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相公V[1].S.骚娘子》 第1章 《闷相公v[1].s.骚娘子》 作者:丹菁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换个方式想丹菁 闷相公vs。骚娘子…… 很有趣的题材,丹菁老早就想要挑战了,孰知竟如此碰巧地遇上指定稿,方巧拿来试刀。 其实,骚娘子比较好发挥,闷相公的话……较难揣摩。 要是一个不小心闷过了头,把整本书都给闷了进去,那丹菁的罪过岂不是大了? 不过,说真的,个性太闷的人,实在是不太好相处,丹菁比较喜欢有话直说,好听、难听的话都无所谓,只要是真心话即可。 可是,有的人却真的很像闷葫芦,闷死了都没人知道。 人啊,真的不能闷,闷久了,真的会内伤的。 所以,丹菁主张--宁可气死别人,也绝不闷死自己,(哈哈哈……)希冀各位共勉之。(开玩笑的) 人嘛,顺其自然便可,只要不违背道德、不触及法律,要做什么都可以,真的不用想太多。 人生其实也是可以很简单的,不就是一念之间而已?(呵呵,怎会说到这上头了?) 大概是被闷相公给影响了。(对、对,有问题的时候全都无条件推到别人身上,这正是生存法则第一条第一例……) 呜呜! 怎么会一不小心就说出真心话呢? 八成是因为近来有点累,所以才会语无伦次。 不多说了,早早收摊休息去了。 楔子 大清年间北京城 外头的震耳喧嚣声方歇,正坐在大圆桌前偷吃蜜饯、甜酒果腹的新嫁娘几个跨步赶回炕床边,拾起被随意丢在炕床上的红头巾盖上,随即端坐在炕床上,等着宴客完毕将回喜房的夫君。 哎呀,好紧张、好紧张哪…… 纳咨云伸手抹去残留在唇边的渣渍,漾起一抹笑。 听说,她的相公是北京城书和苑的少当家;听说,他温文儒雅、斯文多礼;听说,他长得浓眉大眼、俊尔非凡……这些都是说媒的嬷嬷说的,而她也同爹娘确证过,似乎真是如此。 方才在厅上拜堂时,她光是听着他的脚步声,便能够知道他是个成熟稳重之人。 他该是个不错的人吧? 希望他可以像娘说的那般好,再加上书和苑里有十几万册藏书,这么一来,她定不会觉得无聊了。 到时候,她要天天上书和苑赖着不走……这样既可以帮忙看店,又可以帮上夫君一点小忙,如此一来,她也算得上是个贤妻了……真是两全其美之计哪! 呵呵,纳咨云暗暗偷笑着,却突地听见脚步声逼近,不由得一愣。 对了,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她的夫君就要回房了,她居然没想到这事儿,反倒是胡思乱想一通。 哎呀,真会发生那件事吗? 真会如娘所说的一般吗?真是教她紧张又期待哪…… 倏地,开门声传来,她忙垂下螓首,一双水灵灵的眸子自红头巾底下偷瞧那一双朝她逼近的脚。 “娘子。” 一个不疾不徐、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深深敲进她的心底。这就是她相公的声音?真是好听哪! “相公。”感觉到红头巾被掀开,纳咨云略抬眼羞涩地道。 果真是浓眉大眼、俊尔不凡!深邃的黑眸、挺直的鼻梁、唇瓣厚薄适中,精致而刚毅的五官配上一身大红喜服,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往后,他就要与她相伴一生,这辈子,她是肯定不会放他走的了。 “合卺酒。”他突地将一只酒杯递到她面前。 纳咨云有些呆愣地接过手,和他勾着手臂一口饮尽,一双眸子从头到尾都没离开他那双彷若能蛊惑人心的黑眸。 好俊的人哪,话本里头所说的俊美人儿,大概也是这般俊吧,而他竟是她的相公…… “娘子,你要不要吃点蜜饯?”宣典圣淡问道。 “我?”呃,她方才已经偷尝过了。“不用了。” “不饿吗?” “不饿……”光是瞧着他,她就饱了。 好温柔的声音,想不到她的相公居然会是如此温柔之人,说媒的嬷嬷可真是好本事,居然替她挑上了世间少有的温柔相公,他温柔的语气,教她的心都快要醉了。 只是……她怎么觉得有点古怪? 总觉得少了一味…… 可究竟是哪一味呢? “既然你不饿的话,那么就寝吧。”宣典圣淡道。 “哦……”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这么快就要就寝了?娘说的事就要发生了吗? 别慌别乱,压根儿不用怕,其实听说这事儿还挺好玩的……只是,娘常常骗她,不知道这一回是不是又诓她了? 纳咨云方想着,身子却教他给一把推倒,方抬起眼,却见他开始着手脱去自个儿的喜服,她羞怯地连忙想要别开眼,但又觉得就这样别开眼,似乎有些可惜…… “你不脱吗?”瞥见她正瞧着他,他微愕地回视她。 “嗄?”要她自个儿脱? 可……不对呀,娘说相公应该会很温柔地帮她褪去一身喜服,然后两人全身赤裸,然后……哎呀!她的心又跳了起来,都怪娘同她说了一些古怪的事,教她没来由的脸红心跳。 袒裎相见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她十多年前,不也同表哥袒裎相见过? “你该不会连这么一点礼都不懂吧?”宣典圣微蹙起眉。 “咦?”这跟礼有关系,怎么她不曾听娘提过?而且她现下觉得他不只是缺了一味,似乎还少了一种气……眼前这情况,和娘同她说的根本一点都不同。 “快些,我不是说要就寝了吗?” “哦……”真要她自个儿脱?很羞人的耶! 可是相公都开口了,她又能怎么着?况且,他都已经半裸了,她自然不能落于人后。想是这么想,但纳咨云的心跳有点急,手脚也有些不太听话,再加上喜服上头的盘扣太多,遂动作也笨拙了些。 “喝!” 她才解下身上的喜服,他颀长的身子便压了上来,教她情难自禁地轻呼了声,感觉他灼热的肌肤贴在她的身上。 这难道就是娘说的肌肤相亲? 那娘所说的羞人事儿,是不是就要开始了? 纳咨云羞怯地睐着宣典圣,直盯着他那双让人瞧不出思绪的黑眸,感觉他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移,在这入秋之际,她竟感到体内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 看来,他待会儿真会如娘所说的,先碰她这里,再摸她那里,然后再用手…… 如果,她说她觉得很期待,这样算不算是下流? 应该没有关系吧? 横竖他是她的夫君,他想要对她怎样都成,因为这是天经地义的。 况且,她也想要知道与人肌肤相亲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因为娘说那种滋味会让她快乐似神仙、教她欲仙欲死。 光是这样被他抱着,她便觉得很舒服,也有些昏昏欲睡……这根本算不上是欲仙欲死,娘该不会说错了吧? 到底什么样的滋味才叫作欲仙欲死? 她问了娘好多次,可是娘只是笑得又贼又羞,却绝口不提,推说要她自个儿尝过才会知道,真是吊人胃口! 蓦地,感觉身上的衣裳全教他褪尽,肌肤与肌肤的接触让她蓦然惊醒,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起来。 他真的碰她这里、摸她那里了,难道说欲仙欲死的感觉就快要降临了吗? 纳咨云屏息以待,然而两人愈凑愈近,紧密得没有半点空隙…… 他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肩上,她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了出来,霎时-- “啊!”她蓦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蹙紧了柳眉,哀号出声。 好痛! 娘又骗她了…… 这是哪门子的欲仙欲死啊! 她就快要疼死了…… 第一章 “唉……” 北京城里最为繁荣的御城东街上头,有着北京城里藏书最多的书肆--书和苑,其藏书十数万册,不论是珍贵手抄本、加上精美版画插图的精装本,或是最平常的文房四宝,乃至文人最爱使用的各式笺纸、纸镇和纸张皆具备。 书和苑商品种类众多,成了城内最受文人喜爱的书肆,平常客人络绎不绝,但今儿个却空荡荡的,唯有充当掌柜的纳咨云双眼发直地坐在柜台里,无聊地直叹气。 “无趣啊……” 不光是店里没有半个客人,就连外头的大街上都不见人影,教她无趣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倒也挺正常的。 外头风大雨大,冻得让人直打颤,若不是有需要,自然是不会有人挑这种日子上街闲逛。 唉,昨儿个店里挤得水泄不通,今儿个却空无一人,真是教人觉得空虚啊…… 呜呜,她好可怜,不但独守空闺,居然还得独守书肆。 和宣典圣多相处了一些时日,她总算摸清了他一点底细,知晓他原本就少了一分qi书+奇书-齐书人味,又少了点热情……温柔,哼,他根本就不是温柔,而是淡漠;不是有礼,而是木头! 原本她还想嫁了个木头也罢,反正她还有一大堆的话本书册可供排遣无趣的生活。 可是她那个少了人味的相公时常不待在府里不打紧,就算她同公婆说了声要上书和苑帮忙,想尽情埋首在书堆里,却万万没想到书是有好几大堆,可是里头却没有她要的书。 第2章 哪里有趣来着? 娘又诓她了…… 这书和苑里藏书十数万册,却偏偏没有她想看的才子佳人话本,全都是一些生硬的四书五经,她连瞧都不想瞧上一眼。 好个书和苑,真不愧是北京最大的书肆,里头的藏书果真都是最上乘的,只可惜她这个粗俗的人看不入眼,她只想瞧才子佳人话本,只想瞧书里的风花雪月,她可不想连出阁了,都还要拿女诫来背。 好无趣哪!这种日子,她怎么过得下去? 没有小说话本,就连戏曲都没有,真不知道这种日子到底要怎么过下去……真的是好苦、好无趣。 无聊到了极点,她索性拿了几张水纹纸,顺手操起了把木尺,简单地裁着纸张,在上头随意画上山水,再随性提上几个字,接着拿起一些碎纱将手掌大小的纸张裹上,挖了孔、挑了条红细绳穿上系好,便成了最新颖的笺纸。 虽然这谈不上是她拿手的功夫,但却是她穷极无聊时排遣寂寞的玩意儿。 她不爱女红,却爱拿些碎绸碎纱来玩。 “唉,今儿个就只有宣家娘子独自看店?” 纳咨云一抬眼,见是昨儿个上过门的文公子,不禁笑弯了一双水眸。“哎哟,今儿个风雨这么大,文公子居然还出门来,缺的到底是纸还是墨?”她立即起身迎接。 “昨儿个不是提到有新刻版的春秋经来着?” “可不是?”她脸上的笑容不变,先是替他接过仍在滴水的油伞,再拿起手绢替他擦拭身上的水珠。“就放在一旁,我待会儿帮你挑上一本,包管是印制得最棒的。” 春秋经?啐,她长这么大,连翻都没翻过,也根本就不想瞧,就只有像他这等文人才会去瞧那种八股又迂腐的东西。 不过,说到迂腐,大概没有人比得上她家相公。 唉!天生是块木头已经够惨的了,更可悲的是,他居然开口闭口都是“礼”,教她真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横竖他为了去找新的印刷场外出多日,至今未归,也省得她一瞧见他便觉得两眼发昏。 “那真是要多谢宣家娘子了。”文公子接过手,双眼却紧锁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不放。 “得了,唤声咨云就成,老是宣家娘子叫啊叫的,听来真是刺耳。”她笑着道。 啧,这些文人就是这般多礼,可她偏受不了这般无趣的叫法,总觉得听来有些生疏。 对了,打从成亲至今,她家相公都尚未唤过她的闺名…… 唉,难道天底下的文人都是这般八股而无趣吗? “这成吗?直呼你的闺名似乎有些不妥。” “怎会?”见他身上湿了一大片,她索性拉着他在一旁坐下。“既是名字,便是要让人唤的,要不,我爹替我取名字作啥?况且,若是只唤名字,听起来不是亲近多了吗?” “那倒是……”他呵呵笑着,眉宇之间的狂傲气息又多了几分。“往后,我就不唤你宣家娘子,改口唤你的闺名,届时,你可别说我踰矩。” “怎会?”她笑弯了眼,压根儿不在意。 “你可是个已出阁的少妇,唤你的闺名,难道你一点都不怕你家相公会胡思乱想?”文公子嘴上说得头头是道,然双眼却直勾勾地往她纤细的腰肢看去。 “放心,他现下不在北京城。”呵呵,天高皇帝远,他管得着她吗? “哦!”文公子稍稍打量了下她,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放肆的笑。