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之丘[百合 np]》 第一章 成化叁年四月,楚成王高季昌因在后花园与妃嫔戏耍时不幸失足落水,染疾后一病不起,不到七日便崩于病榻。 楚成王二十五岁继位,如今已在位叁年,按理说本该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奇怪的是,后宫佳丽众多,却无一人诞下龙嗣,因此这太子之位也是常年空缺。 如今成王一死,不仅这后宫乱成了一锅粥,群臣无主,也乱作了一团。 司礼监大太监李高是最先发现成王没了气息的,多年的宫廷经验让他按下了内心的慌乱,没有立刻颁布先帝驾崩的圣旨,而是直接去找了内阁首辅杨一言。 杨一言听到成王已崩的消息依旧面色不改,冷静如故,与双腿止不住颤栗的李高形成鲜明对比,作为辅佐过叁朝皇帝的元老级人物,他早已养成了处变不惊的能力。 况且,楚成王从继位起便不是个循规蹈矩的皇帝,除了从不理政事,荒唐事更是做了不少,后花园落水便是和明妃在湖心亭倚着围栏白日宣淫,体力不支才不慎落水。这些年若没有杨一言跟在后面擦屁股,把持朝堂,处理政事,除小人,重贤臣,怕是大楚王朝的寿命还要短上不少年。 “按照祖宗之法推出一位王继位即可,兄终弟及,父死子继……”杨子言缓缓说道。 “依杨大人之言,该立哪位藩王呢?” 杨一言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犹豫。 “不过,成王做太子时曾与栗将军之女栗英诞下过一位公主,如今已是及笄之年,按照血缘关系,这位公主属实是不二人选。但……” “立女子为王,可有先例?”李高急忙追问。 “本朝倒是无,不过古有则天皇帝,今有我朝邻国北鱼国为例,北鱼国女王当政后,国力日盛,百姓安泰,全不似古谚那样所说,‘女子当政,国之不国’。” 话是这样说,杨一言却有自己的主意。 杨一言的独子杨绪青年才俊,是成化六年的新科状元,风流倜傥的杨才子好玩乐,一直流连风月场所,但偏偏取向独特,不爱北馆爱南馆,不爱娇花爱儿郎,杨绪的婚事一直是杨一言的心病,如今若与公主攀上姻亲,岂不一箭双雕,心事也了,江山也得。 杨一言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当即便落笔草拟了成王遗诏交与李高,让他择日在朝堂宣读,同时另写一封手谕,让禁卫军秘密带公主回宫。 第二章 栗英在成化元年因宫闱丑闻被废黜后位,本应赐死,孝仁太后不忍,对皇帝半劝半求,皇帝才下令将其贬为庶民,永不入宫。 栗英被贬后心灰意冷,遂斩断长丝,入灵谷庵为尼。 皇后被贬,连带着公主也不得宠,栎阳公主每次向楚成王汇报功课时,成王总无意识地盯着她的模样看。 “眼睛倒与她的母亲有几分相像,都是桃花眼,唇略薄,鼻子更挺翘,两叁岁时还看不出什么,七八岁时便越看越与我不像了,而且,身上似乎还总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 楚成王越看越烦躁,索性把书本一摔,背过手朝幕房走去,那是他特意兴建的娱乐场所,酒池肉林,应有尽有。 栎阳早已习惯父亲莫名的情绪,总是变幻莫测,母亲被贬后,她与父亲相处便越发小心。只沮丧了一会儿,她便拾起书回自己的寝殿了。 即便她已处处谨慎,第二天意外还是降临了,成化元年叁月,一封诏书突然下达,年仅十叁的她就要去往自己的偏远封地——安陆府受封,没有皇帝的召见不得随意进入都城。 虽是分封,说是发配也不为过。 安陆在大楚边疆,靠近蜀地,山多人少,真真蛮荒之地。 马车刚驶进安陆时,料想栎阳已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除了堪堪容车马驶行的一条羊肠小道,周围全是杂草灌木,不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像是将此地围困起来的一条锁链,令人生畏和窒息。 她如那流放的犯人一样,迎接她的只有安陆驿的驿丞一人。 瘦弱干枯的老人拄着拐杖朝栎阳颤颤巍巍地走来,行了行礼,孱弱的老人仿佛下一秒就会失足跌落山崖,栎阳忙扶了扶他,让他不必多礼。 “这安陆府就您一人操守?”栎阳忍不住疑问道。 “这里条件艰苦,环境险恶,被贬来此地任职的知县基本活不过一年,久而久之,那些被贬的官员都不愿呆在这个龙潭虎穴了,纷纷逃到邻国了。” 栎阳环顾了一圈四周,叹了口气。 “掐指一算,这里约莫四年没有地方官了。”老人缓缓说道。 栎阳低头耷拉着耳朵,心灰意冷。想来父皇对我已经厌恶到了极点吧。可是为什么呢?栎阳想不明白。 想着想着,栎阳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认命般地坦然,抬头道,“那我的府邸在哪儿呢,驿丞可否领我前去。” 驿丞用手指了指正前方的一小座山头,“就在前面,公主殿下请随我来。” 栎阳领着几十位兵士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山头,她本只带了个从小贴身服侍的冯嬷嬷,外祖父担忧她前路凶险,特意送给她几十号精锐的暗卫。 也多亏了暗卫的保护,她才能一路平安无虞地到达安陆。 一到山头,栎阳再次傻了眼,一小片空阔的空地上两栋破败的茅屋拥挤地挨在一起,周围全是乱石和杂草,在簌呼的风声中她似乎听到蛇嘶嘶的吐信声,吓得她只紧紧拉住身旁冯嬷嬷的袖子。 “殿下怎么了?”栗周清冷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栗周是外祖栗将军秘密送给她的护卫,她是外祖收养的一名孤儿,天赋异禀,跟外祖学得一身好剑术。 但这人冷得很,栎阳与她相识不到半月,却数次被她泛着寒光的眸子吓得胆颤,虽是贴身侍卫,却总嘱咐她离自己远一点。 抬头见是栗周,栎阳吓了一跳。 “冯嬷嬷呢?” “冯嬷嬷内急解手去了,让我暂时照看殿下。” “哦。”栎阳随口应下,并未注意到栗周的异样。 “殿下……”栗周吞吞吐吐,脸上似有一丝红晕。 “嗯?”栎阳抬头,一双惊惧的眼对上栗周泛红的脸。 “殿下的手……抓得太紧了……”栗周斟酌好久,才缓缓吐出这些字句。 栗周从小便不喜与人接近,能够近身的都成了剑下亡魂。公主是她要誓死保护的人,但她还未学会如何与人打交道,栎阳靠的这样近,让她一时竟无所适从。 栎阳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竟拽着这个冷面杀手的手臂半天,一步跳叁步远,“抱歉,我原以为是冯嬷嬷。” “没事。”栗周复又恢复冷静,缓缓用手捋平了被手拽得发皱的袖口。 第三章 栎阳一行人舟车劳顿,龙驿丞客气地说要替殿下接风洗尘。 “粗茶淡饭,望殿下将就将就。” 龙驿丞的家也是相邻山头空地上的一处茅草屋,室陋狭小,屋里摆放着一张桌椅,两条板凳,做饭的地和睡觉的地全挤在一处。 栎阳、栗周坐在一处,冯嬷嬷、龙驿丞坐在一处,余下的士兵因地方太小只能在门外蹲守。 “驿丞如此热情招待,我怎会嫌弃呢?” 嘴上说着不嫌弃,但看到端上来的一盘盘黑黢黢的烤土豆,栎阳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驿丞多年的生活经验并没有让他的厨艺变得多好,一颗颗圆润的土豆全都泛着黑色金属般的光泽,活像一枚炸弹,她想父皇真是大材小用,龙驿丞不该在小小的安陆当驿丞的,他该去兵部造武器。 栎阳用筷子拈起一颗浑圆的黑球,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还是下不去口,遂给冯嬷嬷递了个眼色。 “将士一路护送辛劳异常,这些烤好的烦嬷嬷先端给门外士兵解解乏吧。” 嬷嬷心领神会。 士兵吃着满嘴的黑灰,里面却是夹生的,生土豆不便多食,军士们只好狂饮屋旁的井水,打算先挨过这一晚,明天去山上碰碰运气。 栎阳出门看了一眼士兵们的苦相脸,决定不劳烦这位未来炸厨房级选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驿丞,天色渐晚,我就不打扰您歇息了,这些没烤完的土豆我拿些回去和嬷嬷烤着吃吧。” “唉,您还一口没吃呢,真是招待不周了。”驿丞一边囫囵着一个黑土豆,一边作惭愧状。 “哈哈哪有哪有,还要感谢驿丞的土豆了呢。” 栎阳脸上笑着,心下却暗自感叹:驿丞这些年能靠这些黑土豆活下来真是奇迹! 驿丞吃完后,拍拍手上的灰,转去地窖,给栎阳装了一背篓的土豆。 “殿下莫嫌弃,这地方虽穷,土豆还是管够的,殿下吃完后尽管来取。” 栎阳道谢后就准备启程往住处赶了,再不吃饭肚子都要咕咕叫了。 栗周照例去背土豆,不料想刚蹲下背上背篓,身上却如有千斤重,迟迟站不起身。 驿丞也太实诚了,这一筐土豆至少有上百斤吧。 栗周虽长年习武,却也不过仅比栎阳大叁岁,初长成的少女身子骨依然清瘦得很,哪里背得起这比人还重的土豆。 看到栗周憋红的脸庞,栎阳不怀好意地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栗侍卫……哈哈哈哈哈……这……”栎阳刚想说些嬉弄的话,就被栗周冰冷的眼刀将话堵在了嘴里。 