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竹马去种田》 第1章 被亲爹卖了 叶素雪第二次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木制的古式屋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古色古香的房间。她蜷曲着身子,紧抱着晕沉的头,一动不动。 素雪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穿越了,一个大龄剩女穿越到了一个小女孩身上。 脑子里没有任何古代的记忆,素雪心中满是不安与彷徨。 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素雪一下子弹坐起来,惊愕地看着跑进来的小男孩。 他看起来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脏兮兮的小脸、蓬乱的头发、破破烂烂的衣服,胸前沾染着一大片猩红,像是……血。 看见素雪,男孩愣了一下,问:“你醒了?”,这句问话显然不需要素雪回答,男孩随即兴奋地报告:“土匪走了!” 男孩向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拉她起来,“快出来,不用躲了。” 素雪惊疑不定地看了看那只手,那手虽然脏,但却细嫩。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不是坐在床上,而是在床边夹道的地上,身上还胡乱地盖着扯下的床帐。 男孩收回手,蹲下身子,耐心地道:“别怕,土匪全走了,外边没有一个人了。” 素雪涣散的大脑终于抓住了“土匪”这个关键词,在现代,土匪只有在电视、小说中才会出现,她怎么也无法想象,现实生活中也会有土匪。 房间里一片静谧,阳光穿过窗棂,懒懒地照在脚地上,除了屋里有些凌乱,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真有土匪来过?”素雪开口,听见自己的嗓音稚嫩、清脆。 男孩诧异地看着她问:“你不记得了?” 素雪被男孩问得惶恐不安,她爬起来,强忍着身上的酸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向院子。 “啊——”,素雪惊叫一声,双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扶着墙干呕起来。 院子里也跟屋里一样,东西散乱翻倒着,令素雪毛骨悚然的是,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血流了一地。靠近窗边躺着的男人,手臂被砍掉了一只,光秃秃的肩膀血肉模糊。 素雪呕了好一阵,才忍住胃里的翻腾,她攥紧拳头,尽量不去想刚才看到的情景。 男孩无措地蹲在她身边,紧张地问:“你怎么样了?” 素雪闭着眼睛虚弱地摇头,刚穿过来,就看到土匪制造的修罗场,能怎么样呢。 恐惧悲伤、怨天尤人都无济于事,素雪搓了搓脸,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素雪看向男孩,“我一点也记不得土匪来过的事。”,这个时候装失忆是最好的保护。 男孩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那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谁?”素雪一脸茫然。 男孩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平静地回道:“过路的。” 过路的?是了,素雪自己身上的衣服并不像男孩那般褴褛。 素雪急切地想要了解这里的一切,便问道:“这是哪里?” 男孩见素雪真不记得,心里有些同情,如实道:“鲁家农庄,仆人居住的院子。” 见他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打算,素雪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咱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孩看了她一眼,选择性地回答:“我叫汪泽然。你爹带你来这里的。” 素雪心里稍稍轻松了点,原来这里并不是她的家,原主还有家人,情况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 “我爹他现在在哪里?” 汪泽然冷冷道:“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在哪里死的?” 汪泽然不耐烦地道:“你爹都把你卖了,你还问他干什么?” 素雪听得胆战心惊,她被自己的爹卖了,原主现在是奴仆、丫鬟? 生怕还会听到更加骇人听闻的事,素雪嗫嚅着问:“你认识我爹?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事?” 汪泽然注视着素雪的眼睛,似乎想唤起她的记忆,“你真的认不出我了?” 素雪果断地摇头,沮丧地说:“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汪泽然沉默片刻,语气里带着些安慰道:“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爹带着你从别的镇子来这里的,他把你卖给了鲁员外的大公子当陪读丫头。” 汪泽然小心地看了眼素雪,补充道:“土匪来之前,你在这个院门前等你爹,我亲眼看到,你爹在农庄的后门那儿,跟鲁管家做的交易。” 素雪咬牙,原主竟然真的被自己的亲爹卖了。 素雪胸口传来揪心的疼痛,她想自己的老爸了,她无法想象,早年丧妻的老爸,失去她这个独生女,该如何活下去。 素雪握了下拳,压下心里的思念和悲伤,面色平淡地问:“那我现在是鲁家的丫头了?” 汪泽然肯定地说:“按道理应该是。” 素雪有打人的冲动,她烦躁地在屋里踱步,不过才走了两步,就差点被翻倒的板凳绊倒。 汪泽然忽然道:“土匪抢了农庄,这儿的人都被土匪杀得杀、抓得抓,估计鲁家的人也都被杀光了。” 素雪眼神一亮,她今天刚刚被卖,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如果当事人都不在了,就是死无对证,那她就还是自由身,素雪焦躁的情绪稍稍缓解。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快离开这里,真被坐实了丫头的身份就麻烦了。 素雪跟在汪雨泽身后跨出了院门,街上情景跟院子里差不多,倒地的尸体随处可见,农庄后门口的尸体最多。 忽然,素雪感觉自己的脚好像碰到了什么,微微一惊间,腿就被人抱住了。 素雪低头,见一个男子趴在地上,双手搂着素雪的一条腿,满脸是血地仰头看她。 “诈尸了——”素雪凄厉惨叫,抖着腿不停地踢甩。 男子抱着素雪的腿不撒手,色迷迷地盯着素雪的脸,梦呓般道:“美人,我知道你,你是叶素雪,鲁管家给我新买的陪读丫头。” 素雪脑子“嗡”地一下就炸开了,难道他是鲁大公子,他是人是鬼? 素雪捏紧拳头,指甲刺进掌心,想自己穿越都经历过了,还怕一个不人不鬼的?她蹲下身,死命地掰扯男子的手,他的手是热的,不是鬼。 素雪道:“你松开,我不是你的丫头,你看错了。” “美人,我没有看错,小厮指给我看了,你就是我鲁大公子的丫头,美人,认命吧。”鲁大公子流着口水,熟稔地吐出惯常的说词。 认命?眼前浮现出负心汉那痛哭流泣的脸,“素雪,咱们认命吧,我要是不娶她,我家的企业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不,她不认命,素雪抬起另一只脚,怒不可遏地狠狠踢了过去。 第2章 卖身契 鲁大公子被素雪踢得当场就翻了白眼,一声不吭地趴倒在地上。 举着木棍跑回来的汪泽然,见鲁大公子倒下,伸手在他鼻下试了试,对愣神的素雪道:“还没死。” 素雪缓过神来,微微呼出口气,还好她没有杀人。 汪泽然举起木棍,对着鲁大公子的头就要砸下去。 素雪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伸手架住,“别,别,他罪不致死。” 汪泽然虎目圆瞪,“可是……” 素雪连忙夺过他的木棍,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他就走,“快逃呀,他再醒来,我们就逃不掉了。” 汪泽然被拉着胳膊,歪歪斜斜地跟在素雪身后,沿路向农庄外跑去。 看看到了田间,素雪实在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歇会儿。” 汪泽然阴沉着脸也坐下来,只是嘟着嘴不肯再说一句话。 素雪回头,看见汪泽然胸前猩红那么刺眼,不由问出早就存疑的问题:“你受伤了吗?” 汪泽然白了若雪一眼,口气稍缓:“没有。” “那这血?” 汪泽然依旧冷着小脸道:“别人的。” 在素雪锲而不舍地追问下,素雪在脑子里还原了土匪来袭前后的大体轮廓: 原主随亲爹从外镇来到鲁家农庄,被安排在街边暂等,看到饥饿难耐的小乞丐汪泽然,善心大发,将自己怀里的饼掰了半块给了汪泽然。汪泽然感激之余,跑去偷听原主亲爹与鲁管家的谈话,发现两人竟然在做买卖原主的交易。 汪泽然替原主愤愤不平之际,听人喊土匪来了,见街上乱起来,汪泽然第一时间,选择歪倒在墙角装死,成功躲过了土匪的杀戮。 在土匪离开街道闯进农庄后,汪泽然偷偷跑到原主身边,发现原主还没有死,就将她拖到屋里藏在了床边夹道里,自己抹了些别人的血继续躺在墙角装死,以便查探情况。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素雪心里对汪泽然看法立马上升了一个等级:一个孩子,在那种情况下,能保住的命就不错了,还敢去救别的孩子。素雪自问,自己作为一个大人都很难做到。 素雪摸了摸头上的肿包,问汪泽然:“你为什么要帮我?” 汪泽然挥掉脑中妹妹的影子,想了下才道:“你分了我半块饼。”,那半块饼是汪泽然两天来吃过的唯一的食物。 原主恐怕也没有想到,她的一个善念,救了自己一命,不,是救了现在的素雪的命,原主已经在土匪的棍棒下香消玉殒了。 素雪柔声问:“你家在哪里?其他家人呢?” 汪泽然含糊道:“我没有家。” 这孩子该不会真是乞丐吧?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下来要去哪里呢?这个时代,一个女孩子能一个人在外边谋生吗? 汪泽然见素雪一直不提重点,忍不住问道:“你很想做鲁家丫头吗?” 鬼才想做丫头呢,素雪刚想吐槽,脑中忽然警铃大作,鲁大公子还活着,那她就还是鲁家丫头。 见素雪不说话,汪泽然道:“这周围的田地、房屋都还是鲁家的。” 鲁家虽然被土匪抢了,但田地、房屋还在,汪泽然这是以为她贪图富贵,愿意去富有人家为奴吧。 素雪心不在焉地道:“谁脑子被门夹了,放着平民不做,去为奴为婢。” 汪泽然听到素雪的用词,嘴角抽了抽,不过他的脸色却缓和下来,话也略多了起来: “全镇的人都知道,鲁大公子的陪读丫头其实就是……屋里人。” 汪泽然说到屋里人时,脸上显出可疑的红色。 屋里人不就是没有名分的妾嘛,素雪想,十一二岁的小屁孩真懂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吗? 素雪低头看看自己平板的身体,这具身体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见素雪质疑的眼神,汪泽然言之凿凿地说:“鲁家的事在鲁家镇不是秘密,鲁大公子现在的陪读丫头,都是十岁以下的女孩,听说不到两年,就有三个陪读丫头暴毙了,了解情况的人家,根本不会送女儿去鲁家做丫头。” 素雪心里暗恨,原主的爹要渣到什么程度,明知是那么大个火坑,还要让亲生女儿往里跳。 她坚决不能成为鲁家丫头,素雪站起来,“怎么办,怎么才能恢复自由身?” 汪泽然目光闪了闪,道:“现在知情人只有鲁大公子。”,他拿起手里的木棍。 只要杀了鲁大公子,所有知情人就都死了;土匪刚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借机除掉他,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这个不行。”素雪一口否决,作为现代人,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随意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素雪眉头紧蹙,忧心如焚,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她就是离开了这里,也会后患无穷。 若雪停在汪雨泽面前问:“买丫头除了给了银子,还有什么书面凭证?需要卖身契吗?” 汪泽然眼里也放出光来,“你爹写了卖身契,应该在鲁管家身上。” 素雪从路边找了根手臂大小的树枝,用脚踩断,理掉上边的枝丫树叶,拿在手里,问汪雨泽,“你要去吗?” 汪泽然斜睨了她一眼,道:“你一个人敢去吗?” 素雪心里的确是害怕的,不过,如果汪泽然不愿意去,她也不会强迫,无论如何,她得取回卖身契,解决掉这个麻烦。 转过弯就是鲁家农庄后门那条街,素雪握紧了手里的木棍。 街道上还是没有一个人,素雪小心翼翼地绕过路上的尸体,很快到了农庄的后门处。 素雪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转着筋,她颤着嗓子问汪雨泽:“哪个是鲁管家?” 汪泽然则显得从容得多,他在一堆仆人的尸体里辨认着,指着一处说:“那个。” 素雪走到尸体边,汪泽然已经在鲁管家的衣服里摸了起来,上上下下摸了两遍,抬起头奇怪地道:“没有。” 不会吧,就这半晌工夫,这里又没有其他活人,怎么会没有呢,素雪看了看不远处,鲁大公子还躺在原地,没有醒。 素雪顾不得许多,扔掉手里的木棍,亲自下手摸了一遍,的确没有。 “看一下其他人身上。” 素雪这时对尸体已经无感,心里就一件事,找到“卖身契” 两人分头在倒地的仆人的身上找起来,街上躺着的人,身上没有,仆人院子里的人,身上也没有。 素雪问:“有没有可能被仆人带到农庄里边去了?” 汪泽然思索着,“没有那个时间,你爹跟鲁管家刚从农庄后门出来,土匪就冲了过来……” 汪泽然突然顿住,瞪大眼睛道:“你爹呢?怎么没有看见你爹的尸体。” 素雪皱眉,她原本就没将这个便宜“爹”放在心上。 汪泽然又把街上每个尸体都看过一遍,对素雪摇着头。 忽然,一个青衫男子从农庄后门走了出来,没等素雪看清,汪泽然拉着素雪,一个转身就闪进了仆人居住的院落。 素雪心里疑窦顿生,小声问道,“他是谁?” 汪泽然抿了抿唇,观察着门外说:“以后再告诉你。” “素雪,叶素雪,你在哪里?”,门外街上传来那男子焦急的喊声。 叶素雪,原主的名字?跟她的名字一字不差,那这男子难道是…… 素雪转头盯着汪泽然,认真地问道:“汪泽然,他到底是谁?” 第3章 和老爸在一起 汪泽然见素雪脸色严肃,态度坚定,便撇着嘴角鄙夷地说:“他就是卖掉你的人,你爹。禽兽不如!” 素雪忽略掉汪泽然小声说出的最后四个字,问:“我爹没死?” “我看见他揣着银子出来了,然后街上就乱了起来。我以为他也被土匪杀了,没想到他命这么大。” “叶素雪——”那男子好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一屁股坐在院子门口,心力交瘁地喃喃:“你去哪里了呀,雪儿——” 雪儿,是素雪的小名,只有现代的老爸才会这么叫她,难道原主的小名也叫雪儿? 这语气、这声音像极了她现代的老爸。 素雪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她三步并作两步从门后跨了出来。 青衫男子素雪与四目相对,他额角有一处伤口,血顺着眼角流到脸颊上。这并没有影响素雪看清他的长相,他与老爸有八分像,只是比老爸更年轻一些。 叶司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白净清纯,像极了自己闺女七、八岁时的样子。 他知道这是原主的女儿,也叫叶素雪,小名俊妮,可他的心咚咚直跳,抖动着嘴唇,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自己闺女的小名,“雪儿——”。 面对像极了自己老爸的脸,再听到这声饱含情感的“雪儿”,素雪忍不住泪如雨下,心里的话未经大脑就冲口而出“爸,爱迷死油!” 司盛一愣,随即“噌”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眼中迸射出灼人的光芒,“雪儿,爱老虎油。” 这两句是素雪与老爸,在现代常玩的无聊游戏,也是两人表达父女感情的方式。 素雪的表情瞬间凝固,不可置信地问:“爸?真的是你?” 司盛激动得只会傻笑,语无伦次地说:“是我,那个小商店,雪儿,你也来了?” 没错,那个小商店。 老爸陪着她进山游玩,忽然大雨倾盆,她不幸被那个倒塌的商店埋住,穿越到了这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同样被埋的老爸也与她一起穿越了。 素雪像小鸟一样扑进司盛的怀里,“爸,爸——” 素雪欣喜若狂,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迷茫和彷徨一扫而尽。 汪泽然愣愣地看着素雪窝在司盛怀里痛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怒其不争地道:“罢什么罢,他都把你卖了,你还认他。” 卖身契,现在最紧要的是拿回卖身契。素雪从司盛怀里抬起头,问道:“爸,爹,你记不记得,写过我的卖身契?” “糟了,四盛……,我确实写过一份文书。”,司盛醒来只顾找原主的女儿了,压根就没有想起来签文书这个茬。 司盛捶着脑袋在记忆里搜索,“当时,我签完文书后,就放在桌上,鲁管家给了银子,我们两个出来,好像,鲁大公子从另一个门进了门房……” “鲁大公子。”在场的三人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素雪与汪泽然对视一眼,刚才他们两个找了两遍,但都没有动鲁大公子,两人认为这种东西不可能在他身上,主要还是怕惊醒了他惹来麻烦。 司盛已经从衣着上,一眼找到了鲁大公子的位置,他跑过去,从鲁大公子的衣服里搜出一张纸,看了一眼“唰唰”几下撕得粉碎,这才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雪儿,文书已经毁掉了,你还是爹的闺女,还跟爹在一起。” 素雪重重地点头。 汪泽然却冷冷地接话道:“把文书撕了也抹不掉,你曾经把亲生女儿卖身为奴的事实。” 司盛气恼道:“小孩子胡说什么?叶四盛,我是个秀才,怎么会让闺女为奴呢,那不是自毁前程吗?我原是把雪儿嫁给鲁大公子做妻的,只不过是童养媳而已。” 汪泽然嗤笑道,“鲁管家可明明白白跟人说,他给大公子买了个陪读丫头,你不会连买丫头和娶妻的程序都不知道吧。” 司盛在脑中过了一遍,心里骂了声娘,该死的叶四盛,被人骗了还毫无所觉。 素雪道:“爹,反正文书已经毁了,鲁管家也已经死了,卖身的事都不作数了。眼前咱得先离开这里。” 素雪才不会浪费精力,去追究原主父女的官司,她和现在的老爸才是最亲的人。 “嗯——”忽然一声闷哼,吓得三人都低头看向脚边的人。 鲁大公子睁眼,就又对上了素雪的脸,张嘴就喊:“小美人……” 汪泽然掉头就去找他的木棍,司盛一把把素雪护到身后。 见小美人被个男人挡在身后,鲁大公子不爽地坐起来,质问道:“你是谁,为啥抢我的丫头?” 司盛飞起一脚就踹了过去,道:“你的丫头?你给我永远记住了,她从来不是什么丫头。” 鲁大公子被踢得翻倒在地上,他哪里受过这种气,梗着脖子喊:“老子的丫头……” “嘭”又挨了一脚,“哎哟,”鲁大公子捂着屁股,怪叫着:“你敢踢我,关你屁事……” “嘭”又是一脚,鲁大公子受不了了,软了口气道:“不关我事呀,是她爹亲手写的卖身契,把她卖给我家的,你……” “卖身契呢?”司盛拦住汪泽然要落下的木棍,好整以暇地逼视着鲁大公子。 鲁大公子好像想起什么,双手在自己身上掏摸,“卖身契就在我身上,我让你看,我……我……咦,卖身契呢?” 司盛说:“没有卖身契,空口白牙就敢胡言乱语,我告诉你,你要再敢欺男霸女,小心你的狗命。”,四盛抓过汪泽然的木棍在鲁大公子眼前挥舞得“呼呼”作响。 鲁大公子一边躲,一边色厉内荏地说“你……你敢,小厮们……” 汪泽然冷哼道:“小什么厮呀,你是不是被土匪打傻了,你家人都被土匪杀绝了,还在这儿说梦话呢?” “什么?”鲁大公子看看身边,似乎才思想回笼,然后“嗷”地一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农庄后门跑去。 “x的,土匪怎么没弄死他!”司盛不解气地骂了句脏话,鲁大公子的那声“小美人”着实恶心到他了。 “真该打死他。”汪泽然也附和道。 司盛看了一眼汪泽然,回头问素雪,“这孩子是谁?” “他叫汪泽然,是个过路的,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素雪介绍道。 汪泽然不爽地怒瞪素雪,“过路的”三个字听起来无比刺耳,不过这好像是他自己说给素雪的,他一时只觉得有苦说不出。 司盛对汪泽然的反应视而不见,自顾道:“小孩儿……” “汪泽然。”汪泽然强调着自己的名字。 司盛从善如流:“汪泽然,多谢你帮了我闺女,我家在草阳镇,有事你可以来找我们。你一个小孩子,别一个人在外边乱跑了,快回家去吧,这里不安全。” 司盛说完,转身牵起素雪的手,急切道:“咱们也快点离开这里。” 第4章 跟着 看着素雪跟着她爹走远,汪泽然心里忽然感觉像空了一块。 素雪回头见汪泽然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发愣,忍不住对司盛道:“爸,汪泽然怎么办?” 司盛理所当然地道:“他是过路的,当然是回他自己的家了。” 素雪有些犹豫,“可是,看他的衣着,不像是有家的样子,倒更像是个乞丐。” 司盛没好气道:“你也觉得他像乞丐,那还敢招惹他。” 素雪分辩道:“爸,他帮了我很多,我醒来他就一直陪着我。” 司盛闻言语气稍缓,“雪儿,我知道你想帮他,可咱们现在要钱没钱,要吃的没吃的,拿什么帮?你爹我现在,连吃饭都是靠爹娘兄弟供养的。” 素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是未知。想那原主自身都被亲爹卖了,看来叶家的生活的确不好过。 身后汪泽然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素雪叹口气,也不再纠结,自家能力有限,以后有机会再回报他吧。 空无一人的山路上,素雪抱着司盛的胳膊,红着眼睛后怕地道:“爸,吓死我了,一穿过来就看到多么多尸体,吓得我腿软得都站不起来了。” 司盛也心里也发瘆,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街上,不远处就是鲁管家和几个仆人面目扭曲的尸体,他把自己的大腿都掐青了,才确定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幸运的是闺女现在还在他的身边,司盛搂住素雪的肩膀,“别怕,都过去了,咱们回家。” 素雪问:“爸,咱家在哪儿?” “在草阳镇,离这儿有二十多里。” “我对这个世界什么都不知道,”素雪不确定地问四盛:“爸,你有原主的记忆吧?” 司盛是有原主记忆的,“雪儿,别急,咱们有的是时间,爸慢慢给你说。” “我现在叫叶四盛,老四的四,二十八岁;你叫叶素雪,九岁。” 随着四盛的介绍,素雪知道:这个国家叫大圣国,是个架空时代,唐朝以前的历史与她知道的基本相同,只是在五代十国这里拐了个弯,由大梁建立了大一统的政权,大圣又从大梁手里取得了天下。他们所在的地方大约是现代山东境内。 四盛道:“叶家的老家不是草阳镇,是坡底村,你爷奶都住在坡底村,离草阳镇有十来里……” “爹,”素雪忽然打断了四盛,指着身后道:“你看。” 四盛回头,见一个褴褛的小身影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是汪泽然。 汪泽然见两人停下,也站在原地不动。 四盛拉紧素雪的手,“别看了,快走。” 素雪边走边说:“爸,我总觉得汪泽然有点不一般,你说他有家吧,他那一身又脏又破,更像是流浪的乞丐;你说他是乞丐吧,真正的乞丐哪有他那么细嫩的皮肤。” 四盛凝神想了想,道:“你这一说,感觉他确实可疑,乞丐怎会知道买奴和娶妻的程序,而且还敏锐地一语道破,四盛一个大人,都深陷其中,根本没有意识到被骗。” 四盛得出结论:“这样看来,这孩子要么是来历不寻常,要么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咱们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四盛在现代从一个农村娃,奋斗成为几家餐馆的老板,谨慎稳妥是他经营的信条,靠着这个信条,他虽没有发大财,却也能衣食无忧。 素雪跟着四盛加快了脚步,一刻钟后,汪泽然依然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 再也无法装作看不见了,四盛无奈地走回到汪泽然跟前,问:“汪泽然,你怎么不回家,老跟着我们干什么?” 汪泽然不看四盛,拧着脑袋道:“路又不是你家的。” “那你是刚巧跟我们走一个方向了?不是特意跟着我们的?” 汪泽然不回答。 四盛拉着素雪让到路边,道:“路让给你,你先走吧。” 汪泽然依旧不吭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四盛和素雪对望一眼,也站着不动,等着汪泽然先行。 一个大人和两个孩子站在山路上僵持着,气氛十分诡异。 汪泽然见素雪也冷着脸没有说话的意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倨傲地仰着头越过两人向前走去。 一个小时后,四盛背着素雪,喘着粗气在山路上越走越慢,“咱们还没走出鲁家农庄的地界呢。” 四盛感叹道:“爸好容易把你养成大闺女,现在又变回到小孩儿了,还这么瘦,走两步就能歪倒。” 素雪也感慨,“爸,你现在不也廋成一根麻秆了?你那么多年的跑步都白坚持了。” 说话间,素雪的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爸,我饿了。” 四盛将素雪向上颠了颠,道:“再忍忍,到家就有吃的了。” 素雪抬头看看火辣辣的太阳,畅想道:“唉,要是有现成的饭菜就好了,没有外卖,有个小商店也行,哪怕是咱们穿来时的那个小店都……” 素雪话还没说完,就瞪大了眼睛。 父女俩眼前奇迹般出现了几排货架,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商品,父女俩就站在一排面包纯净水的货架前。 四盛张了张嘴,道:“雪儿,这里似乎就是穿越时,那个倒塌的小商店。” 素雪从四盛背上下来,看着货架上商品,忽然想到看过的网络小说,不确定地道:“爸,这该不会是随身空间吧?” “随身空间开启,”一个电子女声吓了两人一跳。 “主人首次进入,只可停留五分钟,四个小时后可再次进入。”素雪发现,声音是从收银台上的电脑发出来的。 素雪兴奋地说:“爸,真是随身空间,我们带着空间穿越了。” “五分钟倒计时开始,五分钟,四分五十秒,……” 听着电脑计时发出的滴答声,四盛忙将还在研究电脑的素雪拉回到货架前,“雪儿,先别管那么多了,只有五分钟,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 五分钟后,吃饱喝足的两人被空间弹了出来,捂着肚子坐在山路边发愣,他们还没有从做梦一样的随身空间中回过神来。 突然,“咕噜噜”的车轮声打破了宁静,一辆骡子车从旁边的岔路上歪歪扭扭地驶过来。 四盛转头,没有看到赶车的人,却先听见车后传来的喊声:“停一下,鲁管家,我有话给你说,鲁管家……” 鲁管家?鲁管家不是已经被土匪杀了吗? 车后那人看见四盛,举起双手挥舞:“帮忙拦一下,我要找鲁管家……” “你的裤子,”四盛提醒的话还没出口,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眼看着那人挥手时,松开了提着的裤腰,裤子华丽丽地滑下来,两条腿白花花地扭缠了两下,身体就重重摔倒在地上。 “快,上车。”汪泽然在车上低喊。 四盛没有动,看看车后那人还在与裤子搏斗。 汪泽然急道:“车是我刚捡的。” 四盛只犹豫了一息,就干脆地将素雪抱到骡车上,自己也一个跃身利落地上了车,道:“走。” “帮我拦一下鲁管家,我有重要的事……”那人趴在地上一再强调“鲁管家”。 车上当然没有鲁管家,只有汪泽然在笨拙地赶车。 素雪爬进车里,心里没有了压力,要是别人家的车,她还真不会随便上呢。 四盛见那人已经爬了起来,急忙指挥汪泽然,“缰绳放松,放松。”,见他还是不得要领,忙爬过去抓住缰绳,抢过鞭子,“啪啪”甩了两下,骡车就飞快地跑动起来。 只是瞬间,就看不到车后那人的身影了。 第5章 算是赔偿 四盛并不敢放松,又全速向前赶了一阵,转过一个弯,才将骡车停在路边。 车才一停下,素雪跳下车,蹲在路边就站不起来了,晕车。这古代的车真不好坐,五脏六腑都能给颠出来。 四盛忙给闺女抚背,见素雪缓和一些,才放下心来。 汪泽然也无力地靠坐在一棵树下,四盛板起脸问:“说吧,汪泽然,这车是从哪偷的。” 汪泽然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争辩道:“我没有偷,这车是我捡的。” 对上四盛怀疑目光,汪泽然高声解释道:“我去找水喝,这车就孤零零停在那儿,拉车的骡子在路边的小水塘喝水,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我这才赶着骡车离开的。” “那个追车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汪泽然无辜道:“我哪知道,我赶着车离开水塘走了好一阵,那人从路边窜出来,直喊鲁管家,我没敢停车,后边的你都看到了。” 素雪推测道:“看来这真是鲁管家的车,不知什么原因被人丢在了路边。估计那人认得这车,误以为鲁管家在车上,这才追的。” 四盛目光落在骡车上,点头道:“八成是这样,这样说那人跟这车没多大关系。” 四盛猛然跳起来,跑到车边,迅速拆起了骡车的车篷。 素雪问:“爹,你拆这篷子干啥?留着遮太阳挡雨多好。” 四盛道:“鲁家是有名的大户,很多人都认识鲁管家的车。去掉了车篷,每个车都长得差不多,就很难再认得出来了。” 汪泽然听说,主动爬上车,与四盛一起拆了起来。 骡车的车篷很快就被拔了下来,素雪拎着拆下的篷布问四盛:“爹,你有没有带打火……石?”她本想说打火机的,老爸抽烟,身上一直随身携带打火机。 叶司盛随身带的有,可他现在是叶四盛,身上连个毛线都没有。 汪泽然秒懂了素雪的意图,从破衣衫里拿出火折子,打火就要点篷布。 四盛一把夺过来,道:“你傻呀,不会走远点?” 四盛在离路边有段距离的空地上烧毁了篷布,用脚踢了些土把灰盖上。 三人重新上车赶路,这次四盛赶车的速度也不慢,但明显不像刚才那样急速。 四盛甩了下鞭子,问汪泽然:“你要去哪里?我好给你找个合适的点停车。”四盛在心里已经将骡车据为己有了。 汪泽然扭着脖子看着车外,不吭声。 素雪试探地问:“你不是起要一直跟着我们吧?” 汪泽然看了素雪一眼,低下头。 “吁——”,四盛一拉缰绳停下车,回头道:“那可不成,我连闺女都养不起,拿啥养你?不行不行,汪泽然,你还是另做打算吧。” 汪泽然被四盛和素雪的目光看得恼怒,感觉自己就像心怀叵测的中山狼一样,汪泽然叫道:“这车可是我捡的。” 四盛冷笑道:“没有我,就你那赶车技术,早被人追上了,说不定这会儿还被人当成偷车贼爆扁呢。” 汪泽然强调道:“我不是偷车贼,车是我捡的。” 四盛像个狼外婆一样,诱骗小红帽道:“这是鲁管家的车,鲁管家坑了我,骗我卖闺女,他已经给土匪杀了,没法再找他算账了,那这车就算他赔我的损失费吧。” 四盛说得好似很不情愿,勉强接受拿车抵账的样子。 素雪忽然玩性大发,笑嘻嘻地问:“爹,你把我卖了多少银子?” 汪泽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眼素雪,就没见过这么傻的,被爹卖了,还想帮着数银子呢。 四盛伸出四根手指,“四十两。” 汪泽然这下抓住了四盛的把柄,揭露道:“鲁管家说是六十两,他出来拿银子时说得很大声。” 四盛心里骂娘,笨原主,又被骗了一次,看来这一辆骡车根本不够赔的。他仰头捶胸,惋惜道:“可惜了,多少银子都便宜了那帮土匪。” 四盛转头对汪泽然正色道:“所以,汪泽然,我家穷得叮当响,你还是另投明主吧。” 汪泽然失望地垂下眼眸,庆叔不知去了哪里,这里土匪横行,估计不会再回来了,他要再去哪里呢;还有,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呢。 看着黯然的汪泽然,素雪有些动摇,如果他真的没有去处,不妨带着他?凭着自己和老爸两个大人的脑力,怎么也不会饿死他吧。 素雪迟疑道:“爹,要不让他跟着咱们吧,他毕竟救过我。” 四盛也有些可怜这孩子,可他有没有别的企图呢,四盛转了转眼珠说:“汪泽然,你先说说你情况吧。” 汪泽然惊喜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了眼素雪。 四盛咳了一声道:“汪泽然,你先别高兴,我还没答应你留下呢。” 汪泽然斟酌了词句道:“我真的不是乞丐……” 四盛暴跳起来,对素雪道:“看吧,你被他骗了,我就说不该留下他。” 素雪道:“爹,他从没说过他是乞丐。”,汪泽然一开始就说他是过路的来着。 四盛问:“那你老实说,你家是哪里的,为什么到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个?” 素雪道:“爹,你别急,听他怎么说。” 汪泽然道:“我家在京都,我娘生了我和妹妹两个,我娘早早就去世了,父亲又继了弦。” 汪泽然永远也忘不了妹妹离世前,拉着他的手,虚弱地叫“哥哥”的神态,还有最后那一抹留恋的笑意。 都怪他,要是他不跟那女人置气,也就不会被送到庄子上。要是有他一直守在妹妹身边,妹妹是不是就不会落水,也不会风寒不治而永远地离去。 汪泽然抑压住心底噬心的痛,平静地道:“继母没看好妹妹,妹妹没了,我,我,我跟父亲吵了架,就来益县找舅舅。” 没想到汪泽然家里这么复杂,妹妹的死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创伤吧。 素雪问:“你是偷跑出来的?” 汪泽然局促地说:“我留了信的。”只不过他走了三天之后,才让小厮回家送的信。 这是典型的离家出走呀! 四盛问:“你舅舅住哪儿?” “鲁家镇。” 四盛一拍大腿,“你怎么不早说,鲁家农庄离鲁家镇不远,在另一个方向,你跟着我们走反了。” 汪泽然可怜兮兮地说:“我去过鲁家镇了,邻居说我舅舅出远门了,全家都搬走了,镇上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素雪问:“那你怎么不回家?” 汪泽然小脸扭曲,梗着脖子道:“我不会回去的,我已经没有妹妹了,回去也没有意义。”最关键的是,他不想跟妹妹一样意外地死去。 素雪知道这种心理有创伤的“问题少年”,需要时间和引导。 “爹,他这样也没法自己回家,看他实在没地方可去了,要不就让他先跟着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说?” 四盛瞅了一眼汪泽然,下车将素雪拉到远离骡车的地方。 “雪儿,这孩子真不能留,你也听到了,他是离家出走的,以后他家人找来了,不得告咱们一个拐带儿童呀?” “爸,我看他是好人家的孩子,要是我们不带上他,他没准会饿死,也可能被坏人利用,还可能……” 四盛举手打住素雪的话,“别,别,他怎么样关咱啥事儿,又不是咱让他离家出走的。再说,咱家又没有钱,拿啥养他。” 素雪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晃着四盛的衣袖说:“我们有空间呢,爸,咱俩可以吃空间的东西,省出来的就可以给他,这样吃饭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四盛还是摇头,道:“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怕他带坏你弟弟。” 什么,她还有弟弟? 第6章 留下就是我家人 素雪吃惊是问四盛:“爹,你说什么?我还有个弟弟?是亲的吗?” “是亲的,他叫叶永安,今年六岁了。”四盛惴惴不安地看着闺女。 “啊,我有弟弟了!还是亲的,亲弟弟?!爹!”,素雪高兴地大喊出声。 素雪一直羡慕表姐有个弟弟,在姥姥家看到姐弟俩的互动,感觉那么温馨,每每让她感叹自己的孤单,现在她也有自己的亲弟弟了。 四盛暗暗松了口气,在现代时常能看到独生子女排斥二胎的报道,更何况叶永安还是原主的二胎。 “我不会带坏弟弟,我会好好待他,我还会教他读书写字。” 听到突兀的声音,四盛和素雪惊愕地回过头,见汪泽然不安地站在距两人几步远的地方。两人说得太过投入,把汪泽然的事给忘在一边了。 四盛问:“读书写字?你读过书?”在这个时代,读过书的人很少,四盛自己能有机会读书,还得益于他娘王老太的执念。 汪泽然眼神闪躲,不自在地道:“跟着先生读过几年,后来就没再读了。” 素雪了然,后来离家出走了,当然就没法再读书了,“爹,汪泽然还是读过书的呢!” 四盛不为所动,“读书的花费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得了的,咱家可真没这个财力供他,要是以后不供他读书吧,又怕是误人子弟了。” “我以后也不去读书了,”汪泽然连忙澄清,“我去干活去挣钱,养活自己和弟弟,”他抬头看一眼素雪,“还有妹妹。” “爹~,你看汪泽然干活挣钱的话都说了,咱就留下他吧,爹~”,素雪摇晃着四盛的胳膊,使出了撒娇大法,“爹,要不,你就这样想:咱们暂时收留他,等以后有机会了就送他回家。” 说到回家,汪泽然张嘴刚想要反驳,被素雪一脚踢到小腿上,就闭上了嘴巴。 四盛被素雪的拿手绝技砸得无可奈何,见闺女真的想留下汪泽然,只得同意,心里却寻思着:以后可别落下个拐带儿童的罪名。 四盛对汪泽然道:“你暂时留下可以,不过得说话算话,不能好吃懒做,该干活就得干活,该吃苦就得吃苦。” 汪泽然听到能留下,顿时扬起了嘴角,四盛说什么都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四盛面色严肃地道:“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你得听大人的管教,不能再随意耍脾气玩失踪。” 听到这条,汪泽然迟疑起来。 素雪也道:“这条很重要,你要留下,就是我家人,如果中间再莫名失踪了,你说我们是找还是不找?” 汪泽然听到“我家人”几个字,心里的犹疑尽释,答应道:“好,我不会随便离开。”要离开也会正大光明地告别。 骡车马不停蹄,半下午时分,终于回到了草阳镇。 四盛将车停在一个铺子模样的屋子前,跳下车去开门。 对面铺子里走出来一个胖妇人,赶着上前跟四盛打招呼:“叶秀才回来了?” 四盛和气地笑道:“王嫂子,我这刚到家。” 王嫂子一双八卦的眼睛在骡车和汪泽然身上乱转。 汪泽然已经换上了件干净的上衣,是在骡车里翻到的。手脸也在路边小溪里洗得干干净净,浓眉大眼的英气小少年特别招眼。 四盛给王嫂子介绍,“这是亲戚家的孩子,来家呆一段时间。” 汪泽然见四盛看过来,就冲王嫂子弯了弯腰,招呼道:“王大娘好!” “好,好,这孩子真精神。” 汪泽然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回头见素雪眼睛亮晶晶地也看着自己笑,不由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四盛往常只是高冷地点头就过了,王嫂子没想到,这次四盛不但回应了自己,还主动介绍带回的亲戚,便笑眯了眼,投桃报李道:“叶秀才,中午谢公子来找过你,见你没回来,等了一会儿就走了。” 四盛脸色猛然一沉,谢孝文,他还有脸来。 四盛把车赶进铺子,停在后边的院子里,派活道:“汪小子,你把骡子解下来,拴到那边牲口棚里,给骡子喂些水和草料,哦,草料,牲口棚里有。” 汪泽然苦着脸答应着,他能说他不会缷骡子吗?不过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要一起干活,就不会偷懒打折扣。 “雪儿,我去厨房做点吃的,你去……” 素雪正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闻言忙道:“爹,我也去厨房,帮你做饭。”,她有太多的话要单独跟老爸说。 在现代,四盛一直包揽着家里所有家务,素雪自从烧漏了一只蒸锅,还差点引起火灾之后,四盛就再也不许她进厨房了。 四盛看着素雪渴望的眼神,想了下,点头应允。 厨房里,四盛只让素雪坐在灶口,自己忙碌着洗锅做饭。 “爸,这个院子建得很不错呀,有铺面、有后屋,还有牲口棚,典型的中产阶级吧,你怎么还哭穷呢?” 四盛苦笑,“这个院子是白家的,白家就是你姥爷家。现在白家没有人了,平时就只咱俩住着。” 素雪的姥爷白老爷子早年四处走商,后来才定居在了草阳镇。 叶四盛考中秀才后,白老爷子将独生女儿许给了他,并全力供他继续读书。 四盛与白家女儿成婚后,刚开始跟叶家人一起住在坡底村,后来白老太太去世了,白老爷子借口让女儿帮忙看铺子,将四盛一家都接到了镇上生活。 几年前,白家女儿也病逝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白老爷子伤心欲绝,再无心经营,就关了铺子。 素雪垂下眼眸,原来她在这里的妈妈也早逝了。 四盛站起来,搅了搅锅里的小米粥,接着说:“一年前,叶四盛带孩子回坡底村住了几天,回来却不见了白老爷子,听镇上王二狗说,看见老爷子跟一个道士走了。” 素雪有些意外,好奇地问:“他再没回来过吗?家里人有没有去找?” 四盛实在看不上原主的为人。 白老爷子自女儿成婚后,就一直供养着女儿女婿一家,也明里暗里地接济着坡底村的叶家。可原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天到晚啥都不干,只会说“有辱斯文”;天天占着白家的便宜,还抱怨白家让他被人议论“上门女婿”。 白老爷子一走,上门女婿这顶帽子自然就落不到原主头上了。 四盛苦涩地道:“白老爷子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叶四盛开始还在镇上、周边打听了几天,听到王二狗的话后,就再没找了。他还让素雪姐弟俩对邻居说:姥爷求仙享福去了。” 素雪抽了抽鼻子,她想现代的姥爷姥姥了。 素雪现代的爷奶去世早,四盛经常带素雪去看望姥爷姥姥,不知姥爷姥姥现在怎么样了,好在他们还有其他儿女孙辈。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起。 第7章 识文断字的闺女 “叶秀才,开门,我知道你回来了。”门外一个男人边敲边喊。 四盛脸色一变,嘴角浮上冷笑,吩咐素雪道:“雪儿,你呆在厨房别露面。”,说着便气定神闲地走出了厨房。 汪泽然已经将骡子拴到了牲口棚里,正在看着骡子吃草料,四盛道:“汪小子,你也去厨房,没事别出来。” 看着汪泽然走进了厨房,四盛才转身去开院门。 汪泽然刚迈进厨房,就见素雪中“唰”一下从他身边挤过去,一溜烟躲进了堂屋的里间,汪泽然抽了抽嘴角,也关注起了堂屋的动静。 谢孝文今天喝得有些多,小姨子做的菜就是比他家母老虎做得好吃,他回味着付妹夫抑郁不得志的神情,不由得意得笑,他也没考上秀才,但他就是有本事让叶秀才送钱给他。 谢孝文脚步虚浮地走进堂屋,还没坐定就迫不及待问:“叶兄,怎么样?拿到钱了吧?书院的杨院长的侄子说只要拿到五十两,保准能得到这个位子。” 四盛淡淡地问:“什么位子?” 谢孝文醉眼朦胧地看向四盛:“咦,你怎么忘了,你不是说想进书院做夫子吗?我费了半天劲,走了杨院长侄子的路子才给你说定的。你是秀才……” 谢孝文打了个酒嗝,拍着胸脯道:“主要还是因为你是我介绍的,杨院长侄子才同意只要六十两就给办成;要是别人,八十两也不行。” 谢孝文伸出手:“你现在就把银子给我,我保证你明天就能去书院教书。” 素雪在里屋听得一清二楚,原来叶四盛卖女儿是为了给自己谋这份夫子的位子。 四盛把手伸进怀里,谢孝文满脸堆笑,眼睛放光地盯着四盛的动作。 四盛一顿,却又把手从怀里拿出来,满脸沮丧地道:“谢兄,要不还是算了,我就没那教书的命。” 眼看着快要到手的银子又没了,谢孝文不甘心地游说,“叶兄,你想想,书院夫子的束脩可是五两呢,每个月都有五两,现在拿出六十两,一年就回本了。” 四盛也“啧啧”惋惜道:“束脩确实不少,可我实在凑不够六十两呀。” 谢孝文失望不已,拍着大腿连道可惜。 四盛懊恼地埋怨道:“多好的机会,都怪我那老丈人,走时也没说多留些银子,只留下这院子,吃不能吃,用不能用的,唉!” 谢孝文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堂屋和院子,问:“你手里有多少?” 四盛有气无力地说:“鲁管家那能给四十两,再加上我手头的,还差七两呢。” “只差了七两呀!”谢孝文像是又看到了希望。 四盛无奈道:“少一分,人家也不答应呀,我看还是算了吧。” “别介,活人还让尿憋死吗?”谢孝文一跺脚,“我给你垫上。” 谢孝文是谢员外的庶子,平时手里也没有多少钱,但这事要是办成了,除了能拿到酬金,还能交好杨院长的侄子和鲁家,一举三得的事呀。再说叶秀才有这一院房子,不怕他赖账。 四盛道,“那多不好意思的,你也不宽裕,嫂夫人要是知道了,不得好一顿数落,还是算了吧。” 谢孝文的媳妇是有名的母老虎,谢孝文在她跟前一个屁都不敢放,偏偏他最恨被人说怕老婆,四盛的话激得谢孝文更坚定了垫钱办成这件事的决心。 谢孝文从袖子里拿出银子拍在桌上,道:“今天我就垫钱给你了,看谁敢说什么。” 四盛看了眼桌上的银子,一锭五两的,还有几块散碎的,一共有六两多的样子。 四盛感慨道:“孝文兄真讲义气,称得上大丈夫,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看来市井传言俱内都是假的,不足为信,以后谁要再敢这么说,我就跟谁急。” 谢孝文被夸得满脸通红,飘飘欲仙,笑出牙花子道:“叶兄怎能信那些传言呢,我在家可是说一不二的。” 四盛不着痕迹地把银子收起来,“银子是够了。”,转头又伤心道:“可怜我的闺女要送去鲁家了……”四盛用袖子去擦眼泪。 素雪从帘子缝隙将四盛的动作尽收眼底,笑弯了眉,敢骗她老爸,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谢孝文忙着安慰四盛,“叶兄,养个闺女迟早是别人家的,现在不过早几年出门子,不必太过伤心。” 四盛说:“我那闺女可是会识文断字的。” “就是会识文断字,鲁管家才能看得上呀,陪读丫头不识字怎么陪读,要不人家怎会给出六十两的高价呢。” 谢孝文在心里撇嘴,要不是你家闺女识字又长得好,鲁管家怎会提前给自己五两介绍费呢。 “爹,你要把我卖去做丫头?”素雪在里屋放声大哭起来,“我不要去,我死也不去给人做丫头。” 四盛听得闺女凄惨地哭叫,急地在外边团团转,因为有客人,他也不方便进去里屋,只隔着帘子哄道:“雪儿,爹没卖你,是给你找了个婆家,鲁家富贵,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 谢孝文也劝道:“对,对,对,是找了个婆家,不是丫头。” “我不找婆家,我还小呢,我就在家伺候你,爹,你别不要我呀,爹……”素雪把自己哭得眼泪真的掉了下来。 四盛在外边苦口婆心地劝,可素雪就是哭着不干。 四盛回头无奈地对谢孝文道:“谢兄,你看,小女实在不同意,还是算了吧。” 到嘴的鸭子怎么能飞了呢,谢孝文道:“叶兄,这儿女婚事自古不都是父母之命吗?哪里有子女说话的份。” 四盛为难地看一眼里屋,下定决心似地道:“谢兄说得对,父母之命,不能听她的。” 四盛对着里屋严厉地道:“雪儿,不许再哭了,这事儿爹做主了,没得商量。你是学过三从四德的,可别让爹我失望。” 里屋顿时就没有了哭声,只是偶尔传出一两声压抑的哽咽,谢孝文与四盛齐齐松了口气。 两人回到桌前重新坐定,四盛又皱起了眉头,“谢兄,这童养媳也是正经妻吧?可是三媒六证的还需要时间,这聘金哪里那么快到手呀,会不会误了杨院长侄子的时间呀?” 谢孝文有些不耐烦了,“叶兄,你着急用钱,我已经跟鲁管家说好了,你领着闺女去,现场就给银子。” 谢孝文后知后觉地问:“你今天没去鲁家农庄?” 第8章 童养媳还是陪读丫头 被谢孝文问起,四盛无辜地摇摇头,“我这不还没搞清楚呢嘛。” 谢孝文气恼道:“哎呀,你真是个酸秀才,榆木脑袋,我不都跟你说过的:你带闺女去鲁家农庄,写个卖身契,鲁管家就给你四十两,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么简单,你怎么还没搞清楚?” “不是六十两吗?” 谢孝文急道:“哎呀,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总数是六十两,但只能给你四十两,先给了我五两,鲁管家……” 完了,怎么顺嘴秃噜出来了,谢孝文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惊恐地看着四盛那笑得越来越邪门的脸。 四盛一步步逼近谢孝文,咬牙切齿地问:“先给了你五两?” “没,没,没有,”谢孝文哆嗦着往后退。 “写个卖身契?到底是童养媳还是陪读丫头?” “是,是,是……童养媳。” 四盛四下搜寻着,找凑手的家伙。 汪泽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四盛身后,一手拿着木棍,一手拿着把笤帚,双手伸着让他选。 四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笤帚。 笤帚雨点般落在谢孝文的身上,谢孝文一个读书人,哪里见过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叶四盛这是疯了吗? 谢孝文边用手挡扫帚,边叫喊道:“叶秀才,你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呀。” 四盛才不理会什么斯文不斯文的,骗他卖闺女的败类还有脸讲斯文,四盛把笤帚抡得密不透风,呼呼喘着气问:“说,是童养媳,还是陪读丫头?” 谢孝文实在受不了了,哭嚎道:“哎哟,哎哟,别打了,是,是,陪读丫头。” 四盛手下没有停,接着问:“你拿了几两?” “五两,就五两,我没有多拿,就五两。” 四盛追着谢孝文打,谢孝文见刚才还关着的门,这会儿却开了个缝,犹如见着了救世观音一般,夺门就逃出了堂屋。 四盛在后边边追边骂,“好你个谢孝文,骗我卖闺女,让我闺女往火炕里跳,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吗,亏我还拿你当兄弟,你对得起兄弟吗?你这就是不仁不义……” 四盛一个不小心“吧唧”一声跌倒在院子里,谢孝文趁机窜出院门,溜得比兔子还快。 汪泽然跑过去将大门关好,四盛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面不改色地说了句,“不许乱学,君子要端方。” 汪泽然疑惑地看着四盛的背影,这是说谢孝文不端方,还是说四盛他自己表现不端方? 素雪上前仔细看了看四盛额上的伤,见没有被碰着,才放下心来。这伤是在鲁家农庄被土匪打的,回来后,素雪已经给上过药了。 四盛走进厨房,小米粥已经熬好了,他在厨房角落里扒拉了半天,才找到一根有些蔫巴的萝卜和一把菠菜,四盛叹口气,只能吃这个了。 四盛弯腰从水缸里舀出半瓢水,倒进盆里准备清洗菜;拎起水桶递给汪泽然,道:“汪小子,别看着了,没见缸里没水了,去院里的井里打桶水来。” 汪泽然稍稍迟疑了一下,拎起水桶出了厨房。 “爹,我去帮忙。” 素雪早就看见院子里有个水井,上边架着辘轳,她只在电视中见过,不知实际用起来怎么样,这会儿跟在汪泽然身后去看稀奇。 素雪围着辘轳转了一圈,心里对个简单的设备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这其实就是利用轮轴原理做成的一个起重装置。 素雪回头见汪泽然站在井边半晌不动,“你怎么不打水?” 汪泽然嗫嚅道:“我,我不会。” 素雪在些奇怪,这种取水的辘轳现在应该很普遍,汪泽然竟然不会,“你家不用这个打水吗?” 汪泽然道:“我没打过水,都是家里人干的。” 素雪知道了,汪泽然大抵就是那种,被家人娇宠长大的孩子,从来不用操心家务事。 “你继母也不用你干活吗?” 汪泽然摇摇头,不愿多说的样子,素雪知道他对继母和家里的事讳莫如深,也不再问了。 素雪指着井口道:“你先把井盖打开。”,汪泽然顺从地将井口上的一块木盖搬开。 素雪回想了下电视里看到的操作,将水桶挂在吊绳的挂钩上卡好,扔进了井里,水桶的重力通过井绳带着辘轳“噜噜”的转动起来。 等辘轳停下,素雪让汪泽然转动摇把,汪泽然抓住摇把推转,水桶就被吊了上来,素雪抓住绳子将桶拉到井台上一看,“怎么才有这么点水?” “再来。”素雪把盛有半桶水的桶又推下了水井。 汪泽然满头黑线,你能不能把半桶水先倒出来再扔。 这次汪泽然没按素雪的指挥急着去摇辘轳,而是趴在井边抖动井绳,看着绳子绷紧了,估计桶里已经灌满了水,才摇动辘轳把水桶拉上来。 “满满一桶呢,汪泽然,你行呀,青出于蓝胜于蓝。”看着成功打满了水,素雪高兴地拍着汪泽然的肩膀。 汪泽然看了素雪一眼,没有说话,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汪泽然力气不小,一满桶水,他拎起来就走。 两人回到厨房,四盛已经炒好了菜:一盘炒萝卜丝,一盘凉拌菠菜。 四盛盛了三碗小米粥端到桌上,带点歉然的口气对素雪道:“雪儿,家里只有这个了,杂粮、素菜,咱们凑合着吃点吧。” “爹,我正渴着呢,喝点热粥正好。”素雪不会为难老爸,现在家里就这条件,有得吃就很不错了;再说,她与老爸中午还在随身空间里吃了顿这个时代没有的美餐,这会儿还不饿。 四盛把粥碗推到汪泽然面前,“这是你的。” 汪泽然看着明显比四盛和素雪碗里稠很多的粥,怔了一秒,实在抵不住肚子一阵阵的收紧,端起碗就风卷残云般吃起来 四盛见汪泽然很快吃了一碗,还偷偷瞄着锅里,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就说不该留下这小子吧。 素雪站起来看了看锅里,对汪泽然道:“锅里还有……” 四盛肃着脸道:“不能再给他吃了。” 第9章 买粮 见素雪瞪圆了眼睛看自己,四盛解释说:“得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吃。” 素雪明白了四盛的意思,汪泽然估计很久没吃过饱饭了,猛然给他吃太多,肠胃会受不了。 汪泽然默默地低头,这家人真是穷呀! 四盛道:“汪小子,你把碗放那儿等谁洗呢,男子汉可别事事指望别人,雪儿可不是家里的丫头。” 素雪压根就没有做家务的自觉,她撑着下巴看汪泽然舀水洗碗,随口劝着四盛:“爹,你别那么凶嘛,慢慢教他呀。” 眼见四盛数落的话要喷涌而出,素雪连忙转移话题,“爹,这下谢孝文恐怕再也不敢登咱家的门了吧。” 四盛瞬间就忘了刚要说的话,气恨道:“他敢再来,来一次我打他一次。这次要不是恰巧遭遇土匪,咱们可要被他害惨了。” 素雪蹙起了眉头,“爹,土匪这么猖獗,我觉得草阳镇也不安全,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一句话把四盛说愣了,从穿越过来到现在,他一直紧绷了神经应对各种事件,还没有时间静下来认真考虑接下来的路,闺女说的这个事情很重要,他要好好想想。 四盛下意识地掏烟,没有找到衣袋,这才想起这里是在古代,没有香烟。他走进堂屋,右手食指与中指夹起放在唇边,做抽烟状。 这里从去年就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干旱,粮食收成锐减,饥馑丛生,饿死人的消息听得人都有些听觉疲劳了。 “爹,你知道洗劫鲁家农庄的土匪是哪里来的吗?” 四盛抬头,见素雪和汪泽然都不安地看着自己,他坐下来心平气和地道:“估计是黑风寨的。” 汪泽然点头道:“是黑风寨的,我听到有土匪喊过黑风寨几个字。” 素雪问:“那黑风寨离这里有多远?寨里有多少土匪?” “黑风寨离草阳镇也就二、三十里路吧。山上有多少土匪道不太清楚。” 四盛懊恼地从鼻子里喷冷气,原主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俗务”没有兴趣,他想不起来多少关于土匪的记忆。 四盛忽然睁大了眼睛,“对了,今年年初,好像听王嫂子提过一嘴,说镇上的三癞子上黑风寨当了土匪,那时寨里的土匪都有好几百人了。” “这么多,官府不管吗?”若雪嘴上虽然问着,但心里也知道,如果官府有作为,年初就不会放任黑风寨扩大到几百人了。 四盛焦心地说,“并没有听说官府有什么动静。” 四盛坐不住了,“雪儿,你说得没错,土匪随时有可能杀过来,这里呆不成了,咱们得赶快离开,晚了只怕来不及了。” 素雪没有记忆,对这里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既然这里不安全,就跟老爸换个安全的地方,先要保证能平安地活着。 四盛看看天,“时间还来得及,雪儿,走,咱们先去买些粮。” 买粮?素雪忽然想到灾荒之年要多存粮的说法,提醒四盛道:“爹,你把手里所有的银子都带上,全买成粮食吧。” 四盛对素雪赞许地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汪泽然跟在四盛的身边,四盛推着独轮车,车上坐着素雪,三人匆匆往粮店赶,生怕粮店打烊。 素雪路上还有心情看新奇,指着路边道:“爹,你看牌坊,爹,你看那木楼……”那可都是古建筑,留到后世都是宝贵的古迹。 四盛看了看旁边的汪泽然,道:“雪儿,这些都是普通街景,你怎么跟没见过一样,别让人笑话。” 汪泽然用控诉的眼神看了看四盛,幽幽道:“她被人打伤到了头,失忆了。”,这个做爹的,连女儿的伤情都不知道。 素雪看着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的四盛,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失忆是用来搪塞汪泽然的借口,看来他深信不疑,那以后在他面前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说话了。 街上的气氛似乎有些沉重,路人大多面色紧张、行色匆匆。 三人来到一家叫做“第一家”的粮铺,铺子里的人并不多,掌柜在柜台后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任由伙计招呼客人。 四盛抓了一把高粱米摊在掌心看,“高粱怎么贵了一文?” 伙计见四盛三人衣着普通,尤其是汪雨泽还套着一件大人的衣服,料也不是什么大主顾,遂不冷不热地道:“客人,我家的粮价是镇上最便宜的了,街东那家比我家还高呢。” 四盛问:“小米怎么卖?” “八文。” “怎么也涨了,黄豆呢?” “五文。” 四盛一样样看着,心里盘算着要买粮的种类和数量。 伙计却不耐烦起来:“客人,你买不买吧,没准明天涨得更高呢,没看都什么时候了。” 四盛豁然抬头,“什么时候了?” 伙计支吾着不好说别的,只阴阳怪气地道:“我家铺子里除了粳米,其他都涨了,客人,要不你买点粳米吧?” 粳米是最贵的粮食,伙计这是断定四盛买不起粳米,故意说的。 汪泽然狠狠瞪了伙计一眼,从他身前走过,去看粳米。 “哎哟。”伙计抱着脚单腿直跳。 汪泽然状拟无意地道歉:“对不住,不小心踩你脚了。” 看汪泽然的样子,真是“不小心”,素雪失笑,这孩子还睚眦必报呢。 素雪对四盛道:“爹,那就买些粳米吧。” 伙计没想到能做成这单生意,闻言也顾不得脚疼,忙跳到四盛身边讨好地笑道:“客人,要多少,我给您称。” 四盛将五斤粳米放到粮铺门口台阶下的独轮车上,车上还有刚买的骡子饲料,四盛索性让汪泽然在这等着,他与素雪再到其他粮铺看看,今天买得多,要货比三家。 那伙计说得没错,街东那家粮铺的价格的确比“第一家”高一点,四盛正准备去另一家粮铺,就听背后有人叫自己。 “叶秀才,”是对门的王嫂子,“你快去看看吧,你家亲戚跟人打起来了。” 汪泽然跟人打架了?四盛头疼地抚额,这个正事不足邪事有余的主。 四盛顾不得与王嫂子多说,拔腿就向“第一家”粮铺疾走。 第10章 老鼠咬了猫 汪泽然原本老实地坐在独轮车上,等着四盛和素雪回来。 一对青年男女从汪泽然身边走过,女子厌恶地瞪了一眼汪泽然,从旁边绕进“第一家”粮铺。 男子却停在台阶上,看着四盛与素雪离开的方向,对女子道:“那好像是叶秀才。” 女子看向四盛和素雪的背影,问:“哪个叶秀才?” “还有哪个,就是白家那个上门女婿。” “那女孩是他闺女?不是说都卖了吗?” 男子“呸”了一声,鄙夷道:“卖女求荣,哪里像个读书人。” 女子恶毒地说:“就是,你看他那闺女还乐呵得不行,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小年纪,长得个狐狸精样,平时看她不声不响地,却也是个贪图富贵的贱货。” 汪泽然听到两人的话,起先也没怎么在意,可后来听两人说到素雪,那话越说越难听,不禁怒火中烧。 汪泽然跃上台阶,追到两人身后,一脚踢上男子的腿,男子没有防备,被踹得跌倒在地,汪泽然跨腿骑在男子身上挥拳向男人肚子上猛揍。 那女子见状尖着嗓子喊:“啊,打人了,打人了。”,伸手乱挠,汪泽然脸上立时出现几道血口子。 粮店的伙计见有人打倒了进店的客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汪泽然,就拉开了偏架。 “第一家”粮铺门口很快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四盛和素雪分开人群挤进铺子里。 只见粮铺的伙计和掌柜一边一个按着汪泽然,汪泽然眼睛通红,奋力挣扎,怎奈一个孩子怎么挣脱得了两个大人的擎制。 在他对面,青年男子气急败坏地从柜台上抄起鸡毛掸子,“小兔崽子,敢打人。”,叫嚣着扑向汪泽然,那女子也撸着袖子,气势汹汹地跟在男人身后,“反了你个小野种。” 四盛一个箭步冲上去,夺下男子的鸡毛掸子,一个甩手,那男子站立不稳,踉跄着向伙计身上倒去,伙计见状向旁边躲闪,汪泽然趁机伸脚一勾,男子脚下一绊,“吧唧”一下摔了个狗啃泥,趴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那女人“哇哇”大叫着扑上来,抡起巴掌向汪泽然脸上甩,素雪抬脚踢向女子的腿窝处,女子“扑通”一声跪在了男人的身上。 只一瞬间,众人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这对男女就双双倒在了地上。 汪泽然挣扎着还要打男子,却被人拉得死死的。四盛拍掉掌柜和伙计的手,将汪泽然拉到自己身后。 那青年男女忙乱一阵被人扶起来,男子抬头看清护着汪泽然的四盛,立刻鬼叫起来,“叶秀才,好哇,原来那是你家的野种。” 汪泽然又要冲上去,四盛厉眼一扫,他乖乖地退回去,呆在四盛身边不再动作,只是满眼狠厉地瞪着男子。 四盛冷笑道:“付童生,几天不见出口成脏了,你还是漱漱口再说人话吧。”。 付公子是谢孝文的挑担,娶了谢孝文的小姨子,与四盛也是认识的。 付公子多年一直止步于童生,未考中秀才,“付童生”几个字从叶秀才嘴里说出来,在付公子听来无比的恶毒,他狠狠瞪着四盛:“叶四盛,你不要太过分。” “过份?你们几个大人抓着一个孩子打不过分,道是我们挨打的过份了?合着我家孩子乖乖趴下被你们打就不过分了?” 付公子高叫道:“是他先打的我。” 付娘子也附和道:“没错,我们刚进铺子,这小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夫君打倒在地,还坐在他身上打。” 粮铺掌柜也道:“叶秀才,的确是这位小哥先动手打了付公子。” 人群中有人道:“好像是那孩子先动手的。” “应该是吧,我听到有妇人喊打人了。” 四盛被气笑了,对付公子道:“我家孩子在家好好的,为啥见着你就打呢?他怎么不打别人呢?” 赶回来看热闹的王嫂子重重地点头,对边上的妇人道:“就是,这孩子很乖巧的。”她声音并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付公子心里明白,一定是自己与媳妇说叶秀才的话被这小子听到了,才动手的,但背后议论人可不是读书人该有的行径,他一时也无法开口说明原委,只能心虚道:“谁知道他今天发什么疯。” 素雪看不下去了,高声道:“呵,付童生两人的意思是说,我表哥一个十岁的孩子当着掌柜的面,把你一个大男人给打了,还打得很惨。这无异于在说老鼠把猫给咬了,你觉得有人会信吗?” 围观的多数人并没有看到事情的全过程,只是在付娘子喊起来,才聚过来的,现在听素雪这么说,纷纷点头,肯定是孩子吃了亏。 汪泽然瞪向素雪,你才是老鼠呢。 对上汪泽然的目光,素雪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忙描补道:“付童生被个小孩子打惨了,这事儿说出去,付童生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付公子气恼道:“你,你强词夺理。” 素雪道:“不过被打得很惨的付童生,却看着完好无损,还精神气十足呀。” 付公子心里憋屈,这小子上来只打身上,他的肚子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可哪里能晾出肚子给大家看呢,那岂不是更丢脸? 付童生低头整理衣服,付娘子却咽不下这口气道:“我夫君被那小子打了是事实,我们可没还手呢。” 是没来及还手,夫君刚爬起来,叶秀才就出现了,真可惜,叶秀要是晚来一步,她定会让那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素雪拿着帕子给汪泽然擦脸上的伤,“表哥,你别动,这伤口上还有脏东西,这是什么爪子爪的,不会有毒吧。” 那伤是付娘子挠的,听到素雪的话,付娘子不服气地道:“我这指甲干干净净的,怎会有毒。” 人群里有人在窃笑,付娘子反应过来,她恼羞成怒,对着人群发火道:“有什么好笑的,是吃了鸽子屁了吗?” 人群发出一阵不满的“吁”声。 四盛不耐烦道:“付童生,打了我家孩子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看来我明天得去书院走一趟了。” 付童生年龄虽然不小了,但还在镇上的书院读书,叶四盛虽没有考中举人,但秀才的名头是实实在在的,他要是去书院走一趟,不知会怎么说呢,他可冒不起这个风险。 付公子涨红了脸,道“你想怎样?” 素雪状似无意地道:“这脸上的伤这么深,现在还在流血,这要看好得花不少银子吧。” 汪泽然忽然抱着头蹲在了地上,素雪吓了一跳,“表哥,你这是怎么啦?” 第11章 便宜卖给你 汪泽然余光瞥见素雪眼里的担忧,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饿的?素雪忙让伙计去拿些盐水来给汪泽然喝。 四盛见汪泽然脸色煞白、头冒虚汗,这孩子真要被打出个好歹怎么办,“汪小子,走,咱们先去医馆。” 汪泽然连连摆手,虚弱地道:“我不去医馆,我要伤我的人负责。” 围观人群有些骚动,议论纷纷,有人开始劝说。 “快去医馆瞧大夫吧,孩子脸都白了,别是打出内伤了吧。” “付公子,你还是给人赔些医药费吧,你看孩子都撑不住了。” “是呀,孩子这么廋,真要有个好歹,不定还得偿命呢。” 付公子看看汪泽然的样子,也有些害怕起来,自己虽然没有打到他,但他真要有个病呀灾呀的,讹上自己可不是好玩的。 想到这,付公子慌忙掏出怀里的银子,递给四盛,“给,给,算我今天倒霉。” 付娘子却不甘心,“不关我们的事儿,凭啥给他银子,我们又没打他,是他本身有病。” 素雪道:“爹,表哥受了内伤,除了看诊吃药,还得养好一阵子吧,要是留下后遗症可不得了;另外,即便这伤好了,还得找好药祛疤吧,脸上留了疤以后可找不到媳妇了。” 四盛嘴角抽搐,你确定男孩脸上有疤就找不到媳妇? 付公子急于脱身,听素雪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忙从付娘子怀里抢出几块碎银子塞到素雪手里,拉着还在吵闹不休的媳妇逃也似地挤出了人群。 人们看打人的已经走了,也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陆续开始离开。 汪泽然喝过盐水,脸色好了一些。 四盛看向掌柜,脸色不善地道:“掌柜的能否给我解释一下,我们是你铺子的客人,还要被你们打骂,是何道理。” 四盛开口就把打骂客人的罪名扣在他们身上,看热闹的人还没走完呢,这要传出去,谁还敢到他家铺子买东西,掌柜的汗都要下来了,连声道:“叶秀才,误会了,误会了,我们只是拉架。” 四盛怒道:“误会?我亲眼看到我家孩子被你们两个按住让人打,这是误会?你在欺我眼瞎吗?” 掌柜的不语,刚才他们的确只拉住了汪泽然。 四盛道:“掌柜是想仗着店大欺客吗?” “哪里,哪里。”,掌柜嘴上否认着,但其他的话却一个字都不吐。 这时有两个客人走进铺子,见里面站着一群人,弱弱地问了句:“掌柜的,还卖粮吗?” 素雪正好站在靠门的位置,没等掌柜开口,便应道:“铺子里的伙计欺负买粮的,正在理论,还没给个说法呢。” 那两人一听掉头就走,伙计欺负客人,他们哪里敢在这样的铺子里买东西呀。 “哎,别走,不是那样的……”掌柜忙要上前解释,被四盛拉住胳膊,“掌柜的还是先解决完这事再说别的吧。” 掌柜气急败坏,见还没有离开的看热闹的人,个个都兴致盎然地看着他,再拖下去真要影响了铺子的声誉,东家可饶不了他,“叶秀才,我们真的没打那孩子……” 素雪见掌柜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还在反复说着那两句,便道:“爹,你快点吧,天都要黑了,咱们粮食还没买呢。” 见四盛瞪起了眼睛,掌柜灵机一动,忙道:“叶秀才,你们不是要买粮吗?我按昨天的价格便宜卖给你,如何?” 四盛沉吟,掌柜忙道:“高粱六文,小米七文,够便宜吧?” 素雪问:“那大豆呢?” “按四文卖给你们。” 每样都便宜了一文呢,四盛面上显出勉强的神情道:“也行吧,就买你家的吧,我们还着急着给孩子看伤呢,也没时间到别处转了。” 掌柜呼出一口气,暗暗抹了下额头上的汗。 四盛冲人群拱拱手道:“多谢各位说了公道话,四盛这里有礼了,大伙都散了吧。”大家看了一场热闹,被四盛说得跟做了件高大上的事一样,心满意足地走了。 掌柜苦着脸,准备给四盛称粮食,听到四盛报出的粮食数量,脸上当即就多云转晴了。 多了谢孝文和付公子赔偿的银子,四盛手头宽裕了不少,但考虑到路途运输的问题,并没有真的把银子全部买成粮食。 他这次买了两百斤高粱、一百斤小米、五十斤大豆和二十斤大米,花了二两三钱银子。 四盛阴沉着脸,推着沉重的独轮车沉默前行,素雪背着绳子在前边拉,汪泽然脸上涂了药水,瘪着嘴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不安地跟在四盛身后。 回到家,一放下独轮车,四盛就气呼呼地道:“汪泽然,面壁去。” 汪泽然不敢出声,乖乖地去站在了墙角。 四盛灌了杯水,感觉才缓过劲来,他一拍桌子,指着汪泽然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给我惹事,你给我好好想想,今天错在哪儿了,想不通就一直给我面壁。” “对,爹,就让他面壁思过。”,素雪附和着,转而又笑嘻嘻地对四盛道:“不过,爹,咱们今天不是要走吗,东西还没收拾呢。” 四盛瞪了素雪一眼道:“你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别指望我给你收拾。” 被台风尾扫到了,素雪吐吐舌头,干脆地应了声:“是,爹。”,赶紧躲进了里间。 两分钟后,素雪又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爹,爹,你看,玻璃镜,这里都有玻璃了。” 四盛忙着手里的活,连眼皮都没抬,“大圣国不会造玻璃,这是你姥爷行商时淘换来的。一个玻璃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姥爷家稀奇东西多了,熟悉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素雪满满的惊喜被浇了盆冷水,顿时兴趣索然,见汪泽然看过来,没好气道:“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不?” 汪泽然“切”了一声,扭过头去接着数墙上的砖缝。 素雪眼珠转了转,凑近四盛狗腿道:“爹,咱家只有小米粥,我去买几个烧饼回来给你尝尝?纯绿色原生态的。”,最后几个字是贴着四盛耳朵说的。 四盛知道素雪不爱做家务,留下她也顶不了什么用,不如就叫她去买些烧饼路上吃。 “出门右拐,第一个巷口有家卖烧饼的,快去快回。” “好嘞。”素雪像出笼的小鸟般飞出了院门。 第12章 找你爹算账 四盛追出去想问声“带钱没有?”,却只看到素雪跑远的背影,想起付公子给到素雪手里的那些碎银子,四盛才放心地回院子继续收拾。 烧饼两文一个,素雪买了二十个,没有在意卖烧饼大爷那怪异的眼神,素雪抱着用纸包着的烧饼往回走。 这条街没有几家店铺,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 “素雪?”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确定地问。 素雪停步,看向老人,他一身短打扮,肩膀上两个不同颜色的补丁特别显眼。 “素雪,真的是你?你还在家?”,老人快步走到素雪面前,浑浊的眼睛放出亮光。 对上素雪陌生的眼神,老人问:“怎么,素雪,不认识义爷爷了?” “义爷爷,是您呀,我一时没认出来。”素雪甜甜地笑,其实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义爷爷是谁。 义爷爷手里握了把斧头,素雪诧异道:“义爷爷,您这是要去哪里呀?” 义爷爷紧了紧握斧头的手,不答反问,“素雪,你给爷爷说实话,你爹是不是把你给卖了?什么时候送你走?” 看来她被卖身为奴的事流传甚广呀,素雪磨了磨后槽牙,笑道:“义爷爷,你听谁说的?” 义爷爷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傻孩子,你还被蒙在鼓里呢?你爹把你卖去做丫头了。” “我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了娘,又遇到这么个不靠谱的爹,要是我那老东家白大哥还在,哪里能让你受这种委屈呀……” 老东家白大哥,难道说的是姥爷白老爷子? “我姥爷……” 义爷爷道:“是呀,但凡你姥爷在,决不会让那个白眼狼卖了你,可怜的素雪。” 义爷爷又顿足自责道:“我现在不在白家铺子做伙计了,对你家的消息也不灵通了,要是早知道,我怎么也要拦一拦这事的。” 义爷爷原来是白家铺子的老伙计呀,白家铺子早几年就关了。 被义爷爷拉着痛哭,素雪开始还觉得有点尴尬,但见义爷爷哭得真情流露,又自责不已,也忍不住眼眶湿润。 “不行,白大哥不在了,义爷爷还在,走,找你爹算账去,义爷爷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你落入狼窝虎口。” 义爷爷说着,抹了把眼泪,挺了挺已经有些佝偻的背,拉着素雪就往白家方向走。 素雪急道:“爷爷,您先听我说。”这要是让义爷爷拿着斧头闯到家里,冲动之下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素雪抓住老人的手,“义爷爷,我爹没卖我,您搞错了。” 义爷爷犹疑地看向素雪,素雪真诚道:“真的,义爷爷,我爹没卖我,那都是谣言,是谢公子瞎说的,您可不能信。” “是谣言?谢公子瞎说的?”义爷爷重复着,他就是从谢家的下人那听来的消息。 “是,这是遥言,中午我爹还举着家伙,追得谢公子满院子跑呢。” 叶秀才会举着家伙打人?看着素雪笃定的神情,义爷爷信了七八分,他语重心长地道:“素雪,你可别骗爷爷。小孩子不懂,给人做丫头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不说,以后子子孙孙都是奴仆,主子一个不如意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爷爷,我知道,我怎么会骗您呢,我真要被卖了,这会儿怎会好好地站在这儿呢。” 义爷爷彻底相信了素雪的话,长长地吐出口气,“那个白眼狼,良心总算还没有坏透。” 义爷爷把爷头别进后腰,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道:“对了,素雪,你回去给你爹说,关于土匪的传言,让他心里要有个数,早做打算。镇上的富户差不多都逃走了,我明天也要随东家离开了。” 素雪看着义爷爷通红的眼睛,转着眼珠道:“义爷爷,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你还是去家里跟我爹当面说吧。” 义爷爷想到那个油盐不进的四盛,真怕他误了事,害得两个孩子跟着他吃苦。 “也罢,我去给他说说清楚,省得他书生脑袋想不明白。” 素雪带着义爷爷回到家的时候,四盛在收拾厨房,院子里已经堆了些整理出来的包袱物件。 “义叔,快进来。”四盛迎着义爷爷往堂屋带。 义爷爷看着满脸笑容的四盛有些不适应,以前四盛可都是爱理不理的。 素雪抱着烧饼去了厨房,见汪泽然站在灶前,奇怪道:“咦,你不是面壁呢吗?我爹放过你了?” “我就是在面壁。” 素雪看了看对着碗粥站着的汪泽然,“你给弄点水” “不行。” 素雪挑眉,“什么不行,来客人了,你给客人弄点水。” “你爹让我……让我看着粥站着。” 老爸这是又出新花样了?想到汪泽然刚才在粮店差点饿晕过去,素雪问:“你还没吃东西吗?” 汪泽然道:“喝了红糖水,还有半碗粥。” “我爹让你啥时候想明白了,啥时候再吃这半碗?” 汪泽然点点头。 素雪“……” 素雪将油纸包打开,“给,你先趁热吃个烧饼。” 汪泽然不动,若雪将烧饼塞到他手里,“你快点吃,吃完把水和烧饼给义爷爷端过去。别磨蹭,咱们可没时间了。” 素雪拿起一个空袋子,装了大半袋高粱粮米。 汪泽然送完东西从堂屋出来,见素雪拖着袋子往堂屋挪,要来帮忙,被素雪无情地拒绝,“去,面壁去。” 见闺女拖着个布袋子进来,四盛诧异,“雪儿,你这是干什么?” “爹,这不是你给义爷爷留的粮食吗?” “什么?”四盛莫名其妙。 “爹,你忘了,你不是说把这袋粮食是留给义爷爷的吗,我帮你拖过来了。看,我厉害吧?”素雪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四盛看着素雪,素雪抿嘴嬉笑。 义爷爷受宠若惊,“四盛,这可使不得。你这也不宽裕,我跟着张东家,虽吃不饱,也还过得去。” 四盛对义爷爷干笑两声,回头瞪素雪:你个败家子,不知道这个世界粮食多金贵吗? 素雪扬起大大的笑容:义爷爷比咱们需要,咱们自己想办法再挣呗。 四盛再瞪素雪:给也不能给这么多呀。 素雪笑得嘴角都要裂到耳后了:半袋都不到,还叫多? 第13章 不能一味靠蛮力 四盛拗不过素雪,败下阵来。 他上前打开袋子,假笑道:“素雪,你拿错了,这是高粱米,你义爷爷年纪大了,高粱米不好消化,我给你义爷爷留的是小米,那个养胃。” 没等素雪反应过来,四盛捞起粮袋旋风一样出了堂屋。 书生叶四盛的身手也能这么矫健?素雪揉了揉笑僵的脸,老爸越来越难沟通了。 不一会儿,四盛拎着装了小米的袋子回来,递给义爷爷,“义叔,这袋小米是我们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路上煮粥喝。” 素雪看那粮袋比刚才少了许多,老爸也越来越抠门了。 义爷爷临走时,不舍地看着素雪,那眼睛比来时更红,他声音里带着哽咽叮咛道:“素雪,带好你弟弟,路上一定要好好的。” 素雪也红了眼睛道:“义爷爷您也保重,等咱们这儿太平了,我回来再去看您。” 送走了义爷爷,四盛关上院门,黑着脸来找素雪。 还没开口,却被素雪抢了先:“爹,四个小时过了。” 对了,空间,四盛与素雪被告知四小时后可以再次进入空间,现在已经过了四小时。 四盛对空间还有很多疑问,正待与素雪进屋去空间,转眼看见汪泽然站在厨房门口,先得把这小子的问题解决了。 四盛坐在灶口问汪泽然:“你知道今天哪里做错了?” 汪泽然低头道:“我不该丢了粳米。” 四盛买了粮食从“第一家”粮铺出来,发现先前买的五斤粳米不见了,独轮车上只有那包不值钱的骡子饲料。 汪泽然抬头信誓旦旦道:“下次我会把米揣怀里再做别的事。” 素雪一口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咧嘴刚想笑,看见四盛警告地看着她,汪泽然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素雪立马收了笑容,讪讪道:“你们继续。” 四盛对汪泽然气愤地道:“我是因为心疼那些米才让你面壁的吗?那些米虽然值六十文钱,够咱们吃十几顿白米饭的……” “要是做成稀饭都够半个月的。”素雪也肉痛地说。 “何止半个月,咱家专门做稀饭的米两个月才用五斤。”四盛纠正闺女道。 咦,刚说哪儿了,怎么说到做饭去了?四盛瞪了眼素雪,咳了一声,“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看不清形势,知道什么是‘好汉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吗?你一个孩子跟那么多大人打,不是找虐吗?” 汪泽然不服气道:“我要是吃饱了,两个大汉都不是我的对手。” 四盛瞪眼,“合着你在怪我没让你吃饱?不知道灾荒过后撑死了多少人?” “爹,”眼见老爸要发飙,素雪忙拿个烧饼递给四盛“爹,你先吃个烧饼,可香了,有麦子的香味。” 素雪转头对上汪泽然,“我爹的意思是,咱们做事不能靠蛮力拼武力,得动脑子,得智取。就连打仗这种本应靠武力的事都要讲究兵法计谋,何况别的事呢,没听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咦,她怎么也跟她爹一样说跑题了,“总之,遇事得动脑子,不能一味靠蛮力。还有就是要审时度势,得先保护好自己,才能说别的。” 四盛嘴里嚼着烧饼,这烧饼真的有麦子的味道,越嚼越香,“我就是这意思,你能打过两个,能打过四个吗,能打过一群吗?该软的时候就得软,能硬的时候再硬。” 汪泽然若有所思,他原来都想错了?做错了? 四盛把装烧饼的盘子递给汪泽然,“你就在这儿吃,还有锅里的饭,吃不完可不好带走,别给我浪费了。” 四盛与素雪回到堂屋,扒门口看了看,汪泽然果真在一边吃烧饼,一边认真思考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去向。 四盛关上堂屋门,和素雪屏息一想,就进到了空间。 “欢迎再次进入随身空间,主人本次可停留五分钟,十个小时后可再次进入。”还是那个电子女声。 四盛道:“雪儿,还是五分钟时间,快,先吃饱,今天晚上估计得熬夜呢,别饿着了。” 素雪已经撕开一包薯片吃了起来,四盛往嘴里塞着香肠,含糊地说:“雪儿,别吃那些垃圾食品了,吃些能顶饱的。” “奖励信息,主人救助有缘人,奖励储物功能。” 四盛与素雪都顿住了,同时看向电脑,四盛问:“什么是储物功能?” “储物功能:主人可将外界的物品存入空间,空间保鲜保温,取出时保持原样不变。” 素雪问:“是不是随时都能存入和取出?” “两个主人均可靠意念随时储存、取出物品,括弧,活物除外。” 素雪高兴道:“爹,这相当于咱们又有了一个随身的大冰箱。” 四盛塞了满嘴面包道:“雪儿,边吃边说,一会到时间吃不上了。” 素雪抓起一个巧克力派,三两口吃完,把包装袋扔到垃圾筐里,“怎么昨天吃的包装袋都没有了。” 电子女声:“空间有自动补货功能。” 那就是说空间的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完了? 素雪接着问:“谁是有缘人?” “……”没有回应。 四盛道:“你管他谁是有缘人,总之,这奖励已经给咱们了。” “爸,我猜多半是指义叔,你以后可别那么抠了,储物功能可比那几斤小米值多了。” 四盛“咕咚咕咚”灌下瓶牛奶,抹把嘴刚要说话,就被空间弹回到了堂屋。 两人怔了两秒钟,这空间多一分都不让待,素雪的薯片都还没吃完呢。 “爹,有了储物功能,咱们就可以把家里能带走的都放空间里了?” 四盛看着桌上的茶壶,一个念头茶壶就消失不见了,再一个念头,又出现在他的手里,跟变魔术似的。 待两人满心喜悦地去到厨房,汪泽然还在对着半碗粥发愁,他实在吃不下了。 傍晚,四盛赶着骡车,带着素雪和汪泽然悄悄出了草阳镇。 骡车车厢已经换上了白家的,白家的车厢更宽敞些,还带有车棚。 白家原是有骡子和车的,白老爷子走了以后,原主叶四盛就把骡子卖了,因为旧车厢卖不上价就一直放在柴房里,现在正好用上。 素雪和汪泽然都陪着四盛坐在车辕处,车里装着粮食和衣服物件,这些衣服物件都是路上常用的。 为不引起汪泽然的怀疑,四盛把车赶出了门,又找借口独自返回堂屋,将剩余的其他东西一股脑全收进了空间。 四盛赶着骡子小跑起来,他们要先到坡底村接叶家人。 第14章 王老太的执念 坡底村叶家,除了四盛的父母外,还有四盛的兄弟们。 叶四盛是家里的老四,三个哥哥都成了家,有了各自的孩子,这个时代父母在不分家,叶家一大家子都在一起过日子。 四盛的父亲叶老爷子,是独苗,从小父母娇惯,养成了“万般皆下品,只有养花高”的古怪性子,平日里只喜欢养些别人都不认识的花草,对其他事都不怎么关心。 四盛的母亲叶家老太太,娘家姓王,人称王老太,是叶家现在实际的一家之主。 叶家世代都是农户,父母留给叶老爷子六亩地,前几年因为有着白家的支持,再加上家里劳力多又都勤劳,叶家才又添了七亩地和两头牛,这在坡底村算是过得去的人家了。 四盛小心地驾着骡车,给素雪和汪泽然说着叶家的事:“你奶一直以来都有个执念,就是要供自家儿子读书。” 叶家大儿子到了读书的年龄,那时家里地少孩子多,实在拿不出读书的银子,王老太只能忍痛放弃。 叶家老二到了七、八岁时,王老太不想再错过,砸锅卖铁地送他去读私塾。 当时还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村里比叶家地多富足的人家不在少数,他们都没敢冒险送孩子去读书,王老太怎么这么随便地就决定送儿子读书呢。 对农户来说,供一个孩子读书需要集全家之力,用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才有可能有所回报。 再说即使花费了金钱和时间,大多数人家也不一定有所收获,农家孩子因各种条件限制,考上功名的可能性非常微小。 王老太的这个决定不出众人所料,很快就被证明是错误的。 叶家老二并不喜欢读书,也读不进去,硬着头皮读了两年,私塾先生说什么都不再教他了,老二只好回了家。 王老太不甘心,两年不能白供,于是找关系、托人情,出钱将老二又送去一个老木匠家当学陡。 老二对木匠倒是很有天赋,可才学了一年,老木匠得急病去世了,老二只能再次回家务农。 叶家家境最多只能供一个孩子读书学艺,等老二第二次回家时,老三也已经过了启蒙年龄,王老太一跺脚,再次作出让村人意外的决定:送老四叶四盛去读书。 毋庸置疑,这个决定引来村人更多的不解和嘲笑。 不过这一次,王老太没有失望,四盛十六岁就中了秀才,这在十里八乡可是头一份,王老太终于可以在村里昂首挺胸地走路了。 虽然四盛后来连着考了几次都没有中举,但这并不影响秀才娘王老太在叶家,乃至在村里的影响力和份量。 素雪见汪泽然欲言又止,就问道:“汪泽然,有啥就问,别吞吞吐吐地,你以后跟着我家就得了解我家的情况。” 汪泽然默了一下,开口问道:“表姨父,叶家奶奶为什么不送儿子去学武呢?” 这是三人商量好的称呼,汪泽然以白家远房表亲的身份出现,让叶家人也好接受一些。白家本就不是草阳镇当地人,坡底村的叶家人也不知道白家都有哪些亲戚,所以这样比较容易过关。 “学武?学武怎么能让儿子考科举呢?不能科举出人头地,哪里算是光宗耀祖呢?再说,想学武也没有地方教呀,整个坡底村也只听说张屠户会些拳脚。” “爹,这里有没有武举?”,素雪问道。 汪泽然问:“什么是武举?” “就是给练武人考的科举呀,据说唐朝时就有了。” 汪泽然眼里似有火苗在燃烧,他转头满怀期待地看向四盛,但四盛的回答让他顿时就恹了下去。 四盛道:“本朝只有文举,从未开过武举。” 素雪的心思还在叶家人身上,她问:“爹,那家里的孙子辈有没有人读书?” “只有二小子读了两年私塾,后来,也因为白家铺子关了,家里供不起两个书生,就没有再继续了。” “那我呢?” 四盛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汪泽然,说:“你是女孩子,家里肯定不会送你去学堂读书的。” 看到闺女不平的神情,四盛勾起了嘴角,在心里笑够了才道:“你从小听爹读书,两岁时就能背出几句诗,人都夸你聪明过人,自那以后,爹闲暇时常教你读书写字,所以你不是文盲。” 素雪嘴嘟得老高,愤愤地看老爸,你闺女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逗小孩子的把戏很好玩吗? 四盛的骡车到达坡底村时,天已经全黑了。 四盛下车敲了门,没一会儿,一个少年打开门,看到四盛和素雪站在门口,惊喜道:“四叔,俊妮,你们回来了?” 少年扭头冲院子里高声喊道:“奶,我四叔回来了。” 素雪看向四盛,四盛把鞭子递给少年道:“大小子,你把骡车赶进来。” 大小子,二房叶二盛家的大儿子,今年十五岁,是素雪的大堂哥。 素雪笑着点头道:“大哥。” 大小子拉着骡车的缰绳,看到素雪落落大方的笑,稍有吃惊,忍不住更加亲热地笑道:“俊妮,快进屋。” 叶家的院子很大,院里生着两堆火,照得院子里亮堂堂的。 叶家人都还没有睡,围着火堆在做活计,男人们围一堆,女人们围一堆。 见四盛带着素雪和汪雨泽走进院子,大家伙放下手里的活都站起来,忽拉拉迎上去,乱纷纷地打着招呼,有叫四弟的,有叫四叔的。 一个鬓发微白的老太太站在四盛面前,亲热地埋怨道:“老四,你要回来,怎么也不走早点?干什么要在黑天地里赶路。” 这就是王老太吧,素雪上前叫了声“奶。” 王老太应了,眼睛却落在素雪身边的汪泽然身上,问四盛:“这是谁家的孩子?” “他是白家表亲家的儿子,叫汪泽然。” 汪泽然作揖,嘴里叫着“奶奶好。” 汪泽然穿了一身崭新的棉布衣裤,英气飒爽,彬彬有礼。 在“第一家”粮铺,付公子一共赔付了三两多银子,给汪泽然看完医生,四盛直接在成衣铺给他置办了里外一身成衣,鞋子也买了两双方便以后赶路穿,当然,剩下的银子四盛都收进了自己的腰包。 王老太有些疑惑,这么年并没听说过白家的这门汪姓表亲,现在白家没有什么人了,倒送个孩子过来做客? 第15章 姐也想你了 王老太虽有疑惑,但来者是客,何况白家曾经对叶家的帮助是有目共睹的,可不能怠慢了白家的客人;再说这孩子见面就行礼,一看就是有教养人家出来的。 王老太当即亲切地道:“多精神个孩子,到家就像在自家一样,可别见外。” 又扬声叫孙子:“大小子、二小子,你们带着……” 四盛忙道:“汪泽然,他今年十一岁,比二小子小点。” 二小子是大房叶大盛的大儿子,今年十三岁。 大小子、二小子站到奶奶跟前,王老太说:“你俩带着汪表弟去先喝点水歇会子,可不许慢待了客人。” 大小子笑道:“放心吧,奶,我慢待了自己个儿,也不能慢待了汪表弟。” 二小子道:“汪表弟,跟我们来吧。” 汪泽然见四盛点头,就跟着两个表哥走出了人群。 素雪身边站着的两个女孩子,新奇地看着汪表弟走后,才回头对着素雪笑。 稍小一点的黑瘦女孩,快言快语地问:“俊妮,你们怎么回来了?以前不都是白天回来的吗?这次回来住几天?” 大点的女孩长相俊秀,接着那女孩的话道:“二丫,俊妮刚回来,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又柔声问素雪,“有没有吃饭?” 这两个应该是大堂姐和二堂姐了,大堂姐叫大妮,是大房的女儿,二堂姐叫二妮,是二房的。 素雪对大妮笑着道:“大姐,我们吃过了。”,又转头对二妮说:“二姐,在镇上有事耽搁了,回来得就有些晚了。” 二妮歪着头打量素雪,“咦,俊妮,你有些不对头呀?怎么感觉跟原来不一样了呢。” 素雪心里一惊,难道刚回来就露馅了?被人看出换了芯子? 大妮一指头戳向二妮的额头,“你以前总说俊妮话少,现在她有问有答的,你又说不对头了。俊妮,别理她,她就是个人来疯。” 二妮对大妮的嗔怪也不介意,指着前边道:“俊妮,你看,四叔怎么不在院子里,有什么要紧话,还要点灯费油地去堂屋里说?” 堂屋门口,四盛正招呼王老太等人去堂屋,时间紧,得赶快把情况给家人说清楚。 王老太却将几个儿媳妇拦在了堂屋门口,“男人们说事儿,你们几个外姓人凑什么热闹?” 儿媳妇们悻悻地转头刚要回院子,四盛拦住对王老太道:“娘,让几个嫂子也一起听听,人多好商量。” 王老太就闭嘴闷声了。 大盛媳妇葛氏道:“娘,要不你们先说,我去给四弟他们做点吃的去?” 王老太厉声斥道:“就你会做吃的?这会儿净瞎忙活,没听到老四的话吗?” 葛氏“哦”了声,就跟两个妯娌进了堂屋。 王老太站在堂屋门前的台阶上,冲院子里吩咐,“大妮、二妮,没看见你四叔连口水都没喝吗?还杵在那儿干啥,去支鏊子烙煎饼,再煮些南瓜饭,多放些高粱米。” “好的,奶。”大妮答应着,拽着做鬼脸的二妮去了厨房。 大小子、二小子跟汪泽然在火堆边喝水说话,二小子听说汪泽然读过书,欣喜不已,拉着他问起了读书的事,汪泽然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二小子的问话,眼睛不停地关注着院子里的动静。 大小子让二弟陪着汪泽然,自己跑去将四盛赶回的骡子从骡车上解下来,拉到牛棚里与两头牛拴在一起,喝水吃草料。 素雪对大小子说:“大哥,车上的东西暂时先不用卸下来。” 大小子听了,就又去给院里的火堆加柴。 素雪从进门就到处搜寻着,并没见到比她小的孩子,她的亲弟弟叶永安去哪里了? 西厢房门口探出两个小脑袋,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见有人向他们走来,两个小脑袋又缩回了黑洞洞的屋里,素雪把两个小萝卜头拎到院子里。 火光下,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都是五六岁的样子。 “永安、小妮,你们躲什么?” 素雪只一眼就猜出了两个孩子的身份,小女孩是小妮,三房叶三盛唯一的孩子,而这个小男孩,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亲弟弟叶永安。 永安与老爸长得很像,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四盛。 两个孩子都不吱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永安的眼里有着明显的陌生和胆怯,还隐隐透出一丝渴望,素雪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怜爱。 “永安,你不认识我了?”素雪问永安,脆响的声音吓得永安后退了一步,他似乎很排斥她。 小妮凑在永安的耳边,声音不小地说着悄悄话:“五哥,她是不是很凶?那你以后还想三姐吗?” 永安瘪了瘪嘴,眼里泛起泪光。 素雪心一软,上前搂住永安,柔声道:“永安,想姐了?”,声音里竟带着些哽咽:“姐也想你了。” 永安挣扎了两下,听到素雪话,身子就软了下来,任由素雪抱着。 “三姐。”小妮眼巴巴地看着两人,素雪伸手也搂住她的肩膀,小妮就笑得眉眼弯弯。 素雪看了看堂屋,门还关着,窗户上人影晃动,看来要让这些人离开故土得费些功夫呢。 “永安,你带姐看看你的衣服放哪儿,好吗?” 透过油灯微弱的光,素雪打量着四房的屋子,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家具,只炕头摆着两只大木箱。 素雪问:“永安,你平时睡哪儿?” “有时跟奶睡,有时去三大娘那儿睡。” 三大娘就是三伯母,这里把伯母叫大娘,把伯父叫大爷。 永安跟奶睡很正常,可三大娘…… 三大娘杨氏,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弟弟,杨氏将弟弟养大、娶了媳妇,才与叶三盛成婚,出嫁时都算是老姑娘了,所以三房的小妮比四房的她还要小几岁。 永安指着炕上的箱子说:“三姐,我的衣服都放在这里边。” 素雪爬上炕,将箱子里的衣服全都抱出来,这些衣服大多数的尺码明显小了一号,再看永安身上穿的,也是小得紧箍着身子,袖子短得都可以当短袖了。 唉,没娘的孩子呀! 第16章 这里呆不成了 素雪正在感慨,汪泽然走了进来,素雪像是见着了大救星,“汪泽然,你来,帮忙把永安能穿的衣服挑出来。” 汪泽然看了看摆了一炕的衣服,被素雪翻得像堆乱麻,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 见两个小不点瞪着两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汪泽然看,素雪把永安推到汪泽然面前,道:“喏,这就是永安,你自己说的要好好待弟弟的。” 又对永安道:“永安,这是汪表哥,叫哥哥。” 永安羞涩地叫了声“汪表哥”。 素雪纠正道:“叫哥哥。”,一定要给永安绑上这个保护伞,多一个人照顾,多一份保险。 永安看着汪泽然乖巧道:“哥哥。” 汪泽然没有拒绝,应了声,对永安笑了。素雪看得有些发呆,汪泽然过于英气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溺死人的温柔。 四盛走进屋,看到满炕的衣服,对素雪道,“雪儿,你帮永安拣出几件打包,其他的都放那什么里吧。”,放空间里。 “好的。”素雪问:“爹,咱们什么时候走?” 四盛颓败地道:“大家伙还没想通,都觉得情况没那么糟糕,我嗓子都说冒烟了,可还是没人相信。” 想起哥哥们看他的眼神,四盛就觉得窝火,那眼神赤裸裸地写着“百无一用是书生”。 “一个都没说通?”素雪问。 四盛烦躁地撸了下头发,“都没说通。” 叶家虽然这两年受灾收成很差,但叶家人觉得,要是省着点吃,再多采些野菜、野果,应该能挺过去,熬到明年夏收就好了。 让他们舍弃土地、家当,去躲避不一定会袭来的土匪,在他们看来,无疑就是败家子的行径。 汪泽然道:“再耽误下去,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素雪攥紧永安的手,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实在不行,咱们就自己走?” 素雪没有古代记忆,对叶家人没有什么感情,与四盛来叶家纯粹出于责任,如果叶家人执意不走,她不介意只带着永安离开。 四盛右手食指与中指夹起,放在唇边做吸烟状。 他与素雪不同,他有原主的记忆和感情,一踏进这个院落,就有一种归属感,对这家人的热爱油然而生,即使被他们否定和轻视,他对这家人的感情也无法稍减。 四盛紧拧着眉头说:“我再去跟他们说说。”,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回了堂屋。 见四盛离开,永安小嘴一瘪一瘪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汪泽然忙生硬地哄道:“永安,乖,你爹忙得很,你别再给你爹添乱。” 永安哽咽了一声,眼泪如决堤般往下掉。 素雪瞪一眼汪泽然,这是哄孩子呢,还是惹孩子哭呢。 素雪拍拍永安的背,道:“永安,别哭了,这次爹和姐就一直跟永安在一起,你有得是时间跟爹说话。我们以后就是要走,也带着永安一起走,” 永安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着素雪,素雪道:“姐说话算话,以后我们不再分开了,还有汪泽然哥哥,他以后天天带你玩。” 永安不哭了,小嘴慢慢地扬起弧度。 小妮道:“三姐,我也要跟五哥在一起。” 永安抓住小妮的手,看向素雪,素雪想了想,下定决心似地道:“好,小妮也一起。” 汪泽然看向素雪,素雪眼神坚定,四盛和永安对叶家人是舍不下的,一定得说服叶家人一起离开。 有了汪泽然的帮忙,永安的衣服很快被分成了能穿的和穿不下的两堆,汪泽然把能穿的衣服用床单打了个松松垮垮的包袱。 素雪见基本收拾完了,才道:“永安、小妮,咱们去院子里。” “三叔,杨大舅来了。”大小子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是我舅舅来了。”小妮兴奋地喊着,迈开小短腿就跑出了屋子。 杨大舅是杨氏那个唯一的弟弟,他这个时辰来叶家,一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素雪与汪泽然领着永安出来的时候,杨大舅已经推着独轮车进了院子,他身后跟着一个妇人。 小妮上前高兴地叫人:“舅舅,妗子。” 杨大舅放下独轮车,仿佛没有听到小妮的声音,只对迎面走来的杨氏和三盛急声道:“姐,姐夫,快,快走,这里呆不成了。” 院里迎接亲戚的众人都愣住了,纳闷地看着杨大舅。 杨氏笑容也顿了一下,随即镇静地道:“大柱,先休息一下,一会儿慢慢说。” 杨氏取下弟弟挂在身前的包袱,三盛帮着解下大柱身上背孩子布袋,杨氏抱过大柱背上的侄子牛牛。 牛牛叫了声姑妈,声音喑哑,显然是刚刚睡醒。 大柱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卸下了身上的负累,身子一松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大家惊呼一声,将他扶坐到凳子上。 杨氏急忙问大柱媳妇何氏:“弟妹,大柱这是怎么了?” 何氏没有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虚无,嘴里梦呓般地嘟囔着:“爹,娘,哥,弟,血,好多血……” 大家瞪大了眼睛,院子里一片寂静。 王老太走下台阶,神色沉稳地指挥道:“老三、老大,快把大柱扶到西屋炕上歇会儿。” “老三媳妇,把孩子给你二嫂,带你弟妹也去西屋。” “老大媳妇,你去盛饭拿煎饼。” 王老太在堂屋听说杨大舅来了,让儿子媳妇去招呼,自己坐在屋里琢磨四盛的话,听见院子里的惊呼,才出屋来看。 王老太看一眼就判断:大柱家肯定出大事了,大柱媳妇像失了魂魄似的,恐怕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在王老太的安排下,叶家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四盛道:“娘啊,大柱看样子有些虚脱,你给拿些糖,给他冲碗糖水缓缓。” 王老太看了四盛一眼,从衣襟下掏出钥匙,想了想,还是自己去了厨房。 她打开橱柜,拿出糖罐子,倒出一点红糖在碗里,看了看,又捏出一撮放回罐子里。 大柱喝了糖水,很快恢复了些体力,他又怕又悲,又急又累,的确有些脱力了。 在杨氏的坚持下,大柱又喝了一碗南瓜粥,就再也忍不住了,道:“姐,我有急事,牛牛娘……精神不好,咱们去外边说。” 第17章 被灭门了 四盛预感到大柱要说的可能正是他所担心的,便道,“三嫂,让大柱去堂屋说吧。” 堂屋里,大柱对着叶家两个长辈开了口:“大爷、大娘,” “何家庄杀人了……”大柱开了头,情绪就不受控制地激愤起来,脸上的肌肉都痛苦地扭曲和颤动着。 大柱的丈人家住在何家庄,何家庄离坡底村大约有十二三里的样子。 大柱今天陪媳妇何氏回娘家去看望老丈人,一家三口一大早就到了何家庄。 何老爷子很高兴,何家人很热情,好吃好喝地招待姑爷一家,大柱还动手帮大舅哥修了猪圈。 吃了下晌饭,大柱一家就拎着丈母娘给打包的吃食,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一切都似乎都那么平凡而美好。 回到家,何氏把从娘家带回的吃食打开,准备给牛牛热了吃。哪知包袱的吃食里赫然躺着两块碎银子,一共有一两多的样子。 一两多银子对庄户人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够大柱一家几个月的嚼用了。 何家经常会给大柱家拿些东西,或给牛牛塞点铜钱,亲戚间往来,大柱也就不计较长短地安心收下。 可这次丈母娘一下子竟然给了一两银子,大柱绝对不会接受。 何家除了老丈人和丈母娘外,还有大舅子小舅子好几房人呢,丈母娘平日里虽然最疼何氏,但大柱却不能让老人家因为自家而受家人诘难。 大柱将牛牛拜托给邻居家,带着银子,跟媳妇又去了何家庄。 大柱两口子赶到何家庄时,太阳还没下山,但村子里却异常静谧,并没有往日的喧嚣和热闹,大柱没来由地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拉着何氏目不斜视,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丈人家。 何家大门半开着,院子里也静悄悄的。 两人一踏进大门,就被吓傻了,何老爷子冲着门趴倒在地上,脖颈下的血蜿蜒了老远,大柱颤抖着伸手试了试,老人已经没了气息。 院子里散布着舅子们和孩子们的尸体,女人们被杀死在厨房和屋里。 “全家十四口,没有一个活着的,男人身上伤痕累累,两个姑娘家衣服都……不齐整,太惨了!何家被灭门了!” “姐,你知道何家对牛牛娘、对咱杨家那是没得说,现在,我连给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大柱抓着杨氏的手失声痛哭,发泄着心里的悲苦。这一路上,他带着媳妇孩子,只能咬牙闷头往前赶,连哭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在姐姐面前,他终于崩不住了。 杨氏流着泪,轻轻拍抚着弟弟的背。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葛氏和高氏不停地用袖子擦着眼睛,王老太也红着眼睛轻声劝慰着。 四盛等大柱哭声小下来,才问道:“大柱,知道是谁干的吗?” 大柱也想知道是谁干的,他跑去何家隔壁去探问,隔壁人家也姓何,何大爷一家是大柱熟识的。 没想到隔壁也是一样的惨景,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院子里。何大爷还有一口气,见是大柱,硬撑着说了最后两句话,就不甘地去了,死不瞑目。 “何大爷说,是黑风寨的土匪干的,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推我快走。”杨大柱咬牙道。 从隔壁出来,大柱听到村子里隐隐传来吆喝声,害怕土匪还在村里,慌忙回丈人家找媳妇。 何氏还在院子里撕心裂肺地哭,怎么也不肯离开,大柱一掌劈晕何氏,背着她逃了出来。 大柱回村带上牛牛,就来了杨家,他得给姐报信。 何氏喝了碗粥已经睡着了,大妮、二妮在屋里守着。 素雪心不在焉地带着永安、小妮也在屋里陪着牛牛玩,汪泽然站在窗下对着院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院子里传来响亮的开门声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男人女人低声说话的嗡嗡声。 孩子们“呼啦”一下都涌出屋子,素雪看见大爷、大娘们沉着脸、脚步虚浮地从堂屋出来。 四盛在一群孩子中找到素雪,嗓音低沉道:“雪儿,牛牛姥姥家被土匪灭门了。” 素雪看一眼正牵着小妮的手跟在杨氏身后的牛牛,猜想的情况被证实了。 四盛道:“家里人说好了,咱们连夜走。你去把屋里的东西收拾好,我还得去一趟里正家。” 四盛看了眼汪泽然,弯腰对永安说:“永安,跟着你姐,可别乱跑。” 永安眼里异彩缤纷,连连点头,“嗯,爹,我就跟着姐,不乱跑。” 四盛与二小子走到院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招手叫汪泽然:“汪小子,跟我一起去吧。”汪泽然在鲁家农庄经历过土匪杀戮,去里正家或许更有说服力。 素雪回屋把整好的包袱背去院子,放到骡车上。又返回屋里,把永安穿不下的那堆衣服揉巴揉巴,放回箱子里,这是要放空间里的。 院里传来牛牛和小妮的嬉闹声,孩子不识愁滋味。 想到牛牛身上粗糙的布料,素雪又重新打开箱,挑了几件棉布衣裤递给永安。 “这几件你穿不下的衣服,你给三大娘送去,看看牛牛能不能穿。” 永安的衣服虽然小了,但还不算旧,料子细软舒适,色彩也鲜亮,比叶家几个堂兄弟姐妹身上穿的都要好,可能是白老爷子在时给置办的。 素雪等永安出了屋子,便将箱子里的东西全部收进了空间。 晚上十点左右,坡底村里静悄悄的,大多数村民已经进入了梦乡。 叶家院子里,大人孩子进进出出,各自忙碌着。 王老太泥塑般坐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眼睛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只有不时吸溜下鼻子,才让人意识到那不是影子。 厨房里没有人,鏊子下的火已经灭了,旁边放着一摞煎饼。 素雪拿起一个递给永安,永安咽了咽口水,瞥了眼厨房门口,说,“姐,我不饿。” 素雪把煎饼塞进永安手里,道:“吃吧,这是给爹和姐做的,姐回来前吃得饱饱的,你吃姐的这份。” 素雪与四盛走前在空间吃饱喝足了,这会儿一点也不饿。 想到在镇上买的烧饼,素雪假装从怀里实际是从空间里掏出一个烧饼,分给永安半个,“先把这个吃了。” 第18章 刺通了关窍 永安看着素雪递过来的烧饼,眼睛闪亮,只迟疑了一下就接过来大口吃起来,半个烧饼很快就下了肚,他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素雪,这才拿着煎饼小口小口地嚼。 看着永安吃烧饼的凶残样,有那么一刻,素雪有种做贼偷吃的错觉。唉,这个家还是太穷了,等安定下来,一定要想办法挣钱,让永安实现吃喝自由。 站在王老太身边,看着她那暗淡的眸光和布满细纹的脸,素雪心里莫名地有点堵,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背井离乡地逃荒,可是不走又能怎么办呢,保命要紧呀! 素雪暗暗吸了口气,扬声道:“奶,给你吃点东西,吃了才有力气赶路。” 看到递到嘴边的半个麦面烧饼,王老太眨了眨眼,这才看见素雪和永安站在跟前。 王老太眼睛扫过素雪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粗粮煎饼,劈手夺过烧饼,掰了一半又递给素雪。 “这是你爹买的?”,不等素雪回答,王老太又道:“你个锯了嘴的葫芦,自己不知道吃呀,跑那么远的路,把你跑傻啦?” 这老太太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素雪把烧饼推回去道:“奶,我回来前吃过饭了,这个给你吃。” 见王老太小小地咬了一口,素雪忙从永安手里接过盛着粥的碗,递给王老太,“烧饼太干了,奶,就着粥吃。” 王老太惊讶地看一眼素雪,这个孙女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 素雪举了举手里的煎饼说:“奶,你快吃,我吃这个就行,粗粮对身体好。” 王老太白了素雪一眼,这还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孙女,编都不会编,还对身体好,谁不知道麦面比粗粮对身子好呀。 其实王老太真误会了,素雪还真是只想尝尝粗粮煎饼的味道,调剂下饮食结构。 素雪在王老太身边坐下,对着一院子的忙碌,状似不经意地说:“奶,你看到我爹头上的伤没?那是给人打的……” “什么,谁打的,谁敢打我儿?敢打秀才郎?”王老太豁然立起了眼,一副要去算账的架势。 素雪苦了脸,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后边她要说的话,让她说重点好吗? “对呀,敢不把秀才郎放眼里,我爹拿着笤帚打得他哭爹喊娘,丢下银子就跑了。” 