“看来宣家娘子……” “还说什么宣家娘子?” 啐,真是太不受教了,不是方说过而已吗? “我该是要唤声咨云才是。” “对了。”嗯,这听起来不是舒服多了吗? 老是唤着宣家娘子,好似她嫁进宣府之后便没了名也没了姓似的,教她浑身不舒坦极了。 “看来你倒是特立独行。” “是吗?”不过是要他改个称谓罢了,这也算得上是特立独行? “不过,真正特立独行的,应该是宣府吧!”文公子若有所思地道。 “怎么说?”她可是一点都不觉得。 就先不说她那木头相公,先谈她的婆婆好了,她婆婆可真是一代表率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乖乖待在房里,陪着公公一起舞文弄墨,公公若是提笔作画,她便在一旁磨墨,那神情、那姿态,说有多贤淑便有多贤淑。 再说到她的公公,木头啊…… 而她相公的胞弟,她的小叔,唉!又是一块即将成形的木头。见他们相处,总是兄友弟恭,说起话来更是谦逊有礼,听得一旁的她头昏脑胀。 真是不懂哪,不都是自家人,他们说起话来怎会这般文雅? 记得她尚未出阁前,和娘不管什么心底话都能说,想怎么说便怎么说,根本不像他们这般。 公婆之间的相处,她倒还觉得不错,然而,她那木头相公和快要变成木头的小叔……唉! “宣府是书香门第,现下的当家宣典圣又特别恪守礼教,怎会让你到外头抛头露面?”这件事可不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古怪,是大伙儿都觉得不解极了。 “抛头露面?”纳咨云不禁瞠圆眼。 这算是哪门子的抛头露面?她可是在帮忙看店,倘若不是她,他能放心出远门?他该要感激她才是。 “可不是?” “难道你也觉得我这么做算是抛头露面?”难不成这世上的文人全教那些八股文给弄坏脑子了? “倒不会。”其实,他倒觉得多了她这女掌柜,倒也挺赏心悦目的。 但,这种话可不是他能说出口的。 “真的?”难得有个正常的文人,真是教她开心哪! “大伙儿可都很喜欢你这位新来乍到的女掌柜,他们说你落落大方,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让咱们街上增添了一股新气息,教人更想要到书和苑晃上一晃,倘若不是外头风雨交加,想必今儿个书和苑又是人潮若织,想要让你坐在这儿同我一道闲聊都不成呢!” “是吗?”闻言,纳咨云不禁又笑弯了眼。“哎呀,我真是的,天候有些冷,你身上还是一身湿,我竟忘了替你倒上一杯热茶暖身。” 说完,她连忙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捧到文公子面前。 “多谢。”文公子接过茶,长指不舍地逗留在杯沿,轻触着她纤白的手指。 纳咨云不着痕迹地瞅了他一眼,缓缓抽出自己的手,笑而不语。 “宣大少这一阵子似乎不在北京城。”他突然道。 “是啊,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她依旧笑着,缓步在他身旁的位子落座。 好个风流文人,居然连她这已经出阁的少妇都想要沾染,她原本还以为全天底下的文人都和她家的木头相公一样呢! 唉,她家的木头相公连一点情趣都不懂。 别说是情趣,就连一般寻常的问候和对话都嫌淡漠……原本以为他是书读多了,显得木讷而靦腆,孰知他却是个视礼教为规范的木头,真是闷哪! “你说了。”他顿了顿,侧身对着她,茶也没喝上半口,只是直盯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偏着头睇着他。 “我……”文公子迟疑了一下,突地伸手紧握住她的手,然而话还没出口,又有另外一只大手包覆在他的手上。 他错愕地抬起眼,“宣大少?” 不是说他人不在北京城吗? “好一段时日不见,别来无恙?”宣典圣淡声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才一段时日不在北京城,北京城便因为一个女人而风云变色了! “相公,你回来了?”一见着宣典圣,纳咨云的笑容更扩大,见着他身上被雨淋湿了大半,不禁诧异地道:“你没带伞吗?” 她拿起手绢替他擦拭着;他侧眼睨着她,微蹙起眉握住她的手。 “我待会儿便要回府,你不用费心。”他不懂她为何会恁地大方,居然一点都不以为意,还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自然,彷若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可是一点也没瞧错,方才文公子还紧握着她的手,不是吗? 这分明是当着他的面与人偷情,然而她却一点愧色都没有,彷若没事的人一般,这究竟是她天生少根筋,没发觉被人吃了豆腐,还是她默认了那文公子的举动? 反正不管她心底是怎么想的,她都已经踰矩了。 “怎会说是费心?”她双手叉腰瞪着他。 他是她的相公,他让雨给淋湿了大半,她担心他,拿手绢替他擦拭,这也算是费心? “大庭广众之下,难看。”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你是我的相公,我替你擦拭,这样叫作难看?”纳咨云不由得大呼一声,觉得自个儿就快要昏厥了。 这是哪门子的论调?她究竟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一个妇道人家鬼吼鬼叫,成何体统?”宣典圣沉声道。 “我……”她不过是说话大声了一点,怎能说她是鬼吼鬼叫?“文公子,你觉得我这算是……咦?文公子?” 人呢?方才不是还坐在这儿的,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就连书都没拿走? “人走了。” “啐!”真是没义气,居然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 “你一个妇道人家怎能出此秽语?”宣典圣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黑眸直瞪着她清丽的面容,明显地表现出他的不悦。“是谁准许你到外头抛头露面的?” 他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他这原本该待在家里的妻子,却趁着这当头当起qi书+奇书-齐书了女掌柜,甚至还放肆地任人轻薄…… 原本还觉得她挺适宜当个妻子的,怎会出一趟远门之后,便相差如此之多? 第3章 “我同爹娘说过了,我……” “又是谁准许你将自个儿扮成下流荡妇来着?”不等她解释,他又质问道。 “我?”她不禁伸手指着自已。 下流荡妇?她到底是哪里下流,又是哪里像是个荡妇来着? “又是谁准许你让我以外的男子握住你的手?”倘若不是他适巧赶到,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我……”她正要拨开,谁知道他刚好来了? “跟我回去。”话落,他随即往外走。 “做什么?倘若我现下一走,不就没有人守着了?”他居然说走就走,一点都不尊重她,他真的好过分。 “咱们宣府里头能够看守书肆的人多得很,用不着你费心。”宣典圣打起油伞走了两步,发觉她没跟进,不禁又道:“还不走?” 她闷闷地往外走,方要踏进他的伞下,却见他往后退了一步。“怎么着?”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共撑一把伞像话吗?你自个儿去拿一把。” 纳咨云瞠目结舌地瞪着他,见他拿着油伞的颀长身子隐入一片彷若浓雾般的霏雨中…… 她没伞哪,同她一起撑也不成吗? 不像话…… 他的话真是深奥得教她厘不清头绪。 第二章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好一首凤求凰啊,好一个多情的张君瑞,好一个缠绵悱恻的西厢记……为何她就是碰不上如此动人心魂的情爱? 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多情才子,为何她就是遇不上? 也罢,毕竟这般多情的才子,只会出现在杜撰的戏本里,她也不敢奢求,但为什么她的相公会是个毫无’情趣可言的大木头? 她要的不多,只希冀他能够像个寻常人,可他却…… 纳咨云坐在梳妆台前,睇着铜镜里的宣典圣,见他气定神闲地睐着她,身旁的茶几上还搁了一本女诫。 烛火映照在他脸上,更显出他的阴沉。 他现下打算怎么着?她实在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娘子。”他突然道。 她的心微颤了一下,努力扬起一抹笑。“在……”她就在这儿。 唉,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何必老是唤她娘子?唤一声咨云,听起来不是舒服多了? 何必老是娘子,娘子唤个没完,她又不是没名字,难道叫她的名字,会要他的命吗? “你要回答我在这儿,怎么能回得这般无礼?”他淡道,然而深遂的眸子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无礼?”她错愕地张大嘴。 天啊!他是她的相公,这是他们的喜房耶!他们合上门说些贴己话,也非得要这般多礼吗? “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踏出房门一步。”不理会她的反应,他自顾自地说道,语气是不容反抗的。 “嗄?”她不由得瞪大眼。 “明儿个一早,你先去打盆洗脸水,替我抹脸更衣,再去向爹娘请安,然后去问以圣是否已读完五经,若已读完,你再差管事到书肆取书,至于要拿什么书,则由我决定。”宣典圣迳、自说着,压根儿不理会她诧异的表情。“还有……” “等等!”纳咨云连忙出声制止。 这是怎么着?她乖乖的不顶嘴,他就当她睡着了不成? “有问题?”他抬眼冷睇着她。 “当然有问题!”而且还有很多问题。“相公,你方回北京城,难道一点都不累,不想要先就寝吗?” 他是不是精力过盛?明明方回北京缄,照道理说,他该是要累得一沾枕便睡才是,怎么还有这般的好体力安排她明儿个的作息? “待我将你每日的功课安排好,我便要就寝了。”她以为他不累吗? 倘若不是因为她的脱轨演出,他需要这般劳心劳力吗? 就怕若是不替她稍作安排,明几个她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笑话来了。 “不需要安捧,我知道要怎么过活。” 她都已经这么大了,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用不着他安排! “倘若你真知道要怎么过活,就不会跑到书肆抛头露面。”他睐着她,黑眸隐隐透露着不悦。 纳咨云微挑起眉,很高兴他总算说到了重点。 “我是想帮你的忙,知道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才特地上书肆帮你,这也是经过爹娘应允的,你怎能说我是抛头露面,这……”他为何会这么想?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我的娘子只需要乖乖地待在府里。”他出声打断她的话。 “可是,我……” “这一本女诫,你拿去瞧,若是不懂再来问我。” 纳咨云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看来他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脑袋里头都是他自己的想法,一点也不理会她怎么想。 说不定,他一直没有认真地瞧过她。 “我不要。”她微恼地道。 她瞧了一辈子的烈女传、背了一辈子的戒条,背得脾气都大了,现下还要她再看再背,她才不要。 “你说什么?”他微眯起眼。 “你听不懂吗?”她没好气地道:“我说,我、不、要!” 要是他听得不够真切,她可以想办法再说清楚一些。 宣典圣眯起黑眸,好一会儿后才淡漠地道:“孔老夫子说的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嗄?”