最后还是冯嬷嬷救了场,做惯粗活的冯嬷嬷膀大腰圆,轻轻一提,就将篓子背在了背上。 回到住处后,老年人睡得早,冯嬷嬷浅浅吃过后就去隔壁屋入睡了,只留栎阳和栗周继续在主屋烤火吃土豆。 栎阳将土豆烤得外壳金黄、内里细软绵糯后用筷子夹起一个递给栗周,看过栗周背土豆吃瘪后,她觉得这个冷面杀手似乎也没那么令人生畏了。 栗周徒手接过,刚出炉的烤土豆热气腾腾,烫得她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好烫,烫……” 栎阳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想不到大楚第一剑客竟然会这么笨拙,但转念一想,又害怕栗周误会自己故意害她,于是站起身来,微踮起脚,用一双软绵绵的手去摸栗周的耳垂。 “像这样,摸自己的耳垂,就不会烫了。” 栗周镇定下来,用手摸了摸耳垂,并没有什么效果,她怔怔立在了原地,手是烫的,耳朵也变得通红。 栎阳率先打破尴尬,“是不是好很多?” “嗯,好多了。”栗周思绪拉回,淡淡回应。 土豆本没有味道,栗周却觉得吃着香甜。 思忖片刻,栗周也找起了话题,“早闻殿下聪明早慧,叁岁识字,五岁作诗,八岁作文,想不到厨艺也这么绝。” 栎阳不可置信地看着栗周,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个大冰块这么多话,还是拍她的马屁,她又升起了想逗弄她的心思,开始胡诌起来。 “母后被贬后,我常常吃不饱,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偷偷溜到御膳房缠着小厨娘蹭吃蹭喝,一些菜看着看着就会了。” 栗周低下头,沉默不语,她原以为自己身为孤儿很惨,想不到皇宫里的公主也这么惨。 气氛又陷入尴尬,栎阳倒不在乎,开口道,“夜也深了,栗侍卫吃得差不多了就收拾收拾睡觉吧。” “嗯,臣这就去外面守着,请公主安心就寝。”说完她就把火堆扑灭,小心翼翼地关了竹门,坐在门外的大石上,倚着竹门睡去。 不一会儿,栗周就被推开的竹门撞痛了肩,她忍着疼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栎阳,银白色的月光照在栎阳稚嫩的脸上,让人恍惚,“殿下是要出门小解吗,屋里有夜壶的。” “不是,更深露重,料峭寒风,回屋里睡吧,不然容易着凉。” “不用不用,我身子骨强得很,不怕的。”栗周忙摆手推脱道。 “进来吧。”栎阳顺势拉起她的手,把人往屋里拽。 栎阳的力气没有栗周大,使尽吃奶的力气去拽栗周也没有拽动半分。 “我怕冷,栗侍卫替我暖暖。” 趁着栗周犹豫的间隙,栎阳一把将栗周拽进了屋,拉到铺着草席的木床上,瑟缩成一团躺到栗周的怀里。 茅屋年久失修,暮春的寒风不断从空隙里钻进来,屋内的温度和屋外差不了多少,栎阳是真冷。 栗周瘦削的胸骨硌得栎阳很不舒服,她不自觉地在栗周怀里蹭了蹭,蹭得栗周心间发痒,长年略冷的身躯变得发烫,她用手摸了摸怀中人毛茸茸的头,看着屋里的梁柱发呆。 第四章 翌日,阳光从屋顶的缝隙倾洒下来,落在相拥而卧的两人身上,栎阳迎着阳光懒懒地伸了个腰,推开门吸了口深山无比清新的空气。 栗周则顶着一头黑眼圈,盯着刺眼的阳光,一腔闷气无处发泄。 冯嬷嬷在厨房忙着早餐,一大锅的野菜炖土豆,食之无味,不食挨饿。 简单吃过后,栎阳和栗周便随着军士进山狩猎了。 山间树木郁葱,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深幽的感觉让栎阳顿时毛骨悚然,似有隐蛇在伺机而动。 她极自然地拉住栗周腰间的衣袖,跟着她缓缓穿过长及人深的杂草。 经过几天的相处,栗周也逐渐适应了这位小公主毫无规矩的接触,但腰间似有若无的蹭碰依然让她耳根发烫,极不自然。 沿路都在用利剑砍杂草灌木的她突然回过头,伸出左手,“殿下牵着我的手吧,这样方便许多。” 栎阳以为是自己拖了栗周的后腿,迅速收回了她拽紧栗周腰间衣袖的手,尬笑着,颇为不好意思地将手搭在了栗周修长有力的手上。 手与手之间的触碰让栗周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但深山危机四伏,她不敢懈怠,只好集中注意力,牵着栎阳柔软的小手,更加谨慎地探路。 “殿下,快看,伏指挥抓了一只野兔。”易山提溜着灰兔的一对大耳跑过来向栎阳展示他们的收获。 栎阳一看到可爱的兔子便两眼发直,兴奋地撒开了与栗周牵着的手,接过活蹦乱跳的兔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想着将它弄回去当个宠物养着。 摸着摸着,红眼的兔子突然伸出长牙,一口咬住了栎阳的食指,栎阳痛呼一声,灰兔从她怀里挣脱在地准备跑掉。 栗周眼疾手快,立刻用手扼住灰兔命运的脖颈,一手提着兔子,一边去查看栎阳的伤势,还好这只兔子牙钝,手指并未出血,只有两道深深的牙印。 看着眼里蓄满泪珠的栎阳,栗周安慰道,“殿下,我这就将兔子杀了给你炖汤可好。” 栎阳不言语。 栗周以为她是不忍亦或是不舍,接着说,“不如我放了也行。” 栎阳抬起头,气鼓鼓的,“炖汤不好吃,烧烤吧,可再去寻些蜂蜜,蜜烤最好吃了。” “哈哈好。”栗周寻了她的手,用嘴轻轻吹了吹。 栎阳觉得她这个样子实在好笑,有种张飞绣花的滑稽感,忍不住嗤笑起来。 栗周有点生气,板起了脸,“殿下可得了教训?” “嗯?”栎阳不解。 “暗处的隐蛇因殿下的谨慎不轻易咬人,看似温良的暖兔却因殿下的宠爱而伤人。” 栎阳觉得她这话说得别有深意,像是知道些什么,但栎阳也不想深究,毕竟如今自身这处境,什么隐蛇、暖兔都是虚无,如何在安陆扎根下来才是她最应该思索的。 栎阳垂下眼睑,轻轻地用一声“嗯”糊弄了过去。 第五章 夜幕降临时,军士们将打来的猎物堆到一处,发现收获颇丰,有一头野猪,两只麋鹿,外加十七八只野兔,看来这地方野兔十分泛滥。 栎阳邀龙驿丞过来一同享用野味,驿丞来时还从门前歪脖子树下挖出了他珍藏多年不舍得喝的假酒。对,假酒。 军士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炙热的火焰熏烤出的烤肉的香气飘向四面八方,烘烤着的野猪肉发出滋滋冒油的声音。 看着烤肉垂涎欲滴的易山早己等不及,拿出军刀便上手片出烤好的一层肉,大块朵颐起来,其他士兵见了也纷纷抽出刀割出一大块肉,塞到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栎阳这边生着一堆小火,烤着一只肥美的野兔,等涂好最后一遍蜂蜜,烤出一层金黄的脆皮后,栎阳掰了一只兔腿到驿丞碗里。 驿丞看了看碗,有点不好意思,抬头又看了看吃得满嘴流油的栎阳,本来拘束不已的他简单谢过后便也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酒倒进一盏小茶杯,生怕漏掉一滴,略有些脸红地将酒端向身旁的冯嬷嬷。 “嬷嬷要饮一杯无,美酒配烤肉,快活赛神仙呢。” 他叹了口气,“可惜殿下年纪尚小,不宜饮酒。这桂花酿可是我那逝去的夫人亲手所酿,整整二十年,我一直舍不得喝,现在闻着依然香气扑鼻啊。夫人若在的话……” 驿丞说着说着越发动情,眼泪不断顺着脸上的沟壑流下来,淌到衣袖上,沾湿了衣襟。 冯嬷嬷接过酒,又端起酒壶给驿丞倒了一杯,“大人莫要哭了罢,若是一个人感到不热闹,可来我们这处常走动就是。” 龙驿丞和冯嬷嬷这边互相推杯换盏,互诉衷情,全然不知坐在一旁的栎阳对这桂花酿好奇得很,已经偷偷倒了一杯准备浅尝一番。 酒刚入嘴,栎阳就被这浑浊的液体呛得疯狂咳嗽,眼泪都要飙出来了,高浓度的劣质酒精刺激着栎阳的中枢神经,她觉得自己晕晕的,脑袋又大又沉。 手中握着的酒杯也从指尖滑落,啪嚓一声摔在了地上。 听到动静的栗周赶紧放下手中未处理好的兔肉,抽出利剑握紧,从厨房里冲出来,当看到栎阳安然无恙地趴在小桌上时,紧着的心总算放松几分。 “冯嬷嬷,公主这是饮酒了么?” 正哭诉着自己丈夫死得有多么惨的冯嬷嬷突然反应过来,“坏了坏了,我们这边喝得畅快,全忘了公主了,肯定是趁我们不注意偷饮了杯吧,唉呀,唉呀,小孩子怎么能饮酒啊,都怪奴婢照看不周啊……” 喝过酒的冯嬷嬷变得越发啰嗦起来,栗周听得耳朵发痛,“嬷嬷不必自责了罢,这里也没个东西做饮酒汤的,我先扶殿下回屋里休憩吧,睡个一晚应该无事了。” 说着便两只手从栎阳腰间穿过,扶着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准备把她搀到床上休憩。 喝醉酒的栎阳像只小猫一样,看起来乖乖的,手却不安分地在栗周怀中乱摸。 被摸得浑身躁意的栗周将栎阳放到床上,将她不安分的手放进被褥,掖好被角,准备到厨房打些热水给她擦脸。 “渴……水……”栎阳微张着嘴,软糯的齿音从唇舌飘出。 栗周正捏着热毛巾从栎阳唇角擦过,听到这飘着桂花香气的吐息声,手一顿,还来不及欣赏这面胜桃花的睡颜,立刻起身道,“我这就替殿下取些水来。” 取过水后,栗周将栎阳扶起,将她的头抵在自己肩上,用水杯喂她水。 喝了一小杯还觉得远远不够的栎阳用舌头贪婪地舔着杯沿漏下的水,不想浪费一滴。 