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疤》 1.白昼 1. 数了数,是七年。 “对不起。” 下午咖啡厅阳光好,人比以往多些,厅里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也刚说完一段。两个字吐出后,她捂住了腹部,生理性张开嘴,胃部痉挛到差点呕吐。 再次空呕后,路柔说了句抱歉。 “好了吗?”男人递去纸。 她擦擦唇。“谢谢。” 大部分时候吐不出来,只是心理不适。最初看到和他同款灰色的车都会呕吐,这一年她好了很多,只是说起名字,偶尔会忍不住。 林凉笑笑。“你继续说。” “我现在记不起当初对他贪、馋、倔、拗的那股劲怎么来的了。事情来得莫名其妙,我对其他人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墙上时钟一秒一秒过去,他缓缓搅动拿铁,抬眼问她: “江漫是个什么样的人?” / 当时月亮是圆的。 黑夜浓静,一两只流萤从灌丛飞走,蔷薇攀爬围墙,栀子香浓郁不燥,温柔月光落到了他的院子。 路柔看不清他的脸。落地窗打不开,她第一次爬上书桌,跪坐,拾起抹布仔细地擦净积灰的玻璃。 她在十五楼,他在别墅。 不远,低头能看见他院里一汪池塘。不近,他永远是个模糊的影子。 蓝花楹落满一地还没收拾,他站在院子里喂鱼。简单的纯色装束,动作温柔优雅。像在写诗,铺在月色里就是一句。 他常背对她弹奏古筝,她前两天见过。低着头,脂玉的手纤长,指尖微翘,拨弄筝弦的左手按出滑音。勾、托、抹,挑,信手拈来,从容典雅。一个世家公子般雍贵的人。 路柔坐在书桌上,双手抱膝看了很久,直到他进门也依旧从没看清长什么样。 只是觉得他不沾市井不食糟糠不近烟火,温润如玉,琴棋书画诗酒花。因为精神高洁文气翩翩,所以对她来说疏离难近。 他是她见过最有气质的人。 这种印象,她维持了四年。 直到大学毕业晚会后被他强行破处。 / 她想了想,对林凉说:“令人沸腾又绝望。” “你说你追了他七年。”林凉想抽烟,后来还是忍住了。“七年都没结果有什么意义?” 她低了点头,手指在杯沿轻磨。 “以前真是骨子里的爱。” 没有理由说得通,只能是先天性的属性,与染色体有关。与生俱来舍不掉,还要感谢上天能赐予她——爱他的天赋。 “现在呢?” “现在?” 她下意识摸向左手腕上一道刀疤,慢慢说道:“我只有一杯水,全都给他了。” “然后他倒掉了。” 今年路柔二十六岁,青春走下坡路的年纪。有个利益婚姻的未婚夫,家境优渥,自身条件也好,没什么值得愁的。 “我准备回国了。”他理了理袖子。 “家人催婚礼了是吗?”她撑着脸笑了笑。“凉哥,我还没做过新娘。” 他也笑。“我也没做过新郎。” 路柔记得以前发誓只做江漫一个人的新娘,说违背承诺她就去死。 订婚前一晚她割腕了,没死成,但实际上也没想死,所以没有割动脉。 人怕痛,如果不痛的话每个人都有疤。只是她当时强烈的自恨进行的自我惩罚,迫切想用肉体痛苦转移注意力来缓解精神痛苦。那时亲手连根拔起一颗种了七年的树,剩下的那片地会有多烂、洞有多深。 她就多痛。 路柔和林凉道别,一个人散步到一处公园。 暖阳的光洒在草坪上,明媚动人。她缓缓坐在草地上,将包放在腿边,草很软,她舒服地双手撑在身后远望一群孩子正在放风筝。 兔子,老虎、老鹰,都是动物形状,还有一些真鸽子在飞。 风还是有些大。一个白帽子女孩不小心松了线,断了线的风筝很快被风刮到天上,女孩一边哭、一边跑着跳着想抓回那条已看不见的线。 风筝只是越飞越高,消失到远方。 后来女孩追了两分钟就不追了,知道追不到。 路柔看着孩子的母亲带她去买了新风筝,是只漂亮的蝴蝶,紫色翅膀和一双大触角。 她又开始望天上飘来的夕阳。 以前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执拗。大多人是爱情依旧存在,只是爱的对象不停在换。而她只认定了一个。追风筝都可以追到另一座城市去。 林凉问她是怎么认识的? 她不确定他说的认识是单方面认识,还是互相认识。 该从哪说起。 她想想。 / 他们白昼相遇,夜晚结束。 他是手电筒,照亮又刺疼她。 / 那从一个夏季说起。 她终于考上北一大学,父母就从镇子搬到了首都。那时路刚夫妇还只是开了家超市,经济条件一般,月入上万还是存了笔钱,想着路柔考到了这儿,于是也想了一晚决定北漂,顺便投靠正在经商的舅舅。 路柔的舅舅路温光找朋友租了一段豪华小区的二手房给她家,离北一读书也近,平时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于是路家夫妇感激不尽后连夜就搬进去住了。 因为以前的主人生活精致,他们一家一个上午便收拾好了,除了没有擦玻璃。许曼看了看时间已到中午,看了看厨房后叫了路柔一声。 “乖乖,去买瓶酱油和味精上来。” 路柔小名乖乖。她向来的装扮与她的人格相似,冷冷的招摇,让人知道她不好招惹。 紫色指甲黑色耳环和红唇。一身露脐装超短裙。高中毕业烫了波浪卷,把头发漂了染成白色,穿双黑色马丁靴,大胸蜂腰翘臀,皮相性感妖娆。 声音却遗传了她妈的娃娃音。 她不爱示软显得撒娇。她坚定风格是御女,所以一直压粗声对人说话,要么少说。 “嗯。” 拿了零钱,她出了门按下电梯。等电梯到了,她低着头按下一楼直接就转身看向电梯门。 若不是有声音在脖后响起,她不会发现电梯里还有两个人。 “最近怎么样?” 第一个声音粗犷沙哑,应该常常吸烟。 “每天都一样。” 回答的男声离她较近,在她头顶,她似能感觉他的呼吸平静和陌生的男性香气。 微微笑意。甘美得如陈酒酿造,慵懒语调又书香正经。声线不粗不细,调轻得优雅,像小雪压在枝上。 贵气内敛的声音。 她的身体像突然住进一道闪电,电光火石间白昼在骨头里苏醒。如被人打了一针般耳后又痛又痒,心卡在喉咙处久久下不去。她麻了双腿不敢转身。 心还在紧张晃荡。 一楼到了,门开。 两人绕过她先出了门,她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道第二个声音是谁。 都穿着校服,身高发型也大同小异。 / 喜欢上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事情来得莫名其妙。 叁叁:此文是送给喜欢《二饮红影》的可爱们。谢谢喜欢这个故事,也特别感谢lt;你的眼睛一定要迷人gt;lt;土星爆炸gt;lt;絈絈gt;这叁位一直在投珠促成《月光疤》出世的可爱。 二.闪电 2.闪电 路柔十八岁时,莫名其妙喜欢的事很多。 比如,蹲在老家门口看一下午蚂蚁搬家。蚂蚁搬完,雨来了,她拎着板凳就往屋里狂跑,也依然得了感冒。 很多时候,等她清醒不该做什么,接着她就清醒,她已经做了。 还比如,尾随一名男性。 起因是这样:明天大学开学,她去商场负一层大超市买点用品,踩上扶梯,抬头,看到一个陌生的颈子露在外面。他在低头看手机。 这颈子跟刚剥壳的笋一样嫩,颜色冷白,上面的茸毛淡得干净。他颈子上的小痣也格外好看,你会觉得嵌在那很坏,是一种男人怎么这么有心思的坏。 她吞了口唾沫,心头很慌,却一直盯着它。 快下扶梯,她发现他藕粉色内搭上缝了一排白色英文。以前某杂志上看过,很贵的文字,用手指从右往左数过,四位数。 买了一个水桶,扫码,收银员把桶递给她。才发现是藕粉色。 来之前不是说定了灰色? 她想莫名其妙。 喜欢上一个陌生人的脖子。 路柔后来去尾随他,是偶然中的必然。扶梯事件分开后,她在回家路上碰到了。这次他又在她前面,身材匀称,高得她要抬颌仰望。 仰酸了,他到家了。原来一个小区。 路柔看他进别墅,一个系白色围裙的阿姨笑着开门。 她停在原地,手里的桶子往前、往后,一甩一甩。她转身,走之前来的路回家。 / 路柔记下了寝室其他叁个的名字: 何双茹、徐妗和白江。 何双茹是动的。一说话锣鼓喧天,做什么都要争先发热。徐妗是平的。给她什么她就还什么。你热她热,你冷她也冷。 只有白江不起眼。她安分,属于“顺便一想,还有…”的一类人。 路柔和叁个人的关系都差不多,军训时四个人站一排,身高也差不多。 中场休息,何双茹就要拉人坐草坪上,用觅食的眼光扫荡每一个阳光下汗淋淋的汉子。找到了,便用手指一指。 “看到那个没?” 八双眼睛看过去。 何双茹:“帅不帅?” 路柔说帅。平心而论,从五官、形体、气质上,这人清俊得无可挑剔。 徐妗:“还行吧。” 六双眼睛刷刷看过去。 “你们是没见过那个人。” 何双茹:“谁?” “江漫。” 江漫啊。 没听过。 徐妗为了强调真实性,歪低头看向白江:“白江,你高中不是跟他一个班吗?” “你说是不是?” 白江有点焦灼,但很快自然了,声音从喉咙里出来。 “嗯…” 何双茹立马起了兴趣:“在哪在哪?我没看到啊…” “他不在这,在东操场。” 徐妗说着说着,渐渐铺开他:学长,校组织部部长,现在的教官。再用这些词概括他:疏离、昂贵、优雅自律,高不可攀。 路柔不解。“学长还能当教官?” 徐妗摇摇头:“不知道。” 后来路柔才知道他有一个军事家庭。 / 别墅院子弹古筝的人她要看很久。周末一回家,她就把玻璃擦干净。 虽然每次都模糊,且只有一个微小的背影。 路柔心里的秘密是这个人的俊雅。她绝不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也绝不让人发现他的好看。当人都把江漫树立成是永远的“最佳答案”,说那你是没见过江漫。 她就在心里冷笑。江漫英俊?那你恐怕是没见过他。 虽然她也没见过江漫。 这种“只有我知道这宝藏”的快乐她享受了很久,并且吝啬与人分享。她也暗自骄傲别人发现不了。 直到这个秘密被破坏了。 那是入学一个月后的事。一个普通的周四晚上。 聊着天,徐妗问她你住哪? 她说碧夏园。 徐妗惊了一下,偏头看去。“你跟江漫一个小区。” 她心里突然有咯噔一下的滋味。“你知道…他住哪?” “具体不知道。”徐妗偏回头。 路柔舒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舒。 她的神已经跑了,目光失焦。“那我们应该没见过。” 徐妗喝了口酸奶,放下。 “听别人说,他好像住在别墅。” 猛地又咯噔一下,比之前强烈十倍。路柔觉得院子里的人要从她胸腔里撞出来了。 低着头:“是吗…” 看不进去别的东西了。 她失落得难以想象:原来这个秘密是公开的。她也只是大众中的小小一个。 他就是江漫。 那天以后,路柔开始确认江漫是谁。 但还没有到必须主动挖掘的程度。她只是从这些那些的聊天里,比较一下院里的人和江漫,信息对不对等,描述匹不匹配。 一个星期后,她从何双茹口中知道了他还是一名社长。 ——古筝社。 / 路柔面对面见到江漫的次数为零。 距离扶梯事件后就再也没近距离看到过。第叁次发生在周末的一个下午,她和她妈在附近便利店买水果。 买完苹果,路柔低着头,在她妈身边等付钱。她没注意他,一直无视周围玩着小游戏,叁颗星完美通关,就听见江漫说:“谢谢。” 她记得这种闪电劈进来的滋味。 抬头,人已经走远,能大约看到脖子有痣。 他是直着走的,又是只有背影,连侧脸也没看到。 “乖乖。”她妈大声喊她。“走了!” 路柔立刻窘得想埋进土里,瞟见刚涂的黑色指甲还有香味。 她想,早晚她要把这幼稚的小名清除出她的世界。 徐琳叫她不动,又提高一个调。 “乖乖,怎么了?” 路柔赶紧跑过去,免得徐女士再次破坏她的心情。 跑着跑着,脸涩了一下。 这羞耻的小名,希望他没有听到。 / 大一上学期过去,路柔依旧没看到他的正脸。 也不知道他在人们口中是怎么个天花乱坠的俊法。 一个学期相处下来,她和白江的关系最好。一是两人居然有同一个老家,是老乡,二是路柔和白江都少说话,在具体喜好上也有趣味相投的认同感。 譬如:一同参加了羽毛球社。 大一下期中,五月份,一个周五晚上,她与寝室的人告别回家。 吃掉徐琳细心准备的水果拼盘,她打个哈欠,走向卧室准备躺会儿松松骨头。 她踢掉拖鞋,随意地四肢大开躺在床上。 放在枕头充电的手机响了一声。 屏幕显示来了一条QQ消息。路柔解锁进去,低下眼,看到一则请求加为好友的红标。 点进联系人,点开新朋友。 文字便入眼了。 “您好,我是江漫。” 江漫? 哪条道上的江? 她没有同意。点了点头像,进入个人资料。 QQ名:氵。空间锁了。个人签名:水漫金山。 路柔看到水漫金山,一时想起前不久汉语言老师分析过老子关于水的一句话: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 无有入无间。 她一时打了个寒颤。 三.灰烬 3.灰烬 第七次了,路柔低脸,把裙子轮廓顺好。 裙子的米白色,还有其上几朵碎花,她还没适应。 头发也是,起了早染回黑色,扎马尾,鞋子也文气,指甲卸得透明。一切外表都清淡了。 她站在这条路的拐角,拐了弯,是他家的范围。 站着站着,不知多久,黄昏了。 黄昏越来越重,红色的云松松垮垮。路柔把手机亮屏,解锁,点击,慢慢向上滑动。她看那晚的对话依然新鲜:大二音乐系的江漫。 他说您好,很抱歉向别人要了你的号码。他礼貌地说我想认识你。最后,她的目光长长地停在“想邀请你来我家,请问可以吗?” 这些话一本正经、有涵养,却在热热地进犯她。 她深喘一口气。 把手机关上,路柔的目光一寸一寸从那道隔阂的铁门往上爬。空空的窗。 江漫… 他什么心思?会跟那颗痣一样坏吗? 昨晚他让她超常的敏感。她想让他多说几句,又想让他别说了。她的喉咙一直紧得痛苦。一会儿想怎么被他发现了?一会想儿还是他跟她一样也在暗中关注?他不藏了。 也许还有她想不到的曲折? 下一步,他又会对她做什么?下下步呢? 为什么是她给了他认识欲? 问号在绕,绕成一团乱丝。路柔被乱得失去警惕了。 等她清醒她只问出一句:“几点?”后,于是闭屏,她一下把手机扔远。 起床,去倒水。 水很快润过干烧的喉咙,她竭力只往最浅层去想:他在同一个小区,认识一下不是很正常吗?他多有礼节,不就是疏离的暗喻吗?他怎么可能会对你有什么。想想他的环境,想想他的生活。再想想你。你知道的,你和他有一百重不可能。 你只是好奇他长什么面孔。 这个理由把她说服了。 / 路柔第一次穿淑女裙,外表乖了。 理由:毕竟是他请客做主,她不能让他的眼睛不舒服。 她拐过弯。走十几步,去按门铃。 系白色围裙的阿姨笑着给她开门。“你是路柔吧?” 后来江漫说:她是第二个他主动邀请进他家的女生。 阿姨领着她,她恭从在身后,小步小步地走。 嵌在草坪中的石板路干净,转弯,木板路下是水道,水道通去养鱼的池塘。院墙内侧都是花,靛色花瓣铺得文静。最左,一座乘凉的古筝亭。 抬头看。两层楼,飞阁流丹。右侧,敞宽的落地阳台,一台偌大而满满当当的书架。欧式简约的桌椅,一杯下午茶放在杯垫上。 这里雕梁绣柱,奢雅得她不太好受。 阿姨倒了杯椰汁,让她在阳台的椅子上等等。 “抱歉,小江在楼上练习。” 她以为会听到“少爷”。 阿姨解释:“他最近一天必须练到九个小时。” 她摇头:“没关系。” 路柔捣着杯中的水,听阿姨的闲聊,听关于他的碎片。 江漫真正的家距离国门十几分钟,世家传承。爷爷打六七年仗,参加抗外时已是团长,回国后成为副师长,后来当了将军,离休时副兵团军校教员。 他从小军院长大。老幺。一个哥,一个姐。哥哥江廷沿海行商,曾市场垄断到国家整改,现在依旧产业郁葱。姐姐江阴一级建筑师,协会金奖不计其数。 阿姨说这套就是他姐赠给他的。为了清净,现在他一个人住。 她含糊地唔一声。 阿姨问她住哪? 不远。 用手指了指。 阿姨从楼栋再看到她身上,眼神更和蔼了,里面的倾向变化她意识到了。 她忽然烦恼现在过度敏感,敏感得心虚发涩。她不属于这昂贵的地段,她不过只是一个借住的平民租客。 租和买,可以描述那么多的贫富差距。 路柔缩紧身体,看水,顺时针旋转。 “你住这啊。” 嗯。 她觉得水渐渐凉了。 / 古筝声在上面响,路柔想象他十指的从容和低头沉浸的儒雅。知觉缩得越来越小,只剩音乐和脑子里的画。 阿姨说:江漫的教养在骨子里。 路柔认同。 从不乱丢乱放,只要被给予了一定会说谢谢。一向女士先行,常做最后一个善后的人,走之前也会摆好凳子。 他从不表现愠怒的情绪,平心静气与人说话,永远和蔼可亲。做事专心致志,绝不旁骛。不鲁莽不粗俗,也从不允许自己汗流浃背、狼狈万状。 一切讲究得挑剔。 她一直用勺子转水,慢慢的。 今天太闲了,阿姨继续炫耀他的雇主: 过世的奶奶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把规矩传给了他。 五点准时起床,无论出不出门永远穿戴整齐。衣服不能褶皱,没有灰尘。白天不能床上睡,因为被骂没骨头。被子早上迭好,不到晚上睡不能铺开。站有站姿,坐有坐相,在外在里都得仪表堂堂。 混什么人群,衣服什么料,用的品,细到水杯的花色。一切必须有雅的规矩。 她却喜欢在家散头发,乱得随意。 徐妗说的对:疏离出于他的昂贵,优雅自律使他高不可攀。 一百重被一下塞到了一万重。 勺子转水,更慢了。 路柔后来还知道:为了压抑一切过瘾的动物欲望修身养性。江漫从不碰色淫、鄙视色欲。 他不喜欢野蛮做事,时刻谦逊。 再后来他这么强硬地占有她,她怔了很久。被他吻着同时被他驾驭,她绷紧了身体。他像蜕去人皮的凶兽,失去控制地一次、一次索取她。 她说疼。他说这样疼你一辈子不得忘掉我。 / 筝音停了。 路柔渐渐听到他下来的脚步。声音越来越清晰,接着,他停了。 她搅动水,喝一口。 路柔抬头看去。他背对她,和阿姨小声说些什么。 江漫的站姿是艺术修整过的挺立,宽肩健腰,修长笔直的腿优越得醒目。 她抬高看他。 背影是个成型的男性。一八九,身高威胁而人惧,又被他柔软的颈子冲淡了。 他说着说着,脖子低下去。 小痣妖冶。 阿姨走了。 江漫转身,向她看来。 阔达的无意识,潮一样一下涌来。她失焦了。一下失守了。 “您好。”他用敬语。 英俊皮囊,出色风骨与古典气色。清冷出尘,气质慈悲。见过他,其余真的看不进去了,一生仅有这个人让她惊艳了。当二十五岁回想这一幕,她仍旧好笑又心酸。 她第一次渴望无偿的给予。 江漫离她两米远,微笑自然。他礼节性的客套已炉火纯青。他的笑像在欣赏你,这种欣赏是从上往下赏的,却并不让人觉得难堪。 她能感觉到他善于肆应,八面玲珑。 路柔把声音压着,滚出粗音:“学长好。” 他手骨很白。“还需要加点水吗?” 不用。 谢谢。 他体贴她。“热不热?有冷饮,或者我叫阿姨买些冰淇淋。” “不热…” 她不敢与他对视。 这么近。她远远窥探了叁个月的人,真实真切地站在她面前。他的声音、味道正慢慢有形地啃咬她。她牙关咬着,发现快乐的那一头是细细的痛苦。 对一个人的好感到喜欢到爱,层次不一样。好感图个心情快活,没有痛苦。 喜欢是一半自投罗网,另一半害怕靠近。怕靠近,就是灰烬。 那爱呢? 路柔悄悄移远了椅子。 江漫坐下。调好姿态,坐相美观。 “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 他低着眼。“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荒诞。 她含糊了声:嗯… 他谈吐文雅:“我哥新开了游泳馆。下次我带你,和你的朋友去玩。” 路柔搅了一下水。 她这下明白了,他的猛厉瞒在他的柔和下。江漫说话做事的确温柔,绵绵如雨。但刻骨的强势是改不掉的。不需要问你,他已大半替你做主了。 还知道用“朋友”介入,破坏她对他的拒绝。 所以她这反抗,多无力。 路柔晃了眼。“不…”说不出口。 江漫突然抬眼。这一眼交给她,眼睛的幅度恰到好处。那种让人心酥的清幽轻轻地交给她,再真挚、柔情地笑。 “我想认识你。” 她看他睫毛那么密、那么长。 这句话就这样潜入她的呼吸。 潜入让路柔的呼吸沉甸,整个人里面、外面从头到脚发烫了一下。 “好…” 她小声,迟钝地点头。 江漫与她说起了学校事,内容风趣。因为嫌弃她的声音,路柔半搭少语。 阿姨给她换了第五杯水。 他放出一个饵。“我平时也喜欢打羽毛球。” 鱼上钩了。 路柔:“怎么不加入羽毛球社?” “好像最近人满了。” 她慢吞吞。“社长跟我挺熟…” 他说是吗? “谢谢。” “不用…” 路柔喝光水,几乎美妙的绝望:只见了他一面,她却变了好几个面。 不该这样,不该说这些话,不该做这些事。 什么好奇,什么眼睛不舒服。这些理由都是借口。 这些借口,太借口了。 江漫看了看手表。“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他与她并肩。一路上她沉默地看着地,江漫送她到楼栋门口。 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递给她。 “一个见面的小礼物。”他的笑温暖和睦。 路柔:“…谢谢。” 拒绝不了,拒绝后他也会用其他途径让她受下。她叁个月前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回到窝,坐在椅上。 桌上一串嵌着白珍珠的细链条,锦盒在旁。 她抱着小腿,头慢慢地低下,挨上膝盖。 江漫只让她待在阳台。他每次距离她超过一米。她知道,他不肯让她跨进他真正的地方。他明明对她抱有抵触。 路柔深深埋进双腿间。 所以… 他到底要她什么? 可她又能给他什么呢? 四.神坛 4.神坛 太阳从西山黯淡。那夜,路柔没睡着。 她用两指,比出它的诱人长度。 他俯低眼,就在你对面,温婉地说话。 阳光穿过去,男性浓密的睫悠悠地一下、一下颤动,根根暗影清晰。薄透的眼皮下,自有幽暗的气质柔缓、蔓延不断地游弋。 眼窝很深,眉骨细致。 他掀起眼,微微笑起来。 出声翩然,和他人一样,这种本质里的清雅泄露了一瞬温柔的傲慢。 江漫。江漫。 莫名其妙,一瞬间,不由自主,便让这个人的整体乃至细节给席卷了。这些东西毫不讲理,就那样像水一样侵进她的缝隙。 她解释不了:这种迷恋的感觉是来自原有,还是来自产生? 那夜窗没关,帘没拉,墙上的影子被风强迫。 人类,谁崇拜,谁被折服,谁先忍让,接着要遭一系列的自作自受。她太清楚这个理,然而她发现,她也是人类。 那是她自找的。 / 和江漫缠不清、搅不完的感情,云里雾里开头了。 羽毛球社早在期中前已经满额。只有周四是社团日,社员必须参与分组评分考核,再依据分数排名,每年期末进行筛选。 周四,她和白江走下宿舍楼,江漫在门口等。 他照例拿了两瓶水。 她接过,说谢谢。白江挥挥手,拒绝了。 那些人悄悄谈论他。这个优越的人上场,打球利索,动作矫健,皮、肉、骨俊美得仿佛一只猎食的豹。他们指着他的背窃窃私语。惊羡他皮相的出色,又感慨他的挑剔。 球拍、新球必须自带,条例般严格的半小时作息。远离人群,绝不碰人,也不许人挨他一点点。他不取悦任何人,有时没有表情,有时温和地笑,斯文中漫出疏离。 他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套上白手套,灵动至极的手指线条轻轻装进去。这么修长漂亮的手指,和这么让她口干焦灼的指尖。 怪不得,手是江漫的第二幅命。 他们看着叫路柔的人,打着弯地瞅他。 显有时候,周五回家偶遇,她不自然地走到他影子里。 再把勇气放出来:“今天…吃得怎么样?” 他偏头,轻轻笑:“还可以。” 唔。 她放慢脚步。 江漫走远了。 路柔慢在原地,望他的脊背。夕阳挨在他头上。 她想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同时既兴奋又害怕,既坚固又脆弱。想什么都说,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 走近点?还是走远些?谈音乐?古筝?书籍?学校?还是千万别开口。 阳光下的沙尘从脚下扬起,她所有的感官都敏感得进退两难,止步不前。 / 你会弹古筝? 白江已经打包好挨在墙上:“以前会。” 路柔:“怎么想转卖了?” 她握着湿帕,擦去包上一小点蹭上的灰:“开学到现在就没碰过,我想着以后也不会再弹了。” 白江折身,看去寝室椅上仿佛无骨的人。 把下颌压在桌沿,她的双眉凑近,背弓着,已经反复点击,再无数次返回。 白江:“看什么呢?” 她将手机正面捺下,手很快,又撩撩耳发:“一些娱乐。” 出钱雇来的体力工已经上楼,白江喊了声:“我下去了。” “嗯。” 白江的脚步声没了。她抬起手机,解锁,看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全是关于周四。她的分享和趣事,全部石沉大海。 仿佛他是真心喜欢羽毛球,仅如此。 回话不是精简的片纸只字,就是漫长的回应,长到她都忘了,又挠心地记起。心焦得不行:再了解他的节制和勤奋,再了解他的时间苛刻,可也总该分点给她吧? 女孩把头埋进手臂里,一点一点地闭眼睛。 你把我拽过去,捏一把,就把我冷冷晾着,爱答不理。你怎么能这么坦荡地就想认识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到底算什么? 时而没有,时而兑现。吊着我,让我不停试探去要个结果,好诱惑我上瘾,好让我长时间地耗给你。 太折磨了。他坏得太轻慢了。 欲擒故纵? 怎么比那颗痣还坏! 杯口冒热气,路柔一口水也咽不下去。看着毫无动静的头像,又烦躁了。他们这若即若离、似有非有的关系,比陌生好一点,更多是含糊的熟悉和无尽的尴尬。 她无法看透他的心思:戏弄她?好感她?她一点也没数。 之前约好的游泳馆也没去成。 白江有事拒绝,他也临时说去参加比赛。 晚间,她和白江在食堂吃饭。土豆、牛肉是她的经典菜,白江要了碗米饭。 她谈起这个六月想去游泳。 白江:“好啊。” 路柔:“叫上江漫。” 白江沉默地看着她。她对视,看白江轻轻地把筷子搭在碗沿上。 路柔俯低眼,一下一下戳米饭:“为什么拒绝他?” 再猛地一抬眼,仔细地审阅白江。她发现她还是不能用直觉去穿透白江。 白江说得真实又顺理:“我不想和这种人搭上边。” “为什么?” 江漫很怪,爱洁到了病态。他极度洁癖,极度自制。就连公共教室都有个只准他坐的专座,荒谬吧?绝不与人肌肤接触,所以从不坐公交,去公共场所一定带手套。原来世上真有这种人,活在自我中心,过平常人无法理解的活法。 你觉得他斯文近人? 实际是,他看不起任何一个人。 “如果你想亲近他。” 白江突然握起一根筷子戳入她的额心,冷淡的双眼皮下是儒雅的嫌恶,仿佛每一瞥都在赏赐她。 “他就用筷子戳开你,再这样看着你。然后问。” 你真的敢吗? 白江收回手,笑得迟钝:“傲慢不?” 人的偏爱始终无解。 喜欢时是单纯,不喜欢,幼稚。喜欢时是男人味,不喜欢,霸道无理。喜欢时是特色,不喜欢,毛病。喜欢时是娇气,不喜欢,矫情。 因此现在,她所有的天平都在无理地倾向他:傲慢,又怎么?至少比虚荣强。再说傲慢不是对自己的估值吗?自卑可连自己都看不起。 路柔默默地想,默默地听。 白江:碰别人皮肤会让他心理反感。而且,他喜欢“控制”的自制感觉,不管是控制别人还是自己。对他来说,什么事都是该做就做,而不是想做就做。他喜欢定规矩定计划,不喜欢放纵。寡欲才能清心,他觉得随心所欲的“性”很下流、很低俗、连生理课他都从来请假不来… 她突然闭嘴不说了。 路柔用筷子慢慢刨饭:“所以他是个性无知?” 白江怔了下:“什么?” 路柔:“他初吻还留着?” 白江缓慢地低下下颌,憋出声:“嗯…” 筷子头咬进嘴里,路柔望了眼天花板,又问她:“你觉得…他要是手冲,会戴手套吗?” “?” 路柔勾勾手指,白江凑近耳。她对她耳朵眼说了一句。 白江脸猛地通红,双脚后退,筷子捏紧,声音也不自然:“我怎么知道。路柔,你个…” 路柔:“说不定他定期排精,规定一个时间统一排放。” “你在说什么?!” “是你先提性。” “我只是解释他为什么不跟人亲密。” “哦。” 饭也只嚼两口,吃不进了,她完全被一个刺激的想象困住了。 路柔咬着筷头,知觉散得越来越远:如果,江漫有了性欲,会怎样? 神之所以是神,它不会落,它只能跌下来。跌,要失态、失控、失色。神化作一头野兽,还能清高在上、晲睥众人吗? 按规矩,白天床上不躺人,那是不是只能晚上做? 他也会露出高潮时淫靡瑰丽的表情吗?高潮时他会说什么?叫她的名字?还是只有沙哑的粗喘。面对面?贴近她脖侧?还是对她的耳难受轻哼?那样的一双手,一根一根从白手套里优雅地褪出来,温柔地放在她脸上,把她当做一匹丝绢布来抚摸,食指指甲拨弦一般温柔地掠过她的脖子、骨沟,往下,再往下… 然后,她作弄他的初地… “路柔?” 嗯? 她急促地神回。 白江:“吃完了吗?一直发呆。” 她抽出筷子,一个深意的笑:“饱了,饱了。” 端起食盘,路柔站起,又对她轻轻笑。 “你挺熟悉江漫。” 白江起身,去倒剩菜,低着下颌。 “…以前是他同桌。” 五拿捏 5.拿捏 这片玻璃永远被主人擦得锃亮。 透过玻璃,路柔不由自主记下他的那些规矩:早晨七点,阳台,准时一杯牛奶;出门前,一小瓣苹果;午睡固定一个小时;下午叁点,一杯咖啡;十一点,大堂熄灯,院子安静了。 五天换一次衣服款式,上周午餐和下周基本相同,回家前一定在小区散步一圈。日复一日,周而往返。 路柔慢慢了解到江漫重规矩,不喜变更。 又一次慢慢拉上窗帘,她黯淡无光,身体溶进这间黑房子。 她一下警觉到了他们的不一样:她爱逆水行舟、冲向浪花,越新越兴奋。而江漫,他顺水自然,循规蹈矩,越旧越维护。 人最痛苦在会忘,当时再重视的错误,过几年,还是要犯。 难怪之后害苦了她,也折磨他。 那年路柔十八,这年纪对新鲜的迷恋上了头。 她打听那人课表,记进手机备忘录,小区路口等很长时间,只为和他说一声“好巧”就走。摇滚单换成纯音乐,书柜里多出一两本古筝常识,网盘里存下刚买的叁节新手奏筝教程。 那些指甲永远不再上色,头发拉直,妆也清丽,衣服温雅得她对着镜子陌生又幸福,很多次歪了头低笑。 走在一起,不突兀了吧? 她感觉自己有另一个躯壳,那躯壳就在他怀里。现在它遇了主子,就一下从他怀里跳出,回到她体内来。这个有他温度和气息的躯壳化成了水,顺进她血管,捭阖纵横地流。 她跟上一年,又不一样了。 无意识,她老想他,做些乱七八糟的的梦。那两只手,不该碰的、不许摸的,梦里都发生了。那颗痣,被女孩舌尖舔舐了一万遍,一万遍了,都还那么艳、那么坏。 甚至有些地方,那种羞耻又沦丧的场面。第二天一醒,她就把头捂被子里,缩头缩脑地回味。 再后来她埋伏他,故意给他碰到。 总是那样,走着走着,不经意抬头,他就在面前。两人相视一笑:“好巧。”再擦肩过去,她加快步子,哼歌,以忽略那颗撒了谎、不平整的心, R:好巧,刚在楼梯间又碰到了。 隔了很久。 氵:嗯,好巧。 显然收了这话题的尾,不想继续深聊。 她的脸慢慢侧着挨上膝盖,点开聊天界面的头像,再返回。 路柔放下手机。 他的空间依旧不对她开放,无论网上。还是现实。 / 她又一次认真地擦玻璃。 黄昏正好,云火烧到远方。嗅着洗涤剂的气味,她看他急匆匆地走出院子,又返回,又出,又回。 扔掉布帕,路柔狂奔下楼,就在老地方停下,熟练地等在路灯右侧,背靠墙,一点一点数拍子。 一点、一点,要近了。 男性脚步声有些慌地走来,他两条腿十分优秀。她慢慢自然地抬头。 笑出一个惊讶的角色:“江漫,好巧。” 他显然没心思:“嗯。” 她走近他,一脸担忧:“是不是遇到事了,怎么了?” 江漫慢慢看她,比划了下大小:“请问,你有看见一只白色的波斯猫吗?耳尖是金色。” 她说她可以帮着找。 他礼貌地笑:“谢谢,不用了。”飞快折身就走。 她跟上去:“我之前看到过它去哪。” 江漫缓缓停了。 “就在那儿。” 她指了指南边,手心出汗。 “那麻烦你了。”他对她礼节一笑。 她撒谎了,声音自然得不自然。“…我们走吧。” 很久也没找到,江漫跟在她身后,无声胜有声。这一路的时间越走越长,她感到犯了罪,血液膨胀,汗越来越多,绞尽脑汁地想猫会困在哪的新闻报道。 下水道?水管?屋顶?还是树上?她就那样跟着思考,无意识的目光随着心里话投在一旁的高树上。 “猫!” 她被突至的运气吓到,又猛地收声。 路柔一下记起她在他面前是个绝对文雅、轻言细语的女孩。 这只猫只有叁个月大,因为怕人,越爬越高,悬在树枝上。 江漫抬眼,平静的面孔下有着犹豫。 最后是她爬上树救下了猫,尖锐树枝刮得小腿疼,她的心灵却是快活的,因为他从没这样认真而长久地看着她。猫蹭了一身树灰树渣,她轻轻抱着,有差点摔下树,但还好稳住了。 她把猫揣在怀中,很谨慎地滑下树,安全着陆后才转身,捧着递给他。 江漫垂眼,依旧犹豫,雪白的手指在夕阳下动了两下,又不动了。 路柔再往前伸了伸。他的猫他也嫌弃吗? 最后江漫还是强忍了。 伸出这么一副手,说这么温柔的话:“谢谢,给我吧。” 她抬臂往前,交给他。 他接过时,食指心与她的食指背恰好碰上了。 路柔猛地战栗,像被子弹狠狠射了一下,很长时间,很长时间,她根本无法摆脱这种感觉。 玉质的男性,手指温度虚虚幻幻,食指心的丝绸肤感,温润凉滑。她从未碰过这样的一只手,仅是一根指头,那流动的指头,流进她神经。 许人亵渎又膜拜的触感,因为重视而珍待,连主人都要小心翼翼娇养的一双手。竟有这样的一双手,这样天生浪漫和圣洁的男性手指。 江漫不悦地感到被侵犯,怔了下,迅速放开手,不顾那猫如何地往下掉。 她忙双手接住。 / 那年大一不知不觉正在收尾,申请在家住宿的通过也下来了。 周五是最后一天,大家都要早回家,于是各院的期末晚会举行在周四。 各个学院层次不同,像她,广告系隶属文学新闻传播学院,每年不是诗朗诵就是唱首小情歌。百个专业学院中,还是音乐学院最带劲儿:街舞、摇滚、说唱,妆容时髦的俊男靓女一堆堆地看花眼,比春节联欢晚会还气氛灼人。 “没票啊,怎么进去?” 寝室四人都想“跳槽”。 白江:“你们真想去吗?” 何双茹:“想得我都快来大姨妈了。” “???” 徐妗摇摇头:“她想得欲火焚身,你知道,女人姨妈期前容易上火,欲望也比较…” 路柔自然知道。只有白江还单纯,问是什么欲望?双茹上火了吗?要不要喝点金银花… 当时她不以为然,很不上心,后来她才幡然醒悟:也许正是这种纯质才吸引了江漫。 白江:“我有票,那我们一起去吧。我刚还想跟你们说呢…” “哟,谁给的?”何双茹立马警觉,不怀好意地冲白江挑了眉。 “一个音乐系的。” “男的女的?” 她支支吾吾:“男的。” “谁啊!白江,想不到啊,你背着我们叁个…” “还没消息呢。”白江已经羞起来了,打断她,又借打水的功夫急忙出门。“等成了我再和你们说…” 路柔在收拾回家物品,不知怎么手突然笨了,刚摞好书,便总要散开,一时感觉双手很没劲,她试着握起水杯,却失力地差点掉下去碎一地,她不知道有没有心不在焉影响了她。 她只知道此刻自己敏感得什么都不想去想:关于白江,关于她的会送票的音乐系男生。 江漫是晚会嘉宾压轴。 男性指尖时狂傲,千军万马踏浪疾驰,时温柔,迢迢流水连绵不休。阳刚与阴柔的把握与调控泄露了他是深度自制的行家。每一次挑拨,每一次延伸,每一种技法,都处于边界的极值上,但依旧在这边界之内,难以越格。 所以这曲如人:儒雅得猖狂,温柔得放纵。 于柔的边界内释放狂野。 听着,听着,她沉醉了。有音乐,还有奏乐的人。 她觉得此刻自己就像那筝一样,被他随心所欲地拿捏到位。 轻而易举,挑挑、放放。 六陨落 6.陨落 今晚的天,奇怪而高。 也许是她四瓶啤酒入胃的臆觉。 晚会结束,接着去赶场了老乡聚会。他们你劝一句、我来一句,情昂得很。她也疯了,跟一个男生划拳喝,越划越喝,化学作用使得神经末梢都醉麻了,体内还有一股冲不出去的黑暗。 这种黑暗,渴望野蛮地去发泄、去撞、去毁坏。 喝酒的人,放大了生物激情,很需要一个发泄渠道。所以乱性、暴力、冒险,对克制的事都胆大了。 路柔已喝糊涂,肚里一团黑暗蠢蠢欲动。 她喝了两瓶酸奶护胃,又嚼了点水果糖,去去嘴里的酒味。 这次她是真没有故意安排。 谁乐意让那人看你一脸醉痴痴的蠢样? 坐在小区椅上,她的手肘支在椅手,手背抵着太阳穴,正在缓酒劲儿。 他便来了,和她一样灰色衣服。 这次他先开口:“好巧。” 救猫之后,碰过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寻觅到他,消息也没回过,最后一句是“谢谢”。 比初遇还冷淡。 只因她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你看他,又要走了。敷衍一笑,不愿再发生别的。 “学长。”她酒劲没缓过来:“等一下。” 他停下:“怎么了?” 嗯… 晃晃头,她说等我想好了就回你。 “…那我先走了。”他说话依旧斯文轻慢。 “学长!” 他又停下,冷漠地友好:“挺晚了,不回家吗?” 她站起来,忘了刻意去伪装粗音,发出娇气的小孩声:“我妈会骂我的。” 江漫听她露出本音,顿了下。 这种声音娇嗔,但不腻,软糯糯的。正常男性听了,既想爱怜她又想搞疼她,要拨开她的湿发让她慢慢叫、一直叫,叫得委屈,叫出泪来,好让男人在喘息里好好疼她,疼她一百遍、一千遍。 但他却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心平气淡:“你喝酒了?” “一点点。我真的很清醒。” 侧脸,她看向手臂一侧的路灯,慢慢抬头,沉默了一会儿。“不过,我好像做了件天大的错事。” 光下,她忧郁地看向他:“学长有办法帮我补救一下吗?” 他抬眼:“嗯?” 路柔正经的脸低下去,掏出手机,声音微抖。 “刚刚…” 她情绪不稳:“不知道怎么了,然后…然后我就发现我续费了四十五块的腾讯会员。” “整整四十五块,还是腾讯会员,怎么办…” 江漫看了醉鬼一眼,食指撩了下额发,清秀中露出匪气。“我不打扰你了。” 又拔腿而走,走出叁四步。 她便轻轻唤他的名字。“江漫。” 人对自己的名字都很敏感。他下意识又去看她。 因为头晕,她一下坐在地上,整个人像被丢掉的小猫一样懒着身体,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小声音,眼睛巴巴望着,脸上却没有表情。又可怜又文静。 “我帮你救了猫…”也不是威胁他,就是憋屈。酒一时让她娇气:你就这么甩下我走啦? 江漫长长地注视她,最终想到那猫,还是软了肠。 他叫小猫一样叫她:“过来吧。” 她左摇右晃地起身,又晃着晃着走到他面前。 一路上,江漫送她回家,她摔了八次,无意的、故意的。 最后,怕她又摔。他只好用两指谨慎地捏起她的衣袖,捏出一个小小的叁角。 江漫。 我不回家。 她又耍赖:“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 是个偌大的无人看守的花园。 花叶饱满,在夜的苍穹下,这里像个深渊。你俯视下去,黑雾里,颜色时隐时现,朦胧的光在雾里伸出来,动人心弦。 他们双双站立。 “你别担心,我来好几次了。很多人都来,说明这里根本没有主人,就是个公立花园。” “但有次实在不小心踩坏了一株花,于是我就悄悄种了一株,结果种完才发现品种不太一样…” “然后我就查了下,正版居然要…”她一下郁闷。“导致我现在还在存钱…” 酒让她畅所欲言:“还好没主人,也没人看到,不然被逮住多尴尬。” 江漫慢慢看向她。 “我就是这的主人。” “……” 路柔悄悄瞟他:“嗯…” “人工培育的神山兰花。6万。” “这花?” “我养的。” “你…怎么不把它供起来?还不设围墙…”声音越来越小。 他挑眼:“为什么要?” 仿佛暗说:人都知道我在这有个私立花园。还有,这只是小钱。 …… 她慢慢耷了头:“对不起。” “没关系。你也救了我的猫。”他笑笑。“两清了。” 一万重不可能又跳在了他与她之间。 一朵上万的花,踩了就踩了。她几个月挣的钱,还抵不上这么一片花瓣。 路柔一下很不舒服,物质上的自卑无意识就使人矮了一头。更不幸的是,她还迷恋他。 迷恋那年,她爱上灰色,因为他爱,爱上午睡,因为他爱,爱上猫,爱《高山流水》、《汉宫秋月》,爱上一切有关他的新鲜东西,那是一个剥皮拔骨的过程,狠了心地要把骨头修成他爱的结构。 月穿过云,草腥气微弱,她所有的感官都在涌向江漫。 她斜过脸,无声打量他。 那晚上,月光与路灯漫在他身上,她没有特意去看他的唇,酒劲依存。 是他的唇无意敞开它。这张唇生涩、单纯,没有人来过。它微微张开,气色绯红,仿佛等着你去掠夺和侵害。 江漫有点困,夜风吹送他的头发,耷了点眼,有种慵懒的清俊。他像从一个好看的童话故事里惟妙惟肖走出来的,衬着这夜。 他就站在那,无声地蛊惑她、煽动她。 这普通的一晚突然就不普通了。 黑夜下漂亮的人,漂亮到诱人去诱夺他。 那团黑暗就在她体内疯狂冲撞,就是冲不出来。她感觉很燥、想失控。兴奋无法让人冷静。有些心思,无意识的兴起,根本冷静不了。 沉默,许久。 路柔突然低低地说:“我是一颗豆芽。” 江漫以为她又在醉话。他略略瞥了她一次:她穿着文静,即使醉了也挺温顺,不疯不燥。外表一直是个守规矩的乖学生。 乖学生绕过他,他看不明白她要去哪。 江漫:“你去哪?” 路柔:“我要回地里。” “……” “我要挖坑埋了自己。等下,我去找把铲子…” 江漫第一次有点头疼,更想不管不顾,撒手就走。 / 江漫:“你别乱走。” 她乖顺点头。 江漫:“过来。” 于是她慢慢向他靠近。 这醉女,找铲子却跑进这个废弃仓库,没灯的暗室她却一点不怕,还往最里面走。 那点微弱的月光,被窗栏割成一片一片,扔在地上。 她踩在月光上,睁着一双柔和的眼睛,恭顺地听他的话。这样的温良,你怎样驾驭她、命令她,仿佛都是可以的。 江漫只想让她回家。 在他为数不多的印象里,这女孩话少内向,穿着素雅,文静柔和,感觉太轻易被别人牵着走。 于是他让她过来,到门外去。 她又不走了:“出去冷。” “嗯?” 她指了指角落。“这里暖和。” 一月份的天寒,以为她怕外面冷,在找角落挡风,江漫只好向她走去。 那是仓库深处,黑得静谧,似乎所有危险暗自潜伏。这黑,瘆人,她却丝毫不怕。江漫一时隐隐不安。 他停下,说看不清她在哪。 她一下靠近,呼吸在他颈上:“学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怔了会儿,退后几步。“你说。” “学院要求做一个关于性别与情感的关系调查问卷。” 他暗示她继续说。 黑暗中,女人的声音一本正经:“你初吻还在吗?” 江漫抬眼。 她的语气认真严肃,一点不带玩笑。“就调查一下大学男女在不同年级的亲密程度上的差异,现在已经收集到大二男生了,调查数据样本越多越好,我要是完不成,老师要挂我科。” “你缺样本?” “嗯。” “缺多少?” 她想了想:“准确来说,你是第一个。” 他从未怀疑她有别的目的,语气真诚:“初吻,是开指的意思吗?” 开指? 路柔缓缓靠近他,热气已经异常,声音还在维持冷静:“…就是,学长,你亲过女人吗?” 他认真想了想:“没。” 还想指导她的作业。“你做这种调查要记得…” 他被扑倒了。 猛地一下,猝不及防。江漫还没反应回来,上唇就被衔住了。水果糖味扑鼻。 她又伸出舌头,舌尖舔了舔。 淡淡咖啡味。 他冷冷地颤了一下。 周围慢下来,几近停止。路柔用所有知觉都去仔细感受身下这副男性躯体。 这双柔软、微妙、淡凉的唇。软绵绵的,发出一些些清淡的男人喘息。 她压着他,贴着他,摩擦他的胸怀、他的肌肉走向。这是一名成年男性的温度、体格和硬度,成熟的味道让他更加高大。他脖颈处有幽幽淡香,混一点黑鸦片的气味。 她的喉咙已经烧干了。 江漫… 初吻。是她的。他的唇。是她的。他让她变成坏女孩。 他心跳声照旧如常,她的如雷。 她觉得那场吻有半个小时,可实际只有一秒。 这种人就算他根戒不了人的色心,但他会警慎衡量,仔细排除,很难失控。 所以路柔很快被他用劲推开,摔在地上。 江漫蹙眉,是种明显的反感:他被她乖顺的样子骗了,她诱骗了他。 他嗓音温柔,脸上的不耐烦和鄙弃在加剧。 “走了。” / 路柔醒来时,头胀得快死。 她忘了大部分昨晚发生的事。 以致她熬到凌晨,辛苦抢来的古筝名师的音乐票也没能送出去。 那是酒后的第二天,她在路上碰到江漫,没认真去看他的表情就邀请他要不要去看。 说这个名师太难得了,千金难求一票。 不了。 江漫:“上个星期我刚邀请他来我家。” 哦… 她这才去看他,发现他比以前冷了很多,连敷衍的笑都没了。 “昨天…”她试探地问。 江漫看她一身文雅装扮,又想起她的撒野行为。 他什么也没说,略过她,用优越的一双长腿轻松甩下她。 “江漫…”她没懂他的态度。 江漫停下脚步。 他说你喜欢我? 接着很干脆:“我不喜欢你。” 路柔一下沉默了,但她的身体每一处都在巨响,无助地站在原地看他离开。脸色白的发灰。 她回去想了很久,想发消息给他。 后来她看着手机,打了很多字,又删除,按发送。再后来,看了很久的手机界面,很久,才慢慢地手机翻过去,盖上。 捂进被里,她想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想昨晚她喝酒后到底做了什么不该的事?她烦她一向断片断得严重。 想这么一个宠辱不惊的贵公子,他也会有求饶和狼狈的一天吗? 手还在不可控地颤抖,手机被扔得远远的。 她发不出一句消息。 因为发出去有个红色符号。 因为江漫把她删了。 七忽略 江漫也没想,放学后,家门口有人等他。 黄昏天,苍穹幽红,男性鼻影清晰,他慢慢走近:“路柔?” 她还是一身白裙子,看他在看自己,目光作得大方。 “你怎么证明我喜欢你?” 江漫蓦然呆住,长久沉默,垂眼,又抬眼看她。她也还他一眼。 江漫:“怎么证明你不喜欢我?” 她走上前,抬头:“我喜欢,得追你,我追都没追,你就武断我喜欢你?” 他动了动手指。“喜欢,不一定要追。” “不追,怎么证明我喜欢你?” 她把声音挤得很沉很沉:“学长,你长得好,我对你没好感才有毛病,但这是欣赏。现在为止,我对你做过越界的事吗?” 江漫猛地俯低眼,看向她的唇:“你…” 收音。算了,他闭嘴。 见他没话说,路柔慢慢移动脚步。“所以,你没证据说我喜欢你。” 她低下眼,绕过他的肩往前走。 “学长,我更喜欢体育系的,皮肤黑一点,有男人味。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路越来越远,太阳蹒跚下去。她那儿跳得越来越慌。 “路柔。”他突然唤她,清傲。又有礼貌。 她扭脸看他:“?” “昨天,那张票,还有吗?” “嗯?” “我没抢到。” “不是说…邀他做客了吗?” “做客,不是表演。” “他不送你票吗?” “送完了。” 路柔面目正经,嘴角上扬又压下。“哦,我找找吧。” 当晚去了。 她没几个钱,票次,两人坐在一个偏僻位置,隔一个墙就是闹市区。他忍了半场,终于偏头对她说下次别选这个位置,听不清楚。 说得好像下场你还找她? 骨子头就是个少爷,一股贵胄气,对座位挑挑剔剔半天,虽不明说,可欲言又止的皱眉时不时表达他的不舒服。 莫名其妙,路柔觉得他连皱眉都有气质,优雅中露出劣气,气魄十足。别人永远做不出。 他不跟她谈古筝,就像书生跟土匪讲不清。她也听不进弦音,只有明朗俊俏的侧脸长进了她的眼。 他看台上一个主角,台下,他是她唯一主角。 雪白的手,新鲜的唇,一个男人的头发那么浓,那么黑。他在左侧,深情地看向前方,她用眼光量了量,叁个拳头就能肩碰肩。 此时,她要是早点悟到就好了。 他爱古筝的一根弦都比爱她来得有力气。 江漫:“谢谢。” 所以散场时被他扔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就被弃在门口,在纷纷攘攘的人群中,肩撞过来,又撞过去。路柔看他的背影,毫无顾念地没入人流,就跟从来都只是他一个人来的。也差不多,他们的交流顶多五句,全程她费心思找话,他爱答不理。 路柔突然觉得谢谢听起来比滚更冷漠。 被忽略,被利用,她嘴上可以说没所谓,各取所需。 等一个人坐车里最后一排,存根还握在手上。 她才意识到这是伤疤。 它很小一道,你不在乎,但隔阵就疼,隔阵就疼。 / 下雨了。密密麻麻的。 大一下暑假,她随父母回了老家,大二开学前叁天才回来。 约白江出来玩,她说有事,拒了。路柔只好自己去新开的书咖。 她选了两本,一本散文,一本小说,又点了杯蓝莓奶茶,坐在靠墙最末端的位置,吹着窗风,沉浸于每个文字的结构与组合。 “坐哪?” 这远远的声音她听过。 于是路柔把眼送过去,很快,她竖起书,把眼收回来,小脸严严实实藏在书里。 江漫:“那吧。” 白江:“好。” 一个离她很远的位置,属于第二区,要拐弯。第一区的她,眼神再怎么360度转弯,也无法看到。 她用吸管转水,水面形成了漩涡,她也跟着一起高速旋转。 白江复读了一年,高中与他同桌。进了羽毛球社,她就被冷落。还有票,还有古筝,还有…… 唔。喝了口水。 路柔一下全明白了:她算他一个合理接近别人的借口。 这儿,她一点也待不下去。 于是她跑出门,随便回了个头就驻在了原地,眼睛一直往玻璃窗里那两人看。从天上俯看,他们是一个狭长的叁角型。 人有皮肤,才能对痛迟钝。可此刻,她像被剐了皮,神经全暴露在光线中,一点风吹草动,感觉就敏锐得不行。 江漫,为什么你要为她添水?为什么你的眼神有说不清的柔情?为什么她比我更能让你主动有话想说?为什么我要问出这么白痴的为什么?我不过是你众多爱慕者中渺小的一个。 路柔忘了,此时正在下雨。 等她清醒不该站在雨中看别人调情,回家后,也依然得了感冒。 晚上她妈让她泡脚,去去湿气。她便去放水,热水。端水盆时她没忍住,突然猛烈咳嗽了声,胸腔震得火辣辣的疼,双手也没稳住,盆一下摔得老远。 她愣住了,看了眼盆,看了眼水,猛地蹲在地上,把酸酸的眼睛捂住。 心头那点酸,跟倒下来的那滩水一样,流着流着,就铺开了。 她不停咳嗽,咳得她裂成了一万片。 / 路柔买了很厚实的窗帘,一拉上,外面所有琐碎都看不见。 白色文静的衣服全堆进衣橱最深处,头发又染成了粉色,惹得她妈一顿骂,羽毛球社也退了,窗户也不擦了,书扔废品站了,古筝课程也删了。 也不再与他故意碰上。 她躲他,比躲陨石还恐惧用心,就一个人在那儿兵荒马乱。 有时白江说朋友邀她吃饭,但只有他们两人,感觉不好,要拉她一起去。 男的? 嗯… 路柔:“送你票那个?” 白江低了脸,藏不住腼腆。“…是他。” 路柔吃力地扯出一个嘴角:“那你怕什么?一回生,二回熟,你总要和他单独一次的。” “是…我们…”白江支支吾吾没说全,但认可了她的话。 路柔:“晚上你回寝吗?” 白江不解:“当然要。” 路柔说她要去图书馆看书了,祝她和他早结正果。 白江快乐地收拾自己,准备出门:“路柔,到时候我一定让你见见他,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他对你,当然很好。 她一下牙齿颤抖,从喉咙里憋出声音。“嗯。” 说去图书馆,走得太急,连学生卡也没带。于是她改主意,随便找了个奶茶店坐下,在角落处想了很久。把开始和结束,都想了个遍。 就这样,费尽心思地避开他。 整整一个学期,她都再也没有见过江漫。 八.深渊 8深渊 大二下,春,路柔不住校了。 本该大二上就搬出来,但校方负责人反悔了,直到大二下换了人,在外住宿才被执行。 回家,可省笔住宿钱,但与室友渐渐疏远。 和白江的联系也断断续续,加之白江的重心不是她,自然来往消息发得不勤快。 深夜,狗吠。 她有时坐在自家窗台,往更远、更远处望,眺望一排排雾中之山,觉得身体很空,没有着落点。 学习?读不进去。游戏?没兴趣。出去玩?不想。她的热情,她的好奇,她的求索,这时怎么捞都没有了。 这是最贫瘠的时候。 不是少吃少穿,而是怎么也找不到一个想洒热血的追求。 那天,四月,撞见白江进江漫家,她很平稳地站在不远处。 看白江进门后,路柔才动步往家里走。 唔。破镜重圆了。 何双茹早一个月前就这样对她说:“你死都不知道白江跟江漫以前有过一段吧。” 她拎着喉咙说我真不知道。 “好像是因为白江复读才分的。” “高中部和大学只隔一条街,有什么好分的?” “那为什么分?” 摇摇头:“不知道。” 收回记忆,她走进电梯,边走边想:那时他们刚分,都不自在,又不舍得对方。可白江内向,自然只能江漫主动,于是借羽毛球接近白江。白江一开始别扭拒绝。于是私底下江漫哄她好多,才终于让白江松口,现在重归旧好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理儿。 不然,他凭什么平白无故来认识一个路柔? 路柔不走了,脊背一下托靠在空白的墙上。 她掏出手机,点开购物APP,又点开搜索框。 白江皮肤白,也许她应该买点美白产品,买件防晒衣,也不该偷懒不打遮阳伞。白江文静,爱看书,也许她也该看些孔子庄子叶圣陶黄仁宇。白江还有什么?她平时穿什么?白江好像很少化妆?白江… 滑动的手指突然停在空中,慢慢地,她垂下眼皮。 低头一想,男女间心酸的俗事也就那么点了: 你扭曲到模仿别人,而他根本看不上。 —— 五月,路柔终于在其他场合偶遇白江。 那是一个两层的咖啡厅,她正在柜台点一杯最便宜的,带了电脑,准备学习。 有人便来拍了拍她的肩,“路柔。” 她回头:“白江。” 聊什么她真记不清了,白江单调冗长的“我吃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玩了什么”的分享丝毫没有引起她继续交流的兴趣。所以她滔滔不绝,而她心不在焉,直到白江敛着笑说。 “我和他…成了。” 路柔猛地收紧了一切,拉出笑:“…恭喜。” 白江:“他就在楼上。” 路柔不由放眼看去,木质的旋转楼梯,不远。 她感觉她的体温骤降、凝缩,心口处有虫噬的沙沙声,她被这小东西咬得手足无措,眼睛一直扎在楼梯那,移不了半分。 声音很小,要走:“白江,我先过去…” 白江打断她:“他要下来了,刚好,我介绍一下。” 不。“白江,我想先…” “他下来了。”她没听见,指了指楼梯。 路柔几近半个身子倾斜,僵滞地望着楼梯:“我…” 声音越收越细。 从楼上走下的人,慢慢从遮挡里出来。 先是男性的鞋,往下走一步,渐渐,是男性的腿,修长的腿。是他吗?八分像。不是他难道还能是别人?她聚焦地看,一点点拧紧了心,这样缓慢折磨的揭开过程堪比凌迟。他再往下走几步,渐渐,男性的肩也露出来,双肩平直,八分像。也许真的是他。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在侥幸什么? 再下一步,男性的下颌角也看到了,抬高点眼,所有都看见了。 她的心一下漏跳了一拍,眼神涣散。 他走到她面前,向她问了好。 白江:“这是路柔。” 她轻点了头。 白江偏过头,搂着他的手臂。 “这是陆珩。” 路柔低下眼:“…我好像,忘了东西在外面。” 于是她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突然跑出去,全部神经都在欣喜若狂。边跑边说:不是江漫不是江漫不是江漫。她又突然停下,在人流里扶着膝盖大喘,大笑。这种欣喜里有伤痛,有永远的焦愁,还有一点时隐时现的绝望。 路柔终于拉开厚重的窗帘,踩上书桌,又一次认真的擦玻璃。 逃避他那段时间,连窗帘也不放过。有时她妈拉开说透透风,她说好,过会儿就又给拉上。心遮了,外面也要。 那晚,她的头碰在玻璃上,用手指在他背影上画一个个的圈。 一个圈。他删了你,也从不向你发消息。 一个圈。每次都是你主动,他敷衍,就算已读,也拖着不回。 一个圈。他和白江到底怎么回事?可怎不怎么回事,管你什么事? 一个圈。他亲口说,他不喜欢你。 缓缓地,她俯低眼,轻轻放下手指,垂在腿侧。 算了,不喜欢他了。 —— 院长让她今天拜问音乐系文艺部长。 说今年音乐系发邀请,想和别系合作联谊晚会。音乐系有太多世界奖、国家奖的名人,请两叁个就不亚于一个顶级电视台开晚会,更莫说来一群,于是太多系都想与音乐系合作。 院长知道几率小,但还是让她走个过场问一问。 路柔:“他办公室在哪?” “音乐楼一楼103。” 她这样打算:如果人多,我看一眼就走。反正也轮不到。 路柔到时,一群人已堵在门口。办公室小,男男女女,挤过来挤过去。 稍会儿,一个人挤出人群,人像麦子般被拨开,过会儿,一个接一个地出来,最后围着七八个女生,她们将中间的桌子挡完,不一会儿,一个转身要走,人群散开了点缝儿。要走那人背后,一个浓黑头发的脑袋露了出来。 慢慢是他的肩,一幅宽阔修挺的肩。灰色衬衫和一副银质眼镜将儒雅凸显得出众,他正低眉握笔写字,漂亮的手骨线条灵巧,窗外余光斜在他脖上,温软得令人心悸。他时不时侧了脸对别人说话,微微笑意,笔夹在指间轻轻摇晃,优雅的散漫使他比第一次见还惊艳。 见一次是初恋,见无数次也是初恋。那是迷与魔的化身。 路柔慌了。下意识想藏好她的粉色头发,还有一身不文雅的着装。 可江漫突然偏头,看过来了。 她和江漫的目光相碰了。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如同一辆冲向悬崖的关了灯的车,她有预感到会坠落和粉身碎骨的危险,但她却假装刹车失灵,说不当懦夫,一个劲往深渊里冲。 一刹那的对视,他又投入到他的交谈中。把她看漏过去。 其他系的代表还在说和她们合作能拉到多少万的赞助,有哪些福利,还有哪些可以提供的好处。这些数目她远远给不起,够不着。 说好看一眼就走。 于是她背过身朝向楼外,离开了。 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住,她深深地呼了一口长气。 他不喜欢你,他会无视你一次又一次。但谁叫我有一颗先尽兴,再收场的胆。 如果对面真是深渊… 她转了身,走回去,敲了敲门,再跨进去。 那就坠入深渊。 —— 被婉拒是理所当然的事。 路柔一出音乐楼,就坐在中央草坪上,低着头用手指绕草根。 她无法忘记当时江漫用礼貌的语气问她: “你是?” 他那样斯文地折磨她,无辜地折损她,认真的眼神让她怨得无力。 她一下愣了,说的话轻微颤抖:“路…柔。” 所以现在她坐在草坪上,伸出食指用力抠泥,内心又气又酸。 好你个江漫!死江漫!烂江漫!半年而已,你竟然就把我忘了! 你是鱼吗?! 她起身,以为两人又断在这了。 所以不久后,进到江漫卧室,看他睡颜,被他碰触,偷偷牵他食指那天,真是一千万个难以预料。 九情愫 路柔闷了叁天,身体翻来,翻去。 她睃了眼墙,墙上一张彩印的男性奏筝照模糊,水印还在。她闷:你竟然忘了我?你认真的?就在我死去活来的时候? 闷,她没消化掉。 这种气、还有重逢他的新鲜使她死灰复燃,一下昏了头,晚上便慢慢踱到他家,急促地按了两下门铃。 没想是江漫亲自开门,脸色少许疲惫。他缓缓抬眼:“您好。” 她只看风景:“我是路柔。” 他微斜了下,又很快站直。 “有什么事吗?” “还记得和我一起看的那场演奏会吗?” 她抱住双肩,已做好他失忆的心理准备。 江漫用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说话慢吞:“…嗯。” 记得你还问我是谁? 路柔气到伸出手:“你忘了把票钱给我。” 看他一眼又飞快缩回目光,气到撒谎,气到“报复”。 “上次不是请你看的,我们俩是AA。” 门更开了点,江漫微耷了下颌,轻柔地说:“你进来吧,我去拿钱。” 路柔怔住了:他在邀她进他家? 耳尖微微热。“哦…” 她只是觉得拿不到人那拿点钱安慰一下也好,也没想进… 瞅了他后脑勺一眼。 好吧,还是想进。 —— 江漫奶奶自小训他礼节仪态,除了人要有约束感和雅态外,待人处事需包容、尊重和友善,好几件他已溶进骨里了。 如:有亲自上门拜访的客人,他绝不能让客人候在门外,还要招呼着添杯水。 于是他边走边问:“想喝茶还是果汁?” 她随口说了种,蹑脚在身后。 他说他那时回家后才想起转钱,但她一直没同意好友请求。 路柔微窘,低头,扣鬓角一下。那时她把他拉入黑名单了。 “后来,你好像在躲我。抱歉,后面我就忘了。” 她停了下,声音有气没力:“…我没躲你。” 江漫偏头,看了看她的粉色头发:“你变化有点大,前几天没认出来。” 她又停了下,手指下意识卷了点发尾,听他解释不是忘,而是没认出,她燃得烈了。 一下小小的偷扬嘴角,声音平静:“那过几天我就染回去…”很快,她又加上:“是我妈让的。” 江漫什么也没说。 还是这个阳台,她坐立不安,江漫说他去厨房倒水,许久,他一直没来。 她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又喊了几声,只听到一些碎语,依旧没人,她只好硬着头皮跨进大门看看情况。 进去是个穿廊客厅。 大。这是她唯一感觉。 这大得人渺小。墙面、墙顶的精良立绘、奢华吊灯、旋转楼梯向上无尽、精美家具、高大酒柜、书柜、藏品柜…她仰头,转了几圈,占多数的精细的灰色、白色使这儿阴郁又明亮,她被四面繁而不乱的大空间震到了。 再穿过一个短距的走廊,是隔间的小客厅,一眼看到江漫面色不佳地倒在沙发上。 她有点无措,忙跑过去。 听到脚步声,江漫一点点艰难睁眼,尽力维持清醒。 手肘支在沙发上,坐姿谨慎,声音低哑。“抱歉,家里阿姨辞职了,最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可能昨天在院里练太久,今天发烧了。” “要我帮你拿药吗?” 他摇摇头。“我已经吃了。” “那你在这躺着,我给你拿被子?” 他难受得苍白虚弱。“路柔,我不能躺在这。” 她看着宽长的沙发,看它表层的布料就知道软得人会陷下去。 “为什么不躺?看着挺舒服…” 他固执他的家规,撑起身:“沙发只能坐,不能躺,我回卧室。” 江漫实在走得歪歪倒倒,不知什么意志挺着他,规矩让他宁愿放弃安逸。她跟在身后,双手时抬时放,忧心地跟他进卧室。 他的卧室很简单。还是灰配白,冷淡、严肃得一点男女之念也无法萌蘖。一床一个小柜一个桌,床边一副杠铃,桌上一支笔一迭白纸,清教徒般干净素洁到瞠目结舌。 她一下局促起来,站在门外没敢进去,生怕踩进去就破了他边界、毁了他的规矩。于是像头洞里遇见猛禽的兔,贴着门口,伸出头又猛地缩回去,又伸出。 她突然纳闷怎么没有衣柜? 后来才知道:她是衣柜,他是衣橱间。 江漫慢条斯理地上床,即使病了也要讲仪态。 路柔:“我帮你倒杯水吧。” 他用手臂遮住眼,摇头。 路柔看他真的难受,连话也说不出,整副病态的身体易碎、细薄又优美,一时心也被揪动,她对他更心疼了,爱意更烈了。 她说那你想要什么?我都去帮你弄。 他隔了半会儿,声音弱弱的:路柔… 她听着,一时发觉生病的江漫恍然有种孩童般的幼稚和霸道,即便他的声音是个大人。 “我想喝粥,煮粥的水一定要用冰箱放的那罐,五颗枸杞就好,还有,粥不要太稠,我想清一点,还有,能放凉了给我吗?谢谢。” “阿姨走了,今天一天没吃。” 放下手臂,软唧唧的眼神望着她,“可以吗?” 路柔被他这样的眼神舔着,整副身心都在溶化。这男人一旦对你施展柔弱,跟他在台上一览众山时显露锋芒没差什么,都有一种英俊的魅惑。 还能说什么呢?还能怎么拒绝?你真忍心开这口? 她跑着下楼:“马上。” 生病的江漫很能折腾。一会儿让她放舒缓歌,一会儿让她关窗帘,一会儿让她喷消毒水。 路柔去看锅,于是他又撑起身,换衣服。 必须换睡衣才能进床,他现在好了点,于是赶紧褪下原来的装束,换上真丝睡衣,但实在没力气扣完纽子,还剩叁颗,便又躺下了。 真丝比一般面料贵,来自一个无可比拟的特点:真正的真丝织品,是养人的。 它和人体皮肤相似,动物蛋白和氨基酸能供持皮肤的鲜嫩润滑。 所以江漫喝粥时,弯了腰,她透过没扣好的领口,从紧致白嫩的胸膛、锁骨一眼看到了他的腰腹,腹上有两排方方的肌肉,仅用眼睛,就知道他的皮肤细腻到了极致。 男性半遮半掩的朦胧散出性感,随着房间光影,真丝的光泽也在摇晃,他毫不自知他在诱人堕落。 再往下,是他的… 微微鼓起的… 她慌得吞了口唾沫,忙抬起脸。 他正低头,唇刚好在她眼前。 路柔一眼看到他唇上湿湿的水渍。她慌得又吞了一口。 看她神色紧张,江漫不解,慢慢放下碗: ”你没事吧?” 叁叁:我的妈,我一想到他们以后会沙发doi,江漫一脸不情愿,却沉迷她的身体无法自拔,我就兴奋。 十原委 江漫看了下小桌上的粥,又轻轻向她瞥了一眼。 “你没放枸杞。” 他略略不满意。唇一张、一合。 路柔盯着,有一段短暂的沉默,渐渐,便听不进去他的话了。 她的焦点只在他的唇上了:润、嫩、稚粉,唇珠丰盈,唇角有着两个漂亮幅度,唇瓣恰薄,是一张在视觉上渴望女人怜爱的唇。 是一副央求女人糟蹋的唇。 她坐在床侧,小心翼翼,向他挪近。 手撑在床面,他的左手附近,在他下颌轻轻呼吸:“对不起。” 陌生的热气撩来,江漫下意识往后倾。 她的手指离他的指头只有一颗米粒距离,他不太自在,而且不愿意她坐他床上,刚要开口礼貌暗示。 她说你想惩罚我吗? 江漫不解:“为什么我要惩罚你?” “因为我不乖。”她的轻薄呼吸撩在他颈子上。 “因为我不听话。” 发丝掠过他的锁骨,他觉得不协调的痒。 她的声音又成喝醉那样了,娇中带俏,媚中带野。 路柔看了眼他微鼓的胯中央,声音更柔了:“你想怎么惩罚我?” “或者,教训我。” 江漫想斥她远点,无奈身边没有类似筷子等隔离工具,加之身体发虚,说话有气没力,只能往后倾。 微窘:“你下次…”注意。 她截断他,声音虚得微妙。“我下次不敢了。” 再利用他不近人肤的弱点,逼他紧贴墙面。 知道他性无知,继续故意逗他:“如果要罚,别那么用力,好不好?” 他感到了她不寻常的迷人气息,因为生病,脑子更一团糊涂。 怎么就惩罚她了?他不是刁蛮无理的人,怎会因五颗枸杞就责备她。再说哪有主动求罚的人?也许这是心理学说的受虐倾向,喜欢从受虐中获得快感?他一向理解包容这类人,但别靠他这么近… 于是江漫沉了眼。 指了指窗:“那你去楼下浇花。” 浇花不用力。 …… 嗯… 她瞟他一眼,认败了,耷下头。 路柔突来的销魂种种,就这样,被他的不解风情镇压了。 回了神,她也对刚刚的行为倍感羞耻,红着耳,认命了,去浇花。 —— 浇了几支不知品种的花,她很谨慎。 谨慎至即便这是牵牛花,她也认定一定是从海外锁进运钞车八个大汉看守运来的牵牛花。 迈出腿,要上楼,茶几的手机铃突然响了。 她看了眼来人——“徒弟余洲”。 给江漫说时,他说挂掉就好,并帮他回个稍后回复的短信给余洲。 做好这一切,路柔也觉得该走了。她站在床边不远,看他窝在被里,一个人露着一个凄美的脸蛋,四周空荡荡。 她又心疼了:“需要我打电话给你爸妈吗?” 他显然不愿多谈:“不用了。” 一刹那的对视,她慢悠悠说:“那我,走了。” 路柔将身体转了方向。 他说谢谢。又说明天给她钱。 走了一步,路柔一下停了,慢慢折过身,眼睛里有种深深的幽暗。 她问:“你加我好友,是因为白江吗?” 江漫仰了下颌,示意她继续说。 “为什么?” 江漫想了想,选择把实情托出:“她和我闹了矛盾。但她是我唯一的知音,我很欣赏她,所以不舍得失去联系。” 蓦地,那块儿被狠狠揪了一下。是狠狠捏住那块肉,顺时针,一百八十度,扭曲得血肉模糊的揪。她好嫉妒能左右他情绪的人。 路柔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而我和她走得近,又能让你接近她。我没猜错,我可真有本事。 她有意让他也疼一下:“她有男朋友了。” 他很自然,像谈家常:“我知道。” 她与他眼对眼,就那么一会儿,路柔后悔了,她不舍得他疼,不舍得他难过了。 于是轻轻垂低眼,掐着指尖。“如果,你想找回她,我可以…” “找回?” 她抬头,慢吞吞:“就是…做她男朋友。” “我为什么要做她男朋友?” 她顿时不解了,看着他,呆若木鸡。 “你不是,不舍得…失去联系?” 毕竟是他“利用”了她,江漫有点不好意思,见她误会,在头晕目眩中一点点给她讲清了原委: 当时两人同桌,因为古筝才越走越近,有天白江提出谈恋爱,他不理解什么是谈恋爱,白江说伯牙子期知道吧,这种关系叫谈恋爱。于是他同意了。但他的心思全是古筝,白江想让他更在意她,想让他牵她手,甚至亲吻,做情侣该做的事。 可他根本不能接受被人碰,更不能接受伯牙怎么能牵子期的手,甚至嘴贴嘴…后来两人便散了,白江拉黑了他。可白江的古筝造诣无人能及,他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替代白江和他商讨关于古筝的深造,于是才发生了加她好友的事。 一开始白江知道他只为了古筝而来,才不理他,后来有了新男友,两人才能稍微聊一聊。 江漫没有嫉妒,反倒真诚地说:“谢谢她男友,不然我就损失她了。” 这句话对路柔来说,很不知滋味。 “有人说我像和尚。”江漫温雅地笑了笑。“我对男女那些,不感兴趣。” 偏了头,他摸着床柜摆的一副小型古筝模型,深情地凝视。 “我的命是它的。” 猛地,她的心口那儿突然蹬了一下,莫名其妙:他对古筝的专情认真,她竟然觉得气质浓郁、浑身性感。 路柔低下头,干巴巴地说:“和尚…” 所以,古筝演奏会大过一切,无论是和谁看。谁,不重要,他不在意,他也不在意会不会给这个谁带来了幻想。 这一刻,她居然病态地宁愿他泛滥多情、沾花惹草。 药劲缓缓来了,有点困。他闭了下眼,说被别人喜欢,很麻烦。 他瞟向她,眼眸发沉,笑了下:“还好你不喜欢我。” “我本来就不喜欢你。”她忙接话。 背过身,她要转移话题,于是快速谈起别的:“听说大四毕业晚会有舞会,我还没跳过交谊舞呢,是不是每个人都要参加…” 很久,没有声音。 她慢慢转过来,看过去。 江漫,原来睡着了。 站了一小会儿,她起步,慢慢向他走近。 再轻轻蹲下,双手趴在床边,认真打量他的睡颜,还有他放在被面上的一双手。 骨节清晰,指尖粉色。她纳闷怎么会有人的手能是粉色,还粉得这么冷艳、清傲、贵气。 她用指尖轻轻戳了下他的食指。 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他。 就那样,慢慢地,眼睛顺着往上寸量。 看他因为沉睡而显得更加温润的脸。 他把温情表现得这么合情合理,不掺任何旖旎之情。他是唐僧,是旃檀功德佛,温良又绝情。他是个密封罐,要用致命的劲儿才能拧开他。 路柔把目光长长地放在他轻抿的唇上。 这地方,看着,看着,她突然越来越慌。 因为一股熟悉感在她脑里延伸,等大脑颞叶把那晚的记忆还给她时,她已经捂着嘴,在无声尖叫了。 她对江漫… 十一神灵 她真的亲了江漫? 路柔张着嘴,瘫坐在地上,无声大惊。 她居然亲了江漫。 那个断片前酒醉的夜晚!她居然对江漫下手了! 还是耍诡计把他带到小黑屋,然后趁他不注意,按倒他,土匪一样亲了江漫。 路柔飞快双手合十,不停对着他无声道歉。 难怪他删了她,难怪他笃定她喜欢他… 后来路柔默默坐在地上面壁思过,一面纠结:也许他觉得她是因为喝醉后荷尔蒙超标才亲的,不是因为喜欢,所以现在他才能说“还好她不喜欢他”,应该是这样…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喜欢他? 江漫突然侧了个身。 她一下停住了漫思,下意识看去。 远远,却一眼便看见那痣。 路柔不明白为什么看到这颗痣就想到了那些梦。让她不自觉地挨近他,像梦境重现般。这段光洁的肌肤,这颗妖魔,诱她不自觉缓缓地低头,亲近,闭眼,轻嗅他的脖子。 好香。 有一种温暖的花香,还有不可言喻的气味,幽深如海。 这颗痣,真艳。嵌在这儿,真坏。 她的心里潮湿一片,一种磨人的欲望像大雨滂沱一样下在她身体里。使她想对这颗痣做一点秘不告人的事,做一些梦幻又淫荡的事。 深嗅一次。 江漫… 原来女人也是野兽,因为凶猛的喜欢。 他才华横溢,却情欲低能,是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因他把大部分精力和野心都用于古筝这唯一爱好,对男情女爱自然不关心,甚至抵触。 她清醒他不适合她,不适合任何女人。但她知道清醒会有种类,像她这种,是不反抗的清醒。 慢慢,上移,闻着男人香,她爱死了沉睡的他。 关了灯,黑暗中,她对他轻轻咬耳朵:江漫… “我怎么能又对你起心思呢?” “我明明那么费力气地克制过了。” 慢慢,下移,她长叹一声,轻轻吻上了那颗痣,虔诚而认真。 声音轻柔地发狠:“江漫,如果真有个女人能拧开你。” “那个人,必须是我。” 只有她不怕坠入深渊。 —— 没能忍住,她轻轻舔了下,比梦里舒服,比豆腐嫩。 她掀开了点窗帘,月光下,那颗痣颜色变深。 偷偷俯在他上方,她抿唇,被惊艳很久,真想把这小东西挖出来。 江漫突然一个翻身,她下意识惊慌躺下,没来得及反应,他的手臂就那样以情侣姿态暧昧地搂着她。 她顿时紧张得全身紧缩,甚至发抖。 路柔缓缓抬手,想悄无声息推开。 刚碰到手腕,就一小点,她却突然捂住了嘴,眼神惊愕,脸无助地偏向侧面台灯,脚趾战栗得抓紧。 她今天来得急,没穿内衣。 可江漫的手掌恰好覆在胸上,就一层薄衣,她能体会他的手心热量有多微妙,有多新鲜,有多折磨人。 即便深处睡梦,人对柔软总有不可抗力。于是这个陌生的软物使他无意识地抓了抓,不明什么东西这么软?怎么这么诱人去揉?于是五指又捏了捏,探究这种神奇的魔力。 右手不知道已违背了主人规矩,潜意识只觉得带劲,于是男人又重重捏了捏,性本能促使他去捏玩,身体也失控地贴牢她,在她脑后,呼吸粗了起来。 路柔已察觉她的乳尖正缓缓立起,抵着他的掌心。在求欢。 她羞耻地一直捂住嘴,不敢看他。 偶尔,悄悄往下看。 看他精巧的手指正纵情抓捏她敏感的乳房,看因这些动作不得不凸起的骨节和筋线,漂亮得想用手盖着他的手,然后,求他轻一点,求他慢一点,别让她疼厉害了。 怎么能是江漫的手? 他怎么能碰这种地儿? 她含糊地发出小小碎碎的呼救:“江…” 又捂紧嘴,不能叫醒他。 可任他就这么霸道地揉搓团捏,她早晚熬不住的,会出声。他的温度比她热多了,也许真要化在他怀里,等明天一早,她要还在他身侧,她就完了。 她无尽害怕,又无尽愉悦。 后来江漫说了句:“包子。” 他得出了答案,心满意足地又抓了两把,翻个身,继续沉睡。 路柔涨红了脸,蜷着身体,里里外外还在无声尖叫。 —— 早晨六点半,江漫准时睁眼。 他起床,神清气爽。先迭好了被子,迭好后,有些感觉不太对劲。 转头。 坐在角落一晚没睡的路柔对他笑了笑。 江漫耷下眼:“你没回家吗?” “我太困了…”她又撒谎了。 于是江漫去隔间换好衣服,订早饭,两人吃饭后他送她回去,接着在他家门口给了她五倍的钱,一面谢谢了她的照顾。 接钱时,她双眼恍惚,一直盯着某处。 盯得江漫上下翻了翻他的手,轻轻偏头,看了眼她,又看了遍他的手。 手怎么了?怎么一直看?脸还很红? 不解,最后江漫想了想:可能,天热了… 路柔比往常更少说话了,稍微挨他近点便反射走远,她还是没有回那件事的魂,以至于那个地儿还在敏感燃烧。 临走前,她突然对他说我可以做你的保姆。 “我只是想赚钱。” 说完,她又后悔死了,何必画蛇添足地加个“只是”,显得她在掩饰。 被婉拒,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说他一个人也能住下去。 路柔耷着脑袋朝家沉重地走,走了不远,又缓缓背过身,去远远地看朝阳下的独栋别墅。 白云游荡,天地宽大,这所房子独隅一份孤独与安宁。 看着看着,渐渐地,灵魂便沉浸于这个如同莫奈笔下的美妙画面,她长吐一口闷气,偶然地泛起一种诗意: 住这么空旷的房子,苦钻筝艺,孤来独往。 从小被管教这么苛刻的规矩,你真的乐意?还是麻木? 你不合人群,少戾气,不发展情爱,求知欲全在你的古筝上,也很少与人打交道,决定了要一个人披荆斩棘。亚里士多德说“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 江漫,你真的,要做神灵吗? —— 一周后,江漫突然拦下她。 说让她试用七天的保姆。 十二.小火 12 江漫写下一个“藏”字。 下笔,力透纸背。 又毛笔执空,轻落,写第二字,字势银钩虿尾,驻锋而后趯出,写最后一笔竖钩遒劲有力。 江漫左侧,是一架日寒桐整挖筝。制面板的梧桐木,已风干叁十年,手工巧细到每年只研叁台。他的白猫,耳尖在阳光下透出血粉,正酣于窗帘下,慵懒,尾巴一起,一落。 中央白墙挂有一幅书法,群鸿戏海,写着:无我。 五分钟前,他刚练完一首《如是》,便蹙眉,急促起身,去书法台排心静思,以笔锋试图领悟新的气息和意境。 江漫呼出一口浊气。 大学后,他一直处于瓶颈。 北一是所全国综合性第一大学,文理艺叁面垄断。以前,他以艺术系全国第一名考入,技法娴熟无人能比。若原曲是一头无眼祖龙,他的手,便是那双透澈有灵的瞳睛。 可是,原作却屈指可数。 无法突破这种桎梏,缺乏灵韵和感知,自我否定、消极审视开始作祟。江漫心烦意乱,以至最近,一向练七八小时体力依然优越的他,也得了病。 自小,为了应试,他翻奏了千千万万首,表达得出神入化。可到了自我创作这关,漫无头绪,总是不如意。 江漫阖了阖眼,顺着,写第五个字。 房间浓深的墨香逐渐泛扩,窗外几只鸟叫,不好听。他写完最后一字,轻握拳,斯文地抵住一声咳嗽。 将笔置回原处,他准备跑步散心。 六个字墨迹未干,一笔一画,翩若惊鸿: 藏事,稳心,兜火。 —— 徒弟余洲发短信问他要不要去听本地音乐会? 江漫犹豫一小刻,回了好。 跑了小区半圈,碰到一个熟悉者。 本想装眼瞎,可那人唤了他,无奈,只好停下。 拉出笑:“好巧。” 路柔:“晚上好。” 他落下眼,看到她手里一迭被拆成平面的快递盒。 她一点也不遮掩:“拿去卖钱的。” “缺钱吗?” “嗯…”瞅瞅他,欲言又止。 江漫并不反感帮助人。“说说呢。” 她声音压粗:“那天之后,感冒了,有天朋友的手机在手上,然后,一个喷嚏没捏稳,掉地上碎了。” 江漫瞟了一次染回黑发,衣着文艺,面容乖顺的女孩。 抬手,低了低头上的鸭舌帽。 他对她,记忆不深,除了第一次见面、演奏会和上次照顾,其余互动无关紧要,也不想被无关事分走精力,于是都忘净了。 “那个手机…挺贵。所以能赚就赚,兼职我也在做…” 对音质敏锐,他受不了她粗糙扰耳的声音。 “嗯。”打断她。 江漫:“上次,你说,想做我家保姆?” 她抬起脸,飞快低下眼:“嗯…想赚钱。” “试七天怎么样?” 路柔没有表情,全身在狂喜。 江漫见她久久不回话,俯低眼,想了下职场规矩,便说: “别担心,没转正,试用期我也会给钱。” 他想得简单:他传了她病,有责任补偿;她当保姆,那次还行;他急缺人,以往太挑,费时间,他只想把全部心思放给音乐。 这对双方都有益。 路柔摸摸鬓角,佯装淡定:“真的,可以吗?” 男性的双眼埋在帽檐的阴影下,灰暗笼罩,瞳孔无底,像一口深井。 他开口:“喜欢我?” “没有。” 江漫清雅地笑:“那就可以。” —— 「怎么样?」 路柔刚看到这条,小抿嘴,回复: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让我靠近他。」 「那他也不算很高…」 「不算?让一个唐僧还俗还不难?这才开头。」 路柔打完这行字发送,顺眼一瞥屏幕备注的“鱼鱼”,内心一阵微妙。 是这样—— 前个星期,她发布了一篇帖子:如何攻略高岭之花? 并附上一段描述:能想象吗?温傲的猫系男人。 优雅轻慢地踩上你的膝盖,对你冷淡的友好。面相温情可亲,对着你一声声磁性缠绵的“喵”叫,耳尖无意轻掠你的下颌,你骚动得心脏震痒,难自抑地被蛊惑。可一伸手,他就疏远,跑了,还在远处轻蔑,每一处眼光都在嫌弃你碰他。 请问,这种人,怎么靠近? 隔一会儿,评论回复提醒响了,她点开。 “说人话。” “你是来求助还是来写小作文的?” “放个屁股。” “屁股加一” “有了破解版,记得踢我。” “干翻高岭之花yyds,楼主,要不写个小说?” 一连五十条回复,叁十个屁股。 路柔郁闷。 后来,她晒出一张本地音乐厅抢票成功的动态,因为没送出去,打算送别人。 于是,一个自称鱼鱼的人找上她。 路柔看了看资料:女。头像是女。简介:师父每天都在征服我。 好,大概率是女。 她说她凭这有社会心理学基础的几个方法,成功拜师了她之前根本不敢肖想的偶像。 所以,十句中,有八句夸她师父。 鱼鱼:「我师父太帅了,对人礼貌,技术过硬,体力还很强,我都恨不得嫁给他。」 肉肉:「体力,强?」 鱼鱼:「一干起来就是七八个小时不休息,你说强不强?」 路柔沉默一会儿。 缓慢打字。 肉肉:「难怪,你想嫁给他。」 鱼鱼:「他的控制力和持久力太厉害了。我要是有这体质,就不会每次切磋都是我先软了。」 路柔再次沉默一会儿。 缓慢,缓慢打字。 肉肉:「没办法,你师父太硬了。」 鱼鱼:「?」 肉肉:「我是说你师父技术实力过硬。」 鱼鱼:「你省略成这样,我说怎么读不懂…」 肉肉:「托腮.jpg」 鱼鱼:「两张音乐票能不能都给我啊,我出钱。我想跟师父一起去,他好像最近有点心烦。」 肉肉:「好。」 鱼鱼:「我现在还在外地参赛,你邮递给我就行。地址北一快递超市。」 路柔顿了下。校友? 肉肉:「好。」 鱼鱼:「我先说,我的方法不是绝对有效。我师父也是我费尽心思追了叁年才成功的。 「当然,花那么多时间才能证明他强大的价值,现在一想,我觉得我真的太走运了。」 「我师父无敌。」 路柔望天,长长叹了口气: 如此忠实贴心,会心理学的小迷妹。 哪个师父忍得心舍下? 肉肉:「我要怎么做?」 —— 这七天,骗了父母说钻研某个项目,要和朋友住一星期。 暂住进江漫家,去了解他生活的所有细节,去面对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去近距离的碰撞他、消解他、品尝他,去一次次无声地吞下他的嫌弃和不在意。 对路柔来说。 也兴奋,也恐惧。 后来,她这样谈起这件事: 那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那么一刻有爱过我。 他把我一次次推倒,又一次次拉我起来。 叁叁:终于同居了。此文和蚕枝差不多,前面清,后面荤。慢慢来,这样的禁欲男主跌落才带感。 十三·消化 13消化 四月,春雨密密,绿叶喝足。 路柔搬进江漫家,费不少劲。先骗父母,花了几百请朋友吃饭,帮忙纵谎。 后来是打包行李,她纠结到晚上,左不对,右不行,看天已鸦黑才决定。 东西不多,但还是重,一点点慢慢腾进江漫指定的保姆房间。房间不大,但地方足,被子江漫买的,白墙灰调,是他崇尚的风格。 这个窝,一下窝在她心坎上。 最后一摞书,十多本,她艰难抱着怀中,小心翼翼地迈进他家。 在门口,迎面走来江漫。他停在不远,从上至下,一寸一寸打量她。 突然,声音温柔体贴:”很重吗?” 路柔一下失措,牢牢抱住,瞅他一眼:“是有点…” 再瞅他一眼,她低着下颌,等他下一步动作,嘴角偷偷扬了一角。 他在心疼她?对她有意思了?孩子应该叫什么好… 又瞄他一眼。她想或许可以表现得更娇滴滴一点。 但她的娇弱还没施展,便见江漫看了眼手表。 飞快转身:“那快点,要熄灯了。” 路柔:“……” “哦。” 果然,江和尚,无情楷模。她就说他怎么会有心帮她。 一下闷了。双肩顿时垮下。 —— 窝在有他同样洗衣味的被子里,路柔一整夜嗅个没完。 睡不好了。 也一整夜望着天花板,乱想,思绪从天下掉到地上:真忘记她玷污他了?他是一条鱼吗?忘那么快。 真信她喜欢体育生了? 那天,她撒谎了。想借缺钱,捡垃圾扮可怜,试探他的同情,只想把好友加回合理化。 结果却直接蝌蚪变青蛙,同居了。 太如意,如意得太不解,她总觉有幽暗的陷阱在等她。 这拙劣的演技真骗过他了? 路柔闭上眼,深吸气,疑问被打成了结:江漫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 是不是,对她还是有点什么… 求方法,不过是求心安。来时,她自然没用鱼鱼小姐的指导。 什么,需真挚地表达对他的仰慕,要时常带他去感兴趣的地方,还要多请教,每天和他钻研学问。 她暴躁回:我是要他拜在老娘石榴裙下!不是拜师。 鱼鱼:…告辞。 票还是给了,也算,交个朋友。 深夜,鱼鱼还在跟她发信息:「女仆和少爷,一听就很有故事,黄金八点半不会缺你俩」 肉肉:「太狗血了。现在都流行师徒恋,有看头。你暗恋你师父多久了?」 鱼鱼:「???」 沉默十五秒。 鱼鱼:「你疯了?我怎么可能跟他,那啥…」 肉肉:「你说你想嫁给他」 鱼鱼:「就打个比喻。我只是想跟他琴瑟和鸣」 肉肉:「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的意思」 鱼鱼:「……」 肉肉:「你看你,口是心非。女人要大胆点」 鱼鱼:「你觉得,我是女的?」 肉肉:「你不是?」 隔了很久,没回消息,路柔放下手机,心想:鱼鱼小姐恼羞成怒了。 —— 早晨,她备好面包牛奶,要叫他了。 轻轻推开他的卧门。 帘缝漏了,那是一束静到素雅的光芒。 从被子、手肘,爬到他脸上,这柄光刀,温柔地贴进他细白的脸颊,黑色鬓角也淡了。卧室幽暗,无灯,他睡着,睫毛漂浮着微弱的光,周身游翕着清冷的暖意,像是被遗弃的神迹。 被光刺醒,他缓缓睁眼。 只是惺忪,双眼盈盈,一点湿意在眼眶深处,他薄透的眼皮垂了一半,贵胄的慵懒蔓生。 江漫抬眼,看向门外。 轻了轻嗓:“路柔,倒杯水。” 清晨男人的声音,低浑柔软,一种微醺的睡意在他嗓子里,挠人。 路柔被他诱惑到了,目光落在苏醒的江漫脸上,一动不动。 江漫疑惑,看了眼她:“路柔?” 她身子一颤:“来,我,好…马上。” 像遇到诱人的鬼,飞快下楼。 —— 路柔做小阿姨,也没学过,也是被家里娇养长大。 为了别第一天就被辞退,她花了不少精力研究:洗衣机按哪里,洗衣粉放多少,怎么拖地,怎么炒菜不糊,怎么切菜不流血…的确累,汗里腰酸背痛。 一想到她是在换种方式穿透他,她又满足了。 路柔照顾他起居,隔阂依存。 上学,不能同路同行,他温柔地明确说不想被人误会。她若近些,他就退,将分寸掌控得游刃有余。 上午是他的文化课,下午到他练琴。 练习前,他习惯跑步健身,去修体质。 有时,路柔抱着洗衣筐,看他运动完,从一楼上来。 他赤膊露胸,白肉水涔涔。刚洗过澡,黑发湿漓,于是他将头发撇了一侧,五官顿时比以往凌厉许多。灰色毛巾搭在肩上,黑色短裤宽大,肩宽腿长,走路仪态轻盈,风流俊雅。 她一眼就看到他上身精致的结构,和招蜂惹蝶的皮肤纹理。 肚脐浅小,细嫩的肌肉秀丽,又有野性的草莽气。澡后纤细的水,从腰腹滑下,一滴,一滴,溜进裤缘,腹部有着湿润的性感。 她的耳,不争气,又红了。 江漫无视,低头,擦头发,掠过她。 她闻到雄性香味咸甜、幽长。她站立着,抱着筐,一时,世界空荡荡。 有时,路柔躲着,看他练古筝。 月光下,幽静凉亭,他一个人在黑夜坐立,双肩披着银光,漂亮的手指让寂静优美起来。昏黄灯光吊在顶上,一路烧到他的眉眼,洒在地上。 他感觉到了她,对她轻慢瞟去,又漫不经心垂下眼睛。 这眼神,比月光还薄、还淡、还凉。 却在她那儿,烫了个疤。 路柔一下全明白了。 原来,他生来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死她。 但江漫是个缺乏情愫的人。 文化课,老师放《可可西里的美丽传说》。男生们都将目光放在女主角的五官身材上,在肉感的享乐上,兴致勃勃。 只有他,记电影的音乐旋律,用古筝演绎才是他的兴致勃勃。 所以,路柔无法想象,追求高尚的他,如果,去为一个女人低下头颅。 吃醋。 舔她手指。 —— 当小阿姨的第叁天,她见到了余洲。 江漫只介绍了他的名字,便领他去凉亭练习古筝技法。 余洲的长相偏女气,脸小,显得幼龄偏稚气,声音却浑重低沉,有点沙,常吸烟。 转身前,他的目光厌恶地瞥了她一眼。 路柔:??? 后来这个下午,她看着余洲和江漫练习古筝。 看江漫拉过余洲的手,一根根指头接触,细心地给他摆弄正确的弹筝手型,以便发力。 一下,路柔的指甲掐进肉里。 送走余洲前,她的目光厌恶地瞥了他一眼。 余洲:??? 回去,两人不约而同地给对方发消息,网上的语气都分外激动。 鱼鱼:「我艹!有个不要脸的女的居然敢进我师父家!」 肉肉:「我艹!有个不要脸的男的居然让他主动碰他手!」 鱼鱼:「看来你遇到事了。」 肉肉:「我太嫉妒了!我都没被这样碰过!你呢?」 鱼鱼:「那女的一看就是来拜师的。我师父只能有我一个徒弟。她敢跟老子抢人?!不想活了!」 肉肉:「那大家互帮互助,赶走那两个不要脸的。」 鱼鱼&肉肉:「达成共识。」 鱼鱼:「说起来,你帮你家少爷洗内裤了吗?」 肉肉:「都是泪。他只准我看,不准我摸。」 鱼鱼:「蠢。偷偷摸。」 肉肉:「我是这种人?」 鱼鱼:「是不是,你心里没点B数?」 迭好最后一堆衣服,路柔轻放进衣橱间。又下楼,把楼下灯关好,仰望了下二楼,看他的房间已熄了灯,她便走去不远处隐蔽的保姆房。 哼着小调,换睡衣那刻,手机铃响了。 她放下卷衣服的手,拿过,一个陌生号码。 没什么警惕,顺势她就放在耳旁,右手取下耳环,说了声喂。 “乖乖。” 路柔一听声音,怔了,眉头紧皱。 “姜人海。你哪来我电话?” “高梅给的。” 她身体吐出一口气:“找我什么事?” “想你了呗,我来京都了。谁让你背着我偷偷填志愿去北一。” “你有病吧?什么叫我背着你?” “我不是叫你跟我一起填南方吗?妈的你连你男人都不要了。” “你是我哪门子男人?” “你下面那扇门。” 这无赖,一点没变。 路柔捏紧手机:“姜人海,别缠着我。高考前我就跟你没关系了。” 对面的人笑笑,有着压抑的阴翳,声音匪得很。 “你他妈强吻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没关系?” 路柔猛地急了,耳环一把扔在桌上。 “你别乱说!” 叁叁: 至于为什么又加了个男人,事情是这样—— 路柔:凭什么江漫有很多女人喜欢?不公平。我也要很多男人喜欢。 江漫:??? 叁侗岸:说的有理。 江漫:反驳。 叁侗岸:反驳无效。 十四·可爱 第十四章:可爱 14 姜人海—— 叁年的高中同桌。 她将耳环捡回,说姜人海,好马不吃回头草。 姜人海:“我又不是马。” 路柔很深的叹气,揉眉,对他幼性的脾气头疼。 旧时,她从老家乡镇初中部考进城里高中,姜人海从门口捏着纸条进来,抽到了与她同桌。 他是个一眼上去极不老实的俊俏男生,眼睫长,嘴总玩世不恭地翘起一角,装薄情。自小,家境将他惯得眼高手高,又外形受人追捧,便自命优越,很会看低人。 那时,路柔刚来,一头厚刘海,衣服还归她妈挑,背个小魔仙书包,土气到了家。 成了姜人海明确反感的对象。 从门口到座位,他太嫌弃,一路扯嘴角,纸条搓成团,坐下时还将桌子移了条宽缝,坦然地表达他的意思: 土妞,别跟我套近乎。 路柔淡淡瞥了一眼,双手伸向桌边。 姜人海低颌,见她捏着桌角,身体重心正向他偏去。他顿时微怒:她竟然还想厚脸皮地靠过来? 刚张嘴,要呵斥… 然后,见她将桌子移了条比他还宽两倍的缝。 姜人海:…… 一下,他的话哽在喉,气:你…你行! 两人的怨缘就此铺开。“我嫌弃你/切,我又不在乎”的关系一直续到了高二下学期。 直到一场乌龙事件。 回班时,有男生拜托她放一本书在姜人海桌上,她没想太多,顺手就放了。 姜人海从厕所回来,正好在门口看到,觉得她不怀好意,便默不作声回座位,佯装惊讶。“哪来的书?” “有个男的给的。” “男的给我送书?”他斜她一眼,心想你就装吧,想陷害我?我早知道,这书一打开,肯定不是屎就是虫。 路柔不想多理他,埋下头,写作业。 时间久久,她毫无异象。姜人海目光却不时总被书封《奥兰多》勾住,耐不住好奇地瞄她一眼,又瞄一眼,下课后终是没忍住,瞄她一眼,手指偷偷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只有两行字。 却让他双耳乍红,猛地关上,又猛地看向她。 声音激动,书甩到她桌上:“土妞!谁允许你写这些的!我跟你说我永远不同意!” 算函数方程的路柔慢慢转头,看他:??? 见他又气又羞快步走出教室,路柔才拿过书翻开,一看,一时无语凝塞: | 雪色与月色之间,你是第叁种绝色。 | 我想和你恋爱,可以吗? 字体和她很像。 而且,男生太激动,忘记署名了。 晕。 后来她解释真的是男生让她放的。可姜人海打死不信是男的给他写情书,他说肯定是因为她被拒绝了,觉得不好意思才不承认。 路柔:…我真想一刀砍死你。 姜人海:你看你,爱我爱到想杀了我。你这是偏执病娇。 路柔:病、你、妈。 姜人海一下皱眉:你暗恋我,你怎么能对我说脏话? 路柔:…… 那件事后,姜人海总一副“没想到这些年你和我同桌心思藏得这么深居然一直在肖想我还假装不在乎你臭不要脸”的眼神看她,若捡橡皮不小心碰到手,他便一脸“又想偷占我便宜”的自恋唏嘘她。 说:“又不是不给你碰。你好歹也借我抄过作业,我给一下好处也不是不行…” 路柔:“不用了。” 姜人海:“呵,口是心非。” 路柔,长长吸一口气。 知道一切根源来自于他过过过过度的自信,一切解释都成了嘴硬后,路柔再懒得与他费口舌。 不反驳、也不认可。 路柔以为,这是最好的漠视。 姜人海以为,这是最好的默认。 —— 如此,两人“你就是暗恋我/你是不是有病?”的关系一直续到高叁上学期。 姜人海叫了她两年半的土妞,直到,高叁上学期期末同学会的一场KTV班会上。 她不知道何时身侧换成了他,聊天畅饮的间隙里不小心侧头,他也刚好偏头,唇就擦过了。 她愣了。 他也是。 下一秒,姜人海咬牙切齿:“你故意的。” 路柔长吸一口气:“我哪知道你会转头?” 暗黑环境掩住了姜人海发热发红的脸,声音气愤:“你他妈得意了吧,你说你想这天多久了?” 路柔:??? “姜人…” 土妞。 “别以为亲了就能和我谈恋爱。” 冷声打断她,姜人海匆匆走了。 拧紧拳,路柔看他的背影远去,重复默念:杀人会判刑,杀人会坐牢,杀人会吃不到火锅串串豆腐脑。 等到夜晚十一点,KTV散场,人流散光,她买了杯水,在门口不远的树下撞到了姜人海。 等她抬头,他的话就落下来了。 “行,路柔。我勉强让你做我女朋友。” 路柔怔了,接着,破口大骂:“你有病?” 他脸一涩,轻轻挠头:“我知道那句话伤到你了,我只是…对不起,你生气吧。” 放下手时,表情便凶了。 捏开她的脸颊:“土妞。你应该高兴才对?!你他妈干嘛又骂我。” 拍开他,她很认真:“姜人海,我真不喜欢你。” 他扯出透彻一切的笑:“我知道,你在报复我之前拒绝你。” “走。”姜人海搂她的肩:“别耍小脾气了,我送你回家。” “……” 后来,她妈接她放学,叫了她的小名,被姜人海听到。从此,土妞成了乖乖,还说她心里肯定乐欢了。 路柔翻大白眼。 姜人海脑回路有问题,你怎说,他都会拐到你是喜欢他、想引他注意的缘故,自我攻略能力4A级别,对付这类人,路柔只好继续践行漠视。 更无赖是那次擦过,姜人海非说是强吻,还用此威胁她。 “你再不出来,我就告你妈,说你强吻我。” 那时,路柔快睡着了,气得出门,见到他,锤了他肚子一拳。 “姜人海我都要睡了!” 姜人海捂着肚子,一点没气恼,闪了闪眼,他被路柔睡意微娇的声音勾了心肠,一下口干舌燥。低了眼,又见她双唇嫩到美妙,一时回到那次微妙的温热,喉咙更干了。 他一点点,打量她。 她比以前会打扮了,刘海轻薄,五官耀眼,有他从没注意的漂亮,这种漂亮既锋芒毕露,又精致优雅,让人无法直目。 漂亮得情不自禁去唤她:“乖乖…” 路柔不满:“说了别叫我小名。“ 姜人海垂低眼:“我原谅你上次没名分还强吻我。” 路柔迎上他的目光,感觉到了他的意图:“…所以?” “现在允许你名正言顺地亲了。” 她扯着嘴角:“不了,我尊重你的人权。” “……” 他清嗓:“路柔,就一次机会,你别后悔。过了这村没这店。” 路柔抱臂,拆穿他:“你很想让我亲你?” 他的耳爆红:“胡说。” 她点头:“好,我尊重你。” 姜人海:…… 天色实在太晚,让她出来又不说目的,路柔打个哈欠:“我要回家睡觉了。” 姜人海见她真要走了,拉住她手腕,才扭扭捏捏从背后拿出一个袋子来。 他说:我看别人男朋友都给女朋友买了这个。 路柔看着手里的限量香水和她最爱的雪绒芝士蛋糕。 她说我不要。他眉一紧说不要我就扔了。那么贵你扔了干嘛?反正没人要。你就不能送别人?你是我女朋友,我不送你送谁啊?谁是你女朋友…路柔,你必须要,不要我就丢垃圾桶。 他递上前:“都是你最爱,又舍不得买的。” 路柔看着他,手指不该怎么动。 不知道那一刻有没有动心。 就是觉得,这一秒,灯下的姜人海,也蛮俊的。 后来,她眼睛乱看。 看到姜人海和别人拥抱亲吻。 —— 时间梭一下,到高考前的最后一堂课。 路柔正收拾书包,停了下,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她口气随意,对他说姜人海,我从来没喜欢过你。 ”我又哪做错了?” 路柔没开口,沉默使她的一双眼显得既认真,又伤人。 姜人海愣了很久,收书的动作慢吞吞:“你这是要分手?” “我们都没谈,哪来分手。” 他一下不收书了,翘着嘴角说行啊,我终于能摆脱你这土妞,我高兴死了。 她收拾好了:“以后,有缘再见。“ “再见?”他轻笑一下。 路柔:“麻烦让下座位,我回家了。” 姜人海一动没动,长久沉默后,她拍了拍他的桌子,他突然问她:你是不是根本没准备跟我填一个学校? 路柔:就你那点分… 他苦笑说我知道,我一辈子考不上北一。 一下,路柔缄默了,她不敢猜测他话里的感情是否真的在自卑。是否,是因为她。 盯着她无动于衷的脸,他的声音小到微乎其微:“不喜欢…” 姜人海眼睛干涩,喉结动了动,好半天,声音才被挤出来。 “我一直都知道。“ 他猛地抽起书包就走,狠狠踢了一脚桌腿,桌上没收好的书也不要了,跑得狼狈怪异,声音强势,是种强撑的强势。 “路柔,是我不要你。分手,我高兴死了。” —— 一阵窗外凉风。 路柔被吹回了现在,她叹气,对电话低声一句:“姜人海,你想干什么?” “明晚见个面,我还你个东西。” “什么东西?” “你来了就知道。” 姜人海对她道晚安,挂了电话,留着路柔在原地风暴。 揉了揉脸,她打算甩开那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姜人海的事,已过去两年多,早忘了。 她整个人,现在只被一个姓江的洪水泛滥。 走了一截,她闷:姜人海到底要给她什么? 倒了杯水,咽下,她走到桌前,打开电脑,继续《江漫日记》的撰写。 《江漫日记》于一年前便开始写作。 今天,她被江漫又一次诱到,脑里满满的灵感快要爆破,得赶紧输出。 敲字间,她拉出一张意味深长的笑容。 | “第叁十二章 夜晚,星疏月明,火车在黑夜的地域里前行。山洞的风声呼啸而过,渐渐,又无声。 卧铺的人都已安睡,偶尔传来综艺视频的嬉笑声,还有孩童偶尔的哭泣。 肉肉侧躺着,一点也发不出声。 因为,男性精美的手指正死死捂住她的口鼻,如监牢。 江漫在她身后,说话像雾,虚幻、梦呓,全漫在她脖子上,蛊惑地对她低声。 “肉肉,嘘。” 他的鼻尖擦过她的耳后,柔和的呼吸像藤蔓一样绞着她。 “大家都睡了,我们动静小点。” 肉肉眼里泛水,只能摇头:江漫…别,别在这。 他温柔换气,在她脸侧:嗯? 她被他的香气麻了神智,手无力抓他的手臂,任他诱哄她。 江漫吻她的肩头:“我会轻轻进去的。” 肉肉只觉得发浪的情潮要将她淹没,他的温柔与他胯部粗暴的武器完全是两个极端。 江… 他突然粗俗地拍了下她的臀:“乖点。” 肉肉软了,无助地任他抚摸。 江漫摸着她腰侧,来回徘徊,一会儿,手往下,捏她的骨盆,一会儿,再往下,压着她的下腹往他的方向重重一贴,用挤塞的力度。 她一下感觉到,那根的热量与硬度。 肉肉僵住了,那东西就贴在她臀上。她甚至感觉到形状。微妙的情愫一下扑来,它的温度顿时把她烧着了,她的身体开始发渴。 声音是以退为进的求饶:不要… “肉肉,让我检查一下。” ”看看江家把你养得怎么样了。” 他又哄她:嗯? 江漫根本不等她回答,手指直接伸到她衣服前襟,强势挑开第叁颗、第四颗纽扣,顺着缝隙,整个手掌一下包住她的乳房,先是轻揉,后来起劲了,掐着那小点,放在指头间不停磨动。 肉肉不住的喘息,又疼、又痒地给他摆布。 他的气息也并不稳,换气声变急,欲得满盈。 于是,江漫抬高她的腿,解下裤扣,慢慢掏出他的” | 他的……路柔停住码字,撑着下颌,思维发散。 几把?不行,几把太难听,不符合他的气质。金箍棒?太隐晦,也太毁画面。性器? …可以。 敲下两个字,又停了。 她心想:正面和后入,哪个更好?等会儿,要不写点他的心理活动?尺寸要不要详细点?可江漫的,她又没见过,万一写小了怎么办? 男人做爱的表情是什么样? 纠结,卡文了。路柔决定现在看点网站找找灵感,于是,得先找个耳机。 一个转身。 正站在身后的江漫。 低着眼,浑身清冷。 认真地看向她的电脑屏幕。 路柔不经意地抬眼。 路柔:!!!!!!!!!!!! 十五无视 15 慌张、害臊、难为情,一并杀了进来。她瞬间双臂发抖。 路柔飞快盖上电脑,平呼吸,眼睛飘忽:“你不是,睡了吗?” 江漫的睫,慢慢落下:“想吃水果了。” “看你门没关…” 她截断他:“水果是吧。” 很快,她已走去门外,嘴里叨叨:“想吃哪个?苹果、香蕉还是草莓…” “刚刚我都没感觉到你进来,唔,你进来多久了…” 江漫停了下,又缓缓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沉默,让这更紧张了。 下着楼,路柔握成拳,手心不停发汗。 她染回黑发,再不穿以前的妖娆衣服,只穿文雅裙子,就为了和他走一块儿很搭;抿笑矜持,在他面前乖巧温顺,就为了不引他反感说她粗野。 路柔体内顿时狂风乱作,于是,艰难地扶了扶墙。 可刚刚,他却看到了她写的江漫日记。这本日记,从清晨到夜晚,从教室到火车卧铺,日来,日去,让清高的他日了个不休。 毁了,全毁了。他都被气到不想搭话了。 《封神演义》中,商纣王仅仅写了首小诗意淫一下,女娲就能被气到派人去灭他国疆。 那,江漫… 她偷瞟了一眼。 江漫神情自然,步态平稳,脸上静如止水,像什么也没见着。 使她摇摆、纳闷:难道是才刚进来?其实,他根本没看到? 到了厨房,路柔着手准备一盘水果沙拉,不敢看背后,先手脚利索地切好、摆盘,期间,扔了几块不协调的西瓜块。 静默让空间升温。路柔挤着酸奶,江漫站在门边。 挤第叁下时,他问她:“婆18,是什么网站?” 一下,酸奶被她挤出盘外,她忙用纸巾擦好。 “…就,就,很普通的一个,写日记用的…网站。” 他深深看她背影,吐字清晰。“江漫,日记?” 酸奶,咻一下,飙到墙上,瞬间溅开。 她慌头窜脑,找来抹布乱擦一通,装含糊。 昂…唔…啊? 静寂,使她擦酸奶的动作格外滑稽。 两人隔许久没开口,窗外鸟叫。 过了会儿,他音调很轻:“路柔,过来。” 却轻得令她心悸。路柔知道躲不掉了,慢慢放下帕子,拖着步走。全认命了:该罚就罚,该被厌恶就被厌恶。 被嫌弃被赶出门被骂不知羞耻,一切都活该,你活该。 她走到他面前,一米的距离,眼神掉到地上:“什么…事?” 她在灯光下的影子盖完他的脚。 突然,路柔转了转眼睛,摸摸鬓角,说:“我真没对你有意思。” “刚刚,是…” 瞅他一眼,又低下。“…是我一个作者朋友让我看的。当时,我跟她说起你,她觉得名字好听,就,就用上了。我保证,我也是第一次看,原文都是她写的,我就改了几个错别字…我,我也不知道她居然写这种小说,她太下流了,我让她把它删了,你看…” 抬头,眼睛睁得圆滚滚,求他。 然后,圆脑袋垂下,背着手,像小学生罚站:“真不是我写的…” 看着她的发窝,江漫缓缓向她走近,伸出一根食指。 她不解地抬眼。 男性手指点了一下在她额上,轻如浮毛,温度凉。 他说:pinocchio。 接着,走去拿过水果沙拉,掠过她回了房间。 路柔还在原地。 摸着额,那个点,在肌肤上野火燎原。 她翘着嘴角想:他说啥?可乐哟?他想喝可乐了? —— 这件事很快翻篇,她忐忑,他照常。 他该上课上,该练习练,丝毫没有因别人对他言辞过当的描写而上心。与她交谈,除了主仆对话外,再没有别的了。 后来,试用期第六天。 走路上,望着倒下来的月光,路柔一下想通了。 他又不在意她。 无视你,无视这事,不是很正常吗? 就可怜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心感觉受了委屈,敏感得鸡犬不宁。 试用期第七天——最后一天,江漫一个人参加了一场音乐人聚会。 受余洲介绍。理由是让他多认识人,有利音乐交流和灵感激发。江漫最近正因这个不安心,同意来见见世面。 知道把地点定在酒吧包厢后,江漫有些不适。 到场后,有人套近乎拍了拍他的肩,说了些二流话,江漫眉间紧皱。他想甩手离场,又记起奶奶说做人要喜怒藏于表,别坏大家气氛,强忍着才没出声。 这场主题名为开放与容纳。 坐到不起眼的位,江漫这才发现,一男一女才能坐。所谓“开放 ”,先一个热身活动,黑夜中,陌生男女对视。 主持者为了强调开放,说女的可以坐在男的腿上增加熟悉度。说开放就是这样,要抛开性别,只做为人来感受。 江漫看到了人群中的不安分。 他听到了,男性低喘声。 江漫身侧,是个惊艳的漂亮女人。 全场男性会时不时她停留她几眼,被这视觉冲击了。 女人却看着江漫。看他眼窝很深,眼皮双层,粉红柔顺的眼睑,五官组合精巧。 一人说:“便宜他了。” 一人说:“你信不信,他们很快勾搭上?” 江漫察觉到陌生热气在左右攀升,垂了眼想了下,便拿起手机,给路柔打了个电话。 —— 下一个活动,叫碰触。 主持人提议双方说一下创作音乐时的难度,一边握手,以增进距离。 江漫不耐烦了。 女人突然伸出手:“你叫江漫?” “我叫苏青,一名流行歌手。” 江漫看了看她的手,眼底沉下来。 他自小学礼节,不让别人丢脸的事尽量不做。除了底线。好比路柔亲他,删完后,就忘记她了,时间也慢慢冲淡那次后对她的排斥。 总这样,他对人这种生物总是不太上心,由此不值得大悲大喜,甚至用心、冲怒和记忆。 想到这,江漫便想:今天试用刚好到期,该让她走了。 苏青的手快僵了。“江漫?” 女人看了看四周,收回手,再看向他。 笑容意味深长。 她说:要不要去一个更宽敞的地方? 话完,大门突然被推开,涌进来的声音暴躁如雷。 “江漫!你给老娘死出来!” 十六异常 16 全场,一时鸦过无声。 人们如风吹麦倒,全看去门外。 江漫冷战一下,因他熟悉这高而不尖的声音。 一看去,果然,路柔正直挺地站于门口,神色泼辣。 握话筒的主持人喊了声:“你找谁?” 她说江漫。 苏青看了眼江漫,又看去她。 主持人:你谁啊,这里只有搞音乐的能进… 暗色隐去脸颊的血红,她抬起下颌:“我他女朋友。我不搞音乐,我搞搞音乐的男…咳,反正我找江漫。” 他们见她向江漫走去,一路双眼锋利。她停在他膝盖前,抱臂。 江漫温缓地抬头,与她眼对眼。 路柔低下眼,皱眉,声音很沉:“回家。谁允许你出来看女人的?” 江漫刚入喉的水顿时就呛了,飞快背过身,清雅咳嗽。 偏头,她看去离他一条腿的苏青,这不适的距离和苏青嘴角的挑衅使她笑容拉得温柔。 “请别一直往我男朋友那边靠,谢谢。” 苏青笑了笑,又坐近点:“就靠了,怎么了?” 路柔耸肩一下,扯出个嘴角,比她的笑意更重。“请问你是上嘴唇挨天,下嘴唇着地——没脸吗?” 江漫正坐远,听了,忙清嗓一声。 苏青轻笑:“没本事的女人栓不住,才来找女人麻烦。” 路柔胸腔发笑,笑让怒生了倍,她被苏青激得已忘了来这的初衷,完全沉浸了。 “你惦记别人的,想挖墙,居然还理直气壮?” 苏青立即拿起包,起身,眉眼厌弃。 “就算我想挖墙,怎么了?” 她说你男朋友宁愿聚会也不陪你,你不找找自己的原因? 话落,顿时,路柔盯着她,脸色阴下去,气海无休翻滚。 她最反感、最反胃这类煤气灯式的打压口吻。 借别人钱,别人不还,你的原因,能力不足;被骚扰,你的原因,生活不检点穿着不得体。生活中只要遇到不好,就一定反思自己,为加害行为找足了宽恕理由,更为不自信埋足了无形祸根。 至今,路柔记忆犹新:小时,爷爷重男轻女。放学在小道上跳绳,就被大骂说女孩子家不害臊,是疯子。大人的数落在权威下刀得小孩如此目光卑怯,以致只会检讨自己。那段时间,从小找自己原因,“是我不好”“苍蝇不叮无缝蛋”毁掉了一个女孩活生生的自信。所以,小学,从自卑到自我厌弃到恐惧社交,甚至连叫一声服务员点菜都张不开嘴。 可一个小女孩想跳绳,就跳跳绳,她犯什么错了?!她凭什么要反思自己?! 你犯了错,却要我去自责负罪? 路柔真实脾气挺烈,此刻,看着苏青远去的脊背,她真想一脚踹上去,一顿拳打脚踢,再指着她鼻子说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你他妈好好找找自己的原因! 但,没有实施,因为她偏了眼,看到江漫一直在等她看他,眼睛深处有渊。 她的烈气,一下萎了。意识到,她只是来… 但临走前,要做全,于是气势十足,她说:“江漫,走。” 江漫:“要不,我再待…” 路柔:“不行!” 主持人:“江漫,你还是回去吧。” “就是,你回去吧,别等会儿她罚你跪古筝。” 江漫起身:“真抱歉,大家…” 人们看江漫跟在她身后出门,一个一个咬耳朵。 “这女的真凶…” “中途哪能走的?真败兴。” “还是让他走吧,这女的…” …… 远离人群,已是夜晚。他们走到一颗老槐树下,她站下,他也站下。 转了身,面对面。路柔垂下眼皮,摸了摸鬓角,说:“对不起…“ 江漫一言不发,看着她。 路柔低着下颌,往上看他:“我刚刚说话…有些多余了。” 眼皮上抬,她瞅一眼他,看他平静自若,这种平静使她怔了下,声音越来越弱:“是,是你…说让我找借口带你走…” 江漫弯低点腰,说:“我以为你会说,家里出事。” 她闻到他的气味,仿佛在诱惑她进来,进到他。 把私心藏好,路柔忙摇手解释:“没办法,你说那群人是你朋友介绍的不好离场,可你又不喜欢那样…我只好演得野蛮点,不敢惹那种。” “一般带你回家的就两种女性,我总不能…”瞄他一眼,“演你妈吧…” 接着又强调说她本性其实很文静内向,这次是豁出去了。她说她很少冲动,一旦冲动了,做的事就离谱,但绝对是无心之举,特别是… 咬重字:喝完酒后。 江漫勾出一个小嘴角,淡得收放很快,美得惊人。 声音平淡:“嗯,走吧。” 抬起手,他又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很短很轻,连亲昵都没反应过来。 江漫朝前走了,她舔舔唇,跟在身后,那儿在无声敲鼓。 走着走着,慢慢,手心盖上,这温热的额头,双眼穿过他的脊背。 他…什么意思? 不出叁步,天,突然下起大雨。 —— 雨,声势浩大。 路柔反应快,双手挡在头上,说:“快跑!” 大喊过后,顾不上了,她急得拉过江漫,一路往有遮顶的房子边上跑。 江漫低眼,看向撺住他手腕的一双纤小的女人手,与他的肌肤抵触。 他蹙眉,甩了甩。她下意识握更紧,目视前方。 一路的遮顶很短,路柔跑了好一段也没看到适合的屋檐,直看到一个狭小黝黑的过道口,想也没想,便将江漫塞进去。 等她也进去,才发现,不对劲。 哪是过道。仅是一个只能装下一个人的墙与墙之间的窄小缺口。她一进,就撞进他怀里。江漫的气味,喷涌而来。 他忙推开,说:“我去外面。” 看外面大雨瓢泼,这又窄。忧得她双臂一张,搂紧他的腰,骂他:“上次感冒才刚好,没记性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生病有多难伺候!给我原地站好,你敢出去我就揍你!” 江漫:…… 背上的雨大了,她下意识往里贴,手臂收紧。他轻哼一声。 雨声,如石头坠地。阴惨惨的一层层黑色苍穹像要跌下来,乌央央的色调伸展开,风雨播散。 初夏的短袖,两人湿透大半,黏于皮肤。他下颌的一粒雨水,滴在眼皮,她颤了颤睫。 慢慢意识到,怀里紧抱的人,是江漫。 碰不得的,江漫。 空气,突然敏感了。 灯光朦胧,她的骚动,潮一般上岸了。她听他规律的心跳,飘渺的热量上升,指尖下,江漫湿温的腰部细腻,这里,空虚的气味不断下沉。她的湿发吃在唇间,呼吸沉湎于漫长灼灼的火热中。无距离地细嗅,他本体的味道漫进鼻腔。 真受不了。 这种入侵,怎么去扛? 她耳侧,突然一阵温热的气息。是他低了腰。 男性嗓音迷人,令人紊乱: “你抱太紧了,我呼吸不好。” 闪电又住进身体里,路柔喉咙干涩,想起这声音了——是他,电梯里,是他。 她的情难自禁,她的莫名其妙,一切,都是他的。 这种巧合令她兴奋又痛苦。 江漫见她一动不动,像没听见他说话,他抬起双手,准备推开。 他清楚他的怪癖:强烈的边界感以及自律的规矩使他对碰人和被人碰都有本能的抗拒和厌恶,有时出于礼貌会忍住,但多数能躲便躲。别人说他高警惕、不随便,所以才不打开自己。他认同。 所以现在被抱着,他浑身不自在。 外面透明的、冰凉的、凌乱不堪的雨,氛围如梦。他低眼看她,又看那片雨。 抬起的双手,慢慢地,又放下了。 只因,江漫看到了她露在雨下,湿透狼狈的白净脊背。此时,湿衣显得她小巧的骨骼和腰身格外脆弱,似乎这小东西,一掌放上,就能捏碎。 这种感觉、转念,一瞬间。 贴在腰腹上的女性肉体,使他似乎,突然融进一团温柔的浆液里。软、棉、陷。 还有,说不清的熟悉感。 让他问话的语气,不自觉地压低,诱她。 “你怎么知道我那些习惯?” 她说碰巧。 他靠近了点,耳鬓厮磨。 “是么。” 路柔低下眼,不说了。 她不会说,因为她之前是个偷窥者。 雨突然停了,温度凉下来。 江漫直起腰,渐渐重归白昼,恢复苏醒。 一下意识到,与她的距离过界了。这种莫名感觉残存,仿若着魔、丢控,要沉溺进去,让他潜意识觉得烦,于是推开她的力气重了些。 走得匆匆,他想:今天试用期结束了,回去好好跟她说一下。这个人说谎、好色、不雅、趣味不投,绝不符合靠近他的标准。 路柔被他推得踉跄,扶着墙才没摔倒,明显意识到了他的恼。 看他掠过时的皱眉,她缩着头在身后,心酸地想: 抱他。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走出几步,电话响了。路柔看了一眼,接起,是姜人海催她快点来约定的地方。 叁叁:下章,男配的作用终于要来了。 吃醋之路,开启。 十七·酸意 路柔没多想见姜人海。 不是潇洒说分手高兴死了。两年了,为什么现在却又出现? 不知他哪来的缠劲,号码拉入黑名单后,又换新号码打。第六次铃声响起后,路柔的气,就淡了。 姜人海:“见一面,说个话。” 他说好歹我帮你打了一年的热水。 路柔就叹气,问:“还是那家奶茶店?” 那时放了学,要回家,姜人海便拽她书包拎进这家店,点两杯奶茶,坐在最靠墙处,强制她陪他半小时,才回去。 并没什么话,多数与他沉默。 她写作业。他便把头侧趴到胳膊上,看她写作业。 看了一年。 想了想,路柔还是精修了自己。 一个艳丽不俗的妆,勾了眼线,浅色吊带一排纽扣,露了肚脐,一身招摇。倒不是去讨姜人海欢心,是见熟人总不能邋里邋遢去。路柔在意形象,对那几年他叫她“土妞”的事,心底不少抵触,想撑个面子。 走前,她看到江漫的卧室关紧了。 做了饭,他没来吃,菜还在桌上。 路柔慢慢箍紧了包带子,把眼深下去。 她站在原地,自悔刚刚真的太鲁莽了。 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洁癖、自律、厌恶被人碰。你偏偏去踩他底线,仗着他点你额头那点不一样就飘了。你总这样,给根杆,就往上爬。 活该被冷漠。 —— 姜人海要了杯橘子汁,她是牛奶。 两年后,除了个子长了,脸颊轮廓更明了外,他没多的变化,还是浮花浪蕊那面孔,嘴角笑起来玩世不恭。 他说她变化太大。 “这身,不像你。” 路柔:“我穿露点怎么了?” 他比了比她额头:“以前跑四百米,橡皮筋都断了,你的刘海厚到纹丝不动。” 她打下他的手:“你要还我什么东西?” 一段沉默。 路柔静静吮一口牛奶入喉,放下,挑了眼:“你骗我?” 还是沉默。 她拿起杯:“我走了。” “路柔。” 他没抽烟,但他的声音里有烟后的惆怅:“我们高中那段,算恋爱不?” “哪里算?” 姜人海笑了一声:“又不要你男人。” 桌下,路柔轻踢了他一脚:“姜人海,你没跟那女的在一起?” 谁? 就你在学校亭子里抱着亲那个。 姜人海抿唇,什么也不说了,晃了晃橘子水。 路柔润润喉,便侧了身,掏出包里作业,明天要交。 又像以前那样。 她写作业,他就看她写作业。 看着看着,会觉得她垂下的睫毛特别好看。 姜人海把下巴放在桌上,伸出手指,横着碰了下她的右睫毛。 路柔瞪他:“干吗?” 指尖发痒,纤维的细腻扫着他。 姜人海的嗓子很干:“你也亲了我,看也没跟我在一起。” 我又跟你没感情。 他问:那怎么样才能有感情? —— 晚九点。 江漫翻开《长安客》,看了几页,没有一个字吸收进去。 他双指轻压眉间,还是把书放回原处。坐在椅上,静默地看向一排排书封,无心阅读。 江漫知道他现在,不太对劲。 这是种又烦、又奇妙的情绪,像一团线,他扯不开,所以越扯越乱,越燥。 六岁那年,江漫陪奶奶回乡探亲,小孩脸还没长熟,睫长,乖巧,坐在大门前板凳上,捧着脸等夕阳,被误作女孩骗到山林里。后来,发了两天烧病才好,从此对肉体亲密有了阴影。十多年,他愈合很多,但养了习惯,下意识抵触人的靠近。 他又独自惯了,情欲很淡,这是第一次被女人这样地抱。 双臂绞着,有点窒息,他呼吸难受。 可江漫没推开,反而在慢慢接纳她的桎梏和触感,甚至,有捏一捏那段脊背的念头。 烦。 江漫正被磨变,这种变是新事物用温水煮蛙般让他在舒适中煎熬。 他无法接受这种变化,他害怕新东西,他害怕这种不受掌控的知觉,他有预感会毁了他坚持多年的自律节制,他要掐掉这种不该有的迷乱。 当初就不该让她来,赶紧让她走。 这想法一下让他舒坦极了。江漫站起身,仿佛找到了解法。 还庆幸,他在迷途知返。 又抽出一本书,翻了两页,字还是没进去,他一直在想:刚刚为什么把手放下了? 分针走了一圈后,江漫得出来了:猫会发春,人会叫床。他归根是人,有无法根除的荷尔蒙,之所以冲动,因为人性需要。 不然还能是什么?好感?喜欢?爱?滑稽,好笑。别了。他根本就没想过这种无聊玩意儿,小学起,他就从不关心这些,决定了一个人过一辈子,绝不让别人参与。他知道这东西多拧巴。 他母亲就这样:一边渴望私有制的占有,一边渴望自由的逃离,一个情字,最后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绕着书桌走了几圈,江漫的心事并没有拂去。 他踱步到落地窗前,拉开灰色帘子,帘影幽暗,他看看景色。 天上是圆月,乌云咬着它,又将它吐出。淡黄的月光黯淡黑夜,窗前的人赏着,品着。 江漫的情绪渐渐抚平了。安静了。 低下头,他顺势看向通向他家的水泥小路,路灯还亮着。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正往他的方向,悠然走来。 女人从男性视角看,身材暴露适当,腰线姣好,是一种天生尤物,得放在床上疼。 男人宠溺又纨绔的笑,趁她不在意,揉乱她的头发。 女人气得拍他肩。 男人握住她的手,她挣开,他霸道地拉近,张嘴说了什么,女人也说了什么,疾言厉色。男人便痞笑,看得出,他情意很浓,目光里全是对女人过分的宽容。 江漫蹙眉:不懂,谈恋爱到底哪里好?这对情侣都九点了还不分开,不觉得腻? 慢慢地,女人走了一段,抬起头,路灯刚好照下,她所有五官都清晰了。 江漫不经意地去看。 一看—— 路柔。 路柔? 江漫看她陪姜人海走过叁个路灯,每束光都将人照得轮廓熟悉。 真是她。 他垂下眼,眼很深很深,缓慢地沉下去。 再慢慢抬起眼皮。 清冷的目光,射向两人。 —— 路柔接起了电话,低声说了句好,挂了。 她看向姜人海:就送到这吧。 下次想去哪? 哪也不去。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天气:最近天气热,你别中暑了。 不用你关心。 他收好手机。 姜人海一下双掌捧着她的脸,唇用力吻在额上:老子就关心。 趁路柔气急败坏追上来要打,他溜得很快,一面又回头,朝她浪荡地笑。 路柔,知道你舍不得你男人。 姜人海!滚! 滚了滚了。 路柔没去看姜人海走了多远,她擦额,骂他,一边朝前走。 无意瞥到手机时间,显示九点二十一。 她一下疑惑了:江漫不是一般十点半左右才吃水果吗? 手机放进包,她抬头看江家,一眼,看到江漫卧室宽大的落地窗,目光览尽。男性修长的人影于窗中央。 他与她眼对眼,黑夜朦胧了他的表情。 幽暗干净的月光,树林阴森。江漫的气息很浅,但她能感觉出,他的目光凌厉。 路柔停了一会儿,长长叹息:他还在嫌弃刚刚她抱了他。 于是,步子便慢了,她不知疼地咬着下唇瓣。 江漫又反感她了。上次是拉黑,这次呢? 路柔想了一小段路,决定以退为进,同上次一样,等他忘差不多再出现。 今天,是试用期最后一天。 路柔知道他绝对不会留她。所以让他说,倒不如自己开口。 她好歹,要走得体面。 路柔打开院子铁门,直走,左拐,直走,她心事重重,垂着头,慢吞吞地开锁。 门拉开,她抬头。 江漫就站在门口。神色不明。 首-发:yuwangshe.uk(ωoо1⒏υip) 十八.烈吻上 江漫的目光散散地落下,在她单薄的吊带,余光扫过肚脐,表情很淡。 他见她看来,清雅地笑:回来了? 这样的笑,不可捉摸,男性的傲慢与礼貌同时存在。 让她一瞬间,逆回大一初遇:他藏着事,瞒着真实情绪,对她疏离地友好。 路柔心口那儿,猛地被拽了下,只能看着他喉结,有点呆:嗯回来了。 