他说的是哪门子的蠢话? “不论如何,你既然已经出阁,就该知道出嫁从夫的道理,这三从四德,你该是懂的,是不?”他蓦地起身,却不是走向床榻,而是往门边走去。 “等等,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纳咨云也起身跟在他身后。 “没什么意思,只是要你知道你是什么身分,只是要你乖乖地待在府里,别胡、乱走动、丢人现眼.”他回头轻蔑地瞅着她. “我丢人现眼?”这是怎么着?老虎不发威,他拿她当病猫了? 她是给他面子,所以说起话来忍他三分,可他居然得寸进尺,说起话来一点分寸都没有,彷若要将她给踩在地上一般…… “可不是?”他轻挑起眉,“今几个在书肆里,大抵上发生了什么事,你心底明白,应该不需要我多说。念在你是初犯,又是因我管教不严,遂我不拿你治罪,但绝对不能再有下次。” “我做了什么?什么叫作初犯?”好歹也将罪名说出来,否则她哪知道他给她安的是啥罪名! 宣典圣深深地看她一眼,却不愿说,“横竖书肆里的人手够多,犯不着你去瞎搅和,你乖乖地待在房里,就照着我方才同你说的去做。”话落,也不管她有什么反应,他推开门便打算离开。 “喂,你要上哪儿?” “我上书房睡。” “喂,等等,我们话还没说完呢!” 纳咨云不敢置信地瞪着合上的门板,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不禁气得蹦翻茶几,一本女诫翻落在地,也被她重蹦了几下。 “想压我?也得瞧我允不允!”她重重地哼了一声。 夫妻之道重在互敬,可他却是一点都不尊重她,竟然还说什么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混蛋,拿小人同她相比…… 臭木头,简直是欺人太甚! 瞧她怎么整治他,哼,他不爱她上书肆,她偏偏要天天去! 书和苑 “映,今儿个掌柜的怎么成了宣大少?” 闻卢,宣典圣自诗经里抬眼,睇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宗道?” “嫂子呢?”宗道甩了甩油伞,书肆里的伙计随即接了过去。 “听你这语气,彷若和她很熟稔。”他微眯起眼。 瞧他娶了个好娘子,不过是到书肆发几是日,便已结交了不少骚人墨客……他想想,这是今几个第几个同他问这件事的人了? 约莫七、八个了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也知晓新一批的经史子集要出版,咱们这一群人天天上你这书和苑,可是再正经不过,只是碰巧你不在,咱们自然是会同嫂子聊上几句,这可是无伤大雅的。”宗道一身精美华袍,粲笑着走到他而前。 “哼,倘若今几个她是个上不了台而的女子,恐怕还吸引不了你的青睐。”换句话说,倘若纳咨云是个无盐女,他定会飞也似的逃离。 “嘿嘿,知我者,典圣也。”宗道笑得一脸无耻,“说真的,嫂子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见着她,若是不同她攀谈几句,心底可是难过得很。再者,嫂子的个性爽朗极了,买卖生意倒也挺有模有样的。对了,今儿个怎么没见着她?” “今儿个既然有我在,你自然是瞧不见她。”宣典圣淡漠地道。 红颜祸水,这句话果真一点都不假。 无端端吹皱一池春水,敦这一群无耻文人的心都给扰乱了…… 他不在京城的这一段时间,不知道她到底还做过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怎么?为何不让她来?有她在,包你会大发利市哪尸 “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与人买卖,成何体统?”他不形于色的眉眼稍稍透露了淡淡的恼意。 “哎呀,宣大少,这是什么话,外头的食堂多得是姑娘家的生意,就连叫卖胭脂水粉的大婶也不少,妇道人家为何就不能与人做生意?”宗道轻拍了下额,替纳咨云大呼不值。 “她是我的娘子,我养得起她,犯不着让她到外头抛头露面。”哼,横竖他说了那么多,要的不过是想要瞧她一眼罢了,难道他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戏吗? 第4章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往后见不着美若天仙的嫂子,他就少了几分上书和苑的冲动。 “去拿你要的东西吧。”宣典圣冷冷地打断他,方要再埋首于诗经,却突地听到外头传来鼓噪声,不由得又微蹙起眉。 外头的风雨不断,尽管风雨不大,但今儿个上街的人却少得可怜,别说是喧嚣声,就连——点人声都没有,现下却传来鼓噪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稍稍探头往外一瞧,蓦地两眼发直。 “宣家娘子……”书和苑里头两、三名男子不约而同地道。 “怎么还唤我宣家娘子?”纳咨云一踏进书和苑,便只顾着和里头的男子打招呼,从头到尾都没多瞧宣典圣一眼,彷若当他不存在一般。“你们这些人全都读书读坏了脑袋,不知道要变通吗?” 她边说边拉了张椅子在宣典圣身旁坐下,然双眼却未瞧向他。 “那怎么成?”闻言,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怎么不成?”她笑弯了眼,“叫名字听起来不是熟稔多了?你们宣家娘子唤个没完没了,岂不是摆明了我嫁进宣府便没了自个儿的姓名?” 她的话落,众人莫不倒抽一口气。 见状,她一点也不以为意,迳自转头睇着宜典圣。“相公,你说,我这么说对不对?” “我不是要你待在府里吗?”他以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沉声道。 这成何体统?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她竟然如此放肆无礼。 “我待啦!”她笑得水眸微弯,一张粉雕玉琢的美颜更是教人移不开眼,而她身着一袭镶边袄衫和藕色长裙,一坐下时,长裙往上撩起,露出一小段玉腿。 宣典圣不着痕迹地替她拉下裙摆。“既是待了,怎么又会出府?”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心态?难道她没发觉自个儿的裙摆往上撩高了几分? 难道她没发觉书肆里的几个男人,双眼如狼似豺般地直盯着她的腿? 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说的事,我都照办了,待你一出门,我就去服侍了爹娘,可爹娘说要我好生伺候你,所以……”她笑着缓缓往他身上靠去。“相公,你要我怎么服侍你呢?” 她甚少服侍人,但若是他开口,她就算做不到十成十,也会努力做到八成……不过,说真的,她倒没料到自个儿会这么容易就能出府。 唉!如此知礼又开通的公婆,怎么会生出了这个木头儿子? “不用了。”宣典圣隐忍着怒气,不着痕迹地将她推开。 “怎能说不用呢?”被他推开后,她又故意再往他身上靠去。“待会儿用午膳时,我可以替你打点。” “不用了,我会要酒楼送来饭菜。”发觉她又不知耻地靠了过来,他立即又不着痕迹地将她往一旁推去。 大庭广众之下,她未免太不知耻了? 当初,上门说媒的媒婆说她是书香门第,也算是名门之后,他猜想该是个大家闺秀,性情也该极为温婉,怎知却和他猜想的背道而驰。 “外头风雨交加,我方才一路打着油伞过来,裙摆都湿了一大片,你要洒楼差伙计送来饭菜,岂不是太折腾人了?倒不如咱们一道上酒楼用膳,你觉得如何?”只要他一推开她,她便又连忙贴了上去。 “待会儿再说!”见她又将裙摆撩起,他微蹙起眉拉下她的裙摆;感觉她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他身上,他不禁微恼地将她推开。 这一回,他太过使劲,让她整个人翻坐在地。 “哎哟!”他好狠的心哪!居然使出这么大的力道,想必是存心要她难看。 “宣大少,这就是你不对了,好端端地怎么将嫂子给推倒在地?”宗道忙从一旁绕过,轻柔地将纳咨云扶起。“嫂子,你没事吧?” 她眨着浓密如羽扇的长睫,“没事……” 才怪,好疼啊!这个没心没肝的臭男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没事就赶紧回府吧。”一双有力的臂膀随即从中介入,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起。“安儿,送少夫人回府。” “喂,我……”她挣扎着刁;想离开。 “还不快点!”宣典圣微恼地吼道,一旁的伙计便连忙去备车。 “相公,我……” 他轻吐了一口气,扯出了抹狰狞的笑,“娘子,回府待着,外头风雨正大,可别因此染上风寒才好。” 倘若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是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她的。 纳咨一石傻愣地瞧他一眼,偷偷地吞了口口水。看来,他不只是个木头,还是个挺凶的木头。 不过,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岂会这么阴单便放过他? 走着瞧! 第三章 “爹,你怎能让她到书肆去?” 掌灯时分,甫回府的宣典圣见着爹娘劈头就是一阵质问。 他知道自己不该用这种语气对待爹娘,但是事关重大,再加上那女人行径嚣张,倘若不事先说个明白,那女人岂不是会闹翻了书肆? 闹翻书肆事小,丢他面子事大,他绝对不能再放任她! 正和妻子在厅堂下棋的宣克拾眼睇了宜典圣一眼,接着又不以为意地敛下眼。“为何不能让咨云到书肆去?” “爹!”闻言,宜典圣提高了音量,“你不是说过女子不该到外头抛头露面?” “我说的吗?”宜克头也不抬地问。 “是你教我的。”他肯定地道。 宣克一派轻松地移动棋子,“哦……那你就把我教你的都给忘了吧。” “爹?” 怎么忘了?这是礼仪,是为人该有的礼,怎么能忘了? 忘了礼岂不是和没了轮子的马车一样,那该要怎么行走? “典圣。”宣夫人不由得轻叹一声。“现下的世风不比以往,早己开通了不少,女子走出大门,也不是罪大恶极之事,你怎会把这事瞧得这般严重?” “确实不是罪大恶极之事,但为何她就不能像娘这样待在府里?”宣典圣毫不客气地道。 “这……”宣夫人不禁语塞,把视线从宣典圣移到宣克身上,眼眸含怨,彷若在怪他。 都怪他当年教导儿子礼仪,教得儿子走火入魔,现下要导正,怕是很难了。 宣克瞧见妻子投来的目光,不由得轻咳了几声。“每个姑娘家的性子皆有所不同,你娘是宜家宜室,而咨云的性子较为好动了些,可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是不?”事实上,他倒觉得挺好的。 府里不知道已经多久没听见那般清亮的笑声了,他光是在一旁听着,都会忍不住跟着一道笑呢。 正因为如此,他才刻意要媳妇多去接近儿子,冀望可以梢梢改掉儿子的闷葫芦性子。 “好动?”闻言,宣典圣不禁冷笑了声。 那不叫好动,而是放肆、无礼、骄纵和风骚! “典圣?”宣夫人有点意外向来奉礼仪为圭臬的儿子居然会有如此轻蔑的表情。 他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表情说话的,为何她这个做娘的从来都没见过?难道真是受她的好媳妇所影响? “反正我不准她再到书肆去,不然……”宣典圣顿了顿,正色道:“我会休妻!” 他不想这么做的,但若是她再这般放肆无礼,他就不敢保证了。 “休妻?”两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突地,厅堂后方的渡廊传来纳咨云银钤般的笑声。“你要拿什么理由休妻呢?” 宣典圣一回头,便见到她从容不迫地走到厅堂,先对爹娘问安,再轻移莲步走到他面前,笑得一脸温婉,利她在外头的模样大相迳庭。 原来这女人在爹娘面前都故作端庄,难怪能i寸爹娘欢心,让他们顺着她的意。 “倘若我真要休妻,你的罪状多得数不清。”他冷哼-声,面露嫌恶。 这个矫揉造作的女人,真是教人厌恶透顶。 “哦?”