当人，这些时候所有的痛苦屈辱统统涌现出来，压在江轻语的心上，如同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 时间过了很久，手背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针眼处泛起青紫的大包，江轻语狠狠按下去，但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丧失了痛感。 “喂，嘉伟，我有事跟你说……” ****** 七天后，上海喜玛拉雅中心斯诺克会馆，江轻语一身黑裙走进来，球案上，朱嘉伟搂着嫩模卿卿我我，她看见了，觉得恶心，但眼中仍然一片平静。 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现在任何事情都不会让她的情绪有什么起伏。 朱嘉伟看见她站在那，觉得这个女人好像有哪里不同了，但是他并不放在心上，拍拍身侧女人的翘臀，示意她先走，然后坐在休息区，等着江轻语过来。 江轻语落座，朱嘉伟知道她母亲去世，只觉得一身黑色让他晦气，撇撇嘴没说什么。 江轻语把一张银行流水单放在桌面上，缓缓开口：“这是那晚陆霆给我的转账记录，三十万，我已经打听过了，田超的刑事诉讼还没有走完，这笔钱不可能是法院执行的还款，按照我对陆霆身家的了解，他根本不可能一时拿出这么多钱。” 朱嘉伟看了一眼，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江轻语，之前还一副处处维护陆霆的样子，现在怎么就把把柄送到了他手上。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好过，所有让我难受的人都要不好过。”江轻语眼光流转见再也不见明媚，而是一片冰冷。 朱嘉伟仰头喝尽杯中酒：“启明工作室是由朝华传媒注资的，既然你说你了解陆霆，那这笔钱的来源并不难查。” “凌筱筱是凌淞华的女儿，说不准这笔钱也是凌筱筱给的。” 江轻语说到这，就认定当初她离开的时候，陆霆没有丝毫挽留，一定是早就知道凌筱筱的身份，为了攀上白富美，索性任由自己分手，并且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就和凌筱筱搞在一起。 “这个交给我。凌筱筱的身份不用担心，凌淞华那个老狐狸要是知道陆霆有这么一笔来路不明的钱，是不会同意让女儿跟他在一起的。”朱嘉伟眼中的阴狠在昏暗灯光下更添郁色。 “陆霆，没了朝华的支持，狗屁都不是。” “我等你消息。” 江轻语见他表态，也不逗留，直接起身离去。 朱嘉伟对陆霆的厌恶早在朝华的时候就出现端倪，即便被开除，也没有让他学乖收敛锋芒。 有些人的心天生就是黑的，无论处在何种境地，受过周围人多恩惠，也永远都学不会感激。 ****** 江轻语依旧在朝华任职，周围人都发现从前只是高冷的江部长，这次销假回来，更加冰冷不近人情，整天看不见笑脸，以前只是不爱搭理林黛西，这次因为一些口角，直接将巴掌招呼到她脸上，半点情面都不讲，底下人对她都噤若寒蝉。 “凌董，朱嘉伟来了。”王君在门口看到他也很诧异，这可是李健的得力干将，离开之后还是第一次回来，点名要见凌淞华。 “让他进来吧。” 凌淞华并不把一个朱嘉伟看在眼里，李建这个最大的对手都已经倒台了，他手下的小喽啰能掀起什么风浪。 “好久不见啊，凌董事长。” 朱嘉伟进门直接坐在他对面，一点也不客气。 “你离职以后还是第一次回朝华，有什么事？” 朱嘉伟拿出一张单子放在他面前，笑着说：“不急，您先看看这个。” 这张单子就是江轻语给朱嘉伟的银行流水，凌淞华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朱嘉伟。 “您也知道，江轻语现在是我的女人，但是她母亲前一段时间离世了，当晚她手机里就收到了三十万的转账，您不妨猜一猜转账的人是谁。” 凌淞华眼神黯淡下来：“我没有兴趣听你打哑谜，有话直说。” “我，江轻语，陆霆三个人的纠葛，在公司里传的沸沸扬扬，虽然江轻语是踹了他跟我在一起，但是这么久了，陆霆一直都没有放弃对江轻语的纠缠，这份单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朱嘉伟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好像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连看向凌淞华的眼神都不曾偏移半分。 “三十万，陆霆出手真是阔绰，不知道他那个刚刚成立，还没有站稳脚跟的工作室，能不能让他赚到这三十万。” 凌淞华是个聪明人，有些话只需要点到为止，朱嘉伟适时停下，任由凌淞华自己猜想。 “你有什么证据？” 朱嘉伟摆摆手：“证据从我这里拿出来，未免太不可信，您大可以自己去查，朝华是启明工作室的注资方，每个月查一次账总不会稀奇吧？” 凌淞华掩下心底的猜测，看着朱嘉伟好整以暇的样子，就知道他今天的来意不会只有这么简单。 “继续说。” “陆霆这个人，怎么说呢，有能力有本事这都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就是太有本事了，我朱嘉伟再不济，这么多年也算阅人无数，可我从来没有看清过陆霆这个人。” “令女凌筱筱在他手下才多久，就被迷得神魂颠倒，可陆霆一边勾搭着您的女儿，另一边……”朱嘉伟敲敲桌面上的账单：“另一边却在跟前女友纠缠不清。” “您向来慧眼识珠，这不过这一次只怕也被燕雀啄了眼睛。” “一边是旧情难忘，七年的爱人说分就分，一边是家世显赫的现任女友，哄得心花怒放非他不可，这其中的深意和人品，您仔细想想，真是让人胆战心惊。” 朱嘉伟久居上位，整天玩的都是阴谋论，他是最了解这些人的阴暗心思，他们重视的无非就是家产、资本，话不用挑明，只要把怀疑的种子种下，凌淞华必然会自己去查，到时候陆霆再大的本事也都变成了别有用心。 可凌淞华到底是老狐狸了，不会被朱嘉伟三言两语所迷惑。 “我记得是你把江轻语先带上床的吧。” 凌淞华的意思就是，陆霆那么骄傲的人，眼里不揉沙子，知道女友出轨之后，分手是必然，跟什么阴谋论能扯上什么关系。 朱嘉伟无所谓的笑了笑：“男人的劣根性，我懂，您懂，陆霆自然也懂，如果他内心真的这么介意，为什么还要跟江轻语不清不楚，听说过年的时候，陆霆还亲自到医院去，当着她妈妈的面说，以后一定会娶江轻语。” “那个时候，他们早就分手了，可您的女儿正对陆霆情根深种，陆霆会看不出来？” 凌淞华面沉如水，朱嘉伟知道这目的达到了，不紧不慢的说：“在商业上，陆霆确实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可再大的才干要是心怀不轨，您想想，那后果得多可怕啊！到时候只怕这朝华就要改姓陆了。” 说完，朱嘉伟站起来微微欠身，转头离开，留下凌淞华一人独想。 凌淞华意识到，如果真的像朱嘉伟所说，凌筱筱那么天真单纯，根本不是陆霆的对手，自己百年之后，凌筱筱作为继承人，就是怀璧其罪，很容易被陆霆玩弄于股掌之中。 想着，伸手按下内线电话：“温华，到我这来一下。” 温华敲门进来之前，凌淞华把那张账单翻过去，看着他说：“这个月启明工作室的财务报表还没送来，你亲自过去一趟，我要看看。” “好的。”温华不疑有他，应下就走了。 凌淞华捻着手里的紫檀珠串，如果这笔钱来路不明，那陆霆身上就要好好盘点一下了。 温华下午就去了工作室，一说要这个月的报表，陆霆眼色一暗，不动声色的问：“这还没到月末呢，怎么就要看报表了？” “凌董上午要的，可能是前几个月的都没看，心血来潮了呗。”温华没注意到他眼中的变幻。 凌筱筱在一边有些心慌，那笔钱虽说已经到了工作室的账上，但毕竟是朝华拿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没了爸爸那里肯定说不过去。 凌筱筱出去泡了一杯咖啡递给温华：“温华哥哥你坐一会，我去整理一下。” 凌筱筱跟陆霆使了个眼色，她能走，可陆霆必须留下陪温华，不然两个人都出去了，按照温华的精明肯定当时就要露馅。 凌筱筱看着打出来的流水，这名目上怎么都好说，可这收款方却改不了，这别说给爸爸看了，就是温华都能一眼看出端倪。 凌筱筱急的直转圈，这种造假的事情根本不会做啊，但是这笔钱要是解释不清楚，那爸爸一定是要个结果出来的。 温华一杯咖啡都见底了，凌筱筱还没回来。 “你们工作室这个月流水很大？筱筱去了这么久。”温华站起来往出走，陆霆没有理由拦着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看什么呢！” 温华从背后突然抽走凌筱筱手上的报表，把凌筱筱吓的尖叫出来。 温华顺手翻起来，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停住了，他这双眼睛看过很多账，有没有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 “晚上将近半夜，汇出三十万，名目是时景明工作室签约代言。”