湿热的唇舌舔到栗周纤长的指节,栗周立刻像触了静电一般,手一抖,杯子摔在了地上。 栎阳转过头用焦灼饥渴的目光看着栗周,仿佛祈求般,“水……渴……” 栗周看了一眼床旁的小桌,微叹了一口气,“今天真是碎碎平安,仅有的几个瓷杯都快摔没了……” 栗周索性拿起壶,扶着栎阳雪白的脖颈,将壶嘴对准栎阳泛着水泽的樱桃小嘴,慢慢地将水倒进栎阳嘴里,犹是这样,水壶漏出的水还是将栎阳胸前的衣衫打湿了大半。 不得已,栗周只好又找来干毛巾擦拭栎阳的衣襟,将领口擦干后,栗周捏着毛巾的手准备往下,一不小心蹭到少女胸前的柔软,栎阳泛着酡红的脸发出一声微弱的喘息。 这声浅吟听得栗周满脸通红,手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敢往下继续擦拭了。 屋外的冷风透过缝隙吹进屋内,将栗周的理智吹回了大半。 殿下的衣服湿了大半,这样吹着冷风入睡极易染上风寒,染上风寒就容易一命呜呼,殿下一命呜呼那自己就是守护不力,只能自杀谢罪…… 一番演绎推理,她决定给栎阳重新换一身干燥的衣服。 栎阳的衣服一层一层被解开,露出里面的亵衣,亵衣被褪到肩处,露出大片的雪白,栗周不自觉咽了口水,想到了一些执行任务时蹲在青楼屋檐窥到的场景,顿时害羞得用手遮住眼。 转念一想,她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我与栎阳同为女子,又有什么不能看的呢,圣人只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没说过女女授受不亲啊。” 捂住眼睛的手并未离开,并拢的手指张开,栗周透过指缝偷见了春色,眼前是少女起伏的胸脯和醉意迷人的神颜,胸前的软肉似初春的嫩桃,不堪一握。 栗周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微微隆起的胸脯,暗叹,我见青山多妩媚,可我也有青山啊,所以我在害羞些什么啊。 念了十遍清心咒的栗周总算冷静下来,摒除杂念之后,很快便给栎阳换好了衣服,将她安置好后就准备出门席地而睡了。 正准备起身时却又被栎阳抓住了衣袖,栎阳似乎在说呓语,“母亲,抱抱阳儿可好?” “母亲,母亲原是不要阳儿了吗?” 栎阳的额间冒汗,眼泪也顺着眼角流下来。 看着困于梦魇的少女,栗周不知道为什么更加心疼起来,竟鬼使神差地将栎阳抱在怀里,轻轻地用袖子拂去她额头的冷汗。 “母亲,抱紧些,栎阳冷。” 栗周的手又使了点力,将栎阳紧紧箍在自己怀里,紧密相贴的两人除了感受对方起伏的心跳,微微颔首,栗周便能触到栎阳那贴在自己脖颈处的秀丽的鼻尖。 “母亲,亲亲栎阳吧。” 少女嗫嚅的嗓音从脖颈处传来,灼热的吐息拂过栗周脖颈,勾起一片火热。 栗周看着少女那泛着水泽的软唇,喉头动了动,闭上眼睛,迅速在栎阳鼻尖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下。 栎阳像是得了满足般,渐渐安静下来,在栗周怀里蜷成一团,露出恬静的睡颜。 而栗周又是一夜无眠,徐徐的冷风与灼热的身躯交相辉映,折磨得她恨不得立刻拆了这破房子。 想归想,她还是决定明天上山砍些材料好好修葺一下房子。因为,她将今晚自己的反常行为都归于冷风,是冷风乱了她的心智。 第六章 栎阳睡醒时已是日上叁竿,宿醉的后遗症很明显,头还隐隐作痛,唇干舌燥,嘴里微微发苦,她揉了揉太阳穴,低头看了看自己并不合身的衣服,却丝毫想不起自己如何换上这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应该是冯嬷嬷替自己换的吧,想到合理解释后,她踉跄着站起身,决定去厨房找水喝。 厨房里空无一人,她俯在水缸,舀了一大瓢水,咕噜咕噜地灌进了肚,清醒了不少。 昨夜吃过的兔腿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她的肚子也开始咕叽地发出饥饿的讯号,她揉了揉瘪下去的小腹,拣了一小盆墙角边堆着的土豆,舀了一碗水倒在锅里,放上一个篦子,将洗净的土豆放在上面,烧了一把火,静等着土豆蒸熟。 厨房里堆成小山的土豆已渐渐变平,进山捕来的猎物也只剩两只野兔,昨日驿丞已经提醒过,大规模的进山扫荡很容易侵扰当地高山的原住民,引起冲突,因此,像昨日那样的围猎行动已不可行,这样下去,兵士的口粮问题将成为一个危机。 想来想去,栎阳决定仿用前朝的军屯制,将四十八名暗卫两两一个分配到附近的二十四个山头,让他们平时自行开荒种地,解决食宿,若遇危机,只需在山头生火放出狼烟,众人就会前来相救。 指令传到伏指挥那,他立刻做出安排,收到命令的士兵立刻收拾行囊,两两一组,分散四处,寻找各自的山头,伏指挥选了一个离栎阳最近的山头,和易山一组,以便随时第一时间赶来救援。 人墙似的士兵散去后,栎阳感觉周围的空地突然开阔了许多,她敲了敲冯嬷嬷的门,端了一碟煮熟的土豆准备给她作早餐。 敲门声响起,骤然惊醒的冯嬷嬷立刻裹紧身上凌乱不整的衣衫,惊慌中一脚踢下在一旁酣睡的龙驿丞。 一把老骨头的龙驿丞滚落在地,痛得快要发出大叫,就被冯嬷嬷伸出玉足堵在了嘴里,冯嬷嬷用手指比出了一个“嘘”的姿势,小声警告,“公主在外面,别出声,藏好点。” 龙驿丞噙着泪点了点头,就势一个翻滚钻进了床底。 冯嬷嬷整理好身上的衣衫,披着一件寒袍便拉开了竹门,“殿下酒醒了,感觉如何?” “嬷嬷莫要责怪我了罢,我又不知这酒这样厉害,一口就醉了。”栎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栎阳与冯嬷嬷的相处就是这般,没什么主仆规矩,嬷嬷待她也像待自己亲女儿般,该教养就教养。 冯嬷嬷看了看栎阳手中的那盘土豆,笑了笑,“殿下来找我可不是为了给我递吃食吧,无事献殷勤,非……” 栎阳立刻截断她的话,“谁说不是,嬷嬷平时待我那般好,我给嬷嬷尽孝还不应该吗,当然……” 栎阳粲然一笑,“如果嬷嬷能告诉我栗侍卫去哪儿了就更好了,一大早上就不见人影儿,里里外外找了个遍,真担心她被哪个劫匪掳了去。” 冯嬷嬷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劫匪?栗侍卫那身手,恐怕劫匪还没近身就倒地了。” “可是,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殿下去后山看看吧,栗侍卫每天都雷打不动地练习一个时辰剑术。” 说完冯嬷嬷便急急不安地推上了门。 寒光一闪,剑尖直抵栎阳雪喉,差一毫就要见血。 “抱歉,殿下怎么来了?” 栗周迅速收回了手,剑立入鞘。 “栗侍卫……当真……好身手啊……”栎阳聚回被吓跑的七魂六魄,颤抖着拍手称赞道。 “不敢。让殿下受惊了,臣愿受责罚。” 栗周低头谢罪。 “嗯?惩罚?什么惩罚都可以吗?”栎阳眉色轻佻,却又语带天真。 栗周听后不觉脸红,又想到些春色旖旎的场景,想到自己跪伏在床,公主一边在自己耳边念些淫词艳曲,一边拿着竹鞭轻抽自己的翘臀,还用手指插着自己的嘴让自己不准高潮…… 栗周轻咳了一声,小声回应,“什么惩罚都可以的……” “那就罚栗侍卫打扫一个月茅房吧。”栎阳脱口而出,明显是早有想法。 “……一个月?” “好吧。” 栗周的剑鞘动了动。 “不准反悔哦”,栎阳瞟了眼栗周腰间的佩剑,“还有,不准拿剑追我!” 说完便大步朝主屋走去,趾高气扬,背影潇洒。 第七章 “殿下,要不挖几棵竹子栽在前院吧,古话说得好,‘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吃过午饭后,栗周便背着背篓,拿着铁锨,到后山来寻些造房材料,栎阳说一个人呆着苦闷,也要跟着来。 正在采集浆果的栎阳回过头,浅浅一笑,“栗侍卫倒是会附庸风雅。” “殿下莫要取笑我了罢。这主意如何?”栗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后,又偷偷用期待的目光望向栎阳。 “嗯。”栎阳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赞成。 “好,我再多砍些木头,给殿下修个豪华的府邸。”得到赞许的栗周立刻像充了气的皮球,变得斗志昂扬。 栎阳神情复杂,面露疑色。 “栗侍卫为何要对我这样好?你的职责里似乎不包含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因为我似乎,好像,可能心悦殿下。 “臣出发时栗将军特意嘱托要照顾好殿下,臣应当不辱使命,殿下的一切,我都应该上心。”栗周正色道。 “而且,两间屋子也不够我们叁个人住的。” “原来如此,栗侍卫是不想与我同住一间。”栎阳垂下眼睑,故意装出低落的样子。 “不是不是,殿下误会,但我与殿下身份有别,住在一起的确不合适。” “身份?你可知我为何分封在此?”栎阳本想逗弄她一番,却不想原来在栗周心中,她们之间一直是君臣,而非朋友。 “皇上听信道士谗言,‘二龙不得相见’,所以才将殿下封得远远的。”栗周如实作答,这是她从栗将军那儿听来的。 “哈哈,龙?我可不是龙,按照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血统论’来说,我非但不是龙,还可能是个贱民呢。” 