他的喉结上下游动:冷吗? 四月的天,哪冷?她抬高眼,小声啊了下。 可江漫一下转身了,颈子上的小痣拉长,似乎只是随口来的一句问侯。 转身的凉风,匆匆吹起她的发丝。 在外站了会儿,路柔慢慢进去。到客厅时,江漫已坐在单人沙发,低头阅书,黑发浓密,银质眼镜架着,气质优雅显贵。 他右手悬空,黑笔在指间夹着,漂亮得拒人千里。 路柔那儿,又被拽了下,忙直直走去厨房。 跨进厨房门一步,停下了,她说:今天试用期到了,我今晚收拾好,就走。 江漫双眼未动,手指翻了一页,说现在想吃水果。 …你想吃什么? 这次,他很敷衍。随便。 路柔打开冰箱,顿了下,慢慢将中层的一些水果拿出。按他的讲究,橘子去皮,将橘络一点点撕下,苹果划瓣后去籽,香蕉切片均匀帖在盘边,沙拉酱一勺,多了他皱眉,生菜清洗叁遍。还好,他没让她草莓去籽。 远远地,江漫慵懒地翻了一页。 问:“那男生叫什么?” 她转身,看向他。 江漫依旧看书:感觉他像我一个朋友。 她从下往上看他,慢吞吞说:他叫姜人海,是我高中同学。 什么专业? 体育生。 慢慢,江漫耷下手,把笔放在桌面,眼投向她,笑得生分:“体育生?” 把书关上,起身:那不是,我看错了。 夜晚宁静。路柔默了声,继续手中动作,思绪一路火花,然后停了。 她便放下一切,向他走近,走得艰难。她说: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好,我明天一大早就走,你要是找不到别人照顾,我会帮你去问。 江漫听她这话,上下量了她一眼,看去窗外:走了,去哪挣这么多钱? 我不怎么花钱。 真要走? 她含糊:嗯。 江漫的眉目并无变化,不冷不热,口气也是。 嗯。那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话进她耳朵,就这一下,她血液逆流。 这些字都成了刀子,一刀一刀温情地割碎她。路柔的喉咙被割得声音几乎说不出,吃力地憋了一个字:嗯。 江漫绕过她,拿着水果上楼,走到楼梯中央顿了两秒,说了句很贴心的话。 女孩子,别太晚回来。 语气稍微奇怪,似乎为某种失控而人为克制得轻柔。 路柔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一个清贵无欲的背影。于是,她把他这一天说的话细细品了一遍,越品心就越落下去:这种有分寸的笑和客套的挽留,不就是初见那会儿他对她的态度吗? 一次拥抱,不过仅怕他生病了难受,又不是故意心机,回来她的背全湿了,姜汤也是她熬的。他怎么就这样对她。 路柔低落,她背对江漫,沉重地往门外走。 —— 第二天,周六清晨,她正收拾衣服,江漫突然让她等等。 说中午再走,临走前,他请她吃顿饭。 路柔明白这意义:散伙饭。她失去胃口,就一瞬间的事。 一家中式餐厅,上桌的菜口味从清淡到微辣,路柔看他似乎也没胃口,动筷次数很少。 出窍间,便听他对她说。 七天一万,加了叁千。 她苦苦地笑了笑:谢谢。 江漫花钱一向大方、随意。他有这资本,也有着对金钱不屑一顾的清高,演奏从来免费,钱当废纸来发。他和那些说我从来没碰过钱的人不一样。 转账那一刻,路柔没有多仰慕。普通家庭的她,只突然有了对他们身后无形界限的自鄙: 一个有权有金的他,一个乡井小民的你。你能给他什么?他缺吗?他看得上吗?你给得起吗?就你?就你?你和看上他的那些有什么值得他觉得不一样。你以为你多不一样,到头来全都一样。 路柔的心情完全沉下来,沉到了底。 他们之间有一段很长的安静。 抬了眼,这时,路柔才发觉江漫一直盯向对面较远一个穿白裙的女人。她发誓,那女人没她好看,但江漫看了很久,失神到她说的每一句都没有回应。接着,他起身,直接走到女人附近,热情地聊起了天。 聊的什么,听不见。但她能看到他脸上的满足。 聊了多久,不清楚。她只知道菜全都冷了。 路柔起身,把帐付好,站在门口望了他一眼,看他毫不理会她在离去,看他第二次顺其自然地将她扔下,就弃在饭桌上。 她沉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一段,停了。路柔看着橱窗里的倒影,看这个为江漫装文静典雅的女子,看清她的自我感动,看她自寻死路。她自嘲:其实白江早在她搬进去的第叁天就警告她了。她说我看见你从江漫家出来买菜,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路柔,我知道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他的专注是不是?你觉得这种专注是专一的表现,觉得总有一天会用到你身上。 路柔没开腔,也没点头。 白江:我一直喜欢你的胆大,你认定了就绝不轻易放。别的男生我都看好,可江漫路柔,我是真的劝你。他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他只爱他的理想。你想想我,我和他处了两年,会古筝,和他兴趣几乎一模一样,可结果呢?他连手都不牵一下,还祝我跟别人好好过。如果不是我对古筝还有点用,他会来找我? 路柔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连古筝都不会,还妄想要他的青睐? 白江苦笑:他让女人自己燃烧,再自己熄灭。 所以,趁只是喜欢,赶紧调头。 现在,走过橱窗,路柔站在桥边吹风,理好吹乱的头发,慢慢嗤笑。 她笑说的话,永远比做的事容易得多。 —— 那是深夜,她喝了叁瓶酒,手里拎着一瓶,一直往小区路上走。 路柔十分享受酒后微醺,一看过去,世界都软绵绵了。软得她想亲近,于是她蹲下,背靠着墙,灌一口酒,看月亮。 看这颗星飘到那方,她突然不稳地摔了下,抬头,才发现她蹲的地方是江漫家。 别墅已经关灯了,周围只有路灯光,她知道,这个点,他已经睡了。 他倒是睡得安稳。路柔心里是怨,有怒气,还有着赶不走的忧郁。她仰头,歹毒地咒他明天就穷困落魄,好让她自私地圈养他,干他。让他情人呢喃般唤她名字,蹭她、求她、哄她。艹。 路柔。江漫突然隔着门叫她。 她一下心就酸了,擦着眼角:啊,你叫我? 还不回家? 我看月亮。 “不早了。” 她起身,靠着墙:你不用管我。” 看她要走,他问:要去哪? 不去哪。路柔打了酒嗝,忙捂上嘴,不愿他听到这声不雅。 身体抖得厉害:说了不用你管,你睡你的,我随便走走。 江漫静静看她,慢慢上前,把门开了,温柔地用权威性的口吻命令她。 给我进来。 叁叁:实在太困,且想把吻的细节写多一点,所以分了两章。放心,明天继续更新——毕竟放假有时间了嘛 首-发:yuwangshe.uk(ωoо1⒏υip) 十九.烈吻下 为什么,要我进去? 路柔站在门口,把问题很轻很轻地递给他。 为什么?你不怕我侵犯你吗?你不是排斥我吗?为什么又肯放我亲近你。为什么...江漫...为什么?我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呢? 江漫敛了下眉。 嗯? 借点月光,路柔去看他朦胧的脸。男性眉眼淡然,从容,没有任何一点零碎的暧昧。 她一下又不确定了,犹豫地把刚刚的猜测推翻,喉咙紧得干涩。 你不是睡了吗? 江漫:你吵醒我了。 她干巴巴地说我有很小声,一句话都没说,怎么吵... 江漫不耐烦了:随便吧。 他握着门把,准备闔上,但看了一眼她。路柔细瘦的身子对他来说矮得很小一只。沉默地与她对视几秒,慢慢地,他左脚抵住门,表情和善,声音冷硬。说要么进来,要么他叫保安。 她还是没动。 他那样盯着她,缓缓地无奈,只好柔了声线:你喝酒了,这么晚,不安全。 一听完,她猛地鼻酸。 她是那样渴望他给她没有敷衍的关心,已到了风吹草动的地步,又那么气,气他对她莫名其妙的纵容。 路柔抽下鼻子,进去了,不再猜江漫对她有什么。 这种时候,猜不得。 喜欢上这类男性,只能半知不解地顺下去。 —— 十二点,路柔洗完澡。 沿着楼梯上二楼走。 酒劲蹒跚,那些萦绕的醉潮令她昏昏沉沉,力气丧失,眼前灯光都是雾笼繁花。 二楼到。她靠墙缓着,闭眼,四周细微虫鸣。 不远尽头的窗玻璃在叮叮响,是小飞虫。不多久,有一两只不知怎么进来了,疯狂地撞着灯罩,于绝望中兴奋自焚。 江漫的门被她推开,空间晦暗。 她走很轻,到墙边,慢慢蹲下去,手臂环着膝盖。 眼神稍稍高些,一眨不眨,她看一盏床头灯昏黄,向下方流泄。 江漫的发丝微微闪光,幽暗又干净的光芒在他柔软脸颊流着。他靠在床头,头发长得真好,又浓又有型,灵巧白净的手扶了下眼镜,睫毛垂得冷艳。这个人俊得人想入非非。 然后,再觉得他好远,好远。 她开口了:江漫。 正看书的人,抬头,看过去:路柔? 一件淡绿色睡衣,她头发散着,目光氤氲,在等他看来。 他先看门,再看她。 江少爷很不高兴:别随便进我房间。 以前,她一定抱歉,灰溜溜离开。这次,她起身,向他越走越近,慢慢地,膝盖碰到床沿。 他的眉皱很深很深,奇怪的她,让他吊起心,清了清喉。 出去。 她慢慢蹲下,四双小小指头贴上床沿,目光软绵绵地蹭着他,像只求喂的猫。毛茸茸,小可怜。 明天,你还跟她见面吗? 谁? 今天那个。 他斜了眼:古筝技术我们已经交流完了,为什么要见。 她扬起脸。 以后,也不见了? 不见,我...江漫停了下,看着她,眼神深下去。很晚了,回去睡觉。 路柔起身,又向他靠近。她说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 她的举动让江漫慢了反应:...所以? 她问:为什么装不知道?你明知道,我有目的。 江漫神情淡淡,眼低下来,漫不经心。 喜欢他的多了。他只看需不需要。地位背景才学性格,养得高高在上的他能让所有爱慕者望而却步,心焦眼馋。 装不知道,只是,偶尔好玩儿。 他说所以? 路柔看着,一下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所以呢?让你有目的地靠近又怎样?我又不在意,也绝不可能对你起心思。我有恃无恐。而你,你敢拿这目的对我做什么吗?你敢对我放肆吗? 猛然一下,路柔鲜红的热血奔流于密密层层的血管,散出毁灭一切的燥热。她于绝望中兴奋,露出一个濒死者自暴自弃的轻笑。 抬头,她去看他的唇。这唇鲜嫩,唇瓣恰薄,一吮就能含完,嘴角清冷高傲,真漂亮,仿佛暗示:来,捣烂我,来,摧残我。 与他平视后,右手取下他的眼镜。他的眼睛多情,又冷淡。 江漫一愣,声音提高:路柔。 她压着声说:所以。 江漫,你以为,我不敢?我就算被你杀戮,也有这胆。 掐住他的下巴,微抬。他愕然。 于是,直接吻上他的唇。 —— 一片安静,只有呼吸声。 时间,断了。 江漫没怔多久,手要抬起,她却狡猾,用手指挠他的手掌心,他一下痒得紧撺她的手,又飞快松开。 他无法忽视她了。 眼神低下去,便对上她的眼。 唇还贴着。她的目光是男性鲜有的乖怜,表达的委屈招人心疼。声音也娇软:江漫。 他的反应又慢了。 感觉她的指尖温柔,不停划过他的指甲,仿佛讨好。某处,慢慢地,就软下来了。 江漫。 是你说请我吃饭的,为什么要把我丢在那儿。最后我一个人吃,一个人等你和她聊了很久,菜都冷了。 路柔知道现在的声音嫩得委屈,能轻易骗取怜爱。 她故意的。 然后,服务员催我走,帐也是我付的。 她呆呆地问:江漫,你为什么要这样耍我? 从来没人这样对他说话过,看她瘦小可怜那样,江漫的不满慢慢在消失,渐渐来的,是莫名的浓重的内疚。 我...他不知说什么。 甚至忽略了,她又强行亲他。 他低垂眼,放空了神。 抬睫时,她突然又吻上来。 不是简单的贴了,这次,她吮着他的下唇,牙齿轻咬。 这种负疚感匪夷所思,使他愿意做取悦她的事,接着,那场雨里的某种荡漾又来了。 他无意识地卸下防备,只想让他心里好受点,只想去消解那股不知哪来的男性冲动。 于是任她亲,给她咬,身体不由后倒,重心后移,双手撑在床上着力,去迎接她。 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嵌进他的指缝。 破罐子破摔了。今晚死就死吧,反正没结果,反正也得不到,最后捞点好处总可以吧?可以吧?她吻着,含着,他的上唇、下唇。她突然心涩。她想江漫我真坏,我的卑鄙和自私魅惑着你去违背你。 而你的回应,不过是因为那些心机。 为什么不是,什么都不做的我呢? 江漫不想承认:他的心已坠入软绵绵的云里雾里。 闭上眼,不敢看此刻乱了的他。 她的唇似有汁水,他的头不由自主越靠越近,她便往后躲。又近,又躲,第叁次,江漫恼了,天生的攻击性使他微眯眼,眼神恶劣:再躲?敢躲? 手掌强势地按着她的后脑贴近,让他去尝她。她的手放在他胸口,假意推一下,欲擒故纵。他立马心根子作痒,搂紧,将她按在他胸口,学她,一下一下吮着她的唇瓣。 浅尝不解深渴。可江漫实在不知道下一步。 他喘息局促,呼吸很粗,开始焦躁、难受。只能用鼻尖蹭她鼻尖,蛊惑、煽动她:路柔,告诉我,嗯?下一步,下一步... 路柔摸着他后脖:舌头。 他双眼迷蒙。 舌头? 性无知的男人反射性微张嘴,她便试探地进来了。 先讨好,不惹他抵触,温柔地舔他的上颚肉。江漫痒,用舌拦她。她让他来,于是便绞在一起了。他就这样被她捉到,沉湎于味觉与触觉的牢笼。 然后,然后。 她不知怎么就亲他的下颌了,他不自觉扬起脖,喉结滚动,青色血管在她唇下。 乱了,迷失。 她睁着眼,看江漫,看色情的江漫:双眼闭着,睫毛纤长,下巴有颗小痣,浑身招摇着清冷的性感,嘴里微妙的喘息,湿漉的唇,被吻红的脖颈,哪哪都夺人眼球。 这样的江漫,路柔吞口唾沫,觉得喉咙要被他烧干了。 她还想,看他更多沉沦失控的表情。 于是手摸到他胯中间,睡裤微微鼓起。她盖上,很软,像棉花。渐渐,五指收紧,想揉一揉。 这惊人的举动。江漫猛地一下醒过来,飞快握住她手腕。 哑了喉,表情慌乱,眼神还有湿漉的欲色。 停了几秒,看她唇上湿湿的,他一下不知说什么了。 但不想让她就这么得逞。 江漫事后的嗓子,有饱满的磁性:初吻都给你了,别过分了。 路柔也醒了,也呆了。 看着他,口齿不清:对,对不起。 江漫局促地下床,手拿过书,翻来翻去,原地走了几圈,书被翻得粗暴。 终于不走了,江漫盯着她。 他让她走。话讲得轻描淡写。他解释其实之前他也喝了酒,可能酒里朋友放了什么东西,然后就,所以。接着又说:他也是个男的。 总之就是对她表达这种意思:这是场生理需要,你别多想,我也不计较。 一次意外而已,反正我对你没念头。 看他在说服自己,又在说服她。 路柔轻轻苦笑。“知道了。” —— 路柔是连夜离开的江家。 出他卧室门前,她舍不得,说了句我走了,你好好吃饭的傻话。 江漫背对她,说不用你关心,出去吧。 她慢慢走出卧室门,听江漫第一次严肃冷漠的对她说话。 路柔。 他说:到此为止。 然后,她就待不下去,出来了。 现在,黑夜,她坐在石台上,晃着腿。腿下是湖水。 影子碎在水面。 抬头望月,摸着唇,还存着他味道。悠远、漫长。 她说路柔啊路柔,破罐子真的摔碎了。 叁叁:年少不知路柔好,老大追妻泪两行。 二十.矛盾 --- title: 第二十章(矛盾) --- 徐琳搓搓眼:怎么才回来? 她说去朋友家玩了。 女孩子,别那么晚。 嗯。 洗漱时,她擦着脸:妈,其实我们家是富二代对吧。 穷叁代。徐琳提高声音:还富二代。 她说你就怕我知道了乱花钱。 徐琳:你今晚发什么疯? 路柔看着镜中平凡又自信的女人,也不是很难看。她点点头,苦笑,说:是想富想疯了。 后半夜,月亮下去了。 她把黑夜玩了个遍,眼睛在窗玻璃上,一夜未眠。 后悔了? 那时醉了,希望次次破灭后,无路可走。于是怒怨绝望到了顶,上了头,便强行吻了,只想毁了他干净,只想得点残渣吃吃。 说不悔,又涩。说悔,又庆幸。 ——到此为止。 那种表情,那种语气,那种冷静的愤怒。 路柔翻了个身:活该。 = 上午上完四节课,路柔伸个懒腰。 何双茹拍拍她的肩:去吃食堂不? 点个头,她收拾书包,问白江怎么先走了?何双茹摇摇头:不知道。 中午,食堂总是高峰,这里的菜系都很辣,各种摊:黄焖鸡、燃面、馄炖。还有自助,十五元两荤一素。中央墙放有一面电视,专放学校新闻与活动。 播完五一劳动节放假通知,便转台切到北一第七届大学生古筝竞赛。 古筝属于北一音乐系很小一个分支,大多人在小提琴、钢琴一类了。这叁年火了,有了名气,还是因某个人。 古筝还算好。何双茹摇两下头。 便说:你想想那些学唢呐的。 吃两口菜,何双茹并未等来有人回她,纳闷,目光便投去路柔,再顺着路柔侧去的脸,仰面看去。 何双茹下颌微抬,屏幕上的人刚俯低眼,双手起势。 这不是江漫? 路柔从电视那放下眼神:嗯。 何双茹的目光往周围环了一圈,不出所料,食堂太多数女孩的精神都被引过去了。像猛洒了一勺热水,原干燥的场子都滋滋响了起来。 她不禁又看去中央墙上的电视。 江漫穿着烛龙刺绣米白汉服,一头古式假长发别支青玉簪,挺拔厮称的身材随意驾驭这身大气古服。奏乐间,墨眉刀鬓,颜如宋玉,似有骚情赋骨,一弹一收都是景。 摄像师也臣服,加倍去特写了镜头:精巧的手,幽深的眼,血色的唇。 何双茹感叹:这唇真是人长出来的?这拍得我都想抱着屏幕亲。 这么夸张?路柔舔净筷子。 不是夸张,是高光。平时是觉得好看,但也没多戳我。但今天江漫就跟画眼睛点高光一样, 一下就俊到我了。 过一会儿,何双茹又摇头:江漫肯定亲过白江了。算了,我要追跟我一样都是初吻,不然,我难受。 眼飞落下来,路柔用筷子缓缓画圈:江漫,是我的... 何双茹双掌立马在她眼前晃了晃:嘿,嘿,醒醒,天亮了。见路柔拍她手,她嬉笑不止,便去看电视上的江漫。 路柔,行啊。我绝对支持。女追男,隔座山,你追江漫,那是珠峰,我看好你,到时'家祭无忘告乃翁'。 何双茹。你别占我便宜。 何双茹便大笑:江漫品性还是可以的,听说赢了奖他就拿奖金捐希望小学。 静默一刻。 路柔。 路柔:怎么? 何双茹指指电视的人:你说他不热吗?穿这么高的领。 路柔望过去,一眼细细地看到江漫的衣领。 再一眼细细地看到男性衣领外的颈肉。 有一小块儿,白里透红,红偏淡紫,诱人口渴。 一下,路柔觉得嘴唇发了一条热,刹时间也热到脸,和耳根。 = 下午,太阳浓。耀尽苍穹。 路柔应了一位老乡朋友的忙,看下午的青志联爱心活动摊,就在操场,帮着发发宣传,记个人头表等。 同学,来吗? 不了不了。 路柔:参加这次活动,会有志愿证明,不仅可以加学分,而且面试也能用上。 不了不了。 人并不多,零零散散也有几个,填表间,一个黑影如夜幕遮来,路柔自然抬了头。 慢慢地,瞳孔睁大。 音乐楼位于操场正上方,上午文化课已结束,下午自我练习。 此时的太阳弱下来,更黄更浓的低温光铺天盖地。 余洲待在教室还未走,握着矿泉水,与对面的人谈了半个下午,聊得起劲。 明天是决赛了吧? 这场真的太绝了,特别最后那段高 潮,我激动到根本控制不住,虽然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我听这个旋律真的差点就哭了,没忍住鼓掌。然后,我就被逮了。罚站一节课。 秃驴,烦死了。 师父? 余洲拍了拍他的肩:师父? 江漫神回,茫然:嗯? 看什么呢?不理我。余洲转身,便往刚他眼神的方向看去。 叁叁两两的人,一个绿色摊,有个女人坐着低头写字。 余洲转回身:青志联又搞活动,又年年没人参加。 他又看着江漫,见他神色怪怪,几分好奇,便将他一点点看仔细了。 师父? 江漫被看得不自在,眼神闪乎,嗯了声。 余洲从头到尾,没放过一处,拔衣剖骨般看,很久很久,头歪到一侧,微眯。 终于,忍不住问了: 你脖子怎么了?被人揪了?一块红一块红的。 江漫忙不自在的捂住,偏了头,喝水咽下窘涩。 是蚊子。 余洲赞同:快夏天,蚊子是多了,到时我给你拿点蚊香片。 那儿,好似真就痒起来了。江漫喉咙里的嗯低得轻渺。 水还在胃里流动,给了他一阵凉。身体也逐渐冷却了。 昨晚,江漫也未真正入睡,望着墙,他想的是:黑暗环境会助长情愫发育。因为越敞亮,越没什么。越封闭,越想入非非。 这样,将情 欲的发生一切都理论化后,一下便被祛魅了。微妙感觉归结是正常的理论现象和生理欲 望,也就不关感情的事了。这样想着,他便完全冷静放松了。 说说你的打算。 余洲一听,忙对江漫谈起计划:我准备自己创作一首专辑,但主题没想好... 江漫的眼又落到别处了,那是窗户外。 人群中,黄昏髹了一层与人世,他坐窗边往下望。 绿荫葱葱的老树下,一男一女,蓝白衣服,正推着自行车走,树叶遮了他们,又露出。距离很不安分。 路柔用自行车头撞了下姜人海的,又气得提了提。你跟屁虫? 你说你这两年怎么光涨脾气? 姜人海,你到底要干什么? 姜人海扯下一片树叶,转转树根:复合呗。 复屁。 他把叶子放她头上:那我就跟着你。 路柔气得踩他脚。你多大了?他便躲。跟你差不多。 打闹间,余光瞟到头顶一道无形的目光,似要取走她什么,使路柔不经意抬头去找,眼睛从左到右,二楼上课的,讨论的,奏乐的,好不热闹。 再往上点。 叁楼窗内的男人目光温柔沉静,表情趋近冷漠。 他左手捂着脖子,与她,眼对上眼。 路柔握着车把,缓缓收紧。 江漫先撇开了眼,利落地拉上窗帘。 她僵了身体,低下头。 也好,冷漠也好。 再也没有希望被破灭的次数了。 也好,也好。 她便对姜人海说:别跟了,我一个人静一下。 于是骑上自行车,很用力,双腿蹬到失去用力的感觉,姜人海在后面喊,她只知道往前冲,冲,冲! 看能不能完全甩掉身后所有的喜怒哀乐。 半路,突然下了雨,她来不及躲,全身被雨可笑的玩弄了。 湿沥的雨总让人容易悲天丧气,这下,她去相信了他说的:再清高的男性,也有生理需要的冲动。 不然怎能淡然、绝情到这种程度?哪怕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这眼神也不会这么冷,这窗帘也不会关怎么干脆。 她自弃地想她不过成了需要的牺牲品,新鲜感的试验品。 路柔把自行车踢进水坑,无助地找躲雨的屋檐。 上次,她能感受到雨。 这次,只有狼狈的淋湿。 五月、六月、七月。 她没再见过江漫。 = 七月中旬,这次暑假,江漫去全国四处旅游。 是为了兴趣,也为了转移注意。 江漫笃定不爱人,不爱她,却发生了这种事。 他就是抵触新的改变,就是不愿从精神层面跌到有了生理欲望,落入俗套。他的自律守旧,就为了维持高尚。 这种俗气事,俗气人,他肯定自己很快就能忘。 旅游回来,酣畅淋漓的自由使江漫还真的大部分忘记了某些感觉,和某人。 大四刚开学,他从超市买了水果,数目繁多,半路上袋子终于撑不了重,便破了口,水果一时纷纷滚地。 江漫弯腰去捡,手边出现一双白鞋。 等他起身,看到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正帮他捡水果。 女生发尾到颈,眼睛大圆,发丝贴在脸颊一绺,薄薄的汗使她纯净的脸有了诱人的色情。 他感到熟悉,但又并不清晰。 她从兜里拿出一个袋子,将捡的放进去,对他伸手:给。 江漫缓缓接过,有种感觉正在繁衍。 好像,叫什么柔? 出于礼貌,他随口一问:谢谢,请问你叫?我好报答你。 不用了。 路柔笑得很宽容。小事情。 看了看天色,路柔要走了,她掠过他,擦肩而过,背对着离开。 他叫了她—— 路柔? 她的脚步停下,转身,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眼底深如井。 表情一脸疑惑:你认识我?你是? 江漫猛地一下,愣住了。身子硬在原地。 还没说什么,她便远远走了,解释说家里催她回去,一句再见也没说。 他微微不舒服,不舒服在哪,又形容不出。 江漫走了一小段,又飞快回了头,去看她背影。熟悉的娇小玲珑。 无名火,星星点点烧起。他的心跳起来,血液流快。 路柔,忘了他? 真忘了? 叁叁:江漫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攻略。太容易就不是高岭之花。 顶多铁岭之花。 二十一.颜色 --- title: 第二十一章(颜色) --- 九月,湿秋,气温热得不明显了。 日红云灰,这是温柔的黄昏时辰,江家院子有风。 灰衣长袖的江漫抱着猫,低了脖,对猫轻声宠溺,稠黄夕光斜穿他的薄透眼皮。 手指温暖,又雅气翩翩。温柔得猫舒服地眯着,喉咙微微咕噜。 白江撇过眼:我跟他分了。 江漫不知回什么:嗯。 他说我不关心他,总跑去跟你聊古筝。 江漫:哦... 白江沉默一刻,扯出一个笑:听说之前路柔住过你家。 江漫食指拂过猫耳。 敷衍:嗯。 白江笑一笑,只好沉默下去。 江漫总这样。一聊别的,就断了话不愿深谈,弄得她便无法接起。他也从不挑其他话题,只有古筝方面,才对她有那么点聊的意思。 江漫与猫眼对眼,笑:等会儿喂你,好不好? 白江看他哄猫时,眼中柔情千般,温柔似溪。 她只是干冷的笑,没再动容。因她受过这种骗。 知道他的柔是一种残忍的柔。 是一种紧守大门,不让你进,也并不赶你走,还给你板凳给你等候的温柔。永远自恃自傲,却流露着一丝对门外人的怜悯和照拂。 他也曾照顾过她,对她体贴问候,不然她也不会自作多情,踏上希望的薄冰。 再一脚落空。 白江就这么被骗的,才醒悟,他只是出于从小修养的家规礼貌——善待他人。 善待,意味他要忍掉很多东西。所以他的情绪总藏得深沉,以至最暴露人本性的怨、怒、愤、气,这些为了发泄的脾气,白江从没看见过。 但她害怕有个人会让他暴露。 那时,一定是他极绝望了。 江漫看了眼她杯中,起身,便拿了水壶来。 添水间,她想碰他的手,他很快躲开。 白江忍不住了:你是讨厌所有人碰你,还是只有我? 他沉默地放下水壶。 江漫,是有被人碰就觉得不自在的人,但我们认识这么久,对吧?我们还是朋友。 江漫一下烦了,不是因为白江。 而是想起忘了他的某女子。 小路上,那种神情,那种疑惑,那种风轻云淡。 心理一下便失衡了,他蓦自觉得好笑:是你不经我同意碰我,还强亲我,最后倒竟然把我忘了? 这就是你的喜欢? 江漫...白江见他没回话,悔了,认为刚刚说得太露。 她又想说些什么,便见江漫接起一则电话。 挂完电话,他神色凝重,说要出门一趟。 让她收拾一下,他将关门了。 白江只好点头。 = 大叁课业少了,在家多了。 乖乖,买瓶酱油。 路柔应了声,拿了零钱,慢悠悠出门去。 秋季的前半夜,天色霁蓝,飘了点不起眼的小雨。 又是雨,下午才刚下了场大雨。她发闹骚。 下楼,便一路走,路柔又路过江漫家。这迷障,她无力抵住想去看一看,像个麻醉病人,不抵抗地清醒着。 走来的那一路,并未熟人。邻居陌生的友好,还有个问路的外乡人。 她熟悉地站在一颗茂密高耸的樟子树下,树干刚好挡全。果子在脚下,一颗颗地碎了,小风把果子的气味掀起来。 路柔准备看两眼便走,如前天、前前天那样,就补一下心里那点空缺。 江漫知道她的心思后,她如释重负了。他拒绝了她的妄念,她反而因这无望的喜欢自在多了。 因为无望,她再不用担忧她头发怎么样、衣服怎么样、说话方式怎么样,会不会惹他不喜欢、惹他嫌弃。不用了,这一切都用不上了。她不再去求他的回应,不再因没有回应而酸涩。因为无望,她比以前更易满足了。 路柔想到这儿,几乎轻松地笑了下。 已经对你没期待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阴仄的街尾,月光在水洼里,熔银似的,雨丝把她头发打湿了一绺。 夜雨让行人不见,一切都安静了。路柔忽然跑到江家门口,蹲下身,摇了摇他的肩。 江漫? 江漫? 江漫神色苍白地瘫在地上,眼紧闭,唇颤抖,似睡未睡。蜷缩,脸颊有块碍眼的青紫瘀伤,全身湿透,衣服沾泥,全然狼狈得脆弱。 这怎么回事? 她慌了,摸向他额头。果然烧了。 忙从他裤里摸出钥匙,她咬着牙,使了劲扶起他,拉过他左手搭在肩上,右手搂腰,艰难地用小身躯撑起他的重量,走叁四步,肩膀便酸疼了。 这刻,从未觉得男性身体,这么壮、这么重,压得她背弓着,不停喘气。 扶到沙发上,她揉一下肩膀,马不停蹄去倒热水,拿毛巾被子,一路着急。 他太湿了。路柔沉默半刻,还是蹲下来,解开他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第二颗。 第叁颗。锁骨也是湿的,看上去滑嫩。 脸烧红的江漫一下无力地握住她的手腕,表情昏沉,语气虚弱:别... 路柔抬眼:哦。 纽扣全解完了。衣服扔在地上,男性精瘦健硕的上半身光洁细腻。 手指解开他裤子纽扣,性器的幅度让她脸颊渐渐发热,心一下绷紧了,极谨慎,生怕碰到它。 路柔的眼望他那儿看。江漫用手臂捂住了双眼和表情。 生病与挨打的难受让他比一个一岁孩子还无力。 右手手指捻住拉环,偏过头不去看,一拉到底。拉链声,寂静空间,微妙的清脆,她耳根子猛地热了。 再慢慢抓住他裤子边缘往下,轻轻扯,露出灰色内裤一点边角,隐约一串白色英文。 江漫忍不住了,耷下手:我... 神经绷太紧了,她听他一说话,慌得手往下一甩,手背无意擦压过他那儿,又滑掠过他大腿内侧。 这一下,江漫怔了,木头般看她。 路柔也愣住了。 上次,隔着睡裤还不明显。这次,只薄薄一层布料,轮廓长度都在说明他是个成熟男性,触感软得手背发烫。美妙又羞耻。 手都不愿给人碰的江漫。 路柔急促站起:我给你擦干吧。 毛巾擦过他脖子,和上身,两个乳点她小心避开,指尖有意划过。他肌肤微凉,就像黄昏,温柔又趋向寂冷。 他任她摆布了,失力与头晕让他无法计较出什么,声音全是嘶哑,于是便不说了。 何况这女子还对他说:我又不对你做什么。 我又不是这种人。 江漫真想说:你不是? 有胆子对他胡作非为,就她一个。 路柔不装了,自在了:你动不了,又没经验。我累死累活把你扶到这儿,放心,我没力气女上位。 江漫眼神不解:女上位? 路柔管他听了会不会嫌她,说:就是我骑在你身上,两个人都没穿裤子。 这是叁年前文文静静,对他温良,话也不敢多说的路柔? 真忘掉他了?与他的说话口吻不同了,有着不在意他的粗俗直白,像变了个人。 江漫又有点细细的不舒坦。 毛巾放进盆里,她收拾好一切,沙发上的江漫昏昏沉沉,说冷。 为他盖被子时,她看了较久。 这幅肉体的颜色、味道、触感,每一点都是精妙的表现。男性骨骼的轮廓在湿雨下,发着后知后觉迷人的性感,皮肤优美又滑腻。幽暗的夜,浑浊的光,这种冷淡的欲色让他的俊气崇高,又令人遐想。 他的睫毛真密。春天早过了,可他是怎么做到使她发燥。 这念头第一次冲击她,让她口干舌燥: 我想和这个男孩子做爱。 用我的小袋子容纳他,吞吐他,润湿他。 要他为我目光失神。 二十二摇晃 --- title: 第二十二章(摇晃) --- 树影摇晃,一个女人身影在风雨飘摇。 江漫是被关门声弄醒的,等他睁了眼,听到厨房一阵声音。 倒水声,搅拌声,走路声,喷嚏声。 他看去没关帘的窗外,正瓢泼大雨,树被雨打得惨兮兮。 便咳嗽两声,拿过茶几的水润了嗓,他叫了声:路柔。 路柔正郁闷。去给他买药,去时还是小雨,回来路上就成了疯雨。现在她浑身湿淋淋,用劲拧走双袖、衣角的水,身体不那么重了,便去给他泡好药。 小心端着热碗,她慢慢向他走去。 江漫看她走过来,看她墙上影子,喉咙一下哽住,默不作声。 许久,他问—— 你腿怎么了? 唔。路柔低头,满是泥泞的裤脚。 她的话说得很淡很快:天太暗跑太急,没注意路上有坑,右脚踩空了。 赶紧喝吧,发发热就好了。她加重语气催促,不想他目不转睛这样看她。 现在她走路一瘸一拐,很滑稽。 而且,地板弄脏了。 江漫突然说:我有没穿过的长袖。 啊? 你知道在哪。 她闪烁了眼,耳朵发热。 室内开了空调,也不算冷。路柔穿着他的衣服,大得她的心也窝进去了。看定制的衣服缝合处,布制标签上写着jiangman,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突然,她警觉起来,小声骂他坏。 江漫又这样。老让她有念头,本来也没去招惹他,本来已经无望了。 真的酸楚。 我安安分分,几个月都过来了。为什么让我穿你衣服?好像我又多特殊似的。江漫你能狠心点,让我马上滚行不行? 雨又大了。 可路柔自然是没胆子对他说这样的话的。 = 这所城是北城,国都,四季湿冷,雨很多。 路柔倒了杯热水,等它中温后灌喉,放下杯,她问他怎么倒在门口。 谁打的你? 江漫什么也不说,只是坐了起来,掀开被,不管不顾往楼上走,歪歪倒倒。 路柔忙跟上去,神色无奈:沙发怎么就不能躺人了?这是祖训传统吗? 艰难躺进床,江漫喝完药,精神好些了。 偏头,他向她真挚地道谢,说要什么可以尽管提。 路柔没进去,倚在门边,眸子深邃,盯着他。 她说你敢给吗? 他优雅笑起来:你敢要吗? 停顿一下,她也笑了:我为什么不敢要钱? 江漫微点头,说好。让她进来坐。 路柔不知他要干什么,犹豫地进来了,坐在床边一个小凳上。静默一阵后,他问她: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她说不就几个选择。考研,考教资,考公务员,要么找个大厂。 不出国? 她呢喃:我又不是你... 他说我又不出国。她问为什么?你笨吗?我学的古筝。哦...也是。 江漫勾出一个小嘴角。 女人的迷糊,偶尔有着不解的可爱意味。 他又问:毕业后,想待在哪? 她眼一落,说我当然待在这。 没想过去别的城市?没想过具体要做什么? 路柔一下羞惭了,又觉得恼。她知道他毕业后,两人更碰不上面。可他干嘛要问这些?又是在提醒他们之间一个学业有成,一个平凡无志,所以绝无结果、尊卑悬殊? 江漫你何必呢。 她小声说我去哪我要做什么,不关你的事。 未来这事,从来影影绰绰,只能走着走着,才渐渐具体。 她不像江漫,像个圆规,确定一个点,便围着它做四面八方圆满的事。 没固定兴趣,更没衍生成一种梦想、一个职业或某个志向,只能被人群携走。大家都这样,公务员铁饭碗,那就试试,研究生好找工作,那就考考。最喜欢什么呢?也说不出。既不定罪,也未得救。 还好,随大众,虽不快乐,但至少不会犯错。 江漫:认识挺久了,不能问吗? 路柔缓缓抬头: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 江漫盯住她,清秀的眼,柔得锋利。 别玩了。 谁玩了? 对峙间,路柔手机一下响了,她刚接起,徐琳就嚷了起来。 乖乖,我酱油呢? 她忙捂住话筒:马上,马上。我在外面玩了会儿 那乖乖快点回来,天很晚了。 好的好的。 飞快挂了电话,路柔的脸,一下羞得慌。 因为叫乖乖,在她意识里,就跟叫她丫蛋儿、翠花儿一样,幼稚,令她害臊。 看看江漫,他并没反应。 路柔看他状态好了许多,便打算走了,临走前,她走到床头柜,将碗收在手里,准备带下去洗净。 江漫见她起身,走来收碗的步子并不稳。姿态瘸得好笑。 但。 如何说他的情绪呢? 卧室只开了盏墙头灯,黄昏的光芒下沉在她脸上。墙上影子微微摇曳,她慢慢走来,在阴影里,走了两步,漂亮的脸便明亮了。 光像透明的水流,少女小腿膝盖上的伤口还红着,表情依旧温顺,好似怎么折磨她,她只会比任何人更灵巧。 他慢看她静静走来,落在她脸上的黑暗与亮色恰好,唇色很润,他曾强横地吮过。 那种感觉,那丝难言。 男人的心猛地慢了一拍,有了一个停顿。 停顿,在他的音乐中,意味着在给高潮澎湃过渡。 江漫顿时血液乱窜,思绪混乱,不敢去看唇,目光只好向下,便看到了她的手。 左手腕上一根红色链子,织了两个大写缩写字母挂在其上,白色的。 江漫缓缓与她眼对眼,目光很深:真忘了? 刹住脚步。路柔看了看窗外,说雨太大了,问他家有伞吗? 为什么喜欢我? 路柔忙背对他,身体重心往门的方向去。我先回家了,记得打钱。 刚迈一步,衣袖被一只俊秀的手拉住了。 江漫的脸典雅,吐字清晰:乖乖? 他用这种宠溺嗓音唤她。 柔情中,又有几分流里流气。这语调,就像:说最柔的话,为了做最狠的动作。 路柔脚趾紧缩,腿软了,心被狠鞭了一下,肠根子发痒。 被他这样叫,难堪的小名便梦幻了,让她发渴。 刻意发出撩人声线,真是仙鹤般的江少爷?她走不动了,只能去听他的话。 江漫在她背后蛊惑:为什么喜欢?因为脸? 路柔:你觉得你的魅力只有脸? 他又笑起来:你追人技术,真的烂。 她才醒过来中了他的套,立马便抬脚走,声抖:谁追你了。 路柔。 他把她喊住。 就在背后,漫不经心说:喜欢我,很不现实。 真的安静了,只有风吹,树枝扫得玻璃疼,玻璃叫。 路柔看到墙上他的影子,光把黑影照得格外高、格外大,快铺满整个墙面,压迫着她。 她慢吞吞说:两个月前,我喜欢别人了,一个体育生。 江漫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摇摇头,并不信她的话。 但不愿戳穿她:那就好。 有空欢迎来做客。 他又对她客套了。 路柔觉得身子很薄很薄,慢慢地,走出门外。 ?算一算。喜欢叁年了,一千零九十五天,一天没少过。打几个星期工才凑好一张音乐厅的票,他不要。背很多枯燥的古筝术语,一句也没用上,为近一点看他,自损到做最讨厌的家务活,手糙了,腰很疼,脚起泡,他看不到。 最后,把自己感动得恨自己。 路柔想,好吧,以后也不路过他家了。 省得随随便便就把你拿给他乱捅。 = 北一的网球场挨近篮球场,没有隔栏。这平日大二大叁男学生多,下午人声鼎沸,放下书,便拿出已带好的球和球具。 姜人海是和一群哥们来的,体育学院离北一要坐地铁一个小时,他来接路柔,顺便打打篮球。 虽入了秋,但运动的汗不休,投叁分球时,一人眼尖,便哄闹他。 哟,姜人海,手腕上那是什么啊? 踮脚,他的手往上一挥,轻松入球。你他妈管得多。 啥时候的事? 姜人海下场,坐椅上休息,仰头喝水:她高中就是我女人。 他喝得粗鲁,盖子拧好,手腕上明显的红链子也湿了。 这根,是他昨天硬抢的,路柔拗不过他的力气,认命了,反正这条也旧了,给这混账再做条新的。 姜人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他想完这句话,篮球滚到了网球场去,其中一人见他离得近,让他帮忙捡回来。 姜人海应了,大跨步走向网球区。 于是,眼放过去,篮球正停在一个戴灰色太阳帽的男人右脚旁。姜人海不由从下至上地打量他:腿挺长,肩挺宽,高大,气质俊雅,是场上最诱人瞩目的长相和身材。 就是眼神姜人海不太喜欢,似乎在高高在上地看他。 男人开口:你的吗? 姜人海点了头:谢了兄弟。 他走过去,男人一动不动,只是俯低眼。 顺着男人眼神,姜人海看到自己戴了链子的手腕,他眯了下眼,走得迟缓。 男人说:这根,我也有条一样的。 姜人海轻笑一下:怎么可能?这我女朋友送的,上面还有她名字缩写。 女朋友?男人手里的网球突然拍向地面,又弹到手中。抱歉,是我看错了。 姜人海俯低腰,准备拿起篮球。 男人将网球一次次拍到地面,再弹回手中,声音越来越大。 姜人海抬直腰,蓦然,对上男人温柔的笑容。 这笑容里,还有淡淡的不屑和高傲。 网球被男人拍进筐里,他的眼皮遮了一半。 姜人海被他突然的动作有些愣住,刚回神,便听他说—— 你女朋友,叫路柔? 江漫的嗓音很和善,发出两声低笑,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 二十三霸道 --- title: 第二十叁章(霸道) --- 姜人海拍了拍球:你认识她? 朋友认识,我见过你们。 哦。姜人海晃晃头。我来接她放学,最近雨天多,她老忘带伞。 江漫默了几秒。 轻声念:嗯。 他垂了脖子,颈肉冷白,帽檐的暗影朦胧了神情,没人看出他在想什么。 折了身,江漫拾起地上网球,掂了掂,便抛了球,横拍一劈,一个过度的下切球向对面杀去。 姜人海这才注意,他戴了双手套。 对面措手不及,手忙放嘴边,大喊:江漫,有必要打这么狠? 江漫顿一下,说抱歉。 临走前,姜人海瞟了次江漫的手,耸耸肩,嗤笑一声:真讲究。 回到篮球场,姜人海将球利索扔给队友,他的室友高简围上来,拍了他的肩。 那不是江漫? 你认识? 宋田眉喜欢他,我能不认识? 你怎么知道她喜欢? 她表白失败,来找我安慰。他无所谓地苦笑。给你看个截图。 姜人海接过高简手机,点开宋田眉发给高简的截图一张。他右眉一高,看下去。 m:【我喜欢你】 十分钟后。 氵:【谢谢你】 m:【我真的很喜欢你】 一个小时后。 氵:【我真的很谢谢你】 宋田眉再发,对方便是红色感叹号了。 温柔的、打领结的刽子手。姜人海把手机还他:他应该有女朋友吧。 不知道。 姜人海斜去一眼:对宋田眉没兴趣?眼这么高? 高简转身,去打篮球:听说他背景更高。 姜人海拱拱肩膀:再高,也总有求人的一天。 转头,便看见一小点路柔远远从路上来,他便站起。 下午六点,路柔马克思课结束,她低头,脚上一双鞋该换新了,鞋面哪溅的泥?目光沿着水泥路的斑驳纹理行走,一寸寸地走,慢慢,看到一双男士运动鞋。 额头一痛,撞到人了。 他的声音比她快:没事吧? 声音一来,她觉得每块肉一点点在粉碎。 往后退两步,抬头:没事。 江漫口气温和:你男朋友在那等你。 他用手指了指。 路柔去看他脸上的淡然,一下哽咽了。她记得他说白江和她男朋友时,也是同样的无所谓。她比白江还失败。 瞟了眼走来的姜人海,她也装出淡然:他不是,我男朋友是别人。 江漫的笑很讲技巧:别的人?我没见过? 路柔深深地笑笑。 你见过。 我们一个学校。 江漫平静得像聊天:一个年级?一个班?认识多久了? 她摇摇头。 江漫,我先走了。 江漫低下眼,笑了笑。我也走了。 擦肩而过,背对而行,风徐徐。 远了,远了。两个人都没察觉这笑容的不自然、和阴冷。 = 没跑过姜人海,路柔被他拽到一个树下。 你跑干嘛? 你心里没点数?她推他的肩。 去吃饺子不? 不去。 那馄炖? 路柔淡了表情:姜人海,你明知道我对你没感觉。 他笑得没心没肺:那对谁有? 又阴翳地说:哪个男的敢跟我抢? 路柔自然知道他的脾性吃软不吃硬,对面硬他就拿头去撞,血气十足一股蛮劲。他对她挺好,也是她说不出重口的原因,但人一旦不喜欢,这种好就只能是外鲜内腐的好,越吃越难受。 她就问他,两年都没找我,怎么突然就来了? 姜人海慢慢说:之前,我一直很害怕见你。高叁毕业后我躲了你很久,我把你的照片贴在墙上,每晚... 路柔见某种无法消受的情感正在揭开,忙打断他。 好了,知道了。 姜人海便没说话了,受伤一闪而过,撇了下嘴。 行,某人觉得我烦了,这段时间我就不去打扰了。 路柔下意识微张了嘴,又闭上了。 姜人海双手叉腰,吊儿郎当,弹了一下她耳垂。 他说要记得带伞,那两次不是我给你送伞,你早感冒了。 她低眼:我没要你翘课来送伞。 他被她无所谓的声音气得酸涩:老子就喜欢被你虐,我自贱,行了吧?! 路柔不知说什么了,呆呆地拾起一片树叶,叶根旋转,不看他,看地。 姜人海突然说:知道我为什么亲她吗? 叶根顺时针转了一下。她说不感兴趣。 = 今晚的月光,温柔得要杀人。 洒在城市顶楼低矮屋檐草木人车低洼湿地上。星隐云雾,薄纱风一阵、一阵地来,广袤的暗夜烟熏火燎。 她觉得天空好看得无与伦比,走在花园径上,一会儿树下,然后走到草坪上。 还在望天。 天让她觉得人好小,又好大,她想天外是什么:一片黑暗,无声辽阔的黑暗,却衍生出人类,还有了情。 不看路,脚踩滑了,四肢来不及稳住,路柔突然摔倒下去,面朝着地。 以为会很痛。鼻子却嗅到男性颈与肩间的味道,唇下的锁骨微凉,她的心猛地一下发慌。 江漫? 突然被压,男性胸腔里闷哼一声,低了下巴。 路柔? 晚上,江漫在花园里铺了一席厚毯,躺身仰面。他闲散地赏月,双腿屈膝,微张,方便了路柔摔进他的双腿间。 因为太意外,他的双腿下意识夹紧她。 身下的人在猛烈地烧她。他的迷人气味,肌肉的硬,腰部的软,某些结构的起伏,以及腹部的温度,将她烧得难自禁地吞唾沫。 然后,让她像闻猎物般嗅他。 她说对不起。 他说嗯。 她说我马上起来。 他很久,说嗯。声音微沉。 她没起来,没动,不敢动。因他的手突然贴上来,腰上男人五指的体温冷风吹不散,灼人体温沿着她脊沟线一路燃烧。她猛地红了脸,想躲,扭了下。渐渐,体温全部聚到了两人根部,她埋到他脖颈间,不动了,因为感觉到了形状。 江漫放柔了呼吸。这种扭动,说不清的舒服。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绵软。 你怎么在这?她说我随便走走。没跟男朋友约会?约了,看电影吃饭亲嘴。你还想问什么? 渐渐,江漫的呼吸沉了。 路柔只觉得她是那么不舒服,脸色慢慢不好了。又这样,你明知道我心思,说我不喜欢你,说喜欢你不现实,把我用力推开。现在呢?现在你又在干什么?又拉我起来?然后下次又说那些话?你一次又一次,够了。 她低着眼,声轻:江漫,别碰我。 双手撑着毯子,准备起身。 江漫没有说话,表面谦逊。他的手臂压着她,力量悬殊使她动弹不得。 她动一下,他便更用力,露出他不为人知的霸道一面,似说:我凭什么不能碰?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碰? 月光下,认真看,她才看到他脸上微红,认真闻,淡淡酒气。 难怪。 忘了规矩,有了酒后孩子般的劣气和幼稚。怎么说,他也不撒手,手臂越来越紧。 过一会儿,对她耳语,声音有着女人受不了的虚渺。 霸道又委屈:不准动了。 我要说个事。 一派清光洒在他们身上,坡下是草虫幽鸣,天上新月幽明。男人眼睫低落,表情清冷的慈悲,狭长眼尾优雅,左手放在她背上,呼吸绵长。女人安安静静躺在他屈膝的双腿间,小脸如玉,两个小腿翘起,手放在他胸口。 她说江漫。 风,热了。 二十四愿意 --- title: 第二十四章(愿意) --- 下午一朋友拿的酒。 江漫喝了半杯,新鲜又超然。 见他耳根子渐渐红了,朋友笑他酒量这么浅?他说头一回喝。怎么突然想尝一口?不知道。 他连说叁次不知道,脸上出现了一种无援的茫然。 不知道。第四遍。 江漫朋友满地,人缘好,这些都恰到分寸。他很少奉献真心,也很少去讨人的喜欢,所以极难与别人有亲密关系。 压着女孩的腰紧贴自己,现在,江漫又茫然了。 这小骨头。抱起来,浆液一般就嵌进去了,说不清的绵软。 也许,这便是深渊的雏形。 他低下颌看去,黑雾中有艳丽的花,若隐若现,迷离徜恍。雾气之下黑水纵横,怪石嶙峋,有着道不明的引力。他一时目眩头晕,忙闭上眼,一段时间脑子清醒后,觉得也就那样而已。 但他无意间再低着去看,又觉得这使他着迷。 离远了,又想跳进去。 童年的江漫也有这样的一次茫然。那是他站在门口看一群小朋友玩泥,他目光迷恋了一整个下午,又唾弃这群脏孩子。 因为他的规矩。 母亲苏曼和他截然相反。 苏曼不爱那些教条式的规矩,她的男人们很多,穷富瘦胖都有,偷情时被江家爷爷撞见。苏曼离婚,江漫那年叁岁,苏曼走那天,他们叁人被带去医院抽血。 爷爷说为了检查身体健康。 后来,江廷、江阴归父亲江潮管,江漫交由奶奶许婉管。 许婉信教、信鬼神、信因果孽缘,给他定下许多规矩,严苛且符合教理。有时,江漫怀疑许婉只是厌恶他,但他总听进去了,一些,还觉得在理。 我是你奶奶,我能害你吗?都是为你好。 嗯。 以后别像你妈一样伤风败俗。男孩子得管住自己,要干净,我们家得清除这些污秽东西。你妈作的孽,可你是她儿子。 嗯。 每天带他上香、磕头、挤一小碗血。小学六年,他脸色总是死一般惨白。许婉紧盯了他所有一举一动,吃穿住行,都要经她过目、许可。若不听话,许婉就罚,鸡毛掸子打,饿他两天两夜饭。 夕阳天,他衣服破了,嗓子哑了用计跑出来。许婉表示是他自己淘气,你不让别人碰就不会出事。于是,江漫对任何人诉苦已不抱期待,也一刀切,不让任何人碰。 回想那时,学校要上生理课,许婉听他汇报明天课目,气得转珠念经,便让他请假。等回了班,同学都用异样眼光看他,有调侃他是和尚,有捧腹大笑说他太监。 因为与别人不同,他时常觉得不安。看坐桌对面的亲人,吐出鱼眼,他觉得她冰冷,血口,要吃了他,令他毛骨悚然。 现在,他分明被规矩顺服,分明反感,却自欺,总用克制和高洁展现给自己、给别人。 乐意把日子过得孤零零。 因此许婉寿终正寝了,他不伤心,还有劫后逢生的庆幸。但这种不道德不能露,可他又不会悲伤,江廷便全程讥笑。 看许婉捏着江廷的手说你活着只要开心就好,抬了眼,对他说给我记住我的话。 江漫才意识到他情绪藏太久了,对人情已经平淡。任何忽视不再噬人,任何偏心也不是暴虐。 头七过了,江廷对他越发不满,发怒,骂他是人吗?那是教你养你的奶奶!说了许多狠毒脏话,再骂他薄情。 他知道,但他真的无法流下来。 被江廷怒打的下午,下了雨。江宅院子里的雨也打得人头晕,他艰难撑起身,打了辆出租,到了家门口已没力气开门,便想睡一会儿。保姆前几天辞了,他不满意。 可能因为病了,把人性中的脆弱唤了出来,放大了对善意的依赖。 恍惚间,他看到了有人向他跑来—— 路柔。 第一次思绪抽空,看着她,他想: 现在。 你想拿我怎么样,都可以。 = 风真的热了。 手掌下的腰肢要他沉溺。 江漫的下颌若近若远,蹭她的发顶。 那么软,一捏就能坏掉。他的呼吸吹在她脖子上:你是什么做的? 凉气掠过,她全身酥起一阵战栗,声音干巴巴。 ...细胞? 他低低笑起来。路柔。他叫她的名字。里面一个柔给了他无尽玩味。 月光在她脸上:唔...' 他问她真有男朋友? 她不自然:真的。 江漫欲说什么,犹豫,又阖上了。 因为了解自己现在的感情不纯,好感与抵触搅在一起,更压根儿没想跟她有未来。 但又的确不甘。 江漫:你和姜人海什么关系? 路柔更呆了:...高中同学。 你对他不一样。他突然握向她的手腕,一秒,又放开。他说你是他女朋友,谁在说谎? 路柔:他乱说。 他的目光落她头顶,突然说:路柔,为什么我要问这些? 一瞬间,她失控地颤了。 立马,砰、砰、砰砰,心在发疯地发抖。手心也汗了。 …为什么?目光呆滞。 一顿沉默,江漫把脸一点点藏进黑暗里,开了口,声音含糊。 如果我说,我有点,不舒服你和他走太近... 越来越慌了,汗黏黏的,喉咙发紧得疼。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不舒服?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为什么? 江漫却不说了,两指一扯一扯她的衣服。 江漫。 江漫。 路柔喃喃了两声,他仍然不开口,目光也不给她。他一脸淡然,却让她难受。 行,行行行。 掏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等了十几秒,便出现别的男人声音。 江漫脸色一下不好了,才说:跟谁打电话? 她捂住手机出声口:男朋友。 路柔。他提高了声。 江漫。她也高。 他们眼对眼,进入僵局,高高不下,都想着把对方的目光摁在地上。 之后,江漫看她眼圈微红。 这个不喜欢主动和直白的江漫,一下子败了。他拿过她电话,挂断,抚了抚她的背。 偏过脸,口气示弱:我想...改变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 沉默。再沉默。 江漫:...一个,高于女性朋友的关系。 瞟他一眼,路柔又拿起了手机。 江漫只好又拿走,看她,很久很久,轻轻叹了下。 他命令她认真地看他,不能有一丝走神。他每眨一下,就有清冷月色上来。 男性声音很低沉、很温柔: 我想做你男朋友。 你愿意吗? = 江漫说这话时,她是观众,思绪陷进氛围:虫叫、月色、花香、情人。 路柔没有说话,无法说话,也说不出什么。她只能细赏他丰富的侵略性的俊,忧愁江漫怎么长得这么好。 用这种表情说话的江漫,眉眼有着神性,声音有着魅性。 神与魔同时捏出了他,你只能用敬拜神灵和杀死魔鬼的两种方法招架他。 害她慢慢凑近,他的肩颈。 江漫摸上她的后脑,渐渐,轻哼一声,眼睫懒懒地落下。 “你怎么这么喜欢咬人脖子。” 她说我咬我男朋友不行吗? 说完,一下,她眼圈真红了。 这种滋味,追过人,才有相同体会。 她亲他的颈肉,抹泪,内心深处沉默地大喊: 叁年前,跪坐着擦窗户的路柔,就你他妈有胆! 你他妈真把江漫拧动了!你那么绝望,被他拉黑一次,丢下两次,忘记两次,拒绝叁次,忽视省略数不清的次。就你他妈有胆,不肯罢休,拉黑那天你不回头找他,拒绝那次一刀两断,他病了就无情路过...那就没了今天。去喜欢江漫叁年,你说你怎么做到的?时间多残酷,又恩惠。 害我眼睛,漏水。 “幸好,幸好…”她喃喃。 风徐徐,隔一会儿,她听他说。 路柔,我需要说清。 我是被某种情绪激出来的,一时兴起,所以,我不知道这个兴能坚持多久,你再考虑一下。 她盯他一会,凑近他的耳,吐气如兰:江漫。 有人说过你很香吗? ……路柔,该起来了。 嗯?手指划他掌心。 他缩了一下。 耳很热。现在,江漫才领教这声音的妙处。 柔得求怜,叫他用男人的方式疼她。一股陌生感觉顿时从头顶灌下,慢慢,汇聚在下腹,盘踞、旋转,他说不出这种舒服又难受的渴望。 手臂收紧,呼吸发热,女人衣服被抓了一下。 要,命。 他的身体俞来俞僵。 她在微妙扭动,暖香泛开,两人根部一轻一重地摩擦。她对他耳语:江漫,我有点冷,便更深地挤进他双腿间,更贴近,陷进去,两瓣肉隔着两层贴裹着男性敏感的根体。他意识紊乱了,下意识抬臀,要插什么,用力地插,他说不明白这冲动,脑子很热,只能偷偷摸摸抬一下,又抬一下,微微一撞、一撞。两人起伏,他平静的呼吸迷离,只想多点,再多点。 狡猾的女人。 路柔突然撑起身,隔空了,不让他撞。 她说江漫我不冷了。 瞬间,他失控地翻身,压她在下,情不自禁,扳开她双腿抓住小腿,对着那处柔软,本能往前地野蛮地重顶了下,头皮愉悦到发麻。 路柔怔了。 他也是。 飞快,江漫局促地站起来,背对她。她缓回神,叫了几声,他没应。 脸上的红刚消下去,路柔正要坐起,他的声音才传来—— 虽然我们是情侣了。但我想提叁个约定。 什么? 第一,请经过我同意再碰我。 路柔不太乐意:我亲你,要提前说? 他俯低眼。 “亲...可以半年一次。” 不行,两天。 两天?不行,叁个月。 那就叁天。 ...一个月。 太久了!四天。 半个月,不能再少了。 五天。 一周,一周一次,可以了吗? 好,成交。 江漫:...... 侧了身,又说:第二... 风把他的话传到她耳里。 听他第二条说完,路柔气得脸青了。 叁叁:这个男人是真的难搞。 二十五橡皮 --- title: 第二十五章(橡皮) --- 江漫说第二。 分手了,任何一方不能死缠烂打。 瞬间,路柔脸色耷下来:没怎么开始,却只打算好怎么结束?怎的,怕她纠缠不清? 她看向别处,轻声:嗯。 问他:第叁呢? 他说没想好。 没想好,留退路呢?路柔站起,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沉默。 江漫从沉默中辩出她的情绪,也沉默了。时间一点点的过,他犹豫着,五指收收放放。 慢慢地,手挨过去。 双指碰了碰她的食指,目光很淡,以这种温柔的傲慢求她理解。 路柔笑一下:不同意,就没戏是吗? 他忙唤了一声:路柔。 她自然是乐意他这么叫她的,是望他起码给出一百种使她好受的理由。 她说嗯?声音微哽。 江漫便向她又近了些,低了颈,脸对脸,唇近得她能闻到佛手柑的香气。 他轻轻落下去,对着她的唇。 又那样戛然刹住,撇下眼睫,头往上亲了下她的额。 他说第一次谈。有什么地方做不好,对不起。 痕迹很轻,微温,很软。点水一样,泛起她的涟漪。 她想说何必,但静默了。 因为她是认输的那方。 怨他,伤不到他,反而能把自己闷伤。 对比伤人又慰人。想想江漫以前,一起走都离老远。现在能主动亲了,你在贪心什么?为什么你得了一立马就想得到百呢?江漫要真这么容易打下,这是江漫吗?你还能等叁年吗?能是第一个吗? 想完,路柔一下知足了。但仍然安静。 他的表情温润:慢慢来,行吗? 明天可以陪我看电影吗? 明天,我要陪余洲。 路柔没说什么了。 换位思考地想:如果江漫要她改变她的固定安排,她也难以同意。 然后,她又想:其实江漫真的要她推掉与别人的聚会和他待一起,她更乐意。 就因为她的喜欢比他的——早了点、多了点。 路柔:那你有空了再说吧。 嗯。 慢慢,她看远处黑暗的雪山,被夜吞没。手腕突然一凉,还有手指温度。她低下去看,江漫已经放开了。是条银白色手链,中间有碎钻,一圈小花围绕,简单又精妙。 她抬眼,去看他。 你的不是丢了吗?这是我姐不要的。 不要的送她?路柔脸色又阴了:哦。 我回去练琴了。 江漫话完,便转身走。 她在背后喊:毯子不要了? 不了。 江漫? 嗯? 出口在那边。 他一下停住脚步:…嗯。折身后,已恢复淡然。 路柔偷笑一声,手腕跟着颤抖。 于是,左手伸到眼前,右手摸它的质感,她细细看了外面,转了一圈,再去看里面,周围的光很浅,借着光,有一块凹凸不平。 只好贴近了看,眼睛瞪大,手指去摸——她的名字缩写。 她猛地看去江漫消失的方向。 这个人。 他不见了。 很慢很慢,路柔生出了不可名状的柔情,目光温存,陷到远方。 孤独、清高,嘴上不认输,难以融入男情女爱。 还强势。 不是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的请求,而是我想做你男朋友的柔和命令。 路柔摸了摸额头,还在上升温度。小小一个手链,就满足得以后再也没这种感觉。她把手抬得高高的,给月看,给天看,给自己看,笑得格外好看,放跑刚刚的委屈。 她闭上眼,风来,风去,心子被风也柔软了。 我认定的人。 哪怕他惹我伤心,惹我气,小坏了点。 但我的手里,有一块橡皮。 = 后面几天,路柔并未多见江漫。 他有他的正事忙,消息也少,她也少打扰他。课程不同,放学后江漫大多婉拒她的邀请,碰面机会也少。有时路上遇到,想上前说个早,但怕迟到便错过了。 看他最长的一次还是周五,江漫参与校园艺演。 一群玩音乐的在学校喷泉广场中央进行表演,得来的钱捐贫困小学,用于捐助衣服、水和书本。 原来他会唱流行歌曲。成熟、磁感的嗓子,声音多情,黄灯下,他清冷地表现出放荡。 白江和她在人群外围,谈着、聊着,眉开眼笑。 白江问:路柔,叁年了,没打算找男朋友吗? 有啊,我男朋友江漫。 白江轻轻笑了笑:开玩笑有个度吧,江漫说过他不谈恋爱。 他只是不跟你谈恋爱。 白江瞥了一眼。 你什么意思? 表面意思。 路柔便冲上去,抱住江漫,江漫回抱她,周围鼓起了掌,大声叫好。 过几天后,江漫果然后悔了,在短信中对她提出分手,说别忘了我们的第二条约定。 于是,原来祝福的人们,都过来沉默地打量她,没有感情地看她热闹。白江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让你听我的,你非要犟。别人也说不确定的事别先过早说出来,被捧过高,摔得越惨。 肩被猛拍一下。 白江:路柔,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 路柔回了神,看了眼在喷泉前方的江漫,看看在人群外的她。 她说我当然是开玩笑。 = 周六晚六点,规定:一星期一次约会、一次亲亲。 她喷好香水,口袋里装满了糖,阖上润唇膏,对着镜中女人唇语。 路柔进了他家,一眼看到茶几上摆满了棋,黑白厮杀,掌棋者却只有一位。围棋,路柔看不明白,听说过江漫是获得省金奖的围棋高手。 江漫见她来了,捻黑棋的指头润白,落下。下围棋吗? 路柔:...... 我不会。 他落下一颗白棋:嗯...等我下完。 路柔轻声提示:今天,是约会。 江漫坦然对视,理直气壮:我知道。 猛地,她磨了磨后槽牙。 路柔看他低头,又走了一步黑棋,便说:玩五子棋,怎么样? 他眼神很浅的不屑:五子棋? 路柔:你那么厉害,难道五子棋不会吗? 抬眼,他慢慢看向她,偶尔陪小骨头玩玩也行:好。 半小时后。路柔下最后一颗白棋,五颗连成线,眼神乖顺。 江漫皱眉:再来一局。 眼神不解:再来一局... 双手握拳挡嘴,不自然,皱眉:咳,再来... 她说已经十点了,再玩我只能在你家睡了。 江漫:你睡。 十分钟后。 她说江漫,这样,赢的人提一个要求,不然我赢再多也没意思。 江漫埋着头,快速布置新棋盘,二话不说:可以,快点。 十五分钟后,路柔一颗一颗拾起五颗白棋,说江漫,我发你消息了。 江漫看着聊天栏里我要贴在你腹肌上睡觉,沉默几许,打字回她:别太过了。 那我可以抓你ndd睡吗? 虽不明白,但这叁个缩写词一看就邪恶,他回:不行。 路柔佯怒:江漫,你是不是玩不起? 江漫:...... = 最后,妥协的结果是路柔可以抱江漫直到十一点。地点在床,必须穿衣服。 快进被时,楼下有人给他打电话,她不乐意别人占走时间,漫不经心问是谁。 他说:白江。我去一下。 路柔静止了一下。 她给徐琳打电话说今晚不回来了。因家里挺少认真关心,觉得没人欺负她,同意是意料之中。 江漫回来时,她已在左侧躺下。 他去右侧,掀开被,见她背对侧缩着,长吸了气。站在床边,想她已经洗了,有熟悉的味道且也抱过了,慢慢地,也就躺上去,等她抱过来。 许久,她还在背对他,不发一语。 江漫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她后脑,这烦人的黑脑袋,又看她隔他距离有两人般宽。那点不舒服又滋生了:是你要求抱的,现在倒不理人。 他翻个身,背对她。 声音轻飘飘:不抱的话,算了。 猛地一下,身后的人手臂勒得他喘不过气,腰疼。他缩了下,缓缓适应陌生感觉。 江漫示意她放松些,便转回身,双臂僵硬地、缓缓地回抱。 低下头,声音有他自然而不察觉的宠溺:怎么了? 她撒娇,含糊:摸摸头。 江漫摸了摸自己的:摸了。 ...... 摸我的。 嗯... 他僵硬地放上,碰了点,又缩回,又慢慢贴上,艰难而轻轻揉了揉,好了吗? 路柔便又咬他脖子,江漫瞧那些红迹,想明天又要遮遮掩掩,忙拉开她。 又咬,属狗吗? 我属虎。 以后不准咬了。为什么?那你想让我咬哪?路柔,哪都不能咬。她轻声说男人,嘴上说不要... 便凑近,轻轻呼气,避开血管,舔舐、吮吸这娇气的皮肤。他明明爱到手指无力,抓紧了她的衣服。 江漫承认这种感官的快感令人窒息,仿佛入云驾雾,他血管越来越热,目光失焦,失控从喉咙那慢慢滑上来,又被他咽下。 她突然问:你喜欢什么水果? 他微侧了眼:蓝莓。 路柔从一堆糖挑出蓝莓,在被里撕开包装,偷偷含住,吸它味道。 怎么了? 她说我也喜欢蓝莓。 他便问她ndd是什么,她说你不会想知道。 江漫的食指轻碰她额头:你脑子里想些什么? 想你和我做广播体操...'雏鹰起飞'。 你说什么? 想和你一起晨练的意思。 目前,他还是更享受孤独空间。江漫便说:不要太黏我。 路柔耸耸肩:下次,还玩五子棋吗? 江漫不说话,但紧抿的唇表达了他的回答。 嘴里的糖已经没了,手臂下,他的硬骨软肉都在舔着她,腰身宽,腰线性感,感觉无法说到位,就是,就是有种想睡他的肉欲感。轻嗅,宽厚的男性怀抱里,气味幽漫。 光也就看不见,罪越来越亮,这儿,越来越暗。 她说江漫,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俯低眼:嗯? 手指摸过他下颌角,他痒,逮住她。她便抬头,偷袭他的唇,他愣住了。 她的眼对上他呆怔的眼:一周一次。 手指已经插进他松软的头发,轻轻的叼,扯着,舔着,吮着他薄淡的下唇,软绵绵的舌温顺又撒野,设法引他张开嘴,配合她,接受她的节奏,她的气味,她的进犯。 清净地的僧被诱迫着承上启下。 蓝莓的,你喜欢吗?她说这个吻。 江漫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路柔便不亲了,看看时间,十一点,说下楼要睡觉。 江漫盯着她,表情清醒地迷乱,脸侧着,唇慢慢向前凑近。 双眼慢慢阖上:等会儿睡。 路柔躲了脸:十一点,该睡了。 江漫睁开眼,也看了看时间,说嗯,的确十一点了。眼睛盯着她。 那我下去了。 他只是慢慢翻过身,将她压成很薄一层,手掌垫着她后脑下方不让她磕到,气息紊乱,唇对准了很慢很慢贴上,哑声说不急。 路柔双手推搡他的肩:墙上贴着呢,十一点入睡。 闹,是因为要给他宠惯。 江漫微恼,肩膀逼近。他侧着脸,睫毛扫在她鼻尖,眉眼深情,有意去哄她:乖乖。 乖。好吧。乖。不闹了,不推了,双手无力地松落,缓缓,去搂紧他的腰。 男性手指插进她指缝,随唇舌力度收拢,她氧气被他夺了去,这下是真的 推了,说江漫我肺活量不行,江漫就笑,饶她片刻。头左,头右,闭眼,睁眼。她看墙上他的影子,漂亮的下颌角锋利,喉结滚动,那是吞咽水液的一个诱人动作。 幽暗中,男性睡衣被扯乱,脖下一片白花花,欲色的吻痕在锁骨上,江漫的外表好似个残暴的魅魔。 白天,日光下,他正人君子得很。 呼吸的空隙,她要他认降:蓝莓味,喜欢吗? 他看她些久,又埋进黑暗中。 声音很沙,色情泛滥:嗯。 呼吸不稳,湿唇在她肩脖里。他烦躁不安小腹根部的变化。 “路柔。”他说。 嗯? 他的声音从她的指缝里流过去,从身上滑过去,柔情蚀骨: 坏女孩。 我明知道你欲擒故纵。 二十六裂缝 --- title: 第二十六章 裂缝 --- 何双茹也有了男友。 大二进轮滑社,暧昧一年,终于与学长梁芒成了。 路柔见他多次,黄脸端正,爱打闹。 常被何双茹说他黏人。稍分开几分钟便电话几通,早晚接送,上课险迟到也送。天天视频,虽然不说些油腻话,但也表达得有些过度。每天都约会。 又在外面等你?下午放课,路柔看她喷香水。 何双茹:说不去,就守我寝室楼。 自然是种幸福的埋怨。路柔说那我先走了。 最近怎么没跟白江一起? 路柔停一下,说:她有事。 跨出学院大门,十月末,天是冷脸了,路柔被风刮得打了寒战。 她拿出手机,没有消息,便把衣服的帽戴上,暖和些,双手哈口热气,才打开与江漫的聊天界面,最新一条是五天前。 【出来玩吗?】 【抱歉,今天没有空。】 【明天?】 【你知道我安排的,周末再找时间吧】 【好吧】 便没回复了。 看完,关屏,路柔想:什么时候,江漫也能黏她? 侧眼,何双茹他们已碰面了,梁芒解下围巾贴心围了她脖子一圈,把她的手揣进他的兜,捏了捏。 收眼,路柔打开手机,看备注——男朋友。她点开资料,改成——混账。 加快步伐,回家。 回家要立刻将《江漫日记》写为穿越——男主穿到女尊国,成为女王肉肉的孤高男奴,每天低眉顺眼,说:您想要,我又能说什么呢,请您自重。 榻上,耳鬓厮磨:上次,伺候您还舒服吗? 于是,说最柔的宠话,用最狠的速度。 路柔走多长路,就想多远,她对他一向有发达的想象力,姿势、道具、情节都在虚空里推演了遍。年轻就这点好,把不满发泄在幻想上,破账就能一笔勾销。 这时,路柔便想起前星期。 现实是江漫委婉让她别写了,说最近亲吻,她手老是乱碰,他不喜欢。 跟它有什么关系? 音还没收,她就后悔先该反驳她不是作者。可恨,又被他套话。 他脸色严峻:我不想你看重这些,我希望我们之间多精神交流。 江漫总是得体,要一个温雅和高尚的世界,思想必须驾于人欲,标准的精神性性冷淡。 吻,一周一次,就一周一次,从没破规,从没主动牵过手,只有脖子以上肯让她尝尝,稍碰别的,他便压迫地对视她:你敢? 赤条条的爱,她想,不过是人本能的欲求,为什么要忍? 只有野兽才充满交配欲,原始粗鄙野蛮,他想,必须抑制,冲动一次就悔一次。 锐敏的人,总有较灵的感觉。看花非花,是一世界;禁欲与欲,是高雅与下流的德行。 路柔没江漫想得这么深刻——要分个道德高低。 也不懂只是想多碰碰喜欢的人,怎么就下流了? 问他,就没有一点对她的念头吗?这种疯狂地绝望地迫切地想合二为一的独占欲,他真没有吗?对她真没一点幻想吗? 没有。 他沉默的目光说:现在这样,最好。 刹住脚,原来已走到马路上,路柔改主意了——准备下馆子。 她给江漫发信息。 【出来一起吃饭吗?】 几分钟后。 【已经约了别人。抱歉,下次可以吗?】 对他已不抱多大期待,就酸胀一下,也过去了。 路柔打了的,去一家昂贵的中餐厅,点了叁菜一汤,夹着菜,看着,说今天就奢侈点吧。 拍了照,配文发朋友圈,算了,取消。没有意义。 这时,背后有声音来——怎么一个人? 路柔侧了下头:姜人海? 他旁若无人地坐在对面,撑着下颌:怎么没人陪你? 为什么要人陪?她完全放松。 他的手在椅背上轻拍出节奏。 今天不是你过生吗? 路柔夹一口菜,刨饭,咀嚼咽下,擦擦嘴:你怎么在这? 他说路过,看你孤零零的,就进来了。 别讲得我好像很可怜。她撇了一眼。 姜人海耸耸肩:你乐意就好。 吃了半分钟,路柔看看门口,又看去他,说:我没钱出第二个人的。 姜人海笑起来:小气。我请寿星吃。 她沉默下去,说不清的情绪,呢喃了句谁要你请。这顿餐澹静了一段时间。 姜人海把一个盒子推过去:生日礼物。她俯低眼:我不要。 又是只有我送你礼物是不是? 她吃得急了,慢吞吞说:不是。 十八岁后你爸妈就不给你过了,你高中朋友又少,现在早没联系吧。室友没一个陪你吃饭,能送你礼物? 姜人海,我有男朋友。她摇摇手上的银链。他送的。 愣了一下,他的脸骤然沉下来,皮笑肉不笑: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所以... 所以?他抢她的话,阴沉地笑。赶我走? 他叫什么?哪里的?他语气很厉,吐字如刀。我认识吗?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你又... 凭老子暗恋你五年了行不行?他猛踢墙脚,抽出烟,奋力吸了一口。艹。 两人又静默了。 姜人海双指夹烟,雾吐出,整座餐厅的人事物都扭动呢喃了。 高一,姜人海的朋友喜欢路柔。 他尽由他们,只是听到路柔拒绝朋友后,摇头好笑。 平心而论,路柔并不漂亮,厚重的造型,也不活泼,眉眼呆滞,拒绝他朋友——未免自视过高。 高二,开学,他没认出她。 高一暑假后,她举止灵活许多,谈吐流畅,外形也轻巧玲珑。也许是青春催熟了发育,他奇怪这种变化,奇怪得发怔。又觉得羞耻。 她是不知道的,他却无法不留意她, 自然,他明白这封信不可能是她书写。但逗她,很享受,喜欢这女孩冷淡的娇态。假着假着,想成真了。 明说?不行。他见过他朋友的败态,简直是尊严扫地。暗示?可这人丝毫不接。 行。他脾气上来了。他想行,老子缺了你又能怎样?两条腿的女人满大街有的是。假恋情,他不演了,不玩了。 他专心专意,醉心得不行。她只是冷冷看他入戏。 谁受得了。 新欢,没让她嫉妒,她不在意。哪怕,她站出来说一句话... 不说是吧?那我再近一点。真不出来?我真亲了。好好好,你要跟我赌谁的心更硬是吧?亲了,我真亲了,你赢了,你赢了。那是他从网上雇的演员。 幼稚得发指,为了气她,就为看她对他上心。最后是谁气,是谁上心? 认栽了。假就假吧。自知他和她像卷上的分数一样,天南地北。认栽了。 高考前,她的那些话伤他了,这还是第一个人拿着无形的刀往他弱点上捅,一刀刀,一次次,千疮百孔。 能伤到他的,他才怕。所以,不想见她了。 这样,两年过去。 怎么想来了?说来没人信。那是操场上,偶然看到一女生背影,他不自觉地喊住:路柔。 追上去,但不是,他茫然了半天。 然后,绝望。 想见她了。 = 白江坐上江漫车的后座,问他去哪吃饭? 她又想想,给了建议:有家西餐厅不错。 又想:它旁边的中餐厅评价也蛮好。 江漫:西餐吧。 二十七程度 --- title: 第二十七章(程度) --- 你确定? 帽子歪了,白江调了调,再看去江漫。 我爸是个疯子。 路面湿亮,江漫低耷了眼:疯子认为你们才是疯子。 她轻慢地笑了下:他抛弃我和我妈,学思特里克兰德追求艺术灵魂,狠得下心十多年来从不过问。我妈一个人养我到现在吃了多少苦?你觉得他会弹几根弦就很伟大了? 白江的父亲白河——曾是古筝界顶流的艺术家。在她五岁那年,突然离家出走,仅留下一封信,再没回来过。 一个月前,白江见到了白河。 难以共情他人的脆弱,是他的缺陷。江漫撇开眼,不说话。 就不能假装安慰一下?都认识六年了。她苍白地笑。 他默一声,说:六年,你了解我的。 到她不说话了。 江漫只关心与他相关的事,对于其他人,虚情、旁观、浅尝即止。白江理解他的本性,但又生气。 请我吃顿饭。她走向他的车。我再带你去看他。 江漫便说好,先进了车。白江拉了拉副驾驶的车门。 按不动,又扯了下,好几下后,听到江漫说—— 坐后座吧。抱歉,我不习惯人离我太近。 严谨又礼貌。 白江这才惊醒他不喜人近的毛病,深吸好一口长气后,缓缓拉开了后座门。 拉好安全带,白江问他去哪吃饭,给了建议:有家西餐厅不错。 又说:它旁边的中餐厅评价也蛮好。 江漫:西餐吧。 车开去导航处,无垠的冬夜渗下。白江看驾驶前端的车镜里江漫些些的下颌角,轮廓清俊,慢慢地,心跳声大了。 目光往下,看到他握方向盘的左右手。 这手... 该是她见过最优美的一双男性手了。比例、颜色、肤感,绝妙、超脱凡俗。再找不出第二双令人捧着还心悸的手。 江漫最珍贵他的手,是原因,是结果。 她突然想到什么:江漫,还记得路柔吗? 嗯? 他摇下车窗。 你忘了?我就知道。她满足她这么了解江漫。 之前,我们一起打羽毛球,我室友,她大二搬出去了。我问她怎么不找男朋友?她开玩笑说你是。我顿时无语,她怎么想的,玩笑也有个度吧。我提醒她你不谈这些,说了很多次,但她肯定没完没了地骚扰你。哈哈江漫,你是不是对她烦死了? 还有男的经常接她放学,关系亲密。我都不好说什么了。感觉,嗯...她喜欢你,却跟别的男的怎么走这么近?对感情太随便了。 白江摇摇头:路柔是个很好的人。但这点,我不喜欢。 江漫的声音不温不淡:他们走多近? 嗯?白江意外得发了怔。 江漫竟然接了古筝以外的话题? 半久,她慢吞吞说:平时放学他们走一起,最近倒没看到了,估计两人在闹别扭。 又说:情侣间,总会闹矛盾一次。 江漫关上车窗:他?淡淡的嘲弄。 声音阴下去:他不是她男朋友。 啊?他话里的深意拧着她,她颤了下。 江漫眼珠清澈,说:路柔没开玩笑。 天一下裂得塌了下来,白江呆滞着,眨眼很快,沉默,艰难地扯了嘴皮。 是吗?哦哦。抱歉,她自己说是开玩笑,我就...你们,哦,你们... 她完全断了思绪,于是摇下窗吹风,整个人被风一片片切走。 陪了六年的江漫。她想她守了江漫六年。 见他的第一眼,她才信任了一见钟情。 她对他那么上心。若不是他喜欢古筝,自己哪会偷偷找最讨厌的疯子拜师;若不是以为他这辈子不会与人亲密,她哪会找别的男人替代。她想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江漫。他的优点她全欣赏,他的缺点她都包容。 白江觉得命运对她太不公了,眼眶湿漉漉的。她撇过脸轻巧地抹去,这时说不出祝福话,只小声抽鼻子,看窗外城市朦胧了一大片。 她面目麻木:你和她,亲过没? 他没开口。 江漫没否定,大几率就是肯定了。 白江的心已被五马分尸。她难以置信地颤抖着唇,喉腔干涩,眼睛望去远方,声音越来越微弱:你竟然,你竟然...就她吗?就她?凭什么?我却连碰一下都不行? 无疑是一道雷劈——江漫可以与异性亲密。 为什么?但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不是她!她和他认识这么久! 她的指甲掐进肉里。 她太恨了。 过去一个街道,白江已稳好情绪,什么都干了后,她问:她不计较我跟你吃饭吗?我们毕竟有过一段... 我们有各自的空间。我不干涉她,她也不干涉我。 白江摸着发尾。 她和男的也一起吃饭,你不干涉? 江漫慢慢垂下眼,犹豫很短。 嗯。 白江一下舒服多了。她微笑起来。 = 烧烤? 下车前,江漫看附近一家烧烤店排了长龙。白江解释:这家料足味重,很有名。 看他瞧了许久,她问:想吃这个? 江漫摇头。 想吃的另有其人,隐隐记得,她朋友圈发过救命。 想吃也要排几小时的队,现在天冷,那儿又是风口。白江边说,边下了车。“别做傻事。” 他也下车。 白江往西餐厅走,到了门口,隐隐不对,便转过身,看江漫还在原地,他的目光落向中餐厅某一角落。 她也看去,但看不清,偏回眼。江漫掏出了手机。 他在干什么?打电话? 跟谁打? 江漫见电话通了,淡淡地问:在哪呢? 隔了会儿,路柔说:在外面。他慵懒地倚在车前,说是吗?跟谁在一起?她说,你在哪? 俯低眼,他把车钥匙开关按了一下又一下:我在家。于是她看了眼姜人海,犹豫,呆呆地说:我跟白江在一起。一下,江漫笑得柔和:那早点回去,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好。 天的黑流,垂向地面。 白江拉开椅子坐下,看了看四周,问他怎么不吃西餐了? 想吃中餐。 点菜时,他的兴致却不高。听她说菜名,只点头,连最讨厌的香菜牛肉也要,白江问了两遍确定吗?他才醒来,摇头,说不要。 这时,江漫的心思全在白江身后某个狭小角落,某个背影上。 他是有好几天没见过路柔了。这几天只钻心在古筝上,没念过她。 她穿了件朱红色大衣,侧脸衬得雪白,有几分温暖的艳色。看她对面的男性不知笑什么,她也笑起来,双肩耸动,两人其乐融融。 江漫别过脸去,一时喉咙干涩,拿过杯子,咽水。 手机消息提示响了。 路柔给他发消息,问他在家做什么。他看了一眼,黑屏,目光在饭碗里。白江说话他也没搭理。 江漫明白不可控制的酸怒正在他身上。真的,他很不喜欢这种情绪。好似要将他变成一头怒吼的野兽,撕碎、解决所有入侵者,再独占她。头、手、脚,我的,全是我一个的,别的男人谁敢?但很快压下去了,他不喜欢。 谁都是自由的。两人并没规定不能与异性接触。他在想什么? 收回心绪,江漫一心一意在手上,手指摆弄手表。 耳朵里都是那两人的笑声,似乎那野猴子逗得她很开心。笑点真低,这粗制滥造的笑话,他并未觉得有多好笑。 一扭,他拨乱了手表秒针。 她骗了他,又跟姜,姜什么在一起。江漫突然记起他是体育生。 为什么女生喜欢体育生?江漫问为什么?余洲说:器大活好,男人味足。 于是,江漫体谅她了。知道她装文静,实际是个野烈的女孩,喜欢器官刺激、无限亲密。但他给不了她,因此瞒着他,准备投入随时随地发情的粗俗的体育生也情有可原。 路柔又发来消息:这里的菜很好吃,下次我们一起去? 他一声不响地看一眼,继续黑屏,吃了一口饭。 还有胆子邀他去跟别的男人一起吃过的地方。 江漫,你忘了帮我搬椅子。白江见他一直不说话。 抱歉。他敷衍。 真该好好教训她。弹疼她的额头:滚过来。你跟他有什么好笑的? 只是,算了。他何必干涉她的选择,如果她无法接受原原本本的他,要移情别恋选更适合的人,便随她吧。 走吧。他起身。 白江:你才吃了几口。 他谦和地说:我有点困了。 看他神色的确有些疲倦,白江叹气,只好走了。 出了门,走了半路。他突然让她先回去。 不是说好去看他吗?白江不解。 江漫的脸在阴霾里,混沌不清。 = 说起高中的事,是停不下了。路柔被往事的莫名滋味迷住。 记得陈爽和顾望不?高一陈爽还是个清冷学霸,顾望追她,结果高叁毕业,陈爽落榜了,读了个二本。男的去了好学校。 她说然后呢? 男的劈腿了。 她说:是她选择的人,是她选择的恋爱。 姜人海愣了一下:不该...不是她的错吗? 不是说她错了。而是她既然选择了他,就要去承担后果。 说完,她才意识到已被江漫潜移默化了。江漫曾与她谈起《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他说生命之所以轻盈,因为有自由的选择。生命之所以不能承受,因为自由选择后,你要独自承担选择后的沉重后果。 所以呢?她问。 他说:之后,改不了。所以之前,要清醒。 谈着谈着,餐厅走得只剩几对,路柔才惊觉夜已深了。 她执意不让姜人海送。 见她眉色认真,他怕闹僵,挠挠头,只好先走了。 路柔在马路边,准备打车,便点开软件。 不久,一辆灰色的车停在她面前,右侧车窗缓缓摇下来。 车灯晃眼,她抬了睫。 车厢驾驶位的男性气质幽深。他的右手抵在唇侧,遮住鼻尖,优越的眉眼秀润,目光望向前方。灯光点点跳在他根根长睫上,肩宽,骨肉停匀,喉结明显。整个人高贵冷峻,心事重重。 他什么也不说。 她声音干涩:你好... 江漫才向她看来,目光冷冷清清。 音色温柔:挺巧,我送你回家。 于是路柔走去后排,扣住把手。 他撇下眼,叫住她:坐前面来。 车一路开,灯光昏昏沉沉,他们静默无声。 这时,她鼻子闻到一些不该有的味道:怎么有烧烤味? 他说我没闻到。 她凑近了闻,发现是他的手,她轻轻碰了碰他指头。 你手怎么这么冰? 他沉默。 你今晚吃烧烤了?你不是不爱这些,你不是在家吗? 江漫:给你买的,但我扔了。 她僵了下:为什么? 他看一眼她。想扔,就扔了。 车厢一阵沉默,路柔开了点窗,风把头发吹起来。 她说:你看到,我和姜人海了? 江漫把车窗关上。 这个小空间,诡异的静谧一点点晕开,气压一层层降下来。 = 她说:江漫。如果你让我再也不和姜人海见面,我不会再见他。 江漫善解人意地对视她:为什么说这个?你和他认识挺久了,我不会干涉你和他见面。 她颤了一下。 如果哪天,我喜欢他了呢? 他声音无所谓,目光发直:你分手就好。 他怎么做到轻易就把分手挂嘴边? 怔了半会儿,路柔说想下车,自己走走。 江漫没停,也没说话,左手抵着窗。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很在意她和姜人海。 一个路口经过,他听到她说了一声—— 江漫。今天是我生日。 江漫忙回了头,凝视她: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摇摇头:我也没告诉你。本来想不打扰你。但看到别人都有男朋友,我还是没忍住。我就想生日这天。她对视他。江漫必须陪我。 看着她,江漫的目光渐渐缓和下来。 好。温柔而坚定。 他记住这条规矩。 灯光闪过,闪过。他突然说:烧烤在后备箱。 路柔愣了下:我已经饱了... 江漫便斯文地说:抱歉,我没想周全。你和他吃这么久,胃肯定胀了。那等会儿不用拿了,回去我扔了。 缓缓,看他幽清的神色,路柔摸上他僵冷的手。 问:你排队买的吗? 他安静着。 隔一会儿,声音傲,冷淡:嗯。 她的心情好了起来:那我撑了也要吃。 他的眼眸依旧深着。不用了,已经冷了。 不管,冷了也吃。 一瞬间,路柔想起了姜人海讲的搞笑新闻,她早一直很想跟他分享。 今天我听到一个好好笑的事,有个男的举报女友涉黄,结果警察却把他抓了,哈哈,因为他偷车。自投罗网... 他看着她,目光似深海:好笑吗? ...不好笑吗? 江漫猛地一下刹车。四周黑暗里,空寂的地,只有浮躁的风声。 = 黑暗,让人的心也阴沉了。 男人熄了火:跟他一起吃饭,你挺高兴。何必来追我? 路柔一下火冒起来,又委屈。他这什么意思?什么叫何必?后悔谈恋爱了?这是想跟她谈分手? 她气得声音高了:我过生没人陪,有人陪我,我能不高兴吗? 突然,江漫的上半身往她凑近,头低下,呼吸在她脸上,目光很沉。 你说你喜欢体育生? 这就想把她介绍给别人了?路柔气得跳脚。 对。我就喜欢会想我,主动亲我,每天陪我,给我讲笑话,还对我发情的男人。我喜欢死了,跟你谈恋爱我简直瞎了眼。她在说些什么。 路柔推他的肩,他逐渐压过来的体重让她呼吸困难。 江漫的声音很匪,音调降到了底,令人战栗。 是。你喜欢随时随地发情的男人。他?长得像个野猴,就他?你眼光这么低?跟你谈恋爱必须发情是吧?还要主动亲你?嗯? 他低下头,猛地吻上她的唇。 江... 她茫然了。 别说话。他很不耐烦。 路柔的声音干巴巴:周六,还没到... 他掐着她下巴:我叫你别说话。 江漫的吻技生疏。被动惯了的他只是贴着,舌头也不肯动,只等她主动来索取。但依然令她发热。他的唇瓣柔软得不像话,温温的,他的淡香。 路柔搂紧他的腰,深下去。爱他每一个舔她的细节,这吻里有少年的生涩,也有成熟的雄性气息。 江漫,真像水一样,溺着她,让她只得沉下去、沉下去。 一切都宁静美好了。 刚刚,他都说些什么? 简直不堪回想。慢慢,江漫耳根子生了热,不自然地眨眼、再眨一下。又后悔了。 两人呼吸分离,湿热放凉。 江漫缓了神智,他盯着她眼睛,说第叁条约定他想好了。 男人吻过的嗓子,有着难解的性感。 不准和我讨厌的人见面。 姜人海? 嗯。 为什么? 他长得像只发情的猴子。 二十八分离(上) —— title: 第二十八章:分离上—— 天空一架飞机。 左耳来,右耳去,震耳的声音袭过,她渐渐清明。 左车窗,他侧着脸,只能看到鬓角、颧骨,耳尖透一点桃粉色。 路柔眼睫微低下去。 猴子?刚是他说的?——嫌弃说粗话的江漫? 姜人海哪像猴子 唔。 但却又好几天根本不想她,忽略她。 他,她看不究竟。 路灯的光直射江漫,要打燃火起程了。他侧回脸,目视正前方,清清冷冷的神明表情。淡、无欲。 唇肉浓艳——她吮的。 路柔扣了扣鬓角,双耳发热。好似,她真是他的特殊性和破坏欲?不敢笃定。便摇下窗,往左撇了一眼。 江漫的喉结轻滚。 这动作简单,但被他显得高级。 车前镜,抬高下颌,入镜了——女人的唇被男人叼成了深红色。 江漫的吻一向轻,柔雅绵绵,似练字贴,没大动作,慢到一吮一绞细致入微。倒还会弹她额头,委婉训她别那么猛,好似杀了他,眉眼便不乐意了——虎女人,我又不是不给。 “下次,下次。” 她干笑,敷衍他——废话!一周就一次!老娘我能不猛? 慢慢地,路柔收回眼,摸几次唇,轻喃: 我收下了。 地下停车室已到,路柔埋下脸,解开安全带。 她轻轻问:毕业了,你会去哪? 江漫脸上顿时出现一种浅浅的挣扎,说没确定。 她下意识说:我不想去别的城市。我已经在这儿有合适的实习了。 江漫把手臂搭出窗外,说嗯。 也许预感到了什么间隙,两人一时默契地无声。 沉默后,她含糊地说除非但又没说了。怕她的底线一降再降,使他觉得她很容易就能被挥霍。 下车了。移动右脚,又停住。 问他:你的打算里,有我吗? 因天生贪婪,人的忧愁总有两次——得到前,得到后。 现在他对她,只用五分之一、四分之一的心,但她比以往更贪了,想要二分之一的江漫。 他看也不看她:确定要我说吗? 惊醒。 不了,不敢听了。她赶忙推开车门:谢谢你送我回来。 路柔。他唤住她,需要她明白。 我们仅仅只是更熟了一些。 若换姜人海说,她定会耸耸肩,很不屑:所以? 她木讷一下,迟钝地点头:你说的是。 但江漫,这人弄敏了她的感觉,使她将尝受加倍的酸楚。 江漫看着车前:对不起。 无意折磨她,只是坦白真实心理。若给她对他抱太高期望的错觉,是耽误她。 听他说这句,路柔把眼放很空很空,垂着头。 脚碰到地,将要关车门。 江漫突然说: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猛地,她的心重重错跳了一拍,忙掉头去看他,还没有开口。 他说,还是你更愿意听这种虚情假意的话? 路柔不点头,也不摇,仿佛被风吹得纸白。只是怔怔地看他。很久。 江漫:你要听假话,我可以说。” “路柔,我已经在做努力去改变我原有的生活习惯和你相处了。如果你想让一个瘸子参加残奥会。一时半刻,并不现实。” “抱歉,我把丑话说前了。你的确给了我某种不解的兴奋,但我更乐意一个人。你离开了,影响很小。所以…” 车厢灯下的他眉眼温情,凉意蔓延。 “要么现在放弃。” “要么…”他渐渐俯低眼。 搞赢我。 声音滑回喉中,没有给她听。江漫不想被任何一个女人搞赢,再占领,然后——成为她的。 “放?” 路柔这下明白了这时的她对于他的意味。 所以他才对她与姜人海感到不爽快。 一个小火车玩具。 玩着玩着,偶尔愉悦,但潜意识仍轻视这类丧志东西,玩一会儿,没意思了,还觉得耽误正事。丢一边去,不理了。 别人有问,我可以玩吗? 他不乐意了,说这是我的。 你不是不要了? 我现在要玩了。 路柔并未多失落。因为有些事理解了,你不认可,却顺眼许多。 他天生慢于普通人对情愫的接纳,吸收弱。 理解后,就容易心放宽。她便想,慢慢来。月亮有了凡心,不容易。想他总有一天懂得珍惜她。 她想她也只是喜欢。 喜欢,只是一种感觉。感觉,虚缈不定的东西。 我没感觉了,移情别恋的人所以常这样说。 爱,不是一种感觉。 真正的爱是个沉重而负责的事,是一种恒久的包容与委身,门槛很高,不是瞬间来、轻易就能放。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只有爱敢配无私——忘了我,去成全你,多可怕、多壮烈。 临走前,她说江漫,跟你在一起后,我跟你有同一个想法。 “就是一个人过,挺好。” 他慢慢瞥向她。 她装无所谓地笑,有意让他也痛一下。 显然,江漫很会藏,或其实不在意。五官还是那样,平平静静。对别人防御到喜怒不张,百事淡然。 路柔踢下石子,便走了。 坐了很久的亭子,吹够冷风,望月。 这小伤疤,隔阵又疼。 回家。 晚间,被窝终于捂热,她掩得严实。 白江的前男友又来找她,求她帮忙牵线复合。一天发几百条信息,每天蹲点,外卖单上写满了求好的卑微,白江用水泼他,也不走。 感情越热烈,越接近受虐与施虐。受虐,像吃辣。辣是痛觉,有人受不了,有人越痛越喜欢吃。 她突然蹦出一个奇怪念头: 如果说分手,江漫也会疯,就好了。 很快,抛之脑后。 因为这虚妄得不能再虚妄了。 刚刚他意思还不明显吗——更乐意一个人。 人家巴不得同意。 —— 她的大叁上,晃眼,过了。 江漫大四,快毕业。忙着毕业答辩,常不见人。 不亲不热,按规矩谈恋爱。没有一次真正牵手。想换情侣头像,委婉被拒绝——不好看。 《江漫日记》的男主已被女王榨到身体发虚,要靠十种补药续命。 有看过他和白江见面交流。她知道他谈正事,仍旧嫉妒。憋了很久,才摊牌:你少跟她见面。 江漫不喜欢被人干涉:“我对她没心思。” “谁说得准?”她淡淡看他。“以前你也不喜欢我。” 沉默一刻,他慢慢说:抱歉,只有她能帮我。 她苦苦一笑:“那行。我现在就去学古筝。” 江漫弹了她额头。“耍脾气。” 她把头偏走,不让他碰,脸色冷下来,但又调成自然模样。 他们坐在院里的长椅上,月色浓郁。 男人的头向她靠近,放缓呼吸,咬耳朵:“这周周六。” 路柔推开他的双肩:“下次吧,我先走了。” 左手按住她的肩头,他的下颌微妙地蹭她脖颈,哑声说下次要等六天。 那就六天。 “嗯?”他的呼吸在她耳侧。“这你说的。” “嗯。” “这次真没有了。” “嗯。” “下次我不一定有空,确定吗?” “那就下下次。” 路柔推开他的靠近,推不动,他绷着力量。 抬眼,她说我要回家吃饭了。 江漫便放开,让她走。温柔地说好,别饿着了。 路柔起身,整理了一下,迈出右脚。 一步,走出。左脚抬起。 手腕被一下拉住了。江漫走到她正前面,俯下腰,望进她眼眸。 慢慢地,垂眼:“我会少跟她见面。” 路柔猛地扯过他衣领,唇贴在他唇上:“江漫,我在吃醋。” 他算领教了这醋有多烈。虎女人。 长嘶一口气,嘴唇被咬破,舌头麻了,衣领皱巴巴。 江漫按了唇,低眼,看指头上的血。 一下愣了。悔过: 你为什么不让她回家吃饭… —— 后来,真去学古筝了。 没学会,手指破了十只,百多次。放弃。 真没法做他的兴趣知己。 她算他什么呢?怕得出一个难过的答案。放弃。 什么时候,江漫能真对她上心,而不是把她当偶尔调剂人生的玩品。 这点,她闷不过气。 大叁下,四月,路柔向他提分手。 这事儿。一个意外,也注定。 首-发:win10.men「ωoо1⒏υip」 二十八分离下 —— title: 第二十八章分离下—— 雪。 二月的雪,夜空下白茫茫。 车窗被她开了点,冷空气袭来,她缩缩肩。 冷。江漫说。让她关好。 窗外的白雪,被黑暗吞得点点碎碎。一条蜿蜒的公路,漆黑,车灯是地面唯一的亮点。 车行着,周身的一切成为幻影退去。远方是山,模糊。星星明朗。 江漫领她去山区看一个孩子。 八九岁,一米一,脸黄黄的,干瘦。她喜欢人叫她小春。 江漫爱捐助一些穷苦孩子,小春是即将的其一。平常只是点到为止。 “这次怎么要亲自去?”路柔问。 “她有点特殊。” 她想也没想:“我陪你。” 备好行李,江漫开车,困了睡驾驶。她睡后座。一天一夜,长途曲折。已黄昏,才停在这座与世脱离的落后山村。 站木门口的小春羞涩,不敢动。江漫上前,递出玩具。 他不奇怪。 她却发了怔——他摸了小春的头。 屋子又破又烂,废品四处堆垒。进入卧室,便飘来一股恶臭,像烂鱼、死鸟上的腐味。 路柔一下屏住呼吸。 一名中年男性躺在床,大喘气,翻着白眼,面目不堪骨肉嶙峋,肋骨一根根清晰,肚肉凹下去。小腿几处老鼠撕啃的疤痕。 她一时疑虑这人和江漫是否真是萍水相逢? 又进来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女人,小春的姑姑——丽艳。 —— 丽艳说小春父亲是败血症晚期,已没救了。 江漫:“我看到消息了。” “那你还大老远跑过来…”丽艳感激得抗拒。 江漫说:他想陪小春度过这段时间。 小春妈妈呢?路柔看了一周。 “她妈是个智障,又出去乱跑。小春出去找她了。” 一下,路柔的心口闷得难以喘上气。 她看去江漫。他长时间看着床上的人,似乎失去嗅觉,目光很深,整个人压抑。 她也是败血症,死了,又臭又丑。 “谁?” 他一下转身,出门,把放出来的事藏回去。 “我和你说说小春。” ——为摆脱累赘,小春的智障母亲被卖给程刚。程刚想传宗接代,于是娶了。可惜天要收人,没钱却得了大病。医院住不起,只好躺家吃点药续命。 全家的收入只靠程刚,得病后,家中积蓄只出不进,只好求助社会。但病已拖到晚期。 江漫抹她的眼角:“哭什么?” 路柔内心发酸:“那孩子还小,还不懂。一个快死了的爸爸,一个没有生活能力的妈妈,什么都得靠她一个人撑过来。她那么小点,一个人洗衣服做饭,帮她爸擦身体,都不知道他爸快死了,还想拿那点过年钱给他治病,丝毫不知道未来的苦要怎么咽。以后爹不在了妈不疼,极度缺爱后容易极度自卑,万一有人利用这点骗她怎么办?越懂事就越痛苦,我…” 她背过他,眼圈发红。“为什么要生下她呢?为什么要让她来承受这些?她才七岁。” 江漫的思绪似乎飘远。 “看她怎么活了。” 晚间,两人睡在村里最好的破旅馆,一个房间,两张床。路柔为他铺好叁层新的被褥套。喷满香水,清扫干净,窗口摆了瓶鲜花。好似个家。 第二天,程刚的病情恶化,没气了。邻居开始送送葬的纸花,小春全扔到地上。 下午,下起大雨。小春姑姑说她不见了。 找来找去,只有一把儿童伞,撑开后双肩遮不全。江漫让路柔待着,他去找。 时针落进黑夜,回来时,江漫抱着小春在左臂弯,面色狼狈,腿脚湿泞。小伞全往她倾斜,他眉眼疲惫,浑身湿沥沥。 小春伤心,去河边偷偷哭。 便拿帕子给他擦脸。他眼窝深邃,对望她,睫毛轻扫她手背,难得乖巧。 江漫不爱分享他,她也不知他的过去——影响了多少的现在。 路柔看进他眸深处。 对孩子亲近,对成年人疏离、不信任,自缚为茧。 路柔觉得这个江漫陌生,又崇高。 睡觉前,问他,为什么做这些? 他慢慢说:他也淋过雨。 —— 第叁天下午,江漫不见了。 电话无人接听,消息不回。问了许多人,找了许多地,没有,没人见到。偌大村落,只有她认得自己。 天一层层落寞下来,天地辽阔,冷风呼啸,她行在漫天雪地里,旋转身体,大喊他的名字——江漫,江漫。双眼惘然。 没有回音。 十公里地,到处寻,雪留下她又抹去她。走到双腿僵硬,脚后跟起泡又磨破,黏、疼。酸到真不能再走了,脸冻紫色,才打算回去。 找到他了?有人路过。 路柔摇头,没事地笑:管他,那么大个人,出不了什么事。 晚十点,回旅馆,她打开门,一看,愣了。 双肩一下耷下来,坐在床边。 眨眼,抽鼻子,抽两下呼一口气,唇抖着,又抽了两下,瘪一会儿嘴,眨眼。然后抽着鼻子,静默,泪就下来了。 你去哪了? 江漫刚回来,在床侧坐着:今天程刚下葬,小春又丢了,我去找她。 她抽一下,呼一下: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午休那会儿我跟你说过了,你还回了嗯。 她呆了下:我我 抽着鼻子,猛地把头埋进枕头里,大声委屈:江漫,你混蛋! 江漫: 他慢慢向她走去,拉起她,看人小脸润红,眼睛水灵得娇滴滴。男人心一下软软酥酥的。 声音放柔:哭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她就又落下来了。 你不接我电话,人也找不到。 我这不以为你。抽抽,抹掉泪,软拳头打他的肩。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要把我卖了嘛?! 江漫弯了眼,手缓缓地摸一下她头。 抱歉,找了很久,手机没电了。刚找回来我就来这儿了,路上给你带了特产吃。 她的双臂飞快搂着他的腰,贴紧,生怕他跑了。江漫。 抽鼻子,声音软软:我还想你是不是被人杀了,想你被狼叼走了怎么办? 一点点拧紧他的衣服,喘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以为你把我扔在这,再也不管我了 这样娇柔而需要他的路柔,令他无措,一时忘了不爱她挨他太近太久。 只任路柔搂着,生硬地说:不会不管的。 被抱很久,一直站着,腿酸麻,他说:你先去洗澡。 我就要抱着你。 我要去解决个人问题。 那你上完厕所,我能抱你睡吗? 下意识反驳:不 江漫,我找了你一晚上,脚都起泡了。她瘪嘴。 江漫最受不得她这样。她知道,她卑鄙。 —— 临睡前,她洗好澡,江漫便下去借了针和火,要帮她清水泡。 晕黄的灯,他目光认真,火熏针尖,手法细心,温柔挑破后问她疼吗? 她缩缩脚,又幸福又不自在,问他怎么会做这些。他笑笑,会的事还很多。 她一下爱上这个笑。 这里冷,他是掉着眼泪扑进去的温度。 以后,能不能别给别的女孩子做这个? 他垂低眼:对付你,够呛了。 我就来专门克你。她美滋滋,看着看着,食指拂下他的睫毛。 嗯?他抬眼。 路柔:你好俊。 江漫皱了眉,表示不喜,却没有说什么。又突然咳嗽,便起身,冲了点感冒冲剂喝下。 她这时才意识到江漫今天为找小春也受了罪:头发乱,脸色灰白,神色累倦,有着磨难后的颓丧俊。 心疼得让他赶紧休息。 终于进被窝。 她似要融为一体地抱紧,他被勒得难呼吸,弹她额头:想我死吗? 不知是白炽灯太刺眼,还是他的皮肤白嫩过分。目光所下,引着她某处在发渴。 慢慢,手摸向他后脖那颗痣。 “别乱碰。”他似是感觉到她的意图,全身紧张起来。 她伸向床头开关:我只是去关灯。 灯,灭了。 两道呼吸一下鲜明,江漫脸上有着漂亮的幽暗。 便一点点,一点点贴近,偎拢他,他的腰骨散发撩人的体温。 被褥下,她的手指顺着脊椎线游动,男性呼吸重了:“路柔。” “手。” 缩了手,便搁在他侧腰上:“那这儿呢?” “不行,安分点。” 小气。 让你抱着睡,很够了。 抱他睡的人,她是第一个。以江漫的信念,已是底线里的底线。 路柔看着他正经、尊肃的脸色。整个人干净又神秘。 骚动,便一点点游上来。 江漫已闭眼,准备入睡。不一会儿,锁骨一段痒意。 他缓缓睁开,迷糊。别咬。 很快,停下了,那就好。他之前想她要再咬,就不留情地推开。 安稳没过多久,他蹙眉了:她的左腿搭在他腿上,右腿膝盖,在,似乎,若有若无地蹭他大腿内侧,偶尔,擦过嗯。 江漫忙握住她小腿肚。瞬间滑腻满手,忙放开,喉咙微微干:再这样,你自己睡。 她说江漫你是不是累坏了? 嗯? 我给你按摩怎么样?祖传手艺,我奶奶教的。 他盯着她。 我认真的,手绝对不乱碰。她向他发誓。 鬼使神差答应了,也许是怕不同意,她就乱搞。 江漫想她手艺的确不错,只是按肩。虽然起初不适应,渐渐地,居然感觉很舒服。她技法细腻,手劲虽小但也足了,舒服——他趴着,闭了眼,舒服到快要遨游梦海。 猛地,惊醒了。 不知她按他哪个穴位,一股黏湿的燥热从尾椎骨那儿汇到阴茎,某种声音要冒出,他克制下去,心里陌生地一紧——那儿,勃起了。 江漫忙说别按了,可以了。 路柔在他耳侧:“我也要按摩。” “…睡了。” 她便岔坐在他腰背间,俯低身,双乳挤着他。“你不按,我不起来。” “那你就这样睡吧。”他装无所谓。 于是她的手直接到他的双腿之间,一点,一点,手指刚碰到—— “好,我按。”他的气息急了。 江漫心里默背古筝术语。 好多了。 路柔便趴下去,解扣子,裸出双肩,说这样按才有效。女人的双肩玲珑,脊背幼小,有意地让男人去弄哭她。 江漫滚动一下喉结,让她穿好衣服。她便委屈上了:你是男的,我能怎么样你?我是很脏吗? 他揉揉眉头——这人一定是他上辈子做的孽。 想了想,他去开了瓶酒,喝了一杯。 手指轻轻放上,碰了点,缩回,又喝了一杯。 路柔背趴着,等了很久,周围没有动静,只能依稀感觉到他的气息。 室内空调开到最热,她偷笑,假意要解开上身的一件灰色衬衫打底。 说:江漫,再不按,你信不信我脱衣服了。 他默默看她一段光洁无暇的后背缓缓而出,蝴蝶骨飞动。 仰颌,又喝了一口。 路柔见他始终站原地不动,拉好衣服。算了算了,不逗他了,好好睡觉明天早起。 看了看时间,准备翻身… 江漫没让她翻,突然全身压上她,双臂在她肩旁,酒气的呼吸在她脸侧。 手指,慢慢,从下往上,抚摸她的脊背。 路柔的心猛然一颤,全身缩紧了,声调僵硬:“江漫?” “嗯?” 男性手指像考古般,温柔而细致地摸遍她上身骨头,但似乎觉得缺了什么,于是—— “别…”她一下战栗地高声。 他的手便无意识摸到前面去了。那是个很奇妙的地方,让人想呵护,又想蹂躏。 渐渐,下体便发热,他更紧贴了她背部去缓解。双手揉着女人的乳儿,下巴在她肩窝。 他神情清淡:“按摩。” 五指牢牢握着,揉搓,抓放,右乳推上推下。 她忙侧了脸看他,右手摸到他耳垂,另一只碰他手,粉色的血飘上脸颊。 江漫睫毛低垂,脸上不像动情,更像奏曲,面色温柔淡漠。揉胸的手劲却很狠,粗蛮,没有章法,仅靠本能去玩弄。 她哪被这样过? 让她无助、羞涩、不停颤抖。 动着身体,生了怯意:“按摩,不是这样的…” 禁欲的表情,淫荡的手指。江漫修长的指节起伏,隔着薄衣肆意横行。 意识迷乱了,对她耳语,乱问:“这儿,为什么这么软?” 声音单薄、磁性,像深夜的情感男主播。她的心灵有着被抚摸的感觉。 酒气,不浓,微醺。 路柔一下明白他在麻痹自己:我动欲,不是因为感情,只是因为酒精。好让他有个他认可的理由去破戒。 不想承认是因为我太有魅力?死江漫。路柔气了。 气,说明——胆大了。 手直接摸到他下面,碰了下,声音挑衅:“这儿,为什么硬了?” 一下,江漫全身过电,弹开般起了身,背对她躺下,被子掩着头。 声调很低:“我睡了。” 路柔翻身,手伸到他双腿内侧,趁他不注意,握住。轻声: 江漫。 江漫声调不稳:“手放开。” 下一秒,他会推开她。 可这个什么也没动作的男人是谁?这个轻轻喘息的男人是谁?这个放她伸进他内裤里最私密位置的是谁? 这种排斥的东西,怎么就无法排斥了? 路柔握不满。这个成熟男性的身体,比她小说里的描写更真实、更强壮、更粗大。 更性感。 “江漫,你射过吗?要不要我帮你?” 他的耳尖瞬间无法抑制地绯红,弓着身体,又怒又恼。 就你? 想看他失控?无聊透顶。他自控力强,怎么弄都没用。就算她的手酸了,他也不会出来一滴。 虎女人,非要挑拨他。想跟他玩,好,那他就好好跟她玩! 翻身,又握上她的乳,莽撞地解开她的扣子,手指不稳,却解得缓慢,喉结滚动又滚动,乳肉跳出,他呆了。 漂亮的手指小心翼翼陷进去,食指轻佻地拨弄那两颗。 他很好奇,凑近些。还有乳香。 江漫润了润喉。 看他灵巧的指尖如奏筝般撩弹她的乳尖。她似有哭泣的快乐,突然有一刻,失聪了。 路柔仅靠经验握着他,只是上下动着。 他求爱也傲娇,嘴硬,不说让她快点,也不说要什么动作,只是哑声在她耳畔: 乖乖,难受。 如小兽般可爱地一拱一拱她的脖子,眼睛里有撩人的欲态。 这一刻,他和她都变成了孩子。求问十万个为什么。 怎么样才能解掉那团烧不完的火? 并非虚张,他坚持“守身如玉”,纯洁无欲,一有性欲就去弹古筝。但这是初次被擒握。令人难堪又兴奋。牙关咬着,折磨她的那双手更带劲了。 她在占有他纯洁的身体。 看他失控而色情的表情,听他克制又淫靡的喘息。路柔忘却了时间,在声与画的美景里失神。 她的手从没这样酸痛,却依旧弄着他。 江漫把脸埋到她肩脖外,怎么也不肯给她看脸。 直到手里一股湿润。 他的身体一阵痉挛。搂紧了她,顶了顶胯。 射了。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二十八分离(下)肉 --- title: 第二十八章分离(肉肉) --- 抬颌。 路柔细细琢磨,他有莫名的吸引力。 便一点点,一点点贴近,偎拢他。他的腰骨散发撩人的体温。 被褥下,她的手指顺着脊椎线游动,男性呼吸重了:“路柔。” “手。” 缩了手,便搁在他侧腰上:“这儿呢?” “不行,安分点。” 小气。 让你抱着睡,很够了。 抱他睡的人,她是第一。以江漫的信念,已是底线里的底线。 路柔看着他正经、尊肃的脸色,整个人由外干净、白洁——诱人征服。 骚动,便一点点游上来。 江漫已闭眼,准备入睡。不一会儿,锁骨一段痒意。 他缓缓睁开,迷糊。别咬。 很快,停下了。那就好。之前想她要再咬,他就不再留情地推开。 安稳了阵儿,没过多久。 他蹙眉了:她的左腿搭在他腿上,右腿膝盖在,似乎,若有若无地蹭他大腿内侧,偶尔,擦过...嗯。 江漫忙握住她小腿肚。瞬间滑腻满手,飞快放开,喉咙微微干:再这样,你自己睡。 她说江漫你是不是累了? 嗯? 我给你按摩怎么样?祖传手艺,我奶奶教的。 他盯着她。 我认真的,手绝对不乱碰。她向他发誓。 鬼使神差答应了,也许是怕不同意,她就乱搞。 江漫想她手艺的确不错,只是按肩。虽然起初不适应,渐渐地,感觉便上来了。她技法细腻,手劲虽小但也足了,舒服——他趴着,闭了眼,舒服到快要遨游梦海。 猛地,惊醒了。 不知她按他哪个穴位,一股黏湿的燥热从尾椎骨那儿汇到阴茎,某种声音要冒出,他克制下去,心里陌生地一紧。 那儿,在微微勃起。 江漫忙说别按了,可以了。 路柔在他耳侧:“我也要按摩。” “…睡觉。” 她便岔开腿,坐于他腰背间,俯低身,双乳挤着他。“你不按,我不起。” 怔了下,他脸上无所谓。 “那我睡了。” 月光泄进窗内。 路柔的手慢慢直接伸到他的双腿之间,一点,一点,手指刚碰到—— “好,我按。”他气息急了。 江漫飞快默背古筝术语,背唐诗叁百首。结庐在人境… 好多了。 路柔便趴在床上,解扣子叁颗,裸出双肩,说来吧。 女人的双肩玲珑,脊背幼小,有意地让男人去弄哭她。 江漫偏过眼,让她穿好衣服。她便委屈上了:你是男的,我能怎么样你?我很脏吗? 他揉揉眉头——这人一定是他上辈子做的孽。 停滞不久,他去开了瓶酒,喝了一杯。 慢慢靠近床沿,手指放上,碰了点,女人嫩生生的肩膀温热。于是缩回,又喝了一杯。 路柔背趴着,等了很久,周围没有动静,只有他的气息。 室内空调开到最热,她偷笑,假意要解开上身的唯一一件灰色衬衫打底。 虚张声势说:江漫,再不按,你信不信我脱衣服了。 他默默看她一段光洁无暇的后背缓缓而出,蝴蝶骨飞动。 仰颌,又喝了一口。 路柔见他始终原地不动,耸耸肩,拉好了衣服。 认败。 抬手腕,看了看时间,准备翻身起来… 算了算了,江和尚老正经,不逗他了。好好睡觉,明天早起。 但江漫没让她翻,全身突然就压上她,双臂在她肩旁,男性饱满的力量锢她在怀里。 左脸在她脸侧,淡淡酒气。 她惊愕地回头。 感觉他的手指慢慢地,从下往上,抚摸衣服外她的脊背。 他的呼吸缥缈——小骨头。腰很细…很软… 路柔的心猛然一颤,全身缩紧了,声调僵硬:“江漫?” “嗯?” 男性手指像考古般,温柔而细致地摸遍她上身骨头,但似乎觉得还缺了什么,很不够… 于是—— “别…”她一下战栗,抑住声。 他的手便无意识摸到前面去了。那是个很奇妙的地方,让人想呵护,又想蹂躏。 只是挨上。等她说话,五指才好奇地捏了捏。 说不出的妙。这玩意儿,他放不下手。 渐渐,下体便发热了,江漫无意识地紧贴她背部去缓解。双手揉着女人的乳儿,下巴在她肩窝。 神情清淡:“不是按摩?” 五指牢牢握着,揉搓,抓放,右乳推上推下。他的眼神很不自然,瞥去别处。 她右手摸到他耳垂,另一只碰他手,粉色的血飘上脸颊。 身体里漫出无声的呻吟。 江漫睫毛低垂,脸上不像动情,像奏曲,面色温柔淡漠。揉胸的手劲却很大,重而缓,规律可循。 路柔哪被这样过? 教她无助、羞涩、不停颤抖。 摇动着身体,进攻的人生了怯意:“江漫,手…” 他低声,说我喝酒了。 禁欲的表情,淫荡的手指。江漫修长的指节起伏,隔着薄衣捏玩造作这乳儿。 他在她耳畔,对她轻语:“这儿,为什么这么软?” 声音单薄、磁性,像深夜的情感男主播。她的心灵立马被挑逗了。 又不相信是江漫在主动摸她那地方,整个人又惊又羞。 嗅到了酒气。不浓,微醺。 路柔一下明白了。他在麻痹自己:我动欲,不是因为感情,只是因为酒精。好让他有个他能接受的理由去破戒。 不想承认是因为我?死江漫。路柔气了。 气,说明下一步——胆大了。 手直接摸到他下面,碰了下,声音挑衅:“这儿,怎么硬了?” 一下,江漫全身过电,也惊悟刚刚自己又掉进了她的深渊。懊恼极了。于是迅速弹开般起了身,背对她躺下,被子掩着头。 声调很低:“我睡了。” 路柔翻身,手伸到他双腿内侧,趁他不注意,握住。轻声:江漫。 江漫的声音沉到了底:“手拿开,我数叁声。” 叁。 她抓住了头部,撺紧。 二。 指尖在顶部不停滑动,胀大,越来越硬。 一。 她拉开他的内裤,准备伸进去。 江漫握住了她的手腕。 甩开就好。还要警告她以后都不准碰那,声音要严厉,然后…然后… 没有,他没有。 这个什么也没动作的男人是谁?这个轻轻喘息的男人是谁?这个由她伸进他内裤里最私密位置的是谁? 路柔握不满。江漫成熟男性的阴茎,皮嫩又硬,比她小说里的描写更真实、更强壮、更粗大。 更性感。 是被这根吓到了,想他容貌清俊,这东西倒长得像个野兽。 她早就想问了。“江漫,你射过吗?” 江漫很沉默很沉默。 她在他脖后:“刚刚揉得舒服吗?” 手指,一上,一下。 他的耳尖瞬间绯红了,弓着身体,更沉默,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不理她,话也不说。却不推开她。我看你能撑到什么地步。路柔一下来了劲,要让他发情。 开口:江漫,你再不… 江漫猛地一个转身,挤着她,双手握上她的乳,莽撞地解她的扣子,手指不稳,解得缓慢,喉结滚动又滚动。这女人,非让他做这些,想跟他玩,不知好歹。好,玩,玩是吧,那他就好好跟她玩! 乳肉跳出,他立马握住。 这次的手法粗鲁,仅靠本能去玩弄。漂亮的手指深深陷进去,食指轻佻地拨弄那两颗,再捏住。 “唔…” 看他灵巧的指尖如奏筝般粗野地撩弹她的乳尖。她开始有哭泣的快乐,下体一缩一缩,突然有一刻,失聪了。 手,没有离开他的根部。 路柔仅靠经验握着他,只是上下动着。 他求爱也低不下头,嘴闭着,不说让她快点,也不说要什么动作。只是等她手酸不想动了停了。 过了半久,才哑声在她耳畔: 乖乖。 难受。 清冷地一拱一拱她的脖子。 并非虚张,他坚持“守身如玉”,纯洁无欲,一有异样就去弹古筝泄掉。这是初次被擒握。令人难堪又兴奋。牙关咬着,又渴望又抗拒。离她远了,又偷偷摸摸靠近,温柔地命令她撸他。 她自然乐意:这是占有他纯洁的身体。 只有她能看到皎月般的江漫失控而微欲的表情,只有她能听他克制又淫靡的喘息。 手从没这样酸痛,也要弄着他。 江漫的头埋到她肩脖外,怎么也不肯给她看脸。 真弄不动了。她轻声说江漫你快点。他不说话,只是藏进黑暗里。 江漫,好了吗?要射了吗? 很久。 江漫…还没好?我的手快… 他突然用手掌捂住她的嘴。眼神很腥。 身体一阵痉挛,搂紧了她,猛地顶了顶胯。 射了。 全部,一滴没留,在她手指下。 —— 江漫在门外,看了夜色中的雪地很久。 路柔不满:搞得好像他被糟蹋了一样。 收拾裤子时,他低声又说了一次我喝酒了。 神色罕见的微微羞恼。 若别的人,她可能还会觉得他不成熟。 但唯独对他,她居然有一点高兴。 会皱眉,会生气,会羞恼的江漫。比以前别人口中完美无缺,不悲不喜的肖像多了几分人烟味。 这个从来不向人展示内心的同龄人,终于也有正常男孩的喜怒哀乐。 打开门,大喊: 外面冷,进来了。 “我再待会儿。” “都多大了,射一次怎么了?” “…说了我再待会儿。” 这时,路柔觉得她是善解人意的老妈子,他是淘气别扭的儿子。 想想要管他一辈子,帮他洗洗衣服,生个和他一样的孩子,叁个人手牵手去逛街。 然后,送孙子上学,夜晚有夕阳,两人就会从河边一直走到天桥。 当他牙齿落了,不俊了,也要带他挑最靓的衣服,做老头子里的天王。 好像,也挺好。好像… 这个瞬间。 灯摇摇欲坠,路柔放空了自己。眼睛远远望去,不放过他。 意识她好像对江漫,不再只是一种感觉的喜欢。 二十九陌生 --- title: 第二十九章陌生 --- 你想...待在这儿?她开玩笑。 远方一片苍茫,山后还是山,风低,牛羊吃草。江漫的双眼又冷又柔,低头,说走吧。 上车了。 小春还在挥手欢送。江漫资助她每年一万,若学习优异,还会介绍去市里好学校,包餐宿。 路柔最后一次招手,离开。 解救小春,驾驶位的他并没轻了眉,手握了拳抵在唇央,心事重重。 路柔也不知怎么开口。 耷眼,她看到了他的裆部。微鼓。 外表多骗人,以为那根也秀气。唔。竟然能忍这么久不射,江漫... 电台正在播放汽车的轮胎广告:耐力强,一个抵十,能用很久。 羞涩飘上了她的脸,慢慢地,又下去。 接着,来的是黯然。 那夜,江漫在外面吹了很久的风雪,她蹲在他影子里,陪他吹。 她猜不透他此时想些什么。原本那点看到江漫也是个正常男人的欢喜,被他在冷雪里折磨自己给渐渐沉下去。 他是个惩罚自我很狠的人。 上次破戒——十一点没睡,他在小臂狠心掐出二十几道血印。 他说小时练古筝,分心一次,习惯了掐二十次。 她在雪里等睡着了,江漫犹豫些些,才背她回屋,去睡了另一床。 之后几天,他对她拘谨许多,距离也拉远了。仅是碰他手,他也别有用心地躲开,再没有了对她特殊的宽容。 路柔慢慢才明白——她冲击了他的底线。 吻长了,都会不乐意。江漫对那种快乐一向有着羞耻感。羞少,耻多。 于是他自己与自己打架:一边蔑视男欲,一边居然心痒。这次冲击太猛了,他无法与贪欲的他和解。 怪不了她,只好怪自己,所以细心地避开她,怕失控后,又又又后悔——她是这么想的。 路柔看他,他把眼撇走。 江漫究竟怎么想的,她不知道。 / 江漫见到白河。 白河的头发到肩,黑衣黑裤黑鞋,满脸沧桑又有新鲜的生气,慈笑一下,坐下。石桌上摆了棋盘。 江漫要了黑色。 听白江说你在迷茫。 有点。 上次我俩见面,还是五年前,你妈刚死。 还好老师肯教我。 算不上算不上。白河摇头,白棋在黑棋“关”形中间的空交叉点处行棋。你交了女朋友? 他护空。老师有点八卦。 最近,还是创作不出来? 嗯。 我至今还记得你的高中毕业照片。白河嘬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茶,声音响亮。别人一看,都说你这孩子太俊了,笑得真漂亮。只有我觉得你很虚假。 很阴森。 江漫俯低眼。 白河:你的笑很讲技巧,喜欢用善良的外貌骗人,喜欢把情绪藏到很淡很淡,看上去稳重可近。只有喝了酒,才对我吐真心,说他人即地狱,不相信任何人。既然坚持不想失去自我,要自由,不要被人改变。谈这些干嘛?想走我的老路? 你想跟她结婚? 江漫轻轻摇头。 不成家,就别耽误别人。控制不了自己,低等动物而已。 嗯。 棋到终局。去除死棋,白棋一百八十一。白棋胜。 白河摇头:你分心了。 / 大叁下,四月春来。 路柔在一家传媒公司做设计师实习助理。多是杂事,倒茶做表,很少才让她上手设计一些图标,光影色彩构图和创意,七七八八零散地学,也算收获。 与江漫,若即若离。 不常见面,习惯了。像虚拟男友,中看不中用。他的喜欢是有刀子的,甜的酸的苦的,都要咽。拉黑过他,但后悔了,加回,才发现他并不知道被拉黑了。好气。一翻,对话框最长最多是她。 她后悔那个雪夜了。便买了好茶,夸他,想他心情愈合。 你今天太帅了。 他和别人不一样,口气很淡:谢谢。 夸你你还不高兴。 路柔凉了脸色。? 四月十七号,那天天空乌白。 学校不上课。 比平时早起十分钟上班,坐上地铁,忘带新绘画笔,路柔看看时间——来得及,取来,转车,坐公交却堵车了。迟到,扣钱五十。 因为快迟到,来时急跑,手背磕到拐角的墙棱上,破了皮。从手到心,顿时有一种异样,感觉惶惶。 到座位,有人惊讶:路柔,你才来?快去搭直播间,老板今天早上要直播你不知道吗?还有五分钟,快点。 平时五分钟也够。她忙跑去二楼直播间。 不知怎么,平时好好待在原地的摄像机不见了——有人拿去拍产品忘了还。拿回。老板已经来了。 不知怎么,问了电脑后台建直播间的同事确定是不是一号直播间,说是。等会发消息又说不是,是二号。只好关掉一号,打开二号。时间已经超了。 老板脸色黑得令她心颤:你平时在做什么?我是不是说过我今天要直播?你就是这样做事的?你觉得让客户一直等我们好意思吗? 二号房间不对。她着急打电话问到底是一还是二?同事才说是一。为什么换了不打电话通知?又切回一。满头大汗。 老板很不耐,摔本子:你就告诉我还有多久才能弄好? 马上马上。对不起。 不知怎么,平时好好的网卡得人心焦,直播课件几次上传不了。她觉得绝望就在身上爬来爬去。 下来时,身心疲惫极了,难过又不安。 设计师指责她不能来早点?这么重要的直播不知道? 一时哑口无言,路柔彷徨地看了看四周。 既然重要,为什么时间快到了就没一个人上去弄弄呢?不是一个团队?早来的人哪怕就看看摄像机在不在...想些什么呢。说来都是她错,以为这场直播不归她管,也不过是难受,想发泄。错了。在冷眼旁观的职场,奢望着人帮人,人哪有空管你怎么样? 直播完,老板开了会,点名批评,扣工资记过。 路柔苍白地笑笑,才意识到了这种异样是什么:人触霉头,接着,一天都会霉。 午饭没胃口。带的新绘画笔买错了,折腾一个中午画不了。 客服友好地向她建议退货后重新购买。她慢慢地,头低得看不见脸,眼睛里像吹进了一层灰尘。 发朋友圈——人霉,工作干不进去了。 十几分钟后,路刚打来了电话。 被关心,被安慰,才容易鼻酸。她抽抽鼻子,深呼吸,努力稳好情绪,喊了声爸。 你看你朋友圈发些什么,负能量怎么这么多... 离远耳朵,她把电话挂了。 把头深深埋进胳膊里。 想去找江漫。 / 霉。 下班后心神恍惚,没看路,摔了,不疼,只是鞋胶扯裂了,于是袜子走路,双手提鞋去江漫家。 没有按门铃,隔着铁门缝隙看亭里的他正在弹筝。她蹲下来,闭了眼认真地听——曲子弹得好多情好浪漫。 睁开眼。 你看,这时的他比看你时深情多了。 唔。 白江也在。 路柔慢慢站起来,蹲久了,腿麻。血液窜一下地倒流,强烈的压抑使她浑身哆嗦,脸色越来越白,腮帮疼。 白江走了,她躲进黑暗里。白江渐行渐远,她回家,换了新鞋。 又来到江家。 江漫给路柔倒水,继续返回弹奏。她忽然问:这古筝陪你多久了? 十五年。 难怪...她理解地笑。 转头,看到招待白江的圆桌上有两杯水,她买的茶叶在中间。 她走过去,茶叶猛地甩进垃圾桶。 江漫停下了:怎么了? 路柔背对着他,声音虚弱:江漫,那是我送你的。 很贵。我都舍不得喝。 江漫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扔了? 路柔的手指狠狠扣进肉里,牙关紧咬。她走向他,咯咯笑着说:觉得配不上你。你该拿好一点的茶招待别人。 江漫说品质是次了点。 站了许久,她呆呆地说:抱歉,打扰你练琴了。我去找姜人海。 江漫看了她一眼。深不可测。 去吧。他取下假指甲,漫不经心。 前几天,他还跟我一起去看画展,你知道吗?原来他的爱好居然好多都跟我一样。这种人多难找啊,简直就是我知音。她还在那笑。 他轻轻把所有指甲扔到地上。那别来打扰我了。 路柔向他越来越近,膨胀着自己,作出强大不侵的假象。扬起脸,笑得痛快。 第叁条约定我没遵守,真对不起。 他要说什么,但她抢了话。不过也没事。反正你也是一时兴起对吧?你有你的红颜,那我有个蓝颜,这不过分吧?反正你又不是真的在意这些,以后我们四个一起吃饭,一起玩,多个朋友多欢乐啊,你觉得呢? 低眼,江漫勾出一个笑:可以。 她也笑,歇斯底里。两人一下对视,空气冷着,心火烧着,笑得越来越和善。谁也不放过谁。 突然,她双手一推,不动声色地将他按倒在亭里的石桌上。这下沸腾了。她右手抓紧了他的衣领,面孔狰狞。 江漫,我他妈真想掐死你。 他面色温和:莫名其妙对我发火干什么? 她:跟白江断了。 江漫扇了下眼。 她:你跟她断不断? 我偶尔见她,没有别的。你不必那么极端。我们聊的从来不是你和姜人海那种内容。第叁条是我的错,既然姜人海能是你的知己,我也不该自私。那第叁条作废。 她吼:我就问你跟她断不断?! 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他平淡。 是真的痛,只能笑笑,摇摇晃晃离开他。江漫的平静她既欣赏又怨恨。他在乎她吗?若真的在乎,也不会在她一怨之下颤抖地说江漫,我们分手。 他说,我好像对你说过。 “你想分手,那就分。” 路柔停了半秒。好。 猛地,把他的唇咬出血,跑了。 江漫拿纸止血,把垃圾桶里的茶叶捡起来。 狠狠洗手。 / 先开始是跑,后来越走越慢。 怕他追出来找不到。于是走一截就停了。转身,并没有。 于是她继续走,双眼茫然,天暗下来,每条道感觉都是死路。 流浪在大街的滋味很奇妙: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好吵好吵。 走去人群里去,好静,好静。 渐渐,就后悔——原来不在意的,只是今天心情很糟糕,就对他发脾气了。说些覆水难收的话。其实也没那么看重。只是太气他风轻云淡,才非要证明她把他也可以放掉。 哪种男生最难追?有街头采访做短视频的小姑娘拦住她。 她接过话筒,想了想。 