温华看着面前两人的表情，陆霆自然不会有什么改变，倒是凌筱筱没想到他眼睛这么毒，手指不自然的绞着裙角。 温华慢慢说道：“时景明可是巨星，这代言费这么低？看来你们跟他关系不错啊。”说着朝凌筱筱扬着下巴：“给钱了想必也签约了，合同拿来我看看，回去给广告部那些人学习一下，三十万就能请个大明星，那朝华每年几千万的代言费是不是都被私吞了。” 这根本就是凌筱筱瞎编的，怎么可能有签约合同，看她踟蹰着不动，温华就知道这里边有猫腻。 三十万对朝华不算什么，但对这个工作室可就是大数目了，温华拿着报表转身要走，既然凌董要看那必然要回去交差的。 “温华哥哥……” 凌筱筱软糯的声音一出来，温华无奈的回头看着他们：“不管你俩有什么理由，都得等凌董看过之后再说，你俩仔细想想怎么解释吧。” 凌筱筱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露馅了，不知所措的看着陆霆。 “要是爸爸问起来怎么办？” 陆霆拍着她肩膀安慰：“事情本来就因我而起，你别害怕，到时候我去说，凌董问起来你就说你不知道。” 如果不是江轻语找上他，凌筱筱也不会心软想到这个办法，钱是从自己手上流出去的，凌董有什么不满都由他陆霆一力承担。 第二十三章 爱而不得 凌淞华看着报表，赫然就是三十万，跟朱嘉伟拿来的账单分毫不差，一时间怒从中起。 “简直是荒谬，这么拙劣的手法亏他想得出来。”凌淞华把手串摔在桌子上，对温华说：“给我查工作室过去所有的账目，查不清楚就停止所有注入资金。” “是。” 温华也是一头雾水,投进去的钱不明不白的被花了，这根本不像是陆霆的作风。 陆霆驭下极严，更何况作为负责人，每一笔资金都要他亲自签字才能通过，这件事陆霆一定知道，看当时凌筱筱的反应，也是知情人,这就有意思了,这俩人能拿着钱干什么呢。 凌筱筱从小到大根本没缺过钱,压根不会干这种事，但是打印报表的时候却在上面作假，明显的心虚，温华也想不明白，只能先去财务部调取存档。 温华效率很高，第二天就把结果放在了凌淞华办公桌上。 “之前的账目都没有问题，每一笔款项都是正当的，收款方也都是跟工作室有合作的单位，一切手续合同全部齐全，只有这最后一笔三十万的账目，对方与工作室没有历史往来，是一个私人账户。” 凌淞华听着汇报，心里已经有数了，并没有当着温华的面打开与账单核对。 “下午让陆霆到虹苑见我。” 得知凌淞华约见陆霆，凌筱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不停的踱步。 “我跟你一起去吧,这个主意本来就是我想出来的，爸爸不会为难我的。” 陆霆笑着说：“不用,这事又不是解释不清楚，你就安安心心的等我回家给你做饭。” 陆霆一个人到了虹苑，那满湖的睡莲依旧盛开，上一次来还是跟凌淞华谈论《千里江山》的时候，现在就已经独立门户单干了，不得不感叹一声世事无常。 包间里只有凌淞华一人，看他来了，示意他坐下，沸水冲泡的茶变成了金骏眉，一瞬间茶香四溢。 “还记得上一次来这吗？” 陆霆点点头：“也是您找我来的，给了《千里江山》起死回生的机会。” 凌淞华伸手往碳炉里扔了两块陈皮，空气中多了一丝果香。 “可你让我失望。” “《千里江山》我出局最早，虽然是冲动了，但也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项目被毁，现在内测的热度已经完全冷却，评估的市值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凌淞华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我知道你和筱筱在一起的事情，这孩子什么都瞒不住，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 凌淞华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我，并不赞同你和她在一起。” 陆霆没想到凌淞华会这么说，按照之前的态度，凌淞华一直提携他，应该是大加赞赏的，为何今天就提出不同意呢。 陆霆放下茶盏，微微欠身：“我对筱筱是真心的。” 凌淞华摆摆手：“真心二字向来最不值钱，江轻语和你当年不也是真心，现在是什么结局？” 听他提起江轻语，陆霆更诧异了，这件事人尽皆知，凌淞华现在提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我和江轻语早就没有关系了。” “是吗？”凌淞华将报表和账单都扔到他面前，冷下声音说：“那这是什么？” 陆霆知道今天见面主题就是这个，草草翻看两下开口解释道：“那天江轻语给我打电话，说母亲重病需要救命钱，我……我实在拿不出来，就把账面上的先拿去应急，但是田超那边……” “好了。”凌淞华不怒自威，打断他的话。 “应急？你这是职务侵占！你懂不懂？你不是说和她没关系了吗，怎么？一个没关系的人就能让你挪用公款？朝华的资金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陆霆知道这件事怎么都说不过去，直接低头认错：“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账上的钱很快就可以还上，绝不会耽误工作室的运转。” “这三十万没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你和我女儿在一起，却为了别的女人大费周章，陆霆，你真是好算计啊，你这是打算享齐人之福啊。” “没有！我对筱筱绝对是真心的，我不可能会让她受委屈！” “可这笔钱你没法解释清楚！陆霆，我不否认你有才干，有能力，在同龄人中也是佼佼者，但我的女儿决不能跟你这种三心二意的人在一起。” “今天你就敢挪用公款，以后是不是为了别的人，别的事，要筱筱把整个朝华都给你做嫁衣！” 陆霆震惊的看着他：“您这话从何而来？我并没有觊觎朝华，不然当初我为什么坚决不肯回去，那样岂不是更省事。” 凌淞华冷笑：”你还提当初？当初你给筱筱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为了你到我那哭求，不然你以为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开工作室？” 凌淞华一句话，相当于把他所有的努力都抹杀掉了，指责他是靠着女人的裙带关系上位，才有了今天的一起，这对陆霆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我的能力您是知道的，没必要也绝不可能让筱筱替我挡在前面，朝华和您对我来说，有知遇之恩，但也仅限于此，朝华以后归属给谁跟我没有半分关系，我也不稀罕。” “你的能力？你的能力就是弄虚作假？” 凌淞华拍着账单质问。 陆霆本想说凌筱筱知道这件事，但凌淞华现在的想法，只会觉得，即便筱筱知道也是被他唆使，非但解释不清，还会火上浇油。 “江轻语跟你七年，给你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这你都能不计前嫌拿着公款帮她，我是不是该赞叹你一声情谊深厚？” 陆霆默不作声，这件事根本就说进了死胡同，凌淞华认定他对江轻语旧情难忘，说什么都会被觉得别有用心。 “不管怎么样，筱筱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日月可鉴，我不怕任何人的质疑。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会用时间证明我对筱筱的感情。” “如果她身后没有朝华，你还能是今天这个态度？” “坚定不移。” “好。”凌淞华看着他，那眼神似曾相识，就像非洲草原上的猎豹，充满了野性和愤怒，但是为了猎物不得不隐忍，这样的解读更让凌淞华警铃大作。 如果陆霆只是一个合作伙伴，一个下属，一个创业的年轻人，以他的本事一定会让凌淞华委以重任，当做臂膀培养。 但他现在却成了女儿的心上人，这样城府深重得人，绝不是凌淞华心里的东床快婿，从前觉得他踏实稳重的优点，在此刻化为齑粉。 “从今天开始，朝华不会再给你注资，你那个项目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了。” 陆霆握紧了拳头：“如果我成功了呢？” “那就证明你有真才实干，你和筱筱我不再置喙，但你如果失败了，我会毫不犹豫的把你踢出上海。” 陆霆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好。” “在此期间，你不能再见筱筱。我会把她调回朝华，如果你违约，我会马上送她走。” “筱筱不是货物能被人当做筹码，她是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陆霆能接受凌淞华停止注资，有信心盘活项目，但筱筱不能在这一场博弈中受到伤害，她那样敏感纤细，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陆霆，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权利，我向来说到做到。”