栗周的头越发低垂,“公主言重了。” “近来我才想明白,自母亲被贬后,为何宫中会有那样的谣言流传,宫女太监看我的神色也变得异样,连一向宠爱我的父皇也对我态度大变……” “谣言止于智者,殿下不该轻信那些谣言的。” “……栗侍卫的大道理倒是多得很。”栎阳讥讽道。 “殿下过誉了。”栗周越发谦恭。 反讽都听不出,栎阳无语凝滞,只好更加直白些。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只是想说,栗侍卫和我之间没有身份鸿沟,我和栗侍卫一样,都是赤裸裸的人,而人,是没有两样的。” “话虽如此,但殿下……” “叫我栎阳!”栎阳命令道。 “是,殿下。” “嗯?” “栎……阳。” “真乖。”栎阳踮起脚,轻柔地抚摸了栗周的脸,栗周脸红,栎阳一双手又攀到她头顶,迅速又重重地摸了两下,将栗周毛茸茸的头发揉得凌乱,一闪身跑进深山深处。 “哎!”可恶,又被殿下给耍了。 深山深处,越发幽深,不远处隐约传来令人恐惧的呜咽声。 栎阳不自觉又抓紧了栗周的衣袖,躲在她身后。 栗周转身牵住栎阳的手,“殿下莫怕,这声音约莫是发情的猫儿在求偶。” 栎阳不可置信地看向栗周,仿佛看傻子一样,“……这深山哪儿来的猫儿?” 栗周装作思考状,脱口而出道,“说不定是成了精的猫妖呢。” 被栗周牵着的手又主动握紧几分,栎阳颤抖着声音,“……那不是更恐怖了。” 栗周偏过头,疑问道,“殿下真信这些鬼神之说?” “怎么不信,我五岁时失足掉进枯井还是一个漂亮的狐狸姐姐救了我呢。” 栗周松开了栎阳的手,脸上生出一丝得意的笑,“哈哈,刚才都是我胡诌的,骗到殿下了吧。” 栎阳精准往栗周腰间重拳出击,被栗周灵活闪避。 “混蛋,你脑袋不想要了吗?”栎阳气极,大叫道。 “殿下又拿身份压我,不是说‘都是赤裸裸,没有两样的人’么。”栗周躲在不远处,学着栎阳的语气阴阳怪气道。 “怎么,压不得吗?”栎阳阴沉着脸,摆起公主的架子来倒是颇有些威严。 “压得压得。” 殿下想怎样压我都行,在床上,在墨桌,在墙上,在旷野,在海边,在一切可以到达的地方……都可以。 说着栗周走向栎阳,伸出手求和,“殿下消气了么,殿下也戏弄过我,我们算是扯平了罢。” 栎阳趁其不备,一记爆栗打到栗周头上,“现在,才算扯平。” 没想到栗周不恼,栎阳却被力的反作用力后知后觉地痛红了眼,不想承认自己太蠢,在心里又默默诅咒了几次栗周才消了气。 二人循着声源来到一处悬崖底下,只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挂在离崖底约叁米处的一处峭壁上的一棵斜松的粗干枝丫上,气若游丝地抽泣着。 见有人来,王清夔奄奄一息地睁开眼,“救我!救我!” 栗周急忙取下背篓,放到地上,对栎阳说道,“殿下在这等着,我去驿丞那借个云梯来。” 栎阳不解,“栗侍卫不是会轻功吗?” 栗周轻咳一声,“那不符合物理规律。” 说完便凌波微步,一眨眼便消失在栎阳面前,徒留满脸黑线的栎阳呆滞在原地。 其实是悬崖太陡峭,几乎呈直角,且遍布青苔,不好攀爬,而栗周年纪小,轻功一个人使来飞檐走壁倒是绰绰有余,带着一个人飞上飞下其实颇为危险。 关键是,她以前从没用过轻功载人,她并不想冒险,更不想把这个首次体验轻易浪费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第八章 简单喂过食水后,王清夔渐渐恢复了些力气,扶着床榻强撑着身子起来向栎阳栗周行了行礼,“多谢姑娘相救。” 看着脸色惨白快要晕厥在栗周怀里的王清夔,栎阳赶紧将人扶在了椅子上,到灶房看了眼,将仅剩的一只野兔剁了,炖了一大锅香气四溢的土豆烧肥兔,盛了一大碗端到案上凉着,同时打了一盆热水准备给王清夔擦脸。 灰扑扑的脸被擦净,如同扯下幕布的画卷,露出那熟悉又惊艳的面容,虽然脸上有树枝的刮伤,但这反而让那出尘的仙子更添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烟火气。 看着清冷而熟悉的眉眼,回忆扑面而来,栎阳忍不住叫出口,“清姐姐……” 王清夔本已清醒,看着栎阳给自己擦脸才不好意思地闭着眼假装熟睡,此刻缓缓睁开眼,疑惑道,“姑娘认识我?” “我…我是栎阳…” 刻入骨髓的生理反应让王清夔垂死病中惊坐起般地迅速站了起来,面色错愕,不知是惊喜还是惊恐。 “我是栎阳。” 这是一句始终萦绕王清夔的梦魇。 当她身陷囹圄时,她本以为栎阳会来救她,可她却始终没有来。 而这句话,更是像女妖的歌声一般,是引自己下坠的开始。 而她,却从来没有恨过她。 彼时王清夔是名震楚国的天才神女,而栎阳是最受楚文王喜爱的孙女,因着这孙女,楚文王才一直留着高季昌的太子位未废掉,且把楚国最好的国土江都封给了栎阳,时人称之为“江都小郡主”。 八岁那年,王清夔的惊世之才传到文王耳中,文王特召她进殿想要一试才学,于是,王清夔从一个长于市井的知县小女儿一跃变为得见天子的金凤凰。 从偏僻幽远的阳陵小县行至繁华如梦的皇城郢都,王清夔本以为是前途无量的起点,却不曾想是家破人亡的开始。 殿前,楚文王端坐龙椅,须发皆白,形容苍老但精神矍铄,和蔼但中气十足的话穿透殿堂,“朕听闻你小小年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书法尤其见长,颇有王老遗风,不知可真?” “比之先祖,实不敢当。”王清夔声音怯怯的,头也垂得越发低了。这金銮殿全不似她那般美好想象,权力场漩涡的压迫感十足。 “冯公公,拿纸笔来。” 本就不容拒绝,王清夔轻吸了口气,稚嫩的小手拈起纸笔,洋洋洒洒作了一首七步诗,笔走龙蛇的字迹当真矫若惊龙,飘如行云,宛如羲之在世。 在落款时,因“夔”字笔画多,王清夔一路奔波,睡眠不足,小小年纪本就力气不多,此时头脑发晕,手腕说什么也提不起来了。 殿前搞砸,可不仅仅是成了笑柄的事,稍不慎便是欺君杀头的罪,王清夔冷汗直冒,此刻多想自己老爹给自己取名叫“王一一”才好。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七岁的栎阳从观者中跑出,用脚蘸了墨,在纸上大书特书“栎阳”两个大字。字迹歪歪扭扭,与行云流水的诗形成强大反差。 “皇爷爷,栎阳写得好么?” 王清夔看了一眼状似天真的栎阳,退到一边,盯着威严如初的楚文王瑟瑟发抖,仿佛就要晕过去。 意外的是,遂即,一言不发的楚文王立刻拍手鼓起了掌,皱巴巴的脸像打了羊胎素一般舒展开来,对着栎阳大笑起来,“好!好!好!再学几年怕是比得上王谢了。” “那孙儿为皇爷爷献字可有赏?” 栎阳想要王清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她很可爱。 “赏!你要什么?天上的星星朕也可以给你摘。”垂垂的老者对与自己最为相像的潜在继承者总是无比溺爱。 “皇爷爷又在诓我,遥不可及的东西也拿来许诺,我又不是叁岁小孩了,我已经七岁了。”栎阳撇了撇嘴,气鼓鼓的。 “哈哈哈哈哈,我不诓你,你说你缺什么?皇爷爷能办到的一定满足你。”楚文王一脸逗猫的神情。 “我缺一个侍读。”栎阳的眼神快速从王清夔身上扫过,又看了看楚文王,意思很明显了。 楚文王清了清嗓子,又端正起来,“清夔,你既与栎阳有缘,那就封你为郡主伴读吧,汝父阳陵知县王正明教女有方,现擢升为江陵巡抚,你意下如何?” 从命悬一线到荣华富贵,王清夔还未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经栎阳用手肘暗示后,才赶紧跪下谢恩,然后由着栎阳牵着自己的手回了府。 第九章 江都府其实距郢都有半天车程,比起郢都的厚重沉闷,江都因着其靠海临江,贸易往来频繁,风气更加开放,烟花柳巷遍地开花,文人墨客、江湖骚客无不在此驻足。 “请。” 栎阳从马车上跳下,学着圣骑士的姿势,弯腰伸出柔软的小手,露出猴子看见香蕉那种龇着牙花的笑容,等着扶王清夔下车。 看到她的姿态,王清夔此时一切了然,遂睨了她一眼,陡然一笑,伸出细白的手,重重地打下,直将栎阳的手打得一缩。 “哼,好一招英雄救美,郡主真有手段。” “唉,清姐姐……” 栎阳一惊,想去抓王清夔的衣袖,却扑了空。 栎阳想,清姐姐果然冰雪聪明,自己在她进殿时托李嬷嬷给她端了一杯掺了消魂散的清茶,逍遥散的药效一般半个时辰就会发作,发作时中者会头脑昏昏,四肢无力,其实她也没想到王清夔会撑那么久,她本意是在王清夔进殿前就被迷晕,然后直接被打包扛回府,她还没那么聪明,所谓的英雄救美只不过是横生枝节后的灵机一动。 连着几日,王清夔都不理她。 栎阳翻遍图书阁,也没有一本《哄好朋友一百种方法》这种指南书,栎阳无奈,只得求助冯嬷嬷。 “嬷嬷,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做了一点缺德的事惹她的好朋友生气了,该怎么挽回呢?” 栎阳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冯嬷嬷。 冯嬷嬷眼珠子一转,打趣道,“哦,郡主何时交朋友了?” “前日,青城街。” 栎阳慌忙胡诌。 冯嬷嬷也不拆穿,笑道,“俗话说啊,投其所好,必能回心转意。” 