一是给人亲近的错觉。二是来去自如。叁是什么都不缺。” “四,长得还好看。 走到了江边,白月亮出来了。 她坐下来,那样聊以自慰:别难过。 ?凡是美的都无拘束。流星、流萤、流水。谁能捕获一只野猫?谁能束缚月光?他总要跑,抓不住。 所以又迷人,又可恨。 他并没追上来,她懂了。 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也没什么删的,两人连张合照都没有。 脸突然好冷好冷。 她想解脱了。解脱了。以后再也不用患得患失,小心翼翼了。男人算个屁东西。 一下,她高兴地跳起来。 肚子好饿,起来,拍拍灰,去买零食吃。 今天很霉,但她一滴也没落。 / 超市帮儿子看店的婆婆丽燕拉下门,收摊。 睡觉前,她泡着脚看电视,磕着瓜子对儿媳聊起八卦来。 “还是以前旧电视剧的演员好看。” 儿媳认同。 丽燕突然想起什么,指了指屏幕的女演员,说: “今天晚上,有个漂亮姑娘,长得跟这个好像。” “她要买薯片,薯片明明就在面前,她却在口袋里乱找,泪眼汪汪,又不想让人看出来她在哭。” 儿媳:“可能失恋了。” 丽燕拿出脚,去卫生间倒水。 “然后我出去倒垃圾,还发现个俊小伙站店门口不远,一直看着那姑娘。 / 六月。大四的毕业了。 大叁的她步入大四。 这两个月,她没有再见一次江漫。 其实那件事的一周后,她没出息,偷偷去了他家。 然后,听别人说他已经搬家了。 再也不回来了。 三十.停顿 —— title: 第叁十章 停顿—— 茶在桌上放凉。 九月的办公室,闷如蒸笼。 窗外,公交站牌,一男一女。 女人环臂,静止,表情安详。男人微低下颌,整个人平和。两人已过了大争大闹的年头,连吵架也只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说我爱,也不说我恨。 路柔靠着窗,习惯做好一套图后俯瞰,轻松眼睛。 工作计划贴了两张在电脑上,抿一口茶。 好烫。放下。 看窗外。 一辆54路来了,两人没上。一辆366来了,依旧没上。女人的重心往右斜了下,站出一点左脚,有皱眉。 手机消息忽然抖动——鱼鱼小姐。 鱼鱼:「我师父失联了」 说找了五个月,消息不回电话不接,问周围人,都摇头。去问他家里——大家都忙,一年多没联系了。生活费都他自己挣的。 肉肉:「也许在闭关修炼?」 鱼鱼:「又不是修仙渡劫。我怕他出意外」 肉肉:「会不会被拐到煤矿挖煤了?」 余洲顿了一下,脸皱着,蹙眉。 鱼鱼:「完了!我更担心他了!!!他怎么能去挖煤?!怎么办!!!」 肉肉:「报警?」 鱼鱼:「对对对,等会儿我就看看怎么报」 隔了一会儿,又问路柔:「那位呢?最近你都没跟我说他了」 肉肉:「他死了」 鱼鱼:「???」 肉肉:「不幸,很突然,就走了」 茶可以喝了。 窗外公交车响过来。 54路靠站停下。男人最后一个上车,在车门口,迟迟不往车厢深处走。 他望着女人。 僵持不下的目光在车与站牌间对撞,情感一点点碎掉。很快,车门要关了。女人笑笑,掉头就走。 车开动,轰隆隆。 男人才开始喊叫,拍窗,拳头和表情一样狰狞。 女人背对着离开,大步走了。 再看不到什么。 茶不知不觉已经喝干。路柔看女人越来越小。 羡慕。一下羡慕这样冷静洒脱的女性。 那是经受故事后,一个强调多多负责自己的灵魂,再没有对感情高倍的敏感,不再童话,已怕了去付出。 坚决,是多少因心软而受了惨痛教训。 我呢?她突然问内心。 推演了一遍,潜意识发现她却会在最后一秒踏进车门。因为还没有绝情。 喜欢到全心投注,四年。而忘怀——几个月,怎么够。 说没感觉了没感觉了,那是说给别人听的。 他的坏清晰,他的好也不模糊。两者不会抵消,而是交叉。 江漫非常讨厌油烟,也冒冷给她买烧烤;会周到地照顾装可怜的她,为她一次次叛离本性。被她惹恼,也不会重重斥责,总谦和地放轻声音,很少强迫她。 但他也很少主动亲近她。他冷落她,忽略她。离开也干脆利落,说散就散。远远地走了。 他就像与人间有一层隔膜。不冷,也不会热。 换了新茶新水,还是苦。 她低头,茶杯水面上有一双空洞的眼睛。 酸涩,今天是赶不走了:我说分,你就连家都搬了,这么听话?那天一点也不肯让着我,也任我跑走。 她喝着茶,水凉,又苦,脑中突然闪个冰冷的念头: ——这场分手,或许江漫一直在等着我先开口。如果那时他稍稍哄一… 甩走。 想这些做什么。抬头,认真工作。 死江漫,狗东西,滚。 晚上,窗台外,她抱着膝盖。 在慢慢地一点一点扔掉他: 喜欢咬他脖子。 他便轻轻弹她额头。嗓音淡凉,又有着宠溺。 很痒,别闹。 她就把头拱进他肩颈窝里,感受温香、肤软。 还有。习惯柔情地说无聊,语气是让人舒服的傲慢。 很会克制。 记得:哪天?他似乎是想搂她来着,胳膊伸到一半,又马上装成只是给她掸土。 拧巴得很。 / 十月末,一雨成秋。 除去兼职,每周周六还上设计进阶课。她不考研,感觉设计一行名气与作品为重,经验优先,不是学历。 这课是一家创业老板在校附近另开的实体班。他自述专给知名卫视知名节目做节目开头。经验优越。 听课,笔记,消化,复盘思考。路柔比同龄人有天分许多,C4D这节做得又快又漂亮。 放学,晚七点左右。天光黯淡。 走那节小街道,还没过半到公交站,突然下了雨。 路柔小跑,忙躲在一颗树下。拍拍肩头雨,想了想——打的。 于是,朝马路招手。 等上了后座,才发现载了人。 是名男性。肩宽腿长,黑发茂密,慵懒安静地微微侧坐,蒙着黑色口罩,浑身上下泄露着动人的成熟。 车厢昏黑,他的剪影在窗上。 睫毛又密又翘。 意识到她目光,他看过来,与她眼对眼。 这双柔情的男人眼,叫停了一切——雨被凝在澄明的秋空,人群寂在原地,城市售卖声渐渐消音,周围的声音像灰尘一样落在地上。她停顿在时间线上。 瞳孔颜色和人一样淡。 这眼睛,我认识。她想。 月光如洗,那样静,静到你能听到月光摩擦车厢的声音。 但不是他。她想。 江漫的衣服不会这么皱,鞋面也有很重的灰。这人清冷的俊秀中更多是颓丧与疲惫。 她闭了闭眼,有景象,走马灯一样旋到了她面前。 ——那是江漫快高潮的模样。 呼吸克制,偶尔微喘。恬淡无波的双眼,眼皮垂下来。 胯微微动,又警觉地不动了。想发出某种声音,但又忍掉了。唯一有波澜的,是他的命根,越来越硬,挺立着,壮了,蘑菇的孔眼里不停泌出粘液。 即使射精,他的姿态也是平淡的,沉静的,没有一点兴奋和躁动。并不感兴趣似的。 这种似有似无的色情。 让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感。 甩走。 几个月来,常事了,偶尔会想起他。若不想,那她对这段感情也不算多认真。 黑车厢,窗上雨点滴成了线,雨气涳濛,虚糊了外面。红伞黑衣的女人,黑衣黑帽的男人,人流来去,被车一一掠过。 她突然偷偷看他的后脖。 太暗了。 收回眼。 许久,路灯来了。 她借着光仔细打量他的腿、腰、肩,和后脖。 唔。 看到了—— / 路柔把眼投出窗外。 司机拧开了音乐:《不过人间》。男性歌声在唱如何原谅痛苦。 目的地是姜人海新租的老小区。 他最近参加羽毛球省内比赛,成绩不错,赚了笔奖赏——但不多,于是搬出校,拒了父母的接济,自力更生。 他总有办法赖着她。赖久了,怎么推也白费,索性半温不火的搭理。这一两个月,关系渐近。因为快习惯了姜人海。 她想:江漫。我在习惯新的人选了。 车行十多分钟,姜人海打来电话,问她到哪了?她回,几分钟。他说我的朋友都到了,就差你了。 她说:姜人海,记得给我开一下单元 身旁的男性忽然开口了:师傅,能换首歌吗? 她一下握紧手机,手指紧张,还是颤抖了。喉腔干涩。 声线中的每一个声调,电梯,在她头顶,害她莫名动情的罪魁祸首。 司机说行。切了首《后来》。 两人连续的沉默。 她呐呐回着姜人海,心已经不在这了。 关上手机,她说:师傅,停一下。我下车了。 司机:离印玉小区不是还段路吗? 有朋友在等我。我先下了。 于是司机踩下刹车,停了,她很快拉开车门,离开这鬼地方。 反手,车门要关上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生日快乐。 车就开走了。 留她在灰尘里,眼呆呆地,手很冷,看着远去的车牌,不停眨眼睛。 忘了,今天她过生。 / 白江有和她谈过江漫的去向:我知道他去了哪。 她的脸在说无聊:嗯。 你不想知道? 我先走了。 江漫不喜欢别人说他的脸。一次比赛,有评委因为他的长相,没表演前就给了最低分,还嘲讽说最看不起用脸拿分。这是他遭遇过最不公平的一次。所以一旦有人夸他的脸,他就觉得是看轻他的才华。 江漫希望别人认可他的最出众的价值是在古筝上,而非外貌。 白江说完,淡淡不屑:你看上江漫不就因为脸吗?你真的了解他吗?知道他为什么不碰人吗?理解过他的过去吗?路柔,我真没搞懂,凭什么是你? 路柔笑了一下:你知道他再多,他又知道你多少? 这次对话后,两人便礼貌地疏离了。 她知道:她根本没有走进他内心。 他锁着那儿,也不让她走。 ——发散了那么多,回过神,她已不知走哪去了。随便下的地方。 为什么对她说这些话? 你不是无所谓吗? 突然想到上一年过生,她对他说过一句话——我就想生日那天… 一下便怨恨了:我随你的意思,老实本分,再也不招惹你,再也不打听你。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是还不够吗?你还要让我怎么样? 快走到印玉小区,没多久。 有个男人奇怪。 站在姜人海家对门,只是沉默地抽烟。 外貌、体型都夺目,气质儒雅,温柔如风。 她低眼,忽然看到脚边有名片掉了。拾起。 林凉。她念出声。 男人听了后,笑着走来:抱歉,是我的。不小心掉了。谢谢。 还给他。 他便折身,下楼走了。 路柔看着门许久,这道门里即将发生的事情让她脚步微微虚浮。 今夜,不仅为了庆祝姜人海乔迁。 她呼了口气。 还有,回答他一周前的问题—— 路柔,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 叁叁:为保持剧情不突兀,所以肉肉的安排很抱歉拖后了点。因此叁叁准备初夜写两章肉肉。以做补偿。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三十一剖解(上) --- title: 第叁十一章剖解 --- 有人再好,却不是那味。 没有那种莫名令人希冀又绝望的味道,这种诱因使人发渴。 路柔陪姜人海的朋友们喝了很多,半醺,一下跌下沙发。 姜人海忙赶来,蹲下。 她突然扯过他领口,摇头晃脑:我,我不喜欢你。 他扯出笑:我知道。 晚上送她回家。 下车,看她前行的倩影歪歪倒倒,好似要摔,忙搂过她的腰。 瞬间,姜人海感到口干舌燥。 路柔的身体有着可人的曲线和软度,腰细腿长,路灯下美得惊人。到手后,腰肢娇弱得更惹人怜惜。 他清嗓,声线放柔:乖乖,小心点。 她似乎听到江漫叫她。 抽抽鼻子:江漫,滚... 姜人海动动耳朵,怔在原地半久。 路柔继续走了,他慢行,在她灯影里缓缓地抽烟,吐出一口,上前几大步,一下扯住她衣服。 不冷不热:为什么喜欢江漫那种人? 她停了一会儿,黑夜的寂静浓如酒,更醺了。摇摇头。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想。 但一定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 今晚那辆车开去城外方向,车里江漫颈子上的痣依然艳丽,关车门,他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睡前,路柔一闭眼,全是这些了。 没那么巧——和他打到一辆车。他有车。 也许,他后悔了,只是难以开口。 也许就是这么巧——和他打到一辆车。 出于礼貌,他祝你生日。你将姜人海的名字说得那么清晰用力,他不还是由车门一关,就走远了。 她很高兴当时没慌。没把心头残存的情愫变成怨恨、悲伤或者是欣喜给他看到,免得他得意。他最后一句话显然多余。都分半年了,路柔的生日快不快乐,要你江漫管? 时间静默下去,缓缓。路柔的心,沉了。 看看你,他只出现了一面,你又被搅得心神不灵。 来来回回的,让女人自己沸腾,再自己失望。 往上,摸到嘴角在扬起。往上,睫毛却湿了。原来它们可以不相互作对:可以哭着笑,可以开心的痛苦。搅着搅着,谁也辨不清谁。 她缓缓把手放在心脏上,知道现在身体里有两种自己—— 一个走远了,又想回去。 一个回去了,又想转身。 路柔想:江漫,我还没收拾好。你最好别来惹我。 / 这一年,只与江漫见了那次。 明年已到,大四将下。 姜人海比赛得了金奖,庆祝宴上,他偷偷牵她的手,她没挣开。 两分钟后,还是挣开了,说去上厕所。 实习转正了,月薪一万,单双轮休。 设计辅导班继续上着,还准备报个绘画班。毕业了,也一辈子都是学生。她践行着什么都要先输入,后输出。 二月春节前,出了个事——与鱼鱼小姐约好网友碰面。 她:你... 他:你... 咖啡厅,大眼瞪小眼。一同忍不住爆粗: 你他妈是那男的? 你他妈是那女的? 过一会儿,两人又瞪圆眼,异口同声:你居然喜欢江漫? 又异口同声:谁喜欢他?! 安静,就那样罩下来。余洲饮了一口水,她用指甲磨着桌面。 好久好久,她平淡地问。 你师父,找到了没? / 路柔回了老家过春节。 一个五级小城市,地域小,公交车四十分钟就逛完城区。资源差。城市主靠旅游引资。一条河横穿,水面泛绿。最美时,路边会落满石榴花。 一个晚上,她翻到了白江刚发的朋友圈。 有张图——大概在白江家,过节,五个人围着桌子笑——白江、白江父母(她猜)、江漫给一个同龄女人倒水。 配文:新年快乐。他俩怎么配? 路柔挑眉——显然,白江在给她看。 千度识图一搜,相似出结果是名女作家,查看资料,也参加过古筝比赛。登出的照片一律清秀文雅、一身读书气。 唔。 路柔舔舔牙齿。 这女作家一看就对他胃口——内敛娴静、举止淑女。都是艺术家,精神高洁。以前江漫就隐晦地表示过她又虎又色,看看女作家,人家就不会糟蹋他,更不会对他动手动脚。 被她拧开的江漫,对感情并不绝对排斥,第二个人去拧,肯定轻松多了。 你俩一平一静,多配。 天愁得好似要落雨。她收了窗台几件衣服,折好,过一会儿,给姜人海发消息:去学校看看不? 他回:走。 你一没考好,就来这儿写字。 姜人海指了指。 高中学校深处这颗大槐树下,很隐蔽。这一小片水泥是她不为人知的发泄地,成绩没考好,就放学跑来,偷了老师粉笔,乱写,发些毒誓,再用脚擦掉。 你怎么知道? 神仙显灵。他摸摸鼻子。 她瞥去一眼。 姜人海转头望着天,吹口哨。 她看去地上,有些还能依稀辨出字迹——越逼我放弃,我就偏要前进。 难怪能考上北一。 他举了个大拇指。 垂下眼,她脸色有些淡白:没上北一就好了... 姜人海低了下颌,深深去看她,思量了很久。 他说你在意什么就会在意很久,很执拗。 高叁有天,我在大街上看你光着脚,疯子一样追着一辆垃圾车跑,我吓呆了。后来才知道是你的抱枕被你妈扔了,你追了收垃圾的车一上午,最后居然真的找回来了。 路柔。他低低地问。 为什么不换个新的呢? 路柔用脚一点一点擦去以前写的,一撇一捺,用力碾擦,那句话全模糊了。然后,脚的力度越来越大,近乎自残,她的眼睛放空着,咬牙切齿。 姜人海突然抱住她,抚摸她的后脑。 没关系。他说没关系路柔,慢慢地,那个人会过去。 她没动,没推开。也没有回抱。 没出息——她居然在想死江漫和那个破女人到底什么关系。 这种感觉就像瘾,明知道会伤己。 叁叁:下还在写。熬不住的先去睡,怕大家等急了,先放上来。 下部分是江漫视角,然后修罗场哈哈哈 三十一章:剖解(下) --- title: 第叁十一章:剖解(下) --- 半夜一点,被电话惊出梦界,路柔一看——余洲。稀奇。并不熟到半夜会通电。 还问句莫名其妙的话: 有新男友了?口气很淡。 她昏昏欲睡,神志模糊:嗯…二声被说成了四声。 对边一下静默,只有呼吸声时重时轻。半分钟后—— 他:打扰了。 便没动静了。 大半夜,余洲有病?没多想别的,路柔很快栽进睡眠。 这边,余洲被酒醺得头昏神晕,眼睛雾了一层,找遍全身,就是没有。都没有。 忙问江漫:师父我手机呢?你看到我手机吗? 江漫的眼睛瞥向一侧:在桌上。 怎么跑那去了...挠头。 酒,他喝了一大半。江漫喝去多少,他已喝睡过去,双眼一闭,知不得了。 只是夜里冷,猛然惊醒,转头一看,江漫正倚靠在门口,目光寂寥。 师父,怎么还不睡? 他说茶喝多了。 余洲从下往上打量遍了他。他习惯看背影推测一个人的心思。那么,江漫在放不下什么? 他的追求就在这里。他去牺牲、去承受的东西不是已经在得到了?那他还纠结和不安什么? 还有别的能让他半夜在意?女人?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意思没有一点余念,也不是会对这类东西完全投入的人。此外,余洲想不出来。 你看起来心里有事。他说。 江漫:嗯,曲子写不出来,我吹会儿风想想。 原来这样。也该这样。余洲缩紧身,让周围暖起来。这么凉,怎么睡下去的... 隔一会儿,又听江漫说: 春节,我想回去一次。 / 大四下,平安喜乐日子如旧,朋友聚了又散,男女关系含糊,接了个甲方大项目。 约五月。 路柔拿上毕业设计文稿给导师过目,气喘吁吁爬去五楼,转两个弯,办公室到了。 导师详看一遍,还给她时多是赞赏,少许建议。 “为了图标有更多细节,不单调。建议左边加个圆形,模拟图标镂空多状态。” 路柔礼貌道谢,边走边看文稿,准备再精修改细节和排版。 刚要跨出门槛,听到一人突然喊: 江老师。 下意识,她往声音处看——一名女老师。再往声音对面看去——高大的男人背影,背朝她走远。 小兽怕人般忙缩回门后,将身子遮得完完全全。 熟悉,那颗痣。 路柔在五楼待上几乎一个小时,站在窗前。她预备过他这样出现,但仍然没有防住。至少,应该坦然走出去,而不是躲着。 思绪飘出窗外,落在枯叶上。 再缓缓回到窗上。 她无比鄙薄窗子里的身影:你以为你跟她们歌颂的那样,要没心没肺,说忘就忘,要把男人当个屁。好笑。就你?看看你刚刚,看看你。你他妈真没用。废物。 她慢慢地下楼,每下一层,心沉下一个台阶。下到二楼,突然记起有人唤他——江老师。 他回来当老师? 北一? 收心,一楼到了,走二十多步到了大门,出大门后,一步、两步、叁步,四步,被迫停下。 她抬起头。 有人挡住了视线与路。 黑影里的气味,淡淡男人香。熟悉。 路柔往左走,江漫往她的右边走。 她装陌生人擦过他肩膀,他擦过她头发。不发一语。 眼神以平行线目视前方,互相保持着分寸。他们背对背,越走越远。 她慢慢地低下头。 气味,闻不到了。半年没见,两人竟然已经生分成这样了。以后,还要继续生分。她吸了一下空气。 “路柔。”他突然叫。 她怔了怔,回身,脸色跟阴天一样淡。 迟钝了一会儿: “你是?” 江漫便沉默地看了她些久。他似乎又高了,她只看到他的喉结位置,喉窝洁白,脖颈修长。有几处没消净的淤红,要细看,很小,透露出一种被欺辱的漂亮。 她吮的。以前。 头顶的目光温温地烧着她,像用眼神将她一颗颗解光。 “又忘了?”他笑得生分。 她略低脸,“抱歉。” 微笑礼貌、疏离。叁个月前,我出了一场车祸,医生说我脑子里有血块压迫了记忆神经,所以很多事记不起了。请问您认识我吗? “认识一点,你来我家做过一段小阿姨。” 他还是那样,面相斯文,柔柔的,下颌高了一点,从来很难为别人低下来。 又指了指地上:“我只是提醒你东西掉了。” 心口一点涩。路柔看去,一个灰色小包纸。摇摇头:“不是我的。” 江漫离远了,一个笑,笑意不多。束起盾后,和她一样并没有多舒服。 可他是稳心的行家:“抱歉,打扰了。” / “以后想做管理层吗?” 每周,公司会单休日开会。她的领导程超——程哥和她正私下商量业绩考核标准改革一事,谈到若不想专做设计了,想升管理层,基础工资和业绩分成也会上一个台阶,不过综合要求要提高。 “当然做管理,管人多有面子。”她把话说得百分之八十的诚实。 程哥欣赏路柔的放得开、好学和能力优越,已看重她做接班人,便给她说了点经验: 做管理,心就要多几个窍。越底层的员工越在乎安全感。比如担心被裁、担心岗位不稳。中位的员工就不担心这些,这个工作不想做了,很快就能有新工作,所以这类人在乎公平感。 “那高位的呢?“她。 “高位的员工更在乎目标感。他追求这件事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能否带来最大的利益?所以,做管理在面对不同级别的员工,给到的情绪不一样。低位员工,你要给安全和保障。中位员工,你要给公平感。高位员工,你要给他强烈的目标感。比如给他一个敌人让他去打。” “画饼就和鸡汤一样,偶尔还是要画,工作没有对手和盼头,人的气就要蔫儿。” “难怪你总强调我们要打败那家。”她捂嘴。 “还有,我们经常会高估自己,低估别人。”他拍拍她的肩。“记得给自己的评估上打七折,给别人的评估翻一倍。虚心但不自卑,你会有个更客观的答案。以后新同事来,别以为她会不如你。你要眼光放远。” “程哥,我记住了。”路柔感激地点头。 回到工位,她刚松个腰,却跳出姜人海消息。 ——问她能不能陪他去医院一趟。 / 江漫的毛病犯了。手腕疼。 放下弹筝的左手,翻了一面,他看了看。 之前乡下开的消炎药用完了。于是开门,去医院一趟。 医生说是手腕关节滑膜炎。属于无菌性炎症。问他是不是腕关节扭伤过? “嗯。” “多久了?” “上一年十月左右…” 医生让他局部热敷,每次热敷20分钟,每天叁次,又开了点消炎止痛和舒筋活血的药。让他多注意休息,减少不必要的活动,慢慢养。 出了就诊门,低下眸,他又看了下左手,扭了扭。有点疼。 “姜人海,莲子羹我买了。慢点,小心烫。等它凉了你再动。” “那你给我吹。” “好好好。病人最大。” 声音在安静的等候区有些明显。 江漫发了一会儿怔。 抬眼去看,那小骨头在照顾别的男人,她像在笑,又有点凶狠。唇细心地吹着,用勺子沿着边舀起稍冷的一圈,再递到嘴边。 姜人海右手绑了绷带,挂在脖子上,笑得幸福。 江漫收回眼。他知道她照顾病人很有一套。 手腕疼了。 他绕过他们,转身,走楼梯出去。 没有回家,走到医院里一处给病人散步的小公园,伸兜,想掏纸,椅子很脏。 纸不见了。 他揉揉眉:想起了。纸故意丢地上的那天,没捡。 手腕疼。他重重捏了下,稍稍缓解。 真怪。这种感觉第一次。很难受,无法揣度,也无形无影。只是持续而新鲜地发着酸痛感。挥不去,压不下。 江漫握了握左手,俯低眼。 情绪渐渐落下去。 手是十月她生日那天弄伤。很不解。记起她说过生一定要江漫来陪,清晨就从村子出发,坐大巴,机票没了,只好咬咬牙换火车,五个小时,下车时人太多人太急,他的左手被猛地一下狠撞到铁杆上,扭伤错位了。 看看时间,她快补习班放学,只好买点消炎药凑合,和一个口罩。招呼了车停在附近。 原来她有别人陪着过生,他应该多余了。只好说声生日快乐。不该自作多情。 她都提分手了,分手那天在河边开心得跳起来,买零食庆贺,好似脱离苦海。他被她玩弄了。轻易提分的人感情能多真挚?见一个爱一个,跟他妈一样。她欣赏的只是他的脸,若姜人海比他俊点,估计也不会等到现在。 真怪。他何必回来呢? 五月的夜并不热,他喉咙很干涩。 现在,上面的两人应该都很快乐。 原来孤独也有痛感。这是江漫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很微妙。 但就那么一下,他恢复如初了。淡淡地想:亲眼看见,心终于落下。以后就不会老想她跟别人在一起是真是假。 总静不了。 / 姜人海打球意外摔倒,伤到了手臂。路柔陪他待到了晚上。 夜晚从医院出来,姜人海非要送她回家,说只是小伤。 拗不过。 在单元门前叮嘱了他别碰水,多注意安全,少跟那群男人剧烈运动。 他痞痞一笑:“剧烈运动?我只跟你。” 路柔:“姜人海!” “乖乖。” 他却突然贴近她。 呼吸刻意放轻,他的眼神幽暗、柔情,弄得她心里一下抓紧。 明白他这么久的铺垫。今天过后,也许,就不一样了。 姜人海:“做我女朋友,好吗?” 他的唇已经凑到她鼻尖,往下,缓缓往下,将要攻城了。 路柔只确定她对姜人海从没有过主动的渴望,却不抵触他的真。 这种感觉就像搭伙过日子,不会让你有去冲、去浪、去疼爱的娇嫩感。它很实诚,很温和,不会让你担心。 所以他亲下来,她没推开。她在尝试接受。她没江漫了,会和姜人海好好过。 撬开唇时,她装自然地撇过了脸。不习惯。以前都是她撬开江漫的… 回神,刚要说什么,眼睛无意间看到江漫正站在不远,盯着他们。身影与黑暗快融为一体。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没有人。 看错了。 姜人海:“毕业舞会还有一周,你衣服买好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 姜人海捏了捏她脸颊,说乖乖,明天我接你去吃好吃的。 不自在地低下眼,她说了声嗯。 又一会儿,说:“姜人海,我需要说清。我们试一周,如果,还是不行…” 他停了下,又笑了下。“好,我听你的。” “谢谢。”路柔只能说这个。 “不过,路柔,狗也有脾气。”姜人海瞥了一眼,便挥挥手。“拜。” 看他消失了。她揉揉脸,将所有情绪排空。 掏出门卡,响了。拉开门,进门前被人扯住了手腕。 “姜人海,你还有事吗?“她折身。 心猛地一跳。 江漫。 他从没这么重地看她,目光是浓烈的、愤怒的。表情还是平淡着。 她慌地捏紧了钥匙,闭着呼吸。 慢慢地,男人那受伤的眼神,在沉默里透出一点阴狠。 什么也没发生。无声无息。 他放开了她。 若无其事地走了。 叁叁:下章,舞会。懂?准备好恰肉。 三十二章:野兽 —— title: 第叁十二章:野兽—— 刚回城,住所暂安顿于酒店。校长说有教师宿舍,婉拒了。 不可置信。回来当老师了。他望着天花板。 微弱的灯光在墙上,波状涟漪。渐渐,人陷进某种思域中,也泛开了。 不愿承认回来——是因为一种不可名状的不舒服,是这样,仍困扰他。 没心情。女老师发消息谢他帮她搬重物。不回,不礼貌,一惯有教养的,可今天什么也不想回。平日感兴趣的朋友专业音乐讨论,没心思。弹筝练习,手迟迟动不下去。或是读书?一个字也未看进去。 睁眼、闭眼,全是他们在单元门下、昏浊的光线下——动情的亲吻。 那时,他感到身体里有一股浓浓的腥热气,喷涌着,失控着,将要无法忍受。似有一匹恶狼,它粗鄙、狂暴、没有人性,在一点点地控制他。 要将他奴役成野兽——摧灭一切碍眼的东西。 让江漫害怕这个江漫。 泡了杯茶,她送那包,没闲情赏茶润杯。只是粗泡,大饮。 没她以前,早规划好了他的归宿:一个没家、四处修行的野人,随波漂泊,吃百家饭。这是他追求的追求。 她为瑰丽的深渊,与他原来要走的路背对——被吸引、又挣脱。 她说,不想离开这城市。他才意识到没人能轻易像他一样抛弃名利。 她要的是定下来的生活。 所以这小骨头提分手,没挽留,也不决断。他说冷静了再谈,说你想分就分。是把决定权给她。 是犹豫他的人生路,到底要不要转去她的方向? 但好一个开心,还将他拉黑。真滑稽。明明已尽力抑制了不适,迎合她对感情的需求——拥抱、吻、亲密。真以为多容易? 幼时,成年人在他心里就不再圣洁,他搞不懂为什么要渴望别人的肌肤?恨接触、恨亲近。他心理说这些事平静,但最深处他依旧咬牙切齿。她还想他如何? 底线一降再降,次次妥协。连她动他根茎,即便恶心,也不忍她失落,咬着齿强迫弱化心理,还好那根东西会充血,八千多条背神经不是人嫌恶了就不亢奋,所以弄了很久终于勉强射出。真是折磨。 平时演出忙,只要空出休息时间,都是她的。也在偷偷学习别人男友怎么做,要哄她、要有礼物… 她倒先提分手,就因一个不起眼的白江?哪说得通。她和别人才不清不楚。莫名其妙。大抵是腻了,倦了。他没那男的这么会发情、会讨好、会黏她。你看她开心极了,不再找他,很快与他勾搭上。他却只她一个,竟还想过故意偶遇,想问个究竟… 何必这样? 一个女性而已。 叁天,他平复了。淡化,是他一贯的处理。 不见人,不会有故意偶遇的念头。也终归两人走的路背道而驰。早分也好,免得情浓,最后收不了场。白河让他启程。 所以,搬走了。 若不是余洲。 是这样,渐渐模糊… / 这个夜,江漫梦见了那条狼。 狼用绳子牵着他,领到一个女人面前。 四肢爬行的他咧出牙齿,脸丑陋地挤成一团,冲那女人凶吠。狼兴奋极了,突然,狼就把绳子一松,他便疯狂地冲向女人。 女人可怜地哭,他失去人性地通红着眼撕咬、啃噬、生吞活剥。天空瞬间暗下来,地面血淋淋,她粉红的血肉在他牙齿间咀嚼。 舔牙间,女人啃掉半张的脸忽然被他看见了——路柔。 被他杀死了。 他错愕地缓缓站起,看到狼在荒淫地笑,它瞳孔里是被野兽驯化了的他——暴力、癫狂。 江漫一下惊醒了。喘着重气,抹汗,倒了一杯冷水。目光放空,大口大口咽下。 很快,他向校长提出离职。 “刚来就要走?”校长呆了。 他深深鞠躬:“罗校长,对不起。这几天我试了,但还是不适应做一名教职工。辜负您好意,真的很抱歉。” 校长摇头:“江漫,你再好好想想。“ 并不多说,便绕过他走了。 迟钝半秒,江漫重重吐出一口气。转过头,校长办公室有一面镜子,无意间,他看过去。 镜中的男人优雅、知性,一副银框眼镜,秀润的眉眼使他看上去稳重、柔和,脸色白净。 缓缓,他摸上他的表情:无害、清淡。 ——怎么可能是野兽呢? 离开。也永远不再回来了。他想。不要再为莫名其妙的事失掉自己。 装失忆,搞疏离,新恋爱。由她去吧。 再这样,你会被她踩在脚下,任她使唤由她驱使,在受虐中愉悦。 你被她搞赢了。 ——这不是江漫。 / 毕业那天,路柔穿上漂亮衣服,梳妆艳丽。不少男性对她起兴趣。 说是舞会,但不会跳,只在一旁默默吃喝。晚会,还客演了一部舞台剧,经典白雪公主。 她演小矮人。 晚会结束,剧组邀她吃饭,没找到理由,去了。 经典项目——KTV。喝醉的同龄女孩非要她去,她也有点飘。“去!唱烂!” 凭着酒劲,又要了一箱,喝了两瓶。唱了首《新贵妃醉酒》,跑音了。众人哄笑鼓掌,她便咯咯笑起来。 又唱了首《死了都要爱》,途中,有人进来了。 叶丽说了声抱歉,来迟了。又从她身后走出一个人来,介绍说这是刚给我们舞台剧钢琴伴奏的江老师。 路柔就再也不唱了。 她在过道上接听姜人海电话,说好,你来接我吧。刚挂下时,一转头,见江漫正在看她,手里燃着一支烟。目光淡淡,有点阴郁。烟气让他更冷淡了。 她与他眼对眼,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这时叶丽出来了,问两人怎么不进去唱歌? 接电话。一个说。透气。另一个说。 便都进去了,最后他们一个字都没交流。 / 叶丽问他,看什么? 江漫:“没什么。” 叶丽看过去:路柔站在路边,不时向左边望,在等人。 她便说:“等她男朋友呢。” 他的声音更低了:“嗯。”眼神仍没挪开。 叶丽是他同事,对他有微妙的心思。第一次拿到江漫的入职档案时,就被他的优异折服了。 江漫,男,现年二十二岁,一米八八。擅古筝,会钢琴、小提琴、琵琶、箫、埙等。 国家音乐厅主要演员,十四岁赴国际音乐节,获得金奖。十六岁,全国古筝比赛少年组获独奏一等奖。其“秋思”音乐剧在全国二十多个大城市巡回演出,独创的用二十多种东西方乐器翻演的“天上人间”引起极大轰动。 奖杯无数,又外貌俊得清冷,古装如仙,在音乐界红极。都将他当天上的人物,不食烟火不拉污垢。 毕业后,不去出名,不代言,却隐匿了一年。 校长说,有名望的人,多半要遭它控制。江漫却是个怪人。 叶丽看他分明的下颌角。精巧得很。 她倒觉得不怪,江漫是个忠于自己的人。这类人高雅,所以有点傲,一遇到斗争,下颌就下意识抬高,故作姿态。不愿让任何人看出他在害怕失去。 他突然出声:“姜人海。” 叶丽回神,发现他已走到路柔对面不远。 路柔皱眉,搂着姜人海手臂。 顿了一声:“江老师,有事吗?” 四周从没这么静过,呼啸而过的车声也消失了。 江漫吃力地一笑:“我…” 他无助地找不到要说什么。 这时,慢慢地,左手抬起,看她肩上有枯叶。 路柔下意识猛地拍开他,更搂紧了姜人海。她恨他又来招惹她。 叶丽吓呆了:“路柔,你干嘛?不知道江老师左手有伤?” 她一愣,看他:对不起。 江漫看了看被她搂着的姜人海,那两只手臂。一双眼低沉下去。下颌又高了。 轻轻摇头:“没关系。“ / 今天是来和姜人海分手。 她必须向他坦白,这一周,她无法进入状态。 人是靠想象力去迷恋某个人的。 她恋上江漫,是总幻想他清心地琴棋书画,而她却对他黏腻地风花雪月。 她爱江漫的冷、静和沉郁,爱从这冷静里偶然迸发出的对她的狂热。 而不是别人随时随地对她狂热。 每时每刻,姜人海巴不得黏着,不时索吻,对她乱摸。他说她是他女朋友后总忍不住。她的抵触却越来越重。 姜人海野,情欲需求大,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欲望。但名叫江漫的人不会,他总是得体、静束。却撩着她。 很难听,很真实。姜人海还不如《江漫日记》能让她的下身湿润。 没有一个人像江漫,没有一个人能比江漫更接近她的想象力——让她上当。 路柔说完我们暂时分开,姜人海的脸色很难看。 像要打她,但最终嗤笑一声:“江漫回来了。我知道。” 路柔不想纠缠什么,决定断干净,与姜人海不再相处。点头,说嗯。 他很快转身,说她喝醉了,明天再谈。眼光里有嫌恶。 这一刻,她也讨厌自己。 无意伤害他,继续,也要伤他。路柔心想这他妈算个什么事啊。又去喝酒,今天打算喝到麻痹。 趴在酒桌,想人要没了感情,真不知道是幸,还是蹇。 / 所以,怎么来这儿了? 看着换鞋的他,她瘫在地上。再环顾四周,装饰像是酒店。窗外还是夜晚。 声音干涩:“江漫?” “车祸的记忆找回了?”他松了松领口。 锤锤头,她似是记起了: 喝醉,回家,却走到以前江漫住的地儿。 坐地上,她仰望那个窗口。以前就好期望江漫伸出那窗,往下看看她。现在人都没了。她狠狠踢了一下门。狗叫。猛地想起那是别人家,糟糕,撒腿就跑。 撞到人了。那人一下搂她入怀。 声音在她耳边好温柔:“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你。“她推他。 他突然抱起她,让她双腿夹在腰上,呼吸在她颈间。 “那要谁?“ 她醉乎乎,咬他脖子,声音凶巴巴:“我男朋友会送我。” 那声音一下冷淡了。“你男朋友在这。” 她继续咬,很重:“你才不是。我们分手一年了。你已经死了。“ “他有复活甲。”他按住她脑袋,声音宠溺。“别咬,很痒。” “你干嘛又惹我?”她摸他脖子上那颗痣,突然一巴掌拍下去。他痛得双肩一抖。 酒意太浓,让她暂时忘了那些硬梆梆的恨。 只有娇意的怨了。“坏男人。” 到家了,爸妈出差。一翻皮包,再翻皮包,钥匙忘带了。慢慢,她抬起圆滚滚的眼:“江漫,钥匙。” 江漫:“嗯?” “怎么没了?”像小猫一样可怜。 他目光静然:“今晚住我这儿吧。” 她沉默地看着他。 他清了嗓:“怕我对你做什么?” “你个性无能能做什么。”她摇头,不屑。“估计怎么戴套都不知道,我看你也不敢。” 然后,就来了。 / “对不起…” 十分恼她醉酒时的莽撞,努力撑起身:“江老师,我,我回去住。” 他站在不远,没有笑,脸色清清白白。 “既然是老师,那听我的话。你喝了酒,好好洗一下,然后睡觉,别想多的。” 她勾出一个苍白的笑:“我走了。” 江漫沉默地看她。整个人暗了几度。 “我叫人接我。”她拿起地上的包。 转身对着门:“谢谢了。” “你真会折磨人。”他突然说。 路柔扭过脸,眼微微大:“我…”我?是我?这谁折磨谁?同意分开的不是你?搬走的不是你?就她?她能折磨到他? 江漫将外套斯文地挂在衣架上:“我知道你和他在谈恋爱。” 他:“我问一个问题。” “唔。”她挑眉。 “和他做了没?”咬字清晰。 声调温和,像为发狂的情感踩下刹车。 她怔了下,说:“做没做,跟你没关系。” 按下门把手。“江老师,我走了。” 门安然不动。推了推。仍旧。 路柔忙转过身:“这门…” “指纹解锁。”他向她走来。 她只好站原地等他解锁,低头。他走来了,很近。 下巴却突然被他掐住,猝不及防,身子被挤在墙上。 江漫整个人有着冷淡的温婉。“我问,你和姜人海做哪一步了。” “我跟他亲了。你也看到。”她有意表示她无所谓。 他有一段冗长的静默。 “嗯。” 他取掉银框眼镜,扔在地上。 “我眼睛没瞎。”盯着她,冷淡的眼皮遮了一半。 她看到那双眼不再温柔,只有诡谲的冷意。在眼睛深处,似有一个欲望、野性、残酷、并不高贵的黑暗世界。 路柔立马颤抖了一下。身体收紧。 狼来了。江漫脸色平静,眼皮下却泄出一点漠然和嫌恶,手指像翻货物一样扯她的下唇瓣。 一边轻语,声线柔,淡淡阴郁。 你很享受他吻你? 江漫突然将腿挤进她双腿间。她被他强劲的男性力量怔得说不出话,声音干巴:啊… 他更挤着她,声音发狠了。“我问你呢。” 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漫,令她声线战栗。“我…” “吓到了?”他抬起她下颌。 “有,有点。” 就强吻下来了。 与以前清冷的克制不同,这一刻,他的吻燎烈、侵略、失控。被他完全夺去呼吸。她能尝到他嘴里的酒味。 江漫忍到现在,忍无可忍。一想到那画面,火滋滋作响。平静、稳事,全不在了。全是酸火,以及某些因为怒而产生的欲。 ——很享受这种是吧? 男人一件丝质的白衬衫,天生丽质。吻她的中途,一边解开下方扣子,露出鲜嫩的腹肌,把她的手放在整齐的肌肉上。 她感觉到了跳动,心脏也极速一跳。他却引着她更往下。放在他因情绪而起了情欲的生理反应上。 睫毛落下来,声音沙哑:“我是个男人。有生殖器。” 此刻的江漫,这怎么是江漫。那么干净的一张脸。 声音更干了:“你,你说的分手后别纠缠…” 他亲她的脖子,“没说。” “怎么没说?” “你有证据?” “……” 江漫的右手突然摸上她的胸部。 他无解地爱她这个身体部位,有时,会梦到。会疑惑怎么这么软… 呼吸粗了。 软到揉捏出各种形状,红着耳尖捏她的乳点,五指抓抓放放,身体更紧挨她。以缓解莫名的情潮。 另一只手蒙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他此刻的表情。 羞耻。 酒后的江漫,手劲很大,她意识到他带来的压迫很强烈,推不开,又被摩擦着,被他摸过的地方都在发热。他让她有了温情,绵软无力。 她想让喝醉的双方恢复清醒:“江漫,我有男朋友。” 他突然隔着衣服咬了她乳尖。 表情淡淡地阴沉,说买了套。一盒有十个。 “江漫,分手那天,我发誓。”她呆住。“要把你忘了…” 他一下拉开她裤子的拉链,隔着裤子往里摸着。 唇贴着她,声音沉到了底。 脸上有着漂亮的幽暗: “忘?” 她被他猝不及防抱起,摔在大床上。这下,江漫一个字都不再说了。站在床边,看她惊慌失措。 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看到他解上衣扣子的纤长手指,比弹奏时,更令人心悸。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三十二章:翻滚 叁叁:没写完。 不知道怎么写了。 我抓不住江漫爆发的情绪点,所以卡住了。 先放一部分[苦涩]请大家选择性观看。 (后面会改) 扣子,无声地解。青年的手法温柔。 她看他柔细温暖的肌肤在灯下晃,光摇摇欲坠。 江漫还在继续往下解,长睫低耷。 偏灰色的薄衬衣,每解一个扣,衣服便摇曳生姿一次,腹部若露若遮,使他有了风情万种的欲气。 这个普通动作,清教徒的他却表达出了挠人的诱惑。 江漫是故意放任他喝醉。 是她和姜人海走后,他转身,沉沉地走,又在楼梯处一个拐角停下,回头,像遗落了什么。 他记起了一个往事——那是演出完。 她从北城来,叁个城区的距离。千里迢迢,路柔撑把很大的伞站门口迎他。门外大雨瓢盆,她鞋子全湿了,脸色冻得乌白。冬天,她背个五百毫升的暖水杯,见他出来,欢笑,忙奔向他。拧水杯的手两个紫红色冻疮,递给他,她说她担心死了,就怕他没带伞。说怕他生病。 好像,她总照顾他。 现在照顾别人去了。 便叫余洲出来,去哪?随便走走,看到家酒吧。 酒灌入肚,听余洲说女人还得靠床上功夫才能软下来。吵架?就按住她,操到她说再也不吵了。破大点事儿,一晚上就能一笔勾销。 徒弟酒后男人式的粗俗言论,江漫不认同:“女孩天生力量小,怎么能用男性的强壮欺负她?” 余洲摇头。“两人互相喜欢,什么账,狂欢一次就忘了。偶尔,女人就期待你表现雄性的占有欲。” 江漫慢慢地说:是吗? 所以这怎么了?听她说“可我只跟男朋友做”便开车到了没人认识他的地儿。 戴口罩帽子去买套。余洲的“师父,真的,甘雾就这样和我好了”动摇着他。低俗,信这些乱糟糟的。变得不像他了。 半路想扔掉。 又想到她被别人压着,两人肌肤贴肌肤,唇咬唇。他的眉深深皱成了川,套就放回了兜里。 真怪。突然就很想教训她——一种莫名的男性本能:将别的男人从她身上剔除。 她的唇,她的身体,里里外外只能有他的。 无论如何。他一个人,独吞。 / 路柔醉了酒的身体是散的,聚不上劲儿。 所以江漫正面压上来时,她推一下,便被他右手箍着双手腕举过头顶,没挣脱出。 她才意识到温润的江漫,藏着强劲的肉体和力量。每块肌肉都展出侵略的雄姿。 仿佛将把她搞坏。 他捏住她下巴,无师自通,另一只直接到她裙下,指头撩开内裤一角,摸到有点湿的阴肉内侧,好奇又新鲜,便上下滑动。 摸到一处凸起,在她耳侧问:这是什么? 这一下,所有都颤抖了,她绷直了腿,支支吾吾。 白玉指尖便按压了一阵,精妙的指技在她敏感带上,直到,他的双指捏玩这小肉粒。 她触电般顿时汗毛竖起,身躯颤抖。双乳轻微颠颠。 仰颌,咬着齿。 路柔想,男女之事最讲不清了。这瞬间,除了有对他的抵触和害怕,那是什么?是酒惹起的吗? 为什么她身体内有着微细的期待感?甚至急躁。 许是酒。 她想,一分怒,它能助叁分。一分欲,它也能助叁分。 江漫更坚硬了,生理本能地要进入什么,却不知道去哪。这使他酒后的阴沉里添了暴躁。 路柔还在激怒他,声音微抖:“你别弄我。要是没忘了你,我能跟姜人海好上吗?” 他没理她,心绷得很硬。 将她侧了个面,撕开套戴上,抬高她右腿,在她身后随着本能去顶她,乱顶,无意顶到某个口,头部有被吮吸的感觉,他忙顺着感觉插进去。 她捏紧手,说疼。 踢他,打他,说江漫,你滚。 反抗,使江漫罕见地露出攻击性。扳过她的脸深吻下去,又是一顿窒息,使她一时忘了去抵抗下面。 突然,他生猛地插进更深了。 “疼。” 她的声音被他咽下。 掐着她下巴,唇贴着。他说这样疼你一辈子不得忘了我。 路柔不由往下看,原来他那儿并不黑,麦色偏粉。但真正硬起后比她撸那次更长,套都没有套完。外面一截还干着,她却感觉似顶到最尽头了。 太满。她胀得双腿发酸。 她看到那些血渗进床单。 低下头,他也看到了,有些发怔。 “你不是,和他做过吗?余洲说第一次才有…还是,我把你撕裂了…” 三十三:翻滚(小修) --- title: 第叁十叁章:翻滚 --- 扣子,无声地解。青年的手法温柔,表情很沉。 她看他柔细、温嫩的肌肤在灯下晃,光摇摇欲坠。 江漫还在继续往下解,长睫低着。 偏灰色的薄衬衣,每解一个扣,衣服便摇曳生姿一次,腹部若露若遮,使他有了一缕风情万种的欲气。 这个普通动作,清净的他却表达出了挠人的诱惑感。 江漫故意放任自己去喝醉、去释放。 是她和姜人海走后。他转身,沉沉地走,又在楼梯处一个拐角停下,回头,像遗落了什么。 风来,记起一个往事——那是一年多前,演出完。 她从北城来,叁个城区的距离。路途遥远,路柔撑把很大的伞站门口迎他。门外大雨瓢盆,她鞋子全湿了,脸色冻得乌白。 冬天,她背个五百毫升的暖水杯,见他出来,欢笑,忙奔向他。拧水杯的手两个紫红色冻疮,递给他,她一脸着急,说她担心死了,就怕他没带伞。说怕他生病。 好像,她总照顾他。 现在照顾别人去了。 便叫余洲出来,随便走走,看到酒吧。 酒灌入肚,听余洲说女人还得靠床上功夫才能软下来。吵架?就按住她,操到她一面骂,一面呻吟。破大点事儿,一晚上就能一笔勾销。 徒弟酒后男人式的粗俗言论,江漫不认同。 “女孩天生力量小,怎么能用男性的强壮欺负她?” 余洲神情莫测地摇头。“两人互相喜欢,什么账,狂欢一次就忘了。偶尔,女人就期待你表现出雄性的占有欲。” 盯着,江漫慢慢说:…是吗? 所以这怎么了?听她说“可我只跟男朋友做”便开车到了没人认识的地儿。 戴口罩、帽子去买套。余洲的“师父,真的,甘雾就这样和我好了”在脑里一直摇着他。 低俗,信这些不堪的。变得不像他了。 半路开车窗,想扔掉。 又想起她被别人欺负,两人肌肤贴肌肤,唇咬唇。他的眉深深皱成了川,套就放回了兜。 烦躁。突然就很想粗暴地教训她——一种莫名的野兽冲动,把别的男人气味从她身上剔除。 她的唇,她的身体,她的存在,里里外外只能他一个人碰。他一个人,独吞。 蛮不讲理。 / 路柔醉了酒的身体是散的,聚不上劲儿。 所以江漫正面压上来时,她虚虚推一下,便被他右手箍着双手腕举过头顶,没挣脱出。 全面八方的味道覆来,她才意识到:温润的江漫却有强劲的肉体和力量。每块肌肉都漫出侵略性的雄意。 意图把她搞坏。 江漫握上她的腰。从过去至今,他说不清的迷恋。细、软、娇,仿佛要把男人的命给耗干净了,这腰才消停。 无师自通,他的手掠过她髋骨,放上大腿侧,再慢慢游滑到她裙下,指头犹豫。 看她酒醉面红,迷糊得可爱,无意便撩开内裤中部一角,碰到有点湿的阴肉内侧。 他发昏了。这种滋味微妙又新鲜。 指尖,便从下往上。又停住。 那是一处凸起,肉肉的,小小个。 好奇,按着它。便在她耳侧压声问:这是什么? 这一下,所有敏感都颤抖了,她绷直了腿,支支吾吾。 “别…” 青年冷瘦的指尖按搓了一阵,精妙的指技在她敏感带上弹、拨、刮、划。也没料到会起了恶趣味,他瞟着她羞怯的表情,贪看着,内心的幽暗漫上。 于是,他的双指重重捏玩这小肉粒。 她猛地触电般汗毛竖起,仰颌,身躯颤了一次。双乳轻微颠颠。 咬着齿。 路柔想,男女之事最讲不清了。这瞬间,除了有对他的抵触和害怕,还有什么?是酒惹的吗? 为什么她身体内有不被认可的期待? 只能想是酒。一分怒,它能助叁分。一分欲,它也能助叁分。 挣了挣手,她发出恶声,却软嫩嫩:“江漫你放开!” 这声,只是让男人更想折玩她。江漫缓缓坚硬了,生理本能地要撞进什么,却不知道去哪。这使他酒后的阴郁里添了暴躁。 酒气在她鼻尖:“那天,为什么分手?” “心情不好…” “就这样?” 他脸色不好。 她却又恨上他了。“现在你来问这个?有必要?” “江漫,你心里没多喜欢我。只是那次我强吻你,你觉得新鲜,你觉得我算你一个东西了。现在看到我跟别人在一起,你占有欲作怪而已。” 他沉默。 “离开这一年,你有多少次想过我?恐怕连叁天都没有吧。”她冷笑,愤怒踢腿,被他压住。 他依然沉默。 可路柔最看不得他无动于衷的沉默。 消停一会儿,她对视他,身子便一松,语气无所谓起来:“幸好我分得早,看透你这人根本不值得我在乎。你也看到了,我跟姜人海甜蜜得很。江漫,压别人的女朋友是不是很刺激?不过你敢操我吗?你硬得起来吗?我知道那次帮你撸你也没多硬。诶,你不是一直嫌弃我很色吗?” 江漫的手突然抓上她的左乳,动作很重。那东西硬挺挺地抵在她大腿上,发着热。 “别说话了。”他在重重警告。 她已满身刺,站在情感最锋利的边缘,什么都听不进。 还在激怒他,声音微抖:“你别弄我。要是没忘了你,我能跟姜人海好上吗?” 欲、忿都涨高叁分。他猛地将她侧了个面,心绷得很硬,脑子被酒醺得昏沉。任她推他、打他、踢他。一声不吭。直接撕开套戴上,抬高她右腿,拨开内裤,在她身后随着本能胡乱顶她,擦着,撞着,一直找入口。 “江漫!你敢…” 直到无意顶到某个口,头部有被吮吸的感觉,有点爽,是这,他忙顺着液,挺胯,插进去。 嗯… 被野蛮扩张的阴道。她捏紧了手,说江漫,疼。 就抓他手臂,掐他手背,掐出一个个血印。颤着腿,说江漫,你滚。我要找姜人海。我要姜人海… 这使江漫罕见地露出卑劣的攻击性:喜欢别人呢?叫别人呢?忘了我?配吗?扳过她的脸深吻下去。一顿窒息,她一时忘了去抵抗下面。 突然,他生猛地插进更深一层。 唔… 疼。 她微碎的声音被他咽下。 江漫掐着她下巴,唇贴着,酒味香甜。声音劣气得从没这么重过。 疼? 他说这样疼你一辈子不得忘了我。 两头怪兽,感情怒吼,谁都不让谁。 她被他的突击进入终于溃了心防,呜咽着声,不敢置信。 江漫?那个江漫?真进去了?路柔不由往下看。 她很湿,但他太壮。那儿并不黑,麦色偏粉,真正硬起后比她撸那次更长。套都没有套完,外面一截还干着,她却感觉似顶到了最尽头。 一缝撑开,一粒粒肉突被挤扁。 她胀得双腿发酸,细胞痉挛,完全动不得。 他没动了。 疼渐渐下去。她看初次的血渗进床单。 亚当和夏娃的爱也会这么炙热而痛苦吗? 低头,江漫也看到了,一时发了怔。慢慢地,清醒许多,对这个任情绪放纵而霸道的自己生出大股的厌恶和自责。半天僵在那儿,很久。 “对不起。”他艰难地说。 又说:“我以为你跟他…我…” 想起余洲说的御女宝典,他下手轻轻揉着她阴蒂,哄她:“真的很疼吗?” 听他说这话,她一下抽了鼻子,瘪嘴,抹着眼角。就吼他:“你凶什么凶啊!” “没凶…对不起。”他手足无措地摸她脸颊。“那我出来…然后背你去医院…” “去医院?你有病吗?!”她羞怒地拍开他的手。 他真的在退。 而她从抽动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酸麻,这种敏感叫嚣着,使她不自在地闭紧腿。他退一点,她的阴道就吸一次。 僵硬的摩擦,身体却如火如荼地发渴了。 “你那,太紧了。我退不出。”他艰涩地表达。 揉她阴蒂,让她放松。“别吸。” 声音微乎其微:“…我也,疼。” 费了点时间终于抽出,他穿好裤,褪掉她的裙和内裤,用热毛巾给她擦洗。她既含蓄又热烈地任他摆布,身体瘫成了泥。 江漫看着,擦着。 那儿粉鼓鼓的,阴瓣肉肥嫩。顶部有一小丛偏黄色的毛。并不是视觉上的漂亮,却有独特的魅力,他目光闪了。 刚被迫扩大的穴口还没恢复,还在呼吸。 路柔不自在地用手挡住。 江漫便抬头,看她娇丽的样子,和衣衫不整的艳:细腰露着,白乳也露出半个,腿大张,脸偏向一旁。像在欢迎他去毁坏她。 那儿,就在硬了。 路柔等他弄好,下身空荡荡。她合上腿,低低说让他送她回去。 “很晚了。在这睡。” “把手机给我。”她。 “要打给谁?” 她不说了。只是在想除了姜人海有谁能接她。 江漫突然右手蒙住她眼睛。在她上方。 “他吗?”他口气温柔。 没半点善意。 双眼黑暗带来的未知令她又微微颤栗起来,恍惚意识到他将不再顾着她如何,似要狠狠待她。 她忙说不是。 江漫手指捏了捏她的唇,开始对她说他:那一年都在乡下练筝。 有想过她。 声线柔情。 说现在来北一当专业教师,说恭喜她毕业。说上一年你过生我是故意来找你的。但你和他… 唔。 她没反应过来。 他是趁机猝然捅入的。先慢,后重重深、深、深进去。 她失控地呻喘,险些哭出声。 这时的江漫无比野蛮,插进后一句话也不再说了,抓着她双乳,进了半截,只是一直原始抽动,又凶又猛,与他清冷慈悲的脸色完全反差。 虽不出声,但每一下仿佛都在说:你敢你敢你敢。 路柔些瘦,他的性器顶进去,腹部就微微鼓起来。 江漫做爱时,仪态也有动人的美感。他胸围较腰围宽大,从肋骨往髋骨方向上腰身迅速收缩,形成性感的线条。类似狗的腰身。 漂亮腹部上汗水一滴滴滑下,落在她大腿内侧,落入交合,和情液搅在一起。 她紧紧捂着嘴,双腿发软,全身颤抖。骂他?打他?都不了。此时连说话的想法都虚弱了。 江漫是初次。时间较短,射了一次。量小。 性器却没软。 情欲沉浮中,路柔想看他色情、高潮的一面。他死死捂着她的眼,不让她窥到他的失控。 江漫抵着她,开始了第二次。 粗野的性器在洞口摩擦,迟迟不进。他新奇地看洞穴如何吮吸他,进了个头,抽出,再进个头,抽出,呼吸跟其吞咽。 路柔被他这操作弄得又羞、又愤。 以前一周才一次吻的人,这都谁教给他的?不是反感碰人吗?不是觉得下流低俗吗? 这个往日清高在上的贵少爷,喝了点酒,就想跟她玩这些是吧? 她从被动里冲出来,情欲乱撞。双手摸上他腰腹,凑上前,咬他细腻的皮肤。闻他的清香,有微微汗气。 他的胸上有了她的牙印。 江漫凶凶顶了她一下,说别乱咬。 黑暗中,她吻上他的喉结,声音咬牙切齿。 “我大一开学就看上你了。我装醉骗你初吻,故意让你收留我,故意每晚穿吊带诱惑你。还写关于你的小黄文。” “一直想上你很久了。” “平时禁欲,不让我碰。现在是你自己送上来。” 真以为这种事是你得逞?以为我很好惹?以前不是抵触?不是不屑?想跟她玩性欲? 路柔摸上他的胸口,叼着他下唇,酒和情使她失去冷静,成了欲的奴。 她样子侵略,声音娇冷:“今晚要榨不干你。” “老娘不姓路。” 叁叁: 江漫:谁被榨干? 三十四:沉沦(1) —— title: 第叁十四章:沉沦—— 湿热的夏,床单承受着淫荡的酒味,和两个将要拥抱、将要杀戮的灵魂。 路柔轻触他鬓角,说不会让他好过。 江漫淡然、又轻挑:“嗯。” 过十分钟罢了。 女人便双手抵着他一冲一冲的胯骨,黑夜中呜咽,话也被撞碎:慢、慢点。江漫… 更快了。 江漫箍紧她的腰,用力气发泄,感到若有若无的损失厌恶。 以前,路柔主动,便自信她离不开他,没多重视。却突然搞什么分手,也不缠他了,让他开始对她不知究竟。这种看不透、若失的滋味,心烦意乱。 让他发现他身体里不仅有一个高尚的人。还睡着一匹粗鄙的野兽,要好好教训她和别人竟能好这么快。 将她头发梳到脑后,男人次次挺腰,发了狠,鼻尖掠过她脖子。瞟她沉沦。 脖子,她越仰越高。 手,刚抬起,又被他按回床上。 他给了她一段魔法: 犹如浸落,向蓝黑的不知深处坠,浸入幽暗海底,窒息,身体内的水泡腾起,化成废墟,散开,涌滚,在海面掀起一场月鳞波涛。 “嗯…嗯…”娇哼断断续续。 江漫不再捂她的眼,低睫。她双乳因他荡出婀娜的曲线。 抬眼,路柔打量他,一肌一理。 感慨这男人太懂收敛。 下身那样汹涌得插穿她,脸色却仍静静温温的,没有对失贞的堕落感,像读书、像写字、像喝茶,怎么也不像性爱。 目光也神看凡间,淡淡的轻慢。 只偶尔听到几声不稳的粗喘,才证明他并不平静。 与她多年来认知的江漫显然不符,他多矜持,打球都要戴手套的高洁者… 她的手插进他头发,问:你真的是江漫吗? “嗯。” “为什么回来了…” “…想当老师。” 是么。她喃喃。我还以为因为我。 他就沉默了一阵,脸侧着,速度缓了下来。平静地说他现在很乱。 叫她什么也别问。 江漫看灯下的她,艳丽的眉目。心头更紊乱了。 早先,只因她的腰背有外观的好感,却被吻破出了情欲,后来姜人海刺激他,就突然有了四分之一想私占她的心。 却习惯了淡化,又不想被她发现他在意,分离便没直接开口挽留。 本对这种所谓恋爱,微微嫌弃和质疑。记得苏蔓与别人私奔,最后惨死在男人老家。败血症。那年他十一,独自给她收了尸。问那男人呢?没钱,跑了。海誓山盟呢?人都会变。这就是爱? 现在,很乱。他只想回避。 成陌生人,不舒服。但真要一辈子和女人家长里短,信任完全交付,又感到压抑。 “那你就来惹我?”她声音微哽。 “那我怎么做?” 他依然这样语气。随意。 “你…” 他便打断她:“那祝你和姜人海早点婚期,恭喜你们,早日生个孩子,什么时候我来喝喜酒?” 所有都停了。路柔对他呆看了一忽,再久些,她茫然地呼吸,鼻子轻轻的酸。 江漫埋在她脖侧:“你,想让我说这些吗?” 他不抬头,她也不侧头。目光错开,两人默默。 江漫抽了出来,摸了她头。因酸愤而起的性兴致下去了。本不感兴趣,这会儿,很快就淡了。 “睡吧。” 他起身,准备洗漱。 路柔睁着眼,原地不动,盯着他。 他真的很会把她抓抓放放,拿捏到位。 大叁,有次夜晚,她关在图书馆忘了时间。那时天刺骨寒,又飘雨,路上的灯还没修好,四周清冷得骇人。 一个孱弱的女人没人管,抖抖索索,在无人的黑暗,如此害怕、绝望。刚鼓好气,江漫突然从她背后撑了伞,搂她进温暖的怀,护她走过漆黑暗道,让她一点风也没吹到。 绝望一次,才期待被人疼一次,才那样赖着他。 路柔扯过他,猛烈吻上,压倒他,女上位,握着他的性器进入体内。 跟他谈什么矫揉造作的感情?何必伤神?今晚只有肉体狂欢,没有账。她要把以前对他的幻想全都付诸现实,好好爽个够。 她摸上他姣好的眉眼,感受他的舌软,唇嫩。 手指下,男人好看的淡青色血管,坚硬的喉结,保养优越的精贵皮肤,下巴小痣又小又艳,漫出的情欲声音挠人心肠。他阖着眼,透出冰雪般的俊。 这就是以前对她不屑一顾的人呐… 天之骄子?雪山之花?人间尊贵? 那又怎样? 她要江漫对他的欲望下跪。 三十四:沉沦2 有类人,如洁雪,气质干净到甚至不敢亵渎。 谁敢想象—— 大家心目里永远疏离完美、静心绝欲的江漫正在一个女人身下,眼落下来,长睫一耷一耷,圣洁手指一根根陷进女人臀肉里,色情地微微喘息。 嗓音也不安分:别 没兴趣,是因他没得到妙处。 路柔俯了腰,咬他乳点,扯吮、含住,再舌尖舔舐。双乳贴着他胸膛,热量不断。 他的隐忍滚在嗓子眼里,终没能忍住,轻漫出声,耻人,双耳这时乍红。心骂这虎女人从哪学的折腾他? 心跳声焦灼了。 这种感觉,原是这样。是这样。微妙,又点点瘙痒。 还有空虚。 男性手臂筋脉鼓出,性器官又勃动起来,比以往更壮。硬胀到她下体那块突然一抖。 怕沉溺,会上瘾。除古筝外,他不会再要别的瘾。江漫迅即趋于冷静,维持风骨。 “你是第一次,做太多…不好。” 他没动,她阴道里每颗肉却都在强烈地吮吸它。 令江漫愉悦得难受。 路柔皮肤绯红,齐了双眼,看他。 这男人,从不说她是他的,从来旁观,从来平平淡淡。 去吻他脖领,手指抚摸绢布一样撩他贵气的肉体。才知道,江漫的敏感处是胸口。 听,他的呼吸声淫了。 眼下,情热从他儒静的眉眼飘到腹上。青年喉结失措地游着,手拧着她上衣,胯部不再是刚才只为发泄的蛮动,而是情动地慢慢一插、一插,往深处钻,有了渴望的意味。 路柔被他顶酥了。无意识合拢腿,又张开。 摸上他面颊,赏着,太喜欢江漫这样的漂亮感——是贞洁者的色情,是冷静者的腥热。 他依旧偏冷淡。 他的冷淡而显得他格外娇艳。 形象的吸引力,简直残酷。一点点窗帘的薄白纱扫过他脸颊,他唇红着,眼很深,美得惊人。令她就想: 要是哪天,江漫用这张脸舔她下面,她也许会无条件纵容他。 很突然地,江漫掐着她的乳,低哑地问她下面还疼吗? 摇头。 江漫微微点头,似做好了某种决定。 “嗯?”她不解。 更突然地,他一个翻身,反客为主,大大掰开她双腿,看她身体已为他准备好,便俯腰在她耳畔,温柔地说抱歉,刚弄疼了她。 以后,她才意识到。床上的江漫就是这样: 用最柔的声音,做最狠的动作。 他亲她额头。 下身固定地撞着某处,呼吸在她脸上,问她:这舒服吗? 她撇过脸:不,不… 男人往右偏一点,有规律地撞,抚过她发尾。 问:还是这? 她声音干巴巴:江,江漫… 他轻轻挑眉:不是?便箍好她的腰,将性器层层更深、更深,深到全根埋入,挤到宫口。问:那这呢? 路柔再说不出话了,表情颤着,声音近泣。 他怎能一脸正气地发问,下体却邪恶地在她里面捣乱,乱插,像试弦一样试她,定要听她声音来判断正确的力度和方向。每次撞,力都不小,还故作姿态地问她哪舒服。他怎有这么坏的一面? 她被撞得语无伦次,就反击,咬他弹软的胸。 也问他:舒服吗? 还是这?这呢? 直到表情一变,猛地紧拽着他衬衣,神智失控地想退出,哭噎说江漫,别顶这,别… 江漫一下就了解了。干脆捏住她所有手腕,她挣扎就小了。咽她美妙的声音,哄骗她说不弄这了,让她别咬太紧。 转而,捞过她虚软的身体,换成了背入式。 灰色床单,皱巴巴、湿淋淋。月光一束在她脊背上,美得他一路吻下去。抽动越来越猛。他清醒不了他的清醒。 他的狂野是细腻的,每一次抽插都在她最敏感、最刺激的位置上轻重。他爱音乐,天生节奏感敏锐。有些技巧,总是通用。 路柔的手指抓得发白,小腿翘起,脚绷直,轻哼已成哭嚎。被他的节奏控制得整个人失救的愉悦。 听她声音,知道她将来到某个临界点,也许是余洲说的高潮? 他便停了动作。 一支乐,重要的不是每段旋律,而是那点恰好的停顿。 便很慢、很慢地弄她。 心脏如被撕咬。她的身体因戛然而止而更渴望高潮了。边无助地动着腰,边无措娇叫:江漫、江漫… “嗯?” 他坏起来了:“想让我快一点?” 她扛不住,受不了,又不愿开口求他,就咬他脖子。意思说:你快点,再不快点我咬死你。 两人面对面,江漫让她抱紧。 刚抱好,床头手机响了。她的。江漫拿过一看,沉默了些,递给她。 她刚看到名字,便迅速挂断。 再听江漫淡淡地问:“怎么不接?” 还没说出一个字,江漫就顶她一下。这一下特别狠,将他雄性的蛮力都聚在了一起。叫她大腿内侧直接剧烈痉挛、抖得不成人样。 觉得既委屈、又爽。 / 今晚,江漫已打算忘了他。 男人在下,女人背朝他在上。 她咬着唇,湿发贴着,被他勾着双臂温情脉脉地顶胯抽插。 乳儿已被揉得红艳,她无法控制地下体抽搐。他用手按下她双腿,性器不留缝隙地塞个严实。 对江漫来说,这才刚刚开胃。 叁叁:还是准备分为上下。下部分没写完,内容看了下也不多。 三十五:失我(上) —— title: 第叁十五章:失我—— 华贵的茶楼包厢距地四层,白色纱帘在窗上飘。阳光薄薄一层,窗下,行人脸上蒙着夕阳黄。 窗前女人明显的羞怯,谈吐轻雅,人也天生纤弱。 “江漫,你不热吗?” 甘雾文静地看了看他脖子。 六月天,穿高领,真怪。 这时,又想起一点事,便理解他了。 她:“最近蚊子是多。” 江漫咽下一杯水,凉水过胃,却并未冲走这段不宁的心绪—— 今早起床,经脉像断了般,头先痛得很,背部的疼也苏醒起来。洗漱台上,镜里的男人青青紫紫,脖子至肩部一块儿色情得不堪入目。 他动了动脚。 昨夜运动过度,腰、胯和大腿微酸,走路也虚了些。想到有早课需上,不能迟。只得麻利穿好衣服,收整好,才注意到床上光裸着,大腿也不忍睹的路柔。 他站在不远,双颊沸着。发呆了—— 真他干的? 昨晚… 那野兽,一个强横、粗鄙的色胚。他怎么堕落、下流成这样?况且她有姜人海,这下全乱套了。 因向来抵触色欲,他抢先感到的是羞与责。昨晚的旖旎心思,清晨这时荡然无存,大部分成了后悔,还有对强行她的歉。 开门,下楼时车已来了,本该去学校。 车门刚拉开,但一想到她醒来,会饿。 关门,把车叫走了。 走去早餐店。想算罢,就迟到这一次。 心脏那,二十多年来,从未这样乱过。江漫收回乱思,又喝了口水。窗外斜阳正浓。 “我好像不认识我了。” 甘雾:“东坡效应。没人能彻底了解自己。” “嗯?” 她的声音温柔:“横看成岭侧成峰,现实生活里,我们有太多角色。比如,孩子面前我们演父母。父母面前我们演孩子。不同人面前,我们都有一个角色。所以你才能发现不自知的另一个自己。好比圣人也会成为杀人狂。” 他停了停,眼睛放空,又问: “那为什么一个恐高的人会去跳悬崖?” 甘雾低下颈子,柔情似水。 “因为,有人推了他一把。” 他便蓦然想起他阴郁的童年,带一点残害性的寂寞。 叔叔。 幽夜无光。 小男孩脸上有恶臭的口水味,乖巧地骗老男人走到一处农家粪坑旁。 老男人转身,天黑没看清周围,以为他跟他游戏。于是小男孩双手用力一推,老男人掉进去。小男孩便拾起一块红砖,沉着脸,不停往老男人丑陋的脸上狠敲、狠打。他呼叫声惨烈。屎和血溅在小男孩的脸上、衣服上、鞋上。 初中被指指点点的日子。没成绩、有怪癖是怪物。有成就有怪癖,那是艺术家。所以有几年疯狂参加各种大赛。越爱古筝,不爱人类。 他本过的安安静静,没想招谁惹谁。 这几年,因为她。 他都忘了那时的江漫是什么样了。 甘雾把手中茶放下,细语绵绵:“我妈让我约你,不是来做你的知心姐姐。” 他抬了抬颌,示意她继续。 甘雾:“相亲。我妈看中你了。” “…我和你妈。”他愣了下。“你爸不介意吗?” 甘雾更温柔地笑了一下。 “请别逼一个文艺作家今天打男人。” 谈起相亲。过年他回了江宅一趟。这家是冷的。户口簿有他的名字,也只是个字。冷清的桌上,相隔多年,父亲第一次对他说话。 说江漫,你该准备结婚了。 他慢慢俯低眼,说不会和任何人结婚。 江漫也这样回甘雾:“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 甘雾收到意思,点点头,便先他一步付了茶钱。 看绅士的他握着卡站原地,她解释:“这消费很高,你不找家里要钱,积蓄又全部捐给乡村修路,每天住酒店也要花不少。当一个老师你付得起吗?” 又说:“赶紧挣钱,到时候钱耗光了,等女人养你吗?” 他慢慢捏紧了卡。 与她告别,心情沉重。江漫路过一家饭店,店外围满了人。透过缝隙,他看到一个男人抹眼泪。 不经意听看热闹的人说,因为老婆跟别人跑了。 一下不解,又鄙夷。江漫扯了扯嘴角。 男人的泪,是断手断脚也不能流的。 何况为一个女的。 走着走着,江漫缓缓掏出兜里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课程结束,上午他便回去过。 路柔已不见了。只剩那张纸条有余温,还多了行字。 ——忘了昨晚,我们好好当陌生人。 江漫的呼吸又有点不顺畅了,觉得这段字坚硬又冷漠,像两只没有一点表情而盯着你看的眼睛。 他闭了下眼,路过垃圾桶,揉成一团,将纸条扔进了不可回收。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三十五:失我(下) --- title: 第叁十五章:失我(下) --- 江漫的床白天不能睡,这规矩过去记太深,她就早早走了。 走前,看到那纸条,路柔便找笔添了一行。 ——忘了昨晚,我们好好当陌生人。 似乎不表示什么,就显得昨晚她在往上迎、太情愿、太贱。她不要他得意,她要他也受若即若离的折磨。 写完,放了笔,路柔有点酸酸的,脸埋进枕头里沉默了一阵。 真怪。在意还把人家推远。 / 甘雾离别江漫,打了车赏了路边景,刚回家拉开门,鞋还没褪便眼前一晃。 余洲已紧抱她,语气不佳,眼发沉:“你去哪了?” “半天不见而已。”甘雾推了推。 余洲像家犬般嗅她身上有无别的狗的气味,没有。才拱她肩脖,全身委屈。 “姐姐,半天都不回我。” 就差说她没心。 甘雾刚张了嘴,没说出,余洲就捧起她的脸吻进去。 白净的男孩脸,男人气息却重。吻里的成熟与霸道令她呼吸失力。对这个长着一张弱势脸的热情弟弟招架不住。 手,已到她裙里了。从敏感的小核开始,隔着薄布,他的指头熟练轻挑地划出沟壑。在弱点上寻欢。 她喘息。虚弱着,呼吸腾空。 女人的内裤,渐渐湿出一片椭圆。 失救般,甘雾优雅地发软着贴在他身上,气息不稳:“去…相亲了。我妈要江漫。” 余洲愣了一会儿,便直接撕坏她那薄内裤,拉开裤链掏出,顺着水液猛地插进去。 她惊得脚尖踮起,小腿颤抖。 余洲? 她攀着他的肩,虚唤他。余洲将她抵在墙上,压严实了,顶胯操弄。一双杏眼劣气,声音匪得很。 说他今天不想给姐姐做前戏。 / 毕业舞会结束,整段大学生活已完。 路柔拖着行李跨出校门,轻轻回头,周围的同龄人漫不经心擦肩而过。 她看着校牌,说这次是永别了。 进入社会,去拼世俗的成功,被新的环境如何磨损或重塑,一切如雾里看花。 人生不允许一个人永远长不大,想到此,她对前程、金钱、家庭这叁个词亲近许多,对青春、偶像、娱乐这些慢慢迟钝了。 现在起,吃糖的人要变成卖糖的。 她离开了家,准备独居生活,租在公司附近,交通方便。 与江漫约有…也没数有几天或几周,就那样过着。 似乎真打算老死不相往来,往事只配笑笑了。 身体在真实的想念那晚… 路柔想,江漫果然肤嫩貌美,是行走的性欲,养得一副精致的好肉体。脱光后,形、骨、皮,无可挑剔,再没有男人能赏心悦目到这样程度。 他长这么大,留了二十几年的清白,克己守礼,对她抗拒,那么多女人垂涎过。最后还是被她享用了。被他这样“反咬”一口,心里居然挺得劲儿。 姜人海也俊,甚至更有雄味。可她偏喜欢江漫的那种俊。 你看,对他的偏爱和宽容,从来就莫名其妙。 他似乎听话的把那晚当意外,不像之前还给她“偶然”遇到,也许是酒醒后真恼了:可恨,我被这女人搞脏了。 似看到一个委屈巴巴的江漫捏紧床单,眼神控诉,而她像个嫖客一样吐烟。 路柔一下笑出声。 笑着笑着,摇着头,就意识到了他和她的矛盾之深: 他们有感情,却都想让对方先屈服。这是两个自尊在冲突。 显然,他更高一筹。 因为他只有四分之一的可能向她低头。 / 北城,七月流火。 领导程哥对她下了临时任务,说接了个电视台项目,让她负责一下进场的海报、电梯装饰以及墙绘。说弄好了可以免费看演出。便把内测的节目表给她。 看到余洲名字,她小惊了下。 那天工作进行得顺利,台上弹古筝的余洲戴着面具,也弹得娓娓动听。 节目负责人是程超好友,散场完,就邀大伙儿聚餐,表演的人有走也有来,来的人知道人脉的重要。 路柔特意去后台让余洲留下。他沉默一下,点头。 “怎么不把面具取了?” 她看他下颌出汗了,却穿高领。 余洲话也不说,只是走到她前面,偶尔停下,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这种好局,路柔自然不会怯生。间接表现控场能力,在一群安静木讷的人中格外出众,添酒、劝酒,加菜,跟谁都自然熟似的,又礼貌地保持分寸,谈吐翩翩、社交老练。 姣好的眉眼顾盼哗然,一场下来,大家都这样记住她:漂亮的女人很会说话。 “小路,下次合作还找你。” 维系老客户,除却能力,还靠形象力的加持。至少印象要深。 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吃喝了两个钟头,所有人在酒下暂时丢了身份,各个说起往事、心酸和调侃,还有韩剧。 程超也醉了酒,突然好奇,问她当初怎么选择这家公司? 她喝了一杯,说大叁实习我也纠结该去大企业还是创业公司。要保证我的财务情况,还要考虑职业的上升空间。大公司有稳定收入,学习机会不错,但晋升太慢。创业公司你要学一系列,产品、销售、营销、售后,成长速度很快但也很辛苦。所以最终挑了一家早期扩张有潜力的创业公司。听说公司要孵化一款音乐短视频社交软件。等这项目开了,程哥,你把我调到那个项目组吧。 程超就笑:“你眼光真好。” “路柔,我预感你以后是个女强人。” 路柔:“现在不是吗?” 两人就笑起来,又碰了一杯。 路柔看向一侧:“余洲,还不摘,脸过敏了吗?” 她看余洲轻轻点了头,全程饭不吃,水不喝,声也不吭。 毛病。 并未多久,余洲突然起身,方向往卫生间走。 穿过大厅,越过人流,卫生间在大厅内尽头。青年缓缓站在镜子前,端详了一会儿,慢慢地,取下面具。 面具取了一半,他敏锐的耳朵听到有人在对大厅门外的街喊了一声。 路柔的声音。 / 路柔看向门外,惊着眼。疑惑他怎么来了。 姜人海? 叁叁:下章虐虐江漫…两男一女,必有好戏。 三十六:凡心(上) —— title: 第叁十六章:凡心(上)—— 余洲说他病了,无法动弹。请江漫今晚代奏。 没想会遇到她。 他在后台收拾,叁叁两两的人散走,一个玲珑的身体露了出来。他是先看她的腰,再看脸的。腰肢,腰纤细,摇出一种成熟的风韵。胸脯丰满,骨肉娇小。 几天不见,怎么这种婀娜身段——换了个人? 还是,他从未注意过? 呆怔着,江漫看她走来。脸上腾起血色。 瞬间想起那夜他的狂野,她的娇嫩。性器激情的击撞、肉体淫荡的晃动。以及他的喘声,她的哭吟。 说不明。顶喜欢看她哭—— 猛地,江漫满脸通红,摸了摸面具,在戴。 目光偏斜在地上。 你禽兽吗?他喃喃。 半久,又慢慢看去她。 这些天,他冥冥蒙蒙。羞着耳尖清理地板上的液体。晚上看没人,才偷贼似的扔了床单和几个套。上课教错几次,指头被弦割破一次。老出神、虚浮。 睁眼,闭眼。 有良心的谴责:怎就趁酒醉对她不干人事,感到亏欠她许多。 有自我的重新认识:原来他有色欲,只是分人。除了她,没有任何女性勾出这瘾;原来他也发狠,无论童年还是现在,受刺激后,他骨子里都有一种想把某事做绝的特质。 “余洲。”路柔对他喊。 江漫不由停下所有动作。 她挨得些近,在他睫下。 轻轻俯低眼,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端详这张女人脸。路柔的脸,之前他一直模糊。 他首次看细了她脸部的每个瞬间。她的脸又白又艳,眉眼盈盈,眼角有了点放荡劲儿。 余洲,刚表演完啊? 她瞳孔很亮,灯下,有两个光点。江漫心头莫名晃了一下。 眼再下去,他看到了她大腿。短裙一条。腿白白的,圆润、娇气。 一下便皱了眉——说了裙子太短,还露那么多。 可他什么也没说。 原本早该抽身就走。他一次又一次决定,不会再见她。他一遍又一遍强调,绝不会被人甩了还低声下气求复合。 再说你能怎么做?插足他们?这不道德。你已经乱套了一次还不够?她又不在乎那晚,你较个什么劲儿? 她:“要不要晚上吃饭,一起去?” 等等。 这怎么了? 谁点了头? 谁跟在她前面? 又是谁口非心非? / 姜人海是无意经过。 本和一群哥们潇洒,要去酒吧、舞厅,被她这样戳了痛处也想浪个没心没肺。刚路过,瞟到橱窗里的女人在他眼里那么熟。 看她意气风发,美色招摇,周围一群男豺狼目不转睛。姜人海很不高兴,脑子一炸,什么也没顾,告别哥们,便从门口跨进来。 他要全场的人都知道这女人谁管的。 不乐意我来? 姜人海对视她,嘴皮在笑,眼却没有。 对他有着亏欠感。路柔望着,说没有,问程哥方便加个座吗。没人反对,反倒几个起哄起来,问这问那。谁追谁?多久了?打算结婚吗?生几个? 路柔干笑。 姜人海:结啊,我想结。 江漫回来了,没入座,他停在餐桌不远,些久地看他与路柔中间插坐了一个男性。 喉咙有点哽咽。他清清嗓,走过去了。 刚坐下,听身侧有人说,她和姜人海俊男美女,太般配了。 之后江漫沉默地看。在他看来,路柔蛮体贴姜人海。姜人海说菜不好吃,她就转一盘他喜欢的于面前。他看她帮姜人海嘘寒问暖的夹菜。这个吃吗?那个吃吗? 在桌下,他看到姜人海一直握着她手。他们慢慢十指交叉,那么紧。姜人海在她耳边轻语,悄声说什么,她笑,打了他一下,就被他握住拳头放在腿上。女人脸上那么满足。 而在几天前,这女人才对江漫说过:我大一开学就看上你了。 甚至一年前,她旁边这位置的人还是江漫。 江漫想,连他的一个杯子也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碰。碰了绝对扔了。 这样想完,他又决定要坚定以后再也不见她。 可她又不是一件东西,怎么扔?那你那晚还亲了她?那张被姜人海碰过的 一下,江漫突然喉咙涩得干疼。 姜人海:你别让太多男的看。 对着路柔。 江漫笑了:这话奇怪。眼睛长在别人身上,怎么做到不让?难道一个个戳瞎? 路柔存着亏欠而对姜人海照顾,也不想在这闹开,便敷衍。 嗯。 姜人海:你只能有我一个。 这一声说完,电光火石。江漫慢慢敛了脸色,一下理解了为什么即使关系清白,路柔也要他与白江拉开距离。 他缄默着。 慢慢地,江漫把面具取了下来。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三十六:凡心(下) --- title: 第叁十六章:凡心(下) --- 众人发了呆。 江漫? 有人认出他:真是江漫… 继而欣赏他。 历乡回城的江漫,气质比过去更清澈,更净。人群中,是最吸精的一个。一张清癯俊秀的脸,似被月光洗过的大理石,又似月光。他轮廓分明、却柔和,下颌的曲线冷艳,秀颀脖颈,总能让人实现对美的深沉追求。 白灯下,他的鼻尖薄似透明,淡血色。令人怜惜。 他优雅地取下面具,手指骨节冷瘦,透出疏离。 清淡的目光绕了一圈所有人。 除了路柔。 近些月,江漫没人去请。他归退山林,淡出社会视野太久,美名与声望却隆。大家以为他不屑来,是没敢请。 现在面对面,人们也都不确定他跟他们在一个人间。 江漫:“抱歉,徒弟突然病了。” 听见声,路柔才哑然地转向他,看着。 他似意识到了,一下与她眼对眼,温和的双眸瞬间阴晦、又瞬间平淡。 道不明的心虚,像背着江漫在偷情,她的手飞快从姜人海那儿抽回。 这使姜人海发愣,斜了眼才看到身旁。江漫?他用舌头抵着腮帮,下意识看去男人那双细白的手——没戴手套。 人变了?他想。 服务员加了叁次茶水,叁人一句也不开,默默吃。其余人又喝又说,声音翻天。这里气氛奇怪、温度发冷。 姜人海双指玩起了勺子,有点心不在焉。整个人松在椅子上。慢慢,他转头看她。 路柔被他看得心有点慌,闷头吃,不敢往他们俩的方向看。 “这不是你前任?”姜人海问。 她的花生奶呛住了。 “服务员,来杯可乐。”她喊。 路柔回避问题,姜人海扬起脖子,喉结上下滚动。知道江漫打乱了她原想靠新欢、时间忘掉江漫的阵脚。 她说过信一见钟情,一见不钟,日日见也不会钟。 勺子搁回瓷盘,姜人海突然搂过她的肩,弯着腰,声音做给某人听:“今晚回我家,我们好好聊聊。” “嗯?”她。 与姜人海提分开那天后,他就一直躲着不见,任她怎么打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小声。 即便约好是试一周,双方愿打愿挨。但给人希望却给了失望是很狠心的事,欠意会偶尔随他那晚一双受伤的眼睛而冒出。 她问:“你想让我做什么?才能…” 姜人海没说话。捏着她脸,漫不经心。 脸颊弄红了。 他才说:“我不知道。” 讲话间,她隐约感觉大腿上放了一只手,比她凉,大小像个男人。她去看姜人海。他一只搂着她,一只放桌上。那能是谁? 她忙向下看,眼神还没到,腿肉被重重拧了一下。眼神到了时,手已经不见了。 只有渐渐虚弱的疼在存在。似有一种微妙的警告和叱责。 路柔瞪着眼,想是哪个色狼动的姑奶奶。 犀利的眼睛审视四周,她第一时间就跳过江漫。毕竟他是最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人。 / “你好,我是路柔她男朋友。” 姜人海侧过身,这样对江漫介绍他。他右手伸出,抬了抬,示意握手。 江漫没有讲话,斜了他一眼,也斜了她一眼,右手搁在桌上不动,他脸色不太好看。仰起下颌,垂眼,眼角有着轻慢。 江漫在他右侧,右手远。姜人海看他左手也耷得傲慢。 姜人海很不屑他对他的轻视,冷笑声,便强行抓上他的左手。江漫惊愕,如被脏东西碰了,一瞬间用力甩开。这一动作,姜人海的右手直接磕到硬石桌边,江漫因为反作用力,左手腕骨打到椅背。 “嘶。” 姜人海立马捂着右手手臂,倒吸着气,表情受伤,神色极其难受。 路柔着急:“怎么了?” 姜人海装苦涩地笑笑。“我只是想跟他握握手,没想到他…下手挺重。我好像没惹他吧。” 又说:“才好的手臂,路柔,可能要麻烦你陪我再去医院一趟了。” 路柔不由去看江漫。 江漫抬高了脖子,轻声说:“他活该。” 路柔看了看痛苦的姜人海,又看了看从容里有着嫌恶的江漫。 “道歉。”她说。 瞬间愣了,江漫眼皮撇下一半,轻讥:我为什么要? “你说为什么?” 江漫吃力地笑:“他配?” 伤了别人还无所谓地高高在上?江漫总有这本领。路柔对他简直不可理喻。 “江漫,你是不是有病?他的手才刚刚受过伤。你知不知道他的手很重要?要是他以后参加不了比赛你负责吗?” 为了姜人海骂他。江漫那样怔住了。 她对别人的袒护狠狠弄痛了他一下。 左手的痛感突然强了,钻心的滋味使他发汗。江漫对握着姜人海手腕的她烦躁,对这一晚上无比烦躁。 “道歉。”她。 空气里一阵诡异的静寂,他与她的目光僵着。 江漫握紧了拳,面上风轻云淡。脖子昂着,永远斗不败。 干看着,路柔知道她永远无法撼动他的意志,放弃了:“算了江漫,你永远这样,自以为高人一等…” 他渐渐低了头,油烟味从两侧袭来,闻上去很不舒服。盯着那只贴上别人手臂的女人手,他真想拧她胳膊肉。 “随便你道不…” “对不起。”江漫低声说。 对着姜人海,江漫温雅地笑了下,有些僵硬。 说完,起身,他离桌了。 / 医院下班,江漫找的最近的一家大诊所看病。医生看了后,说让他接下来几个月要小心他的左手,照顾不好,左手可能就半废了。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应了最后的叮嘱,拿了药,走出大门。 他看着门前,看门前那个小小的身影。他静默了一阵,停下脚步,又抬起步子往左边拐,继续走。 小影子踩上大影子。 他们一前一后在街上走。脚下的碎石子窸窸窣窣。 谁都不知道说什么,不知不觉,走过了第一个公交站。 捏着衣角,路柔慢吞吞问:“你的手…没事吧?” “去关心你男朋友,别跟着我。” “江漫…” 他忽然回头看她一眼:“不用管我,我自找的。我是你什么人?他疼得要死,你怎么不照顾那野猴子?” 第一次见他这样尖酸。路柔有点茫然地抬头。 “我先送他去了,但我看你一个人来医院…” 江漫停下了,折过身,黑漆漆的目光凝神看着她,像一副阴沉的气象图,他让路柔不要再跟着他。 他:“那天你自己写的,我们要谁都不认识谁。” 路柔咬了咬牙:“江漫,我们是不是非要这样说话?” 江漫缩回目光,缩回一切,转回身不再理她,开始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他的话很冲:“以后见了面我先走,省得你男朋友看了误会。” 慢慢地,路柔站在了原地。她不想追了,又呆呆地久久望着他背影。 周围暗暗的,从没有人让他有过这样有点撑不下去的感受。又痛又涩。江漫不想求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会脆弱。他要表现他是真的不在意。 他甩着药袋子,眼睛耷着,语气淡淡:“你以为我多在意?” 无所谓。他说。 少了谁还不是一样能活。 / 夜里多数只有车在跑,行人稀寡。天黑压压,沉得人喘不好气。蝉还在作死,吵得人神智半清半晕。 他们分离了,一个走上天桥,她在天桥下,打算往他的反方向走。 月,出来了。画面成了压抑的暗蓝色。 江漫快步走到桥上中央,停了,忽然转身走近围栏,俯低了眼。他看桥下的她。他呆滞在那,像观察标本一样观察她。 她的脸她的气味她的皮肤她的温情她的狂野她的关心她的头发她的声音她的一切。她的男朋友。 路柔正从兜里拿出电话放在耳边。这里没有车,没有人,只有他们和城市的辉煌。四周静到似乎狭窄,世界只有他们,静到他听到她在说话。 她对电话说:姜人海… 从来稳心平静的他在这一声里崩溃了。 他突然喊她:路柔! 转身,她与他的声音撞个满怀。 “江漫?” 她抬起头:“什么事?” 他又静默了。 江漫迷人,又那样可恨。路柔永远深深记得他说我们仅仅只是更熟了一些。 她叉着腰说:“当初你不是更愿意一个人吗?!我满足你还不行吗?!” “是是是。”他说。 江漫昂着天鹅受伤的脖子扭身走了,路灯照得他一暗,一亮。 路柔仰望他远走。江漫再没有回过头,有的是灯下漫天的灰尘。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话,有的是偶尔呼啸的车声,不温柔的风声,和一些小虫的嘶叫。 这些声音让这个地方更阴阴沉沉的了。 渐渐地,她把头低下,背着他慢慢走了。 姜人海打电话来,她关心说着话,说等会儿就来医院看他,问他想吃什么她好带。她挂了,把双手揣在兜中。 他形影相吊。 她也形影相吊。 如果两个人都不那么倔就好了。她突然想。 / 江漫走到了街的最暗处,漆黑黑一片,他面对着一堵脏兮兮的墙。没人认识他,也没有一个人。 他低着下颌,黑暗完全藏住了他。 在不为人知的阴暗狭窄的巷道,生活的味道逼入鼻腔。他沉默很久。 牙缝里咬着说:“你别在我面前心疼他,你看看我好不好?” 他本要对她说这个。 这一小下,江漫感觉他病了,她使他再也不能找到以往平静淡化的心境。凡人的心在他胸腔里大哭大闹。自由自在、无情无恼的江漫消失了。 你把我带到精神高度荡然无存的境地,我却让我的意志力完全臣服于你。 天光下,是热风,他却脸颊冷疼。 城市灯火通明,热闹吵嘈。他握着包扎的左手,孤零零走在黑夜中,一盏盏路灯照亮他的落寞。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在疼。 叁叁:下章,来点甜。 预告: 江漫:“乖乖,你摸摸我。” 突然想到有可爱说古筝上doi… 三十七:发情 叁叁:没写完。请大家选择性观看哦。白天续上。(因为叁叁要上班…) 放心,这一章都是甜,放心舔。 --- title: 第叁十七章:发情 --- 北城夏天是冗长而燥热的,凉席上铺着汗,空调汩汩送着冷风。 她醒来时,天已经全亮了。神智很不舒服。 昨晚的确把神伤了不少—— 姜人海的伤没大碍,临走前她让他停在医院门口,说别送了。 “我喜欢江漫。”她不绕弯子。 无法向他解释为什么江漫会在她心里死而复生。就像卸了游戏的人看到周年庆送礼又蠢蠢欲动一样,每见一面就新鲜一次。 这使她对伤疤偶尔敏感,偶尔间歇性的忘记。也许上辈子欠了他太多,她跟他是一对宿命冤家,注定要拿着刀子来爱对方。 “那今晚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他摊摊手。 路柔慢慢低下头:“对不起…“ 姜人海静默一段时间,然后说没关系。 话落,他突然弯下腰凑她很近,左手扯起她衣领,脸色阴沉:“以后,你要是来找我。” “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他猛地甩开她。 于是各自回家,凌晨两点,路柔才睡着。 她盯着一些小飞蛾窜进灯罩里,它们飞,撞,再飞,再撞,像在虿盆里起舞。旁观的她看得摇脑袋,费解飞蛾怎么想的?它是在痛苦的活着,还是在快乐的死去。 乱思乱想着,马路上只有货车的声音了。 / 接到余洲电话时,她刚下班,走路上准备坐地铁。 他着急地说师父生病了,需要人照顾,但他刚好有事。 病? 他把她折腾成这样,自酒醉乱性那晚后,路柔根本不觉得他这体格会孱弱。 三十七:如果 --- title: 第叁十七章:如果 --- 天已经全亮了。 北城夏天是冗长而燥热的,路柔醒来时,凉席上铺着汗,空调汩汩送着冷风。神智很不舒服。 昨晚的确把神伤了不少—— 姜人海的伤没大碍,已近深夜,临走前她让他停在医院门口,说别送了。 “毕业那晚,我和江漫做了。” 她不绕弯子:“我没推开他。” 无法与任何人说清为什么江漫会在她心里赶不走。或许当一个人不可勾引、不可侵犯、不可动摇时,他就具备了某种迷人。 那点小小的迷人就像星星之火。 “所以?”姜人海磨着牙。 “你想和一个随时可能偷情的女人在一起吗?” 他很随意地耸耸肩,摊摊手。“那今晚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 路柔慢慢低下头:“对不起…” 姜人海静默一段时间,然后轻声说没关系。 话刚落,他突然弯下腰凑她很近,左手扯起她衣领,脸色很沉很沉:“以后,你要是来找我。” “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他猛地甩开她,眼眶微红。 下意识路柔想扯住他,但没这个决心。 似乎真就散了,各自回家。 凌晨两点,路柔才睡着。 她承认自己有缺陷,是伤疤一好就忘了疼,是重情。人本性难移,除非受了巨大刺激才能根剔。也说不明白,似乎女人总比男人要多点感性。 一些小飞蛾窜进灯罩里,它们飞,撞,再飞,再撞,像在虿盆里起舞。 旁观的她看得摇脑袋,费解飞蛾怎么想的。它在痛苦的活着,还是在快乐的死去。乱思乱想着,马路上只有货车的声音了。 / 接到余洲电话是两天后,那时她刚下班,准备坐地铁回家。 他着急地说师父病了,叫她去看望他。 病? 那晚他把她欺负成这样。自酒醉乱性后,路柔根本不觉得他这体格会得病。回头还有点怀疑——他真是第一次? 她问什么病? “白血病。” 路柔就把电话挂了。 几分钟,余洲又打来。他发给她一张疾病证明书的照片:市中心医院血液内科,江漫,诊断为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医生签名。 她的目光将每个字都临摹一遍,没说话,打字说你别来骗我。手是抖的。 “他一直瞒着我!”余洲的声音顿时发抖,咬牙切齿。 路柔一下全身都沉默了。 “今天早上他突然被人送进医院我才知道...我现在在外地一时回不来,路柔,你帮我去师父家收拾点东西送他病房吧。” “他从小爸妈不爱,唯一和他亲点的奶奶也去世了,身边没一个人照顾他。在乡下那会儿他喝了酒就一直念你的名字,你就去看他一眼好不好?他真的很舍不得你,不然也不会回来当老师,你不知道其实他最讨厌教书…” “师父性格就这样,皮子薄,有些事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说我都没想过他能谈恋爱,以前坚定说他只会一个人。你骂他断子绝孙,他还感谢你。 “你是他的意外。”余洲说。 “这图p得不错。”路柔闭了闭眼,“原图是方正宋简体,你是新宋体,颜色更深。我专业修图的,你忘了?” “……” 余洲:“姐,打扰了。” / 路柔放下手机,路上周围洪水似的人声车声一下吵着进来了。 但她的心里很安静,偶尔从安静里炸一次。 她承认刚刚双腿软了一下。 至于为什么软,也许是看到一条鲜活的无法再来、不可复制的生命会突然消失。 她走过商铺,夕阳不多,马路上几辆卖橘子的。 掠过时,橘子涩涩的气味让她很忽然地想到一个人。那天高中晚自习结束,她说路柔,你不要生气,我带了橘子。 远远看陈艳,就知道她是个很缺爱的人。 下巴总是缩着,厚眼镜,不敢看人,举手投足都很单调无趣。她爸走了,她妈的脸总是又疲惫又阴沉。 从小家庭破碎的孩子会有两种特征:极度渴望爱和极度排斥爱。陈艳癞皮狗一样黏上她,什么都要找她,因为开学路柔帮她要回了一百多块钱,和用外套挡住她被霸凌后裸露的胸脯。 路柔对陈艳偶尔亲近,偶尔烦到逃避。陈艳拿着橘子讨好是路柔烦她那天。考试没考好,父母责备的目光,对手的嘲讽,把她弄得糟糟的。 所以她让陈艳走。她不走,还一直塞橘子给她。我不要。很好吃的。几次推拉后,烦躁的她控不住坏脾气。路柔猛地把橘子一扔。 她对陈艳说你能不能别来烦我!你去黏着别人行不行?!知道什么叫自我感动吗?! 橘子越滚越远,她没找到。路柔想道歉,但好几次走到她课桌边,陈艳就绕过她走了。现在想起来,她依然能记得陈艳擦过她时一双小心翼翼的眼睛。 陈艳没原谅她。后来她们没再说过话。她妈去另一个城市打工,把她带走了。 再后来听说陈艳洗澡时门窗关太紧,燃气燃烧不全,一氧化碳过浓中毒死了。 路柔已经走过地铁站好远,但她没注意。 她想那晚上如果她收了橘子,靠在陈艳肩上哭一哭,也许陈艳生前就会少一些自卑和难过。 一年前那天如果她回头,对江漫说我不想分手。我只是心情不好,你抱抱我我就不矫情了,也许有些事就会变得不一样。 她记得她踩上桌子隔着窗偷望,还有与他每一个计划周全的偶遇,那些仰望终于坠下来捧进手心。有时分不清她是喜欢江漫,还是喜欢江漫时卑微又步步为营的自己。 路柔忽然停下脚步,感觉到了什么。 她抬起头,目光往上爬着。 这栋楼第十层最左边的一个房间。江漫住这。 / 江漫今天请假了。 冲冷水澡淋浴太久,发了好一会儿高烧,现在消点,仍四肢有点乏力。 躺着,他盯着天花板,神慢慢就散到了昨天。他问余洲为什么装病让他替弹。 “你怎么知道?”余洲吃惊。 “甘雾发了你和她逛书店的照片。” “那张是她的自拍。” “左下角那双鞋是你的。” “……” 余洲便解释因为要陪甘雾所以去不了,又说你还没跟路柔和好啊。师父你是不是那儿不行。最后这句没敢说。 喝着茶,江漫听余洲侃侃而谈,说装可怜对女人简直致命,因为女人天生有种母性。 堂堂男人装可怜?太不像话。江漫下意识嫌弃,蹙起眉。 “师父,真的,甘雾就这样和我好了。”余洲又说。 有人按了门铃。清脆,将他拉回现在。 江漫慢慢下床,撑着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路柔。他怔了下,开了门。 路柔无视他。一路直接走到他衣柜,拿出他的行李箱,取下几件衣裤放下,翻找一会儿,突然问原地凌乱的江漫。 “江漫的内裤在哪?” 江漫:… 他慢慢指了指最底下一层。 路柔拿在手中几条,眼低着,问他:“江漫是不是一天换一条?” “…好像是的。”他慢吞吞说。 她扔了叁条进行李箱,又看了看卫生间,准备拿洗漱用品。 身子站不住了,江漫躺回床,偏头问:“你…在干什么?” “余洲给我报酬,说江漫白血病住院了,让我收拾东西带给他。” “……”好徒弟。 “唔。”她似反应过来了,走到他床边。“你怎么在这?” 因为发烧,江漫看她的眼睛湿雾雾,像小狗。 “余洲乱说的。” 路柔假装恍然大悟:“原来你没病,打扰了。” 她将要走,江漫艰难起身,立马握住她手腕。看她投过来的目光疑惑,停顿一下,耳尖微红。 “我有点发烧。” 潜意思说:别走。 / 白墙、白窗、白椅。这里的主人有极为节制的生活。 “怎么弄的?”她。 “…吹风太久。” “哦。” 路柔坐在床尾,眼睛下垂。 江漫在发热,右腿屈膝,想凉快一些。 因为姿势,他的中短裤滑到了大腿根,那里的皮肤比小腿更细腻醉人。裤子偏宽松,他鼓起来的根部若隐若现。 热。黑色短袖被他迷糊地掀开一角。她看到他腹部饱满健美的两排肌肉,肚脐圆圆小小的,雄性的腰线有着侵略性,再往下,淡淡茸毛,往下,裤子遮住了。她想上面要有个纹身,她一定会死在他身上。 路柔伸出了手。 江漫看到了她的意图,拍她的手:“不准摸…” 他酒量浅,一点就醉。没醉酒时清醒,很能自控,仍要保持他身体的“纯良”,不愿人碰他太多。这是一。 二是他不想承认他还记仇着那晚她对野猴子的关心。她居然为了姜人海骂他。追他的时候江漫长江漫短,分手了就你有病吗。这像话吗? 他一下把衣服遮好,眼神冷峻,说:“你敢碰一下试试?” 没看他多久,路柔便站起来,朝门外走。 “你睡一觉就会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自然地迈出,路柔什么也没想。叁步了。她准备迈出第四步。 “路柔。” 他虚弱地喊住她。 路柔轻轻叹口气,转了身走近他,俯低腰,问他喊她干嘛? 江漫侧头看了她一眼,喉结滚了滚,眼神有点委屈,又不知往下怎么说。 慢慢地,他掀开衣服下面一角,清冷着脸地撇过脖子,缓缓说他在发烧,身体有点热。 问她:“你的手凉吗?” “挺热。”她说。 见她不动。他咬咬牙说他肚子有点疼。 抬眼。他看这虎女人对他的美色竟没有反应。江漫不信,他没魅力了?怎么可能。明明以前渴望他到恨不得啃得只剩骨头。 他一下压低了喉,滚出性感声音,手指漫不经心放在肚脐上。 眼神也刻意。泄出恰到好处的风情。 “你摸摸。”他。 还好夜色暗了下来,室内没开灯,没有人看到他微微害臊的脸颊。 “摸哪?” “肚子疼。”声音淡淡的,很自然。 他眼睫耷着,唇微白,有点可怜味了。 江漫发誓早晚要将余洲的烂想法给他灭干净了,省得每次都要污染他。 路柔细细打量他,什么也没说。 江漫看她转身。路柔还是打开门离开了。 叁叁:下章是肉。大家新年快乐哦~ 三十八:发情(修) --- title: 第叁十八章:发情 --- 那扇女人关上的门,江漫盯着。 再没有别的意识进入他。 有点发慌,有点燥,有点心凉。他缓缓感到身体有一个空洞,食指僵硬地动了下。 真走了?就不管他了?对别人都嘘寒问暖。也只能闭上眼,觉得莫名其妙。她若即若离什么意思?不推开又说当陌生人,有姜人海还来问他手怎么样,刚才还想碰他却又甩门就走。她再这样让他有点难受。他就。烦躁,他连烦躁也对她无能为力。 江漫承认她现在的离开他有一点点舍不得。这情绪比她提分手那时更浓了。 他活那么大,周围个个仰着看他,自己也有点居高不下。没人能让他做出这种讨好求全的羞事。还居然被无视。 猛地一下,他把衣服整整齐齐拉好,再也不去看门。江漫想,她要再回来说这说那的,他就冷着脸让她滚。 门铃响了。清脆。 江漫翻了叁次身去开门,先看是谁。拉开,声音冒寒:“什么事?” 路柔举了举手中。叁瓶高级矿泉水,一袋枸杞。 “给你熬粥。” 他呆了下,双肩松下来。 “哦。” 目光一下就软趴趴的舔着她。嘴角小小的翘起。 给她拿拖鞋,倒了杯热水,见她去厨房,小媳妇一样慢慢跟在她身后,声音弱弱的:“我要五颗枸杞。” “知道。” “粥不能太浓。” “知道。” “可以加点葱花…” “江漫。”路柔转身,目光警告。 他闭嘴,不说了。倚在门边一点点看她淘米、清洗。这个女人背温馨、朝气,有家的气息。水龙头水流声刷刷,窗外车流,他听不到了。突然上前几步,双手从背后搂着她的腰。收紧。 小骨头,他无声。 路柔吓一跳。刚回头,他已不自在地放开了。 她只能看到江漫走向床被的脊背。 / 粥放在桌上散热。 床上药后歇息的他身体回力了,呼吸顺畅许多。她在不远坐下,他们对了一眼,她先转过头。两人没有话说。 江漫放起电视,她也看过去。一档歌唱类综艺节目。 “谢谢。”他突然说。 “不用,余洲给钱了。” 他去看她:“只是因为钱?” “没有人能拒绝钱。” 她咧开嘴。 江漫不看她了,转过头,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两人又沉默了,周围飘着电视里时高时低的人声。 路柔慢慢耷着下颌,一点点地掐指头。她想江漫,有些事别去问,你要用心看。侧了头,她环顾他的床边,床头柜上有包烟,还没开封。 “过来。”他。 “嗯?”她愣了一下,折了上半身。 江漫却突然捞起她倒在床上,翻个身,将她压在下方。 路柔全身惊慌了。男性浓烈的热气一下扑来,他的温度烧着她。 他俯低脸,唇虚贴在她颈上,软软头发抵着她脸颊,潮热的呼吸轻洒。 “分手那天,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幽幽香气从他上衣里透露。 她缩着拳,声音干巴巴:“啊?”反应迟钝。 他又凑她很近,淡淡的目光。 “我给你咬那儿。” 她心乱一跳:“哪?” 江漫指了指脖子,睫垂低。“你可以咬它出气。” 她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只能顺着去看。男性的脖子很白,温润菲薄的皮肤下经脉很细。娇气的肤色,淡淡绒毛,曲线优美。有一颗坏坏的痣。这里白嫩到仿若一咬,会流水汁。 他的烧一定传染了她,不然她怎么也耳根发热,额上沁出汗珠。 “我不咬。” 她吞咽口水。 空气里一下又只有屏幕里的声音,闹中又静。缓缓地,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再听他慢慢说—— “你还喜欢我。” “不了。”她小声说。 他拿起她的手腕,手链展在她眼前:“那为什么不扔了它?” “因为…”她的眼睛定到床头柜。“它太贵。” “……”他竟无法反驳。 沉默之间,江漫一点一点从她的脸往下看,漫不经心地观察她。因为夏天,她短袖领口偏低,躺姿下胸脯的两块肉在往上蠢蠢欲露,白白的,晃动得色情。 他知道触感有多软,甚至,含进去…他别过脸。 怎么突然蹦出这种心思?以前她穿再少也没想过。他感到了他的变化。 然后扯高她的衣服。挡好。 夜,深深深起来。暖风浮躁,他们的气息旖旎。男性强势的身体贴着她,气息越来越侵略。路柔听到她身体某处在漏水,潮得紧张。 “我很久没和白江联系。她的联系方式我删了。” “以后,异性,我不和她们聊了。”他淡淡地说。 路柔一直凝神在他脸颊,久久没有出声。江漫说删了白江成了她身体里的一个回音。慢慢地,她似乎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眨眼间,马路的街灯一瞬间成线的亮起来。 “江漫。” 她伸出了手,目光深情。 双指轻轻捏着他的下唇瓣。她看他脸上无措又趋于平静的表情。 成熟又青涩,傲慢又温柔。你说,这样一个男人要怎样对付呢?又怨又爱。让喜欢的人降低他的骄傲也不忍心。 仰起脖子,路柔吻上他的唇,吮着他温热的唇瓣。 已习惯把一个东西用坏了为止。敲门之前,她就想还能怎样?既然你仍对他多个心眼有呼必应,难道不觉得所有的推开都很矫情?算了。低头又不是砍头。你就宠着他吧,最后一次迁就他。他这种脾性,怪你天生配他。 刚要撬开他的唇,江漫却轻轻推开她,翻下床,站在不远一点点背对她。 他咳嗽一声:“…晚上,还没到。” “嗯?” 路柔盯着他背影,慢慢握紧拳。死江漫。 她反应过来了。这是以前的规矩——在床上,晚上十点以前不能亲亲。 江漫看看时间,低下头,转身走向落地大窗的古筝前。 他说他该去练习了。 / 夜八点。 生命将默默澎湃。 江漫正在弹奏基础曲目,戴上假指甲,双手起了势,眸低着,渐渐地沉入乐感的熏陶。 唇抿着,一副仙人驾雾的高尚表情。禁欲的眉眼没有一点渴望。脸色寡淡。 只是脖间突然而来的湿热感,咬吮的酸麻感,使他一下划错一个音。他停下,皱眉:路柔。 “你继续。” “别闹。” “你说让我出气的。”在他耳旁。 “...等我弹完。” 吐气如兰:“你弹你的,我做我的。” 她狎昵地咬着他。右手悄悄在他胯骨抚摸,缓缓往前,摸到腹部,往下,柔情万种地慢慢摸向他坐着大张的双腿间,再往下,一下揉握住尚未苏醒的性物。真软。软得人心悸。手感舒服得像棉花。 太突然。 他从喉咙里轻哼,属于男人的性感漫出。 短短的闷声后,江漫下意识并拢双腿,却加重了手的摩擦。 路柔看江漫双眉紧蹙,看起来很不乐意。 他胯部的裤子却越顶越高,鼓出形状,唇微微张。 “路柔,手拿…”他轻声警告。 哪能让他说完,路柔直接正面坐他腿上,低头,吻堵他。怕她摔倒,江漫只好搂紧她,承受她的吻。她分开他的唇,暖乎乎的舌缠绕,甜液吮吸,湿哒哒的欲望互相吞咽。她捧着他脸颊,扭着腰,臀翘起,一点点用阴瓣磨他根部。 “不想吗?”唇贴着他的。声音蛊惑。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不想。” 阴茎夹在布料与阴唇中间,随着摩擦起温,一点点被迫生出痛苦的渴望,黏液在头部泌出,湿了点内裤,湿得他心里有点毛躁。 这个当口,江漫的电话响了。浪,仿佛一下消停了。 路柔替他拿过,又继续这姿势,划开后直接放他耳边。叶老师,你的同事。她说。 “江老师,你身体好点了吗?” 江漫看了路柔一眼。“嗯。谢谢关心。” 路柔从他身上下去了。 “那就好,听说你今天请假了,我就帮你把你的花浇了一下,没关系吧?” “没…嗯…”他猛地压下某种声音。 路柔蹲着,从裤里掏出他的,半硬半软,淡淡膻味和洗衣香。她轻轻握在手中。 “听说周末还有陈老师的巡回展演,你想去吗?”叶丽想和他近些。 路柔不满地手收紧,指头弹他,有点粗俗地玩弄他。让你勾引女的,让你招蜂引蝶。 江漫绷紧了大腿,绷紧了神。拿手机的手轻抖,声音哑得很。 “不去。抱歉,我有事先…” “嗯…”他失控地喘息一声。 江漫猛地捂住电话听筒,眼神又羞又冷地往下看。看着,他要呵斥的话又一下消失在喉中,只有某个地方越来越硬。 他看到路柔艰难地含住男人的性器头部,圆圆双眼无辜,在等他的欺凌。 叁叁:大肉在下章。 三十九:开窍(上) 叁叁:困…明天还要继续上班。抱歉宝们,写出了上。 --- title: 第叁十九章:开窍 --- 九点的夜晚幽静。凉风。 地板发着白,落一个男人的影子。他微微仰颌,喉结正上下游动。 “喂,江老师?” 叶丽疑惑对面长长的静默。 过了一会儿,他听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抱歉,我不去。” “哦好好…” 叶丽想他的声音还是透出点不舒服,也许是生的病。 关于江漫的拒绝,她并不意外。他是个明显表达对女人没兴趣的人。 叶丽想起那次,她领口露出心机,男人们露出馋性。只有江漫不看一眼,有点嫌恶。她明白,江漫与别人不太同,他看不上人本来的色性。 所以,怎么会放任一个女人蹲在他胯间玩他的阴茎? 江漫的惊惶很短,忍惯后收得很快,表情渐渐平稳沉默,只剩大腿紧绷。 路柔习惯通过表情去找他的破绽,就看到了他的双眼。这种目光静得像田野上的月光,淡淡的,高高的。似乎意乱的只是她。如果没有酒精,他能永远稳得住。 是吗? 他的静,让她想搅乱他。 吞下一个头后,她因他的尺寸鼓了脸颊,握着他的阴茎体,腥香的气味扑进鼻腔。牙齿便轻咬他的皮,舌头挑逗。但太壮了,她呼吸难受地边退边进。真不知道吃了什么长成这样。 她看到他腰胯微妙的抖动。 路柔抬起眼。 江漫俯低眼,表情要堕不堕,右手慢慢摸向她的后脑勺。 电话没挂。江漫还和叶丽自然地谈起之后的工作安排,交流了一些课程意见。他的手指插进她头发里抚摸,姿势宠溺。 路柔嘴酸了,吐出。见他去看着窗外,不甘地瞪他。 似意识到了,江漫低头看着路柔,手的抚摸越来越柔,对电话里说:“叶老师,我还有事,先挂了。” 不给叶丽时间,他很利落地划走。 路柔又握起,含住头,准备这次绝不让他那么淡定。 江漫很随意地扔了手机,突然按下她后脑,猛地顶胯,很强势地撞她。太深太深。路柔受不住地双手抵住他双腿。呜咽说江漫,慢点。他只是失智般捅她,捅,再捅,似乎在惩戒她的大胆。直到深喉。别动,他轻声说。他双手按牢她的头,慢慢地,射了。 他抽出后,路柔立马咳嗽,拳头打他腹部。 “你想弄死我吗?” 他看她嘴边的液体溢出,目光愣了。 “对不起…” 江漫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就想狠烈地插坏什么。也许野兽又拴住了他。 抽了纸巾,他慢慢清理她。看她眼雾雾的,唇红肤白,艳丽得惊人,使他莫名心慌,他撇下眼。 路柔一下凑近,想亲他。江漫有点不乐意的侧过脸。她就紧紧捧着他的脸不让他躲。 你的味道你还嫌弃? 他口齿不清地说以后别做这个… “不喜欢?” “很脏…”但他没反驳。许多东西都有好与不好之分,包括喜欢。 路柔又坐上他,用阴部隔着内裤上下磨弄他裸着的性物,右手从他耳垂摸到脖子,吻得他有点窒息,有点发痒。 终于,江漫轻轻憋出一声难抑的呻吟。 这好听的声线潮湿、迷乱,阳刚里泄出气质的文雅。因为情不自禁,音调很低,磁性得微妙,似乎在色诱女人。 措不及防,她被他这声弄得身体更潮、更敏感了。 小洞不停地流出润液,它发渴着,等一个男人不近人情地插入。 水,慢慢湿了他的阴茎。 此刻,二十二岁的江漫在夜色下泛着凌乱不堪的漂亮,肉体蛊惑,精致迷人,好似不可亵渎。漂亮到想做他的金主,作践他,使他淫荡得遍体鳞伤。 那二十七岁呢? 还能这样清高又纯真吗? / 慢慢地,江漫被她蹭得有了男人的痛苦,血液汇到根部,胀痛。 “你…” 他不语了。 “我怎么了?”她散漫地笑笑。“一流的你,下流的我?” 便说:我错了,不该打扰你。你好好弹。 她微妙地长蹭着他敏感的部位,往下重重磨了一下,再抬高了臀远离。 这让江漫更胀了。 他默不作声,一根一根指头地取下义甲。 总被她的欲迎还拒入了套。他漫不经心地捏着她下脸颊吻她,气息很重。手从她的后颈一路游到肩胛。 短袖宽大,被他扒露出圆润的肩头。她低低喘着,眼睛微眯,脸挨着他锁骨处,肩头耸了一下。 江漫… 她被他突然的强势来不及躲。 两个器官越磨,越难受。阴蒂红起来,骚动起伏。 他吻着,忽然掀开她的裙子。路柔的内裤很薄,他看到粉红的阴蒂在湿透的白色内裤上凸出。大拇指便按上去,玩味地碾压。 掐了一下那肉粒。瞬间,她半个身子软在他怀里。 下体抽抽涕涕的,夹着他。 他也偶尔挺胯,布料一次次陷进穴口。这时,不喝酒的江漫是清淡的。古筝曲偏柔,长期熏陶下的人也大多柔和。所以他多数动作温驯,像个乖学生。 此刻,她口渴了,想去喝水。 于是真的起身,阴蒂擦过他龟头。刚转身背对他,他握住了她的双手腕。 江漫不出声,这种沉默让她想到凝固的岩浆。 她:“我离开一下,去…” 被男人瞬间拉下,手指挑开内裤。他凭记忆猛地塞进去,一大半撑大了穴口。 唔。 路柔的身子一下跳了,被人顶开酸胀后,有酥爽的痛快感。原来惊讶有人以痛为乐,现在明白了。 他问:“想学古筝吗?” “啊?” 他凑近她耳畔:“错了,有惩罚。” 不知为何,她忽然一个激灵,似能感觉他的性器在她穴道里蠢蠢欲动,想开始杀戮。 路柔剧烈的潮了。 “我不会错…”她哪能怯场。 江漫低低笑了,阴茎轻轻抽动了一下。蓄势待发。 路柔猛地轻呼,呼吸急促。 “那就好。”他。 三十九:下坠(下) --- title: 第叁十九章:下坠(下) --- “这是夹弹法。” 江漫如平时教学一样柔声。 颈子低着,小痣妖冶。无名指自然地放于筝弦,手型松弛,手指从斜上方到斜下方弹弦。筝发音厚实。 他插着她,留了一半性器在外,呼吸薄薄一层在她头顶上。 她双腿颤栗,被他这样的姿势与情调弄得难耐。血液不流畅,神慢慢涣散了。 江漫:“你没戴义甲,别乱弹,轻一些。小心手受伤。” 仅听声音仿佛真在上课,教一个班里叛逆的调皮学生。裙下,女人的液体滴湿他的囊部。 弹一次。他说。 耳里有一阵短暂的轰鸣,整个眼前下沉。路柔恍惚地放下手指,弹了一下。 “错了,方向不对。”他缓缓箍紧她的腰。 猝然一下,就又深又重地顶到她最里面,碾磨。她被刺激得低吟,阴瓣抽搐地吸着。 他无声色地抽离,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什么。 依旧只留一半在她穴内。他哑声说继续。 “这是扎桩摇。其中有大指摇和食指摇的区别。” 行云流水地示范完,江漫让她来。路柔看他一眼,小心翼翼放上… “错了,你的手不能浮起来。” 毫不留情,又重重地插进她一下。抽出。 突袭的把戏。她闭上眼,神经一瞬间断掉了,找不回了。不知道该撑住哪里。附上他肩膀的手又软软地耷下。 “琴码的左侧是什么?” “补,补什么…”她被他弄得难受、混乱。 “补韵的装饰音区域。” 他怎能这样折磨她?错一次深撞一次,再静在她穴内很久地磨着她,吊着她,永远不给她满足。像块肉挂在她眼前只能闻香,时有时无。他把人的渴望心理把握得这样得心应手。 令她的心灼烧着、渴望着。呼吸又咬牙。 “又错了。”江漫的声音幽幽响起。 他握着她的腰,胯往上着,又要—— “不学了不学了。”她呜咽着,不想再让这个坏男人得逞。 江漫慢慢地塞够她,听着她满足的呼吸声,五指伸进她短衫,十指掐住饱满的白乳,低问她以后还打扰他练琴吗? 她咬着手背不说。怨这人太平淡,捏着她作坏。 他越平静,越不可动摇,眼睛里的光影越清冷。路柔摸他下颌的力度越重。 为什么女人生出的不是一根进攻的武器?如果她有一根,真的,她想干得江漫用这种表情哭泣。 江漫轻轻抽动,虎口掠过她的脖子。他的手臂有娟秀的野气,拨得一手优雅。 现在,他双指捻着她奶头,手法雅致,似乎很新奇它如何挺立,捻得她敏感又疼痛。 发烧,因为冲凉了。冲凉,因为乱想。梦中,他看到她的肩头如何一点点剥落,她的手牵着他贴着她滑软的大腿,说他总是口是心非。他说没有,手却伸到最里最里。他被自己惊醒,下床,冲到卫生间,猛的一开,凉水就灌下来了。 是迷恋路柔还是迷恋路柔的新鲜与色情。他也说不清。 被一个与自己相反的人吸着,是法则吗? 他享受地恨她——为什么非要让他跟普通男人一样,淫乱、粗俗,被情欲绑架。这种事有那么好吗?看他堕落她很得意吗?看他违背自己她得逞了是吧。这样很快活是吧。很爽是吧。 那他就好好地让她爽到顶。 外面什么也听不到了。她晕晕乎乎。天花板的灯,一个成叁个。 不知怎么就被他压在墙上操着。操到有点失禁。 江漫像饿了许多天的人,仿佛不用尽力气就会折本一样,报仇似的操她。先是抬高她一条腿抽插,似乎不太过瘾,于是就给孩子把尿一样双臂揽起她的腘窝,抱着操。 动作沉默且杀伐果断。 这还是刚刚坐在古筝前温润如玉的江漫吗?被他从后面紧贴着墙,下体的失控运动一次次奔溃她的知觉。阴瓣像橘肉分两半一样贴在墙面,忽上忽下,阴蒂被墙摩得发肿。液体流不少在他大腿根。他用她的衣角擦干净。 “很快乐?”他虚掐着她脖子问。 路柔明白他的意图了。 男人太强势。太猛。她强忍着不出声,不投降。身体却软得一次又一次被他拾起。 别… 他咬上了她的乳,长而深的吮吞几下。她泛红眼,一下敏感得想哭。 路柔跟不上他的体力和耐力。她让他慢点,不想这么快死掉。但她只是咬着唇,努力承受他的侵略,不想让他报复成功。一点一点的,女人的呻吟堵在鼻腔。 江漫又一次将她不堪的身体捞入怀中。 他抵着却不进去,让这女人痛苦地饿着。 “乖乖,求我。” 男性热热的呼吸飘在耳后。声音细柔似水。 又霸道如洪。 大学时,江漫很喜欢驯马。有空便去马场挑一只脾性最烈的好马,先饿它、渴它,等它奄奄到敏感到错乱,再对它温柔哄摸,而后冷漠地勒紧缰绳。因此这些马驯得很善跑、也最忠诚。他白净的手指玩着她的阴部,浪漫地说,乖乖,求我。 唔。不… 不什么? 不要。 不要吗?他夹在她阴瓣中间磨动,暧昧而重重的贴着阴蒂一带擦过,擦到小洞,刚撑大穴口一点又很快退出,偏不给她痛快。磨着,贴着,他独特的音色淡淡的诱惑:不要吗?嗯?要不要我进去? 求… 她马上塞回喉腔,只用一双求救的眼无声地摇着他。 压他在地板上,她的身子蹭着,扭着。 “你疼疼我。”咬他脖子,她说。 女人音调绵软、可怜。 他也绵去半边,就想慢慢疼,好好疼,掐着她的腰,疼她个千遍、万遍。疼得她委屈地叫,叫出泪了,他就疼得再狠一点。 他吻上她,说好。 性器蛮横无理地直接插进去,一路破开,堵到宫口。而后就是一顿又深又野的撞击。 她指头插进他头发,头发湿着,上身颠动,表情幸福得痛苦,任他孩子一样吸乳,乳尖被吮得重了颜色,丝丝的疼。那样吃着她,这是分裂了的江漫吗? 云里雾里的快乐,像水一样,裂了又聚,退了又涨。 在冰冷的地上,被温柔的男人强势地对待,她声音里全是躯体的渴念。 江漫似乎很喜欢后入式,这种姿势更深,更发羞。 双腿夹得紧紧,地板上喷的水她不好意思看。几次被一下射穿,颅顶空白的刺激,直到现在阴部仍在强烈痉挛,声音也从哼哼唧唧成了微弱的哭叫,喉咙渐渐失声,被他顶到有一刻双耳失聪,魂也崩了。缓了好久好久,她听他说什么姜人海,就没听清。 她被撞出了实话,声音嘶哑:“我,早跟姜人海,没关系。” 突然屁股被打了一下,他动得更深更烈了。 打我干嘛?她纳闷。 这场性爱如水,时舒缓绵密,时咆哮汹涌。她像瘫痪一样被他过度索取,四肢随时被他摆成他要的形状。 偶尔听见一句又要清理地板,在脑里都像是一种飘荡虚无的回声。她荒谬地想,自己似乎真被江漫操坏了。 “江漫,我们和好。”她咬着他耳垂,尽力出声。 “嗯。” 他搂紧了她,默默几声,又说:“以后别轻易分手。” 衣服已经乱成一团,谁也离不开谁。温风穿过潮湿的肉体,些些痒。 以前不成熟,什么都不计后果地敢说。所以后悔的次数多。 她想,以后不会跟以前那样轻率了。 分,就是再也不回头。 江漫射了几次,记不住。最后一次他射出,她感受到体内成千上百种销魂的瞬间,呼吸之中,整个空间在黑色的瞳仁里旋转、沉没。 她木头一样呆呆地看着江漫的脸。 他的表情热情而明亮。 这一刻,她以为江漫爱她了。 第四十章:病变(上) 叁叁:最近年会,下班后都在练习跳舞… --- title: 第四十章:病变(上) --- 五点,江漫准时醒了。 先左手臂很麻。他侧脸一看,鼻尖撞到鼻尖。女人有淡淡的发香。 手臂便从她脸下小心翼翼抽出。 有点痒,抬起右手——怎么弄的?食指指尖绕了一圈她的头发。 按往日习惯,他该迭好薄被,换新枕套,床单梳理到没有褶痕,再去散步晨练。该摇醒这个虎女人,说白天了,我床上不能睡人。 帘缝有稀薄的日光,照得她脸颊软白,俏丽到养眼。 他低下头,轻声说路柔,起床了。 “路柔?” 江漫静静看她。 “该醒了…”他声音越来越小。 头慢慢低下去,他闭上眼,就莫名轻啄了下她的脸颊。一睁眼,他就瞬间坐起,惊地像个弹簧片。耳廓迅速充血,眼神飘忽不定。 忽上,忽下。 就顺势看到被子落后,男性伤痕累累的胸膛,肩头、锁骨微微淤血的唇印。他目光就厉了,才瞟去她:你再这样,下次就把你两颗虎牙拔了。 但江漫只用目光“教训”了一下,就默默下床了。 最后,也没叫她起来。 他站在不远,看到了她膝盖的青瘀。 记起了,是昨晚的暴行。也许是撞到她某个刺激的地方,她腿一软,就一下磕到地上。他吓一跳,问她情况。她回身吻住他,用肢体对他说,她哪会怕疼。 不是没有朋友邀他看片子。江漫嫌污秽,穿校服的女孩刚拉下裙子拉链,他就告别了。大家说他孤芳自赏,其实也暗地嘲讽他故作姿态,装什么装。 现在阳光下,地板上泛出几滩可疑的光泽。 这刻,江漫也觉得以前那些规章信念,都是一个个的笑话。 别人笑吧,该的。 你再怎么样,原来也是俗人一个。 站在落地窗前,马路上的车多了。他从头到尾回望了一下过去——亲吻到性爱,被动到主动,对事到对人。 无视却想念,压抑却失控,淡忘却回头,立规却破规,薄情却发痛。 他感觉,似乎要被她搞赢了。 到那时候。 / 路柔醒时,他正清理地板。 一个盆,一张新帕,一个男人蹲在地上认真伸长双臂擦洗。 她哑嗓喊了一声。他飞快拿起盆和帕子,起身,往厨房走。 江漫收起昨天肆意的目光,偏偏不去看她。 她闻到膝盖有云南白药的味道。衣服也被人穿戴好。内裤,短裙,文胸,短袖。她怎么没印象。 这是第一次事后清晨,不自在在空气里发酵。他们是穿上衣服的动物,又有人类独有的害臊了。 随便一看,那副筝就入了眼。她对昨晚挺满意。 蠢学生是故意弹错,故意娇滴滴。性爱需要两个人形成一种默契的情调,你迎我合,双方才都满足。她喜欢江漫霸道、使坏,却不敢面对她,长时间只从后入。 只对着她,在床上,偶尔像发情的公狐狸,偶尔像乳臭未干的纯情少年。 吃过早餐,她起身,说我回去了。 “昨晚,你是不是说过要和好?”他有点迟疑。 “没有啊。” “……” “你听错了吧。”她面露疑惑。 他被她这一下弄得半信半疑:“可我记得…” “怎么可能?”她皱眉。“你记错了。” “……” 沉默着,他握紧了碗。握了又放,握了又放。 她慢慢走向玄关,低下腰,似乎要换鞋。却忽然又转身,看着他。 “要不,我们下局五子棋?你赢了,那就是我说过。”她说。 “你赢了呢?” “那答应我一件事。” 对于江漫,她这几天才研究出一点治他的心法——你不能让他如意。 轻易就能一直得到,他就得意忘形,以为你廉价,随之即来。你要让他受挫,让他知道你不是非他不可。 一支笔很久不用,丢了,就才发觉可惜。一样,激发他的损失厌恶,他才惦记你。 “江漫,你觉得你会赢吗?”她说。 第四十章:病变(下) --- title: 第四十章:病变(下) --- 江漫真的没懂。 就五子棋这种破烂玩意儿,叁局,他,围棋大师,金牌选手,一局没赢。 “到了。” 路柔抬头点了点,示意他看。 人们的尖叫先入耳,江漫看到一排黑影窜上窜下,天空空旷,眼低下时,才看到“冲上云霄”跳楼机的醒目字牌。转身,他对她微笑。 “别怕。”她笑着。 路柔想和人一起玩一次安全的疯狂,但没人敢陪她冒险。而江漫,似乎坐飞机呕吐过。 但他拿过票,说你怕的话抓我的袖子。 “我不恐高。”她。 “我是男人。”他。 她看江漫很从容地走进验票口,还唤她快进来检票。也许记岔了,江漫并不恐高。 安全措施,做好。锁扣系好,双手握住前方,座位慢慢离天空越来越近,脚下是蚂蚁人,若往远处眺望,一片郁葱外是无尽的山海。 机器停了。风比地上的更轻盈。 她握住江漫的手,目光势在必得:“江漫,谁先叫出声,谁晚上乖乖伺候对方。” “伺候?”他总觉得她的话都在耍流氓。 突然,急速坠落。 “啊!!!!” 两人同时叫出声。 “你不是不恐高吗?!”他喊。 “啊!!是男人的贵少爷!啊!!!那你的手在抖什么?!”她也喊。 “啊!!!” 后来在厕所吐干净后,两人坐在椅上平复情绪,像两条煮过的茄子,气息奄奄地靠着对方。路柔说,江漫,我发现我们两不但没什么优点,嘴还挺硬。江漫慢慢点头。 等下要不要试试过山车? 江漫一愣,说你不怕? 她说越怕才越要去嘛。 江漫默默看她,很少见人偏向虎山行。听余洲说,她最近工作高升,因为毕业前偷偷接手了一个没人看好的项目—— 将一个没名气的国货化妆品牌做火。先降成本找各类网红合作,通过缜密的一系列人设打造,曝光品牌知名度。重设产品定位不在只宣传产品功能,而是创新性地提出国货崛起的概念,激发国民热潮,文案、剪辑、创意设计,舆论宣传都亲力亲为,一条视频推文就带来店铺几十万的浏览量,把原亏本的事做得如日中天。 “那我们,和好了吗?”他突然问。 “走吧,去坐过山车。”她起身。 “路柔…”他要答案。 她突然好奇:“路柔,乖乖,虎女人,你还有别的吗?” 江漫说没有了。 他慢慢把脸撇到看不到她的那侧,刚好是跳楼机方向,那些沸腾的尖叫似乎还在耳旁响着。他闭上眼睛,不知道滋味。 她几乎要将他看全了。 脆弱的、发情的,害怕的… 他很不想让人看到的一面,又一面。 叁叁:下章预告—— 路柔:“你酒店还住得起吗?” 江漫,要不住我这? 你不用交房租,但你要交粮。 第四十一章:嵌入 --- title: 第四十一章:嵌入 --- “路柔,我们和好…”他。 看着海盗船,尖叫声从远方袭来,江漫终于拉住她衣领。不去了。他的脸苍白。 路柔耸耸肩,笑着:“好吧。” 故意勉强的语调,她的心声藏着:江漫,是你先求我。 关系确定回来,没太大变化。一路上,他仍然不主动牵她,话,她多他少。有和以前不同——她牵他,他不躲开,会慢慢回握了。 出园门前,看到一对情侣吵架——再紧的戒指也能瞬间摔在地上,女的头也不回。她和江漫心理动静很小,两人都知道,确定关系并不确定以后就不会曲折。 路柔:“打车回去吧。” 打了出租车,先送路柔。