凌淞华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陆霆看着火炉里的陈皮，已经被火苗撩的发黑，屋内都是沁人心脾的果香和茶香，但他心里已经揪成一团。 这件事对凌筱筱无法开口，甚至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凌筱筱定然大闹天宫，正好合了凌淞华的心意，但是不见凌筱筱，这个小姑娘又要多想，到时候一定会伤心的。 陆霆心里沉重，除了虹苑，在路上走了很久，都没有想到怎样跟筱筱解释，每一种说辞都会带来伤害。 两人情意正浓，却不能相见，凌淞华必然会使尽手段阻止筱筱跑过来，她向来聪慧，不知内情的情况下，会生出一万种猜测，每一种都会在心上留下痕迹。 陆霆仿佛感觉，当时离开朝华时那种无力地挫败感又找回来了，每每到了关键时刻，总会发生一些措手不及的事情，让他在悬崖处徘徊，只有小小的山石作为着力点，使劲浑身解数都够不到攀登上去的界限。 凌筱筱正在陆霆的厨房里洗菜，盘算着一会要让他做什么好吃的，脚上踩着一双毛茸茸的兔耳朵拖鞋，这是她跟陆霆逛超市的时候买的，一直放在他家里。 听到电话响，以为是陆霆打来的，擦干手接起来一看竟然是爸爸。 “喂爸爸。” “明天是你妈妈的祭日，今晚回来住吧，明天一起去南山给你妈妈扫墓。” 凌筱筱顿了一下：“明天我直接过去就好了啊。” “回来吧，爸爸刚刚在整理你妈妈的遗物，看见不少你小时候的东西，回来陪爸爸说说话。” 听着爸爸低沉的嗓音，知道他又因为看见那些东西神伤，只好说：“行吧，我一会回去。” 看着盆里的青菜，只怕今天是吃不上了，给陆霆打电话关机，之后留了字条，自己回了老宅。 凌筱筱一进门，就看见爸爸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小时候带的长命锁反复摩挲。 “怎么又把它拿出来了，您都看过好多回了。” 凌淞华看见女儿娇俏的样子，露出笑容：“都是你小时候的物件，想起来了就拿出来看看，你小时候多可爱啊。” 凌筱筱过去抱着爸爸脖子撒娇：“你闺女现在也很可爱好不好。” 凌淞华宠溺的点点她额头：“小没良心的，都多久没回来陪爸爸吃饭了，就知道在外边野。” “哎呀，人家这不是忙嘛！” “忙忙忙，一叫你就说忙，哪有那么多工作让你忙。”凌淞华停了一下接着说：“搬回来住吧，总看不见你，爸爸也是会想的。” 凌筱筱当然不想回来，不然以后跟陆霆约会可就麻烦了，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说：“这里工作室太远了，来回不方便，我保证以后经常回来陪爸爸吃饭，好不好？” 凌淞华知道她不会轻易改口，就转而问起她跟陆霆的感情。 “我俩挺好的啊，他可惯着我了，就是管的比较严，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的，爸爸一会我要吃水煮鱼，记得让冯阿姨多放点酸菜辣椒。” 看女儿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凌淞华更不放心了，他最了解男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是千好万好，但是时间长了就未必像从前一样，更何况他还怀疑陆霆心思不正，图谋朝华，就这小白兔似的姑娘，要想拿捏她，对陆霆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吃过饭，凌筱筱就回了房间，给陆霆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发消息也不回，凌筱筱觉得一定是爸爸给他出了什么难题，要他将功补过，现在正忙着呢。 等洗了澡出来，还是没收到消息，就想着明天到工作室好好问问他，要是爸爸为难他，就回来跟爸爸哭一场。 在凌筱筱的认知里，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只要跟爸爸服个软撒撒娇，天大的问题都会一笔带过。 凌淞华在客厅坐着，听见墙上的钟打过十二下，慢慢起身上楼，推开女儿的房门。 看着凌筱筱酣睡的样子，弯腰捡起被她踢掉的兔子，轻轻坐在床边。 “筱筱啊，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要是你以后受了伤，爸爸又不在了，不知道你要委屈成什么样子，爸爸想想就舍不得啊。” 凌淞华对着女儿只有慈父情怀，满眼的疼惜，想摸摸女儿的脸蛋，又怕把她吵醒，拿着她枕边的手机和桌上的电脑，转身出去了。 ****** 陆霆回到家，满室漆黑，就知道筱筱一定被凌淞华叫走了。 看着胡乱脱在门口的鞋，茶几上凌乱的抱枕，桌子上喝了一半的奶茶，还有到处都是水渍的厨房，都是凌筱筱留下的痕迹。 陆霆捂上眼睛，又是这样，又是全部的回忆之后，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凌淞华今天的态度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天没有证明自己，凌筱筱就一天不会回到他身边。 陆霆怎么样都行，不管《风华引》的资金链断裂到什么地步，他都有信心起死回生，却唯独舍不得筱筱。 知道父亲从中阻拦不让她回来，一定会大闹一场，但凌淞华不会松口，她那副小身板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陆霆把厨房收拾干净，本来答应筱筱回来做饭，做她喜欢吃的酱爆虾仁。 陆霆挽着袖子炒了这道菜，坐下的时候对面少了筱筱明媚的笑容，想起每次吃他做的菜都要夸张的做出天下第一美味的表情，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也没什么胃口。 满满一盘虾仁，放在桌子上直到凉透了，酱汁凝结在一起，也没有动过一口。 第二天凌筱筱醒来，外边已经日上三竿了，惊讶自己今天怎么没听到闹钟，迷迷糊糊的往枕边摸，却摸了个空，以为自己昨晚把手机落在了客厅。 趿拉着拖鞋下床开门，却怎么都打不开，电光火石间一个可能涌上心头，回头一看，果然连电脑都不见了。 凌筱筱使劲拍着房门：“爸爸！爸爸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让我出去！” “爸爸你开门！冯阿姨，你把门打开！让我出去！” 凌淞华站在门外，说：“爸爸不希望你和陆霆在一起，只要你同意分手，爸爸就让你出来。” 凌筱筱气的一脚踢在门上，大喊：“凭什么啊！我和陆霆好着呢，那是我们两个的事，你凭什么做主！” “陆霆心思太深，不适合你，你听话。” “我不！”凌筱筱趴在门缝上，焦急的说：“爸爸你是不是知道账目的事情了，那是我的主意，是我让陆霆给江轻语转账的，办法都是我想的，你别误会陆霆。” 凌淞华只觉得女儿被陆霆忽悠了，伙同他一起撒谎，那江轻语可是她最大的情敌，她还能主动提出来给人家汇款？ 凌淞华肯定不信。 “你就是被那小子迷昏头了，你必须跟他分手！” 凌筱筱把门敲得阵阵作响，急的眼睛都红了：“你让我出去！出去好好说不行吗，你就是误会陆霆了，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江轻语的妈妈重病需要用钱，这个办法真是我想的，陆霆一开始不同意，是我把账上的钱转出去的。” 凌淞华冷哼一声：”当时田超也说他妈妈重病要钱，但是最后怎么样？我看就是陆霆跟江轻语设了个套，你还傻乎乎的往里钻。” 听女儿不肯罢休，凌淞华背着手干脆说：“昨天陆霆已经同意不再见你了，只要你也松口，答应不去见他，我就放你出来。” “不可能！” 凌筱筱第一反应就是陆霆才不会答应，另外设套更不可能，他对江轻语什么态度，凌筱筱看的一清二楚，要不是她坚持这么做，那三十万根本不会从账上消失。 “你不用拿这些话骗我，陆霆不可能这么说，你赶紧让我出去，不然……”凌筱筱环视一圈，拿起床头柜上的台灯就砸到门上，灯罩哗啦啦碎了一地。 “不然我就一直闹着你！你快给我开门！” 凌淞华不理她，转身跟冯阿姨说：“按时送饭，不许让她出来。” 凌筱筱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花盆里的土撒了一地，到处都是玻璃和陶瓷的碎片，凌筱筱站在中间，小腿上不小心被飞溅的碎片划出血痕。 平时最怕疼的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突然消失，手机电脑都被拿走了，陆霆找不到她肯定着急，凌筱筱气的又在门上踹了几脚。 中午趁着冯阿姨进来送饭，凌筱筱要跑出去，却被死死堵在门口。 冯阿姨常年干活，手上的力气大，凌筱筱哪能拗过她，撒泼耍赖都不好使，凌筱筱脾气上来，把饭菜都扔了出去。 坐在床上吧嗒吧嗒掉眼泪，不知道爸爸的态度为什么转变的这么快，即便不相信她说的话，事情也没有严重到要把她关起来，逼着两人分手的地步啊。 