栎阳了然。 第一次,栎阳送了东海运来的夜明珠,被王清夔从窗户里扔出去了,还差点砸中了栎阳的狗腿。 第二次,栎阳吸取了教训,不送重物,送了唐寅的字画,自己还在上面照猫画虎一样画了一个狗头,题了“对不起”叁个字,气得珍爱字画的王清夔叁天没吃饭。 第叁次,栎阳送了一只玳瑁猫,王清夔欢喜了好几天。 看着王清夔气消了不少,栎阳觉得自己送对了东西。 第四次,栎阳穿了一身虎皮做的条纹大衣,将自己打扮着圆滚滚的,托佣人用毛毯将自己裹在一起,送到王清夔的床上。 晚上入睡前,王清夔掀开毛毯,吓了一跳。 “Suprise!怎么样?小老虎可爱吗?”栎阳语带雀跃。 王清夔眼神凝滞,面容冰冷,淡淡吐出一个字。 “滚。” …… 第一百零一次,栎阳决定使出她的终极绝杀,那就是她那天赋异禀的厨艺。 一次,她惹皇爷爷生气时,她就突发奇想地做了一碗番茄鸡蛋面想讨楚文王欢心,没想到就此发现了自己的技能点,文王尝后赞不绝口,不仅怒气全消,还赏了她不少珠宝。 不过文王掩面吃完后,将她悄悄拉在身旁,嘱咐她不要轻易展露厨艺,这技能虽好,能让食客拜倒臣服,对己身却是折寿损颜,不可多使。 栎阳虽对楚文王的话半信半疑,却也没再给文王献过膳了。 她将食客的目标转向了江都府上的众人。 冯嬷嬷首当其冲,吃过栎阳的膳食后,果真如脱胎换骨一般,不过几日,黝黑的面庞变得白了许多,生过孩子后臃肿的腰身也变得纤细了,雄浑的大嗓门也变得如深闺里的小姐一样细声细语。 平日里最喜欢训斥栎阳顽皮的冯嬷嬷变得对栎阳百依百顺,吊着一口气联合府上众人劝郡主不要过度劳累,他们吃过这神仙般的美味已很满足,术业有专攻,郡主应该学习,早日为入太学做准备,还是把厨房交给小厨娘吧。 栎阳无奈,从此以后,只得一直封存这体内的厨神之力。 现在,是时候使出她的杀手锏了,让王清夔消气的最好办法就是给她做一顿饭。 四菜一汤,似打仗一般,栎阳在厨房忙活了一天,临到黄昏才做好这些。 饭菜是托王清夔的贴身丫鬟小红端过去的,栎阳怕王清夔看到自己会生气,只畏畏缩缩地一路跟着小红,中途走到后花园还扯了些漂亮的花草摆在盘子里,待小红进房后躲在门后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看到王清夔拈起一筷子酸辣土豆丝之后,栎阳得意地扬起了头,内心喜滋滋地想着王清夔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样子。 “噗……”王清夔一口吐出,拿起旁边的水杯狂饮起水来。 摸了摸自己发红的嘴唇,看了看神色不明的小红一眼,王清夔又试探地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入口,才浅尝一口,就被刺鼻的怪味充满鼻腔,吓得她赶紧吐掉,抱起水壶漱口。 王清夔不敢轻易尝试了,她狐疑地打量起小红来,“是府里厨娘换人了,还是郡主又在故意整我?” 小红打着哈哈,脸上堆满了笑容,为了那十两纹银她也得咬口不说,“怎么会呢,怕是厨娘在研发新菜式吧。” 王清夔哪是那么好糊弄的,脸色一沉,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敲,“滚进来吧。” 栎阳躲在门后被吓的小小的身躯一震,像被蛊了心魄一般竟真灰溜溜地低着头进房了。 “闹够了没有?” 听着王清夔的呵斥,栎阳委屈极了,根本想不到解释,豆大的泪珠不断从脸庞滚落。 王清夔没想着栎阳哭起来是这么软糯的一团,简直我见犹怜,让人想摸摸她的头。 考虑到自己虽与她身份悬殊,但骂也骂得了,摸摸头也不是不可以,王清夔不自觉站起身,将她揽在怀里,像摸那只玳瑁猫一样轻抚她的头。 小红看了二人一眼,感到气场微妙,遂出去并顺带关了门。 没想到栎阳在王清夔怀里哭得更大声了,几个月的委屈全化作了咸湿的泪水从眼眶迸出,沾湿了王清夔胸前的衣襟。 “嘤嘤嘤,早知道苦肉计这么好用,我就应该天天拿出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气势在清姐姐面前哭啊。” 王清夔将怀里的猫猫一把推开,眼神嫌恶,“又在骗我?你还有哪点是真的?” “我……我不是” 还没等栎阳解释,王清夔就将栎阳推出门,重重地关上了门。 栎阳这下是真哭了。躲在墙角哭了好久才离去。 第十章 接连几个月,王清夔与栎阳一直都是王不见王的状态,即使在后花园遇到,栎阳也会低着头故意避开。 府里的奴仆一直对这种状态感到疑惑,王清夔不过只是一个区区伴读而已,怎么倒像是府里真正的主了,连栎阳郡主都不敢招惹她。不过想着平日郡主也全不顾主仆尊卑,和下人们打成一片,细想后也不奇怪了。郡主一定是因为年纪小,被王清夔的智慧折服了。 栎阳不去招惹王清夔是因为她真的被伤到了,原本她以为自己是不世出的天才小神厨,却不曾想自己竟从小生活在谎言的泡泡里,身边没一个人会对自己说真话,连最敬爱的皇爷爷和最亲近的冯嬷嬷也在哄骗自己。 半年来栎阳都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原来的自信开朗化为泡影,人也长高和清瘦了不少。 其实,那些谎言也不全是假意阿谀奉承,还有大半是出于对栎阳的鼓励式教育而说出的善意的谎言。只是,年纪尚小的栎阳还未明白这个道理。 栎阳不去找王清夔,开始王清夔还觉得落得自在,乐在其中,完全将江都府当做自己的家,每日读书赏月,弹琴作画,比以前在知县府中还自由许多。 可半年过去,虽有玳瑁猫的陪伴,王清夔也觉得落寞得很,自己,好像有点想念那只大猫了,有只大猫每日来叨烦自己好像也没那么让人心烦了,而且大猫被欺负哭的样子好像很可爱。 王清夔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捏住棋子的手一顿,赶紧甩甩头,企图将自己这些怪想法甩出脑海。 可是左右手的对弈已经混乱,王清夔索性收了棋子,心下一定,决定去寻栎阳。 卧房,没人。 书房,没人。 翼然亭,没人。 琴怡雅苑,没人。 …… 王清夔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人,遂拉了小红来问。 “可知郡主去哪儿了?” 王清夔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 小红不敢多问,用手指了指厨房。 一蹶不振的栎阳不知中了什么邪,像个科学怪人一样,要工匠给自己专门辟了一块地方,整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呆在里面,也不知在炼金还是修仙。 王清夔推开门,看着实验失败后被炸得满脸焦黑似包青天的栎阳,震惊道,“你在干什么?” 栎阳一滞,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呆呆地望着王清夔不知道说什么。 果然,时间会让人忘记一切,此时的王清夔哪有几个月前生气的样子,一脸心疼地看着栎阳。 小跑着走到栎阳跟前,低头将栎阳头顶还冒着的烟吹散。 栎阳疑惑地抬头望她,“你怎么会来?” “不想吃空饷。” “哈?” “还有半年你就满八岁了,到时我会同你一道参加太学入学考试,当提早准备才好。” “只有这个原因?” “当然。不然我找你还能为什么。”王清夔扭头准备走。 栎阳抓住她的手,柔软的小手触及细白的柔荑,让王清夔一时心跳不稳,她一把挣脱,“还有何事?” “你不生气了?” 王清夔默不作声。 “其实我没有故意捉弄你的意思,除了……除了一开始的确不怀好意,但我只是想要个朋友。若你不想呆在这里,大可回江陵罢。” 栎阳说完便偷偷低下头,不敢去看王清夔的眼睛,更怕听到她的回答。 “给我煮一顿满意的饭,我们才能一笔勾销。” 栎阳眼睛一亮,拍拍身上的灰就准备拿起勺子煮饭,却被王清夔叫住。 就这么想和我两清吗? “注意关键词,是‘让我满意的’,现在你那厨艺我可不想再试一次。” 栎阳开始垂头丧气,原本以为终于获得了王清夔施与的赎罪劵,让她们可以更加纯粹地成为朋友,却不想这张赎罪券的要求对她而言难于上青天。 其实自己这些天并不是在鼓捣什么丹药火器,而是在实验菜谱,结果越做越糟,锅都炸了好几个,现在的自己,对做饭实在没有信心。 灰心丧气之际,栎阳一抬头,似乎看到窗外那只熟悉的白狐仙子在给自己加油,然后一闪而过。 栎阳振作起来,“我会向厨娘好好学习的。” 王清夔拍了拍栎阳的肩,“嗯,这以后再说,眼下功课才是要紧事,明日寅时跟我到书房早读。” 说完,王清夔就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寅时?这也太早了吧,喂!” 栎阳还想商讨商讨,却已不见人影。 栎阳叹气,“这么早,鸡都没醒吧。” 第十一章 翌日,栎阳顶着一头黑眼圈,提着一盏油灯,似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溜进了书房。 她撑了撑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突然想到,“自己在心虚什么啊,自己这是在刻苦学习啊,又不是在幽会。” 