纳咨云压根儿不以为意,只是轻勾着笑,走到公婆身旁。“爹、娘|奇+_+书*_*网|,是媳妇做了什么不合礼教的事吗?要不,相公为何要休妻?” 哼,他要休凄便休得了吗?那也得问问她允不允。 “这……”宣克轻挑起眉,睇着儿子。“典圣,你倒是说说看,咨云到底是犯了七出之中的哪一条罪,才让你将休妻之事挂在嘴边。” 宣典圣鄙夷地瞅了她一眼,随即移开眼。 “光是凭她在外头的行为不检点,我就可以休妻了。”像她这种不把礼教放在眼里的女人,要他如何待她如妻? “哦?我是怎么个不检点法?”纳咨云依旧噙着笑意。 “光是那一日,让我瞧见你教男子给握紧了手,便已算是不检点了。”倘若他那一日没到叫书肆去,岂不是要让他们干尽了荒唐事! “爹、娘,那一日文公子冒着风雨上书和苑,为的就是要先拿到新版的春秋经,我瞧他淋了一身湿,好意拿手绢替他擦拭,又拿了杯温茶让他暖身,而他不经意碰触了我的手,我觉得他的手冰凉得紧,遂用自个儿的手温他冰透的掌心,这也算是不检点吗?” 唉,她这相公的眼睛明明不小,怎么心眼会如此之小? 不过是稍稍碰触了她的手,这么一丁点大的小事,若是他真的难以接受,同她说一声不就得了,何必在公婆面前闹开呢? 她承认自个儿有时是少根筋,就算教人占了便宜也不自知,但只要他同她说上、一声,她保证定会谨记在心。 只是话说回来,不过是摸着了手,又不是什么大事,他犯得着拿来作文章吗? 第5章 “这不过是小事。”宣克不禁微蹙起眉,“在书肆里做生意,和客人之间难免有所接触,况且,咨云也是抱持着待客之道替他暖手心,这事只要说开了,根本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是不?” “爹,这哪里算是小事来着?”宣典圣深沉的黑眸直瞪着在一旁笑得很得意的纳咨云。“也罢,咱们不提这件事,今儿个她不听我的话,私自跑到书肆里,这就是不从,不从虽说不在七出之列,但这么一点小事她都不从我了,更遑论七出之罪!” 她那耍弄人的小把戏瞒得过爹娘,可瞒不过他! “你话不能这么说,我到书肆也是爹娘应允的。”她万般无奈地道;“相公不准我踏出房门,爹娘又要我到书肆一趟,这到底要我如何是好?从夫就等于是拂逆了爹娘:从了爹娘便拂逆相公……” 她也是很无奈的,没人懂得她这般无奈的心思,唉! “咨云说得没错,是我们要她到书肆去的。”他们夫妻俩赶忙为她作证。 宣典圣深吸了口气,努力将心头的那股恼意压到心底深处。“好,这件事咱们可以不谈,我问你,妇德、妇容、妇言、妇功,你到底拥有哪一点?” “我该是德貌兼备才是。”她漾着魅惑众生的笑,转头对着身旁的公婆道:“不知道爹娘是不是也这般认为?” “可不是?”他们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宣典圣揉了揉有点发疼的额际。“爹,你可瞧见了她到书肆去时,穿了什么样的衣裳,把自个儿妆扮得多惹人侧目?” “呃,这个嘛……”事实上,她是什么时候出门,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她把自个儿装扮得像是花街柳巷里的骚娘儿们!”这一点可不是他胡乱瞎说,书肆里头有一堆伙计都能够作证。 “呃……”两夫妻又把目光移到纳咨云身上。 只见她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女为悦己者容,我将自个儿装扮得漂亮些,也是为了要吸引相公的目光……”虽说她是蓄意了点,但绝大部分还是为了他,要不,他真以为她真的喜欢把自个儿搞得那般隆重吗? 天晓得光是要穿戴上那些行头,就得要花费多少时间,若不是为了他,她还不愿意呢! “你!”她可真是伶牙俐齿,不管他说什么,她定能对答如流,由此也可见她巧佞的心态。 “倘若我有些事处置得不够理想,或者是不合你的意,你可以教我啊,你是我的相公,由你教导我,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话落,她又偷偷地往他身边靠,一副吃定他、赖定他的模样。“我是真的想要帮你的忙,也想要替你分担一些,难道这也不成吗?” 在公婆面前,他应该不会再推她一把了吧? “那也得要看烂泥到底涂不涂得上墙。”宣典圣拐弯抹角地嘲讽道。 “非也,是得要瞧师傅的手艺巧不巧,能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她不着痕迹地还以颜色。 哼,说她是烂泥……真是太可恶了,亏他还满嘴道德圣贤,根本就是假道学! “是吗?”他双手环胸地睐着她,头一次真真切切地直视着她好半晌。 “当然!”她也抬眼看向他。 怎么,他的眼睛大,难道她的眼睛就小了吗?以为他这样瞪着她,她就会怕他了吗? 别傻了,她纳咨云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知道怕字要怎么写,不管他要怎么做,尽管放马过来,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 书和苑 “文公子,好一阵子没瞧见你,是上哪儿去了?” “咦,宣家娘子?”文公子极为惊诧地看着纳咨云。 “啐,又叫宣家娘子!”她没好气地拿起手绢轻拍他一下。“是咨云,唤咨云就得了,喊得那般饶口作啥?” “咨云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北方儿女,爽飒得紧。”文公子倒也不介意她的小动作,事实上,她拍在他臂上的小手彷若敲在他心坎上一般,让他觉得甜蜜极了。 “那是文公子不嫌弃……” 阵阵的嘻笑声从书和苑的大门前头传至后头的柜台,慢慢地渗进宣典圣的四肢百骸,逼得他不得不抬眼往门口睇去。 他缓缓地眯起眼,见她拉著文公子走到里头,一会儿又跑到一旁拿出了几张笺纸,发送给在场的几个客人,一副忙得不亦乐乎的模样。 “这是什么?”文公子接过精致的笺纸。 “笺纸啊!” “相当别出心裁,我还没瞧过这种笺纸,这是哪里来的?”在一旁挑纸张的宗道也靠了过来。 “从我这里来的。”纳咨云喜孜孜地道。 “这是你自个儿做的?”里头的几个客人莫不往她身边靠。 “可不是?”她笑得有些骄傲,“这一次是特别赠送,往后可就没了喔。” “是吗?”宗道拿起笺纸在鼻前嗅着。“哎呀,这上头有一抹香气,而且闻起来就像你身上的薰香。” “香吗?” “香!”众人莫不学着拿起来嗅,异口同声地赞道。 “往后可别忘了这种香气,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她语带暖昧地道。 “哪里来的新人?谁不知道这书和苑是北京城里最大的书肆,不但有白个儿的纸厂,又自制铜字数十万,藏书也是最多的,在其他各地尚有数家分行,倘若要找书,不来这儿,咱们要上哪儿?” “是吗?”她挑起眉。“可是我前阵子在西水大街上头,瞧见你们一堆人都挤进一家新开的风月斋里。” “呃……”宗道陪着笑脸道:“那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不都是书肆? “自然不同,那儿卖的都有是一些戏曲、小说话本和风花雪月的书,自然和书和苑里所陈列的四书五经不同。”见她突地瞪大眼,文公予以为她生气了,不禁有些别扭地搔搔头,“咱们有些人为了赴京赶考,自然得要找些正经书来研习,可这死书读久了,总是会想瞧一些较轻松的东西,所以……” “风月斋里卖的是戏曲和小说话本?”天啊!她定得去瞧瞧不可,否则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当然,我们偶尔才上风月斋一趟,还是来这儿来得较勤,毕竟还是得用到笔墨纸砚哪!” “是因为要用到笔墨纸砚,才勉为其难来这儿?”她挑起眉朝他们探去, 风月斋的事先搁到一旁,赶明儿个她再拨点时间去瞧瞧,但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得捉住这几个人的心思。 “不是,自然是想要多瞧你一眼。”宗道油嘴滑舌地道,简直当坐在柜台里的宣典圣不存在。 谁都知道他这个宣大少向来甚少出现在书和苑里,近几日却连连出现,不稍细想便知是为了这宣家娘子,可他偏是个闷葫芦,任凭自个儿的娘子在铺子里与人说说笑笑,也不会吭上一声。 “真是为了我而来的?”她娇嗔了声。 这些风流文人居然想要沾染她,真是不知分寸! “可不是?”宗道一只碱猪手从她身后绕过,眼看就要在地的肩头落下,她却不着痕迹地闪开。 “得了,把你要的东西拿来点算一下吧。”她依旧粲笑着。 啐,想要沾上她的身,他也未免太大胆了? 她不过是和他们聊聊罢了,倘若他们真把坏心眼打到她身上,别说她家相公看不过去,就连她也受不住。 她可不是她相公嘴里所说的失德败妇,她会注意自个儿的一举一动。 原先刻意装扮自个儿,是想要气他,可是他既然已经把话说得那般难听,她自然得要端出真本事,让他知道他娶了个贤淑的妻子,而真正有问题的人是他。 “不过就是个砚台。”将砚台交给她,他还不忘抚过她滑腻的手。 “这可不便宜呢!”她饮眼瞅着他递上前的砚台。“这可是安徽的龙尾砚,是稀奇的宝贝,倘若不是宗少爷你要,咱们还舍不得卖呢广 “这是龙尾砚?”众人莫不睁大了眼。 “嗯,光是这个砚台,就要价一百两银子了。”她轻笑了声,又道:“不过,我相信宗少爷定是明白这龙尾砚有多宝贝,要不怎会一眼便瞧中了它?咱们书和苑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哩!” “真的吗?”宗道微偏着头沉吟着。 一百两银子,真是一点都不便宜,况且这究竟是不是龙尾砚,连他自个儿也不能确定。 他不过才轻触了她的手一下罢了…… “这龙尾砚相传是宋朝时,苏东坡苏大家最为喜爱的砚。之所以教他视为珍宝,自然是因为这砚台是从二十多斤的龙尾石原料,经琢、铲、刻、磨之后方成,珍贵得很。”见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又接着道;“这砚台之好,好在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瓜肤而谷里、金声而玉德,就连苏大家都说这手感细腻的砚台,就像是美人肤、娃儿脸一般。” “那岂不是同你一般?”突然,有一人说道。 “那一百两银子,我买下了。”宗道意有所指地开口道。 纳咨云笑而不恼,“想买我,得问我相公卖不卖,至于这砚台如此珍贵,已经允了宗少爷,倘若你要自然没问题。” 话落,她随即转头道:“伙计,替宗少爷将这龙尾砚包好,算他一百两银子便成,可别多收了。” “知道了。”伙计随即接过砚台,走到柜台正要将砚台包上,却见到宣典圣铁青着一张脸,阴沉的黑眸闪露出一抹精光,敦他不禁一颤。“大少爷……你是不是饿了?” 宣典圣缓缓地对上他的眼,沉声道:“去忙你的。” 第6章 “哦。”伙计快手赶紧把砚台包好,送到了宗道面前。“宗少爷,一百两银子。” “得了,替我送到府里,找帐房拿钱去。”宗道摆了摆手,随即又凑到纳咨云身边。“我一直不晓得书和苑里头有这等珍宝,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东西?” 买个砚台就花了一百两,倘若他乘机多从她身上沾点好处,岂不是要成了冤大头? “有,书和苑里要什么宝就有什么宝。”她停在一堆笔前,随便拿了一枝道: “前些日子你方买了墨,如今买了砚,你向来不缺纸,那不如就再买枝笔吧!这笔可是徽州笔,是以往进贡的御笔。” “这个?”宗道连笔握住她的手。 “这可是狼毫,是拿东北的黄鼠狼毛做成的,经过了好几个步骤才完成得了一枝笔,可谓是极品中的极品。以宗少爷的身分,若是将这御笔带在身上,包准明年春试定会高中。”尽管被他握住了手,纳咨云却依旧不以为意,只是一迳地推销着手中的笔, 哼!她哪里会知道这是什么笔?可她知道他存心不良,倘若不削他一笔,岂不是太对不起自个儿了? “想必价值不菲。”可是不管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枝再寻常不过的笔. “那是自然,毕竟一只黄鼠狼才做得成一枝笔,少说也要五十两,但宗少爷也算是咱们书和苑的老客人,我就做个人情价,收你三十六两,也算是讨个吉利,不知你觉得怎么样?”