地址到了,江漫要付钱,但手机银行提示余额不足。他不自然地瞟着她递给司机现金。 走到单元门下,两个沉默一会儿,他先开口:“我回去了…” “还有钱打车吗?” “有的,我那张卡刚好没钱。”他解释。 “你酒店还住得起吗?”她盯着他,“要不,来我家住?” 他侧过脸:“不了。” 路柔吸了口长气,听出他的逞强。她拉开包链找钥匙,一边说:“我对面住了个老男人,很猥琐,天天偷窥我。” “我只好在门外放了双男士鞋。但我怕哪天晚上,万一他发现其实只有我一个人住…” 目光幽微的可怜:“江漫,你不知道,晚上我要用桌子把门抵住才能睡着。” 江漫:“…我去看看。”半信。 毕竟她是皮诺曹。 跟着她一路坐电梯到达七楼,她开了房锁,换鞋时对他说有次早上她听见大门在响,一看猫眼,就看到那人在看她。 还有次,那人假装外卖员,把东西给她时笑得一脸诡异,临走前留下一句“我知道你电话了”,吓得她转身就把外卖扔了。 江漫看向对门,注意到一面墙上贴着张模糊的女人照片,形似路柔。 “报警了吗?”他问。 “报过。但警察说没证据,把他放回来了。” 女人惊慌的语调,后怕的表情。还去疑惑什么?江漫说好,那我暂住一段时间。他承认,最近经济有点拮据。 细细观览,屋子挺乱,花快枯死。还有文胸搭在餐桌的椅背上,路柔干巴巴笑着,把它收进洗衣桶。这是两室两厅的房子,她说上一个室友搬走了。 “你住的话,可以不交房租。”她。 他:“那交什么?” 路柔贴近他,手从腰游到了他的胯部,捏着他大腿间的软物,眼角冷淡:“交粮。” 江漫一下紧绷了大腿,把她不安分的双手握在手中。 “我们分床睡,我可以打扫房间。”他说。 “我有需求了怎么办?” “这种事最多半年一次。”他不想溺为荒淫的人,做一次老想要下一次。不好。 以后这样次数少,感觉会淡,他就还有得救。 她说不行,天天。江漫倒吸一口凉气。天天,你受得住我都不觉得我能行… 两人又开始讨价还价:一个季度?两天。 一个月真的不能再多了。那叁天。半个月。两天零一个小时。十天?两天零两个小时。五天,我的底线了。 “行吧。”她摊摊手。反正早晚要破规。 太了解他,她为他买了新床新被,江漫在她身后不好意思,小声说谢谢,会还你的。她看了看他下面,说用身体还吗?记得别喷我头发上。路柔,他点了点她额头,这是商场。 哦。人真多。她就掐了下他屁股。 江漫猛地瞪她。 搬家公司费了劲,他的东西开始嵌入她的生活。早晨一同上班,晚上一起吃饭,偶尔去散步,大家分房睡互道晚安。 这周她居然真的安分,还没到第五天,江漫有点难耐。 裹着被子,期待她来,又期待她不来。 / 那日,路柔下班出大厦门。看见母亲徐琳在等她。 太久没见母亲了,她没认出,若不是她喊乖乖。 “我带你去吃顿饭。”徐琳说。 于是车就叫来了。她们坐在后排,她听徐琳问她现在是不是和江漫在一起。 路柔诧异:“你哪知道的?”徐琳从不管她这些。不管,就全都不管。 “你同学白江来我面前,说你抢别人男朋友不要脸。我当然信你就没理她,但你爸有朋友跟江漫他家很熟。” 后来,路柔才知道江漫并不是江潮亲生。他妈被赶出时想带走江漫,他爷爷舍不得,最喜欢老幺,说江家又不是养不起,便强行留给奶奶照顾。 江漫五岁时,他爷爷留下“江漫就是我孙子”就去了。十一岁,他溜出去想看他妈过得如何,打听了一路,身无分文,风餐露宿,才看到破烂房子里骨瘦如柴的母亲苏蔓,正在和狗抢饭。 苏蔓的败血症要太多钱,男的不想承担,把她丢在这娶了别人。江漫在这儿陪了他妈半年多,无能为力地看她死去。 为什么是五颗枸杞,她其实笑过他。知道是他妈生前总喜欢撒五颗,说是五福临门。她就再也不笑了。 徐琳说我不看好你和江漫。 这顿饭一共五个人,路刚给她介绍这是林叔叔,以前一个部队的战友。 市长林盛,她手机上偶然刷到过。 对于路刚的朋友显贵,她并不意外。年少并不记事,是外婆无意说出,才知道路刚是她继父。所有人都不清楚他的来路,有说他是金钱大鳄的儿子,有说他就是邻镇一个老实人。但唯一确定的故事是他和徐琳在高中有段感情,后来分开了,徐琳嫁了别人生下她。她两岁那年,亲爸欠债跑路。路刚在他跑后一周就来了,直接和徐琳摆酒席。在老家,摆酒席才叫结婚。 其实她并不清楚家的底细。 大抵从徐琳的只言片语里得点踪迹。路刚很会做生意。从白手起家的第一家超市,到搬到城里到北漂首都,野心勃勃。有时在外旅游,他也会废寝忘食写旅游攻略,发布到论坛直接赚取几十万的佣金。他人脉广,哪里都有朋友给他开路。偶尔家里会上门一些电视上的人物。她从没见过爷爷,奶奶也闭口不提。 “林凉,我儿子,现在在国外读书。”林盛说。 “我看过那孩子,很优秀。” “那路柔现在在哪工作呢?”林盛的妻子许氏问。 路柔就明白徐琳的意思了。 路柔叁岁改的姓。生也是别人决定的,一个姓又算什么。考再好的成绩,徐琳笑笑,接着就对她抱怨怎么还不能怀上一个路刚的儿子。 “你爸准备去首都闯一闯,你试试考北一能不能上。” 路柔拼命学习。最终年级第二,出来时眼底一片青黑。 母亲说乖乖,还好你考得好。 她怎么样,其实没关系。只要不拖路刚的后腿,只要名字写在一个有钱人的户口本上,母亲就把她当好女儿。 / 这边,江漫下了课,正去超市买菜的路上。 路过杂物区,绸带正大减价地摆了一箩筐,他很不自在,看手腕一圈红印还没消掉,蓦然想起昨晚: 最近教书疲惫,他就坐在沙发眯了小会儿,醒来才发现不对劲——手腕被一根黑色绸带绑住了。 上衣也被脱光了,仅剩条四角裤。 路柔站在一旁,手里端了一盘奶油,舔着食指说:“江漫,我们玩个情景游戏怎么样?” 她说我当强取豪夺的公主,你当请求饶你家族一命的大臣。 “快解开。”站起身,他羞愤。 “你这么快就入戏了?” 路柔吻着他,便吻边推倒他,奶油一点点抹在他胸腹,手指轻巧地揉捏他双腿间。 压他在地板上,再一点点吃掉奶油。 男人的喘息声越来越大。 真过得越来越浑了。他含糊地说解开,下颌却仰成快活的幅度。听她在耳畔轻声说爱卿,想救亲人,你得付出一点代价,被她吃得神经涣散。斥她说的什么不正经话,但居然会觉得带劲儿。 江漫撇着脸,真嫌弃自己:都被这样了,我还能硬起来。 路柔掏出他的性器,慢慢地,女上位一点点塞进去。说本宫双腿受伤了,爱卿你要自己动。 这一晚,分房睡。去他的分房。 回神时,人已到家中,却不见路柔。他看了看时间,七点,那等等她。一般她七点左右到家。那先做个小菜,把饭煮好。 七点半,他打电话了。 “还不回来?去哪了?” 她说和同事聚餐,叫他别等她了。 哪有这么多餐需要聚?还是骗他其实在和某人私会?江漫心不在焉地按着电视按钮,说好。 “我给你点了外卖,等会你收一下就好。” 他看了看桌上快凉的饭菜,说:“好。” “那…挂了?” “你们单位是不是男的挺多?”他突然问。 说完他就飞快地说挂了,外卖到了。 他能听到电话里大多都是男声。他知道路柔不缺男人追。 想到明天又要上班,他更烦了。教一群学生,把自己修习的时间全给了教学,日复一日地弹同一首简单至极的曲子,还要迎受众人低级而评判的眼光。自己的女人还跟别的男的谈得起劲,同事聚餐看得比陪他吃饭还重要。问她需要他接她吗还被拒绝。 江漫决定今天早点睡,然后锁门。 第四十二章:私奔 --- title: 第四十二章:私奔 --- “江漫和你以后走的路不一样。” 母亲这样说着,把她送回家。 后来,22岁的8月15号晚上,她和江漫私奔了。 行前的头几天,她和江漫坐在沙发上。四周黑,电视发着惆怅的蓝光。她问江漫你是不是最近不太开心。 他说有点。 “那我们说一个现在最烦的事,互相交换。” 她慢慢靠在他肩头:“我先说。我不喜欢有人说女的要靠男的上位。” “不喜欢教书。”他说。 江漫还记得白河前几天如何说他。一个作品的质量依赖个性强烈的艺术家,便戳破他的现状——灵感枯竭、毫无头绪。 “艺术培养需要观念交流,还有一个知性、安静、孤独的氛围。江漫,以前你可以关在房间一个月不出来,现在一天就静不下心了。”白河皱眉说。 若欲望和兴趣全去享受人生和迎合低级趣味,你的天分真的被毁了。白河很生气。 路柔问他有多不喜欢。很不喜欢,他受够了。叁点一线,教学考核,喧闹的城市环境,他焦躁,渐渐失去乐感。 晚上七八点,电视里在放搞笑综艺,给沉闷的空间添上点尴尬的笑意。 “我们离开这儿怎么样?”她突然说。 “嗯?” “辞职,不干了。” 以为她开玩笑,偶尔被生活笑笑,偶尔就笑笑生活。但第二天她没去上班,只在家收拾行李,并嘱咐他两人一个小的行李就好。 “去哪?”他还在状况外。 “流浪,走到哪算哪。“她笑得满足。 她让他关好门,走出小区,看他拖着行李,路柔从未这样舒服过。 不想再七点起床,化妆,人跟陀螺一样旋去这儿,又旋到那儿。下班后还要赶明日计划,上级的任务一个个甩过来,拼命叁郎一样完成。好不容易升职了。翻到关系挺好的一同事说,也就那样,想不通,可能靠某某某。还有回复:我也慕名看了,设计很一般。 人真怪啊。好的不记,忘怀不了的总是那些诋毁、贬低和误解。 她就想,似乎世上还有许多可爱的地方没去过,老死后只知道一个北城,被北城那些不可爱的人挤得以为世界就那么大。活这么一遭,短的很,知道的却那么少。 安妥好一切,她给徐琳发短信:妈,不用找我。我很开心。 先是骑摩托,已是夜晚,星星排出一条河,支离破碎的穹顶之下,她让江漫戴好头盔从后面搂紧她。 江漫愣了,你会骑? 你不知道的还多呢。她飒爽的撩着头发,拍拍后座。 不愧属虎。车速到了无人之境就开始飚,吓得他搂紧她的腰让她开慢点。 “别怕。”她说高中就一个人学会了骑摩托夜晚飙车。技术老司机。 穿越黑暗,风携着成千上百种自然的味道涌进鼻腔。江漫舒服地越搂越紧,好似这副肢体,有不言而喻的诱惑。 又听她问:江漫,喜欢我的腰吗? 从没见过这么新奇的女子。大胆、野性又独立招摇。也许被她感染了,他也放开自己,捏了下她的腰侧。 “好看。”他从不夸人。 “你不知道我练腰臀练了多久。” “为什么要练?” 她说勾引你能不下功夫吗? 沉默一阵,头顶上他的呼吸越来越沉。 “为什么喜欢我?”他问。 “江漫,没为什么。如果喜欢有目的,我是去工作挣钱吗?” 她说就是一切很莫名其妙。 说不清对江漫到什么程度,也许是爱。可能因为天性难改,从小对一个玩具都会付百分百的真心。第一次从好感到爱,她像学者一样研究爱的发展、作用和意义。结论是爱就要爱所有,包含不愿。 不然,她怎会完全放下生活陪江漫去他想要的天地。 我可以陪你随便去哪,你说个目的,我们现在就出发。她等他开口。 “其实你是不是一直想回到以前的乡下生活?” 久久的沉默后,江漫让她停下。 在安静的四周里突然说了一句谢谢你后,他主动吻了她。 湿湿的吻,温柔而强横地吮着、缠着。像在占有她。手指也插进她五指。像在示主权。 潮潮的呼吸还在她唇上,他就突然性感地说出这句。 “路柔,我喜欢你。” 这一刻江漫太漂亮了,不仅是轮廓、声音和腔调,还杂糅着她多年的期望,是那样新鲜得不可忍受。 江漫亲口说他喜欢路柔。 “走!”她奋力地踩下油门。 如果这世界复杂、喧哗,我用尽我的一切奔向你。 也许这时摩托车上随机播放的这首歌太煽情了。也许这样的夜这样的他太撩人。 让她吹着风,头发乱着,情不自禁大声喊出—— 江漫,我爱你。 这辆载着两人的车驶向无尽的星辰。广大的夜色下,艳丽的楼房,斑斓的车,小小的摩托。他们远离社会机器里那些负面和烦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在黑暗里,渐行渐远。 她多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不通向后来。 / 摩托车转火车,他们在火车上做了一件最大胆的事,接着去了一个叫山甘的地方。那里荒滩之上,逶迤的山脉如烟如黛。 在那里,一件事使她对江漫死心,无法再原谅江漫。 24岁那年,被他耗净后心灰意冷,她坐上大巴车回了北城。 再后来,父母让她和林凉订婚,她答应了。割腕被送到医院救回,然后出国。她有很多爱的机会,但再也没有爱的能力。 两年,她再也没见过江漫。 江漫怎么样,也就配在跟别人找不到话说的时候,拿出来解闷。 日子已过去了,变成她口中平平淡淡的一句“那时候”。 叁叁:可能会小修一下。写得有点迷糊。 第四十三章:原点 --- title: 第四十叁章:原点 --- 一切井井有条,她舒了口气。 在楼道点上烟,呼出一股压力,她看着着礼服的人陆续进场、拍照、引入座。 美,千姿百态,俊,各有千秋。 普通、卓越、贵胄,命令人的,被命令的,各色各类的人相聚。 侧身,眼望去,林氏集团四个字醒目在“敢”字右上方。 “敢”——今年年会主题。 挺适合她。 二十六岁,宋薇孤身一人北漂。不知哪来的胆。 国度最辉煌的首都——北城,的确处处堂皇,高昂的物价与高工资正比长着,路人非富即贵,街上跑的也多是名牌。人也更潇洒,更傲,更看不起外乡人。 挺走运,她面试总经理秘书职位时就两个,另一个竞争者突然有要事回老家,而总经理刚好急缺人手。 “宋姐,奖品弄好了吗?” 宋薇把烟掐了,回同事说摆好了。 嘉宾和总经理在第一排的中间桌,她看十个人都已坐满,都是男性。十人里,总有几个让女人等待灰姑娘的奇迹发生。 他们背后是一个时代,一部商业史诗,一股无形的权力。这里的大家习惯了恐惧又仰慕。 看到几个同事低头哈腰后坐到最后一排。宋薇沉默地撇过眼。 平时都是人,到了这种场合,才发现等级划分、尊卑悬殊。 这是她第叁次筹办集团年会。林总说有贵人,于是人事安排、节目筛选、主持串词和游戏互动都下了功夫,安排也最高规格。订的国家领导人讲话用的高级酒店,北城数一。水晶晃眼,吊灯奢华,场地宽广。能在这举办宴会,成了一种地位的象征。 老板林总——林凉,回国并不久。 北城住着四个建国起就是名门的四个望族,林家算之一,几十年发展到现代,军政商叁界都有羽翼,涉猎深广。多数人只听过名声,保留敬畏。 主持人开始欢迎嘉宾。 “欢迎江氏集团区域总监——江漫江总。” 江家算最悠久的一族,旁系多,人才辈出,威望更高,打官司从没输过。有些家族在时代的洪流里啃着老本衰落,江家人却紧抓机遇乘风而起,也许跟他们的祖训相关:不前进就是落后。从机械矿业到房地产实业再到科技互联网,每一次投资都顺时而行,几十年步步为营,互相帮衬,养出了世界级数几个龙头行业。 江漫还不是江家“太子”。 但林凉把他安排在左手。左为尊。 宋薇上前,给江漫倒水。 “江总,您还需要别的吗?” 江漫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灯下,她看到他的睫毛在皮肤上投出长而漂亮的弧线。 人群中,一眼过去只能看到他。这类绝色,同样西装革履,江漫却有颓唐如玉山之将崩的出众俊气。他眼角恹恹,有点萎靡又气质绝伦。五官成熟,外表儒雅,偶尔举手投足间漫出风情。 林总也俊,偏温柔。也许是她看久了,对江漫清冷又厌世的俊法倍感新鲜。 比林总多出几分隐秘、虚幻,也许正因为这种气息,他才散着迷人的疏离感。 江漫看她一直看他,便翘起嘴角,又说了一次谢谢。有礼貌,很正经,是有钱人家教养有方的贵少爷。 敬酒期间,众人纷纷拥到嘉宾席混个脸熟。 宋薇站在不远,看他低下眼,握着酒杯优雅地晃动,对周围的殷勤疲惫了。 “怎么不敬一个,江总连美女都看不上?” 宋薇听到有老总调侃他。 大概是公关部的女同事想敬第二杯酒,江漫不喝,谁劝也没用。 女同事尴尬笑笑,走了。经过宋薇时,自言自语说了句话。 宋薇晃晃酒,轻笑一声,心想他当然看不上,你住酒店叁层,人家住五十一层。这差距,你要爬多少年才能让他看到? 看江漫的目光就知道,他对女人的青睐似乎已经乏味。 他的优越条件把他宠坏了,似乎他什么都能得到,似乎他完全不缺什么。所以对一切迎上来的东西没有一点兴趣。 这一场,江漫多数爱答不理,敷衍点头,懒懒回话,经常性地发呆。 听林总谈起这个大客户时,说过他的一些往事。 江漫,现年二十七岁。以前是名着名的古典音乐家,名流四方。 后来不知怎么,十几年的古筝砸了,再也不搞音乐,最后走上从商。有次无意偷听,她听林总说出一个女人名字,似乎与江漫有关。 宋薇揉了揉太阳穴。 好像叫,沉蓓。 / 年会已进行到抽奖环节,凭运气的游戏,屏幕上一个个名字与她无缘。宋薇摇头,人品已差到这了? “林总,电话。”上前,宋薇低声,手机递给林凉。“路小姐的。” 江漫瞟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名字。 不知是不是看错,宋薇回想这个细节,似乎江漫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林凉走到安静的卫生间,没有人。在镜前,他接起电话。 对面的声音知性,柔和,清清的。 她说抱歉,要再过几天才回国。 “没事,不急。” “凉哥,一月五号的婚礼,是吧?” “你又忘了?”林凉笑笑。 “抱歉抱歉…”她也笑起来。 低眼,不知手上哪蹭了一点饭菜的油渍,林凉皱眉,手机放下打开免提,耷下头认真洗手,一边对电话那头说等婚礼过后再领证。听着对面说好,手也干净了,他慢慢地抬起头。 看江漫正站在他身后。 用着一种幽深的目光看他。 甩干水,林凉摆出平时待客的笑。“江总,上厕所?” 江漫的笑有点吃力,问:和你通话的是路柔? 林凉讶然:“你们认识?” 沉默太多,她听到有别的男性声音,便问林凉在和谁说话。 “我好像遇到了你的熟人。”他说。 谁?她轻轻问。 江漫。 “噢,江漫。”她语气淡淡的,无所谓。 心脏有一刻停止了搏动。他的。 真没有幻听。江漫清楚地听见是路柔的声音。这种音调,记忆中有点娇气的声线,无数次刻意去找的声音。瞬间,他的血液敏感地炸起来,又瞬间停滞,再急速地回流。 他咬着牙,呐喊几乎要从胸腔蹦出:你竟然躲了我两年。整整两年。 林凉看江漫站在原地,头耷着,像在恍惚,比木头还呆。 “你想和他聊聊吗?”林凉问。 “没什么好聊的。”她。 这刻,刚还健谈的江漫,面上突然有着像哑巴一样五味杂陈。 他俯低眼,一直盯着手机,像失而复得了什么东西。终于,艰难地对她开口说了第一个字,“我”。 刚说出,她说挂了。 真就利落地挂了。 眼前突然晃得模糊,江漫僵硬地想拿起手机,林凉已经揣进兜了。 林凉:“我还有事,江总。” 沉默没有多久。 “她是你…”江漫的声音克制,表现自然。 “我们一月份结婚。” 林凉笑着耸耸肩,便绕过他往门口走去,他闻到身后突然有一阵烟味。 江漫轻轻吐着烟,什么都没说。 他盯着林凉的背影,瞳仁里没有光,像有柄冷血的刀。 缓缓地,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眼前还是朦胧,耳鸣又来了,太阳穴乱跳着。他的神经开始剧痛。那些声音像是一种回声,瞬间微弱地响起。 江漫,我想嫁人了。 我们这样不好吗?你还要我… 放心,不嫁你,我知道你不结婚。 那嫁谁? 反正不是你。 为什么? 江漫,也许…我会爱上第二个人。 他猛地把头伸进洗手间的水池,开关一按,水急速冲走那些回声。他急促地呼吸,等待脑子冷静。走出时,他面色发怔,脚步微微虚浮,几次差点摔倒。 一边走着,一边笑,他似乎劫后逢生,脸上笑出一点轻微的阴森,和哀痛。 亏他还以为… 真是她。是她。 他眼里慢慢涌起一片水。不知为何,水里慢慢出现一辆潮湿的大巴车。它开着,开着…越来越远。 散场时,江漫咀了口酒,对林凉说: “这个项目,我考虑一下。” 叁叁:抱歉宝们,来晚了。终于憋出来…… 四十四:空荡 —— title: 第四十四章:空荡—— 这房,一年前买的。 司机送到了小区门口。下车后,江漫抬头往上,一眼就望见他那个窝——11层,海景房,80多平米,一室一厅。 记得她说喜欢紧凑感,以前他不以为然,觉得房子越大越好。 冬夜11点,周围植物寂寥得光秃,冷雪层层,没几个人。 窗玻璃后的房间一片漆黑,没人等他,装满了空空的冷,空得他不想回去。 空空荡荡的滋味又来了,江漫深吸一口气,僵冷的手掏出手机,习惯性拨电话簿上永远置顶的一个号码。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等机器说完,再挂断。 关机,扔兜里,江漫将热烟踩在脚底,一双手绷出了筋,向远方望。也不知道在望什么。 街上下小雨了,街灯长着氤氲,人影被车轮碾碎。 江漫拍拍肩上的雨,缓慢走进,保安恭敬地向他问候,他也回了一笑。 “江总,这么晚回来?” 没等江漫开口,他先替他回了。“钱挣得多,事情肯定忙哦。” “嗯。” 很快点头,江漫消失在视线中。 其实,这两年他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外表挺风光。位置是挂职的,负责南边市场,精英给他当助手。父亲说管理者太厉害反而会压住人,带不出将才,所以施舍给他,也有权,毕竟他也算江家一份子,是种势力象征。 该管的事还是做,只是心不在焉,常甩给下面人,所以做的项目既不出奇也不出错。对员工,不夸不骂不上心,有点吊儿郎当。大家说他是个好经理。也有人不满,看出他在浑天度日,私下鄙夷。 知道点他过去的人也只能说出他以前搞音乐。 具体两年前江漫在山甘这小地方发生了什么,不清楚,也不明白本受敬仰的艺术人怎么就成了这副死样。 上楼,门开锁后,有冷清的味道扑进鼻腔,灯暗着,家具也安安静静地放着。 江漫又一次觉得这真空,空得心一点也没着落。 原本,是有一个人等他回家。 也许是今天那通电话,也许是房间孤零零的,让他想起在山甘那会儿,他总漫山遍野地跑,一转身,就看到路柔。问她,你跟着我干嘛?她说我担心你。那时他没放心上,还觉得有点扰清净。 没有换鞋,沉沉的空气压着他慢慢贴着墙蹲下,神色疲倦。慢慢地,男人的双手用力捅着太阳穴。 他很厌烦这种感觉,却无法摆脱。 从她两年前坐大巴车离开起,一直这样了,这感觉就像鬼一样狠厉地掐着他。 原本一开始,骄矜使江漫觉得她离开后他解放了。于是找朋友喝酒,弹筝,一夜没睡,自以为快活绝了,将像以前那样淡化。后来莫名越来越不是滋味,一个人进屋、换衣服,睁着眼,习惯看天花板看到天亮。 从没这样过。从没这样过。 一想她的名字,失眠。 一想到河里那辆破碎的大巴车,他就咬紧了牙。 没开灯,他摸着黑进入卧室,被子还很冷。 把身子狠狠甩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于黑暗之中偶尔咬牙切齿,眼神狰狞,偶尔呆愣,面色沉默。遗憾、懊恼、崩溃,庆幸,一个眼神之中数种情绪瞬间碰撞、瞬间消亡。 哪里是真,哪里为假,一切似乎都虚虚幻幻起来。 今天突然的状况打乱了他所有思维,混着,乱着。窗外,只有车流声规律地呼啸一过。 在死寂的卧室里,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呆呆的,小小的。 “你不是,死了吗。”他说。 / 今晚,江漫反常地累了,似乎这些年一直拧绷的筋终于松了一根,他眼睛一闭,很快睡着了。 “又生病了?” 江漫听到有人叫他。 睁眼,他看见路柔坐他床边温柔抚摸他的额发。 这一下,他委屈极了,哑着声说你还知道回来看我,就恐惧地紧撺着她的手腕不放,眼神痴痴。她没忘他的习惯,五颗枸杞,吹冷后,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 窗外有鸡鸣,狗叫,邻居大婶的叫骂。 他满足地盯着她,开始滔滔不绝:只有你了解我的习惯。路柔,以前我生病,你总第一个照顾我。以前,我做什么你都无条件地支持我。以前我饿了,半夜你睡了也会起来给我煮吃的。以前,以前… 没完没了。 她微笑地不说话。 握她越来越紧,他手指陷进她肉里,声音也激动起来,然后不管不顾地说我们一辈子别分开,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给我一次旧情复燃的机会… 沉默,只有两双眼睛干看着。 路柔尴尬地笑笑。 从她身后,林凉突然走出来。他说江总,一月五号,欢迎你。 江漫猛地从梦中惊醒,他飞快跑到洗手间,用水打清醒自己,抬眼。镜里男人的嘴脸,如此的嫉妒、扭曲。 / 半夜,他开车去了私人墓园。一脚一脚面无表情地踢破了墓碑,接着他蹲下,开始一根一根地抽烟。 男人神色淡得幽微,黑夜中低嘲一声。这下,他才终于接受了“命运捉弄”,一切皆可能。 离开墓园,车速向死亡逼近,他沉默地飙车,在无人之境发泄情绪,不知道哪里才是方向。 很快,蓝牙中传来语音消息。他听对面说:你说林凉啊?林凉他认识。 “高考那年他试都没考,跟一个女的私奔了。” 江漫淡淡地回:“林总挺深情。” “都八年前的事了。林总有点毛病,厌女。这次居然要结婚,估计是来真的。” “路柔?” 对面说这女的不认识,好像能力挺强。听说林总是她初恋。 江漫感到一个冷笑正出现在他脸上,情绪冷得刺骨加剧。尽管声音讲得温和。 “挂了,下次约。” 瞬间他踩下刹车,身子弹回后左手猛地捶在玻璃上。不知疼地猛地一下,又猛地一下。破皮出血后他闭着眼任伤口溃烂,玻璃上的血无声说着他的愤怒与委屈。 你还委屈?你委屈什么劲?玻璃上的男人嘴唇轻蔑。 侧回了头,江漫使劲揉着太阳穴,身体一下瘫了。他慢慢地抬头,脸色有点颓然。他突然说所有人都骗了他。 他说要我怎么静。 早知道她要和别人结婚,两年前他就该拉着她一起去死。 在车里抽烟,烟最近是他解闷消愁的药。车前镜中,烟雾朦胧了男人侧脸,暗色将他儒雅的气质渲得接近了忧郁的阴暗。火星点点。 “江漫,今年过年老地方。”家里突然传来消息。 / 撞到人了。 路柔抱歉地将孩子扶起,慢慢地,看到她一脸探究。顺孩子眼神看去,她便看到自己左手手腕上这道明显的疤。 也许长得恐怖,吓到了孩子。她轻轻掩好,用一包糖果示出自己的歉意。 电话响时,她刚备好了回国的一些东西,正在开锁。门开后她才接起。 林凉问她明天回来?嗯。她点头。 两人聊了聊最近的国内形势以及一些政策,分析了利好与劣势,谈到房地产融资方面上面出了点严规,两人都收了点笑。 隔一会儿,林凉传了张照片给她。 她一眼看到林氏集团年会几个字,再往下,就是浩浩汤汤一群人了。目光,总习惯从中间往两边看。中央站立如松的男性比回忆里多了成熟。这次她没有呕吐。 是真的淡了吗?也许是这样。 “他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沉蓓。”林凉说。 好模糊的名字,像有人远远喊了一声,将她一点神喊回了山甘。她不记得具体事了,深刻的只有一些情绪。 人的欲望偶然下半身,偶尔是上半身。她记得,尽管江漫那时很谨慎地与沉蓓保持距离,尽管他一次次说我和她绝不可能,斥她别乱想。但她能看出来,他对她仍多一个心眼。 过去女人谈了爱,情这方面比男人细多了。细,也许好也许坏各一半。 现在江漫和谁一起,没和谁一起。过程、原因与结果,她不感兴趣了。 路柔穿了件红色大衣,应和国内快过年的喜庆。明天回国,她脑子想还要带些什么,特产?衣服带够了吗? 她又给林凉回了条消息。 林凉点燃湿烟,电视声忽大忽小,他沉默地陪着夜色,烟气在他眼前上升,又飘散。 慢慢地,烟雾中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小道,那是城中着名的红灯区,巷道两边透出粉红帘子微弱的求生的光。 在那黑暗、肮脏的小巷里,一张小凳上,坐着一个好欺负的可怜女人。她个子小小的,倔强地喊着他的名字。 手机响了一声,他接过一看。 “我不想见他。”路柔。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оbi』 四十五:重逢 --- title: 四十五:重逢 --- 12月11号,北城到了。 先放14寸行李。房子在二环,两室一厅,父亲买给她的。出小区,拐个右弯,就是熟悉的北城商业中心——春河路。同印象中翻了新,似乎又多了些人口。 最近,她总梦见北城。 高高低低的房子,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一架贯穿东西的云桥。 街道、小巷、马路,落日烟霞,一块一块碎片地拼起她的旧乡。两年前,父亲给她收行李,说希望她能走出去。人这辈子就两种使命,一是去远方,二是回家乡。最后问她还回不回来。 路柔说不回来了。 她承认,这句话并不可靠。 . 回来巧遇了何双茹。 出国前,路柔弃了以前所有联系,自欺从未来过北城。这些年何双茹也不知她下落,今天碰到了,在路上就激动地聊起天。 多是些旧同学的归宿。哪个去了国企,哪个考了研,哪个贷高利贷跳楼了。说着说着,何双茹突然就问。 “你跟江漫还没结婚啊?什么时候我来吃喜酒。” “已经分了。” “他提的?” “我提的。” 何双茹还不太信。过去是路柔更爱,更付出,对江漫百依百顺。她想起大叁,自己借了路柔手机,截张图想发给自己。她无意打开相册,那一下就大吃一惊。 六百多张照片,全是江漫。 “下一个更乖。”何双茹拍拍她。 “嗯。” 何双茹看她的平淡,似乎忘了曾经那样炙热。这让她又记起两年前。她刚下班,还是深夜,一个陌生电话说他是江漫,接着又问她知不知道路柔在哪,语气着火般急迫。 也许当时两人就出事了。 路柔笑笑:“一月五号,我结婚。” 何双茹又大吃一惊。 . “凉哥,那瓶红酒送我怎么样?” 林凉从酒柜拿出:“好啊。” 北城几乎没她什么朋友,所以下午见的第一个是林凉。寒暄几句,市场、政策。抬眼,她有看到他卧室门缝里躲着一双受伤的女人眼睛。 瞬间,她推翻了林凉八年不找女人——可能是同性恋的猜测。 与林凉,两年前订婚,今年完婚。没男女感情,大家都表明对这些渐渐是灭绝师太上身。见面时次数得清,目前是搭伙过日子和应付父母。 说不定,也许先婚后爱。毕竟对未来的把握就像天气。一不留神,说变就变。 不知怎么,有种预感蔓延,但发生或不发生其实对她并没影响。出门前,她对林凉说:“凉哥,你该不会逃婚吧?” “不可能。”他很笃定。 慢慢,她就看了一眼他的卧室门。 走出林凉家,路过一家超市。这家超市在柱前贴了一面长镜,也许为了风水。她看到镜中她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老人、小孩、年轻男女。 依稀感觉,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 夜晚,路柔一个人外出买菜。 晚上简单点,炒个白菜,一个素汤,再来个煮玉米。于是,白菜、莴笋、玉米都进了袋子。还买了一斤猪肉,准备明天吃。 路柔沿街走到人行道,正是红灯。抬颌,眼无意地扫去对面,握袋子的手就愣了下。 过去在人潮人浪,无论他站得多偏僻,多狭小,她很自豪能一眼认到江漫。现在只因他穿了一身白,在一群黑衣服里挺扎眼。 公车压过人行道,视线被遮。 车远去后,江漫不见了,黑色人群如旧。仿佛刚刚是随机落下的时间断层。 红灯闪烁,不久后,可过马路了。 不远处,一辆辆车被迫停下。人行道上绿灯亮起,城市灯光昏黄。在车声洪流中,她小步小步地走,视线平行,安静地向对面走去。 巧合?故意 ?还是眼花。 随便吧。 . 到了对面,再走一条街就是小区门口,接着,左拐再右拐就能回去,这一路无阻。她左拐,仰面看树上已张灯结彩,要过年了。 她右拐,没走几步,单元门口到了。刚掏出门卡,就听到背后低声说了一句:“路柔。” 声音熟悉,但不习惯。 路柔像没听见,门卡对上感应,面无波澜地拉开了门。 刚走出两步,身后又说:“你的纸,掉了。” 她只是一直往前走,不再回头。 江漫感到手心发凉,神经衰了一下。尽管他知道从林凉那儿起一路跟上来就很不该。这快犯罪。 正因为不该,他越渴望在她身后,越来越近,闻到她一点发香。换了香型。 路柔站在一楼等电梯。他并肩站不远,不说话,也不走。 不想与他独处空间,电梯到了,她转身往楼梯间走。 这次江漫没跟上去,只是目光锐利,贪婪地看着她。默默点了支烟,看她头发长了,皮肤白了,气色淡了,用一种陌生人态度对他,甚至眼神中偶尔有不耐烦。 走前,她都没这样不理人。江漫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这滋味吧,就特别难受,像有人拿钉子使劲往他脑子里凿,头里嗡嗡地疼。这相似疼,让他一下回到大巴车坠河事故。 那天吵架完,是他亲眼送她上车。他在车后追过一段,但实在跑不动了。既然她非要走,你让她走,回去时他说这段硬话。 第二天,人还没缓神,新闻报道倒快。说山甘这辆夜班车,司机酒驾,拐大弯时一下刹车踩成油门,撞断脆弱的桥栏猛地冲进了河。 全车人溺亡。 小地方,车票只看钱不看身份证。尸体全冲走了,鲜有几个找回,都认不出身份。 不信。但电话、信息全不通。他加急想回城,因为事故,当地调查要耽搁几天,等回城后她周围人都说不知道。问她最亲的父母,他们骗他顺他的话说她死了。 信,又不信。不信,又难免信。这两种力量僵持着,使他浑浑噩噩。 他做巴车坠落的噩梦,一次次,全车人跟他一起粉身碎骨。另一种噩梦,是看她从手里穿过,溺水,烂掉。真的无能为力。 也许,那天晚上他坚持追下去,喊住她,一切就会不一样。 . 她,活生生的。失而复得。 所以,江漫现在的兴奋里掺杂了一种悲剧式的掠夺。又难受又幸福。眼圈有点湿。即使他知道他将出格,将失控,将得罪。但这种滋味在身体的每一处扩大,接着轰鸣、下沉、飞驰,使他眼前险些发黑。 他几乎处在脱缰的边缘。 吸完一根烟后,江漫追上去。 很快很快,几近狂奔。 然后,用力拽过她的手,哑声轻轻喊她:路柔。接着,快速绕到她前面。 毫无预兆,低头,他吻向了她的唇。 他的吻,壮烈般,似野火燎原。 四十六:驯月 --- title: 四十六:驯月 --- 他耳鬓似着了火。 江漫伸手拧起她的下颌,破开牙关,势如劈竹,吻湿暾暾的。 他又倔又温顺地舔吮她的唇瓣,唇舌有劲,力度渐渐泄露出崩溃的情愫。 慢慢地,健壮身躯和双臂将她锁在一个狭小范围里,一点一点吻走她的呼吸。 比较下来,她无法挣脱。 幽暗的楼梯间,隐秘角落,一道道雾气缭绕、飘散。 家里教他藏事、稳心、兜火,也循规蹈矩。原本该等两人自然见面,打个招呼轻声说个话再好好谈。多少人如何爱他、骂他、嘲讽他,依旧不上心、不在乎。 却偏偏失了智地追上来,像色情狂一样,连遵循的教养都不要了。只想吻她,吻个没完没了。 他弯低腰,缠寻她的舌,强盗一样。 吻得江漫全身发着抖,摸她脸颊的手泛白。 是活的。 他多自责间接害她上了大巴。 . 路柔甩开他的手,清脆巴掌声很快响起。她的手打得发麻。 他的腰再弯低,吻得更烈了。 再扇一掌,他依然不放,手掌着她后脑,身子一点点贴紧她,吻一次比一次深。 她抬手奋力抵开:“你…”被他吞下。 被推得越起劲,他越失智。 扇他没事,就是不能推开他。江漫干脆反剪了她的双手,喉结游动,吻越来越凶横,鲸吞般,辐射着疯癫的绝望的热血沸腾的占有欲。 她咬他,往狠了咬。剧烈的血腥味和疼痛都没能逼他停下。 江漫睁了眼,锁她手腕的力度加重,心却并未得到慰藉。吻越强劲,越不能冷静。 两年而已,怎么就对他生分成这样了。路柔不会像眼前人一样只是淡漠地看着他。那扇吧咬吧打吧踢吧,给点反应,比什么都好。 冲突间,路柔渐渐尝到了泪咸味。她蓦然抬眼,与他视线相对。 这双男儿眼似雨气氤氲,眼球血丝明显,疲惫,对她露出一份湿绵的柔情。 他西装皱巴,衬衫领上少了两颗纽扣,领带也乱,仿佛受了极苦的煎熬。 路柔闻到了酒气。 力量悬殊。路柔不挣脱了,没感觉地任他亲,等他够,等他自找没趣。 时间从唇间溜过,直到江漫呼吸不顺地直起腰离开。平息一会儿,他对她想说什么,路柔突然又扇了他。 她问:醒了吗? 血从他嘴角成线流下,脸颊火辣辣地疼,微乎其微地肿了。 停顿了下,江漫扯出微笑,摸她的头发。 江漫:“打吧。” 他拉起她的手,脸凑上去。重复说你打吧。 路柔又给了一下,看他感觉不到疼,不皱眉,似乎只是当作一种男人宠女人的情趣。 把手背在身后,她不动了,表情也淡了。 他的额便抵着她的,轻声问:“那现在心里有没有舒服点?” “对不起,刚刚我太激动…” 路柔的眼神慢慢飘在他脸上。他手指碰上她耳垂。 然后,她捂嘴,弯低身突然一声干呕,另一只手顶着抽搐的胃。 并未吐出什么,只呕了叁下,她俯低眼,看他着急地用纸巾擦她嘴边,话也急。 “胃不好吗?检查了没?没事吧,现在好点了吗?我给你买瓶水上来你喝点怎么样?” “路柔,你说句话…” 他扔了纸:“我背你去医院,” 路柔说没事,绕过他就要走。 “真没事吗?” “没。” 去医院看过,医生说是神经性呕吐,她这种是周期性的,紧张、心情不愉快、内心冲突,一些消极情绪就会引起躯体性反应。其实,她并没有那些情绪,也许是以前呕多了,现在免不了会有遗留反应。 路柔不想给予他任何情感:痛也好,乐也好,怒也好,一丝都不会源于你。 江漫抱住了她。 先低喃她的名字:路柔、路柔,接着像猫般撒娇式地蹭她的脖子,手越来越紧,仿佛一个长途跋涉后,终于回了家的孩子。 尽管他很不自在,从未这般弱势地袒露过感情。 “放开。”她说。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松开。 阴暗空间里,江漫的表情有点僵硬。 . 路柔瞟到了他脖后的痣。 依然漂亮地嵌着。说不清,以前是怎么想的?这时候,她再也生不出那种旖旎心思了。 过去几乎是她主动,她掏心窝,她魂不守舍,两人之间像连接很多根线。然后一次次,眼看着一根根磨损,一根根断裂。 路柔想起在山甘,自己和古筝一同坠落,江漫却跑向了它。后来他道歉,解释说没看见她也在。他就去山沟踩着泥第一次挖螃蟹给她吃,希望能补回来。她包的他手指伤口。 那筝陪他十多年,你才陪了他几年。当时,理智原谅了他。 感性却无法不怨:为什么你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 . 两人之间冷清的安静比热恋时更默契。 “你没吃饭是不是,附近有你喜欢的…”他先开口。 这样热情,还是江漫?又想补回来?还是别有目的。 路柔就感觉吧,是真的有点烦了。 走,他就堵她。 无赖得像变了个人。这怎么了? 于是,路柔在原地打量起他。两年前她走时,江漫不还是那副旁观冷静的德性吗? 江漫:“我们谈谈。” 路柔默默地看他。只是看。江漫这张好看的脸,好看的五官,好看的皮肤,好看的头发。 组合起来,似乎也就那样。 她发现真的平平淡淡了。他是俊,林凉都议论说首都除了江家“太子”,再说不出第二个比江漫更俊更有气质更有名的富家少爷。 却怎么都不能让她渴望了。 或许他并不特别,只是当时她愿给他架一顶聚光灯。 . 大多时候,是江漫说,路柔很不响、很不响。 他跟她讲北城的变化,哪里楼高了,哪里推了重建,以前去的地方又多了哪些花样,矿泉水涨了一块。 以前喋喋不休的是她,他寡言少语。这怎么了? 听他突然问道:那辆大巴,不是掉河了吗?路柔才悟到。 原来,江漫以为她死了,以为永久失去。她大概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他想补回来的不止是她。 江漫继续找话,他有太多的话要问:这两年你去哪了,过得好吗?我们还能…她却一句都没理他。 只和未婚夫聊得欢。 “凉哥。” 林凉打电话来,找她帮忙问桐花巷红灯区的事,路刚在那片更了解情况。路柔应了,两人很快挂断。 “什么时候的事?”江漫压着喉咙问。 “一月五号,我结婚。” “不说这些。快过年了,宿城的彩灯挺好看,有空我们去一趟。” “我爱他。” “你刚回来,我们找时间约一下。” “我爱他,所以才结婚。” “别说了。” “一月五号…” 江漫突然抓紧她衣领,眼神阴得发狠:“我让你别说别说,你没听见?你他妈乱爱什么爱,我们都还没完!他敢!” 见过江漫大怒的次数稀少,一次是毕业舞会那天,一次是山甘吵架,还有,这次。 “以前不是无所谓吗?”她不在意了。 他低下他的头,低下一切。“对不起。” “女人不会拿婚姻开玩笑。” 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心却涩着,手慢慢放开她,四肢像失了知觉,脊背都是麻的。 他呆呆地望着路柔走了。 门打开,江漫瞟到屋里新买的家具,一双男士拖鞋在地毯上。 路家近些年鲤鱼跃龙门,有钱,有未婚夫,她过的真好。 . 晚上,江漫睡着了。 半夜惊醒,看见路柔的室外鞋柜就在不远,抬眼,门是关的。他心里一阵安定,继续半瘫在地上,闭眼睡了。 早晨路柔看到他睡在门口,她绕过他。 没有惊动他,没有看他一眼。 男人醒时,天已大亮。 俯低眼,幽明中江漫半蹲着,倚靠上灰白的墙,背部轻弯,烟在指尖上风情万种。他领口露出锁骨,有堕落的俊感,晨光点洒在颧骨。 烟雾,漫过鼻尖。 他打通电话:“林总,我们谈谈。” . 路柔是在公司厕所间遇到的熟人。 旁边洗手的同事说新来的保洁。 看她拿着桶和清洁剂离开卫生间匆匆忙忙赶往下个地点,路柔的记忆像被猛地踢了一下。 那是一个多苦多难的女人。 路过前台时,路柔让人事将最近新来的员工资料发她一份。便上了二楼,办公室坐下。资料传得很快,她下载好后点开。 慢慢地,路柔删除了资料。 的确是沉蓓。 女,四十叁岁。 叁叁:抱歉,来晚了… 四十七:静动 —— title: 四十七:静动—— 新的独间办公室,淡香余留。 窗外,光薄薄一层盖下城市。 一杯速溶咖啡,泡两颗红枣。路柔端起瓷杯于落地窗前,保养着卖命。 路总。有人敲门两声。你要的资料。 放桌上吧,谢谢。 半年前,她投资入股了这家五十人左右的小公司,主营品牌策划,法人代表是她初中同学。旧时曾说一起当老板,算是圆梦。 上岗第一天,她想全面了解公司目前状况,以做调整。 助理拿来近些月相关经营资料。临走时,她看眼前女上司正认真工作,相当漂亮。 俯低的脸看起来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敞亮的办公室被她衬得简陋。她骨相动人,侧颜凌厉。学历高、品位高,眼光高,看得出一般的男性无法应付。 助理难想出,怎样的人能入她法眼。 资料看了大半后,时间也漫走。路柔感觉眼涩,于是走到窗前,洗洗眼。 北城。每一条街道,每个模糊的路牌,就像用惯机器打字后初次用笔,感觉僵硬又新鲜. 那年出国,父亲说有朋友会照顾。 拍拍她肩,慈父口气说女孩可以不用太强,被宠着看点娱乐就好,那儿有闲职。 拒绝了,她可以千方百计让别人依赖她,但提醒自己绝不要依赖任何人,就像“贩毒不吸毒”,更不想被定义女孩该是什么样。 她当惯了尖子,学习习惯一抓就稳。六点背书,做兼职做作品做导图,懂剖析和归纳,作品一发就揽上千的爱慕,晚上就点灯学外语,考证书。她很会考试,ACAA高级数字艺术设计师证到手后,外语也流利了。直接去面试世界五百强大企。 毕业证说明专业知识水平,简历代表行业知识水平,职业资格证书考验职业技能,作品证明创意能力,面试时,言谈举止体现沟通水平和综合素质。这几样综合考核下来,虽经历浅,但作品出色,视为潜力股入职。 国外生活仿佛一道浮烟,慢慢地,她闔眼,往事从另一端散去。 回国。为结婚、为创业,且吃不惯国外的饭菜。 也不惧手上那道刀疤了. 徐琳仍没怀上路刚的孩子。 男性才有传宗接代的高尚天命,听说准备要试管婴儿。路柔长吐一口气,突然觉得有点烦了。 也不知烦什么,她并不想继承家业。 她很佩服父亲的手段,从一个十几平米的小超市到国内零售业巨头,路刚只花了十年左右。路家的发展悄无声息,然后一鸣惊人,都靠父亲一次次几乎华丽的抉择。 独处使人多思。不知不觉,正午了。 路柔站在十层,低腰俯瞰大都市——杂而不乱的电线,车涌人行的街道,繁华在这里生根发芽。人与人之间充斥着竞争关系。 午饭时间还见人拎着公文包赴行,忙碌、加速,时间在这根本不经用。 稍稍侧了脸,办公室透明玻璃外,沉蓓正弯着腰收拾垃圾。 沉蓓是个温柔似水的贤惠女人,丰腴、秀气,她的韵味弱化了岁数给她带来的贬值。难怪,第一次见到沉蓓时,她莫名冒出了女人才懂的敌意。 沉蓓从山甘来城里,千里迢迢,为的谁。路柔淡淡笑了下。 路柔打开窗,急速的车流声,车流声,还是车流声。 她感到了一点空落,突然间的,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样。 沉蓓的出现,让她感觉时间仿佛于周围放慢了。脑中慢慢有地方在呼唤她,鸡鸣、狗吠、虫嘶, 声音幽远。 渐渐地,浮到眼前的是一个悠然、舒缓的山甘。 一个老式的南方小山村,它慢到浪漫. 他们在山甘下车。日光扑弥,野草随着风散。 江漫捂鼻子的手终于放下。路柔抚平他嫌弃的眉宇。 站在山间小路,这什么地方?异口同声问。我是跟你上来的。异口同声答. 在镇上,他们租了间小房,月付两百。门正对面有颗老树。 风也慢,枝杈上,树叶摇晃翻转,老屋被毛竹叶一层层覆盖。她看见浑浊街道,清冷的田埂,几只鹅,和天边模糊的远丘。 打了个小喷嚏,这气温略低。 两人的钱原本足够。来的路上,江漫花一万六买了颗石头。 他听商家吹是百年难遇的陨石,神情快乐坏了。 路柔气得跳脚。你买它干嘛? 有收藏价值。 收你她瞪他。 路柔感觉江漫蠢得可爱,说这是人工。江漫不信,走着走着,直到不远的河边发现一模一样的,连人工都不是。 晚上,她把全部的钱交到他手中。江漫看着她,一下难以置信。 顿时他脸色不太好看,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她狠狠咬他脖子。以后,你管家里财政。我信你。 其实,她就想治治江少爷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但她清楚他吃软不吃硬。说他他可能还叛逆,干脆反其道行之。 江漫感动,发誓:我不会乱花。. 第一夜,江漫并不接受同床。路柔表面点头,到深夜了就钻他被,死抱着他耍赖。软绵绵说你舍得吗?江漫,江哥哥。手冷。 声音和肢体软得江漫认命。又羞又恼地展开双臂,迎她入怀,说:就这一次。 这就是江少爷,永远与俗欲对峙,却永远跌进她这一个坑。 搂他入睡成为她的嗜好。趁他睡着,手便伸进他衣服抚摸他腹部。它白皙、滑嫩,男人保养真好,像去净皮的荸荠。从肚子摸到胸口,从一根根手指摸到大腿根,这温热让她心跳加速。 “累。”他被摸醒,按好她的手。 她说:江漫,你是不是不行。狡黠一笑,她掀开上衣,闭着眼,准备迎接他霸道地证明自己的男人能力。 江漫迷糊说是,我真的不行。 就睡过去了。 路柔:“……” 不愧是她追上的男人. 日子还未修剪好,一件事却打乱了平静。 大概来山甘的第叁天,路柔打开门,伸完懒腰,低下头,一个被布包裹的婴儿落入眼里。 床上,婴儿还在睡,是个带把的,小手蜷缩。他们站着,面面相觑。 本是抱着甩负担的想法浪迹天涯,四处游荡,突然来了个孩子,两人都不太好受。挨家挨户问,都说不是。路柔咬咬牙,决定留。江漫不乐意,认为资助孩子学习和养孩子是两种事。 起初,抱到镇上饭店趁没人看想丢这儿,一了百了,出门几步她又觉得心慌。 江漫看她怎么出去就怎么回来的,长叹口气,说行吧。 路柔去市集买衣服和食物,让江漫在家带孩子。他皱眉。最后划拳,她赢了,蹦跳着去市集。 奶粉、衣服、尿不湿。暂时只想到这些。她摇摇头,觉得这事头疼,又好笑。 刚推开门,就听见江漫无措地叫她。 放眼过去,路柔看见那孩子正隔着衣服咬他右胸不放,又哭又闹地想吸奶。江漫手忙脚乱,这小东西一推他哭得更厉害,不推他又胸痛、脑子痛。 等路柔调好奶粉,他飞快离孩子远远的。 江漫嫌弃:“明天我就把他扔沟里。” 他真有次把孩子扔了。孩子尿他身上,路柔刚晾完衣服,想抱孩子喂奶,从里屋找到院子,她慌得满头大汗。 孩子没了。 问江漫下落,江漫眼睛闪躲。 最后在一个干涸的废渠找到,她托着孩子十斤的身体,贪婪地嗅他,转过身,就酸着眼睛打江漫,罚他晚上让她吸奶,他不准痛. 孩子不知不觉养了一年多,度过四季。他们曾一起养育一个鲜活生命,分享喜悦、承担脏累,一同为期许奋斗。 那时累是累,却从不觉得苦。 孩子叫江漫的第一声是妈妈,江漫顿时黑脸。她咯咯笑。谁让他不教孩子爸爸。 然后雪白的那一天,一个女人取下冬帽,冷风中敲响她家的门,说孩子是她的。 江漫毫不犹豫归还了孩子。黑暗中,路柔泪悄悄流。 就这样,沉蓓闯入他们的生活。 路柔仍记忆犹新那一天。她梦中醒来发现江漫不在,推开门,见到半夜叁更江漫从沉蓓家出来,却装作若无其事。 白天,她半开玩笑问:“你该不会跟她有事吧。” 江漫沉默一会。 “你信我还是信你的感觉?” 停了一声,她说:我当然信你。 事实上,离开,沉蓓并不是真正原因。只是那段记忆太模糊了,不经意才能想起。 路柔只记得离开当时她很累,觉得和他说话每个毛孔都喊累. 时间又开始快了。路柔眼前回到了富丽的北城,高楼接高楼。 或许有罪,是她将他拽落人间,因此上天要许她惩罚。 昨晚,她知道江漫想回头。她想也许是再找不出这么掏心掏肺一个女的,不要工作,只想黏他把他当心头肉,弃之可惜。 头一次受他这么看重,像离了她就不能活似的。 她心里一直平静。 从向往和他到死,变得没感觉,无所谓,有时看他还像看一碗隔夜馊饭。谁能想有这么一天,看不上你的是我。 中午草草解决,下午继续看客户资料。路柔饮着咖啡,助理敲门,说经理让她下午碰个局。 “几点?” “六点。” “客户是谁?” “江氏集团的子公司老板。” “好。” 她饮一口咖啡,继续工作。 叁叁: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四十八:绝路 --- title: 四十八:绝路 --- 早晨,林凉瞟了眼手表——八点十一。 他给家中保洁打去电话,让她小点动作,做好就走,别吵醒屋里那个。 刚坐上办公椅,手机铃蓦然响起。 “林总,我们谈谈。” 林凉听对面说了一两句,一边启动电脑浏览网页,鼠标滚动。 再停下,弯个嘴角说:“江总,我不能答应。” 你想要什么? 林凉感觉对面人活幼稚了,他笑笑,说什么都不缺,敷衍还有公事处理。 挂了后,他的眼睛聚焦着电脑屏,手很久没动,思绪越散越开。莫名的,林凉想到宋轻轻某天跟别的男人要结婚,眼睫就沉重地垂下来。 . 浑浑噩噩从这天初始就浸漫下来。清早,江漫在她家门口没有仪态地坐着,身体僵冷泛酸,摸上脖子,他扭了扭,酸疼就从骨头里渗来。朝电话里喂了几句,他看着主屏,林凉已挂断。 一时握着手机,闷闷的,手垂到地面。 夜的灰尘笼过他,男人胡茬冒了点青,头发乱糟糟,眼神随意间有了痞性。他似乎忘了对仪表整洁的格外注重,也忘了在天桥上曾发誓不想对她求饶。 点上一支烟,江漫撑着地站起来,拍拍灰。 离开前,他那样沉重地看着那道门,眼神死死的。 江漫昂了二十几年的天鹅颈,因欠她,因脑子里涌出的炙热情愫,迫切得到的欲望和压下得到的更迫切的欲望绞在一起,他第一次垂下去,低声下气。可以睡地上一个夜晚,露出脆弱,等她开门,等她回来心疼。 以前不是无所谓吗——她这话突然在耳畔响。 掌心揉弄好一会儿眉心,江漫放下手,猛地吸进一口,肺部并没多舒服。 下行的电梯开了门。 “作孽。”他咳嗽,他吐出烟。 . 回家洗漱,梳理,江漫上班迟了到,大家不以为意。 秘书提醒他声路公司的总经理邀他观摩公司办公地点,顺便请他吃饭。 最近,企业想革新一套品牌策划,声路公司是底下推荐的,创业才一两年。看了网上几个客户案例后,江漫同意先订金后尾款,设计草稿满意后再谈合作。 其实,他心底并不信任小公司,早前推脱好几次。 只是对方总经理苏一声太缠人,早安晚安,偶遇送礼,江漫惹烦了,才松口看看公司环境和项目样案,实际瞧不上这种癞皮行径。 苏一声想借江氏集团蹭名声,知道攀上江氏才能吸引更多客流。为讨好大客户江漫,他不得不豁出脸皮,穷追不舍。 下午四点,江漫踏入声路公司,立即皱眉。 门口过度的盛情,海报谄媚的字眼,员工表面的欢迎,江漫越看越反感,瞟了眼苏一声,不耐烦在脸上变重,拔腿想走。 却僵住了,那一下。 他看到路柔站于人群,安静地与他对视。 就这样,江漫感觉心不疾不徐地静回来了,周遭再不顺眼都能商量。 . 苏一声看到江漫的烦躁,以为坏事临头,但江漫突然说会议室谈。这转折令他一时口齿不清。左边走左边走,讪笑着,他招呼路柔跟上,决心要拿下这位金客户。 会议室只有叁人,他,副总路柔和江漫。 大多时候,他翻着幻灯片说,路柔补充。江漫沉默,似乎心不在焉。 一个小时左右,直至江漫婉言麻烦他出去,想和路总聊。苏一声怔在原地。 仔细看,他才发现江漫看路柔不太寻常——柔情、不安。同时,江漫又是矜持的,目光点到为止。 会议桌上,一只黑色水笔被江漫拆得零件分明,摆得整整齐齐,面前的合同简纲还在第一页。 苏一声悟了,但意料之外。 在圈里,他在峰会见过几次江漫。江漫在视野最好的前排,他坐尾部。印象里,江漫是个孤身自豪、洁身自傲的人,金钱、荣耀、体魄、雄性荷尔蒙集一身,这类人清高过头,往往都是等别人上门。主动看上一个女性,以公夹私。 罕见。 江漫:“她是我老朋友,我们有点私事聊。“ 私下聊不行?这么急?怕人跑了? 苏一声腹怨几句,推门出去。 空气似乎停止移动,江漫呼出两口气后,路柔放下记录笔。 “江总想聊什么?” 疏远的叫法让江漫的烦躁生长着,涩涩的。但他面上不改色,往常般表情,似乎昨晚失控是她一次幻觉。 “我……”他又呼出一口。 “江总对刚刚的方案还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他摇摇头。 “那工期大概一个月左右可以吗?” “可以…”他瞧了她一眼。“你负责吗?” “您看您方便什么时候签合同?” “路柔。”他声音有点浮,轻飘飘。 俯低下眼,江漫的吐字含含糊糊。半分钟后,似乎决了心般不要脸了。“以前你说,你原谅我,除非我给你…“ 钳着食指肉,他说不出那一个浊气的字眼。 路柔默默抬眼,便看去了他的唇。 “还算吗?”他低声问。 江漫的唇依然如初般鲜嫩,薄红,精巧到女人的亵渎欲与爱护欲同时拧在一起。 接下来,或许会发生。 说这类话,破了他的极限。他睫毛颤得厉害,一半期望,心灵羞耻得发慌。虽做好了准备,却还没能承受。他撑着表情淡定,不知不觉,下唇却咬成色诱般的深红。 诡异的寂静漫开,阵阵香水味从窗口被风吹来。 清新、干净,男性香。 路柔:“江总,没事的话我叫苏总进来了。” · 把水笔一点点装回去,江漫眼皮耷下,盯着桌,他问现在你最爱的人是… ”请出去。”她的手指着门口。 江漫停顿了一下,慢慢地合上笔帽,他摸了摸脖子,似乎还能摸到她的牙印,那时咬一咬就能缓平。过去永远对她搭一点架子的江漫,现今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江总,我们是品牌服务公司。”路柔充满着客套的柔和。”大家都很忙。” 意思是:除了公事,其他别来烦我。 江漫就把笔温柔地扳断了。 手移到桌下,他碰了碰腹部。 因些小事,两人以前也有意见不合。他看路柔气了,不懂哄人,就假意肚疼。明白他的腹部是她的软肋,他忍着痒随她乱碰乱掐,手也给她亵玩。 掐着碰着,她就凑近他脖子:床上去?吻着吻着,小事化无了。那是两年前。 现在似乎什么都是绝路。无力到江漫想强横占有,又怕被彻底反感。 “我知道那时候…”他想和她谈谈以前的问题。 “沉蓓在公司。”她并不想回溯过去。 江漫愣了,表情暗下来。“我有没有解释过让你别乱想。你为什么要…” “老朋友,不见吗?”她淡淡回。“我没觉得你们会在一起。” “那为什么要走?” 她沉默了很久,画面停滞。 “因为不想和你过了。” 江漫的血一下涌到后脑勺,头轻脚重,有点喘不过气。 以前,是我不好... 她摇摇头:“江漫,你没错。“ 说人不能回头走。 路柔起身离开了。她并不在乎这大单子的流失,别的客户她会花心思周旋,他不行。 她发现自己并不可以完全冷静。和他相处,总被勾起往事。往事里头还有很多爱他的理由。 . 江漫在楼道抽烟时撞见的沉蓓。 她从背后确认好久,才兴奋地叫他:“江漫。” 现在他很烦躁,听到招呼转了身,见到人,表情也恹恹的,回了句你好。 沉蓓心粗,从来只顾自己想说就说。先说他没什么变化,还是个俊小伙儿。接着聊起她和他们如何认识如何幸运。有件事,她逢人就谈,现在见到江漫,更是滔滔不绝。 “那天要没有你,沉强就死了。”她捏紧扫把,感激地看他。 江漫才记起她是谁了。低下眼,他瞥见她胸牌上的公司和人名。 “你来北城…你老公呢?” “我跟他一起来的,是他说要来大城市搞一搞。” “哦…挺好。” 对于沉蓓,江漫只对她孩子沉强有印象。他养他有一年。 沉蓓是个寡妇,人也活得迷糊。 那天去集市卖菜,途中要喂奶就把孩子从背上解开,这时有人问白菜多少钱,两人讨价还价,那人激她骂她偷男人,两人就吵了起来。 沉蓓一生气,理智一断,把孩子放地上就跟她在空地打起来,等女人抱着头跑了,转头,孩子也不见了。 孩子被人贩子一路从河源村带到山甘镇,想与二叔接头。 二叔躲债,谁也没告诉,把房租给江漫后慌得跑路了。坐车叁天人贩子才到山甘,按规定,晚上把孩子悄悄放门口,暗号蛙叫,然后马上离开。可人贩子等好几天没见二叔打钱,更联系不上。 于是敲江漫的门。说他是孩子的父亲,路柔就问孩子生下来几斤几两,哪个医院生的,孩子背上有个什么胎记。 椭圆的?他记得胎记一般长这样。 他说完路柔就让他滚。人贩子,小心我见一次打一次。 这边沉蓓是急疯了,又哭又找。想了两天才意识到那女人不对劲。报了警,派出所说会帮忙,但干等太挠心,于是沉蓓挎个小包,只装所有积蓄,毅然踏上了找孩子的路。一百多个村庄,饿了,一天只吃个包子,渴了喝河水,累了睡桥洞。她挨家挨户问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女人,长头发皮肤黑黄衣服长这样,这些日子几乎绝望。 这样一年后,她终于在山卜村的小路与那女人碰上,才问出了孩子下落。 她是收拾干净穿漂亮后才接的孩子。七斤八两,家里接生的,没有胎记,他左脚的小拇指比中指长。 她跪在地上求江漫和路柔,头磕得比鞭炮还响。 回家没有路费,孩子不能受苦。沉蓓打算在山甘暂住,给餐馆打杂。 为了感激,沉蓓每天都会去送些东西,包子、鸡蛋、自己做的面粉等等,谁路过了,她总要塞点东西让他们带回去。 那天夜里下大雨,孩子发高烧,她昨天因地滑狠摔一跤,脚崴得厉害。她只能求他们,先轻敲门,重了怕惹他们恼。江漫睡眠浅,听了沉蓓的哀求,摸摸孩子的额,给路柔掖好被子再出门。 起初他想一个人去,沉蓓要看着孩子,死活要跟。江漫看到邻居有辆推车,便让她和孩子坐上去,一路拉着到医院。 孩子烧退了,他又把她俩拉回家,沉蓓见他满头大汗,就邀他喝口水再回去。江漫太口干了,喝了叁杯才出来。 第二天清早,沉蓓感激地又送东西,江漫懒得推脱,收下了。路柔问,你该不会跟她有事吧。 怎么问出这种话?她还不清楚他?江漫不喜欢这种半开玩笑的质问,感到不舒服,有种被诬陷的滋味。两人闹了别扭,直到午饭,她戳着饭说我昨晚看见你从她家出来。 他对她一五一十解释情况,和解了,两人才又开开心心吃饭,路柔把炒得好的肉放他碗里。 睡前,江漫对她问:“为什么,你第一感觉不是信我?” 她没回。也许是睡了。 . “对了。” 沉蓓想到什么,从兜里拿出一条手链,递过去。 “这手链,给你。” 江漫迟钝地接过。一眼看出是大学那会儿,第一次送路柔那支。 叁叁:抱歉抱歉。周六替我妈去亲子活动,精疲力尽,晚上想眯一会儿,然后就眯到了第二天早上。 今晚还有一章~ 四十九:爱河 --- title: 四十九:爱河 --- 手链温的。 他手冰,骨节发红。 沉蓓: “当时她都走了,我在门口发现的,一看,这不是路柔的吗?这两年我一直替她保管,是我那口子说要来城里头,我想万一能遇到你们,就随身带着。” 江漫道了谢。沉蓓要工作,走了。 楼道间灌风,他阖紧眼,整个身体紧得轻微发抖。好歹忍住情绪。 再闹得凶,路柔也不会把它扔了。 深吸一口气,再深吸。江漫感到这块镜子在一点点往更碎了碎,怎么都圆不上了。 他想山甘大吵后不该由着她坐上大巴。 她的心怎么凉的,他并不知道。他以为那次争吵很普通。 . 江漫饭也没吃,从声路公司出来。夕阳刚好洒满街道。 他穿过街,踉踉跄跄走上向南的大道,无头无绪,闹市在他耳里过分的静。不知是哪了,他停在一处陌生的车站,不知不觉乘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要上车,连车开向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公车走了,又停,人蜂拥着上,人蜂拥着下,他们急速运动到一片模糊。江漫静在位子上,人像清晰。他望着窗。 月光流在哪里,车就哪。 他听见终点了,走下来。面前是一片河。 低潮时,人可以去到河边。买了六瓶酒,他坐鹅卵石上,面前一片漆黑,手电筒开了后一旁,细细灰尘在光筒里翻滚。 点烟,火苗阴冷。 一口一口的灌酒,当十分饥渴的人,下心事一起入胃。他发现当遭遇了求不得,才会感同身受她的痛苦。 就发脾气,猛地一下,手链弧线型痛快地扔出去。不要算了。听到响脆,他的投掷姿态定格了一下,才慢慢回位。 江漫看着看着,又跑过去,借着光弯腰捡回,戴在左手。 酒瓶都空了,酒量还是差,他的上颚骨和下颚骨发颤,喝得上身歪歪倒倒。 拨电话给林凉,说你把她还给我。 林凉一下识出男人的状态。“江总,喝醉了?” 江漫的声音匪起来,手指头冰凉。 他发自肺腑说:“我跟她好多少年,你知道吗?!我跟她酸甜苦辣都经过,你算个屁!那时候是她先追的我,她骗我初吻,她抄我课表假装偶遇,她还写的是关于我的色情小说!” 声音就低下来: “我都知道的,我明明都知道她的花招…” 声音越来越小,肢体不觉间挥摆起来。 怎么坠入水中的,他不知道。 一寸寸浸入,被腥冷的水撕咬,一切静寂了、混沌了。 他睁眼,看到晃荡的月光,一只急逃的水蜘蛛和蠕动的怪草。 身子继续坠下去了。面孔被扭曲,冷水仿佛灌进血管,水卡在喉部,掐住呼吸,然后一次咳嗽接无尽的咳嗽。 这时,他脑子里有一块块清晰的绝望闪过去。 冬天,她捂热了手才会碰他,睡前煮一碗热乎乎的酒糟煮蛋,只给他一人喝。春天,清早会跑进山里给他摘野花,每天他桌上都有新鲜花香。夏天,镇里物资有限,冰垫是她求别人转让的,有个风扇,大部分时间都对着他吹。 他要是半夜练筝,她会炖红枣山药鸡汤,若睡着了,她就哄他到被窝,给他打热水,擦脚。她很会狮子顺毛,他要在外回来不舒服,就躺她腿上被抚摸,然后慢慢就会忘烦了。 他想若他是刀,只有她才是他那柄鞘,能理解、包容他所有的乖张、锋利和不解人情。 意识到他和她的亲密,没有一个能替代,没有一个敢夺走。那怎么能说过去就过去?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入水者扯出一个玉石俱焚的笑,俊脸上有一种诡谲的美感。 关于爱情,江漫仍没明白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只知道,都说坠入爱河,坠入爱河,不就是死拽下别人。 要么一起共渡,要么一起窒死。 . 这醉鬼,比上次还烂泥。 路柔被江漫敲烦了。保安不接电话,报警,警察又把他送回——不管家事。江家有权势,估计又是他哪个亲戚打过招呼。法治社会,兼顾人情世故,怎能不懂? 路柔放他进玄关,刚折身,他压她在墙不让走。 鼻息在她脖侧,很轻柔。 可怜巴巴:“别走。” 江漫很少喝这么多,几乎到顶了。男人喝醉失去了矜持,亦邪亦正,偶尔凶横得像个混混。 偶尔,像一只软绵绵的羊羔。 “肚子疼。”他说。 “疼?” “嗯。”似委屈,淡淡的。 慢慢地,唇擦过她耳侧,清冷地撒娇。“你摸摸我。” 食指一点点拉下领结,仰起长颈,喉结饱满,男人禁欲的纽扣和右手做着淫荡的配合。慢慢地,精致锁骨露出。 动作老套,被他表达得新鲜。 她不由对视他。 江漫知道这样子十分撩人,他自信优越的美貌,却从未拿来引诱别人去上他,不觉间一切只为了讨她欢心,取她怜爱。 伸出脖子最嫩那片,问她:“要不要咬这?” 他说上面还有你的印子。 叁叁:还差几百字左右。(其实草稿已经打好,但我觉得这段剧情还要再精彩点,所以想趁脑子清醒的时候发挥)因明六点左右要测核酸,请了天假,因此白天就能补上。 十分谢谢大家理解~ 五十:梦淫(上) --- title: 五十:梦淫 --- “苏总,十六号我请您吃个饭。” 发完这句,路柔清理了手机后台。顺其自然,指腹游了一圈手腕上的疤,这是一条锐利的转折。 她将刚通话结束的陌生号码加进黑名单,安静一会儿,又拉出来。备注:江漫。 给苏一声发信息:别乱给我的号码。 别重蹈覆辙。盖上被,路柔默了叁遍。 以前,她的爱情是半跪的,情太深,怎么被他放弃都不嫌虐。这个人说不出哪里好,他从不费劲讨好她,也从不轻易卸下他的清高,看感情时大多淡淡的、可有可无。莫名其妙,但他来了,注定要让她割了胆子赌一下。 多些年过去,她想江漫只适合被欣赏,还以为像宠剧一样,勾勾手这种男人就跌下来了,发痴呢,要他爱你,你得先活受罪。 那件事,她没忘。 脑子似乎又要回到山甘往事,路柔忙分走心,想事业、想规划,想明天,想几只山羊在跨栏。 现今,她没胆了。受够了。 . 江漫坐在出租后座。 这路上,他想了许多。叔父在税务局位高权重,那边说一声就能立即擒审。苏一声涉案金额大没有主动报告少缴,这时下令,他刚新投了项目,周转困难,要么公司资金链断裂运作面临崩盘,要么补缴不上构成逃税罪。 一前一后,都是麻烦。 对于取消婚礼,对她半信半疑。当时不愿闹太僵,就没多说。 司机突然扭脖子:前面车祸堵了。 四周树上的红灯笼跟着风走,司机说:快过年了,终于能休息一下。 江漫静静坐着,思绪像飞动的流萤一样漫无目的。 车刚好停在一架天桥下方不远,实际是条铁轨。江漫开窗迎风时,火车一瞬间呼啸,抬头,目光便送过去了。 暗色的苍穹下,火车灯眼瞪着前方走远,一个个车轮碾过,铁轨上的月光嘎吱作响。 有些声音徐徐地迭合—— 别闹。 乖乖,别闹。 这些声音挺有年头了。他想起一段事,尽管不是冬天。 . 加了叁次油,摩托车便随便丢到哪个野外了。 最终,江漫决定去山甘,一个南方小村,山水多。本打算坐飞机再转大巴,她非要坐火车看沿途风景。 划拳,他输了。 卧铺,二人间。坐在左床中央,他的嫌弃明明白白:“晚上我坐着睡。” 路柔劝他。床单我新铺了,不盖被。他说不睡。枕头我也用衣服铺上了。不睡。你真不睡?他点点头,就差说死也不睡。 火车一次次穿越山洞,前半夜,月亮上来了。男左女右分床睡,他们的老规矩。 江漫看起了书,她凑近,问他看的什么,胸挤在他小臂上。 《神曲》。 又是这种隐晦、枯燥的文学,路柔瘪瘪嘴,唇凑到他下颌。 他看书入了迷,没注意,直到她咬他脖子。女人往下游走的唇齿参杂着一种微妙的不怀好意。他翻页的手顿在书纸上,脑子里有窸窸窣窣的酥痒。 别闹。起初,他声音还很严肃。 路柔的手从他下颌角走至胸膛,按着他乳头打圈。 江漫的热一下汇聚在腹部,海绵体苏醒,慢慢挺立,挺立,挺立... 书猛地合上,对着她不躲的眼睛:别闹。 我哪闹了。她拿捏着他的弱点,舔他耳垂,撒野。 呼吸,一起急促了。江漫弹她额头,口气很硬:安分点。 别咬这... 被她按倒在床,上身躺着。书一下落在地上。 路柔,从我身上起来。 嗯... 别闹。 眼睛半阖着,捏着她的腰,声音慢慢沉了柔了:乖乖,别闹。 那儿,越来越挺。 她的手直接伸到他胯间抓起来揉。江漫猝不及防,轻呻,忙抓她的手制止。她的唇附上,咽下他微微的喘息。 这个吻漫长、酣畅淋漓。 “隔壁有人。”推她肩。 她从下颌吻到锁骨,蹂躏他精巧的肉皮,右手已经解开他休闲裤上的绳结,慢慢地,伸进裤腰。 陌生的温度漫到下腹,江漫敏锐地听到隔墙的说话声,身体猛地激灵了一下。 这辆老式火车装修旧,门嘎吱嘎吱地响。 “路柔。“他紧了紧她的手,抿唇。 她苦巴巴看着他:“我饿了。” 他撇过脸:“…饿,有饼干。” 路柔把右脸贴在他的左耳上,江漫长长的睫毛毫不察觉地垂下、颤着,她被他这种诱人情态勾得肠子根作痒。其实没想做,只是看他看书,莫名心脏抽抽地跳着,就想过个瘾。 她说:没人会看到。 江漫的耳朵发着热,心头越发慌张、不乐意——怎么在这种场合做这种事?不害臊吗?这像什么?动物世界? 下腹越来越胀起,江漫慌得口不择言。 抓抓头发说:你不觉得你太色了… 她怔住了。 是。路柔扯扯嘴角,起身,开门离开。 . 拿起书,却再没看进去过。 见她出去没回来,江漫烦得脑子里的线缠在了一块,心头揪着,不是滋味。做爱的快乐其实对他并没有那么强烈。不想以做爱为目的,他更喜欢单纯、温柔的亲密。 刚刚是不是说太过了... 他也硬了,只是跟自己的价值观过不去。回想她出门前的表情——失落、干涩。江漫喉咙有点哽,扔了书,便反思地想:你不就是动物吗?其实,没人听见的话,也不是不行...她想要,你进去几下满足她,难道会死? 等推开门,向左右一望,江漫看到左边不远一陌生男的跟她搭话,眼睛就阴沉了。 不做爱就不可以安静地待会儿了? 怎么又跟男的勾扯。 他脸色不虞,举起沉重的睫毛,向她看去。 . 背似乎烧得慌,路柔凭感觉召唤着,侧了身。 她看到江漫正盯着她,不知表情。不过几秒的对视,他回房了。 路柔感谢完这个叫李寒的青年。他让了一个充电位置给她,便聊了几句,意外发现是老乡同校,就又谈了谈学校。 怨,还是有的。她喜欢这种以做爱为目的炙热的亲密,怨他怎么就不能对她色一点?但她又理解江漫的本性,对他来说有点强人所难。她想他要是个普通男人多好。但他不特殊了,那她还会看上他吗?想着想着,一团乱,有点无奈,就坐在窗边吹吹风。 后来她回房,江漫还阴着脸。 她想:大概还在气她亵渎他,是她操之过急还是他太过含蓄? 问他要不要喝水,她去倒。他说我自己来,谢谢,神情里有点漠然。 过分的客套,路柔就冷笑:行,江漫,老娘惯得你,不喝算了。 夜深人静,车厢全部熄灯了。火车摇摆得人昏昏欲睡。 两人有一两个小时没说话,各做各的。 十一点,路柔洗漱好躺进了床,侧睡着,身体微微蜷缩。 过了较久,她似乎感觉身后有人,扭了一下头,右乳就被人忽然间抓进手中,有劲地捏玩了。 她一下失了声。夏天热,她脱了胸衣只留一件薄吊带睡的。他在她乳晕上划圈,双指揪着她,动作很野。胸那块立马泛出一阵难以名状的痒。 乳儿被肆意揉成扭曲形状。衣服上,渐渐顶出了两颗肉粒,小小的,他用掌心压回去,按摩着。 江漫?仰颌,她问。 叁叁:我把这个肉分为了叁部分。 没有剧情的肉,我写不下去哈哈哈。今晚还有一章,为“中”部分。 谢谢大家的等待~真的无以回报(因为本周单休,工作又多起来了,抱歉) 五十:梦淫(中) --- title: 五十:梦淫(中) --- 他没出声,气味俨然是他,闻起来,一种沉淀的香,仿佛看到油画里优雅的伯爵。 谁让你碰的?路柔扯开他的手。 他说了什么,但没听清。 她感觉到臀部挤着一根硬硬的壮物,挤出凹陷。推他腰部,岿然不动,再推,再推,这时他才离她远了。 你不是不要?路柔心头恨死他了。自然是种打情骂俏的恨。 我是个色鬼。你爬我床干嘛? 他闷闷的:下午,我不是故意的。 江漫按着她的腰腹往他那儿向后拱,他就往前贴近,比刚刚还挨得紧实。恰恰好,性器头部无间隙地碾着她的穴口,随着火车摆动,微微地撞着她。在她头顶,男人的呼吸浊了起来。 左乳,又是他的囊中之物。 路柔被揉得咬唇,四周人都睡了,不敢太大声。想扭腰离他远些,他意识到了,右腿压住她下身,宽大的男性胸膛封锁她,形成一道围墙,无形的压力侵袭着,体型差的比较让她只能牢牢嵌着他。 快透不过气。 你说的对,我不该太重性欲,今晚开始我就要青灯伴佛。她说。 ...是我不好。 以后我再也不打扰你了,说真的,是我没顾及你... 江漫直接扳过她下颌,盖上她的唇。湿漉漉的唇舌堵上她的利嘴,热烈、缠绵。 手,伸进衣服里,把玩她两个乳。他呼吸湿湿地问:你想做几次? 她想起身,又被他按回去。 干嘛?他问。 她俯低眼。你睡这张,我睡你那张。你好好睡。 他搂她紧紧的:一起睡。 不用了,床小睡不下,你被挤到地上怎么办? 不会... 江漫,你当初说好了我们是分床睡。 她固执要摆脱他,不停挣开他的手臂。 被她戳得不太好受。江漫只好细雨绵绵地吻她耳垂,揉她身体,声音软得温顺:“不闹了,我错了。” 也许是他声音在耳旁太蛊惑,她停了一会儿,慢吞吞说:“原谅你,除非你给我舔。” 这一下,两人都沉默了。 也是一时嘴快,路柔有点后悔。人各有底线,有些底线不能玩过头。也不想跟他闹别扭。她转身面对面,吻他喉结,是真的情绪下去了。 她说:别勉强了。如果你不愿意那就不做,我没想拿生气逼你。认识多少年了,我还不理解你吗?睡吧,不闹了。 便侧了身,背对他,她慢慢闭了眼。 我想做。他说。 她睁开。 江漫的吻从她后颈游到肩胛,轻声:很想。 ...这隔音不好。她胆子还没大到这程度。 他没开声了。低头,含着她耳垂。 手顺着腰滑到她的骨盘,再顺着骨头盖上她饱满的肉包,食指轻车熟路,那颗敏感的小阴蒂被他挑拨得发红发胀。旋转、勾撩、摩擦,男人的手技依旧让她兴奋得每根骨头都溶化了。他手指很长,长她叁分之一,钻进她阴口一半她就受不住地掐他另一只手臂求援。直至手指嵌至指根,他想,真紧。她大腿发软,受着刺激,却不能出声发泄,只能拱着腰去忍耐。 手指性交着,一根、两根,沿着她穴壁刮捅。猛烈,又恰到好处。他插着,插着,水液越溅越多。 见她剧烈颤抖,江漫以为她在哭,忙扳过她的脸打量。她迟迟不肯。 怎么了? 疼? 他用了力。终于,好不容易看到—— 头发含进唇里,她满脸潮红。眼光湿湿的。 别,别看我。路柔不习惯江漫看她高潮时的脸,两人从未有过。 她躲,江漫就一次次扳正她的脸,好好地看够,觉得她这时怎么这样可爱。她毫不自知有多令人心悸,一时间,他心跳都不对劲了,身体里山雨欲来。莫名就喜欢她这种表情——无助、风情、还有点娇气,他甚至失态地想:只能我一个人看。 对性欲的渴望,从未这么剧烈。他想得心尖都在发颤,性器露出后就抬高她的左腿,把整个根贴在她湿答答的阴部外,拍打着,头部在穴口要进不进,就跟着火车的晃动,戳入她一点口子,然后又远离。戳深一点,撞到她某个高潮点了,没几秒又拔出,一次又一次。 这男人又在使坏。路柔恨透他了。 不...她受不得这种钓法。 他问不喜欢?吐气犹雾。 说着,手又去揉那两个乳。温暖,滑腻,软绵到想含进去嚼嚼是否会有夹心。他吮了左边,舌尖抵着乳尖舔舐,无师自通地吸着,轻咬着,听她细细的呻吟。 吻着她的唇,她半侧着身,江漫顺水滑进去,挺一下腰,就深到了最里。她战栗地颤着肉体,小腿肚绷紧,享受快感顶到脑子里时一片空白的窒息。不知他咋长的,还没插到根部,就能顶到她的极乐之处。 江漫让她放松,太紧了,他不方便抽动。 把紧她的腰,性器挺直壮大,刚准备为欲望献祭,门被人敲了。 . 李寒问路柔要不要一起吹风。 你知不知道其实镇上叁中... 路柔吓得丢了魂,虚汗直冒,小声说:江漫,你先出去。 他像聋了。无声无息。 她只好又小声说:你拔出去,快,外面有人... 你要出去见他?他也小声。 不是... 江漫一下改从背后压着她。他捂着她的嘴,低声,“那就忍一下。” 姿势后入,一米八几的个子,将她全身覆没。温热的性器在她穴里安静着,她才明白,原来相对静止更磨人,进来了,却不动,还插那么深,不过望梅止渴。慢慢地,她抓着枕头,神经绷着,闭着眼双腿颤着翘起,蜜液顺着腿根流下,慢慢,流到了他的小腿上。 江漫感觉到了。 他在她耳畔轻声说:等会儿把我腿上你流的水擦干净。 李寒说了半天,里面悄无声息,他又敲了敲。 没人回应,以为她睡了,他挠挠头,失落离开。 听到脚步声远去,她大舒一口气,扭了头,看见江漫正对着她看,目光散发阴森森的气息。 你们聊得挺熟啊。他说。 即便他声音没有起伏,还有点温柔。这种压抑出的温柔使她脊梁骨顿时有些发凉,身子骨软得几乎滩成了泥。 她感觉阴道里的男人根更硬了。 更有破坏力。 五十:梦淫(下) --- title: 五十:梦淫(下) --- 一个老乡。她解释。 江漫脸色如在冷泡,很烦躁在他眼皮子底下两人间有着来往。 他:约晚上吹风,我看还以为一对。 路柔忙扭头看他:江漫... 江漫突然深撞起来,将她剩余的话一下堵在喉腔:你是不是吃醋。 身上,男性强劲的性器顶着宫口碾插,次次不近人情。路柔从脚至头皮泛起一片片酸爽的麻意,她死死咬住枕头,强忍着才没出声。 月光那么暗,窗帘和她一起晃动。江漫撑在她后上方,曲压着床面的双臂有强烈的欲望,他挺腰匀速地抽插,小臂青筋凸起。 她跟着他起承转合,娇泣溢出,肚子胀胀的,身下的潮水一道道溅湿他的根体。 这种力道跟毕业舞会那天相似,更像一种惩罚。她捂着嘴,呜咽着让他轻点,床太响了。 “你没跟他说你有男朋友?”他被这个烦着。 “没…” “怎么不说?” “……”她哪知道别人对她有意思。 “怕我挡你桃花?”他捏她耳垂,动作狎昵。 路柔微动一下嘴,对他的话莫名其妙,心一抖擞:“你乱说什么…” 她使劲推他骨盆,说我就跟他随便聊聊。 月光下,他很不耐烦:“那他就来约你?” 性器抽出,江漫突然将她翻了身。 再强行正面压着操入,大小太不匹配,只能一点点艰难地塞进,直抵到深处,她被顶得四肢发软,红了脸,只能酸着大腿任他。 他以一种权威性的口气:“别让我看到第二个姜人海。” 路柔翻了个白眼:少爷脾气又来了,又来唬她。优越感让他目空一切,别看脸长得典雅温柔,事实上,就是一匹强横的野狼。 她让他好好想想是谁推开的她。 江漫俯低眼,自认有错。他把手抚上她肩头,拽着她头发不放。 “以后别跟陌生男的搭话,别聊那么久。”他像孩子一样霸道。 就突然顶着她敏感点使劲捣,顶得又凶又急。她双腿痉挛得不成样子,紧紧地捂嘴,就是躲着他不回应。 “听到没?”他说。 她抿着唇,面目倔得很。 见她不说话,他越霸道:“你听到没?” 她瞪他: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凭什么?江漫的脸上没有了一点柔顺,冷意加剧。他捏着她下颌,容貌冷峻。 他说凭我是你男人。 路柔想,是你先惹气的我,居然还来威逼我?蓦地脾气上头,声音冷冷地说:“我的男人又不只你一个。” 一瞬间,江漫的表情极糟了,仿佛黑云滚滚覆满了天。又想捏她下颌,她用力躲开那手。 “路柔。”他拽她头发。 “我爱跟谁聊就跟谁聊。”她上挑了眼,嘴角形成冷笑。 他们眼对眼,瞳孔里一阵乱七八糟的对峙,静度一段时间后,他使劲按住她双手越过头顶,说:“到时候别求我。” “谁求了谁是你孙子。”她歪着脸,挑衅地看他。 路柔掐着他乳头拧转,手插进他乌发,牙齿咬他下巴的小痣,咬出齿痕。他轻哼着,声音淫乱。 “有种弄哭我。”她放话直白。 “我就告诉你那男的是谁。” × 江漫抚摸她头发,看她瞪他,如一只寻事的狐狸,一时间心脏软得变了样。 身体里生出一大片雄性的侵略性、攻击性:想让她哭,想摸着她求饶的表情好好“宠”她。 他的手到访她发育完美的身体,触到她的腮。他想这小骨头总这样,每次放狠话,每次都自不量力。 “行。”青年附到她耳旁,面目雅致,吐气翩翩。 第一次说情人间的下流话:“弄哭你。” 江漫托着她的腰,又进了一点尺寸,塞得更满了。她拧着他前襟,小臂微颤。男性抽插的力度有劲,一次次狠心地贯穿她。节奏一张一弛,内阴肉被操得翻起。 侧着后入时,他揽起她的大腿分到最开,使性器达到最深,一手抓着乳,一手磨着阴蒂,阴根在她穴里飞快地进进出出,偶尔讲技巧,几浅几深,偶尔就蛮不讲理,抬高了腿就深插深出。 身高提拔、含蓄优雅的音乐家,一改白日的淡然正经,变得色情狂野,五指紧握着女人的腰,流着汗粗鄙地操。 她的后脑埋在他肩脖处,掐着他小臂,身体里越来越哭泣。 他雪白的皮肤被她吮出一点点淤红,喘息在他喉咙里性感得恰到好处。 路柔喜欢他染了性瘾的情态——圣洁又色情。她攀着他的肩,整个人像被他弹出了美妙的音韵。 江漫平时禁着欲,两人几乎一周一次,他对性爱没什么欲望,从不主动求爱,还总敷衍她十几分钟完事。但江漫若兴致来了,就很能勾人,时间也久,射个没完。 幽暗车厢里,男性之美如豹般掠食。 没见过像他这样禁欲和纵欲可以两个极端的人。 × 李寒躺在床上正熬着对路柔的思念,他想起刚刚见她时目光如何一见钟情。月亮越来越亮,晚十二点了,他饮了一口水,依旧被感情烧得口干舌燥。 与此同时,车窗外,一只纤柔的女人手伸出,她紧紧抓住窗沿,随后被身后的男人双手盖住,手插进她指缝,用劲扣紧。她整个人晃荡不堪。 李寒决定明早给她带早餐,他想象路柔淡然接过,接着两人坐在窗口吹风,他迷恋她身上有种难以侵犯的高傲感。 在李寒翻了个身合上眼的时候,路柔的臀肉被江漫撞晃得漂亮,一颤一颤的,像白嫩的奶冻。便没忍住,江漫拍打了一下,手劲微妙,听她惊唔一声,进得更深更重了。 女人乳上杂乱的指印,床上凌乱的爱液,臀上通红的掌印,她眼圈的湿意,都是他个优雅的斯文人干的。 李寒戴上耳塞,慢慢陷入沉睡时,江漫正对路柔慈眉地问着:哭什么? 他说:“我都没怎么用力。” 枕头已经半湿透了。 苍穹下,夜色茫茫,四周幽静,铁轨声轰隆,火车载着一车人越过一座座山。铁轨声中,细碎轻微的撞击声和呻吟极为克制、时断时续。 最后一次,他搂着她的背,她圈住他脖子被他抱起来操。本是隔空抽插,最后要射时江漫紧压住她,双臂围住不让她逃,他拉开她双腿,按住她的腰往下沉,性器钻进最深处最深处。 根部更壮,要全部进去几乎困难。他用力插了好几次,退一点、进一点,最后是狠了心掰开阴穴,猛地塞进,才终于全部进入,他用劲操着,身心顿如开了窍般爽到破坏。那时她小腹微胀,被射流刺激到几近失聪。 江漫边插边射,精液四溅。 在她耳旁: “那男的是谁?” 她的声音弱到仿佛生了病。“我爸。” “……” 一声火车鸣响中,她的大腿根缓缓流下他的精液,数多半白半透明的粘稠水液流进女人的脚趾缝里。 月亮下去了,太阳隐现。他环抱着她,路柔半昏半醒。 江漫听她含糊地问了句:“江漫,你会和我结婚吗?” 他本该说不会,那一刹间却犹豫了。 一面不能承诺出自己都不能确定的答案,一面不忍心看她失落。摸着她软软的脸颊,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周全。 但她与别的男人亲密,他承认,他受不了。 × “到了。” 司机叫了这客人好几声,最后大力拍拍椅背,江漫才魂回。 付了出租钱,江漫回到住所。坐在床上,第一时间是拿出钱包里一张照片。 是山甘那年拍的,她在花丛中笑。 然后拉开拉链,他掏出性物,右手慢慢握住。不知怎的,失去她的这两年,渴望她的身体已成了一种病症、一种药瘾。 蓝牙里,手机助手正传来短信通知。是他花钱雇的一个私人侦探。 “我查到那女人了。” 动了几下,江漫又摸向手链,想着路柔冷淡的表情,明白十六号并不是个简单饭局。她到底要干什么,他并没有头绪。 “宋轻轻,林凉以前的对象。”蓝牙里继续播报。 对面报告着宋轻轻和林凉的来龙去脉。江漫阖着眼,感受指下越来越硬,又动了十几下,并不尽兴,索性不弄这玩意儿了。 他认出路柔对林凉没感情,她爱人从不这样坦然。 发短信,一句没回。打电话,总是无人接通。她明明在几公里之内,却遥不可及。她宁愿找不爱的人结婚,也不肯看他一眼。 江漫忽然仰瘫在床上,缓缓摸上心口。 这儿又痛起来。被剜了一样。 第五十一章:交易 --- title: 五十一:交易 --- 12月15号,早五点,江漫准时苏醒。 头先胀痛,昨晚吐了叁四次,酒精的副作用还在他体内打转。 缓了半刻才收整完床,他褪去睡衣,在浴室镜里看着自己的裸体。 无法容忍形体懒散,自小便很注意修身塑型。江漫双眼空洞,摸了摸脖颈。他承认,这种保持隐隐还与她有关。 镜中这身腱子肉壮瘦相宜。该是美妙的吧?修长锁骨、直角肩、八块腹肌,皮肤上没有一丝皱褶与疤痕,腰身曲线也引以为傲。 至少去游泳时,他能感觉到女人想吞了他的灼灼目光。 江漫突然抖了抖肩,像在发寒。昨晚,她淋醒他的水很冷,似乎在暗示这具身体对她再也没用了,再也无法吸引她。 无需将魅力刻意展现,过去,她也会主动。现在在镜前,江漫越看越无力,有时真不知道怎样才能和她亲近起来,就好像一个可望不可及的目标,她在远远的那头。 低下头,打开水龙头,江漫烦躁地洗脸。 . 整一天,路柔继续熟悉公司业务,临六点下班时开了会,又与苏一声聊了聊区块链和NFT的趋势,两人都保持观望。 晚上,她去了酒吧。 小酌怡情,喜欢众人狂欢,她在其中独自清醒的滋味。 偶遇林凉倒在意料之外。路柔用下颚指了指身边卡座,问他坐过来吗? 林凉:“不了。” 两人站着闲聊了几句,谈谈天气。突然脑中闪过什么,路柔问他怎么想着开发南北街那个老巷口?那是老虎钉,但大家又都想啃,于是竞争哄抬,没上十亿的资本拿不下来的。他才刚回国不久。 “他想整改那片红灯区,我顺手接了。” 路柔明白“他”指的是他父亲。但这种借口很牵强,毕竟他跟他父亲一直反目为仇。这样冒险?她想也许是为了卧室里那女人,想完,她饮了口酒。 “再见,凉哥。” 后来她又说,抱歉,应该是再见老公。 林凉什么也没说。路柔和他告别,中途她又折回了,还是那个问题,带着调侃:“你真的不会逃婚?”这次,林凉缄默了一阵,才说不会。 她一时有点无话,要走时林凉突然喊住她:“为什么他不做音乐了?” “不知道。”她口气淡。 “你说他把十多年的古筝砸了,为了沉蓓。” 路柔交叉双臂,类似一种防御姿态,问他怎么突然问这些? “好奇。”他耸耸肩。 路柔迟钝一会儿,说:“两年前,走时我俩大吵了一架,就是为她吵的。他对沉蓓很照顾,我记得他参加镇里一个活动赢了奖,拿了两桶牛奶,骗我说只有一桶,另外一桶偷偷给了沉蓓。然后江漫自己砸的古筝,我忘了当初他为什么要砸,就想当然想到了沉蓓。” 又问:“凉哥,你怎么突然对江漫感兴趣?他来找你了?你们谈了什么?” “没。”他推推眼镜。“我跟他都没见过面。” 路柔沉默一会儿,慢慢放下双臂。 “忘了恭喜你拿下那块地,助你投资的人看来来头不小。”她笑得淡淡的。 林凉表情没变,举举杯,一饮而尽。 路柔看着他,看他身后,突然对他开口:“凉哥,抱我一下。” . 林凉的反应慢了拍,便被路柔双手揽住脖子,接触尽量只在肩部,不见任何暧昧。 随即,他听到身后远远一句:“真巧。” 他扭头去看——江漫。 江漫:“你们怎么在这?” 这声音你嚼不出是什么味,只能从他的笑容感觉到平淡里的克制。 路柔:“约会。” 林凉立刻意识到自己成了他两感情对峙的一个工具,怕闹起来不好收场,他离开路柔,面对江漫说:“好巧,你也来喝酒?” “随便看看。”他说。 江漫缓缓坐进一张背靠椅,两腿叉开,双手懒懒搭于椅背,这种姿势类似原始动物的领地性行为,表达出一种强势的地位和优越感。 他面目淡漠,看着他们的距离仅有两个拳头。 昏暗的灯下,吵杂的人声起起伏伏,酒吧的霓虹灯将每个人照得缤纷,有的脸色兴奋,有的阴沉,有的平静。叁人之间有着诡异的沉默。 “来酒吧约会?”江漫突然问。 路柔:“不行?“ “我们也算朋友,怎么不约我?”江漫口气尽量的淡 “下次。”林凉笑着圆场。 路柔看着江漫平静的一张脸,眉目流里流气的。以前这人不是最看不起纠缠的人?她觉得刚刚的行为很没必要。 话也没回,她转身就往门外走。 . 出去后,街上稍稍亮些。 去酒吧,除了喝酒,其实还有点女人的寂寞。路柔很少自慰,嫌麻烦,之前交了几个男友有边缘性行为,但始终没做下去,主要她把性和爱混为一谈了,没爱就不会去性。 但人都会寂寞,身体自发的,有时能让人冲动到忘了本来的价值观来个一夜之情。很矛盾,同时又在保持警惕。 “沉蓓。”她喃喃。又想到她了。 回忆瞬间聚拢,越来越多。 沉蓓年龄是大,但女人的成熟、忠贞、性感都保留着,会吹箫和叶子。 山甘时,她好几次看江漫给沉蓓送东西,他从不是热心对待女人的人。江漫不喜欢孩子,却对孩子的母亲独有照看。她问过,他说认识的人互帮互助。他什么时候这么通人情了? 她提问自己:人是不是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都是玫瑰,一红一白。 那时候是真的恨。 被江漫拽住手腕按在墙上,很突然,她愣了较久才清楚走进了一处黑森森的街道。四周店铺关门,毫无人烟。 江漫双臂撑在墙面,弯低腰,以犀利的目光对视她 眼看她不信任他,眼看她爱意全然消失,眼看她跟别人亲亲我我。他惊讶地发现她给的再苦,他竟然还能咽得下去。 他想装不察觉地走过去,装没有情绪。事实呢?若她不主动抱他,眼神对着他说:你给我好好看着,我要跟一辈子的是他。他的拳头就不会握紧,不会暗地咬牙切齿。若这人稍微矮点矬点穷点,或许他还能稍微平静。但不管是哪个男人,他发现自己永远会产生一种激动的疑惑:就他?就他? “你不是答应我跟他取消婚礼?”他质问。 “有吗?” 他蓦地捏紧她手腕,目光冷峻:“我没跟你玩。” “我也没答应不能跟他约会吧。” 江漫看她没心没肺那样,真想狠狠拧疼了她。 他绷紧了手臂青筋问她:不怕朋友现在被抓? 缓缓地,路柔垂下眼:“江漫,我真的很爱林凉。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这句话,这一下,江漫猛地气到肺炸,脑中一片轰鸣:为了他求他,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怎么能。 他紧着牙帮叫她再说一遍爱谁。 路柔沉默了,好像真受到威胁开不了口,左右为难。 空气大片的沉默。江漫凑近她,为了使她回心转意,为了回到过去,他什么招都想用上。 双掌就捂着她双颊,珍宝般,江漫啄着她额间,一遍遍,巴不得她能索取他,手紧紧撺着她,声音柔到没有一点脾气。 “你随便气我,但求求你别来真的,你不能爱上别的。我没想真的威胁你,是我太急了实在想不出办法。路柔,你给我一条活路,给我点希望。“ “你别忘了我。”他的鼻尖被冬风吹红。 她认真去看江漫。他的脸在寒风中冷白,眉眼清澈,曾那么清高地昂着脖子略过她。从没想过这类人现今会几近卑贱地讨好她。眼睛一眨,她说不出这滋味。 “江漫,以前分手你很洒脱的,一句没说就搬家。” 江漫不语了。他被她变了这么多,过去他越在意什么,就越不想在意,一旦有人能左右他的情绪,就会立即删除。过去对他来说,路柔只是女人,跟其他女人一样。她需要他,但他不需要。现在,他被她驯服到需要她,她给他带来了感情与绝望,对他来说她就是独一无二。 什么都不一样了,今时哪是往日。 路柔推开他的身体,埋低脸,一阵平静。 “明天晚上六点,饭局上我带你见一个朋友。”她慢慢说,“过了那关,我们就和好。” . 江漫又回到酒吧。 她不让他送,说我不想彻底反感你。他就没再上前一步。 林凉也在,两人默默喝,谁的心事都不简单。两人从一杯杯到一瓶瓶,仿佛不要生死了。 “林总,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江漫对他说完,头一点点瘫下去,他睡着了。 梦里,他又看见路柔喂他喝粥,温柔地问他怎么心情不好?他忙扑上去急切地想吻她。 他捧着她惊愕的脸,唇缓缓下去… 林凉迷糊地睁眼,感觉脸颊掠过一个软软的东西,微凉。他扭了头,见江漫搂着他还想贴上来,林凉猛地扇了他一掌。 男人的手劲大,江漫缓缓睁眼了,摸上脸颊。 林凉忙坐起身,扶额,缓解着醉酒后的头疼,抽出烟点上。 看江漫被打醒了,面容几许发呆。他吐出烟,有点郁闷:“兄弟。你搞不定你女人,别来搞我啊。” 房间一下安静到尴尬的程度。 叁叁:抱歉抱歉,让可爱们等久了 五十二:固执 --- title: 五十二:固执 --- 这房间,透过夜窗,林凉认出是酒吧附近的旅馆。 两人如何醉酒后躺在一间房、一间床上,林凉下电梯后问前台,前台说是先生你自己开的。 “不是两间?” “你说只要一间。” “……” 打车,林凉一个人回家。 家里装满了清清冷冷,他站在院中,有月色。看着黑黢黢的房子,他走到门前,踌躇了下才印上指纹。 没有开灯,进去后他倚在墙上点烟,没吸到一半便灭了。后来林凉将客厅灯按开,下意识从嘴里冒了一句:“你要不要吃蛋炒饭?” 哪有人应他。 卧室里的女人是被他亲自送走的。 . 12月16号,江漫苏醒,买了口罩,戴去上班。 下午五点提前下班,他开车去路柔公司楼下。 摇下车窗,等待,他顺便点支烟。手臂搭在车窗栏上,江漫整个人慢慢放空。 回想两人重逢起,似乎在她面前,自己的情绪总是不太好。易怒、浮躁、不受控制,活像个无赖。他按着眉心,猛吸一口烟,被自己的分析烦醒。 路柔下来时,正好六点,她坐上副驾也系好安全带,对他说了一家中式餐厅的名字。 导航启动。这地方江漫熟悉,别人常请他作客,人均最低五千的消费水平。他一下明白她这朋友背景不浅。 “他是谁?”红灯时,他问。 “姓苏。” “苏一声?” “不是。” “他爸?” “不是。” “那是谁?” “去了就知道了。”她非要卖关子。“她认识你,可能你不认识她。” . 这家中式餐厅灵感起源于名画,两位名流人士历经四年设计。朱红顶、铂金墙,进去便有一面鹤鸣屏风,顶沿上祥云回雪。 出于精致和物以稀为贵的商业理念,这儿一天只接五桌,一席只设叁至八位,一个包厢有五百米的私人空间。餐具装潢要么国外顶级进口,要么国内私人订制。 只上十道菜。高等配酒,珍稀食材,都是市面难寻的。摆盘的设计美感是价钱的艺术,越贵越难理解。 站在门外,江漫看见头席坐着一名女人。 名牌衣、名牌首饰、名牌包,整过容,下巴尖得令人锁眉,皮肤不健康的黄,从头到脚散发一种廉价的贵妇气质。 江漫看到她的指甲,纯粉色,比正常人留出叁倍长度,看起来像凶兽的利爪,他心头一下很不适。 苏总,苏荣。路柔说。她站在他身旁,也在门前,又说苏荣以前是你狂热粉,还记得大四在宁北表演完她堵你后门要合照吗?你不给,她就抱着你死活不走,还是我报的警。 江漫缓缓记起:当时她是喝醉了。 江漫,你坐她旁边。 江漫缓缓看向她,口气很轻:什么意思? 路柔看到他的眼神趋于寂冷,阴沉沉的。她想从重逢起,这是第几次惹他这样了。 你讨好她帮我签成单,我们就和好。或者,你现在就走。但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认真的。 她的每个字都在气伤他。江漫摸着裤兜里的香烟盒,就淡笑:我有这么大魅力? 没有。她说,只有她愿不愿意让你这样以为。 江漫还弹古筝那会儿,凭面相和音乐积了不少钟爱者,苏荣是之一。其实拜访客户时她并未认出,若不是她桌上的手机亮了下屏,路柔就不会看到这张屏保是大四在音乐厅演出特写的江漫。 温文尔雅,君子如玉。这张照拍得真好。 苏荣是个凭兴趣做事的人,选择合作伙伴先看眼缘,看喜不喜欢这人,又对细节刁钻,从乙方公司发展史、公司环境、公司资质、合作案例以及网上评价等,每项都要细究后多家比较,连公司技术人员有多少也要问明白,比侦探还重视蛛丝马迹。 问些问题也刁难:你说你承诺给我带来最大利益,那一个行业内,很多家找你们合作,那岂不是每个公司都能获得最大利益? 江漫?路柔用下巴指了指里面。 他淡淡说路柔,任何一个有点脑子的男人都不会进去。 路柔就走进去,他拉住她手腕。她停下来,不说话也不去看他。两人僵持不下,冷冷的沉默在门外泛开。 然后江漫松开她,在她耳边说你记住你说的话。人风掠过,他快步走进房间,直接坐在苏荣左侧。 江漫出现,意料之外。灯下,苏荣瞳孔里两个光点更亮了。她还记得她第一次抢到江漫的票,那年16岁,兴奋了一晚未睡。当时对同龄人的他却有这番成就不免倾心,她很念旧,如今见到他,体腔那颗跳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毕竟他代表了她一段不可逆的青春。 话,不由自主跟他说时就变多了。江总怎么来了?也参与这个项目?我昨天气死了,有个员工...她都没察觉自己在没话找话。 江漫偶尔应几句,偶尔装没听见。他看到路柔风轻云淡,摇着酒杯,无所谓地看着苏荣对他调情,身边本还顺耳的女人声音顿时成为一种令人厌烦的聒噪。 “江总,苏总敬你酒,你不喝吗?”路柔提醒道。 喝酒而已,本没什么。江漫只是突然记起以前路柔总劝他别喝酒,她会缠着抱他,用撒娇口吻心疼地说我怕你生病。他拿起酒杯,喝光了。 服务员送来私房花雕醉蟹,十年腌制的花雕酒。江漫已经心不在焉。 “等会儿江总送苏总回家吧。”路柔又提醒。 江漫恍惚地抬起头,看苏荣,再看路柔,双眼空洞。他愣了一下,对路柔说随你便吧,然后起身。 苏荣牵住他衣袖。 江漫立即抽走,他不知道现在这张脸上该做什么表情,垂低的眼几乎闭上。苏荣看他走掉,气得把筷子一扔,说他什么意思? 好半天,看路柔毫无动静,苏荣拍了拍桌:你带来的,你去看看。 路柔看向门外,才说他之前好像因公司的事没处理好,心情不怎么样。 . 出了餐厅往右不远,路柔看他站在一颗树下,正吸着烟,样貌气质还是赏心悦目的儒雅,只有夹烟的双指露出匪气。 她知道他忍不下,别人傲在脸上,他傲在骨子里。 为了某事达成,再不乐意别人也能像狗一样,低声下气讨好别人。她想他不会,他不喜欢的事没人能逼得到他,就像大学那时他哥江廷打他那么狠,让他哭,江漫哭不出来也绝不会假哭。 路柔走过去,也点了烟。 江漫把她的烟抽走,地上踩灭后,用卫生纸包起,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此时约晚上七点左右,天灰暗,嘈杂的汽车轰鸣声在街上穿行。 “耍我呢?”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 “嗯?” 忽悠我同意取消婚约,其实根本没当回事。现在把我领到这儿做选择,其实根本没想让我和好。这么想撇开我? 她对视他,“苏一声怎么样是他自己的事,我大不了就损失点钱。江漫,你自己答应好的自己走进去的,我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 你觉得没有?他望着路灯。 我不想跟你有关系。 你真这么想? 嗯。 他平淡地瞧她一眼:把我推给随便一个女的?你心里好受了? 她在沉默。沉默除了表达弃权,还可以暗暗地表达赞同。 江漫发现,她连沉默都能捅到他。 . 不远处的车警报声突然响起,江漫看去,有人正对他的车拳打脚踢。 江漫过去,问干什么,便被那人猝不及防推倒。他闻到男人身上浓烈的酒气,眼看着男人又踢了车门几脚,嘴里骂着什么。 最后打了派出所电话。男人被拽进警局时身子还扭扭歪歪,嘴里说我是北城的省长,谁敢碰我。警局并不远,江漫登记身份信息,路柔本想走,来前江漫对警察说这是她的车,路柔反驳,江漫坚持,警察便干脆将叁人一起带到派出所。 警察问到底是谁的车,江漫才说是我的,又拿出拍的照,都是被醉酒男人踢打出的车痕证据。 “这车多少钱?”见车造型实在太豪气,警察好奇。 八百多万。江漫说。他也头疼,还要分时间拿去修。 等男人醒酒,之前的豪横全没了。汽车维修服务店报回来说补漆、保险杠那些修理大概叁十多万。男人一下慌得流汗,说他也只是个保安,老婆跑了,孩子还在读幼儿园,外面欠债几十万,他爸又在住院,兜里最多两万块,真的没能力。 怎么欠的?江漫问。 就...以前吸点东西,男人支支吾吾。 江漫升起嘲讽,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还不起就走法律程序吧。 想好没?寻衅滋事判五年以下。警察对男人说。 少爷,我给你跪下好不好,求求你。看着江漫,男人突然跪下来,语气中是你还要我怎样的悲愤。他妈也到了,颤着手拿出一把钥匙就塞江漫手里,老泪纵流说这是他们家唯一的房子,以后一家子就只能睡桥洞,我们还你这个行不行,你那么富裕... 江漫沉默很久很久。 “算了,赔一万吧。” 临走前,江漫又说:家里困难,酒品也不好就别喝酒了。 男人一直说大哥真是好人,是个大善人。 路柔没着急走,在旁边看着。她想也许这是为什么女人会对他产生好感的小小因素。 . 他们出了派出所,走在街道上,生活的气息一下扑面。路柔才想起对苏荣说情况,打去电话,苏荣拉黑了她。 看公交站就在几十米外,她停住脚步。江漫,再见。 “再聊一聊。”他没有情绪。 江漫撺住她要执意走的手腕很紧,看她眉皱成了山川。他沉重地笑:“你也知道痛啊?” 又急忙松开,拿起她手腕,看是否真的弄痛了她。 江漫终于看到她那道刀疤,在血管最密的附近,清清楚楚的。身子这一下像要瘫成了泥,他好歹稳住身体。 怎么弄的?他问。 叁叁:下章,山甘往事,谜团解开。 五十三:山甘上 --- title: 五十叁:山甘上 --- 江漫把手腕拿到她眼前看,让她好好地看,好似这是“罪证”。 “割的。”她说。 “为什么要割?” “想割了。” “想割了?你她妈还觉得无所谓?以为这儿很好玩是吗?你知不知道稍微割偏一点你就没命了!你多少岁了你拿这个玩?!”他心疼得咬牙切齿,仿佛她此时就在死亡的边缘。 抬起头,路柔看着他:“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割?” 她这样平静地问,江漫一下便明白了。他垂低了头,变得六神无主。他缓缓放下她的手,却轻握着,对她有越来越深的欠疚。 “再怎么样,你别拿生命开玩笑…” 她抽出手。“不会了,那时蠢。” 路柔摸了摸那道疤,时间翻页后,现留下一个类似淡褐色的狭长月牙。她隐隐触到了曾经的痛。其实,痛和痛苦是有区别的,你能感到痛,但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痛苦。 . 她坐上公交,江漫粘人精般也跟上。 对此,路柔没说什么,沉默地去坐最后一排,任他坐在她身旁。 她不想广众之下弄得被人当成戏看。男女间若吵闹起来,意味着在意。对一个人的情绪到头了,至多是沉默。 路柔看向窗外,认真地看景。 阴沉沉的苍穹下,电线平行地向远方伸展。风吹着,几片枯叶在枝头打抖,建筑灰蒙蒙的。 江漫在认真看她。 以前,两人再不对付,路柔也会斗斗嘴,比如这时她会说你跟来干嘛?你凭什么跟我?我要去找林凉。现今,她只是看着窗外,整个人安安静静。 江漫感到了害怕。这种全盘无视的沉默,这种最狠的报复,这种坚决的放弃,真叫他害怕。 “是不是我帮你拿下那个订单,你就取消婚约。”他说。 过了半分钟,她说:“是啊,你帮我拿下她,我就跟林凉断了。”她敷衍地问。“江漫,你要怎么做?” 像当初靠着我去接近白江那样? ——她没说出。 江漫愣了一下。“我没说…要做。” 路柔没理他了。原本这事儿就逗逗他。他本对苏荣的印象不好,挨她坐会儿已是他极限。况且,江漫就算是她梦中情人,连亲兄弟都明码算账,苏荣还能为男色花钱? 过了一会,他突然说:“为了一个单就断了。这就是你说的爱他?” “你不也知道我不爱吗?” “我怎么知道?” “我说过那么多次我爱他。”她说。 爱是一次次表现,不是一遍遍说。两人都相信这理。但江漫没胆子再问:那你爱谁?那你真对我半点感觉都没了?对他而言,没得到答案,是目前最好的答案。 . 暗蔼的车厢,风越来越寒,江漫伸过手,为她关好窗。 “我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坐公交。” 隔了半久,她突然说。 “还是大二那会儿,你嫌座位很多人坐过,怎么都不坐,我只好一起站着,怕你心里不平衡。以前,你真是个娇气包,挑得很。”路柔撑起脸颊,“大二,那年我才十九岁,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两人初识的时候,她刚过18岁,他们闹过矛盾又和好; 她22岁时,跟他去天涯海角,最后留在山甘村,陪他圆他的乡土梦; 24岁那年 ,她已经对他一次次失望过了,和他大吵,绝望着,毅然离开然后出了国。 一晃近八年过去了。 现在她26岁,青春故事进入了下一个章节,时间横亘在两人之间让这段感情越来越黯淡。 小时被母亲徐芬总是忽视。她记得第一次摔疼了,孩子嘛,下意识就哭。徐芬的脸很不耐烦,叫她自己爬起来。大概意思是别给她惹事。从亲生父亲逃债后,徐芬的脸就一直很阴沉。从路柔记事起,就一直都在很无措地讨好着家长。所以小时候她就想,如果她有一个爱人,有个孩子,她一定要不顾一切的爱他、包容他。 但现在她越来越不想要“爱”。长期独处后,越来越不想创造一段亲密关系了。 “江漫,我们分分合合多少次了。你不累吗?“ “八年才分两次,累什么。”他握住她的手。 过了很久,她说:“江漫,我以前是爱你的。” 这让江漫头晕目眩,几乎一下喘不过气,整个人像从被噩梦里捞起来一样浑身冒汗。以前,以前,去他妈的以前。他已经忘了他有多斯斯文文。他要现在。他根本不接受这答案。 “为什么?”他问。 很快又说:“我没跟沉蓓有过关系,有的话我去死。” 路柔:“江漫,我死心,你以为是因为那场吵架吗?因为沉蓓吗?“ 她说不是的。 . 其实,走到这一步,两人都没想到。 年轻那会儿,路柔父母并不看好,觉得江漫不靠谱,江漫也有未婚妻待娶,加上社会工作的疲惫,于是他们私奔去了山甘,自以为已经度过了爱情考验。 两人在山甘的旅馆外捡到一个孩子——沉蓓的。 路柔24岁那年,一月份左右,她见到了沉蓓。 要回孩子后,沉蓓也住在了山甘。 出于伦理和年龄,沉蓓克制地爱慕江漫。那种痴痴的、又叹息的眼神,总能被路柔不经意抓到。本来,她没上心,被江漫迷走的女性并不差她一个。 但男人心粗,江漫对距离的保持忽远忽近。只要沾点古筝,他就会让女人轻易靠近。 某个下午,她从村里小卖铺买米回来,看到院里的江漫弹筝,沉蓓用叶子合奏。 她很不爽快,来山甘一周后江漫终于接受同床。路柔睡觉前就和江漫提这事儿。说你看不到她对你含情脉脉吗?江漫说她酸了吧唧的,人家那么大岁数怎么可能对我有意思?见她脸色并没好转,他沉默一会儿,才慢慢搂紧她的腰。 压着声音说:“虎女人,酸什么,我是你的。” 路柔的心情才好了那么点。 但她对沉蓓并没有松下戒备,任何一个让江漫反常的女性都能让她吊起心。 叁月的时候,山甘发春了。路柔因受寒躺在病床上,发着高烧,身体行动困难。她想喝水,身边却没有江漫。 艰难地自己倒完水,喝了好几杯后,她又变得尿急了。 若不是她上厕所时听到拐角走廊中,江漫对沉蓓说我会给孩子一个家,不会让你们受苦。她可以一直不疑心江漫。 当时路柔虚弱地扶着墙,她想人天生会撒谎,活的都能说成死的,哪怕这人是江漫。 叁叁:山甘的事,还未完。下结论,请警慎。 五十四:山甘中 --- title: 五十四:山甘中 --- 太阳正下山。山甘虽偏远穷僻,村与镇之间来往约一天时间,却也重视医疗。村里医院盖了两层,一楼缴费、问诊、拿药,二楼十间病房和一个厕所。 厕所六个隔间,都不带门,大家蹲的时候只能尽量埋头。 路柔出来时,江漫正好折身。 他快走几步正面抱起她,揽过她两小腿夹在腰部,动作看似温柔又有力。他问想上厕所怎么不叫我? 路柔看着他脖上透明的绒毛。“你又不在。” “我去交医药费顺便拿药,打个电话我就来了。” “到时我都尿了。” 江漫闔了下唇,说她说话要文雅… “哦。”她扯他头发:“我尿的时候隔壁还在拉…” 江漫便捂住她的嘴,抱她回病房。沉蓓站在原地,江漫漠然略过,轨迹像两条相交线。 她看着沉蓓——踏实、能干、顾家,有一种慈祥的母性。她鼻梁高,眼窝深,下颌小巧,组合出独特的异域美,看上去只有28左右。比下来,白江都略差一些。 40岁,生而美艳,却只有一个1岁大的孩子。路柔陡然好奇她的过去。 江漫要回家一趟,他出了门,沉蓓才进来。沉蓓与她寒暄几句,送给她一袋鸡蛋韭菜饼。 这饼沉蓓先给过江漫,江漫很厌恶韭菜,拒了。 . 江漫回来了,沉蓓早他先走。他手里提个保温桶,她打开一闻——红枣山药鸡汤。路柔问谁做的? 江漫沉默半天,说我。 “谁教你的?”她问。平时他最会的也就炒个白菜。 “沉蓓。” 路柔原本的喜悦被那根小刺狠狠扎着。她低下眼,说哦。 男性手指从灰色手套里一根根取出来,白嫩得像去皮的树根。吹凉后,他拿勺喂她。路柔一下看到手背上的创口贴,蹙眉,问他怎么弄的。 江漫迟钝地说:“抓鸡的时候…” 手上狰狞的抓痕,仿佛被撕割的名画。平时他宝贵得都用精油保养,半点脏活不做,路柔幸福地心疼了。 “不会做就别做嘛,去饭店买不行,家里没钱吗?” 勺子慢慢放下去,他说有钱。 他说谎了。江漫昨夜回家,路上被人撞了,衣兜的钱被偷光——这是这个月仅有的钱。 山甘漂亮极了,而代价是不便利。为了不破坏湿地、珍稀动植物和一些罕见景观,道路少通,人也少。留在这大部分是老人,年轻的出去后便再也不回来。 闭锁的山甘,基建水平还停在建国时代。 山甘没有银行,取钱要去镇上,通往镇里的大巴车叁天才一个班次。江漫管钱,平时一个月取一次。快到月底,钱没剩多少了,他才把钱全放进衣兜。 没想被偷,又遇上今天路柔生病,要输液。医院只收现金,他急得向来买药的沉蓓借钱。 鸡也是。 江漫不想把丢钱这事儿对路柔说。刚来就因钱出了糗,何况他承诺了能管好钱。 何况,这是他第一次抓鸡熬汤,饭店能比得上?还是她在旁击侧敲说不好吃? 江漫耷下了眼:“下次不做了。” 路柔见江漫似乎在作气,脸颊微鼓,有点新鲜得可爱。她忙喝光一碗,做作地说人间美味,又啄了下他的唇,“这也美味。” 江漫才舒了眉,继续吹凉喂她。 过了半分钟,路柔无意识捏了捏手心,鸡蛋韭菜饼立即给她了新的知觉。她下意识低头看去,缓缓地抬起头。 “我刚刚听你说会给沉蓓孩子一个家?不会让她受苦?” “我想给她介绍一个男的。” 路柔意识到是她刚才扭曲了原话的意思,但又不解。 “为什么?” 你从不关注其他女人感情方面的事,为什么偏偏要管沉蓓?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 江漫起身,缓慢地收拾着保温桶:“她高龄女人,又要照顾一个孩子,家里挺艰难的。” “我去问问医生,你还有多久出院。” 他说着,又出了门。 问过医生,医生说输完液还有十几分钟可以走了。江漫慢慢走在走廊中。 江漫内心还有不能向人道明的秘密。 虽然他一致对外表现得无所谓甚至是厌恶,但人心也是肉长,好歹养了沉强一年,他对这孩子有复杂的感情。 刚送还沉蓓时,沉强一直把他当父亲,每次偶遇,那小孩儿就总眼巴巴地看着他,哭着闹着要江漫爸爸抱。他冷淡地忽略,孩子的哭声就绝望地传来,像被撕裂一样。 莫名地,他生起了歉疚,就想赶紧给沉强找个父亲,让他摆脱这种欠着别人的滋味。今天刚好趁借钱的功夫,就给沉蓓说起“要牵线”的事。 沉蓓,在他眼中像他姨一样,也是熟客。平时过年过节都互相请客吃饭,看在是亲戚邻里的关系上,也想好心帮她。 给她介绍了一个人,是他平时接触的一个叔,人老实淳朴。他强调“不会让她受苦”,意思是说孩子一定会有个家,我不会乱给你介绍。 当时沉蓓没点头,也没摇头。 甚至没说话。 江漫已走到了病房门口,他看到路柔凝视着窗。 你真拧巴,他倏地嘲讽自己。对不在意的明明在意,非要装,就害怕被人看透了。 路柔是,这孩子也是。 . 怜悯一个不幸的人,很正常。路柔想。刚才差点小题大做。 窗外落叶一片片往下掉,她的思绪也是,堆成了座小山。 年龄上、背景层,江漫和沉蓓就不应该,她不是没想过。但为什么他们仍给了她超倍的敏感。路柔说不清。 “你以后不准插手她的事。” 她在江漫扶她下床时说。 江漫顿时感觉不舒服,随后又觉得舒服。这种情绪转变令他吃惊。他怕被侵犯了自由,被侵犯后,又有被占有的愉悦感。 他说你又吃醋。 沉蓓的饼给太多,路柔路上吃着吃着,咬了几口,下意识递给江漫。 江漫说我不吃。路柔撒娇,别浪费嘛,你就为我吃一点点。江漫犹豫了几秒,慢慢地接过了。 吃了一小口,他还没强咽下去。路柔想起这饼的原主人是谁了,突然就掐住他脖子。 “不准吃,吐出来!” “???” . 平时无聊,黄昏后,女人们就会聚在村子最大的坝子里摆事。路柔便听村里婆婆聊天。有个姓吴的婆婆嘴特别碎,什么都说,嘴里总能吐出一篇篇热门新闻。 “你们知道老宋家那儿子为什么有病吗?” 她又在卖弄了。 众人把耳朵高高挂起,都问什么呀什么呀。 吴婆婆喝了水,然后一副讲书的架势。 “因为老宋跟他妹有事,他把怀孕的宋梅关屋头一年,等孩子出来后,就骗大家说妹婿跑了,才把妹接回来…” 路柔听了,摇头:“不应该啊,这,他们是兄妹…” 大家都一副被噎住的神情,哪能干出这种事?都说不应该。 “不应该的事,总有人做,不然你怎么知道不应该?” 婆子就这么跟她们讲的,这个逻辑,她信了几十年。 五十五:山甘3 --- title: 五十五:山甘3 --- ——不应该的事,总有人做。 吴婆谈这话的第叁天,路柔撞见深夜江漫从沉蓓家出来。 回来后,他躺下就入睡了,似乎累坏了。整晚路柔没睡着。 她不是没看见,临走前沉蓓碰了他的肩。 江漫,我是不是说过不准插手她的事? 你是健忘,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说什么。 . 清早,沉蓓提了一筐鸡蛋,路柔看江漫自然地收下。 她半遮半露地说出心思了:你是不是跟她有事?说完,她有发现江漫的表情沉下来,暗示她别无理取闹。 这个上午,女人去集市,男人去河边,谁都不搭理谁。 路柔走进集市里一家茶店,坐靠街的一桌,点了柠檬茶。她想起了吴婆那句话。 心涩地笑了下。 他们再不应该,她年纪大点,又怎么了?这谁拧得清感情的事儿?它能跨越性别,甚至超脱物种,更别说年龄、伦理和阶级。 她能理解。 沉蓓还有生活磨难后的美,教人怜悯,更让男人心疼。怜悯过了头,就能变成怜爱。 中午到了,十二点过一分。 “我饿了。”江漫打电话来。 听她不说话,他也沉默了一分钟,才慢慢说:“我跟她没事,我说过很多次了。” “江漫,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她问。 情话,江漫一向说不出口。譬如我永远不会烦你,你最可爱之类,只能硬邦邦回一句“没有”。 听路柔长长的不回声,江漫默了一会儿,把嗓音放沉了。 “乖乖,回家了。” 仿佛咬着她耳朵说:我想你了。 她抿着唇:“嗯。” 真觉得自己心大,明气着呢,还想着今晚床上也要让他这么叫。 路柔决心把神经变粗一点,尽量不去敏感。 譬如不去想那一桶偷偷给沉蓓的牛奶;不去想他和沉蓓曾一起参加村里团体音乐赛拿了奖;不去想他只有在性爱时才对你亲热;不去想他忽视你第一时间跑向了古筝。还有,不去想他从来不说他爱你。 女人的神经太细了,也不好。 什么事都要拿来判定他到底爱不爱我,路柔觉得,会把人搞累的。 . 中午吃饭,江漫向她解释了昨晚从沉蓓家出来的原因。 路柔意识到她又理解错了他。 晚上睡觉,她一直盯着墙面,眼神虚焦。江漫突然问为什么第一感觉不是信他。 路柔也在想为什么。 好像他从没给过她一份承诺,他说过不结婚。而她已经23了,离30还有7年。 他无心工作,不求婚姻,爱游山玩水觅知音。7年,还要这样宽容他没责任心地继续耗着你吗? 翻了个身,平视他,路柔的话堵在了喉咙:江漫,我感觉你随时都能无所谓地弃掉我。 你的表现让我怎么信你没有可能会爱上别的。 “江漫,我以后不会乱吃醋了。”临睡前,她对他说。 是的,她决定了要神经大条。 当再看到江漫和沉蓓在院里说话时,她开始平静地略过了,晚上也不问什么了,也不再对他提要求。 江漫有几个学生,男女都有。若有女学生来请教,她不再一直守在周围盯着他们。她会沏好茶招待,然后自动走开,去远远的地方闲转。 若有人问她和江漫的事,她也不再说江漫是她的。她只是淡淡一笑,说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啊。 在山甘上街买菜,以前她一定会揽他手臂,黏着他,哪怕江漫说这样不自在,太亲密了。现在她会识趣地离他半米远,给他自由的空间。 这时,路柔发现爱他的力气正跟着年纪一起衰老。 . 七月夏火,山甘有节日。 大概是一群人拜什么神,保佑平安一类。村里划出一片区域,晚上有焰火表演,她和江漫一起走进活动场地,最后是他和一群人玩得开心,和他的学生们聊得欢快。 看见熟人和好友,江漫松开了她的手,说他去那边一下,把她忘在陌生的人群中。 当时人真多,他们挤来,挤去,她再也找不到江漫在哪。 其实也还好,被弃在人群,又不是第一次了。 幽幽火光闪在脸上,路柔远远站在一颗树下,她看到了江漫,但没再兴奋地跑过去。 眼一撇,她平静地看向其他。 路柔看到有个年轻男性着急地划开人群找他女友,很快找到,他将她抱起,转了个圈,又弹弹她额头。两人牵着手又进入人群。 抬手,路柔摸了摸额头。 她喊了声江漫,我先走了。 她知道他听不见。 . 路柔走出焰火区,走过两条小路,还好有路灯。 拿出手机,发现10分钟前江漫就一直打她电话。手机静音了。 她关机,手机放进兜,边看晚景边走回家。 一分钟后,江漫突然从背后抓住她的肩,她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江漫脸色和这夜一样黑。 他口气尽量温柔:“你去哪了?我一直再找你,电话也不接。” 她垂低脸,轻声说:啊?你找我? “你乱跑什么?怎么不说一声就走?”着急让他语气上火。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问过我愿意吗?”她淡淡地问,“江漫,我不能见你朋友是吗?” 江漫一愣,这才发现他做错了事。 “下次不会了。”他弯低腰,似乎要吻她。“对不起…” 她偏头躲开。沉默一下,“还没刷牙。” 他也沉默了,抬起了身。 江漫越觉得最近她不太对劲,似乎要跟他划清某种界限。黏他的次数少了,也不再乱摸他。他后知后觉,发现路柔已有两周没主动索吻了。 怎么就似乎不再渴望他,江漫的后背发了一阵凉。 “你最近,怎么了?”他干涩着喉咙问。 她说:“没怎么。”一个转身,“我累了,我想回家睡觉。” “那回吧。”他牵上她的手。 她回握了,这让江漫暂时心安了一会儿。 . 他们走过了叁四个店,路柔的声音轻轻响起:“江漫,我们时候回北城?我不想在这了。” “…山甘不好吗?” “如果我要回北城,你会一起回去吗?” “山甘,不好吗?”他又问了一遍。 这晚十点,江漫说想来一次。路柔说五天一次,还不到时候。 预支下次的。江漫说完,没等她回答便压住她,吻得很深很强硬,手也毛躁,特别是她心脏那,他抓得紧紧的。 进入她身体后,野蛮地占有着,江漫仍烦透了。他本去打个招呼,只说几句话,全程就2分钟,说完转身,这小骨头就不见了。 找了好久,电话也不接,他连忙回朋友那儿问有没有见过路柔。他们说好像看见了,指了个方向。 江漫一看,果然是她。 越到她那儿人越多,他艰难极了挤出,跑着才终于追上她。 他确有私心——不想让她见年轻男性。学生里其中一个,长相很好。还因虎女人的梦话里,说她要个粘人的弟弟型男友。 当时又气又担心。气她怎么就扔下他走了,又担心她出意外。 对于她的不对劲,他以为她亲戚快来了。 . 听到她翻身的声音,江漫僵了下身体。他慢慢看向她。 平时做完,路柔都会喜欢抱他的腰入睡。 这次,她拿背朝着他,身体隔他很远,很远。 五十六:山甘4 --- title: 五十六:山甘4 --- 七月后,路柔老站在窗边,昂出去望天。 偶尔干净朗彻,无云;偶尔黑云累聚,压得人心闷。 五月时,他们便搬了家。原租处房东因拐卖儿童罪入牢,妻离子散,房东的弟弟要过这房。 现租在村中唯一的四层楼中,住顶楼,衣锦回乡的老郑五年前建的。半年前,山甘因美景在网上火了,游客渐多,老郑便改成了民宿。 一楼大堂,中间是沙发、电视,看上去是个普通人家的客厅。 顶楼四间房,两间常空着,一间偶有人住。路柔他们住最靠右里,正对东升的太阳。 一厅两室,一是卧室,另一间则是江漫的私人室,是他创作的圣地。在旧房那会儿,他也有个。 江漫不许任何人进入,包含她。 七月后,他会“闭关”一周五六次,除了饮食和入眠不轻易出来。早六点,他进去后,路柔会长长看着这门,悄无声息。 他每一次锁门声,对她都是一次抛弃。 出来后,江漫洗漱完倒头就睡,与她一句话不说。 路柔会默默打量这具男身。她时常寻找这副躯壳里过去的激情岁月——她曾经那么迷恋的皮肤、骨架乃至呼吸,来劝自己继续留下。 并不多说什么,任着他,路柔很尊重他对兴趣的热爱。 他生活的发展都是为了它,以至忽略了站他背后的人也贪心他的热爱。 ——她理解。 只有一次,她在他锁门前问江漫,你有多久没陪我走走了。 江漫正处于“巅峰”状态,焰火节的寓意与氛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灵感,他计划了一系列曲作,约两叁个月才完成,不想任何人中断。 “抱歉,你找别的人陪,好吗?”他无措地看着她。 这时,路柔便会望天。天空的幽蓝她看不够。 她有强迫过江漫不“闭关”,陪她逛街。但最后两个人没有一个是开心。 一望天,就是几个小时。然后做饭、洗碗,睡觉,一天就过了。在山甘,大多日子都这样。 路柔想起在北城,领导程哥问她以后想做女强人啊。她说我就是,语气里很是自信,对自己怀着另一种期许。 “你永远不回北城吗?”有次,她对着门问。 江漫怎么也不肯回她。 下午出门,有风来,路柔闭上眼睛,整个视界陷入黑暗,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十年后,她会怎么样。 仍困在这儿只能做饭烧菜吗? 路柔阖紧眼,双肩垮下去,像被什么往下拖着,太沉了。 . 九月,江漫忙到忘了她生日。 那天清早,路柔看他进去,看他草草吃完午饭,看他匆匆又进去,半眼都没留意她,只留下句晚上不吃了。 