栎阳遂挺直了腰板,将书房看了个遍,陈设与自己当初布置的大不一样,书柜增至叁面,古琴台、棋台、饮茶桌皆摆放错落有致,中间的大书桌旁甚至还有一个舒服的摇椅,完全成了王清夔的地盘。 王清夔的卧房就在书房西面,只有一墙之隔,栎阳寻了一盒荔枝香,放到香炉上点燃,准备等着王清夔来。 香已焚了一半,房内充盈着荔枝的清香和果香,栎阳沉醉地闻了闻,对王清夔双标的行为感到愤慨。 “要我起这么早,自己却不来,真是枉为师表!”栎阳暗自腹诽。 独自气了一会儿,栎阳决定去找王清夔质问,“气死了,如果她还在睡,我一定给她泼一盆水,看她还双标不双标。” 栎阳刚欲推门,就遇上正推门进来的王清夔,两人四目相对,栎阳的怒气一下子就全消了。 王清夔如下凡的仙子一般,穿了一袭轻薄飘逸的绿裙,脸上是精致淡雅的妆,眉描得细细的,唇是不显艳丽的桃花色,身旁环绕的不知是蒸腾的雾气还是什么,让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晕色。 栎阳看得呆了,沉醉在荔枝香和柑橘香混合的香味里不可自拔。 栎阳贪婪地猛吸了一口,王清夔身上的柑橘香味真好闻啊。 王清夔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你在干什么?屋里怎么烟雾缭绕的?” 栎阳回过神来,“啊,你久久不来,我点了一盒荔枝香。” 王清夔清了清嗓子,“我这不是准时到了么,是你来得太早了。” 栎阳不服,“胡说,我几乎一夜未睡,完全掐着点到的。” “哦,是吗?那是我迟到了?”王清夔用威胁性的眼神盯着栎阳,仿佛在说,敢反驳接下来就有你好受的。 栎阳吓得不做声。 王清夔露出满意的神色,把屋子四面的窗皆打开,又转过身敲了敲栎阳的头,“真笨,香都烧了大半也不知道开窗,不怕把自己呛死啊。” 栎阳敢怒不敢言。 王清夔在书墙里取出一本《资治通鉴》摊在桌前,要栎阳认真研读。 自己则在火炉上烧了一壶水,沏上上好的玉螺春,斜躺在摇椅上,捧着集市上新印刷的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看着晦涩艰深的文字,栎阳顿觉头脑发昏,昏昏欲睡,想着还不如看菜谱有趣呢。 正待见周公的时候,栎阳的脑袋被王清夔用书轻敲了一下,“打起精神来!” “清姐姐教我?”栎阳仰起头,用无辜的眼睛望着王清夔。 王清夔一愣,旋即笑了笑,“不敢僭越,我只是郡主的伴读,不是老师。” “???可父王还未给我找个老师。” “除非……”王清夔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笑。 “除非什么?” “除非你现在拜我为师。” “好。” 王清夔收回手中的话本子,重又端正地坐在摇椅上,一脸恶趣味得逞的表情。 “那你现在给我磕叁个响头,然后敬茶。” 栎阳虽然心有不服,但仍乖巧地磕头,然后将茶杯举过头顶,跪着腿一点一点地挪过去给王清夔敬茶。 王清夔饮过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真好骗。” 栎阳疑惑地盯着她,“好骗?你不收我这个学生了?” 看着栎阳那似一个流浪猫儿泫然欲泣的可怜样,王清夔将笑容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而安慰,“当然收,不过出去可不要说你是我的学生。” 栎阳将挤出来的眼泪又憋回去,“为什么?” “这是秘密。” “好的,王妈妈。”栎阳装作懂事地回应。 “???妈妈?”王清夔不可置信地看着栎阳,她不敢相信八岁的栎阳在叫九岁的自己什么。 “对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清姐姐是女孩子,叫妈妈才对。”栎阳用天真无邪的眼神望着王清夔,内心满是报复成功的得意感。 王清夔知道栎阳是故意报复她刚才的捉弄,一脸怒气地起身准备给栎阳来上一拳,被栎阳轻巧闪过,两个人似捉迷藏一般,你追我赶,书房顿时欢闹一片。 这样平静又欢乐的日子过了很久,快乐到栎阳都忘记了时间。 两个人真的如闺中密友般亲密无间,因为王清夔的卧房就在书房隔壁,久而久之,晚上挑灯夜读后,栎阳会直接睡在王清夔房里,两人共卧一床,拥衾而眠。 早上若王清夔醒得早,她会一把夺过被子,猛的一脚将栎阳踹下床,让她赶紧准备早读,自己则裹紧被子抓紧睡个回笼觉。若是栎阳醒得早,则会蹑手蹑脚地下床洗漱,回头还会默默给王清夔将被角掖好。 栎阳在诗书方面本就聪慧,遇到什么问题王清夔一点就通,基本不费力地学完了四书五经和一些史书,顺带着跟着王清夔看了不少描写市井的话本子,她本人最想做的除了厨娘,就是跟着戏班子到处巡演了。 离太学入学考试还有约莫半个月,王清夔对她更加严格了,导致她都没什么时间在后厨跟府上的厨娘偷师学艺了,她已经默默钻研很久了,厨艺也精进不少,本打算在临行去郢都前一天给王清夔来个满汉全席,既为了实现之前的承诺,还为了感谢她的指导。 第十二章 风云际变,变幻无常。 朝中传来密报,江陵巡抚王正明联合知县顾时行等人贪污赈灾粮食,导致流民成灾,民怨沸腾,民变四起,罪不容诛,现收押诏狱,择日处斩。 诏狱一般收押的是因言犯罪者,王巡抚的罪名是贪污罪,却被收押在诏狱,事有蹊跷,但王正明一向不与人交恶,谁又想着陷害他呢? “子离,这事先不要声张,这些日子多派些人手看紧清姐姐,千万不要让她知道这些。然后抽调一队护卫随我去郢都,我要亲自问问皇爷爷。” 顾子离领命离开。 端着桃花酪准备进来的王清夔在房前听到了这一切,握紧双手,眼眶发红,强忍住眼泪,在顾子离推门离开前闪到一边,躲在了一处草丛里。 听到父亲入狱时,她的心如坠冰窖,想着父亲一个两袖清风的人怎会贪污呢,她一定要将父亲救出来,不惜一切代价。 王清夔回房收拾了许多金银细软,到马厩寻了一匹枣红马,救父亲心切的她完全不顾一切地跳上了马,脑中想着平时书上看到的马术知识,活学活用,有模有样地驾驭起马来。 不到半日,就到了江陵府,看着昔日辉煌的府邸大门贴上了封条,破碎的琉璃瓦散落在墙角,王清夔不禁悲从中来,将马匹拴到一颗槐树下后,王清夔从后墙翻了进去。 屋里像是被打砸抢了一般,到处是被砸乱的桌椅和瓷器碎片,王清夔走到王氏祠堂前,看着散落一地的先祖牌位,母亲冰冷的尸体躺在圆顶的梁柱前,额头是结了血痂的伤口。 王清夔一把抱住母亲,之前忍住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哭过后,王清夔用麻布将母亲的尸首盖好,偷偷打开后院的小门,寻了那日常打更拉粪的魏大爷,一齐将母亲的尸首拉到荒草处草草埋了,竖了个简陋的木牌算是做个记号,并暗自下决心日后一定回来圆母亲心愿,将她的骨灰自由洒向大海,不必如生前一样困于深闺。 王清夔给了魏大爷二十两纹银算是答谢,并另给了他一百两请求他去大理寺打探下自己父亲的消息,看有没有法子可以救出父亲。 魏大爷自信满满地提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就向衙门的方向走去,“这事包在我身上,衙门里的人我还是认识不少的。” “那就多谢魏大爷了。” 一连等了两天,始终不见魏大爷来消息,王清夔焦急地在客栈里踱来踱去,决定去找魏大爷问问情况。 正巧,王清夔刚出门,就遇上了刚从赌馆出来一脸垂头丧气的魏大爷,魏大爷一瞧见王清夔拔腿就准备跑,平时的跛腿像安了动力机一样飞速奔跑起来,王清夔气喘吁吁地追了半里路也没追上。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吃过晚饭后,王清夔决定到魏大爷郊外的棚屋蹲守。 果然,夜幕将至时,魏大爷也颤颤巍巍地拄着拐回来了,推开门看见王清夔,魏大爷吓了一跳,又准备逃,被王清夔大声叫住。 “魏大爷,无论什么情况该说清楚才是,一味地逃算是怎么回事?” 魏大爷一听,立刻腆着笑脸,躬着身子向王清夔解释,“不是我想逃,实在这事难办,我无脸见你啊。” “怎么,是打点的银钱不够么,我还可以再给你二百两。” 魏大爷一听到“二百两”就两眼放光,一瞬又黯淡下来,摊手道,“不是银钱的原因,这次王大人是摊上大事了,听看守的狱卒说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多少银钱都救不了啊。” 听到此,王清夔把身上带的银子一股脑全塞在魏大爷手中,眼中含泪激动道,“通融通融,让我见父亲一面都不行吗?” 爱钱如命的魏大爷将银钱退回,摇摇头,“王大人现在被单独关押,一般人都见不了。天色已晚,小姐请回吧。” 太和殿内,栎阳与楚文王对坐一桌,棋子两色,一白一黑,不到半个时辰,黑白纠缠,搏斗得难解难分,一时分不出胜负。 栎阳额头细汗密布,楚文王却气定神闲,最后看准棋局突破点,使出“天外飞仙”,一招制胜。 棋局已定,胜负了然。 栎阳抬首,恭维道,“皇爷爷果然宝刀未老,棋高一着。” 楚文王笑道,“看来王清夔的确是个天才,不到一年,你的棋艺比起从前竟有了云泥之别。” 栎阳谦恭,“皇爷爷谬赞。” 楚文王摸了摸她的头,“哈哈,也更谦逊了。” 栎阳犹豫地看着楚文王,似难以启齿,吞吞吐吐道,“皇爷爷……” 楚文王起身,背过手不去看她,“我知道你入宫找我何事,不必说了。” “王大人究竟犯了何事让皇爷爷如此生气,竟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给留。”