以她简单的想法，是绝不会想到，凌淞华会在担心以后陆霆图谋凌家的财产，只能一直陷在逼迫二人分手的情感大戏里。 晚上凌淞华下班回家，就看见冯阿姨在打扫地上被摔碎的饭菜。 “小姐把饭菜都扔出来了，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凌筱筱冲过去拍门：“爸爸！你就让我出去吧，你这么关着我，我又不会同意！” “那就等你同意了再出来。” “爸爸！你放我出去！” 不管凌筱筱再怎么拍门，外面都没有回应了。 看着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一直都没有几乎拿到手机联系陆霆，这时候他在外面不一定怎么担心呢。 启明工作室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坐在会议室，陆霆黑着脸翻看各个小组交上来的进度表。 “大家最近辛苦一下，赶赶进度，一周之内我要看到所有大场景的建设图。” 《风华引》的所有人物已经设计好了，但是场景架设才刚刚开始，很大一部分连草绘都没有，冯岸皱着眉，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 “大景一直都是最难的部分，不但要设计的精致，很多细节上的推敲，程序上的测试，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完成，一周根本不可能。” 陆霆沉住气，知道不能操之过急，《风华引》不仅要上市，还要足够优秀，才能让凌淞华改变主意。 斟酌一会，陆霆说：“十五天，到时候我要看到成果，散会。” 陆霆出去之后，整个会议室一片哀叹声。 李鹏看着老大的背影说：“这项目进行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赶进度了，这么着急可不是老大的性格。” 邵俊伟也不明白，但是陆霆今天一来就黑着脸，神情凝重，跟之前轻松的样子截然不同，而且，凌筱筱今天也没出现。 邵俊伟按下心里的猜测，对李鹏说：“老大肯定有自己的考量，抓紧干活吧。” 陆霆坐在办公室，想看看文件，却怎么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凌筱筱。 她今天没过来，就知道一定是凌淞华把她关在家里了，按着她那脾气，肯定不能善罢甘休，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陆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逼着自己静下心来，早一天完成项目，就能早一天跟筱筱重逢，然后站在凌淞华的面前，向他证明自己的能力，让他再也没有借口反驳他和筱筱的感情。 陆霆通宵达旦，外面的人也不闲着，十五天完成场景制作，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一项艰难的人物，但是陆霆下了死命令，根本不给延长的机会，即便怨声载道，也得拼命的工作。 邵俊伟看着办公室的门一直没开，周围的同事都昏昏欲睡，个个疲惫不堪，连李鹏眼睛里都熬出了红血丝。 叹了口气，这中间一定出了大问题，不然按照陆霆一贯稳扎稳打的风格，不会突然这么反常。 “笃笃笃。” “进。” 邵俊伟一进去，就被满屋子的烟味呛得咳嗽，老大已经很久没抽烟了，这一夜之间抽这么多，得焦虑成什么样子。 “老大，你也熬了一宿了，外面的同事也一晚上没合眼了，再着急也得保证身体啊，不然大家都昏昏沉沉的，也做不出好东西来。” 陆霆捏着胀痛的头，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嘶哑着嗓子说：“让大家休息吧，明天再继续，告诉冯岸，十五……不，十七天，保质保量的完成，这是最后期限。” 邵俊伟点头应下，出去之前问道：“怎么一直没看见筱筱？” 陆霆闭着眼睛，好半天才说：“她……应该是回朝华了，她的工作你安排人对接吧。” 看陆霆这失魂落魄的状态，邵俊伟没敢多问，转身出去了。 陆霆按着一直突突跳的太阳穴，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嗓子干涩的说不出话，但是心里一直好像擂鼓一般，不肯停歇。 “筱筱……你再等等我。” 温华过来的时候，整个工作室里只有陆霆没回家，手边的数据摞的很高，衬衫褶皱，领带松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整个人的气息焦虑又颓废。 温华用手在鼻子前扇扇烟味，皱着眉看向陆霆。 “就你这状态，还想达到凌董的标准？” 陆霆抬头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工作：“有事就说，没事就走。” 温华能来，就说明事情他都知道了，不像凌淞华那样，一心认定陆霆有虎狼之心，但是凌淞华的决定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筱筱现在被关在家里，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陆霆听见凌筱筱的消息，心里蓦然一痛，这个小傻子，又不好好吃饭，那点薄弱的肠胃又该折腾坏了。 “你……你帮我劝劝她吧……” 温华有些无力的笑了，自从陆霆出现之后，那个小祖宗哪还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啊。 “你要知道，用项目证明你自己，才能让凌董放心的把筱筱交给你，这几年凌董的身体越来越差，现在已经是强撑着朝华传媒了，他不得不为筱筱做尽早打算。” “即便凌董没有松口，你和筱筱还是在一起，可筱筱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她善良纯粹，没有父亲祝福的婚姻，她不会高兴的。” 陆霆默默点头，这些他都明白，但就是静不下心，一想到筱筱在中间难免受伤，心里就疼得厉害，好像有一把利刃插进去，反复搅拌。 “既然你明白，就别把自己弄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这个状态怎么领导底下人，你一直都不是急功近利的人，这时候自乱阵脚，只会让凌董更加瞧不上你。” 温华能过来说这些话，完全都是因为凌筱筱。 他看着她长大，即便她没有选择跟自己在一起，但是守护她仿佛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这样的习惯很可怕，见不得她半点不顺心，哪怕是为她争取和别人在一起的机会，温华也知道自己愿意去做，只想看着她开心。 可能自己就是一个舔狗吧。 朝华内部，江轻语从财务部出来，借着送文件的机会打听着消息，走到隐蔽的拐角打出一通电话。 “朝华已经停掉了对陆霆的资金链，下面的事就看你了。” 江轻语站在走廊，看着外面人流熙熙攘攘，陆霆，我日日煎熬着，这回也轮到你了，我倒是要看看你和她有多情深意浓，当年我能陪着你白手起家，可凌筱筱那样娇滴滴的小公主，未必会跟你吃得了这个苦。 陆霆听进去了温华的话，站起来，扶着桌子，忍住涌来的目眩，闻着满身烟味，还是回家休息去了。 温华说得对，不能事情没做好，先把人熬坏了，要成功，就要一击即中的成功，让凌淞华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到时候才能真正的把筱筱接回家。 ****** 第二天上班，陆霆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前一天心浮气躁的样子已经没有了，处理起事情来有条不紊，又恢复到指点江山的气势。 众腾科技的鲁达接到陆霆亲自致电，要求他们根据工作室的进程，加快调整服务器的建设和各种大数据的处理，务必与工作室同期完成。 鲁达虽然不理解，但是陆霆一口咬死，不肯宽限时间，也只能吩咐员工抓紧进行。 在工程师加班加点对服务器进行二轮测试的时候，屏幕一闪，再次运行起来就完全改变了结果，所有代码乱成一锅粥，不断提示有病毒侵入。 鲁达知道以后，立刻让网络技术部的同事过来帮忙。 “这个诡异得很，咱们的电脑都是经过加密处理的，要想植入病毒一定要很高的技术水平，再者这个病毒看着明显，其实掩藏在源代码当中，很可能是其中几个小节的改变，综合组成这个病毒。” 鲁达皱着眉：“你就说能不能解决。” 这种赶进度的时候出现问题，稍有不慎就要一切重新开始。 “可以，但是我需要时间。” “多久？” “保守估计需要一天。” 鲁达点点头，有了这个病毒，大家的工作都要暂停，但是鲁达没有让员工放假。 刚刚技术部也说了，这样繁琐的病毒需要很高的技术，众腾在这方面不敢说业内第一，那也差不了多少。 程序测试一直都是项目的核心，专门挑这个下手，说不准就是哪个竞争对手暗中使坏，那些员工里保不齐就有不干净的，把项目进度透露出去，所以鲁达打算来个请君入瓮。 