她抬眼睇着他,笑得一脸狐媚。 宗道一睇,霎时闪了心神,说不出半句话来。 “到底是怎么着?”见他有些闪神,她不禁微蹙起眉。 她说了什么,是出了纰漏了吗? 该是不会呀!她瞧他不过是个假文人,她随便诲个两句,他该是不会听出端倪才是。 纳咨云正要再追问,却突地感觉一只手臂紧楼上她的腰,她方要回头大骂,却见宣典圣铁青着一张脸,不发一语地拖着她往铺子后方走去,压根儿不管她手中的笔已掉落在地…… 第四章 “你这到底是怎么着?”将纳咨云拖进铺子后头的小房间里,宣典圣恼火地把门甩上,怒声朝她吼道。 “我?”她眨了眨眼。“我又怎么了?” 她又做错了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自个儿做了什么?”他咬牙切齿地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忍受她够多了,可是她却像少了根筋似的,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喻了矩。 “我在做生意啊!”这又错了吗? “谁要你和人叫价、喊价来着?”他压低了音量。 “做生意不都是如此?”她瞧街上的摊贩都是这么喊,难道是她学错了? “你别忘了你是个妇道人家!” 一个妇道人家和人叫价,像话吗? “可外头做生意的菜贩多得是妇道人家呀!” “你……”他颓然地坐在一旁。 这女人分明是生来克他的…… “她们都会同人叫价、喊价,这有什么不对?”说嘛,说得让她心服口服,她就不会再同他闹脾气。 况且,若不同那些贪小便宜的人叫价,岂不是要教他们占尽便宜了?, “先不管那些,倒是你……你方才和宗道凑得那么近作啥?’她该不会是忘了自个儿已经出阁了吧?但就算她尚未出阁,她也不该如此喻炬的,是不? 一个姑娘家,不论出阁与否,都该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不是吗? “我在做生意啊!” “做生意需要和人凑得那么近,彷若在打情骂俏一般?”光是听她这么一说,他就觉得头开始发疼了。 她该不会是当他眼睛瞎了,没看到她在做些什么吧? “我哪有同他打情骂俏?你到底知不知道在西水大街上新开了一间书肆?我是在同他套话,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啁尸她是在帮他耶,他感觉不到就算了,居然还随便替她冠上罪名,真是过分至极。 “你管哪儿开了新的书肆,你只要管好你的本分便成了。” “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再者,你非但让他靠在身上,还让他碰了你的手……”他实在不想一一数落她的罪名,但他怕一旦现在不说,往后她刁;知道还会捅出多大的楼子。 “碰手?”她不禁发噱,“这有什么吗?” 做生意难免会有些接触,不过是碰着了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他的青筋抖动,颤声道:“那到底要到什么程度,才算是有什么?” “至少……我和他们的相处不若和你的相处,这不就得了?”她有些委屈地道。 要不,该怎么样呢? 闻言,宣典圣不禁乏力地靠向椅背。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是天性风骚,还是偏好众星拱月? 倘若她今天的所作所为都不算失礼的话,那到底要到何种地步才算腧炬? 为何他认为天经地义的礼教,到了她身上却一点也不适用,彷若不管他怎么强加上去,都无法套在她的身上…… “我说错了吗?”见他不发一语,她不禁缓缓地走到他身旁。 又不吭声了,老是臭着脸杵在一旁,谁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能说什么?”他敛眼瞅着她脚上的盆儿鞋,不禁想起她方才被一群不知究竟上书和苑作啥的文人包围,却压根儿不觉厌恶,反倒是乐在其中,不知怎地,他心底的那把火,就怎么也浇不熄了。 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同她一般见识,但偏偏说服不了自己。 他不知道已经多久没被人惹得这般恼火了,可自从迎娶了她后,他便无时无刻都在恼火。 她真是个教人气愤的女人! “喂?”她探出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皱折,然手才抚上他的额,他便如惊弓之鸟般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教她的身子一时失去平衡,情非得已地往他身上倒去。“哎哟!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真的很难相处耶,她已经这么尽心尽力地试着想和他和平共处了,他到底还想要怎样? 纳咨云揉了揉因撞上他坚硬胸膛而隐隐发疼的额头,正要开骂,却蓦地发觉他静默得可怕。 她不由得傻愣地抬眼睇着他,却发现他近来有些晒黑的脸上掠过一抹嫣红,她不禁瞪大了眼。 那是什么?她瞧错了吗? 纳咨云思忖着,想要再把他瞧清楚一些,却蓦然发现他的一双大手正靠在她的胸前。 “啊——” 她立即跃身而起,连退数步,不敢相信他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吃她豆腐。 “哼,你倒还知道我的手搁在你的胸脯上,我还以为你这个女人少了根筋,不管那干存心不良的男人怎么占你便宜,你都不为所动。”他随即将手心向下,状似不在意地搁在膝上。 “我、你……”她又羞又恼又气又急,一时之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简直是欺人太甚,他才是真正可恶之人,不但占了她的便宜,还出口伤她,他根本是个混蛋! 宣典圣不睬她,迳自撇了撇唇道:“对了,你方才说那什么龙尾砚和徽州笔根本都是假的,你这么做岂不是在欺骗宗道?” 他饮下眼,不自觉地往自个儿的手上瞧去,反覆回想着软玉温香的滋味,但片刻的放纵后,他随即收敛起心褂,微恼自个儿居然放纵邪思滋长,在光天化日之下起了绮思。 “那不是真的龙尾砚吗?”她愣了愣。 见她彷若真是忘了方才的事,他随即站起身,拂了拂有点发皱的袍子。“那不过是云南的杂花砚,岂能卖得了一百两?再者,就算是真的龙尾砚,也不需要这价钱。” “你既然知道,那你打一开始为何不同我说?”她挑起层,笑得有些诡异,一步步地凑近他。“你分明也是乐观其成的,是不?” 哎呀,好个坏心肠的人! 分明乐见她整治那个下流之徒,现下又反过头来对她说教,他这人的心思似乎也没个定性,谈什么礼呀仪的,分明是假道学。 “我……”他语塞地瞪着她,有点难堪地道:“反正你给我待在这儿,一步都不准出去。” 混帐,他竟教她给瞧穿了心思! 宗道那可恶的东西,只要见着容貌清丽的女子,若不上前调戏一番绝不放过, 可今几个她稍稍捉弄了他一下,说真的,他倒也觉得挺好,只是……她何必同他凑得那么近! 不管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她终究是被占了便宜! “但待会儿就要用膳了。”不会吧,他居然要软禁她! “我再带过来给你。” “可是……” “没有可是!”他低声斥道:“你自个儿说过的,只要我肯教,你便肯学,我现下要教你如何从夫,你到底学不学?” 她噘起嘴,低声暗骂了声。 混蛋,竟然拿她的话堵她! 这是哪门子的从?要她顺从,总也得经过她认同,不经她同意,便私自将她禁足于此,他未免也太威风了吧? 微恼地瞪着合上的门板,下一刻,她却勾起一抹羞赧的笑意。 看在他脸上方才那抹羞色的份上,她就不同他计较了,虽说他是占了她的便宜,但实际上,她可是一点都不吃亏,因为他是她的夫君呀! 将书肆里头的工作打点到一个段落,宣典圣随即走入书肆后方的小房间,打算要邀纳咨云一道上酒楼用膳,然而一推开房门,却见她躺在炕床上头睡着了。 他放轻脚步走到炕床边,饮眼瞅着熟睡的她。 第7章 她合眼热睡的模样,瞧起来就像是个娃儿一样,纯真极了。 他缓缓地在炕床边坐下,睇着侧躺在炕床上的她,见她几缯发丝滑落额际,他不由自主地伸手为她拨至耳后,露出一张清丽的美颜。 美人,艳者家破,妖者国亡,不管怎么说,都是祸水……确实足祸水没错,她天天将他搞得怒火中烧,气得他头疼不已,却又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女子重德不重貌,像她这般拥有美颜却又毫无妇德可言的女人,他该要将她休离才是,不该放任着她扰乱他的心。 可……都已经娶了,又怎能无故休妻? 诚如爹所言,她未犯七出之罪,他凭什么休离她? 她在外的举止,骚而不淫:在外的言语,逗而刁;乱……彷若她行事真有她自个儿的分寸,然而看在他眼里却是于礼刁;合。 这块朽木,到底要怎么雕?就怕他有神器在手,也雕不出她沉潜于心的礼教。 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有世俗礼教的规范,要他教导她,他可真不知道要从何处下手……说到下手,他掌心还残留着她柔软的触感,在这寒冷的雨季里,幻化为一阵暖流钻进他心底。 她不只是有张祸水美颜,还有副教人迷乱的身子,然而,她却如此不缚于礼教,老是将自个儿装扮得风姿绰约,像只斑斓的蝶儿般在他面前飞舞,恣意撩拨他的情绪,放肆挑诱他的心思…… 他怎会如此轻易便数她左右了心思? 原以为自个儿的性子极为内饮,谁知道却因为她而变得如此容易动怒。 可是现下瞧着她,他又觉得先前一肚子的火已消失无踪……瞅着她睡得这般香甜,不知怎地,他就是移不开眼。 他的目光顺着浓密如羽扇的长睫往下移,停留在她那娇艳欲滴的唇上。 他难以自遏、彷若着魔似的朝她逼近,直到她那浓密如羽扇的长睫突地掀开,他才猛然惊醒,带着几分心虚正坐在炕床边。 “你怎么来了?”她不雅地打了个呵欠,对他的靠近压根儿刁;以为忤。 “你肚子还不饿吗?”他没好气地道。 “晌午了?”他不说,她都忘了,“走吧,咱们到酒楼去。” 呵呵,她又想起昨儿个的红烧蹄膀了,还有教人食指大动的香酥脆鱼丝,若是再配上一点酒,那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只叮惜他这个人太不懂得享受了。 “走慢些,难道你就不能一步一步的走吗?”有哪个已出阁的女子会像她这般蹦蹦跳跳? “我饿了嘛尸她委屈地扁扁嘴,放缓脚步开门往外走。 真是的,她肚子饿了,想要早点去用膳也刁;成,真是八股。 “端庄一点。”他不禁叹了口气。 唉,看来要她事事以礼为进退依据,怕是难了。 纳咨云偷偷吐了吐舌头,走山门外,经过小径,来到书肆铺子,却见外头疾雨斜飞,雨势大得让她不山得倒退一步。 “怎么着?”他走到她身后问道。 “雨很大。”她说得不甘愿极了。 “那又怎么着?”他挑眉看着她。 “我总觉得好像……”她的话未完,乍见外头几道凌厉的闪光,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双眼瞠得大大的,回头紧抱住他。“啊——”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整个人直往他身上攀,彷若要爬上他的身,让他微恼地想要拉下她,然而一触及她的身子,却蓦然发觉她浑身颤抖,“你是怎么了?” 原以为她是蓄意逗他,可瞧她抖成这样,根本不像是诓他的。 “雷啊……”她双手攀上他的颈项,小脸埋在他的胸膛,含糊不清地道。 “雷?”他抬眼睇着外头,见几道闪光落下,雷声随即隆隆响起,而攀在他身上的纤小身躯不禁又瑟缩了下。 “我们不要出去用膳,叫他们送来好了。”她紧搂住他的颈项不放。 “可你不是说过外头风雨交加,要人家伙计送来太辛苦了?”不知为何,他突地想笑。 她在他面前向来都是张牙舞爪的,他说东,她就故意往西,从来不愿称他的心,然而,她现下却忘了自个儿曾经说过的话,可见她是真的相当害怕…… 知晓了她害怕,不知为何他心中有股快意。 “可是……”她急得跳脚,却见他将她的手拉下,随即快步往外走。“喂!你说要我走路端庄点的,干嘛拉着我走这么快!” 这个坏人明知道她怕,居然还拉着她直往外走,要是待会儿她被雷给打中了,看他要怎么赔她? “偶尔为之,无伤大雅。”