哪怕问问。譬如,问她今天怎么心血来潮化了妆。 譬如,问她桌上怎么多了几样她爱吃的菜。或者,今天怎么那么容易笑。 镜前,她觉得这妆瞪着她,仿佛在嘲笑她蠢。 晚上八点左右,路柔敲了那扇门,江漫没回。她又敲了敲,江漫仍旧不理。第四次敲叁下,他才打开门,神色淡淡的,问她什么事。 “没什么事。” 他闭了闭眼:“虎女人,我还有事。”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有事没做?”她抵住他的关门,眼神幽幽的。 “睡觉时再说吧。”他急着回去,没功夫与她儿女情长。 “我要你现在说。”她低吼一声。 “你要闹?” “你觉得我在闹?” 他揉了下眉心。“你没看见我有重要的事要做?” “就他妈搞那点烂音乐?” 江漫怔了一下,双眼沉下去。“说话干净一点。” 路柔重重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极深。她飞快冲到他桌前,拿起那迭写满韵律的白纸,双手双指拧在中间。 “你敢!”他吓了一跳,朝她冲来。 “你以为我不敢?”她冷冷说。 “路柔!” 她的双手先是分两半撕,再一条一条地撕,最后横着撕。那迭纸,像棉絮一样飞舞,不一会儿,地上落成白花花的一片。 江漫一把扯过她手中剩余纸张,路柔身子没稳住,摔在了地上。 “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脾气?!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发什么疯!”他愤怒极了,握纸的双手都在颤抖,青筋暴起。 路柔把头埋进膝盖间,等他怒视时,才抬起了头。江漫看到这束受伤得空洞的目光,心里一颤。 走过去扶起她,等她站稳后,他打量地上的一片狼藉,从东看到西。那是他废寝忘食,历时一两个月从早到晚的心血,是熬到深夜的冥思。上面每一个音符都只能灵光乍现,再也无法复原。 慢慢地,江漫阖紧了眼。 他冷着脸说:“出去。” 路柔不停地捏着手指,上面还有笔的墨味。她沉默地走出去。 五分钟后,她又走进来,蹲下后一点一点捡起地上碎纸,全放进一个空盆。 “我叫你出去,听不见?”他的声音又轻又狠。 她僵了下捡纸的动作,又继续放。原本她想解释或说是道歉的心思一下荡然无存。 江漫越看那些碎纸越烦,直接出门,以轻视的沉默对她。 . 他散心了两天,两天没回家,别的地方住下。 江漫下午回来时,没见路柔在客厅,也许在卧室。 走去卧室,依旧没有。他默念也好,省得看见她就想起前两天的糟心事。 卧室床被整洁,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看她枕头上有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凹印,他似乎能感到那里的温度,忍不住去抚摸,轻轻地,将脸颊贴住它。 他想他绝不会就这样原谅她。 隔了很久,江漫才有勇气走进私室。明亮的黄炽灯下,地上干干净净,桌上有一块地方白得灼眼。 他走过去,轻轻拿到眼前。 这些纸一张张用透明胶带粘得丝毫不差,每条裂缝都认认真真被粘紧,甚至指甲盖般的纸片也粘上去了。整整二十多页,她全部完整地复原了。 傻女人。她一个人干的?这得花多少时间。 江漫是跑着去找她,打电话,挨家挨户叫着她的名字。但音讯全无。 “晚上回来。”她回短信。 于是江漫回家等待。 直到看她被别的男人送回来,有说有笑的。 五十七:山甘5 --- title: 五十七:山甘5 --- 半路被王婶留下吃饭,路柔也不想回家。 又看会儿电视剧,见天色已晚,路上没灯,王婶让大儿子送她回家。 热情难却。手电筒照亮前方,他们一路尬聊,她疾步地走。直到路柔看到家里窗户的灯,亮着,步子才放慢了。 开门后,周围静得束手束脚。 她立在门口,江漫站她正对面五米左右。双目碰撞,两人沉默以对。 空气中的眼光,双双汹涌,一瞬间又归于平静。 沉默几分钟后,路柔先动,绕过他走向卫生间。沉默就延到了深夜。 . 她先进被窝,侧睡着。 江漫后来躺下,中间隔出一道楚河。他侧过脸看她的脊背——忽高忽低,呼吸均匀。 她就在那,可他似乎能感觉到她正在离他远去。 又是约半个小时的静默。 两人没有什么话可以找来说了,你想你的,我做我的,看上去就像几十年的老夫妻,房间里有一种激情耗尽后的默契。 路柔观察着窗户,江漫突然抱过来时,她抖了一下。他力气好大,强拢她到他雄厚的怀中。 “明天我们去镇上玩。”他说。 因触到她的身体,江漫心里的烦躁才渐渐淡下去。 他搞不明白,两人怎么闹到了这么厉害。 沉蓓有新对象后,他几乎全避开她,从没与沉蓓单独见面,偶尔说话,也是沉蓓主动、他全程敷衍。后来见路柔不太对劲儿,江漫更觉得莫名其妙,没想她醋性大,连老年人的沉蓓也乱想,七月后,便将女学生也遣散了,那些才十五六岁。 江漫感觉心抽得麻麻的——亵老渎幼,他怎可能是这种人? 一个路柔,就已使他站在他的对立面,应付得够呛,怎还有半点心思再去了解其他女的? 为什么不信我?这虎女人。 他可真想捏碎她,那些粉末就装兜里,随身带着,省得她每次睡觉故意离他越来越远。 这时,江漫觉得真是遭了,仿佛被她控制了一样。她荒谬到要他远离任何一个女性,无论年龄,他居然也顺着她。 但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 “前两天的事,我们都忘了。”他犹豫下,又对她说。 6 岁起,江漫就将命奉献给了古筝。音乐创作视作大过一切,这是深扎近二十年的信仰。那二十页纸只是纸,是其他人眼中没用的字符,是垃圾、是废品,但却比他的命根还重要。 要是别人这么把他的心血毁于一旦,他绝对杀了他。 可看她小只的躺在他身旁,慢慢地,江漫莫名气消了。他认输地发现,自己舍不得她离开。 “不计较了?”她淡淡的。 他想了想:“…以后心情不好,也别太冲动。” 她沉默半久,耷下了眼:“对不起,是我不该撕你的东西。” 说完,路柔便陷进了更深的沉默。 江漫听她道歉,心头反而更不安了。 意识到她又不对劲儿,他张张嘴,却说不出口,只能再抱紧点。顶多,脑袋轻轻拱了拱她的脖子。 别的男友,也许张口闭口宝宝贝贝,别气别气,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但不要自己生闷气,我心疼等等。姿态要多软就多软,话有多甜就多甜。 有时,女人只是在需要一个态度。你哄哄她,事儿就容易谈开了。 她想江漫,要你为我放低一点姿态真的很难吗? 路柔永远记得那天她是如何摔在地上。 . “那天,你怎么了?”他突然才想探明。 路柔不再像过去般会解释原因——江漫,你忽略我太久了,还忘了我生日。这意味着之后她会原谅他。她不会再擦掉他的不好。 她说江漫,我想嫁人了。 江漫一愣,还没做好决定,声音缓缓:“我们这样不好吗?你还要我…” “放心,不嫁你,我知道你不结婚。” 一把大锤砸在胸口,一瞬间,他几乎眼冒金星,更紧地拥贴她:“那嫁谁?” “反正不是你。” 为什么?他问。 半久的静默后,她说:江漫,也许…我会爱上第二个人。 “你开玩笑呢?除了我你还去爱谁?以后别说这种话。”江漫的声音低得骇人,语气非常强横,手指却虚弱地抓紧她的袖子。 他烦躁她提出可能要离开他了,这口气无比认真。 当她是在为前两天的事说的气话。路柔爱他,他再清楚不过。大学那时他去南边演出,她经常跑叁百公里,四个小时,只为见他一面,说几分钟的话。毕业分手以后,也是她先找他和好,也是她陪他来穷苦的山甘。 这样爱他的,他没有第二个。 “路柔,你让我再想想。结婚…”他把声音放得温柔极了。 “你不怕我爱上别人吗?” 他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不可能。” 江漫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他抓上她的腰,说睡了,明天我带你去玩。生怕她再说会爱上别人的鬼话。此时,他的心口跳得无比慌张,蹦蹦蹦,好像将遇害一样。 镇里有家烧烤,挺好,她爱吃。江漫开始漫思,心渐渐平下来。还有什么?陪她去看几身衣服?中餐馆也不错。 想了很多,突然有什么从脑中闪过。 他停了几秒,才艰难地开口: “那天,是不是你生日…” . 路柔以为她会委屈透了,为他那话流两颗泪珠子。但她却在平静。 江漫一遍遍轻柔地摸她头发。 “对不起,我的错。”他说。语气自责。 进入创作状态后,需要极度安静,一关就是好几个月,如同入魔。那时便什么都不管不顾,脾气也易燥,一旦被打扰,还容易发火。 江漫才意识到他很久没关心她了,每日都她在操劳。 意识到事件起因其实是他,他还对她发脾气。江漫捏着她指头,说话变轻了,极力把错误补回来。 “对不起,那时候我太沉浸了,不是故意忘的,也不该对你语气不好…” 他啊,又想补回来了。 “有些事,她能理解,但不表明她就能接受。”路柔看着墙面说。 江漫捏她手指的手僵了一下。 . 第二天,他们没去镇上。 江漫去河边抓螃蟹给她。她最爱的。 路柔看他脚滑摔进水里,浑身狼狈,脸上溅满泥,她心疼了一下,也一下就过去了。 河里被搅得泥水浑浊,没注意,江漫被水里一块玻璃划伤了脚,血在水里散开。他藏着伤口,让她回家给他拿衣服,还讲了许多要求:不要白色,裤子要宽松,上衣不要紧身的… 她走了。 江漫小心地扯出玻璃片,用纸捂紧,见血流得少了,又进入水中。至于为什么不让她知道,或许因为螃蟹离约定还差五只,他说过要为她抓那么多。 不然,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螃蟹上桌后,他见她只吃了一个,便双眼放空地看着碗。 “不好吃吗?”他问。 她抬头:“没。” 路柔心里是真不知滋味。伤我,何必还吻我。你以为我会一次次的宽容你。 “还记得第一次邀我进你家吗?”她突然问。 江漫疑惑地看她。 “那时刚对视了一下,我就想,完了,我要栽他手里了。” 她经常回忆过去,就像一个濒死的人要回顾无法改写的往事。 江漫笑了,在他听起来,认为她仍旧迷恋着他。他又给她夹了一个,慢吞吞说抱歉,接下来半个月,他还会关在里面创作。 “嗯。”她点头。 “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她补充。 江漫认为她原谅他了,也理解他,心里一松,说以后都会给她抓螃蟹吃。 路柔笑了笑。 . 他一直觉得两人已经平坦了,直到出关的周五晚上。 洗完澡,江漫抱着她,吻她脖子表示想要亲密。路柔扭开他,说她得了感冒,怕传染他,固执地走向沙发。 两人都僵着各自立场,然后再沉默。 最后,江漫只好让她睡床,他去沙发。 那晚上,他感到惊讶,原本创作成功应该使他无比快乐。他睁着眼,现今内心却只有无比的烦躁。 但更烦躁的,还在后头。 五十八:山甘6 --- title: 五十八:山甘6 --- 十月起,江漫发现与她像有一层透明的膜。 若即若离。 路柔再也不来跟他亲昵或搞怪,总与他保持一段距离。有时他问什么,她也不搭理,对他越发心不在焉。偶尔,还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他。 最多回的话是“嗯”和“好”。若他不回家一晚上,她也置若罔闻。 江漫偶尔心慌慌的,开始多次去握她的手。感受她在他手边,又仿佛透明。 甚至,她将沉蓓请到家中。 四人的小桌菜,两个女人从未这么融洽,路柔替沉蓓夹肉,沉蓓给她倒水,温馨极了。路柔说,江漫,沉蓓姐想学古筝,你教教她。 手中的筷子忽然放下,江漫冷声让沉蓓出去,有家事处理。沉蓓左看看,右看看,抱着孩子默声离开。 他站去窗前,她走向沙发。 他们用后背对着,很久才有声音。 江漫:“为什么让我教她?” “如果你不想就算了。” “你觉得这是想不想的问题?”他的声音又轻又匪。 江漫望着窗外,老树盘根。他闭了闭眼:“最近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江漫,这样你不满意吗?”她却问。 “我满意什么?” “我尊重你的自由。社交自由、创作自由。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什么叫再也不会管他?江漫倏地转身,绷着脸,越品越觉得这句话不是意思。这什么话?不要他了?有一瞬间,他止不住的耳鸣。 “我不会教她。”他向她走去。“也不教任何一个女的。” “你也别给我乱推人。” 室内没开灯,夜落下来。他的面容融进夜色,冷风汩汩,窗帘摇着,晃着。他走得很优雅,房子里风起云涌。 当晚,江漫按着她在沙发做了,又破了例,一直做到凌晨。 沙发上露出一团恍惚的月光,女人的内裤被人蛮力撕烂,被反剪的双手无力,胸脯晃荡。她在他身下,失神地看向四周。他撞出她的疼痛、酸胀和习惯。 乖乖,我们不闹了。他的手指插进她头发,口吻温情。 她说好。 他一次次发了狠地索要,唇往她汗渍渍的脸上贴着,疯癫了般,不停轻声要她保证不会离开。 她说嗯。 说不清此时的他们怎么了,肉体拼命绞着,心却远了。 得到保证,江漫并没有多顺心,还有什么在溜走。再深深贯穿,她肉壁的温度才能使他暂时心安。 “你向我保证了的。”他埋进她脖间。 她依旧说嗯。 两具湿哒哒的身体不停颤抖,液体交换。江漫打量她白皙的皮肤,吮着,留下一个个占有的印记。“以后,我每天都陪你。”他说。 他不知道,她已千疮百孔,补不回来了。 江漫若细心些,会发现她不再在他身上留下咬痕,一处都不会了。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欺骗他、敷衍他。 譬如他吻过来时,路柔会撇过头,说口腔溃疡了。 接着,他会用一双水洗过般的浅色瞳仁看着你,茫然又憋屈。每一根睫毛翘得漂亮,又浓又长,低下时,会在眼睑处形成一片阴影,美极了。 再怎么俊,也没关系。 这种时候,你再也不会心悸。 . 后来,江漫真说到做到,每天陪她,她在哪他就在不远,看上去有点像在防她偷偷跑了。 有时还主动提出去逛街。 只这次,她念家里炖着汤还没关,没跟他说一声,回去了。江漫打她电话才知道。 “抱歉,我忘了。”她漫不经心解释。 他静了很久,才说:那我回来了。 弃在人群中,那是江漫第一次感受被扔掉的滋味。那条回家的路,他走得百感交集。 十月下旬,路柔去帮张婆家里剁辣椒,张婆的孙子是江漫学生——蒋鹏。一个下午,剁得差不多,她出门,去院里找水龙头洗手。 半路遇到蒋鹏,十七八岁的男孩,身子抽条得清瘦。他叫她师母,她点头。那一下,一阵急风裹沙,她顿感右眼刺疼。 蒋鹏见她久久未动,小心探她情况。“怎么了?” “眼睛进沙了。”她抬手想揉,又想起满手是辣椒汁液。 越来越疼,沙子顽强,她快流出泪来。缓缓地,蒋鹏凑近她,小心翼翼说他可以帮她吹一吹。 陌生的呼吸拂过眼睛,温温的,又变清凉。不一会儿,她的右眼得救了。 男孩的耳朵通红。“好了。” “谢谢。”路柔礼貌地笑。 再瞟眼时,江漫正站在院门口,看着她,目光阴沉如看死囚。他是来接她回家的。 . 一路向南,并没走回家的路,她跟在身后,江漫领她往陌生的地方走,直到爬上一座山坡。 夕阳温和,落在身上却是凉的。山坡之下,稻田和湖泊。 坡顶中央,他站下,她也站下。他往前,她便退后。 慢慢地,江漫望向远方,说他有点没懂。 “你让我不能跟其他女的靠近,自己却被我逮住多少次了?” 路柔慢慢蹲下,双臂交叉着伸向前方。 “我没有让你不跟她们靠近。江漫,我后面从没说过。”她渐渐垂低眼。“从来没有。” 冷风刮他脸颊,她无所谓的语调很刺耳,他的情绪堵在了鼻腔: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江漫也蹲下,摸着她脸颊,一下,又一下。他说:“我们能不能像以前那样。” 路柔抬起了眼。 原来,你终于发现了。那些说不清的东西不露声色,一点一点压蚀这段感情。你也觉得现在不对劲了。怎么,原来你也会害怕她不再关心你吗? “我们明年结婚。”他说。“好不好?” “你要结婚?” “嗯。” 一个缥缈的希望甩过来,她慢吞吞接过。“行啊。” 江漫抱住她:“我们和好吧,就像以前那样。” 气味还跟他十九岁那样,幽幽淡香。 她嗅着,仿佛抓到了那个被她骗走初吻的少年。 “…好。” 夕阳奔向黑夜,夜幕沉下来,远方人家一盏盏灯火开始通明。路柔手里的汗洇湿他的衣角,她不确定这个“好”有百分之几认真。 即使拥抱着,一道无形的鸿沟正横在两人之间,他们依稀能感觉到。 稍不谨慎,就将坠落。 十一月十六号,路柔买了回北城的车票。 叁叁:抠破脑壳还是没想好吵架怎么写。(烦躁) 五十九:山甘7 --- title: 五十九:山甘7 --- 似乎回到原位。 十月那时,他们如往常一样吃饭、聊天、做爱,规律似的。慢慢地,她失去了与他谈话的欲望。 路柔时常去河边吹风,一吹,就是几个小时。人没事做,就爱瞎想。放空地看着河面,路柔想了很多。 与他,要断不断的。她从不是个干脆的人,凡决绝些,自己好歹也少受感情的苦。 想到江漫为她抓鸡炖汤、为她抓螃蟹,甚至改主意要结婚了,一个从来精于自我的人为你做出了这些。这感觉呢,一时说不清。或许是她还在这的原因。 几天后,某个晴天,江漫在外,路柔鬼使神差地进入了他的私人室。冬天冷,她手握装满热水的玻璃杯,无声看着那副陪了他近二十年的古筝,几分钟后,她好奇地摸了摸。 “你怎么进来了?” 寂静空间中,声音猝不及防响起,她吓了一大跳,杯子没握好摔到地上,玻璃与水瞬间散开,她一退,无意踩在水中,脚底顺时打滑,便猛地往前一个扑摔,压翻了古筝。 筝,轰倒一声后,磕烂了一个角。 当时江漫的沉默令人窒息,他不说话,但她看懂了他目光里的嫌弃和责备。江漫对它一向宝贵,是他半条命。 她先说对不起。江漫没上前,也没走。他几乎呆呆地看着她与古筝,表情很复杂。 好半天,他才问她没事吧,走过来,先将她扶起。 手腕砸到瓷砖上钻心的疼仍旧,路柔忍着痛,静静地看他伸出双手。 第一秒时,她在期望他冲过来。五秒时,她希望他将她抱起。叁十秒时,她在等他关心问候。一分钟后,他的心疼分文不值。 “没事。” 路柔略过他,自己一个人歪歪扭扭站起来。 . 十一月十六号,冬天的冷风已经大了。 路柔出门买菜,江漫在家。沉蓓来到她家中,她与江漫说她过几周要办婚宴酒席,让他们一起来吃饭。 “路柔呢?我找她说个事。” “她出去了。” 认真打量江漫几下,“你很困吗?”她突然问。 最近江漫心事重,晚上老睡不着,白天时,眼皮便倦得一直往下掉。 “嗯?”他困得有点迷糊。 她善解人意地笑:“那你快去睡吧,我等等她,等会儿亲自跟她说。” “好。”江漫只想睡觉,走得匆匆,进卧室前又想到什么。 便对沉蓓说:“把门开着吧,她很快就回来了。” 门敞着,昭示大大方方。若锁了门,他怕她又误会。 买菜回来,路柔见门敞开,客厅空无一人,心里一慌,以为进了贼。小心翼翼放下手中袋子,走得蹑手蹑脚,路柔从厨房拿了刀,走到卧室门前,屏住呼吸。 轻轻拧开门锁,尽量没有响动。然后,拉出一道门缝。 那时沉蓓一脸慈爱,她坐在床边,江漫闭着眼。她的手一次次抚摸江漫的头发。 路柔顿觉一股猛烈的呕吐欲从胃里涌出来,她背过身,干呕,再干呕,再再干呕,握刀的手抖得像筛子,呕得喉咙疼。她是真觉得那两人恶心。 当晚,路柔奔去车站买了明日回北城的大巴车票,票少,只剩晚上九点。她买了一张,揣进怀中。 恍恍惚惚出了车站,回去间隙,路柔刷到同龄女孩在朋友圈的故事。点进头像,印象已经变了。与大人物合照,庆祝新公司创立,和有她的财经新闻报道。再往后,是她与男朋友的合影,两人脸贴脸,笑着,身后是结婚照。 按下黑屏键,脚底轻飘飘的。路柔有时也想,如果自己没去山甘,会有什么表现。 沉蓓见她回来,从沙发上坐起来,还没说一句话,路柔便对她说滚。 “路柔……”沉蓓怔住了。 “我叫你马上给我滚。”她的声音冷成一柄刀。 沉蓓嘴唇一颤,快速走出门。路柔听到脚步声没了,才瘫在沙发上。 . 第二天下午,江漫出门采风。出门前,他抱着她说晚点回来。她翘着嘴角说我等你。 男人走后,她开始收拾行李。衣服、鞋子、包,有关他的东西她一件都不会放,一个皮箱就够了。这次告别不再拿姿作态。 还拜访了沉蓓,对她抱歉昨天冲她发火,临走前,路柔把手链放她桌上。 在外面钓鱼时,江漫眼皮跳得厉害,心慌得莫名。晚七点,他赶紧回来,在叁楼正撞见路柔正关上门朝外走。 他的心脏猛然一抽。 “这么晚了,要出去玩吗?”他踏上楼梯台阶。 一步步踏着,江漫一眼就看到了行李箱,哪能不懂,一下子脸色苍白又阴沉。 他大步跨上楼,在她身侧把箱子夺过来。“你要去哪?” 路柔站在楼梯口,很深很深地看着他。 看得他迷茫无措、又烦躁:“你又要做什么?大晚上提个行李…” “我和你分手。”她轻声说。 江漫只管打开门,行李箱随便扔进去,再转身,带点狠气地看着她。“这句话我就当没听见。我最后说一次,我跟沉蓓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因为这个跟我提分手,我不操死你。” 路柔缄默不言。她清楚,平时江漫斯文,若说脏话,是他真的怒极了。 又是这种沉默,仿佛对他失望透了。江漫绞着心,他的那番话像打在棉花上,无力可泄。 “还是昨天?昨天她来过家里,让我们去吃喜酒。又说找你谈事,后来我太困了就没…” “没必要解释。”路柔打断他,平静地说。“你跟她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语调很无所谓。江漫听得又是耳鸣一阵。从昨天到现在,他只睡了叁个小时,偶尔头晕,偶尔缺氧,他恍惚地按了按太阳穴。 怎么就这么不信他? “行,我喜欢她。”江漫也解释烦了。 路柔不打算要行李了,她侧身就走。他过来拽她,拽不动。他伸出手,把她抱起来。一路抱到沙发,身躯伏在她上方,慢慢凑到她肩脖那儿柔声说我们不闹了好吗。 她看向天花板,白白一片。 “如果我要你为了我把古筝砸了,你会吗?” 他的目光渐渐与她对视:“你知道它对于我意味着什么。” “那我们就分。” “路柔,人都有底线,适可而止。有些玩笑不能开。”他连眼神都烦躁起来了。 “我没开玩笑。”她望着他。“想不分的话,你把古筝砸了。” 他不语了。 路柔便说:有次大雨天,我什么都不管,淋着雨帮你找手表。第二天就发了高烧。江漫,我对你多好,连工作都不要了陪你来这,给你做饭做菜。一年前你说你要去另一个村待几天不回来,我什么都给你备好了,吃的用的穿的,生怕你在那边过得不好。那天我边跟你边盯你的背影,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但你一个头都没回过。 “砸了我们就和好。”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就做不到呢?” 江漫说:“我都说那手表不要了,你非要去找。我也说了我可以照顾自己。我从来没强要你为我做这些。” 终于听到最后一根线断掉了。原本,路柔并不期待他会有什么好话,但心口还是像漏了风一样。 “是啊,我太贱了。”她说。 猛地一下,路柔用最大的力气推开他,江漫摔在地上。 二选一令他眉间皱得深出了一条沟。江漫刚说出口就知道烦躁的情绪使他口不择言了。 一时间,他张皇失措地望向她。 她去拿箱子,他把箱子扔向餐桌,桌上花瓶立马摔到地上,和盘子瓷碗饭菜一同碎在地上,箱子还撞坏了电视屏幕,一时,地板上满是碎片,屋子里狼藉一片。 房间静默了一下,江漫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头伸向刺骨的冷水。 水溅到墙上,他的燥火缓下去,不停默念冷静冷静。吵架难免恶语相向,可若只想着怎么中伤别人,一旦这样,他们就真的完了。 路柔默默去捡箱子,质量不好,被扔得箱面凹进去一大片。锁扣都弹出来了,东西零零散散掉了一地。 蹲着,她将东西一件件收回箱中。收着收着,她感觉鼻子越来越酸,使劲吸了吸,情绪才好歹压下去。 手指碰到一张合照,不知怎么放进的。她扔出去了,低下头,对卫生间的江漫说。 “我知道你所有兴趣爱好,了解你所有底线,没有人像我这样迁就你、纵容你、宠溺你。江漫,我也是人,我不是没有兴趣爱好,只是为了你丢掉了。因为我一直觉得你比我的兴趣重要百倍千倍。没有人像我这样跟狗一样舔你,白江不会,沉蓓不会,你把她们当知己,在我身上发泄情欲。灵魂与肉体你都满足了。你是人生赢家,有时你还嫌弃我,而我什么都没得到。” 她与他对视,目光平淡而绝望。 “江漫,谁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啊。” . 江漫呆呆地看她收拾东西,一件件慢慢收整,后来看她手臂一抬,往脸颊轻轻地一擦——她在默默抹眼泪。 路柔一向连哭泣都是静悄悄的。 那时候,江漫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揪着,心从未这样疼,喉咙干涩。原来书上写被她哭得肠子都碎了的滋味是真的。 想走近她,又退后几步,他发觉自己的确够混够坏,不配靠近她。最后还是没忍住去抱她,按她的手在脸上。 看她眼湿湿的,他的一双眼也红了,口气压得温柔。 唇稍稍颤抖:“路柔,小骨头,是我不会说话。但我对你你是知道的,你是我唯一一个上心的人。你别哭,你哭我也难受。我没有做到像你一样这么好,以后我好好改。我们不谈分手,以后我一眼都不会见沉蓓,但你让我砸古筝,我办不到,或者你给我个必须砸的理由。我们都好好冷静一下。嗯?” 他也快绷不住了,额头抵着她额头,眼神微微乞求。 “别走。” “别走。你保证了的。” 她固执地收拾东西。他拽不动,制止不了她关好行李箱,只能握住她的手。路柔说痛,江漫,你要暴力我吗? 他只能慢慢放开了。 路柔收拾行李走下楼梯,一个楼梯间过了,江漫在她背后喊了一声。 “走哪去?” 她说江漫,我爱你。 她平静地看着他:“这句话,你不配。” . 他走在她身后,直到路柔停在小路上,她等大巴车。 深深的疲惫感出现在她肩上,于是她蹲下来。“累”真奇妙,明知道还能挽救,但怎么也没劲了。 她从兜里拿出一支烟,吸了一口,喷出来。听说真抽进去,烟是直的。 “回去吧。”她不看他。“你说过我想分手那就分的。” 江漫欲言又止。 她又吸了一口,直直吐出来。 江漫这人呢,迷人的是他的疏离感,可恨的也是这份疏离感。他注意力大多在自己身上,规矩都要围着他转,又不屑男女之情,嫌她太色,以至于偶尔的关心她都会当作珍稀,饥饿营销也是这个理。 她想有时距离产生美不是没道理,越靠近,越发现弊端。 他更看重兴趣把它当命,她不会。他爱陶冶情操归隐山林,她不行。他要自由所以看轻爱情,她不是。 这一下,路柔从没觉得他们这么不合适。 车快到了。 月光冷冷的。路柔抽着烟蹲在小路,烟漫出,她仰起脖子,说江漫,我们都大了,就不耍小孩脾气了。 她:“真走了,以后不见了。” 江漫愣了,站在原地僵得像根木头。他们就对视,一句话也没说。后来路柔眼睛酸了,眨了下。她就看他眼眶红了。她最了解他,江漫是个很少露出脆弱的人。 她嘴角形成一个受伤的冷笑。不怎么爱我,还难过。 “你明明还…”他牵住她衣袖。 不然为什么,临走前还把晚饭弄成他喜欢的菜式。 见她利落地甩开,他顿了半久,头一下痛得厉害,像一群蚂蟥疯咬着他脑子。他小声说路柔,我难受。 周围一亮,大巴车的灯光从远方打来。 路柔只是站起身,冷漠地擦过他,再不把他当回事儿了。 你问她怎么就死心了。 死心,是一瞬间的事,但不是一瞬间造成的。 她是在反反复复的失望与希望里挣扎,最后一次失望终于耗成了绝望,耗死的。 叁叁:下章起,开始虐江漫了。 六十:山甘完 --- title: 六十:山甘完 ---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她没话,他也收回脆弱。 大巴车越来越近了。 江漫开始举起他的天鹅颈,斗不败的样子。脚底飘空地走,他的手用力撺紧,看她拖着行李走出小路。 预感她要离开,这几周老睡不着,使他眼下形成淡淡的青色。 路柔坚决地走,一次也不回头。他跟着她,不信她怎么真的舍得。 大巴车已近在咫尺,她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停下脚步,江漫就用调好的声音说:“好,你走啊。”温柔平淡的眉眼下面是自暴自弃。 大巴是夜班最后一辆,锈迹斑斑的雨下着,人影子上压满了泥泞。四周安静得骇人,偶尔喧闹的是大巴的引擎声。 路柔站在车门对面,左侧是他。他拉着她的衣袖,沉默不语。衣服被拉变形,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 师傅等不及了,探出头,大喊:你走不走? “就到这吧。”她说。 他耷下眼皮。“哦。” 路柔掐他手背肉,掐出青紫,掐出血。最后她慢慢掐自己,他才慢慢放开她。 她上车,他静静看着。 车门一关,路柔闭上眼靠着椅背,小臂遮上快情绪化的双眼,咬着牙,力尽了。 车向前开去,江漫失去知觉地原地站着。车擦着一颗树过了,他动了一步。接着第两颗,叁颗,车尾窗的她再也无法看清。 巴车开出两公里远,江漫才惊醒,瞬间拔腿跑起来,他毫无感觉已经慢了,拼命在后面追,喉咙被气流刮得难受无比,氧气耗干,却怎么也追不上,眼睁睁看她与那辆车这样消失。 再后来,江漫掏出手机,打了一阵,不停发信息。接着,手臂像断了般一下掉在腿侧。 “她删我。”他低语。 放回手机,摆出无所谓的姿态。“随便,走,那走吧。” 江漫原路返回,喘着粗气地走。他身子轻飘飘的,薄得仿佛一束月光就能穿透。 叁分钟后,他突然蹲下来,有点无助地紧紧抓着小臂肉,双眼空洞。失去的痛苦一下淹没着他,江漫走不下去了。 . 本来,江漫以为可以像过去一样淡化。 当晚他就找朋友到院子喝酒、弹筝,约沉蓓和她男人陈强一起。江漫喝红了脸,反常的热笑。沉蓓觉得不对劲,问路柔呢。 江漫:“她回城了。” “这怎么了?” “这是好事。”他说。“以后我不会再改变我的原则。” 原来散伙了,大家瞬间明白,问他怎么不去追,江漫回女人而已,不想追。看他无所谓那样并没把路柔放心上。后来江漫喝醉了,被人扶到沙发躺下。 大家恢复聊天,祝贺沉蓓新婚,听江漫突然叫:“路柔,我想喝水。”所有人都静了下,陈强提议他来送江漫回家,沉蓓上前去看,又听江漫低喃:“虎女人,我主动见沉蓓了。” 沉蓓有点尴尬,作为女人她能意识到,江漫说这话,是因为内心渴望着路柔回来管管他。 散场后,大家都没告诉江漫这事。 第二天,大巴车坠河的事情传遍了山甘,不少人悲痛欲绝地哭,等待搜寻队的消息。 那一整天,太阳落星星升,江漫一个人坐在山坡上吹风,抽着烟,怎么冷都不嫌冷。 他没想通,怎么就掉河了呢? 江漫站在至高处,向前一步。记得有人叮咛要小心,这山坡稍不留神掉下去,要么摔断腿半身不遂,要么,没命。 “尸体还没找到。”搜寻队的人发消息。 他慢慢退后一步,失魂落魄,眼下的青色更重了。想起路柔曾坐在这,在他旁边活生生的,那时还没闹崩。 她挽着他手臂,对他说:江漫,人的命只有一条。 “死了,你就再也不会嫌弃我了。”她补充。 . 去坠河的地方看过,桥栏被撞得扭曲。这河流湍急,车子掉下去后,仅剩一个尾部露出水面,玻璃全碎。他看鲜有几具泡发的尸体被人背上来,面目浮肿,亲属已哭得腿软。 江漫镇定地穿过人群,面无表情,等到无人处,才腿软得跌到地上。 电话无论如何是打不通,微信被拉黑,他只好一直发短信。 【你到了没?】 【路柔,他们说车坠河了,全车人都死了,但你会游泳,肯定是漂到哪了】 【虎女人】 【我会一直找你,你在那边等我,好好的等我找你】 【我再也不和你吵了,以后,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江漫打着打着字,一股强烈的悲痛猛地堵在心腔,耳旁轰鸣一阵。他连忙闭眼压着情绪,缓了很久,才睁开眼。 打字的手不再平静。 【求求你,好好的】 【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做】 司机醉酒。全车叁十人,搜寻队找回尸体二十九具。这不算好消息,也不是最坏的消息。 陈强告诉他这消息时,拍了拍他的肩。“有希望的。” 夜晚,江漫坐在没灯的卧室中,形如雕塑,只有睫毛动了动。 过一会儿,陈强递给他几张卫生纸。江漫怔了下,问怎么了。 “擦擦。”他指了指眼睛。 原本在江漫眼眶打转的咸液一下流出,延到嘴边。他无神地抹掉,呆呆问陈强:你说,她会不会永远找不到了? 陈强安慰:“不会的,也许她已经回北城了。” “是啊。”江漫点点头。“她才二十四岁。” 回城的大巴叁天一个班次,这叁天,江漫觉得她把他的魂给偷了,害他走路想她,吃饭想她,睡觉也想。 她哪里都在,又不在。 他时常感觉脑子一寸一寸的疼,喉咙里哽得窒息。 . 回到北城,调查人口般问遍她的好友,都说不知道。 江漫去过路柔家。换了新家,一栋别墅。路父并不待见,闭了很多日的大门。 直到某个雨夜,他受不住地跪在她家门口,求路柔的信息。跪太久,水渗进膝盖。自此一到雨夜,他的膝盖就风湿痛。 路父打开门,说路柔死了。认真的表情和音调。 没有一个父亲会拿女儿的生死开玩笑。 那时真是眼前一黑,骨头被扳断般的疼。江漫被淋了几个小时,身体虚弱不堪,听完,头猛然一栽,晕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告诉他,她找不到了。 · 十二月,余洲忙完工作,才听闻江漫回了北城,忙问他新地址。 等到了他家,一开门,他便被满屋的酒气熏得心理不适。 再认真一看,更吓了一跳。客厅地板上,江漫当命看的古筝断成两截,木屑散乱,筝弦全没了。 江漫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头发凌乱,沉默至极,周围都是酒瓶。 余洲赶忙倒水,将酒瓶收到一旁,当对这堆断掉的古筝没辙时,江漫在他身后说:“我能接受她离开,但接受不了她意外死亡。” 似乎多天没说话,这声音听起来哑得浑浊。 “谁?”余洲还在状况外。 江漫不语了。 这些日子,江漫总觉得路柔还在。在厨房,她在哼着歌,拿着锅铲,脸上笑得招人疼。总觉得她在沙发上,吃着西瓜,软绵绵地叫他江漫,我要抱。总觉得醒来,她就会说:江少爷。快起来吃饭,饭好了。 “是我害死的她,如果我能低点架子,求她不要上车就好了。”江漫说。 没有听清,余洲还沉浸在地上的古筝里:“师傅,古筝…” 江漫看去,眼神迷离。 “我也不知道刚刚在想什么,也许砸了,她就回来了。” “砸完后,我知道我蠢了。”他又说。 余洲看到江漫被刺激到不太正常,行为已经不理智了,估计是他崇拜的某个音乐家。他又看了眼古筝,叹口气,记得江漫宁愿受伤,也不会让它受损半分。 余洲:“你多久没睡觉了?” 江漫摇摇头,眼皮半耷。 并未多想,余洲说:“师傅,人死不能复生…” 像被捅了一下,江漫一下从沙发跌到地上。原来永远失去的滋味这么剧痛。 余洲走近他,被江漫的声音也激到心里一颤,才悟过来这人是谁。 完了,完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再也不爱我了。她再也不原谅我了。他眼睛湿着说。江漫瘫在地上无助地蜷缩着身体,绝望到了深处,无法再绝望了。 “余洲,你帮我找找她。”他求他。 . 一月份,山甘政府的搜寻队停止搜寻,正式宣告路柔死亡,称尸体被冲走了。 那天夜里,江漫心头不宁,关门时,左手腕被狠狠一夹,再也弹不了古筝。 叁叁:这章自我感觉写得还需要精一下…… 六十一:新生 —— title: 六十一:新生—— 山甘往事到此了。 引擎声气鼓鼓的,他们回到现在这辆公交车上。 “沉蓓结婚了。”他忽然说。 慢慢地,她看向他。 “当时,我对送走沉强有点愧疚,想补偿他。所以才偶尔偷偷送东西给那孩子。”他低着声。“我知道,以前我说过我不喜欢他。” 过去的事重看一遍,才会发现新的角度。他似乎懂了路柔为什么要走。 公车快到下一个站。江漫的声音压得极轻,怕有一个字惹她难过。 他说:“沉蓓的事,我对她没意思,但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让你心里不安。是我没给你安全感,才让你怀疑我。” “还有…古筝,很多的事,过去是我太自私,是我太优越,没好好对你,总让你主动,所以做了很多让你失望的事,害你付出太多。” “对不起。”他黑黑的眉毛下,眼神无比真挚。 路柔看过一段话,形容记忆像一个犯罪现场,每一次造访都会破坏它,会丢失原有的滋味。似乎是这样。过去的怨恨、嫉妒、委屈,她每回顾一次,就褪色一次,对他的情绪再也不能大起大落。 江漫这些饱含歉意的话,她相信他很认真,每个字非常诚恳。却感到无味。 “我已经改了。”他说,“路柔,我想回来。” 两人目光不自觉碰上,对视的一瞬间,沉默停了很久。 “过去就过去了,你不用这样。”路柔说。 这番话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哪怕是一丁点的恨。江漫觉得鼻头一下发酸,心被攥紧得呼吸困难。他转走了眼,一分钟,没说一句话。 公交车停了一站。“这两年,你去哪了?”他问。 她慢慢说:“哪都去了。” 他却哪也找不到她。 这两年于江漫,几乎是黑的。得知她“死讯”后,拜托第叁方机构找人,但花销大,这些年他没收入,老本稀薄,卖了些版权后觉得这样下去总会花光,便求了江父谋个公司位置,才有点钱继续。 半年,却了无音讯。他破口骂机构废物,机构负责人索性不接了,说老板,国内那么大,我们都在找。行程、交易记录都查了,也蹲她家守了好几个月。更别说你找的还是个死人。 去国外找,更大一笔钱,江漫倾家荡产也凑不齐。黯然过,他才意识到钱的力量。其他机构也不接了,觉得他有病。 大概她“死亡”的第二年夏天,路父嫌他缠人,专门给他看死亡证明。后来,江漫立了一块能轻松踢翻的墓碑。 路柔的“死亡”,逼他根本无法忘怀,看到稍微和她像的人就激动,像一针强心剂,将他原本的感情直接膨胀到崩溃。 事情发展到了极致,就能重塑一个人。经历大悲大痛后,现今,江漫只想不要脸地跟她紧紧捆在一起。 公车一路往南,人拥挤着下车。江漫贪婪地看着她,沉迷她的眼眸,等闻到路柔淡淡的气味,他才安了心。 “还好,你活着。”说到这,他心口猛地酸胀。 · 其实,路柔也差点死在山甘。 因生理尿急,中途下车去上公厕。司机醉得不知东西,她刚下去,他便急急开走了。 荒山野岭,路柔躲在深草中一夜没闭眼,直到明早一辆私家车经过,睡了一路,回到北城。 割腕那天,她清理完所有关于他的照片和物品,看这些东西被火吞没,路柔抱着膝盖流泪,仿佛看到十八九岁的自己被火烧死,撕心裂肺。这是最痛苦的时候,几乎伤到了极点。她的回忆、她的爱情、她的希望,从没想过会被自己决绝地亲手了结。 拿刀划破皮肤,对她而言还像是一次清洗,洗掉江漫。至于干呕的病,是分手的后遗症。 父亲问她为什么回来了,那时路柔没有与人交谈的欲望,解释不出如何被耗尽。索性说,江漫劈腿了。 路父愤怒,绝不让江漫打扰她。第二天,让朋友的私人飞机送她出国,将她的信息隐蔽得很好,一心让她休养,更没告诉她山甘巴车坠河的事。 路柔有想过,如果她真不在了,江漫又是什么反应. 路柔—— 有人叫她,她抽回神。是江漫。 江漫看她漠然地看着他,然后撇眼,看向了车厢前方——数还剩几站。周围吵吵闹闹,他只觉得内心静透了,想开口,许久不成句。 又是一站到达,人剩得更少了。江漫放缓语调说:“你别跟别人走,我什么都愿意做。” 路柔闭了闭眼,有点疲累。“可我不需要。” 还有些话,几乎要冲出来:为什么我爱你的时候,你不这样表现? “江漫,比你优秀的人有很多。”她又说,“如果我穷点、又自卑,害怕没人要,还有把柄在你手上,或许我们还能再缠一局。” 苦涩一笑,江漫接不下去话了。不得不说,她这句话的杀伤力足够击垮他百遍千遍。挽回她,目前他有多无能无力,他知道。 已没什么好失去了。江漫又振作起来,对她说:“我砸了古筝。” 顿了一下,她说:“哦。” 路柔听路父提过,没想真砸了。山甘分手时让他二选一,知道绝无可能,但还是说了,为心头那点委屈——凭什么我永远排在它的后面? 江漫为谁砸的?为她?何必。路柔不想把话引到这。就像对林凉说他是为沉蓓砸的,她更愿意江漫没那么爱她,这样才不会降低防线。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你的手能弹。”她说。 江漫下意识动了动左手,很久,闷着声音“嗯”了一下. 车站一个个地过去,那段时间他们一直无话。 这种生疏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肩膀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他忘了过去告诫她说在外面不能太亲密,他不习惯。 坐车这段时间,路柔大多看窗外,江漫看她,想补失去的那两年。 看路柔的面部表情缺乏,微呆,特别的安静老实,比之以前的生动活泼,她似乎失去了孩子般的快乐,他更觉得是自己犯的罪。可她隔他那么远,整个人淡淡的冷漠着。 江漫想起找她那年,有人拿假消息骗他。钱被拿光,人被打得疼晕在山洞,两天没吃没喝,若不是他给余洲说一天没回就报警,差点死在无人之地。那会儿蠢得不可理喻,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真他也要去。 他在拼命地爱她了,可她怎么就死心呢。江漫仿佛站在悬崖上,脚下深渊。 拿起她的手盖在眼睛上,江漫的鼻头越来越酸,心脏抽得疼。 尽力不让情绪露在脸上,他把声音极力克制得平静:“路柔,你不要他,以后他怎么办。他没办法爱上别人,每天只想着怎么把你找回来。他找了你两年,等了你两年,这两年,什么苦都吃过了,他真的认错了,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跟你吵架,就想黏着你,跟你和好。他变了。” 路柔的手心痒痒的,没立即移开手。 “江漫,离开山甘后我谈过几个。” 愣了一下,他说:“嗯。”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你只是以为我死了,所以迈不过去。江漫,现在你可以安心找别的女人了。” 按江漫前几天的性子,他应该紧撺着她质问,然后说你敢,或者其他什么霸道的话。 但他现在静到了极致,隔了一阵,默默放开了她的手。 刚好公车靠站,车门一开,江漫起身下了车。 路上的男人背影站在原地持续了很久,努力压抑着。 哪不一样了呢?上公交车前,两人有并肩走过一段马路,他走在她外面。以前,她总走外面,这样车撞过来,伤更多的是她。现在,他终于懂了。 路柔慢慢把头靠在玻璃窗上,觉得有气无力,闭上眼睛。 · 婚礼开始提前准备。百万稀有鲜花,正在岛上悉心浇灌。地点预订的海外百年岁月的城堡教堂,牧师开始熨烫他新的祷服。请帖上烫金的名字发送各地。 娱乐新闻开始暗自刊登自己的小道消息,头条写林家和路家的豪门联姻。 12月20号,暖洋洋的天。路柔喜欢,叫林凉拍一套婚纱照。 婚纱店是市内最大的一家,高端的品牌婚纱全有,一楼参观,二楼试服化妆。随便穿了一套,周围的人都夸林凉与她是天作之合。 坚定地说“我要嫁江漫”可以变成过去平平淡淡的一个时间点。 摄影师示意可以亲吻时,他们不约而同拒绝了。 午间吃饭,林凉对她说:“最近在谈苏荣?” “停了,她太难啃了。” “我有她一个消息,报社那边拿到的,不过刚上热搜就被她花钱压下去了。” “什么?”她问。 “她出差那天电脑坏了,就随便找了家店维修。那天刚好吸了毒,就忘了拿回来。维修店老板见没收到钱,就偷看她电脑,你猜发现了什么?” “什么?” “里面很多她性虐男性的视频。扇巴掌、鞭子打、让男的学狗叫…” 路柔有点吃不下饭,摇摇头。“有点假。一般都会留联系方式,老板没收到钱会打她电话问。” “我也觉得假。”林凉说。 隔了一会儿,他擦擦嘴,问:“江漫呢?” 16号公交车那天后,路柔便很少见到江漫,鲜有几次,但他不再和她搭话,擦肩而过。她连他的脸都没看清。 路柔想,或许他认同了那句让他安心找别人的话。 “他不关我的事。”她回。 得承认,这段感情真的就只能这样了。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六十二:把玩 --- title: 六十二:把玩 --- 江漫的轨迹,她真不知道。 他们没再说过话,偶尔下班在街上偶遇,他也只是跟别人谈话,擦肩时,只有低低的风声掠过,好像两人回国后的纠葛是偶然掉下的平行空间。 态度怎么变了,路柔没有细究。 她相信江漫最爱自己,就像新闻中妻子死时哭到晕厥、叁四年过去再续新人的男性一样,在人性面前,负疚感总会慢慢放下。 她工作也忙,做数据报表、做复盘分析、开会、应酬…没有精力去管情不情的。 这几天,林凉老给她送东西。补品、零食、特产、衣服...都是喜欢的口味与风格。 问他怎么送这些?林凉说他妈强制的,算任务交差,送什么也是瞎猜。后来,路柔收到也有厌恶的,便没多想。 12 月 24号那天,路柔陪几个老总喝酒,互敬,回合数不清。她的酒量顶好,少有像她这么会喝的女人。一晚下来,老总全趴下了,剩她一个虽醉得不轻,却还能走动。 路柔刚迈出门口,听身后有人说:我送你。 她向远方仰望,看见星星叁两颗,闭了闭眼睛。 一个酒醉女人太晚打车,危险性拔高。江漫向来禁欲,若没喝酒,极少对女人的肉体主动索要,很安全。路柔这样想着,酒意麻痹大脑,不想想别的了。 . 晚 12点,开了大门,她醉乏的身体忽然不支地倒在玄关的地上。江漫伸出手想扶她,她毫不搭理,垂着头,头发像柳条般掩着脸庞。 他便泡了一杯温的白糖水,拿出冰箱牛奶,半蹲后哄她:喝点这个会好些。 路柔喝完,头痛好了些,神智恢复了点。缓了一下,她闭着眼让他可以走了。 江漫靠着墙,慢慢坐在地上,指尖碰到她发尾。他问:还难受吗?我背你去卧室,等会儿出去看看哪家药店还... 她仰起脸:“出去。” “你醉得不轻,我照顾你。” “不需要。” 她见他不动,“走不走?” 江漫默了一会儿,“…我再帮你倒一杯解一下。” 室内仅有玄关顶上的小圆灯亮着,光线稀薄,黑暗下坠。那一瞬间,她眼中似有无数漩涡,地面不断扭曲。 窗外刮进一阵凌乱的风,对面的男性碎发微摇,弥漫开幽幽暗香。 缓缓地,路柔向他爬去,再支起上身撺起他衣领,很突然的,用膝盖顶开他的双腿,狠狠碾压他的脆弱。 “走不走?”声音又轻又匪。 一时间,江漫的身躯猛地剧烈颤抖。看到两人这样姿势,他愣了许久,又痛又微妙的陌生滋味蔓延。 那两年,这里从没被人碰过。江漫脸颊微烫,小声说别... 这种表情,那么干净,那么妩人,使人产生敬畏,偶尔又产生邪念。右手附上他的脖子,她想为什么他是江漫。 路柔的膝盖野蛮地蹭动,没感情地把玩。江漫背抵着墙,越来越后退。 “等…” 明明越来越痛,他却越来越硬。 等下... 他喉结游动,微喘。 路柔看他裤间鼓出一条棍状,还在继续壮大。她与他眼对眼,面无表情,轻声说:江漫,现在你这么容易硬? 一瞬间,江漫把脸撇向别处。 她不断挤着、顶着他的棍体,饶有趣味。男性独特的味道飘散,偶尔,空间里有痛苦的轻呻。 “你可以像以前一样推开我。”她说。 浮光跳着,江漫只是用手背掩住唇,眼睫垂下,身子偶尔抖着,没起身,也没再说一句话。 路柔从兜里找出了一根烟,她斜着看了他一眼。 “别抽我烟,你没资格。” 慢慢地,江漫便把刚抬起手放下了,喉咙干涩。 火苗打燃,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瞥了眼还在情欲里的江漫。 目光水潋,神态却清淡,下体估计很不好受,他时而皱眉,时而喉咙轻哼。 江漫真变了,路柔直直吸了一口烟。 五天一次上床、不求抱不索吻,也不费力讨好女人的江漫,他按住她的膝盖,往他的更底部滑动,他眯着眼,毫不在乎自己此时有多淫荡。 轻吐了一口烟在他唇上,雾气稀薄。 路柔凑近他耳旁,手指刮弄他的脖子,像对待一个玩物——玩的时候百倍上心,送别人时并不心疼。 “你说,你什么都愿意做?”她问。 他有点呆地点点头,仰起脖颈,身体又缩了一下。 “别动。”她这样对他说。“忍着。” 他恍惚地触到她的腰,却被她一下打落,再听她说别碰我,沉默就续了很久。 江漫才猛然意识到,酒醉的路柔对他或许只有冰冷冷的玩心。 . 眉头拧在一起的江漫也十分俊雅,整齐的眉毛、疏离的眼睛、淡漠的唇,他抬着下颌,脸颊的阴影使他忧郁起来,有种不招摇的色情。这些细部她都收进眼里。 她的手插进他指间,玉石般白净、微凉。 渐渐的,气味浓郁、温度上升。 “不是反感这种事?”她的气息吐在他唇间。“真为难你。” 膝盖下,巨物已挺得难受。男人在她眼前痛苦喘息。 她拉下他裤子拉链,看着灰色四角裤洇出一片黏湿的深色,指头按下去,听他低低地叫她名字,她看向他。 “硬这么快?” 紧着说:“江漫,你怎么这么色?” “路柔…” 江漫的耳垂一片绯红,对眼前的事毫无准备。他承认现在无时无刻都在无比渴望她,想得根疼。 路柔咬上他游动的喉结。他想碰她,双手又缩回,表情因欲望几近融化。 她咬他耳朵,手指插进他嘴里,说:“真色情。” 晚间的冷空气漫上窗户,车流声渐渐小了,呼吸的喘动声就大了。 “你说的…要那个单后就取消婚约?”他突然问。 “嗯?” “我拿到了。” 空气静默了一阵,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两人无声的情绪猛烈撞上。路柔猛地扯近他领口,一颗一颗地解开纽扣,看到锁骨一道鞭伤往下延伸,她立马起身,走向卫生间。 看她离开,江漫默默扯好。在她身后又问:“算不算数?” 路柔说:“你他妈有病。” 去到卫生间,她忙打开水龙头,使劲洗脸。水哗哗地响,镜中的女人默念:他想补回来。 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 路柔洗完澡,上床,她感到累极了,话也不说一句,昏昏睡去。 江漫坐在沙发上,发呆,偶尔看看手机信息,无意间看到茶几上的一迭婚纱照。 拿起后,江漫细细地看着,一动不动地看着。然后,他进入她的房间。 路柔穿一条冬裙睡的,平躺着,嘴唇微翘,十分动人。江漫坐在床边,听她小小的呼吸声,打量她的睡颜。他明白,她这么毫无防备,还凭着过去的印象,太信他是“正人君子”。 江漫轻轻爬上她的床,手掌撑在她肩侧,左手隔着衣服捏上她的左乳,软乎乎的乳儿在他手里起舞。 不管他的衣装有多正经,发型梳得多严肃,根根手指多么洁净素雅,却还是没掩住他动作的下流。 他的目光淑静地看她,手从裙子下方伸进,等她露出白嫩的乳肉后,唇轻轻盖上去。漂亮的指尖捏住乳尖,碾磨,越来越硬的根部抵在她大腿上,他并不满足,唇便含咬她的乳尖,舔吸着,以恰到好处的力度,手指从她腰部慢慢下滑,拉下她的黑色内裤,指尖掠到阴部。乳尖湿漉漉。 阴部流着透明的液体,他大拇指按着阴蒂,中指缓缓地捅进穴口,因这是初次,他很小心翼翼,感受更浓的液体湿润他的指头,江漫更硬了,在她体内又轻又狠地抽动着。 “路柔。”他虚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第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江漫耳朵红透了,在她脸颊处不稳地呼吸,更深更重的欲望浮现。 起身,江漫扳开她的大腿,看粉白的饱满花穴在眼前吐液,他喉节动弹,指尖拨开洞口,被她的器官迷住。莫名的感觉倏地一下涌上。 “路柔…” 他的脸,慢慢倾下。 六十三:不忍 --- title: 六十叁:不忍 --- “婚纱照很好看。”他低语。 缓缓地,眼睫俯下来,唇贴上她的阴苞。 “真刺眼。” 月光切割暗色房间,影子在墙上游翕。江漫埋在她双腿间,舔着,带着对感情的难受的愤怒。 路柔似能感觉,但浑浑噩噩,如身在雾中,本能地轻哼一声。 仰颌,江漫才惊醒自己在做什么,唇已经湿了。 无法解释这一瞬间,情与欲融到一体,他渴望爱抚她、轻薄她,得到她的全部,那些不堪的、坏的、脏的,都要,粗俗的想法情不自禁。 他再也回不去了。 左手摸上她的右颊,江漫的大拇指压着她的下唇。 那就不回了。 唇再次贴上,舌尖轻佻,在穴口舔舐,他的鼻腔嗅到沐浴的清香,更引着他。液体无味,他咽下。她的毛色淡,绒毛细软,软嫩的阴唇像剥皮的无花果,他从上往下地舔吮。阴肉渐渐透出血粉色。 嗯… 她含糊地轻嘤一声。 他下手摸到她脸上的表情,说:是你把我搞成这样的。 . 梦中,路柔看到一个男人咬她的大腿,头凑近中间,她慢慢醒来,下体的舔舐感越发真实。 她不信的,一直觉得江漫是个正经传统的人,她舔他他都说脏。 直至江漫抬起头,擦嘴,接着俯了上身,脸凑近她的眼睛上方。路柔看到他红润的唇,嘴下的痣。 “你说了的,我拿了单就不结婚。”他开口。 “乱说的,你居然信?”她皱眉。“你觉得这事有可能吗?” 路柔看他沉默地把眼皮垂了一半,眸光受伤。 脸上的阴影消失,双腿被屈膝大张,阴部传来男人潮热的呼吸。 他说,你明明说过的。 阴蒂突然被含住,轻咬,咀吸,以男人的力度,每一寸肉被舔咬后,有酥麻的爽感。她压住一股一股的生理快感,用腿夹紧他的头,骂他,用脚踢他的肩。 很快,两只脚腕被他抓在手中,膝盖被压到肩上。 他将她的身体抬升,双手固住她的腰,直至她的膝盖夹着头。路柔更清楚地看到他是怎么舔她。 柔软的舌头灵活地游动,侵略十足,食指伸进洞口,抽动,动作又慢又用力,更像是一种复仇。 路柔刚醒的身体无力,他力气大到无法挣脱。衣服被掀到胸上,她瞟眼间,才看到乳房上淡红的指印,以及牙印。 只能大骂:“江漫,你滚!” 脚趾收紧,被他这样对待,液体流得越来越多。她乱晃自己,不愿他得逞,一边骂他。 她不知道,江漫已进入自我。他无视她的声音,只专心眼前的事,听她偶尔控不住的呻吟,力劲便更足了。 舔吸得她小腹一阵阵地抽动,穴口一张一张。 舒服到让人想哭,她咬着齿,强抑住欲望,突然对他说,江漫,我疼。 江漫愣了,停下,手也慢慢放松。 她便一下翻过腿,用力踢打他。江漫反应慢了,被踢倒在地。路柔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用力朝他头部砸去,杯子碎地板上时,他额头的血也流到眼角。 她又实实踢了他一脚,狠狠踩他的肩。他一点也不反抗,也不躲,任杀任剐。 还想踢他时,她突然看到他上衣掀开一个大角,露出腰部密布的青紫的鞭痕,触目惊心。 缓缓耸下双肩,路柔躺回床。 她说江漫,你还要我怎样。 他的声音淡淡的苦:“我也想问你。女的我都不靠近了,你说古筝砸了就和好,我砸了,那单我也帮你拿了。你以前不喜欢的我都改了,我威胁你,我求你,我讨好你,什么办法我都试过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 “我不喜欢做爱,不喜欢太亲近,不是讨厌你。只是小时候被男的猥亵,那种感觉很恶心。” “我知道,你可能在想我在编故事骗你同情。” 她看着他:“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江漫艰难地起身,没离开。他微弯着腰靠在门边,手掌按住腰上伤处,迟钝地擦掉脸上血迹,五官灰白。 他目光柔软卑微,目光舔着她的脸,毛茸茸的,在乞讨她的心疼。 与他僵持一会儿,她闭了眼。 “随便你。” 路柔翻过身,不想看他。 . 等她熟睡后,江漫再进去的。 他坐在床边,安静看她。 这几天没来缠,想给她空间。他也缓一下情绪,即使炙热,也要表现得理智、温和、乖巧。 热好热水,江漫为她清理身体,早餐订好了八点送来。后来,又给她梳头发,照顾孩子般温柔,再修指甲,每一根指头都舍不得放。 只有她能勾出他的热,他的静,他的保护欲和歇斯底里。 江漫用脸颊轻轻蹭她的脸颊,安心极了。 两年前的日子,他当成是上辈子的事。 这辈子他要好好还她。 . 12月24号,江家举办宴会。 (暂时没想到怎么描写宴会,先空着,等我有文感再补…) 与江廷仍旧不对付,碰面后,招呼也未打一个。江漫并不合群,众人围着江家太子谈天论地,他一个人走到无人的地,静静等着开席。 不久,被人拍了下肩,他转身看到林凉。 “一个人?” 江漫笑笑:“你要是个女的,我会以为你是来搭讪。” 林凉干笑,说我是来谢你的。 “那条街终于到手了?” “多亏江总。” 江漫抽了一根烟,见远方黑夜浓稠。“我把所有作品卖出去,还有些能卖的都卖了,帮你不过杯水车薪。” “一块钱也是钱。”林凉也点燃一根。 冬季的风汩汩吹着,两人并不觉得寒冷,反觉得舒畅。 “她会信吗?有用吗?”林凉突然开口。 江漫静了会儿,慢慢说:“如果她能心疼,还有希望。”猛吸一口,雾飘到了眼上,他的脸更白了。 一会儿后,他说:“试试吧,我也是走投无路了。” 林凉:“江漫,我真的要跟她结婚。苏荣的事我能帮你编,也能帮你给她送东西,给你报她情况都行。但我不能逃婚,除非她先悔婚。” 江漫说,他知道。 为了逼真,鞭伤雇人下狠手打的,他从来能忍,不达目的不罢休。苏荣那边,向林凉借了点钱,给她双倍的价交换就同意了,事情没那么复杂。 不清楚能不能骗过她,江漫心中也没底。 慢慢地,他手心朝上,对林凉说:“她以前说我这是断掌。” “嗯?” 冷风送来菜香,饭菜已开始上桌了。 “说这种人,很能忍,不忍则暴。”江漫垂下手,语气淡淡的。“如果你和她真的结了,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 呆了一下,林凉欲说什么,身后突然有人叫他,一听声音,他忙按了按太阳穴。 “谁?”江漫问。 “我表弟,林玄榆。” 江漫放眼过去,看到一个高挑的男性。人群中不凡。 江漫:“看起来挺年轻。” 此时,他还并不上心这个名字。 六十四:脱蛇 —— title: 六十四:脱蛇—— 路柔近来偏爱黄昏。 薄薄一层夕光穿透疏林,所到之处,都髹上一层温柔微凉的姿色。 夜晚也一帧一帧的柔暗下来,她习惯性坐在窗台,看看手机上的日期——12.28,再去仰天。 还有 7天,旧的生活方式就要告一段落了。 其实她心里有很多深不可测的话,连她也弄不清这些东西有多未知、易变。在心里时是这样,等说出了口,也许就会变了个样。等换个地点、换个人,又会不一样。 打火机火舌跳着,她点了支烟,夹于指间,直直地吸进一口,漫出。 林凉来消息时,她只约瞟了一眼。 后来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她打字问:「真的?」 林凉:「这消息很热。」 路柔又抽了一口,左手抓上右臂,再回味了下林凉说的——年底左右,江漫的位置要被他哥江廷换人顶下去了。 「本就不是这块料,他早该去弄他的古筝。」过了一会儿,她回。 林凉:「他古筝不是砸了吗?」 路柔:「你会因为丢了一副牌就再也不打斗地主了吗?」 林凉:「那为什么…」 路柔:「别谈他了。」 还能是手废了?够荒唐的,他的手比黄金还珍贵。路柔笑笑。 她将手机放远,继续静了自己。一阵后,免不得又想:张口总是江漫,他是他的专属记者吗? 有时,她怀疑林凉与江漫做了交易. 晚上的冷风像脱缰野马,路柔裹紧大衣,叁角锥形的积雪伫立在道路两侧,浓黄的路灯光蒙蒙的,白色电线错综,湿淋淋的雪水粘在她脚底。 她是出来散心的。 但怎么走到了林凉家,鞋子没能给她答案。 “凉哥,开门。”她按门铃,手放在嘴边喊着。 林凉也没想到。“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你未婚妻?”她耸耸肩。 林凉站在大铁门前扶了扶眼镜,看她冻得脸色苍白,看上去心事重重。头一低,他开门后问她要不要喝酒。 “我馋很久了。”路柔舔舔嘴角。林凉是美酒收藏家,这点她感到幸运。 走进林凉别墅,一股暖气袭来,路柔冷倦的身子一下舒服起来,俯下身换鞋,鼻子突然抓到一股淡淡的菜香。她便向右侧的厨房看去。 身体慢慢立起来,她问林凉:“江漫怎么在这?” 在厨房背对她的人,肩宽腿长,黑发浓密,身型就是江漫。 林凉:“什么江漫?”他顺着看去,慢慢地笑了,“那是我表弟,林玄榆,从小长得高。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他的背影的确很像。” 等厨房内的人端着一碟白菜转身,路柔与他对看一眼,才确定并不是江漫。 他们的发型、体型相似,但气质长相俨然不同。江漫是成熟中透出淡淡的清冷,五官精俏,他的傲慢是高级的、温和的,不会让陌生人明显地感觉他在嫌弃。 而这人少年感浓一些,举止有种被宠惯了的傲,生怕你不知道他在看不起你,也俊俏极了,只眼唇的搭配次点。 “哥,她就是路柔啊。”他边走边说。 声音也有几分像,但更清亮些。现在的江漫声音低沉了许多,腔调总有点郁。 路柔:“你好。” 林玄榆看她时,目光并不友好,也只对林凉说话:“你真跟她结了,那老女人怎么办?” 老女人?那个人吗?她想。 她知道林凉藏着一个女人,其他具体不太清楚。他有恐女的心理问题,连她也几乎不会碰他一点衣角。偶尔她也想,能让男人反常的女人该是什么样。 林凉:“林玄榆,闭嘴吃饭。” “什么?别的女人?”路柔倒演起来了,眼神无比哀伤,不停摇着头,“凉哥,我那么爱你,你要是离开我的话,我就跳楼死给你看。” 这下,林玄榆的不屑溢出来了:“这就是你要娶的未婚妻?” 林凉闭上眼,头疼. 叁个人,一素一荤一汤,筷不碰筷,头顶的吊灯明晃晃,热气弥漫,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温馨。 “你弟多大了?”她问。 “大一。” 林玄榆夹起一片肉放嘴里,眉挑了挑,目光似说她也是个老女人。 路柔呆了一阵儿。林玄榆的手也和某人很像。指甲圆润,指尖削葱般。 林凉:“林玄榆,下个暑假我安排你进公司实习,别总想着玩。” 林玄榆一听,脸色就不舒服了。“哥,我还年轻,还没享受就去受苦,别吧。而且高中那会儿我又不是没去过,最后我干了那么多事,手都受伤了,结果你还说我。” “你自己不知道转个脑?明明重物可以托外面的人来寄,你非要自己搬。”林凉淡淡地说。 “我给公司省钱不行?” “时间就是钱,但你损失了多少时间成本?” “哥,我的手恢复了一周才好。” 路柔慢慢看向他:“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真正走出社会你就知道,没多少人会在意你的感受,卖惨,很廉价。说自己有多少苦劳,上面不会因为你吃了多少苦就给涨多少钱,读书也一样,北一会因为你每天去图书馆苦读书就给你降低分数线吗?苦劳不等于功劳,你没能力、没价值,干再多也没人看得上。就算你姓林。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我上楼了。” 脚步声响起,从楼上消失。路柔对林凉说抱歉,说话有点难听。 “没事,他就该好好说说,不然老长不大。”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以前性子也这么理性吗?” “谁没有过小女生时代。爱哭爱闹,心软感性,觉得他一难过,天都要塌了。”她说,“以前还为了感情,为了浪漫,钱、工作都不要了。” “江漫吗?” 她放下筷子:“还能是谁?” “不想破镜重圆吗?” “它都已经破了。”她低下头。 破镜之后,那些裂痕粘上后依旧是裂痕,除非遗忘,遗忘能让许多事新生。但往事如蜘蛛,不时在她身上吐丝,忘记要那么容易的话,就不会一看见他就有一阵无语的惆怅。世上也会少许多烦恼的人,难怪越老的人记性越差,却越看得开了。 “那你对他还有感觉吗?”他问。 室内安静了许久,静到窗外雪落在灌木上也有了声音。 “我不知道。”她说。 “爱不起来,也恨不下去?” “是这样。”路柔的眼神忽然迷茫了,她把头侧瘫在桌上,说:“凉哥,我找不到爱是种什么感觉了。” 她说以前牵个小指就会小鹿乱撞,看见他心里就甜甜涩涩的,一想到能见面会开心到睡不着。而现在的自己就像一潭死水。 她说她再也心动不起来了. 29号下午,江漫正收拾办公桌。 江廷找心腹踢下他,要他不好过,江漫有预感过。江廷因为奶奶和血缘的原因一向厌恶他,情理之中,江父更对他冷淡,若不是爷爷立过誓,或许当年早被赶出家谱。一旦成了家里的剩余,哪里都可以被捡过来扔过去。 免不了的,户口簿里越挤,总有个人会被忽视。 江漫对金融商业并不感兴趣,被辞退没多悲愤,只是讨厌被人左右他的走向。 离开后,又该何去何从? 收拾完下楼,他抱着文件,站在川流不息的写字楼门口,他没有方向,不知道该往哪条路启程。 路柔从人群中走来,向他走来。一时间,江漫抱紧了文件。 “你怎么来这了?”他看了看她身后。 她停在他面前:“我来找你。” 他愣了一下,慌得喉咙一紧,面上维持着平静。“找我?” 隐在人群中,路柔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江漫仍旧很受欢迎。他就站在那,路过的男性都被他黯然下去,女人时不时总能在这块空地上注意到他,回头无数。 路柔摸上心口,她这儿却死灰一片。 我来给你送样东西。她说。 似乎猜到是什么,江漫心里顿时有个地方像在放毒气 ,几乎闷到窒息。文件被捏得变形。 先陪我吃个饭吧。他低下眼。 路柔静了一下,说好。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六十五:养猫 --- title: 六十五:养猫 --- “你的车呢?”她看他拿出手机打车。 “卖了。” 这车是他姐送的,江漫很少提她,但他们关系一向不错。 “怎么突然把车卖了?”她问。 江漫看向她:“缺钱。” “你没房贷没女朋友又不养孩子,平时还有高薪,你缺什么钱?” 她看江漫笑得有点苦,他转向那边,说:“司机到了,上车吧。” 或许是因为那个苦笑,路柔一下看不透他,他横在眼前,就像一扇没有锁也没有钥匙的门。 车停在他家楼下,她下车站下,没有走人。 江漫:“今天在我家吃吧。” 路柔想他怎么忽然落魄成这样了?慢慢析来,也不是没原因。大学毕业前,江漫靠音乐会挣钱,近些年却早断了这个经济收入,仅靠江家公司拿叁万左右的月薪。他花钱一向不理智、没节制,又不懂挣钱,现在还没了工作。她估计他的存款目前不超过五位数。 “外面吃不起吗?“她盯着他。“你在省钱?” 江漫被她的脑回路愣了一下,默了会儿,他说:“你知道我被替下来的事了?” “去超市吧。”她转身。 江漫带路柔到超市买菜,柜桌上满目琳琅。都是些常见的,一斤牛肉血红,莴笋细长,买了一盒鸡蛋配上两叁个西红柿,袋子越装越沉。 “水煮牛肉、西红柿炒鸡蛋、白菜汤,还有想吃的吗?”江漫问。 “你会?” “还行。” 临走前,还买了条鱼。卖鱼的阿姨面色激动,非要送他一把葱和姜,路上偶尔有人认出江漫,打了招呼道江总好,语气敬畏。 “你好。”他对陌生人总彬彬有礼,然而淡漠。 路柔慢慢走在他身后,从上至下地一寸寸用眼神描着,头、肩胛、背影,最后看到他纤巧的手,所有袋子全掂在右手,日光下,指尖白到透明。 “为什么不弹古筝了?”她轻声。 江漫沉默,仿佛没听到。 她闭了眼,缓缓抽出一根烟,声音拔高:“问你呢。” 沉默,他向前走着,沉默。 停在原地后,路柔猛地将熄灭的烟头扔到他肩上,声音凶急:“我问你呢?!” 江漫停下脚,看鞋侧的烟头缓缓滚着。“回家吧。” 她让他转过来,江漫转了。 “换左手。”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右手不累吗?提这么多东西,走这么多远路,我就没看见你换过手。” “我换过了,你没看见。” “你左手提一下我看看呢。”她不是没看见,他一用左手接重物,就似乎疼得发抖。 江漫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几乎求饶。手指颤着,男人没有动作,他不想揭开这件显得他特蠢的事。 “我叫你用左手给我提起来!”她的声音烦透了,咬着牙说的。 见他滞在原地,无声无息的。路柔扬起下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与他默默对视着,她摇了两下头,说:“江漫,卖惨有意思吗?” 他像被劈了一下,轻轻扯着嘴角:“你以为我在对你卖惨?” 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一副凄凉、孤独的目光,路柔偏过脸,没情绪地说:“那就好,别指望我会心疼。” 这句话杀伤力怎么这么强?医生说他的左手很难用劲,建议放弃古筝时,他都忍得很好。 心口无尽地涩,江漫垂下眼,鼻腔闷出一个“嗯”。 路柔提走他一半的袋子,走到他前边去,边走边说:“你那么俊那么傲那么有前途那么不平凡,我们真没必要,是吧?” “路柔,这两年你在国外学会了好多。” “什么?”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折磨我?” 路柔默了,才意识到她在踩他的伤口。 “我没前途,很普通,配不上你。”他说。 四周忽然静得沉重,太静了。他现在怎么把姿态放这么低,以前矜贵的江漫哪去了?她记得他扬脖说要成为世上一流的音乐家。路柔心头蒙蒙的,不知滋味。 “那工作…就这样了?”她没话找话。 “没什么事业心,无所谓,它只是那两年为了挣钱找你的工具。” 她蓦地停了下脚步,又迈开步子:“饿了,快走吧。” . 江漫真会做菜,手艺优越。叁菜一汤,料也合她的胃,够辣够咸。他只夹了两口,便很少吃了。 夜晚扑下来。路柔放下碗,与他对视。接下来,也许会让他的心有点痛。 “江漫,不管你变得有多彻底,我要结婚了。” 江漫很静很静,静到空间变大了,空空的东西四面八方压过来,叫她只敢小声呼吸。 “路柔,还记得那次吗?”他看去窗外,淡淡地问。 “嗯?” “我被江廷打了,那天下很大的雨,我晕倒在门口,是你救的我。”他摇着筷子。“那天,我看到了你,就想你要是是个男的就好了,这样我栽进去的几率就会小一点。” 她低下头,说放过我。 江漫看向她,双手冰冷得无能为力。他感觉自己就像要被她脱皮的蛇,铁钩穿过头后就悬在房檐下,在半空中不停地扭动,偶尔尾巴向上蜷起,螺旋状地吊着,吊一会儿又无助地耷落下去,接着,又茫然地朝上蜷起,反反复复。 他呆呆地问她,怎么放? 这双走投无路的眼睛,仿佛在对她说:救救我。 路柔不语了,站起身。乱走,眼睛也随意地瞟着。 “这是什么?”她突然看到茶几上的房屋转让合同。 江漫看了一眼,走到她身后,漫不经心说:“我把房子暂时抵押给别人了。这两年我还试过创业,还有,找你,信用卡刷爆了。事实证明我也就这点能力,最后亏了,欠了点债。” “你?你去创业干什么?“她皱着眉,摇头。 “为了给你一场好点的婚礼,你信吗?” 路柔拿起沙发上的包,掏出那封请柬,递过去。1 月 5 号,欢迎你参加我的婚礼。 “真要我去?”他看也不看。 “不然呢?” 江漫去橱柜拿出一瓶酒、一个杯,缓缓倒上,喝了两口。“我之前给你的印象是太好说话吗?其实我这人挺拗,真喜欢一个东西能坚持很久。有时候为了得到也不择手段,小时候江廷欺负我,我忍了很久讨好他,直到他戒备心终于没了就把他骗到按摩院。我爸江潮以为他初中嫖妓,后来江廷被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爷爷以前教我,遇事要忍,出手要狠。” 她的心在胸膛跳着:“江漫, 你想干什么?” 江漫突然掐上她的下颌,指头捏着,脸色阴森。 “我不干什么,我现在脑子里全是你。如果你敢嫁给他,我就敢绑你在床上天天艹。”他的声音冷静温柔极了。 他疯了吗?还是醉了酒?路柔无论如何不能将眼前人与过去干净无欲的高山雪莲——江漫联系起来。 “请帖我放这了,你随便吧。”她弯下腰,放在地上。 难以预料的,江漫猛地扑倒她,地板一声“砰“响,男性高大的身体覆着她。他在她脸侧,手摸着她头顶,呼出的酒气柔柔的。 他说疼。 “起来。”她推不动。 他引着她的手放在心脏处,委屈:“你别让我这儿再疼了好不好?” “江漫,我报警了。” “报吧,刚好我没地方住。”江漫紧紧用脸贴着她,蹭着她,气息棉烂,真像醉了酒。 他沉着声音说路柔,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你,没有家,我看不见我要走的路,我想要的全部离我而走,公司那些人也看我笑话。路柔,原本不是这样的… 她静静地听他一直重复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声音渐渐悲痛。 手抬起,缓缓地放下,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空气静了一阵。 你家能养猫吗?他问。 嗯? 他的脸侧挨在她肩脖处,唇近她耳旁,吐气幽兰,声音奄奄一息的。 “喵。” . 出林凉家前,路柔想起什么,环抱双臂问他:“凉哥,你觉得江漫是个什么样的人 ?” 林凉露出一贯的笑。 “他?认真起来精得很。” 他说:“你猜不到他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 叁叁:写着写着,就多了。就算了,另算一章吧。 六十六:过渡 —— title: 六十六:过渡—— 江漫的房间井井有条,灰色调,家具装饰按大小、高矮依次分类、排序摆放,阳台的鲜花修剪优美。 她看晚风来,晃动银白色窗帘。 还是老样子,他的空间绝不脏乱,一向整理得富有美感。 路柔翻身为上,坐于他腰腹。她用食指将碎发捋到耳后,鼻尖挨近他的。 “我不想爱人。”她说。 江漫有一副很能骗人的温顺五官,还有声音。“我是你的。” 路柔立刻起身,走去阳台,点烟,冷风灌来后眼前才清晰许多。她听到身后渐渐的脚步声。 “任何一个男的想在我身上搞感情,都是傻缺。”她吐烟。 江漫安静着,她吐第叁口烟后,才有他声音。 “这两年,你谈了几个?” “叁个?四个?”她散漫地说。 这几任,不是觉得她不够关心他,就是劈腿,都不是善终。 “都做过了?”江漫在她背后。 他把右手搭在她肩上,它是硬的,冷的,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的骨头。路柔看向他典雅的脸,他目光清清冷冷的,捉摸不透。 也许,心里其实在想着怎么按她在阳台上,惩戒她,干得她哭。 是呢。江漫平时对外表现得温和,趋向冷淡,情绪平得像条直线。偶尔,只有她能看到他隐藏的凶横的一面,就像一个儒雅的疯子。 她倏地笑起来,“你想听什么回答?” 又把目光放到黑黑的远方,“又有什么意思呢?” 月色近乎死寂,慢慢地,他的手从她肩上坠下来。 “这两年,你真的一直在找我?”她问,烟夹在指间。 “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那我真死了,你会守寡吗?”她仍笑,“还真考验人性。” “我怕我忘了你。”他平静地说,“那时候,我想过,只有死人才不会忘。” 她顿了一下,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死”。 近看,江漫的那双眼有点空,盛着深极的茫然,仿佛找不到答案。他的存在,现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里显得不叁不四。 “江漫,你根本不会爱人。”她突然说。“你把占有欲弄混了。” 他一下陷进极深的沉默。 “我回去了。”她看了眼他的左手,很快擦过他,拧开门锁. 门关上,她站在门前,身子慢慢靠上。 江漫走来,额头碰到门,再缓缓转身,背靠门坐下。 他们背对背,隔着一道冰冷的门。 路柔又点好一支烟,慢慢蹲下。她的猜测成真了。送请帖?只是莫名想去验看他的手。她一时五味陈杂,微咬着牙。他的手是真的废了,他的天赋现在顶个屁。妈的,他要怎么活?她觉得他是真的蠢,怎么就这么蠢。 不知不觉,一根烟尽了。路柔感觉她是昏了头,体内的母性又发作了。 笑笑。你心疼他,谁来心疼那时的你? 他以前不是对你招来呼去吗?他不是高洁到禁这禁那的?他不是有恃无恐吗?他不是最会清高着脸一次次委婉拒绝你吗?当时他说“我没要你这么做”他多理直气壮啊。 掏出手机,路柔将他从黑名单放出来。 路柔,去吧。 你会冷眼旁观他如何烂得一塌糊涂,你会坐视不救他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你快叁十了,本对爱情的感觉渐渐萎缩,路柔,去吧,玩吧,乐趣来了。 他不会伤到你,因为他在你心里已经死去。 “江漫,若猫不听话,主人会把它丢了。”她给他发消息. 12月31号,中午,江漫准时到了中菜馆。 富丽堂皇,里面十几把椅子,都是亲戚长辈,有的好几年没见,到了开饭时间,人到齐。 他听他们一口一个儿子的叫他,听他们讲小时候他如何优秀,如何看好,如何喜欢,接着心疼他的手,担心他的出路,有的直接给出橄榄枝。 “要不要去表叔那儿工作?” 他绷着脸,拳头突出青筋。拒绝了,说已经找到。 二姨在圈子中发展最好,育有个儿子,现在是国际一流的钢琴家,小时常拿来与他作比较。 “江漫现在真弹不了了?啧啧,以前开一场音乐会,票都抢不到。” “你家江岭现在都开到国外去了吧?我说,还是钢琴流行。现在有几个听古筝的?”有的酒后吐着真言。 哪是来吃饭?个个看戏的目光捅着他,像在看丧家之犬。 看,这就是以前的古典音乐家江漫。 嗯,现在心里舒服了:原来捧在尖尖上的人,他废了,再也比不过我儿子。 江漫淡淡听着,偶尔自嘲,仿佛并不放在心上。他有着目的,不然不会在二姨提出组饭局后,自己来找难堪。 “二姨,我想借点钱。” 他的头放得低低的。 再早些,向江父提出进入公司时,他就学会了怎么弯下骨头求人。 但面前的女人看透江漫为了抑制他的高傲有多痛苦。痛到他眉头皱得狰狞,身体僵硬极了。 一百万?要这么多钱?你要干什么?做项目吗? 嗯他含糊。 你弹弹古筝还行,二姨是个有话直说的人,没别的意思,但你做生意,还是算了吧。她不想浪费时间了,我很忙。江漫,我也想帮你,但钱都是我老公管的,这样,过几天我联系你,怎么样? 他明白,过几天,过着过着就过去了。他只能弯着腰感激:谢谢二姨了。 价值不菲的一餐饭,上面盛满了屈辱。江漫想,习惯就好,路长着呢,这才刚开始。 他下楼梯时,醉酒的身子摇坠,突然俯腰呕吐,视野一片模糊。 吐完后,瘫坐在楼梯上。胃疼,他想打电话来着,后来慢慢放下了。自己捂着肚子,摇摇晃晃扶着墙去诊所. 已是晚上,七点,路柔关好电脑屏,告别同事后出公司门。 顺便透透风,两人约的七点半。她提的。 路柔站在门口,猜他会从那个点出现。左边马路?右边?还是对面?很快,她看向马路右边对面。 以前公司给他独立办公室,江漫开着豪车进进出出。现在,她看着他从公交下来,笨拙地骑着自行车,穿一身休闲卫衣和宽裤,还是灰色。看上去,会以为是十八九岁的大男孩。 江漫的改变猛地扑来,她没能来得及接受,甚至怀疑他有某种阴谋。 乌云累聚,天色压得更暗了。路柔知道江漫昨天找到新工作,也有了新住处。她说去你家吧,我想吃你做的。走到街道上,突然下起瓢泼大雨。 两人没带伞,忙躲进最近的图书馆门前,雨又密又急,打不到车。 江漫很快注意到她的头发湿漉、冷得发抖,小脸病白着。他忙将身上卫衣脱给她,又把她搂进怀中,急得用手摩擦生热。 他心疼坏了:乖乖,还冷吗? 别叫这名。她推开他。 江漫想靠近她,她却躲着,缩在角落。他咬了咬腮。 “会生病的。”他小声说。 “没事。”她捏紧卫衣。 瞟着眼,江漫注意到对面有一家便利店。他便让她在这等着,速速就回。 路柔等他,却偶然碰到小春。 五年未见,小春在北城上高一,她来图书馆借书。这场大雨,也没想到。 小春以为路柔还跟江漫一起,从未有过分离。打过招呼后,她立马感慨道:没想到江漫哥能处这么多年。 “以他的性格,就该注孤生。”她说。 “为什么?”路柔吞下“我们早分了”的反驳,笑笑。 她让路柔进去,图书馆暖和。 小春又边走边说,以前她就觉得江漫哥这个人很矛盾。在她家吃饭,桌子要擦叁遍。但走路上,又会把别人乱扔的垃圾捡起来扔了。 这些年,江漫依旧在资助她读书。 “又拧巴得很,嘴硬。” “记得我爸去世那天他来找我。我说我不回去,他说行,以后都不管我了,嫌我麻烦,还不想碰我。最后,还是转过身,在大雨天里抱我回家,手冻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冬雨淋透了江漫的毛衣和里面的衣服,冻得他直打哆嗦。 便利店的毛巾拜托老板在暖风机里吹了会儿,热乎了,他才抱在怀中。 江漫撑着伞大跑着,毛巾尽力用身体挡好,不让雨打湿。在奔跑中,雨丝飘进耳朵,怪怪的,他第一次觉得有了近乎爱的感觉。 他冒寒为她暖好毛巾,拼命跑着,拼命祈祷她别生病。他好怕她病了万一会一直病下去。 门口,没有人。江漫的心狠抓了一下,呼大口的气,忙掏出手机。 看到她发信说“进图书馆,一楼,最后一排”,他慢慢才安了心。 图书馆一楼到了。 他去最后一排,一眼看见她身上披着别的男人衣服。 大松了口气,江漫抹去脸上雨水。也许是好心人,他看她因为衣服笼着,脸色好了许多。 没冷着她就好。 走上前,江漫向她递出毛巾。他对视着她,突然愣了半久。 奇怪了,他首先在意的不该是这件衣服是男人给的,不是吗? 江漫深深地望向她,湿湿的手臂向前伸着。 除了占有欲外,原来,这样也是爱吗? “快擦头发吧,不然以后会头疼。”他的嘴唇乌白。 她瞟了他一眼:“我看你更需要。” “不用,我身体很强壮。” 江漫打着寒颤,手背流着雨水,递给她一张暖和干燥的毛巾,表示他可以学会爱的。 六十七:如何 —— title: 六十七:如何—— 时稠时稀的雨雾漫上落地窗,雨沫飘着。 图书馆有雨声、书页翻动声,沙,沙,和最后一排书架与墙之间激浊的呼吸声。 仅听声,能感觉到那两串呼吸的潮热,它们纠着、缠着。 江漫背抵着墙,双手箍住她的胳臂。她距他只有一公分,身体还在逼近。雨声越来越大。 他搞不懂她突然的轻浮。 一分钟前,她擦干头发,便冷艳着脸叫他过来。他懵懂地被她压在角落的墙上,周围一点一点骚动起来,光影摇曳。 “我身上很湿。”他臊着脸颊。 “冷吗?”她的手搁到他腰间。 她,终于心疼他? 身体的寒意一下没那么扎着他了,江漫脸色好转了些:“不…” 他吞回那个“冷”字,改说有点,声调呆呆的,看向她的目光软乎乎。 江漫,又用美人求怜。 路柔的手从下方伸进他最里面的衣服,手指划过肚脐。他感到微痒,腰腹往后缩了一下,唇擦过她脸颊,呼吸声加重。 “你……”他似懂非懂。 不是不愿碰他吗?不是冷淡他吗? 江漫攥紧了心,不敢吭声。她的手柔情地游过腹上一起一伏的两排肌肉,指头很凉,往上,肋骨被抚摸,往上,就像一涓溪流游过沙漠,他发渴了,喉结一上一下。 最后,她的手停在他胸口,食指压着乳尖。 “硬了。”她低说。 这个部位比任何一个还要敏感,还不可一击。江漫慌得痛苦,抓住她的手臂。 他问她为什么。 “你没有喝酒。”他的神情说:既然清醒,那为什么亲近我? 路柔微张了口,这时,书架后面传来一阵碎碎的脚步声,她偏头看去,只见矮矮的小春时高时低的黑色头顶,全脸淹在一排书中。 江漫也看到了,握她手腕的手收紧。 雨声翻动,过了一会儿,“别,掐……”他的声音微乎其微,耳红了。 她捂上他的嘴,“嘘,小春在对面。” 江漫发尾的一滴雨落在她眼皮上,路柔捏着它,到了欺负人的程度。他的皮肤温温的,湿湿的,纤柔的触感养得绝佳。 他抑着声轻喘,她淡淡地看着墙,在他耳侧虚着说话。 “你可以推开我啊。” “还是你很享受?” 吐气幽幽:“小春要看见她从小仰慕的江漫哥哥,正在她对面喘得不行,怎么办?”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要绕到他们那去。 江漫紧张得手脚僵硬,俯低眼睫:“别玩弄我了…” 眼看小春要走出书架间的过道,似乎转弯。路柔的手还在作坏,他提着喉咙,一直盯着小春那儿,心在猛烈地跳跃。 别,别,别拐弯。 除她以外,他不想被任何一个看到他发情。 小春拐弯,往对面看了一眼,往他们的反方向去了。最后一排书架她之前就来过,没她要的书。 江漫长长地呼气,冷汗冒出来,从鬓角流下. 抽出手后,她看着他薄红的耳垂:“江漫,这两年你怎么解决的?” “嗯?” “一次也没有?没用过手?” 他这才懂她的意思,飘着眼神,隔几个月会拿她照片弄一次——这事会永远烂在他肚中。 “……没。”他说。 “江漫,把拉链解开。 他吃惊不小:“什么?” “我说,解开。”她替他做主。 江漫耳根发了热,面色维持着平静。 他说这是图书馆,他说万一有人看到怎么办?他说回家,回家后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路柔静静看着他,只重复:解开。江漫面露难色,迟迟没有动作,死局一段时间后,他认了,他想这是他欠她的。 慢慢地,手伸向胯间。 若是别人,他绝对不顾及地踢烂这嘴。可她叫路柔,他好不容易盼回来的人,决定坠进去就算溺死的河。 嫩笋般的手指小心拿出那个半软半硬的巨物,他不自在地握着,上下滑动,隐蔽地动作。 他红着耳根,偶尔蹭她的肩,嘴角的小痣艳丽起来,光洁长颈的汗息清凉,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冷香。后来,情到浓处,他的眼睛微眯着,眼神又野又柔,喘声微微的溢出。 江漫若有若无地叫她的名字。 开屏一向是雄孔雀的选择。 他把嘴唇翘成勾引他人的形态,用右脸对着她,发出诱人微哑的嗓音。 “为什么要我这样?嗯?” 江漫的右脸更好看. 就在这时,江漫才看到她手持着手机。 已经录下他自渎的过程很久。 他蓦地背过她,急急地收整自己。疑问像一团乱线,他理不清她这是在干什么。 “你拍视频干什么?” “你好看,我存一个。”她倒回得很快。 “那也不能录这个…”他微恼,但也没敢与她呛声。 江漫回到清心寡欲的姿态时,转过身,见路柔敛了神色,一副将真心对话的表情。他也沉下心情,听她即将的话,做好了被她捅一捅的准备。 “我发现,我还是对你有感觉。”她说。 他猛地抬头。 “本来,我是想冷着你无视你的。但是江漫,我还是心疼了,我…原来还是舍不得,我看到你左手那样后,真的好难受。” 江漫只是长久地看着她的眼睛。 “不然,为什么那晚我要来找你?”她再加一个可靠的注脚。“不是应该最好别见面吗?” “是吗?” “不是吗?” 江漫静了一段时间,那时雨声将世界消化着,这种沉甸甸的清冷感,她几乎动弹不得。 这时,有人发出喝水声。他认真地说:“不要骗我。你说对我还有感觉,就这个,你绝对不能骗我。” 毕竟希望越多,绝望越会加倍地伤害。绝望只会伤不到一个无望的人。 “你爱信不信。”她擦过他的肩,离开。 江漫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语不发。 就这么一会儿,江漫的心被她牵得忽上忽下,疑来疑去,被人半吊在空中的滋味很不好受。 他像是牌桌上的赌徒,将自己尽皆押上了. 他撑着伞,等候的士来的半路上,她刷手机。 约几分钟后,她用手肘顶了顶他的手臂,拿新闻给他看。 “你看这个明星,被扒出在试衣间做爱,以前维护的好形象全没了。现在大家都追着骂他像条发情的狗。” 这一下,江漫悟到了什么。今天的她都能解释了。 她有了他一个几乎致命的把柄。 只要把刚刚他自渎的视频放到网上,他过去的名声荣誉将全部扫地,成就将一文不值,最后一辈子遭人厌弃、唾骂。 “刚刚拍我,你是想放在网上吗?”他问。 “怎么可能?” “你要放了,我不会说什么。”江漫落寞地笑。“因为你可能永远听不到我说什么了。” 冷雨中的雾,白得虚虚幻幻。 他收好伞,声音温柔:“雨停了。”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六十八:小三(补) --- title: 六十八:小叁 --- 他已搬到了这。 四环某个地铁出口,交通一般,面积太小。他放了床、一个长方形桌,衣柜和一个放东西的架子,便只剩个小厨房和狭窄的过道了。 采光很差,一开灯,灰尘不断往下掉。矮矮的天花板,人一踏进去便觉得压抑。 昨晚住进后,他大字型躺在床上,失魂地望向半空。 变卖所有资产,节衣缩食,让自己吃苦,江漫想,为求取她的同情也好,为梭哈与命运博一场也好。 不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这个险值不值得冒。 * 两人走到他家门口,江漫拿出钥匙,路柔看了看四周平凡破旧的地段。 “我买了螃蟹。” 路柔下意识回:“抱歉,没什么胃口。” 他转动钥匙的动作停在半截,又继续往右一转。 “蛮新鲜的,这家螃蟹肉嫩蟹黄多,早上人都挤着买,我等了几个小时才买到,想着你以前爱吃…” “我现在不爱吃。” 江漫静了一秒,看她一眼后,慢慢走进房间:“你何必用这种借口敷衍我。” 人会变的。再说...她把包搭在桌上。“我没要你为我做这些。” 江漫顿时僵了,涩笑一下,想这都是报应。 转弯,他去厨房随意做几个菜。路柔在他身后不远,打量他的背部。 肩宽腿长,有风骨。 网上他的评价依然赞誉颇高,说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虽这两年没出作品,但仍有小圈子崇爱他,形容他很仙。 她承认,从皮相上,江漫总有一种不是人类的空灵感。很令人生出摧毁欲,想把他搞脏。 “找了什么工作?”她问。 “一个古筝班的助教。” “多少钱?” “月薪五千。” “那你月租多少?” “一千多,怎么了?” “我每个月给你一万。” “什么?”他有点迷茫,有点讶然,折身看向她。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问我要不要养猫?她摊摊手。 江漫脖子都红了,眼神飘闪,语气尽力地淡。那天,喝酒乱说的。虽然... 就像对她撒娇一样,江漫也弄不清那次是无意,还是故意。酒醒过来,他一想起这件事,还有上次的舔...就捂着双眼无尽地害臊。 撒娇服软求爱这种事,他一向脸皮薄。他对她屈服而失去自我,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望着他,路柔的目光和表情认真极了:“江漫,说出来你也许不信。两年让我淡了很多感觉,包括以前你对我的忽略。我知道,你现在生活突然有了困难。我想推开你,却忍不住心疼,现在又自己来主动找你。也许,是我还没能彻底忘记,所以我想...和你试一试。现在我能力比你好点,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江漫一时分辨不出她话里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只是略带错愕地望着她。 “但是…”路柔眼睫微垂,“你能做小叁吗?” “什么?!”他真吓到了,铲子掉到地上。 这什么话?对他来说不耻至极。心疼他,却还让他这样做?这种忽冷忽热的感觉又来了。 四周,一下极速地沉默下来。 “江漫,你爱我吗?”她突然问。 他走出厨房,走到她面前。“所以呢?” “我承认,我对你还有感觉,虽然比不上那会儿。”她放在后背的手指一直乱扣。“但我不能退婚,我办不到,这关系到两个家庭。江漫,若你真的爱我,为了我暂时委屈一下可以吗?以后,我们会堂堂正正在一起的。” “昨晚你约我,就为了谈这个事?”他想吸烟。 路柔拿起桌上的包,说:“你想想吧。”拍了拍他的肩。“暂时,这样了。” 空气静了一会儿,江漫神色隐忍着,心头艰难极了。 “路柔,我是个很传统的人。”他压低声说。 “这样啊。”路柔打开门。 说出去走走,她开锁后,房间外的声音一下拥进来。 见她有点不耐烦地要走。 真不回头?江漫跑出门,拉住了她一寸衣角,欲言又止,已完全没有了过去的桀骜不驯。 晕黄的路灯光穿过他时,连地上的影子都那么卑微、单薄。 他的沉默特别长,全身汹涌地忍耐着。 不是没意识到,现在只能被她抓抓捏捏,解个闷,缓一下她的空虚。她要,那他就给,不然还能怎么办? 如果她愿意施舍他,自尊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拉我干嘛?”路柔淡淡地问。“我们好像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江漫的目光极低极低,扯住她的手指微抖。 声音哑着:“小叁,要怎么做?” 慢慢地,她翘出一个嘴角。 * 隔日,1月1号晚8点,江漫来到路柔公司楼下,手里提着保温桶。 新年伊始,她在公司加班。 他坐电梯上楼,电梯镜中的自己看久了,越感到陌生。电梯门开了,凭着印象到门口不远,一眼望去,他便看到路柔站在前台,还有好些别的人。 江漫刚要抬起手,便听她说:你来了。 路柔向他走来,他只好停在原地,露出温馨的笑容。她却擦过他,朝后面走去。 怎么陌生成这样了?他愕然转身,才看到身后有人——林凉。 路柔像没察觉他般擦肩而来,又没察觉地背朝而去,只有林凉回了一下头。 她对同事们这样介绍:我未婚夫。笑得就像个好妻子。 后面那位?有的问。 路柔淡淡瞥去一眼:不熟,可能找别人吧。 这一下,江漫感到无地自容,手脚都冷得血液倒流。他捏紧着保温桶的提手,不发一语,慢慢躲到楼梯间的黑暗中。 只有这儿,让他稍微自在点。 不知过去多久,江漫站得腿酸了。 与她的聊天界面一直亮着,没有一条回信。江漫心有点涩,原来小叁是这样,只能被藏着、掖着、见不得光。算了,暂时别打扰他们,他算个什么?江漫准备要走。 袖子被扯住了,江漫抬头一看。路柔。 我也没想到凉哥会来,我已经送他走了。 嗯。他闷得找不到话来说。 抱歉,公司都知道我要结婚了,只能让你暂时避一避。 这股龙卷风,江漫感到在被她高高抛起,又重重坠下,整个人粉身碎骨。 他低下眼,难受死了,语气平淡。饭都冷了。 抱歉。她说。 你跟林凉,谈了些什么? 她把眼抬起来:就结婚的一些事。 江漫慢慢摆起了脸,眉眼阴着,他企图说什么,又无能为力。 路柔凑上前,轻轻啄了一下他的脖子:“乖。” 江漫有点恍惚,又有点发烧,从脖子一路烧到心口。被她这一啄,身体便软软趴趴的任她揉捏了。又觉得割裂。这真是路柔?怎么拿他当一个孩子来安抚?过去,他才是强势的一方。 是这两年,别的男人教她的吗? 江漫慢慢拧紧她后背的衣服,拧得用力。 明知她或许是把自己当成戏一样来耍,偏偏他想去信,也不得不信。只要她肯给他一点盼头,一点点。 将保温桶放在地上,江漫双手捧起她的脸,眼神严肃的深情。他吐字清晰地说,你说我不会爱,我就去学,我学不会就骂我打我。我会一直学,一直学。 我可以学会。 长久,她发出了音:“嗯。” 缓缓地,他蹭着她的脖颈,声音闷着:真的对我还有旧情? 她不再回话,只是摸了摸他的脖子。 这一刻,江漫想咬她,狠狠地咬,咬烂了在嘴里咀嚼。她永远给你一个朦胧的、变化无穷的答案,非真非假,把你吊起,再起起放放,真的狡猾。 我去关一下办公室的灯。她说。 六十九:不该 叁叁:上一章补了哈 --- title: 六十九:不该 --- 怎么还不走? 公司大半人已走光,路柔看到办公区还剩个陈欣,双肩似乎抖动。 路姐。 陈颖抹着脸,说马上就走。 “怎么了?”看她情绪不对,路柔走去她工位。 谈起这事,陈欣的心理终于崩溃,从早上得知男友劈腿后,这一天都故作没事地工作,夜深人静时,才觉得伤痛俱来。 “我不想原谅他,可是我看见他就恶心,想吐。”她攥紧了手机。“路姐,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我?可能卧薪尝胆吧。”路柔笑笑,半开玩笑地口吻说,“怎么能让他好过。” 装出一个无论他怎么坏你都会爱他的假象,把自已优秀起来,但时不时秀一下别的男人对你殷勤,他肯定心里不舒服。相比拥有,人对失去更在意,你就让他患得患失。 等他相信你已经原谅他,他也离不开你了,再猛地踹开他,和暗地勾搭好了的男人在他面前亲密。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这种信任被辜负,被爱人背叛的滋味。 陈欣愣了下。听别人说,路柔是石头心。 不知被谁抽干的。 路柔:“我编的逆袭故事,理论说得通,操作很难,听听就过。走吧,回去了,男人多的是。” * 江漫送她回家,这一趟来了,又像没来。 一路上,在车里两人聊得并不多,她半搭不理地回,江漫索性静静望向窗外。 单元门下,眼看她不说一句要走。 这个你忘了。他晃了晃保温桶。 里面炖了些汤,专门补加班的身体。他费尽了心思。 “我吃过了。”她说。 他恹恹地垂下晃桶的手,笑着说了声抱歉。透过投下来的光,左手食指指背有一道还没愈合的刀口,血肉模糊。 路柔接过保温桶:“但还是有点饿,江漫,我会吃光的。” 两人互道再见,路柔看他走远,消失在黑暗中。她晃了晃保温桶,走向右侧,右手一甩,利落地扔进垃圾桶。 上楼。 不远处,江漫慢慢从黑暗里走出来,他望向她,望向垃圾桶。 他缓缓地垂下头,转身,步子有点歪,走得茫然极了。 * 晚上十点,夜色晦暗。路柔没开灯。 直直瘫到沙发上,她累了。 一阵安静中,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几分钟后,手机响了。 路父打来的。她刚放在耳侧,他便沉着声说,我在路上看见你和江漫了。 “是吗?” “这种渣男还跟他在一起,你是不是不长记性?” 她说:“我就玩玩。” 本对创造一段亲密关系越来越无感,她被他缠烦了,本来无视的心态变为恶趣味。 不是爱我吗?非要缠着我是吧?行啊,那我就陪你玩玩感情的戏码。 看一个过去清冷的贵公子现在忍气吞声地做秘密情人;看他因为她的忽冷忽热而提心吊胆、患得患失;看他被自己呼来呼去、随意把弄而毫无怨言。 也许是为了报复过去他欠她的情债,也许是为了给枯燥的成人世界增一点乐趣,也许是试一试自己还能不能动心。 接触下来,还是那样,心口那儿风平浪静。 这样,为什么对他左手折损的好奇有了排除。 她想,或许是来自人性的怜悯,这点怜悯,就像路上看到了乞丐忍不住扔下的一块钱。 适可而止,你干嘛非要跟他纠缠?路父不解。 “我又损失不了什么。”她揉揉眉心。“回国后,他想尽办法一直缠着我,我能怎么办?” “我找人帮你。” “不用了,治标不治根。”路柔倒了一杯水,饮下,“我会让他再也不会缠我。” “我怕你再栽了。” 路柔干干地笑了一声:当初是他说喜欢我,结果让我一次次失望,我再也不会信任何一个男的。他不是什么都愿意做吗?这种话说出来不觉得好笑吗?以为我会信? 我有分寸。她点了一支烟。 路父说随你吧。电话便挂了。她一口一口地抽烟。 时间走过,烟头灭进烟灰缸。 路柔才看到屏幕上弹出了江漫发的消息,问她明天想吃什么。 人不变,还是人吗? “江漫。”她唤道。 你的百依百顺的路柔,割腕那天,就被她清洗掉了。 路柔的目光游动,慢慢地瞥向桌子,桌上放着保温桶。她捡回来了,想起明天他可能会找她要。 不该接过的。 这一天,她看到了什么?他的伤口,他的强颜欢笑。他宁愿生闷气,也不肯对她发脾气。 闭着眼,她把脸深深埋进沙发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埋进去。 七十:真假 --- title: 七十:真假 --- 她侧了身,使睡姿舒服。模糊的灯影落下一朵。 出国那两年,交过的男友们都说她,永远只想自己。 ——几公里路来接他都不愿意,当时还下着雨。有个举了例。 像永远、一直、最,这类词大多是夸张情绪时用的,若真讲事实,没有一件事能配得起。路柔当时就想反驳,你忘了那次我来接过你?什么叫只想着自己?就这一次你就否定我整个人了? 可她还是没说话,任他指责,因为并不想挽救这段关系。慢慢地,她注意到:被那人耗尽后,对别的再难掏心掏肺地去爱。 紧紧闭上眼,再紧一些,路柔只想入眠。 那就这样。 不爱人,也不想被人爱,就这样吧。 . 1月2号,路柔忙完一天下班,被一群匆匆忙忙的人挟着走。 眼神远远地投出去,另一栋写字楼上,古乐培训的招牌抖大,夕光吞吞吐吐。 江漫提过,他在这家青少年古典乐器培训班里,做古筝班的助教,说想离她近些。不过回家要多出一个钟头。 消息响了。 路柔点开,默读:“ 碧园位子已定好,快带你的人来。” 她脸上一切都是松松的,回复:半小时到。 碧园,北城有权有金的女富豪俱乐部。前些天,温父摆宴邀了圈子里的朋友。妻子女儿们来得不少,聊天时便说起了这地方,对她伸出枝头。 商业婚姻的男女,各玩各已不是罕见的听闻,他们享受用钱来感受简单的男欢女爱。 但玩多了,就玩腻了,无聊了。有的女富豪家里养着小的,有明星、红人、校园白月光。没有感情美化,只有冰冷的交易关系,那再美的白月光也渐渐干瘪成一颗饭粒。 为打发无聊,女富豪们提出了一点乐子——将各自漂亮的男情人们带来。然后,互换,或多人共欢,以寻求新的刺激。 路柔直直往古乐培训走,估计他还没下班。 以江漫的性情,或说没有哪一个保守的男人能接受这样。这次,骗他只是普通饭局,再施压之下,他绝对会恶心她,甚至骂她歹毒,丑恶,然后甩手走人。最好。 最好。就是这样。 可如果他没拒绝… 思想之间,路柔已停在了他的工作门口。 没拒绝?给陌生女人取乐,以被捉弄的姿态受欺凌,还不只一个。江漫他敢吗?他真的敢?现在他都忍耐成那样。 做小叁,已经是压在他底线上了。 路柔胸有成竹地走进去。 . 走过几个教室,依旧没有江漫的身影。 问前台,可能在二楼杂物间。路柔便走到最尽头,才发现一个旋转楼梯,顺着上楼,杂物间几米处不远。 那是一道白色的木门,她敲了敲,又敲了敲,后来干脆捺下门把。 顿时,剧烈的撞击声响起。她看见一个壮硕男子狠狠踢了江漫腹部一脚,愕然之中,江漫狼狈地瞬跌进一堆装满乐谱课本的纸箱群里,似乎疼得皱眉蹙眼。男子转身,撞过路柔的肩,快速地下楼去了。 她愣了较久。 缓了一会儿,江漫开始艰难地手撑着纸箱坐起,又坐起,跌下,再跌下。路柔看他一次次地试图坐起来,又一次次无力地跌到地上,脸上近乎羞耻。他望向她,目光只是一瞥而过,便垂下头,绷着脖子上的青筋继续撑着坐起来。 路柔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江漫轻声:“…不用。” 她顿了一下:“…不用算了。”她耸耸肩。 “不用你高贵的怜悯。”他淡淡地说。 “什么?” “昨天,保温桶。”他受伤地笑,终于慢慢站起来。“路柔,你不想要,那你就直接说不想要。不必施舍地接过去,然后眼都不眨地扔进垃圾桶。” “我要不是看你手指受…”她猛地收住音,撩了撩耳侧碎发。“所以?” 扬起下颌:“看不惯你可以走啊,随便,以后就别来找我。” 见他已站好,路柔背过身。“我走了。” 江漫歪歪扭扭地连忙快步走出,左手拽过她衣袖,右手按着腹部,脸白白的。 他的手指越拽越紧。 静了一会儿,她头顶上空有男性淡淡的娇声。 “别走。”慢吞吞的。 他说疼。 她转过身。男人的下颌缩着,从下往上地看她,眼睛像被泉水浸过一样,水润润的。 这是撒娇……吗? 路柔脑中忽然闪过这种想法,莫名其妙。她皱着眉,有点不自在地摸摸手臂。她没想到江漫会这样,还以为下一步他会觉得她太难处了,然后再也不会来缠她。 现在,这表情真像是她养了某个小的。那一下,路柔想起自己写过江漫是男宠,她是女王的那本少儿不宜的小说。 而江漫,他知道自己做这种表情是很好看的。又欲,又可怜。 . 路柔和他进了楼下一家中型诊所。 江漫小心地撩起上衣,腹部一大块青紫色淤伤不堪入目,医生给他擦了药,让他坐在椅子上休息会儿再回去。路柔坐旁边。 “那人怎么回事?”她问。 江漫说,平时王强那人脾气就暴躁。今天被女朋友甩了,刚好我不小心碰烂了他一支笔,所以就动手了。 “没还手?” “...没。” “你真弱。”她双臂环腰。“怎么不还手?” “以后毕竟我们还要一起工作。”他垂下眼,“而且,他是老板的表弟,不能惹的。” 路柔感觉诊所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浓,呼吸有点难受。起初,她是以为江漫在装惨,但却亲眼看到,他耐以生存的手废了是真的,没钱没工作也是真的,住破烂房子也是真的,没有一个人来关心他也是真的。失去那层光环后,噩运一个个地向他猝然扑来,将他的傲骨一节节地敲碎。 不屑一顾的江漫,优越感曾那样强烈,从来不肯承认他是低微的那一方。现在,她看他再也仰不起他的天鹅颈,只能脸色苍白,声音虚弱地说:不能惹的。 “人之初,性本善……”对面突然有小孩在背书。 她说:“我出去吸根烟。” 在侧面墙边站着,路柔的第二根烟吸到半截,抬眼间,看到王强还没走,正拎着一大袋垃圾往大号垃圾桶凑近。 掐灭烟,她把衣服的帽子盖上头,整个人冷峻极了。她默默跟在王强身后。王强停下,她也停下,王强准备扔垃圾,她猛地狠狠踢中他背部一脚,转身就跑。 王强没防备地一下半个身子栽进垃圾桶里,恶臭扑脸,垃圾桶被他挣扎得翻到地上。等他起来大骂“是谁他妈干的”时,路柔已跑进楼与楼之间一处隐蔽的巷道里,大口呼吸。 “人之初,性本善。”她一边呼吸,一边说。“还好穿的运动鞋……” 终于,呼吸平静许多,路柔下意识偏头。 江漫正看着她,看了很久。他目光很深,似乎看不透。 路柔眨了好几次眼,她很想跑,但很强制地稳住自己,慢慢摆出淡淡的脸色。 他说:“看你一直没进来,我就出来找你了。” “嗯。” 空气,静了。 “刚刚……”他犹豫。 “刚刚,我心情不好。”她立马抬眼,“他撞了我还不道歉,我就一直记到现在。” 路柔并不想让他误会,刚才的举动是一时兴起,受了某种正义的召唤,就算不是江漫,她也会教训这种人。国外那时,她还帮过一个男的报警抓过抢劫犯。 但路柔有点后悔了。她想可别什么都扯到情感上,那善助的超人岂不是个男女不忌的海王? “嗯。”他笑着看她,眼睛如月牙。 这时,路柔发觉不如将错就错。残忍的酷刑从不是一刀致命,而是割一刀,再养好你的肉,下次再割,再养好,不停地反复,就让你煎熬在失望与希望不断闪现的痛苦中。 “好吧,其实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她摊摊手,补上。 江漫倒慢慢收起了笑,绕过她,声音有点冷:“谢谢。” 路柔跟在他身后,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慢慢打字:我不去了,你们玩吧。 江漫突然站下,有点霸道地牵上她的手。她下意识挣扎。 “既然都能为了我教训别人,那牵一下手应该没什么吧。”他说。 路柔缓缓停下了,她的力气对他来说微薄而已。他的手真大,手背白皙,透出一点痞气。 他握得她很紧,像狼群虎视眈眈地围着一只羔羊。 . “娟儿,我不知道被谁踢进垃圾桶里了,疼死我了,差点臭死我。我怎么那么霉啊…” 王强丧着声音对电话那端的女友诉委屈,说着说着,发誓一定要找出踢他的那个歹人。 “你看到是谁干的吗?” 王强更委屈了:“我就是没看到。娟儿,我工作一直安安分分的,连红灯都不敢闯一个,你说,我今天是招谁惹谁了?” 说完,他的银行卡突然发来一条消息——入账500元。 不一会儿,另一则联系人的消息跳出来,显示: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怎么了?”娟听他一直没说话。 王强慢慢笑起来:“还好今天赚到钱了。” “我跟你说,新来的同事长得很帅,明天你接我的时候不准看他。而且,我觉得吧,他有点毛病,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叁叁:究竟是谁入了谁的局? 七十一:酒意 --- title: 七十一:酒意 --- 黄昏之后,夜的声音便大了。 “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他牵着她。 穿过冷清的办公楼,往前,北城最繁华的中心商业街。“有点想喝茶颜的奶茶。”路柔站在中央说。 一家只在城南开的店,从这开车1小时左右。江漫温柔地说好,毫不思考便去了。对于她的要求,似乎不需要理与智。 支开江漫后,路柔以呼吸使自己心脏站稳,逛了几圈,背身时,撞到了林玄榆。 逛街买衣服的林玄榆:“晦气。” 路柔把“抱歉”滑回喉咙,拍拍撞到的地儿。 “真脏。” 林玄榆一下憋青了脸,“老女人,你嚣张什么?你怕不知道吧,表哥一直喜欢的是宋轻轻,你再怎么缠着他,他也对你没感情,你等着被冷落吧。” 宋轻轻,好不用心的名字。 慢慢地,路柔瞪大了眼,捂上嘴,演着难以置信。“什么?!他们…” 林玄榆得意洋洋,将林凉与宋轻轻的所有经历故事叙了出来——他们如何曲折爱意,如何误会,如何假放弃。话完便轻做了一个白眼,就像他才是宋轻轻,质问她,你有跟林凉同甘共苦的经历吗?你做得到一心一意傻等他八年吗? 这些故事仿佛一幕幕跳到她眼前,再转起来。 了解后,路柔想骂宋轻轻蠢,又发现没资格,因为她曾也犯蠢,样样事都对江漫宽容过头,以为不求回报,事实上,人几天不吃都会饿晕,更何况精神世界。 “所以?”路柔知道,他在他表哥那儿得不到好,便想来破坏她。“有种让你表哥取消结婚。” “你!”他气得脸微红。 林玄榆真没想到,他听完后都感动不已、自愧不如,于是割肉退出。她却那么没有同理心。咬咬牙,不准备与她多聊了。 路柔又说:“其实,我和你哥是各过各的。” 这下,他瞪大了眼:“什么?” 路柔无意识偏了眼神,看到橱窗镜里不远处有人向她走来。她缓缓上前凑近林玄榆,“说实话…” 很顺手地捏了捏他的下巴,轻浮而慵懒。“我更喜欢年纪小的。” 林玄榆第一次被女人调戏,耳根子猛地充血,吓了一跳。“老女人,你干什么?!” “要不要我们…” “做梦吧你!” 被拍痛手后,路柔笑着欲说什么,身后头顶的声音倏地响起。 “你们在这干嘛?” 这声音像动了杀心,又一下收刀入鞘。 路柔立刻扭头去看,江漫的样子不凶,却阴阴的。他递给她奶茶,又问:“你们认识?” “你们…”林玄榆打量他们。 “我表哥。”路柔说,根本不给江漫开口。 江漫愣了几秒,才对林玄榆打招呼。 他感觉眼前有一瞬间的模糊,即使前不久才经历了被见不得光。若放在以前,路柔是巴不得把他亮出来的,那时的目光中总有一种得意的占有欲。 现在一想到与过去,天差地别,想到“我到底要怎么做,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过去、治好过去”,江漫的手臂直僵僵地贴在腿侧,静了一会儿,他重重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手心的指甲印并不觉得痛,反而减轻了难受。 林玄榆注意到她手里的奶茶,看一眼江漫。“你吃撑了吧,你让你表哥跑这么远就为了买一杯奶茶?” “这是我们俩的事。”江漫上前。 林玄榆便冷笑一声。“我也不感兴趣。” 等林玄榆走后,他们也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柔用吸管戳破纸杯盖,慢速喝着。 “刚刚,说你是我表哥。你没生气吧?”她垂着眼,“江漫,你也知道,他是林凉的弟弟,还不知道真相,我只是怕他闹起来。” “你对他有意思?”他更在意刚刚扎眼的一幕。 路柔缓缓牵上他的手,偏头看他,目光温和。“是我让你误会什么了吗?” 这双主动过来的女人手,柔得沉陷,柔得心酸又满足。江漫立刻回握,一下就不想去追究别的了。 是他看错了,是他看错了。 他耷下头,俊脸恬静,纵容她的把戏。 “没什么。” . 不知不觉,也漫无目的,两人走到河边。 夜色靛黑,水面波动着一缕一缕的灰银碎月,借着微弱的桥上灯光,半空中,碎絮的雪喝醉了般,扭扭晃晃地飘下来。 “下雪和啤酒最配,我们坐坐吧。”她望向月,睫毛上落下一点白。 河边有一排木椅,江漫擦净,附近商店买来的半箱啤酒放在地上。两人坐下后,拂来的河风冰冷。 喉咙入酒的声音越来越响,酒瓶空一个,又一个。 很长时间后,无边际的谈话也缓缓展开。 “你说,人为什么要找另一半啊?”她。 “因为缺了一半。不缺,就不会找。”他。 “好像是的。”喝一口,她在空中划出一个圈。“那空虚是种什么感觉?” “上厕所的时候,忘记带手机,还是大的。”他。 “哈哈哈。”她笑得倒在他肩上,又起来。“你真的是江漫吗?” 他点烟:“岁数变了,人却不变,不奇怪吗?” “但有些骨子里的,是改不掉的。” “也许吧。” “江漫,我快叁十了。怎么办?”她的目光突然朦胧起来。“我一点也不想老。” “以前我一口气就能爬六层楼梯,现在爬一层都要大喘气,那种感觉就像我快死了一样。记性越来越差,皮肤也更得越来越慢。还有,我好像越来越比不上那些年轻人了,她们有大把的时间去试错,思想又有新意,我真羡慕,又嫉妒。有时候,我看见穿着七八十年代衣服的老人,看他孙子教他用智能手机,但他怎么学都学不会,那种茫然无力又想融进年轻人圈子的眼神,我就觉得很难受。你说,明明什么都没做,最后却要被时代抛弃成为落后的一代。” “江漫,真不想老啊。” “你真老了,不会想这么多。” “……也是,那时候就该想,我是去住院呢还是死了算了。”她笑起来,喝了一口,转头看向他。 “有时候这样聊聊天,挺好的。” 他拿下她手里的酒。“别喝了。” . 江漫买完醒酒药回来时,路柔已把所有酒都喝光了。 他只抿了两口,她醉得双眼迷离,脑子混沌。江漫拥她入怀,裹着路柔不让她受冷。 “我们回去了好不好?”他用温柔声音。 她推他的肩:“我不。” “只准,你听我的,我不会听你的。”她的头摇摇晃晃,发丝都有了醉意。“我要,当个坏女人。女人不坏,男人就坏。” 路柔上身躺在他腿上,江漫好笑地摸她的头,用手掌揉她软乎乎的脸颊,双眼盛满了柔情。 他俯低脸,鼻尖对着鼻尖,贪婪地嗅她的气息。 这就是他的路柔。 他想她怎么会是坏女人,她的弱点就是心软。好比大学他病重受伤的那雨天,她不嫌累不嫌重,用那么小的身体把他救回去;好比天桥那次,他吃醋对她发小脾气,她担心他的手有事,还是追出去跟了他一路。他欠她的情分,永永远远都还不清。 “回去咯?” “我不。” “这里冷。” “我不。” “你喝醉了。” “醉?不可能,不可能。”她像瘫泥般在他怀里蹭动,手指指月,摇晃。“青岛不倒我不倒,雪花不飘我不飘。” 又对他说:“江漫,我告诉你…” “嗯?” “我告诉你,你…”她指着他的鼻子。“你不要告诉我。” 江漫:……真醉了。 醉态的人,都会情感高涨。有的心情低沉,大哭大闹。到她真醉了,却无忧无虑,像不谙世事的孩子。 冷风灌来了一大阵,路柔的神志被灌得清醒了一半。她看他的脸就在眼前,有些话,不由脱口而出。 “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补回来?” 江漫:“女娲连天都可以补回来,我为什么不可以?” “人家是女娲,你顶多是个臭青蛙。” 不知怎的,他不说话了,她也奇怪的不发一语,一辆夜车飚过了桥,引擎声远得听不见后,他开口了。 “夺走我初吻那事,还记得吗? ” 那是什么时候?好远了,七年?八年?她夺了吗?路柔摇头。 雪花落在她唇上,他轻轻覆上来,吻化雪花,那种温柔,要将人化了去,舀了去。 他的唇瓣软得像浆液,气味淡淡清香,她好熟悉,她认识它。空气渐渐稀薄。 路柔感觉自己越来越空白了。这一刻,她是没有过去的路柔,一张白纸的路柔。 闭上眼,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鸟儿迁徙的扇翅声。 直到—— “舌头。”他轻哑着说。 路柔猛然睁开眼,吓了一大跳,很用力地推开他。 椅子离河边不远,又是斜坡,没有护栏。江漫来不及防备,一下坠入河中。 等他狼狈地抱紧身子从河边游上来,冻得上下牙颤抖,放眼一看—— 路柔不见了。 他喊了好几声,她一直都没有出现,声音也没有。她扔下他,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走了? 就,走了? 江漫第一次觉得这里这么静,他傻了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鼻腔有点堵,刺骨的风刮走他的热量,剧烈的冷痛感却让他好受多了。 只是天黑得他看不见路。 叁叁:那下章写捆绑肉哈。 七十二:乌云 --- title: 七十二:乌云 --- 他的颈背吹来一阵肃杀的冬风。 冷得清清醒醒、呼吸困难,他咬牙劝自己没事,继续喊她的名字。衣服滴下的水溅进土里。 这条河边小路,雪落雪化,江漫一个人伶仃地不知走了多久,他冻得发不出声音了,只好蹲下来,眼前模糊,脚趾冷得失去感觉。 天地暗得广阔,他有一瞬间以为四周虚无,只剩余自己一个。 江漫拧着衣服里的水,越拧,越感到挫败。说还有感觉的是她,不管不问的也是她。 抓紧头发,他心头好怄。现在她一边对别的男人打情骂俏,一边把他当个玩具一样,好玩了就碰一碰,游戏人间。只有他,还套着她下的枷锁关在原地。 威胁不行、利诱没用,又舍不得对她耍狠,忍痛折腾自己对她委曲求全,她也就心疼那么一小下,也随时都能绝情地抽身而走。心软,是他自以为是她的弱点。 这时耳里只有风声,江漫觉得自己一败涂地。他无力握紧了拳,脸上有淡淡的落寞。 到底还要他怎么做? 偶尔,他也闪过,或许死亡是唯一的解锁。 “江漫。”路柔的声音。 他立马顺着声音找去,她的出现如温水破冰,冲得他一时急速波荡,站都站不稳了。江漫忍着脚趾冻僵的痛跑向她,伸出双臂,看到自己湿哒哒的全身又放下了手,问她:“你不是走了吗?” “我走去哪啊?” “我喊了你好久。” “我去找人救你了,但很远都没有人,然后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就回来了。” “你这么不信我?”她又说。 静了几秒,江漫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脸都冷了。”他的手往下滑着,突然抓紧她的衣领,表情无比凝重。 路柔低眼,看他又慢慢地低头,额头抵在她的肩上,整个人柔软得乖巧,又有几分清高。 他说: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字句刚消失在嘴中,江漫内心就狠狠一个踉跄。 这怎么了?无意识就说出了这种话,跟个脆弱小孩似的求她安抚他的软肋。怎么越靠近,就越在她面前容易伟大,也容易娇气。 鼻腔有她衣服的香,雾水般朦胧、邪魅。 原来,她没走,江漫安稳多了。 “不会的。”她说。 她深情地与他对望,江漫被她的眼神迷住,知觉渐渐弱化中,他听到她说:“江漫,我会永远对你心软。” 那一瞬间,他是没有五感的,然后慢慢的,心脏开始酸涩地抽搐,一会快,一会慢,抽得人难受。就像烂肉愈合,就像黑夜涌现群星。 江漫好半天才哑声开口:“不要骗我。” 你知道我会最容易相信你。 “你知道我和林凉是假的,我们才有感情。只是暂时委屈你一下,等后面我们再想办法。” 她看了看手机,摸他脸颊。“车已经到了,你快点回去换衣服。” 她的热量传到他这。他明白,这一刻以后,他能被她伤得更深、更绝望。 . 从那后,江漫更加黏腻她。 隔一两个小时就找她视频,被拒绝了就咬嘴唇,就差咬手绢。 两年前他还拿姿作态、蔑视情爱、沉迷艺术,觉得这种事无聊幼稚,见情侣牵个手就蹙眉。 两年后,似乎被恋爱啃去了脑子,邀她看电影逛街逛公园,老大个岁数了还建情侣空间。 有次,路柔无意看到他视频平台的观看记录后,脸上不可思议,问他你最近都看这种电视剧? 江漫脖子都红了,努力辩驳:怎么了?很正常。 正常?路柔面无表情地念出刚刚那些片名下的介绍:追爱小娇妻、霸总爱上替身女仆、霸道冷少爱上我、宠女友的一百种方法、女霸总撩爱小奶狗…… 一个身高体壮、二十七岁的清冷大男人,眉目寡欲,背地里却每天看“小娇妻”。 江漫捂住她的嘴,急忙删除记录,心羞得发慌。 他不好意思说只是想从甜宠剧里取取经。 . 3号晚上,下了小雨。 他敲着她家的门。打开后,路柔看门外的他头发湿着,烟刚掐灭,脸色也氤氲了。 他的眼皮遮住了一半,微启嘴唇,烟雾直直吐出,魅惑也漫出。灯光透过,男性故意没扣的黑领口,皮肤雪花白。 “做了红烧肉。”他说。 开着暖气,路柔便只穿了一条红色吊带裙,柳腰婀娜,大卷发慵雅地撇到右侧,露出漂亮的脖颈线条。 她站在那,懒懒地摸着指甲,优雅、嚣张、风情万种集一身。