王老太狐疑地看着素雪,“你爹打回去了?没有有辱斯文?你爹的伤没事吗?” “打回去了,有辱斯文的是谢孝文,他还是我爹的同窗呢。我爹的伤口不大,已经上过药了。” 王老太呼了口气。 素雪赶紧说重点:“这烧饼就是用人家赔给我爹的银子买的,还买了好多粮食,在骡车上放着呢,我爹说得多备些粮食,不能让奶和家里人在路上缺粮饿着了。” 素雪把四盛说成了个大孝子,反正四盛受伤、打谢孝文,还有买粮都是事实。 王老太眼睛就有些发涩,人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她本就最疼这个小儿子,老四也最争气,不但为她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也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王老太觉得,之前的老四总让人有种飘在空中的感觉,让她摸不着抓不住;可这次老四回来,说话办事都那么得劲,那么……像她的儿子。 素雪见老太太有些动容,准备再加点码子。 “我爹把该想的都想了,能做的也做了,他是诚心要带你和家里人一起走,奶,你是不是不想走?” 见王老太还在纠结,素雪接着道:“其实不走也好,你就留下来给咱看家,让我爷带着大伙走,我二大娘会算账,就让她在路上给咱把家里的银子管上。” 二大娘高氏娘家是卖醋的,嫁人前时常跟她爹一起走街串巷地卖醋,帮她爹算账,也因此才成就了她与二盛的婚事,素雪从四盛口中知道这个细节。 王老太用眼睛使劲地剜素雪,素雪假装没看见,继续说:“奶,你在家等着,反正土匪不会拉老太太上山入伙。 你等土匪烧杀上几个月,官兵再来围剿上几个月,战后再恢复几个月,加起来也就一、两年吧,两年后我们就回来了,那时再跟奶合一起过日子。” 其实,王老太心里很清楚现在必须逃离,老四说得都对,何家庄的事更验证了老四的话。可她就是放不下几十年经营起来的家,放不下这院子、这房子,还有那十几亩地。 素雪的话无疑象一根针,刺通了王老太最后那一点堵塞的关窍。 让老二媳妇管全家的银子,那怎么成,王老太一骨碌爬起来,冲院子里喊道:“老二媳妇,老二媳妇。” 高氏正在跟二盛哭求:“我爹娘对咱这么好,把你当亲儿子待,他们肯定还不知道土匪的消息。你看,大柱都能绕路来给他姐通消息,你做女婿的不去,就让大小子去跑一趟吧,他爹——” 二盛正忙着跟大小子锯木头,叶家有两头牛,只有一个牛车,得把板车改成能套牛的牛车。 他们都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高氏还要大小子去送信,让一个半大小子赶二十几里夜路,都不顾孩子的死活了,这还是不是亲娘了。 再说报完信回来,他愿意等,他几个兄弟、兄弟媳妇愿不愿意等,一天之内鲁家农庄和何家庄两处被抢杀,谁知道土匪明天会不会就抢到坡底村来了呢。 二盛不受高氏的裹挟,也不说话,只挥手把挡路的高氏推开。 高氏被推了个趔趄,顺势坐在地上嚎哭起来:“我不能不顾我爹娘的死活呀。” 二盛上去就捂住了高氏的嘴,“你想把全村人都招来吗?” “老二媳妇,”王老太一声断喝,吓得高氏一个激灵,哭声就卡在了嗓子里。 “你个三不着两的懒婆娘,还不去收拾衣服用具,路上穿啥用啥?想要冻死你儿子男人吗?” 王老太的喝骂惊醒了高氏,娘家人重要,儿子男人更重要呀。 爹娘呀,闺女无能为力呀!但愿爹娘已经得到消息了。 高氏“噌”地从地上爬起来,哽咽着跑回屋子收拾去了。 “老大媳妇,”王老太又走向葛氏,葛氏已经跟大妮把自家屋里的东西归拢好了,正背着包袱从屋里出来。 葛氏不用担心娘家人,她娘家在深山里,常年吃不饱饭,他们不去抢土匪就不错了。要真有恶人去了,他们往山里一躲,外人三天三夜也找不到。 “老大媳妇,你跟大妮儿去接着摊煎饼,能摊多少摊多少,那东西能放,路上全靠它顶饥。” “好的,娘。”葛氏放下包袱小跑着去了厨房。 王老太抬头见二小子满头的大汗地进了院门,问道:“二小子,你四叔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二小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道:“奶,里正爷不让咱走,更不让通知村里人,他还说四叔妖言惑众,要惩治四叔呢。” 第19章 妖言惑众 四盛带着二小子与汪泽然从叶家出来就直奔里正家。 坡底村是姓氏杂居的村子,叶氏是村里最大的姓氏。 叶颂仁是坡底村的里正,也是村里叶氏的族长,他是前任里正兼族长的儿子,按辈分算是四盛的族叔。 四盛在里正家门口敲了好一阵门,才听到里边传来警惕的声音问“谁”,得知是叶四盛,里正的儿子叶闻胜才开了门,漫不经心地将四盛三人带到堂屋。 叶颂仁捧着茶碗端坐在主位上,冷着脸打量四盛、二小子和汪泽然。 什么事让这家人这么晚登他家的门,还刻意让四盛过来,带着一个读过书的二小子,还有这个貌似也读过书的生面孔的小子,王老太的居心可见一斑。 四盛并不在乎里正的脸色,简短的礼节性问候过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里正叔,黑风寨的事你听说了吧?” 原来是为这个,叶颂仁今天刚从镇上回来,听到了一些风声,也探明了官府的态度。 他没有回答四盛的话,慢悠悠地呷了口茶,问道:“四盛,你莫非听到了什么?” 四盛不想跟他绕弯子,直接道:“里正叔,何家庄、鲁家农庄今天都被黑风寨的土匪抢了,杀了很多人,不少人家都灭门了。” 叶颂仁眼里浮起震惊与慌乱,几乎要立马跳起来,里间屋里茶杯的磕碰声,让他冷静下来,他沉默片刻,从容地放下茶杯,一字一顿地道: “四盛,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小心因这事坏了你的功名。” 说到“功名”二字,叶颂仁的心里如猫抓般难受,闻胜比四盛还大几岁呢,现在却连童生的资格都没有取得,更不用说考中秀才了,所以他从不会在人前将四盛和秀才二字说在一起,这也只是他自己掩耳盗铃的小心思罢了。 四盛一听就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叽叽歪歪、遮遮掩掩地,“里正叔,何家庄到坡底村只有十三里路,中间只隔了一个村子,现在要是再不防备,再不做打算,就是草菅人命。” 叶颂仁一下子就被四盛的话给激怒了,他拍着桌子厉声道:“什么叫草菅人命?四盛,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妖言惑众,即便你是个秀才,我也一样能惩治你,族规也容不得你乱来。” 四盛也躁了,腾地站起来,义正词严道:“里正叔,现在眼看大家的命都不保,还说什么惩治,要能保得家人平安,怎么惩治我都认了。” 二小子一看情形不对,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溜出了堂屋。 原本站在四盛身后的汪泽然却上前一步,与四盛站成一排,挺着胸脯握紧拳头,对叶颂仁怒目而视,仿佛只要四盛一声令下,他就会冲上去把这个装模作样的老头打成狗头。 当了这么多年的里正,还没有一个后辈敢这么跟他说话,叶颂仁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四盛,一阵咳嗽让他说不出话来。 里正娘子江氏慌忙从里间出来,手忙脚乱地给叶颂仁顺气,叶闻胜也恶狠狠地瞪了四盛一眼,上去给老爷子拍背。 叶颂仁咳得喘不上气来,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响,眼睛直翻白。 四盛见里正叔这模样吓了一跳,他是来办事的,可不是来吵架的,万一把老爷子给气出个好歹来可是罪过。 刚才他实在看不惯叶颂仁打官腔摆族长谱,不肯面对现实作决定的样子,没想到冲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他反应这么大。 好一会儿,叶颂仁才止住咳嗽,接过四盛递过来的茶碗喝了几口,总算是平静下来。 叶颂仁眼角瞥了眼四盛,见他脸上满是真实的关切,口气就松了几分:“说说,都听到何家庄、鲁家农庄的什么情况了?” 听完四盛的讲述,叶颂仁端着茶碗沉默不语,江氏和叶闻胜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叶颂仁放下茶碗,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挑眉问:“四盛,你想要怎样?” 四盛心平气和地道:“里正叔,我们家要离开这里出去躲躲,烦里正叔成全。” 叶颂仁又沉吟片刻,道:“你们执意要走,我也不拦着,可以给你家开户籍文书和路引,不过你得保证不能在村里宣扬,蛊惑人心。” 叶颂仁决定还是要再观望观望,毕竟官府的态度摆在那里,他还要顾及里正这个头衔。村里一家两家离开无关紧要,要是全村都乱起来,他可担待不起。 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四盛,等四盛的回答。 四盛原本只是要带走自家人,如果村人愿意一起的,也可以结伴走,毕竟人多路上会更安全些。 现在看叶颂仁执意要瞒着村人,四盛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答应,保全自家人要紧。 “叶颂仁,有你这么做里正的吗?你这就是公报私仇。”王老太扯着嗓门的叫骂声传入大家耳中。 叶颂仁瞬间就红了脸,尴尬地抚额。 江氏先一步跑出去,迎着王老太,“老嫂子,你这是怎么话说的,快进来,有话进来说。” “我不进去,心里没鬼不怕走夜,没有凉病不怕吃薄荷,我就要在这里说,有理摆到明处,暗戳戳给人使绊子算什么‘君子’?” 住在里正隔壁的张屠户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叶闻胜板着脸道:“张哥,没啥事,你回屋睡觉吧。” 张屠户鼻孔里哼了下,“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王老太认定了叶颂仁是在给自家穿小鞋。 当年,王老太是被叶颂仁的娘相中的儿媳妇,可是最后却没有成为叶颂仁的媳妇。 叶颂仁的娘当年看中了王老太长相端庄大气有主见,是绝佳的宗妇人选,最让她心动的是,年轻的王老太腰细胯大,是典型的生儿子的身型。 叶颂仁家人丁不旺,虽不是单传,但子嗣一向单薄,叶颂仁的娘急切地想找个能生养的儿子媳妇为叶家添丁进口。 叶颂仁的娘暗里相看好后,经得叶颂仁的爹认可,就给媒人回了话。 王老太的娘家也相中了叶颂仁,收到媒人的回话后,很爽快地应了这门亲事,年轻的王老太当时对这门婚事也是点头的。 第二天,媒人没有带来叶家的庚帖,却带来了叶家反悔的消息。 第20章 花草都要带走 如果叶家相看后直接拒绝,作为女方的王家也会顺势回复不合适,双方一拍两散,各自再相看别人便是。 但叶家给媒人过了话,得到王家的认可,却又反悔,这对女方家来说是“啪啪”打脸的事。 年轻的王老太气不过,暗地里打听,得知是叶颂仁本人嫌弃王老太长得黑,父母拧不过只得依他,改口拒了王家。 王老太心里憋了一股劲,叶颂仁你不识金镶玉,我要让你后悔。 王老太暗示爹娘自己看好坡底村,王家爹娘信以为真,便央了媒人在坡底村给王老太找合适的人家。 媒人很快给王老太介绍了叶老爷子,双方相看后都很满意,当天就定了下来,王老太先于江氏进了叶家门。 叶颂仁见叶老爷子娶回的竟然是爹娘曾经相中的王老太,心里膈应得比吞了苍蝇还难受,也暗里使劲,要证明当初执意拒绝王家的决定是对的。 从此王老太和叶颂仁就暗暗叫上了劲。 江氏过门,王老太看到她没有自己长得端正,但的确比自己白净。 王老太进门三年就抱了两个儿子;江氏进门两年后生了一个闺女,第四年才生了叶闻胜。对此,叶颂仁的娘很后悔,当初就不该听儿子的,背着江氏也不知埋怨了叶颂仁多少次,娘越是后悔埋怨,叶颂仁就越要叫劲。 叶颂仁在儿子数量上比不过王老太,就想在质量上胜出,叶闻胜五岁就被送去私塾读书了。 王老太那时就起了执念,一定也要送自家儿子去读书,好在四盛后来考中了秀才,这一局王老太又是完胜。 那时,王老太像个斗胜的大公鸡一样,昂头挺胸地特意从叶颂仁家门前走过,却听到叶颂仁在院里高声吟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王老太后来问了四盛才知道,叶颂仁那是在自诩君子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王老太与叶颂仁较劲的心思早就冷淡下来,可让儿孙读书的执念却一直没有淡。 叶家后来也送了二小子去读书,只可惜二小子就只读了两年。 叶颂仁在与王老太的暗里较量中落于下风,平日里也就不怎么走动,好在两家已是出了五服的族亲,多年以来也相安无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老小子还不忘那点较劲的小心思,在这保命的紧急关坎给自家使绊子,王老太一听二小子回报的话,就打上了门。 王老太推开江氏,高声叫着:“叶颂仁,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什么叫妖言惑众。” 四盛跟在叶闻胜身后,也要去看王老太什么情况,在里正家门口,可不能让人欺负了他娘。 他刚迈出两步,就被叶颂仁给叫住了。 叶颂仁局促地道:“四盛,你家的路引我现在就开,你先跟你娘回去。” 这王老太可是有名的刀子利嘴,她在门口吆喝,引来村人围观造成恐慌不好收拾不说,万一再把几十年的陈年旧账翻出来,他一把年纪了,还是里正兼族长,哪里能丢得起那个脸。 四盛看着叶颂仁狡黠地挠头道:“只可惜村里亲近人家的路引……” 叶颂仁牙疼似地吸气,一跺脚无奈道:“给开,有那么一两家要跟你们一起走,你来,我就给开。” 四盛满意了,拿着自家路引和户籍文书看了看,见没有什么问题,才道:“好,里正叔痛快,我家里的事还多着呢,我这就和我娘回去收拾行李了。” 四盛和汪泽然并没能跟王老太一起回家,四盛被张屠户拦截,请到家里去了。 进了院门,看见大柱在帮着三盛修理家里的独轮车,王老太心思活动起来。 既然叶颂仁答应给叶家亲朋开路引,那牛家就是王老太第一个想要通知的人家。 王老太急火火地转身道:“二小子,你再去一趟你牛奶奶家,让你牛奶奶和牛爷爷快些来家一趟,有急事。” 牛家是村里与叶家关系最为密切的人家,两家还是干亲。 牛老太与王老太年纪相仿,牛老太的男人牛智信,曾经在相邻镇上一个大户人家的农庄做过事,后来那大户人家搬去外地,把农庄卖掉了,牛智信也就回家种地了。 牛老太嫁进牛家后连着生了两个闺女,后来听了婆婆的话,带着重礼到叶家,让二闺女认了王老太做干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认完干亲两个月后,牛老太就再次有了身孕,生下了牛家大儿子牛随心,隔年又生下了二儿子牛随意,真是随心随意了。 牛老太认为是王老太给牛家带来了好运,王老太也与牛老太能说得来,于是,两家干亲一直往来不断。 叶家两隔壁赵大头和孙寡妇家静悄悄的,给不给这两家说呢?两邻家与叶家关系相处得一直不错,大妮、二妮还经常去孙寡妇家学针线。 王老太思量着,走到柴房门口,抬头看见杨氏,“老三媳妇,”,杨氏围着围裙从柴房出来,王老太训斥道:“你这会儿倒腾那腌菜干啥,没个成算的,先去把鸡窝里那几只鸡杀了。” “我这就去,娘。”杨氏顺从地转身就要去后院。 “等等,完了再把地窖里的东西收拾出来,那些白菜、萝卜能带多少带多少。” 王老太支走了杨氏,偷摸摸看看院里没人注意,一个闪身溜进了柴房,她得把家里攒的三两银子从腌菜缸底下挖出来。 素雪也在挖地。 家里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叶老爷子悠闲地在欣赏他的花草,素雪上前一问,叶老爷子说他要把园子里的花草都带走,否则就不走了。 后院里种了半院子的花草呢! 等素雪在火光下仔细看过那些花草后,忍不住乐了,她爷种的的确是花草,有菊花、蔷薇这些花,也有蒿草、刺筋这些草,更多是素雪也叫不上名字的植物。 等等,这一片是什么东东?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是红薯和土豆蔓子。素雪跟四盛在农村的爷奶家待过,还是认识这两种作物的。 按时间推算,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引入红薯和土豆,更没有大面积种植才对。 叶老爷子见素雪蹲在地里,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花草,便得意道:“俊妮,不认识吧?这个叫甘薯花,那个叫土芋花,你看这大片叶子多好看。” 感情叶老爷子是把红薯和土豆当成观赏花草养的。 第21章 熊孩子 看着叶老爷子的甘薯花、土芋花,素雪眼前出现的是酸辣土豆丝、奶香土豆泥、拔丝红薯、烧红薯等美味,她吸溜了下口水,真心道:“真是好看,特别好看。” “这是你姥爷给我的,他说这东西在咱这儿种不活,”叶老叶子自豪道:“你看,这不种活了吗?” 要说是白老爷子给的,那就不难解释了,白老爷子能弄来玻璃镜之类的稀罕东西,弄点大圣国没人认识的红薯、土豆回来也不足为奇。 素雪竖起大拇指,“爷,你真牛,没见过的东西你都能给种活。” 叶老爷子心里很清楚,家里没有人对他种的花草感兴趣,只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和对亲人的纵容,不去干涉他罢了。 听了素雪的夸赞,叶老爷子脸上放着光道:“那是,只要有种子,还没有你爷我种不活的东西呢。” 捡到宝了,以后要实现吃喝自由可少不了叶老爷子这种人,素雪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叶老爷子并不知道,几句话就被孙女预定了未来,他咋着嘴遗憾地感叹:“这秧子最是不怕旱的,只可惜这些枝子叶子不中吃,要是能顶饥该多好。” 枝叶不顶饥根顶饥呀,可想到当前的情况,素雪收起了心思,劝老爷子道:“爷,这些秧子不中吃咱就不带了,咱把花的种子带上,以后再种,种得多多的。” 老爷子看看素雪再看看菜地,摇了摇头,道:“别的都有种子,只是这甘薯花和土芋花没种子了,你姥爷给的都种完了。” 前院大家都打包得差不多了,不能再耽误了。 素雪扒开土豆和红薯的蔓叶,仔细看了看根部,这应该已经长熟了吧,“爷,咱把这些花的根挖出来带走,这根就是种子。” 红薯土豆的根既是种子,也是食物,这个必须带走,一个也不能剩。 对上老爷子怀疑的目光,素雪抓住一颗蔓的根一使劲,拔了出来,带出来两个土豆,都有成人拳头大小,“看,爷,我姥爷给你的种子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叶老爷子眼睛早就晶亮了,一把抢过来,去掉土豆上的泥巴,端详着:“是这个,就是这个,这个就是种子。” 接下来爷孙三人一起行动挖红薯土豆。 老爷子拿把小铲子和一把小刷子,跟考古发掘一样,挖挖刷刷,永安蹲在老爷子跟前,帮爷爷将红薯捡到筐子里。 素雪背对着老爷子挖土豆,只见她一镢头一窝,一镢头一窝,趁爷孙俩不注意,还把挖出的大多数都收进了空间里。 老爷子种得不错,土豆和红薯都结得又大又多。 王老太带着牛智信老两口进院,借着火光看到撅着屁股挖“花草”的祖孙仨,暗暗称奇,老头子最是倔强,一辈子就只稀罕这些花草,俊妮是怎么说服他的呢。 “你们在干啥?这是啥东西?”一个小男孩指着筐里的土豆问素雪。 素雪抬头,小男孩有七八岁的样子,他身后跟着的男孩,比他稍小一点,拖着浓浓的黄绿色鼻涕虫。 素雪恶心地移开视线,这两个应该是三小子和四小子,三小子是大房的老三,四小子是二房的老三。 永安听见三小子的声音,慌忙跑过来,档在素雪身前,紧张地道:“三……三哥,这……这是……” 三小子不耐烦地打断永安,“我没问你。”,随即对着素雪道:“唉,问你呢,这是啥?” 三小子比素雪小一岁,连个姐都不叫,看这神态和口气就一熊孩子。 素雪斜扫了他一眼,抹了把头上的汗,弯腰继续挖土豆。 见素雪不理他,三小子一把推开永安,抓起一个土豆放嘴里就咬,接着就“呸呸”地吐,“什么东西,一点儿也不好吃。”,然后就将啃了一口的土豆往地上一扔。 叶老爷子,本没在意几个孙子孙女的小纠葛,见三小子将他的土芋花种子又啃又摔的,三步两步奔过来,扑在土豆筐上,心疼得不得了,“啊呀,我的花种子,我的花种子呀!” 大盛正从后院的地窖里出来,见三小子又在胡闹,放下背着的萝卜袋子,就去脱鞋,三小子见他爹弯腰,撒丫子就跑,大盛边追边骂:“你个臭小子,我打死你,个不省心的……” 大盛愁死了,他跟孩子娘都是本分的人,不知怎么,生的这个三小子,一天到晚调皮捣蛋。 今儿早晌,把大妮的绣花蹦子折断了,下晌饭前,又把小妮惹哭了。 刚才一个晚上都没见人,正担心他不知钻哪儿捣乱去了,他又乖乖下地窖帮着抱了两颗白菜,正说他懂事了,这一眼没见就来祸害他爷的花。 一天捶他三遍也改不了,这可咋整呢。 叶家就在这鸡飞狗跳中,终于收拾好了远行的行囊。 院子里停好了一辆骡车两辆牛车,还有一个手推车,每辆车都装得满满登登,大人孩子都聚在车的周围,每个大人身上都还背着一个大包袱,没办法,车不够用呀。 王老太被四盛推着坐上了第一辆车,也就是四盛赶回来的骡车,“这车稳当些,娘坐上颠得轻些。” 王老太上车还没坐稳,一个身影推开永安,猴子一样敏捷地窜上了车,是三小子,他也不说话,上车后挤在王老太对面,斜着眼挑衅地看着永安。 站在永安旁边的汪泽然,跳上车一把把三小子拉下车,另一只手一举,就把永安架上了车。 永安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了车上,他傻傻地看着汪泽然和三小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三小子被汪泽然拉下车不肯就范,汪泽然双手紧箍着他的身子和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三小子胡乱地用脚踢打,嘴里喊着:“放开我,你个坏蛋,你不是叶家人,凭什么管我家的事。” 大盛正在给骡子喂水,听见三小子又在耍熊,放在水桶抓过三小子就拍他的屁股:“让你胡咧咧,让你胡咧咧。” 葛氏忙去拉大盛,心疼道:“他爹,孩子没别的意思,三儿只是说他汪表哥不姓叶罢了。” 第22章 既来之,则安之 素雪接口道:“汪表哥虽然不姓叶,他也是叶家四房的人。” 四盛呵斥道:“雪儿。” 对上四盛严厉的目光,素雪没有再出声,汪泽然眼里却满是愉悦。 大盛狠狠瞪一眼葛氏,恼火地推开她,更狠劲地打三小子。 葛氏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他爹,我不是那个意思……” “闭嘴。”大盛喝道,这个笨娘儿们,什么时候能学会说话。 四盛见大盛下狠手打孩子,忙抱过三小子,边给他揉屁股边道:“大哥,咋能这么打孩子呢,看把三小子打坏喽。” 三小子被大盛打屁股也不哭,这会儿挣脱四盛,哼了一声,跑到后边二小子身边去了。 王老太全程冷眼看着这一幕,见都消停了才道:“可以走了吗?” 大盛几个见王老太生气了,都低头屏息,麻利地做着手头的收尾工作。 孩子们也大气不敢出,自觉地跟在各自的爹娘旁边,没人再抢着上车了。 永安坐在王老太对面,怯怯地对素雪伸出手,“姐——”。 素雪安慰永安道:“永安,乖,你陪奶坐车,姐就跟在车边走,你要什么,喊一声姐就能听见。” 这车上除了粮食和四房的东西外,还放进去一大堆的东西,王老太和永安都是挤着坐的,腿都伸不开,她要是再上去,骡车没准就要翻了。 永安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王老太脸色稍稍缓和。 大小子被高氏早早拉到第二辆车边当车夫,叶老爷子陪着他的“花草”坐这辆车,车上还装着各房的杂物用品,还有两口大锅和碗筷瓢盆,酸菜和地窖里拿出来的过冬菜也在这个车上。 大盛看老爷子身边还有点空档,便将小妮抱上去,“小妮,坐你爷旁边。”,老爷子动了下给孙女让地方,牛车也随着晃了一下,老爷子忙抱住身边的筐。 筐里装着甘薯花和土芋花的种子,晃坏了可就种不出来了。 “爷,那花种子结实着呢,肯定能种出来。”老爷子瞥了素雪一眼,仍然把筐子搂在怀里,你说能种出来就能种出来吗? 第三辆车装着全家人所有的口粮,摞得高高的,根本没法再坐人了,二盛拿着鞭子站在牛车边,路上只能走着赶车了。 三盛与二小子正将行李与独轮车紧紧捆在一起,三盛对二小子说:“你跟你二叔学着赶牛车去,我一个人推就成。” 二小子看了看后边大柱一家,懂事地道:“三叔,咱们换着推,省力些。” 杨大柱身上挂着包袱,身前停着装得满满的独轮车,何氏恍恍惚惚地站在旁边,杨氏身上也背着包袝,一手搀扶着何氏,一手拽着牛牛。 四盛把手里的鞭子交给大盛,“大哥,你去赶骡车,晚上走路,头车得经验足的人赶。”赶车轻松,可以坐在车上。 大盛二话不说就接过了鞭子,他走到杨氏身边抱起牛牛道:“来,跟大爷坐骡车去。”骡车已经不能再坐人了,大盛这是也准备走着赶车了。 杨大柱叫了声大哥,欲言又止,大盛挥挥手,头也不回径直向头车走去。 叶家一行人摸着黑,在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中出了坡底村,在村外的小树林边停了下来。 有人迎上来问:“是叶家的车吗?四盛?”,是牛智信。 大盛应着:“信叔,是我们。” 四盛忙上前道:“信叔,我在,你们等急了吧?” 朦胧的月光下,能看到林子里停着不少牛车、马车和独轮车。 牛智信指着走过来的张屠户几人道:“我们也刚出村,张屠户、王猎户、赵大头还有孙寡妇家,他们都到了。” 四盛与大家互相打着招呼。 素雪感觉一道目光似有若无地一直落在她身上,转眼寻找,在牛智信身后,看到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素雪礼貌地冲他笑笑,男孩却仓皇地低下头,还害羞了。 “这地方不宜久留,咱们赶路吧?”四盛问信叔。 信叔招呼牛老太“走了。”,牛老太冲王老太摆摆手,上了自家的牛车。 刚刚围拢的人又纷纷散开,各自回到自家队伍里。 大盛赶着骡车带领着叶家人走出树林,走上大路,牛家、王猎户家、赵大头家、孙寡妇家、张屠户家紧跟着。 四盛带着素雪、汪泽然跟在骡车后边走,其他叶家人也跟在几辆车周围。 四盛他们每人背着一个包袱,里边装着水囊、厚衣服、油纸等。 四盛和素雪的包袱看起来鼓鼓囊囊,实际上并不重,重的东西都放在空间里了,用的时候只要假装从包袱里取出就是了。 四盛拉着素雪心疼地道:“雪儿,以后这样的苦日子还很长,你能受得了吗?” 原本打算给素雪坐的骡车,现在只能先让王老太和永安坐着了。 素雪道:“爹,既来之,则安之,再说也没有其他选择不是吗?道是汪泽然,”素雪扭头问汪泽然:“跟着我们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后悔了没?” 汪泽然泰然道:“既来之,则安之。” 素雪嘴角抽了抽,你能不能不学我说话。 车轮咕噜咕噜的转动声,与车队里人们的说话声混在一起,赶走了夜里行路人的不安。 四盛见前后距离拉开了些,低声训起了汪泽然:“汪小子,你这毛躁的毛病啥时候能改?要不是在赶路,你今天就得给我罚站一晚上。” 汪泽然面露?色,“姨夫,我没做错什么呀。” “没做错?你错得离谱,你连自己错了都没意识不到。” 素雪也莫名地问:“爹,汪泽然哪里错了?” 四盛见素雪也不知错,磨了磨牙,忍气道:“上车的事,你们做得对吗?” 汪泽然和素雪对视一眼,他觉得自己在维护永安,姨父不表扬也就算了,但也不能说他做错了呀。 素雪也认为她在借机提醒叶家人不要把汪泽然当外人,免得以后发生更多的不愉快,这有什么错? 四盛道:“跟家里人相处,能跟外人一样吗?你们想想,如果你们晚三秒钟出手、晚三秒钟说话,会怎么样?” 第23章 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晚三秒钟?汪泽然要是晚三秒钟出手,王老太会不会出口训斥三小子?大盛肯定会把三小子拉下车,不让他胡闹的。 如果晚三秒钟,素雪就不用说话了,大盛已经斥责葛氏了。 素雪有些汗颜,汪泽然是小孩子,她一个近三十的成年人,做事也这么鲁莽。 在大家庭里生活,要适应的地方真的还很多。 汪泽然虽然不知道三秒钟是什么,但也想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我太急躁了。” 四盛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得学会相信家人,雪儿,你大爷绝对不是只偏向自个小家的人,你大娘的品性你以后自己感受。” 四盛叹口气,“唉,你俩呀,这一闹反倒弄得不好了。” 素雪问四盛:“爹,那怎么办?”以后还要跟叶家人一起生活呢。 汪泽然也望着四盛。 四盛摇摇头,“自家人也就罢了,不会跟你们小孩子计较的。我要说的是你们以后的行事,”四盛对着汪泽然火大地道:“要动脑子,动脑子知道吗?除了直来直去用蛮力,就不会别的了?就一点弯都不会转?” 汪泽然低下头无声地点了点。 三人没有再说话,跟着队伍默默地前行。 一阵夜风吹来,素雪抖了下抱住胳膊。 脚步声和车轮声中混杂着秋虫的呢喃,听起来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队伍里陡然传来哭泣声,素雪回头看去,何氏又在哭了,这种彻骨的伤痛也只有靠时间才能治愈。 哭声越来越大,哭泣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咱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走这条道?”不知道是谁在小声问,却没有人回答他。 这条道是坡底村通往村外的路,以前村里人不管去哪里走多远,总要踩着它回来的。 这条道的后边就是他们的家,家不管有多穷有多破,总是遮风挡雨的地方。现在他们踩着这条道出来,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哪里又是他们的家? 四盛忽然有种想唱歌的冲动,他扯开嗓子仰头吼了出来:“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家,好男儿天不怕呀地不怕,再苦再累也要去打拼,敢做敢当勇走天涯。” 王老太坐在骡车上望着窗外,在心里可惜着自家的房自家的地,四盛这一嗓子,吓得她一下激灵,回头看见永安和牛牛害怕又无措的神情,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哭出声了,她用袖子抹了把脸,轻咳一声,又恢复了威严的神态。 听见王老太收了哭声,大盛也缓缓吐出一口气。 自从决定要离家逃荒,大盛看老娘一直强撑着,他想让老娘哭出来,哭出来人就松快了。 可老娘的哭声从车里传出来时,他又怕她哭坏了,正在想该不该劝劝的时候,四盛一嗓子就让老太太恢复了正常,这个四弟让他感觉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第二辆车后,葛氏在心里反复琢磨着大盛的那句“闭嘴”,想到他恼怒嫌弃的眼神,葛氏不由伤心得落下泪来。 高氏牵着四小子,正在为没能给爹娘送信而伤心。 听到歌声,葛氏和高氏都看向四盛,这个总把“有辱斯文”挂在嘴上的秀才小叔子就是与她们这些粗人不一样,难道斯文人就会在伤心的时候唱歌? 两妯娌不约而同地振作了下精神,做为“斯文人”的嫂子,她们伤心时不会唱歌,那也别哭泣了。 紧跟在叶家队伍后的牛智信,从牛车上探出头来,“好啊,四盛,好个‘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家’。” 牛智信以前没发现四盛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会读书的晚辈。 当时听了王老太转述的何家庄的情况,他还在犹豫,想再等着看了里正的决定再说,可四盛回来后给他分析情况,从旱灾说到收成,从灾民说到土匪,从官府说到剿匪,条理清楚头头是道,让他当场就下决心与叶家一起走。 难怪能考中秀才呢,四盛这小子胸有丘壑呀! 四盛扭头正要跟信叔说两句,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要不是素雪拉住就摔倒了。 原来是二小子推的独轮车歪倒了,车上的行李散在了四盛脚前。 跟在二小子后边的杨大柱一个没拉住,独轮车撞到二小子倒地的车辕上,也颤巍巍地歪倒在地。 牛智信急忙一拉缰绳牛车险险停下,后边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 三盛没想到刚让二小子倒把手,车就歪倒了,半大小子力气还是太小了,掌控不住满载的独轮车。 好在车上的行李与车子捆绑得结实,行李也没有太散落,大家一起帮忙很快收好了行李,扶正了车子,车队重新动了起来。 素雪指着独轮车让四盛看,“爹,爹,你看这独轮车。” 四盛瞅了一眼道:“独轮车咋了,跟镇上咱家的没啥差别,就是东西装得多了推着费力,容易歪倒。” 在草阳镇素雪并没有注意,刚才的“连环撞车”现场才让素雪仔细看了看这些独轮车,才发现了问题。 “爹,你看这独轮车跟咱们看到过的一样吗?” 在现代,四盛跟素雪在特色小镇看到过独轮车的实物,四盛仔细回想了一下,一拍大腿道:“不一样,这些独轮车要停下,就只能歪倒了放,站不起来。” 前边赶着牛车的二盛听到四盛激动的话,摇了摇头,谁家的独轮车还能站着停的?这个四弟只会读书。 “还有这个车辕,爹,这么短的车辕推起来肯定费劲,明明可以省些力的。”素雪边走边研究着三盛推着的独轮车。 三盛哭笑不得,这个侄女在镇上住得太久了,谁不知道推独轮车费力,肯定没有赶车省力,可家里就只有两头牛呀。 汪泽然忍不住问道:“雪表妹,你有省力的法子?” 素雪想了想道:“有倒是有,只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想到失忆的素雪围着辘轳转了一圈,就能知道怎么操作,汪泽然心里有了一丝期待,“你想的法子一定能成,你说出来看看?” 二小子被三盛换下来,牵着三小子跟在四盛几人身后走。 三小子一直盯着汪泽然的脚,想着怎么样绊他一下,但一直没能成功。 这会儿听到汪泽然的话,大声道:“她一个丫头片子,才不会有好法子呢,二叔做的独轮车本来就是最省力的。” 第24章 打赌 二小子摔三小子的手道:“三小子,别胡说,俊妮是你姐。” 三小子倔强道:“她本来就是没用的丫头片子,她跟他爹一样,只会读书说话。” “不许这么说四叔,四叔是秀才。” “四小子说秀才只会撕书撕文,我才不信丫头片子的话呢。” 二小子压制不住他,急得威胁道:“三小子,你再胡说,看爹不来打你。”提到大盛,三小子不敢再说了,但还是不服气地冷哼。 二小子终于止住了三小子的童言无忌,语带歉意地道:“四叔,俊妮,你们别往心里去,三小子嘴上向来没有把门的,整天就会胡说八道。” 连小孩子都知道四盛只会“撕书撕文”,为了四盛在家里的威信,这独轮车她还改造定了。 素雪与四小子走到并排,挑衅地问:“三小子,我爹和我就是能让独轮车更省力,你信不信?” 三小子鄙夷道:“你骗小孩子去,我才不信。” 你不是小孩子?素雪故作激愤地说:“我们就是能,不信咱们打赌?” 二小子忙不迭地阻止:“俊妮,你别跟三小子一般见识。” 素雪笑道:“二哥,你别管,我们闹着玩呢。” 三小子听到打赌,来了精神,把二小子推开道:“打赌就打赌,赌什么?” 素雪转了转眼珠道:“我们要是能让独轮车更省力,你就叫我姐,以后事事都得听我的,再不许说我爹撕文撕书的话。” 四盛神情复杂地看了闺女一眼,想到哥哥们看自己的眼神,没有说话。 三小子道:“那你要是输了呢?” 素雪挑眉,“你说?” “你要是输了就叫我哥哥,事事都听我的。” 素雪咧了咧嘴,这孩子是有多想做她的哥呀。 三小子又指着汪泽然道:“还有他,他也要听我的。” 汪泽然见素雪志在必得的样子,遂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素雪:“好,一言为定。” “拉勾。” 素雪一本正经地跟三小子完成了拉勾仪式。 听两个孩子打赌斗气,叶家大人们都不在意,没有人会小把孩子的话当真。 这时,王猎户在前边喊道:“歇会儿吧?” 王猎户家已经越过牛家、叶家走到了最前边。 牛智信道:“歇会。”,后边各家也都停了下来,终于可以休息会儿了, 王猎户其实是农户,因为除了种田,还是一把打猎的好手,所以村里人都称他王猎户。 王猎户家里多了一份打猎的收入,过得比一般农户殷实些。 王猎户有一次打猎时,救下了一名姓古的村医,古大夫后来将闺女嫁给了王猎户的独生儿子强子,儿媳妇古氏也微通点医术。 王猎户赶着骡子车,王婆子和小孙女坐在车上;强子推着独轮车,古氏背着包袱和大儿子栓柱跟着车走。 一停下来,强子放下独轮车,就帮王猎户卸骡子,让骡子也松快着吃点草料。 王猎户心疼地抚摸着满身是汗的骡子,再不休息骡子都受不了了。 在王猎户看来,牲口比人金贵,人累点没什么,牲口累趴下了影响的是一家人。 古氏问王婆子:“娘,咱们也吃煎饼吗?我看叶秀才家就吃的煎饼。” 王婆子想起来刚卤好的两只山鸡,就吃煎饼就卤山**。 王猎户想了想问道:“要不要盛一碗鸡肉给四盛家送去?” 王婆子瘪了瘪嘴,没有吭声,倒是古氏赞同道:“该送的,爹,一会儿我去送吧。” 王老太在里正家门口要说法时,王猎户正在张屠户家聊天,等四盛从里正家一出来,就被张屠户悄悄叫到家里问了细节,王猎户与张屠户两人一合计,火速回家收拾家当行李,这才跟上与叶家等人一起出来。 四盛这孩子不藏私呀,要不是四盛,他们连户籍文书和路引都拿不到。 叶家的确是在吃煎饼。 因为秋收已过,叶家人与坡底村人一样每天中吃两顿饭,从下晌到现在没有吃东西,人还一直没有停,大家都饿了。 女人们煮了一大锅白菜汤,一人一碗。 白菜从地窖是拿出来,很快会蔫巴缩水,王老太让葛氏先把白菜做了吃掉,省下能存放的蔬菜粮食放后边吃。 叶老爷子不吃煎饼,顿顿饭离不开糖水泡馒头,王老太平时就让媳妇们单独蒸好馒头,备在干粮包袱里,这会儿泡馒头已经送到叶老爷子的手里了。 王老太把干粮包袱打开,取出一摞煎饼,一个人一个人地分发,神情无比认真虔诚。 儿子们和大小子二小子,一人两个煎饼;媳妇们和三小子、永安一人一个;孙女儿们一人半个。 轮到汪泽然,王老太犹豫了一下递给他一个煎饼,随后又撕了小半个递过去。 素雪看了看手里的半个煎饼,想到四盛的话,闭紧了嘴巴。 汪泽然将手里的半个煎饼递给素雪,素雪推了回去:“你自己吃,你知道的,我饭量小。” 素雪本就没这点吃食当正餐,时间到了她会跟四盛去空间里吃。 她把半个煎饼塞进怀里,坐在火堆旁,拿着根木棍,回想起了在现代看到的独轮车的样子。 汪泽然走到路边的林子里,在一棵树后方便,听见有人说话,蹲在原地不敢出声。 王老太正避了人,和四盛说悄悄话,“老四,那个汪家小子你不给人送回去?就这么带着出来了?” 四盛见问,忙笑道:“娘啊,我正想找时间跟你说呢,汪泽然他是白家远房表亲家的儿子,她娘不在了,这孩子自己跑出来去找他舅,结果舅舅没找到,就找到了白家,这不遇到逃荒,就只能先跟着走了。” 王老太沉默了一下,道:“那你准备一直带着他?” “哪能呢,娘啊,人家是有家的孩子,咱想留着人家里也不会答应啊。我琢磨着,等咱们稳定了,再帮他找舅舅,实在不行,以后送他回家去。” 王老太发愁道:“这要带到啥时候哟?” 四盛道:“娘啊,这白家对咱们咋样你比我明白吧。” 王老有些羞恼道:“白家的人我们不能亏待了,养着就养着了,可他只是白家的远房表亲。” 汪泽然的心揪了起来,紧张得拉扯着树下的野草。 第25章 你做叶家的主 四盛道:“这小子压根不用咱养啊,” 四盛靠近王老太压低声音道:“娘啊,我只给你交个底,那骡子可是他带来的,他身上还有没有银子我不知道,不过咱们只供着他吃喝就行,别的都不用管;再说,这小子力气大能干活。” 汪泽然听不到四盛后边说的话,瞪大了眼睛,只看见王老太脸上的纠结慢慢消失了。 王老太道:“你既然决定了,那就按你意思先带着他吧。” 汪泽然忐忑的心放了下来,怕被人发现,绕路悄悄回了素雪身边。 王老太怕儿子有什么想法,遂解释道:“四盛呀,你也别怪我问得多,咱家的日子你是知道的,一大家子紧紧巴巴地只供了你一个读书,可没有余力再替别人养孩子了。” 四盛有些惭愧,低头道:“娘,我知道。” 他从怀里掏出碎银子递给王老太,“这是别人赔给我的银子,我买了粮食还剩下这点,娘你收着吧。” 王老太已经听素雪说过同窗赔银子的事,她眯着眼睛看四盛的额头,伤口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大碍,这才低头看手里的银子。 王老太把两块碎银子在手里倒腾了半晌,到底还是把小点的那块还给了四盛,“你自己也留着点,别大手大脚地乱花。” 四盛抽了下嘴角,他是成人,他现代的妈自他外出打工开始,就不再管他挣钱花钱的事了,听到王老太的叮咛,四盛有些尴尬,还有些动容。 四盛转移话题道:“娘啊,刚才信叔让人来说,吃完饭各家当家人要一起说事,你看是你去还是大哥去?” 王老太想都没想道:“你去吧。” 四盛有些意外,强调道:“娘啊,信叔要的是当家人。” 他只想护着雪儿几个孩子,可不想操那么多心,一大家子的事有娘有大哥呢。 王老太道:“老四,娘是妇道人家,没出过远门,没啥大的见识,对外边的事就是个睁眼瞎。你大哥没读过书,种地管家没有问题,要商量外边的大事还得你去,你做咱叶家的主,你放心,有什么我和你大哥都站在你一边。” “娘。”四盛眼睛有些湿润。 王老太这是把叶家一家人的命运都交给他了,这一大家子都是他的亲人,无私地供养了他这么多年。 现在面临危难与抉择之时,他想他应该为家人做些什么。 四盛已经完全代入了原主的身份,他握了握拳,感觉到亲人的信任,更有沉甸甸的责任。 永安见素雪专注地在地上写写画画,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便拿着手里的煎饼悄悄走到没人的角落。 三小子跟过去,向永安伸出手,永安撕下一半煎饼习惯性地递给他,三小子没有接,而是夺了永安手里的另一半放嘴里咬着,转身走回葛氏身边。 永安也慢慢走回到素雪身边,默默地吃着余下的煎饼。 高氏看了眼三小子和永安,撇撇嘴角,继续和葛氏用勺子就着盆喝白菜汤。 四盛对这个儿子从来都不放在心上,王老太也是喜欢三小子更多些,她才不会多事管这种闲事。 杨氏与两个嫂子一起将叶家的白菜汤烧好后,又赶过去帮大柱煮高粱饭,大柱刚刚捡好柴,正在点火烧锅。 大柱一家走得急,没有来得及做干粮;车队停下来,大柱既要照顾牛牛,还要看护呆呆愣愣的何氏,做饭就有些迟,好在有杨氏过来帮忙,高粱米很快就下了锅。 三盛端着碗白菜汤,自己喝一口,给小妮儿和牛牛喂一口。 王老太坐在火堆边,冷着脸看着这边,杨氏生不出儿子,害他老三被人指指戳戳,现在还有娘家人来拖累。 王老太心疼三盛,但大柱家的情况摆在那里,让三盛不去帮忙的话她又说不出口,只能剜一眼再剜一眼。 牛智信看看围坐在一起的几个人:四盛、张屠户、王猎户、赵大头,他们都是一起上路的几家人的当家人。 牛智信特意多看了眼四盛,他是这里年龄最小的,王老太能让四盛代表叶家,显见得是个大气有远见的老太太。 他们一起出来的共有六家人,杨大柱按叶家人算,现在在场的只少了孙寡妇。 孙寡妇一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忙得没工夫过来;再说一群男人议事,她一个寡妇过来也不方便。 孙寡妇已经提前过来找过牛老太,说了她家的意思,原话是这么说的:我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小的,能跟着大家一起走都是造化了,大家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做,我保证我家绝不拖大家的后腿。 孙寡妇这样行事,让牛老太在牛智信跟前好一阵夸: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人家孙寡妇在村里从没有一点闲话传出来,为啥,人家有分寸。 人家孙寡妇把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咱们都是一个村出来的,谁还好意思再嫌弃她家是累赘? 再说,人家确实也没有拖大家的后腿,一个女人家跟个半大丫头推着独轮车,还要背着个五岁的小子,硬是没有掉队,多不容易呀。 牛老太已经寻思好了,接下来要好好帮衬着这娘儿仨。 牛智信问四盛:“咱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有二十里地了吧?” “有了,信叔。”四盛恭敬道。 “我是这里最年长的,就托个大把大家伙叫在一起,咱们商量商量下来该怎么走。” “二十里地不远呀,土匪要是骑马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这地儿还是不安全。”张屠户道。 “是呀,咱们都已经出来了,只能接着往前走。”赵大头附和道。 见牛智信看他,王猎户摆头看看左右,说:“我……我听大伙的。” 牛智信微微点头,看着一直在沉思的四盛问:“四盛怎么说?” 四盛抬头问大家:“再接着走,这条路会通到哪里?” 牛智信说:“咱们走的是大路,沿这条大路一直往北,过了前边的山,经过一个坡地,再翻过小青山,出山再走一段平地,就到益县县城了,这儿离益县县城还有二百多里地呢。” 坡地就是丘陵,四盛接着问:“那咱们几个有谁走过这条路?” 坡底村地理位置比较偏远,一般村里人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草阳镇了。 牛智信也没到过县城,他以前做农庄管事时,曾听说过到县城的大致路线。 张屠户犹豫了下,说道:“我听人说起过小青山,那里的山贼窝子很多,走几个山头就会遇到一个。” 第26章 不对劲 见大家齐齐看向他,张屠户自失地扶了下额,硬着头皮说:“不过,听人说,那儿的山贼都很仗义,劫富济贫的。” 张屠户倒是对山贼的情况知道一点,四盛听人议论过张屠户的一些事情。 张屠户八岁就没了父母,跟着十岁的哥哥过日子。 虽然有父母留下的两亩地,也有乡邻偶尔的帮趁,但兄弟俩实不会种地,也不会过日子,为了吃饭,哥哥把家里的地卖了,连房子都扒掉卖了土坯。 这样过了两年,哥俩实在过不下去了,为了不饿死,哥哥带着张屠户上山投奔了一伙山贼。 兄弟俩在山上过了几年,后来哥哥被人打死了,张屠户下了山,带着个俊媳妇回到坡底村做起了屠户。 张屠户在山上学得些拳脚功夫,干活不惜力气,为人又耿直爽快,营生做得很是不错,在坡底村重新买了地盖了房。 现在张屠户有一儿两女,大儿子张富已经十四岁了。 张屠户从来不跟人说做山贼的那段经历,村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张屠户说完见大家皱眉不语,像是被吓到了的样子,又道:“这些都是我以前听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情形有没有变化,现在小青山或许已经没了山贼也未可知。” 这是张屠户安慰大家的话,大家心里却是明白:遇到了这么严重的灾荒,现在山贼只会多不会少。 “要不,咱也在这附近找个山头躲进去,等天下太平了再出来?”张屠户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现在这么旱,山里野草都不茂盛,野果也结得不多,都不够野物吃的,猎物只会比平时更凶残,咱们拖家带口的,在山里活不下去的。”王猎户对山里最是熟悉。 大家都沉默了。 赵大头一拍大腿说“后有土匪,前有山贼,咱们既然已经出来了,只能往前走了,闯过小青山,走到县城就好了。” “对,往县城走,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那不如闯一闯,冲过去就有活路了。”张屠户附和道。 大家纷纷点头。 经过短暂的休息,六家人再次上路,向着益县县城进发。 后半夜,车队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牲口打着响鼻,喘着粗气,拉着满当当的车子艰难地挪动着四蹄。 妇人和孩子的脚步早已踉跄,汉子们推着沉重的独轮车,手臂僵硬。 素雪被四盛牵着越走越慢,最后几乎是被拖着走了。 四盛从空间里取了件破旧的大卦,撕成布条给若雪打绑腿,“这可是经过历史验证的好办法,打上绑腿能走两万五千里。” 葛氏、高氏带着大妮二妮从几人身边走过,看到四盛蹲在地上给素雪腿上缠布条子,心里奇怪却累得没有精力说什么。 大小子把三小子、四小子架在牛车车辕上,自己走着赶车,只有二小子和汪泽然跟在四盛和素雪身后。 四盛把扯好的布条递一些给汪泽然和二小子,“照着雪儿的样子自己打上绑腿。” 汪泽然拿了布条,问也不问就低头往自己腿上缠,四盛看了一眼道:“汪小子,太松了,再拉紧些。” 二小子却拿着布条只站在原地看汪泽然。 牛智信已经换了儿子赶车,自己皱了眉跟在车后边走,看到四盛在给汪泽然拉紧布条,便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四盛,这布条绑腿上有什么用?” “打上绑腿既能保暖,还能防蚊虫蛇蚁,主要还是能减轻小腿的酸涩仲胀。”还能防止静脉曲张呢。 四盛挥了挥剩下的布条问牛智信:“信叔,你要不要也打上?” 牛智信半信半疑道:“真有这么多作用?我试试看。” 牛智信在四盛帮助下打好绑腿,试着走了两步,惊喜道:“嗯,别说,走起来立马轻省好多。” 二小子听牛智信这样说,才弯腰把布条往自己腿上缠,素雪也蹲下给二小子帮忙。 牛智信对跟在身后的大孙子道:“恒儿,去,让你奶也扯些布条子,给你打上。” 牛恒就是素雪在坡底村外的小树林里看到的男孩,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素雪的动作看,听到牛智信的话,忙答应一声,小跑两步追上牛家的车传话去了。 打上绑脚的素雪感觉沉重的双腿轻快了点,拉着四盛和汪泽然的手勉强能跟上车队了。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六家人在王猎户的带领下走下大路,沿着小溪找到一处小树林,六家人在小树林边停下来。 这片小树林背靠着山崖,停在这里,从外边很难被发现。 车队一歇下来,四盛就跑去找牛智信了,“信叔,咱们得合计合计,情况有些不对劲。” 牛智信正打着哈欠在卸骡子,闻言顾不上招呼四盛,先吩咐儿子和孙子,“随意,恒儿,快去叫王猎户、张屠户、赵大头来。” 人很快到齐了,五个当家人再次聚在了一起。 大家刚一坐下,四盛就急切地问:“信叔,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树林边,二小子也在问素雪:“俊妮,你刚跟四叔在说什么不对劲?” 二小子刚听素雪说了一句,就被大盛叫去卸骡子,那边一忙完就跑回来找素雪了。 素雪正在看汪泽然生火。 杨大柱打好了临时地铺,让何氏在地铺上躺了,自己小跑过来道:“汪小子、俊妮,你俩去歇着吧,我来生火就好,你们帮着捡好柴火就已经省了我很多事了。” 大柱这会儿不用分心去操心牛牛,牛牛与永安在车上睡着了,已经被大盛抱下来睡在葛氏安排好的地铺上了。 素雪坐在两块石头搭起的临时灶边,捶着小腿道:“杨大舅,你做饭吧,让汪表哥帮你看着火。” 她特意与汪泽然捡了些手指粗的树枝,准备烧成炭笔,不让汪泽然看着,一会儿就全给烧成炭灰了。 大柱也不再客气,把盛了水的锅架在石头上,取了些高粱米去小溪边淘洗去了。 大柱刚离开,二小子满头大汗地跑来,开口就问素雪这个问题,这都过去老半天了,他还没忘要问个究竟。 素雪看着汪泽然趴在地上对着柴吹火,回头问二小子:“二哥,咱后边经过几个村子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狗叫?” 二小子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好像没有听到。” “那就是了。” 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看着素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二小子疑惑地挠挠头,“没听到狗叫有什么不对劲的,我好像也没听到公鸡打鸣和猪哼哼的声音呀。” 第27章 财不露白 汪泽然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把被烟熏出的眼泪,冷冷道:“村子里难道没有一家养狗的?” 狗的听觉最是灵敏,村里但凡有一点动静,都会引起狗叫,一家狗叫,整个村子的狗都会跟着叫。 汪泽然记得从坡底村出来时,狗叫声连成了一片,搞得他心惊肉跳的。 他们这么多人和车在夜里经过村子,没有听到一声狗叫,绝对有问题。 杨氏被大嫂葛氏劝着放下叶家的活,过来帮大柱和面蒸干粮,见素雪几个在大柱这里又是递柴又是看火的,眼里露出欣慰。听到汪泽然的问话,便笑道:“咱们最后经过的都是几十上百户的大村子,不可能没有一家养狗的。” 二小子陡然睁大了眼睛,“俊妮,我知道了,你是说没听到狗叫,说明那村子有问题,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汪泽然瞥了他一眼,还不算太笨。 大柱和杨氏也是一愣,刚才稍稍放松的眉头又柠了起来。 素雪手指抵唇道:“嘘,你小声点,咱们只是猜测,说不定根本就没什么事。咱们也没必要太担心,我爹已经去找牛爷爷他们商量去了,肯定有应对的法子的。” 牛智信等五个当家人商量后,决定派出两组人到前后两个村子去查探情况,先搞清楚状况才好应对。 王猎户家的强子和叶三盛被派去前边的村子,张屠户自告奋勇与牛随心往回走,去查探车队路过的最后一个村子。 四盛拿出一个小木棒模样的东西递给三盛,这是把伸缩刀,也是白老爷子叨登来的稀罕物件之一。 四盛手把手地教三盛如何使用伸缩刀,然后叮咛道:“三哥,不论遇到什么情况,咱自个的安全最重要,发现不对你就立马跑。” 三盛重重地点头。 杨氏蹙着眉头远远地看着三盛兄弟俩。 见大姐满眼的担心,大柱悄声安慰道:“姐,姐夫一向机敏,还有四哥给的伸缩刀防身,肯定不会有事的。” 杨氏点头:“一定不会有事。”,说完又叹口气道:“四盛对他三哥倒是有心。” 送走四人,四盛回到叶家歇息的地方。 大盛和二盛在不远处的小溪边待弄牲口,葛氏和高氏在做饭,大小子、二小子、汪泽然正把车上的粮食往下搬。 四盛转了转头,才找到素雪的身影,她在一棵大树下正跟叶老爷了摆弄着什么。 王老太骂大妮、二妮:“这么大的妮儿怎么就没长眼色,不给小子们铺上席子,让他们怎么晒粮食?”刚收的高粱米还没有晒干,这么捂在袋子里容易发霉。 大妮和二妮急忙放下手里的柴,去车上拿出席子铺在太阳底下。 王老太扭头见四盛表情沉郁地看着素雪的方向,不由沉声道:“老四,你也甭掉个脸,赶一晚上的路谁不累,俊妮帮她爷干点活,不应该呀?” 大家都知道四盛疼宠俊妮,这次出门表现得更分明,虽然王老太坐在车上,一路上也看得到,四盛几乎寸步不离地护在俊妮身边。 这俊妮倒也是个可人疼的,一空下来就跟她说,“奶,我去帮我爷把那些花种子晾晾,要是捂坏了我爷该心疼了。”,其他孙子孙女可没有谁想着主动去帮老头子。 可老四看着他闺女干点活,那是什么脸色?再宠闺女也不能一点活也不让干呀。 四盛一回来就被老娘一顿抢白,哭笑不得。他对王老太道:“娘啊,你快让小子们打住吧,咱们是在逃荒路上,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就得跑,你这粮食摊一地的,要跑的时候收都来不及。” 四盛拉着他娘耳语,“荒年最金贵的就是粮食了,路上有银子说不定都买不来粮食。娘啊,财不露白呀,咱可不能把这金贵的东西白哈哈地晾在外边,这不是招人眼吗?” 王老太被四盛说得一个激灵,她只想着别让粮食发霉了,怎么就忘了“财不露白”这句老话呢,得亏老四提醒。 王老太慌忙招手叫孙子们:“赶紧把粮食收起来摞在车上,大小子,你们去割些艾草回来,多割些。就在溪边割,别走远了。” 王老太反应多快呀,弄些艾草盖到粮食袋子上,既能掩人耳目,还能避邪驱蚊。 说到驱蚊,这秋天的蚊子确实多,就这一会儿,四盛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包,回头得让人缝几个口罩、头套,路上用得着。 素雪跟叶老爷子一起,把筐子里的土豆和红薯摆在树荫下,晾掉表面的水分。 “爷,晾够半个时辰就得收起来,时间长了种子失掉太多的水分,就发不出芽了。” 叶老爷子看看日头没有说话,心里对孙女的话还是信了几分。 叶老爷子想了想还是问出来:“俊妮,你怎么知道这两种花的根就是种子?” 这个问题困扰了叶老爷子一路,他种了这么长时间的花草,怎么就没想到土芋花和甘薯花的根就是种子呢。 就知道叶老爷子迟早会问这个问题,素雪早就想好了说辞:“爷,我是从姥爷那的一本书里看到的,那书记载了好多种花养草的事,对了,我爹也看过那本书。”把秀才爹拉上,可信度更高。 四盛走过来刚好听到素雪提到自己,便问道:“我看过什么书?” “介绍土芋花和甘署花的书呀,爹。” 素雪对四盛眨了眨眼,四盛回了素雪一个警告的眼神,这么随意,不怕穿帮吗? 四盛转头对叶老爷子道:“是呀,爹,我也看过那本书,可惜没有带出来,我们走得急,没法把家里所有的书都带上。” 叶老爷子听说真有种花养草的书,两眼放光地看着四盛,“你在行李里找找,没准带出来了呢。” 四盛肯定地说:“没带出来,我只带了几本常用的。” 叶老爷子眼里的光芒顿时暗淡下去,满眼失望。 素雪有些不忍,遂道:“爷,那本书虽然没带出来,但书里的内容我还记得一些。” 叶老爷子又热切地看向素雪,“俊妮,你快给爷说说,书里还记了土芋花和甘薯花的什么内容?” 四盛给了素雪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素雪道:“爷,我一会给你看样东西,你看了就知道了。” 叶老爷子狐疑地看了看素雪和四盛,低头专心晾晒他的土芋花种子了,四盛都不记得书里的内容,他怎么能寄希望于一个九岁的小丫头呢。 四盛与素雪离开叶老爷子,趁人不注意,向小树林深处走去,在没人的地方闪身进入空间。 第28章 心脏受不了 电子女声:“欢迎再次进入随身空间,主人本次可停留五分钟,四个小时后可再次进入。” 素雪和四盛两人驾轻就熟地解决肚子的问题。 四盛道:“雪儿,这个空间还是蛮人性化的,晚上十个小时才能进来一次,白天就改成四个小时一次。” “嗯,是挺智能的。” 素雪边吃边在空间里转着看,这个空间里主要是小商店的货架和商品,墙边一圈空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四盛和素雪存入空间的物品,有从镇上白家存入的,也有从坡底村叶家放进来的。 素雪转到文具货架时,忽然想到独轮车改造的事,便对四盛道:“爹,我把独轮车的改造图画好了,你一会看下吧。” 电子女声:“奖励信息,主人帮扶乡邻,奖励查询功能。” 这回素雪和四盛都没有问帮扶的乡邻是谁,问了也得不到回答。 素雪直接问起了操作方法:“怎么查询?” 电子女声:主人只需说出要查询的事项,空间自动播报查询结果,显示器会辅助显示查询结果。 素雪试着说道:查询最先进木制独轮车的设计图 电子女声:查询结果已在显示器屏幕展示。 素雪跑到显示器前,屏幕上果然出现了独轮车详细的设计图。 电子女声:查询功能二十四小时开放,主人随时随地均可查询。 四盛问:“在空间外也能查询吗?” 电子女声:是的。 四盛提醒素雪道:“时间快到了,雪儿,你先吃东西,吃饱了再看吧。” 素雪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屏幕,她从怀里拿出自制炭笔和自己画的独轮车改造图,对照着显示器上的设计图进行调整、修改。 终于改完了,素雪把图纸收到怀里,抬起头,咦?老爸去哪里了? 电子女声:男主人停留时间已过,已离开空间。小主人剔除查询时间后,还可停留三分钟。 素雪匆匆填饱肚子,出了空间。 四盛正站在小树林的深处焦急地左顾右盼,这里是两人刚才进入空间的地方。 见素雪出现,四盛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红着眼睛道:“雪儿,你可出来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声音里竟有一丝颤栗。 “爹,我刚在改图,没有注意时间。” 四盛捂着胸口道:“刚空间说了,出来后也能查询,你个死心眼。以后可别吓唬你爹了,我这心脏可受不了。” 看着老爸惊魂未定的样子,素雪愧疚道:“爸,我以后不会了。” 四盛反倒不忍苛责了,转了话头问:“图画好了吗?” “画好了,你看看。”素雪把图纸递给四盛。 这是张用自制碳笔画的示意图,素雪指着图纸给四盛解释:“这是根据三大爷推的那辆独轮车的尺寸做的改造图,统共改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在这里加了两个支柱,停车和行进时都能防止独轮车歪倒;另一处改造的地方是车辕,把车辕加长到这个尺寸,我算过了,根据杠杆原理,加到这个长度即省力还不会因为车辕过长而影响操作。” 四盛拿着图纸,他也不知道真正改造出来,能不能达到素雪设想的效果,先让二盛试试看吧,“好,我这就去找你二大爷。” 素雪跟在四盛身后出了林子,还没走到叶家休息的地方,就闻见鸡肉的香气,饶是素雪刚在空间里吃过东西,也有食指大动的冲动。 叶家今天吃的是鸡肉白菜汤、杂粮饼,白菜汤里放的是王屠户家送来的卤野鸡肉。 王老太亲自给大家打菜,她先挑出小半碗鸡肉,又舀了些白菜递给葛氏,葛氏就端了鸡肉白菜和白水泡馒头给叶老爷子送去了。 大家走了一夜早就饥肠辘辘了,叶家人一个个喜滋滋地捧着碗呼噜噜地闷头狂吃,几个月都没有占荤腥了,虽然分到每个人碗里几乎没有什么鸡肉,但汤里的肉香也让人陶醉。 葛氏见三小子端了碗跟着永安进了小树林,就把碗里的鸡肉白菜要倒给二小子,二小子端着碗躲开了。 葛氏终是给身边的大妮和二妮各夹了一筷子,这才夹了白菜送进自己口里,巴达着嘴香甜地品味着,“这加了鸡肉的菜,味儿就是香。” 高氏已经吃下了大半碗,她吞下一大口菜,吸溜了下鼻子,才顾得上说话:“你可真会说大实话。咱家以前跟王猎户家可没有什么交情,他家也真舍得,让古氏送了那么大一碗野鸡肉。” 葛氏道:“人家是为了感谢四盛的,说起来,咱们可是占了四盛的光了。” 高氏撇撇嘴,四盛什么活也不干,全靠家里人供养着他们一家三口,现在靠他的面子喝一口鸡汤还要感谢他? 高氏望向身后,四盛正和二盛捧着张纸在那里说话,二盛把吃了一半的碗塞给大小子,就背着他的木工箱跑去了林子。 高氏纳闷,二盛这是发什么疯,这么好吃的菜不吃完就跑了? 是的,四盛是背着他的木工箱跑走的,他要去砍块木头回来改造独轮车,木工箱里是他陆续置办的木工工具。 昨晚从家里出发的时候,为了能带上这个木工箱,还被王老太好一阵数落,最后二盛说自己背工具箱,不影响背包袱和赶车,王老太才作罢。 四盛见二盛跑走了,才回来端起自己的碗。 汪泽然从林子里回来,也端了碗一声不响地坐在素雪旁边,不一会半碗菜就下了肚。 四盛将自己碗里的倒给他,汪泽然又吃了几口,留下大半碗道:“给永安留着。” 素雪道:“永安已经去那边吃去了,你吃你的。” 汪泽然不再说话,还是将半碗菜放在旁边,只低头吃杂面饼。 不一会儿,永安与三小子也拿着空碗回来了。 素雪问:“永安,去哪里吃了?” “没去哪。”永安眼神躲闪着。 “吃饱没?”素雪看着永安。 永安支吾了两下。 这孩子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汪泽然径直把半碗鸡肉白菜端给永安,“吃吧。” 永安偷偷看他一眼,乖乖地接过来吃。 汪泽然肃然道:“以后你只管吃自己的饭菜,再有事就跟哥哥说。” 永安小声答应:“好。” 四盛和素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两个小子绝对有秘密。 第29章 还欺负永安不 素雪和四盛不约而同地把手里的杂面饼递给汪泽然和永安,“你们吃,吃饱。” 汪泽然看向素雪,素雪笑道:“我和我爹饭量都小,你是知道的。” 三小子愤愤地看过来,遇上汪泽然的目光,顿时脖子一缩,后退了两步,却不想踩到了四小子的脚。 四小子叫出声来,高氏立马咋咋呼呼地脱鞋查看四小子的脚。 葛氏伸手拍三小子的屁股,“看你踩伤四小子了。” 三小子“嗷”地一声捂着屁股跳了起来,倒把葛氏吓了一跳,忙问:“咋得了?” 三小子刚要开口,对上汪泽然警告的眼神,只道:“没事,你打疼我了。” 葛氏上手要揉,三小子“噌”一下跑走了。 三小子的屁股是疼,不过不是被葛氏打的,是被汪泽然打疼的。 刚才在小树林里,永安照例倒一半菜给三小子,不想恰巧被汪泽然看到。 汪泽然捂了三小子的嘴,将他拎到树林深处,然后就是一顿打屁股。 三小子被大盛打皮了,从来不害怕被打,可汪泽然是脱了他的裤子打,打一巴掌还问一句:“以后还欺负永安不?” 三小子起先咬着牙就是不服软,汪泽然也不停手,一副要把他打服了为止的架势。 三小子感觉到疼,但更让他难堪的是暴露在空气中的屁股,和那手掌打在光屁股上让人羞耻的清脆的“啪啪”声,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流了三小子一脸。 汪泽然手都打疼了,还不见三小子认错,看来这招对熊孩子根本没用。 汪泽然正想换一种方法时,林子另一头隐约传来女孩子的说话声,三小子急忙憋着气,忍气吞声地道:“以后不了。” 汪泽然松了口气,但并没有马上放开他,他看一眼旁边的永安,对三小子道:“这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永安捧着碗缩在原地,始终没敢动一下,睁着受惊小鹿般的眼睛看着两人。 三小子看着汪泽然不屑地点头,呸,敢做不敢当的懦夫!话说,这么丢人的事,他自己还巴巴地让其他人知道不成? 虽然三小子表面上认了怂,心里却恨上了汪泽然,哼,等着瞧,等俊妮那个丫头片子打赌输了,看你不得叫我爷爷,到时候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三小子心里暗戳戳地想,不如就叫他当众学狗叫,然后再叫他爷爷。 不说三小子憋着气谋划着,等素雪打赌输掉后,怎么折磨汪泽然;素雪却是困极了,她吃完饭就倒在地铺上昏睡过去。 六家人也都收拾了,陆续躺在树林里睡着了。 只有几家家主躺在自家的地铺上,时不时看一眼进出小树林的路,他们在担心着四个去打探情况的汉子。 二盛也没睡,他找了个离大家的休息地远一点的空地,在做木工活。 素雪睡梦中被人摇醒,揉了揉朦胧的眼睛,就对上了永安紧绷着的脸。 素雪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太阳,还只是中午的样子,再看看周围,大部分人都还在睡觉。 她爬起来,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走了一夜,早上睡觉前还只是腿脚酸涨,睡一觉起来,就感觉全身酸疼,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永安,怎么了?你怎么不睡?” 永安没有回答素雪话,不安地问:“姐,你不是跟三哥打赌了?” 永安一路上是坐骡车的,在车里很快就睡着了,并没有听到素雪和三小子打赌的话。 “是呀,你听谁说什么了?” 永安眼眶里就溢满了眼泪,哭兮兮地道:“都怪我,姐,你们别为了我跟三哥打赌,好不好?” 永安的声音有点大,旁边睡着的王老太翻了个身,素雪见她并没有醒,才拉了永安走到小溪边。 “永安,谁告诉你,姐是为了你跟三小子打赌的?” 永安垂下眼眸,嗫嚅道:“没有谁,我,我猜的。” 素雪看着永安,这孩子太过敏感,也太过胆小了些。 永安鼓起勇气道:“姐,我不想让你听三哥的,也不想让汪哥哥也听三哥的,我去求三哥,让他放过你吧。” 素雪的心就软成了一摊泥,她捏了捏永安的小脸蛋道:“永安,姐不是为你打赌的,姐就是逗三小子玩的。不过你放心,就是玩,姐也不会输的。” 永安半信半疑地看着素雪,见她笃定地点点头,心里莫名就相信了素雪的话。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就掉眼泪。” 永安乖巧地抹掉眼泪,神情放松下来。 素雪在小溪里捧了水给永安洗了手脸,从空间里拿出布巾给他擦干,自己也洗洗干净。 “俊妮,你真的跟三小子打赌了吗?”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诘问声。 素雪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牛恒,怎么大家都知道这个赌约了吗? 牛恒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你还是让你爹出面推了赌约吧,一个女孩子怎么好跟人打赌呢,你名声不要了吗?” 一个打赌的游戏而已,也能跟名声扯上关系?更何况她的名声,跟这个小夫子模样的小屁孩有什么关系。 素雪也板平着脸道:“不劳你姓牛的费心,该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 牛恒腾一下就涨红了脸,结巴道:“你,你,你不识好人心。”,说完掉头就仓仓皇皇地跑了。 素雪好笑地摇摇头,正想和永安回去,就见汪泽然和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站在她旁边,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汪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素雪,阴阳怪气地道:“真的不识好人心呢。” 素雪没好气地道:“汪泽然,别管不相关的人了,这一个个地到底是怎么了,我就睡了一觉,这个世界都好像变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句“不相关的人”顿时让汪泽然愉悦起来,他正了正神色,言简意赅地道:“三小子通知了所有人家的孩子,一会儿去看独轮车改造结果,要让所有人看到你赌败,要听你和我当众说以后事事听他的话。” 素雪三条黑线从额上竖下来。 “三小子为什么要这么兴师动众的?” 第30章 过奖了 “为什么?为了让大家看戏呗。”汪泽然身边的那男孩笑出一口白牙,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见素雪看张富,汪泽然忙道:“张富,你也是来看雪妹妹的热闹的?” 张富,张屠户的儿子。 汪泽然这是知道素雪认不出张富,故意给她提示的。 张富嘬着牙花子道:“啧啧,雪妹妹,牙都要酸倒了。” 见素雪和汪泽然都斜着眼看他,张富忙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我怎么可能是来看热闹的呢,我是来给汪小弟助阵的。” 汪泽然不理会他,对素雪道:“现在孩子们都已经在树林边的空地上等着了,你二大爷和随意叔已经答应了三小子做评判,独轮车也马上就改造完了。” 张富语带同情地对素雪道:“看在你是汪小弟亲表妹的份上,我给你个建议:趁现在独轮车还没改造完,你还是反悔吧,省得一会儿输得难看,连汪小弟也得搭进去。” 素雪虚心求教:“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张富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时间是有点紧张,不过总会有法子的,刚才牛恒说的也可以试试。” 汪泽然道:“雪妹妹,你要是真不想继续,其实也不用反悔,去给你大爷说一声,他肯定就会来抓走三小子,并且还会给他一顿胖揍,这个赌约自然就没法进行了。” 这两人是诚心诚意地在帮自己想办法阻止赌约正常进行呀,素雪看着他们有些无语。 她呲了龇牙道:“我还是去现场认输比较好,愿赌服输。” 汪泽然似乎松了一口气,就知道雪妹妹是个心里有数的,他很期待看打赌结果呢。 张富竖起了大拇指,“俊妮,豪爽。”他拍着胸脯说:“女孩子脸皮薄,你别怕,到时候我和汪小弟替你出面认输。” 素雪白了他一眼,你真的这么确信我会输? 话说,你们俩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张富继续道:“你不作谢我,我可是汪小弟在坡底村的第一个朋友,我们俩昨天晚上在我家就一见钟情了,我得替汪小弟两肋插刀。” 素雪:“……”,你确定我在谢你?而且一见钟情是这么用的吗? 小树林边的空地上,有十来个孩子在玩耍,一眼看去,都是十一二岁以下的小萝卜头,最小的一个只有三四岁的样子,歪歪斜斜地追在哥哥的身后跑。 三小子站在场地中央,对着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说着什么,还时不时地挥动一下拳头。 二盛和大小子并没有受小不点们的影响,正心无旁骛地对着一辆独轮车忙活。 见素雪几人走过来,有人喊了句“俊妮来了。”孩子们就叽叽喳喳地叫闹着围拢过来,就如好戏开场般热闹。 素雪抽了抽嘴角,三小子的这宣传工作做得不错呀。 张富高声道:“让让,让让,小屁孩起什么哄,让俊妮先看看没搭东西的独轮车长什么样。” 素雪强忍住没有吐张富一脸,连独轮车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有那么不接地气吗?再说,她有那么不靠谱吗?不知道独轮车长什么样就敢妄说改造? 二盛听说素雪来了,远远地就招呼道:“俊妮,快过来。” 素雪几个忙绕开萝卜头们走过去:“二大爷。” 二盛道:“你来得正好,独轮车改好了。” 三小子听说独轮车改好了,大喊一声:“我去叫随意叔。”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二盛顿了一下,对着三小子消失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三小子。” 张富和汪泽然帮着大小子把倒扣着的独轮车翻过来,车子就稳稳地站在地上。 二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满脸喜色,“俊妮,你爹说这车的改造图是你画的,你快看看,跟你图上画的一样不?” 素雪围着独轮车转了一圈,车子能稳当站着,歪倒的问题显然已经解决了;她又仔细看看车辕,加长的部分与以前的车辕连接处光滑平整,没有一颗钉子,竟然是榫卯连接。 素雪在某音上看到过介绍榫卯的小视频,从心底里佩服古人的智慧。 若雪由衷赞叹道:“嗯,改的跟图上一模一样,二大爷手艺真好!” 被侄女夸赞,二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嘿嘿直笑。 大小子推着车子走了几步,兴奋道:“爹,真的好推不少呢。” “真的吗?我来试试。” 众人回头,见牛智信、四盛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赵大头三两步奔到独轮车前,从大小子手里接过车辕就推拉起来。 赵大头家没有牲口车,这次出门只推了两辆独轮车和一个板车,如果独轮车真的能省点力,他家儿子们就能少吃不少苦头。 赵大头笑道:“还真是灵活不少。”又指着边上的张富和汪小子,“你俩坐车上,我看看推重东西能不能省力。” 汪泽然侧目,你才是东西呢。 张富没有听出赵大头的语误,他早就跃跃欲试了,听赵大头叫他,便笑呵呵地拉着汪泽然各坐在独轮车的一边。 赵大头推着车越走越快,嘴也越咧越大,简直停不下步子,直接围着空地转了一大圈,才意犹未尽地停在牛智信和四盛身边,道:“这玩意还真是省力,推一圈都不带累的。” 围观的汉子们一听都纷纷上前试车,小孩子也争抢着爬到车上,车子推动起来,引起孩子们一阵畅快的笑闹。 赵大头拍着四盛的肩道:“四盛,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本事呢,你是咋想出来的,这么一改动就能又省力又稳当,还不会歪倒。” 不等四盛开口,牛智信就接话道:“四盛可是有大才的人。” 四盛嘴都要咧到耳根后了,“那图可是我家闺女画的呢。”他闺女可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样样都能拿得出手。 赵大头道:“你跟俊妮都是好样的。” 四盛心里认同,嘴上却谦虚道:“过奖了,过奖了。” 王猎户道:“就是,就是。” 素雪在旁边忍俊不禁,王猎户是在附和四盛吗? 牛智信笑眯眯地看着素雪频频点头,俊妮这小闺女真不错。 牛老太看看俊妮,再回头看看踮了脚往场中瞅的牛恒,也抿了嘴笑,转头跟王老太低声嘀咕几句什么,两人放声大笑起来。 三小子站在一群大人身后,郁闷地看着场中欢乐的人群,说好的小孩子的打赌,这么多大人掺和进来干什么。 第31章 有山贼 三小子跑去叫随意的时候,牛智信几个正在忧心张屠户、三盛他们迟迟没有回来的事,听到说独轮车改造后能省力,就相约着过去看看,纯粹是为了岔心慌。 见几个当家人往小树林边走,其他没事的人也都跟了过来看热闹。 这才有这么多的大人搅和得三小子心慌意乱,三小子在心里腹诽:二叔和随意叔都抢不到独轮车,怎么评判省不省力,评委还没有评判呢,大家就开始夸俊妮,他们的心都长偏了。 张富拉着汪泽然,和素雪、永安走到三子面前,道:“三小子,你跟俊妮的赌约该兑现了吧。” 三小子偏了头不看他们,结结巴巴地道:“评委,评委,还没评判呢。” 二盛好容易打发走一群让他改造独轮车的人,笑呵呵地走过来道:“二叔是评委吧,二叔这个评委评判结果是:三小子你输了。” 三小子涨红了脸不服道:“二叔偏心,你都没有推过车,怎么知道比原来的省不省力?” “你二叔偏心,爹也偏心不成,那么多人都试过,不省力能那么高兴吗?三小子,咱输了就是输了。”大盛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见大盛走过来,三小子小小地往后挪了一步,做出随时跑走的架势。 大盛却出人意料的和蔼,他冲着三小子笑道:“三小子,输了咱就得兑现赌约,以后好好听你三姐的话,你要敢不认,看我不抽你。” 大盛说着又忍不住横起眉毛,举起了手,三小子吓得一个哆嗦。 其实大盛这会儿心情很好。 六家人每家都有独轮车,因为改造后的独轮车确实省力,大家都想尽快让二盛他们给自家先改造好,连带得对叶家其他人的态度都变得客气很多。 葛氏刚刚跟大盛说,赵大头媳妇想让他安排俊妮先画他家独轮车的图。 这回葛氏可是说到点子上了,改造独轮车得先有图,听说怎么改那还得算,有了图二盛和大小子才能动手干。 看看二盛跟前围着的那群人,他们压根就没抓住关键,没有改造图,二盛想做也做不了。 大盛这就兴冲冲来找素雪商量画图安排的事,二盛也是为这事来找素雪的。 三小子见大盛说起了别的事,没有留意他,扭头就溜走了。 “信叔,张屠户他们回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牛智信几人闻言,忙收敛心神匆匆离开了。 回来的只有张屠户和牛随心,三盛和王强两人还没有回来。 看着两个人全须全尾地回来,牛智信几人提着的心放下不少,可听到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又担心起来。 张屠户一看见到大家,没来及歇口气就说道:“被四盛兄弟料中了,村子里果然不寻常。” 见张屠户端着碗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水,牛随心接着说:“我俩开始在村头敲了几家的门,里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又跑到村中间敲门,也没有反应。” 张屠户道:“转完整个村子都找不到一个人,仔细看那院门都是从外边锁着的,我们就从后边翻墙进了几家人的院子,院子里没有人,屋里粮食被褥都不见了,鸡鸭猪狗鹅也都没有。” 见两人说完了,四盛问:“那几家人家里乱不乱?” 张屠户和牛随心对视一眼,“好像没有多乱吧。”两人不知道四盛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这与他们正说的事有关吗? 四盛吸了一口气,道:“我换个问法,那屋里地上有没有打碎的碗碟,或者院子里有没有翻倒的桌椅水缸什么的。” 张屠户恍然,原来是问这个呀,“这个倒没有,屋里还算干净整齐。” 四盛道:“那就是说村里人是自己走的,而且走前有充足的时间整理,打包带走了想带的东西。” 牛智信等人都认同地点点头。 王猎户看看大家,问道:“那为什么整村的人都离开了呢?” 赵大头道:“难道也跟咱们一样……” 张屠户摇摇头,“这里离黑风寨还远着呢,不可能跟我们一样。” 那为啥全村人都走了呢? 三盛和强子回来,很快就给大家解了疑惑。 他们俩看到的与张屠户这组差不多,不过他们在村里找到了一户没有离开的人家。 据那家人讲,这附近的山上有伙山贼,与他们村相邻的雁北村,前几天被这伙山贼给抢了,村里人害怕就都逃走了。 三盛道:“这两年闹旱灾,今年收完秋,村里人就走了一批去逃荒了。这一闹山贼,勉强留下的人家也都逃走了。” 这家人只有两个老人带着个瘫儿子过日子,老两口年龄大了走不动,就陪着儿子留在村子里听天由命。 “那,有没有问村里人都去哪里了?” 王强道:“问过了,这家人也知道得不确切,说有人去外地投亲靠友了,有人躲进了山里,听说也有人家去了县城。” 听完两组人的讲述,大家的心沉到了谷底。 躲在草丛里偷听的张富问汪泽然和素雪:“不是说到小青山上才有山贼吗?怎么这里也有?” 素雪:“嘘,那么大声不怕把你爹招来吗?” 张富压低了声音道:“我爹又不是狼,怎么能招来。” 汪泽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不是狼就招不来吗? 张屠户有武功,耳力较一般人灵敏,在张富开口说话时就已经知道有人在偷听。 为了不受干扰,几个当家人特意找了处安静的地方说话,没想到还是被打扰了。 汪泽然的笑声让牛智信几个人都看过来,张富发现暴露了,一个箭步跑出去老远,汪泽然也跑出去两步,发现素雪行动缓慢,又返回来拉她,正好被张屠户逮了个正着。 张富见汪泽然和素雪被自家爹逮住,张屠户还在盯着自己的方向,不得不讪笑着现身。 张屠户烦躁道:“大人说话,你们小毛孩啥都不懂,有什么好偷听的?” 张富腆着脸道:“爹,我们不是来偷听的,就是路过顺便听了几句。” 素雪捂了脸,这后边就是山崖根,他们要去干什么才能路过这里。 果然,张屠户一招就把张富按倒在地上,道:“你小子撒谎也不打个草稿。” 第32章 拧成一股绳 张富夸张地嚎叫道:“爹,爹,我们过来是想要一起出主意想办法的,哎呦,我的胳膊,胳膊折了,我娘一会儿该心疼了。” 听张富提起他娘,张屠户脸色一僵,便软了口气,“几个小毛孩能有什么主意?” 张富有恃无恐地道:“爹,你可别小看小毛孩,大人办不到的事,说不定小毛孩就能办成。改独轮车不是四叔和俊妮想出来的?村里没有狗叫声也是四叔和俊妮、还有汪小弟他们发现的。” 赵大头道:“张屠户,孩子说得有些道理,他们既然想出份力,就听听他们的想法吧。”就是没有好的想法也没关系,自家孩子。 牛智信见四盛微微点头,也默认了。 张屠户放开张富道:“那你先说有什么办法,我看你能说出个花来不。” 张富没想到会让他先说,挠挠头胡乱地道:“咱们反正已经走到这儿了,怎么着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就知道这小子没什么想法,张屠户故意问道:“那要是真遇到山贼呢?” 张富翻着眼睛偷瞄汪泽然和素雪,见得不到任何提示,一拍大腿道:“咱们这么多人,这么多汉子,遇到山贼就一起上,我就不信了,打不死他们,也够他们吃一壶的。” 张屠户不满地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赵大头道:“张富说得对,咱人多,小股的山贼得怕咱们。” 素雪忙道:“张富哥的意思是,咱们几家人团结起来就能战胜山贼,团结就是力量,大家抱成一团,事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张屠户:你张富哥是这个意思? 汪泽然道:“要是真遇到山贼了,咱们得像军队打仗一样,有人指挥,有人冲锋,有人殿后,提前就要排好兵,布好阵。” 张屠户多看了汪泽然两眼,这小子还知道排兵布阵。 在场的人听完三个孩子的话,都若有所思。虽然是孩子气的话,但感觉还是有些道理的。 牛智信对张屠户道:“好了,孩子们心思是好的,就别再罚他们了,让他们走吧。” 三人闻言如蒙大赦,不等张屠户说什么,张富和汪泽然拉着素雪就溜得没影了,比兔子还快。 坐在溪边的草地上,张富仰头看着天,沾沾自喜道:“我觉得我刚才说得还可以,我爹回去铁定得表扬我。” 见没人接他的话,张富自顾说道:“俊妮,你把我的意思解释得太到位了,团结就是力量,嗯,我这个想法真的很不错。” 素雪问汪泽然:“你说他这么傻,你会不会被传染?” 汪泽然道:“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就不会传染上了。” 张富还陷在自我欣赏之中,并没有留意素雪和汪泽然的话,回头问汪泽然:“汪小弟,你怎么知道打仗的事?什么指挥、冲锋、殿后的?” 素雪也盯着汪泽然看。 汪泽然含糊道:“我,我是从说书人那儿听来的。” 素雪暗自点头,汪泽然家应该比较殷实,又住在京都,去茶馆听听书也算正常。 张富闻言憧憬道:“等稳定下来,咱们也去城里的茶馆听几回书,听汪小弟说得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牛智信他们经过一番讨论,最终还是采用了三个孩子的意见,六家人团结起来,有组织有纪律地逃荒。 牛智信和四盛被推举做了领头人,统一安排六家人的行动。当然,遇到重要的事,还是要五个当家人一起商量的。 张屠户拍着胸脯保证道:“信叔,四盛,你们放心,我们家一定听从你们的指挥,让往东决不往西,让撵狗决不追鸡。” 赵大头和王猎户也深表赞同,人常说“千口之家主事一人”,他们两家也坚决听从领头人的安排。 牛智信和四盛走马上任,即刻做了当下的安排,“咱们今天还是天黑再赶路。” 天黑赶路?是的,晚上赶路更安全。 据张屠户所说,土匪山贼一般都在白天抢劫,晚上回山上。 接下来的时间,六家人都在为晚上赶路做着准备。 最忙的当属二盛和大小子了,他们要在出发前把六家人的独轮车全部改造好。 素雪已经把所有独轮车的尺寸算好了,汉子们也备好了木料,只等二盛他们一辆辆地改造了。 天黑下来,六家人准备出发了。 出发前,全体人员在林子里开会,四盛站在人群前边讲话。 “刚信叔说了土匪和山贼的情况,大家也不用怕,咱们六家人能一起逃荒就是缘分,要是有人敢抢咱们中的一个,咱们六家人就一起上。咱们要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让人不敢抢,也抢不了咱们。” 四盛看看大家,问道:“大家愿不愿意拧成一股绳?” 人多力量大,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愿意”,“愿意”,人们回答得有些凌乱。 四盛再问一遍“愿不愿意?” 这回所有人齐声道:“愿意。”,声音响彻小树林。 “好,既然大家都愿意抱成一团,拧成一股绳,那一切行动都要听指挥,能不能做到?”四盛再问。 “能。”大家齐声回道。 四盛再对汉子们说道:“你们是各家的顶门杠,六家人的老人、妇女、孩子都是我们的亲人,都是我们要保护的人。汉子们,如果有人要欺负他们,怎么办?” “跟他干。”汉子们高声吼道,身体的里的血性好像被唤醒了,他们感到全身充满了力量。 “如果有人要抢咱们,抢咱们的粮食,怎么办?” “跟他干。” 王老太、牛老太这些老人们感动得直抹眼泪,这些汉子们呀,都是他们的好子孙。 媳妇们从来没有发现过,原来自己的男人这么可爱、可敬、可靠。 六家人就在这样的激情澎湃中出发了,他们依次按顺序走出林子,走上大道。 叶家牲口车多,男丁也多,走在最前边开道,接下来是牛智信家。 赵寡妇推着独轮车紧跟着牛家,王猎户家走在中间,张屠户和赵大头家走最后。 张屠户对赵大头说,“赵叔,我让闺女赶车,我和张富推车跟你一起走,有人要是敢从咱们车队后边动手,咱一起揍他丫的。” 赵大头家有六个儿子,最大的近三十,最小的也有十七了,六个儿子都长得高壮结实,都有一把子力气。 赵家人口多地少,过得很不宽裕,这两年才只给老大和老二娶上媳妇,家里现在没有小孩子。 赵大头有这么多儿子傍身,家里又都是成年人,底气十足地对张屠户道:“我家六条汉子呢,不怯。” 第33章 奇特的逃荒队伍 夜间,在去往益县县城的大路上,有一支奇特的逃荒队伍在行进。 长长的队伍里有骡车、牛车,也有独轮车和板车。 队伍里有精壮的汉子,也有老弱妇孺。 他们一个个或赶车,或推车,或背着行李包袱携手步行。 他们每个人都精神抖擞,雄赳赳气昂昂的迈步前行,有的带着菜刀、棍棒,有的手持擀面杖、烧火棍,就连小孩子的手里也拿着棒子。 在他们中间,有些汉子边走边瞪大眼睛扫视着周边,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有些汉子则是走一段就看看身边,看有没有发生意外情况,看有没有走不动脱离队伍的人。 他们中间还有人不时地看着路边的树上和草地上,寻找着在前边探路的汉子留下的标记,根据这些标记安排队伍行进的方向及速度。 这支队伍就是牛智信和四盛带领的六家人的逃荒队伍。 是的,四盛与牛智信把人员进行了分组,有探路的侦察组,有解决紧急情况的救援组,还有保护组、警戒组、机动组等,每个小组都各司其职且又相互配合。 叶家的汉子们也被编入了不同的小组,汪泽然和二小子被编入了少年组,他们的任务就是机动,哪里需要就去哪里帮忙。 四盛感觉自己的责任越来越大,刚穿越过来时,他觉得他的责任就是素雪,后来他的责任是整个叶家。 现在,他被推举为六家人的领头人,这些人家都是经他的手去坡底村里正家办的路引,他觉得他有责任带着这五十多口乡亲们走出险境。 四盛接下这个责任后,就绞尽脑汁与素雪设计了这套机制,希望靠着它能带着大家平安走到县城。 牛智信听了四盛的想法后,对这套机制赞不绝口,当即就把人员划分到各小组,并且指定了专人负责。 “当,当,当。”队伍前边传来敲打铁锅的声响,这是原地休息的意思,“吁——”,赶着头车的大盛一拉骡车的缰绳停了下来,整个队伍都停在了原地。 敲锅是六家人传递信息的方式之一,行进中每家的铁锅都扣在行李的最上边。 领头人通过敲锅来发出指令,各家也通过敲锅来报警,四盛说:“发现有危险就用棒子敲锅,队伍里就会有人过来帮你们。” 队伍一停下来,警戒组的人就手持大棒,站在队伍的周边放起了哨。 汉子们放下独轮车,老人孩子从车上下来,女人们拿出干粮包袱,大家就着凉开水啃几口干粮。没有人家打火做饭,做饭的时间也是四盛和牛智信规划好的。 拉车的牲口也不卸下车,只停在原地给它们喂些草料、喝些水。 两刻钟后又响起了“当当,当当。”的敲锅声,听到指令队伍再次出发。 子时左右,探路的人传回消息,前方出现了其他逃荒的人。 机动组的少年们给各家传话:加强戒备,跟紧队伍,不要掉队。 困乏的人们,听到传令一下子紧张起来,车上的帘子都放了下来,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紧跟着前边的车子和人。 好在队伍里的老人和小孩子都坐在车上,这是出发前牛智信特意交待过各家的。 牛老太把孙寡妇家的儿子孙红栓,抱到了自家的牛车上,让他跟牛家的两个小孙子孙女一起坐车,也减轻孙寡妇的负担。 叶家重新安排了孩子们的坐车顺序:永安、小妮儿和牛牛,跟着王老太坐骡车,四小子与叶老爷子坐第二辆车,三小子被二盛架在第三辆车的粮袋子上。 素雪还是没有车可坐,四盛一路紧抓着她的胳膊,走在骡车后边,汪泽然和二小子紧跟在两人身后。 随着队伍的前行,素雪看到,路边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身上穿着补丁的衣服,有气无力的靠坐在树干上。 走了几步,又出现了一对母女模样的人,抱着包袱蜷缩着身子躺在路边。 越往前走逃荒的人越多,他们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大路两边,有一、两个人的,也有一家人一起的,他们大都背着包裹,个别人旁边还停着独轮车。 只是并没有看到像他们这样,人口这么多还赶着牲口车的逃荒队伍。 因为是晚上,这些人静静地在路边或坐或躺,都是一副疲惫憔悴的模样。 “啊。”忽然传来大妮的惊喊。 “当当当,当当当。”有人用铁锅敲出了急救信号,车队停了下来。 四盛拉着素雪跑到大妮跟前时,杨大柱、牛随心等几个救援队的汉子已经先一步围了过来。 只见大妮惊恐地捂着嘴,她面前的地上,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正对她怒目而视。 “咋了?你想干啥?”汉子们拿着大棒,警告地看着男子。 那男子睡梦中被人踢了一脚,睁眼见是一个姑娘,正准备发作,忽然听到铁锅敲击声,然后就呼啦啦来了这么多汉子,个个都手拿武器,看那架势他要敢多说一句,就会棍棒上身了。 “她……她……她踢我。”男子结结巴巴地道。 “我不小心碰到他了,我不是故意的。”大妮见来了这么多自己人,顾不得其他,只想把事情说清楚。 “那……没事了,你们走吧,我要睡了。”那男子说着挪到离大路远些的地方,躺下再不敢动弹。 四盛给素雪一个眼色,素雪忙上前握住大妮儿的手退出人群。 “大妮儿,没事吧?”葛氏迎了上来,刚才她正迷迷瞪瞪地跟在牛车后边走,听到锅响才清醒过来,回头找大妮时,就看见素雪牵着大妮从人群中出来。 见到葛氏,大妮的眼泪“哗”一下就流了下来,“娘,那人忽然坐起来,眼神像要吃人,吓死我了。” 葛氏张煌地拍着大妮儿的后背,“啊,他,他没打你吧?” “没有,那人刚坐起来,杨大舅他们就过来了,那人没敢再计较,四叔就让俊妮跟我出来了。” “没事就好。”葛氏见大妮止了眼泪,神情恢复了正常,才后怕地抚抚自己的胸口。 “当,当,当。”大柱敲铁锅报平安,队伍继续前行。 四盛和救援队的汉子们站在路边,等大家全部通过,见那男子再没起身,才离开去追赶队伍。 第34章 有人尾随 二小子刚刚跟接过三盛手里的推独轮车,大妮就出了状况,这会儿不敢大意,一步不离地守在大妮和葛氏身边。 素雪和汪泽然落在叶家队伍的最后,慢慢走着等四盛追上来。 牛家两个媳妇窃窃的议论声飘进了素雪的耳朵。 随心媳妇道:“要没有救援队,今晚这事儿可不会就这么了啦,大妮铁定得吃亏。” 随意媳妇附和着:“是啊。” “她那要是一出事,放在平时大家就得乱了,不定谁家就会被人趁乱偷摸些东西去,这也是常有的事。” 随意媳妇有些后怕地道:“可不是,你没看见,刚路边有俩人就死盯着咱的车,感觉随时都要扑上来抢东西的样子。” 随心媳妇的推断得到印证,高兴起来,“还得是叶秀才,他这么一安排,队伍里救人的救人,看东西的看东西,哪样都没有耽误。” 随意媳妇与有荣焉地道:“那是,叶秀才是谁呀,那可是咱家孩子亲二姑的干兄弟呢。” 两人媳妇咭咭的低声笑。 素雪嘴角微颤,这亲戚关系说得可真够绕的。 见汪泽然疑惑地看她,想他肯定没听明白两家的亲戚关系,便解释道:“牛家已经出嫁的二姑娘,也就是牛恒他二姑,认了我奶做干娘,叶家与牛家是干亲。” 汪泽然微微点下头表示知道了,只是眼中却晦暗不明。 下半夜,六家人已经走了几个时辰的夜路,人困马乏,行进的速度也明显慢了许多。 素雪被四盛拖着机械地挪动步子,半闭着眼睛打瞌睡。 “张小哥,你怎么跑到前边来了?”汪泽然的声音唤醒了素雪。 这俩宝贝,张福叫对方汪小弟,汪泽然则称呼对方张小哥。 素雪捂嘴打了个哈欠,扭头看到张富神秘兮兮地叫四盛,“四叔,我爹和赵大爷让我来传信儿。” 张屠户和赵大头一起派了张富来的,这信儿应该很重要。 四盛搓了搓脸,问道:“传什么信儿?” 张富凑在四盛耳边说了几句,四盛瞬间清醒过来,“什么?队伍后边有人尾随?” 素雪和汪泽然都看向张富:“是些什么人?有多少人?” 张富道:“开始就一两家,一看就是逃荒的,他们只是默默地跟在队伍后边走,也不打搅我们,我爹说估计他们是看咱人多,跟着安全。” “后来,跟着的人越来越多,赵大爷说里边有几个人看起来不像好人。” 四盛道:“我去看看。”他扭头对汪泽然道,“汪小子,你跟雪儿就在前边走。” 素雪拉着四盛的胳膊不放,“爹,我跟你一起去。” 汪泽然也恳切地看着四盛,“我可以帮你报信。” 张富道:“报信有我呢。” 汪泽然和素雪齐齐瞪向他,你算哪头的?不会说话就别说。 张富在四道凌厉的目光下乖乖闭了嘴。 四盛揉了揉眉头,妥协道:“那你们都放机灵着些,汪小子看好雪儿。” 素雪:“……”,她需要一个小屁孩看着吗? 汪泽然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爽快道“放心吧,姨父。” 四盛跟牛智信打过招呼,带着三个孩子慢慢踱着步,很快就落到了队尾。 张屠户推着独轮车与赵大头并排走着,他们前边走着的,是赵大头媳妇和她家两个儿媳妇,赵家的六个儿子推着三辆车跟在张屠户与赵大头身后。 看见四盛几人,张屠户和赵大头只对他点点头,就示意让他看后边。 赵家板车后边,果然跟了二三十个人,明显能看出来有四、五家人,这几家除了汉子外还有老人、妇人和孩子,他们都只背着简单的包袱,并没有人家推车。 有六七个男人夹杂在这些人家中间,既没有推车也没有背行李。 他们一会走在这家人后边,一会又到了那家人中间。虽然这几家人看起来都有躲着他们的意思,但大家都只是行路人,也没有显得太过。 这几个男人明显是一伙的,他们贼眉鼠眼的,个个都紧盯着六家人的车子和包袱,还时不时相互打着眼色,四盛在月光下看得特别清楚。 张富撸了撸袖子,压着嗓音道:“四叔,他们就六七个人,打他丫的,省得他们一会儿捣乱干坏事。” 赵大头走在四盛前边,听见张福的话,头也没回道:“四盛,没有千日防贼的。” 汪泽然道:“是贼就能打。” 四盛眼珠转了转拿定了主意。 素雪道:“爹,别伤到后边跟着的人家。” 四盛点点头,“好。” 六家人的队伍还在慢慢前行,只是张富和汪泽然不停地在队伍里穿插,一会儿前一会后的,来回穿梭。 半刻钟后,队伍忽然开始提速,大盛赶着骡车不停地甩动着鞭子,汉子们肌肉紧绷,推着车紧紧跟着前边的人,妇人们拉紧孩子,在队伍里加快脚步跟着自家的车和男人,一开始她们迈大步子才能跟上,最后竟然小跑起来。 张屠户推着车,迈着轻快的脚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时不时侧头用眼角余光瞥着后边跟着的人。 跟在六家人队伍后的人家,在队伍刚开始加速的时候,还勉强能跟得上。等队伍小跑起来时,就被甩到了后边,几家人追了几步,实在跟不上,索性都陆续停了下来。 半刻钟后,队伍后面跟着的就只剩下那七八个男人了。 张富又跑到了队伍前边去了。 队伍放缓了速度,牲口和人都喘着粗气,吭哧吭哧地慢慢往前挪。 那几个原本在队伍后面跟着的男人,却撑着腰,从两边沿着队伍慢慢往前边走,有四个人最后定定的跟在了牛智信家的队伍后边。 那里孙寡妇正气喘吁吁地推着独轮车,孙寡妇的大闺女红丽,身上背着个硕大的包袱,跟在孙寡妇身边,从包袱缝隙里隐约能看到里边装着的煎饼和干粮。 队伍右边的两个男人前后看了看,见大家都在低头赶路,猛地冲进队伍里,拽过红丽的包袱就跑。 另一边的两个男人见孙寡妇只顾抱着红丽,一个箭步上去,扒开独轮车上的绳子,抢个包裹也转身就跑。 第35章 姨父爱钱 “当当当,当当当”急促的铁锅声响了,整个队伍顿时停在了原地。 说时迟那时快,从队伍里窜出十来个汉子,一拥而上截住抢东西的男人,夺回包袱,把人压在地上一顿狂打乱踢。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逃跑不及的四个男人没有一丝还手之力。 后边三个男人见前边乱起来,摆好了姿势,准备趁乱开抢。 可是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预料中的混乱没有发生? 但见队伍后部并没有乱起来,汉子们也没有跑到前边去救急,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三个人看。 几个人被看得六神无主,一个亡命之徒终于忍不住了,顶着汉子们迫人的目光,冲进了队伍里。 张富、汪泽然、赵老六几个小子早就手痒痒了,正摩拳擦掌地等着他们呢,见有人冲过来,不用汉子们出手,他们几个三拳两脚就把人撂倒在地。 “我没抢,还没抢呢。”几个男人叫起屈来。 “你说什么?”几个小子对着说话的人就是几拳。 “我,没抢到。”又挨了几拳,三个人再也不敢说话了。 小子们放开手脚越打越兴奋,汪泽然骑在男人身上打,打完这个,又骑到另一个人身上。 几个人顿时被打得蜷在地上没了动静,要不是四盛过来拉住,小子们都还停不下来。 “当当,当当”听到出发的信号,大家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队伍快速离开了。 原地丢下几个浑身是血的人,见队伍走远了,趴在地上的血人才敢哼哼出声。 这天晚上,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六家人停下宿营。 今天选在小山坡的坡底休息,小山坡挡住了大路上逃荒人的视线,想要从大路进到坡底,必须要经过两个大石间的缝隙,把缝隙一堵,坡底自成天地。 终于可以休息了,素雪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一下。 四盛忙蹲下帮她把绑腿解下来,让她小腿能轻松一些。 “汪小弟。”张富神采奕奕地跑来,不见外地跪坐在汪泽然旁边。 汪泽然不待见地皱眉道:“张小哥,你不去帮你爹娘弄牲口做饭,跑来这里干什么?” “不用,我爹高兴着呢,他老人家一高兴一个顶八个,所有活全都包了,连我娘都插不上手。” “你爹为啥事这么高兴?” 张富给了汪泽然一个明知故问的表情,兴奋道:“为昨晚上的事呗,我爹说再没有昨晚这么痛快的了,不损一兵一卒,一下子就收拾了七个,爽!” 汪泽然道:“按你的法子,上去就揍,也能收拾了他们。” 张富也是这么说的,可他爹说,人家还没抢就被暴打,咱们不占理,万一他们不是抢劫,打错人了也不好。再说按他的法子很难一网打尽,要是逃走一两个就会留下后患。 张富避重就轻地道:“我爹说我那法子可能会伤到跟在咱后边的那几家人。” 张富凑近汪泽然,“我爹对你姨父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 素雪见两人聊得投入,就翘着嘴角跟在四盛身后走了,他们要找个地方进空间吃饭。 这次,空间里的电子女声又给了条奖励信息:惠及乡邻,奖励隐蔽功能。 所谓隐蔽功能,就是两人在遇到危险时,可以靠意念进入空间躲避,躲进空间后还可以看见外边的景物,听见外边的声音。 这个功能在危机四伏的逃荒路上太有用了,两人相当于得到了一个透明的庇护所。 从空间出来,张富还在对着汪泽然眉飞色舞地狂喷:“赵大爷也说,如果独轮车没有改造,大家铁定跑不了那么快……” 四盛带着素雪拐了个弯,走到叶家搭的临时地铺前,见永安和牛牛、小妮睡得正香,便坐在旁边。 见四盛皱紧着眉头,右手食指和中指夹起,放在唇边做吸烟状。 素雪奇怪地问:“爹,咱们弄得这个机制证明还是很有效的,大家都各司其职了,你还发什么愁?” 四盛叹口气,郁闷地道:“雪儿,咱们给五家人都改了独轮车,他们也口口声声说改造后又省力又好用,那怎么没有一家给咱们工钱呢?” 素雪满头黑线,这些乡邻不是你的责任吗?怎么改个独轮车还要钱? 四盛兀自道:“亲兄弟明算账,你的设计费、你二大爷和大小子的工钱,咋说都得给点吧?” 他发愁地琢磨着:“怎么把这钱要回来呢?去找信叔说?不行,不行,那要怎么办呢?” 素雪没有接四盛的话,她拿出自制炭笔和纸,画起了双肩包的图样。 昨天晚上,红丽背的包袱让她印象深刻,那包袱斜挎在身上,既不方便使力,还装得少,稍微多装一点就容易外露,甚至散包。 素雪画得差不多了,小声道:“查询双肩包的设计图。” 眼前蓦然出现了电脑屏幕,素雪吃了一惊,她看看左右,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她忙去推四盛,指着屏幕道:“爹,你看。” 四盛道:“看什么,几只蚱蜢而已。” 素雪更是惊诧,“爹,你看不到屏幕吗?” “什么屏幕,没有呀。我刚隐约听到说,查询结果已显示在屏幕上,我以为你还要进到空间才能看到呢。” 素雪放心了,屏幕只有查询人才能看到,这样她即便进不了空间,也可以尽情查看屏幕上的资料了。 素雪把画好的设计图收进空间,现在还没有地方买布料,她也没想好让谁去做,先放着吧,等有机会再说。 “杨大舅,我来给你看火。” 杨大柱嘴角抽搐了两下,俊妮你能不能去别处玩去。 上次俊妮和汪小子给他看火,饭都煮熟了,还非要大火烧,最后他家吃的饭比他俩烧好的碳笔还黑。 素雪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我这次不烧碳笔,只在火下边烤点东西,杨大舅,我保证这次你啥时候做好饭,我啥时候停火,决不多烧半分。” 看着信誓旦旦的素雪,大柱只得点头答应。他把高粱米放下,不吃高粱饭了,改烧小米粥,小米粥不怕烧,越烧越黏糊。 素雪把要烤的东西埋在火灰下的小坑里,盖上点土,再把灰扒回原处,架上柴火开始烧。 汪泽然走过来见素雪一个人在烧火,弄得手上身上都灰仆仆的,忍不住嫌弃地撇撇嘴。 “给你。”汪泽然向素雪伸出手。 素雪见他手里放着两三块碎银子,还有一把铜钱,惊奇地问:“哪来的?” 汪泽然波澜不惊地道:“那几个劫匪身上的。” 难怪他最后趴在那几个人身上不起来,原来是在“抢劫”劫匪。 “你自己留着吧。” “不是给你的,雪妹妹,你去给姨父,他爱钱。”汪泽然淡淡道。 素雪不知该说什么好,看吧,老爸你的光辉形象就是毁在钱上的。 第36章 土芋花种子能吃? 叶家今天还是吃的白菜鸡肉,不过今天的鸡是自家养的。 出发前王老太让杨氏把家里的鸡全部杀了,本来用盐腌着可以放很久的,可王老太今天查看时闻着味儿有点不对了,估摸是捂得快要坏掉了,只好拿出来让葛氏做着给大家吃。 有汪泽然盯着,吃饭时三小子再也不来找永安了。 实际上,自打打赌输了之后,三小子就一直躲着他们几个,素雪在十米内绝对看不到他的身影。 吃完饭,素雪跑去将埋在大柱家灶灰下的土豆挖出来。 一股清香扑面而来,素雪伸出手在土豆上按了两下,软的,熟了。 她拣出两个收进空间里,空间小商店的食品无法加热炒煮,果腹可以,时间长了也会厌烦,这两个烤土豆留给老爸换换口味。 素雪拿着余下的那个带缺口的,来找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正在清点他的土芋花种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土豆一个个放回到筐子里,嘴里数着数,“十五、十六……” 若雪把烤土豆凑到叶老爷子的鼻子下边,“爷,你闻闻。” 一股没有闻过清香使叶老爷子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嗯?啥东西这么香?”。 若雪将土豆掰开,剥了皮递给叶老爷子,“你尝尝。” 顶着叶老爷子探究的目光,素雪迫不及待地对准手里剩下的半块,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嗯,软糯清香! 叶老爷子看若雪陶醉的样子,终是抵挡不住土豆发出的清香,犹犹豫豫小小地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然后就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了,吃完还意犹未尽地吧嗒着嘴道:“太好吃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俊妮,这是啥东西?” 素雪道:“土芋花种子呀。” “什么?”叶老爷子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就慌忙转身,去数他筐里的土芋花种子。 这个可恶的丫头,什么时候偷了他的土芋花种子。 素雪也不急着解释,只笑笑地看着叶老爷子数完。 咦,没有少呀!那这丫头从哪弄来的土芋花种子。 叶老爷子狐疑地看了眼素雪,转身又准备重数。 “爷,你不用数,这不是你筐里的,这是三小子糟蹋的那个,你看,这里还有他咬过的痕迹呢。”若雪把手里的土豆给叶老爷子看。 真的有个缺口,叶老爷子重重地嘘了一口气。 随后又紧绷了神情,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俊妮,你刚说什么?咱们吃的是什么?” 素雪平静地道:“土芋花种子呀。” 叶老爷子这才睁大了眼睛,惊呼道:“土芋花种子能吃?!” 素雪肯定地点头。 叶老爷子怔了半天,然后就转身抱着装土豆的筐子傻笑。 土芋花的种子能吃,而且还很香。 土芋花抗旱,一个根下至少能结出四五个种子,他要是多种几亩,家人岂不是就不用挨饿了? 叶老爷子又患得患失地想,可惜没能早点知道这种子能吃。 叶老爷子抱着筐子问素雪:“你怎么知道土芋花种子能吃?” “是那本书里写的,爷,你忘了?” 哦,对,上次俊妮说过,家里有本介绍种花养草的书没有带出来,他原以为小孙女不会记得书里的内容,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叶老爷子虚心求教道:“俊妮,你是怎么把土芋花种子弄得那么软和清香的?我这筐里的都是硬邦邦的。” 素雪神秘兮兮地靠近叶老爷子,轻轻道:“保密。” 叶老爷子正期待她的回答,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么两个字,脸色一黑,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咳了两声,叶老爷子就神变脸,几近谄媚地笑问素雪:“那书里有没有说,甘薯花的种子能不能吃?” 素雪故意沉吟了一下,道:“我得按书里法子试过了才知道。” 老爷子兴奋起来,“怎么试?” 见素雪眼神直瞄另一个筐子里的甘薯花的种子,叶老爷子伸手也抱住那个筐。 一手抱着一个筐子的叶老爷子,想了很久才勉强道:“我只能给你一个。” 素雪笑道:“一个也行。” “我还有个条件,你答应了就给你。” 素雪挑眉。 叶老爷子孩子气十足地道:“你,你要带我一起试。” 素雪爽快道:“好。” “不过,爷,这个事情是咱俩的秘密哦。” 在没有大批量种出土豆和红薯之前,素雪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但她又不想把叶老爷子也蒙在鼓里,毕竟这土豆和红薯都是叶老爷子试种出来。 “当然,当然。” 爷孙俩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素雪感觉刚躺下,就被永安叫醒了。 熊孩子,你在车上睡过的,你姐我一夜没睡,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吗? 素雪满脸怨恨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姐,孙家婶子来找你呢。” 什么?素雪忙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地铺上已经没有了人,叶家人都已经起床各自忙碌去了。 孙寡妇和红丽笑吟吟地站在叶家地铺前。 孙寡妇不好意思地道:“俊妮,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办法,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找到机会单独跟俊妮说几句话。 素雪忙让出铺边的位子,道:“婶子快坐,红丽坐这儿吧” 孙寡妇坐下直接道:“我是来道谢的,昨晚上得亏了你家人帮忙,要不,后果可不敢想。” 原来是感谢四盛的,孙寡妇这是顾忌四盛和她都是鳏寡的身份呢。 素雪道:“婶子客气了,其实都是咱们几家的大爷哥哥们帮的忙,我爹也没做什么,他只是做了一个领头人该尽的本分罢了。” 孙寡妇脸上闪过一丝意外,谁说素雪不善言辞的? 孙寡妇又道:“要不是你家汪小子提前给我们打过招呼,我家红丽估计都要吓死了。” 素雪就笑了:“婶子,你不知道,那可是汪表哥跟张富大哥抢来的差事呢,张富大哥说汪表哥人都认不全,上赶着逞能。汪表哥说要是让张富大哥去给你们说,坏人还没动作,你们就先被他吓死了,最后我爹让汪表哥去通知你们,张富大哥嘟嘟囔囔地说我爹偏心呢。” 红丽见素雪说得好玩,“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们俩真逗。” 素雪点头,“可不是,他俩不见面还想得慌,一见面就又掐架。” 孙寡妇笑道:“这就叫见不得离不得。” “就是,就是。” 气氛一下子就熟络起来,俊妮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这才是乡邻间该有的样子。 第37章 吵起来了 红丽从怀里拿出一个帕子,递给素雪,“俊妮,别用袖子擦汗,给你块帕子。” 素雪不好意思地嬉笑道:“不用,我没出汗,就是习惯动作。” 