他噙着笑,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打起油伞冲进雨中,让书肆里头的伙计都看傻了眼。 “大少爷笑了……”突然,有一个惊诧的声音传出。 “可不是?” “难怪这一场雨连下了个把月还不停。” 第五章 轰隆隆—— 宣典圣自诗经抬眼睇着外头银白闪电交错的天空,敛下长睫彷若正在思忖着什么。 然才不一会儿的工夫,随即听到外头的长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鬼哭神号声。 他好整以暇地挑起眉,隐忍着笑意,等着脚步声的主人到来。 果真如他所料,一抹白色身影窜入他的眸底,不待他反应,那抹影子便往他怀里飞扑而来,瑟缩在他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呜呜,雷啁……”纳咨云的双手直往他颈项探去,仿佛非要让两人之间不留一点空隙。这是什么鬼天气!这个月天天飘着烦人的细雨就够教人恼的了,现下居然还有愈下愈烈的趋势,甚至连雷电都参上一脚……呜呜,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打雷咧! “这有什么好怕的?”见到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他再也无法忍住笑意,烬管没有笑出声,但却已显露在话语中。 纳咨云蓦地拾眼瞪着他。“你笑我?” 这个男人真是没良心,见她伯得要死,不安慰她就算了,居然还泯灭良心地笑她……他读的到底是哪门子的礼,怎会这么没人性? “我只是不懂你在怕什么。”他扬起眉,收敛笑意。 不就是闪电和打雷,有什么好怕的?况且她人都已经在屋子里头了,难不成闪电还会拐弯进来吗? “就是怕啊!”她是真的很怕、很怕。 “为什么伯?”他只手托腮,睇着她蜷缩在他怀里的身子。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她怕闪电和雷声,他有种莫名的快意;不知道为什么,她如此无助地偎在他怀里时,他竟感到难以言喻的愉悦。 这是他此生头一回有这种难以遏止又难以理解的感受。 “那是因为……啊!”突地听见雷声,她忙又更躲进他怀里,身子颤抖个不停。 见状,他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说啊。” 纳咨云颤巍巍地睐着他握着她的手,一股暖意流过心头,“我记得很久以前,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也是下着很大很大的雨,外头狂风四起,闪电狂劈,雷声震耳,然后……那时候我还不怕闪电,甚至觉得泼墨似的天际划过几道银白色的闪电,倒还挺漂亮的……” 说到此,外头的雷声又隆隆作响,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然后呢?”他饮服瞅着她苍白的粉脸,不禁蹙紧了眉。 虽说见她害怕,他心底是有几分快意,可见她苍白了脸,彷若受了极大的惊吓,他却觉得……不舍。 不舍?这两个字掠过心头,让他的眉头不禁又深镇了几分。 他对她不舍? 宣典圣来不及细思,又听她吞了吞口水,细声道:“我家有个下人就在大厅前头教落雷给击中……刹那间,一股焦炭味扑鼻而来,我抬眼一瞧,就见他快成了黑炭,浑身-上下都爆开了,而闪电还是不曾间断,像是在找下一个人,我……” 说到这儿,感觉她颤抖得彷若连魂魄都快要抖掉了,他忙伸出双手圈住她,将她微凉的身子全然纳进他温热的怀里, “好可怕、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光是教她说这一段话,她都觉得眼泪快掉下来了。 可是,他今儿个不是才戏弄过她,怎么现下又对她这么奸? “不怕,你在屋子里,打不着你身上。”他像哄小孩般地轻拍着她的背,感觉她依旧抖个不停,双手不自觉地将她搂得更紧。 “可是你是个坏蛋,知道我怕,今儿个晌午硬是拖着我上酒楼。”难得他这般温柔,她索性赖在他怀里撒娇。“你就不知道那感觉有多恐怖,每见到一道闪电,我的脚底就冷了上来;听到雷声,我的心就像是快要窜出胸口……” “我要是知道你那么怕,就不会硬带你上酒楼用膳了。”他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原先在洒楼时,见她脸色发白,他还以为是天候较凉的关系,谁知她是真的怕得紧。就怪他为了报仇,做了件傻事……亏他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竟在这当头做出于礼不容的事,真是罪过。 “是吗?”她舒服地靠在他肩头,娇呐道:“我倒觉得你是故意吓我的,见我慌了,你心里得意得很。” 这绝对不是她胡思乱想,而是真有此事。 不过,话说回来,他现下怎会待她如此好?她这样赖着他,他也不把她推开,甚至还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算了,哄小孩也罢,她觉得这样挺舒服的,彷若他有力的大手真能把她心里的恐惧都给拍掉似的。 “胡说。”他淡道,但却心虚得很。 这是怎么着?为何一面对她,他就觉得心虚? 第8章 “要不,你看着我的眼说。”她突地从他腿上微坐直身子,潋泼水眸硬是对上了他。 霎时,四日相接,宣典圣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她直盯着,彷若要瞧进他的心里,彷若要瞧见他的心虚,彷若……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事,也要教她给看穿了。 “哎呀!”突地,纳咨云被推倒在地。 她不敢置信地揉着发疼的臀,含怨带怒地瞪着他。“你心虚了,是不?”居然这么狠心,原来他方才的温柔都是骗人的。 “你回房吧!”他站直身子,走到一旁,瞧也不瞧她一眼。 “我不要,从房里跑到这儿来,我可是鼓起十足的勇气,现下你居然要我走,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她气得直跺脚。“再者,我们是夫妻,岂有老是分房之理?” 打从成亲至今,他只有洞房花烛夜与她同房,之后他便一直待在书房里,这像什么话? 况且,她现下怕得很,他陪她一下又何妨? “自古以来,夫妻便是分房就寝,岂能朝朝暮暮相处?”宣典圣依旧不正眼瞧她。 “但女诫里头也捉到了:夫妇之好,终生不离。” “然,上头也提到:房室周旋,遂生媒黩。蝶黩既生,语言过矣。|奇+_+书*_*网|语言既过,纵态必作。纵态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他回过身淡睇她一眼。“你读了女诫,却始终不知其义,读了又有何用?” 见他又走回桌前,她恼火地站起身,正打算要同他好好理论,然而外头又传来一阵雷响,吓得她连忙往他怀里钻,连要发火也忘了。 “你!” “人家怕嘛!”感觉他好似又要推开她,她忙使出浑身解数紧抓住他不放,柔软的身子紧贴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半点空隙。 “你……”宣典圣低嗄地闷哼了声。 她蓦地自他胸膛抬眼。“你怎么了?”见他深沉的黑眸直瞪着自个儿,她不解地眨了.眨眼,才要开口问他,却发觉他又使力要扯下她,她索性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双腿紧紧往他腰间夹紧。 宣典圣不禁低咒了声,分不清心底那一把火到底是恼还是欲,更不知道该拿怀里的纤柔人儿如何是好。 “相公?”感觉他拖着她直往书房的炕床走去,她不禁疑惑地出声。 他不发一语,将她放在炕床上,敛下眸子直盯着她依旧有几分苍白的粉颜,心微微扎痛了下,但心底深处刻意隐藏的渴望似乎更加强烈了。 “你怎么了?”她怯怯地问。 他不会小气到这种地步吧?她是真的很怕闪电和雷声,所以才会无耻地攀到他身上,身为夫君的他,就算不想安慰她,也不能拒绝她的求救,是不? 她正思忖着,却见他俯下身来,愈靠愈近,“把衣裳脱了。” “咦?” “我要你……”他低嗄地道。 她霎时羞红了脸,见他起身褪去中衣,她的手脚微颤,却怎么也动不了。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虽说她也挺想同他好好相处,但她却从没想到这层面上…… “还不快点?”他微恼地催促道。 她委屈地扁扁嘴,抖着手轻解罗衫。 好没情趣的人,居然把这么羞人的话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翌日。 耳边传来细细的唱曲声,透着空气中的几分凉意唤醒了宣典圣。 他抬眼往前探去,见纳咨云不知何时已起身,并把自个儿打扮得彷若天仙,教他瞧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 “你醒了?” 听见身后传来声响,她回眸笑得倾国倾城。 他的心蓦然一震,一股欲火毫无预警地蔓延开来,让他羞恼地连忙别开眼。 “孔圣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男子重德而轻色。女子的仪容须重纯朴,倘若像你这般刻意修饰打扮,等于是引诱男子的性情之欲,近乎淫晦!”他闷声吼着,想要甩开几乎将他灼痛的欲念。 纳咨云不禁瞪大了眼,呆愣了半晌才拧起眉,挤出一抹冷笑,“敢问我是否引诱了你?”昨几个,是她引诱了他吗?她可不记得昨儿个她有这般慎重打扮。 他到底是怎么着?一醒来就没句好话,真是教人恼火。 虽然她从不敢希冀他会满口甜言蜜语,可至少他也不该淡漠地浇熄她一早醒来的好心情。 昨儿个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么一睡醒,他便像换了个人似的,真是…… 亏她一醒来便急着打扮,想把自个儿打扮得漂亮些,希冀他能多瞧她一眼,让他们夫妻间的情感再加深些,可他这木头,不夸她便罢,居然还骂她,真是不解风情! “妇行之妇德,其义不必爿?明绝异也:妇言,其义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其义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其义不必:正巧过人也……这些道理,你到底懂了没有?”他微恼地道:“你该如此顶撞我,该如此盛妆打扮吗?你可知道外头的人是怎么看待你的?” 连这等下流话,她都说得出口,她还真是生来气他的! “我管别人如何看我,我只管你怎么看我!”她恼火地瞪着他。“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今儿个会刻意装扮,也是希冀你多瞧我一眼,我会出言顶撞你,那也是因为你说话太伤人!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能不讼。今儿个我心底有冤,为什么不能说个明白?” 他给她冠了这么大的罪名,要她怎能不生气? 亏她还满脑子想着今儿个要怎么伺候他,又陔怎么安排节目,心想说不准他们的关系渐好后,便能一块儿去听曲看戏……结果全都是空想! 宣典圣不禁翻了个白眼。“讼争既施,则有愤怒之事矣。此由于不尚恭下者也。侮夫不节,谴呵从之;愤怒不止,楚挞从之……你怎能不理别人的看法?他人的言语是你待人处世的依据啊尸 “这是什么道理?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你们男人占尽便宜。”欺负她书读得少咧! 就算她说干了口水,还是逆转不了自己的处境。 她不是不从他,只是要她从,总得要有点道理,像他这般出口就是礼记,要不就是女诫,再不就是孔圣人……真是去他的! “这是礼教。” “说礼也要讲理呀!“真是气死她了!“是谁跟我说什么房室周旋,遂生蝶黩米着?结果呢,你昨儿个还不是同我燕好?” 话都是他说的! 