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抓到了就不会轻饶。 第二十四章 心灰意冷 当陆霆看到鲁达拿着硬盘事故报告书过来的时候，心底的警觉一下被调动起来。 “喏，这是录音，程序运行的病毒已经清楚了，二轮测试也已经做了，人我也找出来了，但是她只是透露了项目进程的小卒子,至于下病毒的人是谁并不清楚。” 鲁达看着陆霆：“我说，你心里有谱没谱？” 陆霆把可疑的人选都想了一遍，首当其冲就是凌淞华，但很快就否决了。 凌淞华再不同意他和筱筱的事，也不可能用这样的手段毁他的项目，已经停掉了资金链，再这么做岂不是多此一举。 看陆霆摇头，鲁达也苦恼了，怎么回回陆霆有点什么动作,都能遭到攻击，不是人身诋毁，就是在项目上动手脚，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啊。 “行，那你好好想想，我回去了。” “不送。” 陆霆一遍遍听着鲁达问她公司哪个透露者的录音，始终没什么头绪，这人要是不抓出来，以后还会对项目造成伤害。 凌筱筱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一开始死活都不吃饭，后来凌淞华威胁她，再绝食下去，就直接让陆霆的工作室关门大吉，这才勉强吃点，但是人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 整夜整夜的失眠,眼底都是浓重的黑眼圈,状态萎靡，也没有力气再砸门了，知道这招不管用，只是蔫蔫的坐在床上看向往外，一整天一句也不说。 “冯阿姨，筱筱还在房间里呢？” 温华知道她给予知道陆霆的消息，忍了几天才趁着凌淞华去外地考察，跑到老宅来。 接过冯阿姨手里的餐盘说：“把门打开吧，我进去看看她，总这么闷着，人都该闷坏了。” 温华经常过来，冯阿姨知道他们关系好，她看着小姐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也跟着着急心疼，二话没说就把门打开了。 凌筱筱听见身后的动静，以为是进来送饭，静静地说：“放那吧，我一会吃。” 听到身后没声音，又讽刺的笑了：“你让爸爸放心,我不会找死的。” “是我啊筱筱。” 听到温华的声音,凌筱筱才转过身来，一时间湿了眼眶：“温华哥哥……” 看到她的样子，温华于心不忍，原本娇嫩的小姑娘，现在就像一朵干枯的水仙花，没有一丝活力。 “唉，先吃饭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吃点东西我就跟你说。” “他……好不好？爸爸有没有为难他？”凌筱筱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么多天了，一直杳无音信，不知道陆霆现在怎么样了。 温华走过去，把饭菜放在她面前，舀起一勺汤喂给她，凌筱筱满怀希望的看向温华，机械的吞咽着。 “你放心，我去看过了，凌董虽然给他些压力，但是陆霆的本事你也知道，肯定能顶住的，你好好吃饭，把自己照顾好。” 凌筱筱听见陆霆被刁难，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滴进汤碗里，像只被欺负了的小兽噎噎抽泣着。 “温华哥哥，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想见见他，我很想他。” 凌筱筱扯着他的衣服，大眼睛里满是渴求，一边说一边掉眼泪，不住地哀求他。 “爸爸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我要去看看他好不好，他也会担心我的，温华哥哥，你就让我出去吧。” 温华哪里受得了她这样，只能妥协：“你把饭都吃完，我就让你出去找他。” 凌筱筱听话的喝着汤，等一碗汤见了底，温华叹了口气说：“换身衣服，别着凉。” 等冯阿姨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出来看，才发现凌筱筱已经跑出去了，温华拿着汤碗站在门口。 “没事，凌董回来就说是我放的人，他不会为难你的。” 看着凌筱筱不顾一切跑出去的背影，温华心里苦涩，这个女孩子眼中的光彩因陆霆而生，神色里的黯然也因陆霆而起，而他只是站在身后影子里的人了。 凌筱筱拦着一辆出租车，这个时间陆霆一定会在工作室，一路上凌筱筱又哭又笑，终于能见到他了，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想发个消息都不能，每一分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 很久没有出门，匆匆喝的那碗汤并不能补充流失掉的力气，当她跑到工作室门口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 “筱筱？！” 邵俊伟看见她满眼震惊，消失这么多天的人突然出现，凌筱筱朝他虚弱的笑笑，就往办公室走过去。 推开门，陆霆正伏案工作，听见响声，不耐的抬起头：“怎么进来也不敲……” 凌筱筱站在门口看着她，嘴还没等勾起来，眼泪就先落下了。 “陆霆……” 看到凌筱筱孱弱的样子，细小的声音，还有那眼底一大片的青黑，就知道她这段时间过得不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心里大恸。 下意识地要过去抱住她，浑身的血液奔腾起来，告诉他，快冲过去啊，她需要你的安慰，需要你的怀抱。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行，凌淞华一旦知道违约，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陆霆只好拼命忍住，手里紧紧握着钢笔，笔尖折断，溅了满篇的墨水。 凌筱筱看他不动，委屈的往前走：“你都八天没有见到我了，就不抱抱我吗？我好想你呀。” 听着她细碎的哭声，陆霆心都碎了，五脏六腑好像拧在一起，却一下都不能动。 她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凌淞华不是最疼她了吗，怎么舍得让她磋磨成这样！ “陆霆你怎么了？你都不担心我的吗？” 等凌筱筱走近了，陆霆不敢看她的眼睛，那里的光太刺眼了，陆霆怕自己忍不住。 指甲掐着手心的肉，才让他慢慢找回了声音：“我们是不能见面的，你每天除了在这就是在家，有什么好担心的。” 凌筱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语气里的冷淡疏离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陆霆，瞬间怔忡在原地。 “你，你说什么呢？” 凌筱筱拼命的想勾起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表情怪异却悲伤，大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陆霆啪地一声和上文件，凌筱筱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陆霆赶紧唾弃自己，王八蛋就不会动作轻点，她都这么虚弱了还吓她一跳。 “我爸爸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我都，我都跟他解释了，可他不听……他还把我关起来，我哭着喊着他都不让我来见你，陆霆……我好想你呀。” 凌筱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扶着桌子一眼不眨的看着他，可是对面这个男人，却一直板着一张脸，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现在不是出来了？既然看到我了，就回去吧。” “什么？”凌筱筱恍惚了一下，勉强撑着桌子站稳，盯着陆霆，满脸都是震惊。 “我说看到了就回去吧，我还要工作。” 陆霆藏在桌下的手心已经掐出血，顺着指缝淌下来，但是再痛，都不敌心里的痛，凌筱筱精神恍惚的样子，让他无比痛恨自己，现在没有能力给她最大的呵护。 筱筱对不起，是我不好，求你再给点时间我。 “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你就这个态度？不闻不问，不关心我？”凌筱筱提高了声音质问他。 陆霆看她摇摇欲坠，只能速战速决，让她赶快休息，强迫自己看着她的眼睛，狠下心说：“不闻不问又怎样？是你在打扰我的工作，请你出去。” 凌筱筱看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或者说是在看着一个疯女人，之前在一起的温情都不见了，他的疼爱温柔也不见了。 凌筱筱摇着头，木然地张着嘴，眼泪一股股从下巴滑落。 “好好，陆霆，我真是看错你了！” 