他并不是首次发现路柔长得艳目,只是不经意的流露更勾魂夺魄。 她斜瞟着一双柔缓的黑眼睛,如此地看着他。 那一秒,他想死在她眼里。 路柔:“放桌上吧。” 肩擦过肩时,江漫从脚趾到尾椎骨升起一段热流。开始煎熬,她每一次的呼吸,都令他发颤。 “你唱什么?”她听他突然小声唱歌。 江漫没听到,继续唱着。路柔认真听辨后,拍他的肩,疑惑:“你唱大学校歌干嘛?” 他看了看下身,正慢慢消下去。才说:“没,就突然想起这歌…” 饭过后,江漫坐在椅上,拿出一堆药,左手搭在桌上,要她帮忙敷一下。 “医生说要长久的养,说不定有奇迹。” 路柔坐他对面,拿起药,慢慢把头低下来。 他发怔地看着她头顶白得发青的发旋,圆圆的。她的头发顺滑,耳朵很好看,又薄又小,耳尖粉粉嫩嫩。 江漫很喜欢这样一帧一帧地观察她,从重逢起,观察下来,路柔的偏好变了许多,以前爱粉色,现在爱红黑白,字体也从幼圆变正体。眼光也变了。 以往喜欢高阁上日光浴的猫,现在更喜欢屋檐下淋过雨的。 他低下头,亲她的耳尖。 路柔一震,抬起头,看江漫的脸—— 睫毛浓密,淡色瞳孔。这双眼,有一种被凌虐后才不得已乖巧听话的残碎美感。 过了一会儿,他的食指暧昧地挠着她的手心,痒痒的。让她想起过去想对他干却怕他厌恶一直忍着没干成的事。 她握住他的食指,唇近他鼻尖,声音虚虚地挑起来: “你勾引我啊。” . 屋内充斥着闪烁的沙沙声,和低吟。 “皮肤真的好嫩,一掐就红了,江漫,你天生的吗?” “锁骨也长。这还是粉粉的…嗯,抱歉,力气大了点,痛吗?痛?那我给你揉揉。” “不过你喘起来,感觉很享受的样子啊。” “腹肌这两年居然还有,摸上去软软的。咬红了你会怪我吗?呐,江漫,你锻炼身材是想给谁看呢?” “别动得太激烈,手铐会伤到你的手,你自己说你什么都可以做。” “老口是心非,以前对我说到此为止,结果下个学期就让我做你女朋友。现在也是,嘴里说着让我停,不想玩这个,那这儿怎么会越来越硬呢?江漫,原来你更喜欢被强迫啊。” 江漫被静电胶带粘着嘴,声音喘息,双手被反背手铐锁在椅后,连颈项圈在脖上磨出红痕,有种痛苦的风情。 他的黑色衬衫被解开五颗,每弓一次腰,光影变化一次,更艺术化了衣服里肉体的形状和肤感,看起来尘不可侵。他的裤子微微鼓起,双手握紧,保护欲与犯罪欲能同时被他勾起。 色情得令人战栗。 路柔在国外开了眼界,还知道第四爱。她爱新东西,性癖也渐渐更喜欢攻势。其实,以前也大多是她主动,不过因为爱他,为了迎合他的雄性,姿态更低。现今,没有感情的干扰后,性欲就纯粹许多。 她捏起他敏感的乳尖,看他绷紧脚趾,眼睛像笼了一层雾。 取下他的银框眼镜。江漫有些微近视,偶尔会戴。 取下后,他下意识耷下一点点眼皮,眼神慵懒得恰到性感。她的指甲滑过他的腰窝,他的腹部便一阵一阵地收缩,声音轻吟。 她摸上他的耳朵,诱人的血粉色。 “射了,我就解开。” “求求我,我帮你。” 这些话,就像一柄水做的匕首,插进他气喘吁吁的心,插进他情欲的最深处。 她撕开他嘴上的胶带,低声:“求我。” 江漫咬紧了唇,偏偏不出声。从小到大,他接触最多的是古典作风,事事正经保守。 以至路柔回国后,他最多想的也就亲个嘴,别的完全不会去想。舔她那儿也很大原因是因为她以前说过这样可以和好。 他偶尔意淫路柔,都是传统姿势,意淫完要读好几本静欲的书,边看边苦恼自己怎么那么淫荡。要他第一次对欲望求饶,被捆绑着,像一条栓着项圈的狗一样卑躬求饶,他咬紧了牙。 他没想到路柔怎么变得这么“坏”。 . 跨坐在他腿上,路柔舔咬他的喉结,舌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调情。 他仰起脖子,喉结游动着不可侵犯的情欲,好似在说:别,别,别停下。纵情的亲我、咬我、撕扯我,在我身上每一处都留下痕迹。欲望的起伏就像这件黑衬衫的波浪。 “以前,我有想过给你上贞操锁。”她用柔软的下体一前一后地蹭着他。“套在你下面,只有我能开锁,一旦不听话就电击惩罚一下。” 江漫身体都僵硬了。 感觉到他的变化,路柔一下笑倒在他身上。“哈哈,吓你的。你真信啊?” 她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盯着他下面。 “看你吓得,都软了。” 他失神着,看她白嫩嫩的脚压上他的茎体,再一轻一重地滑动。他是有恋足癖好吗?不然为什么在她踩上的那个瞬间,他就一下痉挛着全身,紧一阵,缓一阵。 原本,他发誓任她怎么弄一定会强忍着不射,不让她得意。可那根东西却越来越大,在她掏出来继续玩味地踩着,零距离接触后,他的根茎更硬得发红,全身坚硬的骨架都酥软了、融化了,脸颊浮上被征服后的燥红。 唇翕张着,憋回声音,他尽力抑住那些野兽,表情越来越淡定。 身体却说:我要进入她,捅哭她,捣烂她。 路柔撑着脸颊,旁观他的失态与镇定。她用足前掌推按着它的头部,黏液在她脚底越来越滑,空气里精腥气蠢蠢而蠕。直到她重重一压,江漫的精子便全部射出来了,几滴在她脸上流下。 柔软的树木在高处不断喷洒精华,呈现出白色的琼浆,它们向四周泼溅,星星点点在大地上,树木慢慢衰败了。 “江漫,舒服吗?”她没打算放过他。“你的性欲都是我开发的,我比你更了解你的身体。” “不求我,那你射了也没用。” 她说着说着就分神了,赏玩他发情的姿态。也许是没人能比江漫能契合她的性癖了。 这种气质像件艺术品:清高地坠落,自制地失控,匀静地急喘。明明粗喘连连,表情却干净清新;明明眉目圣洁,精液却流满了整个椅面。 整个晚上,江漫被她玩得射了五次,精液都透明了,他灰白着脸,身上青的红的一片片。还是不求。 最后,谁都筋疲力尽了。 江漫埋在她脖颈里,问她为什么不亲他。 路柔沉默,装作没听见。 他也无声。钓什么鱼,就要放什么饵。与他不同,路柔爱食荤,要引出她对性的渴望,对他的渴望,才能让她对他依恋。 只是,她始终全程不肯吻他,令他耿怀。 . 1月4号,林凉约路柔下班后咖啡厅见一面。 坐在木椅上,包放在一旁,路柔点了杯焦糖玛奇朵。问对面的人:“你不会是想悔婚吧?” “…没有。”他滞了一下。 她用指甲敲着手机屏:“凉哥,我们很配。你不爱人,我也不想。会少很多烦事。” “难怪,你能面不改色地跟前男友玩在一起。” 侍者很快端来咖啡,轻轻放在她手旁。路柔握着杯子,慢慢俯低了眼。“我想让他彻底死心。” 假如她和江漫的关系还和回国时一样,以江漫的状态,他们要纠缠很久。速决的方法只能给他一个美好的希望,再残忍地掰碎给他看,让他对她永远绝望。 “我骗他说对他还有感觉。” “江漫会信?”林凉摇头。 “他一开始不信。所以我对他说我还有感觉,一边又故意跟别人亲密。让他降低防线,以为我只是来跟他玩一玩,不对我抱有期待他就不会受伤。我偶尔关心他,偶尔又排斥他,他以为我在报复以前的事,觉得我是在意他,这样他反而有点信我了。还故意在他受伤痛苦的时候消失一段时间,到他绝望到精神最脆弱的时候突然出现,再说一句无比认真的情话,他就基本上信我了。现在,我只需要给他致命一击,江漫就离开了。” 林凉:“我觉得,你还有私心。” 路柔摊摊手:“也许,有时我自己也看不透,也许我对江漫真有感觉了呢?” “你说的致命一击,那是什么?” 她指了指手机:“我有他一个把柄。” “你不怕他万一回过头来对你做什么?” 她轻轻地笑,他能对我做什么?他不是过去那个江少爷了。我看过他的余额,全部加起来都不到一万吧。他拿什么对我做什么? “你们两个…” “什么?” 林凉摇头,说没。他想起江漫对他说的话,更觉得他们中总有一个会发疯。 双双入了对方的局,命中注定两人要干柴烈火地相爱相杀,无须别人的好意见,他们有自己的感情路要走。 “凉哥,明天我们要结婚了。” 林凉沉默很久,才回:“嗯,回不了头了。” 两人走出咖啡厅,门打开后狂风大作,路柔看天空乌云一大片,整个世界在黑暗里下沉,沉得人窒息。 “暴风雨要来了。”她说。 叁叁:端午节快乐 七十二:乌云(下) --- title: 七十二:乌云(下) --- 屋内充斥着闪烁的沙沙声,和低吟。 “皮肤真的好嫩,一掐就红了,江漫,你天生的吗?” “锁骨也长。这还是粉粉的…嗯,抱歉,力气大了点,痛吗?痛?那我给你揉揉。” “不过你喘起来,感觉很享受的样子啊。” “腹肌这两年居然还有,摸上去软软的。咬红了你会怪我吗?呐,江漫,你锻炼身材是想给谁看呢?” “别动得太激烈,手铐会伤到你的手,你自己说你什么都可以做。” “老口是心非,以前对我说到此为止,结果下个学期就让我做你女朋友。现在也是,嘴里说着让我停,不想玩这个,那这儿怎么会越来越硬呢?江漫,原来你更喜欢被强迫啊。” 江漫被静电胶带粘着嘴,声音喘息,双手被反背手铐锁在椅后,连颈项圈在脖上磨出红痕,有种痛苦的风情。 他的黑色衬衫被解开五颗,每弓一次腰,光影变化一次,更艺术化了衣服里肉体的形状和肤感,看起来尘不可侵。他的裤子微微鼓起,双手握紧,保护欲与犯罪欲能同时被他勾起。 色情得令人战栗。 路柔在国外开了眼界,还知道第四爱。她爱新东西,性癖也渐渐更喜欢攻势。其实,以前也大多是她主动,不过因为爱他,为了迎合他的雄性,姿态更低。现今,没有感情的干扰后,性欲就纯粹许多。 她捏起他敏感的乳尖,看他绷紧脚趾,眼睛像笼了一层雾。 取下他的银框眼镜。江漫有些微近视,偶尔会戴。 取下后,他下意识耷下一点点眼皮,眼神慵懒得恰到性感。她的指甲滑过他的腰窝,他的腹部便一阵一阵地收缩,声音轻吟。 她摸上他的耳朵,诱人的血粉色。 “射了,我就解开。” “求求我,我帮你。” 这些话,就像一柄水做的匕首,插进他气喘吁吁的心,插进他情欲的最深处。 她撕开他嘴上的胶带,低声:“求我。” 江漫咬紧了唇,偏偏不出声。从小到大,他接触最多的是古典作风,事事正经保守。 以至路柔回国后,他最多想的也就亲个嘴,别的完全不会去想。舔她那儿也很大原因是因为她以前说过这样可以和好。 他偶尔意淫路柔,都是传统姿势,意淫完要读好几本静欲的书,边看边苦恼自己怎么那么淫荡。要他第一次对欲望求饶,被捆绑着,像一条栓着项圈的狗一样卑躬求饶,他咬紧了牙。 他没想到路柔怎么变得这么“坏”。 . 跨坐在他腿上,路柔舔咬他的喉结,舌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调情。 他仰起脖子,喉结游动着不可侵犯的情欲,好似在说:别,别,别停下。纵情的亲我、咬我、撕扯我,在我身上每一处都留下痕迹。欲望的起伏就像这件黑衬衫的波浪。 “以前,我有想过给你上贞操锁。”她用柔软的下体一前一后地蹭着他。“套在你下面,只有我能开锁,一旦不听话就电击惩罚一下。” 江漫身体都僵硬了。 感觉到他的变化,路柔一下笑倒在他身上。“哈哈,吓你的。你真信啊?” 她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盯着他下面。 “看你吓得,都软了。” 他失神着,看她白嫩嫩的脚压上他的茎体,再一轻一重地滑动。他是有恋足癖好吗?不然为什么在她踩上的那个瞬间,他就一下痉挛着全身,紧一阵,缓一阵。 原本,他发誓任她怎么弄一定会强忍着不射,不让她得意。可那根东西却越来越大,在她掏出来继续玩味地踩着,零距离接触后,他的根茎更硬得发红,全身坚硬的骨架都酥软了、融化了,脸颊浮上被征服后的燥红。 唇翕张着,憋回声音,他尽力抑住那些野兽,表情越来越淡定。 身体却说:我要进入她,捅哭她,捣烂她。 路柔撑着脸颊,旁观他的失态与镇定。她用足前掌推按着它的头部,黏液在她脚底越来越滑,空气里精腥气蠢蠢而蠕。直到她重重一压,江漫的精子便全部射出来了,几滴在她脸上流下。 柔软的树木在高处不断喷洒精华,呈现出白色的琼浆,它们向四周泼溅,星星点点在大地上,树木慢慢衰败了。 “江漫,舒服吗?”她没打算放过他。“你的性欲都是我开发的,我比你更了解你的身体。” “不求我,那你射了也没用。” 她说着说着就分神了,赏玩他发情的姿态。也许是没人能比江漫能契合她的性癖了。 这种气质像件艺术品:清高地坠落,自制地失控,匀静地急喘。明明粗喘连连,表情却干净清新;明明眉目圣洁,精液却流满了整个椅面。 她的内裤也湿了。 整个晚上,江漫被她玩得射了五次,精液都透明了,他灰白着脸,身上青的红的一片片。还是不求。 最后,谁都筋疲力尽了。 江漫埋在她脖颈里,问她为什么不亲他。 路柔沉默,装作没听见。 他也无声。钓什么鱼,就要放什么饵。与他不同,路柔爱食荤,要引出她对性的渴望,对他的渴望,才能让她对他依恋。 只是,她始终全程不肯吻他,令他耿怀。 . 1月4号,林凉约路柔下班后咖啡厅见一面。 坐在木椅上,包放在一旁,路柔点了杯焦糖玛奇朵。问对面的人:“你不会是想悔婚吧?” “…没有。”他滞了一下。 她用指甲敲着手机屏:“凉哥,我们很配。你不爱人,我也不想。会少很多烦事。” “难怪,你能面不改色地跟前男友玩在一起。” 侍者很快端来咖啡,轻轻放在她手旁。路柔握着杯子,慢慢俯低了眼。“我想让他彻底死心。” 假如她和江漫的关系还和回国时一样,以江漫的状态,他们要纠缠很久。速决的方法只能给他一个美好的希望,再残忍地掰碎给他看,让他对她永远绝望。 “我骗他说对他还有感觉。” “江漫会信?”林凉摇头。 “他一开始不信。所以我对他说我还有感觉,一边又故意跟别人亲密。让他降低防线,以为我只是来跟他玩一玩,不对我抱有期待他就不会受伤。我偶尔关心他,偶尔又排斥他,他以为我在报复以前的事,觉得我是在意他,这样他反而有点信我了。还故意在他受伤痛苦的时候消失一段时间,到他绝望到精神最脆弱的时候突然出现,再说一句无比认真的情话,他就基本上信我了。现在,我只需要给他致命一击,江漫就离开了。” 林凉:“我觉得,你还有私心。” 路柔摊摊手:“也许,有时我自己也看不透,也许我对江漫真有感觉了呢?” “你说的致命一击,那是什么?” 她指了指手机:“我有他一个把柄。” “你不怕他万一回过头来对你做什么?” 她轻轻地笑,他能对我做什么?他不是过去那个江少爷了。我看过他的余额,全部加起来都不到一万吧。他拿什么对我做什么? “你们两个…” “什么?” 林凉摇头,说没。他想起江漫对他说的话,更觉得他们中总有一个会发疯。 双双入了对方的局,命中注定两人要干柴烈火地相爱相杀,无须别人的好意见,他们有自己的感情路要走。 “凉哥,明天我们要结婚了。” 林凉沉默很久,才回:“嗯,回不了头了。” 两人走出咖啡厅,门打开后狂风大作,路柔看天空乌云一大片,整个世界在黑暗里下沉,沉得人窒息。 “暴风雨要来了。”她说。 叁叁:端午节快乐 七十三:婚礼(上) --- title: 七十叁:婚礼(上) --- 你信她回头了? 江漫慢吞吞,说信。 信什么?就凭她让你当小叁?余洲耸肩,很不理解。 江漫退回到手机主屏幕,界面闪过结婚的字眼。窝在沙发,他与远在外地的余洲继续通话。 家里订的婚,她反抗不了,而且,之前她家里对我失望了,所以她也没办法。她承诺过我的,等时间一长,一切都会好的。她一直都对我很好。 怎么好?余洲捏紧了拳,轻笑一声。 两年不见,鬼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万一她一辈子不离呢?万一她只是想找乐子呢?把你当皮球一样,踢过去踢过来,我不信你没感觉。她说她对林凉没感情你就信了?可能人家背地里怎么滚床单的你都不知道。她要真在乎你,那她明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舍得让你受这种委屈啊?你傻吗? 江漫顿了一声:...先这样吧。 你就当她已经死了行不行?!你戳过去她戳过来的,有病吗? 余洲没搞清楚,为什么现在江漫一遇到路柔的事,脑子就迟钝了一倍,不可理喻。 还是他故意自欺。 我欠了她。 你就是欠。两次分手都是她提的,你欠在为什么不断得狠一点?为什么要回去找她?私奔也是她提的,你就欠在要跟她一起去。你不知道你们两根本不合?她想要很多关注,想拥有一份事业,要出人头地,而你就想平平淡淡地一个人窝在房里搞古筝,给不了太多关心。最后闹得她爱你,所以要你毁了你最爱的事,你也真下得去手,现在手也,艹,真他妈欠了她! 余洲越说越气,说得喉咙发干。 那两年你病的时候是谁背你去的医院?你被骗那次,是谁去那么远的地方把你带回来?我家里条件一般,但我二话不说就送你最好的古筝,就想让你重新振作起来。没被派到外地的时候,我天天过来管着你上药。只有你徒弟才是在真的关心你,除了我,现在谁他妈在乎你啊。 最后他对江漫说行,如果你想这样继续糟践自己,别理我了。 窗外飘着小雨,江漫缓缓放下手机,走到窗前,神色不明。 空气里淡淡的潮,手心接下一捧雨。 山甘之后,满脑子是她,他就再也创作不出来了。 十点左右,江漫闲晃着手,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 一月五号,下了点小雨。 闹喜、跪拜好话、哄闹,收进路柔平静的眼里,她微笑接待旁人的羡意。热闹景象越来越大,谁也没发现这对笑溢出来的新人,手都没碰。 “什么信息,看这么久?”伴娘之一,她的高中同学问。 江漫:等你结完婚,我在家等你。 昨天晚上,她在他肩膀咬了一口,留下两个齿印。他却告诉她可以咬得再深一点。 古堡教堂,路柔着洁白婚服,宣好誓,教父说新郎新娘可以亲吻了。 她看林凉愣了,便扯扯他衣服,嘀咕:“凉哥,委屈一下,我也不愿意啊,谁让我们在结婚…” 半久,林凉轻啄了她的面颊,套完戒指,松手,才发现她在发愣,手指便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温度凉。 Pinocchio。 很突然的,路柔想起这个词。 这种感觉,就像在废弃的老家,从奶奶的木质绣花抽屉里翻出了一枚有锈迹的纽扣。 中午,众人前往大酒店进食,一桌上万的规格,上千红酒美食呈宴,酒店内装饰精美绝伦,底下和乐融融。 她换了身便利衣服,陪林凉说客套话,再一桌一桌地敬酒,笑得脸酸了。 后来,林凉说要去顶楼吹吹风,散酒。 她便去酒店门外随便走走。 . 说好不来的。 她吸着烟,看门外不远,一个穿着清雅的漂亮女人在与江漫谈话,说到什么,两人都笑起来。很久没看到江漫这么开朗地笑。 五分钟后,两人又笑了一次。路柔面无表情地吐烟。 偶遇甘雾,听她聊余洲的糗事,实在难为的开心。直至江漫看到了路柔,便与甘雾告别,朝她走去。 路柔把烟掐掉。 不是不来吗?让我爸看见了怎么办?她先开口,声音不热。 我就,看一下就走。 你还有钱坐飞机来这儿?还不知道省钱?说着,她转身而走,语气渐冷。还当自己是以前呢? 江漫隐约感觉现在她的情绪不好,也不清楚原由,便默默跟在她身后,少说少错。 突然,她停下来。 背对他:“江漫,跟她聊什么呢?很开心啊。我刚刚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嗯? 他似懂非懂。 路柔折过身,面对着他,表情温温的:“认识她吗?不认识的话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一下她是谁?帮你牵一下线。你别担心,来这参加婚礼的人条件都挺不错的。江漫,这还是我回国后第一次见你对女的笑那么好,如果对她有意思,我肯定帮你的。” 他的声音发出警告。路柔。 江漫,当时是你自己主动来跟我说要我养你,不要忘了。 江漫盯着她,没有应答。 路柔静静地看他,他也静静看她。 直到她上前,轻轻为他拍扫肩上看不见的细灰。她轻轻命令他:你低一下腰。 呆了一会儿,江漫才慢慢俯低腰,配合她的身高,与她持平。 她一下捏住他下颌,低沉着声:江漫,我没说不要以前—— 我的猫,谁都不准碰。 . 她要酒店保安别放他进酒店。 心头越来越烦,不想看见他,特别是说完那句话后。 没道理。她发了誓以后再也不去在乎任何一个男人。他们是玩具,捏捏碰碰,解个无聊,配得上自己的只有自己。 江漫隐约知道她在生气,扯了扯她,讨好地说给她做螃蟹吃。 她停在门口:酒店大厨就在这,我想吃,也不需要你做。江漫,你回去吧。 路柔也说不出来这种烦是什么,这里面掺杂了一种微妙的情绪,与回国时的烦,她能感觉是不一样的。 不走,他想进去看看。 门外冬风锋利,很冷,保安说零下十度。 冷了,他自己知道会走。她坚持这个命令,对保安说。 他也被激怒了,就淡笑:“你看我走不走。” 站门外一个小时,她真的再也没出来过。江漫贴着窗户,看到里面笼罩着浓郁的黄色暖光,饭菜冒着热腾腾的气。四周白雪中,他一次次擦干玻璃上的雾,手指冻得越来越红。 看见路柔递给林凉一袋草莓酸奶,给她的丈夫解酒。江漫不再擦玻璃了,也不看了。 原来她不是不会关心人。 转身的那瞬间,他缩紧了身体,真冷,他觉得现在格外冰冷。 林总,出来,我们谈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掏出手机。 . 后来,路柔疲惫地进到房间,一眼便看见窗外立着的熟悉人影。 他还没走,蠢吗? 想了一下,路柔打电话给保安,叫他给那个蠢男人倒一杯热饮,顺便劝他走。又回了路父一句:你看错了,那不是江漫。别赶他走。 说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后脑勺慢慢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外面白雪皑皑,亮得四周发白。 房间里面,她埋进膝盖间,几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叁叁:本来想写到江漫黑化的,结果发现快1点了也没写到这个地方,因此分为上下。 绝望越大,崩坏的可能性越大。 七十三:婚礼(下) --- title: 七十叁:婚礼(下) --- 冰天雪地中,江漫站了很久。 雪像碎玻璃一样,越远越闪,刺痛眼睛。 酒店恰有员工请假,人手不够,酒店经理见他面相英俊,外面又冷得过分,就问他要不要替一下。 他换上服务装进到宴厅后,颇后悔,尽量低头掩过。来宾很多见过。 讨论声却并未放过他。偶尔人说:家里条件比拟贵族,就是没人待见,好像他是江潮首任妻子乱搞后生出来的。本来族里期待能出一个音乐家,结果后来不争气……江家就放弃他了。 他脸俊,身材看起来不错,你觉得你出多少钱他肯给你口。都不避讳,她们视他玩物一样耍嘴上流氓。 路柔下来接客倒酒,站背后就听到了。江漫下意识看向她,见她只是一派漠然,对她们倒笑脸堆起。 江漫默默地茫然了。那个说会永远对他心软的人,是她吗? 没有一分钟,路柔看他拿走餐盘消失于人群,不在意食指沾了油。江漫的手以前连别人碰过的杯子也不屑摸,放白手套里护着,碰了脏的乱的,手要搓洗一遍、二遍、叁遍。这个怪癖,为什么没了? 她垂下眼,把酒倒在那碎嘴女人的肩上,又捂着嘴一脸抱歉说:不小心不小心。 . 江漫在换衣间休息,坐地上时,才看到路柔发了消息。 “你不回去你想干什么?想搞破坏?” 你一个保安就能让我进不来,我有什么坏心思。江漫回。他表达他真的不会干扰。又回道,一对人能走很久,都是靠超强的忍耐。 放下手机后,江漫去厕所抽烟。烟云缭绕,他想起不久前叫出林凉,对他很直白地说,宋轻轻今天结婚你不去看看? 林凉抿着唇说我去干什么? 他也这样淡漠地吸烟,声音富有感情,眼神也故意富有感染力。 他说过去是你费尽心思地救了宋轻轻。凭什么你不顾一切地帮助她保护她,心巴巴地教一个不能生活不能自理的人长大,最后倒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挺为你觉得可悲的,没有一个人懂过去你为她受的苦。你在这儿不要命的喝酒,但她今天要嫁别人了,以后去照顾别人了。 林凉顿了一下,无所谓。 尾音却颤抖。那一番话,江漫知道是字字砸到林凉的痛点上。 有时,语言的力量就像一根火柴,一划,就引爆一个人的情绪场。不然林凉不会走到酒店门口,缓慢地停下,再急急转身,开车前往机场。 江漫从回忆抽身,烟碾在脚底。还好一直关注宋轻轻,就等着挖个机遇。 他是能忍,但不是坐以待毙。 . 约下午4点时,路柔接到余洲电话。较意外,他们也两年多没联系过了。 他开口便是你放过他。路柔就小声地笑。 “他是你师父,跟你熟,你偏心他我理解。但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离开那么长时间,回来不久就说对他有感觉,一边亲热他又一边跟别人结婚。你觉得你心里没猫腻吗?你玩弄他、报复他,你想这样做。” 余洲并不知道内情,以为路柔想踏两支船,一支避风,另一支冲浪。他不想江漫有天被巨浪拍碎,怕他被甩后受不了打击。江漫自路柔离开起,神经就一直很细,他不是没在喝醉后说余洲有时我好想死,你要把我看住了。余洲是陪着他怎么一点点过来的,感触比任何人都深。 见路柔没应声,他的声音低下来:“我只是想说,我比你更了解师父。他以前是嘴硬,不会说话,对感情不懂表达,也不知道要经营,这是他的缺点。但他绝对不会背叛你,认定你那就是一辈子,他也不是没放低自己。一个从高中起就一直独立挣钱资助无数贫困孩子上学的人,心肠真的有那么坏到你对他这么狠吗?路柔,大学分手那次,他不是不想复合,他的手就是在坐火车回来找你的时候撞伤的,为了早点见你,他拖延了看病时间,所以手才留下病根,以至于现在…只是他很少对你说这些其实他很在意你的事,他不好意思表达。” “第一次为谁做饭不惜弄伤手?第一次修改练筝时间陪谁约会?第一次为谁打破他的规矩和戒律?你真的选择性看不见吗?师父知道你馋,每次练筝完他都会走遍四周找不同的小吃带给你吃。还有山甘那会儿,你发烧,他大半夜走十几公里山路背你去医院看病,累得一天饭都没吃。他对你的好,才两年,你真的忘了?” 路柔听着他那些话,听着听着,脑海里慢慢闪过江漫的样子。那个因走太多路,腿脚发软仍旧一拐一拐背着她,走在破晓的田野里,裤脚全是泥泞的青年,他小心翼翼背着她穿过芦苇的样子,他低声温柔对她说有我呢的样子,他踩进泥坑第一时间双臂勒紧她的样子。这样的江漫,曾有过想伤害她的想法吗? 余洲的声音更低了:“放过他。” 最后,余洲还对她说了一些话,声音更平缓了。路柔听完后,无声回响很久。 . 晚宴。 林凉一直没出现,电话也不通。打林玄榆电话,听他说表哥去抢婚了,路柔不信,直到林凉电话通了后,对面有细细的女人声。 深夜十二点,失踪新郎终于回来了,没抢成功。新婚酒店里,他们不约而同地提议喝酒。举起杯,谈了许多,她说他像个刺猬。 后来酒意穿肠,她迷蒙了眼,绕着发卷,聊爱情这东西。 “越爱越恨越贪心越敏感,总觉得他要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但他又是自由的。踏进去就得磨合,谁磨得越多,谁越脆弱。” 路柔恍然明白着,为什么自己迟迟不肯再次踏入爱河。 她怕。 她怕索要他太多。怕失去的才是最完美的。 临走前,路柔让林凉下周一去登记领结婚证,这周她出差没空。 没走电梯,她突然想沉浸在黑暗里,越黑也许才能想得清晰。不亮灯的楼梯间一阶阶打着电筒走下去,下到叁楼时,没注意,她一脚踩空,脚踝的剧痛瞬间马蜂群般刺上来,动弹不得,疼得生理性的眼泪一流。手机也摔得七零八碎。空间真要黑得不见五指了,她又害怕。 其实路柔并不期待谁来救她,不指望了。山甘离开那晚,她已经习惯一个人紧紧抱住自己,在无人之地闭着眼,等待清晨升起。 半个小时过去,手臂上干出了泪痕。再十分钟过去,一双温情的手摸上她的脸颊,怎么蹲在这? 她埋着头,静了一下,用鼻腔发出小小的呜咽。疼。 他转过身蹲下,轻缓地将她背起。 男人的颈间散发一种家长般的气味,这一刻脊背好宽阔,好温暖。 好熟悉。 不知为何,她有点难过,像有一部分时光偷偷跑回来了,但几秒后又很快溜走。她突然更加难受,意识到有些场景一旦成为回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次,甚至它们不知不觉中,就这样永远看不到摸不着想不起了。 . 医生说是软组织受伤,休息一周就好,但这一个月尽量减少下地走路。 江漫为她领来药,在床边伺候她,问她想吃东西还是睡觉。 “我有听到楼梯间有声音,但当时想去找你就没管,后来你手机一直打不通,才觉得不对劲。”他边倒热水边说,再用热手牵过她的手,塞进被中给她暖着。“看你手冷的。” 看她时,目光软茸茸的,喉结轻轻的跳。 回国后,江漫就总这样看她了,一副惹人怜惜的孩子式的表情,却十分自然。也什么都依着她,小狗小猫般舔着她,跪在她的羽翼下,偶尔遭难时又照顾她的弱小。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一开始本来无视他,却因为烦躁他总来招惹,稀里糊涂又缠上了。烦躁他,又可怜他的命运,玩骗他,又不愿真下狠手,说心动,自己却一个亲吻都不想跟他发生。路柔心头搅成了一团麻线。 “手够热了,要不要看点搞笑节目,分散注意力,脚腕就没那么疼了。”他又用那种目光看她。 她的手一点也不敢动,轻不得重不得,头一回感觉碰他像在犯罪。 蓦然就想到余洲对她说的最后一些话,他说筵席上有种食物叫“醉虾”,虾越鲜活,人吃得就越开心,我却很不理解。路柔,师父不是以前那个对感情无所谓的人了,他越来越敏感,你稍不在乎他,他就痛苦很久,你却要拿他的痛苦来享受,看他崩溃你真的会觉得很快乐吗?你要结婚,好,就永远跟他断了;你要真对他还有感觉,那就别结,两个好好过。他现在多稀罕你,你知道。 路柔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江漫。他坐在椅上,眼皮耷拉,衣服还有油渍。应该累坏了,酒店忙了一晚上,端盘洗碟就为了进去见她。 她静静地想我为什么不放过江漫?江漫就是爱古筝过头了点,他有自己的艺术追求,我们只是不合适。现在他是烦了点。为了那点不耐烦,我就跟他过不去。何必折磨他的爱意,何必要用这么过激的方法让他死心。现在他穷困潦倒,手也好不起来,谁都能轻易欺负他,已经弱势成这样,老天给了他最严重的惩罚。就算过去他太自我了点,但他真的用心去改了,骗他,你不也没有多快乐,他已经把自尊心降低成这样给你践踏了。他应该找一个真正适合他的女孩… 路柔:“江漫,我们认真谈一下。” 江漫一下提起神往前看她,看着她,似乎他或生或死都由她的意思。 “这种关系,结束吧。”她慢慢说。 这空间,完全的静了。 她的眼低下来,平静到了极点。“就到这吧。江漫,抱歉,之前那些是我太胡闹了,你应该也能感觉到的。我们当朋友吧,你也不小了,我会帮你介绍更好的妻子,还会帮你联系国外最好的医生,以后,我们两家还可以互相串门,你的妻子也会是我的朋友,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到时一起玩,过去我们就…” “你再说一遍。” “什么?”她愣了下。 很突然的,江漫捏起她的下颌,一口咬住她的下唇瓣,扯着,她嘶了一声。 他凑得很近,又轻又狠地盯着她。那种眼神,就像是乌云下沉甸甸的阴霾,暗得强烈。 出口的声音平淡得诡异。“我叫你再说一遍。” 她被他锋利的眼神下意识唬到了,双肩缓缓耸紧,吞了吞喉咙,一时间没能开口。 江漫撺紧她的衣领,因为无力而用力,爱得咬牙切齿:你不过就仗着我现在拿你没有任何办法。 眼里血风腥雨:“我出去吸根烟。” 在他转身不久,走到门口时,他听到她的声音缓缓响起—— “如果不行的话,我会出国,再也不回来了。” 叁叁: 有时心软,不是因为卑微,而是因为善良。区别在于,一个感到痛苦,一个感到舒服。 江漫黑化开启,不爱强取的可爱,请跳过。(有些糜烂,我们可以好奇去看,但不必亲自经历) 还有很想说说我的一点小苦恼吧。 很多时候,等我清醒不该被大家的评论左右,接着我就清醒,我已经被左右了。 虐男太狠,虐男不够,左左右右,就影响了自己很多剧情的删删改改(是的,还能解释为啥我更得慢了哈哈) 但我想,如果纯粹只是为了虐人物,我全写死写残得了。那这样的故事也死了。这不是我的初衷,也很阻碍我写文的兴趣。大家也不是为了看虐谁而点进来的吧,而是为了看“虐”背后带来的深意。 就像看余华的《活着》,不仅仅只是看到一个个人物的“虐”,而是看到“虐”背后的社会百态、生命价值,体会人为什么要活着的意义,也许还会产生对世界、对人生、对某个事件新的看法,或者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才是有活力的“虐”。 这样一想,我或许应该改变一下自己的写作思路了。 七十四:糜烂 --- title: 七十四:糜烂 --- 白色房间,两张病床,另一张空着,他们默默对视。江漫站在门口,静静吸烟。 消毒水味、清冽的冷雪味以及淡淡烟味,飘着、散着,穿绕这房间。 并没静多久,他语气尽量的轻:出国?去哪? 路柔撇着头看向窗外,崴伤的右脚时有时无的疼,这不是你问的事。 我不能问?江漫挑了一下左边眉头,缓缓掐灭烟,灰掉进垃圾桶时,他问:你跟林玄榆什么关系? 她微微回了头。这也不是你该问的。 哦。 路柔听出他轻慢的声音里有点警告的意味。他眼皮耷了一半,文静极了。越静,背后反倒似有汹涌的气息候着,不知什么时候爆发。 下意识的,她往后缩了缩。 江漫隔着一张病床与她的目光对撞,看着看着,他顿觉一大片空白砸来。 一时真的说不出话,越空,越痛。 从他答应那个荒唐的小叁开始,就知道这将是一次捉弄,是她报复也好、玩心也好、猎奇也好,他依然从她这些拙劣的演技与虚伪的爱意里拿点出来,够他建一个海市蜃楼,愿意哪怕过得如履薄冰。现在他都还没喊一句疼,别玩了。她倒先把冰给全碎了,楼灰飞了,剩他一个无法负荷的身体空壳。 好玩吗?有趣吗?江漫淡淡地问,向她走去,每一步,走得伤痕累累。 怎么不继续骗啊?这才几天?我多好骗。你随便说一句,我什么不信?” 路柔意识到一种雄性的危险,手臂很快立起了寒毛,无奈右脚发疼。 眼看江漫越来越近,她猜不到他要对自己干什么,心不安地渐渐吊在嗓子眼里。只能平静着声音说,别这样。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想家,我没打算回来的。你就当我的确死了,及时止损,这对我们两个都好。 怎么好?他的呼吸洒在她鼻尖上,嗓音轻得发狠。 好什么? 你凭什么以为这是好? 江漫优雅地抬起上睫,尤物般,脸在她的脸上方一厘米左右,目光闪烁着同归于尽的摧毁欲。 很快,他用手指掐住她下颌,以强横的力度。她越挣脱,他就越有力。不久前还一派温润的男人,脸上的冷意渗到了指头。 谁都不认识谁,最好。她握住他的手腕,抵御。 江漫没有立即回她什么,不知怎的,他慢慢放开手,还是跟往常一样柔声说:很晚了,你好好睡一觉。 路柔听见椅子挪动在她身旁,大约膝盖位置。随即灯的开关按下,他说晚安的同时,黑暗盖来。路柔困意也上来了,脸在暗色中,咬着这几个字眼。 过几天我会办出国手续。 他没有任何一点声音。 夜,静得像停尸间。 . 大清早,2001号房的家属来住院处结清,要办出院手续。 在外留学的护士周媚拿着住院医嘱送至住院处核算,开具账单。一番时间后,她将账单给这家属,看他脸的时间比别人久一些。 叫他填写签字时,她多留了个心眼——江漫,这名吗?念出来温温柔柔的。 那时起,她有意无意地会多绕几圈二楼的楼道,一次撞见他细心捡起地上的包装纸扔进纸篓,一次看他笑着扶一个老人回病房,老人感激不尽,最后一次,她瞄到他被人撞到,惹事的人不道歉还装没事,他竟也不生气。 这个叫江漫的守着他女友寸寸贴心,给她掖被子、怕吵醒她把动作放得格外轻,一眼看去他很清很干净,并不是说他的穿着、他的外貌,而是一种从骨到表的生命气质,像温和的牛奶。 周媚清理病床时就想,她对这类看起来不重欲的温顺男人挺来感觉,不像前男友,没几天就毛手毛脚,更别说那天她发烧头晕到想求点安静,他却坐在沙发上大喊“RG牛逼”。 江漫,和他女友亲吻时也会慢慢的、柔柔的,循序渐进吧。周媚想到这,脸飞速地潮红。 . 路柔睁眼时,已是正午。 她闻见被子上有陌生的古龙香。顿时,她的思绪一片空白。 “我不是在医院?”她迟钝地问。 旅馆里,江漫站在桌前,摇了摇手中她的手机。“住院床位紧缺,医生说你没太大问题,建议回去养。顺便,我帮你请了假。” 路柔一时刚醒,就没多想。“你请了多久?” 直到江漫不回她一句,只是盯着她,用猛禽一般低浑的目光,她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身上衣服仅是一件灰色的男士商务衬衫,他带来换洗的,更显得她娇小。她下身光着,右脚有伤,现在任何一个人看似都能欺负她。四周,江漫的气味全方面地裹着,更像是没有缝的牢笼。 “那你送我回我家,我不想在这儿。”她以为直白会令他听话。 “我不想跟你待一块儿。” 这时,路柔被一种从未经历过的男性目光打量着,厚大的被子只让她露出一个脑袋。 江漫却像穿透了那层阻隔,一个细部、一个细部地观察。 观察她的头发、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她的脖颈、她的肩膀、她的锁骨、她的胸脯、她的肋骨、她的腰腹、她的肚脐、她的骨盆、她的阴部、她的大腿、她的膝盖、她的小腿、她的脚腕、她的脚趾、她的皮肤、她的全部。她不爱我。 无路可走了。醒的时候如果要免去苦和痛,自暴自弃从来容易得多。江漫露出从没有过的破罐破摔的表情,野兽的狂躁与慵懒滚在他嗓子眼里。 “顺着你,不顺着你,结果都一样了。”他点烟,烟雾使他垂下来的眼睛更加迷离。“你就好好待在这儿。” 她说那你想干什么?连余洲都说我们既然不适合何必还要这样!难道被骗被玩你还觉得开心了?你是不是… “你管别人怎么说!我有我的判断,自己的事自己负责!谁说不适合!只有我们才说有资格说适不适合!我们怎么烂都适合!他说个屁!” 江漫凑近,隔空压在她上方,脸一边逼上前,一边厉了声音打断她。 他眼里还有很多话,既委屈又病态:凭什么我们的感情要跟别人一样俗?那就伴着伤害,咬、扯,暴烈地要死要活。就像老虎跟狼爱上了,它们根本不符合生物规律,他们在一起苦痛多得要命,为了磨合脾性,各自生命的背上全是因为爱留下的见血的爪痕,但没办法,就是舍不得,就非要紧紧交合、交叉、交融。这种感情关系,滚烫得发出焦臭。 两年的积压,已顶到了极点。她不是不肯吻他么,江漫抽了一口,吐烟在她唇上。 她咳的第一声,他狠狠吻上,急促、狂野。她惊了一跳。 他换着含叼她的上下唇瓣,堵得她缺氧,等她张嘴吸氧,他的舌头瞬间闯入缠上来,十指插进她指缝,像强大的掠夺者般绝不放过她。他力气好大,动不得,她全力向后仰,汗水从脊背流下,唇液从她食道滑下去。 唇舌的濡湿缠绵成了一种堕落。 “你的嘴和舌头都好小。”他用捕食者的口吻说。 唔… 他连她挣扎的声音也要咽下。 越来越招架不住了,她挣动着手,不安地对上了江漫的眼睛。那双眼,纵欲至极。 . 这旅馆在偏郊一处,几乎荒无人烟,因此价低。附近有废弃的加油站,枯树几根,看不见一个公车站牌。极少人会来这地方。 白天没发生什么,很平常,平常到不太平常。 江漫出门去了,不知干什么。 路柔只能窝在被中,时而不安。 其实跳着跳着,也是能走。但她下体裸着,江漫解释这样换绷带更方便。 呵,无非是他在防她逃跑的诡计。 夜晚七点吃饭前,江漫也跟往常一样,给她添饭,同她聊天,就像是一对和谐的老夫妻。 渐渐的,路柔放松了警惕心。 直到吃过饭,他提出帮她洗澡。 . 还没开口拒绝,她便被他抱进浴室,放入方形浴缸。 不用,我自己洗。她将右脚搭到缸外。 江漫将水龙头打开,在水声中,他突然一只手将她双手握住。 她吓一跳:你干什么? 他默不作声地从裤袋里掏出一条灰色领带,按住她双手后,捆了两圈打上死结,再拴在出水口的杆上。看着她震惊又羞耻的表情,江漫捏起她的脸颊说:乱动什么? 听起来,他正在崩溃的边缘。 我不操你,你别紧张。江漫弯下腰来,一颗颗解他的纽扣,脸上无欲的神情似乎真对她没什么兴致。他蹲下来说:你知道我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 把我放开。 我怕你等会儿指甲划到我。 什么? 路柔尽力忽略他说操时有多违和,她挣了挣,白费力气,不解为什么他要捆住她的手。后来,她看只穿着四角裤的江漫跨进浴缸,坐在她背后。他长臂长腿,以完全环住她的身架显示着他的强健与高大。 她一下觉得沉重的压迫感抑着她,即将被掌控般。 你到底想干嘛?她急声问。 这还是我第一次照顾你洗澡。他自言自语。 照顾?她却觉得姿势怪异又害臊。江漫解开她的纽子,手指温柔,并抬着她的左腿也搭在缸外。此刻她双腿大张,连累阴瓣也分开,穴口微张。浴缸浅,她坐在他腰腹的位置,刚刚好,屁股下就是他软趴趴的性物。 接下来,如他所说,的确不含其他目的地为她清洗。江漫的双掌抹上沐浴露后,从她肩膀滑下,停留她胸部的时间也刚好,不含情欲地洗着她上身每个地方。但那个时候,她的乳尖却挺起来了。 直到,他的右手掌摸到她的下体。 “别...我自己来。”她颤了一下大腿。 江漫吹着气在她耳后,食指轻挑在她穴口徘徊,喉结滚动。怎么就湿了? 那是洗澡的水。她用后脑勺撞他。 女生亲戚来之前,性欲好像都比较旺。你过几天就要来了,憋着是不是挺难受?江漫笑了,声音蛊惑。腿放松,让我帮你。 你...话未尽,她猛地仰颌,快感密密麻麻地散开。 那是江漫从她臀下伸到她大腿间,手指捏拿住她的阴核,慢慢地使着花样。捏、揉、磨擦、按压。 如夏天的急雨般在身体里下,她忍耐地扭着腰,大腿欲合又张,生理愉悦到几乎失声。 痛的话跟他说。拿开。要用力吗?别碰这。那这样?停,江漫,嗯...停... 她不该发出这种声音。 江漫垂下眼皮,俯低脖子凑得她很近。他低着声说我会让你舒服到死。 . 浴室里混着水声与浅浅的呻吟。不知何时,江漫的两根手指已经捅进她身体里,动作色情,脸倒白白净净。 你看,你把我变成什么样了?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干她,逃也逃不了,她只能闭上眼抑住呻吟。 黑暗里,她又听他说:为了你,我专门去看一些网站,学了一下如何用手指让她潮吹。 她脸色瞬间有点僵,从不看片的江漫学坏了。还没回神,他便把教学全施展在她身上。 边动着手指,边说:要先刺激第一触点,然后依次是第二触点和第叁触点。 什...什么? 他突然吻向她的唇,又强横又慵懒。 第一触点在子宫口突出的下方。他用食指和中指指腹朝下伸进,尽量地伸长,摸到这位置便又柔又用力地活动。她绷着双腿,爱液比刚刚流得更多了。 第二触点在子宫口往外一点,手指碰上去会发觉凹陷,接着,他的指腹便朝上,弯曲着,不断灵活地扣动。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飘飘然的呜咽。 第叁触点在耻骨靠里的位置,他从第二点往他那儿移动时,摸到一处像肉团的部位,软得如泥。用手指压迫着,他有感到手指有点卡住。 江漫反复多次地在这叁个点上,或者附近,来回刺激她。指腹用力压下去,甚至压到她以前从来不知道的敏感地带。 那种头皮发麻的酸胀一下涌来,她的双腿颤栗,大腿内侧不停抽搐。她挣扎地摆动双臂,领带怎么也挣不开,她小声说不要了,不要了,被他的手指弄得脚掌摆出抽筋的姿态,仿佛死了一次又一次。 她潮红的脸真是色情又可爱。江漫绕着她的舌头,四肢也充血了。 原本他一直想保持理性的恋爱。现在却被她搞得沦落成一个毫不讲理的纵欲狂。 路柔能感觉到他底下的变化。男性撑胀了那块薄薄的棉布,撑出一个骇人的形状,还有意无意地蹭着她。江漫看穿她的想法:我不进去。 住手... 她咬着唇,一颠一颠。 住手。不行了... 她想逃走。他手指柔软灵活,侵犯着她致命的领域,她越来越无法动弹,身体快要在他手指下融化了。江漫用神一般的目光,魔一般的手段驾驭着她的生理快感。她不经想哭,她不懂即将到来的这种钻进她血液的疯狂感觉是什么。 “快到了?” “滚。”她呻吟着说。 嗯...嗯...呜...她被刺激得声音都变细变小了。 最后,失禁般痛快的水流从她穴道里喷出来,溃堤之爽,宛如将她一层层卷上巅峰。她大喘着气,喷着水,垂下头,身体倦倦的瘫在他怀里,被他扶着腿才没失力地掉进水中。 江漫也激动地扳开她一点口子,浅浅撞了两下便撤走了,他用极强的忍耐力等她走进他的圈套。 她又禁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轻轻的,江漫便在她耳侧虚哑的换气。 “求我,我就进去。”他说。字字泛邪恶的芬芳。 这种温柔陷阱的确奏效,她强忍着,才压下潮吹后渴望再来一次、渴望撞烂她的空虚。她得骂他,可是现在舒服得融化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树影晃动,这里街灯僻静。 夜晚才张开阴气沉沉的眼睛,睁着一颗死灰色的瞳孔。 “能不能,放我走?”她缓了很久, 声音有气无力。 叁叁:肉,才刚开始。 七十五:零碎(上) --- title: 七十五:零碎(上) --- 路柔抽出他的手。 “这不是分手。”她脸色不太好看。 江漫一改平时的正襟危坐,双臂吊儿郎当地耷在缸边,背懒懒靠着,让这显得更不正经了。 那样姿态,那种沉默,她以为他会趁人之危。嘴上不进,或许等她一不注意便狠狠插个够,强迫她沉浮。 但没有。 江漫先起来,笼了短袖,又小心将她抱起,用毛巾细致地擦干她的全身,包括耳窝。他让她抬手。 嗯?路柔发疑。 被他握起手腕后,一件新的男士衬衫袖口从她右手穿上来,然后是左手。动作体贴。再扣好她的纽子,他用手轻轻梳顺她的头发,一会儿后,问她:这个温度合适吗? 风穿过电热丝,吹拂她的后脑勺,电吹风嗡嗡。 男人右手穿过她的头发,指腹温热,像钻进她的皮肤,柔和的手法使她舒服得有点悬浮。 蓦然,她有听到一些落下来的回声: 江漫,不准动,我就帮你吹吹头发。 那时他乖乖低着头,给她弄,清净的眼神也低。她说原来你被人摸头会脸红啊。 吹干她头发后,江漫挤好牙膏。 两人看着镜中相同频率刷牙洗漱的,江漫毛巾盖头,湿答答的碎发微遮眉眼,让他透出了一点放荡。 他在她身后,距离不到一尺。 这样亲密,仿佛曾经的隔阂、矛盾、伤害,在这一刻都被存档了。 夜晚十点左右,江漫喜整洁,用了的东西一定放回原位,整理好浴室与沙发,拖完地,他才窝进另一边,一把搂过背对他的路柔。 “睡吧。”他闭上眼。 长久的安静,能听见彼此浅浅的呼吸声。路柔心里的弦拧得很紧。 没了? 就,这样? 他的不动作,反而让她心事不宁。 就像瞧着一只猛猫逮住一只受伤的幼鸟,它并不急着吃,只是一次次用爪按住逃跑的鸟尾,再一次次放开。 / 今天,6号。 清爽、氤氲的雨天早上。 雨声不绝。被中,衣服中,男性指腹在她乳尖滑动,带着清洁的凉意。 那凉意,使背对他侧睡的路柔半睁开眼。他的胸怀暖得她晕乎乎的,刚醒时,人四肢无力,她暂且任那只手作祟,顺着生理反应虚虚地吐气。 哈…嗯…哈嗯,哈… 指缝里的白乳勒出一块块。晨勃的海绵体,一戳一戳地蹭着前方。 他的手指像柔嫩的墨鱼触角,缠绕的力度越来越强。放开后,乳上起五条指痕。 就像被泡入热水,这只青筋突出的手流进她的骨头,爱抚得她血液加速,腿也软得消失了。 只有她的肉体中间,那片热带雨林,闷潮得等待一道惊雷劈下,再瓢泼大雨。 哈…嗯。 可他凭什么让她发出这种声音? 路柔手背抵着唇,另一只握住他的手,想甩开。“江漫,你…” 话未落地,江漫很快抽回了手。 “对不起。”他说,在她耳背后很歉疚的语气。“早上不清醒。你又太软了,就…” 她踹他小腿。 江漫起床,背影利落地走向洗漱间。路柔等胸脯的热量降下去,等了很久,下体一直一抽一抽的跳。 恍惚间,卧室只剩她一个了。她犹豫地伸出手,揉了几把自己的胸,指尖用劲到泛红。 却少了刚刚的感觉,只是乳腺作痛。 / 这上午,他费尽心思照顾她的吃喝拉撒。 最爱的食物送手中,叁急就抱着她去结束,煮药换药,扶着她练康复。她说东,他绝不往南北走。一言一行,都像一只被驯服好了的没脾气的绵羊。 “我不想看到这个。”她撒气。 “我错了。”他温顺极了。 只是,偶尔绵羊也食肉。 这下午,雨撒飙,打雷,雨珠滑落窗户,树梢凌乱,阴暗的房间中一盏灯晃了下。 雨雾稀薄,旅馆寂静。 小型沙发上,低暗的色调铺下。 她坐骑在他身上,面对面,双臂软软地搭在他的双肩,两腿叉开。江漫慵懒地背靠沙发,右手掌按住她的背。她下面什么也没穿,他穿着没拉拉链的西装裤。 里面男士内裤谁打湿的?不清楚。 “你爸妈怎么没过问你消息?”他问。 “多大了,还让人管?”她有点瘫软。 阴唇被挤压、摩擦、顶蹭,好难受,越扭腰越发颤。就是那根坏东西,他顶着胯,不轻不重地硌着她。硌得她痒滋滋的,硌得她渐渐沉溺,甚至没出息的有点不满足。 又来了,以前他就老爱忍着不直接进,就勾着她。 他怎么这么会折磨人? “要不是我脚受伤了…”她微微咬着牙。 “很幻灭吧。”他的呼吸,比她更粗。 就在她脸侧:“我没有那么高尚,也并不完美,甚至还想做一些很坏很无耻的事。” 手腕被他一下攥住,她微微抖着,动了动。 “放开。” 江漫扬起脖子,看着她,微凉的指甲掠过她手背的肌肤。 “男人,真恶心。”他说。 阳物更硬更大了,往里了抵近,夹在她的双户之间。 不可挡的,她呆呆地记起了一些过往——毕业那晚,他如何发野,她又如何一塌糊涂。 目光往下,路柔看向江漫清水一样的脸,白皙、干净。 和一双泻出深海般黑色欲望的眼睛。 她知道,他要是认真干起来,要的很凶,不饶人地干,要把人干死了般,往最深最深处又插又射,泄欲至极。 那时候,真令人心悸。 叁叁:莫急。江漫在等她“自愿”让他进来。但这节的肉,是有点多…一两章写不完。 七十五:零碎(下) P:零碎(上)修了一下。 --- title: 七十五:零碎(下) --- 九点的晚上,雨不休。 江漫从外面回来,一身雨意。手中的东西轻轻放进房间矮柜的抽屉里。 路柔没过问他,去哪、干什么都与她没关系。她没胃口,关着灯,在床上想了很多。 他说是好好照顾她,却深思极恐。 未免不是变相的软禁,柔情蜜意织的牢。 等她脚好后,江漫会放她走吗?还是两人就这样你死我活地耗一辈子?不。路柔不愿意,跟一个她爱不了的人谈爱,她宁愿一个人死在养老院里。 夜渐渐黑下来,风暴狂欢,雨滴剁向地面,声音咚咚咚,树枝猛烈地抽着窗。 路柔闭上眼浅睡,思绪在黑暗里穿梭。过去回忆、现在任务、未来幻想,都在脑里想了一遍,零零散散。她也逐渐坠入梦乡。 半梦半醒中,是谁? 是谁压得她有点呼吸难受。她迟钝地睁眼,看见江漫覆在上方,手掌突然蒙住她的眼睛。 这是一个特别色的吻。 在暴雨声中,江漫贪婪地吮吸她的唇、她的唇液,毫不餍饱,野蛮得回归了动物天性。如附骨之疽,怎么也摆脱不了,她用双手推他胸膛,呼吸濒危,脖子高仰,被吻得脊背骨发软、舌头发麻。慢慢地,就像求救般紧撺着他的衣服,如抓住一根浮木。 这么浓烈的长吻,还是第一次。她被他色到爆的情态有点吓到。 不由去看他的眼睛。 他却闭着眼,不让她看他的心灵。 树梢舞得像疯子一样,若窗前站着人,那人会在这黑蒙蒙的卧室外,树影中,看见她的双手掐上他的脖子,而他无所谓地对她翘起嘴角。 没过多久,两人成了这种姿势:他坐在她身后,右手臂横在她胸上,手一捏一捏地揉着。她坐躺他怀里,双腿分开地各搭在他的大腿上,被领带绑住的双手背在背后。她一说脏话骂他,他就吻她。 直到她骂得泄气了,江漫才啄着她的脖颈,语气卑到了极点。 和好,好不好?我们结婚,以后生活我管,钱我好好挣,家我好好养,再养一两个孩子。我什么都听你的,骂不还嘴打不还手,做牛做马。 原来江漫也有没底线求人的一天。 “我有看上的人了。”她蹦出这一句来。 “…什么?”他眼睫垂下来。 “林玄榆,你见过的。我一见钟情。但他不喜欢我,我准备去追一下试试。”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说:“江漫,这次我认真的。我现在喜欢年龄比我小的,而不是什么大男子,懂吗?” 他突然捏住她的脸颊:“你这张张口就来的嘴,我看看。” 江漫凑近她被动撅起的唇,很近。她能闻到他的发香。 “一见钟情?”他淡淡嘲讽。 她没想到他会舔她的耳朵,也没想到耳朵竟是敏感部位。 男人的唇柔软,薄荷般的凉,轻巧地亲过外耳廓,他的舌尖顺着耳型温柔地轻舐,叼住耳垂后,牙齿微妙的咬,在她耳旁发出声优般的低喘。已不再是以前拙笨的触碰。 路柔全身都麻醉了,如青烟一把,敏感处被人这么高技巧地玩弄,意识涣散了。 直到江漫不知怎么,亲她手腕上的那道疤,小兽舔伤般。 她才稍微惊醒,胸腔里发出冷笑:“江漫你是不是贱啊?别人宠你的时候,你无所谓。现在越虐你,你反倒跟狗一样死缠烂打,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仰转着头,大力咬他的下巴一口,声音没心没肺。 “跪下求我啊,要不你哭两声,流点眼泪,你看我会不会觉得你可怜就跟你和好。” 江漫什么也没说,他像观察博物馆的标本一样看她,目光很淡。 路柔两年后的身体丰盈了许多,少了干瘪,多了成熟女性的肉感。他一手握上去,绵绵的白肉就从指缝里溢出来,美得妖艳,更加深了他的占有欲。 他用两指拨开她的阴唇,神色自若,在她的扭腰中,用指腹拨玩着阴核,上上下下。再摸向穴口,每一根手指都派上用场,极尽招数。一边舔她耳朵,审视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跟昨晚差不多,她在他手里融化了,即将要到某个地方。已经不由自主地拱起腰,臀部紧缩,胯部和大腿剧烈地抽颤,她绷直了双腿,呼出的呻吟狼狈死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再来一点… 江漫迅速抽出手,放开她说天晚了,睡觉吧。 嗯? 她立马从天上强行坠到地下,一时间,双眼迷茫。 / 江漫背朝她,隔了点距离,睡了。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底下还在流,身体内部却空空的。 过了半个小时,她朝他喊了一声。 “江漫?” 江漫没有回她。刚刚他说睡觉时,看上去很累。路柔又推了推他,还是没有回应。应该倒头就睡了。 “江漫。”她又喊了一声,确认他是真的睡熟了。 两分钟后,纠结之下,她的手慢慢伸向自己发水的阴苞,偷偷地用食指进进出出,掐玩那个小核。 时间够久了,可却根本不满足,就差那么一点。她好难受,卡在高潮真的好难受,浑身发毛一样,好想再一次疯狂地痉挛。她被性欲折磨得发慌,捂着嘴,怕发出声被他笑话。 不够,还是不够。自己的手指和他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不一样。她痛苦地快哭了。 一股肌肤的热量突然袭来。 “你在干什么?”他在脑后,吐气若妖。 江漫的手盖在她自慰的右手上,慢慢地插进指缝。男性温度从她的后背扑面而来。 她一下颤栗起来。 “看你这样,自己弄没那么爽?”他的手抽出她呆愣的手。 用中指正挨她的中指,显示他手指的修长,约长她一个指节。 “滚。”她咬着牙,想钻地。 “知道为什么吗?”他小声说。 江漫慢慢用中指扩开她的穴口,一点点插到更里面:“因为我的手指更长,能深到你碰不到的地方。” “就像这样。” 叁叁:憋个大招。等待路柔说要后,江漫肆无忌惮粗暴地操。吸溜。 七十六:猖獗(上) --- title: 七十六:猖獗(上) --- 由于脚伤,路柔只能右腿为上,半侧着,行动不便。 江漫的中指则像鱼一样游走,指腹抠按。他的服务让她淌出了巨大的满足。 想要吗?他蛊惑地问。 “滚。“路柔按住他的手。 凭着力气大,江漫的手指再进去穴里一寸。这里温热、绵软,紧得多爽。他呼出的气变浊了。 “想要吗?”他再次问,故意挑着她。 滚。她是边喘息,边夹紧腿。路柔声线本来娇糯,没压低后,这听起来更像是在求他搞得再狠一点。 . 月光乌白,房间外,暴雨失控地下。 他也半侧身板,手臂穿过她的腘窝,抬高她右腿,隔着棉绸的男士内裤,把阳物抵在她腿心微妙地磨蹭。它并不硬,棉花般的触感,却磨得她心焦如焚,真想冲他吼一句:你他妈给老娘放进去。 路柔切齿地说:“要不是我脚不能动…” 她身体里的骚动仿佛针尖上的蜜。一边在良知上不情愿发生,一边又违背良知,不十分厌恶。这一天,真是够了。 江漫纯净的声音再次响起:“要我进去吗?” 她能感觉它在苏醒,就戳在她穴口偏下一点,硬度已像剥皮的香蕉了。他的手指也进到两根,进到她不可言妙的地方。 “你闭嘴,滚。”她说出来,却是一种半推半就的痛骂。 几秒后,江漫就真的离她远了,说不打扰她,还说去客厅睡。 “如果半夜饿了的话,就叫我。”他关门说这句话时,慈眉柔目。 路柔看那门阖上,微咬着牙,阴道现在真是一道败笔。她现在哪哪都不上不下,比西西弗斯推石头还难熬。 两人处过这么久,他知道怎么勾引她,就像她知道怎么勾引他一样。 被人挑起性趣,又猝然离开。这滋味,是今天的第叁次。 . 客厅里,江漫躺沙发上,手臂放在后脑,冷淡着脸色看一个视频。 那是一只凶悍的猫逮住了一只受伤的幼鸟,可它并不急着吃。它一次次用爪子按住逃跑的鸟尾,再一次次放开。 他关上屏幕,周遭陷进一片黑暗。 乌云遮月,突然一道惊雷劈空,白光闪在他身上,耀出一张清水的脸庞,眼神幽深。 这种眼神泛滥着欲望,海底翻涌般,没有一点光。 . 明早,依旧雷雨连连,暴风作欢。 路柔坐在窗台前,一整晚没睡好。等到黄昏时候,床上。 他吻着她全身,唇温软,微风一样,从她细白的手臂到嫩滑的大腿。她瘫软着,被他改了调子,半小时前在阴蒂被含咬中醒过来,身体就早不对劲了。 “想要吗?”他仰起脸。 路柔不骂他了,却也不应声。 江漫抽身又一次离开,她喊住他,对他说想喝酒。酒精会加速肿胀,医生不提倡喝酒,他说。她说我就喝一点,不影响。僵持之下,路柔把右脚对着墙,说我现在就可以让它肿胀。 沙发上,两人默默不语。路柔拉开易拉罐,啜了一口,把酒递给他。“你要喝吗?” 江漫缓缓地喝了一口。 路柔迅速抢过,又喝了一大口,情绪被酒精壮起来了。她猛地扑倒他,跨坐在他大腿,低头猛解他休闲裤的绳子,刚要拉下两边。 江漫用力攥住裤腰,看着她:“说,你想要我。” 路柔又伸进他上衣,想把他上衣掀起来,死死地咬他的敏感点。 江漫紧紧拽下上衣,还是那句话:“说,你想要我。” “艹,江漫,你他妈@#¥@#¥@#¥,就准你弄我?我@#@##@#…”路柔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和他对抗。就算他手有伤,单手的劲儿仍能制服她。最后她坐得越来越上移,动着屁股撞他胯间,上身低下来覆着他。 没力气再拽他衣裤了,她就停下,侧着头,耳朵听他有点急的心跳。 喘息缓着,路柔想:何必拉不下这脸?把他当成一根可有可无的按摩棒就行了。你越计较那点男女界限,反而是被他拿了主权。又不是做了,双方就得负责。 “想要…”在他脖颈间,她娇媚地吹气。“嗯?” 江漫一眼看到了她的表情——随意、无所谓,好像说,我说了想要后,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冷了脸,垂低眼:“我去做饭了。” “…行。”她咬着笑,从他身上下来。 . 麻雀虽小,旅店每个房都有小灶,江漫准备出门买菜。换鞋间,右手鞋柜左侧上锁的抽屉震了下。他开了锁,拿出里面路柔的手机。 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他顺手拿起看了一眼,关上手机屏扔回去,再看她时,全身都暗下来了。他换回拖鞋,点燃一支烟。 男性沉静地抽烟,脸色没有一点人味儿。 “你还跟姜人海有联系?”他声音没有感情。 “啊。”被推开后,靠在沙发的她语气敷衍。不想解释山甘后她就再没联系过了。姜人海突然发信息? 江漫轻缓地吐烟,轻得好像极力克制着什么。 “姜人海,林凉,林玄榆。”他淡着脸向她走近,目光却在碾碎她。“你跟他们关系都挺不错啊,一个前男友,一个老公,一个一见钟情,还有这两年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的。” 她愣了一下,略带轻蔑的笑:“我爱交几个就几个,这是自由。” 对视他后,她的口气仍没把他放眼里。“你哪来资格跟我谈这些?” “你拿走我的手机,变相不让我走。我看你把我救到医院,知恩图报才没跟你闹起来。江漫,我前天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见?我再说一遍,我会出国,以后各走各的路,永远别见面最好。没有什么破镜重圆的电视剧情节,我要是半点心里有你,我根本就不会结婚,更不会跟你说这些。你现在懂了怎么关心女人了,那就去找个人好好对她。江漫,我以后也许会想谈恋爱了,但怎么都不可能是你。等脚好了,谢谢你的照顾。如果你现在让我走,我会更谢谢你。” 江漫默默将滚烫的烟头灭在小臂上,狠狠往深处戳,闻到一丝肉焦味,好受了。他扔了烟,全身一点没有笑意了,全是冷的、寒的。 他说好,我带你离开。 她悬着右脚,站起身说:“我知道,你为人不坏的。” 窗外,暴风雨突然加大,一道闪电劈断了树梢。 “我本来是这样觉得。”他盯着她说。 路柔看他那样,步步惊心,是很想小跑的,可她连正常的走都是困难。江漫腿长,逼到她身前后,强硬地按住她后脑靠近他的方向,额抵额。他从阴沉里漫出微笑,堕魔似的。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男人很恶心的。” 听起来,这声音就像是在绝望里兴奋惨了。 “你是不是说你想要?”他低声问。 七十六:猖獗(下) --- title: 七十六:猖獗(下) --- 这是什么?这是谁? 她被他按得额头疼。更近距离地看到这张儒雅的面容渗出了恶,和一双兽欲的眼睛。 钓什么鱼,就用什么诱饵。她阴道里能发情的点江漫都知道,她又身体敏感,为了想看她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渴望,哪怕只是肉体,他可以学那些招儿、露点练过的身材。 因为保护欲,他尊重她,但又因为占有欲,他想侵犯她。他克制理智,强忍着才没强插。但听她说的都是些什么?“去找别的人好好对她”、“但绝不可能是你”,他不是没求过她一次又一次,绝顶的愤怒感让他产生了失控的攻击欲,具体又表现为性欲,迅速、强烈,正在他体内水墨般晕开,再在极苦的绝望中膨胀得要爆裂。 他冷冷的眼垂下来:“是你自己想要的,我没逼你吧?” 被人睡,和睡人,是两种感觉和地位。路柔不甘示弱,况且也无法走。 那就换个格局,她要把主动权拿回来:“是啊,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一瞬间,江漫将她抱起放躺在卧室床上,单手解开裤子。他样子太野了,她下意识手肘撑床,有点颤栗地往后退,被他握住纤腰,一拉,就拉回他身下紧紧压住。他将她手腕交叉,高举头顶地单手按住,迅猛得如烈禽扑食。 江漫拿出抽屉中早早买好的套子,用嘴撕开时,突然停下,更大力地按紧她,问:如果生米煮成熟饭,你是不是就由我负责了? 说话中那股决定的意味让她发寒,她挣扎了,却被他避开伤处地压制了双腿。 “你敢。”她瞪着他。 这次的领带是格子的,直到绑紧她双手栓在床头,绑出蝴蝶结,路柔慌了。看上去,这次比哪一次都更狠。 唔… 她还没反应过来。 寡淡的江漫,温柔着眼说饿了叫我的江漫,戴好了套就突然扳开她的大腿,绝情地将阳具抵上,狠了心,一点一点地挤进去。她咬紧了牙,定规的身体霎时被打乱,搞得她脑里也乱糟糟了。 “疼。”她仰起脸。 看着她润润的双眼,江漫揉着她阴蒂,缓了速度。他俯下身,没表情地吻着她,绞得她大脑缺氧。 他下手摸她的脸:只有我能让你这样疼。你怎么能忘? 嗯…什么? 她含糊地哼一声。 还是壮得惊人,只进去小半根就撑满她所有。女人的腿,分在他腰两侧,承受着痛被揉开后,那种酸痒的快感。 江漫跪坐着岔开腿,越插越深。这熟悉的吸裹感,销魂得让他几乎变成迷羊。 起初只是浅浅地撞,进叁分,就退两分,让她好好的分泌。后来他越进越多,衬衣里若隐若现的耻骨忽前忽后,动作也厉起来了。乳儿被吸着,吸汁般被含咬,这丝丝的痛里说不清地绽出了愉悦,舒服得她脑子转得像一个漩涡,他说的什么话,她都无法立即思考了。 江漫说腰抬高一点。她就真的抬了。 等觉得不对时,他已经顶胯更深一寸了。这一下,完全撞到她爽点上,又重重地插送。她颤抖着喉咙,骨头突出地捏紧那条领带,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看她?是想把她干死吗?路柔下意识挪退着臀部,想离他远一些,至少现在别插太深太快,让她缓缓。 江漫停下了动作。在雷雨声中,在这黯淡的房间内,在微光的阴影里,这种暂停反而显得格外诡谲。 “我让你跑了吗?”冷冰冰的,不像他的声音响起。 路柔还没张口呢。他就握紧她的腰,抓回她的身体,肉分开肉,继续操。 再掐着她淫靡的脸颊,说你看你,不是很爽吗? 她发现江漫更阴沉了,目光如刀剑出鞘,尖锐硬冷,就好像他只剩下了这双眼睛。 . 解开领带后,手腕一圈充了血。她松松垮垮地被他抱坐在他腿上,被抬起膝盖弯,张开腿,张很开地操。 阴穴痉挛个没完,路柔眼前糊糊的,她攀着他小臂,承受着粗暴的一下、一下、一下、猛地一下的抽插。耳侧是他荤腥的呼吸。 突然一声剧烈的闪雷劈在窗外,白光照亮苍穹,这声意外的刺激,吓得她却高潮来临。全身电麻一般,她快乐地湿着眼,他刚抽出,穴水就猛地喷出。 一时她双腿软得没了骨头。 他却握着男根,在她潮湿的穴口拍打,软软的头部戳着,混混一样,还想要插进来。 江漫不做到最后,不会全根插入地做。她意识到他还要很多次,心里就虚虚的,她泄过一次,有点不行了。床单湿去一大片,这气味闻起来就像自来水。 路柔虚虚捂住自己的穴,冷着声:“还来?你色鬼吗?做一次够了。” 滚烫的血在血管里加速流动。她越拒绝他,他越来劲,性器更硬了。这不仅是情欲的碰撞,而是对她有点癫狂的掌控。 江漫一手掐玩她的阴蒂,另一只虎口放上她的脖子,语气漠然:“我有说要休息吗?” 歪着脖子,他目光阴暗地垂下,说他还没射过一次。 七十七:荒芜(上) --- title: 七十七:荒芜(上) --- 他扳开她穴瓣,中指伸进还在一缩一缩的穴口。 刺激得她像淋了盐的生虾,猛地蜷着腰抖动。 江漫欣赏着她高潮中的脸,五官醉乎乎的。两年后头一回见,太可爱了。 “我不要了。”她说。更像撒娇。 真好听。 江漫佩服自己,居然能忍到现在。紧接着很烦:可别的男人能扛住? 她感到他的性器往更里面插,一寸一寸地让她吃进去,原来不是生病也会四肢乏力。 够深了吧?她往下看,江漫还在进,直到最粗的那截在外,也撑得她死死扣住他小臂。高大的他把她衬得像幼鸟般娇小。明明是她在吞掉他吧。 酒劲也来了,她在忐忑中迷失。天旋地转地听他对她咬耳朵,听上去,他的声音像什么呢?像… 温柔的磨刀声:“你跟其他男的也做过了?” 路柔挑衅地飞了他一眼,意思是:关你屁事。 就非要跟他犟,又拿她不得。气得他心口像拿叉子般搅啊、搅啊,血肉模糊。只有她有本事让他这样疼。 江漫狠狠顶了几下,插得她大腿内侧发抖,她都死咬着。 行。行。江漫面无表情地摸她头发,一下又一下。 他忽然冷笑了一声,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行。 . 什么时候起,江漫是个普通男人了?她想,甚至还很下流。 吃醋、嫉妒,怨怒,这些脾气终于不压抑了,在她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不顾形象,被欲望驱使得不成原样,脸色失控地吻她、要她。 让这支喉清韵雅的嗓子,又冷又凶:“不舒服?把腿打开。” 她可没听,就被他强行掰得很开很开,箍得动弹不得,方便他不留情面地在她穴里翻干。 干穴声太响了,她的呻吟有时成了背景。 十几分钟后,江漫站立身体换姿势,一点也不怜惜地正面抱着她操。 路柔攀着他的肩,被操得有些六神无主,手指一颠一颠地往下垂。阴道里陌生的形状和体温,陌生得她心惊肉跳。 她不由对视他,却仿佛看到逼在悬崖边上、尸骨堆前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她被这股气势吓得后背些些发凉。 呜咽着叫他慢点慢点,拿左脚踢他,江漫倒捏住那只脚,重重在脚腕咬了一口。 嘶,他属狗吗? 身体欲落,就被他顶起,被刺激得大腿肌发酸。她双腿夹在他腰侧,被他插得老是往下掉,无力得很。 嗯… 她又要不行了,令人心悸的快感传到了脑皮层,脑子像炸了烟花一样。好半天才恢复,江漫居然还没射。 他见她到了,就停在她穴里感受她一吸一吸的高潮抽搐,销魂得他喉咙痛。 “你跟其他男的做过没?”他又问。 他在意死了,在意得恨不得操死她。声调也像死人似的。 谁不会凶人啊?“有种你他妈做七次。”她咬他脖子。 他任她咬,只觉得痒。又舔着她耳廓,温柔里发出恶劣:“我没种,我只能做到你爽。” 他奶奶要知道江漫现在成这样,估计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吧。路柔还没想完,就被他又一阵激烈的抽动弄得花枝乱颤。她揪紧了他的衣服,一句句呻吟漫出。 每一次他们做爱,几乎都像在干架,谁都想杀了谁。 踢的踢,握的握,咬的咬,吞的吞,插的插。 . 远处山林幽暗。路灯从窗外打进来,光支离破碎印在墙上。暮色一层层加重了。 性能力是与占有欲联系得最紧密的一种肉体状态。想到她要踢开他,江漫血管里就淫虫乱窜。 江漫托着她双乳,一次次铁石心肠的强要,专心致志地操她。 他含着她的唇,抱着走,边走边插。直到她的背贴在墙上,他一只小臂撑墙,叫她抱紧。一只搂着她,弓好腰、顶着胯就发疯般地操。男人腹肌微凸,腰胯线条性感到引人发渴。 她的腰向后仰到不可思议的幅度,更方便他了。撞到一个点,听她声音一下求饶,他就唇贴唇地哄她:乖乖。 然后托好她的臀,猛地粗暴地撞这个点,一直撞、邪恶地撞。更多的液体顺着她阴唇缝里流下来,刺激得她仰起头,类似死人咽气的那一刻,连抓他的力气都没了。 江漫便把她放回床躺着,让她缓回来。 就不能温柔点?她小臂捂上双眼,想哭,想踹他。 “想说了?”他侧躺着,轻浮地抚摸她。 路柔放下手臂,对视他:“说你妈。”她是半点淑女都不要了。 江漫一动不动盯着她。她脸颊漾出红色,一双墨黑的眼,很会反咬人,正穿着他的衬衫,扣子被他扯丢了好几个,嫩乳半露,两条纤长的腿骨肉停匀,白晃晃的。 她瞪着他,头发散乱,仿佛那时带他骑摩托车浪迹大地的少女,有野性的美,敢自损的美,不怵伤痕累累。她披荆斩棘地来,强吻他,把他给整愣了,掉下去了。她对于他来说是最独一的。 他抬手抱住他,嘴就在她脸边,不断呼出热气。 “路柔,过去我不管了,以后只能是我,你所有都是我的。” 她轻笑一声。 “江漫,我要再跟你在一起,我他妈不得好死。” 他慌得很快捂住了她的嘴,再放开她时,脸色已白了一度。 慢慢地,眼神也暗了一度。他握住她脖子,沉默的目光里透出一点歹毒。 很久,他说: “好啊,我们一起去死。” 叁叁:毁灭吧! 七十七:荒芜(下) --- title: 七十七:荒芜(下) --- 江漫盯着她,气势全然变了。 刚只是冷的,却还能跟她说说话。 现在,他静默到了极点,一切却又处于狂躁之中。这暴雨像下在房里。 抱她跨坐在他中央,按住她的背压向自己,强势塞进后就本能的操。 她每一次退缩,江漫双臂就箍得越紧,更抬高了胯部,凶极了地抽插。她仰起的背不知被他按下多少次。敢跑?这深得她猛地抓紧床单,呻吟、呼吸急促。他怎么能进得这么深? 下体酸得一塌糊涂,路柔起起伏伏,乳尖擦过他光滑的皮肤。 他的气温也比她低。 没过多久,江漫终于射了一次,轻喘中,装满的套子扔了。再看着要死不活的女人,慢条斯理地戴上第二个。 她哑着嗓子吼出。 “你吃壮阳药了?” 江漫没有发声、没有表情,好像这一刻只为性爱而活。他将她软成泥的左腿曲压在乳房前,右腿搭在他肩上。她更能看清他是如何进出她。穴口过饱到形状从点撑出一个骇人的椭圆,淡粉也被操重了颜色,看上去红得可怜遭遭,却又泌水不断。 等下。 江漫这用力挤进去的架势,这样的狠,她一下发慌到心脏高高被提起。 ——他想全部进入。 这意味着,他真正的开始。 . 是她低估了。 比较之下,两年前的性爱都像是在过家家。 她知道,江漫有怒气,但没想到会这么让她承受不住。他玩着她已发瘫的阴核,挺着身将剩余部分插进,在她有点哭音时,软头顶压着子宫口,这是最深的地方,再深点,就进到子宫了。 没说别的,就机器般动作粗暴,比以往哪一次都更重更快。江漫勃起后比普通男性更翘,更容易刮到她内壁高点。子宫口被不断压扁,这种快感像卷烟纸将她卷起,他每插一下,点燃,她就化为了烟雾。 又急又冲地顶开她最深处,他抱着她的后脑冲刺,无声说我的我的。 路柔被这样抵到床头,无路可逃了。 江漫失了智,怎么叫都叫不停,除了偶尔的喘息,其余半点声音都不发。动作激烈到她感觉有两个人在她身体内横冲直撞。 时跨坐他身上颠动,她抓乱他的头发,挺起腰,秀发欲上又下; 时埋在枕头里,被他后入后咬着枕套呜咽; 时双手撑墙,上身与墙面形成了锐角,她左腿站立,右小腿支在他弯曲的手肘内侧,下腹不停地抽搐,连带着腰也上下弹跳。 她快不行了。 穴肉被操得似发烂,皮肤上吮出的吻印一个连一个,像花园里的玫瑰丛,一个个,全是他的占有欲。 路柔浑浑噩噩,什么时候被他抱坐在餐桌上的? 桌凉,还好暖气足。她刚虚弱地合拢腿,他便大力打开,继续失控地操弄。 汗水从他下颌滴到她胸上,她的阴道像坏了的水坝,透明液体从穴口泌流,在长方形桌面颤抖地流,流着,在剧烈的“啪啪”声中,从桌缘滴向了地板。 . 路柔推他,他反而吻着她,更进一寸。 这疯子。杂着喘息,路柔便有气无力地冷笑,尽管声音被撞得破碎。 “又不是,我跟你做了,嗯啊,艹,你就能,嗯,拿我怎么样?” “我这个年龄,只要,嗯,是个男的,基本健康...嗯嗯,别,别,嗯,嗯啊...”猛地脚背绷直。 她被他突然狠插着某点,只会求饶呻吟了。 同时的,他掐着她两颊,声音冷漠。 “继续说啊。” 她刚要骂出声,江漫一下抽出,将她翻了身。路柔上半部分趴在桌上,双脚悬空。他撺住她的双手腕,力气刚好,后入抽插的力气却狠了好几倍。 这人真是怪啊。格外小心她的脚伤,什么姿势都首先将她的右脚护好,却很没人性地捏红了她的屁股,狠操。 又泄了。她泄得脑子空空的,阴道里的肉一直抽缩,缩个没完。 江漫沉着脸,不发一句。沉默,却闹得歇斯底里。 直到她挣脱的手碰碎了桌上一个玻璃杯。 碎裂声刺耳,像拉开地狱的声音,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他。 ——喉咙一下发干,穴道颤栗得更紧了。 这双幽暗、昏浊的男性眼睛令人发毛。 江漫说“碎了”的时候,闪电撕裂天幕,黑夜顿时一片白昼,狂野的风掠割河流。 白光之后,一瞬间,更深更稠的黑暗重重压下,压得地面难以喘息,路边樟树剧烈左摇右晃,恶风卷纸上天,树叶疯飞,急骤的雨声就像开枪声。 他蓦地扯着她的头发,全根深插。他对她咬耳朵,恶劣极了。 “你家是反着取小名吗?你哪乖?” 嗓音低哑,霸道、狡猾。 “老是做让我生气的事。” “怎么就不爱我了?我什么都给你,什么都听你的。软的、硬的,我哪样不满足你?” “我愿意你把我当戏一样耍,当球一样踢。” “我给你做小叁。” “还让你舒服到话都说不出来,别的男人能做到吗?” “跟我在一起不得好死是吧。” 江漫边说,边顶着宫口强插深插,每一下都狠得她浑身过电。 路柔爽到普通话都说不清楚了,拿着方言软绵绵地骂他: 日你妈,江漫,你混蛋。 你算个锤子,你算个屁,放开老子。 你凶啥子,江漫我日你…嗯…呜呜,别,别撞这,嗯… 不行不行了。 撞太快了。 他的腰是钢铁做的吗?路柔双肩耸起,头仰到不能再仰,她张开嘴呼救,声音却卡在喉咙里,真舒服到了死。 底下越喷,他插得越猛。像不要命了。 他的儒雅与癫狂集为一体,斯文精巧的手,却抓红了她的双乳;并不狂野的体型,却野兽般坏了心地捣戳。 原来昨天极限的忍耐是为了今天极限的失控。 垃圾桶内,散落着四五个灌了精液的套子,还有一个,在地板上。这里一团乱,扯烂的衣服、摔碎的杯子、潮湿的床单,地板上乱流的精液。天花板之下,没有洁净,只剩浊腥。 凌晨,雨停了,月亮照着玻璃窗前。 江漫射得只剩水了,眼神仍旧发着狂。 她的呜咽撩人,是种情趣,他吻着上半身悬在窗外的乳儿,吻到肚脐,画圈占地。 最后,路柔颤着嗓“啊”了一小声,头一回爽到了极致,眼泪也爽到掉下,脑中一场潮汐,昏昏沉沉的,差点没从窗户掉下去。 他抱着她,她才没狼狈地摔在地上。 扔掉最后一个套子进垃圾桶,江漫才发现胳膊被墙蹭破了一大片,疼,但心头舒坦了点。 抬眼,他清冷地看着她。 “怎么不骂了?” “你自己说想要的,我又没强迫你。” 他很匪地捏起她下颌:“你以为我会怕你走?” 她只是默默流泪。 疯狂的江漫看她脸上的泪,那泪,盯着。月光下,他的脸像易碎的白瓷。 慢慢地,安静了。 将她抱回床后,他吃走那些泪,缓缓抱紧有点昏厥的她,好好地将她裹住。 路柔。 他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很热。不久,声音微弱地响起。 “别走。” . 第二天,天空放晴。 路柔永远忘不掉了。 这天,天空蓝白蓝白的,冬日的太阳也晃眼。江漫淡定地坐在她身旁,她却头重脚轻,毛骨悚然。 声音慢慢抖了起来:“江漫,放,放我下去。” “怕什么?”他平静地看向远方。 就好像看到了人的终点。 叁叁:以上车车纯属广告效果,叁次元请以实物为准。 再也不想写肉了。 下一章我想写详细一点,所以留个悬念。 七十八:闹剧 --- title: 七十八:闹剧 --- 怎么到这情况的? 还从中午说起。中午路柔醒了。卧室黑着,只有她一个,窗户与窗帘关得很死。 江漫呢? 她身上酸疼,昨夜运动过损的后遗症,尤其大腿内侧。死男人,绝对吃了药。她鼻翼一动,闻到新床单上他洗发味的残余。 喊了两声,没人。 等双腿可以下地后,路柔裹着床单,一瘸一拐,走到鞋柜前拿出手机。 准备离开。不然早晚下去,总有一个精神失常。她没想到江漫会这样沉溺男女感情。 那时在山甘决心要走,是她曾记得江漫穿薄薄的长袍漫步山林,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绝然于世,那会儿便有觉得他不该归属任何一个女人,基于现实下,他只适合灵魂意淫。 但又不甘、但又悲愤。 爱被负面情绪打败,爱就苦了。都抱怨对方不理解自己,都在争“为什么不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所以就吵着走的。 她失望到绝望,他惆怅到无奈。那会儿都累。 路柔打开手机,没什么人找她。父母信她不会出问题。朋友之交淡如水,只是联系人多。只有林凉问了一句,怎么没来领结婚证? 6号是周一,今天8号了。 江漫给她回了:这边忙,等我有空再找你。 . 路柔以前还不知道江漫会发狂。他很会平心静气。 就算是毕业那次,他也没这么像当仇人一样,死都不放过她。 大学时期,有女粉比她还狂恋江漫。把偶像当爱人,又心智极端,连江漫扔了的袜子都捡去收藏。 江漫不弹古筝后,是过气了,但江湖仍有传说。网上时不时还会写他——家境、颜值、成就等,搞点热度。 七年前的演奏视频,仍有上万评论,视频里的人,风华正茂,鲜有这样把艺术美从外貌到气质表达得淋漓尽致,这种毫无节制的美,路人也经不住多看。 只是他不爱拍摄,不搞媒体,对外人,温柔的面孔下实际清冷,还有点不自知的傲。不然,说不定会蹿红到顶流。 想起了大叁那会儿,她翻着那些“帅绝了,怎么保持的”、“我爱的样子,你都有”、“救命,美晕了”、“如果这是我老公就好了”的网络评论,还手指死死戳着屏,吃醋极了,咬着牙说这是老娘的,看我过几天不把江漫亲晕。那时候,江漫是很多人的不可得。 被清心寡欲的神话人物按住手腕狂野地疼爱。这反差,以前她不是很吃这套吗? 路柔没有多大感觉了。或许,越老越谨慎,越难上想象力的当。 以前追江漫,第一次追,所以觉得再怎么样都不会怎么样。但实际爱情没那么好玩,她高估了想象的美好,低估了风险。吃亏后,于是自己渐渐失去情愫,不再对男性抱有期望。 要和江漫回到当初,像生锈太久的轴轮转动,阻滞、卡顿,碎锈片不停往下地掉。 反复重启,反复的疼。 . 然而推开门,江漫像埋伏般,在门口给她撞到。 “去哪?”他问。 “出门。” “去哪?” “……” 路柔不想与他绕圈子,但他明摆着不想让她走,她怕顶撞会起反效果。 “随便兜兜风。”她说。 江漫静了一下,揉烂手里还没来得及抽的新烟,拍拍墙灰,动了动站久的腿。 墙边一只装了几支烟头的碗。 “想去哪?” 路柔:“我说了,随便。” 江漫看着她的唇,推了推眼镜:“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兜。” . 那已是下午了,有一片天空烧起来。 路柔想趁外出随便找机会溜,但江漫全程盯着,不给一点空暇。她被他扶着,坐车,来到城市最高建筑的顶部,那是一片绿色的圆形停机坪。 直升机坪正下方,是林凉在国外分公司的会议室。停机坪是林家花巨资建的,收费,方便这栋顶尖商业大厦里的金融大亨们坐私人直升机来往,更快。 所以,路柔看着前方问:这直升机哪来的? “向林凉借的。” “他为什么要借你?” 江漫温雅地笑:“秘密。” 路柔忍住了,好半天后,“你会开?” 她很吃惊。她不知道江漫太多。 嗯,大一考了私人驾照。他说。 家境之下,江漫是看着家中开军用机的表哥长大,他经常仰头看,像鸟般的自由感染他。于是大一见符合报考条件后,练习古筝外,还挤着时间学习与飞行相关的地理、机械等理论知识,没日没夜背飞机构造、学习飞行技术和租场地多次高空飞行演练。过了体检、理论与实际飞行叁关后,十八岁那年,顺利拿到驾照。但他瞒得很深,很少炫耀自己。 下午时间,江漫申请好了当地空域。 “你不是恐高?”她记得他坐飞机吐过。 “坐驾驶舱握操纵杆跟站在崖边、坐跳楼机,感觉是不一样的。”他解释,“还有,我没吐过。” 为什么问这个?管他。她便问:“你多久没开了?” 他向她挑了眉,口气很淡。 “你信我吗?” 微风徐徐的顶楼上,江漫这个脸上动作,很简单。 他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她?漫不经心的,比月光还薄、还淡。就像,像哪次?路柔感觉心脏突然新鲜地猛跳了一下,又回想不起来。 她感觉莫名其妙,明明他都落魄成这样了,这一挑眉,这一瞬间,却还有一股使人折服的魔力。 . 进入驾驶舱后,她几乎要把自己绑在座位上,好奇心跟着他不断拨弄按键的手游离。 感叹哪有开车方便,钥匙一插,握好方向盘,一踩油门就出去了。 左边第一个仪表是什么?她伸着脖子问。 江漫:“升降速度表,显示直升机的垂直爬升速率。左下角是高度表,旁边是…” “好了。”她打断,她承认,不是所有知识都动听。 江漫打开燃油阀门,松开旋翼刹车,确定所有仪表盘和罗盘指向正常后,修正了高度表,确认电门与交流发电机的关闭,断开离合器,频闪灯打开,航行灯关闭,再按下断路开关,检查去除总距杆与操纵杆的摩擦,复位后再摩擦…… 他检查所有确认安全后,钥匙一扭启动发动机,再慢慢增加转速,给发动机热车,再检查汽化器的加热、左右磁电机,等气缸头温度达到绿区,他又检查低转速与离合器。起飞前,他最后又确认了一遍所有部件,系上安全带,确认一切正常后,直升机渐渐离开地面。 头上的航空耳机降着噪,她看城市越来越小,天空的云仿佛触手可及。 “我们去哪?”她很兴奋。 越升越高。白云的反光比天空还刺眼,江漫戴着墨镜,操纵飞机的动作精准、洗练。 他面无表情:“去死。” . 如灰烬的声音,曾是火的声音。她呆呆地看着江漫。 开玩笑吧。她心里这样想的,但眼看直升机越来越高,江漫冷峻的侧脸昭示着危险。她紧张地得吞口唾沫。 天空从没这样白过,他淡定地操纵,她却每一个毛孔都在张开。她说我不兜风了,我要下去。 他又是沉默。 飞机腹下,微型的田野区抛在身后,渐渐往海域去,她根本不敢往下看。 沉默的危机预告像尸鳖在头皮上爬,路柔恍惚地看向他,江漫的冷静将她疏离,这种疏离感让她不敢去碰他。他们真的会死吗?坠毁?尸骨葬海?她心跳好加速,颤栗着,心动得险些像第一次见他那时候, 他老爱用他的沉默唬人。 而她几乎都中招,手抓皱了衣服:“江漫,放我下去。” “怕什么?“ 他半摘墨镜,向她转头:“你在怕吗?” 男性极认真、极深邃的眼眸。看进后,像陷到深渊的毒障里。 “放我下去。” 她提高语气,以抵抗人天生对死的敬畏。 飞机爬升高度快到达极限。他的慵然在喉咙里翻滚:怕什么?他白皙的右手握紧了黑色的操纵杆。 盯着她:“怕我带你坠机?” “像这样?” 一刹那,直升机措不及防地飞速向下俯冲,升降速度表里的膜盒外压力可怕地增加,膜盒内的气压极速升高,仪表上的下降速率吓人至极。从高空瞬间坠落,路柔眼前一黑,剧烈的失重感搅乱了五脏六腑,她恐惧得闭上双眼,咒骂,惊声尖叫。 江漫看向前方,无动于衷地做着去死的事。冷静达到了一种极致,成为了另一种疯狂。 “知道吊桥效应吗?”他突然问。 江漫强扯过她,亲上她的唇。以绝望姿态。 这四遭,引擎声与光影蓦然变得虚虚幻幻,世界一片朦胧了,天空消失,地平线消失,只有低语窜进了他的耳膜,喊江漫、江漫。 声音越来越大,说江漫,不要太重感情。江漫,妈要走了。回忆成了一面透明的墙。 每当他一想起,就像拿一片碎玻璃划过。 墙上划过的地方,火星乍起。 . “漫漫,妈妈走了。” 叁岁,母亲苏蔓说去给他买薯片,一转弯,就再也没有回来看他一次。 叁叁:江漫的少年时代,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七十九:变化 --- title: 七十九:变化 --- 那年月,给予他少童年营养的地方,出了个绝色的苏蔓。 江潮怕她的美,结婚开始就控制她,怀疑她,只要她出门,他就偷偷在身后。 闹过,江潮说会给自由,却依然会查她的行踪。苏蔓崩溃那一年,到处偷偷勾搭男人,也是那一年,他出生了,生父不明。六年级那会儿,无意听到江潮说苏蔓下落,他背起一个包就去找他妈,看她得了病还没人管,就休了学照顾她,直到他奶奶半年后将他带回,罚跪了两天。 高二那年,苏蔓去世,生前一句没提过他。 五岁,唯一疼他的爷爷,病床上松开了他的手。 七岁那年和姐姐江阴玩儿童游戏,四脚凳翻过来,从上至下“开汽车”,只是玩得太疯,跑迷路了,两人失踪在一个四周荒芜的烂尾楼中两天两夜。 姐姐嘴唇干得破皮,虚弱地说渴。他走很远,去翻外面垃圾桶有没有扔掉的矿泉水。回来后,他把瓶子里的水倒给她喝,江阴不要,说一人一半。 “姐姐喝,我是嫌它脏。” 江阴真以为他的洁癖犯了。他用口水一直润着嘴皮才没让她发现他也很渴。后来,两人的情谊一直很好。直到江阴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在国外暴乱中误亡。 大四那年,半是亲人半是仇人的奶奶去世。 这些经历,是他的成长塑造之一:跟人的关系,你要不狎昵,也不冷淡。这样他们先走一步时,就不会太痛。 到头来,生命中没剩几个重要的人了。但这条他保持得很好,真的很好。周围人都说他跟清水一样。过去有很多事他都禁绝,情绪能淡则淡。从来不懂感情的事,也不屑去懂。没试过女色,极力保持他青春的节操。 这是他第一次爱人,也是最后一次。 飞机向下俯冲得越来越快,女人的尖叫杂着哭声,风声也碎得狼哭鬼嚎。 江漫双目呆滞,被挖空了一样。 他恨自己对她超倍的上心,恨自己重儿女情长,恨自己过去对她拿腔作势,恨现在又跟狗皮膏药一样龌龊。看看他都做了什么?疯狂的哀求,卑微的强迫,把自己弄得不堪入目,把她搞得处处为难。什么姜人海,什么林玄榆,什么这些那些的。 就他? 就他们?他们怎么能把本该属于他的夺去,他又多恶心是自己亲手把她放走。默默的,他眼睛里起雾水,脸阴暗得瘆人。如果,江漫想,世上如果有两全法,他永远满意,她永远不会感到不满意,那这样吧,那就只能是… “江漫!你真想我们去死吗?!”她冲他大吼。 路柔根本没想到江漫会疯到要带她去死。失重难受得她在恐惧中几乎窒息,内脏在往上跑,身体却惊慌失措地下坠,四肢使不上劲儿。她用尽全力骂他,吼他,都不管用。他双眼空洞。直到最后她带着哭腔喊: “江漫,我们复合…” 江漫才乍醒了,这话他想得不行,这紧箍咒。他赶紧快速操作直升机上升,争分夺秒地调整仪器,绷紧了神沉着摆弄,在距离海面仅有叁米高时终于力挽狂澜。等一切平稳,他脸上流满了汗,一直大力呼吸。 他也惊魂未定,原本只想点到为止,只让她心跳加速,没想到会失控失智,差点真死了。 静了约一分钟后。 没想死。江漫说,没想死,吓你的。 “我没资格决定你的命。” 路柔沉默着,头发把脸遮完了。直升机停回机坪,下机时,她一下腿软地瘫在地上,头垂低着,被死亡玩得筋疲力尽。 他在背后说:对不起。 “我想回国。”她低低地说。 她说她想回家。 她说求求你,我真的不想看到你。 江漫听出她压抑着哭声,知道她在彻底与他翻脸,心里一点缺口都不会给他开了,哪怕她声音平平的。 “对不起…”他没想用卑鄙极端的手段逼她复合。 “我真的没想要这么做…”他苍白的辩驳,双手伸出,又收回。 等他意识到自己是疯子时,他清醒了。 醉鬼跟疯子似乎都有某种气质,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绝望、亢奋,卑微又大胆。他在天空下可以冷静地去死,却在女人的求饶里怕得身体颤抖。 突然一拳狠狠揍到江漫脸上,他踉跄几步,脸颊火烧地疼。他下意识看去,看到林玄榆扶起路柔搭在肩上。 林玄榆:“是你借了我哥的直升机啊,你对她干什么呢?” 江漫:“放开。” 路柔虚弱地对他咬耳朵:“林玄榆,我想回家。” 江漫看着他们俩的亲密,沉着脸咬牙切齿:“我叫你放开。” 路柔又对他说一次,声音更虚了:我想回家。 走了几步,发现路柔的腿不行。林玄榆挣扎了一下,忍了,皱着眉将路柔背在背上,僵硬地感受她的躯体,又鄙夷地对着江漫:“她结婚了你不知道?别让我再看见你做对不起我哥的事。” 江漫无助地望着她安心地趴在别人背上。看林玄榆的背影远去,他呆呆地瓷在那,没有一点词儿了。 她的脸苍白,他觉得她其他颜色都是被他抽走的。 什么时候起,她看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仰慕?江漫一段一段地往前翻,意识到被感情掐住了喉咙,掐得怎么都甩不开。 他突然有了新的念头,这个念头很能考验人。 两人已经不见了,只剩风汩汩。江漫才动着腿离开,他浅笑,自嘲着。 看你那样儿,这不就是以前你想得到的吗?自由、禁欲、逃离。多好,她痛快地把你甩掉,她不再宽容你,多好,你又可以享受孤独了。你自由了。你胡搅蛮缠,强取豪夺,拿下作手段害她,像个正常人吗? 他想对她道歉,他的感情有太多污秽了,沉重得令她不快。看她跟别人远比跟自己能更好,更显得他恶浊。江漫抖着手从兜里抽出一根烟。放了吧。 世上有没用的好人,还有有用的坏人,有坏的聚合,还有好的分手。 钢针咽喉一样,他一边离开一边掐着手臂的肉,他冷,牙齿咯咯地响。他想,好痛啊。 . 他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了?我看你脸色很不好。林玄榆问。 路柔:他想杀了我。 林玄榆吓一跳,更背紧了她:“他是疯子?” 路柔没说话了。 “天啊,要不是今天来这找我哥,估计你死哪都没人知道。” “我看他长得挺正的,不应该啊…” “不会是你脚踏两只船,然后他生气了才想把你杀了吧?喂,你只能是我哥的。” “林玄榆,我想安静会儿。”她说。 他顿了下,撇嘴:“老女人。” 路柔闭上眼后,浮现的是刚才偷偷回头去看他的那一幕。疯狂让他显得目中无人,让她感到讨厌,疯狂也让他显得脆弱,让她感到心疼。 可她为什么要心疼?又是母性作祟,还是善良引的? 她应该对他只有纯粹的厌恶。心疼?失重失傻了?她搞不清她怎么了。他明明一米八以上的个头,身雄体壮的,很高大,站那儿却像一片薄薄的枯叶,吹点风就像要倒了。 . 今天11号,距离闹剧已过去3天。 路柔在办公室快马加鞭地完成之前遗留的工作任务,边做边骂。桌旁煮着热咖啡,她倒了一杯,放凉。 直到落日时分,林凉突然给她打电话,在她的意料中。 “凉哥,你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她停止键盘按动,“等等,让我猜猜你要说什么…” “关于结婚的?”她问。 “嗯。” 空气静止,她沉默了一会,“确定了?” 他也停顿了,“…嗯。” 路柔隔了会才笑笑,“看来注定是我孤家寡人。”她转了转椅子,“记得请我喝喜酒。不过我这个前妻就不包红包了啊。” 电话终止。她放下手机后,心里有一阵空。 感情、性、成功,组成了人类社会。谁能躲?早在8号,林玄榆就在电话里跟她说全了林凉和宋轻轻的事。她也理解,感情付出越多,越舍不得,哪怕它烂透了。 “没了我哥,世上男人很多的。”电话里,林玄榆还可怜她。 “你不是说我只能是你哥的吗?” “我哪知道表哥这个臭人,说变就变。” 静了下,他又说:“那个,对不起啊。” “你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跟我结的婚。” “本来我觉得是你插入他们两个,觉得你不好。现在他们真在一起了,我又觉得是他们不好,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他的孩子气顿时惹她发笑,多久没这样笑了。没什么很特别的,但就是笑了。 或许,逗年小的人是年长的人天生的乐趣。路柔:要不你做你哥的替身安慰我? 林玄榆声音拔高:老女人,做梦。 过了会儿,他又问:“他没继续纠缠你吧?” 没有。江漫失踪了,没来找她,古筝班也没去,房子也没人住,谁都不知道他的行迹。 估计是欲擒故纵。她想,他会等她缓好了又来纠缠她。 路柔想到这,又是一阵头痛。他还要不要脸? 左手上,手链轻轻发出响声。也不知什么时候,这条手链又回到了她这儿。 更不知怎么,她没扔。 下班后,人走在路灯下与冷风中,晕黄的光给了一点暖意。 她点开江漫的微信框,把他拉入了黑名单,还有电话。一番弃人的操作后,小雨一滴砸在屏幕。 仰头去看乌云,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什么。前几天那场闹剧里,她似乎心跳加速了。 她想起他薄淡的眼神,曾也出现在她做他小阿姨时,他在月光下的凉亭里弹古筝,一度使她着迷。 看着江漫没有一点惊慌地带她去死,那种斯文里泄露出的独有的冷峻,天才与疯子集为一体。没有一个男人轻易能做出坠机这种事,敢做这种事,甚至敢露出泰山压顶浑不变色的表情,又敢凭精湛的技术扭转生死乾坤。那个时候,刺激之外,她紧紧按住了心脏,砰砰砰,里面动得超常的厉害,动得她口干舌燥。 很久违的滋味,但她不敢认领。 路柔有点发慌。 她是真的怕了爱情。那里面的嫉妒、猜忌、不安,曾一度把她打趴下。 点开黑名单,里面躺着他的名字。她动了动手指,但还是放下手机,尽量把注意力转移。 锁上屏。 八十:弯折 --- title: 八十:弯折 --- 1月12号,多云漫布,天上乌压压一片。 在路家别墅,路刚、徐琳、路柔叁人吃早饭,年老的夫妇谈起国内最近有传播性很强的病毒,嘱咐路柔少去人多的地方。 路柔坐在一侧,饭足后放了筷,低眸,用着餐巾擦了擦唇,缓缓移开椅座。 看了一眼还在谈论的两人:“爸、妈。说一下,我跟林凉结束了。” 路家夫妇停了对话,惊疑地望向她,纷纷蹙眉。路父发声。 “你说什么?” “就是不结了。”她补充,“和平分的。” “路柔!”路父气她散漫的态度,手拍桌面,“你在说些什么话?!” 她的表情很冷清:“我就觉得,跟男人躺一张床上,然后生儿育女。想想就没意思。不如多花点精力在事业上。” “事业和结婚根本就不冲突。”路父不同意她的说法,皱着眉,“结了婚,林凉那边还可以帮你,你现在说不结就不结了?!” 路柔缓缓起身,“林凉欠我的情,这次挺大。” 路父眉目一紧,“他先提的?” 点点头,她背了身,准备离开。“刚好,我也没这个心。” “路柔。”路刚轻轻叹息一声,“我知道你被那个人渣伤了心,所以才对男人失望…” 他缓缓站起身,望向她。“但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她轻轻摇了头,脚步迈出门槛,“不,我应该谢谢他。 无意识的,右手食指划过左手腕间的一条疤。 “死过一次的人,现在活得比以前自在多了。” . 路柔往前走,出了房庭、劵廊,指纹解开院门,往左转了个弯。 其他别墅错落有致,周围种着大片的乡土观赏树木,墙体多是些不规则的粗石,显得色调沉着。 路柔看见来人,轻轻抬眸。 他等在墙边,穿了件白色大衣,米色高领毛衣,一条黑色牛仔裤。 刘海耷下来,眼角乖顺,有一双润气的眼睛,脸还是白,皮肤光滑,又不失男人的英气,自然的总比其他人多几分吸引人的气质。身材还是那样好,高挑、有型,在成熟的身架下暗藏着兽类的攻击性。 路柔的眼皮半遮,如陌生人般略过。 风穿过她的指尖,凉凉的。 两步后,一只挺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声音在身后传来。 “我想…和你说些话。” 路柔微垂了眼,双脚没有动,声音轻柔。 “滚。” 她就知道。 她无语死了,他又来缠她了。路柔是真的没懂自己怎么就有了超强的引力。 在他屁股后面追着的人,以前都是她。 爱着那会儿,她总描述他是猫系:气质上优雅端庄华贵,却笑不及眼底,淡欲、自律,极少主动亲近,偶尔却撩人,会用尾巴圈住你的小腿沉默地勾引。常说无聊无趣,连求爱也是一副赏赐你的表情。这是他性格里天生的一部分。 眼下,江漫缓缓握上她的手,垂下长长的眼睫,目光却乖乖黏着她。 他:“说完,我就走。” 她愣了下。 “走?” 他认真地说,嗯,离开这。 路柔没有说话了。 她一开始觉得这“离开”是假的,慢慢的,就变成是真的了。 “随你。”她甩开。 他又抓住,抓紧了:“就一会儿。” 他的目光绵绵的,像瘸猫走在街上,声音有点虚弱。 “就一会儿。” “没空。”她的心硬得像块铁。 她走,他就一直跟着,小声在背后说抱歉,或是搞点小动静想让她注意。戳她肩、摸她发尾。 她感到烦躁。她回过头:“滚啊。” . 北城,这个日了鬼的城市。 她在国外很少想起关于他们俩过去的事,几乎无。现在,每走过一个熟悉的街道、小摊、路牌,脑子就不对劲,老冒出不该想起的。 以前,江漫不是现在这样。 他们也曾一起走过这街。她第一次在人多的地方牵上他的手,很小心,插进五指,十根指头咬在一起,他嘴上清冷地说就牵五分钟。她抬起头,看他却耳尖薄红,嘴唇不自在地抿着。 现在路柔的心有点涩地跳起来。 江漫被她曾逼着下载手机游戏,他不太乐意,点击申请情侣关系时,眼神疲倦,老古董,却还是口不抱怨地陪她玩了几个小时。 渐渐的,还记起在山甘,她叫他起床吃饭,美人苏醒最动人。 他手臂搭在额头上,天热,薄被掀开了一角,露出黑色短裤下嫩滑的大腿内侧,白得发光,肩真宽,漂亮的骨骼在一层薄皮下灵巧的动,苏醒时又欲又慵懒的目光,钓向她。他害她成为俗气的东西,生出霸王为美人一掷千金的占有欲,真想站在一排豪车前,甩着钥匙,对他说看上哪辆了?随便挑。 她猛地扑上去,坐在他两侧,嗯?他一句闷哼。她是冰,他是热的骨和肉,她好渴望与他的肌肤溶在一起。把头埋在他脸侧时,江漫伸手把她的长发从脸上顺下,犹豫了较久,才搂上她的腰,含糊地说了一句大早上的。 他们不是没有过千百次的亲密,还有过很多他照顾她的时刻。但他仍然能伤到她——忽略、争吵、针锋相对。 甜的,苦的,放在一起成为一杯奶油咖啡。需要相处很久才能发现,这样的恋爱是大多数。 并且,当自我与另一个自我撞起来,可能会撞飞。 他以前的感情表现得含蓄,很闷,使她上瘾,很闷的他,让他又显得他不太在意她,使她难过。 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害臊,对她又贪、又馋、又倔、又拗。 . 北一公园。 站下时,入眼是远方一大片碧蓝的湖,水上栈道蜿蜒,上面的几张木椅泛着冷。 路柔才发觉走了很久,却停在了这。 那是背靠北一有七百多亩的一处水面公园,水面五百多亩,沿线有酒吧、茶舍、水上乐园。公园内,左面是山坡,铺满了草坪,不高的山顶上常青树茂密,右面是湖,垂柳弯弯,栈道很多,路面都漆上了红色。 她坐在木椅上:“你想说什么?” 安静跟她一路的江漫擦了擦,也坐下。他望着湖,望向远方。 “我们聊聊。” 这里没有人,死静,在灰蒙蒙的苍穹下,所有声音都温柔下来,水波荡漾,偶有疾风。 江漫从兜里拿出一条短围巾,路柔垂下眼,看他给她围上。唉,她应该迅速推开他的,让他别碰她的,为什么不呢? 她心里强调:因为我冷,只是我冷。 当她抬眼,眼睛撞上他时,这双乌黑清澈的眼。 酥痒突如其来,他动着喉结,说:“好看。” “什么?” 她不知道是围巾还是她。 江漫:“我们好像很少谈心。” “是吗?” 她才意识到,过去他总把自己藏着、掖着,而她因太理解他,所以就不愿与他交心。以致自己想要什么,似乎他都不知道。 也许,这是当时两人分开的原因之一。 可那时候,一个决心要离开的人,怎么会还有耐心说出她想要什么。 “其实,我还是没有彻底懂。”他说。 “山甘?” “嗯,山甘。” 她沉默一下,“你想谈山甘的事?” 江漫忽然盖上她的手。 尽管那手被他捂热了,她依然僵了一下,甩开。 “走之前不是说过吗?我累了。” 江漫:“为什么累?” “为什么…” 她淡淡地将目光投向远方。 八十一:消失 --- title: 八十一:消失 --- 累,像收到简讯却装睡。 路柔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源自人天生的两大毛病:一是忘记,二是记错。 有时绞尽脑汁去想,就是想不起。 “记不得了。”她耸肩。 江漫问:都不记得了?路柔没吭声。 真所有记不得了?她知道是自欺。 而且,也没这个必要说。回锅肉再炒,可能就要糊了。 江漫也跟着沉默,没打算硬撬她的口。现在他是永远拿她没辙的,她可不怕会失去他。爱她之前,他也从没觉得自己可以这么束手束脚。 湖面,来了阵风。 “哦,你记得吗?”路柔忽然开口。 她的眼睛往上看着,说,“我走那天,你说你喜欢沉蓓,我知道是气话,但还是气,两个人谁都不嘴软,然后我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像被绑架了一样,就跟我说,我从来没强要你为我做这些。” 江漫低了点头,脸上想认不敢认的。 路柔敲了根烟,问他来一根不?江漫摇头,她想了想,也不抽了。 因为这句话想走的。路柔说。 江漫喉咙有点干,艰难地问出。 “还有别的吧?” “嗯?” “不只这句话。别的问题呢?”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这动作像吸烟。 她看着他冻红的手,再看向别处。 慢慢地,路柔说:“我一直很支持你搞音乐的。” 江漫:“然后呢。” 路柔:“也理解你的自由。” 他也明白不是所有理解都是能治好的药。 路柔看着湖面的云在晃,“问题是,我变贪了。暗恋那会儿,你看我几眼我就觉得够了,在一起后,我连你跟女的正常交往都忍不了,也受不了你关十多天不理我。我觉得我侵犯你了,但又觉得委屈。” 他心里一梗,声儿有点哑:“还有呢?” “我更喜欢在大城市里有个工作。” “还有呢?” 路柔转过头,看着他。 “上大巴前,我其实希望你说一句,好,我陪你回北城。但你没有。” 江漫的嘴被风吹得有点干,缓缓出声:你既然死了心要走,我留你干吗。我这样想的。 “哦。” 路柔眼神有点空。她知道,那时江漫宁愿举着天鹅受伤的脖子,也不会卑微求她别走,还不够爱她到能放低身段。 “走走吧。”江漫突然起身,也拉起她衣袖。“一直坐这儿吹,会感冒。” 路柔也觉得是有点冷,起来,跟着他往右边小道走,也有一条水上栈道,栈道往上,是个小山坡。 . 寒气在坡上树林流窜,世界静到听见脚步声。 意识到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后的一段对话了,两人都没有什么闹的心思。只是安静、和平。并肩走着。偌大的公园冷清,只有他们在走。 冷风吹得眼睛干涩,她停下,揉了揉眼。江漫也站下,伸手,裹紧了她的围巾。 “真没可能了?”他放下手时,问。 路柔也放下自己的手,觉得眼前糊了一下,又恢复清明。 看着他,她说:“你摸。” 路柔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 “嗯?” “规律吧。”她指心跳。 江漫站直了。什么意思? 路柔:“两年前它就这样了,没有再为哪个男的异常过。” “直升机那天也没有?”他仰起头问。 路柔沉默了一会儿,绕开这个话题。她扔下他的手,朝前走,边说。 “以后我只想把心放在自己身上,我更喜欢一个人过。” 江漫没有立即跟上。 路柔走着,踩到一颗流浪的鹅卵石。 才听他缓缓在后面说话,声音低沉:哪有人喜欢一个人过,不过是怕失望。 . 几分钟后,路柔指了指前方:“再走一段就是音乐喷泉,还有酒吧。” 意思是要到头了。 他现在已走在她左肩侧,挡住袭来的湖风。 江漫突然问:“林凉说你们不结婚了。” “你消息这么快?” “问的。以后也不结了?” “看吧,可能养个小的。”她突然低下腰,扯了一根草在指尖绕。再站起。 他盯着她:哦。 江漫:“什么养小的?” 路柔:“男人愿意跟我玩,我就跟他玩。我给他钱,他给我暂时的快乐。我们谁都不干涉谁。” 她强调这才能不发生感情伤害。 江漫停下脚步,她见状也慢慢停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停。 江漫:“喜欢林玄榆那种吗?” 路柔俯低眼:“他?他,挺可爱的,长相也可以,就是有点幼稚。” 江漫笑笑:“是跟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不一样。” 路柔:“你是老了。” 他顿了一下:真老了? 她:懂撒娇,每天黏你,活泼爱动,皮肤又嫩,谁不喜欢年轻的。 江漫走近她几步,扯丢她的草。她低下了头。 他把手放在她头顶上,手指一根一根,深深地插进长发,再向下清冷地梳着、摸着。 江漫:“你说的是。” 突然他手里抓起一把头发,往后面扯。路柔被这力量扯着抬起头,有点疼,与他对视。太近了,他的目光很深,脸上清淡,气味四面八方。 嘴唇恶狠狠地下来。他的身体紧压着她,挤扁着她,像狮王的猎食。 那根本不是情欲。 她心里想,狗男人,这是最后一次。 唇分开后,白雾在两人不稳的呼吸里飘散。江漫的唇白了又红,整个人笑得有点疲倦。他说:“我想跟你说句话。” 她有预感并不想听,偏过脸。“不用了。” “很短。” “谈完了吧,我想走了。” “我知道你听了肯定说很油腻。” 她觉得恼,与他眼对眼:“那你想说什么?嗯?你还要说什…” 他说:我爱你。 路柔心头百转千回,只能步步撤退。她想这张嘴怎么这么笨拙而生猛。都这个年纪了还说我爱你,笑不笑人。现在她想起摩托车上那会儿她说她爱他,真羞耻,一想起来就觉得丢人。这么油腻荤头的字眼,为什么要拿到现在来说?你要是换十七八岁,从手抄本里念点这些句子还能心动,还能觉得爱情是死甜死甜的,再怎么腻都不嫌腻,却偏偏在她受了爱情的当之后说这些。 你知道爱什么意思吗?她问。他说他知道。 就是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会想你。江漫说,想得睡不着。 路柔想笑,没笑出来。 渐渐的,她觉得胸口空荡荡的,牙齿发软。搞不懂他干嘛到最后了还要惹她?你要走就走,干脆点走行不行。 磨磨蹭蹭的,七扭八歪的,是你江漫的风格吗?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 居然还突然对她说:“我总是做错事,很对不起你。” 路柔:”没…” 她也是,她干嘛任他跟在后面,怎么不报警把他赶走?还同意和他谈一谈。她都没想跟他过。 “路柔。”他忽然很认真地叫她。 她在他那儿只有四种叫法。以前他叫她虎女人(她太生猛,像老虎,他是第一次下山的小和尚)、乖乖(她不听话,多在床上,一种情趣),小骨头(她太惹他怜爱了,不敢说,只能心里偷偷叫)。 但多数时候叫她名字,她名字生来带“柔”,跟她人一样,心柔面软,念出来让他心口发涩发苦。尤其要跟她正式告别的时候。 风吹着他的头发,江漫的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给你想要的。 他笑了下,微微咳嗽:”之前我太无赖了,一直缠着你,给你不好的印象,对不起。“ “江漫…” 她被他弄得脑子一片空白。 他看着湖,眼神很空:“以后如果哪天我结婚了,会请你的。” 她笑起来,笑得很夸张:“那你还不赶紧去找一个去结了,你都老男人了。” 江漫温和地说:”希望那个小的能对你好,虽然,我也很想对你好,到死都补给你。 ” 路柔沉默了,把头埋下,很低很低,一点也不想看他的脸。 江漫又问:“要喝酒吗?” 路柔:现在? 江漫:嗯。 路柔:为什么要喝酒? 江漫:没为什么。 路柔:就是想喝? 江漫:嗯。 路柔:然后呢? 江漫:然后你喝睡着了,等你酒醒过来,我已经走了。 八十二:白纸 --- title: 八十二:白纸 --- 这句话使路柔深深呼吸,像叶子舒展,她说行啊。 江漫又听她说:那你把我当成一个女的。 江漫:那我一个男的? 天阴了,掉着小雨点,水洼激出一层层圈,仰头看,才发现是雨线,细细长长。 从这时起,他们小跑着去前面的酒吧,暂时都同意了:我们没有共同的过去,没有一样的回忆,没有爱恨交集,只是两个想喝酒的男女。 酒吧夜间营业多,最尽头只有一间清吧,两人到时,人却多,都来躲雨了。 他们要威士忌,卡座坐下不久,江漫去了厕所,出来时不知哪来的姑娘,半羞涩半热情,要他联系方式。 江漫:抱歉。 姑娘介绍:我叫王欢。 介绍完,便用眼睛更近距离赏析他,她远观了很久。猎美,一种享受,感官不可控地会去做,又想发生一点关系。 即便他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了防备,那是禁欲的气质,常年修来的。外表冷清、内心克制,一言一行却泻出若有若无的几分欲气,挠得人心痒,又觉得隔着一座无形的山。很让人想摸一摸他耳鬓小小的绒毛,看他伸个懒腰。 手指,大衣,温润的嗓音,对她致命。 渴望野蛮生长,她心头叹一句:我好想跟他睡觉,然后,怎么对他都行。 王欢拦住,烟雾吐在他领口,好半天没说话,又怕侵犯他。 江漫知道她的心思:我喜欢男的。 当王欢看他走向路柔后,才知道被他骗了。当她看到他的手指饱含留恋,却只能偷偷掠过那女人的后背时,能看到肉下骨节强忍出的硬度。她抽着烟去笑,心想上帝宠儿的样子又怎样?她有时看着天花板,想他待这么高的位置,也会有朝一日的坍塌。 路柔喝了第一杯,说话酒气微醺,上身往他那儿近了点。她说:这酒,带劲儿。 江漫悄悄侧着双腿,远离她的视线,掩住异常,含糊:嗯... 人有了重度的精神依赖,就容易条件反射。 他知道自己已被她调教成了他最羞耻且反感的样子。别的女人胸脯露了半个,他静得像阳痿,而她一点脖颈的香味就能让他慢慢挺起来。他没想把她与其他女人做比较, 只是自然而然地生理反应,就像狗看到骨头而非蔬菜就会摇尾一样。他甚至多次幻想着让她哭得更狠,只能依附着他的肩膀抽泣,而他的怜爱残忍又温存,怎么都不腻。江漫立马喝冷酒,试图压下。 喝第二杯冷酒时,江漫看着路柔被别的男人搭讪,谈些大环境和经历一类,不远,就离他两步之外。他很愤怒,骨头嘎嘎地响,想拽她回来好好地看住她,拧她,叫她安分,你可是我的。这都是想。然而他只是坐在原地平静地笑,深深的微笑。 与陌生男人聊了几句,路柔发现还是发展不下去,索性趁公司的下属打来电话时,她借口说我有事,先再见。坐回座位,路柔认真听着对面报告情况,说他惹客户生气,要毁约,怎么办。 路柔便喝到第叁杯,耳垂有些发红,但面上不惊,让他把客户电话发来,她来搞定。这十几分钟内,她软硬并施,从交情到利益,嘴皮子磨得客户终于原谅,挂下电话时,酒杯已经空了。 江漫还是第一次认真看她在职场上的表现。 自信的侧脸,沉稳、游刃有余,这一刻的眼里透出掌握全局的临危不惧,甚至杀气。 半瓶酒已经没了,路柔朝酒侍挥挥手。打火机,借一下。 在人群乱流的背景下点烟,吸进肺后,才有舒坦呼出。 她投向半空的目光淡淡的,烟寥寥:看我干嘛? 于是,她也偏头看他:经理这位置,天塌了,只能自己去撑,撑不下去也得硬撑,因为底下的人都得靠你养。然后还要有勇气对他们说,这事你做,锅,我给你背。 江漫还没想到这一层,按江潮的作风,估计说你惹的事自己解决,然后任下属自生自灭。 . 她有点醉了。江漫想,人醉的时候容易感叹苦难、哲理输出。 他习惯慢饮,路柔喜欢豪饮。两人默默喝着,时间不知不觉地走,等江漫喝着第二杯,路柔已干掉了半瓶,打着酒嗝。 等他要劝她时,路柔突然拍了一下他肩膀,再按住,面对面的表情沉重。 江漫静了一会儿,看了看酒瓶,威士忌酒精含量 40 度左右。再看她脸颊浮上的醉红,他无奈,一个女醉鬼的发展过程来了。 路柔边喝边说: 江漫,我不是跟你吹,我进到这家公司之后,业绩翻了两倍,好多人都达不到...以前有个客户非要请我...前几天我还拉到了绿衫资本的投资... 唉,人这一辈子,就是想追求一个再也没有闹钟闹醒的日子...活着是为了什么呢?江漫你说话啊... 你还是别说了,你听我讲... 那个小日子过挺好的傻逼国家有病吗?它觉得我们还是以前那样...我觉得打不起来,毕竟国力在这...他的军事力量... 我就想一个人过,养点小帅哥过过眼瘾不行吗?我有钱,比以前有钱多了...呜呜呜,没人爱我...啥,你?你说的都是假的,男人都是骗子... 酒还剩四分之一。 她继续喝,拦也拦不住:不准动我酒,是男人就喝!你是不是怂?! 江漫:...... 酒剩五分之一。 路柔:我现在很清醒。我真的,我没有喝多了跟你说这些... 700 毫升的一瓶威士忌喝完。 路柔歪歪倒倒地蹲在墙角,头埋进膝盖,双臂抱头:嗝,我真的好难,呜,呜,日子怎么这么难过,公司要靠我,几百号人等着我把他们日子变得更好,还有同行在暗地撬我们客户,我不想结婚,不,我要结婚...我不要变老...我想恋爱,又不想谈恋爱,男人肯定会害我的,我也会害了他,怎么办嘛,呜呜呜,做猪都比做人好... 江漫站她面前,俯视这个刚还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哭得像个被偷了草莓的孩子。她的脆弱就摆在他眼皮下。江漫蹲下,把她抱起,再背对着蹲下,将她背在背上。他说回家吧,刚好雨也停了。 路柔醉得神智不清,稀里糊涂就扑上去了,被他背好后就问他帅哥你谁啊? 嗅了嗅:你身上好香,勾引谁呢。 江漫僵了一下,又继续走。 雨过后的世界是湿的,完整而平均的清冷使人行道静得只有风声。江漫的后脖突然有一阵湿润的啃咬。 江漫拍她屁股:别闹。 背上的人正沉浸在白纸的快乐中,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说人类不就是为了交配繁衍基因吗?怎么要有爱情呢?谁是第一个想出爱这种表述的呢?又说只负责自己的最快乐,没有过去的人最快乐。我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管我。她无忧无虑地傻叫,不再在意外来视线,一举一动都不再保留,很多话也不再为第叁者发生。 我不想坐车,你背我回家好不好?她的声音温柔又狡猾。 这儿距离路柔的公寓十公里左右,成年人约要走一个半小时。江漫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声音也温柔:那你抱紧我。 她趴在他肩头,把双臂勒紧了,双腿夹紧了他的腰,身体随他的行走颠动。 又抬头,黏着他耳朵说:你的腰好结实啊。 江漫有点好笑、有点叹气:你看,她没变,还是好色。 他们走过时而繁华、时而贫瘠的街道,有时人来人往,有时鸦雀无声。在乌白的天色下,他们的谈话像朋友叙旧一样,路过每一根电线,踏过每一条尘土飞扬的人行道,掠过每一张五彩斑斓的广告牌。 离开北城后,你要去哪? 不跟你说。 小气。 过一会儿。 路柔:真不说? 在乎我? 嘁,我在乎? 耗时两个小时,江漫的脚又累又上瘾,手也有点酸。他搜出路柔的钥匙开了门,脱掉她的鞋袜,将她小心放躺在床上。 他坐在床边,目光呆呆的。 路柔。江漫叫着她名字。 嗯?她迷糊地应着。 路柔。他还叫。 听着呢。 小骨头。 什么,骨头...她说话不清。 走了。 嗯。 你有话吗?江漫说。 空气静了一下。 门关好。路柔说。 . 一月的13号,下了小雪。 北城机场的上午,人满为患,大包小包拎着手中的人群,扶着、挽着、疏远着,纷纷走向机场入口。 林凉眯着眼,看了看手表。 大概11点13分,人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鹤立鸡群的江漫被他眼睛抓住。 两人去到机场一处安静角落,林凉开口第一句便呛他:你穷,还坐飞机? 江漫:余洲买的。 林凉:你以为我信? 江漫只是笑笑。 来机场前,江漫跟余洲通了电话,说明了要远走,要与他暂时掐掉一切联系,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看到江漫身边仅有一个灰色的 13 寸行李箱,林凉又问:你装穷的事没被她发现? 江漫谦和的眉目下有几分玩世的笑意:我哪有钱? 林凉也分不清这笑是真是假,只能叹他跟个金钟罩似的,什么真心话都不会轻易被别人撬开。 北城的南北街是老虎钉,也是地产业的香饽饽,还掺带着他的私人感情。自打算拿下南北街那块地后,林凉找了不少人融资入伙,一方面也是拓展人际关系,特别是江漫,都说是江家不太受宠的人物,私生子都不算。 因为他找上江潮,江潮提出愿意加入南北街项目,前提是要林凉游说江漫参与,最后南北商业街修建完毕后,江潮的所得收入全归江漫。林凉这才知道,江漫是江潮的亲生子。 不然以江潮的脾气不可能让江漫待在族谱整整二十七年,只是他太恨苏蔓,这无法消解的怨怒便迁到了江漫身上,但他又无法相信苏蔓的背叛,还存有幻想,交织、矛盾,索性鸵鸟头埋沙,逃避这件事,也就选择了无视江漫。 江漫的亲子鉴定,是许婉的暗箱操作。她看不惯苏蔓已久,当初江潮不顾她的意愿娶进门,导致她跟苏蔓叁天两头的吵,最后为了永绝后患,江漫便成了两人对峙下的牺牲品。直到十一年前,苏蔓去世,江潮从她的死讯中苏醒,心血来潮,才重新鉴定了父子关系。 但那时,父子之间的冷漠如隔冰山,江潮又拉不下脸与江漫认错,毕竟家长都是老子,只能间接补偿江漫,他读大学那栋别墅,还是他委托江阴以她的名义赠予的。这些年,江潮都在暗中补偿江漫,江漫能在音乐界有所声望,也离不开他的扶持。只是江漫拒绝他的提议与甘雾结婚,跑去哪个山沟沟跟一个家境一般的女孩过日子,江潮的家长权威受到冲击,一气之下不再想管江漫。 可两年前,江漫求他某一个工作位置,这孩子,平时傲得连正眼都不会给他一个,现在却低着头逼出声音说爸,我求你,江潮又心软了,才把南边市场交给他,知道他资历浅,又把身边最信任的管理精英交给他,又暗地照顾他的小儿子,知道他再也不能弹古筝后,便更想磨练他在另一个领域辉煌发展。但直到现在,江潮也碍着脸皮很少说出江漫是他亲儿子的真相。 林凉只了解到这了。 至于为什么江漫又离开公司,外界都说是江廷的原因。实情,林凉也模棱两可。 起初,江漫并不答应他的邀约,那时江漫一心想着混日子,混到想死就去死了,林凉嘴皮都说烂了,江漫仍纹丝不动。 林凉与路柔的来往很少,一年只见几次,听过她嘴里说到江漫,但见她表情淡然,以为两人早已过去。直到年会散场,江漫对他说这个项目,我考虑一下。他才知道,路柔对他的影响力很大、太大。 两人的交易由此展开。 这些日子,林凉一直都在配合江漫的行动。 帮江漫送路柔最爱的东西,假装说是母亲差遣,透露给她苏荣的假消息,好让江漫鞭伤有因,第一时间汇报江漫被辞职的讯息,干扰她,让她无时无刻都听到江漫的动静,潜移默化改变她的心理,一桩桩的,是江漫的心愿,也有他自发的行为。后来才发觉,原来他潜意识里也不想就这样成为别人的丈夫。 