红丽道:“你拿着,这是我自己绣的,这料子是我娘给人裁衣服剩下的边角料,不过可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料子呢。” 素雪本还想推辞,看见帕子上的刺绣时就忍住了,她接过帕子惊叹道:“太漂亮了,这鸟绣得跟活的一样,红丽你还有这本事呢?从哪儿学的?” 红丽被夸得红了脸,“跟我娘学的。”又认真地纠正素雪道:“那上面绣的是鸳鸯。” 不管是鸳鸯还是什么鸟,好看就行,素雪道:“这个帕子我收下了,谢谢你,红丽。” 孙寡妇如释重负般地笑了,这个从小在镇上长大的俊妮,也不是那么拒人千里之外的。 素雪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婶子,你看一下这个。” 孙寡妇疑惑地接过来,见是用细细的线条勾画的图案。 她家的独轮车经过改造后,确实省力好用很多,听说虽是叶秀才想出来的,但却是俊妮画的图。 想到这,孙寡妇不由郑重起来,低头细细地看了一回,才抬头问道:“这画的是个装东西用的物件?” 素雪眼睛闪了一下,能一眼看出画的是什么,看来她没有找错人。 “嗯,这是个装东西用的双肩包,婶子你看,这两个带子是背在肩上的,既省力又方便,比包袱好用。” 孙寡妇思索着,“看起来确实比包袱好用,就是做起来比包袱费些功夫。” “婶子能做出来吗?” “我那还有点料子,我先试试吧。” 送走孙寡妇母女,素雪寻找着永安的身影,永安刚叫醒了她,就跑去找小妮和牛牛去玩了。 “姐,快来捉蚱蜢。”顺着声音,素雪看见永安在不远处向她招手。 素雪走过去,转过坡脚竟然是一片开阔的草地。 几家人的牲口都散放在草地上吃草,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打闹,大妮和二妮跟几个年轻点的妇人在草地边的树下做针线。 素雪问永安:“爹和汪表哥他们呢?” 永安玩得满头大汗,小脸红扑扑的。 “跟牛爷爷他们去大路上了。姐,我抓了三只蚱蜢了。”永安举着他的成果给素雪看。 素雪捏着袖子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问道:“蚱蜢好抓吗?” 用帕子擦?素雪表示舍不得,红丽送的帕子那是艺术品,当下就被放进空间收藏起来了。 永安兴奋地道:“可好抓了,这里的蚱蜢好多,三哥刚才一把就能抓三个。” “你三哥真厉害,他人呢?”素雪转了转头,没有看到三小子。 永安也回头寻找,“咦,他刚还在这里的。” 这个三小子,还能一直躲着她? 见不远的牛牛又抓到一只,永安着急道,“姐,你在这一片抓,我去牛牛那儿。” 说着跑开两步,举着手就往草丛里的蚱蜢扑去。 几个孩子你一扑,他一跳,活像几只大青蛙。 素雪看得童心大发,她也扒开干枯的草丛,几只蚱蜢立刻就跳了出来。素雪找了根树枝,在草丛里一划拉,黄黄的飞起一群。 怎么会这么多?想到什么,素雪忙小声喃喃道:“查询蚱蜢与蝗虫的区别。” 听着耳边的电子女声,对比着手里的蚱蜢和屏幕上的图片,素雪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这哪里是什么蚱蜢,分明就是蝗虫。 “大旱之后最容易出现蝗灾。”想到刚才听到的电子女声素雪心里一阵惶惶,万一真的出现了蝗灾怎么办? 可转念又一想,他们已经在逃荒了,还能再糟糕到什么程度呢? “姐,你抓了几只了?”永安牵着小妮的手又跑了回来。 素雪甩掉心里的不安,把手里的所谓蚱蜢递给永安:“你们抓这个干什么?” 永安想也不想地道:“喂鸡,鸡可爱吃了。” 小妮提醒道:“可我们家没有鸡了呀。” 永安似乎才想起来,苦恼地道:“对哦,三大娘把鸡都杀了,那我们抓这么多干什么?人也不能吃。” 素雪忽然福至心灵,谁说人不能吃?挡不住蝗灾,变灾为宝也成呀。 “永安,小妮,牛牛,你们抓了蚱蜢给姐吧,姐给你们讲故事听,抓够二十只的人才能听噢。” 三姐会讲故事?姐姐会读书,当然会讲故事了。 几个孩子听说有故事听,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边卖力地在草地上扑抓,边兴奋地大喊,“抓蚱蜢,听讲故事喽。” 草地上玩耍的孩子一听,都围着永安几个问原委,有胆子大的来问素雪:“俊妮姐姐,我们抓够二十个蚱蜢也能听故事吗?” “能啊,只要抓够数都能听。” 草地上的孩子们纷纷停止了疯跑打闹,开始了全民抓蚱蜢活动。 几个大点的孩子很快抓够了数,用毛毛草的草茎串成一串交给素雪。 素雪笑眯眯地一个一个正跟他们数得开心,就有人喊了声:“翠香跟栓柱吵起来了。” 草地那头一男一女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越吵声音越大,素雪他们在这里都能听得到。 女孩子尖着嗓子质问:“这只蚱蜢明明是小香抓的,给你小妹玩的,怎么就成小妹的了?” 男孩子也不甘示弱:“这就是我小妹自己抓的。” 翠香是张屠户家的大女儿,张富的妹妹;拴柱是王猎户的孙子。 “小妹才三岁,能抓住蚱蜢?你让她再抓一个看看。” “就是小妹抓的,你不要以大欺小。” 翠香不屑道:“你才以大欺小呢,你即使比我大,我也不怕你。” 翠香的妹妹小香可怜兮兮地劝道:“姐,我不要那只了,别把小妹吓哭了,我再抓一只就是了。” 翠香气得冒烟:“窝囊废,被人欺负了还替人说话,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妹妹。” 翠香伸手去夺小妹手里的蚱蜢,栓柱怎么肯让她得手,上去就拦。 拉扯间两人就打在了一处,翠香是跟着张屠户学了点功夫的,虽然是女孩,但却很快占了上风,把拴柱压在了身下。 小妹见哥哥被打,哇哇地大哭。 小香不敢靠近两人,只得怯怯地搂着小妹哄。 第38章 给个说法 大家七手八脚地上去把翠香和拴柱两人拉开。 拴柱的眼窝被打青了,翠香脸上也被划了一道红印子。 翠香被几个人拉着犹不服气,散乱着头发喘着粗气道:“加上被小妹拿走的那只,小香就抓够二十只蚱蜢了。” 拴柱更憋屈,一个男孩子被女娃子按在地上打,他咬着嘴唇憋住眼里的泪不吭声。 小香道:“拴柱哥给小妹抓的也差一个了,小妹也想……” 对上翠香吃人的目光,小香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原来都是蚱蜢惹的祸,素雪忙挥挥手道:“行了,没抓够没关系,把手里的蚱蜢给永安,大家都来听故事吧。” 孩子们欢呼一声,纷纷围着永安交蚱蜢。 素雪带头盘腿坐在草地上。 翠香对着拴柱哼了一声,坐在了素雪身边,“俊妮,你要讲什么故事?” 栓柱见大家都去围着素雪坐了,偷偷抹了把眼泪,抱着小妹坐在了人群边上。 见孩子们都团团坐好,素雪开讲了,“今天给大家讲个蚱蜢和蚂蚁的故事,从前……” 这是伊索寓言里的小故事,素雪很会制造故事的气氛,孩子们的情绪被她调动起来随着故事起伏。 “夏天,蚱蜢天天在草丛里弹琴,吱吱……” 三小子远远地躲在树后偷听。 可在素雪的声音随着故事情节忽高忽低,在低声说的时候,三小子竖直了耳朵也听不清楚,他不由自主地向着声音的方向靠近再靠近。 “秋天到了,西北风呼呼地吹,”孩子们正听得入神,素雪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讲了?大家顺着素雪的目光,看到三小子已经走到了人群中间。 小妮看看素雪,又看看三小子,开口道:“三哥你没有抓蚱蜢,不能听三姐姐讲故事。” 三小子把放在背后的手拿出来,举到大家面前,是三串蚱蜢。 素雪问:“三小子,你也想听故事?” 三小子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道:“你说抓二十个就能听故事,我这有三十多个了。” 素雪接过蚱蜢,“好,你坐在永安边上听吧。” 三小子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素雪,就这样? 听故事的孩子们却不耐烦起来,翠香催促道:“三小子快坐下,俊妮你接着讲,下来怎么样了?” 这些孩子们只听过爷爷奶奶讲些嫦娥之类的神话故事,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一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 等故事讲完了,大家还坐着不起来,缠着素雪再讲一个。 素雪只得再讲,连着讲了三个,直到大妮来喊人吃饭,大家才放过她,临散场还不甘心地问:“吃完饭我还能抓蚱蜢,你再讲吧?” 在大妮的连连催促下,孩子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见四盛他们还没回来,素雪就没有去空间,只带着永安吃叶家做的大锅饭。 两人刚吃完放下碗,就见三小子满头大汗地跑到素雪面前:“三……三姐,给你,我又帮你抓了这么多。” 素雪看着满满的几大串蚱蜢,笑道:“谢你了,三小子。” 三小子眸子闪着亮光,恢复了往日的神情,道:“三姐,那你以后都让我听故事了?” “我从没说过你不能听故事呀。” 三小子一顿,随即大叫一声,一蹦三尺高。 大盛过来放碗恰巧看见这一幕,训斥三小子道:“三小子,你又想挨打是不是,刚又跑哪胡闹去了,饭都不吃。” 三小子就像老鼠见了猫般,“噌”一下就躲到了王老太身后,探着头道:“我现在就吃。” 王老太护着孙子,支开大盛,“你快拉牲口去饮点水。” 三小子是个淘气的,难得能对俊妮和气,王老太乐见两个孩子相处融洽。 见素雪带着永安又去了草地,三小子呼噜几口把饭扒进嘴里,拿着杂面饼就追了过去。 叶家这边其乐融融,那边,古氏却拉着栓柱气冲冲地找上了张屠户媳妇。 “张嫂子,你看看我家栓柱都成什么样了,你今天非得给我个说法。” 张家往日里有什么事都是张屠户出面,后来张富和翠香也时常与村人打交道。 张屠户媳妇平日里只在家做家务,很少在村里露面。 虽然她不像其他村妇那样经常去东家西家串门子,但在坡底村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因为长得漂亮,村里一些人背后称呼她花嫂子,花婶、花大娘,意指张屠户媳妇像花一样好看,后来“花”竟成了她的称呼。 村里人对这个漂亮的媳妇充满了好奇,见她怎么样都好看,有些爱美的大姑娘小媳妇就暗暗效仿她的衣着打扮,甚至是行为动作。 有个不知真假的说法一直在村里流传。 村头一家闺女有段时间老是甩头,做娘的就打闺女,“甩什么甩,把财运都甩没了。” 那闺女理直气壮地说:“我昨天去张家,看见花嫂子就是这么甩刘海的。” 那闺女的娘就不说话了。 后来村里几个小闺女都养成了甩刘海的习惯。 直到现在要是见谁家闺女甩刘海,就会有人说“怎么甩也没花婶子好看。” 今天各家的当家人都外出了,张富也不在,翠香脸上被划了道印子怕娘骂她,便找了个给牲口割草的借口还没回来。 古氏上门,就只有张屠户媳妇接着了。 张屠户媳妇正在盛饭,见古氏大呼小叫地过来,忙放下碗勺迎上来,“古氏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古氏道:“张嫂子,你就说这事怎么办吧。” 古氏把栓柱推到张屠户媳妇面前,按着他的头顶,强让他抬起头。 对上栓柱乌青的眼眶,张屠户媳妇吸了一口气,惊讶地问:“栓柱这眼眶是怎么的了?” 王猎户家与张屠户家走得近,家里人偶尔提起张屠户媳妇来,都会夸她两句贤惠会管家,但古氏偏就看不上她那种做派。 见张屠户媳妇这会儿了,还装作不知道,心道这人果然惯会装模作样。 古氏气恨道:“还装,还装,有意思吗?你装不知道,这事就过去了?” 张屠户媳妇莫名其妙,她目光扫向小香,小香早就缩在了支锅灶的石头后边,只能看到她的一点衣角。 张屠户媳妇严厉道:“小香,你出来。” 栓柱忙道:“花婶,不是小香,跟小香没关系。” 听到花婶二字,古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栓柱一眼。 她这回连嫂子都不称呼了,扭头直接叫嚷道:“哎呦,我说张屠户媳妇,你就别磨磨唧唧地整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就是种地的庄户人,打猎的猎户、杀猪的屠户,你就爽快点,这事你准备怎么办吧。” 第39章 吵翻了天 六家人的宿营地都离得不远,古氏一嗓子叫出来,立刻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这时候,宿营地里恰巧没有男人在场,几个好事的妇人在一旁听了半天,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问道:“古氏,你找花婶子到底是为什么事呀?” 古氏见众人围拢过来,就冲着人群道:“大家伙给评评理,翠香把栓柱打成这个样子,张屠户媳妇不说好好解决,还装傻充愣,你们说说,有这样做事的吗。” 古氏推着拴柱原地转了一圈,让在场的人都能看到他的脸。 “哎哟,这眼眶给打的,啧啧。” “要是伤到眼睛就麻烦了。” 妇人们天生就是好八卦的,见了拴柱发青的眼眶都咋呼起来。 古氏见众人似是支持她,更来劲了,按住拴柱想要挣扎的肩膀,扯着嗓子道: “栓柱他爷跟张屠户关系好,我们两家也走得近,两家人一起出来,一路上我家给他们家又是送药又是送吃食,还帮着他们张罗骡子,她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现在让人逮着栓柱还往死里打,我就来要个说法,却被她推三阻四的。” 张屠户媳妇被围在中间,被古氏数落着,被妇人们兴味的目光盯着,觉得尴尬万分,她在坡底村还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古氏给大家说完原委,转头质问张屠户媳妇:“你们老张家就是这么做人的?你自己看看栓柱这眼睛,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赔得起吗?” 张屠户媳妇咽了咽唾沫,缓了缓神道:“古氏,我这还没搞清楚状况,你就杂七杂八地说了这么一堆,感情就我们占你王家的便宜了,我们张家就没有帮衬过你们吗?我家孩子爹宁愿自己和儿子用腿走着,都让你家拴柱坐在我家骡车上,你们的东西现在还放了一些在我家车上呢,我们怎么就不知道感恩了?” 赵大头媳妇在人群里,听到张屠户媳妇说这话,似乎也在影射自家,赵家没有牲口车,几样大点的行李,张屠户都让赵大头放在了张家的车上。 大头媳妇不自在地道:“张屠户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嫌我们用你家车放东西了?” 张屠户媳妇被问得有点懵,急道:“大头嫂子,我这正跟古氏解释呢,你这又来添什么乱呢?” 大头媳妇被说躁了,不由高声道:“我这是添乱?我家是放了东西在你家车上,可我们但凡做点好吃的,宁愿给自家儿子们吃稀的,都会端一碗给你家孩子吃,我这算是添乱了?” 古氏也道:“就是,我们昨天还送了些野腊肉给你家,翠香吃得满嘴油,回头就有力气把栓柱打得快瞎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拉出来说道,让大家伙评理。 在场的人见他们掰扯,说什么的都有。 叶家妯娌几个见这里吵起来了,也过来想看个究竟。 高氏见他们说到坐车的事,忍不住阴阳怪气道:“人家孩子坐别家的车,都知道给送些吃食什么的,咱家这坐了一路了,可是连个响都没有呢,咱叶家的孩子可还坐在车辕上呢。” 大柱家的牛牛年龄小,大盛让他跟王老太坐带车篷的骡车,而高氏的小儿子四小子只能被大小子放在第二辆车的车辕上,大小子走着赶车。 高氏对这种安排心里早就不舒服了,怎奈不敢说出来,今天借机就想说几句酸溜溜的话。 听了二嫂的话,杨氏眼神闪了闪,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去收拾碗筷了。 王老太就气恨地盯着杨氏的背影看,待看见不远处痴痴傻傻的何氏,就叹了一口气,到底没有说出什么不好的话,低头想起心事来。 葛氏正竖着耳朵听古氏几人的话,试图分辨到底谁对谁错,好上去评理劝解,冷不丁听到高氏的话,不明白高氏怎么忽然说到自家坐车的事了,就接口道:“咱家小孩子都坐咱自家的车,可没有坐别家的,不用给人家送吃食。” 高氏见杨氏一声不吭地走了,王老太也没有责骂一句,就像一巴掌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愤愤难平,听见葛氏着三不着两的话,只胡乱地应付道:“你没见俊妮不是没车坐吗?她可是不到十岁的女娃。” 领头人牛智信给各家通知过,让十岁以下的孩子都尽量坐车上。 葛氏认真道:“说的是呀,我得给他爹提提这事儿,得想想办法让俊妮也坐车走。” 高氏不屑地撇撇嘴,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牛老太见那边吵闹个不停,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 途经孙寡妇家的宿营地,见孙寡妇正心无旁骛地做着针线,红丽带着弟弟在一旁吃饭,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吵闹的人群,一副有心去看热闹又不敢的样子。 牛老太摇了摇头,孙寡妇过得也太累了些。 牛老太还没走到人群中,就见王婆子背对着人群的方向,一手抱着小妹,一手在收拾锅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牛老太奇怪道:“哎呦,我说王婆子,你儿媳妇在跟人干架呢,你这不劝着,也不去帮忙?” 王婆子见是牛老太,就叹了口气道:“老姐姐,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那儿媳妇就是个能不够的,不说栓柱是吃亏的,她给孩子讨公道我没法拦着;就是遇到她没理的事,我要真劝着,那不得连我也给恨上了?我家强子不得跟着吃挂落?” 牛老太见王婆子没把自己当外人,听见说了这些话,也不去劝架了,坐下跟王婆子说起了知心话。 等牛智信带着各家家主回来的时候,家里的妇人们都吵翻了天,却没有一个劝架的。 牛智信喊了声,“都吵什么呢?” 现场太过嘈杂,妇人们也太过投入,竟没有人留意到牛智信一伙的到来,更是没人听到牛智信的喊声。 张屠户见自家媳妇被女人们围在中间,忙乱地左右应对,力不从心的样子,便冲进场中一个公主抱把媳妇直接给带出了人群。 第40章 还是散伙吧 还没分出是非曲直的妇人们,见一个大老爷们忽然闯进妇人堆里,把焦点人物抱走了,下巴惊得掉了一地,待看清是张屠户,瞬间都没了声音。 都知道张屠户是个疼媳妇的,可当着大家伙的面就搂搂抱抱的,这也太……,在场的人都有些接受无能。 几个小媳妇却愉偷向张屠户媳妇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年龄大点的妇人捡起下巴反应过来,忙捂了眼睛,妈呀,这画面看过了不会长鸡眼吧。 牛智信也被张屠户这番操作整怔了,但却很快醒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妇人们问道:“你们到底在这里吵些什么?” 古氏见问急忙去拽拴柱,一时哪里还找得到,只得道:“翠香把我家拴柱的眼睛要打瞎了,她娘还推三阻四地不承认。” 王猎户一听就急了,“什么?拴柱的眼睛给打瞎了?栓柱,栓柱呀,我可怜的大孙子,嗝——” 看到站到眼前的栓柱,王猎户生生地给噎在了当地。 这眼睛不是好好的吗?眼圈是有些青,可哪里像是瞎了的样子。 “爷,我眼睛没事。” 王猎户这才顺下一口气。 那边张屠户媳妇却惊呼起来:“翠香,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女孩子脸上可不能留下什么疤呀。” 小香小声道:“是拴柱哥手指甲划的,他不是故意的。” 古氏心里一惊,有些心虚起来,她忙偷偷去看翠香的脸,怎奈翠香刚好背对着她,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会不会真的留下疤痕。 张屠户媳妇最是在意两个闺女的容颜,两个孩子虽是村姑,平日里都被要求防晒防冻防风吹的,这真要是被拴柱毁了容,那可就是闯了大祸了。 翠香瞪向妹妹,你说话前能不能好好掂量掂量,看好时机再开口? 翠香听说爹回来了,才敢回到宿营地,没想到才到跟前,就被娘抓住说脸上的伤,翠香就知道会这样,娘一说起来就会没完没了。 翠香忙道:“娘,我脸上的伤没事,连血都没出,不会留疤的。”,又向张屠户求救:“爹,你快让娘别担心了。” 张屠户看了看翠香的脸,就扯了笑脸道:“媳妇儿,翠香脸上就是一道红印子,没事没事。” 张屠户媳妇道:“那也得上药吧,万一留下疤怎么办?” 翠香逗着她娘:“娘,不用上药,等你把药找出来,估计都找不到红印子在哪了,因为已经完全好了,没痕迹了。” 张屠户媳妇哭笑不得地瞪了翠香一眼,这才不再说话了。 牛智信咳了咳,板着脸问古氏:“你们就是为了孩子的这事吵成这样的?” 古氏不敢再提孩子的事,生怕张屠户媳妇要她对翠香的脸负责,顾左右而言他道:“张家嫂子说大头嫂子给她添乱。” 大头媳妇喊冤道:“我们可没有添乱,是张屠户非要让我们把行李放他家车上的,我们几个儿子换着背也能成的。” 大头媳妇似乎回过味来,又问古氏,“你不是说你家给张家送了吃食送了药,还帮忙看牲口,嫌张屠户媳妇不知感恩吗?” 古氏干笑着,也揭露道:“大头嫂子,那你还说你们宁愿吃稀的,都要给张屠户家送干的呢。” 赵大头、王猎户和张屠户三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家人这平日里都处得挺好,难道背地里都是有想法的? 牛智信听得感觉脑袋都要炸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就这样也能吵成一锅粥?可这里边到底谁在搞事情,牛智信理不出来头绪了。 大头媳妇恼羞成怒,“古氏你怎么说话呢?” 古氏道:“大头嫂子……” “够了。”四盛终于忍不住了,“信叔,我看咱们还是散伙吧。” 这话一出,宿营地一片寂静。 四盛道:“既然各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斤斤计较患得患失,都吃不得一点亏,那合在一起也拧不成一股绳。” “勉强要合在一起,可能还会打起来,大家没在外人手里吃亏,却亏在自家乡亲的手里。” “与其那样,倒不如早点散伙,各家走各家的,这样互不相干,孩子也不打架了,也不用担心给人占了便宜了。” 四盛说了这么一大通,实在是灰心,冲大家挥挥手:“大家各奔东西吧,祝大家都早日到达县城。” 在场的人都惊怔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四盛转身,耸肩驼背地走远。 这刚确定了六家人团结一致,拧成一股绳,互相帮衬着走到县城去,怎么才过了一天一夜就要散伙了? 再说昨天晚上大家伙可是尝到了拧成一股绳的甜头,这就要散伙了? 散伙后,一家一户的,要是再遇到昨晚上的事,不是只有挨打吃亏的份? 不,不能散伙。 大家的脸色由诧异、怀疑惭惭变得不甘,最后变得愤怒。 都是那几个妇人闹的,让四盛起了散伙的心思,带累得他们也跟着受损失。 张屠户见大家满含怨愤的目光,在他们几家妇人身上扫来扫去,率先打破沉默道:“信叔,你看,翠香也没打瞎拴柱的眼,四盛这是……,唉,都怪我家翠香,翠香脸上以后就是留了疤,我们也不会找拴柱算账的,信叔你就劝劝四盛吧,别散伙了。” 这事由古氏而起,她只得硬着头皮弱弱地道:“信叔,我,我,我,”我了半晌,才一跺脚道:“我以后不找张家嫂子吵架了,就是有天大的委屈,我也能咽下肚。” 张屠户媳妇皱眉,说得好像自家今天让古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张屠户捏了捏媳妇的手,她不由回眸对着他笑了一下,张屠户原本愁容满面的脸上立刻溢满了傻笑,张屠户媳妇脸上也瞬间如千树万树桃花开。 大头媳妇没有注意到张屠户夫妻的小动作,对牛智信大声道:“信叔,你知道我一向就是个大嗓门,本来就是有口无心的,我跟古氏、张屠户媳妇,我们关系好着呢。” 赵大头也对媳妇道:“你以后说话小着点声,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似的是个粗人,说了多少次了也不知道改,这下该长长记性了吧?” 赵大头媳妇心里发堵,张屠户是护着媳妇说话,她男人当着这么多人只会下她的面子。 赵大头不知道媳妇心里的怨念,转头嘿嘿笑着对牛智信求情道:“信叔,咱不能散火。” 第41章 畏难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喊话。 “不能散伙,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 “我们会把六家人都当成自家人一样地待。” 一个汉子道:“信叔,刚才我们不是都没在嘛,要是我们在场,绝对不会吵起来的。” “就是,我们回去各自管好自家人,再不让信叔和四盛为这种小事操心了。” 牛智信见大家都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也有些动容。他想好了,就是大家伙现在没有自我反省,他也要让大家知道拧成一股绳的急迫性。 牛智信沉痛地说:“今天大多数人都没有出去,不知道前边的境况,我就提前告诉大家伙一声,前边逃荒的……已经开始死人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是怎么,死的?”有人结结巴巴地问。 张屠户道:“有饿死的,也有被人打伤没有医治病死的,我们还看到一个挂在树上吊死的,唉,太惨了,死了的大多数是老人、孩子和妇人。” 看着在场众人的表情,牛智信知道他们需要时间消化,便说道:“大家伙回头好好想想,我们下来到底该怎么相处。” 牛智信说完便转身向四盛离开的方向走去,他要跟四盛好好谈谈。 牛智信走了几步,回头见众人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又道:“咱们是合是散,大家等通知吧。好了,都散了吧。” 四盛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想想,平复一下有些暴躁的情绪。 今天跟牛智信他们去探路,给他的震动太大了,回来见到乡邻们还在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闹,强烈的反差让他有些恨铁不成钢,更有些心灰意冷了。 “爹,爹,这里。”四盛正在想着心事,听见素雪的声音,抬头见她站在草地边远远地向他招手。 永安几个正围着一个火堆忙活,火堆腾起着青色的烟,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焦糊中夹杂着烤肉的香味。 这群孩子倒是会玩,四盛吸了吸鼻子,脸上的沉郁减了不少,他小跑几步来到火堆边。 “你们在玩什么?” 三小子跳起来道:“四叔,我们在烤蚱蜢呢。” 他举着手里黑乎乎的一串,自豪地说:“看,四叔,这是我自己烤的。” 说着撸了一只咬进嘴里“咔嚓”一声脆响,三小子一脸享受,“可香了。” 三小子又带着挑衅的口气道:“四叔,你会烤吗?” 四盛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逗笑了,“三小子都会自己烤蚱蜢了?四叔可不比不上你,四叔还不会烤呢。” 三小子就一幅得意洋洋的模样。 一旁的永安、牛牛、小妮羡慕地看着三小子,他们也只会吃不会烤。 汪泽然和张富一人拿着一把蚱蜢串正烤得热闹,烤架是用石头和湿答答的粗树枝支起来的。 他们俩一回来,就遇到去宿营地偷盐巴的三小子,便随着他来了草地,刚好赶上这顿烤蚱蜢宴。 四盛摸了摸三小子的头,问素雪:“怎么想起来烤这个吃?你不是只爱吃烤鱼的吗?” 四盛说的是素雪在现代的爱好,她每次去吃烧烤必点烤鱼。 素雪嘟了嘴道:“爹,这里哪有鱼给我们烤呀,随意叔在那小水塘边忙了半天了,也没见捉上来半条,我们只能吃这个了。” 汪泽然听说,当下就站起来,把手里烤熟的蚱蜢分给素雪和四盛,道:“雪妹妹想吃烤鱼?我们这就去水塘抓抓看。” 永安率先响应,“哥哥,带上我,我也要去。” 牛牛和小妮也喊着要一起去。 汪泽然都点头应下,反正水塘也只有浅浅一点水,没有什么危险。 三小子也跃跃欲试,但嘴唇翕动了两下却没敢说出口。 就在刚刚,他偷偷把汪泽然的烤串做了手脚,让他吃了一口活蚱蜢,看着汪泽然恶心地把苦胆都要吐出来的样子,三小子感觉心里无比畅快。 汪泽然瞥了三小子一眼,绕过他去拉张富,“张小哥,去抓鱼了。” 张富正津津有味地“咔咔”咬着手里的烤蚱蜢,猛然被汪泽然拖起,有些不情愿地嘟囔道:“我这还没吃完呢。” 张富到底还是从素雪手里抢了几串,才心满意足地边吃边去了小水塘,临走还返回身拉上了三小子。 见一群孩子都走了,素雪跟四盛说了今天的发现和自己的担忧。 四盛摆弄着手里的烤串,不可置信地道:“这不是蚱蜢,是蝗虫?” 他的心陡然收紧,如果素雪担心的蝗灾真的来袭,那他们这群人的境况就会更加困难。 四盛右手食指与中指夹起,放在唇边做吸烟状,喃喃道:“这群人太过斤斤计较了,那些女人为绿豆大点的事,都能吵得不可开交。我在考虑,如果真的没法合在一起,真不如分散了走,各家走各家的。” 素雪抬头看四盛,老爸说的这是真心话吗? 往后走灾民会越来越多,如果再加上蝗灾,一家一户的怎么走出去? 就是车多人多的叶家,都不一定能独善其身,更何况像孙寡妇那样的人家了。 斤斤计较吗?今天早上老爸貌似还在发愁,要怎么把改造独轮车的工钱要回来呢。 “对了,爹,你看,这是孙婶子家的红丽给我的,是为了感谢叶家人的帮忙。” 素雪从空间里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边的绣花,“爹,你见过这么好的料子吗?见过这样漂亮的手工绣花没?这要是在现代,得按奢侈品的价格卖吧。” 看着素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四盛有些好笑,是什么让闺女都以为,自己是这么小气的人了? 四盛叹一口气,自己还是畏难了,看到后边困难越来越多,责任越来越大,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些人一个不少地带出去,更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让他们平安。 既然走到这里了,怎么着也得走出去,大家伙一起走出去,没有别的选择。 四盛暗暗吸了一口气,他有雪儿、有叶家人,还有牛智信、张屠户等,大家一定会平安走到县城的。 四盛把手里的蚱蜢放进嘴里,还真是香啊! “雪儿,你还有多少蚱蜢?” 素雪指了指他脚边的小盆,四盛掀开盆上盖着的大树叶,里边有二三十串蚱蜢,都用草茎串好,有的还在动脚动翅膀的,看来是刚抓来不久的。 四盛道:“够了。” “四盛——”牛智信抹着头上的汗,呼哧呼哧地疾步往这边走。 四盛端起小盆,迈着坚定的步子,迎着牛智信走过去。 第42章 油焖蚱蜢 张屠户、王猎户、赵大头几个,围坐在牛智信家的席子上,等着四盛的美食上“席”。 牛智信已经通知了大家:四盛被说通了,不再散伙了。 大家伙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张屠户跟王猎户、赵大头三人一合计,就各端了些吃食一起来找牛智信,牛智信二话不说,就安排大家在一处避静的地方坐了。 牛智信道:“四盛说要给大家做个没见过的吃食尝尝。” 张屠户三人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刚说不散伙了,四盛怎么又起了做女人活计的兴致? 王猎户道:“叶秀才还会下厨?!” 张屠户打趣道:“信叔,你不怕他把你家的锅给烧漏了?咱们的铁锅可是有大用场的。” 赵大头反问道:“不但咱的铁锅有用,那独轮车、那绑腿哪个没用?” 赵大头拍着自己的小腿说:“就说这绑腿吧,我今天走了大半天了,到现在腿脚还是轻快的,再绑上绑腿还能走几个时辰。” 王猎户对绑脚的新鲜劲还没过。 赵大头早就听说四盛兴起的绑腿管用,但逃荒路上,他家一时也没找到做绑腿的布条,没有亲身体会过。 今天中午出门前,牛智信看到他没打绑腿就送了他一付,王猎户试过之后欣喜不已。 张屠户道:“我看最有用的,就是咱们六家人拧成一股绳的那个……叫什么,哦,机制。” 大家齐齐点头,几个人真心觉得,这个机制真是确保他们平安走出去的“法宝”。 张屠户感慨道:“你说四盛哪那么多点子,咱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赵大头拍拍张屠户的肩膀开玩笑地道:“你要能想到,你就是四盛了。” 三个家主刚经历了女人家的吵架风波,非但没有产生嫌隙,反倒更亲密了。 牛智信在一旁看着暗暗点头。 不远处,牛家搭起的临时灶膛里的火呼呼地烧,大铁锅里的油焖食物滋滋地响,四盛揭开锅盖,一股鲜香飘过来。 王猎户耸了耸鼻子,“这到底是啥美食,怎么这么香?” 四盛端着个小盆走过来,王猎户探头,还用树叶子遮着。 牛智信笑眯眯地道:“大家先不要看,先闭上眼睛品下味道。” “我先来。”张屠户迫不及待地先闭上了眼睛,张开嘴。 四盛挡住大家的视线,用筷子夹了美食吹凉,放进张屠户嘴里。 大家都看着张屠户,只见他大口嚼完,咽下去,咂巴咂巴嘴,“再来一口。” 赵大头急了,“张屠户你别只顾自己吃呀,味道到底咋样?” 张屠户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慢悠悠地竖起大拇指说:“香,真香!” “我们也尝尝。” 四盛给每人都喂了一口,几个人细细地品味。 “真的香。” “美味呀,比肉都香。” 王猎户道:“其实跟猪肉、鸡肉是完全不一样的香味,跟野味的香也不一样。” 张屠户催促道:“四盛,别卖关子,快大家说说这美味是什么?” 张屠户都等不及了,赶紧完说,他好接着多吃几口。 四盛一字一顿地道:“油,闷,蚱,蜢。” 什么?这是……蚱蜢?就是草丛里蹦来蹦去的蚱蜢? 对,就是躲在草丛里爱啃庄稼杆子,爱啃菜叶子的蚱蜢。 这回连牛智信都皱了眉,四盛怎么给大家伙吃虫子呢?不过……味儿确实香。 几个人围着放在席子中间的那一盆“虫子”看,都不作声了。 张屠户犹犹豫豫地伸出筷子,夹起一只小心地放进嘴里慢慢地嚼,嗯,就是刚才吃的那个味,香,他又夹了一只,再夹一只。 见张屠户吃得欢,赵大头也拿起了筷子,好吃就行,管他是什么。 王猎户嚼着蚱蜢,心里五味杂陈,他已经问清楚了,拴柱与翠香打架就是为了一只没用的蚱蜢。 赵大头越吃越香,心里思谋着,一会儿就让几个儿子去多抓些来吃,这好坏是肉,好吃不说,还能省下不少粮食。 天黑下来后,六家人又整装出发了。 正如牛智信给大家说的那样,后边的路上果然不只看到有逃荒的人,还有尸体。 因为是夜晚,路边的逃荒人大多已经躺下休息了,但六家人还是分辨出了几具尸体,虽然不多,但就那么明哈哈地摆在路边,让经过的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大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看着与白天一样姿势摆着的尸首,四盛在心里琢磨着,明天一定要让各家做些口罩、头套出来。 原来曾想用口罩、头套防蚊子的,一时又忘记了没让人做。现在看来,做这些已经刻不容缓了,这是路上防护用的必需品。 因为今天走得快很多,素雪走了一段时间就跟不上了。 大盛已经把车上的东西调整了好几次,也没有腾出足够的空间给素雪坐。 倒是叶老爷子,看素雪被四盛和汪泽然拉着歪歪斜斜地走,就让大小子停下车自己爬下来,打着手势让素雪上车。 见叶家人诧异的目光,叶老爷子自言自语道:“在车里蜷得难受,我要下车活动活动。” 素雪已经累得不行了,也顾不得许多,伸腿就爬了上了牛车。 见素雪摊在车里的杂物上,叶老爷子嘱咐着:“你看好咱们的花种子,一个都别让晃荡坏喽。” 等素雪一迭声地答应了,叶老叶子才让大小子赶车,他和四盛跟在牛车后边走。 素雪上车没一会儿,就趴在大铁锅上眯着了。 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素雪一个激灵抬起头,就见队伍两边原本休息的大批逃荒人纷纷起身跑起来。 有人边跑边喊:“快跑呀,后边有土匪杀人了!” “土匪冲上来了,跑慢了就没命啦!” 听到这话,路边的逃荒人更是惊恐,慌里慌张地跟着乱跑。 有人只没命地往前疯跑,有人想找自家人,但被人流裹挟着根本停不下来,只得无助地边跑边喊爹叫娘,一时大路上混乱不堪。 “当当当,当当当”牛家车上传出急促的敲锅声。 大盛赶着头车加快了速度,队伍小跑起来。 第43章 跟着锅声跑 六家人个个神情紧张,跟着队伍往前跑。 路边的逃荒人与六家人的队伍都是往前跑,六家人又都带着武器跟得很紧,按理说,两群人不会有太多交叉,但就有一伙人,跑着跑着就往队伍里钻。 六家人的队伍有些乱起来,有几个人埋头只顾跟着前边的人,不小心就跑进混乱的人群,找不到队伍了。 素雪在车上看得分明,她立刻拿起擀面杖,使劲敲起了锅,“当当当,当当当……”,边敲边喊话:“大家跟着锅声走,跟着锅声走,不要跑丢了。” 牛家的锅声本来已经停了,听见素雪喊,也再度敲响起来。 头车上的王老太听见外边的动静,把吓坏了的几个孩子搂在怀里,听见素雪的敲锅声和喊话声,身子一震,对永安道:“好孩子,你是哥哥,搂好妹妹弟弟。” 说完,王老太也拿起木棒跟着敲起锅来,队伍后部坐车的人也跟着节奏齐齐地敲锅。 一时间,队伍里的敲锅声连成一线,赶车的推车的走路的乡邻们都跟着锅声跑,走散的人也寻着声音找到了队伍。 素雪松了一口气。 见四盛搀着叶老爷子跟着自己坐的牛车小跑,素雪忙提醒:“爹,晚上很少有土匪的。” 四盛猛然惊醒过来,估计这是有人借机要抢东西,他忙喊了二小子,将叶老爷子交给他照顾,自己加快脚步越过牛车,与大盛一起赶着骡车带着队伍跑。 很快四盛就看到前方有条小路,四盛一个手势,大盛就拐了上去,队伍跟着大盛的骡车都跑到了小路上,与大路上乱跑的逃荒者分了开来。 在小路上又跑了一会儿,素雪听到四盛喊:“雪儿,停止前进。” 素雪响亮地应道:“好。” “当,当,当。” 队伍停了下,四盛顾不上喘口气,就扯着嗓子喊:“警戒。” 警戒组的汉子们放下独轮车,喘着粗气拎了棍棒就站到了队伍周围。 四盛又道:“各家清点人数。” 大盛看了一圈,对四盛道:“叶家人全着呢。” 四盛点点头,弯着腰喘息着往队伍后边走,牛随心道:“牛家人都在。” 四盛正要走到下一家,就听二盛大喊起来:“三小子,三小子怎么没在车上。” 葛氏立刻就慌了,惊呼着跑到二盛赶的牛车边,二小子已经爬上车找过了,看到二小子的表情,葛氏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哭叫起来:“三小子,我的三小子呢,不是就坐在这个车上的吗?怎么不见了。” 王老太站在前边骡车车辕上,身子打着颤,声音却异常沉稳:“老大,去看好你媳妇。” 大盛应着,脚步踉跄着,去拉了葛氏起来,“闭嘴,三小子,三小子……机灵着呢。” 葛氏不敢再说什么,只捂着嘴无助地呜呜直哭。 素雪突然叫起来,“爹,汪泽然也不在。” 四盛咬着舌尖,让自己冷静再冷静,他哑着声音道,“大哥,大嫂,你们先别急。” 又对着有些骚动的队伍喊:“大家都原地别动。” 队伍开始跑起来的时候,牛智信刚好没有坐车,在车下走,他年龄大了,跟着队伍跑了这么大一段路,有些吃不消。 这会儿,牛智信刚刚缓过来点,便上前对四盛道:“四盛,后边的我来点吧?” 四盛看了看气还没喘匀的牛智信,摇摇头,虚浮着脚步继续往后走,“孙家呢?” 孙红丽赶紧道:“四叔,我们在这儿呢。” 孙寡妇母女落在了王猎户队伍的后边,好在人都齐全。 “王家人全了。” “赵家人全了。” 张屠户家也错了位置,落在队伍最后边。 张屠户见四盛要走过来,忙道:“我们人全着呢。” 四盛看了一眼,问:“张富呢?” 张屠户纳闷地道,“这不就在我后边呢……”回头并没见着张富,张屠户也有点紧张,高声叫起来:“张富,张富。” 后边警戒的赵老四忙道:“张富刚跑去后边了,就在那儿。” 四盛顺着他的手,看见队伍后边一个黑影在挪动。 “爹,我在。”是张富的声音。 黑影越来越近,是两个人,不,三个人。 三个人很快就到了队伍跟前,四盛看清楚来人时,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张屠户等人忙扶起他,四盛半晌才对张屠户道:“张哥,快让人去给我大哥说,三小子找到了。” 是的,三小子找到了。 张富背着三小子,搀着汪泽然回来了。 “四叔,哇——”三小子看到四盛,张嘴就哭。 四盛忙上前检查三小子,“哪里疼,伤了哪里吗?” 张富道:“没伤着,吓坏了。” 四盛又忙去上下打量汪泽然,“汪小子,你怎么样?” 张富抢答道:“他一路背着三小子跑,累坏了。” 四盛呼出一口气,道:“都没事就好,万幸万幸!” 张屠户问张富:“你刚不是还在我后边,怎么就去背了他们回来?” 张富道:“爹你光注意前边了,咱们队伍拐到小路上后,我就看见有人影远远跟着,我怕是坏人,就一直注意着,队伍一停下,那人影就看不到了。我刚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汪小弟他们俩。” 三小子道:“我们追不上队伍,见队伍停下来,汪哥哥就躺下说歇歇再追。” 大盛和葛氏很快过来了,激动地对张富和张屠户道了谢,感激地看了汪泽然一眼,背了三小子到前边骡车上去了。 四盛也要搀了汪泽然走,汪泽然道:“姨夫,不用,我没事,刚就是有点累,现在已经歇过来了。” 六家人的队伍原地休整。 牛智信派了几个壮实的汉子返回大路去探察情况,其他人就地休息。 汪泽然坐在车辕上喝了水,吃了点东西,素雪和四盛见他恢复如常了,才让他说了事情的经过。 汪泽然本来是跟在四盛和叶老爷子身后的,有人喊“后边有土匪杀人”的话时,他也紧跟着队伍往前跑。 可是跑到中间,感觉被人撞了一下,汪泽然扭头,见那人插进队伍里,伸手去拍打后边正驾着车往前跑的牛,那牛驾的是叶家的第三辆车,车上装的大多是粮食。 第44章 故事疗法 汪泽然见状,举起手里的木棍就往那人身上敲,那人只得手拍了一下牛屁股,就被汪泽然打倒在地,后边慌跑的人群涌上来,那人瞬间就被挤得看不见影了。 拉车的牛被那人狠狠拍了一掌,猛然越过汪泽然,奋力往前冲去。 二盛走在牛车的另一侧,只急着赶车跟上队伍,并没有发现异常,见牛忽然往前窜,以为是被人群惊到了,忙吆喝着拉紧了缰绳,牛车猛得一顿,歪斜了几下很快就稳住了。 牛车边的汪泽然却听到“哎呦”一声,一抬头,就见三小子从车上被甩了下来。 刚打了牛的人被人群踩挤的画面还在汪泽然眼前晃动,见三小子摔在人群脚边,忙一把捞了起来,架着他就往前拽,“快,快走,不能停。” 三小子从车上掉下来,并没有摔伤,只是吓得失了神,刚才要不是汪泽然拉起他,后边人丛林一样的腿脚就要踩到他身上了。 见三小子还是愣愣的,眼看着队伍一眨眼就跑到前边去了,他们俩还在原地龟速,汪泽然心中焦灼,索性一个俯身背起了三小子,小跑着去追赶队伍。 好在六家人的队伍一直在敲锅,汪泽然背着三小子跟着锅声也追到了小路上。 听见休息的锅声响起,汪泽然才一下子泄了气,倒在地上呼呼直喘。 好在张富及时发现了他们。 骡车边,三小子紧紧抓住葛氏的手,眼泪汪汪地道:“娘,我以后再也不坐装粮食的牛车了。” 三小子其实很想说,要不是汪泽然,他今天就回不来了,不被人群给踩死,也会因为追上不上或找不到队伍变成野孩子。 自从带了三小子回来以后,整个叶家没有一个人对汪泽然说感谢的话,但汪泽然能感受得到,大家对他的态度明显的转变,他感觉似乎已经是叶家的一分子了。 去探查情况的汉子回来了,他们身上穿着脏兮兮的补丁衣服,脸上涂着锅灰和泥巴,这是他们的伪装。 为安全起见,四盛特意让这些人,照着大多数逃荒人的模样装扮了。不只是他们,就是其他人也都刻意地调整了服装和妆容。 几个汉子给四盛和牛智信说着大路上的情况。 “大路上人群已经不跑了,路上逃荒的人比刚才少了很多。并没有土匪杀过来,没有人知道人们曾听到的土匪杀人那句话是怎么回事。” 四盛看了眼素雪,果然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乱编造的谎言,还好他及时调整了路线,没有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六家人身上得逞。 “路上有很多人在哭,有人被抢了粮食、有人丢了孩子,还有人找不到闺女媳妇了。” 葛氏闻言把三小子抱得更紧了,生怕他再丢了找不回来似的。 “还有几个被人踩伤打伤的,在路边呻吟求救。还看到两家人围在路边哭,听说是家里有人被踩踏死了。” 牛智信听完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在场的人也都有些后怕。 如果俊妮当时没有一直敲锅,让大家跟着锅走;如果四盛没有带着队伍拐到小路上,这些苦难随时可能发生在他们六家人身上。 六家人看四盛和素雪的目光就满含了感激和庆幸。 队伍又出发了,这回大家都很沉默。 大家沉默地赶路,沉默地看着路边哭泣的人、呻吟的人,还有再也不会开口说话的“人”;沉默地照应着家人和乡邻,沉默地看紧了家里的粮食和行李。 天大亮了,六家人才停下宿营。 永安今天破例没有在车上睡着,一下车就牵了素雪的衣角不放,他被吓坏了。 不说一开始骡车和车外的人群没命地奔逃吓到了永安,就是后来他抱着小妮和牛牛,看王老太在车上不停地敲出刺耳的锅声,都让他惊慌不已。 再加上后来三小子找不到了,还听说好多人家的孩子都丢了,永安就更害怕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丢了,再也见不到姐姐,见不到爹,见不到家里人了。 素雪知道永安的心理,做什么都把他带在身边,连跟四盛去空间里吃饭都取消了。 叶家早饭的主食还是杂面干粮,这回王老太发干粮的时候,给了汪泽然两块,和大小子二小子的一样多。 素雪就对着四盛心照不宣地笑,王老太这是把汪泽然当亲孙子一样待了。 汪泽然饭量大,平时王老太分给他的口粮根本就吃不饱,以往四盛和素雪都是把自己的吃食分大半给汪泽然,以后就可以给他少分些了。 吃完饭,大人们都先后躺在地铺上睡着了,永安看起来也很困乏,但却紧紧抓着素雪的手强睁着眼睛不敢睡,素雪听见身边的小妮、牛牛、三小子、四小子几个也在不停地翻身。 估计他们都有些害怕,可别给几个孩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了。 想到以前听说过一个消除焦虑的方法——听故事,不管有没有用,素雪决定试试。 几个孩子最喜欢听三姐讲故事了,听素雪又要开讲了,都乖乖地躺好竖起耳朵静静地听。 两个故事讲完,几个孩子竟然都睡着了,永安还打起了小鼾。 素雪呼出一口气,还好这个方法管用。 素雪正准备躺下,一抬头就见汪泽然坐在不远处的地铺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自从出来逃荒,叶家一直是男女地铺分开,汪泽然在男子地铺上休息,只有三小子、永安这样年纪小的男孩子,才可以跟素雪一起在妇人的地铺上休息。 素雪冲他做了个睡觉的手势,就打着哈欠躺倒了。 下午,睡醒的人们一起床,就忙活着做晚上赶路的准备了。 王老太指挥着儿媳们在做吃食,二盛和大小子在检修各家的车子,大盛叫了几个小子去给牲口割草。 汪泽然一边拔草,一边带着三小子、永安几个抓蚱蜢。 三小子现在对汪泽然言听计从,感觉比对二小子都亲,叶家人也乐见其成,二小子也不在意。 永安焦虑的情绪好了许多,跟着汪泽然前后跑得不亦乐乎。 素雪这才跟四盛找了机会进到空间。 这回空间把停留时间,延长到了十分钟,当然这也是奖励的福利。 十分钟的时间,两个人可以稍微从容地吃东西了,再也不担心吃得太急会落下胃病了。 从空间出来,四盛让素雪画了口罩、头套的图样,拿着去找牛智信。 可没多一会儿,孙寡妇就拿着图样又来找素雪了。 第45章 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原来牛智信将图样给牛老太,让她照着先做出个口罩、头套的样子来。 可牛老太拿着图纸颠过来倒过去,怎么也看不明白,这既不是花样子,也不是鞋样子,这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把家里的两个儿媳妇叫来,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得已,牛老太只得拿了图样去找孙寡妇。 孙寡妇的针线在六家的妇人里是最好的,就是在坡底村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不但能做家常的衣服鞋袜,更难得的是她在针线上还有奇思巧功。 就拿做袄子来说,别人做的袄子前边衣襟都是微翘,既难看又钻风,可孙寡妇做的袄子却是那么服帖、漂亮。 村里曾经有爱美的小媳妇,拿着袄子央到孙寡妇跟前,孙寡妇只看一眼那媳妇的腰身,拿起剪刀、针线,半盏茶的功夫就帮着改好了。 那小媳妇穿着袄子回家,被男人盯着看了好几眼,喜得她逢人便夸孙寡妇的手艺。 渐渐地,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谁有个针线上的难处都会去找她商量,孙寡妇也不藏私,都能巧妙地帮大家解决。 孙寡妇针线巧手的名声就这么慢慢地在村里传开了。 现在牛老太要做口罩、头套的样子,想要找人帮忙,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孙寡妇。 孙寡妇倒是看得出纸上画的图样是什么,可她不识字,看不懂上边标的尺寸,再说还有些细节需要当面确认一下,所以孙寡妇就拿着图样来找素雪了。 孙寡妇是个心灵的人,素雪只讲了一遍,她就记住了,跃跃欲试道:“半个时辰,给我半个时辰,我把口罩和头套的样子都给做一个出来。”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素雪就戴上了手工版的口罩和头套。 下一刻,牛老太就充当起了六家人的妇女主任,各家的媳妇、闺女被牛老太集中起来,大家一起来学做口罩和头套,针线巧手孙寡妇给大家现场示范。 有人就问啥是口罩、头套?就是布做的,戴在嘴上头上防病用的。 快拉倒吧,布能防病?那还要郎中干啥呀? 你先去看看吧,叶秀才和俊妮说戴上能防病的。 啥?叶秀才和俊妮说的?那铁定就能防病,我这就来。 有了实物样子,又有孙寡妇的现场示范和解说,妇人们挤在一堆,说说看看叽叽喳喳中,很快就都学会了怎么做口罩和头套。 素雪从空间里,把四盛提前挑好的几件小旧的棉布衣服拿出来,准备交给王老太拆了做叶家人的口罩和头套。 这几件衣服虽然都是棉布的,毕竟是穿过的旧衣服,做成头套也就罢了,可要是做口罩就有点……差强人意了。 素雪想了想,又从空间里找出一块没有上色的棉布出来,这是从镇上白家放进空间里的。 想到老爸要是知道了自家又损失了一大块白棉布的表情,素雪就有点想笑,趁他这会儿不在这里,赶紧先斩后奏。 素雪把白棉布与那几件旧衣服一起交给王老太。 王老太原本正在牛车上的行李里翻腾,寻找适合做口罩头套的料子,现成的布料肯定是没有的,也只能拆用旧衣服了。 王老太拿起这件衣服有些舍不得,又放下;再拿起那件,感觉料子又不合适,再放下,正难于取舍间,见素雪从骡车上拿出这些旧衣服,暗暗松了一口气。 王老太爬下牛车接过素雪递过来的衣服,准备安排人开始动手拆做。 可翻到旧衣服里夹着的白棉布时,停住了手,“俊妮,这是哪来的?” “这个原是在镇上家里的柜子里的,收拾东西时我爹让带上的,这布料给大家做口罩正好。” 王老太点点头,白家虽然好多年都不开铺子了,可手里还是有些好东西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王老太又咂嘴道:“这么密实的棉布做口罩可惜了,不如……” 素雪忙打断王老太要出口话,“奶,奶,做口罩只能用这个,你想想,口罩可是贴在嘴巴上的,其他料子肯定都不如这个合适;再说我爹说了,做防护必须要用最好最干净的布。” 素雪又在借用四盛的名义假传圣旨了。 王老太一听,是老四说的,那就用这布做吧。老四都指定用这布做口罩了,她要再用在其他地方,到时候寒了儿子的心也不是她想要的。 王老太不再纠结,当下扬声叫着葛氏、大妮几个,分派了开始做活计。 叶家做针线的主力是大妮和二妮,两人手脚都很麻利,特别是大妮,那可是经针线巧手孙寡妇亲自指点过的。 但叶家人口多,全部做完得花些时间呢。 大妮二妮忙着做针线,连针都拈不动的素雪,只能逍遥地躺在树下,嘴里咬个草茎,撑着头看永安他们抓蚱蜢了。 汪泽然一见素雪,就放下手里的拔的草跑了过来。 “雪妹妹,你不是去做口罩、头套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做完了。”素雪大言不惭地道。 她已经把设计和指导打样工序做完了,至于后边的缝制就不关她的事了。 汪泽然惊讶地看了看素雪的手指,“雪妹妹,你女红很好吗?”要不怎么这么快就做好了,别的女孩子都还在忙着呢。 素雪给了他一个白眼,“女孩子一定要女红好吗?” 看她这表情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就说嘛,雪妹妹虽然手指纤纤,却从来没见她拿过针线。 “那倒不必,女孩子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没必要啥都要学,样样都要精通。” 不像男孩子,不得不读书科举,既要撑门顶户,还要出人头地,哪里能随了自己的心意想学啥就学啥呢。 唉!汪泽然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素雪很认同汪泽然的话,如实道:“我只喜欢画图样,不喜欢做针线。” “不喜欢就不学、不做。”汪泽然纵容地道。 “嗯。” 素雪欣赏地看着汪泽然点头,汪泽然作为一个古代人,对女子学女红的态度可算是相当的开明。 “你怎么给俊妮乱教呢。”一个不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牛恒满脸愤怒地站在两人的身后。 他满含指责地看了汪泽然一眼,转头苦口婆心地对素雪道:“俊妮,你别听他的,学好女红针织是女孩子的本分,他说你不用学是在害你,以后你会吃苦头的。” 第46章 暴殄天物 汪泽然脸色顿时变得冰寒冷厉。 素雪嘴角抽了两下,这个“小夫子”什么时候来的?早知道他在这儿,就不说话了。 上回她跟三小子打赌,牛恒就拉扯什么女孩子的名声,这次“小夫子”又来说教了。 素雪不想跟他多说,便问道:“牛恒,你有什么事吗?” 牛恒瞪了一眼汪泽然,才道:“各家的口罩头套都做好了,我奶让我找你去看看。” 素雪淡淡地答应道:“好,你先走吧,我稍后就去。” 牛恒有些不情愿,但见素雪冷淡的表情,才勉勉强强地转身。 临走前又特意嘱咐道:“俊妮,咱们两家既是亲戚又是近邻,我不会害你的,你可别什么人的话都信,小心被人给带坏了。” “小夫子”也太自以为是了吧,素雪敷衍地点头道:“我知道,你走吧。” 牛恒听见雪答应了,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感受到汪泽然灼热的目光,素雪对他耸耸肩,笑道:“这个小夫子,还真是啰嗦。” 汪泽然没有说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素雪无奈道:“你放心,我自己有分辨是非的能力,知道该怎么做。” 汪泽然这才缓和了脸色,转了目光道:“你快去吧,别让牛奶奶等急了。” 各家的口罩头套的确都做好了,一家家地都摆在席子上,大多数是用废旧衣服改制的,各色料子各种颜色都有,一眼看去,花花绿绿一片。 头套也就罢了,可这用旧麻布、粗葛布做的口罩,布料粗糙疏松不说,只这硬邦邦的质地怎么戴也贴服不到脸上,根本起不到防护作用。 杨氏见素雪拿着自己做的葛布口罩半晌不说话,有些忐忑地问:“俊妮,这是我给牛牛他们做的,有啥不妥当的吗?” 牛牛娘何氏的病还没好,做不了针线,牛牛家的口罩头套少不得由杨氏帮忙操办,可大柱带的行李有限,大概是没找到合适的棉布衣料。 素雪再看席子上,也有其他人家用葛布麻布做了口罩的,就笑着对杨氏和一旁的牛老太道:“三大娘、牛奶奶,各家做的头套都没有问题,只是这口罩,得用棉软细密的布料做才有用。” 见大家不解,素雪用最直白的话解释道:“戴口罩主要是为了防止脏东西吸进口鼻让人生病,只有棉软细密的布料才挡得住那些脏东西。” 牛老太恍然道:“噢,原来是这样,粗葛布这么大的缝隙铁定挡不住脏东西呀。” 素雪点头:“口罩的布料层数越多效果越好,要是在布料中间夹一层棉花,阻挡脏东西的效果就更好了。” 牛老太拍手道:“三盛媳妇、大头媳妇,听到俊妮说的了吧,你们几个快去重新做吧。” 大头媳妇为难地问道:“俊妮,那给麻布中间夹些棉絮行不行?” 她家倒是带着几件棉衣在包袱里,实在不行,从棉衣里撕些棉花出来,先顾着眼前吧。 “可以,赵大娘,你要不放心就稍稍多夹些棉花。” 大头媳妇吁了口气,这样就好。 验收完成,大家都收了东西各自回去了。 素雪见杨氏也收了东西皱着眉要走,忙上前道:“三大娘,小妮、牛牛他们抓了好些蚱蜢,咱们去拿回来,你用杨舅舅的锅给我们做炒蚱蜢吃吧?” 杨氏看了看笑得一脸天真的素雪,眼底有些疑惑。 知道蚱蜢能吃以后,叶家已经做着尝过了,小妮他们抓了蚱蜢给家里炒就是了,怎么刻意要用大柱家的锅做呢? 跟在杨氏身后的高氏,屏息听了素雪的话,撇着嘴“哼”了一声,不在意地扭头去跟别家媳妇说话了。 杨氏看看高氏及周围的人,不动声色地笑道:“好,你们一群小馋猫,今天就让你们吃个够。” 素雪挽着杨氏的胳膊,往汪泽然他们抓蚱蜢的方向走。 见身后已经没了人,素雪从怀里掏出两块粗棉布,道:“三大娘,这是我家的笼布,没用过几次,我爹不舍得丢,就顺便塞在行李里了。可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用,倒是凑活能做几个口罩,三大娘你别嫌弃,拿去做了给杨大舅他们戴吧。” 杨氏微微一愣,本能地就要推拒,她已经想好了,打算从自己的棉衣里拆些棉絮出来,夹在这葛布口罩里就行了。 可听素雪说得真诚,似乎这两块粗布真的没什么别的用处一样,杨氏心里微叹,瞬间便改了主意道:“俊妮,我替你杨大舅谢你了,不过用不了两块,一块就够。大妮刚把剩下的布给了我,够给牛牛做个口罩的,你这一块给你杨大舅两个做就满够了。” 素雪把两块都塞到杨氏手里,“三大娘,你多做两个留着,说不定以后永安的口罩脏了,还要找你要了替换呢。” 杨氏就不再推托,爽快地把两块布都收了,道:“好,那我就多做几个,你啥时候用,就来找三大娘拿。” 杨氏拿了布就匆忙回去了,她要赶着把几个口罩尽快做出来。 杨氏刚走,红丽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拉着素雪道:“俊妮,你跑得好快,我娘有事要找你,一回头就找不见你了,让我好找。” 素雪笑道:“我刚要去找永安呢,孙婶子找我啥事?” “那个背包,我娘快做好了,想让你去看看。” 经红丽一提,素雪才想起来,上次把背包的图样给了孙寡妇,一直没见她拿出成品来,想是太忙了吧。 孙寡妇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里里外外啥都得操心,想多抽出时间做点针线怕是不容易。 素雪没再多问,跟着红丽去了孙寡妇家的宿营地。 当看到孙寡妇拿出的双肩包时,素雪忍不住张大了嘴。 孙寡妇的背包确实做得不错,完全按照图样的设计缝制,可……素雪脑中闪过暴殄天物四个字。 那背包是用细棉布做的,这个时代细棉布仅次于绫罗绸缎,对庄户人来说属于非常高档的好料子。 更夸张的是,背包上竟然绣了花:正面绣了幅大大的花开富贵的牡丹轮廓,周边绣有叶子,就连背带上也绣了万字符。 素雪揉了揉眼睛,仔细欣赏背包上精美的绣花。 你确定这做的是逃荒用的双肩背包? 第47章 强子找不到了 见素雪只顾看那背包上的绣花,孙寡妇不好意思地道:“这段时间有些忙,实在抽不出更多的时间,这花还没有绣完。”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孙寡妇不但照图把背包给做了出来,还绣了这么多花,说起来的确是高手快手了,可…… 好吧,她还是低估了孙寡妇的实力。 “孙婶子,这背包做得真的好……” 被素雪夸赞,孙寡妇谦虚道:“哪里呀,主要还是俊妮你的图画得巧妙。” 素雪咳了一声,有些不知道怎么接着往下说了。 素雪斟酌了词句道:“那个,孙婶子,咱们现在是在逃荒路上,你这个是不是有些……,当然,如果有机会卖给富贵人家,可是难得的精品。” 孙寡妇妙懂了素雪的意思,她一心只想做得更好,没有考虑他们现在的境况,真要背着这样的背包上路,无疑是背了一个被抢的靶子。 孙寡妇脸上满是红晕,她还不如一个孩子考虑得周全呢。 孙寡妇强笑道:“这也只是个样子,如果这样子没有做错,我再拿葛布做两个,现在也没工夫绣花,就做两个纯布包,可行?” 素雪重重地点头,“嗯嗯,婶子可以做个大的自己背,再做个小的给红丽背。” 孙寡妇顿时释然,眼睛闪着亮光,背包还可以缩小尺寸,小孩子就背个小小的。 孙寡妇心里有了盘算,脸上也没了尴尬之色。 隔天,素雪就收到了孙寡妇送的一个小背包,用葛线麻布缝制的。布料虽然普通,但却结实耐磨;手工虽然简单,但却精致。 素雪很高兴地收下了,她给背包里装了水囊、干粮、还有炒蚂蚱等物,让永安背着。 玩耍的时候,见永安一会伸手从包里拿了水囊喝水,一会又取出两个蚂蚱吃,惹得六家的小孩子眼馋不已。 孙寡妇背着硕大的双肩背包,推车行动自如,也让六家的大人们心热不已。 于是,六家的妇人们就纷纷去找孙寡妇,将各自的包袱陆续改缝成了双肩包。 这是后话。 这几天,六家人仍然是天黑后开始赶路,天微亮就找个避静的地方宿营。 自从“敲锅”事件后,素雪赶路轻松了许多。 只要看到她在车下走路,保准就会有人叫她到自家车子上坐一段歇歇脚。 一开始素雪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抵不住大家的热情,也就不见外地蹭车了。 只是,她很少蹭牛家的车。 第一次坐上牛家的车时,牛奶奶让随意背了自己五岁的女儿小青在车下走路,空出位置给她坐。 倒是安排了牛恒上车陪素雪一起坐车,牛奶奶说,两人年龄相仿,好一起说说话,路上不瞌睡。 虽有牛奶奶不时引着两人说话,但跟“小夫子”牛恒坐在一起,素雪仍然感觉如坐针毡。 从那以后,素雪再也不坐牛家的车了。 三小子也再没有坐拉粮食的牛车,二盛和大小子把第二辆车上的行李挪了些到粮食车上,倒出些空间,让三小子与四小子一起,跟着叶老爷子坐车。 只是叶老爷子坚决不让三小子坐在他装花种子的筐子边。 自从知道土芋花和甘薯花种子是美味以后,叶老爷子就更宝贝他的花种子了,几乎一步不离地看着那两个筐子,就连睡觉都搂在怀里。 三小子曾经咬过、摔过土芋花种子,叶老爷子怕他坐在筐子边再使坏。 见叶老爷子坚持,大家只好让三小子坐在车辕上,让四小子坐在叶老爷子身边。 这天,探路回来的汉子向牛智信和四盛说着前边的情况:“前边不远处有个村子叫马歇屯,过了马歇屯,再走一段就是三羊镇了。三羊镇是个大镇子,听说镇上还有一半人没有走,还是比较繁华的。从这儿往前走,越走路上逃荒的人也越多。” 逃荒人越多,越不安全呀。 四盛看了看天,已经大亮了,便让队伍就近找地方宿营,等晚上天黑以后,再启程通过三羊镇。 牛智信照例派了两个汉子提前去马歇屯和三羊镇探路。 四盛今天有点不舒服,大概是有点感冒,借着吃饭的机会,在空间里找了感冒药吃了,回来躺下睡得特别沉。 中午时分,四盛被人摇醒了。 牛智信带着哭音在他耳边说:“四盛,不好了,强子,强子找不到了。” “什么?”四盛睁开眼睛,还有些懵懂。 牛智信又说了一遍,四盛一骨碌爬起来,“信叔,到底什么情况?” 牛智信红着眼睛环视四周。 四盛知道,这是怕大家知道后引起恐慌,便手脚麻利地穿上衣服,跟着牛智信急匆匆地走了。 叶家人都在各自忙碌,没有人注意到四盛与牛智信的异常。 素雪和泽然带着几个孩子在另一张地铺上玩,见四盛他们走远,素雪与汪泽然对视了一眼。 素雪叫三小子:“你带着弟妹去抓些蚱蜢回来,咱们的零食快吃完了。” 几个孩子都喜欢吃炒蚱蜢,这已经成了他们的零食了。 三小子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带着永安几个走了。 随心抱着头蹲在一棵大树下,一会儿拍拍自己的脸,一会儿又不安地揪扯自己的头发。 一见四盛过来,不等牛智信开口,就压抑着哭音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随心与强子一起去三羊镇探路。 两人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可能是快到繁华的大镇了,路上逃荒的人的确比别处的多,两人抱紧了身上装干粮和水的包袱,谨慎地闪避着路上的行人,边观察周围情况边往前走。 可过了马歇屯,快走到三羊镇的时候,却发现逃荒的人越来越少了。 随心与强子觉得奇怪,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于是两人走下大路,隐在路边的灌木丛里,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慢慢向前挪。 没走一会儿,看到一对小夫妻模样的青年男女,也藏在灌木丛里。 听到声音,小夫妻警惕地抬头,看到他们的衣着,才放松下来。 听说他们要去三羊镇,小夫妻忙战战兢兢地劝住他们,说镇上可能进了山贼。 第48章 孤儿寡母 随心和强子听了小夫妻的话心里一惊,忙打听详情。 那对小夫妻也是逃荒的,因为路上有事耽误了,没有跟上村里逃荒的大部队。 小夫妻说,他们急于追赶村里人,并没有留意路上的情况,等快走到三羊镇入口的时候,忽然听到镇子里传出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夹杂着纷杂的哭喊声和喝骂声。 两人惊疑之际,才发现路上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已经看不到其他行人了。 夫妻俩吓得赶紧躲进路边的灌木丛,女子胆小当下就软了脚,在灌木丛里半晌都没法挪动,遇到随心两人时,小夫妻才刚往回走了一小段路。 等小夫妻离开以后,随心和强子也没敢继续往前走了,两人商量后,决定还是先返回宿营地再说。 刚想要回转,随心忽然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起来,只得走到灌木丛深处去解决,可等他完事后出来,却不见了强子。 “我把周围找了个遍,又在原地等了好久,也没有见到强子。”随意垂了眼眸道:“只是……不敢进到三羊镇里边找。” 四盛有些头疼,鼻子也不通气,他甩甩头,带着浓重的鼻音问:“你去方便的时候,那小两口在什么位置?” “他们早就走了,走了大概有一刻钟了。” 四盛点头,接着问:“你在拉屎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周围一直都静悄悄的。” “那出来以后,在强子等你的地方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随心想了想,肯定地摇头,“没有。” 四盛没有了思路,种种迹象表明,强子可能是自己离开的,而他最可能去的是三羊镇。 四盛没有想明白的是,强子非常清楚三羊镇此时可能正被山贼洗劫,怎么可能一个人去那里冒险呢?而且还是在没有向同伴打招呼的情况下。 见四盛沉默,牛智信叹气道,“王猎户还不知道这事呢。” 随心自责道:“都怪我,怎么偏偏要在那个时候去拉屎呢,如果我跟强子在一起,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要是那样,或许两个人都回不来了,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了。 四盛右手食指与中指夹起,抵在唇边做吸烟状。 牛智信和随心都看着他的动作不敢说话,怕打断了四盛的思路。 此时,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样。 忽然,传来一阵喧嚷声,几人猛然抬头,就见王婆子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他信叔,四盛,强子真的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王猎户跟在王婆子身后边追边劝,“老婆子,你别听人乱说,肯定没有啥事。” 王婆子不理会王猎户,一眼就看见蹲在地上的随心,眼睛一亮,满怀希望地问:“随心,你回来了?强子呢?强子是不是也回来了?他在哪里?” 随心自责地垂下头,不敢看王婆子。 见随心的表情,王婆子似乎猜到了什么,一把抓住随心的衣服:“随心,你怎么不说话,强子呢,他去了哪里?啊?” 王婆子一阵摇晃,随心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哭出声来,“强子找不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王婆子手一松,就瘫软在了地上,刚才的泼辣劲荡然无存,眼睛木木的,嘴里只喃喃道:“真的出事了,强子真的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王猎户站在王婆子身后,看到现场的情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听到随心的哭喊,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几人忙把王猎户和王婆子扶起来,安顿他们在石头上坐了,牛智信如实地向两人说了情况。 “随心已经在周围找过了,没有任何打斗和强迫的痕迹,强子应该……”牛智信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王猎户老两口。 王猎户就强子这一个儿子,要不是强子经常打猎,武力值和观察力都比其他人强些,人也足够机灵,牛智信是不会选他去做最危险的探路工作的。 看到王猎户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而王婆子却不断地重复着“强子找不到了。”牛智信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信叔,四盛,你们得给我们个说法,拴柱爹不能就这么白白丢了。” 一个高昂尖锐的声音刺得大家耳朵嗡嗡直响。 古氏怀里抱着小妹,一手拉着拴柱,一路大喊着走了来,她身后跟着一群人,看样子六家人都被古氏的大嗓门带到这里来了。 看到牛智信和四盛严肃的表情,古氏一时有些气弱,可看看手里的孩子,就又扯着嗓子喊起来。 “信叔,四盛,拴柱他爹就这么白白地不见了?他可不是为我们一家,他是为六家人去探路的,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们呀。” 见牛智信和四盛两人都没有说话,古氏心里底气更足了,他们这是理亏了。 “这一路走来,我们王家可全靠栓柱他爹呀,顶梁柱没有了,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呀。” 后边跟着的人们见领头人不说话,也不敢出声,都默默地站着静静地看,眼里大都充满了同情。 古氏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一把鼻泣一把泪地哭叫着:“以后谁来推车,谁来伺弄牲口,谁来背孩子哟,我们这孤儿寡母的。” “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们孤儿寡母呀,他爹可是为大家没的呀……”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古氏脸上,哭叫声戛然而止,古氏张着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 王婆子站在古氏身边,血红着眼睛居高临下地骂道:“谁说强子没了?我强子活得好好的,你个死婆娘敢这么咒他?这就自封孤儿寡母了?你安的什么心?” 王婆子一向纵着古氏,不管是在人前还是家里,都轻易不驳她的面子,今天忽然端起了婆婆的架子,古氏被惊愣了。 “娘,你,你打我?我哪里……” “闭嘴。”王婆子厉喝一声,古氏果然不敢再说下去了。 王婆子一把抢过古氏怀里的小妹,“你个黑了心肠的坏婆娘,诅咒自家男人不说,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看把孩子吓的,小妹不是你生的?这么狠心抱她来这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小妹早就被吓得泣泪直流,小嘴一瘪一瘪地,只是不敢哭出声来,抽噎得快喘不上气来了。 第49章 不能丢下他 王婆子把小妹搂在怀里,用袖子给她擦掉脸上的眼泪鼻涕,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王婆子哄着孙女,面上毫无波澜地对牛智信和四盛道:“他信叔,四盛,我知道我家强子肯定没有事,他一定是被啥事给耽误了,他会回来的,我们一家都等着他回来。” 王猎户似乎也看到了希望,连连点头,“对对,强子会回来的。” 四盛此刻已经拿定了主意,他站起来对王猎户和王婆子道:“王叔,王婶,我这就去三羊镇,要是强子在三羊镇,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给带回来。” “不行,三羊镇这会儿正闹山贼呢,你不能去。”牛智信本能地反对。 四盛道:“如果强子在三羊镇,现在去才有可能把他带回来。”等山贼走了,恐怕就晚了。 “可你要是万一……”牛智信还是不放心。 “没有万一,信叔。”四盛打断牛智信的话,“三羊镇是咱们去往县城的必经之路,离这里也只有十来里,要是不去探明情况,不说强子,就是咱们这里的所有人,怕也难逃山贼的魔掌。” 四盛接着道:“咱们不知道山贼抢了三羊镇,是不是准备在那儿常驻,更不知道他们抢完三羊镇,还会不会来抢马歇屯。” 三羊镇在去往县城的大路上,他们现在要是往前走,绕不过三羊镇,是死局;要是呆在原地,难保山贼就不抢到这里来,还是死局;要是往回走,走了冤枉路是小事,他们带着老小脚程快不到哪里去,山贼要是追上来,还是死局。 想到这,牛智信惊出一身冷汗,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陷入进退两难的危险境况。 站在后边的乡邻们,有心思通透的,也想到了这些,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人甚至害怕得有拔腿就要跑的冲动。 四盛道:“我们咋样才能避过山贼?与其让这么多男女老少没有方向地乱走,倒不如去三羊镇探明情况,找到走下去的办法和路子。” 牛智信没有反对的理由了,不管是去还是留,都要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大盛在人群中听了半天,见牛智信竟然答应让四盛去冒险,有些气恼地道:“四盛,你个弱秀才,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动,去了能干啥?” 这几十号人,怎么就只让他家四弟去冒险。 四盛看了看人群,松了一口气,还好王老太没有在这里。 四盛对大盛笑道:“大哥,我去三羊镇不是去跟山贼打架的,我可没那个本事,更没有那个胆。我只是偷偷地去找山贼的空档,探探情况而已。” 四盛有些痛心地道:“再说,我得去把强子找回来。不说强子是为六家人探路的,就说他是咱们六家人中的一员,是我们的亲人,我们就不能丢下他。作为领头人,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要去找到他,带他回来。” 对,他们六家人都是亲人,不能丢下一个亲人。 “那,我跟你一起去。”大盛觉得自己怎么样都比四盛强,遇到什么危险,他总比四盛有力气。 “让我也去吧,四盛,”随心站到了四盛面前,他握紧了拳头道:“我把强子弄丢的,就让我去把他找回来。” “我也去。”赵老三也推开人群站了出来。 “我也去。” “我也去。” 人群中不停地有汉子站了出来。 看着这样的情景,王猎户很是欣慰,悄悄低头掩下眼里的火热,还有担忧。 “我也去。”一个少年的声音,引得牛智信抬头看过去,张富还是个孩子,六家人这么多汉子,怎么也不会让他去的。 没等牛智信开口,人群里的张屠户就骂了起来,“你个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呢,还想去,你咋不上天呢?”张屠户一把扭住张富的胳膊,伸手拧了他的耳朵,踢着他的屁股把人给带走了。 人们只听到张富凄厉的喊声:“爹,爹,爹,耳朵要掉了,放手,放手,胳膊折了,娘,娘,我爹要谋杀亲子了,救命——” 一场悲壮的请战,让这父子俩弄得啼笑皆非。 最后,四盛只选了赵老三和杨大柱一起去三羊镇。 素雪单独问四盛:“爹,你真的要去冒险?” “没有把握的事,你爹我能做吗?” 四盛有把握?素雪还没有想到破局的万全之法,见四盛信心满满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爹,你有把握不被山贼发现?你有把握找到强子?有把握找到避过山贼的路?” 四盛淡定地道:“都没把握。” 四盛没有一点把握,就敢去三羊镇,想到被土匪洗劫过的鲁家农庄的惨状,素雪百感交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那你还敢去冒险?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永安?” 四盛不敢再卖关子,忙搂了素雪的肩膀,坦白道:“雪儿,别急呀,我有自保的把握,绝对不会出事的。” 见素雪看着他愣怔,四盛忙解释:“咱们有空间呀,空间有隐蔽功能,有危险我就躲到空间里。” 素雪这才想起来,空间的确奖励了隐蔽功能。 所谓隐蔽功能,就是两人在遇到危险时,可以靠意念进入空间躲避。 父女俩曾经试过这个功能,口中念叨“隐蔽功能”,便可进入空间,但尝试这个功能的时候并没有遇到危险,很快就被空间弹了出来。 素雪破泣为笑,用好空间的这个功能,四盛就不会有危险。 对四盛放下心来,下一刻,素雪的眼珠又转了起来,这个功能她也可以用,那…… 四盛临走前,对大盛交待道:“看好咱家人。”他怕他出去的这段时间,宿营地发生意外。 四盛对汪泽然说的话是:“看好雪儿和永安。” 四盛对牛智信说得最多:“信叔,让大家不要生火。” 六家人的宿营地虽然离大路有段距离,但要是生火做饭,炊烟升起,从大路上就能看到,就可能带来危险。 牛智信应了,四盛又伸出两根手指低声道:“两个时辰,信叔,两个时辰后,如果我们还没有回来,你就带着大家从这条小路进山躲躲,多余的东西都可以不带,保命要紧。” “四盛,你们……”牛智信眼睛一红,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第50章 真的山贼 四盛见牛智信误会了,连忙解释:“信叔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约定两个时辰,只是以防我们回来晚了,耽误了大家进山的时间。” “信叔,如果我们真回来晚了,你一定要带大家进山躲起来,我们几个回来就从这条路去找你们。” 凭借着空间,四盛有把握保全自己。 至于杨大柱和赵老三,四盛让他俩跟着去,只是为了在镇外接应,有意外情况时能及时回来报信,他压根就没打算让这两人进到镇子里去涉险。 “好,”牛智信压下心里的悲伤和无力感,郑重地道:“你们一走,我就让大家做好准备,到时间就转移到山里去。” “还有,信叔,暂时还是先别让我娘知道这事。”王老太一直不知道四盛要去三羊镇的事,四盛怕王老太知道后太过担心。 空无一人的大路上,三个高低不同的男孩子拄着打狗棒,沿着大路向着三羊镇方向疾走,他们头发蓬乱、满脸污垢、穿着褴褛,一看就是逃荒人。 张富第n次惴惴不安地念叨:“真的不需要给家里人当面说吗?” 身着男装的素雪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道:“张大哥,你还是回去吧,你爹要是知道了,不得打断你的腿?” 当面说?当面给家里人说了,他们还能再出来吗? 其实,素雪原打算只自己一个人,悄默默地跟在四盛他们后边,去三羊镇的。 既然有空间保驾护航,那她完全可以大胆地去三羊镇帮四盛,她总比杨大柱和赵老三两个没有任何依仗的强吧。 可是汪泽然好像知道她的计划一样,自从四盛离开以后,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甩不开不如就让他加入,汪泽然听了素雪的想法,二话不说就毅然决然地跟素雪一起行动了。 有了汪泽然的帮助,素雪成功地避过了汉子们的警戒岗,偷偷出了六家人的宿营地。 两人刚走上大路,就见张富站在路边冲两人阴恻恻地笑。 没奈何,素雪原本一个人的计划就变成了三个人的。 听素雪提到张屠户,张富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还有些发烧的耳朵,“我好容易趁我爹睡觉的当口偷跑出来,这会儿还没咋地再回去,那多亏得慌啊。” 汪泽然问:“那你不怕你爹回来打你?” 张富咧了大嘴傻笑道:“我爹打人是疼,可不管我啥时候回去,这顿打是免不了的。不过,有我娘在,他不敢把我打狠了。” 素雪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仗着有娘就有恃无恐啊,就他有娘是吧? 素雪摸了摸鼻子,再看看汪泽然,还真是,三人中还真就张富一个人有娘呢。 四盛带着杨大柱和赵老三却不像素雪他们那般轻松,三个汉子闷着头急匆匆地往前赶。 不多时就穿过了马歇屯,转过一个弯,隐约就看到三羊镇的屋顶了。 三个人钻到路边的灌木丛中,猫着腰继续前行。 前边陡然传来说话声,三个人俱是一震,忙趴在草丛里不敢动弹。 四盛竖起耳朵仔细听,只听得出来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却听不清说话的内容。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大柱、老三,你们两个在这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大柱忙拉住四盛,有些不安地道:“四哥,咱们一起去。” 四盛瞪眼,“我去拉屎,你跟着去干什么?” 这个时候拉屎?四哥可是秀才,说话怎么也这么粗俗。 大柱并没有松手,只是固执地看着他。 四盛扶额,带两人来是给他帮忙的,怎么感觉倒成了监视他的了。 看着两人要同进退的决然目光,四盛想了想,还是给他们找点事做吧,“你俩会不会编草帽?” 见两人点头,四盛道:“趁我去拉屎的时间,你俩用这枯草编三个简易的草帽,伪装用的,伪装知道吧?” 两人齐齐答知道,四盛早就给大家讲过伪装,他们现在穿的衣服就是一种伪装,嗯,进三羊镇前是得伪装一下的。 “现在就编,别弄太大声,等我回来。” 四盛见两人乖乖地在开始拔草,才走向灌木丛深处,见离两人距离足够远了,才转个弯顺着那说话声的方向走去。 快到灌木丛尽头时,透过层层树丛,四盛看到了说话的人,两个抱着大砍刀的男人,他们凶神恶煞地站在三羊镇的入口。 随心打探的情况果然没错,三羊镇真的有山贼。 四盛趴在草丛中,按住“咚咚”直跳的胸口,慢慢地调整着呼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的山贼。 两个山贼看样子是在放哨,两人在入口处悠闲地踱着步,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山贼甲:“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见有人来换班,是不是把咱俩给忘了。” 山贼乙:“不会,这个镇子不小,要把活干完也得一阵儿呢。” 山贼甲:“这次要能多弄几个芽儿(指小伙子),以后就不用咱俩放哨了。” 山贼乙:“铁定不会少,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广场上那么多的丁(指人),怎么样也能多弄几个上山吧?” 山贼甲:“丁多顶屁用,一个个跟弱鸡一样,弄来只会吃。” 四盛听了半晌,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正考虑怎么进到镇子里去,这两个人把住了进镇子的大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入口。 山贼还在继续说着闲话:“他们肯定会好好挑捡的,早上六当家的就亲自收了个芽儿,听说是个逃荒的,让狼二直接给扛到城隍庙去了。” “逃荒的”几个字让四盛顿住了脚步。 “六当家的?咱们这位女当家可是从来没收过人呀,这次还收了个芽儿?”山贼甲来了兴致,“哈哈,那可有好戏看喽,咱们二当家岂不是要泡醋缸里游泳了?” 山贼乙:“可不是嘛,我给你说,二当家昨天晚上……” 两人咬着耳朵说起了悄悄话,四盛见再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便转身往回走,心里琢磨着城隍庙的方位。 忽然“咔嚓”一声,四盛不小心踩断了根干树枝,清脆的断裂声在这寂静的灌木丛中显得格外刺耳。 “什么人?”两个山贼立刻警觉地喝问。 四盛忙定住身形屏住了呼吸,见山贼甲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四盛嘴里默念“隐蔽功能”,便闪身进了空间。 山贼甲在灌木丛边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骂骂咧咧地走了回去。 四盛站在空间里,看着窗外山贼甲的背影,不由张大了嘴巴。 第51章 扎进柴草垛 这空间的隐蔽功能真是太好用了,不但能把人给藏进来,外边不露一点痕迹,而且人在空间还能看到、听到外边的一切。 四盛此刻感觉,就如同站在一个透明的空中楼阁中一般,这个楼阁就悬在他进入空间前所在位置的上空。 四盛绕着空间把四面窗户都看了一遍,三羊镇的地形尽入眼底。 三羊镇建在两山之间的一片平坦之地上,共有两条街道,镇上的房屋建筑都分布在这两条街道的两边。 穿过三羊镇那条大路应该是主街,两边的建筑高大气派。 四盛仔细观察街上的情况,只见主街上人来人往,有大量拿着大刀、棍棒、弓箭的山贼,在路边的各个宅院里进进出出。 主街的中间位置有一片广场,那里人头攒动,似乎镇子里的男女老少都被集中到了这里,广场四周站了一圈举着武器的山贼,还不断还有山贼押着人往广场走。 如果强子进了三羊镇,那他也有可能在这些人群里,四盛揉了揉额角。 广场周边都是高房大院,有好几个院子里都有人,一个院子里集中的都是女人,似乎有山贼在人群里穿梭,因为离得远四盛看不清更多的细节。 另一个院子里,则集中了很多的车马、牲口,还有家什、物件、箱笼、包袱等物,看样子这里是专门放置山贼抢来的物资宝贝的。 四盛在镇子里寻找着城隍庙的位置,刚才放哨的山贼说,有个逃荒的被关在城隍庙里,他要先到那里找找强子。 在关牲口的院子旁边有一座宽敞的院子,看那建筑风格貌似是一座庙。 四盛将脸贴在空间的窗户玻璃上,这座庙除了主殿以外,还有好些房屋,院子里有几个拿着武器山贼在来回巡游,还有山贼不停地从广场上押着汉子进到庙里。 四盛基本肯定这就是山贼所说的城隍庙了。 街上和院子里这么多山贼,要进到庙里去找人谈何容易。 四盛右手食指与中指夹起,抵唇做吸烟状。 他盯着城隍庙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忽然发现这个庙是有后院的,后院与前院之间并没有门,只是通过主殿旁的一条走道,就可直达后院。 与前院相比,这后院里就清冷很多,四盛看了半晌才见到有两个人在院子里活动,这两人手里也没有武器。 庙宇的后院紧挨着三羊镇的另一条街道,那条街道路狭窄不说,两边的房屋也明显低矮破旧,与其说是街道,不如说是条小巷子更合适。 让四盛兴奋的是,这个巷子直接通到镇外这片灌木丛,而且巷子里几乎没有人,只有二三个山贼偶尔在跟上晃荡。 四盛跑去空间的另一个窗口,从那里看得更清楚一些。 巷子的出口处并没有放哨的山贼,最妙的是巷口的路边还有一个柴草垛,估计是旁边那户人家存着烧火用的。 看到这里,四盛心里有了数。 等他返回去时,大柱和老三已经编好了草帽,因为等得足够久,三人还用草扎了披风。 杨大柱戴着帽子穿上披风,趴在地上不动时,老远看还真就像一堆枯草树枝堆在那儿。 四盛也穿戴上伪装两件套,道:“赵老三留在这儿接应,大柱跟我绕到镇后边去看看。” 赵老三闻言想要说什么,对上四盛凌厉的目光,立刻就闭上了嘴。 四盛道:“老三,我们一个时辰要是没有回来,你就回去给信叔报信。报信可是大事,你可要分清主次。” 赵老三抿了抿唇,郑重地点点头。 四盛带着大柱摸到了灌木丛边上,正对着那条巷口趴下来。 从灌木丛到巷口,中间有一小片草地,穿过这片草地就可以进到巷子里了。 问题是,这片平整的草地正好在村口那两个放哨的山贼的视线范围内。 怎样才能避开山贼的耳目穿过这片草地呢? 那两个山贼,还在镇子口边聊天边来回走动,还不时扭头扫一眼草地的方向。 “大柱,你留在这里,帮我盯着那两个山贼的动作,等他们要回过头来时,你就学鸟叫,千万别看我,盯紧山贼。” 听到鸟叫,四盛就会停下来化作草地上的一堆柴草,或者直接躲进空间。 大柱请愿道:“四哥,我过去,你盯着山贼。” “嘘,——” 两个山贼好像听到了什么,转头向他们的这边看过来。 四盛和老三保持住姿势,不敢稍有一点动作。 见山贼竟一步步向这边走过来,四盛不由得紧张起来,如果被山贼发现,他立马能玩消失,可是大柱怎么办。 四盛手里紧攥着伸缩刀,放在按键上的大拇指微微颤抖。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五米……。 四盛的汗流了下来,这里离主街有段距离,附近应该没有其他山贼,实在不行,就一不做二不休,他俩一人对一个,直接干掉他们。 “喵,喵——”忽然,灌木丛里传来几声猫叫。 山贼放下举着的砍刀,“原来是野猫呀,害老子又白跑了一趟。”说着转身向大路口走去。 六十米、七十米,八十米…… 四盛一跃而起,轻巧地跨过空地,一头扎进了巷口的那堆柴草垛里。 两个山贼回头看了看,继续往回走。 四盛拍了拍胸口,从草垛子里探出头,见大柱还趴在原地,便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进灌木丛深处等着。 见大柱点头,四盛又钻进草垛,他要进到空间先观察一下巷口附近的情况。 巷子两边的几个院落都没有人,大门敞开着,院子里乱七八糟的,看样子已经被山贼光顾过了。 “二当家,不能再喝了,你都喝了一上午了。”一道底气十足的男声传来。 四盛扭头看去,只见巷子左边一家院子里有人,这家屋子是青砖瓦房,周围有高高的院墙,在周围破旧的房屋中间显得特别突出。 几个高壮的男人提着大刀棍棒,站在院落的四周。 屋檐下摆着一张桌子,一个戴着单只眼罩的男人正在自斟自饮,旁边躬身站着一个身形矮胖子。 独眼并没有理会那胖子,端起酒杯一口闷下,再去倒酒时,发现酒壶里已经空了,便头也不抬地喊:“拿酒来。” 胖子继续劝道:“二当家,真的不能再喝了。” “你少啰嗦,给我拿酒来。” 胖子依旧没有动,二当家一下子站起来,暴躁道:“狼大,连你也不听我的了?” 第52章 去城隍庙 见二当家发火,狼大忙从另一个山贼手里接过酒坛,给酒壶加满酒,再给二当家斟上。 二当家仰脖一饮而尽,然后满足地叹气,示意狼大再倒。 狼大一面倒酒一面说:“二当家,早上出发的时候,你可是向大当家保证过,今天要踩两个寨子的,这都过午时了,咱这一个寨子都还没完呢,毛家寨离这可还有一个时辰的脚程呢。” 独眼龙不屑地“嘁”了一声,道:“我说要踩两个寨子,可没说一定要踩毛家寨呀。” 见狼大不解,二当家直接道:“你去通知兄弟们,这里完活了直接去马歇屯。” 狼大恍然大悟,顿时露出崇拜的神情道:“对呀,马歇屯离这儿近,村子也小,一个时辰内保准能完活,这样,咱们今天就踩了三羊镇和马歇屯两个寨子了,高明,不愧是二当家,头脑就是灵活。” 二当家得意地拍着狼大的肩膀道:“跟着我有你学的呢。” 狼大忙“是是是”地应着,转头派了人去传话。 回过身来,狼大又小心翼翼地问:“二当家,是不是得跟六当家也说说马歇屯的事?” 二当家一听就暴跳起来,“说个屁,六当家还有心思想这个,她这会儿恐怕已经在跟逃荒的那小子聊人生了。” “你在背后放什么鸟屁呢?”一个劲装女子还没进院门,就高声开骂起来。 “老娘我就收个逃荒的,你至于这么编排人吗?怎么?允许你成批地收人上山,我收一个都不行?” “六当家来了。”院门口的人忙高声通报。 二当家见六当家进了院子,气势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矮了下去,色厉内荏地控诉道:“你那是普通的收人吗?收个人还问人家祖宗八代?还问什么坡底村是在山坡底下的话?” 坡底村?四盛赶紧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二当家越说越来气,直接啐了起来,“呸,不说山坡底下,就是山崖底下,也养不出好鸟来。” 六当家听得柳眉倒竖:“二哥,你监视我?” 二当家借着酒气醉醺醺地道:“我监视你干嘛?我还不是怕你有危险吗?上次的伤还没好就非要跟着出来,万一要是抻着了,心疼的还不是我?” 听了二当家的话,六当家怔了片刻,随即便软了腔调,低头羞涩地道:“二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二当家受用地道:“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六当家扭捏了一下,抬头道:“其实,那个逃荒的就是个玩意儿,我就是看他傻里傻气的,想留下来逗着玩的。” 二当家不太相信地道:“六妹,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二哥你要不喜欢,那人就在城隍庙里,回头我亲手去攮了便是。” 二当家惊喜道:“好,好,六妹,痛快。来,先陪二哥喝两钟。” 四盛嘬着牙花子,硬着头皮看完两人的狗血剧情。 现在可以确定,他们嘴里的“逃荒的”就是强子,他得赶紧去城隍庙,晚了恐怕真的就来不及了。 四盛出了空间,刚要钻出柴草垛,就被人堵住了出口。 被发现了?四盛刚想要躲进空间,就听,“四哥,是我。” “大柱,你怎么来了?怎么过来的?”那片草地可不好冲过来。 大柱喘着气道:“刚山贼换班,我瞅了个空挡,就跑过来找你了。半天没见你从草垛里出来,我还以为你已经从另一边走了呢。” 大柱庆幸地道:“还好你还在这儿,四哥,咱们下来去哪里?” 四盛刚想要说话,忽然听到外边有动静,忙抵住唇“嘘”了一声。 草垛外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粗嘎的声音道:“又是咱俩扫尾,这活每次都是咱俩干。” 另一道声音回应道:“谁让咱俩是才上山的呢,等咱们跟着再多干几票,就能捞到好差事了。” “反正这里没啥人了,咱们分开扫吧,早点扫完早点去吃饭。” “好,那你去这个院子,我去那个院子。” 听着两道脚步声越走越远,四盛动起了心思。 这条巷子里山贼很少,就是二当家现在喝酒的院子,门也是朝主街开的,那里的山贼要到巷子里来还需要从镇口绕过来。 那这附近就只有这两个新上山的山贼了?! 四盛对着大柱耳语了几句,大柱瞪大眼睛看着他,手脚却开始颤抖。 “大柱,这些山贼跟何家庄的土匪可是一样的货色。” 提到何家庄,杨大柱忽然来了力气,牙齿咬得咯咯响,那些土匪灭了他丈人全家,让他媳妇的精神到现在都没恢复正常,他正没机会报仇呢。 大柱握紧了手里的木棍,“好,就按四哥说的,咱们两个对一个,一个一个地解决。” 一刻钟后,两个山贼从院子里出来,手里握着大刀,有些踉跄地走在巷子里。 黑壮的那个问瘦高的山贼:“四哥,你确定不杀了那两个吗?他们会不会出来坏咱们的事?” “手脚都捆了,嘴也堵上了,还关在地窖里,他们一时半会出不来。” 瘦高的山贼有些气虚,想了想又道:“要是没人发现,他们就能饿死在地窖里,这跟杀了他们是一样的,还不用脏了咱们的手。” 没错,他们就是换上山贼衣服的四盛和大柱。 大柱便不再纠结两个山贼的事,问四盛:“现在咱们去哪儿?” “城隍庙。” 四盛本不想让大柱跟去城隍庙冒险,可想到刚才大柱处理那两个山贼时的勇武模样,就改变了主意。 如果没有大柱,他一个人肯定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打晕两个山贼,再毫无痕迹地把他们扔进地窖里。 四盛和大柱两个人哆嗦着腿,相互搀扶着往前走,好在巷子里这会儿没有一个山贼。 四盛判断了下方位,应该就快到城隍庙后院了,不由呼出一口气,只要潜进城隍庙后院里,就能伺机找到强子了。 “吱嘎”前边院子的门陡然被打开了,从里边出来四五个山贼,迎面向四盛和大柱走来。 四盛第一反应就是要默念“隐蔽功能”,可感觉到紧贴着他站着的大柱,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四盛伸手捏住自己的嘴唇,强压住随时冲口而出的四个字。 两人缩在墙角,战战兢兢地看着那群人,四盛脑子里不停地盘算着各种逃跑的路线和方式。 可那几人从四盛两人身边走过,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一个。 四盛正要松口气,就见一个山贼又返了回来。 那人脸上有道明显的伤疤,威风凛凛地站在四盛和大柱面前,眼神冰冷地扫视着两人。 第53章 让你嘴碎 刀疤脸问:“你俩把那半边巷子扫完了?” 四盛手里汗津津的,脸上却带着谄媚的笑,“扫……扫完了。” 刀疤脸陡地提高了嗓门,“那还在这儿浪荡个啥?去城隍庙看着去,那儿就只剩阿旺两个了。” 去城隍庙?这不正中下怀吗? 四盛咧了嘴正要回话,刀疤脸却对着大柱呵斥起来:“看什么看,我们去给二当家送酒菜,回来就换你们吃饭。” 大柱正盯着那人手里的酒坛子看,猛然发现刀疤脸的斥骂是对着自己的,吓得后退一步,打了个趔趄。 四盛忙扶住他,点头哈腰地对刀疤脸道:“我们不饿,你们尽管去,城隍庙交给我俩,你就放心吧。” “刀疤大哥,你快点。”前边的人等得着急了,催促起来。 刀疤应了一声,鄙夷地看了大柱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新来的都一个怂样,经过几次血就好了。 目送刀疤走远,四盛心里有些疑惑,给二当家送酒菜不是应该走前边的主街吗,怎么要从后边的巷子里走,那不是绕远了吗?难道山贼也是第一次来以路不熟悉? 想不通就不想了,四盛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刚才那几人出来的院子,就是城隍庙的后院。 有了刀疤的话,四盛和大柱大明大方地从后门进了城隍庙,守门的山贼看了两人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去将门重新关上。 四盛和大柱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两人从容地走到院子里。 四盛在脑子里回忆着在空间里看到的城隍庙的布局。 “你俩还愣着干什么,去前院帮旺子去,后院你们不用管。”看门的山贼不耐地喝道。 四盛忙躬身应着,从大殿旁的过道走去了前院。 按刀疤说的,城隍庙只有两个山贼,后院一个,那前院应该也只有一个。 果然,四盛在前院只看到一个山贼,抱着把砍刀站在大门边。 听说是刀疤大哥让他们来的,这个叫旺子的山贼并没有怀疑,指着两边的几间厢房道:“看着他们,别让人闹事,更不能让人跑了。” 四盛和大柱顺从地拎着砍刀在院子里转着圈巡游起来。 旺子见两人尽心地来回走动没有一刻偷懒,满意了,便走去坐在大殿的台阶上,自顾吃起茶来。 四盛人在院子里巡游,眼睛却在扫视厢房的门,那门上的门缝很宽,但在院子里一点也看不到屋子里的情况。 四盛急得团团转,等刀疤他们回来,再想要做什么就难了。 见旺子靠着廊下的柱子闭上了眼睛,四盛悄悄溜到厢房门口,顺着门缝往里看。 屋子里关着好些汉子,他们在屋里或站或坐或蹲,大都一副麻木的样子,有个汉子还趴在门边呜呜地哭,却看不清脸。 四盛余光瞥着旺子,冲屋里喊道:“哭什么,能上山跟着当家的是你们的福气。” 旺子听见喊声,睁眼看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又闭上了眼。 四盛放了心,趴在门上看向屋里。 听见门口的喊声,所有的汉子都抬头望过来,四盛一个个扫过他们的脸,没有强子。 四盛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贴到另一间房门上看。 大柱也如法炮制。 不一会几个房间都看了个遍,两人借着巡游交叉时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该不会已经被两个当家的给……处理了吧?四盛捂住了胸口。 不,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四盛右手食指与中指夹起,抵在唇边做吸烟状。 强子被关在城隍庙,应该不会错,镇子口的山贼说过,六当家也亲口承认了。 要说处理,六当家和二当家都没有来过,不可能亲自处理。 如果当家的传话让别的山贼处理呢?从六当家说要攮了强子,到四盛他们进到城隍庙之前,时间太短,处理强子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强子就一定还在城隍庙里。 刚才后门的山贼说什么?这后院不用你们管。四盛眼睛一亮,那就是说后院也关了人?! 四盛走到大殿台阶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假寐的旺子掀了眼皮看他一眼,四盛搭讪道:“这会儿也不见送人过来了,他们是不是都吃饭去了?” 旺子没有搭理他。 四盛状似不在意地道:“刀疤大哥说让我们在庙里先看着,回来就换我们吃饭,他是不是怕那个六当家送来的人出状况呀?” 那人瞥了后院一眼,猥琐地笑了,想到什么立马又板起了脸,“去去,做你们的事,别瞎凑热闹。” 四盛嘴里一连声地应道:“好,好,好。”却又朝旺子凑近一些,一脸八卦地问道:“旺子哥,我们真不用守着后院那个逃荒的?” 旺子警告道:“后院的事你们可别掺和,知道得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知道得不多,只是听人说坡底村逃荒……” “叭”四盛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旺子凶神恶煞般地瞪着他道:“让你嘴碎,什么东西,六当家的舌头也敢嚼。” 四盛跳起来,举了巴掌就要还回去,想到现在的处境,又软软地放下手,低头道:“我再也不敢了。” 杨大柱也已经扑了过来,听见四盛的话,拿着砍刀站在了原地。 见两个人起先是怒起,现在又秒怂,旺子冷哼一声,盯着他们不说话。 四盛和大柱乖乖地退回到院子里,继续巡游。 强子被关在后院,四盛捂着刺痛的脸颊,咋样找个借口去到后院看看。 “轰——” 巨大的爆响震得四盛发懵,怎么听着像是打炮的声音。 “轰”又是一声,大柱跑来抓住了四盛的胳膊,四盛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哪里会有炮。 这声音是从隔壁的院子传过来的,隔壁可是山贼存放牲口和战利品的地方。 “牲口惊了,快来人呀,牲口还驮着东西呢。”隔壁忽然传来几人齐声的大喊,隔着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避里叭啦”又是一片的爆响,隔壁院子升起了浓烟,“走水了,走水了。” 旺子听到喊声,也顾不得管四盛两人,爬起来就奔出了大门。 四盛和大柱正在愣神,“嗖”的一声,后院守门的山贼也掠过两人,狂奔了出去。 两个人都跑出去了,现在城隍庙里没有一个山贼了。 四盛忙拉了呆愣的大柱,跑到后院,猛推厢房的门,没有开,门是从外边锁着的。 四盛索性大喊:“强子,强子,你在里边吗?” 侧耳倾听,里边没有任何声音。 第54章 不省心 四盛又转到另一个房门前,“强子,强子。”,还是没有回应。 四盛和大柱一连找了好几个房门,终于听到一扇门里传出沙哑的声音,“是四哥?真是的是四哥?” 大柱惊喜地冲四盛道:“四哥,强子,强子在里边。” 终于找到了,四盛激动应着:“是我,强子,你等会儿。” 四盛后退两步,跑上去带着惯性用脚踹门,“哎呦。”下一刻却抱着脚直跳,怎么影视剧里,对这种古式木门踹一脚就开,轮到他就成了一脚就疼呢。 四盛忍着疼准备再踹时,就见大柱拿了块砖头“叭叭”敲了两下,门锁便“哗?”一声掉在了地上。 四盛:“……”。 强子从房边扑出来,“大柱,四哥,你们……”强子眼泪哗哗地流,泣不成声。 “啥都别说了,快走。”四盛打断强子,拖着他就往后门走。 大柱已经去开后门了,门刚打开,就“呼拉拉”涌进来一堆人,是刀疤带着去送饭的山贼回来了。 刀疤正着急,见城隍庙的后门打开得这么及时,眼里带了点满意,顺手便拉了身边四盛的胳膊,边急匆匆往前院走边说:“你们也别在这儿待着了,走,跟我去隔壁院子。” 四盛被刀疤拉着,不敢不跟着走,急得嘴里直喊,“走,快走,原路走。” 希望大柱能听明白,能带着强子顺着巷子原路返回灌木丛。 刀疤怪异地看了四盛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隔壁院子没后门,当然得从这里原路走了。” 大柱跟在一群山贼后边,自然听到了四盛的话,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四盛话里的意思,他拽拽强子的衣角,两人脚步就慢了下来,趁人不注意,一个闪身躲进了旁边的花木丛里。 前院,两边厢房传出“咚咚咚”的撞门声,里边七嘴八舌地呐喊着:“放我出去,我们不想被烧死。” “救命呀,屋里还有人呢。” 刀疤扫一眼前院,没有看到一个山贼,皱着眉把四盛一推:“你留下,看着这院子。” 四盛正转着眼珠想着脱身的办法,没有防备被他推了个仰八叉。 刀疤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带着四个山贼冲出了院门。 四盛爬起来正揉屁股,就见大柱和强子跑了过来,四盛又恼又急:“你们怎么还没走?” 强子眼巴巴地道:“四哥,我们等你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等我,走,快走。”这俩人脑子有坑吗?掂量不来轻重缓急是吧。 大柱和强子闻言,便一边一个拉着四盛就往大门口跑,四盛急得直跺脚,“后门,后门。” 两人又拉着他掉头往后院跑。 “等等。” 四盛甩手挣脱两人,跑上去用脚去跺厢房的门,当然没有跺开,回头急道:“别愣着,快砸锁,砸锁。” “四哥,瞅这空档咱快走吧,晚了就走不了了,还砸锁干嘛?” “笨蛋,人越乱越才越好跑。”四盛满地里寻找砖头,好容易捡了半块,却被大柱抢了去,四盛气得干瞪眼。 强子也不去找砖头,跑到门边抓着门锁一拧,锁子“嘎嘣”一下就开了。 见门锁打开了,屋子里的汉子立刻拉开门,疯了一般冲了出来,呼号着有往前门冲的,有往后门冲的。 人冲出去就会引来山贼的注意,得赶紧走。 强子拧完东厢的锁,又去拧西厢的。 这人怎么一根筋呢,非要把所有门都拧开,四盛额上青筋直跳,“够了,强子,快走。”,说着又回头去找大柱,可是操碎了四盛的一颗老心。 四盛跟强子、大柱一口气跑出城隍庙的后门,心里不住地吐槽:这两个不省心的,他带雪儿都没有这么费劲过。 路边墙根上忽然钻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四盛吓得一个激灵,揉了揉眼睛再看,原来是个小孩从墙根的狗洞子里往外爬。 四盛这时候可不想多管闲事,扭头正准备接着逃命,等等,那孩子黑乎乎的脸上,五官怎么这么熟悉。 那颗脑袋也看到了四盛的脸,咧嘴嘿嘿一笑:“爹。” “雪儿?!你,你,你……” 四盛还没你完,就见素雪的脑袋又缩进了墙洞里,“包袱卡出了。” 一个大包袱从墙洞里推了出来,“爹,快接着。” 四盛忙接了包袱递给大柱,伸出手嘶喊着,“快,钻出来。” 这个院子正是城隍庙隔壁那个放战利品的院子,山贼们都跑去了那里,里边肯定危险至极。 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这要钱不要命的性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他收回刚才的想法,她这个闺女比大柱两个更不省心。 素雪的脑袋又迅速探了出来,笑嘻嘻地道:“爹,咱们快走,汪泽然他们已经从大路走了。” 什么,汪泽然也来了? 素雪忽然叫起来:“我的腿……”还没完全爬出狗洞的身子迅速往洞里缩去。 吓得四盛赶紧去抱她的肩膀,边上的大柱和强子也上前拉住了素雪的胳膊,三个人一使劲,素雪就被拖了出来,只是脚上的鞋子丢了一只。 “小心。”强子眼疾手快,推开洞口的素雪。 就见一个大刀从洞里戳了出来,墙洞那边传来恶狠狠的咒骂声:“小兔崽子,把老子的东西放下,你等着,看老子过来打不死你。” 素雪也不说话,拉了四盛就跑。 四个人钻进了村口的灌木丛里,才敢略微放慢了脚步。 这时灌木丛里已经有很多人了,看样子都是躲避山贼的村民。 “四叔,你们可回来了。”一身伪装的赵老三看见几人,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四盛身上泣泪涟涟。 赵大头与四盛是一辈的,赵老三虽然也二十多岁了,却是比四盛小一辈的。 四盛紧绷的嘴角抽了两下,这在灌木丛里等了一会儿,怎么就染上和强子一样的怪毛病呢? 四盛还在生着素雪的气,被老三这么一扑,反倒给弄得哭笑不得。 素雪没有注意到四盛脸上的官司,她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学了几声布谷鸟叫,很快就传来了同样的几声布谷鸟叫。 素雪高兴地道:“爹,快,咱们去找汪泽然他们。” 四盛一言不发,只跟着素雪往前走。 见四盛一脸铁青,几个人都不敢吭气,赵老三也收了泪,尴尬地跟在大家身后。 第55章 又丢了三个人 顺着鸟叫声,大家在大路边的灌木丛里找到了汪泽然和张富。 两人各牵着一头骡子,手里拿着把大砍刀,虎视眈眈地站在那里,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低头绕着两人走。 见素雪带着四盛一群人从灌木丛里钻过来,张富笑得见牙不见眼。 “俊妮,你可以呀,把四叔他们也找到了。” 汪泽然则上下打量素雪,确定她安然无恙后,才转眼看向其他人,对上四盛冷肃的脸,汪泽然只小声叫了声“姨父”便不再出声。 张富看了看汪泽然,也识趣地闭上了嘴,虽然他不明白汪泽然为什么突然这么低调,但跟着汪小弟行事不会有错就是了。 看见汪泽然和张富怪异的表情,素雪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气氛有些压抑,她仰头看向四盛,忍不住惊呼起来,“爹,你的脸怎么了?” 四盛的左边脸颊已经红仲起来,还隐隐看得出五个手指印,这是在城隍庙为套出强子的关押地,被那个叫旺子的山贼给打的。 四盛磨着牙怒瞪着素雪,这是重点吗?他现在非常生气知道吗? 大柱在一旁解释道:“这是为了找强子,被山贼……” “就你知道?”四盛恼怒地打断大柱。 强子又泪盈于睫,感性地叫了声“四哥。” 四盛都要抓狂了,嫌弃地道:“强子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矫情。” 被四盛呵斥,“矫情”的强子只能把眼泪往肚里咽。 素雪忙道:“爹,那让大家先等会儿,我给你上点药吧?去那什么里。”,去空间里,那儿有个常用药品的柜台。 四盛正要回答,忽然听到三羊镇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几人大惊,又出什么事了? 因为四盛他们还在灌木丛中,视线范围有限,只看到周围几个原本躲在灌木丛里的人,都本能地拔腿向三羊镇相反方向跑。 四盛正要去大路上看个究竟,就听有人仓皇、凄厉地大喊:“不好了,山贼杀过来了。” “快跑,山贼见人就杀啦。” 大柱几个人齐齐看向四盛,等着他的决定,似乎四盛不说话,就是山贼杀到面前他们也不会逃似的。 四盛:“快跑!” 汪泽然和张富忙牵着骡子转身往大路上拉,因为灌木丛较密,骡子一时走不出去,大柱三人就在骡子屁股后边推,众人齐心协力很快就把两头骡子赶出了灌木丛。 四盛顺着大路看去,就见人群从三羊镇的方向疯了般朝这边狂奔过来,这是广场上被山贼聚集起来的那些三羊镇的人?看样子山贼下狠手了。 四盛抱了素雪放到汪泽然牵着的骡子上,顺手把大柱背着包袱也递给她,道:“汪小子带雪儿先走,张富快上骡子,你们跑快,回去给信叔报信,让大家赶紧进山躲起来。” 汪泽然一个跃身坐在素雪身后,拉紧了骡子的缰绳,低声道:“坐好。” 