栎阳突然大起胆子来。 楚文王回转身,脸色凝重,“是谋逆罪。” 栎阳吓得说不出话来。 楚文王将一封折子扔到她脚边,“打开看看吧,条条罪行,皆是死罪。” 栎阳拾了折子起来,翻开,“勾结党羽,私盗银矿,募兵屯马,暗练死士……” 一条一条,皆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栎阳腿软,折子从手中滑落,落款处的太子亲笔也从眼前一扫而过。 栎阳仍在试图哀求,仿佛自言自语般, “真的不可以免去死罪吗?” “祖宗的律法哪是轻易可改的?” “那祖宗之法也只准皇子入太学,为何独给我开个口子?”栎阳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她知道如果自己的爷爷处死王清夔的父亲,那王清夔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了。 楚文王大怒,“荒唐,为了一个女子竟要与皇爷爷反目吗?既然你对我给你安排的政治之路这么反感,那就滚回你的江都府,永远不准踏入郢都一步。” “她是我的朋友。”栎阳反驳。 “御前侍卫,将栎阳郡主拉下去,送回江都府,禁足一年。” “滚就滚,谁不会啊。”栎阳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说着便躺在地上,像个团子一样在芝麻粉里翻滚,遇到门槛始终翻来翻去,滚不出去。 楚文王肺都气炸了,“拖下去!!!” 第十三章(有一丢丢h) 王清夔不放弃,思来想去,决定去找栎阳,也许只有栎阳能帮自己了,遂决定修书一封,到街上雇一小厮快马加鞭送到栎阳手里。 小厮领了信和银子,信心十足地离开了。 次日,小厮托客店老板告诉王清夔让她在城楼矮巷等自己,他有重要东西要亲自交予她。 王清夔吃了早饭后,就去矮巷等他,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来。 但约好在此,又不可一走了之,王清夔只得苦等下去。 日落黄昏,正当王清夔憋不住准备寻个地方小解时,小厮悠悠地晃来了。 王清夔赶紧小跑上去抓住他的手焦急询问,“可有消息?” 小厮点点头,神色不明。 “什么消息,快与我说说吧。” 小厮指了指巷尾的马车,“请小姐上车再说,栎阳郡主在等小姐。” “好的,容我先上个茅厕。” “欸” 小厮拉住她,“车上有方便的东西,请小姐先上车吧。” “好的。” 听到有明朗的消息,王清夔早已欣喜得忘乎所以了。 王清夔一上车,小厮就向车夫使了个奸诈的眼色,比了个“OK”的手势,故意道,“江都城门外张大娘家,郡主在那儿等着。” 王清夔哪里听得出这话里的蹊跷,竟因太累傻乎乎地睡了过去。 行到处时,已是次日,车夫将王清夔交给了张大娘,张大娘体态圆润,徐娘半老,美人神韵犹存,用着她那一双桃花眼将王清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感叹道,“果真天香国色,这买卖倒是不亏。” 王清夔狐疑道,“什么意思?” 张大娘倒是一副有恃无恐,“什么意思,你自己看看便知。” 张大娘将她推到一处破败的泥墙前,从泥墙开出的孔里可以窥见里面大露的春光,几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躺在地上的草席上双腿打开,大张着阴户供行人亵玩,一翕一张的阴户似乎还残留着上一个男人留下的微黄的精液,往外吐着白沫。 王清夔不觉反胃,赶紧移开眼睛,扶着墙角干呕起来。 “现在明白怎么回事了吧?”张大娘挑眉看她。 话本子看了那么多,想不明白也不可能吧。 只是,现实永远比话本子残酷,这境况,竟是那样不堪,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也不过如此。 王清夔惊觉不妙,想试探试探看是否有个转机,“想要什么,钱,我外祖是富甲一方江南陈氏,有的是,放了我,保你一生不愁。” “哈哈哈哈哈当我傻吗?放了你,你去报官了,只怕我有钱赚无命花哦。” “我发誓,我不会报官的。” “信你个鬼,满腹坏水的知识分子。”张大娘把对负心汉前任吴才子的怨恨全迁怒在知识分子身上。 “……” 利诱不可,王清夔决定威逼。 “你就不怕栎阳郡主来找我,然后捣了你的老巢,我可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侍读。” “哈哈哈哈哈,”张大娘觉得更好笑了,“实话跟你说,拐卖你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劝你乖乖听话,别想着逃。” “太子?那么说,我爹入狱……” “猜的不错。在我这好生服侍客人,还有你一口饭吃。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王清夔闻言如被天雷击中,脸色发白,一下晕了过去。 醒来时,王清夔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极为羞耻的姿势,耳边是张大娘喘息呻吟声,张大娘跪伏在王清夔背后,随着身后男人的耸动一起一伏地磨蹭着王清夔的臀部。 王清夔想要起身反抗,却发现自己四肢全无力气,只能任由屈辱的泪水从眼角流下。 “栎阳……”即使知道是栎阳的父王陷自己于如此境地,家毁人亡,自己沦为妓,王清夔在心间还是忍不住不断默念着这个人的名字。 男人气喘吁吁,明显耕耘许久,却达不到高潮,“大娘,这个雏儿我也替你破了吧。” 张大娘闻言转身一把推开小白狼,怒道,“吃我的喝我的,还想打我店里姑娘的主意。上一个这样做的人什么下场知道吗,扔进深山喂虎了。” 小白狼听着阴茎一缩,明显吓破了胆,赶紧跪地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一定好好服侍大娘。” 张大娘明显没尽兴,面色阴转晴,赶紧扶起小白狼,肥短的手指从他宽阔的胸膛一路滑到下体,开始揉摸起来,“这就对了嘛,给大娘我侍候好了要什么没有啊,你说是吧?” 揉了半刻,小白狼的下体始终没有反应,依旧软趴趴一团,张大娘没了耐心,斥道,“滚,没用的东西。” 小白狼自知理亏,自己本就是张大娘的玩物,失了男性雄风的他对张大娘无异于一个废物,遂提了裤子,恹恹地开门离去了。 张大娘转而对王清夔来了兴趣,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调笑道,“姑娘生的真好,唇红齿白的。” 王清夔面色惊恐,赶紧拽紧发霉的枕被,将自己缩成一团,退到床尾,用小鹿般的眼睛看着张大娘。 张大娘大笑,“放心,我不会动你的。城北木炭厂的胡员外早已重金定了你的初夜权,明日便来要你,晚安。” 说着便拉上了床帐,准备转身离去。 王清夔见她真要离开,放下戒备,叫住她,“多少金?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算做妓,做个艺妓难道不比卖身赚得多?” 张大娘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嗤笑道,“我的大小姐,你当真天真过了头,太子爷将你卖来的是做皮肉生意的窑子,不是什么艺伎馆,若不是我看你可怜,不想你被糟蹋,早就让你被数十个男人上了。” 想到白日里见到的场景,王清夔不觉胆颤,鼓起勇气道,“那就求大娘再可怜我多点。” 张大娘不言语。 王清夔下床从背后抱住张大娘,想着自己看过的春宫图,顺着本能在张大娘耳廓舔弄,舌尖顺着耳廓打着圈,最后停在饱满的耳垂处,王清夔红着脸一口含住,开始吞吃起来。 刚被浇灭的浴火被王清夔一把烧起来,甚至烧得更高,身体温度越来越高,张大娘腿间的花穴也泛滥成灾,两只腿不自觉绞在一起开始摩擦。 “乖,快进来!”两只腿的摩擦再也缓解不了穴口的痒意,张大娘捉住王清夔纤长的手指,将两指并拢,寻到湿漉漉的花口,两腿一张就将手指吞了进去。 王清夔一时惊愕不已,她本是急中生智想着浅浅色诱一番,却不想现在骑虎难下,手指陷在温热软湿的穴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张大娘的情欲到达了极点,迷蒙的双眼并未注意王清夔的表情,她捉着王清夔的手一上一下,九浅一深,缓缓抽动着,王清夔的手指长,指腹还有练琴时留下的一层薄茧,入时能一下顶在花心处,出时也能带动花蒂的颤动,虽然动作生涩,但也有别样滋味。 大约抽动了半个时辰,王清夔的的手有点酸了,想要抽回手指,却又被张大娘强按了回去在阴蒂不断挤压研磨,半刻后张大娘才满足得快感直冲脑门,粘腻的花汁一泻千里。 爽过后,张大娘才放过王清夔,躺在床上开始呼呼大睡,王清夔瞧了一眼手中的粘腻,一脸嫌弃地在水盆里洗了洗手,看了眼睡床上的凌乱,理好衣衫,准备一逃了之。 在这非人之地,无论是做张大娘独有的玩物,还是沦为万人的玩物,都不是好的结果。 