凌筱筱转身跑出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陆霆看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想到她身体弱，终究不放心，也跟着追出去，却不敢离得太近。 看着凌筱筱像被抽走了魂魄一样走在路上，被行人撞了也不知道躲，那毫无生命力的样子，陆霆红了眼眶，心里像被抽干了血，那些伪装的淡定都随着凌筱筱被一同带走了。 眼看着凌筱筱步子越来越虚浮，陆霆知道她支撑不住了，掏出手机给温华打电话。 “筱筱在祖冲之路上，我跟在她身后，你来把她接走吧。” 凌筱筱看着往来行人都是虚影，一直期盼见到的人却态度异常冷淡，所有的热情都落空了，大太阳照在身上，也觉得一片冰寒，心里仿佛被掏空了一块，怎么都堵不上血。 “陆霆……” 凌筱筱觉得没有力气了，靠在路灯上，抬头看看阳光，眼前一黑，软软的倒下去。 陆霆看她往下滑，瞬间就要冲过去，却被及时赶来的温华一把将人抱住。 温华看到了不远处的他，什么都没说，抱着凌筱筱就上车了。 陆霆看她被抱走，那一刹那间的心疼传遍全身，是他给了筱筱这么大的伤害，自己就是个混蛋！ 陆霆走回工作室，大家刚才都看见凌筱筱哭着跑出来，老大过了一会又追在后面，现在自己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来，就知道老板娘八成是没哄好。 陆霆回到办公室，积压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一挥手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用拳头狠狠砸向心口，想以此缓解内心的痛苦，嗓子压抑的嘶吼，像一只被撕咬被囚禁的凶兽，满是愤怒、绝望和不甘。 想着筱筱控诉的眼神，泪水涟涟的脸颊，和那种稍加触碰就要破碎的虚弱，陆霆张着嘴却哭不出来，五官皱在一起，颓然地跪在地上。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伸出双手却不能拥抱爱人，看着她无助却不能安慰，张开怀抱却只能拥着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摧枯拉朽的疼痛，偏偏她所有的痛苦都是他一字一句亲自施加，陆霆无法原谅这样可恶的自己。 夜幕降临，黑云遮盖了星子，明明在同一座城市的两个人，前几天还在一起深情拥吻的爱人，此时在夜晚的加持下，透露着同样的悲伤。 凌筱筱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天色，眼神飘散不知落在何处，明眸倒映着灯火，却不能点亮眼里的光。 客厅里，匆匆赶回来的凌淞华一声不吭，温华站在他面前，语重心长的说：“筱筱没经过风浪，性格单纯却也倔强，您这样高压的方法，迟早会把她逼坏的。” “我的女儿，我最了解，不用你来教。”凌淞华在责怪他私自放凌筱筱出去，见了陆霆一面，就昏迷着被送回来，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肯说。 温华忍不住反驳他：“您真的了解她吗？小时候您工作忙，三五天都不回家，她站在门口到处张望，问我你是不是不记得回家的路，后来她长大了一些，学着兴趣满满的美术，可是她拿着大奖回来等您夸她，您却把奖状撕得粉碎，逼着她去了国外，读着您给她挑选的管理。” “筱筱为什么大学四年都没有回家，您就不想一想吗？她现在选择了想要在一起的人，陆霆的为人您难道不清楚吗？就为了您心里那一点点的怀疑，就要拆散他们，筱筱如今的样子，到底是谁的错？” 凌淞华久久没有说话，默默坐在那里。 他不是不疼女儿，可是偌大的朝华不能没人继承，那是他一生的心血，一辈子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花费在公司上，筱筱如果随着心意而活，那朝华岂不是后继无人。 “可是朝华……” “朝华是您的心血，可那不是筱筱的，她是天资聪慧，但聪明就要被套上枷锁吗！” 温华从前也一直认为，凌筱筱继承家业是理所应当，但是并不代表他能苟同凌淞华如今的方式。 凌淞华浸染在权利中，所思所想都以利益为最高标准，即便他疼爱筱筱，可几十年的思考方式，本能的告诉他要趋利避害。 仅仅因为对陆霆的一点怀疑，就闭塞了耳目，独断专行，用这样的手段逼着陆霆亲自推开凌筱筱，这中间最受伤的，难道就不是他的女儿了吗。 凌淞华总说凌筱筱年轻，没有经验，但经验都是从一次次的失败和血泪中积累的，那要经历无数的算计，躲过商场上防不胜防的暗箭，才能达到凌淞华心里的标准。 ****** 东方既白，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凌筱筱眨着一夜未眠干涩的眼睛，脸上被阳光搔弄的泛起痒意。 活动着僵硬的身体，翻身下床，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凌筱筱想找到往常一样的笑容，但好像脸上的肌肉都在抗拒，不管怎样，都只能看见一张比鬼哭还难看的表情。 凌筱筱走下楼，看见爸爸也不打招呼，机械的往嘴里填塞着米粥。 “我给你申请了斯坦福的人才培养计划训练营，等通知函下来就出国吧，那里你也熟悉，就当散散心，好好学完了回来进到朝华，爸爸还能再扶持你几年。” 凌淞华看着女儿木然的样子，心里憋气，却舍不得再对她发火。 凌筱筱仿佛没听见一样，不看他也不说话，放下勺子就转身回去了。 凌筱筱内心冷笑，上一次把她送出去，是因为违背了她选择的专业，在斯坦福得到了一纸学位证明，却永远埋葬了她热爱的艺术。 那么这一次送她走，又要她牺牲什么呢？ ****** 《风华引》的进度在陆霆的催赶之下，终于在第十七天，拿出了全部场景制作，陆霆看着整合在一起的人物图景，每一帧都是经过精心修改，删减了无数次最终形成的。 满屏都是仙侠风独有的飘逸洒脱，人物的服饰依然考究，参照了魏晋时期的宽袍广袖，行止之间流光溢彩，风韵卓然。 场景制作亦是精美非常，或是苍山云雾，或是碧湖花海，或是骇浪惊涛，电闪雷鸣，动画流畅写真，音效真实，分分钟就能将玩家带入到仙侠的世界。 “众腾那边怎么样了？”陆霆看着手里的进程表，只要众腾没有问题，很快就可以进行内测。 邵俊伟早上跟众腾通过电话，此时说：“那边技术部分已经完成了，功率、内存、运行、分辨率等各个方面都已经经过四轮测试，没有异常。” 陆霆点点头，合上文件：“准备联系时景明吧，尽快把代言的事定下来。” “代言的合同筱筱在的时候就已经签完了，看看对方的时间就能进行拍摄。”李鹏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让会场瞬间安静。 陆霆的手顿了一下，这些时间，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她，白天把工作排满，忙到头昏脑涨，晚上直接灌下两瓶啤酒，倒头就睡。 猛然间听到筱筱的名字，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痛蔓延，咬着牙说：“那就赶紧落实，不要耽误内测，散会。” 这么久再也没有筱筱的消息，温华偶尔过来也只谈项目，不提其他，陆霆忍住不问，一晃就是半个多月过去了。 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一定不好的，她看上去阳光活泼，实则细腻柔弱，只是自己能窥见她的伤痛，却不能亲手抱一抱哄一哄。 陆霆攥着拳头，再忍忍，很快了，很快就能再也不用跟筱筱分开了。 凌淞华去公司开会，却把一份重要文件落在家里，恰好冯阿姨出去买菜，只能由凌筱筱送去。 凌筱筱拿着文件等电梯，门一开，正好碰上江轻语。 按下电梯键，两人都没说话，电梯一直上升，江轻语看着凌筱筱沉静的脸，没想到这么久不见，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个样子。 “还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吗？”江轻语打破沉默。 凌筱筱不知道她再说什么，懒得回她。 “我得不到的人，谁也别想碰，大小姐，被伤害得滋味如何，是不是彻夜难眠，脑子里像有几千只虫子在爬，恨不得都挖出来一只一只碾死它们。” 凌筱筱回头看着她，江轻语诡魅的笑着，暗紫色的唇釉愈发显得她整个人都带着邪气，原本飞扬着妩媚的眼角，都被浓重的眼线掩盖。 其实变的又何止凌筱筱一人呢。 凌筱筱想着江轻语不明不白的话，把文件交给凌淞华的秘书，突然想起来，爸爸的办公室里放着两个保险柜，爸爸向来谨慎，为了没有安全隐患，即便是自己的办公室也安装了摄像头。 江轻语刚才的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这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从那三十万开始的，所以爸爸会不会是听到了谁的挑拨。 凌筱筱脚步转向安保室。 “我要董事长办公室的监控录像。” 