四盛在骡子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两头骡子便撒开四蹄,载着三个孩子顺着大路疾驰而去。 见几个孩子走了,四盛稍稍安心,“咱们也走。” 大柱和强子闻言一左一右架着四盛就向前奔,四盛边跑边回头道:“老三,老三。” “四哥,老三在咱们前边呢。” 六家人的宿营地里,在四盛他们出发没多久就开始乱了起来:素雪、汪泽然和张富找不到了。 这强子还没有找回来,又丢了三个孩子,牛智信火急火燎地把负责警戒的人叫到一起,问了足有一刻钟,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都要崩溃了,没有一个人看到素雪他们出去,难道几个孩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四盛为找强子冒险去了三羊镇,回来自己的宝贝闺女却丢了,这让他这个领头人怎么跟四盛交待。 “找,能出去的汉子都出去在周围找。” 叶家的汉子们都出去找人了,连大小子和二小子都被安排在宿营地周围警戒,营地里的人不能再出岔子了。 永安在杨氏怀里哭得直打嗝,他睡一觉起来,姐姐和哥哥就都找不到了,怎么办。 王老太紧绷着脸坐在一边放冷气,一大家子人都不知道俊妮和汪小子什么时候不见的,永安睡起来找不到姐姐才发现叶家丢了两个人。 葛氏坐在那儿抹起了眼泪,“俊妮多好的孩子,怎么会不见了呢,还有汪小子,他还救过三小子的命呢。” 叶家人一个个忧心忡忡,连饭都没有心情吃。 高氏端了糖水泡馍去劝叶老爷子:“爹,你老就先吃点东西吧,这都下晌了,再不吃饭人也受不了不是?” 叶老爷子抱着装花种子的筐子,头也不抬地道:“等俊妮回来一起吃。” 俊妮一定要回来呀,老爷子在心里暗暗许诺,要是俊妮能回来,他宁愿拿出花种子给她吃,给她吃两个,不,三个,让她吃个够。 小妮依偎在杨氏身边,“娘,三姐真的回不来了吗?” 永安的哽咽声又大了起来,杨氏瞪了闺女一眼,忙抚着永安的背哄道:“不会的,俊妮肯定会回来的。” 小妮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补救,“五哥,你别哭,以后我来给你讲故事。”三姐给他们讲了好多故事,她都记住了,以后让她给五哥讲。 三小子坐在一边也心惊胆战的,上次从车上摔下来的事让他深深恐惧,三姐和汪大哥该不会是被逃荒的人给抓去了吧,或者是被拐子拐走了? 三小子重重地摇头,他们俩不是在路上丢的,营地周围根本没有逃荒的,也没有拐子。 唉,要是他们回来就好了,三姐还说吃了饭让大家去寻宝呢,“永安,三姐说吃完饭去哪里寻宝来着?” 没等永安回答,小妮抢先说:“三姐说就在那棵枯了半边的柳树周围寻,可是咱们还没吃饭呢,不能去寻宝。”小妮对三姐的话记得最清楚了。 “谁想去寻宝?” 没有人响应,三小子恹恹地一个人起身走了。 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张纸跑去找二小子了,“二哥,二哥,你看这是什么宝贝,上面还有字呢。”他在那个柳树洞里找到的,不知道是不是个“宝”。 “你从哪弄来的?”二小子漫不经心地接过来,“随便拿张有字的纸就当宝贝,三小子你也……”等扫到那纸上的字时,二小子瞬间就住了嘴。 第56章 回来了 二小子举着信纸高喊起来,“俊妮没丢,俊妮没丢,他们去找强子叔了。” 二小子给大家伙读了素雪留下的信,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几个孩子没有丢,万幸,万幸! 可下一刻,大家又担心起了孩子的安危:人是没丢,可他们去了三羊镇,出了事怎么办?山贼可是杀人不眨眼。 心里最煎熬的要数王猎户了,听说三个孩子也去找强子了,去得人越多感觉找回强子的希望越大。 可他也为孩子们担心,他们是为他家的强子去冒险的,万一出了事,他怎么面对叶家和张家呢。 一会儿想到自家强子不知道是生是死,心里就如油煎水烫般地难受。 王猎户就这么一会想这个,一会想那个,终是提心吊胆、担心不已,没多会儿,嘴上就起了几个大泡,连喝水都疼得慌。 张屠户媳妇拿着帕子正在抹眼泪,张富这个儿子有时脑子不够机灵,可心思纯孝,最是懂得体贴她这个当娘的,家里重活脏活他都跟她抢着干。 张屠户从外边找人回来,拍着脑袋直懊悔,“那会儿我怎么就睡着了呢,我平时瞌睡可是最少的。唉,都怪我,都怪我,我要是没睡着或是睡得没那么沉,就不会少了人都不知道。” 两人正在伤心难过,猛然听到二小子的喊声,当即什么也顾不得就跑去看信。 知道张富他们没有丢,松了口气的张屠户,又跟媳妇抱怨起来,“这个臭小子,去找人也不知道给家里说一声,净让人担心。” 张屠户媳妇眼睛还是红的,但脸上却没有了伤心,闻言嗔怪道:“这还不都怪你嘛,平日里对孩子又打又骂的,他有事敢给你说吗?”说完又担心,“他们在三羊镇真要出个啥事,我……” 张屠户就又是自责又是安慰,一通手忙脚乱地哄媳妇。 正忙乱着,张富骑着高头骡子,直接冲进了六家人的宿营地,还没停稳就叫起来,“信爷爷,快,快进山。” 四盛带着强子一行四个人回来的时候,牛智信已经带着众人进了山,扎在了新的宿营地,新宿营地就在小山背后,远离大路的地方。 虽然从张富口中已经知道了四盛他们的消息,但亲眼见到他们平平安地回来,牛智信兴奋不已,又有想落泪的冲动,忙挥手让人先各回各家去吃饭休息。 王老太已经知道了四盛去三羊镇的事,见四盛好好地站在面前,心里就如打翻了五味瓶,拉着他的手,半晌只说了一句:“老四,回来了。” 素雪在边上急道,“奶,我爹的脸……” 四盛忙截断素雪的话,“雪儿,你回来看过你爷了没?” 四盛觉得被人打了脸却没有打还回去是很丢人的事,这不符合他做人的原则,更何况是在老娘面前,就更不想被提起。 素雪回来当然已经见过叶老爷子了。 素雪和汪泽然比张富走得慢一些,回来的时候六家人已经转移了,一进到新营地,素雪就牵了不愿放开她的永安,去见了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的地铺打在叶家宿营地的边上,知道素雪已经回来了,叶老爷子还是淡定地坐在地铺上数他的土芋花种子,可管不住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不远处被叶家人围着的素雪。 见素雪和永安走过来,叶老爷子拿起手里的土豆,风轻云淡地道:“俊妮,你看,这甘薯花种子多大,种下去肯定能再生出七八个甘薯来。” 素雪就笑,“爷,你拿的是土芋花种子。” 叶老爷子低头,果然是拿错了,这个孙女越来不越不可爱了,有必要纠正他吗? 素雪见叶老爷子瞪眼,忙接着道:“爷,这一个土芋花种子可不止能长出一株苗。” 老爷子顿时来了兴趣,“那本书上说的?一个种子能长出多少苗?” 素雪就拿了土豆给叶老爷子数上边的芽眼。 老太婆说他偏心,不担心老四只想着孙女,老太婆哪里知道,这个孙女就是他的宝贝,最是值得他心疼。 强子一回来就被王猎户和王婆子搂着好一通哭,好容易安抚好了爹娘,强子三下五除二吃了饭,就去了叶家的宿营地。 一路上只顾奔逃,根本没有时间好好说说话,强子生怕错过了什么。 赵大头见赵老三毫发无损地回来,还找回了强子,本来很高兴甚至还有些小得意,可一问,知道赵老三只在镇子外守着,压根就没有进去三羊镇,对怎么找到强子的事一无所知,就有些冷了脸。 赵大头胡乱地嘱咐了赵老三两句,转头便也来了叶家。 大柱最是淡定,回来跟杨氏、三盛说了话,便去收拾锅灶生火做饭了。他家的行李已经被叶家人帮着一起带进了山里,可杨氏只来得及帮他打了地铺让何氏休息,还没开始做饭呢。 张富回来后,跟她娘说了两句话,看见张屠户瞪圆的眼睛,叫了声爹就跑得没影了,连吃饭都找不到人。 张屠户被媳妇耳提面命不许再打儿子,已经没有要打张富的打算了,只想问一下张富在三羊镇的详情,可这小子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害得张屠户只好来找四盛。 牛智信来到叶家的时候,叶家人刚吃完饭,王老太已经用鸡蛋给四盛滚了脸,正逼着他把鸡蛋吃下去。 见这拖儿带女的一大群人,还是瞅着时机过来的,四盛明白大家都想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 其实,他也很想知道三个孩子在三羊镇的经历,他看向素雪,素雪这会儿正坐在火堆边跟叶老爷子偷偷烤红薯呢,两人神神秘秘的,瞒得了别人,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四盛见素雪对自己的错误毫无所觉的样子,一口老血就闷在了心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这么多人看着,他又不好当着大家的面教女,素雪毕竟不是真的只有九岁。 他恶狠狠地瞪了眼汪泽然,汪小子你给我等着。 汪泽然正搂着永安坐在一旁,看素雪和叶老爷子摆弄柴火灰,忽然感觉身上凉凉的,抬头见四盛正跟牛智信说话,狐疑地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是自己多心了吧。 四盛转头喊强子,正在跟人说话的强子,听见四盛叫自己,立马站起来响亮地应着。 自从城隍庙里被救出的那一刻,强子就认定了四盛,他在心里给自己说,以后唯四哥马首是瞻。 第57章 碰死也不做山贼 四盛没想到强子对自己这么恭敬,微微有些不适应,他轻咳了一声才道:“强子,你是怎么被山贼,呃,遇到山贼的?你给大伙说说,坐下,坐下慢慢说。” 强子知道,这个经过迟早要被问起,他爹娘一回来就问过他,被他搪塞过去了,既然四盛问起了,那就少不得给大家伙说说吧。 当初强子与随心在三羊镇外的灌木丛里,正准备返回宿营地时,随心闹肚子去拉屎了,强子在原地等着。 但他很快被那股味熏得实在受不了了,便用手捏了鼻子慢慢往前挪,躲避着臭味。 强子忽然听到断断续续哼唱小曲的声音,抬头看去,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挪到了灌木丛的尽头,就在灌木丛外的大路上,站着一个黑衣女子,她一身利落的短打扮,一只脚踩在路边的石头上,边吃着手里的东西边哼着小曲。 强子的眼睛粘在那女子肩上斜挎着的弩箭上,强子是王猎户的儿子,时常上山打猎贴补家用,对弓箭、弩箭这些打猎的家伙有着特殊的兴趣,用着迷二字形容都不为过。 强子满脑子都是那把做工精良的弩箭,根本没有意识到对方是女子,男女有别,更是早就把三羊镇有山贼的事忘到了脑后。 那把弩箭看样子是连发的,要是能试一下就好了,他一步步走出灌木丛向那弩箭靠近。 突然,女子“倏”地转过身来,用弩箭对准了他,强子吓了一跳,本能地举起双手,道:“姑娘,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弩箭。” 姑娘?那女子挑了挑眉,这个称呼有些久违了。 女子嘴角擒着笑,拿着弩箭绕着强子转了一圈,“你是什么人?” 强子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恶意,一股脑地托底道:“我是逃荒的路过这里,我们要去益县县城,哦,我家是草阳镇坡底村的。” 女子嘴角的笑意加深,放下了弩箭,有些玩味地打量着他,“你是逃荒的?” 强子真诚地点头,“是的。” “坡底村来的?” 强子憨笑:“是,是。” 女子戏谑道:“坡底村是在山坡的底下吗?” 强子见女子似乎相信自己,话就多了起来:“我们坡底村是在一个山坡下,翻过那个山坡走上半日就进了大黑山,那里可是是打猎的好地方,随随便便就能猎到几个野鸡野兔什么的。不过近两年闹干旱,那里的野物少了许多,要到更深的山里才能打到。” 女子听了就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强子也跟着傻笑。 “你想要看我的弩箭?” 强子眼里迸出渴望的光,“对对,这是多发弩吧?我只见过单发的,从来没见过这种的,姑娘,能借我看一眼吗?” “拿去吧。”女子伸出手。 强子惊喜连连,高兴地道:“多谢姑娘,我只看看就……” 等强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掀翻在地,绑了双手。 强子不解,扭头看那女子,“姑娘,我真不是坏人呀。” 女子蹲下身,用弩挑着强子的下巴,笑嘻嘻地道:“可我是坏人呀。” 强子有些茫然,女子却换上一副冷傲的神色道:“狼二,把他带走。” 强子回头,就见四五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在墙根站了一排,心中大惊,从灌木丛看这里刚好是死角,难怪他刚才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些人。 听到女子的吩咐,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走出队列,恭敬地道:“是,六当家。” 六当家?他们是……山贼? 强子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这是落到了山贼的手里?还是自投罗网的?强子浑身瞬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瘫软下来。 狼二像拎鸡崽一样叉起强子就走,嘴里还嫌弃地嘟囔着:“就你这熊样还想看六当家的弩箭?你个软脚虾,要我说一刀攮了算了。” 六当家冷冽的声音响起:“狼二?” 狼二忙对着六当家点头哈腰道:“是,我知道了,六当家,我这就把他送到城隍庙里去。” 好一会儿,强子才缓了过来,求狼二道:“大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狼二也有些累了,把强子从肩上放下来,呼了口气道:“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是,是。”强子唯唯诺诺,“大哥,这城隍庙是个什么地方,送我去那里是做什么?” 狼二瞥了强子一眼,“六当家看中你了,要收你上山,送到城隍庙里的都是要带上山的人。” 狼二又哂笑道:“你小子就偷着乐吧,就你这瘦麻秆,能上山真是撞了大运了。” 上山当山贼吗?不,他不要,他要是当了山贼,爹娘怎么办?古氏拴柱他们怎么办? 想到家人,强子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使劲就挣脱了狼二,转身就要跑,狼二一个手刀子下去,强子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强子抬起头,看了眼周围张大着嘴巴,听得心惊肉跳的众乡邻道:“我醒来的时候,被锁在一个房间里,房里倒是有床有桌椅,水壶里也有水,可就是没有人,我对着门外把嗓子都喊哑了,屋外连个回应都没有。” “那会儿,我就想,要是当了山贼,不但是我,我爹娘、我媳妇、甚至连我的儿女,我们一家子就都完了,不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被人瞧不起,还要背上骂名。最主要的是,我绝不能做那些杀人越货的事,那都是损阴德的。” “我想好了,如果真的被带上山,被逼着做山贼的话,我就干脆找个机会一头碰死算了。” “我想过了,我要是不在了,四哥和信叔还有咱们六家乡邻们,绝对不会不管我家人的。” 人群里传来轻轻的唏嘘声,有人被强子悲壮和绝绝的话打动,偷偷地抹眼泪。 古氏坐在人群的最外边,她感觉强子的走失是件不光彩的事,所以躲着不想见人,可看到大家都来了叶家,强烈的好奇心,让她也忍不住偷偷坐到了人群外。 她最是看不上自家男人,平日里窝里窝囊不说,还软耙耙没有一点主见,当初要不是自己的爹,她才不会嫁到王家来呢。 可现在听到强子亲口说,为了家人,宁愿碰死也不做山贼,古氏的心微微起了波澜,这个汉子还是有些血性的。 第58章 制造混乱 强子继续说道:“我想通了也就没有了挂碍,倒在屋里的大床上就睡着了,我是被四哥和大柱的喊声给叫醒的,四哥他们把我救了出去,后边我就跟着四哥和大柱他们逃回来了。” 当时,强子听到四盛的声音犹如天籁,那种像是从地狱突然走上天堂的感觉,这辈子都忘不了。 四盛道:“强子宁死不做山贼,嗯,是条汉子。” 牛智信也点头,“也是强子心性坚毅,才能躲过这一劫呀,要是放别人身上恐怕吓都吓死了,哪里还能等到别人来救呢。” 王猎户听两个领头人都夸赞强子,高兴得直点头,王婆子看了面色沉肃的强子一眼,叹了口气,自家儿子也太过实诚了些。 张屠户低了头去拨弄火堆,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赵大头却微有不足地道:“四盛,听强子说完了,我还是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救出他的,你怎么就知道强子在城隍庙里?又是怎么在山贼眼皮子底下把强子带出三羊镇的?” “对呀,四盛,给我们说说呗。” “四叔,我们就是想听这个。” 在众人强烈要求下,四盛简要讲了自己和大柱找强子的经过,无非是说自己无意中听到了山贼头领的谈话,和大柱假扮了山贼进到城隍庙找到强子,再趁乱逃出三羊镇,云云。 当然,四盛省略了凭借空间和被山贼打了一巴掌的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大家伙却听得惊心动魄。 四盛说完,连妇人们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隐隐地像是在看大明星,孩子们就更是像看英雄一样崇拜起了四叔。 四盛在所有人心中的形象都更上了一层楼。 四盛说完却皱起了眉头,总感觉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忘记了什么事呢?四盛仔细回想也不得要领。 这里牛智信又问起了三个孩子去三羊镇的情况。 看见四盛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素雪聪明地缩了脖子当做自己不存在,汪泽然本来话就少,牛智信自然把目光投向了张富。 张屠户低了头一副不闻窗外事的样子,这种场合张屠户媳妇照例没有到场,没有了约束的张富,就毫无顾忌地给大家讲述了他们三个人在三羊镇的经历。 张富他们三个,跟四盛他们一样,也是从后边的小巷子进到三羊镇里的。 最开始他们的目标是广场上的人群,三人想着,强子如果去了三羊镇,被山贼当成镇上的居民集中在广场上的可能性最大。 可不巧的是,三个人刚进到巷子里,就远远看见几个山贼往他们这边走来,三人急忙闪身躲进了巷子边的院子里。 那家院子已经被山贼翻过了,有点价值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只剩下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三个人躲在一片狼藉中,无意中踩到了被扔在地上的一堆炮竹。 “我们把炮竹收集起来,俊妮说可以废物利用。”张富呲着白牙笑得很是得意,似乎这办法是他想出来的一样。 三个人将爆竹里的火药倒出来,装到破罐子里,做成了几个大炮竹。 等巷子里的山贼走远了,张富他们就带着这几个自制的大炮竹和一些鞭炮,顺着墙根悄悄往广场摸去。 “我们本来想把这些在广场上点燃引起混乱,再趁乱溜进去找强子。” 可三人走到离广场不远处时,在一个院子的墙根上看到一个狗洞,素雪说穿过这个院子,就能到广场了,张富和汪泽然想都没想,就跟着素雪钻进了狗洞。 张富问围在他身边的一群小萝卜头,“你们猜我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大家都看着他等着后续。 三小子着急地催起来,“张大哥,你快说,三姐说对了没?钻过去能到广场不?” 张富哈哈笑了两声,“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穿过那个院子能不能到广场,不过,那院子里可是个大宝库。” “大哥,你快说,你们到底发现什么了?”翠香不耐烦起来。 张富见吊足了大家的胃口,也不再卖关子了,“那个院子是山贼放战利品的地方,战利品,你们知道是什么不?就是山贼抢来的各种宝贝。” 张富从素雪口中知道了战利品这个词,在大家面前卖弄着,可没有人在意这些细节,大家只想听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张富他们三人钻进院子后就藏在角落里,看着满院子堆积如山的粮食、布匹、家伙物件、包袱等,只觉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那院子的偏院里圈着些骡马牛这样的牲口,还停着许多车子,大约是为运走这些战利品准备的。 也可能是因为把镇子里的人都已经集中到了广场上,山贼似乎对那个院子的安全很是自信,院子里只有三个山贼在照看。 还有一些山贼在陆续地往院子里搬运东西。 也许是东西多看守少的原故,张富他们躲在院子里观察了好久,并没有被山贼发现。 “俊妮说她听到她爹的声音了,她爹就在隔壁的城隍庙里。” 四盛看了一眼素雪,她肯定是在空间里看到的,他们在城隍庙里都是低声下气的,哪里敢大声说话。 既然四盛没去人多的广场上,估计他们已经有强子的线索了,张富他们一商量,也不去广场了,就在这个院子里制造混乱。 于是,素雪躲在狗洞口的杂物里负责望风、打暗号,汪泽然和张富则分头去放炮、放火。 “俊妮的办法真灵,把鞭炮绑在牲口的尾巴上点着,所有的骡马就满院子疯跑起来。汪小弟找了块红包袱皮,绑到前边牛的屁股上,后边的牛也发了疯,可劲地去顶前边的牛屁股,院子里瞬间就乱了套。” 四盛手直痒痒,这几个兔崽子,那种时候还有心思玩,“那火也是你们放的?” “当然,不过,我们没舍得点那些布匹,只把那堆花里胡哨的家具给点着了。” 几个山贼一会儿去抓牲口,一会又去抢救家具、包袱什么的,忙得不亦乐乎。 第59章 不许睡觉 张富和汪然两个人玩嗨了,商量了要弄辆车回去,好在逃荒路上用,不过混乱中车子实在不好赶出院子,最后两人只得挑了两头大骡子骑了,假装牲口受了惊,顺着大路就跑出了三羊镇。 有人紧张地问:“那路上就没有山贼拦你们吗?” “有呀,怎么没有,不过我们手里有大砍刀呢,那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当时,大部分山贼都忙着救火、抢救战利品,他们骑着骡子也跑得快,山贼还没反应过来就跑过去了。 “那俊妮是怎么出来的?” 张富道:“俊妮是从狗洞子里爬出去,再从巷子里原路返回的。我们说好了,出去在镇外的灌木丛中碰头。” 强子道:“碰巧了,我跟四哥、大柱从城隍庙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俊妮从狗洞子里爬出来,那个危险哟,她要再慢一步,就被院子里的山贼给抓住了,山贼的大砍刀都从洞子里伸过来了,差点砍到俊妮的腿。” 众人一片惊呼,牛老太抚着胸口道:“我的个娘啊,这么危险的事,以后可莫再干了。” 葛氏也拍着汪泽然直呼:“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三小子已经够淘气的了,这几个孩子比三小子还淘,以后可得看住了,要是有个万一可不得了。 跟三小子坐一起的一群小子们却不这么想,他们一个个都对着张富和汪泽然投去讨好的眼神,什么时候要有这种事也带上他们? 大柱道:“要不是俊妮他们几个在隔壁弄出这么大动静,把山贼都吸引了过去,我们也难找到机会救出强子。” 牛智信就道:“虽然是冒险了些,可也确实给四盛帮了大帮,四盛你说呢?” 牛智信大概是看出来了点什么,这是在给几个孩子讲情呢。 众人就都点头,救强子的确有他们三个孩子的功劳。 四盛依旧沉着脸道:“功是功,过是过。汪泽然,今天晚上你不许睡觉,跟着警戒组值夜。” 又对警戒组组长赵老大说:“你给我把他看紧了,一刻都不能让他睡着。” 汪泽然眼神闪了闪,乖乖地站起来道:“是,姨父。” 张屠户这时也抬起头来,“赵老大,还有张富,他今晚也去警戒。” 张富吃惊地转头看他爹,“爹——”,张屠户不为所动,继续对赵老大说:“他要是敢闭一下眼睛,你就给我打。” 赵老大一脸为难,这不都说三个孩子有功嘛,怎么还要罚?不过,四盛都开口了,他也不得不应着。 看着汪泽然和张富垂头丧气地走出人群,素雪偷偷给了汪泽然一个安心的眼神。 牛智信见四盛真的生气了,就站起来对大家说道:“天晚了,大家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牛智信已经提前通知了各家,要在此地休整一夜一天,明天晚上再出发。 等人群都散尽了,素雪便拉了王老太和四盛,“奶,爹,你们过来,我有事跟你们说。” 王老太眨了眨眼,这是要说情?不中,她站在四盛一边,这几个熊孩子要再不整治整治,以后就没法没天了,这次是侥幸没出啥事,以后真要出了事可怎么好。 四盛脸也是定得平平的看着素雪,哼,这次没罚你就知足吧,还想给那两个讲情?门儿都没有。 素雪也不在意两人的脸色,拉着两人来到一棵大树后,从旁边捞出一个大包袱来。 王老太疑惑地看着这硕大的包袱,有些不明所以。 四盛倒是觉得这包袱有些眼熟,这不是从三羊镇带回来的那个吗?为了它,素雪还差点被山贼的大刀砍中呢。 素雪径直把包袱放在地上,道:“奶,爹,这是我从山贼那儿顺来的。” “什么?”王老太刚想要惊叫,忽然意识到什么,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探头看看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才压低声音问道:“从山贼那儿顺来的?你怎么那么大胆,山贼的东西也敢偷?” 四盛也斥道:“你怎么要财不要命了?” 素雪嘻嘻笑:“那不是回来的时候顺手的嘛,要不,白跑一趟多亏呀。” 王老太不赞成地横了素雪一眼,但东西都拿回来了,多说也无益,“里边都有些什么?” 素雪把包袱打开,只见里边黑乎乎一堆,这里离火堆有些远,王老太感觉有些眼花,看不清楚。 “奶,你看,这么多样点心,我尝过了,可好吃了。” 四盛就瞪了眼,有些心疼地抚着胸口,“那么多战利品,你就顺了这么些点心回来?” 素雪:“……”刚才是谁骂她要财不要命的?“哪里有机会给我挑拣,我只顺手拿了一只大个儿的包袱就跑出来了。” 素雪从包袱底下翻出一个小包裹,打开道:“喏,这里还有点银子。” 四盛伸出手却没有接到,王老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过了包裹,把东西包好,“财不露白,不知道吗?” 素雪和四盛齐齐地翻眼看天,素雪可是知道了,四盛绝对是王老太亲生的,这副看到银子的模样是一模一样。 王老太顾不上看儿子孙女的眼色,抱着包裹从外边摸着一块块地数银子,“这几块摸起来像是五两的,一五,一拾,十五,二十,二五一拾,十五,咦,怎么不对劲?” 素雪差点要笑场了,脑子里闪过那句经典台词,“我王老五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呀!” 这样在心里笑自家奶奶好像不太好吧,素雪正色道:“奶,我数过了,一共是一百八十九两。” 王老太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巴,半晌都合不上。 这么多,他们一家这么多年一共才攒了三两银子,这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银子该怎么花呢?一亩上等田才要八两银子,这能买多少亩田呀?王老太抱紧了怀里的包裹,伸出十个手指头不知道怎么数才能算过来。 素雪及时地打断了王老太的思路,“奶,奶,你说这钱该怎么分?” “什么?还要分?分给谁?”王老太声音一下子拔得老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那,这次一起去三羊镇的几个人……杨大舅,还有赵家三哥,还有……”在王老太的逼视下,素雪的声音越说越小。 第60章 群魔乱舞 王老太不以为然地道:“大柱算是咱家的人,银子咱们替他收着,用的时候再说;赵老三压根就没有进到镇子里,不用分给他;强子就更不用说了,这一趟点灯费蜡的,不都是为他吗?” 四盛有点看不过去了,开口道:“娘,不是还有张富和汪小子嘛?” 王老太皱了眉,瞬间又放松了下来,道:“汪小子是咱们自家人,也不用分,张富不是还落了个骡子呢吗?” 按王老太的说法,这些银子都是叶家的,谁都没有资格拿。 素雪嘟了嘴问四盛,“爹,你说,这钱该不该给汪泽然和张富分?” 王老太闻言转头看着四盛直眨眼睛,那份紧张和急切是个人都看得出。 “这个……”四盛假装思考,不回答素雪的问题。 其实四盛也觉得这到手的银子,为啥还要分给别人呢,他们又不知道有这笔钱,他这个闺女就是事多。 素雪盯着四盛道:“爹,这可是我们三个一起去弄回来的。”她特意把“三个”咬得很重。 四盛见躲不过去,艰难地开口道:“你奶说得……也……有些道理。” 王老太就翘起嘴角,满意地对着四盛点头。 素雪跺脚,“他俩现在还在受罚呢,千辛万苦弄回的银子却……” 四盛忙打断素雪,接话道:“他俩哪里是受罚了?那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做做样子罢了。” 素雪似笑非笑地看着四盛,“是吗?” 四盛咳了两声,道:“是,一会儿回去,我就去把人叫回来睡觉,两人今天累坏了,要多睡觉才能长得高。” 王老太也一迭声地应和,“对,对,你爹哪里会真让他们去警戒呢。” 看着四盛笃定的神情,素雪满意了,低头去翻拣包袱里的东西,王老太和四盛便齐齐地呼出一口气。 素雪从包袱里拿出几块布料,“奶,那这些料子总可以分了吧?” 料子被叠成一块一块的摞在一起,大多都是深色的细棉布,其中还有一块缎子面料的。 四盛见素雪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生怕王老太再说出什么惹恼了她,忙抢在王老太之前道:“这个得分,你看大柱、老三身上那衣服都要露肉了,实在没法再穿了,这整天跟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在一起逃荒,穿成那样也太不成体统了些,这布料就给他们一人分一块。” 四盛转向王老太,“娘,你可要盯着三嫂和大头嫂子,让他们拿了布料一定要做给大柱和老三穿。对了,别忘了还有张富,也给拿块料子。” 王老太本不想答应的,但想到怀里抱着的那一百多两银子,遂勉强地道:“好,就分给他们吧,后边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王老太伸手想要拿剩下的料子,素雪抢先捞起那块蓝色的道:“这个给永安和汪泽然一人做一件上衣,永安的衣服袖子都快缩到胳膊肘了。” 王老太只能点头。 素雪又拿了那缎子的衣料,“这块布料大,奶,这个给你和我爷一人做件背心,逃荒路上就穿里边吧,暖和又舒服。” 王老太瞪着素雪咬牙,“这么好的料子做了衣服穿里边?我脑子没坏呢,这块我要留着,以后给大小子娶媳妇做彩礼,既大方又体面。” “行,把这块料子留着做彩礼,那这银子就……”素雪作势要去拿王老太怀里装银子的包裹。 王老太双手抱紧了,忙改口道:“好,好,不做彩礼了。” 素雪并没有收回手,问道:“不做彩礼,那做什么?” 王老太不情愿地道:“做背心,给你爷你奶做两件背心成了吧?” 素雪这才放下手笑了,王老太看着素雪磨牙,恨不得咬她几口,但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四盛看着这祖孙俩,心里有些感慨,她娘强势惯了,一家子没有人能轻易让她改变主意的,可王老太对素雪却是很难一意孤行。 别看王老太在磨牙,四盛知道她心里其实是乐呵的,被孙女惦记着,谁能不乐呢。 见“战利品”基本分完了,素雪把收尾工作交给王老太和四盛,就去找汪泽然和张富了。 这两人今天白天就没睡好,又经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下午,肯定是又累又困,却还要被罚去做警戒,这简直就是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 想到两人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表情,素雪加快了脚步,她要去提前告诉他们被四盛“赦免”的好消息,她要去救他们于水火。 可等她走出宿营地,看到那群人时,瞬间石化了。 她看到了什么?一群人在跳广场舞,“领舞”的就是张富。 这群人舞姿虽然不敢恭维,用“群魔乱舞”形容更为恰当,但每个人脸上都明哈哈地写着快乐两个字。 说好的痛苦不堪呢?说好的水深火热呢? 知道张富一向不靠谱,想一出是一出,素雪自动忽略掉他,看向跟舞的人,拴柱、三小子、四小子等一群小子,让人咋舌的是,赵老大、随意几个负责警戒的汉子也在跟着张富舞动。 见汪泽然站在人群外边有模有样地比划,素雪走过去疑惑地问:“你们这是练的什么节目?” “雪妹妹来了。”汪泽然见到素雪,顿时停下手里的动作,拉她走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才擦着头上的汗问:“你刚才问什么?” 素雪用下巴点着面前还在狂热舞动的人群,“这是在排练集体舞吗?” 汪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张小哥要是知道他费尽心力教大家打拳,被你说成是跳舞,非得吐血三升。” “这是在打拳?”素雪满头黑线,再看向场上众人,恕她有眼不识金镶玉,除了张富,她实在看不出其他人是在打拳。 汪泽然也掩唇低笑,“他们第一次学,的确是没有章法了些。” 这时张富已经教完了一节,拍了手道:“好了,今天就学到这里,大家回去睡觉吧。” 宿营地里也传来唤孩子回去睡觉的喊声,孩子们高声应着一窝蜂似地跑回去了。 只有永安、三小子和张富向这边走过来。 看着永安红苹果一样的小脸,素雪心疼地帮他擦了头上的汗,随即从怀里拿出一包点心来,一人分了一块道:“这是从狗洞子里带回来的,给你们尝尝。” 第61章 惩罚信息 永安和三小子一下子就被点心的样子吸引住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点心,“三姐,这是啥点心?像朵花一样。” 素雪道:“这是栗子糕,用梅花样的模子做出来的。” 两个小子捧着花朵一样的点心,珍惜而又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下一刻便眯起眼睛,很享受、很陶醉的样子。 看着三小子和永安吃得幸福得双眼放光,汪泽然也咬了一口,却摇头道:“样子不错,味道却是差强人意。” 素雪在现代品尝过各式中西糕点,她觉得这个点心口感细腻、甜而不腻,称得上中式点心中的美味了,汪泽然却给了个“差强人意”的评价。 素雪忍不住反驳道:“你那是什么嘴,这叫差强人意,你要求也太高了吧,你吃过比这更好的点心吗?” 汪泽然本能地道:“当然……没吃过。” 张福嚼着点心也道:“味道的确不咋地,还没我娘做的好吃呢,只是我娘不怎么做,我也就吃过一两次而已。” 看着狼狈为奸的两人,素雪实在不想跟他们说话。 素雪将四盛解除两人处罚的消息,告诉了张富和汪泽然。 张富听了高兴地道:“我就知道四叔不会真的罚我们。” 素雪哼哼了两声,实在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汪泽然问道:“你用什么说服姨父的?” 还是汪泽然了解四盛,素雪指着点心道:“就是这些东西。” 汪泽然就抿了嘴笑,他是背过那包袱的,里边恐怕不只有点心吧。 张富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四叔爱吃甜食呀,早知道我就拿我娘做的甜饼子给四叔了,省得咱们在这儿受这半天苦。” 素雪侧目,你这是在受苦吗?我看你刚才比任何时候都玩得嗨。 睡觉前,素雪跟着四盛进了空间去吃夜宵。 素雪指着空间周边架子上的东西给四盛看,这里新增加了十几袋粮食,还有一些成匹的绸缎、布匹。 四盛有些吃惊,“你还留了一手?” 素雪道:“这是爬出狗洞前匆忙放进空间的,我没拿太多,时间太紧来不及,还有就是怕拿多了太明显,引来山贼的注意。” 四盛笑得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根,这就不少了,特别是粮食,够全家人吃好一阵子的了。 素雪见四盛高兴,便指着那些绸缎开玩笑道:“这些咱们一时半会用不到,你也学学我奶,留着给你儿子和汪泽然做彩礼吧。” 四盛眨了眨眼,狡黠地道:“嗯,是要留着,不过我留着是给我闺女做嫁妆的。” 素雪跺脚,“爹——”,打趣老爸不成,反被老爸给打趣了。 四盛边吃东西,边在空间里找了个盒子,从怀里掏出一堆银子放在里边,这要跟自家攒的私房分开,“那,这是你奶让我保管的,一共是一百两,你可别拿混了。” 天天逃荒,四盛觉得重要的东西还是放在空间里放心。 王老太就是不放心怕银子在路上出状况,才把素雪带回的银子分成三部分保管,四盛这儿是大头,叶老爷那儿放了五十两,其他碎银子王老太带在自己身上。 空间里陡然响起了电子女声:惩罚信息,惩罚信息。 素雪和四盛都有些吃惊,自从有这个随身空间以来,收到的一直都是奖励信息,这是第一次听到惩罚信息,两人不由竖起耳朵细听。 电子女声:主人未救助生灵,空间关闭二十四小时,后期重启后,例行空间停留时间缩短为五分钟。 刚刚播报完毕,素雪和四盛就被弹出了空间。 两人站在黑暗里面面相觑,未救助生灵?是说他们没有救出三羊镇广场上的那些人吗?可他们几个人哪里有能力与那么多带了武器的山贼对抗呢,能放出城隍庙里的汉子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两人又摇头,空间不会要求两人做力不能及的事。 那他们底是哪里做错了呢?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空间关闭二十四小时,意味着一天一夜内一切空间功能都不能使用了,包括空间里存储的东西也拿不出来了,四盛沮丧地想,看来空间也不是放银子最保险的地方。 第二天白天,六家人好好休闲了一天。 不过,王老太非但没有清闲下来,反倒比平时更忙活了,她要处理素雪带回来的“战利品”。 王老太把点心分成了六份,人口多的人家多放几块,人口少的就少放几个,然后亲自拿了给一家家送去。 大家听说这点心是素雪从狗洞子里带出来的,纷纷感叹,“孩子用命弄了点吃食出来,还给大家分了,老叶家人就是实诚。” 有人私底下议论,“要是叶家人不说,偷偷把点心留着自家吃,咱谁也说不上人家啥呀。” “谁说不是呢,那一家人做事敞亮呗。” “这点心样子好看,味道也香甜得不行,我可从来没吃过这种好东西呢。” “我婆婆给我们一人只分了一小口,剩下的都贴身揣怀里了。” “……” 素雪听到大娘婶子们的话微微翘了嘴角,她们要是知道王老太私藏了那么多银子,不知道又会怎么说。 而衣料却不能像点心那样送,点心各家都有,衣料只有这几块,送出去既要让大家不起疑,还要让那得了的人家确实把衣料用在赵老三他们几人身上。 王老太蹙眉思谋了半日,才揣着衣料单独去找大头媳妇。 “赵老三那孩子是个好的,跟着我家老四去三羊镇,虽然没有进去镇里,但守在外边也担惊受怕一场,真是难为孩子了。” 大头媳妇心里正在为老三这事不痛快呢,大头虽然嘴上没有说,但脸色里却带出些对老三的嫌弃,大头媳妇为孩子很是不平,王老太这话简直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王婶子,您老看得真,我家老三是个老实的,最是听他四叔的话,他四叔怎么安排就怎么来,不会玩抢功劳出风头那些虚头八脑的事。” 王老太听她说得有些不象,忙转向正题,“我家老四看好赵老三,心疼那孩子跟着他出去一趟把衣服都给扯破了,这块料子是老四从草阳镇的宅子里带出来的,你拿去给老三做件衣裳穿吧。” 大头媳妇有些怔愣,叶家虽与赵家住隔壁,关系处得也很不错,可还没到送这么大礼的份上。 第62章 美丽的误会 王老太见大头媳妇不接,便强调道:“大头媳妇,这是给老三的,你一定要做了衣服给老三穿。” 为了确保大头媳妇不把料子挪作他用,王老太特意又加了句:“老三那孩子好啊,除了我家老四,我家老大对老三也很满意,直夸他勤快呢。” 叶家的牲口多,赵老三休息的时候偶尔会帮大盛待弄牲口,大盛曾当着王老太的面夸过赵老三。 王老太好容易想到个由头,就直接说了出来,把老三夸得越好,越能让大头媳妇不亏待了他不是。 大头媳妇显然没有领会王老太的意思,王老太送这么大礼,又是不容拒绝的样子,还没口子地夸老三,这是什么意思? 王老太还说大盛对老三满意,等等,大盛?大盛家的大妮好像已经十五了,还没有定婆家,大头媳妇脑中灵光一闪,叶家该不会是看上老三了吧? 大妮那孩子模样俊俏,性子也好,还做得一手好针线,好,这闺女她喜欢,不过,她那个娘却有点……。 这个事情倒是不急,虽说老三都已经二十三了,不过现在大家都在逃荒,路上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这料子肯定是要先接了的。 大头媳妇自以为想明白了,忙伸手接过料子,满脸堆了笑亲热地道:“婶子,那我就替老三收下了,今天就开剪裁衣,让他两个嫂子一起做,不出两天,保准能让老三穿上新衣服。多谢婶子和大盛兄弟了,你们眼光不会差的。” 王老太不知道她让大头媳妇闹了个美丽的误会,直到回到了叶家宿营地,心里还在琢磨大头媳妇那句“眼光不会差”是什么意思。 汪泽然昨天跟张富打了一回拳,来了兴趣,今天一看见张富就拉他比划起来,两人一教一学正打得高兴,远远地见王老太走了过来。 汪泽然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奶奶。” 张富回头见是王老太,也笑道,“王奶奶,你这是干什么去?这大日头底下的,要不你歇着,我替你跑一趟?” 王老太就笑得满脸褶子,瞅瞅这孩子多叫人喜欢。 王老太晃了晃手里衣料道:“张富呀,我就找你。这不,你四叔昨儿个翻出来两块布料,准备给永安和汪小子一人做件衣服。” 张富就看着汪泽然笑,叶家要给汪小弟做新衣服了,这可是值得高兴的事。 王老太接着说:“我量了量,一块料子就够用了,我寻思着,你跟汪小子玩得好,这块多出来的料子,就也给你做件吧。” 张富有些不知所措,汪小弟是叶家的表亲,做衣服理所应当,可怎么还带上了他? 见张富挠头,王老太假装生气地沉下脸,“怎么,臭小子,不爱穿新衣服呀?” 张富露出白牙,“不是,王奶奶,我……”他只知道不该要这衣料,但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好。 汪泽然便道:“张小哥,你拿回去让你娘做好后穿了来,咱们比比看谁的衣服穿着更精神。” 张富有些松动,“我娘做的衣服肯定精神,可,我爹能让我拿这料子吗?” 汪泽然道:“你就说因为去了趟三羊镇,我姨父特意给你的,你爹肯定不会说什么。” 既然汪小弟都说爹不会说什么,那爹八成就不会说什么,再说如果爹不让他收,他再给王奶奶送回来就是了。 张富接了料子,打了声招呼便回了自家宿营地,把料子递给娘,转述了王老太的话。 张屠户和媳妇对视一眼,叶家衣料多出来,不是还有三小子、四小子那么多孩子呢吗,怎么就偏偏要给张富呢? 张富眼看着爹的脸色变了,忙照汪泽然的话说道:“这是四叔专门给我的,去三羊镇的汪小子和我都有。” 张屠户听他这么说便缓和了脸色,摆摆手道:“好了,让你娘给你做便是,去去,一边玩去。” 赶走了张富,张屠户对媳妇道:“这个四盛,那一个包袱能装多点东西,还东送西送的。” 张屠户媳妇道:“张富跟着去冒回险,该给的一点都没落下,看来,那家人可没被那点东西迷了眼呀,以后张富要跟汪小子玩,你可别拦着了。” 张屠户不满地道:“我什么拦着了?我要拦着,他能一天往叶家跑八趟吗?” 给大柱送衣料就简单多了,王老太直接把杨氏单独叫过来,道:“这块料子,你给大柱做一身衣服吧。” 杨氏吃惊,忙推拒道:“娘,大柱还有衣服穿呢。” 王老太便沉了脸,“让你做你就做,哪那么多废话。” 杨氏被婆婆怼了,却是满脸感激,她兴奋地拿了料子去给大柱看。 大柱隐隐猜到些什么,心里酸酸暖暖的,“既然大娘给了料子,姐你就接着吧,这八成是四哥让给的。” 杨氏不解,有些茫然地看着大柱,大柱也不过多解释,“姐,你拿这料子给姐夫做件上衣吧。” 杨氏就瞪了大柱一眼,“叶家能少了你姐夫的?难得娘指名要给你,我肯定是要给你做了穿的,我看这料子不少,剩下的还能给牛牛做件背心。” 大柱也就不说话了,叶家的条件的确比他家好些,虽说没有多富裕,可也不会苛待了三盛。 休整了一夜一天,天黑严实了,六家人才从小山里出来,把车子推上大路,准备出发了。 侦察组提前去探过了,汉子们回来报告说,三羊镇里已经没有山贼了,但情况很糟糕。 牛智信已经给各家传过信:路上提高警惕。 汪泽然从三羊镇骑回来的骡子由四盛负责牵着,骡子上并没有骑人,而是搭了粮食,将第三辆车上腾出位置,让汪小子跟三小子坐,素雪则跟叶老爷子坐第二辆车。 刚开启程,素雪还不累,便下车陪四盛一起走路,汪泽然让二小子先坐了车,自己也跟素雪、四盛一起走路。 队伍很快就到了马歇屯,可能因为是在晚上,村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素雪看到路两边影影绰绰躺着一些人,便对四盛道:“爹,怎么昨天咱们经过这里的时候,没看到这么多逃荒的人呢?” 四盛瞄了一眼路边,道:“可能是才从后边赶上来的吧。” 汪泽然却小声惊呼道:“不对,姨父,你看那些人怎么都一动不动的。” 第63章 山贼造的孽 素雪和四盛再看路边,那躺着的人的确都不见动,安静得有些诡异。 四盛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抑制着陡然狂跳的心,把骡子缰绳交给汪泽然,上前仔细查看。 它们的确不是活人,是尸体,每具尸体上都有伤口和血迹,是被人打杀的。它们一个个横七竖八地躺在路边、庭院门口,还有敞开的院子里。 这情景跟当初在鲁家农庄见到的何其相似,该死的山贼,简直丧心病狂,四盛紧捏着拳头走回来,牵着骡子跟着队伍默默前行。 前方一具**的女尸进入到他的视线,那尸体肚子和脖子上一片血迹,头以怪异的角度扭到了一边。 四盛脑中闪过那个女山贼头目的身影,突然颤抖着声音道:“我想起来了,在三羊镇听山贼头目说,那里完事后要来马歇屯的。” 四盛自责地狠狠拍打自己的脸,“真该死,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素雪忙抓住四盛的手,“爹,你就是没有忘又能怎样,这是山贼造的孽,不是你的错。” 四盛痛心疾首,“我要是早点想起来,就能提前通知马歇屯的人,这些人也许就不会死了。” 素雪知道四盛钻了牛角尖,安慰道:“爹,山贼在这里得不了手,还会去祸害其他村的。爹,你救不了所有人。” “能救一个是一个呀,可我怎么就忘了呢,我这脑子,关键时候怎么跟块木头似的,真不是个东西。” 难怪空间会有惩罚,真的是他的错,四盛自责得难以自拔。 “娘啊——”忽然一道凄厉的哭声划破夜空。 素雪回头,就见大柱媳妇何氏猛然挣脱杨氏的搀扶,冲向路边的一具尸体。 一定是眼前的景象刺激到了何氏,让她又想起了何家庄娘家的惨景。 素雪忙冲上去阻止何氏,何氏一挥手“砰”的一下打在素雪的胸口上,素雪疼得弯下腰,本能地放了手。 汪泽然一把抱了素雪放在前边的牛车车尾上,担心地问:“你怎么样?” 素雪忍着痛摇摇头,“没事。” “当当当,当当当”急促的敲锅声响起。 何氏却已经扑在了那具尸体上,撕心裂肺地哭叫起来,“我的娘呀,你怎么不跟我说话,我来看你了呀。” 汉子们围上来,却不知该怎么办。 杨氏在拉何氏,但何氏此刻的力气变得特别大,胡踢乱打,杨氏根本控制不住她。 大柱放下独轮车上来一把抱住何氏,何氏瞪了眼对着大住的手狠狠地咬下去,血瞬间就顺着何氏的嘴流下来,大柱疼得五官都扭曲了,却紧紧地抱住何氏不松手。 杨氏急得眼泪直流,推着何氏的脸叫:“你松口呀,你松口呀。” 葛氏和牛家的媳妇也赶紧上来帮忙,但大家都不敢用力扒何氏的头,怕伤了何氏,更怕大柱手腕被咬得更重。 何氏眼睛里满是疯狂的光,咬死了就是不松口。 汉子们在周围急得团团转,一群女人围着,四盛也进不到跟前,看不到详细情形。 素雪在车尾上却看了个大概,她推开汪泽然,对大柱喊道:“杨大舅,打晕她。” 大柱双臂抱着何氏,一只手腕还被何氏咬着,根本没法有其他动作。 杨氏听到素雪的喊声回过神来,举起手对着何氏的后脖颈就拍了下去,何氏倒是松开了大柱,却又张着满是鲜血的嘴对着杨氏呜呜叫,那嗜血的眼神吓得杨氏全身颤抖,呆愣在原地。 大柱的手腕被放开,忙对着何氏一个手刀打下去,杨氏喉咙里发出“嗝”的一声,就软在了大柱的怀里。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汉子们手忙脚乱地帮叶家倒腾东西,把粮食搬一些下来放到第二辆车上,四盛和大盛说服大柱,让他把何氏抱到第三辆牛车上躺着休息。 四盛见车上的东西实在放不下,本想动点手脚挪些粮食到空间里,但空间已经关闭,四盛又一次地懊悔自责。 大家帮叶家勉强把东西归整好,汪泽然和素雪再一次没了车坐。 大柱的手腕上被咬出了一个椭圆形的牙印,中间青紫,周围鲜血直流,看起来很是吓人。 因为空间关闭,四盛和素雪没法拿出存放在里边的伤药,叶家也没有备用的药品,大家只能无力地看着,好在牛智信送来了些止血的草药,大家才稍稍放心。 杨氏扯了旧布条要给大柱包扎,素雪想起上次做口罩时,她把多拿出来的棉布顺手放在了骡车里,便急忙跑去队伍前边的头车上找。 素雪掀开骡车的帘子,就见王老太怀里抱着牛牛,永安和小妮抓着衣角紧紧依偎在王老太身边。 牛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外边的哭喊声像是娘的声音,心里害怕又不能出去看,见到素雪上车,牛牛眼里含着泪光,恐惧地问:“三姐,我娘怎么了?” 王老太紧绷着脸给素雪使眼色,素雪会意,忙换上笑脸道:“没事,你娘只是想你姥娘了,哭了两声,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牛牛似乎相信了,却还是不放心地问:“我娘睡着了怎么赶路?” “你爹把她放在装粮食的牛车上了,放心吧,她已经睡着了,睡得可香了。” 牛牛这才放松下来,素雪又安慰地摸了摸永安和小妮的头,拿了棉布下了车。 杨氏拿到棉布没有客气,当即裁了一块给大柱包扎好了伤口。 素雪的胸口刚刚被打的时候有些疼,现在摸着已经没有一点疼的感觉了,想是没事的。 葛氏和随心媳妇都被何氏踢打了几个,悄悄拉起衣服看了只是有些青紫,并无大碍。 只有杨氏被何氏一胳膊肘拐在肋下,一直隐隐作痛,也不好说出来。 高氏在一旁抱着二妮直喊吓人,当时她和葛氏离何氏最近,但自始至终没敢上去帮忙。 大家看看没有问题了,正准备启程,就见强子拉了古氏一起走了来。 古氏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大柱眼前道:“这是治失心疯的药,是我家自制的,你给何氏吃两粒,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强子忙补充道:“这个是安神的药,是拴柱的姥爷自己制的,听说效果很好。” 拴柱的姥爷古老爷子是个村医,医术是被周边几个村的人称颂的,他配的药应该不会有问题,再说现在一时也找不到大夫诊治,就怕何氏醒来再闹起来就麻烦了。 杨氏忙伸手接过药瓶,感激地道:“多谢大妹子,得亏妹子你心善,这可帮了我家大忙了,我这就给何氏喝上。” 第64章 丧心病狂 古氏见杨氏感恩戴德的样子,心里舒坦了,咧了嘴笑道:“三嫂不用客气,我虽然医术不如我爹,但小病小灾还是没有问题的,你们有事大可以直接来找我。” 古氏说着还看了大柱一眼,杨氏和大柱都点头道谢。 “当当,当当”,经过一阵忙乱,六家人的队伍重新上路了。 牛智信给各家传信:所有人都戴上口罩头套,车子放下车帘,一口气快速通过马歇屯和三羊镇。 经过何氏这事,大家更是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一点懈怠。 杨氏紧跟着何氏所在的牛车,不时地看看车里何氏的动静;葛氏和二小子把大妮夹在中间,高氏拽紧了二妮的手。 四盛一手牵着骡子,一手拉着素雪,还不时叮咛走在素雪旁边的汪泽然:别往两边看,注意脚下。 队伍很快穿过了马歇屯,驶向三羊镇。 还没走到三羊镇的入口,路上就开始出现了尸体,从零星的一个两个,到成片成堆,这些人明显都是在奔跑时被人砍倒的,身上的伤口大多在后背,很多尸体都残缺不全。 四盛知道,这多半就是从广场跑出来的那些人,那会儿,如果他和大柱几个跑得慢一点,也许也就成了躺在这里的一员了。 四盛攥紧了拳头,这么多人命,简直丧心病狂。 大盛赶着骡车小心地躲避着,尽量不碰到路上那些可怜的人。 三羊镇里没有灯火,更是看不到一个人,街边住家和铺子的大门都是敞开的,里边黑漆漆的,院子门口的地上,也隐约能看到有尸体。 街边一侧,有几处房屋被烧成了残垣断壁,火已经灭了,尽管戴着口罩头套,也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的呛人的气味。 素雪捂住嘴,不时发出明显的吞咽声,“别看。”汪泽然搀着她的另一只胳膊,架着她使劲往前走。 素雪牙齿咬紧了嘴唇,脚下不时出现的尸体,冲击着她的神经,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甚至还有襁褓中的婴儿。 就这样,六家人的队伍在不时传出的低呼声中,几乎是小跑着穿过了三羊镇,然后又走了一个时辰,牛智信才让大家停下来。 探路的汉子在路边一个小山的背面,找到了一个山洞,今晚不再往前走了,六家人就在山洞里休息,明天晚上再继续赶路。 山洞里足够宽敞,王猎户与强子先进去检查了,确认里边没有毒虫毒蛇,大家才依次进到洞里,在里边升起了火,默默地打着地铺、收拾着行李。 小孩子们都睡着了,从车上抱下来放在地铺上。 大家今天受到的震撼太大了,他们第一次真真实实地亲眼看到了山贼祸害过的村子,看到了那么多惨不忍睹的尸体。 牲口拴在洞外的树上,“沙沙”地咀嚼着草料,风吹着树叶“哗哗”地响,蚱蜢“吱吱”地叫,各种声响杂乱地响成一片,吵得人心焦。 牛智信在火堆边烧水,“大家做点东西吃吧。”没有人回应。 高氏实在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山贼土匪这么残暴,她的爹娘兄弟有没有逃出来?她实在没法想象,自己如果也跟何氏一样再也没有一个娘家人的话,她该怎么办。 她这一哭,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山洞里瞬间哭声一片。 他们哭没有通知到的亲人,哭他们看见的惨景,哭人命如蝼蚁,哭路途的艰辛,也哭以后不知道安在哪里的家。 睡着的孩子被哭声吵醒,睁眼看见大人们都在哭泣,吓得更是哇哇地大哭。 哭解决不了问题,但哭可以发泄恐惧、悲伤和不安。 大家哭累了,便含着眼泪歪在地铺上睡着了,这一夜,山洞里的人们不时被做了噩梦的人的哭喊声惊醒。 第二天,六家人都醒来得很晚,快到晌午才陆续起了床。 再怎么难过,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路还是要走下去的。 大家起床后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整治吃食、给牲口准备草料、收拾车子行李等等这些活计一样都少不了。 大人们忙活,孩子们也闲不下来。 离山洞不远处有条小溪,牛随意又在溪边抓鱼了,汪泽然带着几个孩子也去凑热闹,永安、牛牛、小妮被禁止下水,便在岸边拾柴禾、挖野菜、抓蚱蜢。 素雪看得无聊,便往山洞走回来。 离山洞稍远点的地方搭了许多临时锅灶,各家都在那里做吃食。 大妮、二妮和一群姑娘媳妇坐在洞口的阴凉处做针线,那是给王老太和叶老爷子做的背心,等把这些做完了,就给汪泽然和永安做上衣,衣料已经裁剪好了。 见素雪站在一边看,大妮笑道:“俊妮,想学着做针线了?” 素雪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这手比脚都笨,我怕把针捏断喽没地买去。” 人们“轰”地一下笑开了,昨晚沉积在心底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山洞旁边有颗高大的野核桃树,这个时候,正是核桃成熟的季节。 树下聚集着一群孩子,一个个都张了嘴巴仰着头看,素雪也仰头看去,翠香站在高高的核桃树上正在摘核桃。 只见她双脚踩在树枝上,一手攀着树干,另一只手灵巧地摘下核桃,扔进挎在肩上的篮子里,远处树梢上的核桃伸手够不着了,翠香就用根木棍敲打。 核桃已经成熟,用棍儿一敲就“噔,噔”地落在地上,引得树下的小萝卜头们一阵疯抢,地上抢没了,就又扬了脖子看。 这个喊:“翠香姐姐,再打,再打。” 那个喊:“你后边树枝上还有。” 翠香攀着树枝低头往树下看,对着下边叫道:“小香,你站那么远干啥,看核桃能把你头砸烂咋的?” 这个小香整天畏手畏脚的,做啥事都躲在后边,她这里打了那么多核桃下去,别家孩子把兜子都装满了,小香站在那儿,桃核落到脚边都不弯个腰。 小香正在远远地看着大妮缝衣服,听见翠香的喊声,忙胆怯地小小向前挪了两步,翠香无奈地叹气,她怎么就教不会这个妹妹呢。 树下的小萝卜头们又在喊:“翠香姐姐,打,打。” 翠香便转了个身,挥起木棍“啪,啪,啪”,树叶子与核桃一起落了满地。 小萝卜头们呼啸着弯腰拣拾,笑闹声响成一片。 第65章 秀才怎么能下厨 大头媳妇正在做干粮,抬头看到树上的翠香,心里羡慕不已,这闺女多灵活,在树枝间跳来跳去的,一点儿都不怕,她要有这么个闺女多好。 大头家六个儿子,大头媳妇就是稀罕闺女。 再看一眼洞口低头做针线的大妮,大头媳妇心里喜滋滋的,有个大妮这样安安静静的儿媳妇也不错。 素雪也拣了两颗核桃,拿了刀子剥掉外边一层绿色的外壳,再用石头砸开黄褐色的硬壳,就露出了里边的核桃仁。 素雪扔一块进嘴里,油油的越嚼越香,不由满足地眯了眼,在这逃荒路上难得有点美味! 王老太坐在洞里没有出去,她在拧草绳,绑行李的草绳用得太费,得空就得拧了备着,路上绳子断了好随时换上。 大柱媳妇何氏坐在一边盯着草绳看,眼珠久久不见动一下,她吃了古氏给的药后,好了很多,没有再出现发狂的情绪,只是还有些呆滞。 素雪坐在王老太身边,帮她整理编绳用的草。 叶老爷子正在吃东西,吃的还是一贯的糖水泡馒头,叶老爷子掰一小块馒头扔到碗里,等着馒头泡软泡散,才用勺子舀起来放进嘴里。 叶老爷子牙口不好,吃不得干硬的馒头,所以才常年吃糖水泡馒头。 素雪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吃食很适合叶老爷子,带在逃荒路上也很方便。 “奶,我给我爷做点新鲜的吃食吧,既不费牙,还好消化,吃起来也很方便,我爷保准爱吃。” 王老太看了素雪一眼,“你啥时候会做吃食了?” 素雪道:“奶,在镇上不都是我给爹做着吃的吗?” “哪里就指靠你了,你姥爷走了以后,都是家里做好干粮送了去,你就是帮着你爹烧个稀饭,馏个干粮,偶尔炒个菜还吃不得。” 素雪不平地道:“奶,你又没尝过,怎么知道我做的吃不得?” 王老太白了素雪一眼,“那次你大爷去给你们送干粮,吃了两口你做的菜,回来一个人就喝了一壶水,齁的。” 原身还有这黑历史呢?这厨艺跟她自己好像不相上下的样子。 素雪就腻到王老太身边,搂了王老太的胳膊,摇晃着撒娇道:“奶——,你相信我,这次我绝对能做出好吃的来。” 王老太脸上虽然还绷着,但嘴角却微微有些上扬,这些孙子孙女,只有俊妮敢跟她撒娇卖痴。 叶老爷子就道:“我想吃俊妮做的吃食,她做的肯定好吃。”叶老爷子对烤土豆和烤红薯的味道念念不忘,俊妮做出的东西肯定与众不同。 王老太就瞟了叶老爷子一眼,“你都没吃过俊妮做的东西就说好吃,你就会惯着她。” 叶老爷子不答,只看了素雪心照不宣地挑了挑眉,那可是祖孙俩的秘密。 王老太终究拗不过素雪,准备了食材,两人一起来到洞外叶家的临时锅灶边。 素雪看着准备好的辅料:核桃仁、花生仁、芝麻、盐。 核桃仁是陈年干核桃仁,刚从树上打下来的太湿不能用,王老太就从行李里摸出来了一捧自家存的干核桃砸了,取仁备用。 花生是叶老爷子种的,素雪知道叶老爷子收的花草种子里有花生,便找他要了半把。 素雪再看王老太舀来的面粉,怎么黑乎乎的,面粉难道不是白的吗?素雪看一眼王老太肃然的脸,好吧,黑就黑点吧。 可是这么多小颗粒是什么东东?这哪里是面粉,这是面粒好吗? 素雪忍不住再看向王老太,“奶,这面粉有更细的吗?” 素雪不知道,叶家的面粉都是自家用石磨磨出来的。坡底村的人家平时都是吃这种粗糙一些的面粉,毕竟推磨也是个力气活,要将麦子磨成细面粉,要花费更多的功夫和力气。 “奶,这面粉这么粗,做熟了也有粒粒子,我爷吃着肯定硌牙。” “你这闺女,做点吃食咋就这么矫情呢!”王老太嘴里虽然嗔着,却还是到山洞里重新舀了细面粉出来,这是专门为叶老爷子准备的粮食。 “奶,有没有荤油?”见王老太瞬间要变的脸色,连忙改口,“菜油也行。”王老太不情愿地拿出菜油罐子,舀了一小勺。 素雪站在临时锅灶边摆开了架势,准备炒油茶。 她低头看看锅下,小微火,嗯,符合要求,随后抓起花生扔到锅里,伸手便去拿锅铲,咦,她的锅铲呢? 四盛手里拿着锅铲,站在锅台另一边,快速地翻动着锅里的花生,一边还抬头埋怨地道:“娘啊,你敢让雪儿做吃食,你不怕她把锅给你废喽?” 王老太惊愕地看着四盛,老四在下厨?那怎么成,哪有男人下厨的? 王老太慌忙上去抢四盛手里的锅铲,“老四,可使不得,放下放下,你可是秀才,怎么能下厨呢?” 四盛一脸不以为然,“娘啊,快拉倒吧,我现在就是一逃荒的,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土匪山贼咱都见过,成片的死人也经过,还讲究那些干啥,只要娘你们吃着合口,我天天下厨给你们做都成。” 王老太不抢了,愣愣地看着四盛熟练地舞动锅铲,炒了花生炒核桃,炒了核桃炒芝麻。 老四说下厨是为了让她吃着合口?王老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渐渐地浮上些骄傲的神色,挺了挺微弯的腰杆。 王婆子抱了被褥出来晒,小妹昨晚尿床了,三岁的孩子早就不尿床了的,大概是昨晚哭太累了,把被子和褥子都浇得透湿。 王婆子晾好了东西,回头见四盛一个大男人在抡锅铲,吓了一跳,忙问王老太,“这是干啥呢?” 王老太骄傲地说:“老四给我和他爹做个新鲜吃食,大家都没吃过的,只有他会做。” 王婆子就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回山洞去了。 素雪被剥夺了主厨的岗位,就给四盛打下手,她将炒熟的花生、核桃、芝麻扇凉,分别用油纸包好,拿起擀面杖逐一擀碎,叶老爷子牙口不好,要碾成粉末才行。 葛氏、高氏刚被王老太支走,腾出炉灶给素雪用,现在听说又变成了四盛在做吃食,也过来远远地看。 只见四盛袖子撸得高高的,两手抓着大铁锅的把手,上下颠一颠,再放下用锅铲一下下地翻炒。 第66章 尝尝鲜 高氏捅捅身边的葛氏:“这是在炒啥呢?” 葛氏道:“不知道啊,只看见娘刚舀了面粉出去。” 高氏就撇了嘴角,“不会是在炒面粉吧?做吃食不和面不打浆,一上来就炒面粉?这可从来没见过。” 王婆子回到山洞,带着一丝八卦的气息,神秘兮兮地对王猎户道:“四盛在给她娘做新鲜吃食呢,你不瞅瞅稀罕去?” 王猎户是早就见过四盛下厨的,还吃过他做的油焖蚱蜢,对于四盛下厨这事一点也不觉得稀罕,他瞅了王婆子一眼,难得主意板正地道:“你个婆子真是多事,小子给娘做吃食有什么好看的?这只能说明人家四盛孝顺,你见谁家小子为爹娘能做到这一步的?” 王猎户说完就板了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婆子望着王猎户的背影,嘟囔道:我也没说啥呀,怎么还翻脸了呢,我就是回来告诉你一声,哪里就多事了? 孝顺的四盛已经将面粉炒得微黄,倒在小盆里。没有筛子,素雪就用铲子将里边的面疙瘩一个个地压碎。 在锅里加了油烧热,四盛将面粉重新倒入锅里翻炒,等面粉慢慢变得焦黄,再将油纸里捣细的果仁倒进去,再翻炒两下,撤火,出锅。 素雪端着刚出锅的油茶面,献宝似的凑到王老太鼻子下边,“奶,你闻,香不?” 王老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散发着香气的小盆,抽了抽鼻子,“加油炒的,能不香吗?” 看到王老太暗暗吞咽口水的动作,素雪心里暗笑,这个别扭的老太太。 四盛拿了两只碗,各舀了三勺油茶面放里边,提了滚开的水慢慢倒入碗里,一手拿着筷子快速地搅拌,两碗热腾腾的油茶就冲好了。 四盛端了一碗递给王老太,“娘,烫,你吹吹再吃。” 王老太舀了一勺正要往嘴里放,听了四盛的话,便耐着性子在嘴边吹了几下,就一口吞了进去。 四盛和素雪都看着她,王老太咽下去却没有说话,又舀起一勺慢慢品着,眼角的褶子便渐渐堆积起来。 嗯,这一勺她尝出来了,这油茶不但有麦子特有的香味,还有核桃、芝麻混合的香气,比炸油饼都好吃。 王老太最爱的吃食,除了肉就是炸油饼了,当年老四媳妇在的时候吃过两次,这两年再没有炸过,主要是那吃食太费油了。 叶家在田地的边角处种了油菜,收下的菜籽榨了油得供全家吃一年,可经不起那么糟践。 素雪见王老太吃得香甜,便端了另一碗油茶,飞快地跑去给叶老爷子送去。 这里王老太已经扬声冲远处围观的葛氏喊道:“老大媳妇,以后给你爹少蒸些馍馍,多炒些这个……油茶备着就行。” 果不其然,叶老爷子也非常喜欢这一口,端了碗喝几口下去,肚子里暧洋洋的,感觉很舒服,的确是糖水泡馍没法比的。 “俊妮,这里边放花生了?” 素雪在问他要花生的时候,叶老爷子就预感到这个孙女又要给他惊喜了。 “放了,爷,你有没有尝到不一样的香味?” 叶老爷子吧嗒吧嗒嘴,仔细分辨了,才道:“嗯,除了核桃和芝麻的味道,是有一些更厚重的香气。” 叶老爷子放下碗,也不吃了,直接拉了素雪到几个筐子前,“俊妮,我种的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你好好看看,还有没有这类能吃的宝贝?” 素雪借坐牛车的机会早就看过这些东西了,她能认识的也就这几样了。 叶老爷子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想通了,哪里有那么多好事,现在能有土芋、甘薯、花生这三样能吃的花种子已经很幸运了。 叶老爷子从怀里翻出一个小包,递给素雪,“这个给你。” 素雪打开,吃惊地看着这包花生,这是叶老爷子早就准备好的?“爷,这个,还是你自己保管着吧。”这可是老爷子的宝贝,最是珍惜。 “给你就拿着,我留好种子了。” 素雪心里感觉有点涩涩的,心中的想法冲口而出,“爷,我以后一定买好多地,让你想种啥就种啥,种得多多的,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素雪以为,叶老爷子一定会为她描述的宏伟蓝图而高兴,不想他却斜了眼不屑地道:“切,你说用这些东西,能做出更多的新鲜吃食我信,要说买地……” 叶老爷子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鼻子里哼了两声,不再说下去了。 被鄙视了?素雪攥了小拳头,道:“爷,不信你等着,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可别把大牙都笑掉了。” 咦,感觉这话哪里不对劲似的。 叶老爷子哈哈大笑,“我现就要把大牙笑掉了。” 素雪郁闷得直跺脚。 四盛弄出了新鲜的吃食,不一会儿六家人就都知道了。 一伙妇人把王老太围在中间,可劲地一通好夸,说四盛孝顺、聪明、学问好,又说王老太有远见、有福气,直把几十年的事都拿出来夸了一遍,反正是什么好听说什么。 然后就闹着王老太要看那新鲜吃食,要王老太给大家伙教教具体的做法。 见王老太端出来的是小半盆黄黄的面粉,有人就小声地嘀咕,这能好吃吗? 什么话,四盛做出来的那还有不好吃的?不好吃王老太能让大盛媳妇给叶老爷子换吃食?谁不知道叶老爷子常年离不开糖水泡馍的。 王老太被大家夸得心花怒放,别的她都不在意,唯独说四盛孝顺,让王老太心里如同喝了蜜一般地舒坦。 王老太心里一舒坦就大方起来,一拍大腿:一家分点油茶,让你们尝尝鲜。 牛智信坐在洞里的席子上,一口气喝了小半碗油茶,问牛老太:“你尝着咋样?” 牛老太端碗喝了两口,“嗯,是挺好喝的。”,又用指头捏了油茶面放进嘴里嚼着,“不冲水干吃,味儿也不错。”牛老太喝了口水,“就是太干了些。” 牛智信就道,“干了可以就着水吃,主要是这东西方便,用开水冲了就能吃,不用开火还能吃得舒服。再有就是,人走路上饿了,抓一把放嘴里,不显山不露水就解决了吃饭的问题。” 路上饿死的逃荒人越来越多,粮食越来越显得金贵,大家在路上吃饭都要特别小心,不能着了别人的眼。 “恒儿去打野核桃了,回来就让他娘给炒半兜子油茶。”牛老太说着,在心里默默地安排着这两天做吃食的种类和数量。 第67章 蝗虫来了 大头媳妇拎着见底的面袋子,问赵大头:“咱们就剩这点麦面了,都炒成油茶吗?” 这点儿面就是都炒成油茶也不够一人冲一碗的,赵大头看看其他装粮食的袋子,“咱们平时就吃杂面,你掺些豆面、高粱面炒些杂面油茶吧,一群臭小子哪里就要吃得那么精细了。” 大头媳妇答应一声,就张罗着到自家搭的临时锅灶上去做吃食。 古氏比别家都快,已经抡着锅铲在炒油茶了,她突发奇想,抓了两把薏米扔进锅里,薏米去湿,这样炒出来的油茶肯定又好吃又有食疗的功效。 结果,别人家第一次试炒的油茶都成功了,只有她家的,有食疗功效的薏米油茶硌牙,原来古氏没有把薏米磨碎就扔进了油茶里。 王婆子只得苦了脸,在背人的地方悄悄处理,这逃荒路上又没有带细箩出来,只能用手把薏米一粒粒地捡出来。 素雪和四盛找了个空挡进了空间,这是空间惩罚性关闭以后,两人第一次进来,空间里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两人急急忙忙地吃东西,刚到五分钟,就真的被空间弹了出来。 空间停留时间由十分钟缩短到五分钟,也是惩罚内容之一。 从空间出来,两人坐在洞口的大石头上休息,这里视线很好,洞口周边的景色尽收眼底、一览无余,素雪靠在四盛身上晒太阳,懒洋洋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翠香也早就下了树,跟一群孩子在洞口砸核桃,一个个手指都染得青黑,素雪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这核桃外皮染的色一时半会可洗不下来,他们十几天都得青黑着手指被人嫌弃了。 做完油茶、吃食的妇人们熄了火,收了工,陆续回了山洞。 汉子们刚吃了饭,在洞里洞外聊着天,有几个人蹲在洞口,边说着话边把打来的青草剁成小段,拌了麸子做成给牲口吃的草料。 汪泽然他们已经有了收获,拎着两条巴掌大的小鱼,带着几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孩子回来了,三小子去问葛氏要了盆,在盆里放了水把鱼养着,等晚饭时再烧了吃,几个小子就坐在洞里围着鱼看。 汪泽然走出来,也坐在洞口的石头上,素雪转头问他:“随意叔还在溪边抓鱼呢?好像吃饭都没有回来。” “嗯,他比我们抓得多。” 四盛也随意地问道:“他抓了几条了?” 汪泽然正要回答,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隆隆的轰响声,打雷了? 几人惊愕地看过去,只见山洞对面的天空中,滚动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像是乌云,又像是鸟群,正在迅速地向他们这片天空移动。 素雪脑中闪过视频中的场景,惊叫道:“是蝗虫。” 四盛猛地跳起来,对着洞外的人群大喊:“快,都回洞里去,快回山洞。” 汪泽然并不知道蝗虫是什么,但见四盛和素雪紧张的神情,也忙转身去拉拴在洞口的骡子,这骡子可是素雪能坐车赶路的保障。 洞外惊慌的人群听到四盛的喊声,立马都动了起来,孩子们蜂拥着跑进洞里,汉子们急着去拉牲口,妇人们也拿了门外的锅碗瓢盆往洞里冲。 洞里的人被惊动了,惶惶中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出洞去看,有人吓得不知道该干什么,妇女们尖着嗓子乱叫,孩子们吓得哇哇直哭。 四盛就在洞口声嘶力竭地指挥,“都别出去,牵了牲口往洞子最里边走,让开洞口。” 素雪正想要回洞里,视线扫过,看见小溪边的随意,还站在那儿只顾抬头看天,像是听不到四盛的喊声。 素雪忙抢下杨氏手里拎着的锅,“三大娘你快进洞里去。” 素雪敲起了锅“当当当,当当当。”只要是六家人都明白这信号的意思,知道是发生了紧急事件,就会往宿营的山洞跑。 见随意听到敲锅声,果然回身往山洞走过来,素雪又拎了锅站在洞口提醒,“蝗虫来了,快准备东西挡洞口。” 四盛抬头看蝗云越来越近,已经有几个蝗虫在他头顶上飞,在他眼前转,他忙问警戒组的赵老大,“还有没有人没有回洞里?” 赵老大正急得拿着手里的棒子打牛屁股,犟牛这时候还犟着不走,听见四盛问话忙回道:“我们几个警戒的人都在这儿了,各家人就只有随心走得远点,在小溪边抓鱼,那不,已经往回走了。” 四盛见随意边走边抬头看天,磨磨唧唧踉踉跄跄地,便拿出头套套在头上,对赵老大道:“你们都先进洞去,我去拉随意回来。” 牛智信在洞里听说蝗虫来了,惊出一身冷汗,年轻人不懂,他可是听说过蝗灾意味着什么,等醒过神来,四盛已经把人都喊进了山洞,他忙推了赵老大拉着的牛,让往里边走。 牛智信拍了手喊着,让保护组的人牵着牲口带着人向洞子深处避让,妇女们这时也安静下来,哄着孩子,拉着老人,跟着向洞里边跑。 其他组的汉子都围到了洞口,有人搬了石头在赌洞口。 洞里已经飞进来许多蝗虫,孩子们吓得又哭叫起来,保护组的汉子们,满洞子里追着打。 牛智信道:“不行,搬石头太慢堵不及,撑了席子堵。” 几个汉子就近拿起地铺上的席子,两个人撑起堵在了洞口,这回蝗虫飞不进来了,众人齐齐呼出一口气。 洞外的轰鸣声越来越大,那是无数只蝗虫扇动翅膀发出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巨响。 堵洞口的席子传来“啪”“啪”的响声,那是源源不断飞来的蝗虫,撞在席子上的声音,洞里的人起初还能分辨出一声声的撞击声,不多会儿就只听得“沙沙”一片了。 “不好,蝗虫把席子咬烂了。” 牛智信走近一看,席子上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破洞,穿过洞口能看到外面停在席子上蝗虫的须脚在晃动。 “再加一层被子。”牛智信叫道,张屠户和赵老二拿来一床被子展开,让洞口的汉子撑在席子里边。 牛智信头也不回地问:“四盛,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赵老大听牛智信问,这才想起来,忙道:“信爷爷,四叔没回洞里,他去接随意叔了。” 第68章 雪妹妹没回来 牛智信一愣,“什么?随意没有进来吗?他干啥去了?” “他去溪边钓鱼去了,四叔去接他了。” 牛智信听着洞外传来的轰鸣,还有堵洞口的被子外持续不断的沙沙声,有些心惊肉跳。 强子道:“信叔,去找找他们吧,外边太危险了。” 原本在洞子中部的牛老太一干人,听到说四盛和随意还在外边,一下子都涌到了洞口。 牛老太语无伦次地道:“派人去找找吧,随意、四盛两个,这么多蝗虫。” 随意媳妇不敢说话,只是抱着五岁的闺女小青,眼巴巴地看着牛智信。 牛智信也想派人去找,可外边这么危险,派出去的人也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如果只是四盛,他会毫不犹豫地派人去接应,可……还有他儿子随意,四盛还是为了去接随意才留在洞外的,他不能为了自家儿子,再让更多的人陷入危险之中。 牛智信目光落在王老太身上,后者刚才就跟在牛老太身后挤到前边来了,只是一直没有说话。 牛智信问:“王嫂子,你看呢?” 王老太咬了牙道:“老四是个有分寸的,他只是去接应随意,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再等等看吧。” 王老太的话似乎让牛智信的心冷静了下来,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汪泽然这时也挤到了洞口,冲王老太道:“奶奶,雪妹妹也没回来。” 刚看到蝗虫飞来的时候,汪泽然便去解下骡子缰绳,径直牵了跟着其他人走到山洞的最里边,洞子里有些黑,牲口都有些不太安分,汪泽然安抚了好一阵,等骡子安静下来,才把缰绳拴在一块大石头上。 汪泽然抬头见各家牲口都在这片,已经都安安生生地卧在地上了,这才离开。 大盛在牲口群边经管着,看见汪泽然从里边出来,便道:“快出去那边,三小子、永安他们都在那儿呢。” 汪泽然走出牲口区,果然看见三小子、永安、牛牛、小妮几个都挤在一起,叶家大人们都在山洞靠前的位置紧张地关注着洞口的情况。 看见汪泽然过来,永安可怜兮兮地叫道:“哥哥,我怕。” 汪泽然把永安搂在怀里道:“永安不怕。” 永安又看向牲口区,问:“我姐呢?” 汪泽然心里一惊,素雪没回来吗?他猛地抓了永安的肩膀问:“你姐没在洞里?你最后看见她是什么时候?” 永安被汪泽然的表情吓着了,嘴唇动了动没敢出声,三小子忙道:“我们一直在山洞里就没见到三姐,还以为她跟你在一起呢。” 汪泽然额角跳了跳,放开永安,对三小子说了句“看好永安。”便向洞口跑去。 洞子的后部都是孩子、女人和老人,大小子、小子、张富这些少年组的人都站在女人跟汉子中间。 汪泽然边走边一个个地看,并没有见到素雪的身影,这才向王老太报告。 “什么?”王老太刚才的淡定不知去了哪里,有些慌乱地喊起来,“俊妮,俊妮没回来?她,她一个小闺女,能去哪里呀?” 牛智信忙问赵老大,“俊妮是不是跟四盛在一起?” 赵老大摇头,“四盛叔一个人去的,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俊妮提了个锅准备要进洞的呀。” 牛智信正无头绪间,随意媳妇也挤上来带着哭音道:“爹,恒儿也没有回洞里。” 牛智信的头就“嗡”地一下要爆炸了,他感觉自己都不能思考了。 汪泽然见大家都无措地干瞪眼,便往洞口冲去,“我出去找他们。”被站在洞边的三盛一把给抓住了,“汪小子,先别急。” 汪泽然使劲挣扎,“我要去找雪妹妹和姨父,你放开我。” 三盛死死地抱住他:“要去也是我们这些大人去,你个小毛孩子就别添乱了。” 张屠户见状一只手就拎了汪泽然,对洞里喊:“张富,来把汪小子带后边去。” 张富就跟在汪泽然身后,闻言果真强拉了汪泽然到洞里边去了。 张屠户转头对牛智信道:“信叔,蝗虫来得太突然,让各家自己看看,看还有没有没回来的人。” 牛智信强压下心里的慌乱,想起四盛的操作,拍了两只手对洞里喊道,“各家清点人数。” 洞子里就骚动起来,各家人并没有在一起,呼兄唤弟地清点起来,好在除了叶家牛家的这几个人外,再没有少人。 三盛已经戴好了头套,走到牛智信身边道:“信叔,我出去找他们。” 强子见状,也从衣服口袋里翻找头套,“我也去。” 随心在洞口举着被子,对旁边的赵老三道:“老三,你来扯着被子,我出去找他们。” 赵老三却不接,拿着头套道:“我出去,随心叔你在这儿等着。” 随心心火直冒,我的儿子、兄弟在外边,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刚要说话,就听洞外有人说声。 随心大喝一声:“安静,外边……” 另一边的大柱却听得真切,打断随心的话道:“是四哥的声音,四哥回来了。” 牛智信扯了嗓子道:“快打开,四盛他们回来了。”已经破了音。 洞口打开一角,钻进来两个人,一群蝗虫也趁机飞进了洞里,随心和大柱迅速撑住被子堵住洞口。 四盛和随意进到洞里,浑身上下爬满了蝗虫,就连戴着的头套上都停了许多。洞口的人便拿了衣服等物帮他们拍打。 一时间洞里蝗虫乱飞,吓得妇人和孩子们惊叫声此起彼伏,洞里的人又开始在满洞子里扑打。 四盛摘了头套,见洞里这般忙乱,喊道:“有啥怕的,你们看看,这蝗虫不就是咱们平时吃的蚱蜢吗?” 有汉子拿了蝗虫在手上仔细看了,喊起来“就是蚱蜢,就是蚱蜢,原来蝗虫就是蚱蜢呀。” 洞子里的紧张气氛顿时消散了许多,大人孩子齐上手,在洞里抓打蚱蜢。 四盛让人拿半块席子竖起在火堆边,不一会儿洞里的蚱蜢就飞来停在席子上,被等在边上的人打杀了。 随心举着被子终于找到机会问四盛:“就你俩回来了?” 四盛有些疑惑,汪泽然被张富禁锢着到不了前边来,见四盛收拾好了,便高声叫喊起来:“姨父,雪妹妹没有回洞里。” 第69章 恒哥哥 四盛正准备坐下喘口气,听到汪泽然的话愣了一下,刚才素雪不是一直在洞口的吗?怎么没有回洞里? 虽说两人有随身空间,遇到危险可以躲进空间里,可外边是大家从未见过的蝗灾,谁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呢。 四盛一句话都没说,转身推开大柱,扯开被子一角就又出了山洞,三盛和强子也赶紧跟着从山洞里出来,他们要跟四盛一起去找人。 这会儿空中蝗虫的密度更大了,要去哪里找呢?四盛挥舞着眼前的飞虫,刚走了两步,就看见素雪领着个带着个“小帐篷”回来了。 四盛忙迎上去抱了素雪就往洞口走,素雪口里提醒着:“爹,牛恒,还有牛恒。”四盛也不理会她。 洞里的人已经听到了声音,打开了洞口一角,四盛把素雪一把推进去,回头准备拉牛恒时,见三盛和强子已经把牛恒也架进了山洞。 牛恒本是在洞口捡核桃的,只是那棵树上的核桃已经被翠香他们摘完了,牛恒听二叔随意说小溪边还有一棵核桃树,便去了那里。 因为那里离洞口不远,在警戒组的警戒范围内,所以牛恒过去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那里的核桃树的确还有不少核桃,牛恒摘了好多,觉得有点累了,便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休息,下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直让人犯困,他索性躺在石头上睡起觉来。 等牛恒被轰鸣声惊醒后,看到漫天扇动着翅膀的蝗虫,吓得魂飞魄散,有蝗虫落在他头上他才想起来用手拍打,可这些飞虫越打越多,打也打不完,赶也赶不走,牛恒只得把头埋在双腿间抵着石头哭了起来。 听到洞口传来敲锅声,牛恒想要跑回山洞的,可一站起来,蝗虫就扑面而来,吓得他只能蹲下护住头脸。 在山洞口的素雪,敲完锅就要回洞里去,可见四盛去接应随心了,便在洞口看着等他们回来。 蝗虫越来越多,天似乎都被遮得阴暗了下来,随意却趴在地上不走了,四盛一边骂一边跑过去拉他。 素雪在洞口焦急地看着,蝗虫在她眼前飞来飞去,她索性把手里的锅顶在头上,从空间里拿出块布盖到锅上,把下垂部分绑到腰间,做成了一个移动的小帐篷。 这下蝗虫飞不到她的头上脸上了,素雪高兴地掂了掂,这个帐篷哪里都好,就是有点沉。这锅是大柱家的,虽说比叶家的锅小很多,但对于素雪的小身体来说,举着还是有些费力。 素雪从小帐篷的缝隙往外看,四盛已经拉着随意往回走了,遂放松下来。 她举着小帐篷转着位置看周围的蝗虫,陡然在另一个方向的石头边,看到有块深色的衣角,那衣服好像有些熟悉。 素雪向山洞跑回了几步,准备喊人去看看,可山洞外边已经没有了人,洞口也已经撑起了席子。 素雪对着四盛喊,“爹,那边还有人。”可能是因为蝗虫的轰鸣声太大,也可能因为太过专注,四盛对素雪的喊声并没有反应。 素雪犹豫了几息,便顶了她的小帐篷跑去了那石头边。 石头边的人身上已经落了好些蝗虫,正抵着石头瑟瑟发抖,嘴里呜呜咽咽、乌里哇啦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素雪从声音和衣服认出这人是牛恒,“牛恒,走,快回山洞里去。” 牛恒似乎已经被吓傻了,对素雪的话没有一点反应,素雪用头顶了锅,腾出手去拉他。 牛恒被人拽了衣服,惊恐地回过头来,便对上一个看不见上身的怪物,更是吓得“妈呀”“奶呀”地乱叫,躬身把头埋得更低了,死死地抵着石头不敢再回头。 素雪赶忙解释:“牛恒,是我,素雪,俊妮,我是俊妮。” “俊妮?”牛恒不再乱喊乱躲了,微微回头。 素雪撩开布,露出自己的脸,飞舞的蝗虫立马往素雪的小帐篷里钻,素雪忙挥着手赶。 牛恒看清楚是素雪也不哭了,嘴里只重复着“俊妮,俊妮。”,还是呆愣愣地盯着素雪看,两只蝗虫落在他脸上,也不知道去赶。 素雪见他傻傻的样子着急起来,一把拖起他,把他拉进小帐篷里,锅太小,两人在里边有些挤,素雪索性自己钻出来,只让牛恒一个人顶着锅。 素雪命令道:“举着锅的把手。”牛恒也就伸出双手去拿铁锅把手,用了力气把锅举了起来。 素雪从怀里掏出头套给自己戴上,再把锅底下飞舞的蝗虫赶出去,把垂下的布给牛恒系到腰间,这才拉了他的胳膊往山洞口跑。 进到山洞里,牛恒当即就被牛家人接住了,牛老太忙解下牛恒腰间的布,牛智信拿走他顶着的锅,见牛恒的上半身几乎没有一只蝗虫,牛老太扭头去看素雪。 素雪正被一群人围着清理落得满身的蝗虫,等适应了洞里的光线,她已经被四盛半抱半推地拉到了洞子后边。 四盛检查了素雪浑身上下,发现并没有磕着碰着,这才道:“雪儿,你一天天的,是想要你爹的命吗?” 可素雪还是从那气狠狠的话里听出了心疼,便讨好地笑道:“爹,我叫你了,你正跟随意叔一起跑呢,没有听到,我就想着先把那人拉回来再说。” 汪泽然在旁边也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她。 王老太轻捶着素雪的背,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呢。” 旁边葛氏、杨氏也道:“找人的事让大人去就好,你个孩子最要紧的是先顾好自己。” 高氏道:“咱家这么多孩子,就你最不让你奶放心了。” 一时,素雪成了众矢之的。 永安见大家都对上了素雪,便钻进素雪的怀里搂了她的脖子,一副保护的架势;三小子也扑到素雪的背上,挡了王老太的手,“三姐,我们去那边讲故事吧。” 气得王老太拍了三小子的屁股骂:“就知道讲故事,俊妮还没喘口气呢。” 叶老爷子就指责王老太道:“孩子好容易回来了,你好好说话,怎么还动手了呢。” 正说着,牛老太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见着素雪就拉了手道:“俊妮,快跟我来,快来看看你恒哥哥。” 恒哥哥?素雪一脸尴尬,转首就对上了汪泽然恶狠狠的目光,仿佛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素雪摸了摸鼻子,这个好像跟她没关系吧,她可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牛恒。 第70章 求土地爷恕罪 王老太见牛老太面如土色,感觉牛恒可能有什么不妥当,便拉了牛老太问:“牛恒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这又是怎么了?” 牛老太见问就落下泪来,“恒儿,八成是丢了魂了。” 牛恒被素雪安全带回来,身上连蝗虫都没有落多少,牛家人很高兴,帮他清理了就拉他坐在地铺上,紧着问他些在洞外的情况。 可问什么牛恒都不回答,说什么他也只会点头,拉他坐在地铺上他就坐,给他喝水他就喝。 牛老太感觉不对,见他直愣愣的,那眼神分明有些呆滞,便赶紧唤魂一样地叫他的名字,随心媳妇也吓得跟着婆婆唤牛恒。 好一会儿,牛恒似乎才慢慢回了神,有了知觉般转动眼珠,看到眼前的人,开口就问:“俊妮呢?俊妮呢?” 见牛恒终于有了反应,牛老太高兴地搂了牛恒一连声地应道:“俊妮在呢,俊妮在呢,她没事,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牛恒吵嚷道:“我要见俊妮,我要看到俊妮,我就要看到俊妮。” 牛老太回头见素雪被叶家人围着,便劝牛恒道:“俊妮正忙着呢,一会忙完奶就叫她过来。” 牛恒执拗道:“不嘛,我现在就要看到她,你骗人,俊妮是不是根本就没回来?” 不管牛老太和随心媳妇怎么哄,牛恒就是坚持要见到俊妮。 牛老太说明了原委,对素雪道:“好孩子,你就过去让你恒哥哥看一眼,他就是惦记你,见到你好好的,没准就没事了。” 王老太眼神复杂地看了素雪一眼,道:“俊妮,你就去走一趟吧。” 四盛也道:“去吧去吧,小孩子解开心结就没事了。” 见汪泽然目光冷冷地瞟过来,素雪无奈地耸耸肩。 牛恒一看见素雪就道:“俊妮,你没事?你没事。” 素雪打量着牛恒,见他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便道:“我没事呀,咱俩不是一起回来的嘛,怎么会有事呢。” 牛恒就看着素雪抿嘴笑。 牛老太见牛恒见着素雪果真恢复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恒儿,我说俊妮没事你还不相信,这下该信了吧?那,快把这药喝了吧。” 牛恒摇头不接药碗也不张嘴,牛老太只得回头去看素雪。 素雪知道这是牛老太找古氏要的安神的药,便劝牛恒,“喝吧,喝完药睡一觉就不害怕了。” 牛恒听素雪说完,没有再抗拒,端起碗便喝了下去,在场的人这才稍稍安心。 素雪见这里没事了就要回叶家去,时时刻刻被牛恒盯着,她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可她刚一转身,牛恒就叫起来,“俊妮,俊妮别走。” 牛老太见状又苦了脸,拉了王老太避了牛恒商量道:“嫂子,牛恒这次真给吓着了,现在只有俊妮能镇得住,你看能不能就让俊妮待在我家这边?” 见王老太皱眉,牛老太忙道:“你也看到了,恒儿只要能看见俊妮就行,不会动她一分一毫的,两个孩子还小,我们都知道分寸的。” 王老太想了想,还是提出了折中的办法。 于是,牛智信家就跟赵大头家换了位子,紧挨着叶家打了地铺。 牛恒躺在牛家的地铺上随时都能看到素雪,这才安静下来,因为喝了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素雪并不知道两个老太太商量的话,从牛家回来之后,便坐在地铺上休息。 汪泽然抱了永安坐在素雪身边,不时地瞪一眼垂头打盹无所觉的素雪,再瞪一眼已经睡着的牛恒。 洞里的妇人孩子倒腾位子,洞口的汉子们却一刻都没有放松下来,撑被子的汉子已经换了两班。 撑着的被子越来越沉,汉子们便拿木棍从里边向外拍打,把落在被子外面的蝗虫震落,拍打完果然就感觉被子轻了许多。可没一会儿就又沉重起来,再用木棍向外拍打。 不知过去了多久,六家人坐在昏暗的山洞里,听着外边依旧响亮的隆隆声和洞口被子上传来的沙沙声,心里越来越不安,越想越害怕。 牛老太看看铺上的牛恒,忽然悟到了什么,猛地跪在了地上,嘴里喃喃地祷告:“求土地爷恕罪,求土地爷恕罪。” 王老太一看,也虔诚地跪了下去,双手合十。 遇到蝗灾要拜土地爷的,还是老年人有经验,洞里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下去一起祈求:“求土地爷恕罪。” 四盛和牛智信正关注着洞外的情况,拿着木棍敲打着再次变得沉重的被子,忽然感觉身后的动静有些不寻常,忙转过身来。 见山洞里的众人都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一眼望去连小孩子都被大人带着跪下了,只有在洞口的他们这几个人站着。 隐隐听到众人口中的念叨之词,四盛有些疑惑,就听牛智信开口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跪在前边的赵老大敬畏地道:“信爷爷,这不是出现蝗灾了吗?咱们没有香案,大家只能这样拜土地了。” 王猎户一听,忙也跪下道:“对,这是规矩,这一慌神把这么重要的规矩都忘了,求土地爷恕罪,求土地爷恕罪。”王猎户边说边磕下头去。 张屠户看看众人,再看看牛智信和四盛,也跪了下去。 牛智信弯了腰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其实他内心是想要拜拜的,六家人一路遇到这么多不顺,难保不是哪里惹怒了土地爷,现在遇到蝗灾,这也许就是土地爷给他们警告呢。 可看见四盛越来越难看的脸,牛智信又不确定了,四盛的见识总是比他们这些人高一筹的,看四盛压根就没有跪拜的意思,而且好像还在生气。 见四盛迟迟不说话,牛智信便小心地问道:“四盛,你看这?” 四盛重重地从鼻子里呼出两口气,高声问道:“信叔,我们要让土地爷饶恕我们什么罪过?” “这个……”牛智信被问住了,这是从老一辈那听来的规矩,谁曾想过要问个为什么。 “蝗灾就是土地爷给的惩罚,能降下蝗灾肯定是我们犯下了罪过,惹怒了土地爷,大家一起祷告,让土地爷饶恕我们。” 听了牛智信的话,洞里跪拜的众人都重重地点头,祷告声更大了,跪拜得也更起劲了。 第71章 赤地千里 四盛又问:“那就是说,是我们这六家人犯下了大罪过,惹怒了土地爷了?” “这……”牛智信这次真的回答不上来了。 四盛接着问:“那我们这六家人到底犯下了什么罪过?” 牛智信极力思索着,其他众人也停了下来看着四盛,似乎在等着他给大家一个答案似的,大家平时就信服四盛,他肯定有答案的。 四盛叹气道:“我们哪里有罪过?我们老老实实地种地,汗珠子砸在地上摔八瓣,靠我们的双手过日子养活爹娘儿女,我们有什么罪过?土匪山贼逼得我们过不下去,让我们撇家舍业地到处逃荒,我们有什么罪过?我们不偷不抢,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有罪过了?” 四盛越说越来气,“那些抢人财物的没有罪过,那些害人性命无恶不作的没有罪过,那些烧人家园抢人妻儿的没有罪过,有罪过的倒成我们了?” 大家听着四盛说得义愤填膺,问得大家张口结舌,一个都回答不出来,都有些茫然,接着就开始怀疑起来,难道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对吗? 牛老太不太确定地道:“土地爷既然把灾难降临在我们身上,会不会是我们做错了自己不知道吧?” 张屠户听了立马反驳道:“牛婶子,这灾难可不是只降在我们六家人身上的,干旱可不只我们坡底村遇到了,这一路走过的地方都旱着呢,不说远的,这山洞外的那条小溪,看样子原来是条河的,现在旱得都快断流了。” 素雪也高声道:“蝗灾也不可能只在这个山洞周围,我爹的书上说:蝗虫过境,赤地千里,被蝗虫祸害的地界不知道有多大呢。” 素雪其实在四盛大声问话的时候就醒了,静静地坐在那儿听大家伙说了半晌,这会儿插话给四盛助阵。 赵老三道:“土匪山贼也不是只有坡底村跟前的黑风山上有,一路上听到看到了多少村子都被抢了,多少人都被杀了,那可不是黑风寨一窝土匪干下的。” 随心也道:“对呀,土匪山贼的罪过才大呢,光大家亲眼看到的三羊镇、马歇屯,那么多人都被他们杀光了。” 大柱已经被从洞口换了下来,这会儿握着受伤的手腕,咬着牙道:“我们没有罪过,土地爷惩罚的不是咱们,是那些天杀的土匪山贼。” 张屠户一挺身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无所畏惧地道:“既然咱们没有罪过,求土地爷饶恕什么?求了也没用,咱就不求了,咱们就靠自己吧,咱们有六家人呢,咱怕什么。” 牛智信也站了起来,“既然土地爷惩罚的是有罪过的人,那就让有罪过的人求吧,这规矩可能本来就是给有罪过的人设的。” 素雪抽了抽嘴角,这样解释也行?山洞里的人却是被说服了,都纷纷站了起来。 “咱们没罪过。” “咱们不用求,没罪过的人求了也没用。” 赵老三突兀地喊了声:“我们六家人拧成一股绳……”后边的话被他爹一瞪眼给吓了回去。 孙寡妇的儿子,五岁的狗蛋却举了拳头奶声奶气地道:“跟他干。” 众人被逗得哄堂大笑,这孩子把刚开始逃荒时大家说的话给记住了,这会儿倒是给接上了。 洞子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大家都坐在了地铺上等着蝗虫过去。 四盛也缓和了脸色,站在洞口和汉子们继续观察着外边的动静。 三小子有些不解地问素雪:“三姐,蝗虫不就是蚱蜢吗?我们干嘛还要那么害怕?” 大家害怕的恐怕不是蝗虫,也不是蚱蜢,而是蝗灾过后那些不确定的灾害和苦难。 素雪大声道:“既然外边飞的就是我们平时吃的蚱蜢,那一会我们就去抓蚱蜢吃,三小子,你爱吃炒的、油焖的,还是蒸的煮的?” 汪泽然勾了嘴角了然地看了素雪一眼。 三小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最爱吃油焖的。” 油焖蚱蜢费油,叶家很少做,素雪就狡黠地对他眨眨眼道:“那一会儿,咱们一起央了奶,给咱做油焖蚱蜢吃。” 几个孩子都重重地点头,纷纷说起了油焖蚱蜢如何如何香。 素雪侧耳听着,其他人家也说起了蚱蜢的做法。 在大家伙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洞口举着被子的张屠户忽然道:“外边好像没有声音了。” 四盛将耳朵贴着被子听了一会儿,确实没有听到“隆隆”声,也没有了“沙沙”声,只是偶尔能听到轻微的“砰砰”声。 四盛道:“慢慢打开被子看看。” 洞口的汉子们都站了起来,手里拿着扑打蝗虫的家伙,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张屠户和三盛从侧面慢慢打开被子一角,突然飞进来几只蝗虫,两人急忙又堵住了洞口, 众人蜂拥上前将飞进来的几只消灭掉。 张屠户皱了眉回想道:“我刚刚好像看见蓝天了,天空中好像已经没有乌央乌央的蝗虫了。” 汉子们再次慢慢打开被子看向天空,果然,空中已经放亮,只有零星的蝗虫偶尔掠过眼前。 有人惊呼道:“快看地上。” 洞口放了几块石头,是刚开始着急堵洞口时搬过来的,就见在石头的外侧,堆积了一堆的蝗虫,黄黄绿绿的,有的还在蠕动着须爪,这些应该是撞在被子上被打落下来。 汉子们七手八脚地把洞口清理干净,洞里的众人才小心翼翼地走出山洞。 就这一会儿时间,外边仿佛换了天地,用“赤地千里”来形容了一点也不为过。 天地间目所能及的地方,所有的绿色都消失了,草地只余下枯黄,树上没有了绿叶,到处都是光秃秃一片,就连核桃树的树皮都被啃得斑斑驳驳的。 石头缝隙里、树根处堆积着成堆的蝗虫,枯草丛中也还有零星的蝗虫在蹦跳。 大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久久没有人开口。 牛老太脚一软就要下跪磕拜,被随心一把拉住,“娘,没用的,已经成这样了。” 王老太落在人群的最后边,她刚刚跟牛老太带头跪土地爷惹了四盛生气,结果跪了还被证明是没用的,作为四盛的娘,她脸上有点挂不住,离了四盛和大伙远远的站着。 第72章 免费的肉餐 汪泽然看了眼瞪大着眼睛直咋舌的素雪,大声喊道:“三小子,去拿盆来,咱们收蚱蜢吃。” 这回不用一个个抓蚱蜢了,用盆一堆一堆地收就可以了,三小子应了一声,就喜滋滋地去找盆了,进洞前还不忘对躲在人群后的王老太喊着,“奶,我要吃油焖的,油焖的。” 其他人家见叶家人动手收蚱蜢,便也不甘落后,抢一样地拿了家伙狠命地装。 大家都知道,后边的路途更加艰难,想要掺着野菜吃杂粮饭都将成为奢望,因为野菜、树叶都已经被蝗虫啃光了。 所以各家人都会更加节省着吃粮食,现在有这么多的蚱蜢,那就当饭似的狠命地吃呗,后边可难再有这种免费的肉餐了。 大家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吃的不是蝗虫,就是田间地头常见的蚱蜢,这样吃起来更安心。 大头媳妇把成筐的蚱蜢,在锅里炒得干干的,装在空了的粮袋里,准备路上吃,只有炒得焦干,才能保存时间长。 牛智信通知各家:今天晚上再在山洞里休息一夜,明天早上再上路,接着往益县县城走。 四盛和牛智信分析过了,蝗虫过境的范围应该不会小,这个地区即使没有匪患,经过旱灾再经了蝗灾,村民们在原地肯定很难生活下去,必然会出现大批量的逃难人群。 这种情况下,要是再在白天休息晚上行进的话,会很危险。 那白天行进,不怕遇到山贼、土匪吗?人都出去逃荒了,山贼土匪到村子里还能抢到什么? 四盛还曾在心里无聊地想过,他要是山贼头目,这会儿一定会改变策略,像其他逃荒人一样,转移阵地把队伍带到富裕的地方发展。 当然,想归想,六家人白天赶路时还是不敢大意,还是要时时警惕山贼土匪的袭击。 次日天刚蒙蒙亮,六家人的队伍就出发了。 大家离开山洞刚走上大路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人,连一个逃荒的都看不到,走了十几里路后,在经过一个村庄的时候,情况才有些改变。 这个村子里是有人的,不过这些人的神情看起来都有些恍惚和愁苦,有人站在家门口望街,有人背着大包小包从家里出来准备上路,也有人三五成堆地站一起说着什么。 远远看到他们一行人经过,村人都愣愣地一直盯着,直到队伍消失在视野中,他们马上也会像这队人一样,拖家带口颠沛流离了。 正如四盛推测的那样,过了这个村子,路上的逃荒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他们三五人一组,七八人一群,扶老携幼拖家带口地,顺着大路也往县城方向走。 六家人走得很快,不时越过一群一簇的逃荒人,把他们甩在后边。 中午休息时,大盛在路边割了些干草,用刀剁得碎碎的,喂给牲口吃。这一路上牲口出了大力,可带的饲料早就吃完了,昨天还可以给它们喂些青草,现在却只能吃干草了。 大盛从小就跟着王老太下地种田,一直是叶家的主要劳力,他深知牲口对于庄稼人意味着什么,所以对家里这些骡子牛格外的珍惜,最是看不得它们遭罪。 大盛抓了把干草亲自拿着送到牛的嘴边,心疼地抚着牛背,“老伙计,你再坚持几天,咱们很快就能到县城了,到县城就给你配最好的饲料吃。” 叶家的午饭是杂面干粮和野菜汤,还有干焙的蚱蜢。 杂面干粮照例是由王老太亲自分到每个人手里的,四盛只得了小半个,别人就更少了。 每个人手上端的野菜汤里,也只有一小筷子头的野菜,这是蝗虫袭来之前,永安他们几个挖的,幸好当时跟鱼一起拿进了山洞里,没有被蝗虫祸害掉。 当然,不加油干炒的蚱蜢,大家伙可以尽饱了吃。 素雪看了看大妮、二妮手里的干粮,感觉一口就都能咬到手指头的样子,有心想做些什么,一抬头看到牛恒手里也拿着干粮,边吃边往叶家这边走,素雪头大得扶额。 昨天牛恒被蝗虫吓着了,回来吃了古氏给的药,睡了一觉起来就没什么事了,唯一留下的后遗症就是,有事没事爱往叶家跑。 他来了叶家也不跟素雪多说话,只是待在素雪周围,跟叶家的孩子们一起玩。 对此,叶牛两家大人都视若无睹,三小子和永安几个倒是欢喜,又多了一个一起玩的大哥哥。 只有素雪每次看到他都心里不爽,只要他在,汪泽然也对她莫名其妙地炸毛,说话都阴阳怪气的,令素雪头痛不已。 所以一见着牛恒往这边走,素雪就找了个借口远远地躲开了。 分完饭,王老太心里再次涌上懊悔,她太失算了,真后悔前几天没有给饭食里加野菜,只顾着可着劲地吃白菜了,现在白菜快吃完了,却没有野菜可挖了。 王老太只怪自己的失算,却没想,就是这样可着劲地吃白菜,那余下的最后几颗都有些不好了,如果前边真的夹了野菜吃,那省下来的白菜就可能都要坏掉,那王老太才会更后悔呢。 现在最心疼的要数大头媳妇了,看着几个小子“哗哗”地喝着不带一点野菜的杂面糊,大头媳妇的心都在流血,这粮食可经不住这么吃啊。 大头媳妇转头看向只有枯草的荒坡,还有光秃秃的树林,叹了一口气,现在除了蚱蜢,还有什么能掺着粮食吃的呢? 六家人在煎熬中,闷了头死劲地赶路,大家在心里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忍着,走快,再走快,等走出蝗灾区,走出匪患区,到了县城一切就好了。 这日,六家人又是在天不亮的时候就急匆匆地出发了。 昨天是六家人逃荒以来,走得最多的一天,四盛初步估计了一下,大概走了五十多里地,这么多人扶老携幼地,又是走的山路,这个速度的确不慢了。 今天大家走得就明显不如昨天快了,哪里还有劲儿走呀,一个个都灌得个水饱,走路都能听见肚子里“咣当咣当”的水声。 要是实在饿得顶不住了,就抓出几个焙干的蚱蜢扔嘴里嚼嚼。油茶?哪里舍得吃,后边的路还长着呢,等没有蚱蜢吃了,再吃这些粮食吧。 第73章 饿晕 素雪和四盛有随身空间,并没有饿着,倒是因为他们俩“饭量小”,时不时地把自己的吃食分给汪泽然、永安和三小子,连带的这几个人也没有怎么挨饿。 困扰四盛的是赶路。 何氏已经好了很多,大柱怎么说也不让她再坐车了,素雪和汪泽然便又有了牛车座位。 只是四盛不但要跟着队伍用脚走路,还要牵着骡子。前几天车队每天走得不多,他还能勉强跟上,昨天队伍一提速,他就有些适应不了了。 其他叶家人都是干农活习惯了的,走路的确累,但与农忙时候沉重的体力劳作比起来,长途跋涉还是可以忍受的,就只有常年读书的四盛走得实在力不从心,甚至都要怀疑人生了。 素雪和汪泽然见了,就要换四盛上车休息休息,但四盛看着大妮、二妮、二小子等一群侄子侄女都没有车坐,他一个大男人还是长辈怎么好意思上车呢。 素雪和汪泽然便换了二小子和大妮坐车,两人下来陪着四盛一起走,帮着牵会儿骡子,让他能缓缓。 高氏见了就用胳膊肘碰二妮儿:“你去让大妮下来,换你上车坐会儿。” 二妮也走得累极了,已经紧了好几次绑腿了,不过,大妮今天还是第一次上车坐着,她刚从车上下来没一会儿,怎么好意思说。 见二妮不应声,高氏就戳了她的额头骂:“你个没出息的,自己都走不动了,还考虑别人。” 两人正嘀咕着,后边忽然传来敲锅声,“吁——”大盛忙一拉缰绳停了车。 四盛忙将骡子缰绳交给汪泽然,跑去队伍后边看情况,素雪也跟着去了。 几个汉子聚在队伍尾部很是不安的样子,赵大头见四盛急匆匆地跑过来,忙不好意思地道:“四盛,不是别的啥事,就是……刚刚老二媳妇晕倒了。” 素雪看过去,见大头媳妇、赵老大媳妇、王婆子几个女人围着赵老二媳妇,老二媳妇已经醒过来了,虚脱地靠坐在路边的树干上。 赵老二不好到跟前去,只在人群后搓着手转圈圈。 素雪想起何氏犯病时,古氏给杨氏和大柱说过的话,不管古氏医术怎么样,这时候只能靠她了。 素雪在人群中看了一圈,见连不怎么露面的张屠户媳妇都在场,就是没见着古氏。 四盛也想到了古氏这个人,便问王猎户:“古氏医术到底咋样,能不能先给号个脉?” 王猎户一脸的为难,“她早上崴了脚,一直在车上坐着走不得路,医术嘛,恐怕……” “我的医术是得了我爹真传的,号个脉有啥不能的?”一道高亢的声音打断了王猎户的话,古氏从王家的骡车上爬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四盛跟前。 “四哥,这种事,你只要说句话,我爬也要爬来给人看看的。”古氏对四盛说完,便走到赵老二媳妇身边,拿了她的手直接号起脉来。 四盛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应了,素雪就抿了嘴笑,这个古氏有点意思。 王婆子见古氏也来了,就悄悄走回到自家骡车旁,坐在车辕上歇起了脚。 早上古氏走不得路被强子扶上车,王婆子只得和王猎户两个换着走路,到底是年龄不饶人,这走了大半晌就累得实在不行了,叼个空赶紧坐下歇歇。 古氏号完脉很快得出结论:胃肠阴不足而阳有余。 见大家听完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古氏一拍大腿:“就是饿的,多吃点东西,如果有红糖红枣红豆之类的,给她吃上,补补血就没事了。” 听这这么一解释,大家才明白过来。 赵老二不再打转了,倒是凝眉细细思量起来。赵大头却暗暗地去瞪大头媳妇,后者被他瞪得直瘪嘴,低了头不敢看他。 大头媳妇弯了腰去独轮车上拿出半袋杂面油茶,递给赵老大媳妇,“去冲了给老二媳妇吃。” 赵老大媳妇忙接了,用水囊的开水给弟媳妇冲油茶。 张屠户媳妇对大头媳妇道:“大头嫂子,我恰好蒸了点加了红枣的红糖馍馍,你等我拿来给孩子吃。” 大头媳妇就扯了满脸的笑道谢。 古氏回了自家骡车后,不一会儿王婆子也送来了吃食:油茶,还有一小块盐肉。 赵家几兄弟把独轮车上的东西,搬了一些放到张家的大骡子上,这骡子就是张富从三羊镇骑回来的,现在搭了许多行李,张富只得牵着走。 四盛看着赵老二媳妇坐上了独轮车,才带了素雪回到叶家队伍里。 六家人继续前行。 赵老二媳妇的确是饿晕的。 赵家这几餐主食吃的都是蚱蜢,再配一点杂面糊。赵老二媳妇却吃不得蚱蜢,一看到这东西就直犯恶心,更不要说吃了,试了好多次,实在克服不了这种生理性的反应,就只好不吃,每餐只喝些杂面糊糊。 赵老二心疼媳妇,偷偷将自己的糊糊省给媳妇喝,却不小心被大头媳妇看到了,大头媳妇就骂儿媳妇:“汉子推车干重活,你不说体贴他,还吃他的口粮,你良心得安不?” 赵老二媳妇臊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赵老二便替媳妇解释,“娘,她吃不得蚱蜢。” 大头媳妇见赵老二开口,心里的火气更旺了,“吃不得蚱蜢?那还是不饿,饿了屎都能吃得。”这个老二媳妇,什么都好,就是一到关键时刻就推汉子出来替她出头,把她家老二拿捏得死死的。 赵家六个儿子都长得高大,但因为拿不出足够多的彩礼,被许多人家拒婚,赵老大直到二十六岁上,才勉强娶到媳妇。 赵老大媳妇钱氏是二嫁,钱氏嫁的第一家因婚后多年无子,被前夫送回了娘家,娘家兄嫂嫌弃钱氏被休的名声,怕影响自己闺女的婚事,所以不计彩礼,很过通过媒人将钱氏二嫁给了赵老大。 钱氏不但是二婚还不能生育,大头媳妇憋屈得私底下对着赵大头哭了好几次,可是也没有办法,为了儿子能成个家只能放低要求,给赵老大娶了钱氏。 大头媳妇在心里暗暗使了劲,省吃俭用地攒彩礼,一定要为赵老二娶个头婚的大姑娘。 没想到钱氏进门才一个月,邻村的杨二媳妇就来牵线给赵老二说媳妇了,说的是杨二媳妇娘家村里方家的闺女。 第74章 治治臭毛病 方家闺女在娘家排行最小,前边有三个哥哥。 方家里虽然是一般庄稼人,但这闺女从小得父母哥哥的宠爱,在婚事上很是为她打算,挑拣了不少人家都不满意,就怕委屈了她。 一晃方家闺女就到了十八、九岁,家人还没为她找到满意的人家,在杨二媳妇的介绍下,两家人都答应先相看相看。 相看后,方家对赵家的情况很不满意,但方家闺女却相中了赵老二,父母疼惜闺女,最后还是遵从了闺女自己的意思,同意了这门亲事。 方家想让闺女婚后过得好一些,不但将赵家给的彩礼让她全部带回了赵家,还额外赔送了不少的嫁妆,村里人当时都羡慕赵老二命好,找了个好媳妇。 赵大头媳妇开始还有些怀疑,老二媳妇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要不方家怎么会这么大方,直到老二媳妇进门,观察了几个月,才彻底放了心。 让大头媳妇很不满意的是,赵老二婚后对待媳妇的态度。 按说老二媳妇在娘家娇惯,在赵家有些不适应可以理解,常言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到了赵家,以后慢慢就适应了,哪个新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赵老二事事都迁就媳妇惯着媳妇,让大头媳妇很是恼火,她私底下说了赵老二好多次,赵老二当面答应,回头还是照旧,只是做得更隐蔽了。 这次,大头媳妇明知道老二媳妇吃不得蚱蜢,偏偏就是不给她多吃一口糊糊,还盯紧了赵老二,让他没有机会给媳妇吃自己的饭,她非得要治治老二和老二媳妇这些臭毛病。 没想到赵老二媳妇宁愿饿晕了,也还是不吃一口蚱蜢,大头媳妇非但没有治了这两人的毛病,还闹得她这个婆婆都落了赵大头的埋怨。 大头媳妇不愿意再多看一眼这两个前世的讨债鬼,便走得生快,赶上了王婆子,两人一路走着去了。 赵老二媳妇坐在独轮车上,看着赵老二背着背包,汗流满面地推着她赶路,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见媳妇流泪,赵老二看看看自家娘走得远了,才悄悄哄道:“媳妇别哭,你别担心,我以后的糊糊都给你吃,你吃饱了,病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赵老二媳妇眼泪流得更欢了,这个傻男人,她不能再拖累他了。 不就是吃蚱蜢吗?大家都吃得,她怎么就吃不得了?赵老二媳妇转过头去,从行李里摸出几个焦干的蚱蜢,闭着眼睛就放进了嘴里,还是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媳妇。”看到媳妇难受,赵老二心疼得不得了,让这么好的媳妇跟着他受罪,他心里充满了愧疚。 赵老二对这个媳妇非常满意,她不但对他好,人也勤快,最重要的是,从不嫌弃他家穷。 赵老二知道媳妇在娘家娇宠,他给不了她大富大贵,也只能想尽办法让她少吃些苦,比如,将自己的吃食偷偷倒给媳妇,或是替媳妇多干点活等等。 可现在,就连这点儿小事他都没法做到了,让媳妇受委屈被娘骂不说,还让她饿晕了过去,赵老二都恨不得甩自己几巴掌。 赵老二皱着眉,看媳妇用手捂住嘴,嚼巴了两下,“咕咚”一声就把蚱蜢咽了下去。 赵老二媳妇却兴奋地看向自家男人,眼里闪着光,她能吃下蚱蜢了! 人呀,被逼到一定份儿上,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坎儿都能过,什么困难都能战胜。 赵老二媳妇终究没吃几口蚱蜢,而是吃上了病号饭。 除了张屠户家、王猎户家,其他几家也都给赵老二媳妇送来了吃食。 叶家送的也是油茶,不过是用细麦面做的,掺了核桃花生芝麻炒出来的,喷香。 叶家炒了两种油茶,一种是杂面的,一种是给叶老爷子准备的细麦面的。 王老太对着两种油茶犹豫了好半晌,最终还是舀了半碗细麦面的,让二小子给大头媳妇送了去。 