昨天听江漫说他要走,便想送送。也许是因为现在有了相同境遇,男人之间同病相怜。 林凉从往事里抽身,对江漫问:你不是做得挺好吗?猎手装猎物,怎么说要走?身上的伤白打了? 江漫摇头。没用的,我现在在她眼里做什么都没用。 她对你没有变化吗? 江漫想了一会儿,说有。 林凉不解:那为什么要走? 江漫说走,对两人有更好的结果。 又说:还有,林总,猎手装猎物并不一定有用。高级的猎手要以高级猎物的方式出现。 林凉蹙眉:就多了个高级?这怎么说? 八十三:真相 --- title: 八十叁:真相 --- 林凉转了转左手食指上的戒指,看上午的雪飘在玻璃上。 这时,江漫说,我并不想要她同情我。 林凉蹙眉:那你要她什么? 江漫:渴望。 瞧了他眉梢几眼,林凉一言不发,心头周转几次,微乎其微地明白了:装猎物的猎手,无非是想尽办法让对方来追。 同情只是低级结果。 同情,不过使出一些叫人唏嘘的招,惹对方回头,让对方不忍赶你走。而渴望,是你只是静静待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对方却忍不住看一眼,接着忍不住找你,然后忍不住把你夺走。 高级就在能引出这些“忍不住”。 林凉:所以你觉得自己失败了? 江漫耸肩:不算失败,不算成功。 路柔没那么排斥他,江漫能感觉到。不排斥,却也没说就是接受,江漫也能明白。他们的关系就像手里拉着一根绳,他在深渊那头,她在这头。 她不敢过来,她怕他哪天松手,像过去一样还会坠痛。 林凉:放心,她是你的。 天还是一览无际,江漫倚在墙上,睁着一双没光的眼睛。 这两年我走不出来,很大的原因是她的假死。他说,多恐怖啊,我还在后悔,想怎么找她的时候,想她怎么打我骂我踹我都好,我绝对不撒手的时候。然后所有人都告诉你,你他妈后悔死吧。 林凉呆了下,还是第一次听他吐脏字。 江漫:那时我就反思,你可以认为她是你的,但别自以为是。你总是渴望想要而没有的东西,却很少去想如果失去了现在拥有的会怎么样。她真不在了,又在那儿后悔说要是我能更多时间陪她就好了,要是我耐心点跟她谈谈心就好了。但这些话有用吗?你问问你自己还有用吗?她只是你借来的。 她随时都能离开。 这场假死意外,给了江漫新的感受: 你亲她的时候,要记住她终有一天是要死的。 你要觉得怕了,就去抓住机会跟她接触,去花时间确认她的存在,把每一天当最后一天来过。 林凉浅笑:看来你真栽进去了。 江漫苦笑:谁想到呢。 以前大多时候只考虑自己,山甘那会儿就是。他很少去了解她,她的兴趣是什么,他毫不关心,仗着她爱他爱得更深就挥霍她。他只想让她理解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自我是第一位,就是不想受她摆布。 明看出那时她有异样,却还是花更多时间在古筝上,以至后来她完全失去了与他解除误会的心情,失去了与他沟通的欲望,只是说行吧、随便吧、就这样。 后来一吵架,想不起来的都想起来了,就一笔笔地只算旧账,你以前怎么样,跟别人比怎么样,我觉得你怎么样,算到最后,全是痛苦,两人都觉得既折磨自己,又折磨对方。行,那就不过了呗。 林凉:何必?反正女的多的是。 江漫不紧不慢地说:我不缺女的。 林凉看他的状态慵懒,对新的东西没有好奇,也不想要新的人出现。他温和的外表下却藏着强烈的内在情感。 就没问他不缺女的,那缺什么。林凉转了转戒指,想别的去了。 在国外后,从商使林凉性子变了许多,越来越狠戾、强势,甚至些许阴暗,把人干的事儿总往坏处想。上电视是为了吹嘘攒名气,捐公益钱是为了逃税,跟你交好不过是为了获取你的人脉资源。 归根结底,他觉得人做什么事,根本动机都是为了名利,就像宋轻轻等他八年,起初他不信,还觉得她是看到他有钱后,想借以前的关系说些谎来巴结。 他也不是不想把自己变得柔软点。林凉俯低眼:高级猎物,那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没什么结束是绝对的。 哦? 侧近脸,江漫对他轻声耳语了一阵。 林凉听完他那些话,有点惊愕,脱口便问: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飞机播报声恰好响起,提醒检票,江漫拍了下他的肩,说他走了,有可能几年都不回来,也有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 林凉:如果她真的问我了呢? 江漫浅笑:我等那一天。 . 江漫将行李托运,独身走向检票通道,过了安检后,拿着机票找到候机处,一个靠窗处坐下。 窗外的飞机起起、落落,要走的人算他一个。 走去哪,江漫没跟任何人透露。 离开路柔,是他退一步的打算,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但退一步也万劫不复。他的打算都是走在刀尖之上,血肉模糊。 他从不是个纯良的人,不是没有心机。人要拿到什么,无外乎叁种途径:一是力争、二是巧取、叁是豪夺。 力争费力,总围着她转,不给她空间,对着她耳朵不停说复合复合,跟苍蝇一样,这是最没脑子的。 也不是没想过豪夺,江漫拿她朋友逃税的事儿以权施压,也是石子打水漂,几个水花而已,就沉入水底。 越想得到她,他的心思越要巧妙,只能一点点摸清她的软肋,再进攻。 一开始,总有难处。 难在他以为她还会贪恋美好的肌肤,直到那泼冷水,透露出你长得好那又怎样的警告。 某天,他突然再次想起余洲说装可怜对女人简直致命。 她不是要他接近苏荣,以为他会退缩? 他干脆借招还招,让林凉故意传达苏荣有虐待倾向,故意让她看到鞭伤,偷瞄着,试探她的反应——如果她对他的惨状有异常,就还有希望。 所以他多窃喜,他找到了她的软肋。随后又担忧,他摸着她的头发就想,路柔,你只能被我骗住,别的男人你要狠狠擦亮眼睛。然后,再呆在原地自我厌恶——他的占有欲怎么这么自私,真恶心。 毛茸茸的目光,佯装坚强的脸色,像淋雨的猫,乞讨她的心疼,他不停对着镜子练习这类猎物表情。 江廷找人顶替他是早晚的事,干脆故意弄错方案,离职,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林凉把他被辞的事第一时间对她说了,他内心很慌,怕她不来,但见她来了,更慌,怕她做些让他倍感痛苦的事。 他加大了筹码,求取她的同情。 卖房、卖车,还有很多隐藏资产抵押银行,大部分去投资林凉的南北街项目。一边为了跟林凉交易,一边也想锻炼自己吃苦。想践行吃得苦上苦,方为人上人。 不懂理财不代表不会用人,就像皇上不一定要亲自打战。江漫把剩余的钱托管给一家专业理财公司,每年付点服务费,收益比他自己掌管得更好,只是合同上约定了要一年才能解约取款。 所以,目前他手里的的确确没现金。 江漫以前创过业,但真不是那块料儿。那时公司规划、职工选拔、制度制定等等一堆,让他觉得无从下手,他过去不爱这种钱生钱的事,又商业知识浅薄,纯属头热。 后来在江氏集团待了一年左右,经验才丰富许多。他露穷的同时,不顾害臊地对路柔乞求,说他什么都没有了,你能养猫吗? 她摸了他的头,发信说若猫不听话...,江漫以为两人终于有了转机,便生出二次创业的念头。 总不能以后真穷了比不上其他男人、养不起家,更配不上她。那时卡里一万不到,只能找人借。可人心的势利,也是第一次看到。 再后来,原来这不是转机。 . 小叁,怎么做? 江漫记得当时他说出这句话时,手指都是颤的。 他意识到她即将玩弄他,这不是印象中的人了。而她做坏事的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让他忍不下去自动走人,更使他愤怒又难过。 江漫扯出冷笑,既然她要玩,好,他就舍命陪她。 那时他假装相信她说的每一句真心话,控制她掉进一个即使江漫这么惨了却还蒙在鼓里被我控制、折磨、玩弄的假象,从而促使她因为负罪感而更对他心软。 他在努力控制她控制他自己。 路柔永远不会想到,当她狠狠踢王强背部,边躲边跑的时候,江漫就藏在墙边最阴暗的地方,淡淡地看着这一幕。吸烟,再灭掉。你看,如果你没掉进这个假象,怎么会帮我教训那个打我的男人呢? 你心里有多纠结,不就证明我对你的影响有多大。 就连她拙劣的把戏,他也纵容。她一会儿对他亲密,一会儿故意给他看她对其他男性亲密,要他患得患失、受心理折磨。他接受折磨,他心甘情愿,他极力配合她演这样折腾他的戏。但要他就这样随她的愿走人,除非他死。 谁走到最后,谁才是最终赢家。他睡前要默念多遍。 原本,江漫可以一直配合她很久。 只是那天一起在湖边喝酒,那天路柔那么坦白自己,两人就像回到了以前,这种氛围把他骗到了。 再后来路柔把他抛弃,他冷透了,身体没有一点光线,可她又突然出现,热量暖和他,江漫不知道那会儿是不是弃猫效应作祟,当她说出那句江漫,我会永远对你心软,他把以前她在玩弄他的想法完全推翻了。 莫名其妙,他那时就真的去相信了是因为她家里有难处,相信她对他还有感觉,相信这一切都是缓兵之计,就这一个晚上,他把脆弱和信任全交出去了。 就这一个晚上,他再也无法配合她了。 因为他真诚地信她,那个曾寄托他所有信任的人,他最重要的人,他再也无法接受她的欺骗。 所以她结婚那天,她说结束。 他绝望透了,静笑着,失去了人性。 八十四:除旧 --- title: 八十四:除旧 --- 像谁呢? 江漫的背影,林凉少见。他看着他愈走愈远,这身体形状,心头闪了一下:真像林玄榆。 从机场回家,他不想开车,坐进出租后排后,付了款,脑子便一直想乱七八糟的事儿。 她只是我借来的。 你说什么?司机转头,问后座的乘客。 林凉木了一下,眼睫向下:你听错了。 怎么念出声了。林凉转去看窗外,车水马龙,他的眼是空洞的、雾的,每掠过一个店牌,他每一个想,想宋轻轻万一哪天死了。 死,最烈,也最静,几万个日子的气息,消弥只在一瞬。 血肉碎了,骨头瘫软了,生命、青春,再也不能再造,他无法感觉她温热的体温,看不到她傻不拉几的笑,听不到她幼稚又纯真的声音,不能依偎,不能挠痒,不能说悄悄话,更不能一起做梦。过几年,他会渐渐忘记她的死,默许时间对他的侵蚀。 忘记一个连八年时间都能熬过去,等他接她回家的人,忘记一个连九九乘法表都不会的小孩儿,终于艰难学会怎么拼命长大与他接近,忘记曾软软绵绵抱在怀里,抱进骨头里,生怕化走的人儿。 忘个屁。 越是想,心口越抽得慌,杀得痛。 林凉仰起头,像是吸烟。他都还没给她看他口是心非还是买了她最想要的酸奶厂。 她不给他生一百个孩子,都对不起当年他丢了高考不管不顾地去救她。 他叫司机停,急急推开车门,就不顾面子地蹲在马路上。 轻轻。他小声、重复地叫她。 他想立马去见她。 像以前那样对她完全信任、事事包容、柔情似水。做她几辈子的林凉哥哥,而不是,林凉。 . 1月24号,除夕夜,路柔第一次看林凉在朋友圈晒他和女人的合照。 女人瘦,眼神很透、很真,叫人疼那种。 在床上发了祝长长久久,她扔了手机到一侧,闭眼。 两分钟后,又有消息提示音跳起,是顾弈后天想来她家。顾弈是她目前的暧昧对象,路父介绍,谈叁天了,暂时不排斥,奔结婚去的。 路柔:好。 顾弈:煮火锅怎么样? 路柔:好。 顾弈:除了好,就不能换个词啊。 路柔:不好。 顾弈摸着下颌,吃吃笑起来。 顾弈:小祖宗,也就你能对我这样说话。 路柔:你妈也可以。 顾弈:…你对浪漫过敏? 顾弈下午到的她家。 敲门叁声,路柔开门。她湿着头发,眼神迷离。顾弈心想,真鲜。湿漉漉的她,发丝滴落水珠,穿保守的睡衣,却有着一张风情的脸,使她多了不可名状的魅力。她一走一动,姣好的身体曲线渗过衣服,若隐若现。锁骨,有澡后未干的水,她看上去端庄、湿润。他呼吸急促了几秒。 又不吹干?他嘴上骂,心里疼。 懒。 头痛你就知道好坏了。他揉着她湿湿的后脑。 顾弈家境与她不相上下,自营了一家外贸公司。他并不惊艳,但耐看,且丝毫不怯生,就像与他的关系是自来的,背景与商业习惯教给他这交往方式。路柔不能招架,却也并不反感,反正试错成本低。 她坐回沙发,他从卫生间拿了干毛巾。 擦了一通,差不多了。顾弈的脸便凑近,呼吸洒在她脖子:想我了没? 路柔想:真是情场将军,眼都不眨下,调情活儿就上来了。 哪像… “你呢?”她翘起二郎腿,手抬起,撑着颧骨。 顾弈往下瞟着,顺其自然看到她的手链。有些旧了,还有磨损。 他就问谁送的? 路柔跟着他目光走,低颌,她说一个朋友。 男的? 两人还没到那一步,她不想对他说太细,也不想说谎。 路柔:嗯。 他的话讲得很淡,一看你就没好好对它。 顾弈起身,往厨房去,将蔬菜、肉和火锅底料放在厨台,动作麻利,显得他更在乎火锅,而不是什么链子。 两人在晚七点拿起了筷子,顾弈很会挑话题。室内的白灯照得他眼睛格外亮。 我爸妈为了防止我早恋,你想知道干得最丧尽天良的事是什么吗? 路柔:打断你的腿? 不,他们给了我这张脸。 还敢于自嘲,幽默。路柔笑出了声。 就这样谈笑风生,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锅上的热雾中翻滚。在她放下筷子后,他霸道地握住她腕子,看链子,再看着她,语气是威胁式的商量。 我给你买条新的吧。 . 顾弈的吻今晚很烈,沙发上,她推着他胸膛,他压着她,把她的腰压弯。他伏下身体,像雄狮栖在草原。 他并没有多爱她,只是爱对女人的掌控欲。 吻了一阵后,他有点挫败,她就像一座雕塑,反应敷衍,似乎对他不起多大兴趣。 顾弈:你真冷感。 他的下唇再次盖上她的上唇:什么男的能让你热起来? 路柔闭上眼,想起在大学政治课下课路上,偶然在网络上翻到一个句子:第一个人打翻感情这杯烈酒,你只能掺点水给下一个人。 当时,她没能感同身受,她徜徉在烈酒中。 都这么旧了,还不扔。 他触摸着她的手腕,呼吸潮湿:我给你买新的。 丢了,嗯? 见她长长的发呆、游离。他又说了一遍:我给你扔了啊。 她说:好。 . 过年的月份,街道却冷冷清清。疫情严重到某个地方已封城,北城虽病例少,近来也发通知,某些区域也管控严格,让居民少外出,少聚集。 路柔去大超市囤货。路上等红绿灯,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不久,斑马线上出现一个熟悉的人。 她没有叫他。 只是在想有多久没见过他的样子。好像叁年?四年?再说,叫停他之后,你想说什么?问什么?你确定你想问吗?他们谈话的内容从来只围绕着江漫展开。 记得那时她误会他是女性,叫她鱼鱼小姐,两人天天聊天,互相出主意,还歃血为盟,要帮对方赶走敌人。 可没想到,最后敌人竟是自己。 想起两人当时见了对方后,喜悦变怒火,忍不住一起爆粗:你他妈就是那男的/女的?路柔一下扬起嘴角。 目不转睛的,她看着余洲过了斑马线,距离与她越来越远,后脑勺越看越陌生。 慢慢地,路柔收回了笑。 一周后,她和顾弈掰了。顾弈沉默很久,说就因为我扔了你手链?她懒得解释去表明我并不想伤你,但我真的对你不感兴趣来挽回印象。都已经是个坏人了。 她很干脆:嗯。 . 年假放完后,她和苏一声以及人事部商议全体员工在家办公。新的一年,新的任务,不知不觉到了4月,春季来了。疫情也在这两个月翻了番。 她贪酒时,偶尔会去林凉那要酒喝。一方面,和他现场谈论南北街城市规划项目的外宣设计,林凉委托给声路公司——她了。 路柔进门后,大衣的春寒气融化。宋轻轻为她端来热水,边说,小心烫。 林凉坐在沙发上,茶几一堆文件。 路柔坐他对面,他的小娇妻被他拥在怀,她已习以为常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路柔喝着水,拿出笔记本,跟他说她的计划方案。 好,这些地方我再改一下。她慢慢关闭文档。 林凉:不知道什么时候疫情结束,那边商场都关了,很多项目我也被叫停了。 路柔收拾好笔记本:听说在做疫苗了,再等等吧。 宋轻轻:要留下喝酒吗? 路柔也曾问过宋轻轻,你不介意?宋轻轻摇头,说你看不上他的,他有很多毛病,我有时候都想拍死他。 坐在院中木椅上,烈酒入喉,她呛了一小下,拍顺喉咙,翘上二郎腿后,听到坐一旁的林凉问:又分了?第四个了。 她扇了扇睫毛:不合适。 林凉:要不试试江家太子?有钱、有貌。 她晃着腿:什么年头了还太子,没有江家他就是个孙子。 路柔知道林凉在看自己,他似乎想看她从这个江字里有什么特别表现,她于是大方地看向前方,抿着酒,姿态一如即往。 宋轻轻种的花活得真好。她想。 江漫结婚了。林凉说。 她偏过头,将目光坦然地送出去:他说的? 他爸说的,给我看了照片,你要看吗? 路柔坐直了身体:不了,没兴趣。 林凉笑:你真信他结婚了? 路柔:我信不信,跟他结没结,有什么关系? 他妻子长得挺白,好像也姓白... 路柔把酒杯放在桌上,像是打断他说话,也像只是恰好喝光了酒,放一放而已。 . 这个4月,该吃吃,该睡睡。公司业绩因为疫情下滑,路柔倒不忧虑,全球都在经济逆行,知道后算是得了心理安慰。 一个月后,5月23号,路柔去了一个合作伙伴的婚礼。 在台下,她看着新郎仪表堂堂,新娘挽着他。司仪说可以亲吻了,他掀开她的头纱,温柔又霸道地附上她的唇,爱意在眼皮底下流动。司仪高声喊道祝愿两人白头偕老。 她鼓掌。心不在焉。 回家后,路柔做了梦,梦中有雾,大片的雾,就在四面八方围着人走。她往前走,所有的东西渐显,然后渐隐。她停了,面前是更大的一团雾。 雾渐渐散走,先出现的是那人的脚,然后腿、腰、脖子、头。 雾退去时,她坐在大学的一间教室里,桌子外,江漫站在她前方。 太阳从老旧的窗口照进来,地上有一片一片的光,空间却幽暗。这里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椅子、他和她。 她握着笔,听江漫轻声问: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 江漫:那怎么不走? 她把头低得很低:你来干吗? 江漫:这我上课的教室,你来干什么? 她只是沉默,再沉默,就是不抬头,笔把纸划得沙沙响,寂静中刺耳。 江漫盯着她的发旋说:没事那我走了。 笔,停下,她开口:你不是现在应该在家里练古筝吗?你那么重视它,那你来这干吗? 对,你提醒我了,我现在该去练古筝,而不是来这。我走了。 江漫转身,走出一步,又转过身,走回一步。 他俯视着她:这样吧,我就问你,你想让我走,还是让我待在这? 她就是不看他:你呢,你想走,还是待在这? 你赶我多少次了,我待在这干吗? 她终于抬头看他了,只是那双眼睛迷茫,有点儿无措。 她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看上去很愤怒,但他的愤怒很克制,给个痛快行不行?你不知道你还来这?你心里明明知道,你就是怕说出口,怕说了就吃亏是不是? 她突然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一身新郎装,黑色西装衬得他更冷峻了。 你结婚了?她问。 结了。 她连忙收拾笔和作业,用蛮力塞的方式放进书包,平静地说:行,我先走了。 他一下很阴沉地笑,把她还没塞进的一个本子捏得特别皱,然后扔在她脚下。他点了一根烟,吸得很急:你不是也有男朋友?就只允许我守寡,然后巴巴看你跟别人过得多好是吧? 她蹲下身,想把本子抹平,本子被她很重的手劲儿却擦破了封面。 她一下呆在那,看着那张残页。 江漫突然把她拉起,她顺着这力量抬头,与他面对面,眼对眼。太近了,他的低音磁性:我要是骗你的,没结,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她说。 又是不知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以前你多倔,明知道我会推开你一次二次,你还要来追我。现在怎么犹豫成这样? 慢慢地,她眼圈红了:江漫,因为你没追过人,特别是你这种人。 他的脸向她靠近着,指腹温柔地磨着她的脸颊。 江漫:跟你男朋友亲过了? 路柔:嗯。 江漫:抱了? 路柔:嗯。 江漫:摸了? 路柔:算吧。 江漫:什么叫算吧。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褪下西装外套,用两根手指捏起她的下颌。她抓住他的手腕。 是你招我的。江漫说,是你。 他伏下脸,嘴唇连接。 那片雾很大,什么都看不清。那些暧昧的肢体、朦胧的气息,交织、摇晃、眩晕。接着,教室坍塌。 . 路柔从梦中惊醒,她飞快奔去洗手间洗脸。 镜中的自己,潮红洗成了苍白。 这不算什么。她默声地说。以前她还做过自己是武则天,太子赶着给她送男宠的梦。在梦里,想象力最疯狂,荒谬、魔幻的关系随时可以被毫无逻辑地建造。她想,只是梦里这个男人刚好是他的样子而已。 惊醒的人难以入睡了,她躺在床上发呆了很久,后来在手机上匿名发了个帖子: 我和他分手,因为累了,没感觉了。但分手后,哪怕已经两年多了,还是会梦见他,为什么? 过了十多分钟,有人回复了。 一楼:见了他假惺惺,别了他常挂心。 二楼:不是爱情,只是因为你习惯了他。习惯成自然,自然忘不掉。 叁楼:你只是怀念当初去爱那个人的那种感觉。是感觉,不是人。 四楼:可能你是单身久了,寂寞了,才会想起以前两个人的时候。去找个新的人吧。 五楼:可能你心里深处还是想着他的。 后面的没看了,路柔抬起左手,那道疤像个小月牙,已经浅了很多。 她拉开窗帘,车灯闪过。 路柔决定明天把刀疤洗了,除旧。 八十五:迎新 --- title: 八十五:迎新 --- 6月,天气热了,风像轻语一样轻。 路柔打出没价值的人,说出来的都是废话,发送,作为今天日记的收尾。 这是国外养的习惯,一天工作完,她会打开电脑的线上日记,每天写点什么。有时一千多字,有时只有一排。昨天写靠,今天中午的外卖好难吃,今天写变化有5种:波动、周期、趋势、以及规划和意外,时俗、时雅。 今晚做了红烧排骨。 等洗澡时,那丝疼冲进脑里,她才发现食指的第一个关节刮破了皮。 年龄大了,连神经感触也慢了。 路柔环顾四周,这间白色卫浴透着死一样的白,发出声后,只有自己的声音弹回来。她并不觉得寂寞,似乎对什么都淡了。胃口淡了,人情看淡了,再夸她,也不受宠而欢,再骂她,也不为贬而怒,再折磨,也不为痛而悲。不漠视,也不上心,自强自立,眼泪都灭绝了。这个年龄,她的现状。再老一点呢? 若再老一点,她会是什么样? 就像当初,多勃的一个人,也从没想过现在一想到双方会因互相暴露缺陷而争吵、分开,从而对爱情悲观。 她摸上脸颊,似乎也明白了:我永远都不会是什么,我永远在成为什么。 夜晚,她在沙发刷手机,收到了林凉消息,让她过几天有偿制作一场烟花秀。 什么日子啊?她好奇。 不是什么日子。 难道有什么意义?她问。 林凉回得很快:没什么意义,突然就想了。 后来他又加上一句:她挺喜欢烟花。 . 林凉关上手机,看宋轻轻坐上床,躺在他身旁。 他搂过她,紧紧嵌入两臂间,闻到她的体香,心头荡漾。 明天晚点起?他的声音变得哑哑的、沙沙的。 宋轻轻哪能不懂,瘪嘴:早上才做了... 林凉戳着她,她躲。他便在她脖间吐轻幽的气:没办法,你老公一碰你就有感觉了。 感觉,很难对别人解释,也无须解释,如一场山洪。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寝室楼下弹吉他唱情歌的男孩一样,毫不害臊、无关他人眼光。跟她在一起,永远有十七八岁的激情,这种澎湃的滋味就像几个少年坐在马路边上,看着黄昏色的路灯、看着天,然后没有边际地谈、绵绵不休地谈,永远不会累似的,一直能到天亮。 宋轻轻触到他在发热。 他的呼吸狡猾了许多。 她慢慢地失重,跌进另一个豕分蛇断的世界。床单温热、燥热到湿热。被他咬着,她想她要死了。 . 无聊。 路柔托着脸,远远看那对夫妇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他们眺望烟花,每放一个,就天真地哇一声。 刚还看林凉笑脸盈盈,将电话里的下属骂得狗血喷头,眉目凶煞,关了电话,就配合宋轻轻装成无知好奇的样子。两人站在河边,他抱着她,就像野虎的锋爪小心地捏起一朵小白花。 烟花使天光骤白,再暗沉。他们越挨越近。 路柔看了几分钟,走了,等会儿肯定有少儿不宜,决定先撤为妙。 回家前,她去了一趟家具店,准备淘汰她的沙发。颜色不喜欢了。 开车十几分钟,下车到店,店内人并不多,她逛了两叁层,试了好多,却依然没有中意的。直到叁楼的客厅样间里,摆放在中的一张绿白沙发入了眼。 她走上前,看了看,摸了摸,半久,又绕到沙发后,饶有兴趣味看摆放的书柜,她无意识摸了下耳垂,本快脱落的珍珠耳环顺势掉下,地板滚过。还好并不远,她蹲下身,准备拾起。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神经有点被弹了一下,路柔便没有站起。 这沙发不错。 她不确定是不是白江。 似乎是两个人,她们的声音一起一落。 你不是上个月结婚搬进新房吗?怎么又来看沙发? 那个不喜欢,我就随便看看。 两个脚步声轻微,有时重迭。 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好多年了。你不知道,他以前死都不理我,还不准我碰他。现在天天黏我,每天一个视频电话,我都烦死了。她声音里全是糖。 路柔一个快速捡起耳环,起身。 她们的声音渐渐远了。 你老公好像是搞音乐的吧? 他以前喜欢古典的,现在做流行乐了。 哎,那个灯好看。 过去看看。 路柔站立了一会儿,走出来,环顾四周地搭扶梯下楼。等坐上驾驶位,她才发现自己忘了买沙发。 . 回家,已是夜的九点,手机提醒她有个快递未取。没想起自己最近买了东西,好奇心催着她去了,拿回来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包裹。 包裹拆开,是一封信。 坐在沙发,路柔便去看寄件人,才发现姓江。她开始用脚尖拍着地,拍着节奏,徐徐地点烟。 然后将信揉成团,轻松、流利地扔进垃圾桶。 她的刀疤已经洗净了,配了一个银镯子。 . 几天后,宋轻轻约她在一个有雷雨的天喝酒、聊天。 安排在宋轻轻家别墅院子里,一处能看草赏花的歇凉亭。她们坐在躺椅上,白桌上几瓶珍贵红酒。 你老公知道拿了他这么宝贵的酒,他不急吗? 他才不会对我生气。 得,路柔想,就不该起这个头,又被强行喂粮。 天空滚过雷声,雨下得又大、又急,拳头般往下砸,土个个砸开,冒出又腥又香的泥味儿,她吃着风,看向笑着仰头看暴风雨的宋轻轻。 为什么找我喝酒?她问。 就是觉得你跟我处得来,我很喜欢你。宋轻轻慢慢答。 她?她有什么好喜欢的。人又不有趣,有时还咄咄逼人。宋轻轻不一样,路柔觉得她是个很能被移情的人,她不需要多做什么,睁着干净的眼睛,就能让人想照顾她,她只是站在这,你就能被她说服,外表柔弱,骨里却强韧,一韧就是八年。路柔心说,便宜林凉了。 宋轻轻:你为什么这么想结婚? 路柔:啊? 宋轻轻:我看你最近又相亲了好几个。 路柔:哦,你结婚了,你就不用想结婚的事了。 宋轻轻说不对,但哪不对,她又理不明白。 结婚是必须的事吗?她问。 路柔抬起脖子:人多了,就是必须。 宋轻轻低头,从杯口抿了一小口酒。天空乌蓝,雨从屋檐滴落,滴在她右脚的大拇指上。 路柔也喝了一口:很多人都结婚了。 你说他吗?宋轻轻问。 谁? 江漫。 哦。 他没有结。宋轻轻盯着她。凉哥说他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路柔愣了一下,然后吞下一大杯酒,喉咙大幅度地滑动,她说:他有病? 酒杯碰酒杯,宋轻轻:同意。 路柔开始沉默,只有酒咽喉的声音。她怕张口说的话令自己羞耻、令她讨厌自己。 她心里说,她根本不在乎他结没结,她巴不得他滚得远远的,真的,真的,真的,他是过去的事里过去的人了。 天色越来越晚,酒越喝越少。 酒意,使情绪清晰化、纯粹化,再也不用去压制了,也无法压制了。 当她情不自禁说出我梦到他了,梦里我不能接受他先结婚这句,她意识到已经晚了。 宋轻轻一向用简单的话:可能他在你心里不是一个特别坏的人,只是他做了让你生气的事,你当时太难过了。 她轻轻拍了拍路柔的头。 不怀念是假的,毕竟很喜欢过吧。 或许因为她是个天生的倾听者,路柔不愿吐的话,那一瞬间,只想对她袒露。她微低了头。 是,他过去,有时对我挺在意的。以前他打球都要戴手套,就怕脏手,但还是不嫌弃地给我挑脚泡,给我下河挖泥里的螃蟹、掰螃蟹;以前绝不让别人碰,但还是只给我碰了;以前他的心愿是遨游四方,却还是回到了城市;以前,他最宝贵古筝,最讨厌进入商业,现在古筝没了,手也出了问题;以前,他挺高傲一个人,没人能让他低头,但我爸说,他曾跪下来求他要我的消息;以前,大家都敬仰他,抢着给他让座,现在好多人背后看不起他,说他已经废了,说造化弄人、天才可惜...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拥抱,第二天就会忘那种。 路柔记不得是哪天了,反正是下雪了。江漫在路灯下,形体夺目,黄黄的光照得他温暖迷人,灰色系是他一贯的喜好,他在灰色里格外白。她悄悄绕到他身后,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双手锁好,鼻子里飞来他清冽的气味。江漫吓了一跳,手握住她的,她爱他大大的手掌,爱他呼出的薄薄的雾。他说你手好冰,就转身,犹豫好久,才把她正面抱住。 他抱着她,却压住了她的头发,她叫了一声疼。 说他不爱吧,他又抱着你,怕你着凉。说他爱吧,他又不注意,把你弄疼。江漫以前就是这种人。 所以,他害得她这样,她咬着牙说:我有时就很烦自己对他心狠,有时又嫌弃自己对他心软。他总有本事来招我。 空空的酒瓶被路柔蛮力砸出,地上碎出一片一片矛盾的情绪。停顿一秒,她无力地说他妈的。 宋轻轻:那你想跟他和好吗? 不知道。缓缓地,她摇头,双眼空空的。如果他不叫江漫,但有他的声音、他的手... 又立刻偏头,问她:凉哥过去也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还是跟他好了? 那一刻,宋轻轻的笑里有莫大的宽容。 我啊?我只是觉得,除了他,没有人会比他更好了。 他不好,我也有不好,但我理解他的不好,他也理解我的,我们是对方最理解的人。 不是因适合才去理解,而是因理解才适合,越理解越适合。路柔迷蒙着眼,有点被她触到了。 林凉站在窗前,听她们的对话,一字一句收入耳。 他拉上窗帘,掏出手机,边上楼,边对手机里一个人发消息。 【回来了。】 . 路柔用酸奶醒酒,胃部好受多了,歪歪倒倒拒绝了宋轻轻的相送。 睡前,收到了林凉短信。问她最近不是在相亲,要不要试试林玄榆。 她回:你是在拿你的表弟补偿我?他不是挺讨厌我? 林凉:放心,他被我说服了。 不一会儿,微信发来申请——林玄榆。 说服?怕是威胁喔。 一想到那小子被林凉逼着加她,一脸满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用着正气凌然的面孔说老女人你不会得逞的,小爷年轻的肉体岂能容你肖想?路柔想着,一下笑出声。 头像一片灰。没想到这么幼稚的人,用这么老成的头像,路柔腹语。通过后很快关屏。暂时不想聊天。 在床上侧个身,她透过门缝,一眼看到客厅的垃圾桶。好几天没扔垃圾了,桶里只有那个纸团。 江漫没有结婚。 鬼使神差的,她走到垃圾桶前,拾起,慢慢地打开那封信。 八十六:新奇 --- title: 八十六:新奇 --- 展开这皱巴巴的一团,剥去信封,是张白底纸,密麻的钢笔黑字入眼。 从第一排,她的目光从左到右地看,写着:路柔,是他的字。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写她的名字,力道看上去很重,雕刻似的。慢慢地,她的目光向下... 抬头。 为什么要看?她想。 她知道她是大部分人眼里心软到可笑的人,母亲骂过她活该,父亲也拿山甘那事儿偶尔嘲弄她,她也气自己,又委屈——马后炮谁不会? 路柔曾想把自己塑成修罗心肠,杀人不眨眼,从小却跟外婆亲,外婆长期教她“虽有忮心,不怨飘瓦”的菩萨胸怀,若不是江漫缠着她,跟她谈他的心理之路,她不会正视过去,了解他不是故意伤她,加上曾花两年时间去忘他。 怨,渐渐地,就没以前那样饱满、单极。 她曾对感情就跟发烧一样,来也滚烫,就想尽办法得到他。 去也滚烫,割过腕。 有国外朋友听她这事儿,问道:他干了什么事? 什么? “不然你怎么会割手?” “因为...” 当时仔细想下来,路柔才发现,除了他的客观因素,主观上,她也爱得太投入。 自己给自己营造出一种爱情是最珍贵、最必须的假象,她给了它一个重心的位置,才有了过激的举动。 所以,她对朋友讲山甘的事,朋友说,啊,就这事儿你就去割啊?是我,两个人不合适就赶紧走,分了就分了,哭一下,怀念下就行了,干嘛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男人无数条,命只有一条。路柔说:我从没想死,所以不碰颈动脉。就像有人使劲扇自己巴掌来缓解下心里一样,那时就觉得自己跟他蛮久了,却得到这个下场,挺难受。没多久就去医院了。 朋友便劝道:好了伤疤别忘疼。要么恨他报复他,要么平淡,但别再跟他有任何感情。 恨,谈不上。 敢给的人,就该敢碎。她想。 现今,对江漫,更多是两人不合适的警惕。她仍不情愿回到过去。 “不如寄张彩票给我,我更想看。” 路柔将它又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 六月中旬,天气凉了下。加微信后,路柔和林玄榆谁都没有开声。 大概一周左右后,周六晚上,她刚洗澡完,林玄榆突然发信:【老女人】。 她吓了跳:【失踪人口?】 屏幕上的文字输入状态持续很久,似乎在别扭。 林玄榆:【我哥非让我约你出来】 路柔:【哦】 林玄榆:【明晚八点,中心广场】 口气这么傲?他哥知道吗?林凉前两天就对她说,他要是对你拽,我就揍他。 缓缓地,路柔将身体倚在墙边,神情懒懒。 路柔:【抱歉,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 林玄榆:【你爱去不去】 林玄榆:【你以为我求你去?】 聊天框沉寂了。路柔倒了杯水,入喉,给林凉发消息:别让你弟烦我。将手机放下,去洗衣服。 等衣服晾好,已过二十分钟,路柔拿起手机,有消息留在锁屏页几分钟了。 林玄榆:【姐姐,刚刚是我的态度不好,对不起,请问能邀您明晚八点,中心广场见吗?】 林玄榆:【求求您】 . 疫情未完。 吃过饭,她戴上口罩,北城的临夏周天晚上,气温适宜。 把车停好,路柔走向中心广场的一家SAD商场的门前时,林玄榆已经到了。 这里人并不多,她一眼看到同样戴黑色口罩的他,一身大男孩装扮,莱茵蓝长袖,白色挎包,黑色短裤没过膝盖,运动鞋,看上去年轻、潮流。 夜灯下,她无意识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白色蕾丝紧身上衣、露了锁骨,包臀裙、高跟鞋,曲线凹凸,女人味十足。 走近,距他一米左右,她才更清楚地看他的外形,然后是眉眼。他戴着口罩,使他既熟悉,又陌生。她知道他是林玄榆,但看上去,就像一个重新排列组合的江漫。 如果不是声音、发型、穿衣爱好与那人有明显的区别。 还有性格。 “盯着我干嘛?”他的语调还是那样欠打。 说起来,她见林玄榆,总共也只有那么几次,哪能清楚记得他之前什么样。路柔忙低眼:“半年不见啊。” 这次换他盯着她,盯着那白到发青的头皮:是啊。 “我哥说你急着找结婚对象。”他又说。 路柔抬头:“然后你被他逼来了?” “要不是他...”他很快收嘴,转了话题,“喂,情侣一般要做什么?” 路柔没懂他意思。 迎面走来一对情侣,林玄榆 打量得很认真,等他们走远了,他才转头:“跟我来。” “怎么不叫老女人了?” “我怕某人告状。” “那去哪?” 路柔本不想跟年纪小的打交道,但甚在无聊,刚想找人出去逛,且林玄榆性子乖张,惹得她老想驯服,多个这样的弟弟也不赖。 “还挺好吧。” 进入商场,很莫名的,他艰难地问出这一句,语气尽量的淡。 路柔顿了一下,没放心上,说挺好。 慢慢地,两人上了扶梯。 . 商场二楼,上扶梯后右转,第一间就是高奢首饰珠宝店。 “情侣要有情侣手镯吧。”林玄榆将一款纯色珐琅窄版手镯递给她,让她赶紧戴,等会儿他要拍照给他哥看,交差。 林玄榆:“你看什么?他逃婚了,觉得对你挺欠的,就让我来收这个烂尾。” 路柔接过,没戴:“你哥威胁了你什么?怎么这么听他的话?” “我不告诉你。”他抬起下颌。 又拿过手镯,眉间似在嫌她磨蹭,他随意握起一只手准备给她戴上,却僵在半空。 林玄榆:这疤...洗了? “你知道这个?”她摸了摸。 他站直了身体:“我哥说的。” 她也不在意:“哦。” 林玄榆给她戴手镯的手法很温柔,指腹微凉,一点也不像他毛躁的性格,她低头认真去看,才发现这手镯的确漂亮,中了她的审美,还有她最爱的紫色。行吧,那戴一会儿吧。 “以后,别做这种事了。”他轻声说。 “嗯?”她没听清。 路柔:“你想跟我谈恋爱?” 林玄榆翻了个小白眼:“你觉得呢?” 很快,林玄榆也戴上另一只,准备拍照,她却意外发现他的左手腕上有一道刀疤,很新的样子。 慢慢地,她收回了眼,他们还没到互探往事的程度,她并不想知道太多。 “你不会真想跟我结婚吧?”她忽然问。 手机收进兜,他侧了脸,对她说:“你管不着。” . 两人出门,走上人行道。这时天色晚得只能看到灯光,林玄榆突然问她,你手凉不?她呆了下,说不。 过一会儿,他又问,情侣还要干什么?看烟花? 别了。路柔下意识摇头。她慢慢看向他,让他回去,林凉那边她会说通。 渐渐地,林玄榆停在了原地,她也只好停下。 “你是不是故意想折磨我?”他说。 “啊?” “我要是能轻易回去,你觉得我还会约你吗?”他交叉了双臂。 她也交叉了双臂:“那关我什么事。” 他看着她,那双眼突然变得圆圆的,目光柔软,像猫尾巴一样,扫着她,扫得撒娇又委屈。 “行,你走吧,你不要管我,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大不了被骂一顿,我又不是没被骂过。你走吧你走吧,你走了我立马就打车回去。” 路柔便直直往前走,走了几步,余光瞟到他一直注视着她,一直看着,然后站在原地垂下了头。 她站下了,这孩子,唉,回头,她问他想坐摩托车不。 . 头发飞在空中,裙子换成裤装,路柔已经很久没骑了,肆意的滋味不可名状,使她有点兴奋,后来是越开越完全兴奋,就踩着油门,摇着头,唱起了儿歌。 “我有一个,一个愿望,长大后要播种太阳,一颗种在,种在南极,我草,为什么要种南极...” “啦啦啦,种太阳...”都不像她了。 过了半会儿,路柔想起什么,便大声问: “林玄榆,吹风是不是很爽?!” “林玄榆,说话啊。” “林玄榆?” “林玄...嗯?人呢?” 跑了已有几公里了,路柔才朝后看去,才发现后座空无一人,她猛地一想,不会是开太快,他被甩出去了吧。 她吞了吞口水,慢慢地,才记起来了,渐渐熄了火... 遭了,开车出发时忘了还有他了...路柔扶额。 估计现在,那孩子气得会觉得她在玩弄他吧... 等开回去找他时,林玄榆正气喘吁吁地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口罩一起一伏。见她停在他面前,面色滋润。 他狠狠瞪着她,说一句,喘一句:你,你看不见,后面,有个大活人吗?你,你听不见我在,后面,喊你吗? “抱歉...”她挠头。 一想到她帅气地开走,还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摩托车技术,而他愣了半拍,转头却发现她不见了,然后狼狈地在后面大喊大追,火急火燎的。 而她却在唱儿歌。 噗,路柔没忍住,笑了一下,立马又抿起嘴憋住, 还是没憋住,后来手臂撑在他肩膀上笑,眼泪都出来了。 他气鼓鼓的,然后也笑了。 “你就笑吧。” “抱,抱歉,真不是故意的。” 她笑到抖肩,喊了他一声林玄榆,他没有回应。 她又喊了一次,他才嗯了一声。 路柔抬头,仔细地看,发现他虽然笑着,但看上去似乎有点失落。 为什么要失落?她想。 八十七:加深 --- title:?八十七:加深 --- 路柔微信说:你真要把你弟送我? 林凉:他也说他孤单寂寞没人要,试一试,万一擦出火花呢? 路柔几闭几睁,说:行吧。 目前讲,路柔并不讨厌。对爱情消敏后,她像无形无状的雾,谁都能撞上去,但谁也无法真的掌握。她对爱情的想法从我要拥有他,才能快乐,变成他让我快乐,我才去拥有他。他成了一件物品,轻易就能拿拿放放。爱情最怕拿不起放不下。 路柔退出聊天界面,往下滑,看见林玄榆的头像换成了一个带黑口罩的动漫形象。 . 见面后的这一周内,与林玄榆都是线上聊,并不算多。他发早安、晚安,备注他哥逼的,而她经常工作太忙,有时忘了回复,或累了不想回复,两人经常有上句没下句。 林玄榆有次发信:你是国家总理吗?这么忙? 路柔:我不是总理,我是经理。一般带“理”的人,你觉得事少吗? 林玄榆:...... 林玄榆:等着,你等我想好了我再反驳你。 . 周天终于逮着休息,路柔悠闲躺在沙发上,刷新闻、看视频,什么都不去深想,给脑子放空。正看博主的下一条视频,这时,林玄榆的消息弹出来。 林玄榆:在干嘛? 路柔先是沉默,后来“良心”发现:你哥又威胁你了? 林玄榆:嗯。正拿着板凳抵着我的头,让我给你发消息。 真的? 假的。 路柔又笑又叹气,原本并没把心放他身上。也许是现在这间房子太大了,大得太空,她想:一个人是吃,两个人也是吃。 路柔:来我家不?吃钵钵鸡。 林玄榆:你就这么让我进你家? 路柔:你怕了吗? 林玄榆:女人有什么好怕的? 路柔心想,女人可是老虎。特别是他说,她可是虎女人,嗯,虎女人... 十几分钟后,有敲门声,林玄榆根据她发的地址来了。 路柔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再拧开锁,拉开了门。此时是夜的六点,感应灯一下亮起来。 光,照得他头顶的发色很亮。林玄榆依旧戴着黑色口罩,头发放下来,浓密的刘海微卷,稍遮眉眼,更显得他朦胧。 上次见面也是这发型吗?她没印象了。 口罩确是个挺能混淆视觉的东西,他大部分五官被遮,说是林玄榆也不能确定。令她想起刚刚看的一个标题名叫“如何在地铁里变成一个帅哥”的视频。若伪装成了林玄榆,那是谁?江漫?即使戴口罩的林玄榆给她一种江漫的错觉——上次见面也是。可林玄榆的性格独一无二,谁能模...她又立马推翻自己。越特别,反而才越容易被模仿... 路柔立在原地没动,用目光,自上之下地扫他。 上次见面她敷衍对待,又是晚上,便没怎么认真看清他,只看了个大概。 林玄榆的双眼长这样吗?她记不起。她见他的次数极少,根本不记得他的这些细节。 别说林玄榆,人随年龄增大,记忆也开始衰弱。大半年过去,有时,她连江漫的眼睛长什么样,想起来都很模糊。她是存心不记得他的。 路柔也是浅疑。江漫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算他回来了,装成林玄榆他能得到什么呢?若他还是纠缠,不怕她反感吗?他就是因为败了这招才走的。 林玄榆进门第一句就是“喂,老女人,拖鞋呢?”,路柔给了他后脑一掌,他挠着后脑嘟囔。他的穿着也是江漫讨厌的风格——粉色长袖、黑色哈伦裤和熊猫鞋。 仔细听,声音会不一样,林玄榆有少年感。路过她时,气味也不同。 路柔心说,你想多了。 . 钵钵鸡,是她家乡的名小吃,北城鲜有几家。 路柔点了外卖,备注陶器钵也一起送来,林玄榆没到多久,外卖员便送到。林玄榆抱去桌子上,她便将包装拆开,将插满竹签的鸡肉蔬菜等在麻辣佐料里再涮一遍,更入味。 弄完,她看向他:“等会儿吃饭了。” 林玄榆:“嗯。” 她问:“不取口罩吗?” “不急。”他慢慢说。 她抬高下颌:“不想摘?” 他看着她,眼神似笑非笑,只是耸了耸肩。 路柔被这个动作一下挑了心弦,神经上像有什么在密密麻麻地爬。她盯着林玄榆进厨房拿碗、筷。她拿眼睛重重临摹这个背影,她很多次看江漫,都是背影,所以她记他的背影比其他更久。简直一模一样。 路柔拧着眉,从浅疑过渡到了深疑。她怀疑是他,又在这怀疑中掺杂着离谱。 “怎么还看我?” 他放好碗筷,阔步向她走来,先急速,再缓下来,最后停顿,到了她的身前。他的身高和他一样具有压迫性。 路柔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心跳错跳一下,她怕是那个人,也怕不是那个人而背后万一有更深更迷的用意。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米远,似乎安全。林玄榆压低眼看她的脸,蛇看鼠一般,嘴角小小的弯起。 声音压低后,和那人那么像,他说:“如果,我不是林玄榆呢?” 她十根指头都蜷了起来,脸绷着,四周哪儿哪儿都安静下来,窗外孩子的嬉笑声传进。她不解,甚至愠怒,瞒得一时,能瞒一世?江漫是当她不会发现任何蹊跷吗?还是他觉得自己的表演能一直一直骗到她?口罩一取,他就什么都完了。她不懂,以林玄榆的角色靠近,她就会重新接受他了?她暗骂他怎么这么又蠢又无聊。 沉默大半时间后,她的口气很不好:“江漫,你觉得你...” 没说完。 因为对面的人取了口罩,撩了下额发,用那张脸的下颌轻佻地对她前伸了一下。那副姿态表达了他强烈的不满。 “你以为我是江漫?”他口气不屑。 路柔看着,这张与她两年前见林玄榆时一样的脸。她颤了颤唇,什么都没说,她擦过他的肩往前,又转了个弯,从他背后掠过时,她看到他的后脖干干净净,没有一颗痣。 路柔走在桌前,坐下,拿起罐子里的签子。 她开始吃,一口,一口。 林玄榆看她的眼耷下去,或许是失落,或许没有。他也相对沉默。 他哥对他说,她现在自己都没弄清对江漫是要拿起,还是要放下。林玄榆挑眉,他个局外人就更看不懂了。她对江漫有动摇,却绝不接受他,或许她偶尔因此而烦恼。林玄榆想想,还是觉得江漫更烦恼——这是她对他过去犯错的重罚,什么时候结束她不会告诉他,她悬着他,让他觉得是他害得她对爱情担惊受怕、是他永生永世亏欠她。她不要他,但她编了天罗地网,让他一辈子逃不出去。 . 一场下来,两人谈话不多,电视声吵吵嚷嚷。 林玄榆刷手机,吃得酣畅淋漓,嘴红得更艳了,吃完,路柔让他可以拿点回去吃,她这儿有打包盒,以前剩的。 他的脸涨红,以为因太喜欢吃,吃得太多被她发现了,脸便一偏,余光偷瞄她:“我又不爱吃。” 丢了浪费。话不多说,路柔将打包好了的钵钵鸡放他手中,他虽然目光表现得桀骜不驯,手却很诚实,一接过就连忙贴着肚子,一副“谁敢动我钵钵鸡”的架势。 “那行吧,看你也吃不完,我勉强帮你解决吧。”他还是那么装模作样。 路柔没这心情教育他了,只盼他快点滚。 林玄榆右脚跨出门,左脚还在门内,她看也没看他,只想洗澡。左脚还没动,他突然转身,九十度,目光说不出滋味的看着她。 “谢谢了。”他说。 他低下头,头发很多,耳朵白净,像个乖顺的毛绒娃娃。 短暂的停顿后,慢慢地,他抬起眼与她对视。 目光闪躲。 他慢吞吞地说:“下次,情侣活动,我们要做什么?” 八十八:火苗 第八十八章/火苗 路柔说忙,拒绝了。 是真的忙。 7月到了,好天气持续了一段日子。公司最近的事令她焦头烂额,没空与小年轻谈情。 周六,别人吃喝玩乐,她坐成雕塑般,在电脑前敲键盘,偶尔因想不出来烦躁地揪头发。 一坐,便到了深夜。 夜雨嘲哳,路柔饮了好几杯冷水,坐了会儿,下腹隐隐坠痛,女人的预感渐渐不妙。 月经的降临,带来了痛,是场没有伤口的血刑。她捂着肚子,觉得厕所有毒,不去厕所,就只是微微痛,一从厕所出来,就只能扶墙了。 小盆加满冷水和洗衣液,脏内裤泡入。 她艰难地爬上床,近期的作息紊乱和那几杯灌肚的冷水,让这次疼痛成为灾难。 从没这样痛过,她浑身乏力,枕头压住肚子,腰部蜷着,额上渐渐因忍痛而发汗。虽总跟别人说一个人挺不错,但人一发病,难免脆弱,仍希望生活不便时来个人照顾。 比如现在,路柔就想有人给她倒一杯热水,若熬点红糖,就更好了。 * 林玄榆微信问:要不要出来玩? 路柔隔了很久才回:大姨妈来了。 林玄榆:没事啊,你可以跟你大姨妈一起出来玩。 路柔:...... 她慢慢关了屏,盖下手机。 十几分钟的时间过去,她稍微活过来了,口里微微干,带点苦。她半爬着,脚碰到地上的拖鞋,准备下床的瞬间,手机消息响了。 林玄榆:开门。 * 路柔:你真来了? 林玄榆:开门就知道了。 路柔半信半疑地拧开锁,拉开。他站在她正对面。 林玄榆戴着帽,帽檐很低,低到看不见他的眼睛,口罩是白色的,穿着没以前花哨了,白色卫衣和黑色长裤。 她寻到他眼睛时,他的眼睛已经在等她了。 非常快,他躲开她的目光,关门,弯着脖子往里走。 “还痛吗?”他问。 “好了点...”她耷低头,去床上卧着。 她忘了倒水。 但阵痛又来了,路柔无力地抓着枕头,几乎晕厥,唇色发白,急促的喘气中不时有痛苦的低吟。 林玄榆将暖宝宝撕开,贴在她里衣上。等锅里红糖水熬好,他拿出两只碗,慢慢倒入一只碗中,再将这碗水倒入另一只碗,来回倒水,感觉温度合适了,才端进她卧室。他轻动作地扶起她上身,用勺子喂,她神经迷糊地咽下,暖流在胃里翻滚。 路柔躺下。他的手掌温柔地隔着衣服揉她肚子。 她舒坦得无意识伸出右手,虚握他的手腕。 他顿了一下,继续揉着。 “还痛吗?” 又痛又热,使她晕眩。“唔...” 敏觉已经迟钝,视觉、嗅觉、听觉,都退化一般,她只能微眯着眼,神志迷乱。双手乖乖贴着他的小臂,整个人像一只听话的幼小龙猫。 他看着她,突然伸出右手,往她脸去。 男性指尖只稍微碰到脸颊,她微呆。 很快,他放下了:“要不要再喝点水?” 她摇头。 林玄榆继续揉动。重的话就说。他说。可以的,她轻喃。 会不会太轻? 她摇头。 他的手灵活,她的全身仿佛在他手里融化了。她感觉四肢沉重,意识却飘飘然,似于入梦,虽然他没有与她肌肤接触,但仍有交缠厮磨的软和感。那手指、那手掌,一圈圈、一层层地将她的痛揉化。他的声音她分辨不出是谁了,但令她舒心极了。干净又低虚的男性嗓音,她想就着这个声睡一场觉。 过去交的男友,要么口头安慰“多喝热水”,要么给她点一杯姜糖奶茶,从没有人像他这般贴身照顾、事事用心。 想来,林玄榆人也不错。 嗯... 她差点遗漏了。 江漫也曾这样照顾过。那时第一次在他面前发痛,他只能无措地呆在原地,还问她怎么办。后来次数多了,他才学会怎么照顾难受的她,熬红糖、贴暖宝宝、给她唱舒缓的情歌、用大大手掌轻柔地安慰她的肚子、手搓洗着染红的内裤,他越来越熟练了。他揉着她,她便在床上,在他的温情下,抱住他的脖子,鼻子贴近他的锁骨沟,嗅他用香味腌制的身体——这是最好的止疼药。 记忆是碎片,捡起哪块儿才能想起哪块儿。 “明晚陪我去咖啡店吧。”她含糊地说。 林玄榆静了几秒,说好。 路柔:“不要走。” 这次,他的静默更久。 “好。”他说。 空气细细流窜,窗外车声在她的意识里越缩越小。慢慢地,她感觉身体消失了。 第二天的黎明,路柔醒来。 她发现家里地拖了,瓷砖光洁照人,椅子摆得井井有条,原本因工作一团乱的文件也排列成整齐一堆,卫生间沐浴用品置放有序,客厅里飘荡着洗衣的清香,沙发上,收下来的衣服也迭得四四方方。她不由走去阳台,边走,抬头,边望。 衣杆上,内裤已经晾干。 随风,晃摇。 * 近期,声路公司人才能力下滑、服务流程过时,矛盾与缺陷也越来越多,再碰上同行恶意诋毁,不久,业内恶评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客户的不信任导致业绩下滑,恶环相扣,业绩下滑导致员工绩效工资下降,员工辞职率攀升。 公司需要补救,她必须制定新的服务方案和招聘计划。在有限的资源里得到最大利益,这点,正令路柔头痛。 明天周一,公司开大会,是她最后期限。 凉风的夜晚吹人冷静,她来时,他已站在咖啡店旁,暖黄光芒的路灯下。 “这。” 若不是他唤她,路柔还没看清是他。 黑色口罩,白色鸭舌帽,帽檐仍压得很低,只露出部分眼睛,一身简洁的运动长袖长裤,夜色中,并不张扬。气息神秘。 路柔看看自己的装束——戴口罩,也是运动风。 昨天气氛太好,使她情不自禁要他陪她去咖啡店。要不是今天他提起,本来,她早忘了。 林玄榆这样说的:我刚好也有作业要做,你不去就算了。 换个环境,也许有新的思路。她就来了。 * 这是个很安静的地方。 店子设在旧公园附近,昏暗的老街,人流不多。 上到店里二楼,大片的落地窗。这高楼稀少,视野空旷,远眺能看到一排排灰蒙蒙的山。 角落,一张长木桌。 她坐这方,靠窗,她的右手方。 他坐在对面,他的右手方。 窗风撩起她耳鬓的一缕细发。她入神地做,笔记本敲得飞快。 林玄榆不插半句,默默写自己的。时间不知不觉走着,夜深后,人叁叁两两。 她伸了懒腰,放下手时,他正推了一盘哈密瓜在她电脑旁。 “谢谢。”她说。 他说本来想吃点水果,结果只有哈密瓜,没办法才送她了。 她撑着脸:“昨天,也谢谢了。” 他侧过脸,避开她的目光:“我对谁都很好。” “那我内裤是你洗的吗?” “…你家太乱了。” “那你也不能…” 他很急促打断她:“你还要多久,我想回去了。” 她久久盯着他,口罩之外,只看到他白中透粉的耳垂。 蓦地,她又把神关注回工作上,慢慢说:“还要一会儿,你先走吧。” 说完,路柔陷进自我世界中。她听到书本收拾和椅子推拉的声音,看来他要走了。 他说:“那我走了。” 然后没声了。 她没去看他,他们并没有真正的关系,不需要在意他的去留。他也不需要在意她。 大约十二点,敲下最后一个字符,终于结束。她有点困了,揉着太阳穴,伸了个懒腰。 往右看去,她看窗外挂在天上的缺月。 皎月上,乌云来了又走,她的心浊了又清。 慢慢地,她又往左看去。 * 林玄榆还坐在这。 他趴在桌上,头侧着枕在手臂,后脑勺对着她,帽子放在一旁。 “林玄榆。”她喊。 他没有回,风吹起他后脑的头发,一晃一晃。他的耳廓被压红了。 路柔合上唇,她慢慢趴在桌上,头枕着小臂,脸对着他,目光聚着,聚着,在他头顶的发旋上。 这个漩涡,圆圆的,白到发蓝。 她大他六岁左右,已对爱情失望。 男人,现在大多数在她嘴里是没味的,干巴,难咽,所以她有时会怀念过去追江漫时,对恋爱津津有味的自己。 再找不回那段奇妙的岁月,那时的心动,真实、尖锐,大胆又羞涩,自卑又坚强。 像吃苦瓜,不苦,还觉得清新独特。若配点别的菜,甚至还觉得美味。 可现在,感觉吃什么都是苦的,起不来感觉。偶尔有感觉,只要一想到不入爱河,就没人能伤我,一下,所有的感觉便瞬间湮灭。 然后,感觉不断起火,又不断被熄灭。 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男性的发旋。 挺好看。她伸出了手,想碰,食指指尖就碰到了他的发旋,和她手指一样的温度。 林玄榆突然抬头,苏醒了,轻轻揉了揉双眼,戴上帽子,慵懒,又有点可爱。 声音糊糊地说:要走了吗? 莫名其妙,她想捏他被枕红了的耳朵,她认真看,才看到他左耳有个小小的耳洞。 等她的手过去时,他已经清醒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对视,然后瞬间低头,松开她。 路柔看不懂他眼神里那一秒的复杂,反正是不太高兴。 俯低眼,林玄榆的声线平静,又有点冷:“对年轻弟弟动心了?想摸?” “啊…”她些许尴尬。 林玄榆猛地站起来,转了身,大步往前走。 看他稍急的背影,路柔撑着下颌。想林玄榆应该是讨厌她这“老女人”碰他年轻的肉体。 * 打车回来,两人坐后座一直没有对话,一个看左窗,一个看右窗。 路灯闪过,街墙上,树影张牙舞爪,路灯闪过,闪过,车就到了她家楼下。 她先下,他后下。他们面对面站在小区门口,一家店铺外。 也是她先开口:“那我回去了。” “嗯…”他欲言又止。 以为他还在意刚才的事,她好笑着:“以后不碰你,刚刚看错了,以为你脸上有东西。” 听完她的话,他耷着头,并不像缓解了的样子。 路柔:“那…我上去了。” 两人互相不去看,轮流看,你看我,我就看向别处。 她动着脚,是真打算走了。 一下,他双眼失焦地看向她:“我比你小挺多的。” 哦。路柔抬起下颌,耷下眼睫。 空气先默了半分钟。后来,林玄榆走近了她一步,慢慢取下帽子。 林玄榆垂眼:“好烦。” 他一边说,一边弯低上身,额头搁在她右肩上,相邻紧密。他毛茸茸的头发贴着她的脖颈,如刚晨醒的声音闷闷的,轻轻的。 “对不起。” “咖啡店那,语气不太好。” 黑夜中,他的手握上她的手腕,顺着手腕,滑下,手牵起她的手,然后五指深深插入她的指缝,收紧着,肉贴着肉。 “我没那个意思,别生气。” 他的洗发香似乎换了新品种,她感受到他的软和。手心的温度渐渐上来,不热不冷。 “嗯…” 她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心,微微小跑。 林玄榆突然把手放开,人也远离了,侧着半边身子。 他说我打的车到了,你回去吧。 八十九:中火 第八十九章/中火 “林玄榆,还看呢?” 如雷一声,林玄榆的肩跳了下,才看去声源处。 坐他身侧的大学室友陆丛山又问:“看什么呢这么久?” 已是暑假,林玄榆和他约来网吧游戏。黄昏将至。 打着打着,陆丛山一下陷进敌人包围,于是大喊救援,心急如焚,却始终不见队友赶来,歪头一看——林玄榆正看着手机屏,发呆。 屏上,路柔的消息:有免费钵钵鸡,来蹭不? 他抿起唇,慢慢将“不去”打上,发送。信息改了以往的态度,看上去在更正他们的关系。 【最近很忙】他又发送。 似要收场,回到最初识的状态。 翻回微信主页,林玄榆又看了一遍那人发的“不会去见她了”。他关了屏,心里也说:断就断呗。 陆丛山:“谁啊?” “微商。”他口气淡淡,心头毛躁。 又对陆丛山说:“今晚玩个通宵啊。” 哪有微商看这么久,陆丛山心想。但游戏在即,他赶忙把心放回电脑上。 * 晚上,路柔与陈晨吃饭。 陈晨对她有意思,明里暗里约了好几次。平日合作得好好的伙伴突然目的不纯,比如偷摸她头发,她觉得很不自在。但这次有他的帮忙,项目得以进行,请吃饭还人情是该的。 本想让林玄榆救个场,但不知他最近闹什么病,不发消息了,还称最近很忙,似在躲着她,连最爱的钵钵鸡都拒绝了。 管他。 来,就来了,不来,她又不会失落。 两人吃了近半个小时,大半时候是陈晨在说,她则点头,偶尔圆滑地将一些不想听的话题终结。 店里人声鼎沸,门外夜色越浓,灯光越亮。路柔一看手机时间,近晚八点了。 陈晨:“饭后我送你回去吧。” “我开车来的。”她扯出一个笑。 “这么晚,一个人不安全。” 路柔:“治安挺好的。” 陈晨:“那…” 话没听完,她的头顶突然有声音插进来。 “这么巧。” 这语调,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味,阴阴沉沉的。 慢慢地,路柔偏头仰视,眼中是印有一串字母的黑色卫衣,再往上看,黑口罩、白帽子。林玄榆的帽檐又低得只剩一行白白的脸颊皮肤。 她只能靠身架去辨识他。 “林玄榆?” “嗯。” “你不是忙吗?” 他停顿一下,头埋更低了:“…忙完了。” 你不是躲我吗?现在又巴巴凑过来干嘛。路柔心里好笑,转头向陈晨介绍,缓慢地说:林玄榆,我朋友。 陈晨脸色有些不好,但很快也介绍自己。 林玄榆顺势坐在她身旁,说他也饿了。这场饭局,肉眼可见地便冷下来。 还没两分钟,他还没摘口罩吃饭,便捂着肚子说他痛。 “很痛?”她问。 也正中她意,路柔赶忙起身,说带他去医院。陈晨连话都没说清,她便急忙离场,一边道歉,一边拉着林玄榆走出门外。 站在门口,路柔掏出手机,想打车。她的车其实拿去洗了。 林玄榆扯了下她衣服,指了指不远——小公园里的木椅。 他说他想去那儿坐坐。 * “真痛啊?”路柔站在他前方。 夜,黑得看不清远方。她张望四方,大片的草坪、步行道看不到尽头、排列有序的座椅,人很少,寂静的风吹过。 林玄榆坐在椅上,头垂着,他慢慢戴上卫衣的帽子,整个人溶于黑夜。谁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她的问题,他也缄默。 她摇了摇手提包:“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跟他什么关系啊?”他突然问。 “啊?” “刚刚那个。” “跟你没关系吧。” 路柔轻瞥一眼,散漫地将左手搭在右手肘内侧上。 在她转身要走时,还没转,他猛地扯紧了她的衣袖。她停下,低头去看他。 他缓缓地放开,说一些很不着边际的话。 “今天的钵钵鸡,好吃吗?” “天好像越来越黑了。” “我最近看了一个挺好笑的视频…” 他也知道他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是两码事。 路柔静静地看着他,以一种看傻儿子的目光。 很突然的,林玄榆:“你身上好像有声音。”他的声音听上去很严肃、很郑重。 “嗯?” 她下意识看自己。 路柔:“我手机开的静音啊。” “好像是段音乐。”他抬头盯着她。“你走近点,我听听。” 她往前近了一步,很近了,几乎鞋抵着鞋。 她看他把脑袋侧着挨近,直到他的耳朵、脸颊隔衣贴上了她的腹部。路柔如过电一般,感到有一股知觉,正在体内分流。 害得她说话钝了:“…有吗?” “没听清。” “我怎么没听到。” “我听力比较好…” 很瞬间的,他双手一把搂紧了她的腰,上半身几乎霸道地贴紧她。她的腰猛地前倾。 那两只手臂真是强壮,普通女人根本挣不开。那一下,衣服与衣服碰撞出的芳香,晃荡、冲进、填塞。 “刚刚还有声音的…”他低声说。 路柔:“…现在没了?” 林玄榆:“嗯,没了。” 像是忘了,他没有放开她,手臂越收越紧。 他闭着眼,手指抓着她后背的衣服,拼命地抓,一根根指头收紧,就像抓住一根不久将被巨浪冲走的浮木。 好难受。 不想来的,不该来的,决定了要收场。但又忍不住偷偷打听,故意路过,在店外久久地站着看她跟别的男人谈得花枝招展。 怨她怎么对那男的笑得这么好。 那时他还是决定走了,走远了十几步,路从没这么长过,十几步后,又走了回来。 就是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在这苦恼成这样,她却在那跟其他男人聊这么亲密。心脏快绞得呼吸困难,真烦,烦得他又想偷点时间了。 * 他是存心的。什么她身上有声音,什么走近点,撒谎! 路柔后知后觉,耳垂开始微微发热。手抬起来,又渐渐放下了,她又觉得硬推不好,会把场面变别扭。 她看了他一眼,最近他不是不想理她吗?现在倒搂她搂这么紧。 路柔垂下眼睫。 林玄榆很快放开她,站起来,又说对不起。 他不想解释刚刚的行为,不想坦白。他想让她忽略,忙用其他的话题翻页。 便问:你知道江漫回北城了吗? 路柔看着他,慢慢地说:知道。 * 其实前天他们就偶遇过了。 那天她去一家素食馆吃饭。大学时,是她跟江漫去得最多的地方。有些习惯,早先轻的无法察觉,后来沉得无法摆脱。 她坐角落的桌,菜上来时,她才看见江漫坐在对面,正低着头,优雅地捻菜,然后放入嘴中。 江漫样子变没变,她没去认真看,一秒,就收回了眼。 她也慢慢捻菜,目光向下,只有饭菜。 偶尔一次,他的目光与她相碰,然后双双迅速别开。 等吃完了,她走出门口,一步,两步。 停了,她缓慢地转头,只看到收银台前他一个后脑勺,于是她调头了,继续往前走。 然后,江漫慢慢地转身,一直盯着她的背影远去。 * 她还挺喜欢和林玄榆晚上压马路。 林玄榆也像改了主意,有时晚上约她。 “怎么又是帽子口罩?” “感冒了。” 这种时光是值得找一个人静度的。空荡的马路,亮起的一排排路灯,偶尔能听见他一两声清雅的咳嗽。 接着她会突然跑很远,很远,转头,看他着急跑来的样子轻轻笑出声。 她虽然快叁十了,但路灯下的影子可以只有十七岁,影子不像皮肤。跟他的影子挨一块儿,莫名地和谐。 她让他给她拍照,手机递给他时,她碰到了他的手——手指指肚轻微的硬。她愣了一下,又没事了。 他若是走快了,就停下来,等她,望着她,瞳孔里全是她。 路向远方伸去,越来越窄,没有尽头,有他在旁边,她觉得他们还能走很远。 * 路柔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变了。 直到七月底的一天,路父来看她,一眼看到桌上放了一个塑料袋,问她装的什么。 “钵钵鸡的外卖。” “怎么不吃?” “给朋友的。” “什么朋友?” “还有什么朋友,就是朋友。” 两人聊天,再吃过饭,她送路父出小区,在马路边上等车来时,路父突然拍了拍她的肩。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看你说你那朋友,嘴角就没下来过。” 路柔愣着了,她站下来,听见呜呜的风声。 九十:烈火 第九十章/烈火 “什么时候找男友?”母亲又给她发信息。 自林凉逃婚后,路柔被母亲催恋催婚便没停过。 与林玄榆,是既不冷,也热不起来,模模糊糊的,也就没跟母亲说。但母亲总拿年龄大的表姐与她念叨——以前不谈,现在一拖拖到叁十多,年龄大了,以后生孩子都难。 “那就不谈、不结、不生,就不担心了。” 母亲有点怒:“我是为你好。” 她停了一声:“…我知道。” 路柔是真的理解母亲那一代对于婚姻与生育的热忱,但到她这,秩序已有了改变。 过去整体贫困,想过得好点儿,就需搭伙,男主外女主内。所以最动人的情话是“我养你”,听上去感觉双方各有分工,其实想想,什么东西才需要养?不就是猫猫狗狗一类。于是赚不到钱等于没用,所以女人没用,好为男性性质争得一个高女一等。现在,时代给女人的机会越来越多,女人也能赚钱,不需被“养”了,搭伙,有时便成为了是女人独立的背叛。 母亲不赞同:“结婚,并不影响你的独立,它是种助力。” “我知道。” 不然她也不会多次相亲,想配到对的助力。 但徐琳还是经常劝她早结婚,最好今年就成了。路柔嫌烦。 有次,路柔毛了,跟徐琳剑拔弩张起来,说我就一个人过,一个人多好。 徐琳就反驳:你蠢吗?!你在病床上没人照顾的时候你还能这么想? 路柔:“我要是老了病了,直接去死,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徐琳:“你说的什么话!” 两人不欢而散。 回家后,她坐在阳台远望,心情才慢慢平复。其实,她不是烦这个事,而是说这事时,母亲一边骂一边说教的语气。 她敲了根烟,肺叶颤动。人自始仍是情绪的仆欧,是先有厌恶感,然后再由着厌恶感说话做事,所以有些话在理,但就是听不进去。 阿嚏。 她放下捂在鼻口的手掌,嗓子干干的。可能上次头发湿着没吹,再加上空调,轻微受凉了。 路柔拿出手机,发信给林玄榆:见一面吧。 是该定下来了,到底要不要进一步。她已没耐心等下去。 * 月亮爬上来,北城南部一条无名街上,地广人稀,显眼的快餐店墙边,她站立着,抬头仰视他。 他还是如那天差不多的装束,双手背在背后,透出生人勿近。 路柔笑着:“总是晚上约,我都没看清你长什么样。” “嗯?” “万一你是我竞争对手派来的间谍呢?” 他低低笑:“那天不都看过了吗?” 她正要说些什么,他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根棉花糖递给她,口气不自然地说:“来之前看到的。” 这东西多少年没见了,哄小孩子的东西,甜得腻人。 “谢谢。” 她还是拿过了,捏在指间,就像舍不得扔掉那件五岁时母亲第一次为自己织的毛衣。 “我们去个地方。”她说。 * 天地沁入黑色的寂静中,车一路开,开到城市空旷的高地。 最后停在大路上,空无一人,往右看,城市、山海、天穹共收眼中。群星璀璨,月于高空,远处灰蒙蒙的山绵延不绝,天无边无际,宏大的城市高楼耸立,人家灯火点点碎碎,像落下来的星。 “喂,帮个忙。” 她在车子旁指了指车顶:“抱我上去。” 他用劲儿,轻松地让她坐到车顶,松手时,她正弯低腰,与他脸对脸,她没有戴口罩,他看她用小拇指将碎发别在耳后。 笑得靓丽又干净:“谢啦。” 她直起上身,双手撑在车顶,翘起二郎腿,鞋在车窗前。 她慢慢褪去西装外套,露出一身紧身的锈红色吊带长裙,凹凸有致,娇媚有型,腰身的曲线让人心悸。 她半侧身子去看山海时,露出颀长白润的肩颈,她的头发很长,风把她吹得美极了,每一缕头发的舞动都是线条的浪漫,黑色耳环衬得她冷艳、轻挑,城市沦为了她的背景。 他的头在她肩膀附近,距离不远不近。他缓缓低下头。 她裙子侧边开叉露出的小腿也十分漂亮,匀亭,白皙。高跟凉鞋一晃一晃,脚指甲红得艳情。 他几乎看呆了,沉浸于她了。慢慢地,他伸出手,想碰一碰她,想抓住那只令他心痒痒的不安分的脚腕。 又猛地收紧了拳头,垂下。 这时,他听路柔问:“林玄榆,你有喜欢的人吗?” * 他仰起头,看着她说:“有。” 她的目光与他相遇:“宋轻轻?” 他只是沉默地与她对视。 路柔:“还喜欢吗?” 林玄榆:“你呢,还喜欢江漫吗?” 她的上身向他倾斜,微微挑眉:“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就这一个简单的表情,他就想在这儿办了她。 他咳着嗓,低下头,控制着声音:“当时为什么要追他?” 她晃着腿,慢慢说:可能,追求的过程大于享受吧。 能怎么办呢。 思想可以被操控,被影响,你可以不能爱他,但感情发自内心,也没法预料,所以你再怎么说不能爱他,可你还是能爱上他。 * 两人的谈话中断了。 路柔轻跳下车,穿好衣服,说回家吧。 她开车,说送他,他说不用,她到家后自己可以打车。路柔想了想,说好。踩下油门,她问: “林玄榆,要跟我结婚不?” 他吓到了,偏头去看她。慢慢地,双眼失焦。“这么急?” “不是急,是要个答案。我们相处差不多也两个月了。要,还是不要,我不想搞暧昧浪费时间。” 他艰难地发出声音:“…你喜欢我?” 路柔看向他:“我只是不讨厌。” 他有点恍惚,眼有点花,又问她:任何一个男的,只要不讨厌,你都可以结婚? 路柔没说话了,专心开车。 他被她的沉默刺到,偏头看去窗外,眼皮耷了一半,看永远倒不回去的时光。 掠过一颗颗高树,一栋栋高楼。时间流逝,车厢里,渐渐响起了他的声音: “我不结。” “好。”她点头。 * 车停在小区楼下停车位,她走出驾驶位,他也走出。走到她小区门口那一段路,沉默延续。 两人并肩走着,旁边车大灯突然极速闪过,伴随着震耳的喇叭声。 “小心!”他大喊。 车擦肩而过,林玄榆着急地压她在墙边。他挤着她,气息交织,空气里诡异的安静。 她抬头。 他低头。 很奇怪,他没有放开她,反而取下了帽子,他的右臂撑在墙上,笼罩着她,越来越挤着她,为配合身高,他低了腰,脸与她持平。 新鲜的香气一下涌进她鼻腔,她闭住了呼吸。 他,想干什么? 夤夜,路灯光下灰尘滚动,光照在他的脊背,她的脸上。有一种陌生的燥热冲起,他的热量似要渗进她紧张的身体里。 “林玄榆…” 他的体温,一点点在靠近,直到鼻尖与鼻尖隔一指节的距离,他停了。这个人安静地垂眼,眼睫轻轻翕张。味道游荡。 很突然的,他取下了她的口罩,脸越来越近,他微微侧着头,用着寂寥和忧郁的目光,要吻她似的。 那一刻,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这双昳丽的眼睛。 熟悉感,像潮一般打来,又退岸而去。她却不敢百分百的保证,之前已经出过一次乌龙了。 她的脚趾蜷缩,抓紧了地面。 他近在咫尺,稍稍一动,唇的位置就能贴上。 路柔不知道为什么不立即推开他,她应该厉声说,喂,你靠太近了,难不成你想亲我?你要是敢,信不信我踢死你。 可或许,他不是这意思呢?毕竟他拒绝了她。你说这些,是不是显得你自作多情? 她的双手不停地捏着,听心的节拍越来越急。她想他要再近一点,她绝对要踢他了。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他的手放在耳边,似要取下口罩了。距离,已经快没有距离了。呼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了。 她慢慢抬起了腿… 猛地,他只是侧过脸,对着她耳朵哑声说小心车。 声音低回、轻柔,有点慵懒蛊人。 一下子,路柔的耳朵瞬间烧起来。 九十一:燃烧 第九十一章/燃烧 他的确想亲她,却极力克制了。说完立即退了好几步,拉开一米多的距离。 又说:“对不起。”意思是冒犯了。 他腿侧的双手还在颤抖,为刚刚车子带走她生命的那一小点可能性后怕到了极点。深呼吸平静后,他看向她,才发现她的脸色有着微微变化,似在变冷。 他往下看,看到了她的手,就问:“手镯怎么没戴?” “你想我戴吗?” 他默了下,盯着她的眼问:你想戴吗? 她笑:“你想,我就戴。” 他没看出那笑里的些些冷意,只说:“随你的心就好。” 隔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递过去。一盒感冒药。他说听她上次声音有点不舒服。 她深深看着他,有点惊讶他这么细心,只有他察觉到了她身体这么微小的异样。不是不结? 她没接。路柔从包里找了烟盒,抽出一根,夹在唇间:“何必关心我?你哥又威胁你了?” 还她一般,他淡淡地也这样问:“你希望我被威胁吗?” 看他一眼,路柔拨开打火机,火星亮起,点燃烟后,烟草味醒脑。在车流声中,她听他的声音突然远远传来: “我觉得,我们好像不太合适,你想要的太急了,但我还不想到那一步。我还忘不了宋轻轻。”这话,他早已预想了很久。 她慢慢看向他,神色不明。 他把眼神放到地上,“要不...就到这吧。” 她懂他的意思:“这算分手吗?” “算吧。” “拉黑联系,以后都不见面了?” 他犹豫:“嗯。” 路柔慵懒地靠在墙上,吐了一口烟:“诶,你怎么又不叫我老女人了?” “…你不是不喜欢?” 她看着他,嘴松弛地咧着,像笑,又有点清冷。 * 这两个月,跟他见面,一共就八-九次。 但怎么渐渐发现不对劲的呢?她想。 大概是咖啡店那次之后吧。 起初并不觉得。以为这么荒唐,江漫会做吗?他不是不回来了吗?本来她从不往这儿想的。 第一次见,他有江漫的影子,可他的性格、穿着等使她忽略了其他,也没仔细看,就没觉得奇怪。 但戴口罩太像江漫,第二次她怀疑了,结果却真是林玄榆,一时感慨世上相似的人真是稀少,亲眼所见,信了奇迹,才打消了质疑。 就算痛经那天,从林玄榆的照顾中分解出了江漫的感觉,但当时神智不清,也就没往心里去。 总在黑夜里,每次都戴口罩、帽子,看不见五官,气味也变了,还有了耳洞,声音腔调也变了,穿衣也是另一种风格,影响了气质,除了身高体型,谁敢说这是江漫? 但疑心再起,是因他太想把自己藏住,反是欲盖弥彰。 咖啡店那天后,每次见面,他总挑夜晚少灯的地方,穿得严实,她一看他,他就低头不让她看,眼睛极少让她看到,肩跟肩的距离拉远,肌肤接触也只有几秒,话也减少了,似害怕靠太近、说太多,让她感觉出什么。 也从不叫老女人。 性格也让她疑心。他不再是林玄榆头两次相见时那种幼稚的傲娇了,多了清冷的温雅。林玄榆怎么可能会跟她说对不起。 但她还可以相信是因为他感冒了,他害臊了,他对她有意思所以性格变了。 直到压马路那晚,她碰到了他的手指。 弹古筝的人,左手虽然戴义甲,但还是直接用食指、中指、四指这叁个指肚去按弦,所以,这叁指指肚会有明显的块状茧。所以,她愣住了。 真相,却从不是感觉怎样,就是怎样。 受第二次乌龙的影响,她不敢轻易与他摊牌,怕又感觉错误,却也不急了,慢慢周旋着。 问他怎么又是帽子口罩,问他怎么总是晚上约,都看不清你是谁,话里有话问他该不会是间谍吧?他却总有理由应付。 路柔的烟吸到了半截,沉默着,双眼放空,还陷在她的思绪中。 她更愿相信他是林玄榆。 因为一感觉不对劲儿,她却总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多次都是沉默。因为害怕吗?害怕他真是江漫。 可她为什么要怕? 就像刚刚车子擦来,他一下保护她而担心的样子,那急促的粗息,颤抖的身体,声音里的安全感,胸膛紧紧围着她,仿佛说有我,别怕。让她热了一下。这是吊桥效应吗?她怕这个吗? 讲不清。 受母亲的影响,想到可以故意提出结婚,钓他,她没多少耐心了。他要是说好,她敢几乎确定就是江漫。这不就是他的目的? 可他却拒绝了。 他到底是谁? 本来,刚刚他靠得太近,才让她熟悉起了这双眼晴。这双像江漫的眼睛。 * 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默认了,却有种危险前的平静。他便说天有点晚,他要走了。 他转了身,往他的方向迈步。 路柔看着他的背影——真的太像。 若真是江漫,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以为换个壳骗她重新爱上吗?他这么自信暴露后她不会厌恶他? 那他为什么还曾躲着她?为什么说就到这吧? 原本,她以为林玄榆是害怕沦陷,所以才与她拉开距离。 是啊,真怪。她冷冷地笑。若他是江漫,这骗子还没到手就要逃了?是想欲擒故纵? 她向他跑去,猛地从后面一把扯住他的领口,借着路灯,踮脚、抬头,看向他裸露的后脖。 那里—— 九十二:不配 第九十二章/不配 果然,那颗痣。 过去曾在梦里舔过千遍万遍,曾是触不可及的存在,曾次次贪想如何才能拥有。这人曾是放大镜,是他把她的欢愉与痛苦变得细节。 他慌张地转身:“怎么了?” 她放开了,盯着他,声音缓慢而沉重: “江漫,玩我有意思吗?” 他心里猛地一个大跳:“…你认错了。” 这次路柔再没有顾忌,瞬间一下摘掉他的口罩,没表情地看着。 口罩掉到地上,江漫猝不及防而苍白的表情就在她面前。那鼻子、嘴唇、下巴上的小痣,曾多次亲吻的精巧五官,视觉惊艳。路柔认真看着,知道他是江漫,但此刻看上去,他只是一个长得像江漫的人。 这一刻,她明白她为什么怕了。 原来,你拖到现在不轻易摊牌,另一方面,是怕承认你舍不得那种心脏小跑的感觉吗? 那种嘴硬又讨你好的可爱,被无条件地纵容,走在一起的自由与舒服,小细节的照顾,不吵不闹不随意黏人顾你感受,压马路走黑暗中也能无拘束地快乐,有小男孩的依赖与大男人的保护,他让你时而是女王,时而是女孩。 这种滋味,竟是一个你无法接受的人带来的。 你说你觉得男人没味,但如果他不叫江漫,没有江漫的过去,身形像江漫,然后配上一个溺爱你的人格,补好过去的遗憾,你就会慢慢陷进去,是吗? ——这让她如坠深渊。 不。 她眼里的沉默,胜过许多话。里头不是只有纯粹的愤怒,而是复杂情感的争斗,一方压倒,另一方又起,混乱不堪。 “路柔...”他着急疯了,慌张地向她走来,嗓音失态。“我没有玩你,你听我说…” 她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了,捂住耳朵。江漫来追她,抓起她手腕,都被她残忍地甩开,一次又一次,很多次。 最后一次来抓她,她一个转手,手一扬,用力地扇他,清脆的巴掌声比车流声更响。 她那张冷漠的脸比什么都寒。 “江漫,记住了。以后我见你一次扇你一次。” 她冷冰冰的眼神,让他支离破碎地站在原地,他被这句话深深刺痛,怎么都缓解不了,喉咙涩疼像要呕出血来,痛上加痛的滋味将他撕成一片又一片。 他的脸白得发灰,看她走了,身体里一点魂都没有了。 * 江漫踉跄几步,闭上眼,整个身子靠在墙上支撑身体。他又狠狠扇了自己一掌。 他觉得自己蠢透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林玄榆,任他怎么说、怎么糊弄,他就应该死都不动摇。他为什么要去照顾她?他就不该去的! 他愁得用手臂死死压住眼睛,愁得发苦。 怎么偏偏就走到了这一步? * 离开北城那天,机场里,江漫对林凉说:哪天你跟她说我结婚了,说明我不会再来打搅了,这样她就放心了。如果她问你我还会不会回来,你就说我不会。 “但估计她永远不会问的。”他又说。 没有绝对的结束,他等那一天——林凉知道这话精神胜利而已,就像一个要死了的士兵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你可以杀死我,但永远打不败我——背后实际无尽的无望。 离开北城,江漫去了母亲的老家。 在那游山逛水,有时吹笛、吹叶子,他还会很多乐器,只是那两年荒废了,还有需要左手用劲儿的就不行。 这半年,干了蛮多事,比如协助警察当线人,捣毁了一处设在废厂里的贩毒窝,但眼睛被那些人的辣椒水喷伤,那时一动眼睛就疼,流眼泪,眼里红得盛血,休息了好多天。还比如学插秧,好几次摔进泥田里尝到土腥。 再后来,跟着一个慈善团队到处走,救助一些山地高原的贫困孩子。队长问大家为什么要来。 有的为了爱,有的说责任,有的要传承扶贫济世的精神。 只有江漫说:不知道,没什么目的。 队长拍拍他的肩,无声胜有声。大概也明白这是一个没有了生活意义的人在找一条出路。 当看到一双双破烂的脚穿上鞋子,看到一张张脸不再冻得青紫,看到有些孩子第一次喝上牛奶露出的笑意,看到他们识字念书认真而渴望的眼神。江漫渐渐觉得,轻如浮毛,重于泰山,生活中,或许还有别的事情同样值得期待。 有次,一个小女孩抱着他的腿感激地说:哥哥,我爱你。 这句话那么清澈,那么纯粹,无关意义,带些冲撞力量,进入了江漫。他强烈地想起某人了。 黄昏,他坐在山坡上,便写出了那封信: 路柔。 你好吗?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虽然这些天我写过无数字了,但一想到这是给你看的,我还是像个新手一样下笔忐忑,怕你看得不自在。 虽然谈这些你不会再信。但我还是想说,我从没那样爱过谁,不讲分寸、流氓一样地爱过谁。过去,我羞于谈爱,因为我觉得说出来太假了。现在我能说,因为我不再心虚了。我可以自然大方地说:我就是爱你,像空虚爱有趣一样爱你。 …… …… 我知道,没有我,你会活得更好。我们的过去总有一天会模糊不清。我有时老是做梦,梦到我看着你和他手挽手离我远去,你给我的永远只有一个背影。我就看着这个背影,一直看到天黑下去。 就写到这吧。 你就当一个疯子在抒情,祝你幸福。 这封信,他一直装在信封里,地址都写好了,犹豫半天,还是没能投出去,一直压在枕下。 后来哪一天,他去找时,信已经不见了。 这半年,江漫浪迹了许多地方,心境又有了新的变化,试着去靠时间忘了她。 * 再后来某一天,林凉对他发消息:她说不想你结婚。 林凉:要不要回来。 看他没回,林凉又发:回来了。 江漫:不用了。 * 但六月,江漫还是回来了。 他对林凉发消息:待两个月就走,我爸病了,我回去看看,然后去下一个地方。 林凉:不见她? 江漫:不见。 林凉便打来电话:“我觉得她心里还是有你的。只是她怕复合会显得她在往上送、显得很贱。人为了自尊心,会压抑内心真实的想法。” 江漫既不同意,也不反驳:“或许吧。年轻那会儿,我就是觉得自己要是太主动了,会显得被她拿捏了。自尊心作祟。” 林凉:“说到底,因为那会儿你觉得爱是种很俗很表面的东西,很不屑。现在你不这样认为了,但路柔却…” 慢慢地,江漫低下头:“都是我的错。” “其实我想明白了。她不会接受我。就算她对我有点感觉,但我们之间有一道很深的鸿沟,有过去的经历,有她的自尊心。我以前想好多招儿试探她,以为让她作践我、折磨我,得她一点可怜,就能让她回心转意,反而却让她更不想见我。” “还好她不知道更多真相,但其实因为她不再那么爱我了,所以是真是假,她根本不去认真在意吧。那会儿我真嫌弃自己跟疯了一样,从小到大没这么无赖过,一边想尽办法挽回她,一边又看不得她流眼泪,就想这样放手,唉,真的痛苦。” “算了,还是放了。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照顾。” 林凉笑了一下,又说:“我还挺想凑合她跟林玄榆来着。” 江漫便说:“挺好的。她喜欢年轻的、懂撒娇的,是我做不到的。” “说起来,你的背影很像林玄榆,声音也像,你声调若再高一点,就特别像。”他突然插这么一句。 江漫没有在意:“哦。” 林凉:“我把林玄榆介绍给她,你不生气?” “我给不了的,别人能给,我生什么气。” “那你呢,就单身一辈子?” 江漫缓缓点烟,烟雾漫出,他望着远方,对他说:从小,我本来是这么计划的。 他认清自己了。 此生他是不配再去追她的,获得她的。 九十三:风暴(上) 第九十叁章/风暴(上) 从这半年潦草的记忆里回来,江漫发觉夜已够深。 他没有一点困意,便一直站在她楼下,与天空瞪眼。 月是黎明的告别者,月隐后,就这样,他站了整整一宿。 八点时,队长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起身,这边要出发了,催促他快点。 江漫张着干裂的唇,好久才出声:“…再给我两天。” 队长的同意并没让他轻松一些,煎熬无时不在,隐着搞得他千疮百孔。江漫无法接受就这样落寞地背行,他想解释这一切,想让她消气。 走,很容易,却不能中止他身体里无止境的抑郁。 突然,江漫的眼前阵阵发绿,难受极了,一下昏厥过去。他被好心人救起,下午从病床醒来,医生说是低血糖。 草草吃过晚饭,江漫又跑去她小区楼下蹲她。站得腿酸了,他才远远看到她和一名女性相伴走来,他沉默地站着,等她路过。 他没戴口罩了,戴一副银丝眼镜,嘴角、眼梢都恬然木然,一丝不苟的头发,是有距离感的文雅模样。 路柔自然是把他当透明的,身体掠过他身体的一半,就当他伸手想拉住她时,她突然转身对视他。 她的目光,冷静又凌厉。 随后,叭,巴掌声响亮。他的右脸颊一时火烧般的疼,受力歪向了一侧,眼镜瞬间被打落,烂在地上。 他有点耳鸣,缓过来后,才想清楚她打完后说的话: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相伴下班的女同事就在她一旁,她睁圆了双眼,不可置信。 眼前看上去如神祇的男性,他有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羊脂玉的皮肤,被扇耳光了却没有暴怒、没有咒骂,只是流露出一抹脆弱,像碎了缝的透明匀净的白釉瓷器。 路柔头也没回,不闻不问地往前走,听同事好奇地问她:他是谁啊? 路柔却什么都没说。 同事又回看了几眼,心里一跳。 漂亮的人总会得到偏爱,她不知道他的为人,他只是以一个形象站在这儿,若他以这样一张清贵的面孔,眼睫向下,用这样一种压抑、微伤的神态,就像精美的海报,她可能早晚会沦陷。 想着,她又不经看向路柔。 路柔可真平淡啊。 于是,她便问:“他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气?” 路柔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让我烦。” 江漫听到了,脸色更白了,披了霜一样。 你不是早就想过这种结果吗?难过什么。他埋低了脸,很低很低,指甲掐进了手心。 * 深夜,她站在窗台,看他还站在原地,魂不守舍的样子。 很快,她拉好窗帘。 * 第二天,有雨,细长的雨线缝着城市。 路柔下了班便去林凉家要酒喝,坐沙发,屁股还没热,林凉和宋轻轻说要出去一趟。 她应声,没有几分钟,她听到了二楼有脚步。 不小心弄脏的江漫换好林凉的衣服出来,他一边下楼,偶尔停步,一边凝视她。 她也把目光折给了他,几乎碰上的那一秒,她起身就走。 自然没有他腿长,江漫在别墅草坪上握住她手腕,拽过她。面对面了,她就扬起了另一只手,她扇他,他一点都没躲,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像鹰一般盯着她。 他说你想打多少次都可以。 她一走,他就强硬地握着她,对视着,两人的肢体也较劲儿着。 这让她的火越来越大,越来越冲:“你到底想怎么样?!半年前说走的人是谁?!” “你让我猜过来猜过去很好玩是吗?!我求你了!能不能别把你宝贵的时间浪费给我!能不能像大一那样把我甩了!” “你不过就是以为你间接害死了我,结果没想到我没死,只要我没同意跟你和好,你良心就一直过不去,你想让我跟你复合,这样就救了你自己的良心!是不是?!” 她一下明白过来,她情绪这么大,不再像重逢时那么平淡冰冷。他妈的就因为她在意他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这让她咬牙切齿,用力掐着他手背:“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再上你的当。” 江漫看她眼睛渐渐红了,要哭了的感觉。他也扛不住了,不知怎地就跪在了地上,赎罪般,头垂着,哑声说:我有错,但不是什么良心过不去,你听我说… 她打断了他:“行,跪得我满意,我就听。” 江漫看她走进房子。她走到客厅坐下,无表情地打开电视。 上天真不客气,加害似的,不久,大雨滂沱,他本来膝盖风湿,慢慢地,那儿就钻心地疼,弄得他生理和精神都疼,只能咬下唇强忍着。雨一下,一个小时过去了,头昏昏沉沉的,雨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不知多久,他不经意地抬头。 路柔撑着伞,站在他不远,正抽着烟。见他看来,就没抽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完就赶紧走。” * 他说我没有想骗你。 原委才渐渐展开—— 过年那会儿,林玄榆发现原宋轻轻的未婚夫王川竟然也美满了,只有自己是工具者,心头就一直不舒服,有好几天都在走神,某次切水果还无意间切到手腕上,留了疤。 隔了近半年,林凉才看到那疤,大惊失色,以为林玄榆为了宋轻轻痛苦至此,就提议要不试试路柔?她跟宋轻轻差不多大… 可林玄榆觉得表哥这是嫌他碍眼,是为了看自己有了别人才能安心。林玄榆又气又委屈,骂着表哥,又听话地让表哥说说路柔的故事。 听完,自然百感交集,林玄榆不理解为什么路柔的感情会这么曲折,就对她起了一点好奇。 双重影响下,他提出了邀请,也赴了约。 他不想说是主动来的,怕自己被揶揄,就含糊说是表哥逼的。一场下来,与她相处,也没想象中那么不自在,甚至有几分好玩。 但途中,他突然想起表哥说他很像江漫。又想起江漫在他赴约前,曾特意加了他,拜托他替他问问路柔过得怎么样。 林玄榆顿觉不舒服,什么嘛,搞得自己就像别人的替身一样。他又不想被人称作“小江漫”、“北城城北区分区江漫”… 或许她看着他,其实是在看另一个人? 想到这儿,他稍稍有点郁闷,表情郁着。 让路柔以为这是失落。 叁叁: (可能会改,我现在脑子有点迷糊,不清楚是否写得有漏洞……) 九十三:风暴(修) 第九十叁章/风暴 江漫从这半年潦草的记忆里回来,夜已够深。 他没有一点困意,一直站在她楼下,与天空瞪眼。月是黎明的告别者,月隐后,就这样,他眼睛里充满血丝,站了整整一宿。 八点时,队长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起身,这边要出发了,催促他快点。 江漫张着干裂的唇,好久才出声:“…再给我两天。” 队长的同意并没让他轻松些,煎熬隐着搞得他千疮百孔。江漫无法接受就这样落寞背行。他想解释这一切,想让她消气——虽然他搞不懂为什么会这么怕她生气,使他宁愿被钉在这里。 突然,江漫眼前阵阵发绿,一下昏厥过去。 他被好心人救起,下午从病床醒来,医生说是低血糖。 草草吃过晚饭,江漫又跑去她小区楼下蹲她。 站得腿酸了,他才远远看到她和一名女性相伴走来。于是他沉默地站着,等她路过。 江漫没戴口罩,戴一副银丝眼镜,嘴角、眼梢都恬然木然,特意梳好了头发,俊俏文雅,气质很有距离。 路柔自然是把他透明,她掠过他身体的一半,而当他伸手想拉住她时,她突然转身对视着他。 这目光,冷静又凌厉。 随后,叭,巴掌声响亮。他的右脸颊一时火烧般的疼,受了力歪向一侧,眼镜瞬间被打落,烂在地上。 江漫有点耳鸣,但还是听清楚了她说的话。她声音也凌厉。 她说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相伴下班的女同事站在一旁,她睁圆双眼,被这闹剧震到了。随即,不免得去打量他。 眼前面相清心的男性,他欲说还休的眼,羊脂玉的皮肤,被扇耳光后没有暴怒、没有咒骂,眸光忧郁,像碎出一条缝的透明匀净的白瓷。 “他是谁啊?”她经不住问。 路柔打完就往前走了,没有回答她。 女同事就回看了几眼,心里一跳,心脏加速了。 漂亮的人总会得到偏爱,若他以这样一张清贵的面孔,微翘的睫毛长长垂着,用这样一种压抑、微伤的神态求她原谅,她可能会沦陷。 想着,她又不经去看路柔——她可真平淡啊。 于是,便问路柔:“他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气?” 路柔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让我烦。” 江漫听到了,脸色更白了,披了霜一样。 他笑了下,又慢速度地收回。苦笑什么?不是早就想过这种结果了吗?他嘲讽自己。 江漫埋低了脸,很低很低,指甲掐进了手心。 * 深夜,路柔站在窗台,看他还站在原地,魂不守舍的样子。 很快,她拉好窗帘。 她把自己扮得像个老妇人,口罩、帽子挡着,弓着背,骗过了江漫。离开小区很远了,她才直起腰,沿着街边一直走下去。 她不是闲逛,只是自发而发地走下去,没有目的,像在寻找,又像在躲避。再转几个弯,就是她就读过的北一大学。 校门宽大,一眼望进去就是喷泉广场。她想起来,江漫曾在这演出过,那时她是海海观众中的一滴水,为他浪起、为他翻涌。 不是说时间是忘记的良药?怎么有时它却是一把铁锤,只会把一些事捶得更深。 扇他,她本以为有发泄复仇的快感。或许一开始是有,静下来后,却是无尽的迷茫。 像找不到解一样。 * 第二天,有雨,细长的雨线缝着城市。 路柔下了班,去林凉家要酒喝。坐沙发,屁股还没热,林凉和宋轻轻说要出去一趟。 她应了声,没几分钟,听到了二楼有脚步。 不小心弄脏上衣的江漫换好林凉给的新衣出来,他耳尖地听到了她的声音,便一边下楼,偶尔停步,一边凝视她。 路柔也把目光折给了他。 几乎碰上的那一秒,她起身就走。 自然没有他腿长,他在别墅的草坪上握住她手腕,拽过她。 面对面了,她就扬起了另一只手,扇他,他一点都没躲,眼睛也没眨一下,就像鹰一般死盯着她。 他的语气认真:想打多少次都可以。 她一走,他就强硬地握着她,对视着,两人的肢体也较劲儿着。四只眼睛斗着,就像用獠牙接吻,撕咬出看不见的伤口。 这让路柔的火越来越大,越来越烈。 她的声音拔高:“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半年前说走的人是不是你?!” “看我猜去猜来很好玩吗?!你觉得这样我就能跟你复合?!” “你不过就是以为你间接害死了我,结果没想到我没死,只要我没同意跟你复合,你良心就一直过不去,你想让我跟你复合,这样就救了你的良心是不是?!” 她看他的脸变得一片白,她突然一下静下来了,发现她情绪好大,不再是重逢时的淡化。紧接,她发觉他妈的就因为她越来越在意他了。 凭什么啊?! 路柔咬牙切齿,用力掐着他手背。 “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再上你的当。” 江漫看她眼睛渐渐红了,像要哭。他也扛不住了,看她这样,这让他难受,不知怎地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赎罪般,手背青筋凸起地用力紧抓着湿草,头垂着,哑声说我有错,但不是什么良心过不去,你听我说… 她不想听,打断了他:“行,跪得我满意,我就听。” 江漫看她走进房子,走到客厅坐下。她打开了电视。 上天真不客气,加害似的,不久,大雨滂沱,江漫本来膝盖风湿,慢慢那儿钻心地疼,弄得他生理和精神都疼。 他咬破下唇强忍着,一动不动。 雨一下,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的头昏昏沉沉,雨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江漫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这么卑微地臣服,她让他的多巴胺发烧、发痛,让他面目全非。 不知多久,江漫不经意地抬头。 路柔撑着伞,站在他不远,正抽着烟。见他看来,就没抽了,扔了。 她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说完赶紧走。”她说。 * “是我的错。”他看着她眼睛说。 江漫已经无力站起来了,继续跪着。原委从他那儿渐渐展开—— 与她初次见面,是林玄榆。 过年时,林玄榆发现原宋轻轻的未婚夫王川竟然也有伴了,剩自己孤寡,心头不舒服,有好几天走神,某次切水果还无意切到手腕上,留了疤。 林玄榆长期住校,很少线下见林凉,隔了半年,林凉才看到那疤,大惊失色,以为林玄榆为了宋轻轻痛苦至此,为了“救”他,怕明说伤他自尊,就假意要他试试路柔,收自己的摊子,就送他一辆跑车。 林玄榆以为占有欲太强的林凉是为了看他有伴才安心,又气又委屈,暗骂表哥,心里不爽。身体但诚实。 让表哥说说路柔的事。 林玄榆听完,百感交集,不理解为什么她的感情会这么曲折,对她起了好奇。 双重影响下,他提出邀请,赴了约。 他不想说是为车和好奇来的,装模作样说是表哥逼的。 时隔多日,首次与女强人路柔见面长处,没想象中不自在,甚至几分好玩。重逢的新模样,刀疤的消失,以及她少女的一面,使他泛起不可名状的滋味。 他还替江漫向她问好。那天赴约,刚好江漫刚回北城,来见林凉,不经意间问他去哪。听完他说的,江漫静了很久,他要走了江漫才慢吞吞地说,要他替他对她问句话。 ——本以为轻松,真正问起来好别扭。 那时林玄榆没想到她会把他忘在车后,气得骂娘,好半天才消了。 同时,他发现路柔看他的目光有点穿透,就好像透过他能看到别的什么东西。 他突然想起表哥说他身形特别像江漫。 他承认,江漫颜值高他一筹,属于两人并排时,观众的目光会自然而然多数聚给江漫的这类人。 他不想是“低配版江漫”。虽然双眼眯弯,在笑,但外貌自尊心作祟,林玄榆有点郁闷,眉头慢慢皱起来。 江漫:“这是林凉说的。” 江漫讲到这儿,路柔才想起了—— 为什么当时她觉得林玄榆在失落。 * 林玄榆与她的聊天持续。 为了配合林凉,也为了尝试新角色。他也应景地换了个新头像,以前的灰色头像是一种短暂模仿,透过林凉,他的确被江漫的简约风影响。 但路柔与他明显不在一个调上。她工作狂,他学生党,两人的时间分配不一样,她似乎也抵触任何一个男人真正进入她的世界。于是他应付得乏力,越发疲倦。 尽管见面时相处融洽,但一分开,两人就很难同频。 攻她太难,林玄榆准备不试了,林凉见此也说算了。本来是想“救”两个人,觉得万一能擦出火花。 现在看来,林凉更觉得江漫是她的无二选择。 只有双方才知道彼此的喜恶优缺,像钥匙与锁,才能吸引对方。江漫路柔的学识气质、家境长相、肉体的契合度都是万里挑一,两人的眼光因为对方而拔高。 因此很难再有别的人引出他们的癖好,哪还有被他们爱上的条件。双方找不到替代品,找不到新欢,所以只能不停怀念过去。越怀念,就越将对方记得更深。 林玄榆纳闷,问林凉:但过去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她能不计前嫌地接受他吗? 林凉静了一下,才说:有时,接受的唯一办法,就是经历过许多次的不接受。 人一旦累了,无法再表现好拒绝,这时,容易妥协顺从。 * 林玄榆开始淡出男友的角色,与路柔聊天,更像朋友。 所以看到路柔说大姨妈,先是搞笑,不是心疼。从路柔话语中看出她在痛,他突然想到去找江漫。或许他有种红娘属性,爱促成别人在曲折中和好。 与江漫说了好多,“不会认出你的,我和你特别像,她痛,肯定不会仔细观察你…”信息加速地跳,但江漫都拒绝了。 直到林玄榆输入:“你忍心让她一个人一直痛吗?” 屏幕静了些久,似在挣扎,在做激烈的选择。最终—— “就这一次。”江漫回。 九十四:医治 第九十四章/医治 天空一片灰色,乌云密布。 她看着他:“不是就见一次?” “是你让我不要走。”他说。 * 路柔痛经那天,江漫去了。 来之前,江漫很怕露馅,遮得连眼睛都几乎不见,少张口,也避开与她对视。一进门,他就忐忑地先去厨房,还想若她怀疑了,会赶紧装有事离开。 他细心照顾,控制距离,极其谨慎,又贪婪地看她。 时间走了半年,如今这张脸依旧使他着迷,看她因生理疼痛而精神涣散,没有精力怀疑他。江漫心疼,又有点庆幸。 最初,江漫坚决了就这一次,见了就走。 她说不要走,叫他明天陪她。 当时他一片空白了。他很想陪,但不能。这话像在他伤口里加蜜。江漫静默了很久,内心异常艰难地摇摆。 最后,他没能抗住诱惑。 同意她之后,不是没有后悔。他其实毫无准备。但如果没有同意,他想他也会后悔。 他想,反正都要悔,那不如选择前者。至少有蜜。 * 江漫约了林玄榆和林凉见面,说他想扮成林玄榆,明晚去见她,请他们协助一下。 他说人生是减法,见一次,少一次。不久他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两兄弟懂得他的言外之意,但也惊了 一下。 最后林凉同意了。 其实江漫没觉得会成功,斜看了林凉一眼:“我还以为你会骂我有病。” “你是有病。”林凉不客气地说,“但我们之前的交易合同还有有效期,反正最后你被不被路柔打是你的事。” 过了一会儿,林凉又揶揄地笑:“不过,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也想看她能不能发现。” “然后看我怎么被打是吧。”江漫无奈地笑。 林玄榆又问他:“就见这一次?” 江漫点起烟,烟雾蒙住了他的表情。 “嗯。” * 冒险的做法,要有万全的准备。 虽然江漫与林玄榆身型相似,但气质、脸、还有皮肤的细节等等都有大不同。 林凉是旁观者,更看得清晰,他提出建议:首先,路柔并不熟悉林玄榆。 她可以认出你是不是江漫,但她认不出来你是不是林玄榆。所以,你的重点是要改掉江漫的气息,然后学点林玄榆混过去,只要她认不出来你是江漫就行。 一、改变穿衣风格去掩盖气质,平时的冷淡休闲风换了;二、一定要戴口罩和帽子,衣服穿长的,别露皮肤,更别让她靠你太近,别让她仔细看你,即使路柔有轻微近视;叁、香水味道换了,头发尽量遮住眼睛;四、林玄榆很好模仿,你去打个跟他一样的耳洞。你声音也挺像,就是语气要少年一点,声调高一点,重点是口气要“小爷我看不惯你”那样,傲娇,或者你就干脆不说话,一直做题,路柔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特别专心,所以尽量别让她注意你。 最后,万一,万一她觉得不对劲儿,你就说你去上厕所,我跟林玄榆就在附近。 外表、气质、举止、谈吐,从里到外,一番连夜大改与模仿,江漫对要做的事会极度专注,更加强了观察力和记忆力。以前只要听一遍别人弹的,他基本上也能原封不动地弹出来。 所以林凉表示他不去当演员真的可惜。 林玄榆的微信号也暂给他,还嘱咐了别的,比如走路要快一点,你别让她看你手腕,手机铃声是这个,平常习惯叫她老女人等等。 林凉看江漫坐上车赶往咖啡店,想起了自己回国遇到宋轻轻的那个时间。他叹了口气。 有人分手像一张纸,撕开就再也没了联系。有人分手像一节藕,哪怕砍成了两叁节,却还藕断丝连。 * 咖啡店的晚上,他绞尽脑汁去见她,从不敢设想她碰他。 然而,当她将手伸过来时,江漫的情绪很复杂。大部分却是生气。她越对他亲近,他就越生气。他气这个假身份,气自己问不出你想碰的到底是谁,几乎要被嫉妒撕碎。 那晚后,他决定真的不去见了,决定扭转关系。 还回林玄榆的微信后,他又一次对他重申——不会去见她了。他当时铁了心的要撤走。 然而,当他一个人在房间里静坐时,她像氢气球一样在他身体里浮沉,他觉得很苦恼,他仰躺在床上,张开双臂,看着天花板,苦恼得他眼酸心酸。 一想到让她开心的人,陪在她身边的人,如果不是他,他就难受。 * 江漫又出尔反尔了,又去见她。 多次极限的克制后,江漫终于忍不住搂了她,他吮吸她的温度,就像瘾君子一样:下次绝对会戒的,再见一次,真的,就一次,后面他绝对不干了。 还不明白吗? 对于上瘾的东西,就像刷手机,说十点睡觉,十点零一了,十点十分睡觉,二十分了,叁十分一定去,就这样一直找借口,一直到凌晨六七天阳光照在脸上。 所以,他越来越贪。在之前的经验上,江漫更谨慎地与她出门约会。只挑晚上,只挑人多或灯暗的地方。大部分站在阴影中,看她在光明之下。 江漫贪婪地看她终于不再表情缺乏、少了疲倦。 成熟的代价是心智的劳累,所以那些人看起来总愁眉苦脸。这让他想起那个贪婪地望着各种各样小说杂志的女孩,那个喜欢噘嘴,喜欢乱摸,冒着稚气,有点可爱的女孩,那个歪着头对他撒娇的女孩,那个腮边挂泪却笑得轻松的女孩,那个给他的电话铃声是“摩西摩西,找你女朋友什么事。要亲亲请按1,要抱抱请按2,要羞羞请按3”的女孩…路柔本来也有这样女孩的一面。 她是独一无二的他者,她令他入迷,又令他无能为力。他好几次想去碰她,却又只能缩回手去。 可他的瘾终于要到头了。队长开始催他回来整队,语气急迫。 江漫却想再拖一会儿。 直到她突然问他要不要结婚,他才猛地意识到路柔现在就想做个了结。你跟还是不跟。 江漫无法同意。他只能按照原计划,以还爱宋轻轻当借口,提出分手。 没想到… * “没想到我会提前揭穿是吗?”她看着他,形成一个冷艳的笑。 转身,她往前走去。 雨势一下猛了起来,噼里啪啦的。 江漫忍住了剧痛,跌跌撞撞,倒了叁次,又爬起来叁次,最后,他脚步迟钝地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路柔走到屋檐的边缘,猛地转身,把伞甩在他头上。 “别跟着我!”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江漫被甩个正着,身体一下摇晃,差点摔倒,一阵咳嗽接一阵咳嗽。 他的目光向她投过去,无声表达:那你把我治好。 乌云之下,雨声之中,他们互相对视着。 路柔看着他,回想起过去那些日子的相处,她一下就觉得好笑。 * 笑人嘞,江漫换了个名字,你差点又掉进去了。你为什么就是跟他断不了呢?! 她一下拽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地拽下他,目光凶狠地质问他。 “你凭什么以为你能拿捏我?” 江漫愣了一下,艰难地发出声:“是我拿捏你吗?你确定我们之间是我?那刚刚跪你求你的人是谁?” 她几乎低吼:“那你为什么要来见我?!一刀两断不好吗?!”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他惨烈地一笑。“是,我也贱。”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种表情。哭吧,又近似于笑,说笑吧,却没有一点阳光。 江漫更觉得心口压抑。这些年,无论他怎么做,都没有从放弃和不放弃中舒服过,他赎不了罪,也无法得救。那一瞬间,他身体里所有细胞几乎悲鸣。 他盯着她说:“难道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吗?我知道一刀两断可以让我们自在,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这么做吗?你知道为什么决定不见,结果一次一次地来了?” “我就是戒不掉你,我无论怎么填那个缺陷,怎么填就是填不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宁愿冒着风险还是想去见你吗?难道我不知道这是死路吗?如果说了分开就能一干二净,你以为我不想吗?!如果感情说消失就消失,你以为我能站在这儿吗?!我每一次都觉得我能下定决心,结果见了你我疯了一样又想见下一次!” 越说越激动。他的眼中血丝密布,眼眶湿湿的,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 他苦涩地说: “你以为我不想放下你吗?” 路柔失声了。一时间,周围只有风声、雨声,和树叶刮着地面的摩擦声。 江漫弯低了腰,用湿湿的手指抹去她脸上飘进来的雨水。他脸上的忧郁那么明亮,猝不及防便贴上了她的唇,唇肉颤抖地说: 路柔,太难了。 她下意识狠狠咬破了他的唇,血流进两人的唇齿。 天地间,狂风乱雨,滴水的屋檐下,他们的舌绞动着。 他激烈地索吻,锁住了她的双手。她的牙齿便咬着他,伤害他。风吹进来的雨把衣服全湿透了,头发也湿。他们从各自的唇里吃到了血腥味和雨水的甜味。 这一瞬间,两人湿哒哒的肢体交给了风雨,年轻的激情在周围游荡。 他们就像野兽纠缠在了一起,撕出伤口,再愈合,再撕出伤口,再愈合。 九十五:和缓 第九十五章/和缓 路柔被他强势抵在墙上,江漫积久的爱欲吻得她缺氧。 渐渐,她的身子像泡水般发了软。 江漫便松开她的手,右手在她后腰摸来摸去,左手便绕过她的后脖,狎昵地抓摸着她左肩头,再使力按着她贴近自己。 一边吻着,他的下半身一边往前倾顶,宽阔胸膛笼着她,湿发往下滴着,直到胯部抵紧了她的腹部,渐渐有勃起的征兆。 尽管隔着布料,他仍记起了他们肌肤碰触肌肤的感觉。 温热,又有生命力,令人痴迷。 路柔抓着他的袖子,虚虚推了几下。 这个吻五味陈杂,这些年反复地拒绝他后,她累了、腻了,意志已经比不上往日,她无法再表现好拒绝了。顺着他,就显得容易多了。 吻结束时,雨继续下着。江漫的脸凑得很近,她能感受那一段一段渐温渐凉的呼吸。 江漫开口了:“还气吗?” 她沉默不语,脸侧到一边去。 他又摆正了她的脸。“你生气难受,我更不好受。是我太贪心,对不起,但我没想纠缠不放,只是那天觉得你痛起来要人照顾,只是走之前想多见见你。” “你看着我。”他语气里有无奈、哀求和命令。 她只好注视他。 “犯人也有减刑。”他说。 路柔看着她第一次追求的人,这个曾与她有一万重距离的人,这个她曾以为很难高攀的人。 天地磅礴大雨,他身后的雨雾很大。 他有一张金枝玉叶的脸,却用卑微的目光、求意的语气,额抵着额,眼对着眼,对她说: “你想怎么消气,嗯?” 江漫看着她持续沉默的脸,渐渐的,心也沉下去。她的沉默就像海浪,要将他拍碎、扬灰。 慢慢地,江漫直起了上身,撩起上衣,将她有点凉的手贴在他温暖的腹肌上。 这个细节让她发愣很久,便有些呆地看向他。 “你对我还有感觉。”他盯着她说。 * 路柔没立即否认。 尽管她曾对他说过去就过去了,然而自己却仍被过去影响。所以她怕重蹈覆辙,怕承认又喜欢上了同一个人,显得自己轻贱,更怕有了爱情就是痛苦的端倪。 她因此起誓不会再对他有感觉。 可江漫非要惹她。被拒了,还要来,继续来,就对准喜好下手,时体贴时霸道,时退后时进攻,暗地勾引,又明着示爱,就是表达——除了我,没有别的人会爱你爱得这么死皮赖脸又化作尘小。 ——当年,路柔也是这么追他的。 薄情的人比普通人更难追,想摘星月,若其不自坠,更要非常的招惹和非常的爱意,才有可能起异样。 不近人情地扇他,眼眶的湿意和情绪却背叛她。 路柔越发能体会到感情不是两个极坐标,只有不爱和爱。它复杂到就像可以哭得痛快,也可以笑得难受,混在一体,有时辨不清楚才是常态。 她难以启齿——她推开江漫的同时,又对他起了异样,一种接近喜欢的感觉。 * “所以呢?”她问。 他沉默良久,一时间找不到破她这句话的回答,嘴唇失去了语言。 路柔抽回被他握着的手,静默地看着地面,好半天后,她张口了。 “你对我是有影响。”她说。 人一生会遇上无数人,但真的爱上的,极少。 极少不费力气就能找到一个兴趣投缘、三观投缘、性格投缘,身体投缘、还能互相理解的人。 她经历了很多男人,却跟江漫纠缠得最多,因为他身上残存着她的记忆、她的旧情绪、她的想象、她气息的一部分,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召唤她。 还有她的标准。 也不知道江漫是什么体质,嘴里总是香香的,唇肉很软,舌头也软,含咬上去,舒服得就像咬果冻,让人吻起来手脚酥麻。 路柔跟其他男人亲过,实话说,气味和口感远没有江漫好。有的还嘴臭,害她对吻反感过一阵子。 ?她本身有点贪欲,对性的要求较高。?跟其他男人有几次边缘行为,与其说是有了爱她才肯做,不如说那些男的肌肤触感、肌肉线条都没达到她的标准。江漫乳头的颜色都是她看了就想咬的。尺寸也好,粗、长,每次都能顶到生理高潮。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尽管身体投缘和喜不喜欢这个人是两码事。但有过江漫,难免比较,她的欲望也难免淡下,身体打不开,又干又痛。还想过会不会因为眼光太高、不愿将就,而干涸一辈子。 “什么影响?”他问。 她有点不自然地说:“没什么。” 静了下,江漫边看雨说。“风大了,我们进去吧。” 路柔突然一阵鼻酸。 爱真偏心,过去雨里奔跑也得不到他一眼,现在你只是站在这儿,他就心疼你被风吹。 “不用,在这儿说清吧。”她说。 他们认识了近九年,分开过三次,每次分开都无法断得干净。 但她累了,不想再纠结有的没的了。一边拒绝一边又无意识地怀念过去,一边想接受一边又骂自己不该,到头来累的还是自己,她不想再精神内耗了。 所以不管怎么样,是该有一个答案。 * “记得五子棋吗?” “以前我老输你。”他自然记得。 她笑了下:“你还不服,结果还是被我抱了。” 他有点懊恼过去:“以前是我自视清高。” 她老实说:“我那时挺喜欢你不情愿,但又拿我没办法那样,现在你让我反而有点不习惯。” 江漫一愣,迟钝地说:“你喜欢那时的江漫。”几乎是陈述句。在她那儿,他比不上过去的他,他为这句话感到一阵发寒。 “经历那些事后,人哪有不变?我也变了。“她说。 江漫盯着自己的脚尖,一阵沉默。她也静了一阵,才低声对他说。 “五天后,下局五子棋吧。” 认识了这么久,他们之间自有他们的心有灵犀。江漫一时没有说话,紧张地握着拳,清澈的眸子盯住她。 “如果你赢了,我们就真的试试。” “如果你输了,我会清掉对你的感觉,你离开。”她说。 人无法做出选择时,又想顺理成章,便提出交给命运。江漫更默然地明白,这也是对他的考验。 * “还拍?不怕被发现?”林凉敲了敲宋轻轻的脑袋。 “嘘。”宋轻轻连忙从门口把半侧的身子撤回,躲回墙边,捂住他的嘴。“你别让他们听见。” 宋轻轻蹲下来,翻起偷拍的照片,林凉站着给她撑伞。 特别是那张朦胧雨雾中激情的屋檐湿吻,宋轻轻看了很久,放大看,放小看,来回地看,男俊女美,她想这可比电视剧带劲儿多了。 宋轻轻:“等他们结婚了,我就把这些照片送给他们。” 林凉:“万一他们结不了呢?” 宋轻轻抬头问:“我们都能,为什么他们不能?” 林凉一下噎住,心想还好她过于纯真,心思简单,怨啊恨啊都不记心里去,也就不多纠结,不然他现在可能跟江漫一个处境。 “看得出来,他怪喜欢她的。”她突然指着放大的相册说。 “嗯?” “路柔身上几乎没飘到雨,都是他挡的。人好好哦。” “你身上也没飘到雨,你老公挡的。”林凉非常不爽她对别的男人有好感,口气酸死了。 “你怎么不先夸我?” 三三:买定离手,赌江漫赢还是输。 九十六:驯化 第九十六章/驯化 北城八月,热气更明显了,地面发烫。 与江漫约好后,两人便没有联系。尽管林玄榆推给她江漫真正的微信号,她加了。 这些天下了班,她更多刷新闻,看了就忘。周三,与江漫约定的前一天,刷电脑网页中,下方弹出了猜你喜欢——《江漫日记》小说。 路柔的记忆安置所突然开了个口子,犹豫,然后点进,有些好奇。 是她写的那本,却是盗版。 露骨的文字要么谐音、要么方框,有些早已修过的片段依然保存,页面顶端还跳着“激情一夜”的三俗广告。 大概是她大一还是大二写的了,她也印象模糊,只记得很色情。 花了几个小时,粗略看完。路柔斜靠在床头,感觉点点羞耻。 原来当时在虚拟世界中,她对江漫的想象简直不堪入目。 第一章,他是贵族吸血鬼,她是不安分的修女。故事设计:起初他只喝人造血,因此对人寡情、淡淡蔑视,以贵族绅士身份潜伏人类高层。而她无意引诱了他。饮了她的血后,他只能渴望她的血液,唯她是解,直到吸尽她,他也会无血而死。血也是发情药,他在外翩翩有礼,回到家宅就儒雅而阴鸷地咬破她的脖子,吻中,一边凶狠地抽插,表达他对她疯魔般的上瘾,时而失控,做几天几夜,有次她怎么逃脱却仍被他扣住十指压回身下,差点于快感中死亡。他对自己感到恐惧,对要么他死要么她亡的状态感到折磨,于是推开她,宁可割伤自己去压抑血瘾发作的痛苦,最后… 第二十章,他是万人敬仰的上仙,她是土地小仙。故事设计:两人几千年毫无交集,也不该有交集,直到天庭设立了仙法学堂,她去学仙术,他是她师父,他细心教她,温润而泽,又与她保持距离,心系苍生。两人不断拉扯。最终仙魔大战中他被歹人下咒,再也无法抑制爱欲,嫉妒之下更堕了仙。万里迢迢抓回她,入魔的他与她在瀑布浅滩的大石上粗暴交合。 第三十章,他是高官子弟,她是寄人篱下的普通女孩。故事设计:因阶级差距太大,为了让她和她的家人摆脱穷困潦倒、受人白眼的处境,她决心依附他、利用他,以谋取更多的学习资源和人脉关系。而那天,他终于发现了,他以为是他强占了她,还对她抱有歉疚,没想到是她故意送上门,骗取他的真心,嘴里说因为喜欢他才跟他好,原来她从头到尾就没爱过他。他怒火中烧,阴霾冷笑。那个夜晚,暴风加雨,成为她最记忆深刻的夜晚。 第四十章,她是高贵公主,他是清高的落魄文臣。因家中出事,他不得不承欢于她,对她,从厌恶、不屈到欢喜、后悔… 第六十章… 这些以肉欲为主的小故事,驯化与被驯化交替,充满泡沫式的幻想,比如一夜七次。 路柔一面觉得有趣,一面记忆浮起,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把她带到了微妙的境地。 像用吊车从废墟里吊起来一堆金灿灿的东西,那些一字一字敲打时翘起的嘴角、一个人澎湃甜蜜的心情、被当事人抓住的尴尬。 * 天燥热,蝉用尽生命嘶叫。傍晚。 老城区的一条老街,一颗大槐树下,树影中,多名老人围着几台石桌下棋。围棋、五子棋、象棋。还有两名青年站在附近观摩。 老人置下黑棋,林凉开口:“明天几点去?” 江漫:“下午两点。” “感觉你是去面试。” 其实林凉有点懵,怎么成了江漫朋友的角色。江漫说要不要陪我出去会儿,他没犹豫就同意了。认真算来,回国后,他和他见面的时长比他和路柔都多。 “你能赢吗?”林凉又问。 听说江漫是围棋高手,林凉押江漫赢。而宋轻轻押路柔赢但装输,因宋轻轻打听到,江漫的五子棋就没赢过路柔。 若宋轻轻赌赢,林凉则不准再阻挠她在外穿露背装。若林凉赌赢,宋轻轻则穿泳装,让他在私人泳池对她这样那样,赌注都是双方不太乐意的事。想到泳装、水下,林凉下身一热,看向江漫的眼神不由炙热。 林凉:“你能赢吧。” 江漫:“能啊。” “以前你不是没赢过她吗?” 江漫向他看去:“那时刚开始,我是不会。” “嗯?” “后面,也许是我故意输给她呢?”他说,“看她因为赢了我而小得意那样,挺喜欢,很可爱。” “路柔一直不知道?”林凉吃惊。 “从小我心思埋得深,她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林凉有点不信:“那你还来这儿?” “我很久没下了,找找感觉。” 林凉看着老人清空棋子,要重新再开一局,输赢都只是暂时性。 他又瞥向江漫,微微一笑。 “我从来没这么期待过你赢。我的人生大事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赢。” “哈?”江漫一愣。 他略带诡异地打量林凉,皱眉说:“我赢了,是跟她在一起,不是跟你,什么你的人生大事,我又不负责你的人生,你期待啥?” 林凉:…… * 江漫与队长告别,问起理由,他说有更重要的事让他去冒险。 挂了电话,江漫摸到自己的心还在加速地跳,像熬夜等待黎明的心跳。 时间拨到周四,这天不热不冷,地点在江漫以前的花园。 这家花园,从江漫搬家后,便转卖给了当地的私营企业,成为旅游景点。这几年是有蛮大变化,陈旧的被翻新了,有了大门、保安和检票口,漆上了更商业的颜色,过道两旁也陈列着商铺。 