王清夔轻手轻脚地开了门,绕过一排篱笆墙,循着皎洁的月色向江都城门奔去,准备去寻栎阳,跑了一里远,却觉得有些不对,看周围农田房舍,远处还有隐约可见的小山,江都地平,这明显不是江都。 晨曦微亮,王清夔走到一处峡谷处,明显失了方向,又因约莫两日未进粒米,一时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第十四章(一丢丢h) “栎阳,栎阳……”王清夔从呓语中惊醒,满头是汗,眼皮渐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姿颀长,气宇不凡的女人,女人戴着一个吓人的白色面具,看不清表情,一双漂亮的狐眼正好奇地盯着她,看得王清夔发怵。 “阁下刚才所唤的可是江都小郡主的名字?” 王清夔沉默。 女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这么说,那阁下就是那闻名遐迩的王姑娘了?” 王清夔连忙反驳,“我不是王清夔,我是她妹妹王一一。” 女人大笑起来,揭了面具,露出一张妖冶妩媚的脸,“当真有趣。” 王清夔环视了一周,用手拨开有点挡视线的轻薄暖帐,询问道,“这是哪儿?” “离夏宫,北海国。” “怎么会……”王清夔低头思索,努力回想自己是怎么到达这里的。 女人倒也直接,一把点破,“我救了你,一一姑娘想要怎么回报我呢?” “你想要什么回报?我没猜错的话,女帝既不缺钱又不缺权的,我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女王索求?” 女人的手攀上王清夔柔嫩的面庞,眼波柔情似水,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做我的奴吧。” “你……” 夏凌抓住她的手,抚慰道,“你别急,在你成年之前我是不会动你的,不过嘛,”夏凌话锋一转,“在此之前,你可以先学着取悦我。” 王清夔脑子轰隆一声,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索性开始摆烂,任凭夏离拉着自己的手在柔软的胸间动作。 被揉得动情了,夏离将外服剥下,露出雪白的双乳,凑到王清夔嘴边,“要不要舔舔?” 王清夔赌气扭过脸,“不要。” 夏离手一撑,将王清夔压在身下,用虎口钳住王清夔的下巴,将脸掰过来,同时将右乳凑过去,“舔!这可由不得你。” 王清夔被逼迫得眼里噙着泪,柔软的唇舌擦在变硬的乳珠上,口齿不清地喊着,“栎阳,救我,栎阳……嗯……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夏离磨蹭得越发快了,欲望越发强烈,小腹涌起一团火,阴户也涌出些水来,喘着气道,“乖,这么喜欢栎阳吗?就把我当成栎阳吧。” 说完便撩起裙子,将花穴对准了王清夔泛着桃红水泽的嘴,一下蹲坐了下去,然后开始扶着腰摇摆起来,肿胀的阴蒂一下一下撞在王清夔的唇上,撬开她的牙齿,渐渐撞到软舌上,让王清夔闭不拢嘴,涎水直流。 红帐软塌,好不淫靡。 此时的栎阳,无力地坐在王清夔的书房里,看着桌上自己为王清夔特意烹制的雪花酪黯然神伤,府邸被铁骑重兵把守,插翅难飞,派出去的探子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甚至连每到关键时刻就出现的白狐仙子也久不现身。 栎阳推开窗抬眼看着天空,自言自语道,“清姐姐,你可还安好?” 第十五章 在这碰到栎阳,是王清夔没想到的,但此回楚国有没有想见栎阳的想法呢,王清夔说不清楚。 在及笄之后,王清夔与北海国女王结了契,愿终身臣服于她,于是,她这只常年被锁在离夏宫的金丝雀也多了些自由的空间,甚至这次被特许回江陵将自己母亲的坟墓迁出,撒入北海国碧蓝的海洋。 栗周听到两人相识,识趣地轻轻溜了出去,顺带关上了竹门,跑到竹林里独自生了闷气,抽出利剑在粗壮的竹子上乱砍,惊飞了满林的鸟儿。 “清姐姐?叫的真亲热啊。” 栗周这边醋意横飞,屋内两人气氛尴尬。 栎阳心知有愧,试探道,“清姐姐怎么在此?” “路过。”王清夔冷淡答道。 栎阳权当听不出敷衍的意思,浅笑道,“既然无事,那就在这多住几日吧。” 王清夔又恢复了从前和栎阳相处时的傲气,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破桌破椅,回道,“屋陋室小,容不下我。” 栎阳突然凑到王清夔耳边,呼出的热气突然喷薄在耳际,引得王清夔面色一红,急道,“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想告诉清姐姐个秘密而已。” 王清夔八卦之心被勾起,急问,“快说,什么秘密?” 栎阳又凑到耳边,这次挨得更近了,薄唇似乎要碰到耳廓了,压着嗓子道,“冯嬷嬷有相好的了。” 栎阳说完便捂着嘴走开,偷笑着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王清夔不屑道,“男的女的?这算什么秘密?又不是稀奇事。” “是住在那边山上的龙驿丞,前天我去寻嬷嬷的时候,窥见驿丞衣衫不整地躲在床底下哩。” “大惊小怪!” “嬷嬷一走,这两间屋子都任清姐姐挑选,清姐姐还嫌小吗?” 王清夔内心一喜,原来拐弯抹角还是想留我。 面上却依然冷淡,“小!” 栎阳委屈,继续祈求,“那我明日就随栗侍卫上山砍柴,给清姐姐建个大房子!” 王清夔看着那天真不改的眼神,似乎又看到了小时候的那个栎阳,纯澈干净,满心赤诚,恍惚道,“那我考虑考虑。” 栎阳听后满心欢喜,拉着王清夔的胳膊甩来甩去,要拉着她去找栗周商议建房子的事。 栎阳一路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拉着王清夔叙旧。 “清姐姐觉得我做的饭如何,是不是长进许多?” “嗯。” “清姐姐觉得满意了么?” “嗯。” “那我们的旧账是不是一笔勾销了?” “玩笑话罢了,亏你还记得那么清楚。”王清夔笑着看她,心里却不是滋味。 旧账是销了,那血账呢,你的皇爷爷是下令抄我全家,斩我父亲的刽子手,父王是栽赃诬陷我父亲,拐我入窑子的罪魁祸首,当然这些都和你没有直接的关系,所以我不恨你,但这恨意就像心口的一根刺,看到你就总让我不断想起。 栎阳并未注意到王清夔这些情绪,越发高兴,“那清姐姐就不要走了罢,以后我日日做饭给你吃。” 王清夔没有回答。 见家里多了一个人,冯嬷嬷果真摊了牌,要去龙驿丞那里去住。这也难怪,冯嬷嬷人到中年,还能遇到一个十分契合的伴侣,也应当珍惜。 王清夔夜里住在冯嬷嬷那屋,栎阳住在隔壁,栗周独自在寒夜里发抖,同时生着闷气。 王清夔究竟是什么人物,来了之后殿下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关心我了,也不叫我暖床了。 深夜夏离揭开瓦片,溜进王清夔住处。 王清夔瞥见一个黑色人影,刚想大叫,就被夏离捂住口鼻,同时纤长的食指附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一一别叫,是我。” 见王清夔放松下来,夏离松开了手。 “你来干什么?” “交你个任务。” “你一直跟着我,放我回来也是另有所图?”王清夔情绪激动,“你不会是知道栎阳在这所以派人假扮山贼逼我跳下悬崖的吧?” “果然瞒不过你,不过你跳下悬崖是意外,我回去惩罚了他们,将他们扔到海里喂鲨鱼了。” “意外?好一个意外。”王清夔嘲讽道。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做这种可能让我失去你的事了。”夏离捏了捏王清夔的手,算是认错。 王清夔转过头不去看她。 夏离脸色一变,眸子一沉,钳住王清夔的下巴逼王清夔扭头看她,不像是质问更像是调笑,“所以见到你的老朋友,或者说‘旧情人’,感觉怎么样?” 王清夔面色不改,眼神坚定,“她是我的仇人,你知道的。” “仇人?我只知道你把我当她时,动情得有多放荡。”夏离的手指重重拂过王清夔的唇,在唇角徘徊,准备随时插进去。 王清夔脸色一红,转回话题,“任务?杀了她吗?” 夏离一听,终于放开了王清夔,笑道,“一个小小的落难公主,对我不足为惧。” 夏离眼神发狠,“我要的,是能统帅叁军的武将,北海国有一一你作智谋军师,然后栗周作征伐将军,还怕颠覆不了一个早已江河日下的大楚国?” “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夏离拆开包袱,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将它递到王清夔手中,“这是销魂水,销魂蚀骨,无色无味,设法让栗周喝下,到时候不管是你动手,还是我来,或者我们叁个一起共登极乐,都可以。” 王清夔接过,觑了她一眼,“不知羞。” 夏离听了反而更加兴奋,洁白的柔荑从王清夔柔嫩的脸游移到胸间,流连了一会儿,正当王清夔有了感觉,却突然起身,“事成之后,孤再好好赏你。” 说完便不见了人影。只留王清夔欲壑难耐,夹紧被子,想着栎阳在自己身下承欢的样子,独自消解着身下的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