大头媳妇咕嘟着嘴,满脸哀怨地看着赵老二,后者对自己娘的情绪毫无所觉,正乐呵呵地给媳妇冲油茶,喉结还不时地上下滚动着,这种细麦面的油茶一定很好吃,光闻着这升腾起来的浓香都让他陶醉,媳妇吃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赵大头蹲在旁边看着,心里也直感慨,这个时候粮食可就是命呀,这几家送来的都是家里最好的吃食,这让他实在没法不把这些人当成最亲近的人待呀。 又是一个赶完路后劳累的晚上,六家人歇在一个小树林里。 一停下来,各家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卸牲口、打草安置铺位、搬石头搭建灶台、拾柴烧水。 终于可以休息了,素雪看见叶家已经铺好了一个地铺,四盛也已经牵了骡子跟在大盛身后去安置了,这才慢吞吞地爬下牛车,扶了叶老爷子去地铺上休息。 王泽然在骡车跟前接了永安几个下车,把他们抱到地铺上,他们几个虽没有睡着,却也迷迷糊糊、东倒西歪的了。 素雪见王老太从骡车上探出头要下车,赶忙上去搀扶了。 正忙着,猛然听得“咕咚”一声,素雪转头一看,见大妮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大妮——”葛氏惊恐地尖叫刺得人耳朵生疼,周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围了过去。 素雪忙扶了王老太走进人群,看见葛氏正蹲在地上,抱了大妮使劲地摇晃,“大妮,你怎么啦?大妮。” 大妮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汗珠来。 叶家人都慌了手脚,只围着她一个劲地叫唤:“大妮,你醒醒,你醒醒。” 王老太看了,手也微微地颤抖起来,素雪捏了捏她的胳膊,王老太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一下,才沉声对围在周围的叶家人安排道:“都别慌,老三媳妇你去请古氏过来,老三快去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再打个地铺,老二去搭了灶台,大小子、二小子快去拾柴,老二媳妇、二妮先烧些水冲了油茶来。” 叶家众人答应着跑着去准备了,围观的人也跟着去帮忙。 王老太抬头见大盛和四盛远远地跑了回来,暗暗地呼出一口气,对大盛道:“老大,快和你媳妇把大妮抬到地铺上去。” 第75章 不会诊错 素雪已经三两句话给四盛说了情况,四盛看了眼周围,王老太已经都安排好了,大家都各自忙活着,只有几个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眼睛里写满了害怕,便道:“雪儿、汪小子,带好弟妹们,别让他们吓着。” 素雪和汪泽然便把几个孩子带到叶老爷子的地铺上坐了。 杨氏去找古氏,没走几步迎面就看见了她,古氏听到声音已经主动过来了。 大妮很快就被安顿在地铺上,古氏号了一回脉,古怪地看了眼大盛和王老太,对四盛道:“跟前两天赵老二媳妇是一样的病症。” 葛氏一直蹲在大妮身边哽咽,听古氏这么说,一脸无助地问:“那到底是什么病症?大妮还是大闺女呢,怎么……” 大盛推了葛氏一把,生气道:“你听着就是,别多嘴。”葛氏便用手捂了嘴不再说话,只是喉中依旧抑制不住地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四盛不可置信问古氏:“怎么可能跟赵老二媳妇一样,你不会诊错了吧?” 赵老二媳妇晕倒是饿的,叶家又不缺粮食,大妮怎么会是饿晕呢。 古氏被质疑了,瞪圆了眼高声道:“怎么,四哥,你还怀疑我的医术?” 旁边站着的大头媳妇道:“古氏不会诊错的,我家老二媳妇按她说的吃了东西,现在已经都要好了。” 大头媳妇在听到葛氏的惊呼时就过来了,一直在边上看着,不时地搭把手干点啥。 她很想知道大妮这到底是什么病,现在听说跟老二媳妇一样的,才放了心,不是什么别的病症就好,老三可不能像老大一样再娶个有病症的了。 被牛老太留下帮忙的随心媳妇也道:“看大妮这廋麻麻的劲,还有这脸色,古氏诊得八成是没有错的。” 古氏便有些张扬地笑道:“我从来都是按脉案说话的,不是看人家的,叶家难道就不会饿晕人了吗?” 四盛闻言又尴尬又气恼,脸色铁青地去看王老太,王老太脸色更是难看。 大头媳妇咳了一声,忙拉了古氏道:“那个,不多说了,咱们也该回去做饭了。” 杨氏端了油茶过来,感觉气氛有些诡异,见古氏被大头媳妇拖着要走,便急忙叫住,“古家大妹子先别走,这油茶我冲好了,你也喝点吧。” 古氏见是杨氏,便停了脚步,刚要说什么,就听灶台那边传来二小子的惊呼“二姐,二姐。” 原来在烧水的二妮也晕了过去。 高氏正坐在地铺上看古氏和杨氏两人说话,听见二小子叫二姐,“嗷”得一声就飞奔了过去。 二小子已经和大小子把二妮抬了过来,放在大妮身边,高氏的哭喊嗓音比葛氏更加高亢。 杨氏忙拉了古氏道:“妹子,还得麻烦你帮忙再看看我家二妮。” 古氏重新回来,坐在地铺上搭脉细诊,叹口气道:“还是一样的。” 四盛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冷着脸对素雪道:“雪儿,你快去给她俩先冲点盐糖水,找水囊里的温水冲,要快。” 大妮、二妮被灌下盐糖水,不一会儿就清醒过来,被葛氏和高氏喂着吃了半碗油茶糊,精神也慢慢好了不少。 四盛看了看两个侄女青白的脸,便叫了王老太,“娘啊,我跟你说点事。” 王老太看一眼四盛冷得能挤出水的脸色,似乎猜到了老四要跟自已说什么,不情愿地磨蹭着。 王老太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众人,大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娘俩的互动,都各自做着自己手里的事,连素雪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不得已只好起身跟在四盛的身后。 四盛带着王老太走到叶家第三辆车子边,扒开上边盖的油布,问道:“娘,你看这是什么?” 王老太见四盛只是让她看行李,便放了心,笑道:“我能不知道吗,这车上装的都是粮食,咱家就这么些粮食了,全都带在路上了。” 四盛点头,再走到第一辆骡车边,爬上车指了车上一堆行李,接着问:“那这是什么?” 王老太看都不用看,她天天在这车上坐着,上面有些什么一清二楚的,“这是你从镇上买回来的粮食呀。” 四盛再点头,又拉了王老太走了一会儿,停在一棵大树边,这里离宿营地远一些,方便单独说话。 “娘,那这又是什么?”四盛拿出一大捧银子,摊开手给王老太看。 王老太立马扑上去,扯了衣襟就去遮挡,“你干什么,财不露白,记不住吗?” 四盛收起银子,揉着额头叹气道:“娘啊,咱们家有这么多的粮食,还有这么多的银子,你都能让两个亲孙女饿晕过去?” 果然来了,王老太搓了下脸,扯了点笑意狡辩道:“这哪里是我想让她们晕的,这还不是走路累的嘛?咱家哪有那么多车子可坐哟。” 四盛不说话,只静静地盯着王老太看。 这个老四,什么时候目光变得这么凌厉了?王老太受不住四盛的注视,敛容道:“老四呀,我知道你怪我给大家吃得少了,不是我要扣门儿,你比我清楚,以后咱们还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难处呢,要是不节省着吃,早早地把粮食败光了,后面全家不都得饿死了?” “娘啊,你怕什么,不是有我呢嘛,我会让自家人饿死吗?”不说别的,就他和素雪空间里存的粮食都能够叶家人吃好长时间的。 王老太就叹气道:“我知道有你,可这六家人都指靠着你,你担子这么重,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把咱这个家管好,不给你添乱,咱家没断粮,你就心里踏实,做事就有底气。” “老四,现在这种情况,我真怕咱家哪天没了粮食可吃了呀。”王老太说着忍不住就红了眼眶,撇开头看向别处。 四盛也有些动容,心里的怒气荡然无存,他扶了王老太坐在大树突起的树根上,“娘,你要相信你儿子,我绝不会让大家饿肚子的,我保证。” 听着四盛一遍遍地劝慰和保证,王老太渐渐安下心来,老四能这么说,心里肯定是有谱的,她选择相信他。 王老太擤了把鼻泣,轻轻呼出口气道:“好,那从明天开始,我让你大嫂她们多做些饭食。” 第76章 闺女跟小子一样 四盛点点头道,“赶路这么累,咱们让全家吃不了十成饱,总得能到吃九成饱吧,至少也得八成饱不是?” 王老太还是心疼粮食,全家这么多人要都吃到八成饱,每天得吃掉多少粮食啊。 四盛道:“娘啊,你刚听见古氏的话了吧?赵家有人饿晕是他家人多粮少,咱们叶家有粮还让孩子饿晕,你不怕大家伙戳咱脊梁骨啊?” 王老太当即就噎住了,她最是看重名声的,刚听大头媳妇的话就感觉有些刺耳,现在经四盛一提,更是让人心堵。 王老太在心里再琢磨了一遍,终于答应道:“行,那就八成饱,咱家人从明天开始每顿都让吃到八成饱。” 四盛纠正道:“娘,从今晚开始吧。” 王老太爽快地道:“好,就从今晚开始。” 娘俩意见达成一致,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连心情都有些明快起来。 四盛想到另一个问题,问王老太,“娘啊,咱家每次吃饭,干粮都是怎么分的?” 四盛平时拿了自己的吃食就去分给了永安他们,从来没有关注过其他人分到了多少。 王老太就照实说:“这几日大家分少些,不过以前正常日子里,你们兄弟和大小子二小子,一人两块干粮;你嫂子们和三小子、四小子、永安他们都是一人一块……” 四盛听着眉头就又拧了起来,“娘,嫂子们分的还没有大小子二小子的多?” 王老太理所当然地道:“女人家饭量小,给多了也吃不了。再说她们也不干什么重体力活,吃那么多干什么?” “她们怎么就没干体力活了?嫂子们每个人都背了那么重的行李走路,别人歇下来,她们还要做吃食,经管全家人。” 四盛不想再说什么理由了,直接道:“娘啊,说好的八分饱,是全家所有人都八分饱,嫂子们也一样。” 王老太愣了一下,想想四盛说得也没错,几个儿媳妇在路上的确是挺累的,再看向四盛不容改变的神情,王老太妥协了,算了,现在就按老四说的办吧,等以后安定下来了,再改回去便是,“那给你嫂子们按一块半的量吧。” 四盛没有意见,又问:“大妮、二妮、雪儿她们呢?她们每顿饭分多少干粮?” 王老太不经意地道:“女娃子每人半个。” “什么?”四盛直接跳了起来,难怪大妮二妮两人会晕倒呢,每顿饭吃的还没有永安多。 见四盛反应这么大,王老太不悦地道:“几个丫头片子,这种时候,能活着就行,还能给她们吃多少?” 四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王老太,能活着就行,他娘说雪儿几个能活着就行? 想到如果不是有空间,素雪也有可能被饿晕,甚至会被饿死,四盛蓦然红了眼圈,激愤地道:“娘啊,雪儿她是我的亲生骨肉,你怎么能说她能活着就行呢?我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让她在这里少吃些苦头,让她能过上好日子吗?她当然要活着,不但要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要比别人都活得好。” 王老太有些匪夷所思,她知道四盛向来宠俊妮,可一个闺女哪里有那么重要,还说什么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她,这不是笑话吗? “老四,别开玩笑了,俊妮她迟早是别人家的人,怎么样也越不过永安几个小子去。” 四盛彻底暴躁了,“谁说她是别人家的人?她就是以后结了婚,也是我四盛的闺女,走到天涯海角都是我的闺女,我的闺女就是要跟小子一样,样样平等。” 王老太有些无语,“没听说过哪家闺女跟小子一样的,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四盛执拗地道:“我的闺女就跟小子一样,啥啥都得一样,娘,你说雪儿哪里比小子差了?” 王老太奈着性子道:“这不是差不差的问题,男婚女嫁,生为闺女迟早得嫁到别人家去,成为别家的人。” 想到以后素雪嫁了人就再也不是自家的了,四盛心如刀绞,很光棍地道:“我不管,要是不让雪儿做我家的人,我就不让她嫁了,我养我闺女一辈子。” 王老太气得直翻白眼,这个老四,一遇到闺女的事怎么就这么浑,非要气死她吗? “爹,你和奶不是在说大姐二姐分口粮的事吗?” 四盛猛然回头,就见素雪一脸无奈地站在他和王老太不远处,素雪的身后,还站了一群孩子,汪泽然、张富、牛恒,还有栓柱、三小子、永安几个。 因为被树挡着,素雪要是不开口,他和王老太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们,四盛有些尴尬地扶额,也不知道这帮熊孩子在这里听了多久了。 素雪他们早就在这儿了。 叶家的大人们都忙着大妮和二妮的事,一时没有人做饭,大小子和二小子在看着火烧水,素雪和汪泽然便带了三小子永安几个去捡柴火,牛恒照例跟了他们一起去。 周围枯柴烂草很多,大家很快就捡了一堆,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张富、栓柱几个,大家一起背了柴火回来。 快走到这棵大树边时,就听得树后有人在说话,张富眼神好,回头对素雪说:“俊妮,那是你奶和你爹,咱们过去吧。” 汪泽然隐约听到四盛和王老太两人好像在说分吃食的事,便道:“还是等会儿吧。” 这里是去到宿营地唯一的通道,要想不打扰四盛两个,就只能在原地等了,大家放下柴,远远地站着等在了旁边。 素雪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耳朵“噌”地一下便竖了起来,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汪泽然和牛恒也跟着往前走,张富挠挠头,偷听貌似不好吧?不过他还是跟在汪泽然身后也向前走了几步。 听到王老太说素雪迟早要嫁人,牛恒猝不及防地低下头去,久久不敢抬起来,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连耳朵根都是红的,眼睛却偷偷地瞄向素雪。 汪泽然恶狠狠地瞪了牛恒一眼,上前一步隔在素雪和牛恒中间。 张富漫不经心地道:“俊妮,你奶那么着急要把你嫁出去?” 素雪正想知道四盛和王老太谈的结果,听见张富打趣,便冷笑道:“你说我张大爷要是听到你这么嚼舌根,会怎么样?” 张富立马闭了嘴,这小妮子太不好玩了,怎么能拿他爹来说事呢? 他求救地看向汪泽然,对上的却是怒目而视,张富无趣地嘿嘿干笑两声,再转头去看牛恒,见这小子也对自己侧目。 张富郁闷了,这都是什么毛病,眼睛抽筋了,不会正眼看人了是吗? 第77章 八分饱 素雪见四盛和王老太越说越跑题,还直说得火花四溅,终于忍不住上前插话。 经素雪这么一提醒,四盛回过神来,对呀,这不是在说大妮二妮的吃食呢嘛,怎么说到嫁人上去了? 四盛忙敛了心神,对王老太道:“娘,总之家里的闺女必须都跟小子一样,要吃八分饱,大小子分多少,大妮也不能差太多,四小子永安分多少,小妮也要分多少,闺女小子一个样,不能再出现让人饿晕的事了。” 王老太本也有意给几个孙女加些吃食,刚才只是不认同四盛的对闺女的论调,要纠正他几句。现在见这么多孩子在这儿,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便点头答应下来,扭头就回了宿营地。 四盛目送王老太离开,回头就见素雪手里拎着几根柴火,径直接过来对汪泽然道:“雪儿哪里能拿得动这些,以后你要替她多干些活。” 他闺女身体才只有九岁,不是二十多岁,怎么能干这么多活? 汪泽然心甘情愿地道:“好,以后我把雪妹妹的活都干了,不让她累着。” 张福嘴角抽搐了几下想说什么,可看到汪泽然严肃认真的表情,没敢说出口,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拜托,四叔,你没看到你儿子背的都比俊妮多吗? 四盛好像听到了张富的心声,回头看了一眼,把手里的柴火交给汪泽然,直接把后边永安旁边的小妮抱了起来,还对永安道:“领了牛牛,小心看路。” 张富无语地看了看天。 王老太也许接受不了“闺女小子都一样”的说法,但当天晚上吃饭时,叶家却是真的实行了新的饭食分配标准。 看着一家子个个喜气洋洋地抱着干粮吃得香甜,大盛端了碗忧心忡忡地对王老太道:“娘,这么吃真的不怕断粮吗?” 王老太拍拍大儿子的手道:“放心吧,咱家有粮,另外骡车上还有老四从镇上买回来的那些粮呢嘛。” 大盛知道那骡车上有粮,但车上有篷子挡着,平时就是休息时,那车上的行李也是不卸车的,他并不知道骡车上到底有多少粮食。 听王老太这么一说,大盛估摸着车上粮食不会少,也就不说话了,只是吃起干粮来还是异常珍惜,掉一个干粮渣都要捡起来吹吹放进嘴里。 葛氏感觉今天蒸的干粮最是成功,吃起来怎么就这么香呢。 大妮和二妮坐在地铺上,看着手里的干粮有些愣神,她们今天晚上不但喝了细面油茶,现在还有这么多干粮吃,感觉幸福来得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大妮悄声问葛氏:“娘,四叔真的把奶说服了?我们以后都跟小子一样了?” 葛氏满脸是笑,“那可不,你奶亲自给我说的还能有假?大妮呀,你以后可得好好干活,要不都对不起你奶和四叔的看重呢。” 葛氏刚听说这事时也是大吃一惊的,闺女能跟小子一样地分干粮? 十几年前,葛氏与高氏都有了身孕,葛氏生下了大妮,高氏两个月后生下了大小子,葛氏是长房长媳,却没有生下长孙,很受叶家人的白眼和冷落。 那两年,她干的活最多,吃得却最差,还动不动就要被呵斥,对这一切她也只能把眼泪往肚里吞,谁让她肚子不争气没有生出个小子呢。 直到二小子出生后,情况才慢慢好了起来,即使到了现在,大妮也不是很受王老太待见。 每次吃饭分吃食,大妮的都是最少的,可家里历来如此,大家都习惯了,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偷偷省出一口两口地给大妮添点儿。蝗灾过后,她的吃食也不多,能省出来的也有限,所以才会让大妮饿晕过去。 现在好了,家里人都能吃到八分饱,闺女小子一样分吃食,大妮再也不用挨饿了。 听了葛氏的话,大妮重重地点头,当即就要拿出针线给永安把衣服缝完,被葛氏按住了才作罢。 高氏则背了身对二妮道:“你以为你四叔是为你呀,你还不是占了俊妮的光。” 二妮道:“不管是占了谁的光,总之我以后不会饿得睡不着了。” 气得高氏不想跟她说话,起身就去找四小子了。 听说叶家人以后要吃到八分饱,还要闺女小子一样对待,张屠户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大口吃着白面干粮的翠香,叹了口气道:“还不是粮食少给闹的?” 王猎户倒是没有纠结闺女小子的事,对王婆子道:“咱家也不要太省着吃了,也都吃八分饱吧。” 古氏抢话道:“好的,爹,我今天专门多做了些吃食,你跟娘再吃点?”说着便拿了块干粮递给了栓柱。 牛老太对叶家的做法很是不赞同,说破大天去,闺女也不能跟小子比,你总不能指望闺女娶妻生子顶门户吧?再说大小子能推了独轮车走一天,大妮能吗?男女就是不一样,这不明摆着的道理嘛。 次日上路时,叶家人都精神抖擞地,就连大妮二妮的脸色似乎都没有那么苍白了。 大妮二妮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被安排坐了牛车,就坐在素雪和汪泽然的座位上。 坐在车上颠簸得做不了衣服,两人便拿出鞋底子纳起来,逃荒得不停地走路太费鞋了,她俩准备给叶家每个人都做一双新鞋子穿,至于布料嘛,当然是素雪给找出来的,大家都知道那是白家宅子里的存货。 没有了车坐,素雪和汪泽然又跟着四盛一起走路了。 这天还不到中午,六家人就走出了大山,进入到了丘陵地带。 出山后,大路边的村庄明显稀疏很多,村子里也人烟稀少,只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人影。 路上的逃荒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素雪发现最近这段路上见到的逃荒者,很少有站起来走动的,大都三三两两地坐在路边,也有许多是躺在地上的,不知道是生是死。 见这一队有牛有车的逃荒队伍经过,路边逃荒的人难免就有人要生些邪念,但当仔细打量这支队伍后,就只能怂了,有什么念头都偃旗息鼓了。 这队人虽然也都是浑身脏兮兮的,跟他们没有两样,但却个个都很精神,很有力气的样子。 再加上队伍里的汉子们,都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们;眼亮的人还会注意到,这队人车上放的、手里拿的各种家伙,连大砍刀都有,这可不是一般逃荒人能有的。 跟边胆子大点逃荒人最多会弱弱地对着队伍喊一句:“可怜可怜吧,给点吃的吧。” 六家人自然毫无反应地快步走过,不是他们没有同情心,只是他们没有同情别人的资格。 第78章 中了迷药 王老太刚换了二小子上车,自己下车跟四盛他们一起走会儿路。 素雪挽着王老太的胳膊,默默地走在四盛和汪泽然身边。 路边一对母子吸引了素雪的目光,那妇人躺在地上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身边坐着个婴儿趴在妇人干瘪的胸脯上吃奶,吸了两口估计是吃不出乳汁,便仰了头哇哇大哭,那躺倒的妇人一动不动,只是那睁着的睛睛满是眷恋地看着孩子。 素雪扭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她知道这妇人可能不行了,母亲走后,这孩子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可她没有办法去帮这可怜的孩子,即使空间给出多少惩罚信息,她也理智地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救助这小生命。 灾荒之年,人命如蝼蚁,素雪攥紧了拳头。 感觉到素雪的颤动,王老太心里叹息,她是做母亲、做奶奶的人,更是看不得这样的场景,她也收回视线,低低地说了句:“没娘的孩子怎么活下去呀!” 话说出口,王老太想了什么,看看身边的素雪,这也是个没娘的孩子,唉,也怨不得老四宠闺女。 王老太看了一眼四盛,到了县城,还是要想办法给老四再娶一房媳妇吧。 四盛不知道王老太心里的盘算,他在看两个大肚子的男人,他们肚子鼓胀,表情痛苦地躺在路边。 这一路见到的逃难的孩子,很多都是骨瘦如柴,肚子鼓胀,这是营养不良的表现,但很少见到大人肚子臌胀成这样的。 王老太叹气,“这多半是观音土吃多了。” 素雪好奇,“奶,啥是观音土?” “就是墙根底下的一种颜色发白的土,人吃了可以饱肚,但得不停地喝水,又很难拉出来,吃多了就会像这样肚子胀得老大,村里以前就有人吃多了观音土给活活憋死了。” 这与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这人肯定也是饿极了,只图一时饱肚吧。 这天晚上六家人歇在了一个废弃的土地庙前。 土地庙建在一个小土丘边,只有小小的三间,却已是破败不堪摇摇欲坠了,庙前倒是有一片平整的场地,最是适合宿营。 难得的是,场地边还有一口井,井里的水虽然很浅,但一次还是能打上半桶水的。 汉子们把土地庙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遍,确认这里没有人住,也没有逃荒者,六家的队伍才陆续过来停在庙前的场地上。 素雪和四盛瞅个空先去空间里吃些东西,出乎素雪的预料,空间今天并没有给出惩罚信息。 两人吃饱回来,叶家也开晚饭了,今天晚上吃白菜汤和干粮。 素雪喝了一口白菜汤,砸了下嘴巴不确定地道:“爹,我怎么尝着这汤有股味儿呢。” 四盛端起碗也喝了一口,“是有点不一样的味道。” 汪泽然已经喝下去了半碗,头也不抬地道:“这两次的白菜汤都有味儿。” 葛氏在旁边不好意思地笑道:“白菜有点坏了,做汤时我已经把坏得不成样的叶子都扒掉了。” 王老太就叹气:“咱家还有口白菜汤喝,其他人家早就没菜可吃了,唉,咱家这白菜也只剩下这最后一颗了,今天吃完,以后只能喝水了。” 听王老太这样说,素雪舍不得再喝这白菜汤了,看永安喝得起劲,便把自己碗里的白菜全捞给了他,空间里有黄瓜西红柿,她不缺菜吃。 四盛也把自己的汤碗给了汪泽然。 吃完饭,四盛和牛智信照例去检查了一遍行李牲口,回来见六家人都已经躺下了,只有负责警戒的两个汉子打着哈欠在来回走动。 四盛也感觉特别困,便也早早趟在地铺上闭眼睡了。 四盛是被牛的叫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睛看看,天还黑着,便翻了个身继续睡。 “哞——”又传来一声牛叫,夜里,牛一般是不叫的,今晚是怎么回事? 四盛欠了身子转头去看,就见牲口群边上的一头牛,卧在场地的出口处昂了头还在叫。 再看,发现牛前边有个人在奋力拉着缰绳,后边还有一个人在打牛屁股,推着牛起来走,那牛就是定在原地不肯挪动。 这大晚上的,警戒组的人拉牛干什么,四盛咕哝一句又躺了下去。 不对,这两人不是警戒组的人,根本就是陌生人,四盛反应过来,忽地坐起来,“什么人?” 素雪也被吵醒了,坐起来揉着眼睛问:“爹,怎么了?” 那两人听见喊声,再见到不止一个人醒了过来,吓得扔下缰绳撒腿就跑。 “有人偷牛。”四盛彻底清醒过来,一跃而起就要去追。 素雪忙喊:“爹,叫人一起追。” 四盛左右一看,这么大的动静,除了他和素雪,竟然没有一个人被吵醒,四盛感觉很不对劲,也顾不得去追偷牛贼,拿了木棒就敲火堆边放着的大铁锅,“当当当,当当当。” 四盛边敲边喊:“有人偷牛,快起来,快起来,有人偷牛。” 敲了半晌依旧没有一个人醒来,四盛的心沉了下去。 素雪叫不醒身边的永安,心里也凉了大半,颤抖着手去试永安的鼻息,感觉到有微风吹在手上,素雪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点,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去用力摇晃王老太的胳膊,“奶,奶,醒醒,醒醒。” 四盛停下了敲锅,去看汪泽然、大盛、二盛几个,听几人都打着呼噜睡得深沉,也是怎么都叫不醒,便对素雪道:“别摇了,估计是中了迷药了。” 素雪想到晚饭喝的那有异味的白菜汤,“药是下在水里的?” 只有她和四盛没喝几口那汤,也没喝这里的水,只有他俩没有中招,很显然是这里的水出了问题。 四盛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点头道:“多半是。” 四盛用盆舀了锅里的水,泼到大盛脸上,大盛激灵一下,清醒过来,有些恼怒地道:“四盛,你干什么?” 四盛松了口气,便又去舀水准备接着去泼二盛,“大哥,咱们中了迷药,有人要偷咱们的牛。” 大盛听说有人偷牛,窜起来就去看牲口了。 素雪也如法炮制,跟四盛一起,用水泼醒周围的人。 六家人很快都被叫醒了。 “咱家骡子丢了。”宿营地外围的牲口区里传来大盛的喊声。 牛老太也凄厉地喊起来:“粮食,我家的粮食少了两袋。” 第79章 没水喝 四盛见牛智信刚醒过来,还没搞清楚状况,便敲锅让大家安静下来,“各家检查自家的东西,警戒组继续警戒,保护组留下,其余的汉子跟我来。” 四盛带着人去追偷牛贼,他们沿着那两人逃跑的方向,直追到大路上,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大家又兵分两路,沿着大路向往返两个方向追出去半里地,仍然没有找到那两个贼。 四盛知道,他们错过了最好的追击时机,只得带人回来,大家又在周围搜索了一阵,依旧是一无所获。 各家的财物已经清点完了,叶家头车用的骡子被偷走了,牛家和叶家都丢了两袋粮食,其他人家倒没有什么损失。 四盛看了看宿营地,叶、牛两家宿营的位置正好在场地的出口处,贼偷起来最顺手。 四盛又带人去看那眼水井,井水看起来很清澈,闻起来也没有什么味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迷药就是被下在井里的。 六家人晚上都是用这井水做的饭菜,所以都中了招,只有他和素雪,吃喝的是空间的东西,只喝了两口用这井水做的白菜汤,所以睡得不沉。 四盛叹气,“这水不能再喝了。”,众人都点头应下。 牲口喝的也是这井水,按理也是应该被迷倒了的,盗贼是怎么把那头骡子赶走的? 此刻,六家人所有的牲口都在场地边静静地卧着,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大盛见四盛盯着牲口看,气狠狠地道:“该死的贼,便宜了那些王八羔子,咱家那头骡子多好,劲大耐力足,还省粮食,每天只要喂两次就能精精神神地跑一天。” “大哥,昨天啥时候喂的骡子?” “下晌休息的时候喂的,下晌给它喂得有些多了,怕它撑着,晚上就没敢再喂了,水也没给喝。” 那就是了,只有这头骡子没有喝井水,所以没有被迷倒,那贼便轻易地偷了它驮着粮食走了。 那头没被偷走的牛喝了井水中了迷药,所以在贼拉它时才只叫唤,动不得身子。 大盛也想明白了,懊悔地拍着头,“诶,都怪我,要是晚上也给骡子喝些水,把它也给迷倒了,就不会被贼偷走了。” 四盛又去问了晚上警戒值班的两个汉子,他们也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只是晚上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他们两人还是牛智信用水泼醒的。 贼也没抓住,也找不到任何抓贼的线索,大家只能认了倒霉。 看看天大约是午夜时分,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四盛与牛智信将警戒的人再加了一班,就让其他人都回去睡觉。 盗贼人数应该不多,遇到这个几十口人的队伍,才会用下药这种手段进行盗窃,现在已经引起了大家的警觉,他们是不敢再来的。 大家虽然知道盗贼再来的可能性不大,却也都把武器放在手边准备着,才安心地睡下。 叶家人并没有马上睡着,丢了一头骡子、两袋粮食,大家情绪都很低落。 四盛也很心疼,心里暗自懊恼,自己为啥不能早醒来一会儿,那样骡子和粮食就不会丢了。 可看到大家伙丧气的样子,便强打了精神对王老太道:“娘啊,破财免灾,咱是丢了些财,可咱人都好好的,这就是万幸了,那俩狗贼要是给井里下的不是迷药,而是毒药,那会是什么后果?” 王老太看向四盛,眼里满是对这种假设脑补过后的惊恐。 丢了粮食的牛家人也没有睡,远远地听了四盛的话,牛智信道:“四盛呀,幸好你警醒,要是发现得晚了,咱六家人的命都得扔在这里了。” 要是四盛没有醒来,那盗贼就会畅通无阻地把他们的粮食洗劫一空,等六家老小醒来就只能被活活饿死、困死在这里。 他们还真算是幸运的,没有被盗贼逼到绝地,这样想想,大家心情好了许多,便都躺下睡了,明天还得继续赶路呢。 别人都睡了,四盛却是睡不着的,大家注意力都在丢了的粮食和骡子身上,还没有想到水的问题,这井水不能喝了,大家就得一直渴着,直到找到新的水源。 四盛翻来覆去地想不到办法解决水的问题,躺在旁边的汪泽然都被他吵醒了,低声问:“姨父,你是不是口喝?” 说着便拿了自己的水囊,递给四盛道:“这是白天剩下的水,没迷药。” 四盛的确口渴了,接过来“咚咚咚”便喝了几口,真解渴呀。 等喝够了,四盛才想起来,现在可是没有多余的饮用水的,忙摇了摇水囊,已经空了。 看着汪泽然偷偷地舔嘴唇,四盛有些尴尬,“那个,我去拿雪儿的水囊。”说着就要起身。 “姨父,雪妹妹水囊里也没水了,刚给永安喝了。” “永安……”他们四房每人都有一个水囊,这是很让其他人羡慕的。 “永安的水囊早就没水了。”头车里只有永安一个水囊,车上几个人一起用,根本不会有剩水。 四盛愣怔了片刻,还是起身去推醒了素雪。 天还没亮,牛智信就来找四盛了,“四盛呀,今天没有水喝,咱们得派人去找水呀,大家都渴了一夜了,牲口也缺不得水呀。” 四盛揉着眼睛道:“信叔,水是要找的,不过不用太着急。” 牛智信压下心里的焦急,不认同地看着四盛,“大家伙可是一口喝的都没有了,早饭都没法做了,娃娃都渴醒了。” 四盛见牛智信着急,忙拉了他走到叶家的临时灶台边。 叶家倒是起得早,这会儿两个灶台都升着火,两口大锅里已经在呼呼冒着水蒸气了,牛智信变色道:“四盛,快别烧了,把锅里的水倒了,等会儿好好洗洗锅,你忘了?这井水里有迷药,做不得早饭的。” 见四盛不动,牛智信着急起来,径直去揭了锅盖,“这做的早饭都吃不得了。” 看到锅里的箅子上只放了半盆水,才放下心来,还好没有浪费粮食。 可接着又有些疑惑起来,你这蒸一盆水是几个意思,用水蒸水,这不是蒸了个寂寞吗? 第80章 蒸馏水 四盛笑道:“信叔,这盆里的是蒸馏水,是从这锅里蒸出来的,可以喝的,没毒的。” 牛智信根本不相信,这水蒸一下就能喝?他们昨晚吃的干粮啥的都是蒸出来的,不还是都被迷晕了吗? 听四盛说有水能喝,呼啦啦围上来一群人,也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四盛。 四盛见大家伙有些惊弓之鸟的感觉,便回身找东西,汪泽然适时地递给他一只碗,四盛接了舀了些盆里的水,就要喝给大家看看,却被牛智信一把抓住了胳膊,“喝不得。” “能喝,信叔,这水很干净,放心吧。” 在大家惊疑的目光注视下,四盛对着碗里的水吹了几下,然后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牛智信担忧地咕哝着:“这要是给迷晕了可怎么赶路哟。” 四盛笑道:“信叔,你看,我喝了这不好好的吗?这蒸馏水比咱们在家喝的水都干净呢。” 夜里警戒值班的随意这时交完班走了过来,对牛智信笑道:“爹,四哥带着俊妮和汪小子半夜就开始蒸水了,我们都喝过了,到现在都没有事,你就放心吧,这水能喝。” 四盛便指了灶边的半桶水给牛智信看,“这就是晚上蒸馏出的水,信叔也尝尝?” 牛智信看看四盛,再看看随意,有些动摇了,他接过四盛递过来的碗舀了水抿了两口。 嗯,这水的确再没有一点异味,反倒是透出一丝丝的甘甜。 既然四盛和随意都喝过了没有问题,那就可以放心地喝了,牛智信也是渴极了,索性把一碗水都喝了下去。 见牛智信喝得那么痛快,场地上沸腾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也要回去蒸水喝去。 四盛便拍了手道:“这水可不是普通的蒸法,是要蒸馏的。” “怎么个蒸馏法?”大家伙纷纷问道。 “这个做起来倒是不难,就是费些柴火和工夫。” 四盛在叶家另一口锅上给大家从头示范。 他端了半锅水放在灶火上,把蒸馍用的篦子放在锅里,在篦子上再放上一只空盆。 拿了锅盖给大家看,“这锅盖上绑的这些个布条,可是起大作用的,没有这些,盆里就很难蒸出水来。” 四盛边做边给大家伙解释,“要让这些布条的一端垂到盆里,然后盖上锅盖。” 四盛再接过汪泽然递过来的几块浸了冷水的抹布铺在锅盖上,“这是降温用的,抹布要越凉越好。” 锅里的水很快烧开了,热气从锅盖的缝隙冒出来,四盛不停地更换锅盖上的抹布,加速锅盖下水蒸气的凝结。 大约一刻钟后,四盛移开锅盖,箅子上原本空空的盆里就变戏法一样出现了小半盆的水。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这水就这么凭空的蒸出来了?太神奇了吧! 四盛道:“这盆里的水就是蒸馏水,可以喝了。” 这个制作蒸馏水的方法是从空间里查到的,素雪和四盛只是根据现有的工具,进行了简单的调整。 大家惊叹着跑回自家争相试做起来,六家人的早饭,就是从制作蒸馏水开始的。 这种方法虽然能制出放心的饮用水,但却费事费时又费柴,也只能勉强解决人喝水的问题,却难以满足牲口的饮水,牲口的胃口大,蒸馏水效率太低了。 六家人吃完饭就又上路了,他们得先找到干净的水源,才能继续向着县城方向走。 好在出发时,牲口都从迷药中缓过劲来了。 叶家少了头骡子,只能把汪泽然从三羊镇骑回的那头大骡子套上笼头,让它拉头车。这倒是让四盛轻省了不少,不用牵着骡子走路了。 叶家的行李中虽然少了两袋粮食,但少了一头骡子的驮运,三辆车上还是略显拥挤,能让人坐的位置又少了些。 好在大妮二妮身体好了许多,不用全程坐车了,便和素雪、汪泽然几个轮换了走路,王老太和叶老爷子也时不时地下车,替换着让孩子们坐会车歇歇脚。 牛家被偷走了两袋粮食,车上也宽松了一点,牛老太心疼之余,还不忘替孙寡妇带了些行李在车上。 六家人上路后马不停蹄地走,但走了半日都没有找到水,也没看到有村庄。 素雪看着路两边的丘陵,上边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头,石头缝隙中零散分布着一撮一撮的枯草,偶尔能看到一两棵低矮的灌木,这样的自然条件,村子肯定不会多。 昨晚被盗贼折腾了一通,素雪、四盛和汪泽然三人又连夜试做蒸馏水,睡觉时间很短。 睡眠不足,精神头就有些萎靡,素雪拖着四盛的胳膊,几乎挂在了他的身上。 四盛看着有些心疼,“雪儿,等找到水休息的时候,你躺车上睡一会儿吧。能找到村子,就能找到水了,村子里要么有水井,要么附近有会水源。” 素雪半闭着眼含含糊糊地答应着。 但直到过了午时,队伍也没有找到水,牛智信只得让队伍停下休息,大家只能简单吃点东西,喝点早上备的蒸馏水,又接着赶路。 因为蒸馏水制作不易,大家又想着路上会有水源,各家备的数量都有限,经过大半天的消耗,也都见了底,大家只得舔着干涸的嘴唇,顶着艳阳,急迫地搜寻着村庄和小溪小河。 人还还有点水喝,可苦了牲口,从昨晚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还要拉车行进,看它们呼哧呼哧地,似乎随时都要卧倒的样子。 正在大家心焦时,远远地一个村落进入到了大家的视线,大家萎靡的精神都有些振奋起来。 那村子并没有在大路边,六家人加快了脚步,拐上了去那村子的小道。 村子建在几个小山丘的脚下,看起来有些破败。 村口有两棵大树,“咕噜噜”的车轮声惊动了树上的乌鸦,“嘎——嘎——”怪叫着飞走了。 大白天的,素雪后背莫名感觉一阵发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猛地清醒过来。 素雪抚了抚胳膊,再看那两棵大树,奇怪地道:“爹,这两棵树怎么都没有树皮了?” 蝗虫最多会在树皮上留些坑凹,不会像这两棵树这样,整片、整片的没了树皮,看起来光溜溜的。 四盛面色微变,“这是榆树,大家都知道榆钱能吃,听人说榆树的树叶树皮也都能吃。” 这树皮是被人扒掉吃了?素雪不由得警惕起来,汪泽然也打起了精神。 第81章 队伍进到了村道上,一眼望去,村道上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四盛有种不祥的预感,忙让队伍停下,自己跑到街边去敲村民的门,没有回应,再敲一家,还是没有人应。 四盛回到队伍,当即给大伙传话:“所有人戴上口罩和头套。” 大家有些不明所以,这才进了村,什么都还没看到呢,怎么就要戴口罩头套?一副戒备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不解归不解,大家伙还是迅速地拿出口罩头套戴上,警惕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四盛说戴上肯定就有戴上的理由,别问那么多戴上就是,慢了不定就有麻烦了。 看着大家都戴好了,四盛才对三盛道:“三哥,你和赵老三带着桶去村里边找水井。” 三盛点了点头,放下独轮车去队伍后边找赵老三了。 四盛又走到叶家队伍里,“随心哥,你和强子去村里多敲几家门,实在不行就推门进去,问问附近哪里有小溪小河之类的。” “好。”两人一起应了。 见四人拿了武器水桶准备走,四盛又忙叫,沉吟片刻住道,“你们要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立马就回来;要是需要救援就……学布谷鸟叫。” 这个季节是听不到布谷鸟叫的,他们的求救信号就不会跟真的鸟叫混在一起,分辨不来真伪。 几人见四盛慎重其事的表情,也都警惕起来,郑重地点头答应下来。 四人离开后,牛智信才问四盛:“你这是看出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四盛摇摇头,“倒没什么,只是感觉不太好,信叔,让大家不要放松警惕,等随心哥他们回来再说。” 牛智信点头去安排了。 大家没等多久,找水的人就陆续回来了。 最先回来的是强子和随心,强子在前边快步地走,随心在后边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拄着木棍,踉踉跄跄地跟着。 强子脸色苍白,喘着粗气对四盛和牛智信说:“这村子大多数人家里都没有人,我们只在两个院子里看到了人影,不过进去一看,那些人都没气了,有的靠在墙根上,有的扑在桌子上,有的躺在炕上。” 牛智信忍不住问:“又是被土匪山贼杀的?” 随心呼了口气道:“看着不像,那些人身上没见到有伤,屋里也没有翻动的痕迹,倒更像是饿死的。” 想到村口那两棵没有树皮的榆树,四盛默默地点头。 强子接着说:“我们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还看到一个小孩的尸体,隆着大大的肚子,不过腿上和胳膊上的肉都没了,血都干了都能看到骨架……” 强子还没说完,随心就干呕了几声,他刚刚缓和一点又被强子说得反胃起来,忍不住用眼睛去剜强子。 强子却一副无所觉的样子,还伸手从衣袋里摸出两个蚱蜢,扒下口罩扔进嘴里嚼着。 四盛皱眉,“口罩千万别摘。” 强子立马乖乖戴好口罩,闭了嘴连蚱蜢也不再嚼一下。 “那孩子的肉该不会是被什么动物给吃了吧?”队伍里有人猜测着。 随心摇摇头,“屋里的其他人身体是完整的。” 他们沿路看到过很多尸体,听到赵老三的描述,想象着那种可能性,大家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这时,三盛和赵老三也回来了,看着两人拎着的水桶还是干干的,牛智信有些失望,“没找到水井?” 三盛迟疑地道:“找到了,不过……我们没有打水。” 牛智信有些疑惑:“井里水干了?” “没,井里有水,不过水井边的空地上有好多死人,有的都开始腐烂了,我们怕水不干净,就没有打。倒是还有两个活着的,我给了他们一口干粮,他们说村子北边有条小河,不过要走一个多时辰,河里现在有没有水就不知道。” 三盛一口气把水的事给大家说清楚。 听说有小河,大家微微松了口气,找了快一天了,终于有水的消息了。 看到赵老三欲言又止的样子,四盛道:“有什么就直接说,咱们什么事儿没经过?” 赵老三看看四盛和牛智信,再看看围着的众人,直着嗓子愤恨地道:“他们吃人。” 真的是吃人?经了强子刚刚描述情景的冲击,大家倒是淡定了很多。 “你们看到了什么?” 三盛和赵老三找到水井的时候,看到井台周边地上影影绰绰的,不知是生是死的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到跟前看看井水的情况。 两人刚准备上前,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拄着棍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绕开地上躺着的身体,往井边走,看样子他也想要打水。 中年男人身后,两个瘦骨嶙峋的人抬起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背影。 三盛和赵老三也有些担心地看着那男人。 忽然,那男人毫无预警地摔倒在地上,男人身后的那两个人猛地上前,如饿虎扑食般冲了过去。 三盛和赵老三大脑一片空白,一时惊得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你一刀我一刀地刀割活人。 那中年男人倒下后便没有再动一下,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三盛两人看得清楚,他每被割一刀,脸上的表情就扭曲一下。 四盛重重地呼着气看向众人,大家脸上只有震惊和悲悯,并没有多少恐惧,便打破沉默,道:“走吧,绕过村子往北走,找到那条小河。” 四盛给大家传话:头套口罩一路都戴着,绝对不能摘。 那么多死人没有掩埋,但愿不会发生瘟疫什么的。 有了方向,六家人很快就找到了小河,河里还有水,不过水却小得可怜,与其说是条河,不如说是条小溪。 离天黑不远了,牛智信便让人在小溪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今晚就在这里宿营。 一天都没有好好喝水吃饭,各家都手脚麻利地先忙着搭灶烧水做饭。 牲口渴了一天一夜了,汉子们一卸下车子,就都拉了骡子、牛去小溪边饮水洗刷。 素雪今天困极了,一停下便找了块大石头歪在树底下睡着了。 四盛没有吃饭,就跟张屠户骑了骡子去找路了,他们现在没有在大路上,如果原路返回,会走不少冤枉路,更会浪费不少时间。 第82章 去看看 一觉醒来,素雪看到叶家正准备开饭,她好像也没睡多长时间。 汪泽然帮素雪端来了饭,永安也拿了干粮过来,素雪只喝了碗杂面汤,便让永安拿了干粮跟牛牛他们一起去吃了。 叶家现在分的吃食多了,汪泽然几个基本都够吃,所以永安、三小子有时便跟小妮、牛牛一起吃饭,把素雪和四盛吃不了的吃食偷偷分一些给牛牛。 吃完饭,素雪歪在石头上眯了眼睛,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又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忽然,在忙碌的人群中,素雪看到牛恒朝这边走来,立马清醒了,忽地站起来对汪泽然道:“我去方便一下。” 话音没落,人已经钻进了身后的小树林。 树上没有了绿叶,小树林也变得没遮没挡起来,素雪走了好远才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解决了个人问题。 不知道牛恒走了没有,素雪在树林里随意地溜达着。 一扭头,看见对面的山坡上有一片房舍隐在树林里,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孤零零地建在没有村庄的树林里? 正疑惑间,便听到身后有人说话:“雪妹妹,那处房子真的很古怪。” 素雪转过身,见汪泽然站在她身后也在看那片房屋,便笑着问:“你有兴趣?” 看她笑眯眯的双眼放着光,汪泽然也翘起了嘴角,道:“不妨去看看?” “你们俩又被我逮住了,哼哼,老实说,这次又想要干什么去?” 回头见张富一脸的嘚瑟劲,素雪眼角抽搐了两下,怎么哪哪都有他。 汪泽然不动声色地在素雪耳朵边低声道:“张小哥武功了得。” 张富有武功她是知道的,但从没见他展现过,就是跟他一起去了趟三羊镇,素雪也没看出来他的身手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素雪看向汪泽然,汪泽然肯定地冲她点头,好吧,看在他武功了得的份上,就带他一起玩吧。 素雪叫了张富指着对面的山坡道:“看到那片高屋顶没?那肯定是家富户,我们想去那儿看看。” 张富疑惑地问:“那儿有好玩的?你为啥不给四叔说,让他派几个人过去看看呢?” 素雪和汪泽然都不说话了,这个木头脑袋,四盛怎么会派人干这种无聊的事呢,再说了,派了别人去,他们哪里还有探险的乐趣了。 张富脑袋想不来,也不费那个劲想了,见两人不答,便也不再问了,爽快道:“那还不快走。” 素雪有些担心家里人,如果再像上次那样,闹得大家人仰马翻地就不好了。 汪泽然像是看出了她了顾虑,“雪妹妹,你等我们一会儿。”说着便拉了张富向宿营地方向跑了。 素雪趁两人不在,悄悄给四盛写了纸条,放进空间里。 自从素雪在三羊镇和山洞的失踪事件后,四盛就跟素雪约定:如果有急事没法及时告知对方,就写纸条放进空间的固定位置,通知对方。 素雪将给四盛的纸条刚放好,汪泽然和张富就回来了,“雪妹妹,放心好了,我让三小子和永安给咱们打掩护了。” 张富也自豪地道:“翠香也被我收买了,不过不能时间太久,天黑前一定得回来,要不就露馅了。” 三人拿出口罩头套戴好,一切准备妥当,张富和汪泽然便一边一个,拉了素雪的胳膊,飞快地往树林中那片房屋走去。 素雪被架着小跑,感觉自己几乎脚不沾地,可看张富和汪泽然却一点也没有吃力的感觉,脸不红气不喘的,难道就是因为有武功的缘故?张富还罢了,可汪泽然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也有武功? 素雪正疑惑间,眼见已经来到了那片房屋前。 三个人没有冒然去院门口,而是先躲在院门前的大树后观察着,这院门前的路倒是很宽阔,只是路上看不见一个人影,院子的黑色大门也是紧闭着的。 汪泽然小声道:“这家主人可能是商户。” 素雪和张富都没有在意,不管是商户农户跟他们都没关系,他们只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素雪使了个眼色,三人便从树后出来,从容地走到大门前,张富上去敲门:“有人没?给口水喝吧。” 敲了一阵,里边没有任何动静,素雪伸手试着推了一下,大门竟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这院门没有锁? 三人对视一眼,“进去看看。” 张富和汪泽然依旧把素雪夹在中间,慢慢地走进院子里。 看到院中的情况,张富就摇头道:“这院子被人翻过了,估计跟三羊镇一样遭过山贼了,没啥玩头。” 汪泽然不认同地道:“难说,这里可没见有什么尸体。” 张富站在堂屋门口,小心地探头看了一下,“没人。”,三人才依次走进堂屋。 堂屋里除了少量的大件粗笨家具外,再无其他,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 这些家具也像是被人翻过一样,博古架的柜门打开着,里边空空如也,空无一物的抽屉散落在地上。 素雪用手摸了下桌面,上面瞬间留下一道明显的手印,这么厚的灰,看样子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三人转遍了前院每个房间,都跟堂屋一样。 素雪道:“这里像是主人搬走了以后,又被人翻过一遍似的。” 汪泽然点头,“而且主人走得很从容,把能搬走的都搬走了。” 张富道:“看来这是人家富户废弃的房子。” 汪泽然指着堂屋旁边道:“那里像是通到后院的,过去看看。” 后院有个很大的牲口圈,里边自然是没有牲口的,还有厨房、磨房、柴房等,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发现。 三人意兴阑珊地往回走,素雪看到后院侧墙上有道门,“那后边还有院子吗?” 推开那道门,门后是个跨院,一走进跨院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辘轳立在院门右手。 汪泽然轻车熟路地走到井台边打开井盖,探头看了看,“里边有水,还挺清亮的。” 张富则到院里的房间里看了一圈:“跟刚才看的屋子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素雪却看到了奇怪的地方,“咦,井边这条水渠怎么通到院子外边去了?” 汪泽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脏水当然要排到院外了。” 张富和素雪却看了眼院内的小园子,一般人家用过的脏水,都会泼到园子里浇菜浇花,哪里用专门挖条水渠排到院外去呢。 三人沿着院墙找了一圈,并没有看找到通往院外的门。 素雪刚弯下腰,却被张富一把推开,“还是我先来。”说着便从墙根的水渠洞里钻了过去。 “这边也是一个院子,很大,没有人,你们过来吧。” 素雪和汪泽然闻言,也从墙洞里爬了过去。 第83章 这东西有毒 这里果然是一大片院子,却只有四面墙没有房屋,院子里全部都是田地,一畸一畸的,修整得很整齐。 不过此刻田地里却没有任何庄稼,不知道是被蝗虫吃掉了,还是因为旱灾压根就没种出来。 在院子四周沿着院墙,倒是种了好几排的小树,那小树个头不高,上面一片叶子都没有,只余了光秃秃细溜溜一截树干,这就是这个院子里唯一的植物了。 素雪站在墙边打量着空旷的院落,这个院子怎么可能不装门呢,往常种地的人怎么进出? 三个人沿着墙一点点地找,终于在院子的墙角找到了门,这门做得很隐蔽,油漆也用了跟旁边墙体一个颜色,不是刻意寻找还真是很难发现。 这门是被从外面锁上的,汪泽然看了一眼张富,张富二话不说,一脚踹过去,门就开了。 推开那扇门,看到的却还是一扇门,张富有些不耐烦,“一个破院子,弄这么多门干嘛。” 第二道门跺开后,那面竟然是一个屋子,“戴上头套口罩。”素雪提醒着,进入室内还是小心为好。 还是由张富在前,三人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内,屋子里依旧只有些桌椅书架之类的,上面落满了灰尘。 素雪回头,惊奇地发现,他们刚才竟然是从书柜里走出来的,刚踹开的第二道门是书柜的柜门,书柜的后壁就是第一道门,那扇门通往那个只有四堵墙的院子。 三个人七拐八拐地从房间里出来,看到那架高大的辘轳,素雪才恍然,这是又回到跨院了。 张富拧了眉毛道:“这家人怎么这么奇怪,一个只有田地的院子,还把门开在房间的柜子里,这么隐秘,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院子里种了什么宝贝呢。” 这的确是有些古怪,素雪道:“搞得跟种大烟一样。” 汪泽然好奇道:“大烟是什么?” “大烟就是罂粟,是一种……药材,很贵很贵的药材。”她可不想解释太多,不能荼毒了这俩古代原生态的少年。 “说不定,他们原来种的真的是贵重的东西呢,只是搬走前都挖走了而已,我们……诶,你们去哪里?等等我。” 张富话还没说完,就见素雪和汪泽然又返回了屋子,有些莫名其妙,忙也跟了上去。 素雪和汪泽然跑回到那个只有田地的院子,直奔那些“小树”而去。 围着一棵棵光溜溜的“小树”转了好几圈,素雪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会是什么贵重的宝贝呢?” 张富道:“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傻,人家真的种了贵重的宝贝早带走了,还能留在这儿吗?这些烂树只不过是人家种了掩人耳目罢了,没看围着院子种了一圈吗?” 素雪丧气地对汪泽然道:“没准这次被张小哥说中了,是咱们想多了。”说着便往门口走,“回吧,我爹他们回来该着急了。” “雪妹妹,你快来看。” 素雪回头,见汪泽然在“小树”边刨了个坑,指着隆起的根部问:“雪妹妹你看,这怎么看起来有点像叶爷爷的花种子呢。” 叶老爷子的花种子指的是红薯和土豆,素雪打眼一看就知道,这肯定不是红薯或者土豆,这两种作物上边长的都是蔓,不是这种像小树一样的东西,这根的样子倒像是芋头之类的。 张富用小刀切下一块,在手里翻过来倒过去地看,“这白生生的,怎么感觉很好吃的样子。” 说着就要放嘴里尝尝,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素雪惊呼道:“别吃。” 张富和汪泽然被素雪的声音吓了一跳,都有些吃惊地看向她。 素雪见张富没吃进嘴里,才缓了声音道:“你先别吃,让我想想,我感觉这东西应该不能吃,你等等,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素雪站起来,拍着脑袋在院子里渡着步。 这个东西好像是……魔芋吧,虽然她从没见过生魔芋,只见过加工过的魔芋制品,但她在网上看到过魔芋根的图片,隐约记得就是这个样子的。 素雪背了身小声道:“查询:魔芋的图片。” 眼前瞬间便出现了显示屏,素雪回头,见汪泽然和张富还跟刚才一样愣愣地看着她,等着她给出答案的模样,便知道他们看不到空间展示给她的屏幕了,遂放心地查看起各种图片来。 找到魔芋根部的照片,素雪回过身再看一眼汪泽然挖出的来这个,脸上显出喜色,“我知道了,这个就是魔芋。” 魔芋是一种神奇的作物,加工后可以做出各种美味,可在没有加工前,却是有毒的,吃了就会有中毒反应,严重的甚至会致人死亡。 素雪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幸亏刚才没让张富放嘴里尝。 不过魔芋全身都有毒性,根部毒性最大,人手碰到它的汁液都会不舒服,素雪忙问:“张小哥,你的手……” 素雪话还没问出来,就见张富扔了手里的魔芋块,双手互相抠起来,“哎呀,痒死我了,又痒又痛,该死的,这东西有毒。” 眼见着张富的手上出现了一片片的红疹子,汪泽然也害怕起来,“雪妹妹,你看张小哥的手怎么办?” 素雪从怀里拿出来一块布,扔给汪泽然,“你给他把手先包起来,别让他抓伤了自己。” 汪泽然按了张富给他手上缠上一层布,张富隔着布还一个劲地摩擦着挠痒,“俊妮,你说这叫什么?毒性这么大,会不会把我的手给废了?” 素雪好笑地道:“废了刚好,没有手看你还怎么调皮捣蛋,也省得你爹天天撵着你揍了。” 张富叫起来,“俊妮,你可不能没良心呀,我陪你来玩,现在手都要疼掉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素雪撇清道:“可不是我叫你来的,是你自己硬要跟来的,跟我可没关系啊。” 张富都要哭了,举着两只手道:“我要是没了手,怎么帮我娘干活,谁来打水、盘灶,谁来经管骡子呀?” 素雪不为所动,“不是还有你爹吗?翠香也很能干的。” 汪泽然见张富真的有些伤心,忙劝素雪,“你就别逗他了,他都要当真了。” 素雪见张富眼睛都红了,差点就要掉下眼泪来,忙道:“好了,张小哥,我逗你玩呢。你的手没事,就是有点过敏,沾到魔芋汁的地方有些痒痛,还会有红疹子,这都是正常现象,过一阵自己就好了,回去用醋洗洗,好得会更快。” 张富听说自己的手没事,当即眉开眼笑,不过下一刻,脸上便涌上愤怒,恶狠狠地作势要打素雪,还威胁道:“俊妮,你给我等着,这个仇我记下了。” 素雪闪身躲到汪泽然身后,探头对张富露出我好怕怕的表情。 第84章 四叔不讲理 汪泽然便牵了素雪,对张富道:“别闹了,天都要黑了。”又问素雪道:“雪妹妹,这个魔芋是什么东西,拿来有什么用?” 素雪便收了嬉笑,认真道:“魔芋可是好东西,经过加工后,那就是粮食呀,既可以做干粮,也可以做面条,还能做菜,魔芋涮火锅、毛血旺、魔芋粉丝……” 素雪吸溜了一下口水,不能说了,再说口水就掉地上了。 张富有些难以置信,“你没搞错吧?这用手碰一下就这么大毒性,怎么还能当粮食?” “要经过加工的嘛,经过加工去掉毒性才可以吃,否则会要人的命的。” 张富摩擦着双手嘀咕道:“难怪这家主人没把这东西带走,他们肯定不知道这些,不会去毒性,没准他们种这些魔芋真的就是当带毒的篱笆用的。” 张富腆了脸凑近素雪道:“俊妮,你知道这么多,一定会给魔芋去毒的吧?那个,你先教教我呗。” “咣唧”一声,一根木棍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张富脚下,张富一个弹跳嘣出去三尺远,“干什么,汪小弟,你要谋杀兄弟吗?” 汪泽然却已经面无表情地蹲下身,拿起张富的小刀刨起魔芋来,“拿棍子快点刨,回去晚了等你爹揍你吗?” 张富冲着汪泽然鼓了鼓眼睛,见汪泽然低头刨土顾不上理他,便也捡起木棍蹲身挖起来。 张屠户跟四盛探完路,这会儿已经回了宿营地,一跳下骡子就喊张富,“张富,来牵了骡子去饮水?饲料剁好了一并给它喂了。” 这骡子可是张富的宝贝,平时都是张富打理的 张屠户喊了几声没看见张富,倒是翠香飞快地跑了过来,“爹,你回来了。”说着便接了缰绳,牵着骡子往小溪边去了。 张屠户在后边紧着叮咛闺女,“你慢着点,小心摔了。” 张屠户心里有些纳闷,一边往自家灶台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着,“翠香今天怎么这么勤快,还主动帮张富干活,也不跟她哥斗嘴了?” 张屠户想想又摇头失笑道:“就是斗嘴,张富永远都是翠香的手下败将。” 见媳妇笑盈盈地端上晚饭,张屠户便把刚才各种想法都丢到了脑后。 四盛的骡子是二小子接着的,“四叔,我娘把饭在锅里给你温着呢,你快去吃。” 四盛答应了,道:“二小子,你让汪小子去伺弄骡子。” 二小子应着,牵了骡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盛也没在意,去锅里拿了吃食,见葛氏过来便打了招呼,顺嘴问道:“大嫂,雪儿在干啥呢?” 葛氏指了指地铺,“那不在睡觉呢,孩子累坏了。” 四盛回头,一眼就看见三小子牵着永安鬼鬼祟祟地跑,便叫住道:“永安……” 四盛话还没说完,永安就慌乱地说:“我姐在睡觉呢。” 四盛怪异地看了看地铺上蒙着头睡觉的素雪,挑了挑眉,问“汪小子呢?” 三小子道:“去跟张大哥练拳去了。” 四盛点点头,还想接着问什么,就见牛智信走了来,“四盛,找到近便的路没有?” “信叔,快来坐。”四盛招呼着牛智信,一转头便见三小子拽着永安一溜烟地跑走了,四盛眼神闪了闪,没有多理会,接着跟牛智信说探路的情况了。 送走了牛智信,四盛盯着地铺上的一团,伸手从空间里翻找,果然在说好的位置找到了纸条,是两张。 挖魔芋时,素雪见纸条还在空间里,便知道四盛还忙着没空找她,就把发现魔芋的事再写了张纸条放进空间。 四盛看完纸条大喜,有这玩意儿,大家吃粮问题就解决了,他高兴往地铺走,迈了两步反应过来。 四盛脸上挂了冷笑,悠闲地坐在那儿扬声叫永安,果然,三小子和永安心虚地从不远处的石头后闪了出来,磨磨蹭蹭地往这边挪。 “永安,我这干粮吃不完了,你去叫醒你姐,让她起来吃。” 永安便张了嘴,诺诺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你连爹的话也不听了?去叫你三姐起床。” 王老太听四盛声音有些高,抬头望了一眼,老四今天是怎么了,对永安这么大声干嘛。 永安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爹,我姐……” 三小子看他的样子要坏事,忙站在永安身前嬉皮笑脸地道:“四叔,我还饿着呢,你把干粮给我吃呗。” 葛氏不赞同地道:“三小子,你怎么要吃你四叔的干粮呢,你四叔饿着了怎么办,刚我给你,你不还说吃撑了吗?” 三小子欲哭无泪,亲娘呀,有你这么拆人台的吗? 四盛拿了干粮走过去递给三小子,猛然从三小子身后拎出永安,永安吓得身子都有些发抖,挣扎着哭叫,“爹,爹——” 四盛心里叹气,这个儿子被忽略得太久了,这么懦弱还不知变通,以后可怎么办。 “这么点事儿,哭什么?” 听到四盛严厉的训斥,永安更害怕了,闭了嘴不敢哭了,喉咙里却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吧哒吧哒”地往下落。 看着他这样,四盛更是来气,怎么感觉自己跟虐待孩子的后爹一样,他忍不住在永安屁股上拍了两下,“你是个男孩子,能不能硬气点。” 王老太见四盛打孩子,站起来道:“老四,教孩子得慢慢来。” 葛氏和杨氏都走了过来,要抱永安,“永安还是个孩子呢。” 四盛见大家都劝,也知道自己着急了,“大嫂、三嫂,你们别管,我就是想问他点事儿。” 三小子挺了胸脯上前道:“四叔不讲理,根本没有问,就动手打永安。” 现在永安可是三小子的好朋友,自从汪泽然救了三小子之后,三小子就和永安一起,没事就跟在汪泽然和素雪身后。 跟着他们,他再也没有饿着,也不需要抢永安的吃食了,再加上听素雪讲的许多故事,三小子慢慢就有些转变,现在不但不欺负永安,反倒把他当成小弟护着了。 这会儿三小子见永安挨打,焉有不出头的道理? 永安听了三小子的话,更是委屈,张了嘴又哭起来。 素雪和汪泽然回来,就看到四盛满脸官司地瞪着哭泣的永安,便紧走几步,上去搂过永安,道:“爹,永安胆小,你慢慢说话。” 第85章 这不是妖芋吗 “姐——”永安见着素雪,象见到救星一样,趴在她怀里才敢放声大哭,素雪拍着他的背哄着。 汪泽然忙把手里的东西拿给四盛看,“姨父,你看,魔芋。”雪妹妹说了,姨父也是知道这东西的,还会用它做美食,那就用它转移转移姨父的注意力。 果然,四盛看着汪泽然抱着的一堆魔芋,眼里瞬间放出光来,伸手拿起一个左右翻看,嘿嘿笑道:“真是魔芋呢,这个儿还挺大。” 汪泽然把装魔芋破筐子放在地上,道:“姨父,我们只挖了这点,那里还有好多呢。” 四盛哈哈地笑了起来,“上天待咱们不薄呀,娘啊,我们丢了粮食,上天就给咱们送来了魔芋,娘,你看。” 四盛早就把教育永安的事忘在了脑后,拿着个魔芋去给王老太看。 王老太并不认识,“这东西能当粮食?我可没见过,你爹见过吗?” 叶老爷子看了,也摇头,“没见过。” 古氏正没事,听见叶家在打孩子,便抱了小妹在叶家宿营地跟前转悠,见四盛拿的东西大家都不认识,便上前来看,“哎呀,这不是妖芋吗?” 汪泽然听古氏的话像是认识魔芋的样子,便走过来听古氏怎么说。 素雪也领了永安围了上来,“古婶子,你知道这妖芋?” 古氏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道:“这妖芋是味中药材,我怎么会不认识呢?我告诉你们,这妖芋可是去肠砂的良药;它性寒,可活血化瘀、解毒消肿、宽肠通便、排毒洁胃。” 说一通说辞把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旁的高氏道:“强子媳妇说得还一套一套的,跟那镇上药铺的坐堂大夫似的。” 古氏挺了挺脊背道:“我但凡能在我爹跟前再多待两年,肯定比那坐堂大夫还厉害。” 高氏就捂了嘴笑,口中附和着:“那是,那是。” 素雪道:“按古婶子的说法,这妖芋可是个好东西呢,你可听说它还有什么别的好处吗?” 素雪本想让古氏给大家说说魔芋的食用功效,没想到古氏却话锋一转,道:“妖芋虽是药材,可在没有制成药之前,它可是有毒的,听我爹说过,有个名医,采回来妖芋还没来得及制药,被自家孩子给误吃了,结果中了毒,使了各种办法都没救过来。” 葛氏正拿着魔芋看,闻言抬头愣愣地问:“毒死了?” 古氏道:“那可不,你们别不信,这可是真能毒死人的东西。” 葛氏当即丢下手里的魔芋道:“哎呀,老四,这东西这么毒,快扔了吧,别真毒死了人可不得了。” 四盛道:“大嫂,古氏说的是没制好的魔芋有毒,要是……” “四小子,四小子你怎么了?” 众人回头,见二小子搂着四小子在不停地摇晃。 四小子双手捂着脖子直叫:“辣——,疼——。”说着嘴角口水都流了下来。 看到地上被吃了大半的魔芋,素雪暗暗心惊,忙问:“四小子,你是不是吃魔芋了?” 四小子点头,含糊不清地道:“不好吃,呃……”说着干呕起来。 素雪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熊孩子,不好吃你还吃得只剩下小半个了? 高氏已经冲过来搂住了四小子,“儿呀,你怎么啥都吃呀,那可是毒药,怎么办呀,我的四小子呀——” 在张富手上出现过敏症状时,素雪已经查过魔芋中毒的解救方法了,见四小子中毒症状明显,忙道:“爹,先催吐……” 四盛猛地回过神来,“娘,咱家还有鸡蛋没?” 王老太便跑去翻行李,一手拿了三个,问四盛:“六个够不?” “够了。”四盛接过来,喊道:“碗——” 素雪已经准备好了两只碗直接递过去,四盛把鸡蛋敲破个小口,把蛋清一点点沥进碗里。 那边四盛和素雪几个在手忙脚乱地准备催吐的东西,这里古氏跑到四小子身边,静下心号完脉道:“这的确是中毒的脉象。” 高氏正手足无措地痛哭,听到古氏的话,想起来她是会医术的,忙拉着古氏道:“妹子,你救救我四小子吧。” 古氏道:“要真是吃了妖芋,可就没救了。” 高氏脑中一片空白,拉了古氏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给古氏跪下道:“求求你,救救我儿吧。” 又拉了刚赶回来的二盛,道:“他爹,你也跪,跪下求求古妹子救救咱们四小子。” 古氏见二盛夫妻俩双双跪倒在自己脚下,有些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道:“不是我不救,是我不会,不是,是这个就没得救,我爹说的那个还是个名医,自己的孩子都没救得活,可见这东西的毒性了。” 古氏说完,“呲溜”一下就钻出了人群,大妮手里的小妹都没来及抱走。 高氏和二盛听了古氏的话,脸上顿时没有了人色,这个毒没得救了?真的没得救了。 高氏回头看四小子双眼紧闭、全身抽搐,似乎已经喘不上气来一般,便紧紧抱住,泣不成声,“四小子,你怎么这么狠心呀,你怎么就忍心扔下你娘呀,四小子——” 二盛也已经不会思考了,只是木木地瘫坐在地上,目无焦距。 四盛端了鸡蛋清过来看到这情况,也顾不得说别的,只叫了大盛:“大哥,你抱着四小子,我给他喝鸡蛋清催吐。” “哦,哦。”大盛也以为四小子是不中了,正在伤心,听四盛叫他,忙去抱四小子。 高氏却使劲搂住四小子不放,满是警惕地冲大盛吼道:“你们要干什么?四小子是我儿子,谁都不能抢了去。” 大盛道:“二弟妹,你快放手,四盛要给四小子催吐。” 高氏痛红着眼睛,状似癫狂地道:“你们大房和四房合起伙来害我的四小子,现在都把他害成这样了,你们还不放过,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大盛愣住了,“这是怎么话说的?哪里有谁要害四小子?” 高氏不管不顾地哭嚎道:“就是你们,你们害死了四小子,四房不知藏哪里生的私生子弄了毒药来,三小子再撺掇四小子吃下去,你们敢说这不是提前商量好的吗?这么多孩子,怎么就那么寸,偏僻就只有四小子吃了那有毒的东西?你们亏了心了呀。” 第86章 你没死 见叶家又出了事,各家人此刻都已经围了上来,听见高氏的话,众人齐齐一愣,高氏这是悲痛得失了心智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二盛听了高氏的话,抬头望向三小子,三小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躲在二小子身后不敢抬头,二盛原本没神的眼睛里渐渐地也充满了怀疑。 葛氏张了张嘴,嗫嚅道:“我可没指使三小子。” 三盛道:“二嫂……” 三盛想说他看到三小子和四小子一起扒那儿,好奇地看那魔芋,三小子只说:“不知道能不能吃。”四小子拿起来就开始啃。 没等三盛说出实情,高氏就锐利地尖叫道:“你闭嘴,你们三房也不干净,别以为我不知道,三小子和永安时常拿了吃食去给牛牛吃,你们也被他们收买了。” 三盛被怼得嘴唇翕动了两个,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大柱看了眼牛牛,额角直跳,杨氏悄悄拽了拽大柱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 围着的众人也都面色各异。 王老太刚给四盛取了鸡蛋,感觉心慌得不行,正坐在一边稳定心神,听着高氏越说越不像话,强撑了站起来挤进人群,对高氏厉声道:“老二媳妇,你听听你都瞎咧咧些什么?还不快闭上你那臭嘴。” 高氏痛心疾首,“娘,四小子也是你的亲孙子,就这么被他们害死了,你还不让我说?” 王老太气得浑身发凉,颤抖着手指着高氏,四盛端着鸡蛋清,见状忙抚了王老太的背,“娘,你别生气,你先去歇歇。” 牛老太和王婆子闻言忙过来扶了王老太,强架出了人群。 周围围着的众乡邻看着都着急起来,纷纷劝高氏快把四小子抱给大盛,高氏却越发搂紧了四小子。 四盛回头高声道:“大哥、三哥,救人要紧,快抱过四小子。” 见高氏还是不放手,大盛道:“老二,你快把四小子抱过来。” 二盛看看高氏又看看大盛,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站起来去抱四小子,被高氏一把推开,二盛便站在那儿不知所措起来。 这长辈犯糊涂,还事涉他们四房,素雪本不想理会,可眼见四小子脸色都开始发青了,情况越来越危急,不得不开口道:“三大娘、大娘,再耽误下去就来不及了。” 杨氏和葛氏便准备从高氏怀里抢过四小子,刚上前两步,就见大小子一把抱住高氏,道:“娘,你快放手,让四叔救人。” 高氏回身一巴掌就打到大小子脸上:“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跟他们合起伙来害你弟弟。” 大小子挨了打,只微微撇了下头,却还是紧紧地抱着高氏。 二妮也上去抱了高氏的胳膊,哭道:“娘,你冷静点,四叔是要救四小子的。” 高氏见两个儿女都向着别人有些灰心,在大小子的禁锢下,乱打乱哭一阵后,便有气无力地瘫软下来,嘴里却还是“没良心、白眼狼”地乱叫。 大盛见机一把抱过四小子,四盛忙将鸡蛋清往四小子嘴里倒,四小子嘴巴已经有些麻木,并不张嘴。 四盛道:“大哥,你捏了他鼻子,我来灌。” 大盛把四小子放在自己腿上,三盛上来压了四小子的手脚,大盛伸手捏了四小子的鼻子,四小子的嘴巴便张了开来,“开始。” 四盛便将碗里的鸡蛋清缓缓倒进四小子嘴里,还好他还能吞咽。 素雪见四盛碗里的鸡蛋清不多了,四小子却还没有动静,忙拿了鸡蛋照四盛刚才的样子在碗边上嗑了,可抖了半天,也没淋出一滴蛋清来。 汪泽然忙接过鸡蛋,看了一眼,把蛋壳里边的那层薄膜捅破,蛋清便从鸡蛋壳的缝隙里淋了出来。 汪泽然边淋蛋清边抬头无奈地看向素雪,素雪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边四盛已经把碗里的蛋清都给灌下去了,四小子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便冲汪泽然伸手道:“蛋清。” 汪泽然忙把手边的碗递了过去,四盛接过来继续给四小子灌。 这次四小子只喝了一半,便“哇”地一下吐了起来,一开始便止不住了,吐得天昏地暗。 四盛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只要吐出来就好了。 四小子吐完,神志清醒过来,闭着眼睛虚弱地道:“娘——,娘——,我难受。” 高氏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猛然听到四小子的声音,挣脱大小子便冲了过来,也顾不得四小子吐得满身狼藉,搂着他喜极而泣,“儿呀,你没死,你没死?” 四小子看见高氏,幽幽地道:“娘,我饿。” 高氏高兴得已经语无伦次了,“乖儿子,你活着就好,只要你活着,娘以后再也不吃你的干粮了,再也不让你饿着了,只要你好好活着,娘给你吃,娘的吃食都尽着你吃。” 众人:“……”难怪四小子逮着什么都要吃呢。 高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回头扯了嗓子喊二妮:“快给你弟做些吃的来。” 二妮正高兴得抹眼泪,听高氏喊她,忙站起来就要去灶台。 素雪拉了二妮的手,也不理会高氏,只对王老太道:“奶,还得给四小子做些解毒的粥喝,要绿豆三两洗净,生姜半两切成薄片,一起放到锅里加清水煮烂,晾凉了给他吃。” 王老太急道:“你说慢点,我没记住。” 杨氏道:“娘,俊妮说的粥只需要绿豆和生姜就行。” 王老太跌足道:“绿豆咱家还有,可生姜早就吃完了。” 大妮道:“我去各家问问,看谁家还有。”二妮道:“我也一起去。” 一旁的牛老太道:“甭去问了,我家还有点生姜,我已经让恒儿去拿了。” 有了食材,葛氏和杨氏便去给四小子做解毒粥了。 四小子在高氏的怀里缓了一会儿,精神好了许多,只是嗓子还有些不舒服。 众人见没事了,也都纷纷散去了。 四盛拍了拍大小子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便去追了牛智信说事去了。 王老太让葛氏煮粥时在锅里放了个鸡蛋,煮熟了让大妮拿来,剥了皮亲自给大小子滚脸。 叶家众人都没有再提高氏刚才那通阴谋论的话,只是原本一团和气的众人见到高氏,都有些不自在,高氏自己倒似乎并无所觉。 第87章 试试看 王老太私下对大盛叹气道:“老二媳妇是外姓人,女人家本就没什么见识,不提她也罢。只是老二,当时一定是被吓傻了,你可别往心里去,以后还得照顾着些二房。” 真是让老娘操碎了心,大盛道:“娘,你放心吧,我和二盛是亲兄弟,以前怎么着,以后还是会怎么着的。再说,二盛当时也没做什么让人伤心的事儿。” 王老太欣慰地点头,又犹豫道:“老四……” 大盛道:“娘,四盛更不会把这事放心上的,你的儿子你还不知道?” 王老太就点点头,丢开手不再提这事了。 素雪也在私底下打趣汪泽然,“没想到,你还成了我爹的私生子了,那我以后不能再叫你汪表哥了,应该叫你亲哥了吧?” 汪泽然陡然横了眉毛,狠狠地瞪着素雪不说话,鼻子里重重地呼气。 汪泽然第一眼看到素雪的时候,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真的很希望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反倒不想跟她有什么亲戚的瓜葛了,更不要说被当成亲兄妹了。 听到高氏那句话时,他心里恨得差点就要冲上去对高氏动手了,可看到四盛坦然、克制甚至有些不以为意的表情时,瞬间便冷静下来,再看看那时生命垂危的四小子,当即也变得淡然了。 当王老太给大小子滚完脸后,悄悄往他手里塞鸡蛋时,汪泽然竟然还在些庆幸自己没有对高氏急躁出手。 现在听到素雪明知实情却还拿这事打趣,他心里涌起的不是恨意,而是愤怒,还有丝丝莫名的……扯痛。 素雪看到汪泽然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危险,急忙换了话题道:“经过四小子中毒这事儿,要让大家把魔芋当成粮食估计很难了。” 汪泽然偏转了头,缓缓地吐出口气,沉默片刻,才问道:“这东西毒性这么大,想要当粮食,先得去掉毒性才行,你有什么办法?” 素雪想想了想,道:“我的确是知道几种办法……,汪泽然,不如咱们先把这几个魔芋去了毒性,试试看?” 汪泽然点头:“倒是个好办法。” 此时,叶家人经过一番折腾都已经睡下了。 两人找了块洗衣板一样有些波纹棱角的石头,搬到火堆边,汪泽然用油纸包了手,把魔芋去皮后,蘸了水在石头上磨成糊状。 素雪则去灶膛里用盆盛了些草木灰泡水里,充分搅拌后,再让它沉淀,取了上面的清水备用。 四盛回来,就看见素雪和汪泽然在远处的火堆边忙活,知道两人是在做魔芋豆腐时,便也蹲下一起磨起了魔芋来。 素雪问:“爹,这个草木灰的水放多少合适?” “这个……,我也不知道,咱们试吧,你把魔芋糊分成几份,倒入不同份量的草木灰水试试看。” 三人无视警戒值班汉子们好奇、刺探的目光,一直弄到半夜才躺下休息。 次日,葛氏照例早早地起了床,简单收拾了就去做早餐,揭开大铁锅的锅盖,看到锅里一块块凉粉一样的东西,惊呼道:“这是什么?” 各家一起床就接到牛智信的通知:今天原地休整。 明天早上才上路出发吗?等通知。 六家人已经习惯了听领头人的安排行事,既然通知今天休整,那就在宿营地洗洗涮涮修修补补吧。 四盛趁早上没事,又下厨做新吃食了,炒的啥?不知道,反正是用泡菜炒的,炒了两大锅。 吃食做好后,四盛也不招呼人,自己端了一盆径直走到一块大石头边,和素雪、汪泽然、永安围着,就着早餐分的干粮便吃起来。 叶家人眼看着四房一家,你一筷子他一筷子,津津有味地吃得直冒汗。 永安已经打了好几个饱嗝了,还举着筷子去夹那一块块灰褐色的像豆腐一样的吃食,手边的干粮却只咬了一口,就扔在石头上没再动了。 三小子最是眼亮,看着这吃食很好吃的样子,便搬了块石头,坐在汪泽然和永安中间,也伸了筷子去夹,把那颤巍巍的吃食一放进嘴里,三小子就尖叫起来,“嗯,好吃。” 三小子一边吃还一边埋怨:“汪表哥、永安,你们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好吃的东西也不叫我一声。” 汪泽然嘴角就扬了起来,永安满嘴都是食物,根本顾不上说话。 三小子头也不抬地吃着,还不忘招手呼朋唤友,“小妮、牛牛快来吃,一会儿就没有了。二哥,你不吃保准要后悔的。” 小妮正拿了筷子观望,听三小子说好吃,也不客气,拉了牛牛挤上去也吃起来。 四小子在一旁见了,也有些心动,却被高氏打了两下手,只得低头喝他的绿豆生姜解毒粥了。 四盛见孩子们挤着放不开手脚,便主动让了开来。 大盛试探地问:“四盛,这吃食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真的那么好吃?” 四盛便从锅里盛了一盘,递到大盛眼前,“大哥,你尝尝看。” “嗯,真好吃,滑滑嫩嫩的,比豆腐还软,却比豆腐有韧劲,难怪孩子们喜欢,爹肯定也喜欢。” 这东西不费牙,还有滋有味地,叶老爷子当然喜欢。 叶老爷子只吃了一口,就后悔起来,早上不该喝得那么多油茶,这会儿没有肚子吃这新鲜吃食了。 叶老爷子幽怨地回头去看素雪,这丫头有了新鲜吃食不提前给他说,害他现在吃得有心无力的。 各家的妇人们听到消息,都跑来了叶家,又围住了王老太。 这回王老太没等她们开口说四盛孝顺的话,便道:“去拿了碗来,我把这新鲜吃食盛给你们,回去慢慢尝尝去。” 半个时辰后,张屠户、赵大头和王猎户就来找四盛了,四盛和牛智信见他们过来,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牛智信待大家一坐下来,就笑道:“你们来,是不是想问四盛做的新鲜吃食是什么?是不是还想问今天为啥不走了?” 张屠户就哈哈笑了两声,看向一头雾水的赵大头和王猎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张富终究没有瞒过张屠户的眼睛,刚倒了醋准备擦手时,就被张屠户发现了,一阵连打带削,张富就把魔芋的事和盘托出了。 结合张富带回的消息,张屠户就把答案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第88章 真能当粮食 牛智信道:“四盛做的新鲜吃食是魔芋做的,哦,就是古氏说的妖芋。” 王猎户差点跳了起来,“什么?那是妖芋做的?那东西不是有毒吗?四小子不是都中毒了险些……” 想到因为自家儿媳妇的掺和给叶家添的麻烦,王猎户难堪地低了头。 赵大头纳闷地问:“魔芋既然有毒,可咱们都吃了用魔芋做的吃食,都过了这么长时间,怎么没见谁有中毒症状呀?” “问得好!为啥四小子吃了魔芋能中毒,咱们吃了却没啥事呢?”牛智信一拍大腿,带着大揭秘的兴奋语气,一字一顿地道:“因为四盛有去毒的妙方。” 赵大头和王猎户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张屠户,迫不及待地道:“你们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这东西是怎么去的毒,去了毒后是不是真能当粮食吃?” 张屠户也心急地问道:“咱们今天不走,是不是准备去挖这东西?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四盛便给几个当家人详细说明了情况,大家都异常兴奋,啊啊,这东西竟然真能当粮食呢! 尤其是赵大头,家里的粮食快要断顿了,他正愁得上火,嘴里的燎泡都起来了,这下可好了,有了魔芋当粮食,他家就能跟上队伍接着往县城走了。 四盛等大家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才说了后边的安排:“咱们的宿营地还安在这里不动,警戒组的人留下来,其他汉子和青壮妇人们都赶去那处宅子,先把魔芋挖出来,运回来。” “当然,留在营地的人也不能闲着,把家伙器具提前准备好,魔芋一运回来就开始加工去毒性。” 几个当家人喜悦的表情压都压不住,听四盛一说完,就咧着嘴,飞一般地跑回自家去准备了。 素雪问四盛:“爹,咱们为什么不直接住进那宅子里,边挖边加工,这样多方便,省得来回搬运了。再说那儿那么多房屋,不比露天宿营好?” 汪泽然不解地看着四盛。 四盛斜了素雪一眼,道:“你以为我不想?这魔芋本就是咱们捡的漏,要是这么多人再大张旗鼓地住在那儿,祸害了人家院是小事,万一有人来,把咱们堵在里边一锅烩了怎么办?” 素雪自失地吐吐舌头,汪泽然则受教地点头,姜还是老的辣。 一刻钟后,一群脏兮兮的逃荒人,就悄悄潜进了半山腰的那栋宅子。 大家手上都缠了布条或油纸,拿了菜刀、大刀、锅铲等工具,在张富和汪泽然的引领下,从跨院的屋子里进到了那个种着魔芋的院子。 众人来不及好奇那院子的古怪,一进来就埋头对着“小树”根开始刨起来。 汪泽然拿着他的大砍刀,不一会儿就刨出了好几个魔芋,一股从未有过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擦了把额上的汗,意气风发地看看左右,旁边的赵老六拿着削尖了的木棒,还在跟第一个魔芋坑较劲呢。 汪泽然忽然想这宅子里好像有个柴房,便扔下魔芋跑去了后院,在柴房里果然找到了些农具,不过都是些断把的、掉头的、生锈的。 汪泽然也不认识这些都是些什么,一股脑地抱到了大家干活的院子里。 几个汉子接过来“叮叮当当”一通敲打,当场便修理出来了几把锄头和镢头,还有两把铁锨。 有了趁手的农具,大家效率果然提高了很多,不一会儿就挖出了几大堆魔芋,牛智信指派了汉子们用袋子、筐子装了运到宿营地。 这宅子到宿营地没有大路,车和牲口都走不了,只能靠人力扛运。 好在宅子周围一直都没有见到外人,大家警惕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后面便自然形成了新的分工模式:妇女们在院子里挖,汉子们来回搬运。 直到下午时分,六家人终于把那院子里的魔芋全部挖干净,运回到了宿营地。 看着堆了老高的几堆魔芋,六家人竟有种在家里秋收的感觉,满是汗水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这可都是粮食呀。 晚上,素雪和四盛去到空间吃饭时,收到了一项奖励信息,这次空间奖励两人,可以在空间之外使用两件空间里的东西,具体物件由两人自由选择。 四盛和素雪想了很久,最终决定暂时不使用这项奖励,等需要时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六家人全体都在小溪边加工魔芋。 素雪和四盛自然是技术指导,连汪泽然都成了技术员,他学东西快,又爱动脑子,听素雪说一遍,就能举一反三,很快就掌握了各种程序的关键点。 也正因为如此,汪泽然这两天非常受欢迎,不时地被喊到这家看下稀稠,被叫到那家试下水温,汪泽然也乐此不疲。 看得各家的大娘婶子们爱得不行,直夸四盛好福气,得了这么个伶俐的孩子。 大家伙跟叶家人一样,也只知道汪泽然是投奔四盛来的白家的表亲,想当然地以为汪泽然以后就一直跟着四盛了。 看着汪泽然被大家伙夸,牛恒也不甘示弱,前后地跟着素雪打下手,看得素雪直翻白眼。 用手磨魔芋糊,油纸的防护效果并不大,张富的手刚刚好了一点,就又开始红仲起来,钻心地痛痒,让他恨不得把手上的皮肉都抠掉去。 可看到他娘要下手替他磨,忙一把抢过魔芋块,继续苦哈哈地磨起来。 “娘,放粮食的袋子不够了,你再给缝几个吧。” 开玩笑,这种苦活只能他和他爹干,要让他爹看到她娘的手也过敏了,非得揭了他的皮不可。 等到去魔芋堆上搬魔芋时,张富的心里就平衡了,他遇到的每个人的手,都仲得跟猪蹄似的,得了空就在身上不停地摩擦,想要缓解疼痒。 六家人干活的心气很高,每每都到凌辰了还不去睡觉。 想想都让人高兴,睡着都得笑醒喽,白得的粮食呢,还不快点把活干完,只有带着粮食离开这里了,大家心里才能彻底踏实。 第89章 扔东西吧 牛智信一遍遍地叮咛着各家,“可不能让孩子误吃了生魔芋。” 有了四小子的惨痛教训,大家都不敢懈怠,吓唬、说教、盯防,用了各种方法,终是没有让小孩子再出什么意外。 为了方便,六家人把魔芋都加工成了魔芋粉。 当第一批魔芋粉晾干后,王老太捏了一把,再抓了把细麦面,看看左手再看看右手,惊奇地感慨起来,“这魔芋粉比麦面还白还细呢。” 叶老爷子就斜睨了王老太一眼,他孙女脑子里的新鲜东西还有很多呢,你就等着慢慢吃惊吧。 叶老爷子已经问过素雪了,他的土芋花和甘薯花种子也能制成这样的面粉。 做成了魔芋粉,各家就紧赶着用它做起了吃食。 赵大头家做的是魔芋干粮,他家最近每天都吃稀的,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做干粮了。 看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儿子小心翼翼地捧着魔芋干粮小口地咬着,赵大头很土豪地一挥手道:“今天就放开肚皮吃,干粮尽饱。” 这次挖回来的魔芋不少,四盛已经按人口分到了各家,他家人口多还都是大人,分了那么一大堆,就让儿子们吃几顿饱饭吧。 张屠户家擀了魔芋面条,翠香一口气吃了两大碗,连小香都吃得直揉肚子。 叶家做的饭食种类最多,葛氏本已经做好了魔芋豆腐和魔芋干粮,素雪又缠着四盛做了魔芋粉丝。 四盛举着漏勺把煮熟的魔芋糊糊,一点点地漏进盆里,那一条条白线一落进盆里的凉白开中,瞬间就变成了跟雨一样半透明的魔芋粉丝,用各种调料调了,吸一口滑润爽口。 吃饭的时辰,大家伙就炫耀般端了自家的吃食,喜滋滋跟三五乡邻,成群地蹲坐在一起,你尝些我家做的,我吃点你家炒的,好不欢乐。 大家伙说笑着,话题又不自觉地转到了魔芋的发现和去毒方法上去了,这是这几天六家人乐此不疲、常说不衰的话题。 “那三个孩子怎么那么有福气呢,出去淘气一回,就能找到这么好吃的粮食。” 对面蹲着的这位远远地望了一眼素雪,接话道:“你还别说,那是因为人家都长了副福相,有福人才会有那种好运气的。你看看俊妮,那脸怎么晒都不黑,那不是福相吗?姑娘家不就是得要白净些的吗?” “婶子,你说得没错,还有张富和汪小子都是福相,那长得浓眉大眼、端端正正的,这么小就透出一副堂堂男子汉的模样。” 另一位也不甘示弱,“还有这去毒的方法,你说四盛和素雪要没福气,在那么多书里,怎么单就记住了那本书上写的东西呢,还偏偏记住了这么多魔芋的做法。” 素雪和四盛,自然把魔芋的去毒方法等都归功到那本书了,就是那本放在白家没有带出来的,讲述种花养草的书。 “这要是放在咱们身上,即便是看到魔芋也不认识,更不会拿来当做粮食了,这叫那什么,哦,有眼不识泰山。” 一旁的人打岔道:“快拉倒吧,还泰山呢,我看就凭你们几个黑脸老娘们,连黑风山都走不出去,更别说泰山了。” 这话立刻引来一顿笑骂,畅快的笑声洒向天空。 总之,素雪、汪泽然、张富和四盛在六家人的嘴里,都快要封神了。 所有的魔芋面粉晾晒好了,大家伙用粮食袋子装起来,袋子不够用了,女人们现拆了旧衣服缝制。 四盛和素雪早就看出魔芋量多,已经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收了些存到了空间里。 魔芋粉分到各家,大家看着那一袋袋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粮食袋,又开始犯起愁来,这没有粮食愁,有了粮食还是愁,这么多粮食怎么带得走呀。 直到早上队伍要出发时,这个难题也没有解决。 没法带走的粮食袋子都堆在旁边,赵大头家堆得最多。 赵老六从那宅子的柴房里找了个坏了独轮车出来,让二盛和大小子帮忙修了修,竟然还可以用。 赵家多了个独轮车,能多拉好多的粮食,但还是有几袋堆在地上,实在带不上了。 四盛看着队伍里满载的车和人,再看看地上堆的一袋袋粮食,有些后悔没有多放些到空间里,现在再想做手脚已经来不及了。 四盛无奈地开口道:“扔东西吧。” 牛智信嘴唇抖了抖,没有说出话来。 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好多家当都没法带走,能让各家带在路上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再说大家到了县城后,也还是要过日子的,带的这点儿东西要是都扔在路上,以后还得花银子置办,不是浪费吗? 四盛看大家不舍的神情,忍不住问道:“不扔东西,难道要扔下这些粮食吗?” 听到说要扔粮食,牛智信眼里闪过坚定的光:“扔东西吧!” 牛智信传信给各家:现在暂时用不上的东西都扔掉,腾出地方带粮食,一袋也不能少。 这回,通知都传到了,却没有人家动。 王猎户见王婆子只站着,便催促道,“快收拾呀!看啥呢?” 正伸着脖子到处瞅的王婆子,听王猎户问,便道:“急啥,我看看别人家都留些啥,咱们别扔多了。” 牛智信见大家都在观望,便爬上自家的骡车,亲自动手清理起来,把不要的东西一样样地都往车下扔。 牛老太站在车边,把牛智信扔下来的东西一样样地拿起来看,嘴里絮叨着:“哎呦,这是我的席子,在山洞里已经被蝗虫糟蹋了一个了,就剩这一个了,留下吧,晚上还要铺地上睡觉呢,随心,把席子架车顶上去,放那儿不占地方。” “这衣服不能扔呀,夏天还能穿呢,有几个补丁也没事,拆了还能糊鞋底呢。” “这碗也扔吗,咱们家没带几个碗,要扔了,到县城还得置办,可惜了的。” 牛智信眼看着刚丢下车的东西,又都被牛老太一样样地往车上捡,冷了脸怒道:“东西重要,还是粮食重要?没看那粮食都没地方放了吗?你看看随心随意累成啥样了?你准备让他们背着这些东西累死在路上吗?” 牛智信冷不丁来了这一通,吼得牛老太顿时没了言语。 随心随意见牛智信真的生气了,忙上车去和牛智信一起清理起来。 随心媳妇也挽了红了眼睛的牛老太,走到后边的独车边整理行李去了。 第90章 不能扔 叶家也开始扔东西了。 四盛扔的第一件东西,就是骡车上的木桶,这是从镇上白家宅子里带出来的,一路上从来没有用过,大家一直用的是从坡底村带出来的水桶。 素雪也跳上车与四盛一起清理,除了粮食,多余的东西都毫不犹豫地扔下车,她心里清楚,一会儿四盛肯定会找个借口,跑回来将这些东西都收进空间里。 大盛几人见状,虽有不舍,也都打开了行李开始收拾起来。 二盛站在第二辆车上,往下扔东西:碗留下五只,其他全扔了;两个泡菜坛子没太大用处,扔掉。 “我的泡菜坛子,”王老太正牛车边整理干粮,见二盛往车下搬泡菜坛子,“嗷”的一嗓子冲过来,阻止二盛道:“这个不能扔。” 二盛道:“娘,你放心,里边的泡菜我一会儿给你捞出来,保准捞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浪费。” 王老太爬上牛车,扑在泡菜坛子上道:“不用捞,就放坛子里,这俩坛子不扔。” “娘,这坛子又沉又占地方,扔了腾出地方能放两袋粮食呢。” 王老太搂住泡菜坛子就是不撒手,“能放八袋粮食也不能扔。” “娘,两个泡菜坛子而已,到了县城咱们再买新的成不?” “不成,再买的就不是这两个了,我就要留下这两个。” 眼看着别的行李都收拾好了,车下也只剩下四袋粮食没有装车了,奈何王老太就是不松口。 二盛没辙,只能喊四盛了,“四盛,骡车上还能不能放下这四袋粮食?” 四盛已经把骡车上多余的东西清理完了,跟大盛把骡车边的粮食勉强搬上车,这车里还要给王老太和几个孩子留下坐的位置,看起来还是很拥挤的。 听二盛叫自己,四盛忙从骡车上跳下来,看了看那几袋粮食,道:“我把骡车上再整理一下,最多能放下两袋,余下两袋你就摞牛车上吧,实在不行就不用给汪小子留位子了,让他跟雪儿换着坐一个位子。” 四盛说着便跟二盛搬了两袋粮食到骡车上,等二盛下了车,他又悄悄将这两袋粮食放进了空间里,只能冒险收起来两袋,要是把这四袋都收了,势必会引起怀疑。 二盛回到牛车边,对着最后两袋粮食发愁,两个泡菜坛子不扔,剩下这两袋还是没地方放。 二盛只能又趴在牛车边跟王老太商量,“娘,就只剩下两袋粮食没装车了,这俩酝子一扔,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 王老太很坚决,“不行,再扔点别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就是不能打这俩泡菜坛子的主意。” 四盛从骡车上下来,见两袋粮食还在地上放着,就走过来问:“二哥,还是放不下吗?” 二盛道:“咱娘非要留下这两个泡菜坛子,再腾不出地方来了。” 四盛见王老太搂着两个坛子,一副誓死保卫的模样,嘴角抽了抽,便围着叶家队伍前后走了一圈,看看别处还能不能挤出些地方出来。 后边的牛车、三盛推的独轮车都装得满满的,连每个人身上的背包里都鼓囊囊地塞了好些粮食进去。 四盛只得又回来,仔细看那两个坛子,这坛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农家腌泡菜常用的那种,村里哪家都会有几个同款的。 四盛凑近王老太的耳边问:“娘啊,你是不是把银子藏里边了?” 王老太气得拿眼使劲地剜四盛,“没有。” 四盛一脸疑惑和不解,“那,你为啥不让扔呀,这泡菜坛子有什么特别的?还是有啥特殊意义?” 王老太不语,眼神却不由瞥了一眼叶老爷子。 这俩泡菜坛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这是叶老爷子买给她的。 当年,王老太才嫁进叶家不久就怀了孕,有几天特别想吃口泡菜,可叶家那年恰好没有腌。 怀孕的人,越是吃不上越是想吃,王老太实在想得紧,想得连觉都睡不着,但那时王老太还是个新媳妇,叶家婆婆又严厉,王老太也不敢给人说,只得自己强忍着。 隔壁赵大头的娘恰好送来了一碗泡菜,王老太见了,眼里都要放出金光了,还没等大头娘走出院门,王老太就如饿虎扑食般,上去抓了泡菜就往嘴里塞。 幸亏当时只有叶老爷子在场,没有被人看了笑话去。 叶老爷子看了当时并没有说什么,第二天却从镇上买回了这两个泡菜坛子。 王老太那时就想,叶老爷子虽然不声不响的,心里却是有她的。 正因为有了这个认知,这么多年来,王老太从没干涉过叶老爷子的“不务正业”。 叶老爷子爱种花养草,即使到农忙时节,也要忙完花草的事,才下地干活,王老太再苦再累,也由着叶老爷子,她宁愿自己和儿子们在地里多受些累,也不愿强迫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牙不好,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吃白水泡馍了,王老太就用家里最好的面,给叶老爷子单独做馍馍,即使家里再困难,这种做法都没有改变。 素雪站在牛车边,敏锐地捕捉到王老太的目光,便去拉了叶老爷子道,“爷,我奶舍不得那两个泡菜坛子。” 叶老爷子正在倒腾他那些花种子,闻言便跟素雪走过来,看到王老太在牛车上抱着泡菜坛子不放,轻声说道:“扔了吧,别心疼,到县城我再给你买几个好的。” 几句平常的话,却听得王老太瞬间红了脸,这老头子从来不多话的,这会儿当着这么多儿孙的面怎么说这话,好像她多稀罕他买的东西一样,不过她心里却是暖暖的。 王老太嘴硬地道:“谁稀罕你买,我是舍不得坛子里的老汤,泡了几十年的泡菜汤。” 四盛见状,忙道:“娘啊,这个简单,咱舀出一碗老汤留着,等到县城买了新坛子,用老汤做引子,腌出来的泡菜保准还跟原来一个味儿。” 王老太终于松了口,眼看着四盛舀出满满一碗泡菜汤倒到盆里存起来,才从牛车上下来。 二盛几个赶紧捞泡菜、扔坛子、搬粮食。 王老太不再理会泡菜坛子了,踱步到叶老爷子那堆花种子跟前,指着装土豆和红薯的筐子问叶老爷子,“你这些花草种子也扔吗?” “这怎么能扔呢?”这东西不只是花草种子,扔什么也不能扔了这些呀。 第91章 留下买路钱 叶老爷子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让王老太蓦然升起一股挫败感,好啊,这个死老头子,哄她扔了泡菜坛子,却留下这些中看不中吃的破种子。 王老太“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气哼哼地爬上骡车摔下了车帘子。 由着他们折腾去吧,她眼不见为净。 六家人终于清理完行李,带上了所有的粮食出发了,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小路一直向北,两天后终于绕上了去县城的大路。 有了粮食吃得饱饭,六家人走得速度更快了,没两天就走出了丘陵地带,进了小青山。 小青山上有山贼,牛智信通知各家:提高警惕。 六家人又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孩子、老人们都坐车上放下车帘,所有人都把武器放在最显眼、最方便拿到的位置。 各组的汉子严格按分工各司其职,瞪大眼睛关注着周围的动向。 路上最辛苦的要数探路的汉子了,他们需要先一步,探明前边没有危险后,回来汇报了,跟大家走一段,然后再探再报,这样,他们每个人走的路至少是大家伙的两倍。 好在这一天平平安安地度过了。 这天中午,深秋的太阳晒得人脸上冒油,素雪将头套摘下来扇风,反正这两天很少见到逃荒的人了,路上的尸体就更少了。 素雪晃着四盛的胳膊,指着右边的山坡道:“爹,你看那山坡上是不是有绿叶了?” 四盛眯着眼看了看,“好像是有点。” 汪泽然也摘下头套,揉了揉眼睛道:“确实是有绿色了。” 四盛走到路边的草丛里细看,枯黄中果然有绿色的草叶子了,虽然很多叶子上都有被虫咬的窟窿,但大多数还是完整的。 探路的汉子回来,证实了大家心里的期盼:前边再走两三里,完全没有蝗虫过境的痕迹了。 队伍里沸腾了,“我们快要走出蝗灾区了。” 走出蝗灾区,意味着有野菜可吃了,有青饲料喂牛了,也意味着他们离县城更近了。 大家兴奋地互相重复着、笑闹着,不由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就看到满目绿色了。 大家兴奋劲还没有过,陡然凭空传来一声尖利的口哨声。 众人一愣,还没弄清楚声音的来源,队伍后边便传来“当当当,当当当”的敲锅声,这是有紧急情况了。 与敲锅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断喝:“留下买路钱!” 顷刻间,便见十几个蒙面男人手持大刀,从两边山坡上冲下下来,堵住了六家人的去路。 遇到山贼了!众人心中大骇。 他们看到过山贼祸害过的村庄,见过无数被山贼杀掉的村民,现在他们自己被山贼围住了。 四盛紧紧抓着素雪的胳膊,这种情况下,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躲进空间里,等山贼离开了再出来,两人就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四盛余光扫过周围,他的父母、永安、汪小子,还有这些亲人都在这里,身后还有几十个乡邻。 四盛的腿肚子开始转筋了,他其实没有退路。 素雪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她一个胳膊被四盛抓着,另一只手被汪泽然握得生痛。 素雪余光看向汪泽然,只见他手中紧紧攥着大砍刀,虎视眈眈地盯着前面的山贼,看这样子,素雪毫不怀疑,只要她一松手,他就能冲上去砍向这些山贼,拼个你死我活。 素雪也握紧了手里的木棍,实在不行就拼他个鱼死网破。 四盛目光快速扫过山贼,大路正前方有七个,队伍左边有四个,右边有五个,一共十六个。 六家人队伍里壮年汉子也是十六人,加上大小子赵老六两个半大小子,一共有十八人。 六家人在人数上有优势。 四盛再看自家汉子们手里的木棒和菜刀,山贼拿的大多是砍刀。 山贼在兵器方面占绝对优势。 自家队伍里还有老人、孩子、妇女…… 四盛头上渗出了汗水,要是硬拼,自己一方绝对占不了上风。 四盛脑中的思虑只是一瞬间的事,等山贼们一站定,四盛便迈步,向前方那个貌似山贼头目的人走了过去。 素雪低声道:“舍财智取。” 四盛不动声色地捏了下素雪的胳膊,表示知道了。 素雪和汪泽然紧跟在四盛的身后,和他一起上前,四盛余光看到,并没有阻止。 救援组的几个汉子见状,也握紧手里的武器,跟在了四盛身后。 四盛对着山贼头目抱拳,“好汉!” 山贼头目是个身材瘦高的中年男人,并没有蒙脸,却是高昂着头,斜睨着四盛,问:“你是领头的?” “对,我们……” “还有我。”牛智信推开四盛身后的汉子,走上前来,“我也是领头的。” 这种危难时刻他不能让四盛一个人面对。 牛智信是坐在车上的,发现情况不对马上从车上下来,所以迟了两步。 四盛嘴角抽了抽,他原想着,他出面与山贼周旋掩护,留下牛智信,在必要时候带领大家逃跑,现在倒好,实力都暴露了。 牛智信也对山贼头目一拱手,“好汉,我们是逃荒的,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各位好汉放我们过去吧。” 山贼头目“呵呵”冷笑两声,高傲地仰头看天。 山贼头目身边一个小个子站了出来,喝道:“你们骗傻子呢?你们会是逃荒的?逃荒的能有这么长的队伍?” 小个子山贼边说,边在六家人的队伍里状似悠闲地踱步,还伸手拍拍头车的牲口,“还有骡子,还有车?” 小个子山贼停在大妮儿身边,眼睛在大妮身上游移,“还有大姑娘。” 大妮今年十五岁,在古代正是妙龄,长相又遗传了父母所有长处。 她现在虽然头发蓬乱,身上穿着补丁衣服,上面满是灰尘污渍,但却掩饰不住她俊秀的脸庞,窈窕的身姿。 葛氏见小个子山贼眼神不善,忙一把把大妮儿拉到了身后,颤抖着挺起了胸脯。 山贼头目见状厉喝道:“顺子,干正事。” 被叫做顺子的小个子山贼,顿时收起了嬉皮笑脸,转身对四盛和牛智信说: “别想骗老子,逃荒的人根本走不出蝗灾区,这个时候能带着这么多人走到这里的,必定是富户,废话少说,把银子、细软都交出来。” 第92章 熟人 四盛听着顺子这话音,山贼抢人还分富户和贫户吗?想到张屠户曾说过的,小青山的山贼杀富济贫,心里不禁一动。 “好汉,我们的确是逃荒的,我们这是六家人凑一起走的,只为路上互相有个照应。你看看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的,哪个富户会像我们这样,连个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小个子山贼一听,抬头打量队伍,再看看大家手里的拿的家伙,有些迟疑起来。 牛智信也解释道:“好汉,你看,我们是靠吃这个,才能走到这儿的。”他说着从车上端出小半盆蚱蜢给山贼看。 牛家当时准备的蚱蜢多,现在还有这点没吃完,却也没舍得扔。 顺子看牛智信端出了半盆黄黑的虫子,撸了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最见不得这类虫子了,这些人竟然吃这种东西。 见小个子山贼脸上的神色,四盛接着道:“蝗虫把草都啃了个干净,过后我们连野菜都没得吃,没法子只好吃它了。你别说,要不是有这个吃,我们肯定就饿死在半路上了,哪里还能走到这里来呢。” 四盛接过牛智信手里的盆,递到小个子山贼的眼前,“好汉,你要不要尝尝?” 素雪嘴角动了动,四盛肯定注意到小个子见不得这东西,故意递给他的,他在拖延时间。 素雪瞄向四盛的后背,果然见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在给汉子们打手势。 汪泽然也看到了,他不动声色地慢慢向后退去,边退边背了手传递四盛的信息。 六家人约定过一些特殊意义的手势,大家都看得懂。 四盛感觉这群山贼并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真要是大奸大恶之的,不会跟他们废这么多口舌,恐怕早就上来砍杀抢劫了,六家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小个子山贼眼看着那盆东西在眼前晃动,厌恶地挥着手,“拿一边去,爷不吃。”说着逃也似地跑回山贼头目身后。 山贼头目身后另一个面相可怖的山贼见状大喝一声,“你给老子老实点,老子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站在葛氏身后的高氏,吓得打了个哆嗦,推着二妮悄悄倒退了几步。 山贼头目也道:“爷们也是要吃饭,下一次山不能空手回去。” 山贼头目喝道:“兄弟们。” 山贼们回应一声:“到。”,摩拳擦掌准备要上前行动。 “汉子们。”四盛也高声一喊。 “在。”,所有的汉子都齐声应着,四盛说了,要用在气势上先压住他们。 听见这一声,山贼头目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被劫的人声音反倒比他们劫道的还大? 四盛又喊:“姐妹们。”“在。”妇人们手里握着木棍、烧火棍、剪刀齐声回应着。 四盛说了,实在不行就拼了,说不定还能拼出个活路呢。 四盛手心里汗湿一片,大家伙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山贼,他要是判断失误,山贼不吃这一套,真要动手该怎么办? 四盛心里快速地想着对策,那就让汉子们拖住山贼,其他人直接冲过去,照直往前跑,能跑出去多少算多少。 山贼看到这帮汉子妇人们手举武器,眼睛圆瞪,杀气腾腾的样子,有些意外。 山贼头目却有些犯难了,他们只是抢钱,一般不干杀人的事,手里的刀只是做做样子的,真要与这帮人打起来,他们能占上风,但肯定也会有人员伤亡。 再看这些人的行头,估计也没有多少油水,为这点小钱搭上兄弟们的性命,划不划得来呢? 双方正在剑拔弩张之时,就听有人喊道:“慢着。” 众人回头,见张屠户从队伍后边走了过来,大家疑惑,他这是要干什么? 山贼头目见有人往前边走来,瞄一了眼,待看清那人的长相,便惊呼起来,“张二哥?!”。 张二哥?这是遇见熟人了?四盛暗暗松了口气,是张屠户的熟人就好说,感谢上天眷顾。 山贼头目从最初的讶异中回过神来,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脸上瞬间挂上了讥诮的笑,他围着张屠户转了一圈,才带着讽刺的语调道:“张老二,张二哥,你还没去见阎王呢?还没逍遥快活够吗?” 四盛一听,这心一下子就拔凉拔凉的,这是熟人吗?怎么感觉像是仇人呢,看来上天并没有眷顾他们。 张屠户却不在意山贼头目的不屑和毒舌,“山子,托你的福,阎王忙得还没空见我,我也只能先凑合活着了,哪里谈得上逍遥快活。” 张屠户一指六家人的队伍,“这不,过不下去了,只能跟着村里的乡亲们一起去逃荒。” 那个叫山子的山贼头目,脸上瞬间挂上了幸灾乐祸的笑,“张二哥,我英明神武的张二哥,你也要去逃荒?” 张屠户豪不在意地点头,伸手抓了一把蚱蜢,扔了两个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嚼。 山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屠户的嘴巴,直看到他把蚱蜢咽了下去,才不可思议地道:“你,你,你真的吃这个?” 张屠户张开手掌,把掌心里的蚱蜢给山子让了让,“挺好吃,不信,你试试?” 山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便秘样,“还是你自己吃吧。” 张屠户把手里的蚱蜢全部塞进嘴里,道:“山子,你别客气啊,要吃你就说话,我们村这些乡亲家家都存了好些呢,够你吃的。” 山子“呵呵”地笑,“张老二,只要你敢留下跟我叙叙旧,我就不会对这些人家里的什么蚱蜢蟑螂产生兴趣。” 张屠户爽朗大笑,“哈哈哈,好,我也想听听山子你想跟我述些什么旧。” 山子嘴里也叫着“好!”,一挥手,山贼们便让开了路。 张屠户拿了棒子敲起了叶家牛车上的铁锅,“当,当,当”这是继续前进的意思。 四盛忙低声问张屠户:“给你留几个人当陪客吧。” 张屠户显然跟这个山子不对付,让张屠户一个人留下来,四盛实在不放心。 张屠户对四盛摇摇头,轻松地道:“你带着大家先走,在前边等我,完事了我就来追你们。” 看到张屠户胸有成竹的表情,四盛咽下涌到嘴边的话,示意大盛赶动头车,带着队伍快点离开这里。 六家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张屠户留在原地目送大家离开,不由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护着老幼,跟着队伍快速往前走。 第93章 面对 张富赶着自家的骡车走近张屠户,喊了声“爹”就要拉缰绳停车。 张屠户“唰”地沉下脸,冲张富严肃地摆了摆手,张富便不再说话,赶着车子跟着队伍往前走去。 张屠户媳妇从车窗里探出头,红着眼睛与张屠户对视着,一直到那个人影消失在视线里,才缩回车厢里。 张屠户面上平静地看着家人和六家人的队伍越走越远,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他实在不想面对眼前这人,看见他,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就会浮现在眼前,不堪回首,让他悲愤不已。 可世事弄人,任他绞尽脑汁地躲避,终究还是徒劳。 山子留下张屠户,就是要把这么多年心底的疑问搞清楚,如果真像传言的那样,那他今天绝不会放过这个两面三刀的白眼狼。 山子跟张屠户都曾在一个叫西阳山的山寨里做过山贼,山子还曾是西阳山的一个小头目,当年西阳山被官兵围剿,山子当时刚好下山去探望一个熟人,因此躲过了一劫。 事后,他也曾寻找过西阳山活下来的同伴,却没有找到一个。 他也曾各方打听山寨被围剿的真实原因,听到的是各种不同的版本,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 张二哥看上了一个东阳山得到的绝色女子,撺掇了他亲大哥,带着人从东阳山抢了来。 张二哥再利用官兵,在一个叫希望的镇子外,使了个金蝉脱壳,带着那绝色女子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去了。 连他的亲大哥都被他算计了,与其他几个山上的兄弟一起,被官兵杀死在希望镇外。 