闻言,宣典圣的脸上掠过淡淡嫣红,但随即又恼火地骂道:“中媾之言,不可道也!“这等闺房情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怎好意思放在嘴边说?她的眼里到底有没有礼教? “咱们能做为何不能说?”她又羞又恼,气得直跺脚。“我可是你名媒正娶,坐着八人大轿嫁入宣府的,我是你的妻子,咱们又不是私会,为何不能说?” 她也觉得有些羞赧,可这等夫妻情事,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宣典圣不禁揉了揉发疼的额。“那是……情难自禁之事,你怎好意思说出口?”一早方醒,便听她说这一席话,真是教他不知如何以对。 她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喜欢便说喜欢,讨厌便说讨厌。我既然嫁给了你,尽管你有点食古不化、迂腐八股,可是我也努力地想要配合你,希冀做到你说的礼,可……我不觉得所有的礼教都适用于今,毕竟那是干百年前的人说的话,咱们现下总得依着现境调整礼教,挑些适用的用不就得了,你说是不?”她说得有些混乱,八成是因为一起床,便教他一阵礼教炮轰,脑袋还有些混沌刁;清。 他坐直身子,冷眼睇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罢了,今儿个你留在府里。” “怎能这样?”闻言,纳咨云刁;禁瞪大了眼。 “你不是说了要我教你如何习礼吗?”他斜睨着她。 光是方才听她说那一席话,他就猜出她根本不把礼当一回事,这要他怎么教呢?唉!真棘手。 “嗄?”他真要教她? “服有常色,貌有常则,言有常度,行有常武。立则磐折,拱若抱鼓。动静有节,趋步商羽,进退周旋,咸有规矩。心若怀冰,战战栗栗。束身修行,日慎一日。择地而行,唯恐遗失……” 听宣典圣嘴里念念有词,就像是和尚在诵经一般,纳咨云听得眼皮沉重,再加上:阵阵凉风吹来,她更是昏昏欲睡。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宣典圣突地将脸凑到她面前,立盯着她。 她蓦然惊醒,瞪大双眼,努力找回涣散的心神。“有,只是我在想你说的这些都是君子之道,说给我听……又没有什么帮助。”而且她几乎要睡着了。 这种日子最适合窝在被子里睡大觉,而现在待在这凉亭里吹着凉风,睇着拱桥底下的翠绿河水,再配合他彷若诵经般的低沉噪音,便教她昏昏欲睡……何况,她昨儿个睡得晚,想睡也是挺正常的。 说来说去,还不都怪他? “不管是君子之道,还是女诫,皆出自于礼,出发点都是一样的,只是规劝人要以礼为待人处世之进退依据。”坐在她的对面,宣典圣不厌其烦地再三叮嘱。 闻言,纳咨云轻挑起眉,喃喃自语道:“以往没礼教的时候,人们还不是一样过活,又不是没了礼教就不能活……”他在这石桌上头堆上这些死硬又迂腐的书本,岂不是摆明了要闷死她。 他是被闷惯了,但她可不成,她会受不住的。 第9章 “你说什么?”他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没、没。”她忙摇头。“快要晌午了,咱们要不要先去用膳?” 倘若再跟他一起读这些死硬东西,她肯定会体力不支而昏厥。 “不用,我已经吩咐下人送午膳过来了。” “嘎?”哎呀…… “坐正一点,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弓着背相当难看吗?”他毫不客气地拿起书往她背上一拍。 “好痛……”她不禁低呼一声。 好一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啊!他居然拿书打她……呜呜,可这还不是他最教她伤心的地方……这么一来,她岂不是要一直用这个姿势坐在这里,就算用膳也要坐在这里,要是他硬起心肠陪她到晚上,那她……岂不是真要保持这个姿势到晚上? 不要啦!她的命好苦,非但要啃这些死硬的东西,还要面对他无情的逼迫……不行,要是不想个办法逃走,她定会教他给逼死。 “接着,你念女诫第七篇。” “嗄?”他是她的相公耶,怎么好似成了她的夫子了?“相公,你知道吗?西水街上新开了一问书肆,里头卖的全都是?一些戏曲和小说话本,听说生意好得很,为什么你不……” “书和苑不需要那种不入流的东西。”宣典圣想也没想便反驳。 “怎么会不入流?”她不满地跺了跺脚。 “不要跺脚!你是娃儿吗?那等谈情说爱,放肆风流,诉尽风花水月、儿女情长的浅陋文字,只有女子才会拿来当珍宝。” “胡说,戏曲和小说话本可是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喜爱看这些儿女情长的人又不是只有姑娘家,还有不少文人呢!”她悄悄收回脚,虽很高兴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可却刁;爱他把小说话本贬得这么低。 “那些只会无病呻吟的文人,自然会爱上那种不入流的东西,因为那可以抒发他们自以为千里马遇不上伯乐的愚蠢念头。”他晒笑道。 “你自己还不是文人!” 真是气死她了,他就非要把别人贬得这么低不可吗?他自己还不是假道学! “我是儒生,一心修礼,以礼待人。” “你修的是什么礼呀?自以为放空一切,清心寡欲,就是修礼吗?那根本就是违逆自然!”她笑得很邪恶,“再说,你说是一套,做是一套……哼,你根本就是假道学。” “你在胡说什么?” “可不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恼了就发火,难过就掉泪,开心就笑……”她顿了顿,又道:“倘若你想要跟我燕好,只消同我说一声便成,还守什么礼,甚至跟我分房睡?” “你!”他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不要再同我说什么中媾之道,不可言矣。”她才不信那一套。“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才不是这般无趣呢!” 瞧她爹娘,还不是天天恩爱得紧,难道这也蠓礼了?夫妻关上房门在里头说些体己话,做些快乐的事,这也不是什么罪恶吧? 宣典圣无语地瞪着她,伸手揉着发疼的额际。 “就如现下,倘若你觉得我说错了,或是我说的话太直接了,你就该对我生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愠不火……倘若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气在心里,然后又想着礼教,觉得自个儿得要忿而不怒,所以就忍了下来。”见他不吭声,纳咨云不禁无奈地道;“你不觉得把气闷在心底很难过吗?” 像她就受不住,不管是谁惹恼了她,她肯定要将气给发泄出来,而且发泄之后,她就再也不气了,这样不是挺好的。 “我压根儿不觉得闷,只觉得你聒噪极了。” 她是名门之后,她不该如此悖逆礼仪的,可是尽管他同她说上一堆礼法,她也听不进心里头。“哦……”可是他还是不愠不火的啊!打她认识他至今,从没瞧过他这张臭脸上头有什么变化,不怒也不笑,她真想捏捏看他的脸皮究竟是真还是假。 “念第七篇。” “哦……”她无奈地翻开女诫第七篇,扁了扁嘴,方要念,又突地想到,“相公,你知道吗?有一些戏曲或小说话本里头,男女主角会互赠诗句,相公,你想,若是要你这么做,你成吗?” 宣典圣盯着她的水眸,无奈地道:“我自然不是问题,你呢?” “你真的成?”呵呵,她再一次成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而且倘若他愿意天天和她互赠一首诗,这感觉其实也挺不错的。 “有何不可?”他睐着她粲笑的美颜。“倒是你,回得了诗吗?” “成。”又没说一定要自创,她可以抄啊! “好。”宣典圣微挑起眉,拿起搁在石案上头的笔,在一旁的纸上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字,随即移开纸镇,递到她面前。“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回赠。” 纳咨云兴高采烈地接过平生首次收到的诗,然一瞧清楚,肩头不由得一垮,扁起嘴瞪着他,“你证我,这不是诗!” “笑不露齿,行不露足,衣不露体,出不露面,这是札记内则记载的,难道这就不算是一首诗?”他反问道。 “可……”她不敢奢望他会写“关唯”,但至少也该写首“桃天”嘛……她不要这种东西啦! 她正要再对他抗议,却见管事从拱桥另——头跑来。 “大少爷,戴公子找您。” 闻言,宣典圣沉吟了下,才道:“要他在大厅等我一会儿,我随后便到。” 见管事领命又往拱桥那头跑去,纳咨云不禁轻声的道:“谁是戴公子?”嘿嘿,他这一走,她就可以乘机逃走了。 “一位朋友。”他淡道,起身睐着她。“你在这儿习字,将女诫第七篇抄写一遍,我待会儿要查阅。” “咦?” 她睇着他从她面前绕过,朝前厅的方向走去,不禁气得咬牙,直想要扑到他身上,狠狠咬他几口。 不过呢,她才不管他要不要查阅,还是逃命去比较要紧。 哼,他想要当夫子,也得瞧她愿不愿意当学生明! 第六章 纳咨云脚踩盆儿鞋,小心翼翼地往后院的林子里跑她才不会笨得跑回院落让他找着她,更不可能跑到公婆那里扰他们雅兴,而最好的藏身之处,就是后院的这一大片枫林。 她观察很久了,知道这个地方幽静得很,他绝对不会找上这儿的。 反正,先避过今天,其他的事就待他日再说吧。 她笑得很贼,方想:要躲进林子里的小木屋,却突地发现里头早已有人,不禁绕到窗边,微踮起脚偷觑着里头,却见一抹人影窝在一隅,神色不安地东张西望之后,才偷偷翻开手上的书。 “小叔?”瞧见了那人的侧脸,她不禁轻喊山口。 窝在一隅的宣以圣慌得立即跳起来,张大眼瞪着站在窗边的纳咨云。 “你在那儿作啥?”她绕到门前走进屋里。 宣以圣早在她踏进屋前,便已将方才拿在手中的书藏入原先搁在一旁掩人耳目的书中。 “读书。”他显得有些张皇失描。 她睐他一眼,笑得有点坏,“读什么书,教你读得满身大汗?”呵呵,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要不他何必这么紧张呢!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再靠过来了。”见她直凑过来,他下意识地再往角落躲,直到退到无处可退。 “我只是想要瞧瞧你在看什么书,犯得着搬出你大哥那一套压我吗?”她啐了声,拿起他捧在手上的书,“我跟你说,你大哥已经走火入魔了,自以为清心寡欲,便是追寻周礼,然实际上,他根本就是一个大木头,一点也不合乎人情,没有半点人味。倘若你听他的话再瞧这种死书,总有一天,你定会变得跟他一样,知道吗?” 周礼……哎呀,光是瞧这书皮,她就觉得头晕了。 “我没同大哥一样。”宣以圣别过脸,不敢偷觑她清丽的面容。“你别再靠过来了。” 发觉她不听劝,直往他身边靠来,甚至横趴过他身上,翻弄他身旁的书,他恼得想要阻止,却见她已经翻着了他方才藏进去的书。 “说得是,你确实是同你大哥不同,还知道看这种书……”她拿着一本素女经,眯起潋泼水眸道:“我就说嘛,看书怎么窝在角落里?倘若瞧的是正经书,定是坐在桌前,怎会窝在这小小的角落,还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素女经哪……她总算明白他为何会瞧得满身大汗了。 怪了,她记得书和苑里并没有这种书,他是从哪里拿来的? “不准你跟我大哥说。”他忙把书抢回去,并紧紧地抱在怀里。 纳咨云挑起层睇着他。“小叔,这是你拜托人的态度吗?你既是有事相求,是不是该要好声好气些?”这点倒是和他大哥一个样。 “我……” “求我。”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等着。 她得趁他尚未被她相公给茶毒之前,对他晓以大义,让他知道尊重女子,别同他大哥一样,压根儿不懂得尊重她。 “你!”宣以圣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不求!” 