他们约在一处凉亭下,亭外杂草丛生,高树耸立,亭中修建了石桌、石椅。阳光斜照,树叶飘荡,偶有鸟叫声。 江漫喷上酒精,细致地擦净这里的灰尘,椅上铺一层垫布,又铺好棋布,坐下,手肘旁是一尘不染的黑棋。 他在外还是这么爱干净。但她又想起江漫满脚是泥背她去医院看病那事儿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为了她好,有时也并不在乎脏不脏、臭不臭了。 她在对面坐下,捏着白棋。 白棋先行,你来我往。 路柔久久看着他捏棋的右手,他的手指纹路很浅,所以显得皮肤细润光滑,指尖如笋,泛出肉粉色,手腕白皙,但手的骨节与筋线形状明显,线条流畅,下棋时,手的动作表现得柔美而有力量。 江漫也在看她的手。她的手短一些,但也纤长,白雪般的肤色上一条朱红的祈福手链,阳光穿过,呈现得明媚动人。 等一抬眼,两人的目光不由撞上,又迅速别开。 “该你了。”他说。 十几分钟过去,棋局已进入白热化状态,棋布上几乎布满了棋子,两人各不相让,冷静应对。 然而,奇怪,路柔看到黑棋好几次有胜利的机会,江漫却没发现般,又与她周旋很久。 直到路柔在边上发现了一处重重包围下被忽略的地方。 很明显,若白棋一下,四颗瞬间连上,江漫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看着那儿,手拿起了一颗白棋,移到那处的上方。 江漫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也发现了。他眉头紧缩,一下咬住了口腔内壁的肉,内心沉重得翻江倒海。 路柔抬头,嘴角抿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手指捏棋。 她看着他,往下一落。 他的心瞬间吊在了喉咙里。 三三:第三十章的故事设计,原本是《幼拙》的故事梗概哈哈。 九十七:输赢(上) 第九十七章/输赢(上) “你输了。”她看着他说。 她说这话时,双眼雾了一般,像蒙上一层薄膜。 一阵风刮来,树叶凌乱旋转,乌云慢慢地飘来,凉亭就暗下去了。 江漫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双眼一直盯着棋盘。 一段时间沉默后,他才抬头与她对视。 “你下歪了。”他说。 “哈?”她歪头。 路柔不信地往下看,接着,她静静看着刚刚她下的那颗棋子,看了很久,很久。扶额。 天有不测风云,她有不测之棋。就因自信只去看他而没看棋盘,没留意,恰恰便偏了角度,意外地下歪一格。 黑棋方瞬间起死回生。 她抬颌,看江漫的双眼微微眯起,笑得优雅,瞳孔像一捧银光落进幽雅的清泉,慢慢荡漾,仿佛在表达:你果然舍不得我。 路柔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并没有。 江漫微笑:你明明很容易就能赢的。 路柔眯窄了双眼:我真的是手误。 江漫依旧微笑:小把戏,你就是想故意输给我。 路柔猛地捏紧了棋:江漫! 由此路柔阵脚大乱,被这一意外捣乱,心绪已经失去了冷静。 接而江漫趁势追击,时间并不长,男性手指干脆地一落,黑棋置下,五颗连成。 黑棋发出清脆的声音,收回手臂时,他看着她,声音也渐渐发出。 “错误、遗憾、意外,都是避不开的。” “如果当时我不想继续联系白江,就不会想去认识你,更不会和你从大二到现在,整整九年。” 路柔回视他,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去。 “为什么不是白江?”她问。 他用食指摸了摸她的小拇指,与她对视:“因为是你。” 微痒。 路柔忙缩回手:“听你一句话,如听一句话。” 江漫轻轻地笑。 坦率地说,白江与他有很多的一致。但若恋上的是与自己一致的人,那为什么不跟镜中的自己相爱? 他触动于路柔的胆大,别人都对他礼貌高雅、不敢靠近,只有她对他有点粗俗地下手。过去他包有一层厚壳,能破壳而入的极少,是她令他第一次吃到醋酸与情欲的滋味,新鲜、有劲儿。 更使他情感达到顶峰一直下不去的,是她的“死亡”。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令人痛彻心扉,更让人反省珍惜。这种欠疚、这种悔恨,喇叭一样将他的情感扩得更响、更长,绵延不绝,所以对她怎么放都放不了,怎么样他都愿意,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几乎失心疯。 * 江漫一直看着她薄薄的耳朵,有着肉感,光线下是美丽的幼白色。他的身体整个沉了下来。 “就我了啊。”他说。 路柔站起了身,一声不吭。 他也起身,绕到她身后,与她贴得些近,声音在她的头顶。 “就我了啊。” 她推了一下他的肩,推不动,他弯着腰,脸反而越来越近,几乎快贴在她的脸上,赖着她。 呼吸在她耳后,气息馥郁,声音放慢、放低。 “就我了啊。” 旖旎的气味扑来,路柔瞬间觉得耳尖有些热。 她一边走远,一边不耐烦地说:“行行行,谁让你赢了,就你了。” 他一下抓住她的手,稍愣一下,再认真打量她的手腕,那里已经淡化。他抬头,再认真地说: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真的?” “真的。” “万一又有问题呢?” “不可能没问题。但我不会再跟你吵架,也不会再摆架子不肯主动亲近你,更不会再以我为中心。”他就像演讲一样正经,“我会减少我们的问题,好好有个家,然后走到老。” 她静静站在他面前。 他说,你不是说好了,老了也要带我挑最靓的衣服,做老头儿里的天王吗? “先说好,有试用期。” 她踮起脚,一口咬上他的脖子,咬出牙印。 这一次,他再也不说别闹。 * 时隔五年,大学聚会的消息在班级群传开,路柔本不打算去,何双茹非要拉她,好说歹说。 懒得动心思,她就穿了件白短袖、黑短裤去了。 晚间局,定在靠河边的四星饭店。 毕业后,大家聚少离多,各自的情况很多都不了解。见路柔进来连一件名牌都没有,穿得普通无华,大家都以为她混得一般,尽管非常肯定她的美貌。 直到何双茹说她开了一家公司,明年准备上市。 一时间,一种诡异的静极快地掠过去,接着响起来的便是唏嘘声。有人嘴上夸她深藏不露啊,实际内心暗自波澜。 何双茹去上厕所,不一会儿,有男的突然对路柔蹦出一句。 “你不会还暗恋江漫吧?” 因为从没正式宣布,两人走路上也不亲近,因此很少有人知道她和江漫大学时谈过恋爱。 也难以相信。毕竟是江漫。 “好像她跟别人退婚,就是因为江漫。”有人细语。 有人高声:“那时没有人不知道你喜欢江漫。” 都以为她暗恋江漫无果。 “就大学操场,我记得特别清楚,江漫一打羽毛球,你眼睛都移不开。” 说完,那些人内心才平衡许多,开公司又怎样?你还不是被别的人看不上。见不得同龄人比自己过得太好。 但慢慢地,良知尚存,他们又后悔拿她的伤口当聊资了。 “干一杯,干一杯。”只能这样转话题。 出于内疚,有的主动帮她放包。 路柔无所谓地夹菜,说实在的,她饿了,饱肚子要紧。 江漫虽不在场,但一有大学聚会,总有人会谈起他。他之所以在大学圈知名度高。家境优渥、成绩斐然、相貌出众,是基础条件。 关键是一身清冷的古典气质,对别人温和又疏离,配上高挑的身材,极端的洁癖,和奶奶对他的教养,显得独特又高贵,一出场,别人总会注意到他,总会高看他一眼。 正因江漫平时距他们太遥远,接触得少。知道得越少,越完美,所以在大家心中,他总是神秘而特殊,成为最容易倾慕的对象。 “不知道江漫现在在干嘛?” “人家从小就开音乐会,音乐家嘛,不过现在没听说有他的消息,可能在国外?” “毕业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江漫家里有钱,人也优秀,不过我们寝室当初好几个加他微信都被拒了。” 路柔对着墙默默喝酒,翻了个白眼。只有她知道,天花板是会塌的。 “唱歌也好听。白江,你跟他多配啊。我当初就觉得你们俩好适合。”有人说。 放下杯子,路柔看向白江。 白江也看向了她。 九十七:输赢(下) 第九十七章/输赢(下) 饭局快结束,路柔出门,站在河边吹风,有点后悔来了。 来一根不? 在她另一侧,慢慢支在栏杆上的白江向她抬了抬烟。 “不了。”她有点惊讶白江会吸烟了。 “当初我劝你什么来着。” 她吸进一口,“我说早点断,江漫是个让女人自己燃起来,然后自己熄灭的人。你是不是那时候觉得我在乱说,你不听。” “我听进去了。”路柔把眼神放远了,灯在河面晃悠。 “但很多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想起江漫,白江心里长存的仍是他高中的模样。高中的江漫特点几乎极端,不碰人、做自己的事可以几天几月不理人,他与人的交往不咸不淡,显得高贵又古怪,不容亵渎又引人亵渎。 “没人能走进他心里。”白江说。 她又转头对她说:“祝你有更好的人。” 一直以来,她都这样认为。江漫就算孤老,也不可能把心放在家庭,放在女人,放在感情里。 路柔只是笑了笑。 白江:“我也很久没见他了。” 话刚落,路柔的电话响了。江漫打来的,说来接她回家。 路柔:不是让你不来吗? 我有分离焦虑症。他声音正经。 真不是故意说甜话。江漫自从两人真正“和好”后,不知怎么,想看她碰她抱她的情潮比离开时还强盛,一天两天不见还好,三天就想得不行了,心头空落落的。 一来,江漫就忍不住想抱她,但怕她生出间隙,极力克制了,只是拉了拉她的手。 歪了点眼神,他才注意到路柔身边原有个人。 你好。他说。 认出了是白江。 白江迟钝很久,回了句你好。 她看江漫与路柔并肩,很快就走了,走到半截,又蹲下来,给路柔系鞋带。他仰头看着她,边说什么边笑,眼里的宠溺溢出眼眶。 “谁让你得寸进尺的。” 路柔乱动着脚,就是不让他系好。 “江漫,我随时可以反悔离开你的。”她又说。 他倒吸着气,心头微微发火,但看她得意的圆圆的眼睛后,火渐渐又消下去了。 江漫:“等会儿想吃什么?我去买。” 真的没救了。路柔越气他,他反而却喜欢她这些新鲜可爱的表情,就能对她一软再软,听她说你买的我不吃,心头再气也只是把她拉进黑角落里,亲她脸颊亲得更重一点。 然后趁机牵上她的手,死死不放,克制都不要了。 白江远远盯着,有着不可名状的情绪。 她哪敢想象过这样的江漫,这样没理由地宠一个人,没道理地惯一个人。她过去只能感受的,是跟他在一起,会黯淡无光;是他的寡淡,让人无能无力。 比如她第一次折九百九十九颗星星给他,他认为没用,直接回绝了。比如就算她是他的音乐知己,却连一次碰触他都不愿给出。比如他明明说过以后的日子是自己一个人去流浪。 “老婆,我来接你。”她的微信突然弹出消息。 “我等你。”她低眼回道。 再抬头时,他们消失于黑夜,白江也收回眼,不再眺望。 她心里那个课间休息时对她说“谈恋爱没有意思”的男孩,双手捧着脸觉得他好特别的女孩,再也不存在了。 * 今晚热得云都在打滚。 送她回去,送到家门口,男人说“那我回去了”也不见她挽留。 于是直勾勾看着她,又巴巴说一次:“我走了啊。” 路柔站在敞开的门里,两人对望了有些时间,见他就是不走,她只好轻出鼻息,说:“那再待几分钟你再走吧。” 刚好她也想跟他谈谈试用期的一些约定。 江漫心满意足地走进门。 路柔准备放部电影,选来选去,还是选了部老片子。 天气太热,热得她也发汗不止。她准备先开客厅空调,却怎么也找不到遥控器,怪了,平时都好好放在收纳盒里,又进去卧室找,仍是没有。 等她出来后,看向沙发时,她的脚步不由放慢了。 她无法不去注意到江漫。 江漫靠在沙发上,身体慵懒。男性热量更多,他热得脸颊微红,白色衬衣领口便解了两颗,手不停地拉扯着领口扇风,露出更多地方散热,白皙滑嫩的皮肤越来越展露。他时而仰脖,喉结的线条色情,时而低颌,呼吸出一种诱态。唇微微张着。 路柔有时一点也搞不明白他这本事。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他却毫不自知,表现得华贵,又无比欲气。 路柔:“你怎么了?” 他用有点懒散的目光看她。 “好热。”声音哑哑。 * 路柔给他倒了一杯凉水,一边走过去,一边说:“我没找到遥控器,等会儿我看看手机能不能行。” 她弯腰,放水杯在茶几上,然后看他:“凉的,喝点。” 江漫拉起她的右手,双眼迷离。 “你的手也挺凉。”他说。 慢慢地,他将她的手放在他的锁骨上。她被他的体温和触感弄得心跳加速,热气将他的香味胀得更浓郁了。 路柔别开眼:“你出汗了。” 江漫拉近她:“我想冲个澡。” 距离缩小。她更近距离地看到江漫的一滴汗水从下巴流向喉结、流向喉窝、流到锁骨窝,再往下,流向衬衣里头,便看不到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像观察一幅名画。 他俯低眼,长睫轻扇,脸色清淡干净。 这个时候,他看上去有一层脱尘的仙气。 江漫突然用手掌住她的后脑,唇凑近她的脸侧,呼吸热热的。 “要不要帮我脱?” * 莫名其妙,脑子被飓风刮过般,稀里糊涂地她就跟他一起进浴室了。 恍恍惚惚,没等他说什么,她的手一不小心拨开了淋浴器。 虽立即关了,正站在花洒下的江漫却彻底湿透了。她站得太侧,没他的多。 路柔抬眸,一眼便看到他上衣紧贴着身体,肌肤朦胧地透出。这副湿淋淋的健嫩肉体… 低头,她眼神直直地看着地面。 “你故意的?”他低声笑。 “我出去了。”她回得牛头不对马嘴。 突然的,他的右手摸上她的脸颊,没让她走。男人的头发水滴地在她手臂上,像滴出一个个漩涡。 这小小的空间,变得更小了。 她抬头时,江漫正望向她的眼睛,两人的眼神无声纠缠很久。每一股呼吸都不再寻常,它黏腻、发烫、焦灼。 “我真出去了。”她说。 他用手指指腹,反复狎昵地摩擦着她的下唇,脸渐渐凑近许多。 男性气息绵密地扑来,她喉咙紧着,莫名有点紧张。她其实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她还没想好怎么表现拒绝。也或许是自己瞎想。 路柔对上他的眼睛。 “你想干什么?”她问。 江漫的另一只手插进她的头发里,带着男性的力量,目光幽深。 “请问…”他的声音低沉,指腹摩着。 “我想吻你,可以吗?” 礼貌得诱人。这一刻绅士斯文的他,手指却坏坏的。 还一点也不等她回话,就强势地倾下了脸,温柔地叼住她的下唇,轻抿,再轻抿,舌尖舔舐。慢慢地,越吻越深,越吻越急,索取她到了猎食的地步。 愣了半久,她的双手才慢慢摸上他的腰背,他猛地身体一抖,说了声痒,又搂紧她的腰,继续吻着。 谁敢信呢?不久前他们才大吵过。 她说他烦,骂他滚多少次了。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男人也曾冷冷地对她说过我不喜欢你。 客厅里,屏幕光一闪一闪。电影声音很大,屏幕刚好放到那人正急着对别人解释说:我只是对她有点内疚而已。 我越来越讨厌她。 我明天就要结婚了。 别人说:当你爱上一个你讨厌的人的时候,那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 那人更慌了:可是我怎么会爱上一个我讨厌的人呢。 九十八:结果 第九十八章/结果 路柔远没有江漫热情。 他像饿昏了的兽,吻着,吻着,就抱起她,让她坐在洗手台上。他的手撑在洗手台边缘,俯低了腰,野性十足地吻下去,这种姿势让他俞吻俞激烈。 她只好把手搭在他肩上,唇快麻了,推了,跟没推一样。他依然没放过她,他吻不够,要不够,要让他的情欲在她那儿爆炸。 在明亮的浴室,江漫闻着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也闻着她。 手掌摸着她的背,忍不住对她上下其手。 他的手已经触到了她上衣短袖的底边,将到达下一步。路柔想着拒绝的话,她没有多乐意现在就深处结合。 然而,他踩刹车般地停下了,抱起她,将她放在门外,一边关门,一边说:我去洗澡。声音听上去其实还处于欲望之中。 路柔站着看关紧的门,渐渐明白他的举动。 门内,花洒之下,江漫在冷冷的水雾中握着他变硬的东西。他对曾困她在旅馆那事儿仍有歉疚,怕自己失控强要。爱上一个人,心里就住下一只任性的贪婪的魔兽,不知什么时候它会冲破笼子。他得负责把它管好,路柔才刚接受,她的不乐意他也察觉到了。哪怕他渴望她到胀痛。 透明的与不透明的水顺着下水道流去,急乱呼吸中,他猛然想起她曾问他:就没有一点对她的念头吗?这种疯狂地绝望地迫切地想合二为一的独占欲,过去他说没有。他真是的,诚实得令人厌恶。江漫走到附近一个架子前,看着,看着,伸出手,摸了摸她常擦干身体的一条毛巾。 路柔谈起试用期的规矩,从约会次数到牵手频率,他也没想到会设下这些,吞吞吐吐,只能点头。等他告别时已经夜晚十点,她没挽留,没送,只说慢走。 江漫回到住处——租的房子,半旧的小区,他没有开门回屋,而是在小区小路上慢跑。 以前他对性欲真的不感兴趣,大多时候是喝多了酒才来兴致。但现在他的身体老是渴,情不自禁,总想那个雷雨夜,想她让人心疼又想疼爱的声音,想她的腰肢,刚刚一摸就想摸遍她全身,饥不可忍。经常夜晚去跑步,才缓解身体的相思。 白天,江漫去图书馆,会待上两叁个小时。 每次与她分别后,他心里就空荡荡的,像被挖出了一个洞,做什么事都索然无味。不管是山甘后的那两年,还是过去那半年,他总是六点起,要么经常一直干活到深夜,不想休息,干得越多,越累,才能没空去管心里的那个洞。要么就往热闹的地方去,他不喜欢独处的地方,这样一静下来就会去想她,一想,就停不了,然后越想越痛苦。 看书也能暂时忽略那个洞,《西班牙的叁棵树》、《猫城记》、《文心雕龙》…看得多,忘得也多。 今天他拿了一本韩炳哲的《爱欲之死》,慢慢读,里面谈到“爱欲会激发一种自愿的忘我和自我牺牲,一种衰弱的感觉向坠入爱河的人的心头袭来,但同时一种变强的感觉接踵而至。”他合上书,想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爱让人自惭、小心翼翼,什么都愿意给出,同时又让人霸道冲动,这两种感情总是无法避免。 走出图书馆,看着路上整齐的地砖行走,突然地,江漫感到哀痛。 路柔何尝又不是呢?只是这样爱他的被他弄丢了。现在他们接吻,牵手,但他清楚她不爱他,远不及那种程度。身体距离拉近了,心还隔着一道山,她有一层刺猬的壳。 江漫看着马路上汽车扬起的灰尘,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距离要走。 * 八月下旬,风懒懒的。按试用期规定,一周只约两次会,他也讨价还价过:要不叁天?然而失败。 约会时候,路柔大多是淡淡的。不管买零食、看电影还是坐地铁,她都“好、行、看你吧”。街上他走在前,她在后,每次很少跟他并肩,但又愿意被他牵起手。他觉得他握紧的不是手,而是一条滑溜溜的活鱼。 这次定在周六,一个晴天。 她似乎很喜欢与假林玄榆相处的模式,总和他晚上在街上没完没了地走。黝黑的夜,四周寂静,有时走在住宅区外的人行道上,跨过一道道树影,路灯昏黄的光从层层密密的树穿泻,碎了的光就打在两人的头顶、鼻尖,一步一步,忽明忽暗。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与他并肩而行。 “为什么愿意给我机会?”他问。 她想了想,用了一个树做比喻:种了好几年的树,累得半死不活,它不结果。一结果,基本烂果子多,好果子酸,还打到她的头,她一气之下把它砍了,发誓再也不种树。从此这儿有了一个洞,每天她会去填土,仍然没有填满。后来那棵树伤痕累累地过来,说它可以重新补好那个洞,还可以结下好果子。她不信,踢它、骂它,就算鼻青脸肿,它也不走,说它能学会结好果,求她给一次机会。她不待见,它要么躲在远处偷偷看她,要么就来眼前纠缠,时间一长起来,她也懒得赶他走了。有些时候,又想起虽然它结不出甜的果子,却也曾用它的树叶和躯干给她遮过风、挡过雨,她在它的树荫下晒过阳。其实它没那么坏,只是没她想得那么好。这样一久,渐渐地,她动摇了。 “我并没有多爱你,但我想给你一次机会。”路柔说。 江漫失落着什么。果然,实话不一定能让人听进去。 走着走着,前方路边出现一行方形的石墩,路柔站在其中一个面前,右脚先踩上去。双脚站稳后,又跳下来,又踩上第二个、第叁个…孩子般的笑容越来越多。 那石墩并不宽。他提心吊胆地看她,双臂一直展开着。“危险。” 直到她踩上最后一个,脚底没稳住,眼看要往右边倒去。他着急地抱住她的腰,一个提劲儿,将她抱高,再捞过她的双腿夹在他腰间,口气微恼:“你看你,要是真摔了怎么办?” 路柔注视着他的眼睛,嘴角的笑还没掉下。她望着漆黑的夜空、远方的灯火,心情慢慢变得温馨,莫名想撒一个女孩子的娇。她抱着他的脖子,像晒太阳的懒猫斜靠在他肩上。 “不是有你嘛。”她说。 他浑身一震,电麻了般,可真想吻她。她身子真轻、真软,真舍不得放。但他想起试用期的规定,双手忍得微微发颤,还是将她放下,往前多走了几步,再站下。 “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了解。”他说,“过去凭着感觉就在一起了,对彼此知道得很少,所以问题很多。” “比如?” “还喜欢吃螃蟹吗?” “还好。” “那特别喜欢吃的呢?” “红烧肉吧。” “不喜欢什么?” “吃的吗?嗯…芹菜和胡萝卜。” 路柔觉得这感觉很新鲜,他们极少这样灵魂交谈,她走上前,望着远方问他:第一次分手,你什么感觉? “嗯…生气。明明是你先追的我,却又轻易地提分手。其实同意后我就后悔了,偷偷跟着你,但看你在河边却在开心,本来还犹豫去不去乡下,当时一气之下就决定去了。但在乡下,听到你交男朋友了,心里很复杂。我这人的缺点就是低不下头,事事想要掌握主动,总是说不出我内心的话。我说回来是为了当老师,其实,是为了想找你和好。” 她垂下眼。“提分手,因为那天很倒霉很难过,想找你安慰,结果却看你跟白江在一起,再加上平时你对我不冷不热。我没有开心…不过你当时出来找过我啊,我还以为…” “我们都挺喜欢把话藏心里。”他盯着她。“这不好。以后一起改,好不好?” 静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那你说爱我,是因为觉得欠我吗?” 他低下了脸:“如果只是欠,那我会在你结婚那天送最好的祝福,就像对白江一样,看你和别人过得好我只会舒服很多,这才是救了我的良心。但不是,爱是有占有欲的,看你跟别人好,我只会痛苦发怒,甚至会做出不讲道理的事。” “你以前不会说这些。” “以前我不会表达。” 一辆大车呼啸而过,她理了理头发,在他的喉结处注视了很久。 “你不喜欢我对你做什么。”他又问。 她愣了一下,边走边说:“我不喜欢…嗯…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不喜欢的。” 他突然从身后抱住她,下颌抵在她的头顶:“这样呢?讨厌吗?” 右手五指插进她的五指,收拢。“那这样呢?” 路柔嘴上说不喜欢,身体只是微微动了动。 江漫的手臂越抱越紧:“制服诱惑,西装眼镜那种,你讨厌吗?” 路柔:“……” 江漫与她轻声耳语,声音哑哑的:“舔那儿,你讨厌吗?” 路柔下身一紧,两人贴得近,她能感觉出在她屁股上慢慢硬出的形状。很快,他也感觉不对,咳嗽两声,下身立即离远了,偏着脸说抱歉,刚刚你听错了。 沧海桑田,人事难测。他没想到自己抱一抱就硬了,越来越把持不住对她的渴望。他再也没脸说姜人海是随时随地发情的野猴子了。 九十九:同床 第九十九章/同床 九月份,秋高气爽。 她与他每周都约会,渐渐的,感情升温,也默许让他多碰。 但不知江漫哪来的癖好。去吃饭,坐着坐着,就将她的双腿搭在他大腿上,手也搭上去。 搭腿的确舒服,她也就任他了。但她一穿短裙,他偶尔手就不安分,摸着摸着,就往里面去。她瞪他拍他,他才收回,还装无辜,说,啊,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下意识动作… 跟林凉他们在饭店吃饭也是。饭桌上,大家正经言谈,她穿短裤,江漫那天穿了一件淡灰色短袖,在正午阳光下看上去清冷,白莲花一样。他笑起来,耳垂很白,皮肤干净,淡淡的绒毛也染得发光。而饭桌下,一直对她的腿又捏又摸、爱不释手,就像个流氓。 九月的第一个周六,江潮找了他。两人约在江宅,江潮见面第一句便说他终于找到了能治他手的国外私人医生。以后固定治疗,钱由他出。希望江漫继续弹古筝,不想看小儿子寄附在大秩序中被磨平。 在江漫的印象中,这个父亲总是模糊的。是他考了满分试卷想给他看,跑到书房前又不敢敲门的大人。 他垂下眼,说谢谢,声音平平淡淡。 江潮看他半天,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他们两保持亲密和熟悉实为一种痛苦,聊一两句就够了。 江漫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过身说:“我想带她来见你。” “就那女孩?“ “嗯。” “…好。” 走出江宅,江漫平淡的脸不由翘起一个嘴角。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他的资金虽不算多,但宁可放弃治疗,就是觉得治好了又能怎样。现在不一样,他得认真赚钱了,毕竟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婚宴、新房、蜜月、尿布、奶粉、百日宴、生日宴、纪念宴、孩子高考庆功宴… 想远了。想着,他突然有点愁。钱大部分投资了南北街,没个几年肯定收不回来,理财公司的钱也要半年才能取出,银行存款在扶贫的半年里花得差不多了,现在他是无业游民,偶尔靠不露脸的唱歌直播赚点打赏付房租。 但下个月,路柔要过生了… * 周天,江漫去到路柔家。 没想到林凉和宋轻轻也在,他们是来串门玩的。但不久,林凉便无比后悔来了。 江漫下厨做饭,切、炒、煮,路柔打下手,递递调料。等开饭上桌,林凉看江漫帮路柔挑完鱼刺再放她碗里,挑走花椒放牛肉在她碗里,还用湿纸巾给她擦手,让她小心别沾油。林凉越看,心里越凉,再看宋轻轻,果然,宋轻轻眼睛都呆滞了,然后瘪着嘴不满地对视他。 饭后,江漫洗碗。林凉走到他背后,说了一句没必要吧。 他按取洗洁精:“什么?” “路柔又不是不能生活自理。” 江漫看了他一眼,才继续洗。“或许,是我想让她离了我就不行。” 这边,沙发上的宋轻轻一边嗑瓜子,一边对路柔说:“他好宠你啊。” “啊?”喝水的路柔愣一下。 宋轻轻对视她。“我家的就不会中途问我喝不喝水,吃不吃水果。这些小细节对女人来说,很心动诶。” “是么。” 路柔摇晃杯中的水。 “江漫半夜会给我买烤串、唱情歌,我说我想看他跳街舞,他立马就学给我看,他愿意陪我去吃蝗虫,会在街上穿玩偶服给我惊喜。还有,他不会强迫我上床,即使忍一周纯聊天,尊重我的感受。”她说的话,六分真。 听完,宋轻轻一脸羡慕:“真的啊。” 路柔看了看林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是的。” 当晚,宋轻轻回家就抱怨:你看江漫对路柔多好啊。这话林凉可不爱听,又不想她觉得他比不上江漫,抱着她就说:“好好好,他做什么我也这么做。” 她问:“真的吗?” “真的。” 他想不就挑鱼刺吗? 宋轻轻便一股脑说出路柔那番话,听得林凉脸色铁青,后悔莫及。吃蝗虫这种重口味也就算了,关键是那句“忍一周”。 * 半夜,江漫被电话吵醒,接起来“喂”了一声,就是林凉一句平静的暴骂:江漫,你可真行。睡你麻痹。 说完就挂了。 只剩江漫迷糊着双眼:?? 他没抢他老婆吧? * 不知不觉,十月初。两人自浴室接吻后,就再没亲过。 经常性的,他几次想亲她,刚埋低了脸,又急忙侧脸,不想与她多的发生。路柔下意识闭眼,却不见连接,多次之后路柔也烦了,说他想亲就亲,别欲擒故纵。 江漫一听,双眼有光,如狗撞见骨头。自此,他一见到她就亲,故意找人少的地方上来先亲,她软软的嘴甜甜的舌总让他情难自禁,捏着下巴亲,捧着脸亲,按住后脑亲,亲舒服了,亲满足了,亲得她手发麻了才说话。若路柔有点异议,他倒委屈上了:不是你说的想亲就亲。 路柔颇是后悔,哪想过江漫会这样。以前两人交往,一周可只亲一次,多了他都不乐意。 周五晚上,本让江漫在她家等,她家钥匙上周给他了。但没想到临时加班,等她回去时,已经十点多。 路柔刚推开门,江漫让她酒精消毒、洗手,然后问她,煮了醪糟荷包蛋要不要吃。 这男人真会抓她的胃。让路柔想起小时候最爱外婆煮的醪糟汤,总是深夜,静寂之中,会突然听外婆一句:小柔啊,要不要吃醪糟,外婆给你煮。她就会从被窝里爬起来,一边大喊我要,我要两个蛋,一边跑去厨房端个小凳子,坐着看外婆煮。这个时候,她摇着脑袋唱儿歌,比过年还快乐。 餐桌上,路柔慢慢喝着,扫去了加班的疲惫。天气已经转凉,碗里热腾腾的温馨从她的嘴里流进了胃。 她不由看向江漫,他坐在一旁,正右手撑着脸,笑着看她。灯光把他长长的的睫毛染上漂亮的金色。她无意识地看他看了很久。 直到—— “看我干嘛?”他问。 “怎么?看你还要收费?” “收啊。”他盯着她的唇。 路柔赶紧低头喝醪糟汤。 他站在她身后,手放上她的双肩,一边问:“加班累吗?” “还好。” “给你按一下会好点。” 他用不轻不重的手法给她揉肩。每一股肌肉,酸涩被揉开后,有难言的痛快感。她舒服得眯起眼,以至于后面让江漫留下过夜,是顺其自然的事了。 * 这是重逢后的第一次同床。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躺下,谁进入了睡眠都不知道。但江漫半夜醒了,下意识去摸她的存在,摸着了才放心。 他翻了个身,距离拉近,下意识将她抱在怀里睡。 路柔迷糊地醒了一下,还没适应床上多出一个人。她把他的手移开,不一会儿,他又卷土重来。 算了,身后的胸膛有着宽广的安全感,她并不排斥。只是那手捏捏她的手臂,慢慢就不对劲了,似乎要往胸那去了。 但还是没碰上就缩回去了。 被子里的温度越来越热,温度将气味发酵。暖香入鼻,她嘤咛一声后,他靠得更近了。 男性的手温柔地沿着她腰身的曲线滑弄。她抿着唇,感受他的手指如丝绸滑过肌肤,所触之处,泛起难耐的酥痒。 “抱着我睡。好不好?”他的唇贴在她耳朵上。 他故意停顿了后句,用悄悄话般的声音,声调清冷,却漾出一点撒娇。前句是命令,后句是乞求,这样的均衡,显得他不会因只有撒娇而过于油腻,软硬兼施后,反倒是另一种勾引。 男人温热的呼吸在她耳朵上爬,再溜进耳洞,像风一样留下透明的轨迹。 一百:负责(上) 第一百章/负责 然而,路柔睡得很死。 江漫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看着她酣睡的脸,心情越来越闷。他翻了身,背对着她,闷得双手交叉在胸前。 怎样才能让她想对自己下手。他回头瞅了眼她,又转回,盯着墙壁。 他好不容易才卖弄一下,要是以前她早就,早就…江漫郁闷得刷手机。慢慢,刷到一个男性发的,备忘录里记录女友生气吵架始因的帖子: 3.21她来姨妈心情不好。 4.15出去吃牛蛙,贵且难吃。 4.24隔壁室友生日,她没吃到蛋糕心情不好 5.20我凶了一句(也不算凶,声音大了点) 6.11电话打太久扯到前任(分手) 6.26和好 7.8视频时她朋友在我身边,我看了看群消息,她误以为我一直看她朋友 7.25问我她朋友好不好看,我说还行 8.1梦到我出轨 8.13电话打太久扯到前任(分手) 9月很和谐,没吵架 10.5顿悟了,谈恋爱没意思(分手) 手指往下翻,顺着也是一则关于恋爱,情侣聊天的帖子: 女:我想你了。 男:想也没用啊,我要下周才能回来。 女:你可以说:我刚好也在想你哦。 女:我们早就谈过你什么时候回家。 女;我给你分享的是情绪。 女:你需要回应的也应该是情绪。 女:明白了吗。 男:明白了。 看完,江漫关了屏。他又转了身,轻轻地将她搂入怀,鼻子汲取她的气味。 能一直走下去,无非是靠调节和忍耐。若总记那点不好,心就容易沉重,所以不饶过对方,也痛苦自己。 他要多记他们美好的事,有冲突,那也只是话没表达好,化解就行,就是一定别吵架。吵这东西,除了输出坏情绪,没任何意义。他边进入梦乡,边想。 * 两人又和谐处了一周。周日晚,江漫从公司接加班的路柔回她家。两人坐在沙发。 “很累吗?” 他发现她神色不舒服。 “嗯。”她把头靠他肩上,闭眸。 江漫像大人般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那你在这先躺会儿。她眯着,就听他问晚上想吃什么。 猪脚饭,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躺下沙发时,路柔半睁了眼,隐约看见江漫在搜猪脚饭的食谱,她抿了下唇,微微想笑。 又见他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进了厨房。 倒不是她特意想看江漫手机,是他将食谱抄进备忘录后,返回备忘录主页时,忘了锁屏。她起身想倒水喝,一眼就看见那条置顶署名为“路柔”的备忘录。 有关她? 纠结,最终好奇获胜。她点进,随后,一排排文字入了眼: 10.6她穿得很好看,想抱,想亲。 10.7她一天没回消息,忙工作吧。真想有钱,不让她太拼。晚上给她煮鸡汤。 10.8没化妆,好看,想亲。 10.9等上菜时,她困了,她不知道她睡觉时脸鼓鼓的,可爱,我偷亲了。 10.10怎么还有一天才能见面。 10.11逛街,有个野猴子一直看她,想把他眼睛戳瞎。 10.12又想亲了。我为什么会这么被她勾着?我真是个俗货。 她握着手机,抬头时,查完冰箱的江漫正站在她面前。他低眼,看向手机,又慢慢看着她,伸出了右手要手机。 “我出去买菜。”他面不改色。 “哦哦。” 她交出手机。看他的脸寡淡,神色自然。觉得这些文字怎么看都不像是他写的,或许,也是他复制别人的? 等江漫转身离开,路柔还看着他。看他将手机放进兜,眼睫垂低,表情淡淡的。 然而,他的双耳像番茄色一样爆红。 江漫怎么会写这些,多大岁数了,搞得他多喜欢她似的。路柔心里感觉怪怪的,耳朵也泛了点红。 这段插曲过去,她躺在沙发等,双眼慢慢闭了下来。等她苏醒,人却在床上醒来。房间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她喊江漫,却没有回应,她去客厅看,人已经走了。 只有餐桌上有一个碗,还有一张纸条。 是他矫若惊龙的字迹:猪脚饭已经给你弄好了,加了葱,还有辣椒,火腿肠想着你可能不喜欢吃,没放几片,醒了记得热一下。吃了饭,好好休息。 她捏着这张纸条,看着,看了些久。这些字穿透了她的皮肤,直达内脏,然后像糖在水里化掉。 * 下周周一,路柔第一次送了他一件礼物。 那天是江漫去私诊室见医生。天下了大雨,出门后,他突然收到她托寄来的包裹,内心欢腾,有种终于等到的欣慰。 他顶着雨也将礼物护好,穿越雨海,细心地护得一滴不沾。等湿头湿衣地到了家,拆开,拿起,他就愣了。 ——一把伞。 微信里她的消息还在响:你那边下雨,给你寄了伞。 路柔:没淋到吧。 江漫:为什么会是把伞? 路柔:??? * 周四晚上,路柔办了一场欢送宴,邀请各部门主管一起吃饭,起因是设计部一位她共事挺久的主管离职。 员工敬她,敬了一波,又来一波,等江漫来接她时,她已经二麻二麻的了。 上车前,看到不远摆着一家手抓饼推车,她就走不动了,呆呆看着说:“手抓饼。” 又说:“算了,我都吃饱了。” 又说:“手抓饼。” “算了,我都吃饱了。” “手抓饼。” “唉,算了,我都吃饱了。” “手抓饼…” 江漫忍不住了:“好好好,买,吃不完我吃。” 手抓饼做好了,路柔接过,美滋滋咬了一口。正欲和江漫说什么,前方的身影让她的话卡在喉咙中,连酒意也没了。 路刚走到了他们两米远的地方,停下,出口的声音严厉。 “路柔,过来。” * 路柔看了眼江漫,再向父亲走过去,站他身侧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好半天只憋出一句:江漫没有劈腿。我乱说的。 路刚轻而狠地瞥了她一眼,凉风一阵后,他对江漫开口了。 “你想跟路柔重新在一起?” “是。”他捏得拳头渗汗。 路刚静了一会儿,指了指不远一处酒店。“那好,跟我来。” 路柔想跟上去,却被路刚斥在原地。她抿唇,只能看着江漫和路刚两个人进入酒店。 二十分钟,仍不见他们出来。十分钟后,她也进了酒店,直问前台有没有看见两个男的去了哪里。 前台小姐根据她描述的特征,想了想,说:他们订了一个吃饭的豪华包厢。 路柔顺着方向走,到了包厢却没见有人,只听到包厢不远的洗手间有水流飞溅的声音。 走过去,路柔一眼看到江漫的背影。 她看他俯低腰,把左手放进洗水池里冲洗。等她走上前,她才看到水池里被水稀释又不断浓红的血。 她几乎颤着唇地看他的左手:左手腕横着切出一条细细的血口,血刚涌出就被水冲走,她呆呆地看这血淋淋的一幕,看他左手那个剖面,皮、肉,层层分明,血流不止。 “你爸让我也割一次,就同意…”他声音虚弱。 他苍白地笑:“你爸好凶,不会也属虎吧。” 这种时候还开玩笑。她不知怎么,眼睛一下红了。 她赶紧走上前,首先用橡皮筋扎住他伤口上方的动脉血管,然后举高他受伤的手臂,再抖着手,拨打救护车电话。 见他失血过多慢慢躺在地上,她也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用手和牙齿撕出一截打底的薄衣给他的伤口裹好,看他脸色越来越白,血从手臂滴到地板,慢慢地锈住。她好想骂他,几次又哽在咽喉。 “那时没在你身边。”他半耷着眼,看向她的手,“对不起。” “这时候你就闭嘴。” “没事,我不会死。” “闭嘴。” 她抱着他,看他高举的小臂流满了红色的血迹。她起身,把穿在中间的毛衣浸满水,然后再蹲下来,抱着他,给他擦拭,血继续流,她继续擦,血流,再擦,擦得她的心微微地痛。空气的血腥味难闻刺鼻。 她低下脸颊,挨着他的头顶。“江漫,车很快就来了。”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安静下来,呼吸深深长长。 “路柔,我们要能重新来过就好了。” 三三:根据路柔的态度,我觉得,太快肉,有些不和谐。虽然,我也卡肉了。呜呜。 一百:负责(下) 第100章/负责(下) 这一刀是皮肤割伤,没伤到重要的神经、肌腱。手术室里,医生一边缝合,苦口婆心:有什么坎过不去的,既然来了,别白来。 缝合后,江漫需要两周修养。路柔定下单间病房,下班后,偶尔看望。两人都不谈关于手腕的事前事后,偶尔对视时,目光会多出一丝柔意。 明天出院,这晚,路柔待得久些。白色病房,消毒水味一阵一阵的,白茫茫的窗外,飘雪。 她给他剥橘子,又怕显得她对他亲密,剥一半,就扔在他床上。 他绑着绑带的左手拿起,痛感淡,好得差不多了,右手剥下橘子的另一半。 冬天来了,天黑得越来越早,夜渗进土里。 如果我死了,你会找别人吗?他突然问。 “会。” “……无情。” “还好,离绝情差一点,我努力一下。” 他掰下一瓣,递过去。她摇头,他放入嘴中。 江漫看着她:“你给别的剥过吗?” “别的?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有什么好在意?” “那有过,还帮他削过苹果、梨,还有桃。” 他突然直起上身,看着她:谁? 她看着他:我爸。 江漫:……又是你爸。 慢慢地,江漫的右手靠近她的手,牵上,她动一动,但没松开。她低下眼,看到他洁白的指甲、透亮的皮肤。原来当一个男人爱你了,他会想自愿给你些东西。比如特殊的,他极少拿出来的,他不愿别人碰的,那些别人想要却被他冷漠拒绝的。 她自然也看出来,他的凑近是想亲她。路柔躲开目光,张开了口。 “你怎么变得这么…” 言外之意他懂。江漫的表情僵硬下来,他一笑,像伤口的扯开。 “抱歉,我最近太过了。” 这句并没有让她舒一口气。 空间陷进一股争夺。他躺下,开始沉默,开始赌气的默。 路柔看着他,在意了他这种表情,失落明显,搞得她对他多残忍似的。她又想到那割腕一幕,说实话,把她吓到了。 她本以为和任何一个男人都应该有一堵墙,有些事别爱得太过头了,爱可以热情、偏执、有胆,但这样很容易牺牲。她从没想过江漫也会去做,是,他让她改观了许多。 路柔的眼缓缓俯低。算了。 算了。你再装模作样,那当初何必答应呢? 她的食指碰了碰他的右小臂。 他一声不吭,看向窗外。 * 路柔站着,弯低腰,俯在他上方,右手抚摸他的脖子。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表情平平淡淡,像冰雪。 她脱了鞋,慢慢上床,等她跨坐他大腿时,他也只是淡淡地看她,脸上平静极了。 不是不让?他反问。 她的双手挨在他腹部上,肚脐眼的位置。 江漫慢慢撑起上身,右手掌着她的后脑,指尖插进长发,指腹画圈。他对视她的眼晴。 “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撩起来,目光风情。 她迎上他的眼神。手滑向他的胯间,隔着裤,盖上他软软的一团,捏着,揉着。像是玩,又像是爱抚。 江漫的右手轻轻抖动,身子也是,他绷紧了自己。 脸很近了,她能嗅到他脸颊上微微的清香。她凝视着他,心想,要是江漫丑一点,挫一点的话…她才察觉到自己有颜瘾。 江漫看她看自己看了很久,脸上勾出一个轻扬的嘴角。 “我好看吗?”他的呼吸,发热,撩拨。 她实话实说:“好看。” “哪?眼睛,鼻子,还是嘴?” 她从上到下地看,他的眼睛几乎是完美的形状,淡冷又动人的狭长尾角,长睫在皮肤上形成一片漂亮的阴影。最后,目光落在他的唇上。薄红、润、无情中深情。她沉默不语。 他更凑近了,她慢慢闭上眼,等着下一步发生。久久,她却没有感觉嘴上有动静。路柔睁开眼,才看到江漫坏笑地看着她,双肩抖动。 路柔皱眉:“不亲算了。” “不是不让亲?” 路柔:嗯。 “我也没说要亲。”他发出低音。 路柔:哦。 她偏过脸,有点恼。江漫突然一下按牢她的后脑勺,低下脸,唇连接上去,闭眼。 凶狠的吻,吃掉她。舌头追逐她的,唇与唇拉出透明的线,纠缠、融合、液体互咽,湿漉色情的吻让舌尖酥酥麻麻。他吃得紧,嘴里橘子味香甜,欲放还迎,捉弄也是另一种亲密。 缺氧,使她的脸颊泛红。 路柔被他扶紧,才没软掉。明明他的初吻还是她教的。 * 病房外,北城的大街一根根路灯亮起,昏黄的光射进雪雾,雪往人鼻子里飞。 吻过之后,她唇艳,更显齿白,呼吸略微急促。 她双眼朦胧地对视他,似乎能从她的目光里想象出喘息声。 江漫看着,捻起她的一缕头发,很想用男人的方式欺负她。这一刻,躁动攀爬,割不掉,砍不完。谁教她这种表情的? 他的上身紧贴她的身体,手按着她的肩胛骨,额头抵在她肩上,声音沉重。 “不想再经历了。那两年一个月比一个月难熬,那时候无论看多少道理,都不能接受你死亡,把自己搞得特别糟。从报纸上看别人死,跟亲自看死去的尸体,那种感觉不一样。那时候,我第一感觉我离死这个字这么近,这么懂。” “也许,你更喜欢过去的江漫,喜欢他有距离感,但这个江漫永远不能打心眼里爱上某个人,他总是渴望自由,傲慢,总想保持清醒。害你很多。” “我不想做他。我想一直黏着你,庸俗也好,野猴子也好。除了你我还没对谁这样过。” 路柔听出他话里的真挚,情绪不可名状。不可否认,人总要变。有个男下属,写代码的,刚进公司时斯斯文文的,说他爸妈教育他不能说脏话。 半年后就操你妈操你妈。 江漫少去什么,因为他多了什么。于是她接受这个转变,接受他向来疏离、清冷,却面对她时变得腻歪、黏热。 也许是当时气氛刚好,窗外有冷雪,窗内有人的体温。路柔抬起头,第一次主动亲了他。 * 很轻、很略,在他那,却很重,很微妙。 江漫吞了一口唾液,手不自觉地隔衣摸她的乳,起初只是放上,没有动。 但他很渴,就轻轻抓了下。 见她没有推开,手劲儿便开始重了,揉面团似的,江漫对她的胸脯左捏捏,右碰碰,吻她裸露的肩脖。后来,右手伸进衣服里,一路摸上去,对两只白胖子爱怜、蹂躏。 他喃喃她的小名,下体硬了。 然而他却不动了。听她细细的声音,江漫咬着牙,手在她衣服里僵住,承受欲火。 江漫:“你要不喜欢,踢开我。” 他说话温柔、尊重,只有细细去听,才听得出里面不想退出的强势。 * 措不及防的,他将她放倒,被子盖在身上,身子撑在她上方。一些吻,密密麻麻在她脖子、锁骨开花。他的呼吸加急。 做,还是不做,只是一个念头。念头到了,刹那的事,念头一转,也是一刹那。所以说一念之间。吻之前,她尚能保持圣教徒的清净,而吻之后,她身体就有点儿不对劲了。她再看着他失控、隐忍,带一身干净又情色的气息,不知不觉的,情欲勃发。 行吗?他问。他的唇贴在她额头上。怕我吗?他又问。唇咬着她敏感的耳朵。 有什么好怕? 我轻点。 我很弱吗? 等她说完,她才发现他在激将她,是为了给一个理由让她默许。你看,她刚说完,他就掀开她的上衣。 “我试试你弱不。” 空气中,包裹浑圆的黑色胸衣性感,乳肉像冻奶。解开胸扣后,他的手指经过之处,划起一层战栗。他抓了几下,食指拨弄乳尖,后来吮吸进口,一边抓左奶,一边吃右奶,热热的呼吸洒在她皮肤上。 她的手指插进他头发,乳尖变硬,她动情着,不自觉地挺胸,让他吃得再多一点,再重一点。 乳尖色,越来越深。她脚趾蜷缩。 他硬起来的东西贴在她大腿内侧,慢慢地蹭动,极力克制着。 慢慢,男人吃着乳,手摸向她的底裤,宽大手掌盖上她小巧的外穴,四根纤长的手指画着圈,轻柔按摩,碰到阴核,挑起一阵酥痒,她便轻哼一声。 他拨开两瓣,摸到硬硬的小核,他按着它,画圈的劲儿加重。堕落的愉悦,隆起,卷起。雪化在玻璃上。她的唇合不上了,双眼迷离。 后来江漫给她舔,柔声让她把腿张开点,又强硬,死按她的双腿不放,舌尖玩弄。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斯文外表下的粗俗,她感到反差、兴奋,双手紧抓着床单。她咬着唇,想哭,舒服得哭。 很久没做了。她坐他前面,半清醒,慢慢被插入的。 进去时,他说好紧。他喘息于里头的青涩、紧致,插入时,从头到脚仿佛失重了一下。 刚开始,他的性器离?子宫有一段距离,只进个头,温柔进出。一段时间后,他哑声在她耳边说自己要快一点了,便将她的膝盖分得更开,挺动腰臀,发力着,有点飙地撞击。 他每一次抽出,就带出她一些水,插入时,也挤出水,滴在他大腿上。床单湿了一片。 过了些久,见她可以了,江漫就不满足了。 “进深一点可以吗?”他绅士地问。 她又不好意思说要,就说不要。心里说他怎么能问出这种话,完全不像他。更不像的,是他用手摸着结合处,说:不要?但你爽得这儿一直在抽搐。 狗男人,现在是彻底学坏了。 路柔的双腿无意识地张得更开,神经乱着,嘴上拒绝,身体却在渴望。他也如她的意,挺腰一个深入,开始撞子宫。 好深。想尖声。 这样深,就像子宫在吮吸他的性器一样。他几乎粗暴地抽插,反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与他分开一点缝隙。她抓着他的手,表情看上去痛苦,声音破碎,她没看到爆竹,却感觉它正在身体里炸开。喘息内隐隐有哭声。 江漫的喘息也变得粗重。他的两个手指扣进她嘴里,向上顶弄,一边手指夹住她的舌头。 生活中,他对她一向是温和的、听话的,让她做主,却只有在床上变得专断、强权,掌控着她的身体。在性爱上,她才能彻底感受到,江漫是一个男人,一个体力旺盛、攻击欲强、野兽一样的男人。 “换个姿势?” 他抽出来,吻了吻她的脖子。 * 已闻不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月,爬上来了。 反抗不了、清醒不了,被后入掐着腰撞,她的大脑舒服到快要溶解。 灯光下,墙上的影子也被他撞得呜咽。 她被他剥光了,光洁的身体,殷红的吻迹。 他呢?他穿得好好的,上衣一个扣都没解开。他按灭了灯,只剩月光投来,昏暗房间里,显得他明明色到极致,却还是有不可高攀的清冷气质。 后来江漫让她咬他手臂,右小臂,伸到她嘴边。说明他要射了。他也对她说:太用力的话,别生气。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一次通告。 这下,不是撞子宫了,而是狠狠挤顶子宫,不留人情。他咬着她后脖,深入一次,她的声音就变大一次。男性腰臀用上强力,大进大出,插到最深最深。 她越躲,腰身摇摆,他越箍着她的身体,手伸去她腿间,掐玩阴核。刺激上累加刺激,她哭噎不止,手覆上他的手背,想阻止他作乱,又被撞得弹开。 江漫越做越狠了。有时撞得她快摔下病床,吓得他赶紧捞回。 最后时候,天已晚到月清晰。男上女下的姿势,她躺着,腿已无力曲膝。他身体健硕,膝盖全蹭得发红。 一插一抽的剧烈运动,使她颤抖,全身发红,?手不停地拍打床,乳肉被撞得如浪潮起伏。 她的大脑放空了,就像坠入没有底的地方,她张开手掌,五指想抓住什么,抓,放,好几次都是空气,最后是他的五指插进来。十指相扣。 他总有本事让她高潮。性高潮时,血液中的氧气含量会减少,进入缺氧。缺氧,使她的眼睛失神、视力模糊、身体痉挛。她呆呆看着对面的江漫,好像世界都消失了,明天也消失了。 月光下,男性身材挺拔,皮肤又白又透,肌肉线条优美,宽圆的肩,高挺胸脯,窄腰,臀翘。在文雅的皮相中,释放着张狂的力量。 她想,虽说她没那么弱,但也没让他做这么狠啊。 性爱的动作越来越快,江漫快要射了,他看着她,也渐渐失神了。 * 江漫蓦然想起一件事来,大几记不太清。那时他们还在交往,她会在教室楼外等他下课。 他收拾课本后,男生们眼尖,就问他:女朋友? 他俯低眼,既没同意,也没否认。 男生们见势兴奋起来,跟她接过吻吗?什么姿势?一连串地好奇。 “没有,没兴趣。”他淡着脸回。 江和尚。男生们一副“果然”的表情悻悻离场。他下了楼,向她走近,又警惕地保持着一定距离。 路柔跟在身边,终于鼓起主动牵他手的勇气。只是刚碰到手指,他便一下躲开。 “对不起,我不喜欢太近。”他正经地说。 她的手放下了,落寞的脸也低下。 江漫看她这样,心头并没有多舒服。不知怎么,感觉不忍心看她流出这种表情,感觉自己做坏事了一样。他抱紧了书本,看着她,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 两人走到学校一个隐蔽的拐角处,他突然引她进来。 看她懵懵地对视他,怪了,他的目光偏偏就落在了她的唇上。其实,她舌头软软的,嘴也软软的。亲起来,很舒服。他咳了一声。 “那个,刚刚是因为我没洗手。”他说。 “啊?” 她更呆了。 他伸出手,牵上她的。“我用湿纸巾擦过了。现在可以了。” 他赶紧向前走去,偏着头。她看过来,他就躲,她不看了,他就去看她,就是不肯与她对视。 温馨的夕阳下,树叶飘落,在这个小小角落里。那时候,江漫希望她没有看到他的耳根正在发红。 * “你变了我,你要对我负责。”他在她耳边说。 此时,路柔已无力地倚在他身旁,无力说话。两人的呼吸声渐渐平静。 天空的黑色越来越重,温暖的路灯亮得越来越显眼了。路上,车灯射进漫天飞雪。行人裹着大衣慢走,偶尔在雪中吵架。窗外是冷的,房间有激情的热量。 江漫抚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又黑又软。 追人,要有真心,有心机,还得有胆量做特别的事。他从来不是完美纯白的人,这也是他更爱灰色的原因。 过去她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在外面想尽办法疯狂地敲门。现在,她终于肯让他进房间走走了。 三三:下章,大结局。 大结局 第一百零一章/结局 北城的冬天是很冷的。 他们更愿意待在房里,床上,开着暖气,她就躺他腿上,他拿着梳子给她梳头,像梳一只懒觉的猫。 梳着梳着,他说:“结婚不?” “嗯?”她还有吃饱后的昏沉。 “解魂布,最近看的书。” “好看吗?” “还行。” “哦。” 路柔选择闭上眼,刚刚的对话抛走。 男人,给点杆就往上爬,她不想让他得意忘形。现在她上升为他的一个缺陷,他更爱她,而她时刻在警惕自己的牺牲,有条件去拒绝了。已远不是那时候一看到他,就感到无力反抗。 无力反抗的,现今成了他。 江漫总是对她的要求几乎全应,吃的方面,用的方面。有时她问,如果叫你杀人放火呢?他开玩笑回,那你答应每天去牢里看我,我就去。 “男人的嘴。”她摇头。 他:“骗人的鬼。” 江漫这样大方说出来,倒显得有几分真。她想起林凉说,一个男人要真爱你了,容易上头,经常会忘了自己,把你的需求当自己的要求。也不知道能上头多久,路柔想。 他们的默契越来越好,比如不谈试用期的结束,不谈你爱不爱我。两人都装懂不懂下去。 他给她做饭,给她穿衣服,在她出门前,会握住她的手测她的温度,要是冷了,会把围巾拿出,检查她的卫生纸和雨伞是否放好,他对她的监护,到了沉迷的地步。 早上,若他宿在她家,他总是会早醒,然后看她睡觉。胳膊做她枕头,压麻了他反而才安心。或者贴紧她,你来我往地做一些失控的事。 江漫发现这才是真正的谈恋爱,迟来又簇新,每天激动,又在激动中保留对她温柔的尊重。 为了路柔生日,江漫特意找林凉借钱,承诺明年还,准备办一场盛宴。哪知生日前一天她对他说,我想去堆雪。 “就我们两个?” “嗯。” “简单过?” “提醒我又老了一岁,有什么好庆祝的。” 江漫只好将豪华酒店退了,表演的明星也遣散了,该退的都退了,蛋糕她也不想吃,说最近戒糖。两人去到郊外一个公园看雪。 公园人烟稀少,北城下雪,天真冷,来这儿的人更少了。 他们到时,入眼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远山朦胧入雾,平地两侧零星几棵树,光秃秃,枝头上几根枯叶,雪风吹得打旋。 她穿着红色大衣,展开双臂就往前跑,看上去,就像白色糯米饭上的一颗红樱桃。 过了会儿,她向他跑来,没刹住脚,一滑,就把他扑倒了。 她热热的呼吸,急促着,漫出白雾,在他脸上上升着消失。那种呼吸,拂过他脸颊,把他的眼眶润了,进入口腔,把心脾松了,溶进骨头,整个人就软了。 江漫躺着,望着蓝天,双臂抱住她。 他说春天带她去看菜粉蝶。 “找块菜地,到时候,剪一张圆的白纸片,捅个眼,拿根绳子系在棍上,跑几下,就有一群菜粉蝶追你。”他又说。 “怎么可能? “因为菜粉蝶是靠视力找对象的。” “啊?” “但它们视力不好,有时候公蝴蝶追对象,追了半天才发现对方也是只公的。白纸片又大,公的一看,以为是一只漂亮的大母蝴蝶,疯了一样追着跑。” “哈哈哈。” 他盯着她的笑:“你一直这样开心多好。” “不开心会怎样?” “会变老。不开心的人每天愁眉苦脸,皱纹要加深,心里总有事,就睡不好,睡不好皮肤就变差,变差了看起来就很老。你不是最怕变老吗?”他用手指扯她脸颊。 “骗人的鬼。” “那也是你一个人的鬼。” “色鬼。” “只色你。” 我的妈呀。路柔心里喊。 越往前走,树木越稀。桥上盖满了雪,桥下是肃冷冰封的湖。人少,雪面平整得像包子皮。 “不做音乐了吗?”她突然问。 “再说吧。” “是不想?” “古人说先成家,后立业。”他看向她。“立业,看来还得等。” “但你是现代人。”她白了他一眼。 两人并肩走着,但慢慢她想看得多些,就走得急。看过了,不经意就会回头,看他沿着她的脚印一步步地走来。准确说,是踩着她的脚印。 她想,多神奇,曾那么大吵大闹的我们俩,也曾在被窝里互相取暖,现在我们走在雪地里,跟在对方身后踩脚印的人,变成了你。 说不上来,江漫就是很喜欢这一刻她在雪中的样子。 雪花飘过她的脸,她仰头看天,再转头向他看来时,每一片雪就不在是雪。是美、是鲜丽、是疑问、是解答。姑娘,他的姑娘。唯一开始有了定义。 这一瞬间,却好熟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什么时候?江漫开始回想,好像,好像是有那么一天。 时间记不得了,但画面来了。那天,他去一朋友家吃完饭,坐电梯回家,朋友要送他到楼下。 后来,一女孩进来了。他略微看了一眼长相,并没放心上。 但她的穿着牵住了他的注意力。他久久地看她后背到腰身的那一节,心想女人都这样玲珑小巧么?腰怎么这样细,平时不吃饭么… 直到朋友问他最近怎么样?他才回神。 答完话,才发现自己盯了别人腰肢很久,甚至,自己都没注意向前了一步,与她拉近了距离,呼吸都拉近到了她的头顶。 一瞬间就注意起一个陌生人的腰身,莫名其妙。他想。 就像被掘墓了一样,他尘封的记忆开始重现。想起来了么?为什么主动加她好友,说是为了重联白江,但忘了么?之前你看到她们在羽毛球场的时候,你的目光就停在她身上了。 只是你从不觉得这是好感。 你跟着喝醉的她去花园,你为什么不扔下她就直接走呢?你何必陪她看音乐会,你同意让她进你的私人卧室,还把贴身衣服送出去。你明知道她对自己有意,还同意让她做家政来靠近自己,你也不计较她用流氓的方式夺走初吻。 你不承认自己是有意把自己置身于两人亲近的空间里。 一直压抑自己,一直说服自己,一直地自欺。都是她主动的,我没有喜欢。就像出轨的人总说那是因为酒精,却不承认自己是有意识将自己处在易出轨的环境里。 原来门打开的那一天,她走进电梯,就开始走进了他的身体。 日落天黑,周围寂静。公园亮起灯光,上空有白月浮现。 她走累了,半蹲在一颗树下,稍作休息。不远处,有一辆废车,或许还是有主的,只是窗玻璃太脏了,看起来就像被遗弃的垃圾。 他站在她面前,他后面的天地那么广。 “没想到我们还能一起走。”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 他说他也意外。 本来他并不打算回北城,都准备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 她点烟,火星阴冷。尽管他们都曾牢牢掌握着方向盘,最初想走这条路,但外面的事在他们的掌控之外,而又被个人情绪钳制着。 “谈恋爱很费劲的。”她对他说。 “这玩意儿就是个消耗品。” 在一起后,就意味着激情、新鲜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少去,矛盾将浮出水面,偶尔开启一场谁更爱谁的战争。 “消一点,我就补一点。你怕什么?”他挑眉。 她凝视着他。没有反驳,没有坚定。 虽然总觉得爱情应该是线性的、向上的,但其实呢,它是螺旋的,迂回又曲折的,任何一点碰撞都会让彼此后退,甚至分离。 所以,与谁走到尽头,她没有答案,只有不断推导答案的过程。 他问: “走那边看看?” “那边很远。” “走远了,就不觉得远了。” “很黑,看不见路。” “我们有灯。” 江漫伸出手,风雪从他们身上刮过,路灯斜打在她脸上,她和他对视着,都长久地一动未动。寂寥的黑夜中,有枯枝被雪压满的声音,嘎吱嘎吱。 他久久地、久久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慢慢站起来,搭上他的手。他一个手臂搂住肩,搂进怀里。 远处走,不再有路灯,只有漆黑厚重的远方。那是一片没有尽头、容易迷失的黑暗。 他搂着她的肩,她抱着他的腰,慢慢走进风雪中。他打开手电筒,光束射进黑夜里。 从远处看,他们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只能看见一个光点。 微弱的光,就这样照进一片未知的黑域。 然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完 小剧场 曾经大学时光。江漫对路柔提出约定,一周只能一次亲亲,对亲吻并不多感兴趣,且十分不齿情侣之间腻歪。 现在,结婚后,早安吻,晚安吻,他都要,睡前还不老实地将唇贴在她脖上,往上轻啄,啄到脸颊时,玩手机的路柔不耐烦了,用手推开。 “看新闻呢。” 江漫手臂一伸,抱她更紧:“这就不耐烦我了?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路柔:“没有。” “……” 慢慢地,江漫的手指插进她手指,用脸颊蹭着她脸颊,用那张清冷的脸说:“今天我送你上班,你没有亲我。” 路柔:“因为我快迟到了。” “而且一个上午都没给我发消息。” “我开了一上午的会。” “中午还不接我电话。” “我午休要睡觉。”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 “没事,你不要我,反正你甩不掉我,结婚证我藏起来了。” 路柔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江漫,我还是喜欢以前你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麻烦你恢复一下。” 番外1 番外1 江漫问,看什么呢。 路柔:“别人说在学校新换的宣传栏看见我了。杰出校友。” 几个月前,声路公司成为全国五百强企业。路柔说是她爸帮了很多忙,牵线了很多资本大鳄,公司声望这些年才越做越大。 但江漫清楚她在谦虚,资本又不傻,哪有亏本送钱来的。 声路对人才的要求极高,路柔也经常跟刚招进来的新生培训时这样讲,人永远有一个身份,就是学生。别觉得大学毕业了,研究生毕业了就不学了。公司呈出来的创新能力和专业效果在业内渐渐成了模仿标杆,很多大企业慕名而来。主业发展得好,她就去投资其他领域,短视频、芯片、新能源,看上的项目都发展得不错。 路柔自己也刻苦,雄心勃勃,在公司经常最后一个走,有时凌晨两点还在学习研究海外市场的商业模式,打算以后做跨国公司。她的热情到了这儿上。 . 路柔:“听说你下周准备在国风节目上复出?” 他动动手腕,已经不痛了。 “不算复出,就开场曲,和一群老前辈演奏《水龙吟》。” 没和好前,江漫消极生活,即便余洲找了其他医院,有小概率可以康复,他也不去。现在他为了新生活,每天都按医嘱认真照做,渐渐也就恢复不少。 再碰古筝那年,江漫正三十岁,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偶尔接些商演,上交全部工资,平时就去公园喂鸟看鱼,在寺里练练武术,大槐树下弹弹曲子,山溪旁写点乐谱。路柔不要他黏,她有自己的事要做。 . 江漫问她:“想不想去北一看看?” 路柔点点头。 他们结婚,是她三十岁那年。 结婚前一周,江潮亲自来路柔父母家提婚,条件开得只有一个江家敢开,徐琳也就反常地不出声了。路柔呢,反正她总要结婚,和谁结,干扰不了她对事业的热爱。而且,他们这几年的“试用期”没有吵过一次架。 可以转正了。 结婚一个月后的某天,江漫早上起床的时候,睡眼惺忪,就突然抱着她叫了声老婆。 路柔愣了。 一个词能被破天荒地说出,往往因为它的深意。江漫见结了婚的夫妻都这么叫,他也觉得这比其他称呼更显得她在被他独占,毕竟谁都可以叫路柔,却只有他才能叫老婆。显得他多特殊。 刚开始她还捂他嘴,嫌这个称呼太腻人了,他本来也挺放不开的,但看她捂他嘴后,江漫反而来胆了,就不厌其烦地叫。后来叫多了,叫习惯了,一叫就是两年,她也渐渐听顺耳了,却也一直不肯叫他老公。 顶多在床上。 他让她叫老公,她不肯。 后来被他挑逗着、使坏着,才不情愿地哭着叫老公,别这儿,外面有人。 一边暗骂这坏胚子,老不正经。 十八九岁的江漫清冷、自私又傲慢,二十七八的江漫愁苦、卑微又疯狂。 现今,三十三岁的江漫被经历和时间冲刷,又变一个样子了。 古筝的风雅、寺庙的禅意、山水的宁静、夫妻生活的和谐,这些环境让他变得更加温润、柔情,也越来越豁达了。他没有再发过一次脾气,举手投足优雅大方,就像是古典诗里白衣翩翩饮酒赏花的人物,偶尔又有点小男孩的顽劣。 亏别人看过他演奏后都说他温文尔雅。她呸。叫了老公,然而他却更发狠地进出她。 . 路柔打了个哈欠:“睡了,明天去北一吧。” 江漫笑了笑:“嗯,我去关灯。” . 他们变了,北一也变了。 校门重新上漆,站岗的保安换了,喷泉以前养了金鱼,现在一条也没有了。 他们在校学生欣赏的目光里走着。两人保养好,穿得又年轻有气质,又是绝色,一路上难免被盯着看、回头看、偷拍看。 正逢北一新生开学。随处可见一个大人风风火火拿着手册找教学楼,一个青涩的孩子拖着行李在后面张望地走,或者几对情侣手牵手享受感情。 . 江漫和路柔那时很少在学校手牵手过。大学那会儿,他虽然对路柔有男女感情,却还保持着对皮肤接触的反感,觉得牵手、亲吻、拥抱是种“污秽”,某种意义上会毁害了他。 那时更令人发指的是:她爱他,而有时候他才爱她。所以现在路柔对他不再以他为重了,也是活该。 如果重来,也许会不一样。 微风徐徐,风舒服得江漫闭上了眼。 有时候,真想把时间打个结,就让它堵着,再也达不到山甘。 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在她爱他的时候。到时他一定会热情地回应她的期待,不再口是心非,不再拒绝,不再忽略她的感受。他一定会死死地黏紧她。 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 缓缓地,江漫睁开了眼。 . 路柔站在他眼前,一米远,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儿。她的周围是白色一片,但又有点灰,雾一样的颜色。他觉得有点怪异,但看她正看着他,那点怪异就抛在脑后了。 江漫看着她,顺口喊了一声老婆。 路柔吓呆了:“你说什么?” “怎么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 “老婆啊。” 她立马涨红着脸,斥道:“你别乱叫!” 不是早就习惯了吗?江漫疑惑着,他牵起她的手,又柔情地叫了一声。路柔吓得甩开,下一秒,大一新书就结实地拍了他一脑袋。她嘴里一边骂着谁他妈是你老婆,一边拿走军训物资转身离去。 . 江漫摸着后脑,本想叫住她,却愣着发不出声了。 他看周围像雾散了般,白色渐渐消失,人、物品、建筑渐显,噪杂的声音渐大。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一个个正吃惊地看着他。 江漫才察觉到这里是学校仓库前的空地。 而他正站在一张桌前,桌上放着几十套军训服、一瓶水、学生领取表,和几只笔。桌前贴着一张纸,上面写道:“军训物资领取处”。 而离开的路柔,吊带加超短裙,扎着高高的马尾,有一身年轻的、招摇的气息。 . 这里的人被刚刚那幕怔了很久。 新生不认识江漫,但从绝妙的皮相、昂贵的穿着、淡漠的目光和疏离的微笑中,会觉得他是个很讨女人喜欢,但高不可攀的那类人。大众场合下耍流氓,这一点儿也不符合他。 而熟悉江漫的,已经凌乱了。 这是江漫?这是清冷的江漫?这是向来六根清净的江漫?江漫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他手?这回他却主动去牵别人的手。江漫天生有吸引人的气质,就像有某种光环,平时女孩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但来一个就婉拒一个,还很认真地说过他自己不谈恋爱,却对刚入学的妹子一上来就深情地叫老婆。 是他偷偷结婚了但两人在闹别扭? 还是,他疯了? . 江漫的确感到有点疯。倒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处境。 看了手机日历很久,他才接受自己可能是重生了,也许是老天允了他的心愿。因为大二那年,他的确发过军训物资。 但他记得当时并没见过路柔。也或许是人多,没注意? 很快,这些疑问就不重要了。江漫有着更在意的事:刚刚他叫她老婆,她脸红了,这时候她是喜欢他的吧? 殊不知路柔是被气得脸红。 . 江漫在她教学楼蹲了好几次才等到她。 路柔看他那张俊雅的脸,以为他来道歉,想解释之前都是误会。毕竟这不是一个坏男人该长的脸。 随他到了一个角落,江漫却说我喜欢你。 路柔听完,没有一点高兴。她从南方小城来的,才刚来北方,没听过北城禁欲江漫的事儿。她现在只觉得他是个轻浮的花花公子。有些人就是这样,因为不喜欢任何人,因为觉得喜欢很廉价,所以很容易就把喜欢挂嘴上,天天挂。 她才不会被他哄骗,因为小时候就被人讲好话骗过。 被初中班里最漂亮的男生追着说我喜欢你,天天夸她长得漂亮,穿得漂亮。她也受不住被聚光灯下的人这样夸,一被他夸,就愿意把作业试卷都给他抄,毕竟她成绩好,还借钱给他买游戏皮肤,他一夸她,一说喜欢,她就不好意思要回来。结果人家只是为了方便用这种身份占尽你的便宜,最后比她还委屈:你不对我好就是辜负了我这么喜欢你。 路柔哼哼两声,对江漫更抵触了。 但江漫哪想到这些。 他坚持着旧想法:要把喜欢直接说出来,打直球。上辈子她就是被他的含蓄给气走的。 路柔保持着礼貌:“我知道了,谢谢。”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漫不以为然,看着她的背影,还微微笑着。她现在不喜欢,但总会喜欢的。上辈子就是她先喜欢他的。他会随时跟着她,亲近她,直到唤醒她的喜欢。 潜意识还改不了,觉得路柔就是他结了婚的老婆,她就该是他的,他得盯紧了,别被人拐跑了。 . 直到路柔首次对他表达出厌恶。 那时,江漫已连续第三次邀请她吃饭了。 第一次她不好意思拒绝,第二次有人起哄,非把她推到他旁边,还一脸羡慕她的样子,她忍住了。第三次,事不过三,她不想再维持礼貌了,脱口而出:你可不可以别出现在我眼前。 “ 我…”他语塞了。 被锤子重重砸中脑袋一样,江漫剧痛着,才清醒她正在讨厌他。他更急了。 . 他赶紧去请教恋爱丰富的朋友,朋友惊讶江漫居然也有追不到的人。他提议送奢侈品,说少有人能扛住金钱的诱惑。 于是江漫连夜去商场扫荡,买了一箱名牌,都是女孩用的。最后,定制了一根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项链,想等确定关系后再送出。 路柔一看寝室床上放着一个精美的大箱子,一打开,是几辈子打工都买不起的东西,就知道是谁送的了。她气愤地去音乐楼拦他,让他把那一箱拿回去。 江漫说:“你不要,我也不要。” 路柔:“你拿不拿?!” 江漫:“不拿。” 路柔:“行。” 当天下了课,她就在喷泉前的广场上铺布,然后将箱子里的名牌倒出来,纸板写完字,把扩音器放在座位旁边。 一切准备就绪,她打开扩音器按钮。 . 周围的学生都站下了,他们看着纸板上的“全场五元,只收现金”,面面相觑。广场上只剩扩音器的声音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贱卖跳楼价!名牌包、名牌手链、名牌香水,货真价实!全场通通五元!五元你买不了吃亏!五元你买不了上当!“ 江漫的朋友刚好路过,吓到了,忙发消息让江漫来看。 江漫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吹干就跑来,看她把他精心挑选的礼物满不在意地低价卖给别人,心里气得发疯。他打电话让保安来管理广场有人摆摊,自己则拨开人群,把她拽走。 拽到小路一个安静地方,他停下,她就把刚刚收的钱狠狠扔他脸上。 一边冷笑:“羞辱我是吧?” 江漫头痛。“我没有这个意思。” “觉得我是爱钱的女人,给点名牌就屁颠屁颠跟着你了?” 江漫被她的伶牙俐嘴驳得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干巴巴地说他没有… “你不就这个意思?你给点贵重的我就喜欢你了。然后你就可以羞辱我了,骂我见钱眼开。” 江漫闭了闭眼,声音沉重:“路柔,可能是我太着急了,让你误会我别有用心。” “那些,你随便处理吧。”他低低地说。 盯得太紧,然而越是抓不住。他决定要放松一段时间。 . 少在她眼前出现,少与她搭话,偶尔遇见,也只是擦肩时低声一句早上好,见她打零工老板拖欠工资,遇到困难还是愿意暗自伸出援手帮她解决。见她和朋友欢声笑语,看她可爱的笑颜,他也会跟着笑,但再也不会走过去了。 一转眼,就这样放松她到了大二下。 . 因为那天,他在学校街边看到她笑着喂姜人海吃冰淇淋。 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江漫不知道。 他握紧了拳头,只知道自己要痛炸了。 看看她的笑,多刺眼。从他重生那天起,她就从来没这么灿烂地对他笑过!她把喂过姜人海的勺子舀了一勺又放进自己嘴里,对姜人海说的什么?好甜。是,她说好甜。吃别的男人的口水就甜,却看他一眼好像就要反了胃。江漫咬着牙,真想抓起她领口,拧疼她的肉。你们背着我多久了!我是说给你时间,但我没叫你跟姜人海好上!你这是要我死吗?! . 大二晚自习结束,路柔听到同学说文学老师有事找她。让她去四楼公共教室。 “啊?找我?什么事啊?” “不知道。” 她应声好,疑心文学老师找她干嘛?若老师是男的,她还能猜出点什么。 所以也许是老师真有事找她,疑心催着她赶往教室。 推开教室门,她抬头看到眼前的人,心跳立刻快了一拍。 她敢保证她是确认了教室才走进来的。 于是转身要走。那人抵住门,温柔中带着强势。 “我们谈一谈,好吗?” “没什么好谈的。” “那今晚不走了。” 她瞪向他,又偏过脸:“谈什么?” “谈姜人海。” “你认识他?” 江漫盯着她,扯出一个阴狠的笑:“我最认识他了。” 她可不怕他的笑:“是吗?我高中就喜欢他了。” 他真的要被她捅死了!她怎么这么会捅!江漫的脖子绷出了青筋,牙齿颤抖,好不容易才压好了情绪。 他惨败地笑:“高中?比我还早?” “什么比你还早?我根本就没喜欢过你好吧。” “不是这样的,你明明…” 江漫沉寂了,慢慢地,他已经不是生气的情绪了,而是生出一种四处碰壁的绝望。 “什么我明明?我就是喜欢姜人海!” 他空洞着双眼,摇头:“不是的…” 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她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他!还先喜欢上了别人! 江漫立即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给她看,语气急了起来:“这个,你记得吗?你开摩托车载我…” 路柔打断他:“我根本就不会开。” 他愣住了:“那时你高中就会了。” “你在说些什么啊?” “你明明会的…” 她烦了:”我不会!“ “那你喜欢蓝莓吗?” “我不喜欢。” “还有那个,你喜欢…” 她大声:“江漫,你别疯了好不好!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我还是谁!我不会,我就是不会!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别人了?我告诉你,我是我,她是她!我不喜欢蓝莓!不喜欢摩托车!更不喜欢你! ” 她用力推开失了魂的他,迅速打开门跑走了。 听着门反弹回来的声响,江漫一动不动地站着,身体空空的,就像一张被暴雨打过的白纸。 . 天已经黑了,教学楼很寂静,江漫爬上教学楼的天台。 没有人,有夜色下的风。他走近栏杆,把手搭在上面。一轮月亮挂在天上,白得没有一点人味。眼远一点,能看见其他教学楼窗口零碎的灯光,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书包在地上走。 他嘴里衔着烟,开始点燃。 火星在夜景中格外明亮,烟雾渐显,然后渐隐。他的下颌角俊秀,在低头吐雾时失去了平时的锋利感,寂寥的夜幕中,只显得男人慵懒而忧郁。 江漫双指夹着烟,手在栏杆外。 雾一直往上升,烟灰从天台一直往下落。 男人与夜无声地对话: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上辈子的事儿? 为什么只有我。 番外2 番外2 白江说她要跟江漫和好。 路柔是大二跟白江聊天才知道,他们高中是同桌,还曾是男女朋友——白江说的。路柔也知道了他不碰人的怪癖,对他改观些,不再认为他是花花公子。 但人都是先有感觉,然后再为感觉找理由。喜欢的时候,魔鬼舔刀也能迷人,不喜欢的时候,天使施救也是阴谋。就算不是“花花公子”这个理由,她总会有别的。她就是不喜欢他,打心眼里不喜欢。 她巴不得他们和好,少让他总来跟她纠纠缠缠的,烦死了。 他分明喜欢的是别人,大概是看自己和那女孩长得特别像而已。路柔越这么想,越觉得江漫欺人太甚。 周五放学,何双茹邀她看日落。说北城偏郊那座桥上的日落特别美。 星星是天空的瞳孔,晚霞是天空的咽喉,白天渐吞进,就渐吐出了夜晚。她们站在桥斜对面的街道上远望风景,尝着忙里偷闲的乐。河风温柔。 忽暗忽明的苍穹下,远远的摩天大厦笼在一层温柔的霞光中,桥上川流不息。 当天黑下来的时候,路柔看到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 男生在后座,骑摩托车的女孩牢牢把着方向盘,雄姿英发,长马尾飞扬。 影子在路灯下时拉长,时缩短。 路柔突然有丝恍惚,身体震动了一下,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传遍全身。 似乎这个地方曾来过,而骑摩托的女孩是她。 她甚至能感觉成千万种风的味道涌入鼻腔,在肺里翻滚的滋味。下班的多了,桥上的车辆不绝,红色的车尾灯聚在一块,像一团一团的火,她仿佛能感觉自己也曾载着一个男人快速地穿梭在红色车流中,如飞蛾扑火。 可她从没有骑过摩托车,这个地方也是第一次来。 “你有没有对某个地方突然觉得很熟悉,但之前从没去过?”她问。 何双茹:“有啊。我偶尔经过一个地方,感觉来过,但我确定从没来过,很奇怪。” 路柔笑:“前世记忆?” 何双茹:“扯。哪有什么上辈子下辈子的。我信科学。” * 朋友:“又拒绝一个?” 江漫:“一个够了。” 朋友:“有必要?换一个不行?” 江漫:“看不上。” 朋友:“你还挺优越。” 江漫:“你误会了,就单纯看不上,阐述事实,没觉得优越。你学经济的,知道销售漏斗。” 朋友:“认知、兴趣、欲望、购买。” 江漫:“跟看上人差不多。千万个人,从知道她,到对她感兴趣,然后产生想占为己有的欲望,最后采取行动,中间会筛掉很多人,永远留在心里的,极少。” 朋友:“极少,又不是唯一。” 江漫:“那再来一个,让我念念不忘,我不会这样。” 朋友:“专情的、深情的,容易没好下场。” 江漫:“我自己知道。” 他们安静了几分钟,慢慢地,江漫低下头,睫毛也低下,点燃一根烟衔进嘴里,微微苦涩:“说好了,跟我一辈子的。” 朋友:“以前你哪在意这些。” 江漫:“变了,现在心头有人。” 朋友:“那个...她真跟别人谈了啊?” 江漫沉默了。 朋友也沉默了,大概也没想到江漫有一天会被别人看不上。世上这种人,茫茫人群中鹤立鸡群的角色,古典的江漫,举手投足泄露出一种高贵感,让崇拜的女生想亲近,又不敢放肆。 然而。朋友摇头。高岭之花又怎样?还不是跪在裙下。 * 江漫放学这一路和朋友聊得七七八八,不知不觉,走到教学楼前的一片广场上。朋友告别,跑去网吧。 他们也下课了,一群学生从楼里涌出。 江漫看得入神。密密麻麻的学生围着她和姜人海,再慢慢散开,看见她挽着他的手,说着什么,然后开始嬉笑,接着轻轻捶打他的肩膀,打着打着,姜人海握住她的手腕,也笑了。 路柔还是年轻那样,笑也笑得那么开,那么好,好像对什么都期待一样,对未来的到来一点都不怕一样。 其他学生见他们这样,也捂着嘴笑。 江漫笑不出来。他静穆着,目光像观察标本一样盯着姜人海。牙齿渐渐发软。 他想这人哪比得上他:身高没他高,也没他长得精致,他有拿得出手的成就吗?但自己早就国奖无数了。他有自己贴心吗?就连接她放学该带一杯她最爱喝的茶颜都不知道,竟然还两手空空? 就他?凭什么? 他应该冲出去跟姜人海大打一架,或者使些阴招、损招、狠招。像上辈子那样,至少也该阴阳怪气说些什么。但他不知怎么,只是傻呆呆站在原地,四肢动弹不得。 姜人海摸着路柔的头,附耳说些亲密话,路柔脸一红,也点点头。 终于,他们朝江漫走来了。还没有对视上,江漫赶紧转了方向,背身躲在一颗粗大的槐树下。 他几乎屏住呼吸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真远了,直到听不见了。慢慢地,江漫才将指甲掐进肉里的拳头松开。 他走出来时,海洋般的学生群已消失了。 * 后来,江漫在一家酒店楼下站了一个下午。不停抽烟。 很多人都想跟他搭上关系,所以有人立马告知了路柔和姜人海去开房的消息。 江漫本在上课,就疯了一样从教室冲出来。然而到了酒店前台,他又感到无能无力。 是可以想尽办法要到房号,但他怕开门的人衣衫不整。 他走出酒店,就开始抽烟。 夜色降临,路柔出门买水。她和姜人海交往并不久,所以没做,但两人想独享亲密,于是找了家酒店。 当然,她也很爱看姜人海一脸克制的可怜表情,这路上边走边回想,想着想着,内心就幸福。 但她买完从超市出来,看见不远处的江漫,嘴角就拉下来了。 擦肩时,果然,他拉住了她。两人面对面站在原地。 她的一切都是冷的:“你想怎么样?” 他自嘲:“我能怎么样?” 夜风里,江漫点起烟。白雾升起。他俊雅的脸柔和,路灯将他脸上的阴影照得清晰。他的眼睛好似没有底,表情沉静,就像海的深处停在静寂里,尽管它的表面狂涛汹涌。 他的声音平静:“喜欢他什么?” “没原因。” “我呢?要是不喜欢,直说。” “不喜欢。” 烟灰掉到地上。“不信。” 吸口烟,他又问:“为什么不喜欢?” “想听吗?” “听。” “不喜欢你喜欢我。” 他反倒笑了:“是你的性格。” 路柔:“为什么喜欢我?不喜欢不行?”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直直吐出,看着远处的路灯。“就是不行。” “有人跟你说过,黏上来的很廉价吗?” 他顿了一下,看向她:“现在有了。” 她低下脸,绕过他离开,走出一步,两步。天空飘下小雨。 他的声音渐渐在她身后响起,声音虚哑: “那时候,你明明喜欢的是我,就算我冷着你,你都喜欢我,就算我拒绝你,你还是要来。为什么现在对你这么热情,你反倒要跟别人跑了?你明明是我的,跟你上床,跟你结婚的都是我。结婚宣誓你说好了一辈子要跟着我。” 她蓦地转身:“江漫,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是她。” 路柔站在路灯下,身上所有细节都清晰了。 他盯着她,然后走向她,然后抓起她的领口。他盯着她的脖子,目光像一把锯子。 不,她才是一把锯子,一柄刀。 她脖子上那些娇红的痕迹彻底把他捅坏了。一个、一个、又一个,一刀、一刀、又一刀。刀子从来都是最爱的人给的,外人哪会伤这么深。他那些痛喊不出来,就在他体内鞭炮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炸。 他揪紧了她,重重的压迫感压下来。她感到呼吸困难,与他僵持不下。 “我不是她。”她咬着牙说。 江漫蓦地松开手,有点酸楚。他眼里全是血丝,一片通红。被毒哑了般,他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声音:是,你不是她。 路柔:“你走吧。” 江漫:“走不了。” 路柔:“是吗。” 江漫:“走了就完了。” 路柔:“我们就没有过开始。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完吧,早该完了。” * 大学毕业后,不久,路柔就和姜人海结婚了。 安保并不严,江漫混进去,看着周遭喜庆的一切,他几乎难以置信:在这个世界,她真的属于别人。 不敢多看,酸液要将他吞没了。 轻轻地,他把手链放在新郎新娘桌上,转身离去。 几分钟后,手链被一群孩子的嬉闹碰落在地,嬉闹间,又踢了一脚,手链在地上飞远。人群走动,大脚小脚从上面踩过,手链变得脏污不堪。最后,一只手捡起来,擦得干净后,仔细打量。 “路柔,你掉的?”伴娘交给她。 “啊?” “上面是你名字缩写。姜人海送的?” “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 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来了,好像她曾戴过似的,明明这是她第一次见。可它与她手腕的尺寸刚刚好,颜色、风格、设计也是她极爱的。 莫名其妙,合适得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问过姜人海,并不是。路柔只好交给服务员,让失主自己来领。 “你高中骑摩托车那事还记得吗?”伴娘是她高中同学。 路柔:“我真的会骑?” “会啊,你还载过我呢。” “可我根本没印象。” “好像你哪次骑快了,摔进河里过,不会失忆吧?” 她笑:“怎么可能。” 她吓了一跳,记忆错乱的是我?忘了的是我? 江漫说的人真是我? 透过窗户,路柔看见自己的倒影。窗户上的人露出非常怪异的表情,连她也说不出也多怪异,像被别人上身了一样。 明明看上去很茫然,像丢了什么,却还在笑。 * 江漫走到河边,慢慢将身子跌进河中。有人尖叫着喊救人。 他想别紧张,我会游泳,我只是想冷静。 仔细想来,自己开始就做错了。 路柔最初爱的,就是他拒人千里的清冷感,才挑起了她的征服欲。又从清冷中,不知不觉表现出对她的优待,才让她感觉她是他的独一无二。 不一样。年长的路柔,有情伤,更倾向于被人爱。 而年轻的路柔,一身胆,更倾向于爱人。所以一味贴上去,显得轻浮廉价,反而被她厌恶。 得承认,性格决定命运。有时一个小小的拐弯,就能颠覆整个故事的走向。 不知道从河里起来后,要度过多少个难熬的日子,要怎么才能过去。 或许跟别人结婚的人根本不是路柔。 他好想找到她。 她在哪里。 她就在这。 她就在这,但他找不着她。 * 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叫他: 小江,吃饭了。 番外3(上) 番外3 “你的。” 伸出手,路柔接过这袋军训服,说着谢谢,目光却没有离开他。 对于美男子,她的想象是头发要黑要密,五官要精俏,眼睛得带着清冷又诱人的细长尾角,皮肤要紧致白净,气质得透出一种贵少爷般的疏离感,越是遥远,就越让人向往的那种疏离。 声音也优雅低沉。 所以看着眼前这人,她蓦地感到有点口干。他离她较近,一抬手,便散出似有似无的香橼古龙的香气,她感到舌根发胀,目光久久地停在了他的额上。 他察觉到了这种目光,便后退几步与她拉远了距离,头垂下。 “下一位。” 他的话刚落,路柔的脸像发烧一般滚烫,她慌张地离开,慢慢地,微风才吹凉了她。 从那以后,她有时一听别人说起关于发放军训物资的事,她的心总能一紧,双耳竖起。有时,她会间歇性地忘记他。 * 直到迎新晚会,主持人报幕后才知道他叫江漫,是比她大一届的学长,音乐系的大人物。 原本每个学院迎新晚会都是各办各的,音乐学院的人怎么会来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简称文新)演出? 路柔坐在后排,听右侧的人解释说江漫是特邀嘉宾,因为他名气大,既是绝色又有才干,好多学院每年都会邀请。 “但他以前都拒演迎新晚会。” “那怎么…”路柔好奇。 “可能是特意想演给谁看?” 左侧的人立马反驳道:江漫一心只在古筝,清心寡欲,怎么可能是个恋爱脑。 接着又说:“他是古筝社社长,副社长是文新学院的晚会负责人。” 路柔也觉得那人说得对,这样的清心才弹得出这样的音乐吧。 他奏的《水龙吟》时而婉转深奥、低沉悲切,时而磅礴逼人,意气风发,温文尔雅的指尖下拨出了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 她闭着眼,仿佛看到一个家破人亡的少年,背着一把剑和一包旧行囊,在落日余晖下独自一人踏入江湖,不断修行,被打倒、站起、再被打倒、再站起,最后在风雪中漠然地抹掉嘴上鲜血、目光凛冽、剑指天下的画面。 曲韵悠扬,他将人引到云里雾里,她仿如身临其境,化为一名爱饮酒作乐、风沙行路的孤独侠客,满腹豪情壮志,又在悲怆中笑傲江湖。 原来这就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她被他控制得七上八下,无法摆脱。越听越是起劲儿,莫名的,她不知不觉听得流泪,血液在身体里奔涌,从未觉得自己的感情这样充沛过。 她不由睁开眼,远望台上的他。 这人生得真的好俊,聚光下的清俊更有一种无法说清的魅力。在音乐和灯光的感染下,她的情感被拎起,到了一种最饱满的状态,崇拜加上欣赏,越看他越觉得他迷人。 他垂低脸,穿一身淡灰偏白似道袍的衣服,浑身上下漫出性冷淡的气息,漂亮的手指晶莹剔透。他的俊,就像冬日高山上的白雪清冷。 音乐是最挑拨人心的语言,周围的人都听得情绪激动、热泪盈眶,对他不自觉地心生爱戴。奏乐的他却是一张淡然面孔,事不关己一般。 难怪清心寡欲,他把他的感情控制得真好,她想。 真是怪,他越清冷,她越喜欢。路柔看着他澄澈微寒的眼睛,这双只专注于古筝的眼睛,她的心头泌出一股甜味。 这场无疑是惊鸿一曲。他的奏乐水平完全不像出自一个只有十九岁少年的手,大家惊叹到只能用最直白的词赞赏他。 “绝。” “太厉害了,我居然听哭了。” “太好听了。我真想再听一遍。” 演奏结束,他鞠躬离场后掌声不断,大家又纷纷讨论他。有人说不知道他身世,但从他的一身行头知道有显赫背景,一个古筝都是一百多万。路柔蓦地想起小时候就流行的那句“艺术都是有钱人才搞的”。 她垂下了眼皮,她家只是开了家超市,所有商品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一台古筝。台上,台下,她与他的距离不过几十米,然而云泥之别。 后面再精彩的节目,她也索然无味了。 迎新晚会散场,其他室友还要玩,路柔没兴趣,一个人走上小路准备回宿舍。 黑暗中,一排路灯昏黄大亮,夜色朦胧。 走着走着,远远地,她看江漫向她走来,身边围着一堆人。她下意识捏紧了挎包带子。 在诡秘的光影里,她往下走,他往上走。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在深情地凝视她,转而她便耻笑自己瞎想,怎么可能,或许是看她身后而已。 小路较窄,她只好往左避到一旁让开路,好让他们过去。脚步声嘈杂,她与他擦肩时,阴影盖来。他真高。 她便抬起了头。他离她很近,近到她能看到他下巴有一颗痣。 这颗痣,使他清净的气息在灯光下突然散发风情,又纯又欲,令人十分心悸,仿佛勾引她。她不经感慨,造物主的目的是要他生来就祸害女人吗? 一瞬间,这声感慨顿时让路柔心生警惕,觉得要离他远些才行,把心管好。这种人碰不得,看上他就是飞蛾扑火。 想着,她的身子便更往里边靠。 但还没擦过肩,他似乎意识到离她太近了,也往侧边退,与她拉开很远的距离。 路柔僵了一下。 等他走远了,她才慢慢地停住脚,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人好能挑起她的畏惧感和征服欲。刚刚还想离他远些,可他这一个拉开距离的动作,她就变得好想拿下他。 若不是这场演奏,她本来早已忘了他的。 番外3(中) 番外3(中) 路柔没想通。 他怎会来认识她?他不是对女的清心寡欲?他从哪要的她的联系方式?为什么想加她? 又为什么邀她去他家做客? 她有千种疑惑,滋滋的,又生出一种莫名的期待。 但他们并不熟,就见过两次。鲜有几个人能红遍校园,这种得是人尖尖里都还要尖的人,就一听名字就能让人兴奋地说“啊噢,我知道他,我身边那个谁追他来着…”。她可以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江漫,但她肯定他绝不认识她,更不会想和她认识。 “好。” 她按下发送键。 路柔能点开他的qq空间,原以为他不会对人开放。 还以为他只喜欢孤僻、静束,看上去很安分那种。充个黄钻开启隐身后翻他空间,她对他的印象又添上一层。 原来他写得一手好书法外,也有野气的一面:骑马、射箭、网球… 之前听别人说江漫不爱显摆,空间清冷得如同本人,找不到一张照片,顶多是几条过年祝福的文字。她想别人说话也不一定靠谱,她看他空间里蛮多别人给他拍的照片,张张玉树临风,偶尔又野性淋漓。 只奇怪没人点赞。 记得有同学问她,知道什么是香水型男人吗? 就是看见他后,会慢慢陷入一种原本只有顶级香水才能带给你的迷人情调,使你微醺、动情、浑身发软。 若他是行走的香水,也许是纯净、清冽的冷雪香。她想。随即又骂自己想得怪,雪哪有香。 他还会什么呢? 他在家里会穿什么样的睡衣?还是短裤?衣服下的肌肤也和手一样白皙吗?有腹肌吗?他平常去哪看书?书房还是图书馆?照片上鞋子总是那么干净,他很洁癖吗… 对那人有了好奇和想象,这是他最迷人的阶段。 路柔看了好久,将他的空间滑到了底。她承认,文新晚会后她免不了对他比别人多有关注,但那也只是一点点,止于观赏。 他到底想干嘛? 她有一整夜的困惑。 * 明日黄昏,她坐在他家古筝亭里。亭子是下设木棕色条凳,上连靠栏的木制建筑,亭中摆有一套实木古筝桌椅,古筝挪走了,暂时成了他们的聊天桌。 她背对着别墅门坐下。 “想喝什么?”他坐她对面。 她低眼,悄悄整理发型:“白开水。” 他温和地笑:“那我和你一样。“ 江漫让阿姨给他们拿杯倒水。阿姨离开后,她才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缩回。她看着水,想喝,但不敢喝,怕她的口红沾杯。 “不问我吗?”他问。 江漫垂下睫毛,饮了一口。 她愣了下,看他并没有看她。他看上去倒气淡神闲,好似叫她来并不算个事儿,什么嘛,要她问他,问什么?问他为什么邀她?她要是问了,显得自己其实也很期待和他发生什么事似的。 不想让他知道她对他有意思,路柔的表情便严肃起来。 “你不会是想追我吧?”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这话说得也太防备了。 这下换江漫愣了,好半天后,才张口。 “抱歉,我没那种意思。” 她的脸猛地一下热了,猛地一下又冷下去。 “哦,那就好。” 她听对面的人询问是否能帮他引见白江。 可真想把水泼在他俊俏的脸上。她大饮着,也不在乎沾不沾杯了,语气控制着。 “白江?你要见她?” 他长睫一垂:“你的水没了,稍等一下。” 江漫起身去别墅。她看了一下他的背影,又撇回头,摸着精美的水杯心绪不宁。 原来是白江。她心里有一阵堵,闷闷的,握紧了水杯。 “水。” 他在她身后说。 一种惯宠的语气。就像你在沙漠苦走,几天几夜后唇裂舌干,最后才躺进他怀里,他拿出水,小心翼翼又温柔地对你说“水”,语气中饱含着对你的心疼和怜爱,仿佛你现在无论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的惯宠。听得她心跳加速。 倒完水后,江漫突然弯下腰来,凑得很近。 呼吸就在她脸侧,薄薄的、些许热量。 他问她想吃零食吗?悄悄话一样,声音仿佛含电,她的上半身瞬间麻住了,脑子麻麻的。 问她问题,可没必要凑这么近,他不是最懂社交距离吗? 太近了,蛊惑的妖精般在她耳旁吐气若兰。男性好闻的、独特的气息,香水,还有沐浴露和身体的暖香。她脑中突然浮现洗澡的江漫,被浴花淋湿头发脸庞锁骨和腰腹的湿漉又性感的江漫。 这么近,感觉他下一秒就要亲她。 路柔尴尬得不敢动了,脸烧得绯红,连谢谢都忘了说,就只是摇摇头。这种时候,细微的碰撞都能擦出火星。 他等会儿不会亲上来吧?她的目光为这种猜测紧张到失焦。 “抱歉。” 江漫突然远离,声音渐远,像是意识到自己没有注意好距离。 后来他们聊得都很正常,再也没那种氛围了。他与她的距离又是多远,又是陌生人了。 点到为止,既不显得轻浮,又令人遐想。 路柔的心七上八下,猜他刚刚是有意撩拨,还是无心之举,猜他到底对自己有没有意思,猜得她又甜又酸。 走出江家时,江漫没有送她,他保持着客套,似乎怕她多想。 刚还对她耳朵说话,现在就生分了。 她脑子依旧麻麻的,心里暗骂他是真他妈的让她挠心。 * 路柔同意帮他引见,办法是让他进羽毛球社,后面他们见了面怎么聊是他们的事。具体他们之间有什么,她一点也不想过问,反正有钱拿。 与白江见面后,江漫发消息说感谢她,又邀她去他家。她立马拒绝了。 她不想看见他。 直到有一天寝室关灯前,她与白江闲聊。白江谈起江漫,说他是高中同学,便讲起她骗他交往的事。后面路柔记得最深的是白江说他很极端排外,不愿别人太接近。江漫请她做客都只是让她坐专门招待客人的阳台院子,连亭子都不让她进,说这是他的私人地方。 古筝亭,是私人地方。 路柔抿起嘴,眼前晕晕的,又想见他了。 * 周五下午,是羽毛球活动。她站在人群里看他上场,跳跃,挥打,力量勃发。 再一看比分,零比三,他又又又输了。 路柔摇头,网球打那么厉害,怎么在羽毛球上就白痴了呢。 “又输了。”他下场后走到她身边说。 怎么突然找她说话?路柔的心猛地一紧,说:“你怎么那么笨。” 啊,她这慌乱的心和口不择言的嘴。 他却一点没有生气,反倒温柔笑着:“我看你打得很厉害。要不,你教教我?” 她呆了:“好,好啊。” * 难免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点手指皮肤而已,她却变得身体滚烫。 路柔:“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得赶紧走,脸会越来越红的。 “嗯。”他语气平淡,脸色清雅。 隔了一会儿,才说:“谢谢。” 江漫看她走远了,不见了,才走到一个无人角落里,暗色将他深深掩埋。他掀起上衣往下看,果然,胯中间鼓出了一个幅度。 不就站她身后闻到点她脖子发出的淡淡清香吗? 阳光下,她脖子上透明的小绒毛可爱极了。 “不争气的东西。”他看着小帐篷骂道。 羊还没入网,狼尾巴倒先露出来了。 * “十分谢谢你教我打球,周末刚好有宴会,你可以来玩。” 他发来信息。 若不是他客气的语气,和明确表示对她没意思的前提,她真的会怀疑他在环环相扣地让她上心、让她意乱情迷。 宴会在江家私人游艇上。 这艘游艇多少钱?她网上搜完价格后,数了三次。最后只能感慨有钱人的零,十位数之后,就只是一堆数字。而这种规格的,一艘游艇能与一个第三世界国家的gdp相当。 她没穿高档礼服,江漫也没说是游艇,只说让她到海边来。她还以为只是抓抓贝壳,烤个烧烤的沙滩宴会,就穿个短袖短裤加拖鞋来了。 看着来接她的西装笔挺的江漫,她想遁地。 游艇内有着胡桃木、柚木和紫檀木的装饰,包含了独立的会客室、书房和有按摩浴缸的私人甲板,器材齐全的健身馆、spa馆、室内电影院。 巨大的游泳池后面还有一个投影仪,可将影像投影到一幅巨大的玻璃墙上,这样可以一边游泳一边享受电影。 第一层的走廊墙上挂着无数电影人、音乐家、科学家等的签名照和合照。许多上流名人都喜欢租江家游艇来这儿开舞会。 看着,看着,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有点恍惚。 江漫引她进了一间会客室,有床有桌,灰色格调,装饰得就像个精美的卧室。 他让她坐在沙发,给她倒了杯水,又坐在旁边不远。 江漫:“你看上去好像精神不好。” “昨晚没睡好吗?”他关切地问。 她捧着水杯,看着地。 “没有。” 她说完,江漫便突然拉过她的手,说给她看手相,看身体健不健康。 她没有挣脱,只是看着他,感受他的肌肤与她的相碰。 他看她手的神态很认真,长睫轻煽,双眼清柔又优雅。但他很高,她需要仰着看。这种环境,这种装扮的他,这个角度看上去就是个高不可攀的贵公子。 “你的手很软。”他突然轻笑着说。 语气并不狎昵,就像简单评价。但他也不该说出这种话,一点都不像平时清冷的他。 路柔:“都说你从不碰人。” 他看了她一眼:“算手相而已,我给别人也算过。” “你对这个有研究?” “这一年学的。” 最后他得出一个身体还可以的结论,只让她多注意休息,多喝热水,泡点红枣。 随即又说: “眼睛有点累,我眯一下。” 他说完便轻轻闭上眼,呼吸匀称,似乎真睡着了。 但他没有松开她的手。 路柔心里百转千回,狠狠瞪着他。不是你说对我没意思吗?不是只是算手相而已吗?那你干嘛握住我的手不放。放手啊,死男人。但她又觉得硬抽出来会让气氛尴尬。但就这样被他握着,身体又慢慢发烫。破江漫,说什么算手相。她心里既幸福又怨。 大概五分钟,江漫睁开眼。 看他醒来,她立马说可以放了吧。 江漫才看到他俩的手,立刻毫不犹豫地松开,站起身来说:“抱歉,我太困了,一时忘了。” 这种事也能忘?你就扯吧。路柔心里哼哼几声。 * 最后他们没去宴会,她都是与江漫独处。 晚上迎着海风在露天餐厅就餐,远方很黑。接待员拿来红酒,问他要不要现在开。 “想喝吗?”他问。 她看了一眼酒牌,上面又是好几个零。让她不由想起自己床头柜上三十一瓶忍泪买下的饮料,心疼了好久,还骂自己乱花钱。 她说不喝了。 之前她从卫生间回来,迷了路,不小心走错地方。就被一个接待员温柔地赶出去了,说这间没有会籍不能进入,并好心提醒她说,游艇上有些地方,即使出几千万买了会籍也不能进去。比如第五层的那几个房间,那是游艇主人的私人领域。 她沉默地退出去,背下地图指示才回到江漫身边。 后来,她被江漫领进了那个有会籍也不能进入的房间,那是他的地方,里面有个露天餐厅。 江漫:“好吃吗?” 路柔:“好吃。” 她低下眼,嚼了两口牛肉,难以下咽。 富是富,贵是贵,富和贵是不一样的。本来她觉得江漫只是有点钱而已,现在一下让她认清了,这哪是有点钱而已。 就在这里,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距离感。这种巨大的差距,使她第一次绝望地认识到:他和她没有可能。 * 下了游艇,他见她心不在焉。 “怎么了?” “我害怕你。” “嗯?”他没听清。 “啊,再见,今天很好玩,谢谢啊。” 她又说自己的公交车到了,得赶紧追上去。说完便背对他跑走了。 坐在公交车后排,她缩紧了自己。 他优秀得令人胆怯:金钱、才华、名誉、美貌集于一身,她从没遇到过像他这样宛如童话里走出来的贵人一样。她害怕他。 人总恐惧着向往的,又向往着恐惧的,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也不挑明自己,时而害她期待,时而又打醒她,他到底想怎么样?他把她搞得一团糟。 路柔不想再猜下去了,不想与他靠近了,反正就以她的条件也不会有结果。 * 为了摆脱这种痛苦,她开始逃避与他见面。 邀她去家里做客。有事不去。 羽毛球场,他对她打招呼,她便装没看见,转身逃走。 有一次,他走过来,让她继续教他打羽毛球,她说没空,垂眼想加速离开。于是他似乎要伸手抓她衣袖,她慌了,一边躲开一边说别碰我啊,我们好像还没那么亲近。 他僵住了,比冬天的石头还僵冷。 很久后,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从此江漫再也不邀她了,两人碰上了也不再打招呼,也不再聊天对话。 她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听到“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她把耳机一扯,把头捂进被子里小哭了一场。 这首歌也太扎心了,人性天生就是贱。 * 两人大概有两三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以为这就是结局了,对他的感觉也淡了一点。 后来还是某天打羽毛球的时候。 那时,她高中同学姜人海突然来体育场找她。她又惊喜又忐忑,怀旧的心升起,就站在操场边上与他聊了聊过去。 “你还记得那个不?矮矮的,戴眼镜,喜欢背个小包,现在她出国了。”他说。 “哦哦哦,那个,徐敏,她喜欢过吴昊天是不是?” “做了一瓶子星星,结果被班主任收了。” 她欢快地笑着:“哎呀,那时候…”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场内一阵剧烈的骚动。她定眼看去,才看到是江漫摔坐到地上,手捂着脚踝,眉宇皱起,似乎扭伤了。 她看有同学将江漫扶起,领他走去校医务室。 在江漫与她擦肩而过时,她不由与他对视了,他瞪了她一眼,看她的眼神里仿佛有刀。 路柔眨了眨眼,心想错觉吧,又不是她害他扭伤的。 * 聊了半小时,她与姜人海告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去往校医务室的路上。她承认,她是蛮担心他,但她就路过一眼,就看他伤得严不严重。瞟一眼就走。 她路过医务室门口,透过玻璃窗像贼一样偷看里面,等走过了,也没看见江漫。于是她加快步伐地走,准备把他忘在脑后。 “路柔。” 是谁在背后叫她,她再清楚不过。 她慢慢站下来,问他有什么事。 “终于肯理我了?” 他这语气就像被人抛弃的小恶犬,而且面色很沉,像在生气。 她转过身面对他,心一软:“怎么样,还好吗?” 江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近,与她隔着三个拳头的距离后才停下。 他说还好,嘴里却一声痛苦的闷哼。 “让我看看。”她着急地想捞起他裤子看一看。 但他很快躲开了她的手,不让她碰他一点点。 路柔:“躲我干嘛?” 江漫盯着她,表情还冷着:“我们好像还没那么亲近。” 路柔一下僵住了,慢慢把手背到后面。他把她对他说过的原话还给了她,像在惩罚她的绝情。路柔双眼变得无措,为他这句话感到有点不舒服,心里闷闷的。 她转过身,准备要走了。 江漫连忙不顾伤势地加快步子走在她前面,转身拦住她。又弯低了腰,男人气息扑来。 声音压低,呼吸不稳:“不是你先躲我吗?” 她的声音没有底气:“我没有…” “没有?跟他聊就笑成这样,跟我聊就心不在焉。怎么,喜欢他?所以躲我?怕跟我说话让他误会了?” 这一点都不是他,简直就像在吃醋… 她声音更小了:“不是…” 江漫看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随即,食指狠狠戳了下她额头:“恶人先告状。” 他的身后,是白江突然在叫他。 额头那块,烫了。她没有发烧,但是烫了。 也许心动就是发烧。 路柔看他一瘸一拐地走向白江,看白江心疼地关心他的伤势,看他微笑着回话。不知怎的,她心里又闷闷的了。 * 又一次婉拒了江漫的周六邀请,她答应了姜人海的赴约。 三三:下一节上个肉,基本上,番外就到此结束了。 番外3(下) 番外3(下) “你知道吗?现在都不跑早操了。” “是吗?” 她和姜人海约在奶茶店,坐在靠门一侧,靠着旧情谊嚼着过去维持聊天。 姜人海:“你还记得...” 路柔:“啊,那个...” 她一边说着,脑中一边回想过去。旧事被重新拾起,相比初见,会有一种沉重的新鲜感。用烂的笔头、张张有红色修正笔迹的试卷、时而喧闹时而寂静的教室,和风扇下流汗练题的自己背着阳光的剪影。 姜人海还给她带了黑米雪饼,她高中最爱的零食。 吃着雪饼,喝着奶茶,惬意聊天,路柔笑得越来越开了。 聊着聊着,姜人海突然用手摸了摸她的下唇。 “沾上了,雪饼。”他说。 她愣了下,不自在地说了声谢谢,下唇陌生的温度还在持续,一时木木的,不知后面该说什么。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不仅仅只是老同学相聚,更像是一个试探、一个尝试,是解题前先写的一个“解”字。 高中那会儿,她的确也曾想过和姜人海谈恋爱... * “一杯杨枝甘露。” 不远的收银台,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清清冷冷的调子。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然后瞳孔撑大,又下意识赶紧把头埋低,双手挡在脸前,脸别向墙面,心尖抖颤。 江...江漫? 再瞟一眼,再飞快缩回。 日! 江漫怎么来这了?! 她骗他说家里有事,不客气地拒绝他,结果却是跟别人喝奶茶。路柔现在异常心虚,听着店里机器搅拌的嗡嗡声和人声,心头更不安宁了。 慌乱间,她的手肘碰到桌上手机,手机掉地,去捡,然后抬起头,砰,重重一声,后脑猛地撞到桌底。 姜人海忙站起来:“没事吧。” “没事,没事。” 她把声音压得极小极小。 揉着后脑,路柔觉得自己离谱。她为什么要心虚?又为什么要心慌?他都能跟白江聊天说笑,那她也是跟高中同学出来随便聊聊,这犯法了吗?这碍着他了吗?就算他看到了又怎样?关他什么事?! ——他们又不是什么关系。 * 路柔调整着情绪,吸了一大口气,呼出后才感觉自己从容许多。 江漫拿好奶茶转身,她不经意地抬眼—— 这一秒,他们对视了。 店内灯光明亮,江漫穿着淡灰色的宽松衬衫长袖,一件黑色圆领内搭,和有垂感的长裤,他表情淡淡的,清冷感扑面,仿佛日光下的寒雪没有一点杂质,与这儿的生活气格格不入,店内好像一下静极了,消失了声音。 她微张了嘴,又缓缓闭上。 江漫在打量,目光并不锋利,可却发着寒气。 路柔并不迟钝,她感觉他在生气,很气那种,喉咙一时紧涩。 他向她走来了,越来越近。 然后再越来越远,江漫什么都没有说,他低下眼路过他们,迈着轻松的步伐。 他走了,店内才重新有了声音,潮声般涌来。 她也把头低下,放空地看着地面。原来,江漫并不在意啊。 路柔心不在焉,寥寥聊了几句便想走了,与姜人海告别后,又买了一杯芋圆奶茶舒舒心。 * 再逛了会儿街,坐公交回家,路柔与晚霞一起走进夜色,黑暗张着嘴,慢慢地吞下一片城市。 她走在小区路上,路灯一盏一盏地打在头顶,离家还有十几步时,她的脚步缓缓停下了,她伫立着,看着前方那片黑影。 那儿,站着一个人。 “要来我家坐坐吗?” 他开口了,声音还是那样温和。 * 直到她进了门关好,他便好像变了个人,突然一把推她到墙上,弯了点腰双臂围住,高大的身子像猎食般伺机而动,在没开灯的客厅里,他没在阴影中,目光阴郁。 她木怵怵的,双手缩成了拳搭在胸前。“江..漫...” 然后她看着江漫抽走她手里的奶茶,失去了往日的礼貌,直接扔到地上。 动作不算用力,因此奶茶没破,还在瓷砖上滚动。 路柔呆呆看着,喉咙微干:“...我很喜欢的。” 他的脸色更不好了,声音更沉了:“你很喜欢?” 她忍住了点头。 路柔看他又捡回来握在手中,看江漫有笑浮在嘴角,问她:“喜欢吗?” 说完,他的手伸高,再往后一扬,将奶茶更用力地扔远,直接扔出窗外,很重很闷的破烂声乍然响起,震得她全身一抖。 她问他为什么要扔。 “为什么...”缓缓地,他摸上了她的脸:“你不知道?” 话落的那一瞬间,路柔感觉这里一下格外寂静了,然后又格外格外的吵闹。 她呆呆地看着他说:“那是我自己买的...” “……” * “如果是姜人海买的,你就会扔,是吗?”她问他。 她的心跳得越来越猛,因为她更在意他摔东西背后隐藏的深意。 江漫只是静静看着她,薄薄的气息落在她脸上。 并不热的天,她的额角却在发汗。 路柔:“为什么,你要生气?” 是她以为的那样吗? “你说为什么?嗯?” 她的心更慌了,砰砰砰,仿佛要跳出胸膛。 “我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 “是你说对我没意思。” “你也说我们没那么亲近。” “那你对白江有意思吗?” 他的呼吸加重了。“那你又为什么要在意白江?” 路柔慢慢低下了头,声音渐小。“我没有...” 他的指尖按在她的锁骨上:“pinocchio。” 此时,他们各自站在边界上,互相试探,都在要对方先吐露心声。 江漫摸上了她敏感的耳朵,她一下打了个激灵。他揉着她的耳垂,知道这是她的弱点,声音也故意诱惑地放低、放哑。 “可我在意你跟姜人海。” 那一刻,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一颗心悸动、嘈杂、流离失所。她攒着力气,手背捂住害羞的眼睛,才微弱而认真地发出一句:“江漫,我好喜欢你。” 这下所有被压抑的感情一下喷薄而出,他心脏顿停了,然后猛跳,慢慢地,双手微颤地捧着她的脸,他从没想过她会这样直接说出这句他等了太久的话。 他脑子一片空白了,只想心急如焚地吻她。 于是直接俯下脸,嘴对嘴,吸吮,轻咬,舌头绞着舌头,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想让她就像溺水的人一样窒息,只能要他来解救,然后再和他一起坠入爱河。 * 没人知道,这是江漫的第二次重生。 坠河被阿姨叫醒后,他又回到了大一时光。庆幸还有重来的机会时,一边调整追妻思路,处心积虑地接近,又懂规则地控制距离。 比如晚会上故意表现才艺,灯光下给她看自己最俊的角度,比如故意走她回宿舍的路,蓄意擦肩,又佯装疏离地让她勾起征服欲,比如精心打理自己的qq空间,只对她可见,因为这是只属于她的“美色陷阱”,等等。 再按最初的剧情走,邀她做客,发展也便顺利许多,偶然多一点肢体碰触和引诱。 只是没想到,游艇上表现过头了,害她躲他。江漫也知道关系也该进入下一段,该摊牌了 ,暧昧久了,会让她猜得心累, 原本,江漫打算等她没那么躲他后再靠近。 就算路柔不理他,那也是他俩的事,但这个野猴子怎么又来了?! 知道她和姜人海约会就爱去那个破奶茶店,明明作了心理准备,当真看见了,却还是气得怒火朝天,气得什么欲擒故纵、循循善诱、抛砖引玉这些招都不打算使了,那一刻,他真想强取豪夺。 * 江漫看了看时间:“你看会儿电视吧,我先洗澡。” 路柔点点头,心还停滞在那个吻里。 等江漫洗好出来,问她要洗吗,她才从唇上的滋味抽身,呆呆地点了点头。 嗯? 她点头了? 爱情让人昏头变傻,路柔捧着烧红的脸颊,一时觉得这是有道理的。 江漫便递给她一件宽松的男士衬衫,还有一条男士内裤。 “都是新的。”他别过脸,也不太好意思。 进了浴室,路柔才蹲在地上,双手捂脸,感受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里全是江漫的气息,令她无法站立,这样喜欢的人,他刚刚洗完澡,他曾站在这儿清洗身体,镜中的雾气抹去,仿佛能看到露着胸膛的江漫在花洒下撩着头发,双眼清丽。再往四周看,这是他的沐浴露,他的洗发水,他的帕子,都有他的味道... 窒息。 她要死了。 * 路柔洗完澡,站在浴室门前,擦着头发,看沙发上的江漫撸猫看了很久,看他纤长的手指一次一次从猫腹上轻柔拂过,猫咪舒服地蜷爪,偶尔发出几声猫叫。 好一会儿,江漫才发现她,于是招手示意她过来,便把猫放走,拍了拍沙发,让她坐这儿来。 路柔走到他面前,没有立即坐下,只呆呆站着。 江漫看着她,疑惑地抬了抬下巴。 “怎么了?” 慢慢地路柔才坐下,然后再突然躺下,把头放在他腿上,红着耳朵,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用一双还有雾气的眼看着他,说:“喵。” 江漫怔住了。 见他表情凝住,路柔还以为是自己得寸进尺。 她垂低眼:“对不起,你不喜欢吗?” 回她的,是男人饱含情欲的深吻。 江漫没想到少女的路柔会这样可爱,心都要被她给喵化了,叼走了,过去的自己都错过了什么。 * 起先,还只是正常。直到第二次吻时,他的指头改了目标,突然伸进她的衬衫,从肚脐往上游走,碰到乳圆的边缘,又停下,低声问她可以吗。 她心惊肉跳,看他清冷的双眼变得欲望滚滚,莫名的,又生出一股期待。便闭了眼,微微点头。 于是他便肆意了,一把握住乳儿,指尖打圈挑弄。好怪又舒爽,她的声音越来越娇,情不自禁。 在她的惊呼中,他将她拦腰抱起,使她面对面岔着腿坐他身上,还没等她开口,他便撩起她的上衣,掌着腰,将两个白乳吮吸含咬,唇舌用力,直到乳尖又红又肿,他才去吻她的脖子。 手更不安分了,在她神经恍惚时,伸到她下面,食指轻轻一划。 “湿了。”他低着声。 路柔一下埋在他肩颈里,羞得脑子发麻。 他怎么突然发情啊?她还以为他跟他的面相一样,性冷淡,清清净净的,根本不会做这种事呢,这也太欲了...还不可否认,他吮吸过后,更加唇红齿白,加上他欲望的表情,让他好不一样,令她心颤。 “我看看呢。”他的声音更哑了。 随即,他放倒她,跪坐着扳开了她的双腿。他盯着黑色内裤上那片湿润的更深色的椭圆,喉结滚动,食指慢慢地放下,按在她阴蒂上,轻轻磨压。 这一下,她几乎要叫出来了,捂住嘴才没发出。 他微笑着,低头吻她:“别怕。” 舌头伸进她嘴里时,他的手也伸进了内裤。 玩弄了大概十五分钟,从阴蒂到阴道,一点点地开发,他对她的敏感点再熟悉不过,她的呻吟越来越失智也是意料之中。按压、摩擦、抽插,几种手法相继用在她身上,她的眼神也渐渐失焦了呢,漂亮得让他心慌,最后她阴蒂红肿,大腿痉挛,潮水喷出,他含下了她的呜咽,温柔地低声。 “天已经晚了,我送你回家。” * 两人真正做了还是在两个月后,江漫要参加家宴,正在镜前试西装。 路柔看他打领带,西装笔挺,他身材有型,整个人看起来严肃正经,不容侵犯。她便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右手拉下他的西装裤拉链,从开口处伸进去揉弄。 “路柔...”他不动作了。 她把额头抵在他后背上,手隔着布摩动。 后来怎么发展到在镜前叉开双腿被他像抱小孩撒尿一样插送,她已神志不清,只有腹部进进出出的触感强烈。先还温柔,顾着她是初次,忍耐地进头再缓慢地进尾部,后来见她适应了,便粗暴了,以男人的速度和冲劲儿,对她没人情地耍狠。她喘息着,嘴里偶尔有他的指头,耳边浮着他哄她的坏话。 “再做一次吧。” “别那么紧哦。” “好可爱。” “高潮了?连话都说不出了。” “这个姿势有点深,我慢点进。” “不哭了啊,是我不好。” “乖乖,再来几次,嗯?” 他怎么知道她小名叫乖乖? 后来他参宴回来,两人又做了几次,他真想一直黏着,直做到他射了精还问她我可以放里面吗。晚上便插在她里面睡觉,要是醒了,就又插两下。 大早上,江漫迷迷糊糊醒来,就下意识掀开她的衣服,吃着乳继续睡觉,自然得好像他们一直都是睡的。 路柔看着这一幕,脸赤红着,骂这就是大家嘴里的禁欲男神? 但呢,睡脸的他也令她心动。 她亲了亲他,他便将她抱得更紧。 * 交往的这三年,他百般贴心,完美情人,他懂得她所需要的一切,就像生前就知道了她的喜好。本来她以为他们走不长,本来还以为两人肯定会有吵架,结果却没有一次,全是他在迁就她,这更让路柔珍惜。 江漫求婚那天,阳光晴朗,他们坐在海边民宿上的木藤椅上,海鸥飞旋,海风温煦。当他说结婚吧,要一辈子走的时候,她突然有股说不清的感觉涌上,要将她的脑子烫伤,似乎,似乎... 等一下... 不对... “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当她说出这句话后,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四周所有的事物开始扭曲、破裂,整个世界仿佛有着阳光下的泡沫色彩,然后一瞬间变为空白。 * 江漫和路柔从床上醒来,面面相视,异口同声地说:我做了个梦 “我好像梦见你跟姜人海结婚了,吓死我了。” 话落,江漫便紧紧地抱着她。 江漫:“你梦见什么?” 路柔:“记不清了,好像梦见大学时候,但变成了是你追我。” 江漫:“我也记不太清了,但感觉真的挺真实。” 路柔笑了笑:“梦也许是平行宇宙。” * 江漫:“睡了,明天去北一吧。” 三三:本想结尾来个升华,但脑子实在空空一片呜呜,算了,放过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