官兵不明就里,为了救回那绝色女子,去围剿了西阳山,当然是一无所获,所以就把山寨的人屠杀殆尽,并放了把火,把山寨烧了个干净。 山子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对这说法半信半疑,以他对张家兄弟的了解,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张二哥是那种宁愿自己死,也不会害了亲大哥的人。 可是从那以后,山子想尽了办法,却再也没能见到张二哥一面。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让他在这里又看到了他。 张二哥现在过得这么潦倒,完全不像是带着美人逍遥自在的人,如果是他早有企图,就是靠着张家哥俩在山上这么多年的积蓄,也不至于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见到张二哥的媳妇后,这个疑问就更强烈了。 张二哥以为他没看出来,那车上探出头的妇人,就是张二哥的媳妇。 张二哥的媳妇虽然很漂亮,但却并不是那个绝色的女子,山子是见过那绝色女子的,对她印象深刻。 现在山子要好好审审这张二哥,他要敢出言糊弄,他山子的这把大刀也不是吃素的。 见六家人的队伍走远了,山子便带着张屠户要去山寨,被张屠户还要赶路为由拒绝后,两人便在山林里一块石头上坐了。 其实张屠户早就认出了山子,眼见得山子要跟六家人动手,他再不情愿,也只能出面了。 就再面对一次吧,过后再也不提起了。 张屠户十二岁那年遇上了涝灾,他和哥哥好长时间都接不到零工做,村里各家也都很艰难,根本没有余力再接济他们,两人便断了粮。 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弄到吃的,张大哥便带着张屠户跑到镇上去要饭。 在镇上也没讨到几口吃食,不过他们却听到了一个消息:做山贼可以吃饱饭。 张大哥便有心要上山,去给哥俩找个活命的机会。 小哥俩心里终究还是有是非观念的,张大哥便千百计打听,知道那处山贼只劫富济贫,不祸害穷人百姓,才下定了决心,带着张屠户上了山。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张屠户哥俩一上山,就被山上的头目看中,留下了。 张屠户哥俩投靠的山头叫西阳山,西阳山的山贼的确只做抢劫过往富商的生意,从不骚扰穷人百姓。 小哥俩便在山上安心住下了,这一待就是八、九年。 在这几年里,哥俩跟着山上一个有武功的头目学了些拳脚,哥哥因为武艺突出、敢于拼命,慢慢成了山里数得上的小头目。 虽然做了山贼,但良知让哥俩一直都知道他们走的这条路不对,但西阳山不但劫富而且济贫,这又让他们不停地自我麻痹:这条路似乎也没有错得太离谱。 哥俩就这样时常陷在这种矛盾的情绪中难于自拔。 有一次,张大哥带人劫了一个商队,跟随商队一起走的还有个绝色的女子,张大哥他们按惯例,只留下了钱财,没有动那女子,将人和车马全部放走了。 没想到,那商队没走多远,就被另一个山寨的人又抢了,还把那绝色女子劫上了山,还是在西阳山的地界上劫走的。 那劫人的山寨叫东阳山,在西阳山的旁边,两个山寨都有自己的地盘,向来不会越界行事,所以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 这次,东阳山越界行事不说,还坏了江湖上约定俗成的“不抢二道”的规矩,更可气的是还劫了色。 东阳山虽然没有劫富济贫的规矩,但平日里也都是只劫财不劫色的。 被东阳山欺负到头上,西阳山当然不会忍下这口气,当家的当即便派了张屠户的大哥去处理。 张大哥带着人偷袭了东阳山,成功将那绝色女子抢回了西阳山。 在大当家的指派下,张大哥又带着几个人,护送着那女子和她的随从上路。 张大哥他们将人送到了希望镇的郊外,就准备返回西阳山了。 进了希望镇就安全了,东阳山的人绝对不敢到镇子里抢人的,过了希望镇就不是西阳山和东阳山的地盘了。 张大哥他们跟女子告了别,意气风发地准备离开时,却发现已经被官兵包围了,他们中了埋伏。 伏击他们的不只有官兵,还有东阳山的人,张屠户亲眼看见,东阳山的二当家出现在官兵队伍里。 经过激战,西阳山的人寡不敌众,一个个陆续倒下,张大哥也受了重伤,危急关头,他拼死掩护着张屠户和那绝色女子冲出了埋伏圈。 张屠户带着那女子和她的随从活着逃了出来,张大哥却再也没有回来。 张大哥临别时郑重地嘱咐张屠户:“做山贼不可能洁身自好,这次要能活着出去,你还是下山做个正经人家吧。” 第94章 提它干啥 张大哥不知道的是,张屠户突围后,就是想回西阳山继续做山贼,也不能够了。 西阳山被官兵清剿了,大当家当场被杀,其他人也被烧杀一空。 张屠户无处可去,可还得护着那绝色女子。 为安全起见,他不敢让那女子与随从单独离开,更不敢将那女子送到官府,送去官府相当于将她又送到东阳山匪窝里。 张屠户只能带着她们暂时躲藏起来,打算等风声过了,再护送她们回家。 因为那女子的绝世容颜太有辨识度了,张屠户他们几次都差点落进东阳山贼的手里,张屠户不敢再带她们在有人的地方出现。 后来张屠户在山里找了个山洞住下来,才安宁了几日。 有一天,张屠户出去找吃的,回来刚走进山洞,便听到那女随从撕心裂肺的哭声,张屠户心里一惊,以为又被东阳山的人发现了踪迹,忙跑进山洞。 山洞里并没有山贼,也没有外敌,只看见那女随从抱着绝色女子在哭。 那绝色女子已经没了气息,她是趁张屠户外出之际,将女随从支出去,自己吞金自杀了。 女随从拿着绝色女子的遗书泣不成声,“主子她是不想再连累咱们,有她在,咱们迟早会被东阳山的匪徒抓住的。” “主子说,就算躲过了山贼土匪,她也免不了被人卖来送去的命运,她厌倦了,她要永远地留在这里,清清白白地去地下见她的父母。” 遵从那绝色女子的遗愿,张屠户和女随从将她埋在山洞外的那棵桃树下。 张屠户悲愤难当,他大哥拼了性命,终究没有救下那绝色女子的命,虽然她没有死在山贼或官兵手里,却也没能活着。 那绝色女子去了,张屠户却还没时间放松。 那女随从没有护住主子心里愧疚,也要自杀去陪着主子,被张屠户救了下来。 怕她再出意外,张屠户一度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照顾她。 那女随从感动于张屠户的呵护,终于想通了,不再走绝路。 没有护好主子,女随从自然也回不了主家,便跟张屠户一起到了远些的镇子去讨生活。 张屠户在一家肉铺找到份活计,给人当伙计维持两人生计。 两个无家可归的人同病相怜,慢慢产生了感情,后来便在当地三媒六证地做了夫妻。 等西阳山的事风平浪静了,张屠户便带着媳妇回到坡底村,买了房子置了地,闲暇时还做起了屠户的营生。 山子听张屠户讲完,怒火冲天,手在身前的石头上拍得啪啪响,“原来是东阳山的二当家搞的鬼,要知道是他,当年我非亲手灭了那个王八羔子。” 山子喘了口气,道:“不过,后来听说他去镇上逛窑子,被人给打死了,活该,这就是他的报应。” 张屠户就看着山子冷笑,“什么二当家,东阳山的当家的也是瞎了眼,让这样的人做二当家,他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老子还没动手,他就吓得给老子跪下了。” 山子讶异道:“张二哥,那个二当家是你杀的?” 张屠户咬牙切齿道:“他该死。” 他大哥和那么多兄弟的仇张屠户岂能不报。 这里张屠户与山子叙旧,六家人却神情紧张地闷着头往前冲,直跑出十来里地,才停了下来,惴惴不安地歇在路边,等着张屠户回来。 张屠户一家都没有下车,张富把骡子的缰绳绑在路边的树上,便钻进了马车里。 赵老三让赵老五牵住张富那头大骡子,自己借着等张屠户的这段时间,去割青草。 走出了蝗灾区,终于有绿草了,赶紧割一些给骡子打打牙祭。 当他抱了一大捆青草回来的时候,看到张家的两个骡子都已经吃上了,不知道哪家人帮张家喂了骡子。 六家人悬着心等了一个多时辰,张屠户终于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迎着大家关切的目光,张屠户笑了笑,道:“没事了,没事了。” 张屠户对四盛和牛智信也没有说更多,只是拿出一个蓝色的三角旗,道:“插到车上,路上会顺畅些。” 这可能是小青山黑道的某个标志,四盛走去交给大盛,插在了头车上。 牛智信见张屠户不想多说,也没有多问,等张屠户回到自家车上,便吩咐队伍重新上路了。 晚上,宿营地。 叶家媳妇们在忙着做晚饭,高氏忍不住对着葛氏悄悄嘀咕起来,“你说张屠户是不是真的在小青山做过山贼?” 葛氏慌忙把食指放嘴上“嘘”了一声,紧张地看看左右,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才严厉地道:“他二婶,这种事提它干啥呢。” 高氏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大嫂,看把你紧张的,他做得我们还说不得了?做山贼的,哪个是善茬?不知道造了多少孽……” “啪。”一道清脆的耳光,让高氏和葛氏都震惊地回过头去。 “你嘴巴给放干净点,人家救了咱所有人的命,你还在背后嚼舌根,你还有没有良心?”二盛气哼哼地站在葛氏身后,脸上满是厌恶与愤怒。 这个高氏,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竟然是这么个嘴碎的人。 四小子中毒时,她的胡言乱语,已经让他在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现在又嚼起了张屠户的舌头,真是欠收拾。 二盛教训完高氏,转身就走,不想再跟她废话。 高氏捂着脸愣在当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二盛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哇”地一声哭出来,“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高氏疯了一样地扑过去追二盛,“你为了个外人,竟然打我?” 葛氏回过神来,见高氏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忙上前去拦,“可使不得。” 高氏气冲冲地径直撞向葛氏,后者不防备被她撞倒在地,躺在那儿“哎哟”两声,却是半天爬不起来。 二盛打高氏只想给她个教训,没想到她却如此疯狂,摔倒了大嫂不说,还跑来抓自己的脸,便无所顾忌起来,抓住高氏又甩了一巴掌上去,“你个疯婆子,见谁咬谁呀?” 再抡起胳膊还要接着打时,却被三盛抱住了,“二哥,不能打了。” 大盛也过来喝道:“二盛,住手。” 高氏挨了两巴掌,有些害怕了,二盛平日里看着好说话,但夫妻多年,她知道要是真把他惹毛了,就会失去理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高氏见二盛在两兄弟的劝阻下软了下来,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拖长了声音哭嚎起来,“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二盛额上青筋直跳,抖着手指着高氏道:“大哥,你看,这样的泼妇不打她能行吗?” 第95章 只剩下这几个了 王老太此刻也走过来,黑着脸呵斥二盛:“你真是长能耐了,学人打起媳妇来了。” 又转头对高氏道:“嚎,接着嚎,迟早把男人嚎得厌烦了,看谁能帮得了你。” 高氏张着嘴顿时没了声音。 王老太的话提醒了她,在村里她一哭叫,二盛顾忌颜面就会软下来,可是自从逃荒开始,二盛似乎越来越烦她哭了。 葛氏一爬起来,就一瘸一拐地过来搀扶高氏。 高氏借势站起来,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别开头不再吭声了。 二盛也被三盛拖走,修理独轮车去了。 大家见事态平息了,便默默地各自忙活去了。 四盛和素雪从空间回来时,感觉叶家的气氛有些怪怪的,不过今天差点被山贼团灭了,大家情绪低落也是难免的,便杝没多问。 六家人遇上山贼又平安脱险的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大家都当没有发生过一样,再也没有人提起。 也许是有了山子给的三角旗,也许是离县城越来越近了,六家人后边的路途走得出奇的顺遂。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队伍便走出了小青山,踏上了平原上的平坦大路。 终于走出了蝗灾区,走出了匪患区,就要到县城了,很快就要结束逃荒的日子,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六家人难免心情激荡。 越是靠近县城,路上的逃荒人越多,他们拖家带口地从各个岔路口走来,汇集到平原上的大路,像滚滚洪流一般涌向县城。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有的背着包袱,有的推着独轮车,还有的什么行李也没有,他们满眼兴奋,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新生活的期待与渴望。 因为临近县城,路上的治安明显好多了,六家人紧绷的神经也放轻下来。 中午休息时,四盛便跟一个逃荒的大爷聊了起来,大爷姓祝,有五十多岁,很是健谈。 祝大爷身边带着两个儿子和两个成年的孙子,一家人虽然都很瘦削,但很有筋骨,一看就是很有力气、能干活的样子。 祝大爷一家来自小青山里的一个村子,家里只有一亩多地,主要靠租种别家的地过活。 “留在村里活不下去了,”祝大爷叹息着说,“干旱呀,老天爷不下雨,收成少得可怜,秋收得的高粱连租子都不够,全顶了租,还欠东家八斗。” 祝大爷原想着一家人吃糠咽菜对付着,抗到明年夏天,收了麦子就能好起来,所以秋收后,早早地就张累着种下了冬小麦。 没想到,老天一直不下雨,连河水、井水都变浅了,人喝的水都紧张起来。 麦子种下后,没有雨水,也没有河水、井水浇地,连芽都没有发出来,明年夏收还能有什么指望? 没有粮食吃,也没了夏收的指望,再待在村里就是等死了,祝大爷便带着儿孙,在半夜偷偷地逃出了村子,出来找活路。 祝大爷怕四盛误会什么,信誓旦旦地道:“我们记着欠东家的租子,等以后年景好了,回去一定连本带息地给人家还上。” 素雪给四盛端来热水,顺便也给祝大爷端了一碗。 祝大爷有些意外,忙不迭地感谢了,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破了口的黑瓷碗,将水倒到瓷碗里,才送到嘴边珍惜地喝了两口,转身递给了身后的孙子。 祝大爷微带尴尬地道,“我们好长时间没有喝过热水了,烧水的锅盆早就在丢路上了。” 四盛也笑道:“逃荒哪能跟家里比,我们在路上也丢了一堆家当呢。” 四盛又随口问道,“大爷,你们一家子没全出来吧?在村里留了几口人看家呀?” 祝大爷见问表情不由一滞,眼眶就红了,眼泪叭哒叭哒地往下流。 四盛忙安慰道:“大爷,你别伤心,快到县城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祝大爷用袖子抹了抹脸,轻轻哽咽两声,道:“看我,越老越没出息了,让你笑话了。小老弟说的对,到县城就好了,我们总归是活着走出来了。” 祝大爷平静了一下情绪,便慢慢给四盛诉说起了自家的情况。 “我们没留人看家,全家都出来了,走到这儿就只剩我们这几个了。” 祝大爷老两口有三个儿子,两个成了家,共生了六个孙子孙女。一家十三口一起出的门,却在路上一个个地离开,到现在就只有祖孙五口了。 最先离开的是祝大爷的老伴,她年龄大腿脚不好,走了两天,实在跟不上,自己怕拖累了儿孙,晚上偷偷在一棵树上吊了脖子,等家人早上发现时,已经断了气。 一家人埋葬了老人,悲悲戚戚地接着走,可没走多远,就遇上了哄抢。 一群逃荒的合起伙来把祝家给抢了,粮食、衣物被抢了个干净,就连独轮车都没有放过。 祝家几个汉子在争抢中都受了伤,祝大爷的小儿子伤势最重,当天就死掉了。 一家人没有吃的,只好把两个大点的孙女卖掉换了粮食,最先卖掉的孙女换了半袋高粱,后边一个只换了十几个杂面馍馍。 虽然卖孙女换了点粮食,可家里人多,那点粮食根本经不住吃,祝大爷的大儿媳和最小的两个孙子孙女,先后都被饿死了。 祝家人苦熬着往县城走,眼看就要走出小青山了,却又遇到了山贼,二儿媳跑得慢了点,被山贼抢走了。 “我们几个一路上用粮食掺着野菜、树皮什么的,终于走到了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一粒粮食了,好在快走到县城了。”祝大爷庆说着,透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当祝大爷说到家里人一个个离去时,他身后的几个儿孙都是面无表情,连串的苦难已经让他们麻木了,他现现在能想的只有如何活下去。 两个孙子等不及了,催促祝大爷快点上路,好早点赶到县城。 望着快步离开的一家五口,四盛暗暗呼出一口气,六家人这一路尽管险象环生、历尽磨难,但大家却是一个都没有少。 四盛和祝大爷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队伍里很多人都听到了。 素雪早就对“灾年人命如蝼蚁”的说法感同身受了,听了祝大的话倒没起什么波澜。 倒是其他人听后面色各异。 第96章 心凉 祝大爷家的事,让王老太和牛老太听得心里直犯酸,如果不是六家人扶持着一起走,有这么多青壮护着,她们这些年纪大的,肯定也逃脱不了祝老太一样的下场。 大妮、二妮心里也在暗暗感慨,在家里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女孩子往往是最先要牺牲掉的那个,幸好村里这些人家在一起,幸好有四叔,大家才没有被逼到绝境,她们也才能避免被饿死或是卖掉的命运吧。 汉子和妇人们也在心里设想着,假如自家也像祝大爷一样,一家一户地逃荒,这一路上经历的随便哪次灾难,都有可能把他们打垮,让他们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 大家心里各自思量,最终都会落在一个结论上,幸亏六家人拧成了一股绳,幸亏有四盛带着他们,才能安安全全地走出来。 好在那些苦难、凶险都过去了,到了县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六家人也迫不及待地起身赶路了。 到半下午的时候,六家人就赶到了县城的城门口。 益县县城的南门外人头攒动,诺大块场地被挤得密不透风,进城的人排起了长队。 四盛仔细观察了一番,见排队进城的人貌似都不是逃荒的,便没有贸然让大家排队。 四盛让队伍停在场地的一角等着,他带着随心先前去打听打听情况。 汪泽然拉着素雪靠在骡车边,一边等四盛,一边歇息。 素雪转着头打量场地上的人,越看越觉得心凉。 场地上大多数人看起来都像是逃荒的人,他们或坐或卧地挤在场地上,一个个看起来都是一副没精打采、愁眉苦脸、甚至麻木的样子,待在那儿没人答理。 这都到了县城门口了,他们怎么还是这副面黄饥瘦的模样,跟一路上见到的逃荒人比,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善。 再看那排队进城的人,不管是赶着车抬着轿的,还是推着车挑着担的;不管是单个人背着包袱褡裢的,还是带着家小一起的,大多都仪容整齐、神情恬淡、动作从容。 有两个不到十岁小孩挎着篮子在兜售吃食。 “烧饼、鸡蛋,大娘烧饼来一个吧,才出锅的,大爷给孩子来个鸡蛋吧,补补身子。” 但他们两人只在进城的队伍里来回穿梭,偶尔碰到逃荒模样的人,就远远地躲开,脸上露出厌恶和警惕的神色。 素雪叹口气,情况恐怕没有大家期盼的那么乐观,什么开仓放粮、灾民安置都只是大家美好的愿望吧。 汪泽然回头看了素雪一眼,动了动唇想问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素雪正想着,忽然看见四盛和随心急匆匆往队伍这边跑。 正诧异间,发现远处的城门口一阵骚动,周围的逃荒的人纷纷起身,向城门反方向涌去。 四盛也边跑边喊:“大哥,快,后退,后退。” 大盛忙让骡车上的王老太敲锅发信号,自己拉着骡子掉头,随心也跑过去拉着牛家骡车的缰绳,帮牛智信掉转车头。 听到敲锅声,六家人后队变前队,迅速随着人群往场地外跑。 汪泽然抓着素雪跑了两步,回头见四盛落在后边,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拉住了他,三个人一起紧紧跟在大盛的骡车后边。 六家人早就有在人群中前进的经验,车上的人有节奏地敲着锅,车下的人跟着锅声跑,队伍在人流中跑得虽然急,但却不乱。 四盛陡然想到什么,喘着气道:“不行,我得到队伍前边去。” 汪泽然闻言并没有松手,拉着四盛和素雪加快了脚步,很快便追上了赵老大,赵老大推着独轮车变成了队伍的领头。 四盛气喘吁吁地带着队伍,跑出城门外的主路,躲进了一个小路口。 队伍又沿小路跑出了快两里地,四盛才让大家停了下来。 各家清点了人数,并没有人掉队。 四盛和素雪蹲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汪泽然这小子是吃了大力丸吗?也太能跑了。 等四盛他们回到队尾的时候,随心已经言简意赅地,向牛智信说了刚刚打听到的情况:进城必须要有专用的路引,没有专用路引,绝计进不去。 “这专用路引是哪里开的?” “县里的衙门和城郊几个镇子上都可以开。” 这就是说他们今天肯定是进不了城了? 随心道:“官府在城门口还贴了告示,四盛说那告示是让流民返乡的,说回去了当地官府会发放救济粮。” 随心不识字,听四盛看了解释给他的。 返乡?好容易走到这里,再掉头回去? 牛智信有些反应不过来,如果在家乡有活路,他们怎会舍家撇业地、历经千辛万苦,跑到这里来。 坡底村不止有旱灾、蝗灾,还有匪患,六家人一路上的见闻是实实在在的,官府告示却只字未提剿匪的事,就让大家返乡。 牛智信想不通,便问眼前的事:“那刚才城门口是咋的了?” “官府捕快在赶流民,听说每隔一段时间,就出来赶一次,每次都会抓些逃荒的关进大牢里。” 见牛智信张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随心便道:“四盛眼尖,一眼就看到捕快要出城门,就拉着我回来报信了,当时我们正跟人说话,还没问呢,了解的也不是很明白。” 四盛见随心说完了,才对牛智信道:“信叔,今天反正是进不了城了,咱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宿营,明天再打听打听详细情况。” 不一会儿,探路的汉子打听到消息:离城门不远处有个灾民区,很多逃荒的人都集中住在那里。 也许那里情况会好些?六家人的队伍便往灾民区赶去。 灾民区坐落在一条小河的河滩上,由无数个简易的茅草棚构成,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挤挤堆堆地一大片。 棚子中间的通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棚区边沿还有不少人正在搭建新的简易棚。 棚区周围也聚集着许多人,望过去满眼的衣衫褴褛。 有人在露天搭彻的土灶上烧火做饭,更多的人只是坐在或躺在地上,愣愣地望着过往的人群。 六家人的队伍一驶上河滩,就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呼啦啦一下子拥上来一群人,围在队伍的两边,目光死死地盯在各家的行李上。 四盛暗暗心惊,看来这里的情况不比城门口好多少。 扫一眼周围那些渴望、嫉妒又贪婪的眼神,四盛忙敲锅让队伍继续前进,不要停留。 队伍不动声色地急速往前走,大家都跟得紧紧的,手里的武器举得高高的,警惕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四周,似乎稍有异动,大家手里的家伙就会当头招呼下来一样。 第97章 落脚的地方 围上来的灾民见队伍这气势,一时被震住了,只是站在旁边看着,暂时不敢有什么动作,气氛紧张而微妙,一触即发。 “泔水车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灾民们便一窝蜂地呼啸着向队伍后边跑去,队伍两边瞬间便变得空荡荡起来。 四盛刚想呼出一口气,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飞快地往这边跑来。 四盛甚至能看到,那孩子边跑着边把手里的东使劲往嘴里塞,一时被噎得直梗脖子。 那孩子后边跟着几个青年男人,手里都拿着棍棒,一边追一边吆喝着:“站住,给老子站住。” 再看那小孩被噎得“嗝”了一声,翻着白眼就摔倒在队伍前边。 几个男人追上来,围着小孩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地道:“在爷的地盘上,还敢吃独食,你小子是活腻歪了,不给你点教训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那孩子被男人围在中间,从外边一点也看不到他的状况,也听不到他一丝声气。 大盛牵着骡子远远地绕开这帮人,加快速度往前走,不敢有丝毫停顿。 四盛抓紧了素雪和汪泽然的胳膊,目不斜视地走得飞快,不忍心却又管不了,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队伍瞬间就把打骂声甩在了身后,也把灾民区甩在了身后。 越过了灾民区,大家神情才稍稍放松下来,但脚步却没有停,这样的地方根本不适合歇脚,他们还要另找宿营地。 “爹,你看”素雪晃了下四盛的手,让他看路边的一个大坑。 坑里隐约能看到有许多尸体,没有规则地堆放着,尸体是用土掩埋了的,却并没有完全盖住,还露出些肢体头颅。 不用发指令,大家都迅速地掏出口罩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 队伍沿着小河边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大家沉闷地赶路,早上满怀的希望,像戳破的气球一样,瘪得没了踪影。 天都擦黑了,才在一个村口的场坝上停了下来,今晚准备就在这里过夜了。 人们把牲口从车辕里解下来,汉子们从河边捡了石头搭建临时灶台,女人们铺了地铺,拿出锅碗瓢盆准备做饭。 大家正埋头各自忙活时,蓦然传来一道大喝:“你们干什么,这里不能停,快走快走。” 大家吃惊地抬起头,看见几个陌生的汉子站在面前,他们手里拿着锄头、镢头、铁叉等,正虎视眈眈地逼视着众人。 见这情况,六家人的汉子们立马拿起木棍菜刀,聚集在一起与来人对峙,妇人们也拿起手边的家伙护在老人和孩子前边。 正牵着骡子往河边走的四盛,忙把缰绳丢给二小子,小跑过去扬着笑脸招呼道:“几位大哥,别误会,我们是逃荒的,不是坏人,路过这里,在这儿歇一晚就走。” 领头的中年男子咬文嚼字地道:“就因为你们是逃荒的,才不能在这里停留,官府明令,各庄各家不得收留流民。” 听话头这群人应该是这村里的,四盛急忙解释:“这位大哥,我们不是流民,我们都是有户籍的庄稼人,你看,这是我们的路引,这是我们的户籍文书。” 四盛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堆资料,一一展示给那中年男子看。 那男子显然是识字的,眼睛随着四盛的翻动,浏览着那些资料,忽然按住四盛的手, “叶四盛,这是你的?” 四盛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考牌”,也就是科考用的准考证,是由官府出具,上面有他叶家三代的姓名及秀才的身份说明。 这考牌和户籍材料都是放在空间里的,四盛刚才着急,一把抓了户籍证明给人看,想不到把这张考牌也给带了出来。 四盛只得回道:“是,我就是叶四盛,这是我以前的考牌。” 那男子眼里闪过讶异,表情就有些松动,但还是坚持道:“你虽是秀才,但不是这里的人,就不得在这里停留。” 四盛脸上露出苦笑,为难地道:“这位大哥,这天都要黑了,你看我们这一群老老小小的,不在这里停留,还能去哪里呀?” 中年男子看了看四盛身后满身狼狈的大大小小,似乎有些不忍。 他又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汉子们,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四盛身边,语气强硬地道:“你们去哪里跟我们没关系,但决不能停在我们马家寨村头,这要是被人告到官府,我们村都要跟着受牵累。” 中年男子说完,在四盛身边顿了一下,才后退几步威严地道:“不管你们去哪里,只要没在我们村里停留就行。” 经中年男子这一说,四盛心领神会,忙点头弯腰道:“好,我们不在这儿停留,不给你们添麻烦,我们走,现在就走。” 四盛回身敲响了铁锅,六家人急急忙忙地收拾行李装车,狼狈地离开了这片选好的宿营地,向村子外的小路走去。 中年男子和身后的汉子们看着这队逃荒人走得没影了,才摇头叹息着回了村里。 四盛带着六家人的队伍顺着河边的小路往前走,穿过一片荒地,约走了一刻钟,停在了一个废弃的院子边,道:“我们今天就在这儿宿营了。” 这里与其叫做院子,不如叫有点土坯的空地。 院子倒是很大,里边还种了许多树,但围着院子的围墙却倒塌得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围墙里外都长满了荒草。 院子的最里边有一座房屋,屋顶也没有了,只有几面屋墙岌岌可危地竖立着。 天已经黑透了,大家将牲口赶进院子里,重新开始捡柴生火。 牛智信一边缷牲口,一边自我安慰似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终于走到县城了。” 赵大头也道:“对对,这里没有土匪山贼,也没有蝗虫,更没有满是尸体的无人村。” 张屠户有些自豪地说:“我们六家人不但走出来了,还一个都没少,中午遇见的那个祝家,十三口就只走出来了五口。” 大家听了便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干活一边互相说起了今天的感受,凝重的气氛才慢慢活跃起来。 汪泽然帮着四盛在打地铺,素雪牵着永安、三小子的手站在旁边等着。 素雪有些疑惑地问四盛:“爹,咱们从马家寨那个场坝出来,有好几条路,你怎么偏偏就选了这条,还这么碰巧地遇到这么个远离村庄的废弃的院子,真的是碰巧吗?” 四盛故弄玄虚地道:“哪里那么多的碰巧,那是你爹我能掐会算呀!” 汪泽然看了四盛一眼,戳穿道:“我看到那领头的跟姨父小声说了些什么。” 第98章 打听清楚再商量 素雪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那人说个话靠你那么近干嘛。” 四盛点头道:“他肯定是怕别人知道了,给咱们双方惹来麻烦,所以只悄悄给我说了这个废院子的路。” 这人心软,想来人品也不会太差吧。 晚上刚吃完饭,牛智信便让人叫了各家家主过来,他实在是焦心,等不及得要跟大家好好商量商量。 牛智信和四盛已经把大家安全地带到了县城,领头人的使命按理就该结束了,牛智信要先说明一下这个事儿。 可他刚提了个话头,张屠户就站出来反对道:“那可不能结束,现在大家的去处都没定呢,后边的生计更是没有着落,咱六家人要是散伙了,日子就更难过了。” 赵大头也道:“大家已经尝到了拧成一股绳的甜头,咱可不能轻易散了。” 王猎户狠狠地点头:“不能散,不能散。” 张屠户道:“信叔、四盛,你们就受些累,继续领着咱六家人往下过,即便是以后大家安顿下来了,过日子、找营生、种地还得绑在一起才不吃亏。” 赵大头、张屠户都赞同,“就是,就是。” 牛智信和四盛互相点点头,现在这种境况下,六家人共进退是最好的选择。 牛智信便道:“好,这事咱就不提了,今天主要是想跟大家商量商量,我们六家人下来该怎么办?” 大家出门逃荒时,只想着要逃离灾难、逃离匪患;在逃荒路上,支撑大家的信念是:到县城一切就都好了;到县城前,从来没有好好想过,到了县城以后怎么办。 四盛道:“咱们今天虽然刚到这儿,但大家也看到了城门口和灾民区逃荒人的状况,看样子官府对灾民并没有什么救济和安置。” 大家都惆怅地点头。 四盛道:“既然什么都没有,咱们就得自己打算,那,咱们以后住哪里?靠什么养家糊口?” 牛智信几个人互相对视着,看到对方眼中的茫然,脸上的愁容更盛。 四盛叹了一口气,直接安排道:“一会儿,信叔找两组人,明天去城门口和灾民区再去打探一下情况。” “几位跟信叔一起,再选几个头脑灵活、机灵的汉子出来,明天派去最近的镇子,打听下这周边租房、做工、买地、租地的行情。” “等把这些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咱们再坐在一起商量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大家伙觉得这样安排是否可行?” 听四盛这么一说,大家就有了头绪,心里似乎也有了方向,几个人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可行,可行。” “就按四盛说的办,四盛怎么样安排我们都没意见,安排我们干啥我们就去干啥,一定把啥干好。” 四盛嘴角抽动了一下,这话听得这个绕呀。 牛智信心里也踏实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没着没落的,明明火烧般焦急却又不知道从哪里下爪的模样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即就跟几个当家人,一起讨论起了明天派出去的人选和分工了。 次日,天还黑沉沉的,四盛就拎着盆要下河打水。 王老太听到动静,探身说道,“老四,那锅里有水呢,你揭开锅就能喝,不用去河里打。” 在野外睡觉,晚上总有几堆火是不敢熄灭的,火旁边的铁锅里放了水,早就烧开了,随时都能舀来喝。 “娘啊,我打些水洗洗,你不用管我。天还没亮呢,你躺下再睡会儿吧。”四盛说着已经走去了河边。 葛氏早上起床收拾好地铺,就去做早饭了。 到了灶火边却前后找不到大铁锅,葛氏有些慌神,该不是又被贼偷了吧。 葛氏忙喊王老太,“娘,不好了,咱的锅被偷走了,两个锅都没有了,娘,娘——”葛氏喊了两声没有人应,去地铺前一看,铺位上也不见了王老太的身影。 葛氏更慌了,颤着嗓子喊:“俺娘也被人劫走了,快来人呀。” 大盛睡梦中听得说娘被劫走了,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拿了棍子就去敲锅,绕着火堆转了两圈却没找见锅,这才想到刚才好像听说锅也丢了。 大盛便光着脚跑到大柱家的铁锅边,举起棍子就要敲,被赵老四一把按住,“别敲,别敲,王奶奶没丢,锅也没丢。” 赵老四是今早警戒值班的人,最是了解情况。 被吵醒的众人,正准备去追贼,听见赵老四的话,顿时泄了一口气,走回地铺“咕咚”一声倒下,接着补眠。 王老太的确没有丢,她此刻正端着一锅热水,在破围墙边等着呢。 “奶,你再等会儿,我马上就好了。” 素雪在围墙外的草丛里洗头,她刚进空间里用了洗发水、护发素出来,正冲得满盆香沫子,可不能让王老太看见。 没有危险的时候,空间可是不能随便进出的,她这次进去可是占用了吃早饭的时间,今天的早饭只能吃葛氏她们做的了。 王老太在心里嘀咕着,俊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洗个头用了两锅水不说,还不让她看,小时候她哪里没看过,这么大点的小屁孩就知道害羞了。 不过王老太心里嘀咕,却还是一锅锅不停地给端来热水。 俊妮今天要跟老四去打听落户的事,不收拾齐整了,让人当流民抓起来了怎么办? 见素雪迟迟没有动静,王老太道:“那我先把这锅给你爹送去吧。” 四盛在另一堵墙后边答应着:“娘啊,那你给我吧,我这水都没热乎气了。” 四盛虽没有用空间的洗发水,却是把白家最后半块香胰子拿出来洗澡用了。 日上三竿时,四盛、素雪终于要出门了。 看着站在眼前的父女俩,干净的头脸,整洁的衣服,一个潇洒儒雅,一个白净可爱,王老太烦愁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些笑意。 王老太把个油纸包小心地递给四盛,油纸包里是两斤油茶。 去马家寨那中年男人家,空手上门肯定是不好的。 王老太催促道:“快走吧,其他人早就出门了。” 牛智信按四盛给的方向,安排了好几波人出门打听情况,汉子们都早早收拾好出门走了。 四盛和素雪刚要转身,就见汪泽然从河边跑了过了,“姨父,等等我。” 汪泽然手脸洗得干干净净地,穿了新做的那套衣服,英姿飒爽地跑到四盛跟前,有些急切地道:“姨父,我跟你们一起去。” 四盛见他都收拾好了,便也没反对,只是看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还在滴着水,有些不快地道:“你在河里洗的?以后不准再用冷水洗头。”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又不是没有热水,跑去河里洗冷水,洗出毛病怎么办? 第99章 他们是流民 素雪已经去拿了干布巾,踮起脚帮汪泽然擦头发。 看素雪吃力的动作,四盛忙接过来,包着汪泽然的头发大力揉搓起来。 汪泽然起初见素雪要帮自己擦,便勾了嘴角背起手伸头等着,不想却被四盛接了过去,且揪得他头皮生疼,瞬间耷拉下嘴角,道:“姨父,我自己来。” 四盛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两手飞快地擦着,嘴里道:“你自己来什么来,等你自己擦干就到中午了,还办不办事了?” 汪泽然只好吸着冷气,龇牙咧嘴地忍着。 不多时,四盛便带着素雪和汪泽然,畅通无阻地进了马家寨。 见村里来了陌生人,几个小孩子好奇地看着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看到孩子们艳羡的目光不时地在自己和汪泽然身上逡巡,素雪看看观察一番,心里了然,看来这个县郊村子也没有多富裕。 素雪和汪泽然穿的都是新的细棉布衣服,而村里这些孩子都穿着打着补丁的麻布衣裤。 四盛笑眯眯地蹲下身,很容易就从孩子们口中打听到,那个识字的中年男人姓马,是这个村的村长。 听说要找村长,孩子们很热情地带着四盛三人,来到了马村长的家门口。 正在院子里推磨的马村长,见村里几个孩子带着三个陌生人进来,微微有些惊讶。 四盛一见面,便对着马村长抱拳行礼,“马村长,昨晚承蒙你照顾,让我们一群老小有了个栖身的地方。” 马村长忙不迭地还礼,心里有些懵,在村里,行抱拳礼算是很讲究的礼节,可他并不认识这个衣着比村里人都体面几分的斯文男子。 马村长挥手让村里的孩子们回去,一边招呼来人进院,一边在心里回想,昨晚他做了什么? 不就是一时善心发作,做了回滥好人,让一群逃荒的男女去住了没人要的废院子吗,难道…… 他揉了揉眼睛,重新打量眼前这俊雅的男子,依稀有昨天那个秀才的影子。 马村长满眼惊诧,这就是昨天那个秀才吗? 他顿时惊慌起来,说话都有些磕绊,“你,你,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四盛有些奇怪,不明白马村长为什么忽然慌张成这样,“马村长,我们是来谢你的。” “我不用你感谢,你快走,快走。”马村长说着就伸胳膊,把四盛往大门外边请。 一个胖胖的大脸妇人,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从屋里出来,站在屋门口看着马村长赶人。 看那妇人的样子应该是村长媳妇了,素雪忙拿过四盛手里的油纸包,捧到妇人面前道:“大娘,这是油茶,我们家自己做的,一点小意思。” 说完便拉了汪泽然,跟在四盛身后往外走。 从这里问不到消息,再去别处打听便是,但马村长昨天的好意还是要感谢的。 四盛三人刚要跨出马家的院门,却听村长媳妇突兀地问道:“等一下,这个油茶是什么?是吃的东西吗?” 三人停下脚步,回头见村长媳妇正抱着油茶,放在鼻子下陶醉地嗅着。 马村长着急地跺脚,冲村长媳妇道:“哎呀,你快让他们走吧,他们是……流民。” 马村长压低了声音才说出“流民”两个字,说完还跑去看了看院外,生怕被人听见的样子。 村长媳妇不以为意地回了句:“谁知道他们是流民,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看出来?” 村长媳妇听马村长感慨过昨晚的事,刚刚从四盛的话里也猜到了,来人应该就是昨晚那个逃荒的秀才。 村长媳妇起先并没有在意,一个逃荒的而已。 却没想到,逃荒的人却带了礼物来,还是吃食,是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吃食,只闻着这香味,村长媳妇就有些欲罢不能了。 听媳妇这么一说,马村长再次打量四盛三个人,他们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流民的样子。 马村长不再坚持,却是“咣当”一声先将院门关上,还插上了门闩,转身蹙眉瞪着村长媳妇。 村长媳妇并不理会自己男人的脸色,抱了油纸包腆着大脸问四盛:“这个吃食我们这里可没有,这是怎么吃的?” 四盛笑着道:“这油茶用开水冲泡了就可以吃了,两勺就能冲上一碗,当然喜欢吃稠一些的,多放两勺就行。” “这个倒是方便。”马村长媳妇跃跃欲试,抱了油茶就要去厨房。 “慢着。”马村长隐约见纸包上有字,上前拿过油纸包仔细瞧。 “油茶,好字,好字呀!”村长拍着大腿赞叹道。 四盛笑道:“怕你们不知道怎么冲泡,我昨晚特意写了这便笺。” 逃荒的人没有能拿出手的好东西,四盛和素雪想了好久,直到在空间吃饭时,无意中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冲饮时,才想到了拿油茶送礼的主意。 四盛翻出文房四宝,找了一张红纸,写上两个大大的“油茶”二字,再用小楷在旁边写上一段产品说明。 素雪拿了细绳将这片红纸跟油茶包捆在一起,一个漂亮的小礼包就做好了。 不得不说,四盛原主的毛笔字的确是有些功力的,素雪这个不懂书法的小白,都感觉那字笔酣墨饱、行云流水,难怪马村长要惊叹呢。 马村长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四盛:“这字是你写的?”,随即又拍着自己的脑袋,恍然地感慨道:“不愧是秀才郞,写得一手好字呀。” 马村长把纸包举在眼前,对着光细细地看,有些爱不释手。 村长媳妇却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这个人的痴病又犯了,她一把夺过油纸包,咬断细绳,把红纸拿下来,塞回到马村长手里,拿了油茶便进了厨房。 马村长冷不丁被媳妇抢了东西,愣了片刻,正要发火,那张纸又回到了他手里,便继续盯着那字咂舌,也不管其他了。 原来,这马村长也是曾经读过书的,只是好容易取得了童生资格,正要全力去考秀才时,他爹却突然去世了,马村长便错过了那次考秀才的机会。 马村长的父亲去世,家里没有了经济支柱,他又是家里的长子,几个弟妹当时还小,马村长只好忍痛打消了继续读书的念头,回家担起了养家的担子。 马村长自己虽然与秀才无缘,但他心里一直保留着对读书向往,也因此对读书人格外地敬重,昨天知道四盛是秀才时,才会冒险帮了他一把。 马村长盯着那红纸上的字端详良久,终于回过神来,“连冲泡方法和这东西的好处都写上了,这位……兄弟真是有心了。” 四盛见马村长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立刻自我介绍道:“我姓叶,叫四盛,马村长叫我四盛就行。” 第100章 落户根本不可能 马村长亲热地道:“四盛兄弟,你也别村长村长的叫了,我姓马,单字一个顺,我虚长你几岁,你就叫我马大哥吧。” 四盛从善如流:“马大哥。”马顺笑着应了。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不少。 马顺媳妇这会儿已经冲进了厨房,迅速打开油纸包,看到里边是微黄的面粉样的东西,用手拨拉了两下,见里边还掺有芝麻核桃之类的碎粒,拿起来闻了闻,香味扑鼻。 马顺媳妇忍不住眉开眼笑,当即拿出碗来就要冲泡。 可打开锅盖,发现锅里的水还没有烧开,有些扫兴地去灶下添柴。 这时,素雪和汪泽然走了进来,见状乖巧地道:“马大娘,我们帮你烧火吧?” 马顺媳妇正愁没人帮忙,见两个孩子主动要干活,当然高兴。 汪泽然听四盛他们说起了做学问的话题,便跟了素雪出来,听素雪说要帮忙,便主动坐在灶下添柴烧火,他做这活已经很熟练了。 水就烧开了,素雪上前帮马顺媳妇冲泡油茶。 滚水倒进碗里,浓郁的香气便直冲上鼻端,马顺媳妇皱了皱鼻子,不等素雪搅拌均匀,便端起碗吸溜了一口。 马顺媳妇非常喜欢这油茶味道,嘴里含着滚烫的食物,口齿不清地道:“太好吃了。” 她喝了两口又说:“这东西吃起来还这么方便,早上和夜里饿了,不用做饭,直接冲一碗就能垫饥,真好。” 马顺媳妇不怕烫,稀里哗啦,转眼间就喝完了一碗,还意犹未尽地咂着嘴。 她悄咪咪地走到厨房门口,探头看了看堂屋,见马顺跟四盛正说谈得投机,便走回来果断地端起了另一碗,那原本冲给马顺喝的。 见素雪看她,马面媳妇讪笑道:“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喝了。” 说完一阵风卷残云,第二碗也下了肚。 喝了两碗油茶,马顺媳妇心满意足地来到院子里,准备磨豆子。 素雪和汪泽然也跟着一起出来帮忙。 汪泽然上来就挑了最重的推磨的活,素雪撇了撇嘴角,怀疑他是觉得顺着磨盘转圈圈好玩。 马顺媳妇并没有客气,任由个小孩去推磨,自己只是端了盆往磨眼里加黄豆。 素雪吸了一口气,只得过去与汪泽然一起推动磨盘。 一大两小三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聊起了天。 顺着素雪的话题,马顺媳妇说起了马家的情况。 马顺家有十来亩地,做豆腐算是他家的副业,也因为有这个营生,他家的日子过得还算殷实,在村里算是富户了。 通常,马顺两口子在家做豆腐,两个大点的儿子到县城及周边村子去卖。 这附近几个村子,会做豆腐的也就只有两户人家,所以马家的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素雪随意地问道:“马大娘,除了豆腐,你们家还做豆干、豆皮之类的吗?” 马顺媳妇问:“豆干、豆皮是啥?”,接着又不在意地道:“我们光卖豆腐都忙不过来,哪还有空做其他营生呢。” 汪泽然奇怪地看了素雪一眼,素雪愣了下,难道这里人还不会做豆干、豆皮? 马顺媳妇的心思已经跳到别处了,她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对素雪道:“婶子问你,这个油茶,你们是在哪里买的?我娘家妹子正在坐月子,我想买两斤给她送些去。” 素雪送油茶时已经说了,这是自家做的,马顺媳妇这会儿还这么问。 素雪眼神闪了闪,笑道:“马大娘,这个可没地买去,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大姨坐月子吃这个最合适,你要不嫌弃,我明天再送两斤过来就是。” 马顺媳妇听了,立马开心地笑出声来,道:“不嫌弃,不嫌弃。” 又假意道:“你看,这多不好意思,我真是想去买的,没想到还没地买去,又让你们破费了。” “我们自家做的,不值什么,难得大娘你喜欢。” 素雪看着马顺媳妇道:“马大娘,我们初到这里,有好些事儿都不知道,以后还要大娘多多提点呢。” 马顺媳妇看素雪慎重其事的样子,还有些担心,以为她送了两斤油茶,就要狮子大开口呢,等听素雪把话说完,才放下心来,只是提点而已,他们是当地人,这个好说。 马顺媳妇爽快地道:“素雪,你马大爷是村长,还是读书人,这村里再没有人比他知道得多了,有什么事你们尽管问他。” 见素雪满是崇拜地看着她,又挺了挺胸脯道:“当然了,问我也行,你大娘我知道的,也不会不告诉你。” 素雪就眉眼弯弯地道:“我先谢谢大娘了,认识大娘真是好,我明天就把油茶送来,可不敢误了大娘的事。” 看着素雪的笑脸,马顺媳妇也暗暗高兴,今天没费什么便又得了两斤油茶,给娘家妹子的礼凑齐了。 马顺媳妇吧嗒了下嘴,回味着油茶的香味,虽说这家人是逃荒的,但做的这稀罕吃食的确是好吃呢。 四盛与马顺也相谈甚欢。 马顺对四盛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所以对四盛问的事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直到四盛走出了马家的院门,马顺还微微有些不舍地道:“四盛兄弟,改日再来啊,咱们下次再畅谈草书。” 四盛答应着,拉着素雪和汪泽然走得飞快。 他可不想跟马顺再畅谈了,操着一口半书面文说话,别扭得他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出了马家寨,四盛就摇头道:“想在这儿落户根本不可能,不要说落户了,只要被人知道是流民,都会寸步难行,甚至还有可能被送进大牢里去,连收留、帮助流民的人也会被处罚。马顺一再叮咛咱们,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咱们是逃荒的,更不能让外人知道跟他们家跟逃荒的人来往。” 素雪叹口气,这比原来料想的情况还要糟糕。 见四盛走的不是回废院子的路,素雪问:“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四盛道:“堰南镇,今天正是开集的日子,咱们去那里看看。” 堰南镇是益县南门外最大的乡村集市,距离马家寨有十来里路。 素雪他们走到堰南镇时,正是集上最热闹的时候。 集市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街道两边卖吃食的、做泥人的、卖箩筐的不一而足,货品也琳琅满目、五花八门。 摊主的吆喝声、买卖双方的讨价还价声、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哭喊声,还有鸡鸭的叫声、车轮的咕噜声响成一片,好不热闹。 素雪一路走,一路新奇地看着古代的集市。 路边一个卖馄饨的摊子上人特别多,摊前的几张桌子坐满了食客。 老板娘端着几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从素雪身边走过,香气扑鼻的碗里飘着绿莹莹的葱花,引得素雪口水急剧地分泌。 第101章 流民就是小偷 素雪回头见汪泽然落后了两步,看着馄饨摊旁边的油饼锅迈不动脚步,那锅里,金黄色的油饼正在热油里上下翻滚。 看来流口水的不止她一个。 素雪拉住四盛道:“爹,我想吃馄饨,还有油饼。” 四盛也有些饿了,三人便在馄饨摊上等了个空桌子坐下来,要了三碗馄饨和六个油饼。 好在这两个摊位是一家的,老板炸油饼,老板娘卖馄饨,还有一个小伙计两边帮忙。 手脚麻利的老板娘很快端来了馄饨,味道的确不错,汤也香浓。 素雪正吃得高兴,旁边桌子上两个汉子的聊天声,不经然地飘进了耳朵里。 “你听说了吗?我们邻村的贺老大被抓走了。” “哎呦,这可没听说,他犯啥事了?贺老大这么老实个人能干出啥坏事呀?” “还不是流民给害的。” 听到“流民”两个字,素雪条件反射般地扭头,侧耳细听。 邻桌那黑衣汉子却不着急往下说,端碗喝了两口馄饨汤,才在对面坐着的灰衣汉子那八卦得有些按捺不住的小眼神中,缓缓地开了口。 “有一家流民到他家门口要饭,贺老大看人家可怜,就同意让那家人在院外的柴火垛里过了两夜。谁知被隔壁住的邻居给告发了,这不就给抓走了嘛。” “就为这个呀?”灰衣汉子不解地问:“这不是做善事呢吗?怎么就……” 黑衣汉子紧张地打断他,“你可不敢这么说,小心祸从口出,涉及流民可千万要当心,我们村里正早就说过,不能收留和帮助流民。” 见灰衣汉子闭了嘴,黑衣汉子才接着说:“再说,帮流民实际也是给他们招祸呢,捕快去抓贺老大的时候,那流民还在他家柴火垛里窝着,捕快顺带就把那家流民全部抓走了。” 灰衣汉子微微吃惊,“啊?这好心倒真是害了人。”又像是终于醒悟过来似的道:“以后咱们看见流民可得躲得远远的,咱可惹不起这事儿。” 黑衣汉子满意了,道:“这就对了,这镇上流民很多,咱吃完馄饨就别到处去转了,赶紧回家,省得惹事。” 灰衣汉子忙不迭地点头,三两口就吃完了碗里的馄饨。 两个汉子结完账离开了,留下素雪对着四盛和汪泽然面面相觑。 素雪忽然感觉嘴里的饭都不那么香了,她把油饼推给汪泽然,“你吃,我吃碗馄饨就够了。” 汪泽然看着最后那个油饼,喉头滚动了下,道:“这个给永安带回去。” 四盛笑道:“你快吃吧,一会再买几个带回去就是了。” 汪泽然这才伸手去拿油饼,刚咬了一口,就听到一道粗重的喊声,“坏了,我的荷包不见了,谁偷了我的荷包?” 三人惊讶地转头看去,见小吃摊的老板一边喊,一边在腰间上下摸索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听到喊声,正在煮馄饨的老板娘也惊呼着放下手里的活,跑过去帮他一起翻找。 老板娘声音里都带了哭音,责怪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自己的荷包都看不住,咱们收的钱可都在你荷包里呢。” 小吃摊老板丢了荷包本就心疼,见媳妇埋怨,气更不顺了,粗声大气地喊:“别说废话,赶紧找。” 两人的喊声立马引来许多看热闹的人,周围瞬间便被人群围扰了。 素雪看了那群人一眼,低头继续吃她的馄饨,四盛和汪泽然也坐在原地,兴趣缺缺的模样。 “是你偷的,是不是?一定是你。”因为离得近,人群里小吃摊老板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不是我,我没有偷。”一个汉子的声音矢口否认着。 小吃摊老板道:“肯定是你偷的,乖乖给我拿出来,要不,我就送你去官府吃牢饭。” “真的不是我,我只是过来想问问你们要不要伙计,我不是小偷。” 嗯?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四盛“噌”地竖起了耳朵。 “看你这样子就像小偷,刚在我摊子前站了半晌了,要想找活干怎么没见你问一句?分明是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我就是来找活干的,我不是小偷。” “糟糕,好像是赵老四。”四盛说着便站起来,向人群走去。 素雪拉了汪泽然一把,紧跟在四盛身后。 这时,一个小男孩迅速从素雪身后跑了过去,汪泽然与素雪挨得紧,不防备被他撞了一下,那男孩并没有停下,摸了下胸口,头也不回地继续跑。 汪泽然怪异地看了男孩的身背影一眼,正想跟上素雪,猛然想到什么,转身飞一般向那小男孩追了过去。 素雪和四盛急着去看赵老四,全然没有留意到汪泽然没有跟上来。 两人走到人群跟前,听那小吃摊老板霍霍逼人地道:“你个臭要饭的,什么找活干,别找借口了,快给我把荷包交出来。” “我没拿你的荷包,我不是偷儿,我是好人,家里受了灾……” 四盛挤开挡在前边的人一看,果真是赵老四,听他这么说,四盛心里一沉暗道不好。 果然,小吃摊老板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喊道:“看,原来是个流民。”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说,都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离赵老四远远的,避如蛇蝎。 “你可别连累我们,我们可不知道你是流民。” “他是流民呀,那肯定是他偷的。” “流民根本不可能是来找活的,谁敢用他们呀,他就是在说谎。” 有人好心地劝赵老四,“小伙子,你快把荷包交出来吧,我们帮你求这老板,别办你个偷盗的罪名,要不,光流民一项就能把你送进大牢去。” 赵老四百口莫辩,流民就是小偷吗? 四盛上前对小吃摊老板道:“这位兄弟,我看他真像是来找活干的,我们刚在你摊子上吃饭,并没看见他靠近你。” 赵老四见是四盛,像是见到大救星一样,眼泪都要下来了,张嘴要说什么,对上四盛的眼神,迅速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小吃摊老板回忆了一下,四盛说得好像是实情。 人群里见有人向着流民说话,质问道:“他是流民,你想包庇流民吗?” 四盛笑道:“他哪里像流民呀,只是穿得破旧了些,流民哪有这样手脸头发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看热闹的一个妇人也道:“也是,我也在这摊上吃东西,他就一直站在那儿,也没见他捡别人剩下的吃食。” 小吃摊老板听大家说得都有道理,顿时有些发懵,只对赵老四道:“你是不是流民跟我没关系,把我的荷包还给我就行。” 四盛道:“他根本就没有偷你的荷包,怎么还?” 人群中有人出主意道:“有没有偷,搜一搜他身上不就知道了?” 众人也都附和道:“对,搜搜他。” 第102章 是我捡的 四盛头疼地道:“你们说是他偷的,又拿不出切实证据来,怎么能只靠猜测就随便搜人呢?” 素雪也道:“就因为他穿得不好就要搜身?那这里穿得不好的都要搜一搜吗?” 搜身,这不是侮辱人吗? 大家便不做声了,能在这里看热闹的都是平民百姓,还真没有几个衣着体面的。 赵老四嘴巴紧闭,听凭四盛和素雪帮他说话,他们肯定有办法帮他解决的。 小吃摊的老板见赵老四不吭声,像是抓住了什么证据一般,“不敢让搜,我看他就是心虚。” 人群也纷纷说道:“看样子就是他偷的,没错了。” 那看热闹的妇人也道:“小伙子,你就让他搜一下吧,搜不出荷包,自然就证明你是清白的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赵老四听她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咬了咬唇对四盛道:“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四叔,就让他们搜吧,还我清白。” 看热闹的人听赵老四喊四叔,立马炸了锅。 “四叔?原来你们一伙的?” “切,难怪在这儿拦着。” “看着他俩穿得倒是人五人六的,原来是一窝贼,都不是什么好人呀。” “还不快搜,一会儿把荷包转移走了怎么办。” 有人故意挤撞起来,人群一阵骚动,四盛和赵老四被人群推搡得撞在一起,四盛赶紧把身边快要被挤倒的素雪紧紧护在怀里。 有人趁机打起了太平拳,四盛和赵老四都挨了几下,现场一片混乱。 眼看着四盛几人就要被群殴,猛听得一个底气十足的少年嗓音响起:“荷包找到了。” 众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停下动作,齐齐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衣着干净的英气少年,拽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向人群疾步走来,人们自动给他们让出一条通道。 汪泽然,他什么时候跑开的?素雪和四盛都以为他就在身后呢。 见汪泽然走进人群,四盛和素雪忙浑身上下地打量,见他身上没有什么异样,才微微放下心来。 汪泽然站在小吃摊老板跟前,推那小男孩道:“大爷,你的荷包是他拿走的。” 小吃摊老板不管那小男孩,只急着问汪泽然:“荷包呢?” 汪泽然举起小男孩的手,那手里果真抓着一个鼓包包、油腻腻的荷包。 小吃摊老板一把抢过来,二话不说先检查里边的东西,看完后方才庆幸地呼出一口气,“还好,里边的钱都在。” 小吃摊老板将荷包收起来,重新系在腰带上,这才将目光落在那小男孩身上。 一看到小男孩的脸,小吃摊老板便惊呼起来,“原来是你?”接着质问道:“好你个小兔崽子,我昨天还给你油饼吃来着,你怎么恩将仇报呢?” 小男孩叫屈道:“荷包不是我偷的,是我在地上捡的。” 小吃摊老板都给他气乐了,“你倒是会捡,在哪儿捡的?你再捡一个来给我看看?” 小男孩指着油锅旁边的地上,道:“就是在那儿捡的。”又跑过去蹲身捡起什么东西,举到小吃摊老板眼前道:“这不,又捡了两个铜钱。” 众人:“……” 大家见荷包找到了,早就放开了四盛几人。 素雪挪步看小男孩捡铜钱的地方,大约是小吃摊老板炸油饼收钱常站的位置,再看小吃摊老板腰上的那荷包,就只一个细绳挂在腰带上,很容易脱落掉。 四盛冷着脸问小吃摊老板,“你的荷包找到了,可以还我们一个清白了吧?” 小吃摊老板找到荷包只顾高兴了,听四盛说话,才想起刚才的确是冤枉了这几个人,脸上显出些尴尬,忙道歉,“误会,误会,我刚也是太着急了,真不是有意冤枉你们的,对不住,对不住。” 四盛道:“着急也不能逮谁都说是小偷呀,弄得我们就是长八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要不是我表哥及时帮你找到了荷包,我们不得被人打死在这儿?你看把我爹给打的。”素雪一面说,一面替四盛拍掉身上的脚印。 小吃摊老板愧疚地道:“我也没想到他们就动起手来了,真对不住。” 又感激地看一眼汪泽然,爽快地道:“还真得感谢这位小哥,要不这样吧,你们今天吃的东西我全免单。” 四盛指了赵老四道:“我这侄子可没吃你家的东西。” 小吃摊老板大方地拉了赵老四坐在桌子边上,道:“现在就吃,来来来,小伙子快坐下,馄饨马上就端上来。” 见没有热闹可看了,人群已经渐渐散开了,此刻却有人提醒小吃摊老板道:“那个小偷跑了。” 汪泽然闻言动了一下脚,又悄悄收了回来,转头去看四盛,见四盛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汪泽然便去坐到赵老四对面,安心地等着再吃碗馄饨了。 荷包是那小男孩子偷的还是捡的,很难说清楚,真把他抓了来,不知道会不会再冤枉了人,反正荷包已经找回来了,其他都不重要了。 倒是那摊位上的伙计,听到喊声就追了上去,可那小男孩早就跑得没影了,哪里还追得上,伙计跑出去半晌,便悻悻地空手回来了。 赵老四足足吃了三大碗馄饨、四个油饼才打着饱嗝放下了筷子,看得小吃摊老板心疼得眼角直抽,这也太能吃了。 赵老四原本是跟张屠户、强子一组出来的,他们来镇上是了解做工行情的。 张屠户和强子两人在前边街上的肉铺里,跟人聊得投入,赵老六插不上话,便想着去问问其他摊位,没想到竟被人当成了小偷。 四盛看赵老四吃饱了,便告别了小吃摊老板,带着老板送给汪泽然的一大包油饼,离开了馄饨摊。 张屠户和强子正在肉铺门口焦急地东张西望,见赵老四带了四盛几人过来,齐齐地呼了一口气。 四盛让赵老四仍然跟着张屠户,便带着素雪和汪泽然离开了,他们还要在镇子上转转。 等没有外人了,四盛才板了脸,道:“汪小子,你有什么要说的?” 汪泽然愣了一下,乖巧地认错道:“姨父,我错了,我不该不打招呼就自己去追那小孩。” 素雪也蹙眉道:“这地方对流民这么严苛,你一个人乱跑,要是出点事咋办?” 汪泽然看了一眼素雪担心的表情,嘴角不合时宜地扬了一下,脸上却是一副知错就改的表情,道:“我以后一定不会单独行动了,至少也会带着雪妹妹一道。” 素雪眉头跳了跳,怎么感觉这话听着怪怪的呢。 四盛倒不觉得奇怪,他闺女是个有机变的,有素雪在,总比汪泽然一个人更让人放心。 四盛放缓了语气,问道:“你怎么知道荷包在那小子身上?” 第103章 找不到活路 汪泽然道:“他从我身前跑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他怀里露出来的荷包挂绳了,油腻腻的,当时只是有点怀疑,没想到追上去,还真找到了荷包。” 四盛看着他问:“那你有没有吃亏?” 汪泽然嘴角高扬,“没有,一个小毛孩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只是那小子跑得还挺快,要不早就抓住他了。” 四盛点点头便不再说什么了。 三个人边走边看,把整个镇子都转了一遍。 素雪特别留意了下卖豆腐的摊位,全镇有两家豆腐的,一家在镇子中间,一家在镇子的出口处。两家卖的豆腐品类一样,都只有老豆腐和嫩豆腐两种。 见素雪在豆腐摊前迟迟不动,汪泽然轻声问:“雪妹妹,你说的豆干、豆皮到底是什么东西?” 四盛闻言看了素雪一眼,似有所悟,没等素雪回答,便直接问豆腐摊的老板:“你们除了豆腐,还卖其他豆制品吗?” 老板道:“这里就这两样,我家里还有豆芽和豆渣,你要吗?” 素雪问:“大爷,我们想问,你卖不卖豆腐干和豆腐皮?” 老板怪异地看了素雪一眼,见她认真的神色,不像来是故意捣乱的,便道:“豆腐干和豆腐皮?你小孩子不懂,豆腐就要吃个水嫩的,晒干了能好吃吗?” 老板“切”了一声,接着道:“还有豆腐皮,谁听说过有人扒下豆腐皮单卖的?你就是想买,我也不能卖给你,剩下没皮的豆腐卖给谁去。” 素雪听了老板无厘头的话,哭笑不得,随即又高兴地看向四盛。 看到素雪的跃跃欲试,四盛点点头,对老板道:“给我打二十斤老豆腐。” 那豆腐摊的老板见这几个人问了一堆奇怪的问题,本以为没有什么生意可做了,已经表现出爱答不理的模样,陡然又听四盛说要买二十斤豆腐,脸上瞬间便挂满了笑意。 素雪晃了晃四盛的胳膊,撒娇道:“爹,咱们好久都没有吃蟹黄豆腐了。” 四盛低头宠溺地看了眼素雪嘟起的小嘴,又乐呵呵地让老板切了两斤嫩豆腐。 三个人又去其他摊位买了几个咸鸭蛋和一些调料,还买了个大篮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看着满满一篮子的东西,四盛在些后悔带着汪泽然来了,有他在,便没法把东西放空间里偷懒了。 四盛拎着篮子走了十来里路,终于回到废院子时,已经过了中午,牛智信派出去的其他几个小组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牛智信一见四盛回来,便去通知几个家主:等四盛吃完饭,就来开会。 吃完饭,四盛去忙,素雪也没闲着。 她拉着王老太又去了院墙后边,这回可不是去洗头洗脸。 素雪站在王老太的面前,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个油纸包,从里边摸出个油饼,“当当当当——,奶,你看,这是什么?” 王老太心情不好,正没精打采地想心事,猛然看见一个油饼戳到眼前,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奶,这么大个油饼,是给你的,快吃。” 王老太瞥了眼素雪笑吟吟的脸,再看看那黄灿灿的油饼,咽了一下口水,这可是她最喜欢的吃食。 不过,王老太抵制住了美食的诱惑,沉着脸道:“俊妮,这是你让你爹买的?真是不懂事,都这种时候了还乱花钱。” 素雪冷不丁被骂,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奶,这油饼一分钱都没花,是汪表哥挣的。” 听素雪说了油饼的来历,王老太缓和了脸色,“既然是小吃摊老板感谢汪小子的,那就留给汪小子吃去,你怎么全拿这儿来了?” 素雪笑嘻嘻地道:“奶,是汪表哥让我给奶拿来的。” 其实汪泽然的原话是说:给我留两个,我要给永安,其他的随便雪妹妹分吧。 王老太听说是汪泽然让拿给她的,心里很是熨贴,相处的时间越长,越觉得汪小子这孩子招人疼,有时,王老太心里甚至会暗自庆幸当初留下了他。 素雪把油饼塞到王老太嘴里,“奶,你快吃。” 王老太看到素雪眼里的殷切,不想冷了孙女的好意,便小小地咬了一口。 真是香啊,王老太舍不得就这么咽下去,在嘴里咀嚼了好久。 “俊妮,你也吃。”王老太把油饼递给素雪。 素雪就大方地咬了一口,香喷喷地吃着,道:“奶,我们在镇上都吃过了,你把这个都吃完。” 王老太可舍不得吃完,留下大半个道:“回头给三小子他们也尝尝。” “奶,你快吃吧,这儿还有呢。” 素雪把油纸包打开,数给王老太看,“奶,还有五个呢,我都算好了,给我爷和汪泽然各留一个,剩下的三个,三小子他们,再加牛牛一人分半个,刚够。” 王老太抬眼问:“牛牛……也有?” 素雪有些好笑,王老太又开始小气了,“奶,你不是说杨大舅是咱家人吗?再说了,三小子、永安他们一直跟牛牛一起玩,也不好避了牛牛吃独食吧?” 说得也是,王老太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低头吃她的油饼了。 王老太吃了两口,又停了下来,叹气道:“现在咱们还有油饼吃,再过段时间,没准就得去要饭了。” 素雪有些不解,“奶,咱们还有粮食呢,怎么就落得去要饭了?” 王老太深深地叹气,忧心忡忡地道:“你回来得晚不知道,早上出去的人带回的消息,唉……,大家愁得连晌午饭都吃不下了,你信爷爷他们连水都咽不下去。” 正如四盛所说,县城对逃荒的流民没有放粮施粥,更没有安置政策。 王老太道:“听他们说,原来没有这么多流民的时候,初一、十五还有许多富户在城门口施粥,自从城门口贴出让流民返乡的告示后,就再也没有人家去施粥了。” 这也能理解,那些富户肯定也怕沾染上流民,给自己带来麻烦。 汉子们打听过了,待在城门口和灾民区这两处的逃荒人,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正经营生可干,主要靠讨饭过日子。 灾民区偶尔还会有人送些剩饭、泔水过去,但那里被几拨强势的逃荒人控制着,想要住在那儿得“拜山头”,讨来的吃食也要交出去大半。 张屠户带回来的消息就更让大家灰心了,在这里,不管是租房、买房,还是租地、买地或是做工,都需要户籍证明和担保。 没有当地人的担保,谁都不敢卖地或租地给你,有钱都不行,更不要说做工了。 王老太眼睛里满是血丝,仰头对着天空慨叹:“咱们经过了那么多险难,好容易走到了县城,还是找不到活路啊!” 第104章 试做豆干 牛智信把大家打听来的消息给四盛说完,捂着腮帮子也在感慨:“咱们现在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只能坐吃山空,等把手里这点粮食吃完,就得去要饭了。” 牛智信上火了,早上一起来就牙疼,现在腮帮子肿得老高,跟被谁打了几巴掌一样。 “要饭?”四盛喃喃,看向在场的几个当家人。 牛智信道:“没有来粮来钱的营生,只出不进,迟早得去要饭呀。” 张屠户垂头丧气地道:“我现在就是想去做屠户,也租不到摊位呀,谁敢把摊位租给咱们呀。” 赵大头也沮丧地道:“租不到地,咱们有再多的壮劳力也是白搭呀。” 王猎户最是郁闷,他看看大家,有些憋屈地道:“我跟强子想打猎赚点钱,可这周围都是平原,压根就没有能打猎的地方。” 四盛听完半晌无语,将右手食指与中指夹起,放到唇边做吸烟状。 他和素雪原来想做些豆干之类的小买卖,却是忘记了,作为流民他们连做买卖的资格都没有,他们把事情想简单了。 牛智信召集的这个会就这么散场了,大家在会上交流后,不但没有找到冲出困境的办法,反倒意识到困难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还要大。 素雪和王老太恹恹地回到院子里,看见四盛愁眉苦脸的样子,知道他这会儿肯定没有心情做蟹黄豆腐了,只得把材料都收进空间里。 素雪坐到四盛身边,跟他一起看着一院子的人,一筹莫展。 这么多的壮劳力,既不懒也不怕吃苦,却没有办法挣来一口饭吃,真的要落到讨饭吃的地步吗。 素雪有些想不通地道:“这院子周围这么大一片荒地,他们怎么就不能租给逃荒的人种呢,宁愿让它就这么荒着。” 四盛才不会费脑子去想这种事呢,就是想明白了又能怎样,终究是改变不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他自言自语地道:“我还想着在县城开几家饭馆呢,这可是我强项,现在一个流民的身份捆着,啥也干不成了。” 素雪幽幽地道:“饭馆是肯定开不了了,做了豆干也没有摊子能卖,唉,不开门面不摆摊难道就卖不出去东西了吗?” 四盛无意识地道:“除了零售,就是批发,没有别的路子了。” 批发?素雪眼睛一亮,“爹,那咱就批发呗。” 四盛回头看素雪,“可,批发也得要客户相信咱们才行呀。” 素雪垂眸,脑中蓦然闪过一道灵光,“爹,马家,明天咱们不是还要给马村长送油茶吗?” 马顺是当地人,还是村长,更重要的是他家卖了这么多年豆腐,有一批信赖他家的老顾客。 四盛想了想,“好,就去试试看。” 废弃的院子里,在其他人家都愁得吃不好睡不着的时候,叶家人却忙得脚不沾地。 王老太将几个儿媳妇都赶去磨麦子,“把那一袋麦子都磨成细面粉。” 院子门口有个缺了口的大磨盘,推磨的木杆子已经腐坏了,二盛早上重新做了一个给安上,就又可以用了,上午已经有两家用它磨过杂面了。 王老太给大盛安排活计道:“老大,你去看着牲口,给多剁些草料存着。” 大盛看了看王老太和四盛,了然地笑了下,便拿了把菜刀出院门了。 王老太又去问正在砍木头的二盛,“老二,你们把木框子做好了吗?” 素雪早就画了个木框子的简图,交给了二盛。 二盛在荒地里找到两个死掉的树桩子砍了,扛了回来,此刻正在跟三盛、大小子几个,把木桩子劈开,砍成细木条。 见王老太催,二盛头都顾不上抬,“娘,马上就好了。没有锯子,只能用斧头一点点地砍,有点慢。” 王老太便赶人,“去远点砍去,别把木渣子蹦到我锅里喽。” 王老太又对几个孙子孙女道:“大妮、二妮,去找你孙婶子一起做鞋去;二小子、汪小子,你们几个也别站在这儿了,去拾柴火去,多拾些,你爹他们几个还没洗澡呢。” 王老太把所有人都支开后,才让四盛和素雪开始试做豆干。 是的,四盛和素雪开始试做豆干了,豆干的做法当然是素雪从空间里查询来的。 四盛将上午买回来的豆腐切成小方块,整齐地放篦子上,然后上锅开始蒸。 二盛很快拿了做好的木框子,过来给四盛和素雪看,没错就是这样的,这个木框子刚好能放二十斤左右的豆腐。 见素雪点头,二盛很高兴,扔下句“再要做什么给二大爷说”,便跑开了,他实在受不了王老太防贼一样的眼神。 豆腐只需蒸十分钟左右就可出锅了。 四盛将笼布放在木框子里,把蒸好的豆腐码在笼布上,摆一层豆腐,铺一层笼布,最后盖上一块木板,木板上压上几块石头。 不一会儿,木框子底下就有水慢慢渗出来。 四盛拍拍手道:“好了,娘,让它压上一、两个时辰,咱们晚上再接着做。” 王老太看看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便去抓了把茅草放在木框子上,坐在旁边守着。 素雪莞尔,却也没说什么,老太太高兴就好。 四盛跟素雪借着吃饭的空,用空间的电子秤称了各种调料的份量,做了一个五斤豆腐用的标准调料包。 出空间后,再照着这个标准包的量,配好了足够用的调料。 没有称,空间的电子秤也不能随时使用,只能用这种办法控制调料的配比了。 王老太疑惑地问:“俊妮,你这布包是什么?” 素雪打开调料包给王老太看,里边有葱白、姜丝、桂皮、八角、花椒、小茴香等。 “奶,这豆干的味道,可全在调料包上,这可是咱家豆干配方的关键。”王老太眼神闪了闪,冲素雪重重地点了点头。 若雪将四个调料包扔进锅里,四盛又给锅里加了点酱油和盐,盖上锅盖闷煮。 调料包里的各种调料在沸水中彼此融合,充分释放着香味,一锅卤水很快就煮好了。 四盛在王老太的注视下,搬掉木框子上的石头,打开笼布,豆腐的水已经被压出去了一部分,豆腐变得紧实,有了豆干的雏形。 素雪拿起豆干块,掰开看了看,水分还是有点多,韧劲还不够。 四盛把豆干放进沸腾的卤水锅里,道:“还有两道工序呢,先严格按……配方做完再看。” 他其实是想说按空间给出的程序做,但触及到王老太的目光,舌头就打了个弯。 四盛虽然做了许多年的餐饮,但却从来没做过豆干,只能按空间给的程序边学边摸索。 “娘啊,现在要文火煮。” 王老太立刻便将灶里的大木柴撤出来,留下几根小树枝,再抱了些茅草蹲在灶边看着火。 第105章 独一份的买卖 十分钟后,四盛将大铁锅从灶上端下来,放到角落里。 素雪便拉了王老太到一旁休息,“奶,现在要盖着锅盖闷半个时辰,咱们先歇会儿。” 四盛借机将提前准备好的味极鲜和鸡精,倒到卤水锅里。 上次空间奖励四盛和素雪各选一样空间里的东西,可以拿到空间外边使用。两人当时没有想好选什么,现在毫不犹豫地选了这两样现代的调味品。 四盛倒完调料后,心虚地看看周围,见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以后再往锅里加料时,得想个好办法,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祼加,实在是太冒险了。 四盛抚了抚胸口,拿了勺子尝卤汁,点点头道:“嗯,就是这个味儿。” 使用空间里的现代调味料,不但让豆干有着与众不同的鲜香美味,而且,这种独家配方让豆干有了明显的辨识度,是别人无法复制的。 作为流民,四盛和素雪不得不多考虑一层。 见四盛点头,素雪高兴地抱着王老太的胳膊道:“奶,我爹把卤料配成了,半个时辰后把豆干捞出来,再用木框子压一次就彻底做好了。” 这天晚上,王老太第一个尝到了豆干的味道,只一口就让她恨不得把舌头都要吞了下去。 王老太实在搞不明白,就那么寻常的几种调料,怎么能调配出这么动人心魄的美味,不愧是独家配家。 早上,马顺媳妇打扫完院子,象往常一样打开大门,拿着扫帚准备清扫院门口。 “马嫂子。”冷不丁传来一道男声,吓得马顺媳妇一个激灵,手里的扫帚差点掉在地上。 “马嫂子,是我,四盛。” 马顺媳妇回头见是昨天那个逃荒的秀才,才拍着胸口喘了两口气。 想到昨天跟素雪说的事,马顺媳妇眼睛滴溜溜地去瞄,见四盛两手空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沉声问:“这么早,有事吗?” 素雪和汪泽然走上前打招呼道:“马大娘,早啊!” 见两个孩子怀里都抱了东西,马顺媳妇的笑脸瞬间便如夏花般绽放,“素雪也来了,快进院里说话。” 四盛眼看着马顺媳妇带着素雪和汪泽然进了院子,在后边摸了摸鼻子,他这还得蹭闺女的面子? 马顺早起已经忙过了一阵子,打发了三个儿子出门,卖豆腐的卖豆腐,上学堂的上学堂,这会儿正收拾了,准备回屋补眠,见四盛进来,忙站起来让座。 素雪跟着马顺媳妇进了厨房,见马顺媳妇进屋后,回身掩上了厨房的门,素雪便知道她不想让马顺知道这油茶的事。 素雪将油纸包递过去,压低声音道:“马大娘,我给你把油茶带来了。” 见素雪如此识趣,马顺媳妇更高兴了,接过油纸包,打开抽着鼻子闻了一下,嗯,跟昨天的一个味。 马顺媳妇的大脸上荡漾着灿烂的笑,客套道:“多谢了,你看,这么早还让你们专门跑一趟。” 说着转身从锅里盛了半碗豆浆,“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来,喝碗豆浆。” 素雪推辞不过,便单手接了,道了谢。 马顺媳妇见素雪手里抱着另一个油纸包不放,好奇心暴涨,那纸包里好像也是吃食吧,看样子不像是油茶,这家人难道还有别的好吃的东西? 见马顺媳妇窥探的小眼神,粘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不放,素雪放下碗,打开油纸包,狡黠地笑道:“马大娘,我们家做了些五香豆干,你有没有兴趣……” 素雪的话还没说完,马顺媳妇就咧开大嘴道:“有兴趣,有兴趣。” 马顺媳妇说着话,伸手便从油纸包里抓出几块豆干,看都没看就往嘴里塞,还像是怕被人抢走一样,用双手捧着捂在嘴边,哼哧哼哧几口就吞了下去。 素雪瞪大眼睛看着马顺媳妇,难怪她这么胖,这是对她孜孜不倦追求美食的回报呀。 马顺媳妇吃完,搓了下手,嘿嘿笑着眼睛还盯着那油纸包看,“真好吃。” 手里只剩下两块了,素雪索性连油纸包都递了过去。 马顺媳妇也不客气,三两口又给解决掉了,然后,依旧意犹未尽地看着素雪。 素雪只得道:“我爹那里还有些。” 马顺媳妇一听,飞快地把油茶收到厨柜里锁好,带了素雪便走出了厨房。 院子里,四盛跟马顺刚开始说到豆干的事。 四盛从汪泽然手里拿过油纸包,打开递到马顺面前,道:“马大哥,你先尝尝这豆干的味道。” 马顺媳妇一见,便悄悄挪动肥胖的身躯,蹭到马顺身后,伸长着脖子去看那油纸包里的东西,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但她这次,却并没有像刚才在厨房那样直接伸手。 马顺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睨了媳妇一眼。 马顺媳妇缩了缩脖子后退了两步,但眼睛并没有从油纸包上移开。 马顺很是无奈,死婆娘,只要听到有吃食就往上凑,昨天四盛送来的油茶,一天就让她喝掉了大半。 不过那油茶的确好喝,不知这豆干味道如何。 马顺本不想再收四盛送的东西,他们逃荒过来挺不容易的。但转念又想,他又不白吃,四盛他们初来乍到,肯定有好些需要帮忙的地方,他尽量帮着便是。 想到这儿,马顺心安理得地接过油纸包,笑呵呵地道:“好,我来尝尝。” 马顺拿起一块方方正正的豆干,咬了一口,嗯,豆香和不知名的醇厚浓香顿时在口腔中炸开,唤醒了他晨起的味蕾。 马顺顾不得说话,一口气将手里的豆干吃完,又拿起了一块,抬头见媳妇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直咽口水。 马顺叹了口气,将油纸包递给媳妇,“拿到厨房里去。”他不想让四盛看到自己媳妇狼吞虎咽的样子。 马顺媳妇拿到豆干,“嗖”地一声便闪进了厨房,一点也不像那个吨位该有的速度,看得院子里的几人都有些发懵。 四盛收回视线问马顺:“这豆干的味道,马大哥可吃得惯?” 马顺咂摸着嘴里的余香,诚恳地评价道:“非常好吃。”又好奇地问:“四盛兄弟,你管这个叫豆干,难道是用豆子做的?” 四盛也不瞒他,坦然道:“是用豆腐做的。” 马顺闻言低头细看,这是用豆腐做的?跟豆腐的口感和味道怎么差别这么大? 四盛进一步介绍道:“马大哥,你吃的这是五香口味的,我们还可以做出原味的,也可以卤成鱼香的、肉香的等各种口味。” “这豆干不但可以直接吃,还可以炒着吃、卤着吃,当主菜当配菜都可以。” “关键是,这东西在镇上,乃至县城都没有人会做,要是拿来卖可是独一份的买卖,没有人可以竞争。” 四盛越说越兴奋,马顺越听兴味越浓。 见四盛说到关键处就打住了话头,笑着看自己,马顺掩下眼里的精光,道:“四盛兄弟,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第106章 这生意我做了 四盛道:“马大哥,我想跟你合作,做这豆干的营生,不知马大哥可有兴趣?” 马顺没有立刻回应,捏着下巴暗自盘算,这豆干味道是真的吸引人,如果能做这独一份的生意,收入肯定不会差。 现在自家豆腐生意收入稳定,如果再加上这独一份的豆干生意,那马家的日子就能更上一层楼,两个大儿子就能挑上更好的媳妇,也有财力送小儿子到县城的书院读书了。 这么好的事他怎么能没兴趣呢? 马顺心里拿定了主意,面上却一丝不露,假意为难地道:“四盛兄弟,这豆干的确是个好东西,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现在光做豆腐都忙不过来,要是再做了这个豆干营生,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四盛看马顺的神情,心里暗道一声老狐狸,这个人并没有读书读傻了。 四盛低了头,似乎在做着什么权衡似的。 汪泽然在旁边状似小声地提醒道:“姨父,咱们昨天去镇上不是问过了吗?那两家豆腐摊,都能随时给咱们供货,不但给出了三文半的批发价,还可以送货上门,不如……” 马顺一听,立马不淡定了,微微有些着急地道:“四盛兄弟,你这是舍近求远呀。” 四盛笑道:“我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马大哥,可马大哥家里忙不过来,我也不能强求不是?” 马顺媳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听得入神,眼见大好的赚钱机会马上就要飞走了,忙道:“他爹,你就答应四盛兄弟吧,这么好的事从哪找去?三文半的价咱家也能给,咱们肯定忙得过来,实在不行就把我娘家四妹叫过来帮忙。” 马顺媳妇这个四妹是个寡妇,男人过世后就回了娘家住,手里有些积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做,要是马家忙不过来,完全可以去把她接过来帮忙。 马顺就鼓了眼瞪媳妇,死婆娘,只会吃,关键时候只会坏他的事,她这么一说,让他接下来还怎么争取更多的好处? “你懂什么?还不快去捡豆子去,都这个时辰了,今天用的豆子还没泡上呢。” 马顺媳妇虽有些不服气,却只“哼”了一声,便拿了筛子到一边捡豆子去了。 马顺训完媳妇,转回头微微尴尬地对四盛道:“四盛兄弟,你说的合作,只是想让我们给你供豆腐吗?” 四盛笑道:“马大哥,既然是合作,当然不只是供豆腐这么简单了。” 马顺就笑眯了眼,咬文嚼字地道:“愿闻其详。” 听完四盛的详细计划,马顺捏着下巴又琢磨开了。 四盛虽然没有说透,马顺却是想透了。 四盛他们是流民,做了豆干无法在街市上售卖,这是想利用他马家卖豆腐的便利,直接开发大客户进行批发呀,倒是打得好主意。 四盛看了看马顺道:“马大哥放心,那些大客户,我们自己派人去推广,你只要让人带个路就行。” 四盛想了想,道:“如果豆干卖出去了,马大哥除了豆腐的赚头以外,每斤豆干额外给你家半文的分成。” 见马顺还是不点头,四盛道:“马大哥,你想想,这豆干的营生你是稳赚不赔的,往最坏里说,即便是这豆干一斤都卖不出去,做豆干用的豆腐钱,你也是照赚的,我们就是赔钱也不能让马大哥吃亏。” 马顺终于慢悠悠地开口道:“一斤只有半文钱,可是不多呀。” 四盛笑道:“马大哥,你忘了,这豆腐你还有赚头呢。” 马顺也笑道:“四盛兄弟,我这豆腐给你的可是批发价呀,没有多少赚头了,分成按两文算吧?” “马大哥,这豆干的加工、制作、推广、送货都是我们来做,马大哥你可是净落呢。” 马顺看四盛实在为难,便道:“一文半,我儿子跟你们一起去送货,你们自己也进不了城不是?” 马顺鸡贼地想,这送货他家是一定要参与的,要不怎么能知道到底卖出去多少豆干呢,不能只听四盛他们说呀。 四盛弱弱地道:“一文,不能再多了,再多我们就没有多少赚头了。” 马顺一拍大腿道:“好,就一文,这生意我做了,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合伙人了。” 四盛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把售卖的难题解决了。 等马顺后来知道豆干的定价时,就后悔这会儿让步太快了,自己还是草率了,没有多问些情况就答应了分成数,比起豆干的定价,一文钱实在是太少了。 可那会儿跟四盛的契约已经签了,不可能出尔反尔。 不过再想想,就是这一文钱对马家来说,就跟白捡的一样,马顺暗自告诫自己做人要知足。 这些都是后话,当下,四盛和马顺谈好了合作的方向,就开始说到具体的细节。 马顺道:“现在外头风声很紧,咱们可说好了,这豆干是我马家做出来的,跟流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四盛听他把自己说成流民觉得异常地刺耳,脑中再次权衡了下利弊,道:“没问题,我是你的远房表弟,来帮你干点活而已。” 马顺满意地点头,读书人就是聪明,一点就透。 他马家可不能为了多赚点钱,把身家都押上去,与流民扯上关系可不是好玩的。 马顺道:“还有推广和送货的事,进城得要专用路引,这个我来想办法。” 四盛点头。 马顺看着四盛的眼睛道:“城门口对汉子盘查得格外仔细,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了,所以这进城的人选可得慎重,得选小孩子进城才能万无一失。” 马顺很为自己急中生智想出的这个主意而得意,既能把事办了,又能避免了盘查的风险。只是不知道四盛那里有没有能成事的小孩子,小孩子不得力,要是把生意搞砸了就麻烦了。 四盛本想自己进城推广的,听马顺这般说,也只能改变计划,那就让素雪去吧,她去也是一样的。 只是素雪一个小闺女,让她一个人跟着马家人进城,四盛绝对不放心,他眼珠转了转,有了主意。 “好,我们不派大人,派两个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子跟你们一起进城吧。” 见四盛说得这么自信,马顺提起的心也放下了,四盛那儿有合适的人选就好。 马顺点头同意,但还是强调道:“孩子的年龄还是越小越好。” 事情谈好了,四盛就迫不急待地离开了。 马顺本要留四盛三人吃午饭的,被四盛推掉了,为了不引起村里人的注意,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回了废院子,叶家人早就吃了饭,王老太亲自端来饭食,四盛便一边吃一边跟王老太嘀嘀咕咕地说话。 第107章 我也会武功 素雪刚端上饭碗,就见牛恒过来找叶家几个小子玩,素雪只当没有看到,端了碗转身给了他一个后背。 对于素雪的无视,牛恒似乎并不在意,他在教三小子他们玩顶牛。 牛恒搬起自己一条腿,用一条腿站立,跟三小子单脚蹦跳着冲向对方,两人碰在一起撞得一个趔趄,站稳了再冲再撞。 永安几个在旁边助威,引来了院子里不少孩子,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张富也过来了,一看到汪泽然,就道:“汪小弟,我早上来找你练拳,王奶奶说你天不亮就出门了,干什么去了也不叫上我?” 汪泽然看了眼四盛的方向,含糊道:“我姨父出去有事,我走的时候,你还没起床呢。” 张富便不好意思地笑,“哦,我爹他们夜里愁得睡不着,早上就起得晚,我也跟着睡懒觉了。” 四盛把饭碗放去灶台,回来看到张富,便道:“张富,你来,我有事找你。”说着就带了张富去墙根底下说话。 汪泽然眼神闪了闪,也跟在了张富身后。 四盛见汪泽然跟来,也不避着他,问张富道:“听说你会拳脚,功夫怎么样?” 张富以为四盛有什么正事要他谈呢,听到问这种闲聊的话题,就笑着说:“四叔,我就是会些三脚猫的拳脚,称不上功夫,也就是能强身健体罢了。” 四盛有些失望,他原以为张富功夫还不错呢,看来只是传言了。 四盛遂不经意地跟他闲聊起来,“能强身健体也是好的,那你一个人最多能打过几个壮小伙子?” 张富挠挠头,“我,这也没试过,估摸着也就几个,三五个不成问题吧。” 张富才十四岁,一个人就能对付三五个壮小伙子? 见四盛怀疑的眼神,张富道:“四叔,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叫几个人来试试?” 四盛没有不信,只是这反转也来得也太快了吧,“你这也叫三脚猫的功夫?” 张富嘿嘿笑道:“那,这,我爹让我这么说的。” 谁不知道张屠户父子会功夫,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四盛问:“那你爹没让你少说几个?” 张富惊奇地道:“这你都知道?四叔,你是怎么知道?” 见四盛瞪眼,张富低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看来,我还是说得多了,下次说两个好了。” 四盛吸了口气,不管能打过几个,只要武功不差就行。 轻咳了一声,四盛开始说正事儿,“张富,明天你跟雪儿两个去趟县城……” 汪泽然忽然抢话道:“姨父,明天我跟雪妹妹去。” 张富虽然不知道让他去干什么,不过要进县城,他是非常乐意的,他还没去过县城呢。 见汪泽然居然跟他抢,张富抗议道:“汪小弟,连我的差事都抢,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汪泽然不接张富的话,急切地对四盛道:“姨父,就让我去吧,我能保护雪妹妹,我还能帮雪妹妹算账、写字。” 四盛看向汪泽然道:“汪小子,这次只能有两个人进城,你就别去了,让张富去,他会拳脚,你雪妹妹能更安全些。” 张富就咧了嘴睨了汪泽然一眼,一副傲娇样。 汪泽然还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两个,却没有说出口。 四盛见汪泽然没话说了,便转头嘱咐张富,“你明天进城就跟着雪儿,一步都不要离开,具体要办的事你不需要太过操心,一切由雪儿去做。” 四盛郑重其事地看着张富,“你可能做到?” 张富挺了挺脊背,认真地道:“能,四叔放心,我不会让俊妮吃一点亏的,谁要敢欺负她,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四盛扶额,也不知道选张富到底对不对,可现在实在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汪泽然道:“姨父,到县城不是呈匹夫之勇去的,你确定张富去了不会惹事?” 竟然还想挖他墙角,张富怒道:“你才会惹事呢,我啥都听俊妮的,怎么会惹事?” “这就对了,遇事别自作主张,听雪儿的就行。”四盛拍拍张富的肩膀,“张富,那就这样说好了,你明天……” “我也会武功。”汪泽然陡然喊道。 四盛皱眉,“好了,汪小子,去玩吧,这事可不能意气用事,你知道的,这事儿办不办得成可关系到咱所有人以后的日子。” “姨父,我也会武功。”汪泽然大声声明,倔强地看着四盛。 四盛有些头疼,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素雪刚才见四盛带了张富、汪泽然离开,知道是去说明天去县城的事,就没有跟过去。 可等了半天不见他们回来,又被牛恒在眼前晃荡得心烦,便去墙根下找四盛。 还没走到,就听见汪泽然那宣言似的话,素雪心里不由一沉。 想到去挖魔芋时,汪泽然毫不费力的飞奔,素雪知道他会武功的话应该是真的。 可他为什么一开始不给他们说明呢?武功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学的,他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牛恒见素雪往墙根走,便跟在素雪身后,也想去看看张富他们在玩什么,见素雪猛然顿住了脚步,有些奇怪,“俊妮,怎么不走了?” 汪泽然听到声音,转头便看见牛恒伸手要拽素雪,跑过来就是一个扫堂腿,牛恒还没碰到素雪的衣角就被泽然摔倒在地。 张富赶紧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扶起了牛恒,这汪小弟可别闯祸了,牛恒可是牛家的宝贝疙瘩,摔打不得的。 牛恒只觉得眼前一晃,似乎看到了天空,眨了眨眼,却还是站在原地,难道出现幻觉了?只是屁股有些疼是怎么回事?牛恒摸着屁股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有些疑惑。 四盛看汪泽然利落的身手,显然是真有武功的,不由点点头。 几个孩子打闹,又没出什么事儿,四盛便也不去理会,只是看见素雪脸色不好,忙问道:“雪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素雪挤出一个笑,道:“我没事,爹,明天的事咱们晚上再说,先让张小哥和牛恒回去吧,他们家里人没准还在等他们干活呢。” 四盛知道她这是有事要说了,便打发走了张富和牛恒。 见墙根底只有四盛、素雪和汪泽然三人了,素雪冷了脸问汪泽然:“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事?为什么要骗我们?” 汪泽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稳住了,“我没有骗你们,我说的都是实话。” 四盛也警觉起来,这小子隐瞒武功,是有什么不良企图?亏得他还觉得这孩子做事越合他心思了呢。 四盛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有些失望地沉声问道:“汪泽然,你千方百计地跟着我们到底想干什么?你老实说。” 第108章 也给我尝尝 看见四盛和素雪质疑的眼神,汪泽然红了眼睛,飞快地解释道:“我以前说的都是实话,我家真的在京都,我真的是跟我爹吵了一架后,跑出来找我……舅舅的,我也是无意中遇到雪妹妹和姨父的,没有预谋,更没想干什么坏事,我……我就是想跟着你们,我那时也真的是没地方可去。” 汪泽然一口气说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 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又跟之前说的没有什么出入,再想到这段时间汪泽然的确也没有什么不良举动,素雪稍稍放心,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那你会武功是怎么回事?” 汪泽然坦坦荡荡地道:“武功是跟我舅舅学的,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了。我娘去世后,我舅舅又教了我几年,后来,他……被我爹赶出去了。” 汪泽然抬眸悄悄看了下四盛和素雪,见两人并无异色,才又接着说道:“我舅舅走后,没有人教我了,我的功力退步了好多,我听人说他在鲁家镇,就跑去那里找他,谁知道,我到那里时他已经搬走了。” 汪泽然抬起头,有些委屈地道:“我从小就会武功,我,我开始就没想隐瞒,可……,你们也没问过我会不会武功呀。” 四盛吁了口气,汪小子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没事谁说自己会不会武功干嘛,“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主动提武功的事了?” 话问出口,四盛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好像是他先说到武功的。 汪泽然道:“我想跟雪妹妹一起进城,我怕雪妹妹被别人欺负了去。” 素雪翻眼望天,她是有多弱,一个两个的都怕她被人欺负。 四盛似乎对汪泽然这话很满意,“这你不用担心,张富会保护好雪儿的。” 汪泽然吞吞吐吐道:“张小哥,……性子直。”他心里其实也有一丝莫名的戒备,也怕张富欺负了素雪。 四盛感觉自己好像被汪泽然说服了,他看向素雪。 素雪却依旧板着一张脸,问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汪泽然垂下眼眸,半晌才道:“我家……,不过我不会回去的,就是以后有机会了,你们也别赶我回去。我就跟着大家伙,要饭都行。” 对上汪泽然近乎乞求的目光,四盛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连素雪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爹这是答应了? 汪泽然眉头舒展了几分,又嗫嚅道:“还有,我爹嫌我不好好读书,我,我……,咱们这儿也不用读书。” 感情这还是个厌学少年,素雪毫不留情地打破他逃学的幻想,“你想得美,不读书怎么成,以后有条件了,咱们六家人的孩子都要读书的,你要敢逃学,看我爹不打断你的腿。” 四盛眼角抽了两下,你爹我真有那么暴力吗? 汪泽然见素雪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放下心来,保证道:“要是大家伙都读书,那我也去读,肯定不会再逃学了。” 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读书,就是……。 警报解除,三个人齐齐地呼出一口气。 说到去城里的事,四盛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张富和汪泽然轮换着去,以后生意要是成了,还得要人去城里送货,总得要有个替换的人才行。 次日,四盛就带着素雪和汪泽然又去了马家寨,他们要在马家送豆腐出发前,赶去与马家的人会合,一起进城去推广豆干。 马家去县城送豆腐的是马顺的大儿子马礼。 马顺有三儿一女,儿子们用礼义廉几个字取的名,分别是马礼、马义、马廉。 听马顺介绍自家儿子的名字,素雪忍不勾了下嘴角,心道:幸好马家只有三个儿子,如果再有一个,难道要叫马耻吗? 马礼今年十九岁,长得矮矮壮壮的,看起来似乎有些木讷。 听说是素雪和汪泽然跟着他一起进城,马礼对两人笑了一下,便转头继续往独轮车上搬放豆腐。 忽然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爹,一大早的,怎么这么吵?” 素雪回头,见一个瘦瘦的大男孩,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马顺看见这儿子,一脸嫌弃地道:“马义,你快点收拾了出门,天天都起这么晚,你大哥都要出发了,你才起床。” 马义,马顺的二儿子,今年十八岁。 马义不乐意地道:“我是起得晚了点,却从来没有耽误过卖豆腐呀,爹,你说,我哪次不比我大哥回来得早?” 说得也是,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马义的豆腐总是卖得很快,次次都比马礼回来得早。 原来兄弟俩是轮换着送货和卖豆腐的,就因为马义卖得快,半年前,马顺就将两人的分工固定下来:马礼去县城送货,马义去周边村子走街卖豆腐。 马顺便息事宁人地道:“成了,别贫嘴了,你快来见过你叶表叔。” 马义这才注意到院子里还有三个陌生人,遂熟络地与四盛、汪泽然和素雪打招呼。 马义对着四盛笑嘻嘻地道:“叶表叔,听说你家那豆干可好吃了,也给我尝尝呗?” 马顺有些不好意思地冲马义咳了两声,昨天四盛送来的豆干让媳妇都给吃完了,几个儿子回来并没吃上。 马顺媳妇此刻从厨房出来,恰巧听到马义的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有些恼羞成怒地对着马义道:“你是馋痨犯了还是咋地?你叶表叔家就是做豆干的,等以后有了销路,还能少了你吃的?” 马义或许早就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被娘骂了也不生气,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四盛便从汪泽然的背包里摸出几块豆干,递给马义,对马顺夫妻笑道:“这次做得不多,先让孩子尝尝味道,今天回去我们就多做一些。咱们自家的生意,自家孩子都没尝过,那成了啥了?” 汪泽然看了眼马义手里的豆干,移开了视线,他也没尝过豆干的味道。 “还是叶表叔对我好。”马义不客气地捧着豆干,挑衅地看着自家爹娘,夸张地咬了一口。 嗯?这个味道?马义收起了嘴角的嬉笑,专心地品味着嘴里的美味,咽下一口,又咬一口,直到把一块豆干吃完,才闪亮着眼睛抬头。 马顺媳妇手里抱着半袋豆子忘了放下,就那么立在旁边,吞着口水看着马义的嘴。 马义看到他娘的神情,忙把剩下的两块豆干递给她,说道:“爹,娘,这个味道真的不一般,有种从未尝过的、说不出来的香味。” 马顺媳妇把两块豆干一下全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道:“那是,你娘的嘴可是精着呢,我说好吃的东西那还能有错?” 马义又转头对四盛嬉笑道:“叶表叔,这豆干……你也分些给我呗,我卖豆腐时也帮你卖卖?” 第109章 进城 这次总共就做了十斤豆干,现在只剩下不到七斤了,是准备给素雪带去县城用的,连叶家众人都没舍得尝一口。 四盛看向素雪,素雪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道:“爹,我们今天进城就去一家客栈和一家酒楼,当样品的话,四、五斤应该也能够,就给马二哥匀出两斤吧。” 多一个渠道多一分销售,难得马义主动提出要卖豆干。 马义却不是很满意,“还是给我三斤吧,两斤都不经卖的。” 四盛笑道:“这豆干给你可不是卖的,是送人品尝的,买家尝过后要是想买,就向你订货,你记下数量,回来我们做了,明天给他送过去。” 品尝、订货?马义卖了这么多年豆腐,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买卖的方式,倒是新鲜,可以试试。 马义问:“叶表叔,那咱这豆干卖多少钱一斤?” 四盛道:“我们定的批发价十八文,原本没想着零售,所以也没定零售价。” 马顺在一旁兴趣盎然地听了半晌,此刻忽然惊呼出声:“十八文?四盛兄弟,你没说错吧?” 豆腐才卖四文钱一斤,大米也才卖十二文,这豆干就要卖到十八文? 其实,这个批发价是四盛和素雪经过核算过,才定下来的。 两斤豆腐出一斤豆干,再加上调料、人工等,还有给马家的一文钱分成,这些加起来,一斤豆干的成本大约是十一文。 按餐饮业对半利的惯例,批发价定成十八文不算高。 四盛知道马顺在纠结给他的分成了,便笑道:“马大哥,这豆干看起来普通,但做起来却十分麻烦,关键是它需要的调料还特别贵,所以算下来成本是极高的,卖十八文,赚头已经压得非常低了。” 马顺只是莫能两可地点点头,高涨的热情像被浇了盆冷水般变得冰凉,原以为这个独家买卖能赚些钱,没想到成本这么高,以他的认知,豆干要卖到这么贵,很难卖得出去。 马义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有些惋惜地道:“要是这么高的价钱,就不能在村里零卖了。” 庄户人家能有几个人舍得掏十八文买一斤豆干吃呢。 下一刻,马义突然拍了下脑袋道:“周围村子还有些地主和园外,我干脆就找这些富户的管事,让他们拿去尝尝看。” 四盛笑着点头,这小子脑子转得还挺快。 马义问:“那这零售价,就定二十文吧?” 四盛想了想,道:“马大哥,这本就是咱两家合伙的生意,马义要去零卖,就按十八文批发价算,要卖什么价,由马义看着定,如何?” 马义顿时高兴起来,这意思是说,高出批发价这部分是妥妥地白送给马家了? 马顺胡乱地点头,四盛做事倒是实诚,只是这生意不一定能做得起来,赚不到口袋的,都不算钱。 素雪道:“城里的酒楼以后如果要货了,就不知道他们要卖什么价。 咱们现在刚开始,零售价最好别高过二十五文,要是卖得太高,万一高过了城里的酒楼,怕是要卖不出去了。 以后销量打开了,如果酒楼价格定得高,你就有理由适当地再提提价。” 马义听了冲素雪伸了个大拇指道:“好,就按素雪说的办。” 汪泽然抿了嘴看着素雪扬了下嘴角,雪妹妹做什么都有自己的想法。 时间不早了,马礼有些不耐烦起来,“爹,再不走,送货该迟了。” 马顺这才惊觉时间确实不早了,“好,你们快点走吧。” 临出门前,马顺特意把马礼拉到旁边,压低声音道:“你只将素雪他们介绍给管事就行了,不用多说多管,这个生意成不成的还两说呢,可不能因了这个,影响到咱家卖豆腐。” 马顺昨天还为有了豆干生意兴奋得睡不着觉,这会儿怎么又不看好了? 马礼虽然搞不明白马顺突然转变的原因,却也不多问,只是顺从地点头答应下来,按爹交代的行事,准没错。 一切准备妥当,马礼推着独轮车,汪泽然与素雪一边一个,扶着车上的豆腐拍,三个人便出了马家院门。 四盛看着几个人走远了才回去马家,又与马顺聊了几句,就要回废院子了。 牛智信已经问过他好多遍了,有没有找到解决六家人困境的方法,四盛一直忙着豆干的事,也没有多跟他解释,现在回去得跟他好好合计合计了。 四盛与马顺告了辞,便出了马家往回走。 低头刚走了没几步,忽然感觉撞到了什么,耳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哎呦”声。 四盛急忙宿回脚步抬头去看,就见一个妇人不防备被他撞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四盛忙伸手扶了一把,“对不住,对不住,你没事吧?” 那妇人手里挎了个大篮子,看起来有些吃力,走路本就有些不平衡,被四盛一撞,身子歪歪斜斜的,篮子也差点掉在地上。 妇人一脸恼色,正要发作,抬头看见四盛,上下打量了几眼,瞬间又缓了神色,有些羞涩地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见妇人没事,四盛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那妇人挎着篮子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四盛的背影,直到人转了弯看不见了,才跨步进了马家院门,对迎上来的马顺媳妇道:“姐,我给你送些腊肉来。” 素雪和汪泽然跟着马礼一路马不停蹄,日上三竿时,就到了县城的南门口。 经过那天官府的驱赶,城门口的难民不减反增,乌央央地占据了城门外的大部分地方。 进城的队伍还是排得老长,马礼带着素雪和汪泽然在队伍后边站定。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终于排到了城门口。 看到城门口的守卫很是认真,对进城的人一个个地查对盘问,素雪和汪泽然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马礼抓着独轮车车辕的手,因为握得太过用力,都有些微微泛白。 一个不苟言笑的城门守卫,拿着马礼递上来的路引扫了一眼,又看了眼独轮车上摞得高高的豆腐拍,没说什么就挥手让马礼进城。 素雪和汪泽然微微松了口气,跟在独轮车后边往前走。 那守卫却忽然伸手拦住两人,面无表情地道:“路引。” 素雪和汪泽然对视一眼,刚马礼不是递上路引了吗? 马礼见两人被拦住,神色一顿,惊慌地去摸自己的口袋,独轮车猛然失去掌制就要歪倒,汪泽然一个箭步上去抓住了车辕,险险地稳住了车子。 这车子与叶家的没改造前的样式一样,没有人扶住车把就会歪倒。 马礼好容易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纸,颤巍巍地递给守卫,那守卫怪异看了马礼一眼,才低头看那路引。 素雪和汪泽然都紧张地盯着那守卫的脸,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第110章 他就是张大厨 那守卫抬头看了看素雪和汪泽然,沉吟了一下,挥挥手放行了。 两人松了一口气,跟在马礼的车后往城里走。 马礼推着独轮车呼哧呼哧地走得飞快,素雪和汪泽然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 三人穿过城门洞走出去老远才慢了下来。 进了城,素雪没心情欣赏城里的街景,她在心里反复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酒店的管事接受豆干,做成第一笔买卖。 素雪以前从来没有做过推销工作,她还要好好想想。 汪泽然见素雪一直蹙着眉,知道她在想事情,也不打扰,只时时留意着她的脚下和周边。 马礼本就是个沉闷的性子,不会主动跟人说话,再加上城门口的一幕,让他有些埋怨这两个人带给他的危险和麻烦。 三个人就这么静悄悄地走着,气氛微微有些怪异。 好在没多久,就到了吉祥酒楼,这是素雪要推广豆干的地方,也是马礼送豆腐的第一站。 吉祥酒楼是一座两层楼的建筑,比周围的店铺显得高大气派很多,听马顺说这是益县县城最好的酒楼之一。 到了酒楼门前,马礼并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向前走。 素雪和汪泽然也不问,只默默地跟着他。 马礼走过酒楼大门,从一个小道进去,到了酒楼的后门,这里才是厨房接收食材的地方。 守门的小厮看见三人,问马礼道:“小马,今天怎么是三个人来?” 马礼又开始紧张了,使劲挤出一个笑容,要开口回答,可脑中像是短路了一般空白一片,原先与素雪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想不起来。 素雪用余光看到马礼的窘态,忙笑着上前,状似天真地道:“小哥哥好,我们是跟着马表哥来送豆腐的,送完豆腐还要去逛街呢。” 原来是顺带带着表弟表妹进城逛街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小厮见素雪一个小丫头却一点也不怕生,还这么有礼貌跟他说话,不由咧嘴笑道:“那你们快进去吧,张大厨正在里边收货呢。” 马礼对那小厮笑笑,推着豆腐走进了酒楼后院。 院子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了,两个汉子挑着木柴站在最后,前边还有几个推着蔬菜的人,厨房门口,还有几个人正围着两个大木桶在看着什么。 马礼对两个挑柴的汉子笑笑,就排在了他们的身后,静静地等着。 木桶边的一个微胖的中年人,中气十足地大着嗓门说道:“数目刚够啊,今天的鱼看起来特别精神。” 旁边的汉子谄媚地笑道:“今天路上走得快,鱼离开鱼池不久肯定新鲜。再说给你老人家送的鱼,我们是不敢有一丝马虎的。” 那中年人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去倒在那鱼池子里吧。” 那汉子讪笑着,拎起木桶走去院子里的鱼池边,将桶里的鱼尽数倒进去,那鱼便一阵的扑腾,水花四溅。 素雪看着那中年人低声问马礼,“马大哥,他就是张大厨吗?” 马礼微微点了点头。 看着倒像是个直爽的性子,素雪又问:“他除了管酒楼食材的收货,还管厨房烧菜的活吗?” 大厨应该相当于现代厨师长的位子吧? 马礼被素雪问得一愣,他从来没打听过这些,每次来送豆腐都是张大厨收货,他交完货拿了钱就离开了,从不多问。 马礼记得第一次来送货时,马顺就跟他再三强调过,不该打听的千万不要瞎打听。 马礼对素雪皱了皱眉,微微不满地道:“不清楚,反正大家都叫他张大厨。” 