保安看着闯进来的女孩，不耐烦地问：“你谁啊？监控是随便能看的吗？” 凌筱筱板这一张俏脸，把凌淞华威严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我是凌筱筱，凌淞华的女儿，怎么，非要董事长亲自下来跟你说？” 那保安被唬住了，指着大屏幕左上角一直空白的一块说：“董事长办公室的监控一直连在他自己的电脑上，我们这是看不到的。” 凌筱筱蹙着眉尖，转身出去给温华打电话。 “爸爸的会议还有多久结束？” 温华看看表说：”刚刚开始，怎么了？” 凌筱筱脚下不停，重新回到爸爸的办公室，坐在电脑前面，但是进入监控需要密码，只能问温华。 “是你的生日。” 温华好像猜到她要做什么，后脚就跟了进来。 凌筱筱计算着时间，给江轻语转账那天是上月月末，但是事发只隔了一周，那么只需要查看这其中的监控就可以了。 温华也不打扰她，说：“你快点看，我去外面给你看着。” 凌筱筱把视频加速，直接略掉一些工作汇报，手指在桌上不停的轻敲，这个小动作跟陆霆一模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凌筱筱学会了。 突然，她在屏幕上看到一个人。 “朱嘉伟。” 凌筱筱下意识的就确定是他，一个已经被开除的人，在这么敏感的时间里出现在爸爸的办公室，不可能没有猫腻。 把音量打开，凌筱筱能够听到二人当时所有的对话，听见朱嘉伟挑拨离间，扭曲事实，凌筱筱握紧拳头，果然是他！ 他说陆霆对江轻语纠缠不休，说二人已有婚约，这些事，早在之前陆霆就已经跟她坦白的解释过了，但是爸爸并不知道这里边的原委，一定被朱嘉伟钻了空子，才对陆霆产生那么大的猜忌心。 “温华哥，我爸那天去见陆霆的时候，都带了什么东西？” 凌筱筱注意到朱嘉伟给过爸爸一张纸，她要知道那是什么。 温华想了想说：“有启明工作室的财务报表，还有一张银行的单据。” “在哪？找出来。” 温华了解凌淞华存放文件的习惯，两人翻了一会就找到了，凌筱筱拿着那张纸，果然就是那三十万的流水，不过户头是江轻语，说明这个单据是江轻语打印的。 凌筱筱知道这一次又被这两个人算计了，恨得咬牙切齿。 这帮人就这么阴暗，都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还要跑出来膈应人，就这么见不得陆霆好过吗？ “爸爸知道这些一定气炸了，他对陆霆做了什么？” “凌董让财务部停了工作室的资金链，这些时候一直都是陆霆自己维持着。” 凌筱筱知道陆霆根本没什么家底，没有朝华的资金，一定举步维艰。 凌筱筱拿着单据转身就跑了，她要去告诉陆霆，千万小心朱嘉伟和江轻语，这两个疯子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风华引》已经是陆霆第三个作品了，如果再因为这些肮脏的手段毁于一旦，陆霆只怕承受不住。 但她站在工作室门口，却吃了个闭门羹。 李鹏一脸为难的拦着她：“老大不见你。” 凌筱筱着急，抓着他的胳膊要往里走，说：“你告没告诉他我有急事啊，天大的急事！” “老大说了，说……再急也不见，让你回去。” 凌筱筱胸膛剧烈起伏，这个狗男人，即便爸爸断了资金链做的过分，他怎么就这么轴，难不成连自己都一起恨上了不成。 对了，上次跑来找他，他就一副拒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看着手里的单据，摔在李鹏身上，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陆霆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凌筱筱负气离开，他心里越发坚定，一定要成功，不管遇上什么困难都阻挡不了他。 跟凌淞华的约定很快就能见分晓了，绝对要忍住啊！ “老大，筱筱走了，留下了这个。” 陆霆看着那张单据，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就明白了凌筱筱的意思，看来上次众腾程序病毒的事，就有朱嘉伟和江轻语的一份功劳。 很好，他和凌筱筱承受着压力去帮助的人，竟然反咬一口，多么讽刺的农夫与蛇啊，竟然不给他再留一点情面。 “请鲁达部长来一趟，就说病毒有眉目了。”陆霆捻着薄薄一张纸，想了一会，游戏即将进入内测阶段，在游戏上已经做不了什么手脚了，但是其他方面还可以，譬如屡试不爽的大众舆论。 “《风华引》马上就要内测了，你们多多关注网上的风向，一旦有不利言论，立刻告诉我。” 李鹏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点头应下。 陆霆眸色暗沉，眼底带着呼啸而来的怒意，朱嘉伟，江轻语，你们毁了《千里江山》还不知足，现在又对《风华引》动手，既然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老大。”邵俊伟敲门进来汇报：“时景明那边的时间已经确定了，但是代言费还没有谈，你看……” 陆霆知道账面上已经没有钱了，前两天法院对田超那栋房子的拍卖款已经下来了，虽然只有四十八万，但是应应急也聊胜于无了。 “四十八万？”邵俊伟有些诧异，别说是时景明这样的巨星了，这点钱要请个二流明星来代言都有点拮据呢。 “你先谈着，差多少我再想办法。” 邵俊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时景明工作室，想到那个有血盆大口的经纪人，就怕自己一会说出金额来，直接让她轰出来。 鲁达来了之后，在办公室谈了很久，走的时候不停的感叹，这个陆霆真是个精明鬼，算计起人来她是自愧不如，这样的人物早晚有一天会不可小觑。 陆霆送走鲁达之后，坐在办公室等邵俊伟的回复，其实刚刚也只是把朱嘉伟可能在游戏里动手脚的事透露给鲁达，游戏病毒毕竟是众腾的事故，她去查才名正言顺。 所有的手段都会留下痕迹，之前碍于游戏尚在开发阶段，怕大动干戈传出去影响游戏名声，现在马上就要内测了，《风华引》的制作在业内端游的水准里，绝对能独领风骚，陆霆不怕闹出事情来了。 直接告诉鲁达，他们技术部查不出来的事情，公安局那些高科技手段却一定可以，只要以怀疑有人危害网络公共安全为名，申请立案侦查，众腾旗下负责着大上海绝大部分的安全系统，是绝不会坐视不理。 到时候背后不管是谁，那个人有多么手眼通天，都将无处遁形。 陆霆把单据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朱嘉伟，我送你去跟田超作伴了。 陆霆正在盘算怎么把江轻语一网打尽，毕竟植入病毒这种事，以他对江轻语的了解，她掺和进去的可能性不太大，正想着，邵俊伟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谈妥了？” 邵俊伟兴奋的点头：“本来以为要被人扔出来，没想到时景明说他压根就没打算要代言费，这《风华引》也算是他的作品，给自己的东西代言不收钱，还约了明天就拍宣传照。” 陆霆知道时景明这是在感念筱筱为他在游戏中圆梦的情分，想到筱筱，这个女孩子总是能用温柔坚定的力量去治愈其他人。 这很神奇，就像于无边深渊中坠落的行人，在被吞没之际遇上一叶扁舟，载着他自渡，给予行人逃出晦暗的勇气，重新遇见新世界的洞口，那里仿佛若有光。 第二十五章 天青色等烟雨 《风华引》之前就已经在网上掀起过浪潮，内测的消息经启明工作室，众腾科技，朝华传媒，时景明工作室四方通告，瞬间引起众多网友的关注。 书粉们都参加过启明工作室开展的“人物形象设计征集大赛”的活动，想一览游戏风采,时景明的粉丝们更不用说了，有他的宣传照一贴出去，那仙风道骨，高贵清冷的模样，瞬间就能收割一大票关注。 有了这两拨基础，第一轮参与内测的玩家就有了，只要是进入游戏的，无不被这精美的画风，优秀的制作,以及那些高度还原书中描写的场景所折服，纷纷跑到各大游戏论坛上夸赞。 【推荐大家一定要去看看《风华引》，入坑不悔啊亲！】 【吹爆制作好吗！一个人错过我都要大哭三天的！】 【楼上+1，我不允许有人没玩过《风华引》！！！】 【听说这个工作室的负责人，就是以前开发田园故居的大神，老子青回啊啊啊啊】 【拜托楼上不要无脑吹，指路这个帖子，有人爆料这个游戏大神私生活混乱】 李鹏一直在关注网上的风向，爆料贴刚一出来，就被他发现了，抱着电脑去找陆霆。 “老大你真是神了，还真有人在网上造谣。” 陆霆嘴角的弧度略微上扬，带着浅浅的凉薄，江轻语既然想要报复，就不会放过这个能让他身败名裂的机会，这不就把把柄送到他手里来了。 《某游戏大神lt私生活混乱,抛弃七年恋爱女友，攀上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这标题就透着一股浓浓的不要脸气息。”李鹏鄙夷的嘲讽着。 陆霆大致翻阅了一下,无非就是说他始乱终弃，各种隐晦他靠裙带关系上位，把江轻语出轨的事瞒了个干干净净，所有屎盆子都扣在了他一人头上。 “要发文澄清吗？” 陆霆要摇头，这种事的乐趣就在于半真半假，大家都是捕风捉影，澄清起来难免被有心人带了节奏，结果越描越黑，倒不如随他去吧，反正正好可以给《风华引》再蹭一波热度。 “直接给帖子的爆料人发律师函，顺便去公安局告他个恶意诽谤，侵害他人名誉，自然有人替咱们查清楚，谁说话都没有公安机关的话证据确凿有用。” 李鹏看着陆霆阴沉的样子，打了个寒颤，不知道谁这么不要命，撞在老大枪口上了,真吓人啊。 ***** 凌筱筱自从吃了闭门羹之后，心灰意冷,整天回忆着和陆霆在一起的时间,每每想起就心如刀绞，把自己封闭起来，就像陆霆回老家的时候一样，对外界不听不看不闻不问。 她不知道《风华引》的内测已经进行三天，在她的记忆里，这个项目应该还在进行场景构造，绝对不会提前这么多，所以网上那些波澜也一概不知。 晚饭时，凌淞华把斯坦福训练营的邀请函放在桌面上，他知道按照现在《风华引》的走势，爆火已经是必然的，但顾忌着陆霆，就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凌筱筱。 “邀请函已经到了，准备一下就出国吧，爸爸等你回来。” 凌筱筱看着斯坦福熟悉的校徽，心里怆然，难道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她从国外回来奔赴的爱情，就要无疾而终，等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是不是又将物是人非？ 拿着邀请函回到房间，这些时候她将自己折磨的行销骨瘦，在回忆里汲取温暖，每到深夜，都会在已经春暖花开的气候中感到寒冷，那样的孤寂落寞，让她冷的牙齿打颤，抱着被子一坐到天明。 那么他呢，是不是也是如此？或许更多的是恨吧，恨爸爸违约断了他的资金链，恨他差点毁掉《风华引》，那么他会不会恨我？ 凌筱筱都不敢去设想，那样的陆霆太陌生了，眼神冷淡，言辞锋利，他对陌生人都彬彬有礼，却对着自己不假辞色，那天陆霆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在梦中让她惊醒，再难入睡。 凌筱筱把邀请函放在桌上，打开电脑，看着田园故居里的会话，上一条还是两人讨论着晚上要吃些什么，现在看来只剩下苦涩了。 【斯坦福的邀请函已经到了，你会看着我去加州吗？】 凌筱筱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下发送，坐在椅子上，屏幕的荧光照在脸上，泪珠折射着这微弱的光芒，在暗夜里寂寂无声。 天光大亮，凌筱筱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着外面艳阳高照的天，小鸟在树枝上唧唧喳喳的鸣叫，嫩芽在棕黄的树上吐出新绿，阿姨领着狗狗在花园里奔跑，一切都是欣欣向荣，充满生机。 可屏幕上的会话仍旧停留在昨夜的零点十二分，卧室里的钟声每分每秒都听的清楚，凌筱筱听了一整夜，都没有得到回复。 凌筱筱揉揉红肿的眼睛，合上电脑，拿起邀请函走下楼，凌淞华正在看经济早报，她声音平静，没有一丝起伏。 “订票吧，我去加州。” ****** 陆霆宣布要《风华引》上市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同意，内测没几天，获得的报告虽然一直呈上升趋势，但远远没有达到可以预测风险的阈值。 但陆霆已经等不了了，多等一天，就要煎熬一天，已经这么久了，相思成疾，陆霆想自己只怕早已病入膏肓。 他对筱筱的愧疚和思念与日俱增，每一晚都辗转难眠，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将成功放在凌淞华面前，要把所有爱意和抱歉都说给她听，要做上一顿她最爱的酱爆虾仁，然后，郑重而浪漫的求婚。 陆霆想到这些就热血沸腾，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在房间里游走，他甚至在无人的深夜想好了求婚的誓词，想到了牵起筱筱的手轻吻是什么感觉。 这让他觉得每一根血管都重新活了过来，血液的热度变得滚烫，一直隐忍着的压抑着的情感都迸发出来，那强烈的程度不亚于火山爆发，灼烧着他每一寸肌肤。 “现有数据足以支撑《风华引》未来三年的走向，我们对这款游戏的制作有着绝对的信心，既然如此上市是没有问题的。” 陆霆一意孤行，谁说都不听，坚持要马上布置发布会现场，这样急功近利让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陆霆最近的反常他们都看的见，那眼里的狂热和迫切，丝毫不加掩饰。 凌筱筱托着行李箱站在机场，温华站在她身边，见她一直在向外面张望，就知道她在等谁。 “真的不要告诉他一声吗？” 凌筱筱摇摇头，既然选择离开，那就祝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吧。 催促登机的语音播报了两次，凌筱筱才转身离开，那一刹那，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迎着阳光坠落，在地上泯灭了光芒。 陆霆在掌声中走上高台，一身黑色西装笔挺，袖口领口绣着翠竹暗纹，彰显着精致优雅，面对闪光灯也毫不怯场，举手投足间带着强大的自信。 环视一圈，在第二排看到了温华，可是找遍全场也没有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倩影，不由得抿唇，微微收敛了笑意。 这是陆霆手中诞生的第三个作品，也是现在羽翼最丰的一个，这里就是他事业的起点。 过了今天，就可以坚定的告诉凌淞华，他有资格跟筱筱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什么能阻挡他们之间相拥。 “《风华引》于我而言意义重大，它代表了我一路走来的价值，也是我今后生涯的起点，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说，我用这部作品向质疑我的人证明了我的能力，借此机会我想对屏幕前的一个姑娘说。” “我用田园与你相识，再用千里江山与你相知，承蒙姑娘不弃，请让我用《风华引》为聘，与你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陆霆的眼神如同一泓春水，温柔坚定。 他将满腔爱意说与众人听，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幸福所在，要将娶到凌筱筱作为此生荣耀。 发布会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落下帷幕，大家都折服于这位冉冉升起的新星，关于他和《风华引》的报道铺天盖地，各种赞誉纷至沓来。 陆霆走下高台径直来到温华身边，这兴冲冲的样子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年。 “筱筱呢？” “她，早上的飞机去加州，已经走了。” ****** 加州被落基山脉环抱，此时气候已经温暖宜人，美丽的女孩们早已换上轻薄的裙装，如同俏丽的蝴蝶点缀在加州街头。 唐人街里能看到中式风情的牌楼，全国各地的特产都汇集在这里，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还能在人群中听见一两句亲切的家乡话。 凌筱筱穿着粉色的暗花旗袍，露出一截泛着玉色光晕的藕臂，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微微抬首，便是芳泽无加。 凌筱筱正跟房东太太闲聊，对面大屏幕上闪过的脸瞬间抓住了她的眼睛，那张夜夜出现在梦中的脸正在屏幕上侃侃而谈，他身后的绵长画卷正是《风华引》的序章，连唐人街都播放着他的广告，看来这一次，他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画面刚好播到陆霆在发布会上公开示爱的一段，男人的眼神仿佛能穿过屏幕，跨越了茫茫重洋，看进她心里。 “……与你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习风拂过，凌筱筱觉得脸上带着凉意，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暗自腹诽，这个男人浪漫起来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姑娘，要吃酱爆虾仁吗？” 凌筱筱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刚刚还在屏幕里的声音，现在竟然从身后传来，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风卷起旗袍的衣角，仿佛带着襟上馨香翩然远去。 蓦然回首，陆霆拿着一捧水仙站在不远处，此刻一眼万年，所有行人都沦为陪衬，娇艳的粉与水仙的白重叠在异国的街头，风带着爱意，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