素雪见马礼一问三不知,便闭了嘴不再多问。 这时,一个伙计模样的人从前边的酒楼里跑进后院,慌里慌张地道:“张大厨,不好了,不好了。” 张大厨停下手头的活,问那伙计:“咋了?” “天字号雅间的客人发脾气了,掌柜的让你赶紧再做一份糖醋鲤鱼送过去。” 张大厨一惊,天字号的客人本来就需要特别留心,今天里边客人的身份又格外地尊贵,掌柜的特意交待过要精心伺候。 早上酒楼的客人本就不多,所以拿到天字号的菜单后,张大厨赔着十二分的小心,现场看着厨师们精心做好一道道菜端上去的。 那道糖醋鲤鱼更是他自己亲自上手操刀的,这道菜是张大厨的拿手菜,也是吉祥酒楼的招牌菜,整个益县县城没有谁比他张大厨做得更好的了。 鲤鱼是刚送来的,还没来得急收货,张大厨就先挑了最大最新鲜的一条,细细地做了送上去的。 那客人怎么偏偏对这道他最有信心的菜不满意呢? 张大厨忙拉着伙计,郁闷地问:“客人有没有说哪里不满意?” 伙计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客人嫌锂鱼的土腥味太重了,掌柜的让你再做时,把那腥味再好好压一压。” 厨房里有人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帮张大厨不平道:“鲤鱼肯定是腥的,没有腥味那还叫鱼吗?” 那伙计也不跟其他人理论,见张大厨还呆愣在原地,着急地道:“张大厨,您老快些吧,客人很生气,掌柜的好容易把人安抚住了,现在都在等着你上鱼呢。” 张大厨回过神来,也不收货了,跑到鱼池边重新挑了条鱼,就蹲在院子里亲自处理起来。 那伙计把话传到,又急急忙忙跑回前边酒楼了。 院子里送货的人见这情况也不敢吱声,只能等着张大厨忙完了再交货。 素雪跟汪泽然恰好站在鱼池旁边,看着张大厨熟练地杀鱼、刮鱼鳞、去内脏。 张大厨最后把鱼冲洗干净,站起来急急往厨房走去。 咦?好像少了道程序,素雪眨了眨眼,望着张大厨匆匆的背影,只犹豫了一秒钟,便追了上去。 “张大厨,请等一下。” 院子里的人见张大厨遇到棘手的事,都垂头屏息,尽量减少存在感,生怕被迁怒了,猛然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都惊讶地看了过去。 马礼更是“唰”得一下煞白了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心里把素雪骂了千百遍。 这个没眼色的,没看见张大厨现在正焦心着吗?干嘛非要这时候上去推销?这不是找抽吗? 她要是惹怒了张大厨,不但豆干生意做不成,连他马家的豆腐生意也会受到连累,万一张大厨不让他家供豆腐了可怎么办? 他家这供货的买卖是托了多少关系才弄到手的,不知道引来多少人的眼红呢,多少家做豆腐的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生意呢。 马礼冷汗都下来了,腿颤抖得几乎站立不住。 汪泽然见素雪要跟张大厨说话,便稳稳地跟在后边,他要寸步不离地护着雪妹妹。 第111章 一点腥味都没有 素雪没工夫看周围人的脸色,只对转过身来的张大厨道:“张大厨,您这鱼的腥线还没剔呢,不去腥线,鱼的腥味是很难压得住的。” 素雪直奔主题,这时候张大厨肯定没时间听废话。 张大厨心里正在琢磨,再多放些什么调料才能把鱼腥味压下去,调料味还不能破坏了这盘鱼的整体口味。 猛听得这小姑娘的话,似乎还有更好的办法去腥,顿时来了兴趣。 只是这腥线是什么?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厨从来没有听说过。 张大厨顾不得其他,弯腰平视着素雪,急迫地问:“小姑娘,鱼还有腥线?在哪里?” 素雪笃定地道:“鱼当然有腥线了,就在鱼脊背的两侧,这腥线的腥味特别大,去掉它,烧出的鱼自然就没有腥味了。” 张大厨半信半疑,“那你会去腥线吗?” 四盛平日里不让素雪单独下厨,但并不拒绝她给打下手,素雪也曾在四盛的指点下,处理过鲤鱼的。 见素雪点头,张大厨脸上显出喜色,二话不说就拉着素雪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人正在干活,见张大厨带了个小姑娘进来,有人便好奇地问:“张大厨,这小姑娘是干啥的?” 张大厨这会儿正心急如焚,没有工夫搭理他,便赶人道:“去去去,都干活去,别问东问西的。” 见周围没了人,张大厨把手里的鱼放在案板上,嘿嘿笑道:“小姑娘,你去下腥线我看看?” 见素雪站在那儿半晌不动。 几步外,那被赶开的人就冷笑道:“张大厨,你真相信一个小孩子会处理鱼?真是病急乱投医。” 张大厨也有些心凉,这孩子是在说大话吧?他怎么就信了呢,耽误了这么些工夫。 素雪看着与自己下巴平齐的案板,眼角直抽,这就是张大厨求人的态度? 汪泽然已经从旁边捞了个板凳过来,放在案板前。 张大厨一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是我想得不周全,怪我怪我。” 说着便抱了素雪站在板凳上,见素雪拿起大菜刀,又巴巴地递过去一把小刀,道:“用这个,用这个。” 素雪接过小刀,却还是没有动手,回身看了眼厨房里的其他人。 那些人虽然被张大厨赶开了,却还在不远处一面干活,一面偷偷地瞄着这边。 素雪见张大厨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悄声道:“张大厨,这可是我们家做鱼的诀窍。” 这个吉祥酒楼是县里最好的酒楼了,连这个酒楼的大厨都没听说过鱼腥线,看来这个小诀窍还是有些价值的,她要让张大厨从这个诀窍中受益,就不能太过声张。 张大厨虽然对这个所谓的小诀窍半信半疑,但既然都到这会儿了,只能按素雪说的办。 张大厨把厨房的人都赶了出去,把门关上,这才走到案板边。 就见素雪把鱼平放在案板上,在鱼鳃下方划了一刀,找到腥线,用手一点点向外揪,另一只手拿刀轻轻地拍打鱼身,转眼工夫,一条白色的腥线就被完整地从鱼身上抽了出来。 张大厨不可置信地看着两条像筋一样的白线,“这就是腥线?去掉后烧出来的鱼就不腥了?” “张大厨,还腥不腥,你做熟了尝尝不就知道了?” “好,好,我这就去做。”张大厨眼睛冒着光,拿着鱼去了灶台。 素雪冲汪泽然伸手,汪泽然扬起嘴角,一用力把她从板凳上抱了下来。 素雪:“……”她只想让他扶一把,她自己能跳下来。 素雪和汪泽然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马礼正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差点就要挠墙了。 一看见两人出来,便抓了胳膊走到一旁,劈头盖脸地道:“你们,你们也太不知道好歹了,我们马家好心帮你们,你们就这样害我们?” 素雪挑眉,他们怎么害马家了? 汪泽然挡在素雪面前,绷着脸对马礼淡淡地道:“马大哥,你说什么呢?” 马礼听汪泽然风轻云淡的口气,更生气了,嘴唇颤抖着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们去厨房逞强,不是害我们是什么?厨房的人刚才都说了……,你们,你们就等着天字号的客人发怒吧,掌柜的会把你们……” 马礼喘了两口气,恨恨地道:“到时候,你们可别说跟我们马家有关系。” 素雪知道马礼胆小,想着以后还要跟马家合作,便也不跟他计较,只道:“马大哥,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连累马家的。” “那,那最好了。” 马礼说着,便远远地躲到了院子的另一边,他的豆腐已经交过货了,现在就只等结账了。 没过多长时间,张大厨便从前边酒楼回到了后院,他刚才亲自把重新做好的红烧鲤鱼端去了雅间。 看到他满面春风的样子,素雪便猜到了结果。 张大厨一踏进后院,就冲着素雪招手,特有的大嗓门使得全院子的人都听得到,“那个,那个小姑娘,快过来,我这次做的鱼真的一点腥味都没有,客人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比京都酒楼里做的都好吃。” 没有腥味的鱼,被这尊贵的客人一宣扬,以后吉祥酒楼的鱼一定会大卖。 院子里人都有些猜疑地望过去,张大厨做的鱼被夸了,跟这小姑娘有关系?难道是她帮张大厨去掉了鱼腥? 一时,羡慕嫉妒的眼光“嗖嗖”地落在素雪身上。 张大厨激动万分,笑呵呵地跟素雪拉起了家常,“小姑娘,我看你是跟送豆腐的小马一起来的,你是小马家的什么人?” 马礼此刻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里五味杂陈的,原以为这俩人今天逞能肯定闯祸了,没想到却意外的成功了。 刚才自己说让素雪不要说跟自己有关系,她不会当真了吧?马礼惴惴不安地望着素雪。 素雪看了一眼马礼,很自然地笑道:“马大哥是我表哥。” 马礼暗暗松了一口气,皱着的眉毛也舒展开来,面上显出喜色。 张大厨笑道:“好啊,没想到小马还有你这样的表妹,好,好啊。” 素雪借机道:“张大厨,……” 张大厨道:“叫什么大厨,看你的年龄,我肯定比你爹大,你就叫我大爷吧。” 素雪甜甜地道:“张大爷,我还有事要跟您说。” 吉祥酒店后院的厢房里,张大厨拿起豆干只尝了一口,就兴奋起来。 作为酒楼大厨,豆干一入口,他就尝出了这东西的不同寻常,这豆干中有一种奇特的香味,令人欲罢不能,但他却说不上来这香味是什么调料产生的。 今天不知道是撞了什么大运,让他遇到这个小姑娘。 张大厨犹犹豫豫地问道:“素雪,这豆干都用了什么调料?” 第112章 第一个订单 见素雪只抿着嘴笑,张大厨陡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做豆干的调料涉及豆干制作配方的关键,配方可是人家的秘密。 这小姑娘年龄虽然不大,心里却是个有成算的,单从她刚才去腥线时只允许他一人看这件事情上就可见一斑。 张大厨忙转换话题道:“素雪,你刚才说这豆干还可以做菜?” 素雪道:“嗯,用豆干可以做好多菜呢,比如红烧豆干、素炒豆干、家常豆干,蜜汁豆干,还有豆干小炒肉、香干炒鸡蛋……” 素雪吞了下口水,及时停了下来,不能再说了,再说哈喇子就流下来了。 张大厨有些吃惊,一个豆干竟然可以做出那么多菜式?如果素雪说的是真的,他岂不是可以推出许多新菜?一个月推一样,半年都不待停的?那…… 张大厨憧憬完回到现实,收了神思,对素雪道:“素雪呀,你张大爷我可是第一次见这豆干,虽说是个大厨,可也不会用豆干炒菜呀。” 素雪一听有些为难了,她也只会吃,不会做菜怎么办? 张大厨便有惋惜地道:“我们这是酒楼,如果只卖豆干,销量估计不会有多大,如果能用豆干做出几道菜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张大厨一边说还一边偷瞄着素雪的神色。 素雪皱巴着小脸,她倒是想上手做呢,可她连盐味都把握不住,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早知道,昨天应该把功课做足了,好好练练炒菜的。 汪泽然倒是想到了主意,侧头对素雪道:“雪妹妹,你虽不会做菜,但应该知道怎么做吧?张大爷可是大厨呢。” 对呀,素雪拍了下手,脸上立马多云转了晴,“张大爷,咱俩合作做一道豆干的菜,怎么样?” 张大厨当然求之不得了。 素雪从空间里查询到一道简单的豆干菜谱,一条条地给张大厨解说,张大厨便在私密的小厨房里照着一步步地做。 不一会儿,一盘红烧豆干便冒着热气出锅了。 张大厨顾不上烫嘴,夹起一筷子就尝了起来,眯着眼睛感受着那种不一样的味觉的冲击。 经过炒制,那股隐隐的不知名的奇特香味,被最大程度地激发出来,刺激着他的每个味蕾。 张大厨更加确定,这豆干里的确使用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调味品,让炒出的菜鲜香得要命。 张大厨克制住激动的情绪,道:“素雪,你们等我一下。” 说着便端了那盘红烧豆干,冲出了厨房,他要给掌柜的一个惊喜。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张大厨就小跑着回来了,“素雪,你明天一大早,先给我送三十斤豆干。” 新菜式打出口碑需要一个过程,第一天三十斤应该够了。 素雪和汪泽然对视一眼,暗暗呼出一口气,有了第一个订单,后边就容易了。 对于豆干的价格,张大厨并没有异议,略一沉吟便答应了,为表诚意,张大厨还预付了两百文的定金。 听说吉祥酒楼一下子就订了三十斤豆干,马礼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上。 这一开口就是三十斤,马家每天给酒楼送的豆腐也才四十斤,豆干可是十八文一斤的高价食材。 从吉祥酒楼出来,马礼都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素雪看着马礼的表情,心里有些好笑,今天马礼的心脏可算是饱受磨难了。 要是马礼知道汪泽然的背包里还有五两的赏银,不知道会不会惊晕过去。 张大厨原本要将天字号客人给的赏银都送给素雪的,她只收了一半。 这个银子素雪收得心安理得,全当是张大厨为去鱼腥的诀窍付的学费吧。 由于在吉祥酒店耽误了时间,马礼带着素雪和汪泽然赶到兴隆客栈的时候,比马礼平时送豆腐的时间晚了一些。 兴隆酒店的何管事很不高兴,一见着马礼,兜头就是一顿训斥。 “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把豆腐送来,耽误了客栈的生意算谁的?你马家要是不想做这生意就早点说,别人排队等着呢。” 马礼被训得满脸通红,只一个劲地赔不是。 何管事不情不愿地让人收了豆腐,冷冰冰地道:“今天太晚了,就不结账了,明天一并结。” 马礼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争取道:“何管事,这……不……不好吧,咱们说好的是日结,这都攒了五天了,我……回去跟我爹也没法交代呀。” 用马顺来压他?知道马顺跟掌柜的是老熟人,可这种延两天结账的小事,马顺还真能拿去找掌柜的不成? 何管事瞪了马礼一眼,不屑地道:“有什么不好交待的,你爹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任凭马礼在后边哽着嗓子叫:“何管事,何管事。” 经过了这糟事,今天不可能再介绍素雪给何管事认识了,马礼只得沮丧推着独轮车出了客栈的后门。 今天的豆腐已经全都送完了,马礼无精打采地带着两人,从兴隆客栈抄近路往县城南门走。 素雪不时环顾着四周,寻找着路边标志性建筑,努力地记路。 一栋显眼的两层楼映入素雪的眼帘,这座楼看起来比吉祥酒楼还要气派一些,楼门口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素雪去看那门上的招牌,竟然是篆体字,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写的是什么,身旁的汪泽然读了出来,“悦来客栈”。 素雪眼睛一亮,扭头问马礼:“马大哥,你家不给悦来客栈送豆腐吗?” 马礼摇摇头,闷闷不乐地道:“这是县里最大的客栈,自家有豆腐坊,不需要外边送。” 素雪想了一下,道:“马大哥,你在这儿等会儿,我们进去看看。” 马礼阻止道:“别去,没跟我爹商量呢,怎么能随便行动,万一……” 马礼急忙放下独轮车,回身伸手去拦,见素雪和汪泽然两人早已踏进了客栈的大门,留给他一个一闪而逝的背影,只得气呼呼地坐在客栈门口的路边等着。 悦来客栈的伙计见有人进来,条件反射地问道:“客人,是住店还是打尖?” 定睛一看,才发现只是两个小孩子,长着一双绿豆眼的伙计又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门外,并没有见着跟随他们的大人,便问道:“就你们俩,你家大人呢?” 素雪笑道:“小二哥,我俩有事想找你们掌柜的谈谈,能否带我们去见见?” 见不是来住店的客人,那绿豆眼的伙计有些失望。 两个小毛孩还要找掌柜的谈事,怎么到这儿玩闹来了,他不耐烦地道:“去去去,没事到别处玩去,没看我们这儿正忙着呢吗?” 伙计说着就张开手,要轰两人出去。 第113章 不尝会后悔 汪泽然拉紧了素雪的手,睁大眼睛狠狠地瞪着那伙计。 素雪倒是不恼,厚着脸皮道:“小二哥,我们有种新吃食,想让掌柜的看看,劳驾你帮我们跟掌柜的说一下吧。” 绿豆眼伙计不为所动,只是赶人,道:“走走走,小孩子知道什么新吃食。” 见他这样,汪泽然昂着头牵了素雪就要往外走,“走,受他这窝囊气干嘛。” 素雪被汪泽然拉着挣脱不开,心里苦笑,这算个什么事呀,这点气就受不了了? 素雪尤抱一丝希望,边被拽着走边回头喊道:“小二哥,我家的豆干,你绝对没见过,不尝尝肯定会后悔的。” 绿豆眼伙计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已经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素雪只得跟汪泽然往客栈门口走。 “什么东西不尝会后悔呀?” 听到这声清亮的男声,素雪忙拉住就要迈出客栈大门的汪泽然,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背了手正从楼梯上慢悠悠地走下来,不疾不徐的样子,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做派。 绿豆眼伙计见了,忙迎上去弯腰恭敬地笑道:“少爷,两个小孩子玩呢,您别当真。” 那少年瞥了他一眼,后者瞬间便闭上了嘴,不敢出声了。 少年踱到素雪面前,挑起一边嘴角好整以暇看着她。 这少年看样子是有些来头的,素雪忙笑道:“这位公子,我家做的豆干,味道独特,鲜香可口,吃了一定能让你回味无穷。” 少年挑了挑眉,慢吞吞地道:“一个吃食,被你说得天花乱坠的。” 素雪笑道:“公子,豆干它可不是一般的吃食,它是素食,吃起来却比肉还香,又极易被人体吸收,是健康食口。经常吃,还能清理血液里的有害物质,更能强骨固齿。” 少年哂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道:“哦,那倒是有点意思,拿出来给本少爷看年,是什么吃食真有这么好。” 素雪立刻从汪泽然的背着的背包里拿出一包豆干,打开递了过去。 少年刚要伸手去拿,后边冲上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道:“少爷,我先帮你尝。” 说着挡了少年的手,自己拿起一块,快速地放进了嘴里,下一刻,便瞪大了眼睛,一边咀嚼一边使劲地点着头,嘴里发出“嗯嗯”的赞叹声。 少年见状又要伸手,却被一个老者挡住了,“公子,来路不明的东西,可要慎重。” 少年有些不耐烦地,绷起脸道:“杨叔,小路都已经吃了,你看,这不一点事都没有吗?” 两人都回头去看那小厮,只见他正躲在少年后边,弓着腰狂吞豆干,两只手里不知何时还抓了几了。 见大家都转头看他,小厮忙捂着嘴呵呵地干笑,那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 少年看着小厮,怒其不争地咬牙,举手敲了他一个脑崩子,“净给你家少爷丢脸。” 那老者也沉下了脸,待要说什么,见少年并没有惩罚的意思,便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素雪道:“公子放心,这豆干又是蒸又是煮的,绝对的干净。” 老者见少年还是跃跃欲试的模样,忙从素雪手中拿了块豆干道:“还是让老奴替公子再尝尝吧。” 素雪同情地看了那少年一眼,这有钱人家的公子,做起来也是没多大意思,一个吃食,三番五次地吃不到嘴里去,还不如他身后的小厮来得痛快。 老者尝完,惊喜道:“味道确实不错。” 少年这才顺利地吃到豆干,也夸赞道:“真是人间美味呀。”他转头对着老者道:“杨叔,给我来十斤,让人明天放我车里,路上当点心吃。” 少年说完就背了手踱步往店外走。 汪泽然笑道:“这东西除了可以当点心,做菜味道更香。” 少年一听,停住脚步,转头看了汪泽然一眼,“还可以做菜?那给我来三十斤。”回头喊小厮:“小路。” 跟着的小厮会意,当即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素雪,“这是我们少爷赏你的。” 那公子微微点了下头,迈步继续往外走,可刚抬脚走了两步,又猛然回头,张大眼睛下下审视着汪泽然。 汪泽然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迅速垂下眼眸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 少年看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你是哪里人?”微微有些怀疑的语气。 汪泽然忙低头流利地答道:“我们是南门外马家寨的,村长是我表大爷。” 素雪也对那少年重重地点头,汪泽然反应还是挺快的,他们是逃荒来的所谓流民,对外只能宣称是马家寨的人了。 少看听了,又看了眼低垂着头的汪泽然,有些失望地转身出了客栈大门,心里感叹着,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可真不少啊。 素雪见他带着小厮就这么走了,一脸懵逼地问那老者:“老先生,我们明天把那位公子订的豆干送到您这里吗?” 绿豆眼伙计在旁边忙介绍道:“这是我们花掌柜。” 没等素雪说话,又一脸自豪地道:“刚才那位公子,是我们东家的表少爷,他可是京都来的,是……” 接收到花掌柜凌厉的目光,他伙计似乎意识到什么,说到一半就住了口。 花掌柜这才转头,对素雪和汪泽然道:“两位请随我来,咱们坐下来详谈。”竟然没有因为对方是两个小孩子而有所轻视。 有了那少年公子的认可,花掌柜再没有对豆干提什么问题,倒是细细地问起两人家里及马家寨的情况,看来还是对两个孩子的身份不放心呀。 素雪见状,想起了客栈门口等着的马礼,便请伙计帮忙将他给叫了进来,给花掌柜介绍道:“马礼是我表哥,马家寨村长马表叔的儿子,他每天都进城给吉祥酒楼和兴隆客栈送豆腐,这不,我们今天刚送完豆腐回来。” 马礼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儿听素雪说话,对着花掌柜一个劲儿地点头傻笑,“是,是。” 汪泽然道:“我们刚才路过这里,听说悦来客栈比兴隆客栈生意还要好,就想来问问花掌柜对豆干有没有兴趣,没想到一进来就遇到了那位公子。” 花掌柜见两个孩子说得实诚,又听伙计悄悄报告了,说马礼的独轮车上的确装着盛豆腐的木拍,再加上,素雪刚也提到了吉祥酒楼也订了他们的豆干,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跟素雪谈起了送货的细节。 花掌柜最终预订了六十斤豆干,让明天一大早送到悦来客栈来。 今天总共订出去九十斤豆干,第一次搞推销,就卖出去这么多,素雪兴奋地拉着汪泽然加快了脚步,“得快点回去,让我爹派人去买调料,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第114章 完全不一样的院落 从悦来客栈出来,汪泽然就有些沉默,只心不在焉地跟着素雪低头往前走。 他素来是个话少的,素雪也不在意,扭头问马礼:“马大哥,你家下午能不能做出来一百多斤豆腐?” 马礼想了想,道:“只要豆子提前泡好了,就能做出来,不过要全做完就得要到晚上了。” 那就是说,六家人今天晚上只得连夜做豆干了。 三个人不敢耽搁,出了城门急匆匆往回赶。 四盛早上从马顺家一回来,就去找牛智信了。 听说可以借着马家的名头做生意,牛智信长长出了一口气,眼里竟然泛起晶莹。 终于有办法了。 这两天大家陷在困境里,怎么也找不到出路,愁烦得背都要塌了。 四盛一直忙个不停,大家都知道他肯定也在想办法,却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些什么,牛智信问了几次都没有得到肯定的话,便也不敢过多打扰。 牛智信问:“那我们做啥生意?” “先做些豆干去卖吧,其他的咱们以后慢慢再看。” 见牛智信愣神,四盛解释道:“豆干是一种新鲜的吃食,雪儿的姥爷会做,他走前把配方留给了雪儿,雪儿那天看见马村长家做豆腐,就想起来这个茬了。” 把豆干配方说成是白老爷子留下的,最容易掩人耳目。 牛智信忐忑地道:“那这可是白家的配方,咱们能用?” “能用,白老爷子既然给了雪儿,怎么用就由雪儿决定了。” 四盛沉吟了一下,“只是,信叔,这配方的来源,你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得好。” 牛智信理解四盛的意思,这配方毕竟是白家的,不是叶家的,他用力点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知道素雪已经带着豆干去城里推广了,现在只能在家等结果,牛智信的心就如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 一会儿想现在终于有个营生了,大家不用去要饭了,高兴无比;一会儿又担心豆干卖不出去,怕又是白欢喜一场,难免焦虑。 四盛看牛智信脸上神情变幻不定,便道:“信叔,咱们既然决定要在这里做生意,那这住处是不是得收拾收拾?” “还有大家伙的个人卫生也得搞搞,不能让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是流民。” 牛智信听四盛说到这个,忙收敛心神,振奋了一下精神道:“得收拾,得收拾,我这就去安排。” 没一会儿,六家人就动了起来,挖土割草砍树搬石头,他们要在院子里搭起遮风挡雨的住处。 大家没有动原来的屋子,只在院子两侧,面对面搭起了两排茅草棚,因为是临时住所,茅草棚搭得很简陋。 牛智信指挥着汉子们,用石头与泥土垒了半人高的墙,上面用河边砍回来的树枝搭上茅草,就搞定了。 茅草棚的外墙也只垒了三面,朝里的一面敞开着,一个隔间一个隔间的,方便各家搭地铺。 好在这个废院子离村子和大路都远,周围也全是荒地,平时也没有什么人过来,六家人干得热火朝天,却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人多力量大,茅屋棚很快就搭好了,大家又把院子的荒草割掉,地面也平整了出来。 茅草屋拾好了,六家人就开始了全民大清洗。 女人们一锅锅地烧水,洗头洗脚洗身上,给孩子洗了姑娘洗,小子洗了妇人洗。 各家的桶和盆都成了抢手货,葛氏好容易逮着个空盆,端了热水给大盛。 大盛瞅了一眼,道:“男人哪那么矫情,屋旁就是河。” “天凉了,看河里凉水激出毛病来。”葛氏话没说完,大盛已经下了河滩。 随心媳妇一身清爽,穿着夹袄子,端着一盆脏衣服准备去河里洗,刚走下河滩,就“啊——”地一声捂上了眼睛,转身逃也似地爬上了河岸。 妈呀,吓死人了,一群男人光着身子在河边擦洗,太阳照着白花花的一片。 素雪和汪泽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院落:平坦齐整的地面,崭新的茅草棚,干净整洁的家人。 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素雪还以为走错了地方,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直到看见赵老四拿着棍棒冲着她直乐,才确定自己没有走错。 素雪眨了眨眼,这地方是没错,可大家身上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院门口那几个媳妇提前穿上夹袄也就罢了,赵老四怎么连棉袄棉裤都穿上了? 这几个小孩子又是什么情况,光着屁股披着被单,在院子里可劲地蹦跶,这是披着被子要上天吗? 赵老四见素雪和汪泽然看着大家的衣服直发愣,便笑着指了指院墙外边。 素雪伸头一看,院外的荒草地上铺了一地的“万国旗”,才了然地点头,这是把身上的衣服全都洗了。 大家的薄衣服都扔在路上了,要换洗身上穿的,只能用厚衣服倒倒了。 王老太坐在新搭起的茅草棚前,正拧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院门口,她是叶家除了素雪、四盛和汪泽然之外,对豆干唯一知情的人。 见素雪走进院门,王老太一骨碌爬起来就迎了上来。 “奶,你慢点。”素雪看近六十岁的老太太还跑得那么快,有些担心,正准备去搀扶,却被牛智信挡在了面前。 牛智信满怀希望地看着素雪,开口就问:“俊妮,怎么样?” 看他的神情,素雪就知道,四盛已经把豆干的进展给他说过了。 见汪泽然眼疾手快,已经上前扶了王老太走过来,素雪便对两个老人家笑道:“信爷爷,奶,咱们的豆干有人订货了,一共订出去了九十斤。” “真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问,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素雪笑,“当然是真的了。我爹呢?得赶紧派人订豆腐、买调料去,九十斤呢,咱们得快点做起来。” 四盛就站在牛智信身后,他刚才正跟牛智信说着话,一转头就不见人了,原来是早一步看见素雪回来了。 素雪带回的消息让院子里一片沸腾,这两天的愁云惨淡都丢到爪哇国去了。 牛智信和四盛的安排一道道地传下去,大家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走起路来也像打仗一样飞快,有营生了,急着干活呢。 随心带着人又开始搭茅草屋了,就搭在院子里倒塌的屋子前面。 这回搭的可不能太过简单,这可是搭起来做豆干用的。 这排茅草棚砌了四面墙,并且留有门窗洞,拿席子把窗洞一档,外边根本看不到里边人在干什么。 这边,大盛和三盛已经套好了骡车,他们要去镇上,尽快把调料和做豆干用到的盆、油纸、杆称这些东西都买回来。 骡车刚赶出院门,就被王老太拦住了。 第115章 不知是四妹 大盛忙拉紧缰绳停了车,“娘,你怎么站在路中间,多危险呀。” 王老太火急火燎地走到骡车跟前,道:“老大、老三,你俩好好听娘说。” 见王老太郑重其事的样子,大盛和三盛都从车上跳下来,站在王老太跟前,听她说话。 “你俩知道要买的这些调料是干什么用的不?” 大盛道:“娘,大家都知道,是用来做豆干的。” “那你们知道做豆干的配方里,最关键的是什么?” 见两人茫然的目光,王老太不等他俩回答,直接说道:“想知道豆干的做法很容易,但要做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可就难了,这味道的关键就在这调料上。” 大盛和三盛似懂非懂地点头,噢,原来这调料还很重要。 王老太吸口气,接着道:“别人知道了咱们调料的种类和用量,就能琢磨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就是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也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大盛和三盛此刻才咂摸出王老太说话的意思,有些心惊,他俩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王老太问:“为啥要派你俩去买调料,想过吗?” 两兄弟摇头。 “因为你们是叶家人,是老四的亲兄弟。” 王老太看两个儿子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没想明白,便把实情都说给他俩,“这配方是俊妮她姥爷给······ 书友们个个都是人才!快来「起%点读书」一起讨论吧 大盛忙拉紧缰绳停了车,“娘,你怎么站在路中间,多危险呀。” 王老太火急火燎地走到骡车跟前,道:“老大、老三,你俩好好听娘说。” 见王老太郑重其事的样子,大盛和三盛都从车上跳下来,站在王老太跟前,听她说话。 “你俩知道要买的这些调料是干什么用的不?” 大盛道:“娘,大家都知道,是用来做豆干的。” “那你们知道做豆干的配方里,最关键的是什么?” 见两人茫然的目光,王老太不等他俩回答,直接说道:“想知道豆干的做法很容易,但要做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可就难了,这味道的关键就在这调料上。” 大盛和三盛似懂非懂地点头,噢,原来这调料还很重要。 王老太吸口气,接着道:“别人知道了咱们调料的种类和用量,就能琢磨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就是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也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大盛和三盛此刻才咂摸出王老太说话的意思,有些心惊,他俩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王老太问:“为啥要派你俩去买调料,想过吗?” 两兄弟摇头。 “因为你们是叶家人,是老四的亲兄弟。” 王老太看两个儿子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没想明白,便把实情都说给他俩,“这配方是俊妮她姥爷给大盛忙拉紧缰绳停了车,“娘,你怎么站在路中间,多危险呀。” 王老太火急火燎地走到骡车跟前,道:“老大、老三,你俩好好听娘说。” 见王老太郑重其事的样子,大盛和三盛都从车上跳下来,站在王老太跟前,听她说话。 “你俩知道要买的这些调料是干什么用的不?” 大盛道:“娘,大家都知道,是用来做豆干的。” “那你们知道做豆干的配方里,最关键的是什么?” 见两人茫然的目光,王老太不等他俩回答,直接说道:“想知道豆干的做法很容易,但要做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可就难了,这味道的关键就在这调料上。” 大盛和三盛似懂非懂地点头,噢,原来这调料还很重要。 王老太吸口气,接着道:“别人知道了咱们调料的种类和用量,就能琢磨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就是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也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大盛和三盛此刻才咂摸出王老太说话的意思,有些心惊,他俩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王老太问:“为啥要派你俩去买调料,想过吗?” 两兄弟摇头。 “因为你们是叶家人,是老四的亲兄弟。” 王老太看两个儿子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没想明白,便把实情都说给他俩,“这配方是俊妮她姥爷给大盛忙拉紧缰绳停了车,“娘,你怎么站在路中间,多危险呀。” 王老太火急火燎地走到骡车跟前,道:“老大、老三,你俩好好听娘说。” 见王老太郑重其事的样子,大盛和三盛都从车上跳下来,站在王老太跟前,听她说话。 “你俩知道要买的这些调料是干什么用的不?” 大盛道:“娘,大家都知道,是用来做豆干的。” “那你们知道做豆干的配方里,最关键的是什么?” 见两人茫然的目光,王老太不等他俩回答,直接说道:“想知道豆干的做法很容易,但要做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可就难了,这味道的关键就在这调料上。” 大盛和三盛似懂非懂地点头,噢,原来这调料还很重要。 王老太吸口气,接着道:“别人知道了咱们调料的种类和用量,就能琢磨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就是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也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大盛和三盛此刻才咂摸出王老太说话的意思,有些心惊,他俩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王老太问:“为啥要派你俩去买调料,想过吗?” 两兄弟摇头。 “因为你们是叶家人,是老四的亲兄弟。” 王老太看两个儿子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没想明白,便把实情都说给他俩,“这配方是俊妮她姥爷给大盛忙拉紧缰绳停了车,“娘,你怎么站在路中间,多危险呀。” 王老太火急火燎地走到骡车跟前,道:“老大、老三,你俩好好听娘说。” 见王老太郑重其事的样子,大盛和三盛都从车上跳下来,站在王老太跟前,听她说话。 “你俩知道要买的这些调料是干什么用的不?” 大盛道:“娘,大家都知道,是用来做豆干的。” “那你们知道做豆干的配方里,最关键的是什么?” 见两人茫然的目光,王老太不等他俩回答,直接说道:“想知道豆干的做法很容易,但要做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可就难了,这味道的关键就在这调料上。” 大盛和三盛似懂非懂地点头,噢,原来这调料还很重要。 王老太吸口气,接着道:“别人知道了咱们调料的种类和用量,就能琢磨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就是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也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大盛和三盛此刻才咂摸出王老太说话的意思,有些心惊,他俩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王老太问:“为啥要派你俩去买调料,想过吗?” 两兄弟摇头。 “因为你们是叶家人,是老四的亲兄弟。” 王老太看两个儿子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没想明白,便把实情都说给他俩,“这配方是俊妮她姥爷给大盛忙拉紧缰绳停了车,“娘,你怎么站在路中间,多危险呀。” 王老太火急火燎地走到骡车跟前,道:“老大、老三,你俩好好听娘说。” 见王老太郑重其事的样子,大盛和三盛都从车上跳下来,站在王老太跟前,听她说话。 “你俩知道要买的这些调料是干什么用的不?” 大盛道:“娘,大家都知道,是用来做豆干的。” “那你们知道做豆干的配方里,最关键的是什么?” 见两人茫然的目光,王老太不等他俩回答,直接说道:“想知道豆干的做法很容易,但要做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可就难了,这味道的关键就在这调料上。” 大盛和三盛似懂非懂地点头,噢,原来这调料还很重要。 王老太吸口气,接着道:“别人知道了咱们调料的种类和用量,就能琢磨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就是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也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大盛和三盛此刻才咂摸出王老太说话的意思,有些心惊,他俩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王老太问:“为啥要派你俩去买调料,想过吗?” 两兄弟摇头。 “因为你们是叶家人,是老四的亲兄弟。” 王老太看两个儿子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没想明白,便把实情都说给他俩,“这配方是俊妮她姥爷给大盛忙拉紧缰绳停了车,“娘,你怎么站在路中间,多危险呀。” 王老太火急火燎地走到骡车跟前,道:“老大、老三,你俩好好听娘说。” 见王老太郑重其事的样子,大盛和三盛都从车上跳下来,站在王老太跟前,听她说话。 “你俩知道要买的这些调料是干什么用的不?” 大盛道:“娘,大家都知道,是用来做豆干的。” “那你们知道做豆干的配方里,最关键的是什么?” 见两人茫然的目光,王老太不等他俩回答,直接说道:“想知道豆干的做法很容易,但要做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可就难了,这味道的关键就在这调料上。” 大盛和三盛似懂非懂地点头,噢,原来这调料还很重要。 王老太吸口气,接着道:“别人知道了咱们调料的种类和用量,就能琢磨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就是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也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大盛和三盛此刻才咂摸出王老太说话的意思,有些心惊,他俩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王老太问:“为啥要派你俩去买调料,想过吗?” 两兄弟摇头。 “因为你们是叶家人,是老四的亲兄弟。” 王老太看两个儿子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没想明白,便把实情都说给他俩,“这配方是俊妮她姥爷给大盛忙拉紧缰绳停了车,“娘,你怎么站在路中间,多危险呀。” 王老太火急火燎地走到骡车跟前,道:“老大、老三,你俩好好听娘说。” 见王老太郑重其事的样子,大盛和三盛都从车上跳下来,站在王老太跟前,听她说话。 “你俩知道要买的这些调料是干什么用的不?” 大盛道:“娘,大家都知道,是用来做豆干的。” “那你们知道做豆干的配方里,最关键的是什么?” 见两人茫然的目光,王老太不等他俩回答,直接说道:“想知道豆干的做法很容易,但要做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可就难了,这味道的关键就在这调料上。” 大盛和三盛似懂非懂地点头,噢,原来这调料还很重要。 王老太吸口气,接着道:“别人知道了咱们调料的种类和用量,就能琢磨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就是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也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大盛和三盛此刻才咂摸出王老太说话的意思,有些心惊,他俩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王老太问:“为啥要派你俩去买调料,想过吗?” 两兄弟摇头。 “因为你们是叶家人,是老四的亲兄弟。” 王老太看两个儿子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没想明白,便把实情都说给他俩,“这配方是俊妮她姥爷给大盛忙拉紧缰绳停了车,“娘,你怎么站在路中间,多危险呀。” 王老太火急火燎地走到骡车跟前,道:“老大、老三,你俩好好听娘说。” 见王老太郑重其事的样子,大盛和三盛都从车上跳下来,站在王老太跟前,听她说话。 “你俩知道要买的这些调料是干什么用的不?” 大盛道:“娘,大家都知道,是用来做豆干的。” “那你们知道做豆干的配方里,最关键的是什么?” 见两人茫然的目光,王老太不等他俩回答,直接说道:“想知道豆干的做法很容易,但要做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可就难了,这味道的关键就在这调料上。” 大盛和三盛似懂非懂地点头,噢,原来这调料还很重要。 王老太吸口气,接着道:“别人知道了咱们调料的种类和用量,就能琢磨出咱家豆干的味道,就是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也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大盛和三盛此刻才咂摸出王老太说话的意思,有些心惊,他俩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王老太问:“为啥要派你俩去买调料,想过吗?” 两兄弟摇头。 “因为你们是叶家人,是老四的亲兄弟。” 王老太看两个儿子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没想明白,便把实情都说给他俩,“这配方是俊妮她姥爷给 第116章 咱们开始吧 四盛和赵老三拉着豆腐一回到院子,便立刻被牛智信带人接住了。 院子最里边新搭起来的茅草棚前,已经砌好了一排大锅灶,灶前也搭起了一排临时案板。 二盛带人做好的木框子在一旁摞得高高的,新买的用于卤豆干的盆也在茅草棚前一字排开。 各家指定的做豆干的妇人齐齐地站在院子里,王老太站在前边,正在给大家伙说着保密约定。 看见四盛他们进来,赵大头媳妇兴奋地道:“王婶子,你都说了八遍了,我们早就记住了,你快看,四盛和我家老三是不是拉豆腐回来了?” 王老太回头,见汉子们已经在七手八脚地搬着车上的东西了,“王婶子,这豆腐放哪里?” 王老太忙指了地方道:“先放那茅草棚门口吧。”又扬着声音叫:“二小子,翠香。” 二小子便拿了杆称跑过来准备称豆腐,翠香在旁边拿着纸笔记录。 院子里的人都好奇地围上来看,二小子满头大汗,紧张得都看不清称杆上的星星了。 旁边一群人就七嘴八舌地指点,“四,五,六,这是六斤。” “不对,这个才是六,你数漏了。” 四盛看着大家伙兴致勃勃的样子,脸上也挂上了笑,不过这样乱哄哄的可不行。 牛智信和其他几个当家人也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见二小子他们身边围着的人实在太多,有人甚至上手抢了称要亲自去称。 刚说好的分工和程序,怎么一开始就乱起来了? 牛智信拿棒子敲起了锅“当,当,当。”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牛智信道:“赵老大,让其他人都离远点看,各自干各自的活,别瞎嚷嚷。” 赵老大从人群里挤出来,把围着二小子的人赶远点。 牛智信又对院子里的人喊话:“咱们今天第一次做豆干,还要做出百十来斤的量,可不是闹着玩的,没事的都离远点,别碍着别人干活。” 四盛见二小子对认称还有些生疏,便对张屠户道:“张大哥,你教教二小子。” 张屠户在家成日里卖肉,自然对称称不在话下。 二小子学得很认真,不一会儿就能自己操作了,等称完最后一拍豆腐,便已经非常熟练了。 二小子和翠香都是识字的,刚刚才被确定专做记账的活。 为找这两个记账的人选,牛智信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六家人里,能识字的除了四盛和二盛,就只有素雪和二小子了。 四盛肯定是没空干记账这种活的,二盛今天也一直忙乱着做木工活,盖茅草棚、做木框子都需要他,素雪每天要去县城也腾不出手来。 掰着指头数了一圈,能用的人就只剩下二小子一个了。 识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牛智信皱起了眉,这以后要做生意,可少不得会识字的人呀。 “信爷爷,我也识字。” 牛智信扭头,见翠香仰头挺胸地站在众人面前,有些疑惑地看向张屠户。 张屠户正在跟几个家主盘点识字的人选,一听翠香的话,豁然抬头立了眼睛去瞪翠香,“你大字认不了一箩筐,还好意思说识字?去去去,你还是别出来给我丢人了。” 翠香不服气地道:“爹,你和哥哥记性不好,记了后边的忘了前边,我可不一样,我可是把我娘教的全都记住了,不信你问我娘。” 被闺女揭了短,张屠户恼羞成怒,可他又舍不得像对张富那样地教训闺女,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翠香挥拳头,翠香并不怕他,对着他爹吐了吐舌头。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张屠户媳妇,那个大家口中的花婶,也是识字的。 牛智信便笑道:“张屠户,咱们正缺记账的人呢,既然翠香识字,那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 赵大头羡慕地道:“没想到翠香还识字呢,可真了不起,我要有个会识字的闺女,做梦都要笑醒了。”赵大头两口子都有闺女情节。 王猎户也劝张屠户,“小闺女想干活是好事,你们也别太拘着孩子了。” 张屠户想了想,勉强点头同意了。 二小子和翠香这两个账房人选就这样定了下来。 二小子称完豆腐,拿起笔和翠香一起在旁边算了起来,不时地回头跟身后的素雪说两句,半晌,才向牛智信和四盛道:“一共是一百二十二斤三两。” 四盛在旁边早就心算出来了,看来马顺还是实在人,只给他报了一百二十斤。 张屠户看翠香认认真真地埋头记账,紧绷着的小脸涨得通红,自家这闺女越长越像她娘了。 张屠户看着看着,心里那点别扭劲就慢慢消散了,现在逃荒在外,也没必要顾忌什么了,孩子们能干什么就让他们放手去干吧。 王老太、大盛等一群叶家人,看着二小子在众人注目下,干得越来越从容,心里涨得满满的,一股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辛辛苦苦供孩子读书绝对没有错,考不了科举,也不会没有用,以后有机会还是要送三小子、四小子、永安几个小的也去读书才好。 牛恒在人群里睁大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边,嘴唇绷成一条线,心里莫名生出一缕自卑感,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渴望读书。 如果他也是识字的,也会站在前边写字算账,跟俊妮讨论听她指点,甚至也可以从书上看了故事,讲给其他孩子们听。 四盛并不知道一个称豆腐记账的活,引得大家想了这么多,他见豆腐称完了,便道:“娘啊,咱们开始吧。” 王老太应着,急忙招手将各家的妇人们重新召集了起来。 牛智信对院里众人道:“大家都散了吧。” 大家便知道不方便再留下来了,这做豆干的过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做豆干需要锅,六家人一共有八口锅,各家指定一个妇人专门负责用自家铁锅做豆干。 叶家有两口锅,葛氏和高氏各管一口。 大柱媳妇何氏病还没有完全好,就由杨氏负责大柱家的那口锅。 张屠户媳妇身体不好,张屠户就去央了赵老大媳妇管着自家的锅。 茅草棚前,八个妇人拿着八把菜刀,背对着院子站成一排,面前的案板上都放着一块豆腐。 八个妇人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王老太。 王老太正拿着刀大前边给大家比划,“大家看,先把豆腐切成上下两块,然后横着切七刀,再纵着切一刀,就成了。大家都这样切,就能保证做出来的豆干都是一般大小了。” 王老太招呼众妇人,“来,大家一起切,上下一刀……横七刀……再纵着一刀,好,盛起来。再来一块……” 第117章 第一次送货 切好的豆腐被整齐地码放在铁锅里的篦子上,篦子底下的水已经烧开了,翻滚着冒着水蒸汽。 王老太提着菜刀,在一排妇人身后游走,逐个检查大家切豆腐的动作。 “王婆子,你切得不够匀称,最后这块太小了。” 王婆子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脸上露出自失的笑,弯腰道:“知道了,下一块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她很是丧气,做了一辈子饭,切个豆腐竟然会莫名其妙地手抖。 王婆子对着刚摆上来的豆腐,深吸了一口气,用手在豆腐上比划了半晌,才敢切下去。 见王老太点了头,王婆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素雪在茅草屋里透过窗洞看到屋前的情景,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被王老太狠狠地瞪了一眼,忙摸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继续整理面前的调料。 那什么,王老太精益求精,严把质量关的精神值得提倡。 这调料是已经配好了的,现在只需用干净的麻布把调料包起来,扎成一个个调料包就可以了。 大盛他们把调料一买回来,素雪和汪泽然就躲在这茅草屋角,照着那只标准的调料包的份量,把调料配好了。 天黑前,赵老三又去了趟马顺家,把剩余的豆腐拉了回来。 王老太带着妇人们拿了豆腐,便马不停蹄一锅锅地蒸,一锅锅地卤,一直到半后夜才全部做完。 清晨,王老太把做好的豆干按订货量分好打包后,才去叫醒素雪,她要去城里送货。 第一次去送货,张富早早地就在茅草棚前等着了。 汪泽然也早就是醒了,看着张富推了独轮车和素雪走出了院子,闷闷不乐地独自坐在地铺上发呆。 素雪跟张富出门后,还是先到马顺家,给马义留下了十五斤豆干,才与马礼一起进了城。 他们送货的第一站还是吉祥酒楼。 素雪一进酒楼的后院,马大厨就笑眯眯地朝着她招手,“素雪,快过来。” 马大厨果断丢下前边等着收货的人,先收了素雪他们的豆干和豆腐,又催着伙计去前边大堂里的账房处结了款。 素雪喜滋滋地从伙计手里,接过第一笔卖豆干的钱,想了想,还是交给了张富装着。 放空间虽然绝对安全,但容易让人起疑。 这里忙完,马大厨带了素雪到小厨房,拿出一包东西递给她,乐呵呵地道:“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吃着玩。” 素雪看那纸包里,是满满一包的零食,有油盐豆子、各式小点心,还有几块麦芽糖。 “快收起来,这是你张大爷我特意给你做的,回去当零嘴吃。” 这是真把她当小孩子了,素雪笑弯了眼,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见素雪喜欢,马大厨也很高兴,“素雪呀,你那去鱼腥的小窍门可是给大爷带来不少食客呢,昨天我做了一整天的鱼,几乎是供不应求呀。” 素雪道:“主要是大爷您的手艺好,别的厨师就是知道这个小窍门,也不做出不招牌菜来。” 张大厨更乐了,这小姑娘说话就是让人舒坦。 临走张大厨还不忘提醒素雪:“明天还送豆干来。” 出了吉祥酒楼,素雪和张富陪着马礼到兴隆客栈送了豆腐。 今天,马礼也只拿到了当天的豆腐钱,前几天的欠款,何管事又找了理由推后结了。 素雪看何管事的嘴脸,并没有上去联络豆干的事,这样不按约定结账的商家,他们还是不招惹得好,毕竟他们还有个难民的身份。 到了悦来客栈,门口的伙计直接领了几个人,从旁边的侧门进了客栈的偏院。 花掌柜亲自验了货,满意地微微点头,当即便结了款,告诉素雪明天只送三十斤豆干过来就可以了。 今天送的这六十斤豆干里,有三十斤是昨天遇到的那们少年预订的,花掌柜这还是按昨天的预估量给客栈订的货。 素雪答应着,心里在考虑,明天是不是要到其他商家再去推广,这两家的销量加起来还是有些少。 素雪一边想,一边扶着张富推着空的独轮车往回走,快走到南门口时,陡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她有些好奇,她在这县城里并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呀,是在叫她吗? 素雪转身,见后边一个年轻人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冲着她挥手。 待到跑近了,素雪才认出来,来人是悦来客栈的绿豆眼伙计。 那伙计跑到三人跟前,说了句,“让我好追。”便撑着腿大口地喘气。 素雪问:“小二哥,你找我们什么事呀?” 绿豆眼伙计呼吸平顺了一些,才直起腰道:“花掌柜让你们再去一趟悦来客栈。” 素雪心里一惊,难道豆干出什么问题了? 张富忍不住问出了口:“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见两人担心的神色,绿豆眼伙计阴阳怪气地道:“来你们好事了,花掌柜要跟你们谈谈长期供货合约了。” 悦来客栈昨天并没有签约,只是口头约定,素雪原想着,等他们第一批货试卖后,再跟花掌柜谈长期供货合约的,没想到花掌柜现在就要谈了,素雪当然求之不得。 素雪也不计较绿豆眼伙计的口气,当即便跟着他返回了悦来客栈。 在路上,这伙计虽然说话有些别扭,但还是如实回答了素雪的询问,三人这才了知道了花掌柜着急让他们返回的原由。 原来,素雪他们前脚刚离开客栈,花掌柜他们还没来及把豆干收起来,就被来偏院办事的客人看到,因为从没见过这吃食,就好奇地顺手尝了一块。 没想到这一尝便爱上了,当场就买了五斤。 花掌柜一看,忙盛了几碟给住店的客人去品尝,当即又卖出去了几斤。 花掌柜见豆干受大家欢迎,心里高兴,这才紧着让伙计来找素雪他们了。 见素雪三人坐定,花掌柜直接了当地道:“找你们回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以后每天给悦来客栈送五十斤豆干,可有问题?” 送货量从早上说的三十斤提到了五十斤。 听了这消息,连马礼都高兴起来。 昨天,马顺实实在在地收了四盛几百文钱,马礼才真实地感受到,这豆干也是他马家的生意。 马礼双手交握,因为紧张而微显僵硬的脸漾着笑意,转头去看张富和素雪。 张富也满脸喜色,却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他今天一直严格按四盛的叮嘱行事,他的任务就是跟着素雪,一切都听素雪的。 花掌柜扫了三人一眼,便知道这几人中,拿主意的是这个小姑娘。 素雪对上花掌柜的目光,摇头道:“没有问题。” 花掌柜道:“五十斤只是每天基本的送货量,若是哪天需要增加的话,我们会提前通知。” 第118章 去大娘家歇歇脚 听花掌柜要加量的话,素雪微微蹙眉,笑道:“如果要加量,希望花掌柜能在前一天早上就说明,给我们买材料备货留下足够的时间。要是晚了,怕是做不出来,影响了第二天早上的送货就不好了。” 花掌柜嘴角轻扬,这小姑娘沉稳淡定、不卑不亢的,还知道为自己争取时间。 “好,这就么说定了,如果有加量,我们在前一天收货时就通知你们,你们次日一早送过来。” 素雪点头。 花掌柜又道:“只是这契约……” 见花掌柜看着她有些犹豫,素雪问:“花掌柜可有制式契约?” 花掌柜拿起桌上的纸,道:“契约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你们谁来按手印?” 通常,这类供货的人家一般都不认识字,花掌柜他们都是口头跟对方谈好条件,然后拿了契约,让他们按手印即可。 花掌柜把目光转向马礼,这三人中,他年龄最大,又是村长的儿子,应该最有权威性。 触及花掌柜的目光,马礼慌乱地低下头,这么大的事,没有他爹的允许,他可不敢随意做主。 素雪笑道:“花掌柜可否让我先看看内容?” 花掌柜有些诧异,这小姑娘还认字吗?还要看契约的内容? 马礼也被素雪惊了一跳,签契约还要看什么,人家愿意跟你签都是抬举你了。 素雪余光瞥了马礼一眼,淡定地伸手接过那两张纸,从容地从头看起来。 虽然这契约是用繁体字写的,但素雪连猜带蒙也看明白了,契约的内容虽不如后世合同的逻辑清晰,但主要条款却都齐全了。 “花掌柜,三日一结款,这账期是不是有些长了?我们是小本买卖,三日一结的话,周转有些困难,再说,马家每天给其他酒楼客栈送豆腐,约定的可都是日结。” 马礼便使劲地给素雪使眼色,给这么大的客栈供货还敢讨价还价,不怕丢了这个大单吗? 素雪明白马礼的意思,但这条她是一定要争取的,她转头只定定地看着花掌柜。 花掌柜闻言一楞,拿过契约看了一下,眼睛忍不住瞟向身侧站着的绿豆眼伙计,后者被花掌柜看得当即垂下了头。 花掌柜磨了磨牙,这帮兔崽子该好好收拾收拾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既然你们有困难,那我就让一步,就给你们日结吧。” 素雪笑道:“多谢花掌柜体恤。” 花掌柜微笑,问道:“素雪,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素雪摇摇头,“其他都没有问题。” 花掌柜便让伙计去重新拿了份契约,素雪看了看马礼的神色,直接道:“花掌柜,那我就签了?!” 花掌柜忙抬手阻止,有些为难地道:“素雪,我知道你会写字,可你……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你还是让你家大人明天来一趟吧。” 看花掌柜这么慎重,素雪也能理解。 吉祥酒楼之所以敢跟她个小孩子签契约,是因为马家与吉祥酒楼的供货关系已经存续了好多年,彼此有信任的基础,但悦来客栈对马家并不了解。 素雪便放下契约,道:“好,明天送货时,我让家里人来签吧。” 谈好了契约内容,素雪三人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一出城,素雪便与马礼约好,她和张富先回家,吃完饭后再跟四盛去马顺家。 三人在马家寨村口分了手,素雪和张富推着独轮车向废院子方向走,可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了,“素雪,等一下。” 两人回头,见马顺媳妇扭着肥胖的身子,一走三颤地小跑过来,“素雪,你们回来了?” 素雪忙笑道:“马大娘,我们刚回来。” 马顺媳妇呼哧呼哧地好容易走近了,抓住素雪的手,亲热地道:“素雪,走,去大娘家歇歇脚去。” 素雪有些纳闷,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马顺媳妇怎么忽然对自己这么热情? “马大娘,我跟马大哥说过了,一会儿再跟我爹一起去大娘家,天不早了,我爹还等着我回去呢。” “啧,你们去我家喝碗豆浆歇个脚再回去一样的,就让你爹娘再多等一下下,他们也不在乎这一会儿工夫。” 张富从早上出门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实在渴得不行了,听说有豆浆喝,便有些心动。 现在已经出了城,张富也放松下来,就把不随便说话的事忘到了脑后,他看向素雪,舔了舔嘴唇道:“俊妮,咱就去歇会儿吧,反正你也没有娘,你爹忙得也没空念叨你。” 素雪横了张富一眼,会不会说话?一开口就把她说得跟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孤儿一样,连个惦记她的人都没有了。 马顺媳妇听了张富的话,脸上满是惊喜,对着素雪直乐。 素雪嘴角抽了抽,马顺媳妇真的就这么想让她去马家吗? 马顺媳妇被赶上来的马礼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收了脸上的笑,道:“素雪呀,大娘真不知道你没有娘,大娘说错话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素雪忙道:“没事的,大娘。明天要送的货还是不少,我得赶紧回去,让我爹安排着做豆干呢。” 听素雪说回去还要忙正事,马顺媳妇便也不强求了,她刚刚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她得快点回去告诉四妹去。 “素雪,那一会儿你们可一定要来呀,大娘在家等着。” 马顺媳妇说完便转身风风火火地走了,马礼追不上她,推着独轮车在后边直叫,“娘,你等等我。” 素雪看着马顺媳妇就这么走远,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一头雾水地回了废院子。 听说从明天开始,每天都固定有八十斤的订单,牛智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个营生算是稳下来了。 四盛等素雪吃完饭,便出门了。 汪泽然也不说话,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四盛回头看见有些好笑,这孩子怎么比永安还黏人呢。 “汪小子,你下午不是还要跟你大爷去镇上买东西吗?” 汪泽然道:“我大爷他们已经把要买的东西都背下来了,不用我跟着了。” 今天要买的调料的数量跟昨天的变化不大,大盛和三盛很容易就记住了。 素雪便道:“爹,永安他们都睡午觉了,汪表哥这会儿也没啥事,就让他一起去吧。” 四盛点了头,汪泽然便和素雪一起,跟着四盛去了马家寨。 进了马家院子,马顺媳妇和英娘便迎了上来,异常热情地簇拥着四盛几个进了堂屋,连马顺都被挤得落在了后边。 几人坐定,依旧是英娘端了茶盘上来。 马顺媳妇笑道:“四盛兄弟,这豆浆是英娘早就准备好的,一直等着你们呢。” 第119章 给你送钱来的 四盛看向英娘,英娘有些羞涩地道:“听大姐说素雪刚从城里回来,叶四哥也要来,就准备了,不知叶四哥可喜欢。” 四盛忙道谢:“马嫂子客气了,四妹辛苦。” 在马顺媳妇和英娘热烈的目光注视下,四盛只得端起碗喝了两口,嗯,这豆浆又浓又香又甜,非常好喝。 英娘道:“叶四哥喜欢就好。” 马顺媳妇视线在四盛和英娘间转了两圈,笑道:“四盛兄弟,喝完让英娘再给你加。” 这个英娘是什么人?看起来比马顺媳妇还要像主人,把马顺媳妇叫大姐,不会是马顺的……吧? 对上素雪好奇的目光,英娘熟络地道:“这就是素雪吧,长得真俊,脸蛋跟雪一样白,这乖乖巧巧的小模样太招人喜欢了,叶四哥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俊闺女。” 素雪被夸得脸都要红了,四盛却是笑得很坦然。 马顺媳妇半真半假地玩笑道:“四妹羡慕了?只要四盛兄弟点头,就让素雪以后给你当闺女也是有可能的。” 四盛和素雪都含笑不语,这玩笑开得…… 马顺迫切地想跟四盛说正事,见两个妇人磨磨唧唧地半天说不完,便截住话头,对马顺媳妇道:“你们要是稀罕素雪,就带去院子里说话吧,我跟四盛还有事说。” 英娘听了,先抬头看看四盛,见四盛并没反对,这才上来牵了素雪的手,“跟四姨来,咱们去院子里玩。” 素雪只得跟着她出了堂屋,汪泽然见状也随着素雪一起出去了。 堂屋里只剩下马顺和四盛两人,瞬间感觉耳根清净了许多。 四盛道:“马大哥,我这次是专门给你送钱来的。” 马顺已经猜出四盛的来意,嘴里说着:“不急,不急。”眼睛却灼灼地盯着四盛放在怀里的那只手。 四盛并不急着把钱掏出来,先跟马顺理起账目来:“马大哥,昨天,我们总共用了二百二十斤豆腐,按咱们谈好的一斤三文五的价格,买豆腐的钱总共是七百七十文。” 马顺跟马义已经提前算过账了,见四盛说得不错,便笑着点头 “咱们今天一共卖出去了一百零五斤豆干,按一斤一文的分成,总共是一百零五文。给马义的十五斤豆干,按十八文一斤的价格,应该是二百七十文。” “买豆腐的钱加上分成的钱,减掉马义十五斤豆干的钱,我这次应该给马大哥六百零五文。” 四盛把六串铜钱和五个铜板摆在桌子上,推给马顺,“马大哥,你点一下。” 马顺微微一顿,客套地道:“四盛,我们又不着急,这么快把钱送来,你看这……。” 四盛道:“马大哥收下吧,亲兄弟明算账,咱们合伙做生意,算清楚才能长久。” 听四盛这么说,马顺才低头点了钱,六百零五文,不多不少。 马顺把钱收起来,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四盛兄弟,你是不是算错了?” 四盛一愣,又在脑中过了一遍,没有发现问题,便虚心问道:“马大哥,是哪里没算对?” “你是不是多算了十五文,分成不是只有九十文吗?” 四盛恍然,哈哈笑道:“这个呀,马大哥,没算错,马义卖的十五斤豆干也是要算分成的,总共是一百零五文,没有多算。” 马义卖豆干定的零售价是二十二文,多卖的四文都是马家得的,四盛却还是把这十五斤算了分成,让马家每卖出去一斤豆干就相当于赚了五文钱。 四盛虽然是流民,现在还处在最困难的阶段,给马家算钱上倒是大方,马顺心里对四盛的为人又多了份信服。 院子里,素雪几个人围坐在小桌边,英娘拿出水果、零食给素雪和汪泽然吃,马顺媳妇和英娘随意地跟素雪聊着天。 闲聊的话题自然都很家常,但素雪总感觉英娘似乎对叶家很感兴趣。 英娘的话题总是围绕在素雪一家三口身上,拐弯抹角地问他们的喜好,甚至连叶家的人口、爷奶的脾性都要问个清楚明白。 素雪几次把话题岔开,可没说两句又会转了回去。 对于英娘的这些问题,素雪回答吧,这是叶家的私事;有心不回答吧,又显得不是很礼貌,有些细节,连素雪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素雪第一体验,聊天也能让人度日如年。 那英娘却聊得兴致勃勃,殷勤地递着零食,张口闭口地乖闺女,甚至连看着她的眼神,都闪着母爱的光辉。 马顺媳妇倒是对那桌上的零食更感兴趣一些,坐在那儿一直不停地吃,只偶尔会应和英娘两句。 素雪已经知道英娘是马顺媳妇的亲妹子了,只是她对自己如此亲热到底是为了哪般? 素雪试探地问:“四姨家,有没有跟我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 英娘听她主动问询,兴致更高,眉飞色舞地道:“有呀,有两个跟你差不多大,一个是小姐姐,她绣花可好看了,还有个比你大两岁的小哥哥,他最是能干了,小小年纪什么活都会干,既勤快又能吃苦,还会照顾弟妹,有机会四姨带你去玩。” 果然呀,素雪满头黑线,她才九岁呀,九岁。 汪泽然的脸也“刷”地一下沉了下来,语气生硬地道:“雪妹妹每天可忙了,哪有时间去别处玩?” 英娘被噎了一下,有些下不了台,脸色都变了,但却很快又挂上满脸的笑,道:“去不了也没关系,过几天他们也会来这里,到时候素雪来家,我介绍你们认识。” 这是非要素雪见那个能干的哥哥不可了? 素雪正想着怎么打消对方的念头,见四盛与马顺从屋里出来,素雪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跑上去拉了四盛的手道:“爹,你们说完了吧?咱们回家。” 见英娘看着四盛欲言又止的模样,素雪更是确定了心里的想法,摇晃着四盛的胳膊道:“爹,咱们快走吧。” 四盛见素雪急切的样子有些不解,不过他的事情确实已经谈完了,便回头对马顺确认道:“那明天就劳烦马大哥去城里一趟,把悦来客栈的契约签了?” 马顺爽快道:“没问题,这是咱们合伙的生意,何来劳烦之说。” 四盛顺势告了辞。 英娘极力挽留无果,只得送四盛几人出了院门。 回家路上,四盛看素雪和汪泽然都蔫蔫的,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便问素雪道:“怎么?跟你马大娘聊得不开心?” 素雪本想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四盛,但仔细回想一下,英娘她们似乎并没有说什么,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罢了,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呢。 第120章 绑在一起 素雪嘟了下嘴,只含糊道:“她们一直问咱家的情况,有些事我真的不记得了。” 素雪没有原主的记忆,通过四盛的讲述知道些大事情,但一些细节肯定还是不了解的。 四盛宠溺地拍了拍素雪的头,道:“不记得就不说了呗,说多说少还不都在你吗?至于为这点儿事不开心吗?” 素雪道:“爹,那以后你还是少让我去他家吧。” 四盛便纵容地道:“好,好,以后能让别人去的,爹绝不让你去。” 素雪心情这才好了点,汪泽然那紧绷的脸也放松了些。 素雪抱住四盛的胳膊问:“爹,给马家的钱付过了,那剩下的钱要怎么分?” 这个问题得好好考虑考虑,这豆干生意的本钱虽都是叶家出的,配方和推广也主要是素雪出的力,但今天卖出去的豆干,却是六家人一起做的。 四盛索性坐在路边,边歇息边低头沉思。 素雪道:“爹,咱们可以给干活的人付工钱,这样就简单了,生意是咱家的,赚的钱自然也都是咱们的了。” 四盛笑道:“那咱家岂不是很快就能脱贫,衣食无忧了?” 素雪也笑,“对呀,爹,你就做咱们豆干作坊的老板。以后咱们把作坊做成连锁的,把豆干卖到更多的村镇、县城、甚至府城去,等咱们赚了足够多的钱,就有办法买房置地,那时,就可以太太平平地过上地主一样悠然的小日子了。” 四盛眼里放光,素雪描画的蓝图太美好太诱人,让素雪过上向往的好日子,一直是他的心愿。 “到时候咱们六家人的房地最好都买在一块,大家没事了可以坐在一起,享受着好日子,回顾一下当初逃荒的艰险,再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 素雪怪异地看了看四盛,“爹,其他人家给咱们家干活,咱们付给他们工钱,那他们就是咱家的雇工,要买房置地恐怕不那么容易。” 如果这样算,叶家与其他人家的确是主家与雇工的关系,那牛智信也就成了叶家的管事了,雇工的工钱有限,想要在短时间内买房置地几乎不可能。 四盛冷静下来,脸上的笑就不那么畅快了。 好一会儿,四盛才有些惆怅地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是咱的初衷啊。” 他们这几天忙活,就是想给六家人找个吃饭的营生,让大家摆脱困境,一起脱贫,再一起过上好日子。 逃难前,要说开作坊雇佣乡邻,四盛决不会反对,可现在的四盛,还真地做不到自家一家奔好日子,却让这些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乡亲当雇工,继续在困苦里挣扎。 没有这几家人,叶家也不能独善其身地走到现在。 四盛攥了攥拳,要好大家一起好,大家一起受过苦那就一起去奔好日子,一个也别落下。 “这种方式不行,再想想,看有没有其他让大家绑在一起经营的办法。” 素雪倒是跟四盛很有共情,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感觉六家人已经是亲人一般的存在了,的确不能不考虑他们的情况和感受。 汪泽然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不然,还可以跟他们签身契,要是签了死契,大家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一辈子都会荣辱与共。” 素雪问:“你说的身契,是指卖身契吧?签死契的意思就是他们卖身给叶家,一辈子都是叶家的下人了?” 汪泽然点头,签了死契的人跟主人命运息息相关,主人有肉吃,他们就有汤喝,主人没钱花,他们也会受穷,那样六家人就彻彻底底地绑定在了一起。 四盛摇头,断然道:“这个更不行,不说他们是不是愿意卖身,我们能不能拿得出那么多买下人的钱,单说我们,怎么也不能把同生共死的乡邻当奴仆使唤。” 汪泽然也觉得这个主意不太妥当,不过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素雪挠挠头,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爹,不如咱们用股份制试试?” 四盛和汪泽然都看向她,只是四盛的眸底带着思考和审慎,而汪泽然眼里则是不解。 素雪道:“与其说股份制,倒不如说是合伙更好理解,爹,咱们成立个合作社,或者叫互助社,怎么样?” “合作社,大家平等合作?”四盛略微思考,便道:“好,这个可行,就按这个思路考虑。” 四盛和素雪又讨论一番,定下了一些执行的具体细节。 汪泽然在一侧听着,似乎也很快理解了两人讨论的内容,偶尔也说两句想法。 “合作社?”牛智信从没听说过这个词,其他几个当家人也茫然地望着四盛。 四盛道:“合作社就是咱们几家人合伙做生意,六家人都是这个生意的东家,大家拧成一股绳合伙去挣钱。” 张屠户“嗐”了一声道:“你说拧成一股绳我就明白了,那意思就是有钱大家赚,有活大家干呗。” 四盛道:“对,不过,如果合伙的生意做赔了,大家也是要一起赔的。” 张屠户道:“那是自然,既然是合伙的营生,赚了大家分钱,赔了当然要大家共担了,我看这个行,咱们就这么干吧。” 其实大家并没有更多的选择,目前只有这么一个吃饭的营生,大家也只有合伙这一条路可走了。 见几个当家人都点了头,赵大头有些不安地问:“那这本钱怎么个出法?” 四盛道:“咱们按人口出本钱,到时候就按本钱分红。”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四盛进一步解释道:“咱们六家满共五十四口人,不管男女老少,每个人都算一份,每份按五十文出本钱,赚了钱分红也是按各家出的本钱分。” 牛智信道:“那不就是说,咱们这营生有五十四个东家了?” 四盛道:“对,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在场的都是各家当家人,咱们还是以家庭为单位来算。” 牛智信犹豫疑道:“咱们有的人家劳力多,干活多,有的人家劳力少,分红要是也都按份数分,是不是不太妥当?” 张屠户道:“信叔,这五十四个人都是东家,干活的是伙计。” 王猎户道:“那都当东家了,没有人干活可怎么办?” 四盛笑道:“分红是按本钱分的,虽然本钱跟人数有关系,但准确地说,分的这红利本就是用本钱赚来的。” 见大家更听不明白了,四盛道:“说简单点,咱们应该先给干活的人发了工钱,然后才能给各家分红,但现在咱们刚刚开始,没办法分那么细,反正都是给自家干活,就先不发工钱了,等以后赚得多了,再讨论工钱的事。” 第121章 不明白 这回大家听懂了,纷纷点头同意。 四盛尽量用浅显的话,给大家讲了合作社的具体运作。 那边几个当家人听得眼冒金光,这边王老太带着妇人们在热火朝天地做豆干,明天早上要送出去九十斤的货,不能耽搁了。 素雪今天起得太早,这会儿困得不行,从马顺家一回来,就窝在地铺上补眠去了。 等一觉醒来,远远地看见四盛他们还围在一起开会,连孙寡妇和大柱也被叫了过去。 素雪揉着眼睛喊人:“永安,三小子,小妮——” 这几天忙着豆干的事,好久没有跟永安他们好好说话了。 几个孩子就在不远处的院子里玩,听到素雪的声音,永安带头像小炮弹一样飞了过来,“姐,你醒了?” 素雪帮永安擦了擦头上的汗,问道:“你们玩什么呢?” 小妮挤坐在素雪旁边,快言快语地道:“三姐,我们玩顶牛呢。” 三小子也跑过来了,报告道:“三姐,汪表哥可厉害了,一个人对牛恒和栓柱两个,都没有输。” 素雪嘴角抽了抽,汪泽然可真会玩,看来得让四盛给他上上紧箍咒了,还有这些孩子们,没事也不能总这么疯玩呀。 素雪数了数,叶家的几个孩子都在这儿了,便从怀里掏出早上张大厨给的零食包。 “来,大家排排坐,三姐给你们分果果。” 大家听说有果果吃,“哗”地一下坐在了素雪周围的地铺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排排坐,分果果喽。” 三小子主动维持秩序,“牛牛,你别挤在三姐身后,坐在这儿,四小子,你坐小妮身边。” 素雪见大家都坐好了,便拿着零食包,按顺序给大家分,每人抓一把油盐豆子,再把小点心一人分了一块。 孩子多,顺着一排走着分到头,零食包就见底了,素雪忙把剩下的收起来,这些给永安和汪泽然留着慢慢吃。 孩子们“嘎嘣噶嘣”欢快地咬着豆子,空气中飘散着缕缕豆香,素雪满足地眯起眼睛,她很喜欢这种当孩子王的感觉的。 三小子见素雪这会儿没事,便道:“三姐,你给我们讲故事吧。” 小妮哀怨地道:“三姐好长时间都没讲了,我都记不得听故事是什么味了。” 素雪“噗嗤”一下笑了,刮了她的小鼻子道:“听故事还有味呢?你给三姐说说,是酸味还是咸味。” 小妮揉着自己的鼻子,朴闪着大眼睛道:“听故事就是有味儿,是甜味,可甜可甜的味儿。” 见孩子们都想听故事,素雪便道:“好,今天就讲一个吧,就让你们甜一甜。嗯……,对了,就讲美猴王学艺吧。” 素雪这边刚开始讲,“呼啦啦”便围上来一群的小豆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连汪泽然、张富、牛恒几个大点的,也站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素雪。 大妮她们拿着针线朝这边挪了挪。 院子里的大人也安静下来,边干活边竖起了耳朵。 一时,院子里这一角,只听得有素雪高高低低讲故事的声音。 “……美猴王想呀想,终于想明白了祖师的用意,于是,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悄悄地来到祖师的住处,……” 素雪刚讲到这儿,抬头就见四盛走了来,看来当家人的会议开完了。 素雪忙收尾:“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次分解。” 见孩子们没反应过来,还在愣愣地看着素雪,汪泽然道:“下次分解,就是以后再讲的意思,大家都玩去吧。” 等大家都散了,素雪才问四盛:“爹,怎么样,大家能接受合作社吗?” “嗯,所有人都同意了,大的方向上都认同,只是细节上一时半会儿理解得还不是那么透彻,不过也没关系,等分红的时候就明白了。” 素雪点头,这就好。 四盛接着道:“雪儿,你去帮二小子和翠香理理账吧,他俩一定得搞明白才行。” 四盛说完,便要去做豆干的茅草屋,今天的调料包是汪泽然一个人配的,他得去看一下,再说调卤味还要他亲自做呢。 四盛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汪小子,你也跟雪儿一起去吧。” 今天从马家回来的路上,汪泽然显然是听懂了的,让他跟着一起吧,毕竟,六家人会认字的人的确太少了。 素雪和汪泽然答应着,当即就去找二小子和翠香两人了。 二小子和翠香正在牛智信家的茅草棚边,听牛智信讲收取入社费的事。 “总之,这入社费就是咱们合作社启动用的本钱,知道吗?” 见两人还是不明白,牛智信有些挠头,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他俩听得懂。 见素雪和汪泽然两人过来,牛智信便拉住素雪道:“俊妮,你肯定知道合作社的事吧?” 见素雪点头,牛智信赶紧道:“来,来,你快来给他俩讲讲。” 牛智信让开位子,如蒙大赦般呼出一口气,其实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感觉刚才就是在赶鸭子上架呢。 素雪便在牛智信身边坐下来,把合作社的模式又细细地从头讲了一遍。 见二小子和翠香还是懵懵懂懂的,素雪也扶额了。 不理解没关系,只要会干活就行,素雪直接问道:“二哥,翠香姐,你俩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不是要去收入社费?” 两人点头,这个他们俩知道。 “那就简单了,咱们把每家的入社费算出来,让大家按这个数交钱就可以了。”素雪问:“你俩谁管账,谁管钱?” 见两人茫然,素雪扭头对牛智信道:“信爷爷,那就让翠香姐管钱,我二哥管账,行不?” 牛智信笑道:“行,行,就这样安排。” 二小子和翠香也点了头。 素雪手把手地帮翠香和二小子在账本上做好表格,道:“等会儿每收一笔钱你们俩各自就在账本上记录一笔。” 素雪又拿出一张白张,把各家的人数列在上边,现场跟他们算入社费的钱数。 这一算,素雪就头疼了。 这两个人算加减法还过得去,只是慢一些,但要算乘法就困难了,二小子甚至连乘法口诀都背不全。 素雪皱着眉问汪泽然,“你会背吗?” 汪泽然倒是会背,但计算的速度也是超慢。 素雪低头在纸上写字,一边道:“这回,我先帮你们算出来,下次你们就得自己算了。” 几个人看着素雪一行一行地写数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连想都不想就算出结果了?她是怎么算的?算得对吗? 见几个人眼睛里的怀疑,素雪道:“入社费总共是两千七百文,信爷爷我算得对吗?” 牛智信重重地点头,“对,对,四盛说的就是这个数。” 二小子和翠香这才露出信服的表情。 第122章 真要出去讨饭吗 素雪把写好的清单递给翠香,“一会儿,你们就按这个数去收钱。” 二小子和翠香两个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素雪又把乘法口诀写了两份,交给两个人,“二哥、翠香姐,你们尽快把这个背熟,明天我送完货回来,要一个一个听你们背。” 牛智信笑眯眯地坐在旁边频频点头,有了俊妮可真是省心,不但能帮着算账,还会教人,看那做派多像学堂里的先生。 见汪泽然对着二小子幸灾乐祸地笑,素雪道:“汪表哥,你也要背,把口诀背得烂熟,才能算得快。” 汪泽然脸上瞬间就不好了,这儿还有他的事呢?这回轮到二小子笑了。 素雪接着道:“还有,汪表哥,你还得教永安背这口诀,让他也要背得滚瓜烂熟。” 汪泽然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郑重地点头。 话说完了,素雪让二小子和翠香去收钱,自己跟汪泽然站起来也要离开了。 没想到,素雪刚一转身,却被牛恒挡到了面前,牛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俊妮,我……我能不能也背?” 素雪有些意外,“你?你要背什么?” “背那个什么表,我也想学算账。” 想学习当然好事了,不过……,素雪扭头看向牛智信。 牛智信听牛恒说也想学算账,开始有些惊讶,不过瞬间便又欢喜起来。 牛恒是牛家的长孙,很得全家人的宠爱,特别是牛智信和和牛老太。 但牛家再怎么娇宠牛恒,也从来没想过要送他去读书,庄稼人有几个人会想那种不切合实际的事呢。 现在牛恒提出想要学些算账,牛智信是全力支持的,不说别的,牛恒要是学会了,单是对现在合作社的营生,是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见牛智信同意,素雪才对牛恒道:“行,那你就跟着汪表哥学吧。” 汪泽然不情愿地瞪向素雪,素雪就冲着他笑,除了汪泽然,还能跟有谁能教牛恒,二小子和翠香自顾都不暇,根本没精力教别人,她自己可不想去教牛恒。 看到素雪讨好的笑,汪泽然顿时没了脾气,只得默认了。 二小子和翠香在院子里跑着收入社费,前面两家还算顺利,只是到赵大头家时,却有些卡绊。 赵大头听两人说过自家要交的钱数,就僵硬着脸笑道:“好孩子子,你俩先去收别家的去,一会儿,我把钱给你们送过去。” 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豆干也已经在木框子里压着了,所以大头媳妇和赵老大媳妇也都在。 见二小子和翠香走远了,赵大头才对大头媳妇道:“要五百文呢,咱家能拿出来多少?” 大头媳妇叹气道:“家里总共就只有一百二十多文,就这点儿,还不能全交出去,不得留几个在手里,万一有个急用不能抓瞎了。” 赵大头愁烦地道:“那就是说,至少得借四百文了?” 大头媳妇没吭声,在心里琢磨着该去谁家借钱合适。 赵大头道:“孙寡妇和大柱两家刨除,剩下几家,就不知道谁家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大头媳妇出主意道:“要不去每家都借上一百文?” 赵大头沉默半晌,道:“各家都要交入社费,交了自家的钱后,不知道还有没有闲钱借给咱们了。” 赵大头掰着手指头一家一家地数,“王猎户家咱就别去了,他家逃荒前好长一段时间里,上山几乎都没打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张屠户家也别去了,天旱了这么久,家家都没有多少余粮,养猪的人家少了很多,收猪困难,肉也卖不动。” 大头媳妇苦着脸道:“那就去四盛家借?” 赵大头道:“四盛家,自从白家关了铺子,叶家供四盛读书很吃力,估计手里也没有多少,再说他家人口多,这次要交的入社费比咱家要多出快一倍呢。” 大头媳妇“扑通”一下跌坐在地铺上,灰心地道:“这家也不行,那家也没有,那咱家这钱就不交了?不入这个社,不做这个营生,咱们还能干啥?哪里还有平空来钱的营生?难道咱们真要出去讨饭吗?” 大头媳妇说着,眼泪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流。 赵老大见娘流了泪,忙过来抚了大头媳妇的胳膊,道:“娘,你别着急,实在不行,我明天就到镇上找活去,临时扛些短工,能挣一个算一个。” 大头媳妇眼泪掉得更凶了,“咱们是流民,谁敢让你去扛活?那天,老四要不是遇到四盛和汪小子,早就被人给抓起来了。” 赵老大当即就无话可说了,他们真是没有一点来钱的路子,四盛找的这个营生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可这入社费…… 一家人都没了主意,吃了一半的饭碗放在脚边,没有了胃口。 “娘,你拿着这个。” 大头媳妇见赵老二递给她一个手绢,用袖子抹了下眼泪,厌弃地推开,道:“我不用这种东西。” 这手绢一看就是老二媳妇的,现在都要去讨饭吃了,谁还有心思讲究这些,擦个眼泪还用得着手绢? “娘,这是她进门时,娘家给的压箱底的钱,她让我给娘的。” 这是老二媳妇给的钱?大头媳妇诧异地看过去,赵老二打开手里的手绢,里边是穿成一串串的铜钱。 赵老二用手绢捧着铜钱递给大头媳妇,道:“娘,她说这一共是一百九十二文,她只有这么多了,让我全都给娘拿去交入社费。” 大头媳妇转头看赵老二媳妇,见她低着头坐在不远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半边脸,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大头媳妇又看向赵大头,赵大头眼眶有些红,垂下眼睑掩饰着,“这是儿媳妇的嫁妆,我们不能用。” “可是……”大头媳妇只吐出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儿媳妇的嫁妆是儿媳妇的私产,再上不得台面的人家,都不会随便动用儿媳妇的嫁妆,这是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赵老二媳妇听到公公的话,猛地抬起头来,有些激动地道:“爹,我嫁给老二,就是赵家的人,我愿意把这钱拿出来给赵家用,谁也说不上来啥。” 赵老二也道:“爹,她是心甘情愿的。” 赵大头看看老二媳妇,低头思量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大头媳妇,跺了跺脚,道:“也罢,咱就先用这钱应个急,算是咱们借老二媳妇的,等分了红,再给孩子还上。” 赵老二媳妇听说,偷偷看了赵老二一眼,愉悦地抿了嘴又垂下了头。 赵老大媳妇也拿出二十个铜板,给大头媳妇道:“娘,我只有这点钱。” 第123章 我不要 赵老大媳妇说着,又双手捧出一个簪子,咬了咬牙道:“还有这个,是包银的,明天让老大到镇上去当了,也能换几个钱。” 大头媳妇知道,这簪子是老大媳妇去世的娘留给她的,便只收了铜钱,道:“簪子你留着,去镇上当也来不及了。” 赵老大媳妇明显松了一口气,将簪子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贴身衣服里。 有了两个媳妇凑的钱,赵家银钱的缺口就不大了,赵大头又硬着头皮从牛智信家借了一百八十文,算是凑足了入社费。 四盛刚从做豆干的茅草屋出来,就见大柱迎着他走过来,似乎有话要说,却只叫了一声“四哥。”,就吭吭哧哧地,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四盛带他走到旁边人少的地方,问:“大柱,是不是钱不够?我这儿有,你先拿去用。” 大柱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的钱够。”说着忙从怀里掏银子,道:“四哥,我只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把它换成铜钱。” 四盛看大柱手里,有两块不规则的碎银子,总共有一两多的样子。 庄户人家钱不多,大多时候用的都是铜钱,很少有用银子的。 四盛记得大柱曾说过,逃荒前,他返回何家庄还银子时,看到了何家被灭门的事。 “大柱,这是不是何家你丈母娘给你的那两块银子?” 大柱瞬间红了脸,半晌才点了点头,“我手里的铜钱不够,所以……” 四盛道:“这银子你还是留着吧,你还差多少铜钱?” 大柱有些着急,道:“可……,我只有六十三文。” 四盛从空间里摸出一串铜钱,递给大柱,“这是一百文,你拿去用吧。” 大柱有些无措地背了双手,似乎怕那铜钱扎手一样,“不……,别……,我只要九十文就够了。” 四盛便开玩笑道:“你拿着,整数好算利息,到时候分了红,多给我还利息就行。” 听了这话,大柱神色稍稍自然了些,伸手接了钱收起来道:“好,我给四哥记着利息。” 大柱放松下来,也开起了玩笑,“四哥,你的利息要是定得太高,我可还不起呀。” 四盛道:“那就把牛牛押给我,我家雪儿、永安都稀罕那孩子呢。” 大柱知道,小妮带着牛牛,天天跟叶家几个孩子一起玩,听四盛这样说,满脸笑容地道:“好啊,你现在就领走吧,还省了我家口粮呢。” “牛牛要给,也是给我三房,哪有给四房的道理?” 大柱回头,见三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忙恭敬地道:“姐夫。” 三盛点点头。 四盛见三盛找大柱好像有事,招呼了一声便离开了。 三盛从袖子里取出一小串铜钱递了大柱,道:“这五十文钱你拿去交入社费,我跟你姐也没啥本事,只能拿出来这么多,要是不够,我再去想想办法?” 三盛跟四盛不同,四盛长年住在镇上白家,经济相对独立些,三盛住在叶家,叶家没有分家,三盛手里根本不会有任何积蓄,这钱是他偷偷找王老太借的。 大柱当然知道姐夫家的情况,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向三盛开口,没想到三盛却主动给他凑了钱,大柱推拒道:“姐夫,我手里的钱够交入社费了,这个我用不着,你自己收着吧。” 三盛有些意外,却还是坚持把钱往大柱怀里塞,“姐夫给你的,你就拿着,要多的也没有。” 大柱怎么说也不收,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姐夫,我不要,我有呢,我不能再拖累你和我姐了,我姐……太苦了。” 大柱的话也让三盛莫名有些伤感,低下头道:“都怪我没本事,让你姐受委屈了。” 四盛走出去老远,回头看见三盛和大柱两个的情形,猜到些什么,有些无力地摇摇头。 晚上,四盛终于在做豆干的间隙,拔了铁锅去做了一大锅蟹黄豆腐。 糊糊的黄亮汤水里漂浮着白玉一样的嫩豆腐碎,素雪和叶老爷子一人抱着一碗,对面坐着喝得十分陶醉。 素雪喝了一口,眯着眼问叶老爷子,“爷,这个汤对你胃口吧?” 叶老爷子连勺子都没用,对着碗一口一口地吸溜,听素雪问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喜欢是不言而喻的。 素雪便表功道:“爷,这可是我让你儿子做的,你可别只说儿子孝顺,忘了我这个孙女也是想着你的。” 叶老爷子便斜了眼道:“一天到晚连个人影都不见,也叫想着我?” 这几天素雪有些忙,即使人在院子里,还真没有特意去跟叶老爷子说说话。 素雪有些讪讪,转眼便谄媚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爷,给你吃豆干。” 昨天剩下的几块豆干样品,素雪跟汪泽然、永安偷偷吃掉了,这是今天的。 今早送完货剩下的豆干有点多,四盛就给各家都分了点,特意让大家伙都尝尝自家做的产品是什么味道。 素雪便把自己的一份拿过来,借花献佛给叶老爷子吃。 见叶老爷子不为所动,素雪便装疯卖傻道:“爷,你还想吃什么,我找你四儿子要去,就算被他打杀了,拼了命也给你要来。” 叶老爷子被逗笑了,把空碗递给素雪,道:“你就是要来山珍海味,我这会儿也吃不下了。” 吃了晚饭又喝了一大碗蟹黄豆腐汤,叶老爷子撑得只想躺着。 叶家人喝汤喝得高兴,院子里的其他人家却是吃豆干吃得开心。 果然不出所料,豆干的味道俘虏了所有人的舌头,六家人虽然一人只分了一小口,却也满足的不得了。 这可是十八文一斤的吃食呢,能吃上这种高档的东西,放以前,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第二天,张富跟着素雪一起去送货,汪泽然被留下来教永安和牛恒学乘法口诀。 两个人还是先到马家,与马顺和马礼汇合后,再一起进了城。 马顺今天是去签契约的,所以几个人便改变惯常走的路线,先去了悦来客栈。 知道了马顺的身份,花掌柜笑容满面地开口道:“咱们契约内容还需再调整一下,每天送货量得改成七十斤,五十斤不够用呀。” 马顺自然满口应承。 马顺这里签完契约,就与素雪他们分手了,他还要赶着回去做豆腐呢。 现在豆腐用量大,马顺一家得一刻不停地干才能保证供应。 素雪等着管事收了豆干,结了款,把钱交给张富揣着,才出了悦来客栈。 素雪和张富照例陪着马礼到兴隆客栈送完豆腐,最后才去了吉祥酒楼。 吉祥酒楼的马大厨,并没有在院子里收货。 第124章 尝尝新菜 收货的管事见马礼几个人送的是豆腐、豆干,脸上瞬间挂上了笑,露出八颗牙齿,道:“你们等会儿,我去叫马大厨。” 很快,马大厨手里拿着个油腻腻的布巾,擦着脸上的汗,从小厨房里走出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却红光满面的。 一看到素雪,马大厨便用生无可恋的语气道:“素雪呀,你这豆干简直是给我找的累啊,我一个大厨,一天到晚都掂个勺子,不是在做鱼,就是在做豆干,唉,你看大爷我都廋了。” 素雪就捂了嘴笑,“大爷你这是痛并快乐着。” 这个说法贴切,张大厨大着嗓门也畅快地笑。 “素雪,你来尝尝大爷新做的菜。”张大厨不容分说,拉着素雪就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的小几上摆着两碟小菜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做好的,一碟韭菜炒豆干,一碟是豆干炒鸡蛋。 素雪挑眉,全是用豆干做的? 做菜素雪没有把握,可品菜,却是她的拿手好戏。 素雪不客气地接过张大厨递过来的筷子,吃了一口韭菜炒豆干,朝张大厨点头道:“大爷,这菜做得真好吃。” 张大厨眯着眼笑,又指着另一碟道:“你再尝尝这道。” 素雪夹了一筷子豆干炒鸡蛋放进嘴里,这个嘛,就有点一言难尽了,鸡蛋香软,豆干却是硬邦邦的。 素雪看向张大厨,张大厨有一丝被看穿小心思的尴尬,干笑道:“我也觉得这个好像不太搭,但是上次听你提过这道菜,试了好几次,都是这个感觉。” 这是想让她给出这道菜的做法了? 不用查询,素雪就知问题出在哪了,她家以前也常吃这道菜,看四盛做得多了,她也熟知这菜的做法。 素雪并不介意张大厨的小心思,大方地道:“大爷,你炒这道菜前,没有泡豆干吧?” 这话犹如醍醐灌顶,张大厨一点就透,“没有,那豆干要泡多长时间才能用?” “泡两个时辰就够。” “好,好,我一会儿就泡上,再重新炒来看看。” 得到了答案,张大厨满意了,便转了话题道:“素雪呀,大爷这儿豆干卖得快,到下午就没得卖了,你明天送货还得再加二十斤来。” 素雪高兴地道:“好呀,我明天就按五十斤给你送。” 张大厨笑呵呵地道:“你家只多二十斤恐怕还不够。” 看素雪满脸的疑问,张大厨慢条斯理地道:“我有个老友姓梁,在客闲来茶馆做掌柜,昨天听说我这儿豆干好吃,过来尝了尝,立马就喜欢上了,当即就决定要向你们订货。” 张大厨看着素雪,“我就替你答应了,你不会怪我先斩后奏吧?”脸上却是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素雪眼睛笑得弯成了桥,“太好了,大爷,我知道你是在帮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素雪从小厨房出来,马礼和张富已经结完了账。 张大厨便在一院子人的注视下,亲自把素雪他们送出了院门。 按着张大厨给的地址,马礼带着素雪和张富来到了客闲来茶馆,这个茶馆其实离悦来客栈不远。 听说来找梁掌柜,天生一张笑脸的伙计打量了一下三人,直接问道:“你们是卖豆干的吧?” 得到肯定回答,笑脸伙计便带着三人去了后院,梁掌柜见到素雪,很是客气。 因为张大厨已经提前介绍了情况,双方没花多少工夫,便签了契约,约定从明开始,每天给茶馆送二十斤豆干,价格按统一批发价十八文算。 出城回到院子,素雪和张富先去找了翠香和二小子,把卖豆干的钱款跟他们做了交接。 素雪又把今天的情况和新增的订单给四盛和牛智信详细说了一遍,这才跟张富分头回家吃饭。 又增加了几十斤的订单,四盛和叶智信听完,就紧着去安排干活去了。 素雪吃完饭放下碗,总感觉哪里似乎不对劲,她在院子里转了转,看见二小子和翠香做完了账,便叫道:“二哥,翠香姐?” 二小子见素雪悠闲地踱步过来,有些慌乱,“俊妮,你,你不是还要睡午觉吗?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拔腿就想走。 素雪盯着二小子冷笑,昨天她已经说过了,等她送货回来,要检查二小子和翠香背诵乘法口诀的。 二小子知道躲不过了,硬着头皮道:“我,我已经会背了,不过,你,你还是让翠香先背吧。” 翠香闻言也不扭捏,直接把写着口诀的纸往素雪手里一塞道:“你看着,我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素雪听翠香一口气背到九九八十一,连个磕绊都不带打的,忍不住拍手叫好,“好,翠香姐背得真流利。” 被素雪夸赞,翠香还有点不好意思,马上又恢复了自然,挺起胸脯傲娇道:“我昨天晚上就背会了,我娘还让我哥也背,不过他只会背三七二十一。” 张富吃了饭刚走过来看热闹,就听到妹妹在背后揭自己的短,立马炸毛,“好啊,翠香,你找打是不?”说着便张牙舞爪地上来要抓翠香。 背后说人坏话,还被本人听到了抓了现场,翠香有一丝心虚,却不服输地道:“我说的是事实,哥,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爹打不死你。” 一提到张屠户,张富就蔫了下来,收住手脚,只虚张声势地瞪眼道:“翠香,你给我等着。” 翠香却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对着他做鬼脸。 素雪饶有兴趣地看两兄妹斗嘴,只是张富两句话就败下阵来,让人有点不尽兴,她有些遗憾地看了张富一眼,才转向二小子,“二哥,该你了。” 二小子也正在看戏,冷不丁被点名,立时又紧张起来,“啊?哦,一一得一,二一得二……” 素雪吸了口气,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旁边的翠香就抢先纠正道:“一二得二,叶二哥,前边这一组,每句话都是一开头,你再背。” 二小子抹了一下额上看不见的汗,从头再背,这回竟然一口气背到了一九。 在翠香的一路提示下,二小子磕磕绊绊地全部背完了。 素雪道:“二哥你背得不熟,你跟着翠香学学她的小窍门,再接着背。” 素雪把二小子扔给翠香,看了一眼正津津有味看热闹的张富,便离开了。 等走到叶家茅草棚边,素雪忽然想起来哪里对不劲了:她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就没见到永安呢,汪泽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河滩边的几棵大树下,汪泽然在一群小孩子中间来回走动,还不时弯腰说些什么。 那些孩子则在地上或坐或蹲或跪的,手里拿着树枝在沙土上划拉着什么。 第125章 分红 素雪悄悄走到永安身后,发现他竟然在写字,素雪惊喜道:“永安,你会写字了?” 永安正专注在手里的树枝上,头顶猛然传来的声音,让他小手一抖,手下的字就多了一撇。 “姐——”永安回头看见素雪,撒娇地依偎在她身上,埋怨地道:“你看你,我都要写完了,被你给说坏了,又要重写。” 干了坏事的素雪揉乱了永安的头发,道:“你会写几个字?” “一到九,我都会写了。” 这才半天工夫,就会写九个数字了?素雪当场考校了一番,永安果然没说大话,九个数字他都能写会认了。 素雪一过来,汪泽然就看到了,但他并没有打扰,只是走了过来,站在旁边静静地听两人说话,此时才笑道:“永安学得最快了,三小子还只学到四呢。” 旁边躺枪的三小子,嘟了嘴憋屈地看了汪泽然一眼,低下头不敢吭声。 素雪被三小子的表情逗笑了,也揉乱了他的头,在三小子抗议声中,转头又问永安:“那你会背乘法口诀吗?” “会,我都能背成三九二十七了。” 听永安一字不错地背完,素雪看向汪泽然,眼底满是赞许。 汪泽然脸上却是淡淡地,继续在孩子中间巡走,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 素雪环顾四周,见这是不只有叶家的孩子,还有栓柱等其他人家的孩子。 牛恒坐在树背后,嘴里在一张一合地默背着什么,还不时地瞄一眼这边。 素雪把汪泽然拉到一边,问:“怎么这么多孩子,你都教他们?能教得过来吗?” 汪泽然道:“他们可能是觉得新鲜,就一起跟来了,反正一个人是教,一群人也是教。” “那他们学得咋样?” “口诀都能背到一九,大多都学会五个数字了。” 汪泽然顿了一下,有些狡黠地道:“我对他们说了,如果他们学不会,以后就不能听俊妮讲故事,所以大家学得还算认真。” 素雪无语望天,不过,心里的想法却是成形了,等四盛忙过这阵子,跟他好好商量商量。 接下来的几天,素雪再没有去城里,在院子里过上了米虫的惬意生活。 四盛见素雪偷懒,便也由着她并不揭穿,只安排了张富和汪泽然两个每天去送货,反正两个人都是跟着去过城里的,熟门熟路的,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其实,素雪原本想再去谈一些大客户的,只是现在豆干销量增长得还算稳定,也就暂且放下了。 现在每天批发量已经涨到了二百斤,再加上马义那儿寻常也有一、二十斤的销量,从开始推广到现在,只五天的时间,总销量就生生地翻了一倍了。 值得一提的是兴隆客栈的订单,准确来说,这笔订单应该算是马顺接的。 县城里,吉祥酒楼和悦来客栈几乎同时推出一种新鲜的吃食,听说连京城的贵人都赞不绝口,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 有吃过的,对那种不可言说的香味极尽渲染,再加上客闲来茶馆的推波助澜,一时间,吃豆干竟成了益县县城的热门和时尚。 悦来客栈因为有豆干供应,生意兴隆了不少,连在城外堰南镇上的分号都开始用豆干吸引客人了。 而兴隆客栈,连着来了几波客人,听闻店里没有豆干卖,转身就去了悦来客栈。 兴隆老板亲眼见到这种情况,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费了不少力气,终于打听出了豆干的出处。 知道豆干竟然是马礼家出产的,兴隆客栈的老板表示非常生气。 自家家门口的生意,竟然被以前跟马家没有任何生意往来的别家客栈抢了先。 等马礼早上来兴隆客栈送豆腐时,就被老板逮住人便兴师问罪,“你家有豆干,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系,巴巴地去找别的客栈,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马礼是个实诚的,见老板问话,吓得将那天素雪特意来,想要跟何管事谈,却因后者太忙而错过的事,一股脑都说了。 老板听完马礼的话,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终于有了出口,生意原来就是这么跑掉的。 他当即叫来掌柜的训斥一通,免了何管事后厨采买的差事,贬去大堂做了个普通的伙计。 兴隆客栈的掌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挨了这顿训斥和埋怨,心里憋屈不已,赶紧张罗着要签契约订豆干,亡羊补牢。 兴隆客栈的掌柜与马顺本就是老熟人,也等不及马礼回去传话,直接去了马顺家。 马顺前两天因为何管事的为难,心里一直不舒服,但又不好意思为这点事去麻烦客栈掌柜,所以即使他知道素雪并没有谈下兴隆客栈的订单,也并没有要出面的意思。 现在兴隆客栈的掌柜的亲自找上门来,马顺乐得给出这份顺水人情,自然接下了这份每天三十斤销量的订单。 当张富和汪泽然拿回来第五天卖豆干的钱款后,二小子和翠香便紧锣密鼓地开始结算了。 牛智信听了核算结果,与各家的当家人合计了一通,便通知全体人员:在院子里开会,合作社要分红了。 大家伙一听到通知,便早早地集中在院子里等着开会,一个个都像过年一样喜气洋洋地。 王老太才带着妇人们把今天的豆腐蒸完,全部压在木框子里,才从做豆干的茅草房里出来,等她们各自在人群里坐定,会议就正式开始了。 牛智信满面红光地站在最前边,拍了几下手,“大家静一静,开会了啊。” 院子里立刻安静下来,大家仰着头希冀地望向前边。 牛智信意气风发地宣布:“今天咱们开会就只一件事儿:分红。” 看着大家伙脸上情不自禁溢出的笑容,牛智信道:“这是咱们合作社第一次分红,我还是要先给大家说明一下,这次分的钱,只是红利,各家交的入社费还留在合作社里,当周转资金,当豆干买卖的本钱。” 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直接问出来,“信叔,你别说那么多了,只说咱们赚了多少钱吧?” 牛智信呵呵笑着,不紧不慢地举起一个账本,“我们这五天一共赚了七千三百三十五文钱。” 啊,啊,赚了这么多? 大家只知道豆干的订货越来越多,妇人们睡得越来越晚,并不知道到底能赚多少钱。 看着大家惊愣的表情和张大的嘴巴,牛智信笑得很快意。 当素雪帮着算完,告诉他这个数的时候,他也跟大家伙一样的惊讶,要知道牛家一大家子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呢。 牛智信咳了几声,唤回大家的神志,接着往下说:“合作社这次拿出来六千文给各家分红。” 这六千文分到各家到底有多少呀?大家伙算不过来,急切地等着牛智信往下说。 第126章 最值得感谢的人 接收到众人期待的目光,牛智信道:“六千文,就是平均每个人分一百文。” 啊?几天前每一个人拿出了五十文入社费,几天后,就能分到一百文了?!这比种钱都快呀! 大家伙高兴得直搓手,素雪和四盛带头鼓起掌来,汪泽然一看,也跟着拍巴掌,院子里登时掌声一片。 牛智信也跟着大家使劲地拍手,好一会儿,手都拍红了,掌声才停了下来。 牛智信道:“下来让四盛给大家念一下各家分红的钱数,念到哪家,哪家的当家人到翠香和二小子那儿去领钱。” 又是掌声。 四盛站起来,拿着张纸开始读:“赵家,一千文。” 赵大头听到这个数,有片刻没有反应过来,坐在原地看着四盛发呆。 刚才家主们碰头,讨论了分钱的方法,但并没有细说各家能分多少,那么大的数字,赵大头自己压根也算不出来。 四盛叫道:“大头哥,上来领钱呀。” 赵老三在后边推推赵大头,“爹,快去,叫你上去领钱呢。” 赵大头这才站起来,走到四盛跟前,直愣愣地伸出手,道:“钱给我吧。” 下边人“轰”的一下都笑了。 “大头哥,四哥手里可没有钱。” “在翠香那儿呢,快去找翠香拿。” 四盛便笑着把赵大头推到翠香和二小子跟前,翠香早就从脚边的大背包里取出了十串铜钱,双手捧着递给赵大头,“赵大爷,一千文,你数数。” 赵大头看看串得整整齐齐的铜钱,自失地笑道:“不用数了,肯定没错。” 说着便儿狼狈地跑回了自家的位子,大头媳妇早就站起来接住了,两人一坐下来就开始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 “叮叮当当”的铜钱碰撞声,敲得周围坐着的人心痒痒的。 人群前边的四盛已经在叫下一家了,“张家,五百文。” 张屠户笑哈哈地从自家闺女手里接过钱,轻快地走回了人群。 “王家,六百文。” 王猎户领回钱,看到古氏那灼热的眼神,便把钱先递给她道:“你帮咱家数数?” 古氏撇了嘴道:“让我娘数吧。”说着强制自己从那几串钱上移开视线。 强子伸手接过来,道:“爹,我帮你数。” “孙家,三百文。” 四盛看向人群,见孙寡妇还在自顾给儿子擦鼻涕,便喊道:“孙何氏,上来领钱。” 孙何氏?大家伙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谁。 孙寡妇娘家姓何,自从她家男人挖井被塌死后,大家就孙寡妇孙寡妇地叫了,几乎忘了孙寡妇真正的称呼。 孙何氏听到四盛的称呼也是一顿,随即握紧了双手,强压着心里的波涛汹涌,挺直着腰杆走到翠香处领了钱。 她是孙何氏,孙何氏,不是孙寡妇,这钱是她跟大家伙一起,靠自己的双手挣回来的。 王老太是最后一个领钱的,足足一千八百文,她一双手都拿不过来,还是二小子帮她拿着送到位子上的。 发完了钱,四盛并没有坐下,而是扬了嗓子高声问大家伙:“大家说说,咱们这豆干营生,最值得感谢的是什么人?” 大家嘻嘻哈哈正在盯着自家领回的钱新鲜着、议论着,听四盛问,便也乱纷纷地回答,有说四盛的,有的说素雪的,也有说是张富、翠香的,各种说法都有自己的理由。 四盛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道:“要我说,咱这豆干生意,最辛苦的就是做豆干的妇人们,包括我娘、你们的娘,还有媳妇。” 大家想了想,都重重地点头称是,她们这几天,每天都干到后半夜才能结束。 四盛道:“大家都知道,晚上,咱们大家伙都已经睡着了,各家的娘和媳妇们还在做豆干;早上,咱们还没起床,各家的娘和媳妇们已经开始称重打包做送货准备了;咱们起床后,各家的娘和媳妇们已经做好了热乎的早饭,等着咱们了。” 大家伙收起嘻笑,脸上出现了沉思和不忍的表情,平时并没有太在意这些,被四盛这么一说,感觉自家的娘和媳妇真的是太辛苦了。 四盛接着煽情:“是她们忍着苦累夜以继日地劳作,熬红了眼累弯了腰,才给咱们挣来的这些钱。” 四盛把自己都说得有些感性起来,“她们,各家的娘、各家媳妇,才是最辛苦、最值得我们感谢的人。” 大家伙也都红了眼圈,儿女们看着老娘花白的头发,什么时候老娘的皱纹又多了几条。 汉们子悄悄在心里想,以后的早饭就不让媳妇做了,让她们早上早早地去补觉吧。 妇人们揉着通红的眼睛,好像眼睛里进了沙子,怪不舒服的。心里在想,熬红了眼睛算个啥呀,以前就是熬瞎了眼,也没有机会挣来这么多钱不是? 王老太暗暗埋怨着她家老四,好好个分钱的大喜事,硬是让他给搅和得心里酸酸的,埋怨着埋怨着,却忍不住浮出满脸的笑纹。 四盛道:“所以,这次合作社决定,给这九个做豆干的妇人们一个奖励二十文钱。” 人群掌声雷动。 “娘啊,你带着大家伙上来,信叔给你们发奖励。” 啊,还要上台领奖?王老太镇定了一下,才顶平了脸站起来,挥了两下手,八个妇人便跟着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前边。 牛智信接过二小子传过来的一串串铜钱,一个一个地发给妇人们。 妇人们表情微显严肃,眼睛里闪动着各种情绪,羞涩、兴奋、感动、自豪,她们从来没有这么被重视过,这么被尊重过。 在大家伙的掌声中,王老太带众妇人,手中捧着钱,像凯旋的将军一样,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会议在热烈的氛围中结束了,大家伙却迟迟不肯散去。 有人问牛智信:“信叔,咱们什么时候还分红?” 牛智信就拍手让大家安静一下,公布道:“各家家主已经商量过了,咱们每过五天就分一次红。” “哎哟,再过五天就又要领钱了,这么钱可怎么花哟。”有人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秀上了凡尔赛,引来众夫所指。 大家散了会,赵大头就去给牛智信还了钱,回来又叫赵老二媳妇:“好孩子,在咱家艰难的时候,你帮了咱家,爹说话算话,你的嫁妆钱还给你,你还是自己收着。” 大头媳妇把数好的两串钱递给老二媳妇,赵老二帮着去接,被大头媳妇打了手,“这是你媳妇的,不许你胡乱花。”直等赵老二媳妇亲自接了才罢。 大头媳妇又道:“老大媳妇,你那二十文奖励的钱就不用交了,就抵了你那天垫的银钱吧。” 那天赵老大媳妇拿出来的钱刚好是二十文。 赵老大媳妇垂着眼眸,轻轻地应了一声。 第127章 钱咋用 王猎户家今天的晚饭吃得有些痛苦,干粮没有蒸熟就被古氏端了上来,小米粥里也吃出了沙子,炒魔芋里盐放多了,只能当咸菜吃。 王婆子忙着做豆干,家里的晚饭都是古氏做的。 王猎户开口要说什么,被王婆子拽了拽衣袖,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等古氏去端着脏碗筷去了河边,王婆子才冲河边呶呶嘴,悄声对王猎户道:“这是想去做豆干了。” 王猎户不解,“你当时不是说她又带小妹,又要干家务,怕她累着,才主动去做豆干的吗?” 王婆子叹气道:“今天做豆干的人又是上台又是奖励的,估摸着她心里不舒服了。” 王猎户道:“那,她要是想去,就让她去吧,你也趁机回来歇歇,一把年纪了,还整天没黑没明的干。” 王婆子睨了王猎户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回着歇着?可她又没有学过,现在换过去好些事还真摸不着;再说了,她那性子,我就怕给王嫂子惹出麻烦来。” 王猎户没有主意了,“那怎么办?” 王婆子想了想,道:“没多大事儿,她闹上两天就过去了。这两天我回来做饭吧,实在不行就将就着她点,只要她对强子好点就行。” 王猎户无奈地道:“唉,怪我当初……” 王婆子打断他的话,“现在就将就着过吧,不是怕了她,全都是为了强子,也是为了咱栓柱。” 王猎户默默地点头。 晚上吃完饭,王老太叫了二盛,用衣襟兜着铜钱,叮叮当当地走到没人的墙根下,道:“老二呀,你去给我做个木盒子来,要带锁的。” 二盛道:“娘,做盒子是装银钱用的吧?” 王老太就冲着二盛瞪眼:“让你做,你就做,问那么多干啥?” 二盛有些为难,笑道:“盒子好做,可咱家没有锁呀。” 这倒是个问题,“我明儿个让老大去镇上买给你。” 二盛答应着走了,王老太叮咛道:“你别做得太小喽,以后装不下就麻烦了。” 以后每五天就要分一次钱,做太小了,真不够放的。 王老太又叫了四盛到了墙根下,笑道:“老四呀,我跟你商量个事。” “娘啊,你说。” 王老太有些迟疑地道:“我琢磨着,你几个嫂子发的那二十文钱……要不要收回来?” 四盛吃惊道:“娘啊,那是奖给她们个人的,是给她们的辛苦钱,你怎么能收回来呢?” 王老太道:“现在又没有分家,奖给她们的不就是给家里的吗?再说她们做豆干还用着家里的锅、家里的刀呢。再说,她们几个这几天忙着做豆干,家里别的活不就干少了吗?这钱怎么能全给她们自己呢?” 四盛有些无语,劝王老太道:“娘啊,也就二十文钱,何必为了这点钱闹得大家都不痛快呢?再说,我几个嫂子肯定不会把这钱全给自己用了,最终还是花在我哥和侄子侄女身上的。” 王老太眼神闪了闪,这三个儿媳妇可不全是只顾着男人孩子的人。 四盛见王老太有些松动,便不再多说,道:“娘啊,你自个的那二十文钱,也别跟家里的钱放一起,你自己喜欢啥就买点啥,别舍不得花。别忘了,咱还有毛二百两银子垫底呢” 老四还是那么贴心,什么时候也不忘她这个娘,王老太点头,道:“我知道。” 四盛想到更重要的事,指了指王老太怀里的钱问:“娘啊,这分红的钱你准备咋用?” 王老太理所当然地道:“先存着,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她想到什么,反过来叮嘱四盛道:“老四呀,你也把钱存着,别狗窝里存不住剩馍,钱一到手就都给花光了。” 四盛顺着王老太道:“好,我省着点花。” 四盛挠了挠头,跟他娘说钱的事真有些伤脑筋,他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转,有了主意。 “娘啊,我也有个事,你帮我出出主意呗。” 四盛能跟她讨主意,王老太很高兴,“好,你说。” “娘啊,咱们合作社挣的钱,要是不发给各家,直接存到合作社里,由合作社统一安排使用,这样行不行?” 王老太一听就反对道:“那怎么行?这么多人家,怎么放一起用?” 四盛道:“钱放一起,由合作社统一给大家买衣服、买粮食、买锅盆什么的。这样,不用各家人操心,合作社一次就办妥了,多省事,为什么非要把钱发到各家呢?” 王老太瞅了四盛一眼,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四能不知道?这是钻了牛角尖了吧。 王老太便从居家过日子的角度,掰开了揉碎了给四盛讲,合作社的钱为什么不能统一花用。 “给你举个例子吧,这次大头家拿到钱,肯定先要买粮食,而且要买粗粮糙粮,越便宜越顶饱越好;张屠户家就要买白米、点心什么的;咱家粮食还有剩,攒了钱就想给你们买些书、笔墨什么的。” 四盛狠狠地点头,“娘啊,你说得都对,合作社统一用钱真的太不切合实际了。” 王老太就昂了头,别看四盛是秀才,也管着五六十口人,可过日子这块还得听听她的经验。 四盛故作疑惑地道:“娘啊,既然不能统一用钱,那合作社挣下的钱咋用最好?” 王老太怪异地看了看四盛,老四今天怎么净问些摆明了都知道的问题呢? “现在合作社的分钱方法就很好,留一些在合作社做生意用,多余的钱分给各家,让各家自己用。” 四盛道:“那现在这种分钱的方法不用改了?” 王老太道:“不用改,我们几个妇人做豆干时也唠嗑,大家对这种方法都很满意,既能把生意做下去,又能让各家分上钱过日子。大家还夸你的主意好呢,你可别乱改了。要是真把钱让合作社统一管,那是招人骂呢。” 四盛着,“好,那就不改了,合作社就继续这么分钱。” 王老太奶很是欣慰。 四盛见王老太还没有联想到其他方面,便绞尽脑汁道:“娘啊,这天越来越冷了,是不是该给咱家人一人做一套夹衣穿了?” 第128章 还是便宜了的 王老太斜睨了四盛一眼,“什么一人做一套?大家的夹衣、棉袄当时都没有扔,大人和几个大点的孩子衣服还都能穿,都不用添了。” 王老太一个一个地数过去,“永安和汪小子刚做了一套新衣服,暂时也不用再添了;只有三小子个子长了许多,原来的衣服穿不得了,得他做一套;四小子个头没怎么动,穿原来的就行;三小子原来的夹衣给小妮穿,也不用给小妮另做了。” 王老太呼了口气,“这样算下来,今年统共只要添一套夹衣就行了。” 四盛皱眉,“娘啊,那同样都是孙子,你只给三小子做新衣服,不给四小子做,我哥嫂会不会有想法?” 王老太拔高了嗓子道:“她敢,一个外姓人还反了她了,你二哥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四盛看着王老太,“那上次四小子中毒的事……” 上次四小子误食了生魔芋中了毒,高氏急得失了理智,硬说是其他三房合起伙来坑害四小子,差点耽误了四小子的解毒。 闹得叶家人别扭了好一阵子,让其他人家都看了笑话,四盛在大家伙跟前都显得有些没脸。 提到这些,王老太不说话了,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样一碗水端平,让四房人都和和睦睦的。 唉,这么一大家子,当家人可真是不好做呀。 见王老太拧了眉毛,四盛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直接了当地道:“娘啊,你刚才不是说合作社的分钱方法好吗?咱家能不能也把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全家一起用,拿出一小部分来分到各房,让各房也有钱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自己管好自己房里的事,娘你不就省心了?” 王老太一听就暴跳起来,“这怎么成,这不是跟分家一样了吗?我和你爹还没死呢,你们就惦记着分家里的钱了?” 被王老太误解,四盛有些难堪,道:“娘,我不是要分家,我只是说分点钱给各房自己买些急用的。” 王老太断然道:“买什么买,家里缺了谁的吃的喝的了?各房要钱干什么?你们这是盯上这些分红了?” “娘,你别误会,我没想……” 王老太还算有些理智,想到四盛并不缺这点钱,便道:“我知道你没想,一定是谁在你跟前嚼舌根了,是不是?” “娘,没有。” 王老太激动地道:“最好没有,家里的钱我是不会分的,不管是谁都让他死了这个心吧。”王老太声音扯得老高,似乎想要旁边的叶家人都能听到一样。 见王老太反应这么激烈,四盛只得闭了嘴。 从墙根下灰溜溜地回来,四盛有些泄气,家里用钱的事还是暂时放一放吧。 第二天上午,好几家人都来找牛智信报备,他们要去镇上置办些东西。 在逃荒路上,各家为了能带上更多的魔芋粉,扔了好多东西,现在分了红,大家手里有了钱,就要去添些急用的。 牛智信就让人套了两辆骡车,通知各家都派上两个人,大家一起坐了骡车去镇上买东西,这样既方便又安全。 因为大盛几乎每天都要去镇上买调料,叶家需要的东西随时都能买,王老太便没让家人凑这个热闹。 等吃过午饭,去镇上采买的骡车就满载而归了。 院子里的人呼啦啦围上去一群,抢着看各家买回来的东西,有人家买了粮食,有人家买了碗碟,还有买布料的、针头线脑的,也有给孩子买了零嘴的。 院子里吵吵嚷嚷、嘻嘻哈哈,大家热心地互相展示着、欣赏着、品评着,那热闹劲比集市也不遑多让。 赵老六和赵老五兄弟一跳下骡车,就把从买来的一摞碗抱到大头媳妇面前。 大头媳妇打眼一看就喜欢上了,这碗是瓷白的底,碗沿上有着青蓝的花,看着都觉干净清爽,摸起来也光滑如玉,大头媳妇简直爱不释手。 随心媳妇和几个妇人也对这碗爱得不行,都说下次去镇上也要买了一样的来。 买的东西被娘认可,被邻居喜欢,赵老六兄弟很得意。 今天赵大头本要让赵老大跟车去镇上采买的,牛智信说出去了好些汉子,家里得加强警戒,做为警戒组长的赵老大便留在了院子里。 赵老六和赵老五早就想去镇上转转了,得知大哥脱不开身,便双双去找了自家爹,赵大头被缠不过,便也同意了。 没想到两兄弟买回的东西还真是不错。 随心媳妇再三看了这碗,问赵老六:“多少钱买的?” 赵老六道:“原本七文一只。” 赵老五炫耀地道:“我们讲了价的,讲到六文钱一只了,八只一共五十六文,老板给我们让到五十五文。” 赵老六求表扬地看着大头媳妇,“娘,我们最后只花了五十五文就买了八只碗,足足省了九文钱呢。” 两兄弟不但东西买得好,听说还省了钱,大头媳妇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随心媳妇也夸赞道:“大头嫂子,你这两个最小的儿子都会办事了,你算是熬出头了。” 大头媳妇心里乐呵,嘴上回应道:“要是能给他们几个都娶上媳妇,那才是真的熬出头呢。” 旁边站着看热闹的牛恒,扯了扯随心媳妇的衣袖道:“娘,六哥好像算得不对。” 随心媳妇正跟大头媳妇聊得开心,猛地被儿子打断,有些心不在焉地敷衍道:“这有什么不对的,你带弟弟到别处玩去。” 牛恒回头看了一眼,弟弟牛旭正被牛老太拉着,便道:“娘,这碗六文一只,八只应该是四十八文,怎么会是五十六文?” 赵老五理直气壮地道:“是你听错了,我们是五十五文买的,不是五十六文。” 赵老六听了,却好像预感到哪里真的有些不对,眼里有了丝惊疑,咬了嘴唇看着牛恒。 两兄弟平时从来没买过这么大数目的东西,他们在卖碗的摊位上,把钱摆了八堆,数了好一阵子,确认没错,才敢按老板说的五十五文付了钱。 牛恒道:“这个用乘法很快就能算出来了,我刚学会的乘法口诀,六八四十八,六文一只,八只就是四十八文。六哥,你们是不是按七文一只算的?七八五十六。” 赵老六和赵老五互相看了一眼,被牛恒说对了,他们真就是按七文钱一堆摆的。 大头媳妇没听明白牛恒的算法,犹存了最后一丝希望,问:“那是买得便宜了还是贵了?” 随心媳妇也期待地看着牛恒,这么大的数目,谁能一口就算出来呢。 牛恒看了看赵老六兄弟,有些迟疑地道:“算是便宜了一文钱。” 大头媳妇当即松了一口气道:“还是便宜了的,没有亏就行。” 第129章 马顺请客 随心媳妇也埋怨牛恒道:“看你一惊一乍的,把人给吓的,以为赵老六不会算账被人给坑了呢,原来还是买得便宜着呢,还好还好。” 看见大头媳妇的脸色,牛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下午,赵大头到底没忍住,还是悄悄去找了素雪,让她帮着给算了算买碗的账。 大头媳妇也背了人,拿了铜钱对着八个碗摆弄了一阵。 两口子终于弄明白了,这次买碗,赵老六他们实际上被老板多算去了八文钱,八文呢,都够买一斤粮食了。 大头媳妇忍着心疼,再也没提起再这件丢人的事。 赵大头实在控制不住,还是找了个借口,把赵老六兄弟打了一顿,拿着烧火棍把两人追到河滩里。 两兄弟不敢回家吃饭,硬是被饿了两顿,赵大头才消了气。 牛智信知道这件事后,倒是悄悄夸了牛恒一通,告诉家里人,谁都不许拦着牛恒学习算术,在牛恒学习的时候,什么活也不能让他干。 这天下午,赵老三从马顺家拉豆腐回来,给四盛带回来了口信:马顺邀请四盛一家明天中午去马家吃饭。 自从那天给马顺送了第一次分成的银钱后,四盛和素雪就再没有去过马家。 每天都是赵老三带人去马家拉豆腐、传递消息,每天结算的银钱,也是由四盛写了清单,从翠香处拿了钱,由赵老三捎去马家的。 四盛与马顺交往向来低调,从来都是有事说事,这几天豆干的订货量稳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马顺怎么忽然要请四盛吃饭呢? 四盛纳闷地问赵老三:“马村长有没有说为什么请客?” 赵老三摇头:“没说,就只说让你们过去吃顿饭,大家亲近亲近。” 四盛点头,几天不见,也许马顺真的只是想要联络联络感情吧。 赵老三把话带到,刚要离开又停下步子,道:“对了,四叔,马村长家今天来了几个客人,好像是马大娘娘家的人,马村长当着这些客人的面,专门强调让你带上俊妮和永安一起去。” 毕竟是合作伙伴,四盛肯定是要赴这个约的,至于素雪…… 自从上次见过英娘以后,素雪就很排斥去马家,可马顺当着客人的面点到她的名,如果不去未免会伤了他的面子。 权衡了一下,素雪还是牵着永安,跟四盛一起带着礼物去了马顺家。 马顺两口子和英娘异常热情地把他们迎到堂屋,介绍了在场的马家客人:马顺媳妇的哥嫂杨万里两口子,还有他们的一对儿女。 大家互相见了礼,马顺和杨万里留了四盛在堂屋,马顺媳妇带了妇人和孩子到堂屋一侧的屋子里招待。 素雪带着永安坐下没说几句话,马顺媳妇与杨万里媳妇、英娘几个就要起身离开,毕竟厨房里还正做着饭,院子里也还要做豆腐,一堆活计等着做呢。 素雪也站起来客气道:“马大娘,我去帮你们忙吧。” 马顺媳妇忙摆手,“不用不用,哪里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你在这儿玩会儿,一会儿就能开饭。” 马顺媳妇转头对自家闺女道:“马臻,你招呼好几个小客人。” “娘,你就放心吧。” 马臻今年十岁,是马顺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闺女,前段时间一直在舅舅杨万里家小住,这两天才跟着舅舅回家来。 见大人们都走了,马臻抓了葵花籽放到素雪和永安面前,“你们嗑瓜子,这是我四姨炒的,可香了。” 素雪笑着道了谢,抓了几颗剥了,喂到身边永安的嘴里。 自从进了马家的门,永安就紧贴在素雪身边,瞪着小鹿般的眼睛胆怯地看着周围,不说话也不敢稍离素雪半步。 这孩子从小没在父母跟前,养成了胆怯的性子,还是要慢慢纠正的。 素雪给他喂,永安便乖乖地张嘴,虽然觉得很好吃,眼睛里有些渴望,却也不敢伸手去拿。 素雪抓了一把瓜子放进他手里道:“永安,来,自己嗑。” 她想让永安做点什么,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永安伸手接了,缩在素雪身后静静地嗑着。 马臻便露出讥讽的神情,“永安可真是秀气。”心里腹诽着,山里人就是上不得台面。 男孩子被夸秀气可不是什么好词,素雪明显感觉到马臻的不屑。 素雪冷笑道:“马臻姐姐也很是英气呢,说话也很勇武的样子。” 马臻长相随了马顺,长了张方脸,浓眉小眼的,的确有些像男孩子。 她对自己的长相本就很苦恼,最是不愿意别人提像男孩子之类的词,听素雪竟然说她英气,还勇武,哪里受得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 话没说出来,却被杨万里的儿子杨柳青按了肩膀,手上暗暗使了劲,道:“臻儿,你这是要去拿炒豆子去吗?你坐着,我帮你去拿。” 马臻看了杨柳青一眼,强忍下心头的火气,坐了下来,“哼”了一声,扭转身子不理人了。 杨柳青看着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是个精瘦的少年,他很快从屋外取来一小篮子炒黄豆,放在素雪面前,笑道:“素雪、永安,你们吃豆子。” 随后坐到永安旁边,温和地跟永安说话:“永安,你今天几岁了?喜欢吃葵花籽还是炒豆豆?” 永安刚才有点被马臻吓到了,脸色有些发白,手里拿着几颗瓜子半晌不敢动弹,见杨柳青这么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才稍稍缓和了些,小声道:“喜欢炒豆豆。” 见杨柳青引导着永安聊天,素雪神情也放松下来,永安多和陌生人接触,慢慢会改善的。 杨万里的女儿杨柳红见素雪不再那么针锋相对了,才一边搂了马臻的肩膀,一边腼腆地对素雪笑道:“素雪,你会绣花吗?” 这杨柳红看样子跟她差不多大,怎么上来就问人绣花呢,素雪连针都拈不动,哪里会绣花呀。 见杨柳红竟然这么和气地跟素雪说话,马臻转了矛头,对她呛声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绣花。” 正跟永安说话的杨柳青闻言,猛地抬起头,瞪向马臻,马臻立马不敢再吭声了。 杨柳青这才对素雪解释道:“我妹子平日里就喜欢在家绣花,很少出去跟别的孩子玩,所以有些怕生,她没有恶意的。” 这杨柳青倒是个护着妹子的。 素雪扬起嘴角,对杨柳红道:“我不会绣花,不过很喜欢看别人的绣品,欣赏人家的图案、绣工、配色什么的。” 素雪其实就是喜欢美的东西,像看工艺品一样欣赏绣品。 杨柳红听素雪说的话,似乎很懂绣花的样子,感觉遇到了知音,高兴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帕子,道:“这是我才绣好的,你看这个配色咋样?” 第130章 这画就送你了 素雪接了帕子,见上边绣了一簇花,花下有一只小猫,构图简洁、配色明快,绣工精幼教,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功力不差呀。 素雪来了兴趣,对着帕子夸了一通,又把红丽送她的帕子拿出来,“这是我的一个小姐妹绣的,柳红姐姐看她绣得咋样?” 杨柳红捧着帕子惊叹出声,“天哪,这人绣得真好,比我的强百倍。” 素雪替红丽谦虚道:“哪里,这绣工和配色还过得去,只是构图有点死板。” 杨柳红疑惑,“构图?我们都是照着花样子绣的,花样子画成什么样儿,绣出来就是什么样儿,只能在配色和绣功上下下功夫罢了。” 原来这样呀。 素雪想了想,从怀里掏出纸和炭笔,趴在面前的桌子上,“唰唰”几笔画出来一只卡通小狗。 素雪上学时在兴趣班学过的画画,画只小狗对她来说不是啥难事。 永安在旁边看到,悄悄拽拽素雪的衣袖,轻声道:“姐,我也要学这个。” 永安最近跟着汪泽然学了不少东西,学得越多越喜欢,对学习充满了兴趣,看到什么都想学。 素雪拍拍永安的肩膀,道:“好,回去姐再教你。” 杨柳青也看见素雪的画,眼中光彩灼灼,脸上笑吟吟的。 这小姑娘还有这本事?不愧是秀才的闺女。 素雪把纸递给杨柳红,问:“这个能当花样子吗?” 对着纸上的图案,杨柳红惊讶地道:“这是小狗吗?明明跟家里养的差别很大,但就是能认出来这是只狗,而且样子超级可爱,看了就让人喜欢。” 马臻听了也忍不住斜眼瞄向杨柳红手里的画,只一眼也被吸引住眼球,狠狠地点头附和道:“嗯,我也喜欢。” 她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正在生着气呢。 杨柳红拿着画爱不释手,忽然想起素雪还等着她回答呢,忙道:“哦,这可以当花样子,照着这画我就能给绣出来,狗可是我的属相呢。” 素雪笑道:“柳红姐姐原来是属狗的呀,那这画就送你了。” 马臻也看向素雪道:“这也是我的属相,我也可以绣吗?” 看到她眼底的小心与渴望,素雪点头道:“可以。” 马臻立刻高兴起来,抱了杨柳红的胳膊,道:“柳红,我也可以绣,素雪说我也可以绣呢。” 然后就站起来,拿着装零食的筐子,使劲给永安手里塞炒豆子,“永安,你吃,喜欢就多吃些。” 永安见她满脸的笑,也不像刚开始那么害怕了,双手捧满黄豆道:“姐姐,放不下了。” 素雪看得嘴角直抽,马臻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感觉刚才使小性子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杨柳红望向素雪,有些腼腆地问:“素雪,你会不会画小猴子?” 素雪挑眉,杨柳红道:“我正在给我哥做衣服,我哥属猴,我想给他衣襟上绣个小猴子。” 素雪了然,从怀里重新拿出一张纸,低头垂眸,不肖几笔,一个活灵活现的顽皮小猴子就跃然纸上了。 杨柳红和马臻喜欢地手舞足蹈,杨柳青也看着那画咧了嘴笑。 三个女孩子便从猴子的绣法和配色开始,聊得热火朝天。 杨柳青也兴致勃勃地坐在边上听,偶尔也说笑几句。 中间英娘进屋里来拿东西,见几个孩子说得热闹,便高兴地对素雪道:“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小哥哥和小姐姐,怎么样,看你们很谈得来的样子?” 原来杨柳青就是英娘嘴里那个“能干的小哥哥”,想到英娘的“不怀好意”,素雪顿时意兴阑珊,只道:“四姨,柳红姐姐真的很会绣花。” 英娘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们合得来就好。”说完就转身又进了堂屋。 马家今天的午饭很丰盛,满满一大桌子菜,因为马顺的几个儿子都还没回来,人并不算太多,大家便在一张大桌子上吃了饭。 素雪能看出来,四盛和杨万里很聊得来,其实他爹跟谁都能聊得来,以前小区里的邻居、保洁、门卫都能聊上几句。 吃完饭,等马礼和马义都回家了,四盛便告了辞,回去得要开始做豆干了。 路上,素雪不解地问四盛,“爹,他们今天请咱们吃饭到底有什么用意?” 四盛想了一下道:“我看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纯粹是联络感情,咱们的豆干卖得好,马顺正式留下英娘在家里帮忙了,她哥过来看看,顺带跟咱们见个面,也是人之常情。” 素雪“哦”了一声,感觉应该没有四盛想得那么简单,但她又说不上来别的,算了,走着看着吧。 汪泽然从城里送货回来,在院子里吃午饭,眼睛却盯着院子门口。 见素雪几个人回来,便把碗一放,叫永安道:“跟我来,哥哥考考你乘法口诀背会了没。” 经汪泽然这么一说,素雪想起来自己这几天考虑的问题,对四盛说道:“爹,咱们现在稍稍稳定下来了,平时大人都忙着干活,可永安他们这些孩子,也不能一天到晚地疯玩呀,还有汪泽然,既然跟着咱们,就不能放任他这么逃学。” 四盛也在考虑教孩子们认字算术的事,毕竟不识字不会算术带来了很多困扰,这么几十号人连个记账的人都找不出来,去集市买个东西都能被人糊弄。 父女俩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商量了半个时辰,四盛便去找牛智信了。 素雪回到叶家的茅草棚时,汪泽然和永安也已经回来了。 看到素雪回来,永安就拉了她的手,“姐,你教我画小狗。” 想起来在马顺家对永安说过的话,素雪便拿出纸和笔,道:“好,姐现在就教我们永安画条小巴狗。” 素雪又扭头问汪泽然:“永安把乘法口诀背过了吗?” 汪泽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素雪以为他没有听到,又问了一遍。 永安道:“我昨天就给哥哥背过了,他还夸我背得熟呢。” 素雪狐疑地看向汪泽然,“那你刚才叫永安干什么去了?” 永安看了汪泽然一眼,替他回答道:“哥哥刚才问我中午吃饭的事了,我给哥哥说,姐给那个小姐姐画了小狗,还给那个好看的小哥哥画了小猴子,姐,我是属什么的?” 永安很喜欢哄着他聊天的杨柳青,连他的长相都觉得是好看的。 素雪笑道:“你是属大老虎的呀,怎么忘了?” 素雪一面跟永安说话,一面再看向汪泽然,目光触及他冷若冰霜的脸,这才意识到,汪泽然这是生气了。 刚才汪泽然并不是没有听到她的问话,而是不想说话。 汪泽然平时虽然话少,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不理人的时候。 素雪放下纸笔,也不画画了,放柔了声音问汪泽然:“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 第131章 聋了还是哑了 汪泽然别开头不看素雪,还是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恒哥哥。”顺着永安的视线,素雪回头,见牛恒已经走了他们跟前。 牛恒拉了永安的手道:“永安,咱俩再一起去练练加法吧?” 这两人年龄差这么大,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还一起练加法,素雪问:“牛恒,你还在学算术呢?” 牛恒点头,“嗯,汪小子教我们的。” 素雪看了一眼仍然摆出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汪泽然,转头夸赞牛恒道:“你还挺能坚持的。” 没等牛恒有所表示,汪泽然猛然回头瞪了素雪一眼,抬脚就要离开。 素雪忙问:“哎,汪泽然你干啥去?”她的话还没问完呢,他怎么就要走了。 汪泽然没有回答,大步流星地只管走。 这小破孩,还长脾气了。 素雪小跑着追上去,抓住汪泽然的袖子,有些生气地道:“汪泽然,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嗓子哑了?不知道说句话?” 这时,二小子在豆干屋门口喊素雪,王老太让她快去配调料包。 素雪高声应了,却是抓着汪泽然不放,回头先对永安道:“姐要去忙了,你一会儿练完数学,去找三小子和牛牛他们玩去,可别自己出院子。” 看着永安点头答应了,素雪才拽着汪泽然道:“走,去跟我干活,别想偷懒。” 汪泽然倒是没有反对,跟着素雪去了做豆干的茅草屋。 配调料的台子搭在茅草屋的角落里,隔着墙,外边的人看不见也听不清,素雪和汪泽然在里边干活,还算清静。 汪泽然刚才对门口的王老太还是笑脸应答,与平素没什么两样,这会儿单独对着素雪时,就又抿紧了嘴巴不吭气了,素雪这才后知后觉,他这是生她的气呢。 “汪泽然,说话,到底怎么了?” 没有回应。 素雪叹气,猜测道:“是我哪里没做对吗?” 汪泽然嘴角绷了绷。 看来猜对了,素雪接着问:“我哪里做得不对?你说出来,咱们俩说说道理。” 依旧是没有回应。 素雪心底的火苗“腾”地一下就起来了,传说中辅导作业的家长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汪泽然,你跟谁学的臭毛病,你这辈子都别说话,没人愿意理你,你爱咋咋去。” 素雪甩手就走,王老太在门口看素雪气呼呼地出来,奇怪地问:“俊妮,这是咋得啦?粗声大气的?” 素雪大踏步地往前走,头也不回地道:“没咋,奶,我累了去歇会儿。” 叶家茅草棚前,牛恒已经走了,倒是三小子几个捡完柴回来了。 几个孩子一看见素雪,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话。 “三姐,你干完活了没?” “姐,我们等着你画小狗呢。” “你给我们讲故事吧。” 看着孩子们的笑脸,素雪一肚子的闷气消散了不少,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道:“走,咱们到河滩去,那里有沙土,咱们在教那儿画画,给你们讲故事。” 听说有故事听,院子里的孩子呼朋唤友,纷纷跟在叶家孩子的后边去了河滩。 素雪跟孩子们玩了半下午,直到天快黑了要吃晚饭了,才浩浩荡荡、吵吵嚷嚷地回了院子。 叶家的铁锅都拿去做豆干了,晚饭是中午提前做好的,干粮、炒魔芋豆腐和凉拌野菜,一人还有一小碗杂面油茶。 大盛前两天新买了只烧水壶,油茶是用这壶烧了水现冲的,杂面也是二盛几个下午才在院门前的磨盘上磨的,稀稀的冲出来,既好喝又健康。 叶家的伙食慢慢有些改善,素雪和四盛在空间吃得越来越少了,大多时候,只是去吃些蔬菜、面包、零食之类的补充一下。 素雪端了油茶正喝得香甜,就听大妮在问:“三小子、永安,你们见没见汪小子,他怎么没回来吃饭?” 王老太、葛氏她们在做豆干,大妮就操持起了大家吃饭的事。 三小子道:“没见,我们下午去河滩了,汪表哥没跟我们在一起。” 永安道:“哥哥去豆干房帮忙了。” 葛氏借着干活的空档回来吃晚饭,刚端起碗,听大家说到汪泽然,便道:“汪小子没在豆干房,配完调料就走了。” 四盛看向素雪,“雪儿也没见他?” “没有,我下午跟永安他们在一起。” 素雪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下午她冲汪泽然发了两句火,他不会生气跑丢了吧。 看看天已经黑了,四盛放下碗道:“我找找去。” 四盛刚走了两步,迎面碰上了赵老大,“四叔,你快去看看汪小子吧,他一个人在那树底下待了半下晌了,叫他也不回来。” 这孩子是怎么了?四盛急忙跟着赵老大去了院子外边。 素雪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重新端起了油茶碗,汪泽然没丢就好。 王老太回来也听到了赵老大的话,回头骂素雪道:“俊妮,论起来就得打你几下,一天到晚地不省心,有话也不知道好好说,吼得汪小子眼圈都红了,那孩子硬是没哼声,把手里的活干完才出去了。” 素雪不依道:“奶,我才是你亲孙女,你为了他要打我?” 王老太道:“亲孙女也不能欺负人。” 葛氏也道:“那孩子懂事得简直让人心疼,今天送货回来,还没吃饭,就去河边先去洗了一堆的衣服,一个男孩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可不容易,俊妮你以后可别再欺负他了。” 这一个两个的,都向着汪泽然,她被他气得吐血怎么就没人看到呢? 素雪百口莫辩,只得大声吸溜着喝油茶。 晚上,素雪跟永安洗了手脚躺到地铺上好一会儿,四盛和汪泽然才回来,家里人都躺下了,素雪也没好多问什么。 第二天一早,四盛安排了素雪跟张富去送货,让汪泽然留在了家里。 素雪很好奇,汪泽然昨天到底闹的什么脾气,跟四盛说了什么,为什么四盛会突然让她代替汪泽然去送货呢? 素雪皱着眉,想了一路也不得其解。 送货回来,素雪刚要进院门,无意中瞥见院门对面,远远地坐着个人影。 奇怪,谁没事坐在那里干什么,素雪驻足定睛一看,好像是……汪泽然。 汪泽然似乎感觉到了素雪的目光,忽然转了个身,背对着院门的方向坐了。 小破孩,气还没消呢,素雪摇摇头,不动声色地跟在张富身后进了院子。 等交了货款,看着二小子和翠香记好了账,素雪才出了院门来找汪泽然。 见素雪过来,汪泽然又背转了身子。 素雪站在他身后,低声细语地问:“汪泽然,你看的什么书?” 汪泽然没有说话,只是把书皮翻出来。 素雪挑了眉问:“《孟子》?这书是哪来的?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看这种书?” 汪泽然抿了抿唇,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姨父给的,让我学会背熟。” 第132章 合作社的识字班 看来四盛昨天跟汪泽然说的是学习的事,素雪盯着汪泽然的眼睛,问:“那你愿意学吗?” 汪泽然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见汪泽然竟然没有一丝勉强,素雪放了心,笑道:“汪泽然,那咱们一起学,你教我怎么样?” 学习氛围很重要,一个人学习很孤独的,还容易产生厌学情绪。 汪泽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有些遗憾地道:“我也才开始跟姨父学,恐怕教不了你。” “没关系,咱们一起跟我爹学,我爹单独教你的,你回头抽空教给我就行。当然,我爹教我的,我回头也告诉你。” 汪泽然眼睛里染上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见汪泽然面色缓和下来,素雪趁机道:“汪泽然,我昨天不该那么大声说话,你没生我气吧?” 听素雪忽然转了话题,汪泽然有些猝不及防,低下头沉默片刻才有些伤感地道:“你对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我的坏毛病很多?” 素雪忙道:“没有,没有,你挺好的,很聪明学东西也快,又勤快又能干,还很会照顾永安,是个好哥哥。” 要维护孩子的自尊心,有优点就要大声说出来。 果然,汪泽然听后悄悄勾起了嘴角,脸上还有些绯红。 “只是,”素雪语气一转,“你有事总是喜欢闷在肚子里,这样很不好。” 汪泽然僵住了,笑意就那么定在了脸上。 素雪头疼地道:“有什么事不说出来,太让人着急上火了,” 汪泽然闻言瘪了一下嘴,有些委屈地控诉道:“你给外男画画,还私自送给他,你自己做了这么出格的事,回来还冲人发火,你才让人着急上火呢。” 原来是为了这个,外男?拜托,他们都还只是一群十岁左右的小孩子。 素雪解释道:“我那是给杨柳红画的花样子,绣花用的,送女孩子花样子哪里就出格了?” 汪泽然瞪大眼睛问:“你画的东西真的没有送给杨柳青?” “当然,是杨柳红亲手接过去的,不信你问永安。” 汪泽然脸上的神色瞬间明快起来,就像哭闹的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糖果一样。 素雪戳了戳汪泽然的胳膊,笑问道:“你喜欢那种画?你是属鸡的吧,我给你画几只小**,各种不一样的小鸡,要吗?” 汪泽然表情豁然一亮,眼睛熠熠生辉,朝素雪点点头。 素雪坐在石头上,拿出纸笔,就在膝头上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几只神态各异的小鸡就画好了,汪泽然今年十一岁,素雪画了十一只小鸡。 汪泽然拿着画看了很久,然后才整整齐齐地折好放进怀里。 素雪问:“喜欢吗?” 汪泽然狠狠地点头,“喜欢。” 终于把孩子哄好了,好累呀。 素雪摸了摸肚子道:“汪泽然,我还没吃饭呢,你在这儿看书,我回去了。” 汪泽然一听就责怪道:“你怎么不吃饭就往外跑,饿坏了怎么办?”说着就牵了素雪的手往院子疾走。 四盛要教孩子们学识字、学算术了,这消息像风一样迅速在院子里传播开来。 两个妇人在河边洗衣服,也唠起了这事。 “嫂子,你听说了吧,咱们合作社里的所有的孩子都能去学识字了,还不收一文钱,你说从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事哟。” 另一个妇人不以为然地道:“咱家就是种地的,孩子学那些个有啥用?” “嫂子,你可不能这么想,四盛可说了,读书是为了让孩子更懂道理,再说他们学会了算术啥的,以后别人就坑不了咱们了。” 赵老六兄弟算错账被坑的事,赵家虽然不愿意声张,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想到这事,妇人点头认同,“那倒是,不过,我家拿不出钱买那些个书呀纸呀的,咋整?” “四盛说,先不用买那些东西,在地上写就行,不用纸笔也能学。” 妇人高兴了,拎起洗好的衣服就要走,“那就好,妹子,你忙着,我去找找我家孩子,让他们都去学。” 栓柱站在自家茅草棚前,鼓起勇气对王猎户道:“爷,我不想去学识字。” 王猎户有些意外,抬头问道:“又不花钱,为啥不去?” 栓柱道:“我不想学那些东西,我要跟我爹学打猎。” 古氏在旁边一听,跑过来张嘴就骂,“你个没能成算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学啥打猎?打猎能有啥出息?你给我收收心,好好去跟着你四大爷学,以后就是不考秀才举人,做个会写字的掌柜也行,或是去当个账房都比打猎强。” 栓柱梗了脖子叫起来,“我就是不想学识字算术,我不要考举人,也不做掌柜账房,我就是要学打猎,就是要学拳脚。” 王猎户被古氏两母子吵得都找不到北了,正说着学识字呢,怎么又扯账房掌柜的干啥。 王婆子举着两只沾满面粉的手匆忙走来,径自问王猎户:“老头子,我怎么听人说,张屠户还要给学识字的孩子教打拳呢,有没有这回事?” 王猎户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昨天,四盛当着我们几个人的面跟张屠户说的,张屠户当场答应了。四盛还说,每天还要安排俊妮给读书的孩子讲讲故事呢。” 栓柱睁大眼睛看着王猎户,“爷,四大爷真的那么说了?” 王猎户点点头,“真的,要不你先去问问张富和俊妮。” 栓柱就眉开眼笑,道:“爷,我以后再学打猎,先学些写字和算术吧。”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原地留下一脸纳闷的王猎户和笑得得意的王婆子,还有满脸愤懑的古氏。 这天上午,合作社的识字班开学了。 所有五到十四岁的孩子全部都集中在了院子里,一共十八个。 他们穿得整整齐齐的,从小到大一排排地坐在砖头上、石头上,有些新奇地看着站在前面的四盛。 他们的父母家人也都静静地站在后边,看孩子们第一次上课。 第一天,四盛不准备给他们讲什么大道理,只是宣布了学习纪律,接着讲了学习安排。 孩子们每天只在上午上半天课,每五天休息一天。 至于课程暂时只开设了识字、算术和拳脚三门课,任课老师自然是四盛和张屠户。 四盛特意给大家介绍了三位小帮手,素雪、汪泽然和张富。 说到素雪和张富,后边站着的大人们都觉得这理所当然的事,四盛和张屠户忙的时候,也只有他俩能帮着教教孩子们了。 素雪那是在三四岁就会背诗的,大家都知道,素雪不管是识字还是算术,那都不是一般的强。 张富也是从小就跟着张屠户学拳脚的。 可汪泽然也能被指定为小助手,却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第133章 那是什么味道 二小子也读过两年书的,四盛却是选汪泽然当助手,表明他不比二小子差呀。 前几天汪泽然教孩子们学数数、背口诀,大家都以为他也只是会些简单的算术,现在看来不只如此。 看来得重新认识这个叶家的小表亲了,大家看向汪泽然的目光不觉带了一丝审慎和尊重。 不到两刻钟,简单的开学仪式就结束了。 孩子们正式开始上课,早上第一节课是学拳脚。 张屠户让孩子们排好队,带了他们到河滩上跑步、练基本功去了。 孩子们的队伍里,高大的赵老六的背影显得特别突兀。 赵老六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原本并不在识字班的范围内,他自己偷偷去找了四盛,额外给加上的。 上次买碗因为算错账被坑后,赵老六心里很难过,心疼被坑掉的八文钱,更是觉得丢了脸面,一个大小伙子连这么简单的账都算不明白,说出去真够寒碜的。 牛恒才学了几天就能一口报出结果,他也要去学,以后再也不丢这种人了。 因为有了识字班,孩子们上午要学习,四盛和牛智信重新安排了进城送货的人选,把大小子、牛恒等都加进去,几个小子排着班轮流去,张富和汪泽然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帮着管管识字班。 合作社又分了一次红,这次各家分的比上次还要多。 大家伙高兴之余,汉子们的需求也让四盛又拢起了眉头,汉子们说:“妇人们做豆干赚钱,咱们汉子能干啥营生?总不能一直这样被女人们养着吧。” 四盛考虑了好久,也没有给汉子们想出个营生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识字班第一次休息,天气晴好,四盛赶了牛车带着素雪、汪泽然和永安去堰南镇赶集。 永安是第一次去堰南镇,一上车就兴奋得安静不下来,一会儿依在素雪身边,看路上往来的行人;一会儿攀在汪泽然身上,看远处的高屋大房。 素雪和汪泽然对面坐在无顶的牛车车帮上,也不拘着永安,只抿了嘴笑着看他来回折腾。 一时到了镇上,一家子先去吃了馄饨和油饼,小吃摊老板还记得四盛和汪泽然,还给他们打了折扣。 吃完饭,四盛给了小吃摊老板几个钱,将牛车寄放在摊子旁边,便带着几个孩子轻装逛起了街。 这次逛街,与第一次来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 十来天前,四盛和素雪、汪泽然第一次来到这堰南镇时,正是六家人衣食没有着落,愁云惨淡之时,那次转街是为了找生存的门路。 现在,六家人有了豆干的生意,衣食有了基本的保障,几个人心情轻松,腰包也不会捂得死紧,所以这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逛街。 永安被四盛拉着手走在前边,指着一个小摊回头问素雪:“姐,那东西是什么味道呀?” 素雪看过去,那是一个卖糖稀的摊子。 大胡子的老板掂起盛满糖稀的大铁勺,热腾腾地慢慢倒石板上,随着老板的手腕上下左右的移动,糖稀在白色石板上勾勒出不同的形状,趁热在上边放一根小竹签,略微晾凉后,用小铲铲起来,一只小鸟造型的糖稀就做好了。 看永安不停地咽着口水,素雪忍者笑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味,可能是酸的吧。” 永安就嘟了小嘴,扑扇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那为啥胡子大爷要喊不甜不要钱呢?” 素雪掐了他的小脸蛋道:“你听到了还问?” 永安就抱了素雪的胳膊直哼哼。 四盛见两个儿女笑闹,早就掏出了一把铜钱递给汪泽然,“去买三个来给你们尝尝。” 汪泽然便向永安伸出手,道:“永安,你要吃小鸟的还是小猪的?” 永安一把抓住汪泽然,蹦蹦跳跳地跟着他走,“哥哥,我要吃大老虎。” 素雪却是被旁边卖头饰的小摊子吸引住了,这个时代没有橡皮筋,绑头发都是用头绳的,头绳无法扎得太紧,头发经常乱乱地往下滑,很不方便。 她想买两个固定头发的头夹。 这个小摊上的东西种类确实不少,簪子、钗子,各式头绳、珠花、小铜镜等。 摊主是位中年妇人,见素雪靠近便热情地招呼道:“小姑娘想买点啥?” 素雪看了一圈,并没有发夹之类的东西,只得拿起一个看起来类似的东西。 “这个小发簪固定头发可紧了,喜欢就试试看。” 这发簪不如后世的发卡,但还是有些固定头发的作用的。 “大娘,这个咋卖的?” “十五文。” 中年女人见素雪撇嘴,解释道:“你拿的那款是铁制的,价格高一些,不过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我这价格最是公道,你想要便宜的也有,这个木头的五文钱给你两支,还有竹子的,两文钱一支。” 素雪试了试,木头和竹子的都不如铁制的效果好,可这价格……。 正在犹豫着,四盛在身后道:“二十八文,给我们两支铁制的如何?”,中年妇人应下。 见素雪回头,四盛道:“雪儿,喜欢咱就买,钱花完了爹再去挣。” 给素雪买东西,四盛还是一如既往的舍得。 素雪又挑了几根头绳和三朵布制的小头花。 四盛付完钱,汪泽然恰好领了永安举着糖稀回来了,“姐,给你的牡丹花,是哥哥挑的,看,好看吧?哥哥说姐像花一样。” 呃?素雪看向汪泽然,后者偏了头认真地看摊子上的头绳,耳根却有一丝可疑的红色。 永安摇晃着素雪的胳膊,“姐,你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帮你去换小猴子,那个小猴子比花好看。” 素雪忙笑道,“不用换了,姐喜欢。” 什么造型都一样吃,只有永安这样的小孩子才吃的是花样。 汪泽然把手里的糖稀递到四盛嘴边,“姨父,你也吃。” 四盛不喜欢吃糖,在空间里从来都不动那些甜的东西,但见汪泽然手里的糖稀一口没动,先拿了让他尝,也有些心暖。 对上汪泽然眼里隐隐的期盼,四盛便小小地咬了一口,“嗯,真甜。” 永安见到,有些不舍地看看自己手里的,天人交战了几个回合,到底还是举起吃了一半的大老虎,道:“爹,你也吃我的。” 四盛好笑地拍拍永安的头,“好了,爹不吃,你快吃吧。” 永安就释然地笑了,伸出长长的舌头去舔大老虎的爪子,却被汪泽然抓了手道:“吃东西不能伸长舌头,不雅观。” 永安立刻收回舌头,小口小口地抿起来。 素雪看了一眼泽然,这孩子家教还不错。 “汪泽然,给,这个头绳是给你买的。” 第134章 给你买的 汪泽然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素雪会给他买头绳。 素雪问:“怎么,不喜欢黑的吗?你跟我爹的都是黑的。” 汪泽然忙伸手接了,轻声道,“喜欢。” 四盛拍了拍手道:“走,那边有个成衣铺子,咱们去看看。” 成衣铺子不算太大,里边既卖成衣也卖衣料,这会儿铺子里没有什么客人,一个伙计站在柜台边整理布料,掌柜的坐在柜台后打着算盘。 见四盛几人进来,伙计忙迎上来道:“里边请,客官要看成衣还是衣料?” 四盛先去了卖衣料的柜台,柜台里摆着一卷卷各式的衣料,大多是布料,也有少量的绸缎绫罗。 素雪则直接去了成衣柜台,买布料回去还要央了别人帮着做,倒不如买了成衣方便,“爹,你看这件小夹袍,给永安穿是不是很好看?” 永安个子小,两只手扒着柜台掂高了脚跟也看不到里边。 汪泽然忙抱起他,指了那个淡青色棉布衣服给他看,那袍子的胸前还绣了两朵红艳艳的牡丹花。 永安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咧了嘴期待地看向四盛。 “小姑娘眼光真好,这件衣服的布料最是柔软舒服,做工也没得说,是我们这儿最好的绣娘做的。” 伙计说着,把那件袍子取下来,递到刚走过来的四盛手里。 四盛摸了摸衣服里外,又捏了捏,看了衣服的薄厚,才对永安道:“去试试吧。” 素雪牵了永安跟着伙计往柜台后面走,准备帮永安换衣服,汪泽然拉过永安的手,道:“我来。” 不一会儿,汪泽然便推着永安肩从里边走了出来,素雪眼睛一亮,和四盛围着他转着圈地看了。 这衣服真的很适合永安,淡青的颜色配着鲜艳的小红花,衬得永安粉嫩的小脸丰润了几分,适中的腰身,让他显得不再那么瘦弱,只是,袖子稍稍有些长,垂到了指尖。 永安问:“姐,好看不?” 汪泽然感觉衣服挺好看的,可看四盛和素雪眼里意味不明,便将到嘴边的也咽了下去。 见素雪迟迟没有说话,永安的笑脸耷拉了下来,对汪泽然道:“哥哥,你给我换下来吧,这件不好看。” 伙计见客人没看上这件,便笑道:“我们这儿还有适合这位小公子穿的,客官再看看这几件。” 四盛和素雪便一件件地翻看,看看都不是很满意。 四盛指着永安试穿过的那件问:“这个样式的还有吧?再换一件试试看?” 伙计为难地道:“这种的只这一件了。不瞒客官说,这件衣服是镇上一户人家订做的,后来他家出了点事,没有再来取,这衣服才留在我们铺子里的。” 素雪有些遗憾地道:“这件袖子有些长,腰身嘛,我弟弟现在穿着刚好,不过翻过年一长个儿就穿不上了。” 四盛也道:“这料子也不耐脏不耐磨。” 来这店里买成衣的大多是普通人家,给小孩子买的衣服一般不会选这种稍显奢侈的料子,这也是这件衣服挂了好久都没卖出去的原因。 掌柜的听出四盛有买的意思,便从柜台后边走出来道:“这件衣服,小公子穿着真挺好看的,客官要是想要,我给你便宜点。” 四盛几个回合砍价还价下来,掌柜的肉疼地咂了下舌,最终以八十文成交。 掌柜的吩咐伙计打包衣服,一边又打量了一眼汪泽然道:“我们这儿还有一件,也是那户人家订做的,看大小倒是适合合适这位大公子,客官要不要考虑?” 汪泽然立马道:“姨父,我身上的就是新做的,不用给我买了。” 素雪道:“你这是单衣,现在要买的是夹衣。” 四盛也认同地冲汪泽然点点头,转头朝掌柜道:“你把那件拿出来给他试试。” 想到汪泽然刚才帮永安换衣服,素雪主动跟着汪泽然也要帮他,却被汪泽然推了出来,“雪妹妹,你在门口等着。” 素雪看他扭捏的神情,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害羞呢。想到自己现在也是跟他差不多的年龄,素雪便有些讪讪地。 幸好四盛他们在看别的衣服,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汪泽然试穿的这件跟永安的那件样式布料都一样,区别只在胸前的绣花上,汪泽然这件胸前绣的是一朵月季花。 见汪泽穿着略微大一点点,并不影响美观,四盛便给他买了下来。 四盛也给素雪挑了件淡黄色绣花夹衣,一件深色的薄棉裤。 素雪和汪泽然想给四盛也挑两件,被四盛坚决拒绝了。素雪想到空间里,四盛原来的衣服都还能穿,便也没有再劝。 四盛倒是借机从空间里取了两块棉软的料子,又买了些棉花,准备回去让大妮她们给叶老爷子和王老太做两件夹衣服。 这料子是当初素雪从三羊镇山贼那里顺来的,在空间里存着还没拿出来用过。 买完衣服,四盛又带着三个孩子到书店买了两刀纸和三支毛笔。 二小子现在用的毛笔是四盛用旧了的,笔头都些秃了,这毛笔便是给二小子和汪泽然一人买了一支, 几个小点的孩子先会认字写字,至于练毛笔字,等以后有条件了再说,所以买一支笔也就够了,让永安、三小子他们一起用。 四盛赶着牛车,带着一堆扫街的战利品回到了院子。 大小子刚接过四盛手里的牛车缰绳,牛恒便跑来叫四盛了,牛智信几个家主在河滩说事,让四盛一回来就过去。 见四盛走了,素雪从车上跳下来,汪泽然也抱了永安下来,再把买的东西从车上一样样拿下来。 大小子见车上清空了,赶了车正准备走,身后传来素雪的声音,“大哥,你等等。” 大小子回头见素雪从怀里掏出根头绳道:“大哥,这是我爹给你买的。” 大小子有些发怔,给他买了头绳?他平时都是随便找根麻绳绑头发的,一个男的,谁还专门花钱买头绳呢。 素雪把青蓝色的头绳塞到大小子手里,便去追永安他们了,大小子拿着头绳站在原地看了好几眼,才收起进袖子里,轻快地赶着车去院子旁边卸牛去了。 素雪把给王老太和叶老爷子的衣料、棉花、吃食等拿给王老太,又去取了点心捧给叶老爷道:“爷,上次我说要帮你向你四儿子要好吃的,这回可算给你要来了,你尝这点心,可软了,绝对对你的胃口。” 叶老爷子睨了素雪一眼,低头去吃点心。 王老太正撕了油饼给三小子吃,听了素雪的话,便用食指点了她的额头道:“感情我儿子掏了钱,你在你爷面前落了个孝敬?” 素雪腆着脸皮道:“那是,我就是提醒爷奶,别只看到你儿子,忘了我这个孙女也是想着你们二老的。” 第135章 凭啥 二小子从汪泽然手里接过毛笔,嘴角都要扯到耳朵背后去了,当即就沾了水在光滑的石板上练起字来。 大妮把自己的头绳收起来,兴致勃勃地拿了梳子给二妮梳头,扎上新买的红头绳让素雪看。 见素雪又拿出两朵小布花,大妮二妮使劲摇头道:“我们有头绳就够了,这花,俊妮你自己戴吧。” “大姐,二姐,这是专门给你俩挑的。” 推拒了半天,大妮二妮才红着脸收下了,一时又舍不得戴,偷偷藏在贴身的衣服里。 相较于头花,小妮更喜欢糖稀,跟三小子、四小子、牛牛几个拿着不同造型的糖稀兴奋得哇哇直叫,蹦蹦跳跳地喊:“四叔真好。” 素雪拉着汪泽然正要去院外的树下看书,听到孩子们喊四叔的声音都甜了几分,不觉弯了嘴角。 高氏正在做针线,看几个孩子蹦跳着打拍子一样的喊四叔,酸溜溜地对葛氏道:“瞧他们,到底是些孩子,他四叔一个糖稀就把他们给收买了。” 葛氏笑道:“可不是吗?咱们过年都舍不得给孩子买颗糖,现在不年不节的,一个人能吃那么大块糖稀,可不得高兴疯了嘛。” 高氏撇了嘴道:“那还不是因为咱们手里没钱吗?娘要是把钱给咱们,咱们也能给孩子买些好吃的甜甜嘴。” 大家又没有分家,四盛手里怎么就有钱买这些东西?还不是王老太给的,她就是偏心四房。 四盛拿了钱,明面上给各房孩子都买了东西,可在没人看着的地方,还不知道偷偷给自家孩子多买了多少呢。 葛氏道:“那二十文钱,娘不是没有要吗?你准备用那些钱给孩子们买些啥呀?” 合作社奖励给葛氏她们的钱,王老太最终还是没有收回去。 葛氏起先也不敢自己留着,主动去交给王老太,却被退了回来,王老太道:“既然是奖励给你的,你就自己收着,看大盛和几个孩子缺点啥,自己去买了给添上。” 听葛氏提那二十文钱,高氏本能地反驳道:“那是奖励给咱们自己的,怎么能给那些孩子买东西呢。” 高氏话才一出口就反应过来说得不合适,又描补道:“咱家孩子这么多,就咱们那几个钱也不够给每个孩子都买点啥呀。” 葛氏并没有听出高氏话里的不对,思路随着高氏的话落在孩子人数上,“叶家四房加起来,孩子还真是不少,是院子里孩子最多的人家了。” 正说着,就见永安穿了件新夹袍,喜滋滋地围着院子转圈圈,这会儿正转到葛氏和高氏身边。 高氏瞥了永安一眼,转开头全当没有看见。 葛氏却对着永安惊叹道:“哎呀,永安这衣服真好看,俊得连大娘都认不出你了,快来让我摸摸。” 永安就咧了嘴靠近葛氏,葛氏摸了一下永安的后背,又翻起衣襟看里边,“这布料摸起来真舒服,永安,这是你爹给你才买的吧?你可得爱惜了穿,别三两天就蹭得稀脏的。” 永安“嗯嗯嗯”地应着,又转身跑去别处显摆去了。 高氏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嘴角瘪成了豆角,看吧,她说什么来着,四盛果然拿公中的钱给自家孩子买了更贵的更值钱的东西。 给永安买还是成衣,看妹妹料子就不便宜,她二房的几个孩子什么时候穿过细棉布衣服了? 高氏心里的嫉妒和怒火疯狂地往上涨,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制住,脸上挤出笑,道:“大嫂,四盛怎么就只给永安买了衣服?三小子的身上穿的都快露出肚脐了,也没见给买件新的。” 葛氏无所觉地笑道:“给买呢,娘已经给大妮她爹说过了,过两天去镇上买些料子和棉花回来,先给三小子做件夹衣。” 葛氏思量一回热心地道:“回头,我把三小子去年的夹衣找出来给你,让四小子试试。” 高氏听了心头的火气烧得更旺了,四房的孩子穿细棉布衣服,大房的也马上能穿上新衣服了,可她家四小子就只能穿三小子穿剩下的旧衣服?凭啥? 高氏脸色憋得乌青,紧紧地捏着鞋底,手上青筋暴起,把纳鞋底的麻线抽得“吱吱”地响。 杨氏正和大柱媳妇何氏在一起补衣服,何氏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几乎已经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当了。 见永安穿着新衣服过来,杨氏也笑着夸了两句,用手抻了抻他的袖子,回身从笸箩里拿出淡蓝色的线,道:“永安,这衣服袖子有些长,你脱下来,我给你卷起来缝上圈,等你长高了再拆了放下来。” 永安正在臭美,怎么舍得脱下新衣服。 一旁的何氏哄道:“永安,你三大娘一会儿还要去做豆干呢,你快点脱下来让她给你缝两针,一会儿就好了,缝好了穿上就更俊了。” 永安这才伸手解衣带,杨氏帮他把衣服脱下来,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没用多长时间,杨氏就咬了钱头,把夹袍抖了两下给永安重新穿上,看了看袖子道:“嗯,正合适。” 永安也高兴地摸着正好到手腕的袖子,准备要去找三小子几个玩,却被那边高氏的喊声吓了一个哆嗦。 “你个倒霉催的,连碗水都端不住,果真是后娘养的吗?” 四小子口渴去喝水,不小心打翻了碗,水洒了一身。 葛氏忙给四小子拧衣服上的水,一面劝高氏道:“哎呀,你快别说了,看把孩子都吓着了,这衣服浇得湿瓜瓜的,也没有个换的。” 一提衣服,高氏强压下去的怒火腾地一下就又烧了起来,一巴掌就拍上了四小子的背,“没有新衣服穿,你也不能这么折腾旧衣服,把旧衣服都造坏了,看你穿什么,你爹又不是秀才,也不是老大,你就光着腚去吧。” 四小子被高氏打得生疼,张开嘴委屈地大哭。 这打孩子怎么还夹枪带棒的,杨氏回头见永安被吓得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高氏的话,感觉孩子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地发抖。 这会儿四房的只有永安一个人在院子里,杨氏叹了口气,把永安搂到怀里道:“永安不怕,那不关你的事。” 葛氏劝着高氏道:“他二婶,孩子不懂事,看你都说些啥呀?” 高氏的火力立马找到了目标,“大嫂,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懂事?看着他们吃好的穿好的屁都不敢放就叫懂事了?难道他们就该在天上飞,咱们就活该钻在地里任人踩吗?都是一个爹一个娘养的,凭什么要区别对待?” 王老太正跟一群孙子孙女分吃小点心,老远听到高氏的声音,气得一口呛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直憋得脸色青紫。 第136章 额外分红 旁边的三小子吓得拍着王老太的背直喊:“奶,奶。” 大妮忙去端了水来给王老太喝,二妮也赶紧给王老太抚了胸口。 二盛跟大小子杠了一根木头正从外边回来,一进院子就听到高氏的尖叫,回头又看到王老太气得都快背过气去了,院子里其他人也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二盛的心跳得“突突突突”地,忙扔下肩上的木头,三两步冲过去捂了高氏的嘴,就踹她屁股,“你个死婆娘,又在满嘴里喷粪。” 高氏见二盛下手毫不留情,也发起狠来,胡喊乱叫脚踢嘴咬,一时竟挣脱了二盛,尖声哭喊着“救命啊,二盛杀人了。” 被二盛的动作惊愣的众人,被高氏这一嗓子喊得回过神来,蜂拥而上,抓二盛的抓二盛,扶高氏的扶高氏,拉扯着把两人分开。 高氏见二盛被一群汉子抱腰搂腿地动弹不得,便有恃无恐地质问道:“叶二盛,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就这么看着自家娃被人欺负?看着你家一碗水不端平?” 高氏连珠炮似地控诉起来,“咱们苦心叭啦省吃俭用的供着,让人家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连其他房头的人也都高你儿子一等。我吃亏不说啥了,咱们可怜的孩子也跟着你做下等人,人家指头缝里露出一点,四小子还得感恩戴德地给人家说好听的。” 二盛气得眼睛睁得老大,挣扎着要上去打高氏,却被人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只能撕心裂肺地喊:“你给我闭嘴,闭嘴,你个疯婆子。” 王老太被气得直打嗝,咳嗽着说不出话来。 葛氏只抱着高氏的腰劝着:“别说了,不是那样的。” 四盛去开会了,大盛和三盛去镇上买东西还没回来。杨氏是弟妹,不好说什么,在场的其他叶家人更是小辈。 周围的人不好插手叶家的家务事,只能帮忙拉住两人,不让冲突升级。 一时竟没有人能辖制高氏。 高氏其实也是看四盛和各家当家人不在,才敢放肆地闹腾。 二小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有些激愤地冲着高氏道:“二婶,我奶没有单独给四叔钱,四叔用的不是家里的分红,四叔自己有额外的分红。” 二小子话一出,高氏就住了嘴,脸上色彩纷呈。 周围拉架的、看热闹的人也都愣住了,四盛有额外的分红?他们怎么不知道。 一瞬间,院子里众人就如同被谁按了暂停键一般,就那么定在了原地。 古氏先反应了过来,她似乎嗅到了什么,带着点莫名的兴奋,问道:“二小子,你别胡说,咱们挣的钱都给各家分了,哪里还能有额外的分红,你别因为叶二嫂也点了你们大房,就乱找理由帮你四叔开脱。” 二小子可是合作社的账房,哪里会凭空说话,哼,她倒要看看把这事坐实了摆大家面前,会有多热闹。 二小子到底还是个孩子,哪里受得了古氏言语的挤兑,涨红了脸信誓旦旦地道:“我没有乱说,四叔拿的额外分红一共是六份,占咱们合作社总份数的一成。” 这是言之凿凿了,应该不会是乱说的。 大家伙从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中回过神来,这时都已经相信了二小子说的话。 院子里的人脸上神情各异,忍不住互相议论起来。 “二小子肯定没有瞎说,四盛真的拿了额外分红呢。” 有妇人难以置信的语气道:“那是不是说,四盛背着大家多分了合作社的钱?” 有人不肯相信,希望此事不是事实,有些虚弱地替四盛辩解,“可咱们知道的四盛不是这种人呀。” 旁边的人小声回应:“知人知面不知心,在银钱面前好人也不定会干出什么坏事呢。” “那四盛的好原来是装出来的?” 大家心里随即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仿佛诚心崇拜的偶像忽然被打下了神坛一般。“那他多拿走了咱们多少钱?” 四盛额外拿的,本应该是分给大家伙的,他拿的就是大家伙的钱。 “我可算不出来,六份呢,那不是跟王猎户家的份数一样吗?” 古氏道:“我家第二次分了九百文。” “乖乖,多分了那么钱呢!” 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愤怒情绪在人群中慢慢地酝酿聚集。 “你说其他那些当家人知道这事吗?” 有人猜测道:“难说,可能不会知道,知道了怎么会同意这么离谱的事?” “叶家人是不是都知道这事?” “知道不知道的,好处多少都会占些吧,没听高氏说指头缝里漏一点。” 说着说着,大家伙不由都稍稍往后退了两步,离叶家人远了几分。 二小子没想到,他的几句话,引来这么多的猜忌和议论,不但四盛的人品被人怀疑鄙视,连叶家人都被大家避如蛇蝎了。 二小子辩解道:“你们误会了,我四叔没有多占大家的,他拿的都是他应得的。” 一听这话,大家不议论了,冷着脸站在那儿愤愤地看着叶家人。 多拿了合作社的钱,还理所应当的样子,这是把谁当傻子呢。 院子里的气氛冷到了冰点,大家与叶家人大有势不两立的架势。 “信叔回来了。”门口有人大声喊了一嗓子。 大家扭头看向院门口,牛智信带着各家家主急匆匆地走进了院门。 牛智信他们原本在河滩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商量事情,没想到事还没说出个名堂,就被人告知院子里出事了。 牛智信进门就看到院子里的人明显分成两部分,叶家人都站在圈子中间,外围站满了其他人家的人。 大家都乌眼鸡一样地互相瞪着,感觉什么东西似乎一触即发。 牛智信看了一眼身后神情淡然的四盛,毫不犹豫地走到人群中间,阴沉着脸问:“闹什么呢?” 古氏看看周围,见大家都瞬间都变了神情,低眉垂首地不吭声,鄙夷地“哼”了一声,忍不住上前两步道:“信叔,听说叶四哥额外拿了咱们大家的分红,大家伙就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牛智信冷笑,“额外拿了大家的分红。”他凌厉的目光扫视着人群,“你们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见大家并没有人反对,牛智信痛心起来,心里替四盛不值,他怒极反笑道:“是,四盛是拿了额外分红,这两次分红都拿了,每次都按是按六份算的。” 事实又一次被证实了,大家忍不住直抽冷气,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四盛,他们心目中的四盛那个光辉形象再也挺立不住,轰然倒塌,摔成了渣渣。 四盛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垂着眼眸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第137章 都不动脑子的吗 信叔也知道这事?知道了为啥不阻止,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被人占便宜? 大家看着牛智信的眼神也开始带上了质疑和愤怒。 有人终于忍不住质问出声,“信叔,为啥要这样?不是说好的,合作社按本钱分红的吗?” “问得好,为啥要这样?”牛智信脸上显出激动的神色,“为了公平。” 公平?大家互相看着,额外拿了钱还叫公平? 牛智信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道:“大家都知道,咱们合作社的豆干卖得好,订货量现在还在不停地增加,咱们八口锅都快不够用了。那你们知道豆干为啥会卖得这么好这么赚钱吗?” “因为咱们有豆干配方。”环顾一圈,牛智信接着道:“这豆干是别人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他们根本做不出来,更调不出这个特别的味道,这配方就是我们赚钱的法宝。那这配方哪里来的?” 四盛忍不住出声阻止道:“信叔。” 牛智信回头道:“四盛,这涉及你的清白和人品,我必须得说了。” 牛智信对众人接着道:“本来这是要保密的事情,传出去不利于咱们的生意,但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这配方是俊妮的姥爷白老爷子留给俊妮的,是人家白家的传家宝。” 院子里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配方的来历,原有些惊讶,大家知道这配方跟四盛和叶家不关,私底下有过各种猜测,便万没有想到这是白家的。 牛智信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四盛和俊妮把它拿出来,让我们大家一起赚钱,我们占了人家的便宜,还怀疑人家,你们良心过得去吗?” 在场的好些人有些受不住牛智信的话,不由低下头去。 “这额外的分红不是四盛要的,是我和各位当家人硬是要算给他的,不怕你们知道,我们原来是要给他三成,也就是十八份的,但四盛最后只要了一成。” 原来是这样,四盛还是那个大家熟悉的四盛,可大家伙高兴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想不通自己刚才怎么就猜疑起他了呢。 牛智信厉目盯着人群。 古氏早就悄悄退到了大头媳妇身后,大头媳妇感觉到牛智信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起头有些无辜地眨眨眼,“信叔,我们事先也不知道,这额外的分红是为配方特意给的呀。” 牛智信道:“是我不让人传出去的,但各家的当家人都知道这事儿。” 牛智信身后的当家人都不约而同地点头。 大家有些无语,自家的当家人嘴巴也太严实了吧,就没有传出一点风声。 感觉到大家射向当家人嗖嗖的目光,牛智信道:“配方本就要保密的,跟配方有关的事也要保密,这些事情要是传出去,不知会咱们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大家自己心里都掂量掂量吧。” 大家闻言纷纷表态,“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以后再也不提这事了,跟自己人也不提。” 看大家的神色都有悔意,牛智信呼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们一天都不动脑子的吗?你们想没想过,四盛要是只顾自己挣钱,何必弄这个合作社?” 张屠户上前对人群直白地道:“四盛要是自己家单独做了这营生,岂不是赚得更多?这十来天就能赚十几两银子,他们叶家人自己用着不痛快吗?为啥要带上咱们几家一起做?” 赵大头也道:“别说人叶家干不过来的话,干不过来可以雇人干,多的是抢着做工的,人家四盛和叶家摆明了就是在拉巴咱们嘛!” 牛智信恨铁不成钢,“一群没见识的,不跟你们说了。怎么还都站在这儿,豆干不做了?钱不赚了?” 大家伙这才看到赵老三已经把豆腐拉回来了,一直站在院门口等着呢,汉子们赶紧跑过去把豆腐搬去了豆干屋。 妇人们看向牛老太,等着王老太的号令。 王老太此刻却静静地坐在自家地铺上,低头装聋作哑起来。 她心里生气,今天不想干活,这些人这么怀疑她家老四的人品,还干什么干? 牛智信见王老太不动,猜到她心里的想法,也不催促,只看向其他妇人。 大头媳妇被看得撑不住了,忙携了葛氏的手,向豆干屋走去,几个妇人也都跟了她们,在豆干屋前打火烧水,准备蒸豆腐。 院子里其他人都缩了脑袋,悄悄溜回了自家茅草棚。 牛智信回头想对四盛说些什么,被他摆手拦住了,“信叔,你不用说,我都知道,我不会在意的。” 张屠户和赵大头先后拍了拍四盛的肩膀,转身走了。 王猎户低了头也跟着离开了,他实在不好意思抬头,这次又是古氏在逞能拨火。 牛智信见人群散开了,才走到王老太跟前,蹲下身亲昵地道:“嫂子,让你们受委屈了。” 一句话说得一向刚强的王老太差点落下泪来,她倔强地扭过头去强忍着,沉默了片刻,等稳住了心神才开口道:“我家老四太不容易了。” 牛智信点头道:“我知道。嫂子,你放心,我们几个当家人心里都是门清的,不会让个把短见的妇人混了眼去。” 王老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们知道就好。” 说着便从地铺上站起身来,“我去做豆干了。” 那些妇人们还等着她统一指派呢,再怎么着也不能耽搁了大家挣钱的营生。 王老太经过二盛和高氏的身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昂着头迈着大步走远了。 二盛愁苦地望着王老太的背影,一时不知所措。 高氏却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急忙追了上去:“娘,娘,等等我,我也去做豆干。” 因了这件事,六家人对四盛都有了些愧疚,虽然当时大家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但对四盛和叶家人的实际伤害却是造成了的,很多人深悔着当时对四盛的动摇和怀疑。 所以此后,大家对四盛的态度更加地谦卑,对他的安排更加的信崇了。 至于古氏,要不是她刻意的引导、拔火,大家能那么轻易地就怀疑四盛吗?有段时间,大家都有意无意地远离了古氏。 二小子事后也被牛智信叫去做了一通保密教育,其实不用牛智信说,二小子就已经很后悔自己行事冲动了。 次日一大早,王老太看着张富和牛恒推着豆干出了院门,便冷着脸叫大盛,“你兄弟几个带着媳妇都过来,咱家开个会。” 四盛收到消息,将识字班交给素雪,便赶去了院门对面的大树底下。 王老太与叶老爷子靠着树干坐着,在他们对面,大盛、二盛、三盛夫妻坐了一圈,就等着四盛了。 见这情形,四盛加快了脚步,他是家里的小儿子,便搬了块石头在最下首坐了下来。 第138章 不能分家 王老太板着脸看了看面前坐定的儿子媳妇们,再看了眼形单影只的四盛,心里忍不住暗暗叹气。 “今天把你们叫齐,就是想说说咱家用钱的事。” 王老太刚开了个头便又停下了,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儿子媳妇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大盛和葛氏面上微微有些惊讶,二盛则皱起了眉,高氏没控制住,脸上露出些窃喜,三盛和杨氏低眉顺眼的,并没有什么表示。 四盛挑眉看着王老太,他娘这是终于想通了? 王老太咳了一声,“我跟你爹商量好了,准备把分红的钱直接分到各房,你们各自打算吧。” 这番话就像在平静的湖水里扔下一颗石头般,引起一阵波动,大家都震惊地看着王老太。 大盛道:“娘,你这是要分家吗?这家可分不得呀!” 父母身体健健康康地,怎么忽然要分家呢,王老太这是生气了吧,对,他娘一定是在说气话。 大盛有些激动地道:“娘,是我们不孝,我们不该惹娘生气,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娘你打得骂得,就别再提分家了。” 二盛也道:“娘,不能分家。” 三盛也冲王老太摇头。 高氏小心翼翼地看了二盛一眼,才小声对大盛道:“大哥,咱们还是听娘的吧。” 见大盛没有回应,依旧带着些痛心地看着王老太,高氏讪笑道:“你看四盛都没有反对,听娘的话才是真的孝顺呢,是吧?” 叶老爷子咳了一声,大家都止了声。 王老太瞥了一眼高氏,道:“你们别想歪了,我没有要分家的意思。” 见几个儿子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王老太心里舒坦了些。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要把咱家分红得的银钱拿出来一些,分给你们各房自己用,就当是给你们的零用钱,或者叫私房钱也行,分红的大头还放在我这儿,跟以前一样留着过日子。” 高氏迫不及待地问:“那给各房分多少?是……” 接收到二盛警告的目光,高氏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顿时不敢说话了。 葛氏奇怪地看了看二盛和高氏,二盛什么时候威力这么大了,一个眼神就能让高氏闭了嘴? 王老太像是没看到二盛几个人的互动似的,接着把话说完,“咱们就拿出分红的两成来,给你们各房分了当零用钱。嗯……,就按各房的人口分,我已经让二小子和俊妮把这两次分红的钱算过了,咱们这次大人一个人能分五十文,俊妮以下的孩子按三十文分。一会儿你们各房都到我这儿来拿钱吧。” 见大家脸上多少都露出些喜色,王老太又有些心疼分出去的那些钱了,“这钱虽说是给到你们手里了,但你们也不许乱花,好好算计着过日子,别大手大脚地,要是胡花乱用,该添的没添,到时候抓了瞎,我可不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大家都道:“娘,我们不会乱花,都会用在正地方。”“娘,我们会省着花的。” 王老太点头,“剩下的钱是留着咱们一大家子过日子用的,原来怎么花现在还是怎么花,你们谁也别惦记,花到谁身上没花到谁身上,你们谁也别攀比。” 大家纷纷点头。 见大家都明白了,王老点名:“老大,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大盛道:“只要不是分家,我都听娘的。” 葛氏也点头,只是眼里还有些茫然。 二盛也赶紧表态道:“我也听娘的。” 王老太目光掠过高氏嘴角还残留的笑意,看向三盛。 三盛道:“娘,我也没意见。” 杨氏也微微点头。 王老太看了眼四盛,对众人道:“老四手里有配方的分红,那算是白老爷子留给俊妮和永安的,那个钱本就不是咱们叶家的,你们谁也不许伸手。” 二盛有些羞臊,握紧了拳头,他这会儿真恨不得把身边这个眼皮子浅的婆娘再捶一顿,“娘,我分得清是非,你放心,我以后会管住……家里人的。” 王老太叹了一口气,道:“老四做事向来有分寸,现在又担了这么大的沉,连外人都想着法子地支持他,你们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没脸,你们还是不是他的亲哥、亲嫂子?” 王老太气场全开,发狠道:“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以后谁要敢再胡说八道,丢了叶家的脸面,看我怎么收拾他,别以为现在在逃荒,叶家就不敢休了谁。” 高氏瑟缩了一下,抚了抚手腕上的青紫,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昨天晚上,二盛找了机会背了人着实教训了高氏一顿,这不是二盛第一次打她,但却是打得最狠的一次。 虽然打得高氏身上满是伤痛,也打得她满心害怕,但却不敢声张,更不敢找人告状,唯恐再惹怒了二盛,下场会更惨。 早上葛氏是看到她手臂上的青紫的,但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什么都没看到,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让高氏更是心惊。 高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这次惹怒的不只是二盛一个,是整个叶家人,那就是说即便大家知道二盛打了她的事,估计也不会再有人替她出头、给她做主了。 王老太说到做到,开完会一回到院子,就拿出二盛帮她做的木匣子,把零用钱一一发到了四个儿子的手里。 能支配二房零用钱的喜悦,立刻冲淡了高氏被暴揍的痛苦和心伤,次日一早,她顾不上补眠,便与二盛搭了大盛的骡车去镇上了。 他们除了买些零碎东西外,这次主要去买了布料和棉花回来,当天就把布料裁剪了,让二妮给四小子做夹衣。 大妮也正在给三小子做夹衣呢,两姐妹一刻不停,不到两天便给两个小子把衣服给做出来了。 三小子和四小子当时就穿上了身,小妮和牛牛也穿上了素雪和永安穿小了的半新夹衣,一时叶家的小孩子都有了新衣服,高兴地满院子疯跑。 其他人家很快就知道了叶家给各房发零用钱的事,免不了在私底下议论几句,特别是几个做儿媳妇的,言语里或多或少地流露出对葛氏妯娌的羡慕。 牛老太便挑了全家人一起吃饭时候,对牛智信道:“叶家总共有四房人,王嫂子一天到晚地带着人做豆干,也经管不过来那许多人口,所以才给各房分了零用钱,她这是把担子压到各房儿子媳妇身上去了。” 牛智信向来不管家务事,也没兴趣深究牛老太此番话的用意,只随着心意道:“也是,三个儿媳妇三个秉性,再加上四盛一房,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管起来也真是费劲。” 第139章 别猜了 牛老太点头,“咱家就只有两房,两个儿媳妇也都乖顺,咱们就没必要分成几摊子了,还是跟原来一样统一管钱吧,哪个缺了什么就给哪个添上,可好?” 牛智信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你看着办吧。” 随心媳妇眼神闪了闪,瞅了一眼无所觉的随意媳妇,放下碗筷就去做豆干了。 随意媳妇见嫂子吃完了,慌忙站起来,把碗里的饭匆匆扒进嘴里,收了大家的碗去洗锅刷盆了。 赵家,大头媳妇说话就直接多了,她对着两个儿媳妇道:“你们还有四个小叔子没有娶媳妇,你们当哥嫂的,可得帮衬着点,别只想着过自己的小日子。” 赵老大媳妇便顺从地点点头。 她不能生育,赵家早就给她和赵老大过了话,以后让他们从下边哪个小叔子家过继个孩子过日子,此时婆婆提到帮衬小叔子,赵老大媳妇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赵老二媳妇有点私房,本就对家里分红的钱没有多少想法,见大头媳妇如此说,也痛快地答应下来。 对叶家分零用钱的事反应最大的,还是要数古氏了。 古氏没在豆干房做事,这几天院子里的人也跟她都不怎么交谈,消息便有些不太灵通。 她是看到叶家的几个孩子都穿上了新衣服,有些八卦地跑去问了高氏,才知道叶家各房都分了零用钱的事的。 一听到这个消息,古氏便风风火火地冲回了自家茅草棚。 此时刚吃过午饭不久,强子跟着赵老三一起去马家寨拉豆腐了,王猎户与张屠户去了河滩,栓柱也带了小妹去玩了,王家的茅草棚前,只有王婆子在提前准备着晚上的吃食。 见古氏铁青着一张脸跑回来,王婆子顿时感觉有些头疼,便迅速拿起篮子转身要去河边洗野菜,却被古氏先一步叫住了。 “娘,叶家用了新法子管家,你知道的吧?” 果然是这事,王婆子含含糊糊地道:“各家有各家的情况。” 古氏冷笑道:“叶家可是咱们院子里的头一份,他们能给各房分零用钱,说明这法子肯定是最好的。” 王婆子不吭声,手里忙碌着摘野菜。 古氏直接了当地问:“娘,咱家分不分?” 王婆子手一抖,道:“咱家就强子你们一房,咱家的钱以后不全都是你们的?” 知道王婆子不会轻易同意的,古氏这会儿倒是不恼不燥了,只是不以为然地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急不徐地道:“栓柱他爹昨天又跟我在那儿大呼小叫的,我……” 不等古氏说出后边的话,王婆子慌忙道:“分,咱家也跟叶家一样分零用钱。” 古氏便露出胜利的微笑,向王婆子伸出手,“叶家按五十文一个人分的,我们这一房有四个人,一共是二百文。” 王婆子眉心的褶皱都能夹死苍蝇,“钱,在你爹手里,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拿。” 古氏道:“你记得说话算话,可别变卦了。” 见王婆子答应了,古氏脸上瞬间便挂上了甜甜的笑,“娘,你下午还要做豆干呢,快去歇会儿去,我来做晚饭。” 古氏不容分说,抢过王婆子手里的野菜篮子往河边洗去了。 这一天到晚猫三天狗三天的,王婆子无奈地摇头叹气,嘴里念叨着:“这都是为了强子。” 时间匆匆,一眨眼几天过去了。 这天上午,四盛从马顺家对账回来,有些纳闷地对王老太道:“娘啊,马顺请你和我爹下午去他家一趟,还特别强调不让我跟着。” 素雪在旁边听了心里也暗自琢磨,马顺见爷奶干什么?难道是知道王老太是领头做豆干的人,想当面见见她?这也说不过去呀,豆干的事找四盛不是更有效? 对上汪泽然意味深长的眼神,素雪猛然想起什么,该不会是……?素雪摇头,如果是她想的那样,马顺应该直接跟四盛说,而不是要见她爷她奶。 “爹,马村长就没有跟你透露一点找我奶的目的?” 四盛摇了摇头,“没有,我问了,他只说是好事,说等你爷奶去了就知道了。当时马顺媳妇和英娘都在场,估计也不好多说什么吧。” 只是英娘那会儿的神情感让人觉得怪怪的,像是有些期待又有些害羞的样子。 英娘?素雪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细想又没有抓住,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素雪正不得要领,就听马老太道:“也别猜了,我去一趟就知道了,要是说到豆干配方……,我咬死了就说不知道就是。” 是呀,他们有配方呢,现在豆干订货量越来越大,合作社已经供不应求了,有好些临时加的订货都开始往后推了。 这么好的生意,要说不惹人眼红是不可能的,马顺不会是真的想打豆干配方的主意吧? 在场的人都有些警觉起来。 四盛道:“娘啊,我爹……” 王老太果断地道:“不用你爹出面,我跟你牛婶子去就行,有什么事,他们把我们两个老婆子也不敢咋样。” 听王老太这么一说,四盛真就有些担心了,“娘啊,要不,咱就找个借口不去了。” 王老太笑道:“他既然说是好事,不去怎么行?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也只是往最坏处打算罢了。” 下午,王老太将做豆干的事交待给四盛,再三叮咛道:“老四,你可得看好了,每锅的每一步都要亲自检查。” 见四盛再次保证了,王老太才与牛老太上了赵老三赶的骡车,在大家担心的目光中,出了院门。 听到门前吆喝骡子停车的声音,马家立刻出来一群人在院门外迎接,有马顺夫妻、杨万里媳妇和英娘等。 大家把两个老太太接到堂屋,互相介绍了身份。 见叶老爷子没有来,马顺招呼一声便离开了,把堂屋留给一群妇人们说话。 马顺媳妇和杨万里媳妇陪着两个老太太坐着,英娘端上茶水来,“叶大娘,牛大娘,请喝茶。” 叶大娘?英娘对王老太的称呼也不为错,坡底村人习惯地称呼王老太,但王姓是王老太娘家的姓,这个时代妇人都是称呼婆家姓的。 王老太并不在意这个,见着这长相水嫩的小媳妇,便顺口夸赞道:“这小媳妇长得真好看,水灵灵的。” 牛老太也道:“低眉顺眼地,看着就是个懂事的孩子。” 马顺媳妇听两个老太太上来就夸英娘,顿时高兴起来,忙介绍道:“这是我娘家四妹子,叫英娘。” 杨万里媳妇别有深意地看了英娘一眼,也道:“我这个小姑子不但长相好,还很能干,家里家外的活计都能拿得起来,这不,一听说她姐这里忙不过来,就巴巴地跑来帮忙了。” 第140章 能给亲戚家的人落户 马顺媳妇笑道:“这段时间,咱们豆腐要得越来越多,也得亏了有我这能干的妹子在,要不,可得把我们一家子累死呢。” 英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姐,大嫂,哪有你们这么夸自家妹子的,也不害臊。” 马顺媳妇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能有这么个好妹子,高兴还来不及得,有什么好害臊的?” 两个老太太也客气地帮言:“好就是好,不好肯定说不出好来。” 英娘娇嗔地一跺脚,害羞地躲到屋门外去了。 屋里四个人都笑了,“还真害臊了,年轻媳妇就是脸皮薄。” 杨万里媳妇笑道:“小姑子性子娇憨,很让人心疼呢。” 马顺媳妇也道:“还跟小姑娘一样,都是我爹给惯的。” 她又转头对两个老太太解释道:“我娘家就住在堰南镇边上,我爹是附近几个村子的里正,家里从小不缺吃喝的,我爹娘最是娇惯这个小闺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牛老太道:“老人都疼最小的。” 杨万里媳妇点头,问王老太道:“叶大娘也是疼最小的?听说四盛是你家小儿子。” 提到四盛,那可是王老太的骄傲,“我也最疼这个最小的,我这个老四也争气,早早地就中了秀才,对我这个老婆子也算孝顺。” 牛老太可算是找到了话题,道:“说起四盛的孝顺,我们可是都看在眼里的,一个秀才为他娘他爹能吃口好吃的,也不怕埋汰,亲自下厨抡了锅铲就给做新鲜吃食,那做出的吃食比妇人做的还好吃呢。” 马顺媳妇诧异道:“男人下厨?他可是秀才呢。” 牛老太道:“可不是嘛,要不说四盛那孩子孝顺呢,这不,前几天,就因了听他闺女说了句他爷牙不好,想吃口稀嫩的,四盛就下厨给他爹做了锅蟹黄豆腐。” 马顺媳妇和杨万里媳妇越听越满意,嘴角都要翘上天了,这人孝顺了好,会做新鲜吃食更好。 王老太借势解释道:“四盛他爹今天牙疼的毛病又犯了,来不了,想着他马大哥的盛情,我便就央了干亲牛家妹子一道来了。” 马顺媳妇和杨万里媳妇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 见马顺媳妇姑嫂两人对四盛的话题感兴趣,牛老太暖场道:“四盛那孩子还很仗义呢,路上我们一个小子落在了山贼手里,四盛愣是带人闯进贼窝把那孩子给救了出来。” 马顺媳妇姑嫂两个的好奇心一下子就给提了起来,“牛大娘快给我们说说,四盛他是怎么救人的?” 说起这些事,两个老太太顿时忘了警惕和拘谨,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得停不下来了,听得马顺媳妇和杨万里媳妇一会儿惊奇,一会儿害怕,一会儿又高兴得直笑。 马顺媳妇一闪眼,看见英娘扶着堂屋的门框也听得两眼放光,忍不住道:“四妹,茶凉了,你再去烧些水来。” 英娘愣了一下,知道她们要说正事了,便答应一声,红着脸闪身离开了。 杨万里媳妇知道牛老太是王老太的干亲,便也不避着她,直入主题道:“叶大娘,听说你家四盛现在还是单身?” 王老太陡然一愣,遂收了笑容道:“是呀,我那老四媳妇是个苦命的,刚生了小子没两年就去了。” 马顺媳妇问:“那媳妇去了也有三四年了吧?” 王老太点头,烦恼地道:“有四年了。”四年了,老四放单四年了,她还没替他重新张罗个媳妇呢。 马顺媳妇又问:“四盛今年有多大了?” 王老太有些转不过弯来,正说老四媳妇呢,怎么又问起四盛的年龄了?“今年二十八了。” 两个老太太被马顺媳妇东一句西一句问得云雾里的。 杨万里媳妇看了眼马顺媳妇,道:“你们知道我家公爹是里正,如果……,他倒是可以想办法给亲戚家的人落上户口。” “落上户口?你说的是真的?” 两个老太太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马顺叫王老太来是为了说这落户的事?这么重要的事可是得找家里的老人说,难怪马顺提前给四盛说是好事呢,这可不就是好事嘛。 王老太都有些愧疚了,来之前还那么猜忌马顺的用心,可真是小人心了。 要是果真能在这里落了户,他们就再也不是流民了,六家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租房、租地、做生意了,一切就能稳定下来,生活也就能走上正轨了。 在这里落了户,他们就再也不用回坡底村了,以后就不是山里人了,再也不怕山贼土匪了。 王老太兴奋地直搓手,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呢。 牛老太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着声音确认道:“你是说,在堰南镇跟前的村子里落户吗?” 马顺媳妇得意地高扬着头道:“对,我娘家村子离堰南镇很近,只有两里地。” 就知道这些逃荒的人眼皮子浅,只一个能落户的好处,什么都能搞定了。 牛老太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们可是近六十口子人呢,真的都能在那里落户?” 杨万里媳妇脸上露出古怪的笑,这老太太还没听懂她的话,想啥呢,无缘无故地,给六十个流民落户,打死她公爹也不敢呀。 “如果是我家亲戚的至亲,可以想想办法,问题倒是不大,毕竟这亲戚的至亲也不会有太多人。” 亲戚的至亲?这是什么意思,两个老太太细一思量,似是听懂了。 感觉像是兜头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便冷静了下来,就说嘛,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还恰好能砸在她们头上。 王老太端起冷掉的茶水喝了两口,把杨万里媳妇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几遍。 杨万里媳妇这意思应该是说,她公爹可以假借亲戚的名义帮自己这些人办落户,但能办下来的人不多,能跟马顺家借上亲戚名头的估计也只有她家老四吧。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他杨嫂子,你说的至亲指的是哪些人?” 马顺媳妇有些不耐烦了,怎么净在落户上打转转呢,她抢在杨万里媳妇开口前说道:“比如亲戚的父母、儿女什么的。” 王老太又急切地问道:“那兄弟家也算至亲吧?” 马顺媳妇敷衍地道:“要是真的能成,兄弟家也可以想想办法。” 能成?什么能成?办落户吗? 见两个老太太满脸的疑惑,马顺媳妇迅速转了话题,“我家英娘呀,比四盛小了四岁,今年二十四了,男人也去了四年了,倒是没有儿女拖累。原来的那家也松了口了,情愿儿媳妇自己改嫁,她屋里的东西也都能让她带走。” 第141章 回去想想 杨万里媳妇也道:“我这小姑子也是个好的,我公爹和她大哥都不会亏待了她去,这要是再走一家,必得给再置办张罗,陪嫁绝不会让人笑话了去。” 马顺媳妇道:“原来那个妹夫除了种地,也做些生意,自己有些私房,都存在我英娘手里呢,他们以后过日子都是宽裕的。” 杨万里媳妇沉吟着道:“我看素雪和永安也是个乖巧的,我这小姑子心善,很喜欢小孩子,以后肯定会当成自己亲生的待的。” 马顺媳妇和杨万里媳妇一唱一和地,只自顾了把英娘各项优越条件一条条地摆出来,砸到两个老太太的头上。 这么好的条件,不相信你们不动心,一群流民捡着了多大个便宜,要不是英娘自己看上了,非要嫁,她们才不会来说这些。 两个老太太被砸懵了,慢慢又被砸明白了。 原来英娘是个寡妇,原来这是给四盛说亲呢,原来能落户的亲戚是这么回事。 这事要是成了,叶家一家都有可能落户在堰南镇旁边的村子里了。 王老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更不敢拿主意,只说“回去想想。” 马顺媳妇见王老太竟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有些不满,“按理说,这事儿本该是中间人或媒人来提的,不过,你们这情况……,我们也不敢找别人,我们做姐和做嫂子的,只能自己出面了。” 这是再次提醒王老太,四盛是流民的身份呢。 王老太有些不快,面上却不肯显露出来,只诚恳地道:“他爹今天没来成,我们还得回去商量,商量好了会尽快给你们回个准话的。” 马顺媳妇姑嫂见王老太如此说,也只好作罢,等等就等等吧,好饭不怕晚,好话不嫌慢,这种好事还怕他们不同意不成? 牛老太惨白着脸,强撑着僵硬的笑,昏昏愕愕地跟着王老太出了堂屋。 迈出堂屋,王老太才意识到,他们在屋里谈得时间有些长,太阳都要下山了。 赵老三在院子里等得有些心急,不知道堂屋里在说什么事,没有听到异常的动静,他也只能在院子里等着。 见两个老太太笑着出来,才悄悄地呼出一口气,上前搀着她们上了骡车。 临出院门时,王老太特意回头再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英娘,这孩子长得确实好看,比俊妮她娘白氏也不遑多让呢。 两个老太太回到院子,对于大家关切的问话,回答一律都是:马家只是想跟她们见见面认识认识聊聊天罢了。 对别的人如此说,但面对牛智信时,牛老太肯定是要说实情的。 牛智信听了沉默了好一阵,才不确定地道:“这事儿,叶家不会同意的吧?” 牛老太轻叹了一声道:“那英娘长得真的好,头也梳得溜光水滑的,不说四盛了,就是我这个老婆子看了,都打心眼里喜欢呢。” 牛老太想想又道:“王嫂子当场也没有拒绝,你是知道的,她一直想要给四盛再找一个,现在碰到这么好的,怎么能不动心呢。” 牛智信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忽然压住了胸口,感觉喘不上气来,他使劲地吸了两口气道:“四盛不会为了落户去娶媳妇的,不过……,要是有满意的媳妇,顺带还能解决了全家落户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自从两个老太太从马顺家回来以后,四盛一家要在堰南镇落户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除了叶家人,其他人家都听说了这个消息,院子里的气氛就有些压抑起来。 赵大头和张屠户坐在院外的荒地边看天,良久无语。 张屠户终于幽幽地开了口,“赵大哥,你说四盛一家要是落了户,合作社是不是就要解散了?” 赵大头从天上收回视线,又转向一片荒地,道:“那是肯定的,凭着做里正的老丈人,还有那媳妇手里的银钱,他们一落户就能买房买地了。” 有了房有了地,再加上豆干的生意,家里的日子还不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吗?过两年四盛再去考个举人啥的,那就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了。 那样的话,四盛怎么还会带着他们这么多穷乡邻办合作社呢,这事换做他们自己身上,也不会呀。 赵大头踹飞了脚下的一块石头,沮丧地道:“唉,眼看着日子过得好一点了,转眼又要过回去了,咱们天生就是这种吃喝没着落的穷命。” 这两天院子里的氛围出奇地诡异,大家感觉像是遇到了塌天的大事,莫名其妙地变得异常愁苦,但在遇到叶家人时,又会迅速挂上假笑。 连孩子们在识字班都没有再淘气打闹了,变得乖巧得令人惊叹。 素雪和汪泽然都感觉到了这种异常,中午吃完饭,便强拉着张富去了河滩。 在汪泽然的严刑和素雪的逼供下,张富终于招出了实情。 原来是英娘看上了四盛呀,这就能解释通了。前边马家的请客和杨家的热情,还有英娘的各种打听就都找到原因了。 素雪想到自己曾经过度敏感的猜测,有些汗颜,还是她爹更有魅力呀,幸好她没有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太丢人了。 张富在一旁盯着素雪的脸看,小心翼翼地问:“俊妮,那个英娘……,你喜欢这个后娘吗?” 汪泽然也紧张地看她,眼里有着感同身受的痛苦和抚慰。 眼前浮现出英娘那张漂亮却庸俗的脸,素雪抖了一下,抱住双臂抚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抬头见两个少年那同情的小眼神,素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们就别瞎想了,该干啥干啥去,我爹肯定不会娶英娘的。” 张富道:“你怎么知道你爹的想法,毕竟那英娘确实长得好看。”张富送货时,经过马家也见过英娘的。 素雪对他爹还是了解的,四盛在感情方面可是个挑剔的人,不只是有美貌就可以的,也绝不会为了别的什么而凑合。 前世她爸那么多年都没有再娶,除了对她妈的感情,以及不想年龄小的她受委屈的原因以外,素雪猜测,也是因为他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宁愿单着也不愿意凑合。 那英娘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四盛绝不会为了落户和钱财选择她的。 与此同时,王老太跟叶老爷子也在商量四盛这个事儿,“我想了快两天了,之所以没有跟老四说,是怕他误会咱们借着他的婚事给家里弄好处。” 四盛第一次成亲,白家富足,除了供养着四房一家,叶家也得了不少好处,这次如果再是这样,那叶家把四盛当成啥了? 王老太问:“他爹,你咋想这事?” 第142章 拒婚 叶老爷子被王老太说的事情惊得一时回不过神来,他还需要消化消化。 王老太也不催促,看着远处想自己的心事。 在王老太以为叶老爷子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就听他一字一顿地问道:“老四中不中意?” 王老太被问得一愣,她觉得这个问题压根就不用考虑,四盛肯定是中意的。 对方条件这么好,又不嫌弃四盛是流民,也不嫌弃他带着两个孩子,还有这一大家子的拖累。 这么好的闺女,四盛怎么会不中意呢。 王老太道:“要是老四中意了,咱们一家子就在这儿落户了?” 叶老爷子看了王老太一眼,“大柱一家咋办?还有其他人家呢?” 这就是王老太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她舍不下他们,又想不到万全的解决办法。 叶老爷子追着问:“老四要是不中意呢?” 王老太扶额,这种可能性她没考虑过,但四盛要是真的不同意,她要逼他吗?王老太自己也不知道。 叶老爷子道:“白氏那会儿,是问过老四的。” 当时,有中间人来提试探地提白家的婚事时,王老太的确是先问过四盛的意思后,才找媒人的去说亲的,可这事跟英娘的事有什么关系? 王老太疑惑地看向叶老爷子,见他还是那个没有表情的表情,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脑中蓦然闪过一抹精光,忽然就茅塞顿开了。 老四现在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他又不是个没主意的,带领着几十口子人他都能应对自如,英娘的事,他保准也能处理得妥妥当当地。 两天了,她魂不守舍地考虑了两天,怎么都想不到周全的解决的办法,可又一直没想到要去问四盛本人。 王老太感觉身上一下子轻松起来,就让四盛自己考虑吧。 素雪的判断是准确的,四盛听完王老太的话,毫不犹豫地道:“娘,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自己的事。” 这个结果是王老太出乎意料的,她想当然地以为四盛会应下这门婚事,然后想出个安顿乡邻的万全的法子,大家皆大欢喜。 没想到四盛竟然是这样的选择,这是没看上英娘呢,还是舍不下其他人家? 见王老太愣神,四盛笑道:“娘啊,这事我有分寸,你别想太多,只管去回了他们便是。” 也罢,既然说了交给老四自己考虑,那就按他考虑的结果办吧。 虽然王老太无比可惜,可还是约了牛老太。 时隔两天,王老太和牛老太又坐着赵老三赶的骡车去了马家寨。 坐在车上的牛老太再没有如此畅快了,憋了几天的郁气被王老太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给驱散了,她们要去拒婚。 看着王老太肉疼的神情,牛老太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可这开心是打心底里透出来的,怎么压也压不住。 两个老太太到马家的时候,只有马顺夫妻在,杨万里媳妇已经回了自己家了。 马顺媳妇见着两人,眼睛笑得被脸上的肉挤成了一条缝,她似乎已经把她们当成亲家待了。 王老太咳了好几声,才艰难地开口道:“我们村的人确实有些多,大家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我们实在舍不下他们,又……不能拖累你们办这么多人的落户,我们思来想去,……还是算了吧,我家老四没有这个福分呀。” 马顺媳妇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这意思是拒绝了?她目光在两个老太太脸上转了两圈,真的是拒绝了,竟然被拒绝了! 四盛这种条件根本就配不上英娘,他们杨家不同意才是正常,英娘好容易说通了爹娘兄嫂,却是被对方给拒绝了。 马顺媳妇抚了下僵在脸上的笑,问:“是……四盛不同意?” 王老太为难地看向牛老太,牛老太接过话头道:“也不是四盛不同意,英娘条件那么好,四盛他实在不忍心害了那闺女。” 见马顺媳妇脸色稍好,牛老太接着道:“四盛是我们这些人的领头人,他放不下我们,又不能带着六十口子人去拖累英娘,唉,四盛这么好个孩子,好容易遇到这么好个闺女,却又不能……,是我们拖累了四盛,拖累了叶家呀。” 牛老太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有些控制不住,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是真的这么以为的。 想到四盛的婚事,王老太也呜咽出声。 马顺媳妇看着两个老太太哭得真情流露,有些无语,这怎么好像是她拒绝了她们一样,反了吧。 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让马顺媳妇收回了思绪,看门口那衣角分明就是英娘。 马顺媳妇瞬间拉下脸来,高声问道:“你们可想好了?” 王老太咽了咽唾沫,压下喉中的更咽,道:“想好了。” 马顺媳妇“腾”地站起来,扔下一句“你们可别后悔”,便“登登登”地出了堂屋。 天气开始转凉,还下了一场小雨,幸好六家人搭了茅草棚,免受了雨淋之苦。 只是做豆干的炉灶在漏天搭着,险些被浇透了,汉子们冒着雨好一阵忙乱,才给八个锅灶上撑起一片屋顶。 下雨并没有影响妇人们做豆干,她们只是把案板挪进豆干房里,擦一把脸上的雨水接着切豆腐。 英娘相中了四盛,还说动了哥嫂专程到马顺家来相看,马顺也从中说了四盛不少好话,没想到,婚事提出来了四盛却拒绝了,这让马顺在丈人家大大地失了颜面。 马顺非常生气,见四盛派人来拉豆腐,便躲在屋里不肯露面。 马顺媳妇和英娘一口气憋在胸口,怎么也是要出出来的,不好直接对四盛和他爹娘说什么,但对着四盛的村里人却是能撒撒气的。 两个妇人便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大骂起来,一连串的污言秽语喷涌而出,不识抬举、狗肉不上得台面、忘恩负义、白眼狼,什么难听骂什么。 那指桑骂槐的样子,是个人都知道她们在骂谁。 来拉豆腐的赵老三和强子被骂得狗血淋头、灰头土脸的,硬是强撑着跟马礼交割豆腐,等一装完车便飞快地逃出了马家。 这两天,赵老三他们去马家拉豆腐本就不顺,每天都不能一次给足,往往到天黑了才能把最后一批豆腐拉回来,做豆干的妇人们只能通宵忙活,险险能跟上第二天的送货。 四盛也去马家交涉过,马顺只说豆腐需求量太大,他们家白天的确做不出来。 不仅如此,连张富他们去城里送货都是磕磕绊绊的,有一次马礼竟然没有等他们,自己带着路引提前走了,让张富他们一路狂追,害得拴柱摔了跤连膝盖都磕破了。 这些都是小事,为了生意,六家人都忍下了,可这次马顺媳妇她们竟然直接开骂了,还骂得那么难听。 赵老三和强子都有些忍不下去了。 第143章 护身符 赵老三和强子又不敢把这事告诉四盛,只能悄悄在各自的爹面前发泄一下怨气。 赵大头和王猎户听说后,当即叫了张屠户,背着四盛就去找牛智信了。 牛智信也气得头脑直发昏,结亲本就是两家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牛不吃草强按头呢。 婚事不成,双方依旧还是生意合作伙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像他们这样泼妇骂街,是要彻底撕破脸吗?这也太欺负人了。 张屠户几个愤愤不平,嚷嚷着要去找马家理论。 牛智信还算冷静,忙伸手拦住,“可使不得。” 张屠户激动地喊道:“信叔,这口气你咽得下去,我可咽不下,咱们咋能看着四盛受这份窝囊气呢,他拒婚还不是被我们拖累的?” 赵大头也道:“他们这是欺负咱们没人吗?咱们有几十条汉子呢,还怕了他?” 喊声惊扰了不远处正在练拳的汪泽然和张富,他俩互相对视一眼,几个跳跃离得牛智信他们更近一些,接着又不动声色地比划起来。 牛智信他们毫无所觉,继续道:“马顺是咱们的合伙人,把关系搞僵了,咱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为了生意,就让他们这么埋汰四盛?” “哪怕少挣些钱,也不能让四盛给人欺负。” 王猎户也道:“再怎么着,别让四盛受了委屈。” 张屠户和赵大头几个越说越上头,转身就要回院子去召集人手。 牛智信眼看着有些拦不住,真急了,声嘶力竭地道:“我们是流民。” 这一声果然吼醒了几个蠢蠢欲动的人,硬生生地让他们停在了原地,再也迈不动脚步了。 是的,他们是流民,马家只需要去官府说一声,他们几十口的老老少少就会被抓进大牢里去,到时候,不要说损失钱财,就是大家伙的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张屠户和赵大头“嗐”了一声,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软软地蹲在地上出不得声了。 马家。 马顺媳妇和英娘看着赵老三他们狼狈地出院子,心里的气顺了不少。 马顺媳妇道:“四妹,我一直都觉得,四盛一个流民根本就配不上你,既然狗肉这么凑不上席面,咱们也别费劲凑了,你消消气,咱们明天去拜拜月老,求个更好的姻缘回来,气死他们。” 英娘想了想便点了头。 晚上赵老三来拉今天的最后一批豆腐时,马顺媳妇趾高气扬地道:“明天我们要去清云观上香,豆腐到晚上才能做好,你们晚上再来拉吧。” 赵老三只能答应下来,回到院子里,大家伙彼此叹息一番,也无可奈何。 王老太便赶着去安排妇人们明天白天好好睡觉,准备晚上通宵做豆干。 次日,马顺媳妇借了村里人的骡车,请人赶着,载着她和英娘去了清云观。 两人从清云观出来,又去附近的集市上逛了半日,买了一堆小吃食和零碎,直到半下午才坐着骡车回了家。 马顺媳妇一进家门便对马顺道:“他爹,我今天抽的签不太好,所以,给咱们全家每个人都求了个护身符,给你一个,带在身上祛邪护身。” 马顺刚推完磨,正满头大汗地抖豆腐包,家里少了两个人干活,忙得他晕头转向的。 见马顺媳妇这么晚回来,马顺火气不由就大起来,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道:“你带着就行了,我不要。” 马顺媳妇道:“他爹,你别不信,这符灵着呢,要不是有它,我们今天骡车都要被人撞坏了。” 英娘站在厨房门口,也眉飞色舞地高声道:“姐夫,我姐说的是真的。 我们请的护身符在包袱里放着,刚开始是放在车尾的,路上我们坐的骡车被独轮车给撞了两次,都撞的车头,车尾却都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后来又遇到了撞车,却是撞的车尾,车头好好的,原来我姐无意中把包袱挪到了车头,护身符护住了车头的。 还好几次撞车都不太严重。” 马顺媳妇道:“我俩越想越不对劲,赶紧把护身符带在了身上,后边就再也没有出状况了。” 马顺将信将疑,接过护身符看了看,见跟往常见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黄裱纸上用红笔画了各种看不懂的符号,然后折叠成一个五角的形状。 马顺并不是很信,随便找个借口道:“这符叠得有些松了,我不要。” 马顺媳妇又从怀里抓出一把护身符来,“这次请的符叠得都不是很紧,你挑个合意的。” 马顺无奈,便在马顺媳妇手上挑挑拣拣,总也找不到满意的。 “这符上怎么好像还写了字了?” 马顺媳妇阻止不及,马顺已经动手把那个符给拆开了。 这张符纸上确实有字,马顺看了脸色瞬间大变,像是被火烧到一般,一把把符纸扔到地上,全身控制不住地抖了两下。 马顺媳妇没有注意到马顺的异样,见他把符纸随手乱扔,忙爬下磕头道,“三卿爷爷恕罪,三卿爷爷恕罪。” 然后才捡起符纸,责怪马顺道:“你这是发的什么疯,专门求来的护身符你不带也就罢了,怎么还拆了乱扔呢?” 马顺媳妇嘟嘟囔囔地道:“我就请了这几个,全家一人一个没有多余的,可经不起你这么糟蹋。” 马顺脸色惨白如纸,却已经镇定下来,声音沙哑地问:“你,你把别的符也给我看看。” 马顺媳妇这才发现马顺的不对劲,看他虚弱样子,似乎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感觉随时都要倒下去似的,慌忙扶了他的胳膊,问:“他爹,你这是怎么了?” 英娘听到声音也从厨房跑出来,问:“姐,我姐夫咋了?” 马顺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抓了马顺媳妇的手,“快把符给我。” 马顺抢了符一个一个地拆开看,又红着眼睛问:“还有没有了?” 马顺媳妇被他的动作吓得有些发懵,见问,忙又从贴身衣服里掏出一个,道:“这是我自己的。” 马顺接过来三两下拆开看了,大口喘着气又问英娘,“你有没有?” 英娘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的护身符递过去道:“这是我的。” 马顺媳妇道:“这是最后一个了,我们就求了这么多。” 马顺没有理会媳妇的话,径直拆开看过后,神色终于缓和了一点,“这符,真是你们亲自从道观里请来的?” 马顺媳妇有些不明所以,点头道:“是,是我和英娘在三卿殿请的。” 马顺问:“这符刚请来的时候,上面有没有字?” 马顺媳妇不敢确定,英娘道:“有的,请来的时候上面就有字,有一个符叠得太松了,我还专门紧了紧,看到纸上是有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