笑话,他年纪虽小,但好歹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怎能求她?若是求了她,他这张脸要往哪儿搁? “是吗?”她就不信他这么有骨气。“我同你大哥说去。” 话落,纳咨云作势要起身,却听到身后传来蚊鸣似的声响,她挑起眉,笑得很是好险。 “大声一点,我听不到。你好歹是个男人,声音却不如个姑娘家,丢不丢脸啊?”她故意逗他。 瞧见他,她便想起自己的小弟,遂忍不住想要逗他。 第10章 “我求你尸宣以圣不甘愿地吼道。 “你吼这么大声吓人啊!”她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她耳朵好得很,犯不着说得这么大声, “我……你……”宣以圣又恼又无奈,却又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见他颇有悔意,她便大方地又在他身旁坐下,“求我又如何呢?大丈夫能屈能仲,懂不懂?”她动手在他细白的颊上捏了下。 哎呀,这感觉果真如她所想的一样好,让她忍不住想要再多掐一会儿。 “很疼耶!”他痛得拨开她的手。 “我问你,这书从哪里来的?”她再次拿起素女经,漫不经心地问着,双眼则偷瞧着里头的彩图,然后又吓得连忙合上书。 “我偷偷上风月斋买的……”宣以圣微恼地揉着被她掐红的脸。 “你不上自家书肆,竟跑到别家书肆去?” “书和苑里又没有这种书,况且……就算有,我也不敢拿。” “说得也是……”她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有那种大哥,倒也不难想像……唉,要是你大哥也同你一般,能够多点人味的话,不知道该有多好……” “大哥顶好的,可就不知道怎会娶了你这个骚娘儿们。”他喃喃自语着。 “你说谁是骚娘儿们?”她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上他的耳朵。 可恶,这个不懂规矩的小鬼头,是真的想惹她发火吗? “又不是我说的,那是外头的人说的!”宣以圣抱头挣扎,但掐在他耳朵上头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放轻。 “外头的人?”她眯起水眸,益发凑近他。 宣以圣傻愣地眨了眨眼,有些羞赧地想要远离她清丽的面容,但耳朵却被她揪得死紧,不得已只能直视着她,心头怦咚怦咚跳个不停。 “说啊,外头的人到底是怎么说的?”她又加重了力道。 “他们说,宣府迎娶了个爱抛头露面的骚娘儿们,饱了大伙儿的眼福……”他撇了撇嘴,又道:“我话说完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很疼耶! “你是在哪儿听人家说的?”哼,她长得这般绝艳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在风月斋……” 一听到风月斋,纳咨云不由得松了手,更凑近他一点。“看来你常上风月斋,下次若是再去,就替我挑几本小说话本,听见了没有?” “我才不要买那种不人流的书,若是让我大哥瞧见,他会骂我的。”他别开眼,努力缓和愈来愈快的心跳。 “哎呀,你真是着了你大哥的魔了,居然也学他说什么不入流。”倘若不好好地敦他,这世间岂不是又要多了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见她的手采了过来,宣以圣忙又往后闪躲她无情的掐功。“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一点妇德都没有,说起话来还动手动脚的……”大哥怎么会娶了这种女人?根本就是被说煤的人给骗了。 “怎么,谁说我动手动脚就是没有妇德来着?”原本是想要逗逗他,然听他这么-说,她立刻又刁;留情地往他颊上一掐。 真是又细又白的肌肤啁!其实,乍看之下,他同他大哥倒还有几分相似,不知道这柔嫩的肌肤是不是也相同……他的脸老是那么臭,她又不敢伸手掐他,但现下掐这个小叔的,应该也差不多…… “你在做什么?” 窗外突地传进宣典圣的声音,屋里头的两人赶忙分开,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见他绕到门前,纳咨云索性把书往自个儿的背后藏,以眼示意要宣以圣别开口,省得两人都遭殃。 ”你怎么会在这儿?”宣典圣走进屋里,劈头就先拿她开刀,再侧眼瞪向白个儿唯一的胞弟。“你为什么也在这儿?” 要不是知道一个是他的娘子,一个是他的胞弟,他几乎要以为他们是在这儿私会了。 “我……这儿清静,我到这儿读书。”宣以圣说着,不忘从身旁拿起书本为证。 宣典圣点了点头,放缓了语气:“去用膳。” “是。”彷若得到特赦一般,宣以圣抱著书便死命地往外跑。 霎时,这间不算太大的木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面对宣典圣那张发臭却又让人瞧不出思绪的脸,纳咨云只好努力勾起一抹笑意,希冀可以软化他脸上的线条。 从认识他到现下,他的脸一直都是臭的,而且还愈来愈臭,所以她也分辨不出他的臭脸底下到底藏有什么思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现下定是不开心的,但他却很努力地压抑。 他最遵循礼了,就算他气得快要吐血,也不会将恼火表现在脸上,顶多只是音量大了些。 “谁要你胡乱接近以圣来着?”沉默了半响,他低吼一声。 “哪有?我哪有胡乱接近他?”她连忙为自己喊冤,“我是在这儿碰巧撞见他,况且我是他嫂子,难道连关心他都不成?” “你没事怎会跑到这里来?”他双手环胸睐着她。 “呃……”呵呵,看来是瞒不过他了。“我方才习字,觉得肩膀有点酸,所以就……呵呵,就到附近走走。” 她就知道他一定是因为这件事而气恼。 “你根本连一个字都没写。” “因为肩膀酸疼嘛!”啐,她方才不是说过了吗?纳咨云站起身,不着痕迹地往门口逼近。 “你手上拿什么东西?”他眼尖地睇着她。 “那是……”她方要往怀里藏,却被他一把抽走,她只好拿起手绢遮着脸。 宣典圣的额上青筋抖颤,双眸狠狠地瞪着她。“你拿这种东西给以圣瞧?” “不是我、不是我……”她连忙摇着手。 “那会是谁?”他将书给卷成了一团。 素女经,还是精雕版附上彩图的,不但惊世骇俗,还淫秽放荡……她怎能背着他藏这种东西,甚至还同他的胞弟一道钻研?她该不会是打算要身体力行吧? “是以圣啦!”实在不是她要当坏人,而是已经人赃俱获,倘若她不说明白的话,相公肯定会误以为她是个下流的女字,为了自身的清白,她只好对不起小叔了。“可……这也没什么,他都十五岁了,自然会对这种东西起兴致,这也无可厚非,况且,我就不信你没瞧过。” 身为男子,要是对这种东西没兴趣的话,那可真是有问题了。 反正,不管他到底有没有瞧过,现下最重要的,是要拿话堵他,最好堵得他无话可说,那她就安全了。 “我……”宣典圣一时语塞,又见她突地瞪大双眼,不禁微羞地别开眼。 这娘儿们……她那张嘴,真是非要把每一件事都给说白了不可吗? “果然有!”她伸出纤指指着他。 就说嘛,他根本就是假道学,是男人都会想要偷瞧的,他怎会例外?况且既然他都曾经偷瞧过了,又凭什么说以圣的不是? “这……”他实在无话可反驳,最后只挤了句:“这种下流东西岂会入得了我的眼?” “相公,就算瞧过了,也真的没什么,你毋须生以圣的气。”她拍了拍他的肩。“其实我以前也瞧过,里头写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说什么采阴补阳,说什么三深七浅来着……相公,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瞪大黑眸,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蓄意逗他。 “你说过的,只要是你瞧过的书都能和你切磋,那我现下问你,你又不答,这不是……” 宣典圣咬紧牙,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相公,你脸红啦?”纳咨云眨了眨眼,有些怀疑是不是自个儿瞧错了他脸上的绋红。 他恼羞成怒地瞪着她,“我要你抄写的女诫第七篇呢?” “嗄?”怎么又绕回这上头了? “还不快点回去抄写!你要是没抄写完,也不必用午膳了!”他低声斥道。 “没心没肝又难伺候的男人……”纳咨云扁了扁嘴,尽管刁;愿意,但还是被他给拎回了凉亭。 “怪了,上哪儿去了?” 纳咨云走上衔接前院和后院的拱桥,睇着下头的翠绿河水,再看空无一人的拱桥,不禁纳闷了起来。 难不成他抛下她独自上书和苑了? 不对啊,这几日来,他都挺讲义气的,只要不让她上书肆,他就定会陪她待在府里,然后押着她读一遍又一遍的女诫……虽说她该庆幸今儿个可以逃离他的魔掌,可是他一不在身边,她却觉得无聊极了。 抄写女诫是再无聊不过的事,但若是有他在身旁,偶尔吵嘴斗上几句,倒也还算惬意。 唉,他到底上哪儿去了,她好无聊啊! 倘若他要是再不出现,她就要偷偷上书和苑了,横竖是他先不陪她的,她自然也可以毁约毁得光明正大。 打定主意,她随即打算回头,然却见着了捧着一堆书朝她走来的宣以圣。 “小叔。”她热情地打着招呼。 宣以圣抬眼一见是她,拔腿便跑。 “你在跑什么?”见他跑,她也立即迈开步伐跟上。“足不是又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书了?” “你胡说什么?”见她大声嚷嚷,他没好气地停下脚步。 他本来不想停、不想理睬她的,可是又怕她这张大嘴不到半刻钟便将他所做的事泄露出去。 “倘若不是,你见着我为什么逃?”她眯起潋泼水眸。“还是我不小心得罪了你,才让你每回见着我便急着逃走?” 这绝对不是她的错觉,这几天只要他看见她,便急忙抱头鼠窜。啧,就算是见鬼了也不用这样啊! “是我得罪了你。” 第11章 宣以圣没好气地道。 “你得罪了我?什么时候?”她眨了眨眼,好奇地问:“你得罪我们什么了?说来听听,咱们把心结解开,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这个人向来不会在意小事,再加上你是我的小叔,再怎么样,我也得给你几分薄面,是不?” “你不用给我薄面,只要别拦着我的去路就好。”他万般无奈地道:“倘若和你杵在这儿让大哥给撞见了,我肯定会吃不完兜着走的。” 他已经抄写五经一遍了,可不想再写一次…… “你大哥又不在。”她好心地提醒他。 “我当然知道他不在,他上百花楼去了嘛!”话一出口,他连忙刚双手捂住嘴,任凭一堆书硒向自己的脚也不敢喊疼。 “百花楼?”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再问我了!”他蹲下身捡起摊了满地的书。 “你都能够说出百花楼这地方了,怎么可能会什么都不知道?”纳咨云蹲下身,斜睨着他。“还是你把我当傻子,以为随便两句话便可以唬住我?” 见他仍不愿开口,只顾着捡拾地上的书,她略微不悦地斜睨着他。 “说啊,百花楼是什么地方,你大哥上那儿做什么?” 宣以圣微恼地蹙紧眉头,“妓楼,你怎么会连百花楼是妓楼都不知道?”真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 “他上妓楼?”纳咨云惊诧极了。 哎呀,他开窍了,居然也懂得狎妓了! “你很开心大哥上妓楼吗?”他不解地睇着她漾着笑意的美颜。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虽说她有点疯疯癫癫、有些不拘小节,更不将礼教放在眼里,可应该没有女子会开心自己的相公上妓楼吧? 她到底是在笑什么? “他总算开窍了,我自然要替他开心。”难道是她这阵子时他晓以大义,才让他想通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妓楼里头是什么景象?” “什么景象?” 对了,她常听说男子喜欢上那种地方,就不知道里头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有你这种媳妇儿,大哥自然会想要上妓楼。”宣以圣睇她一眼,摇了摇头。“那百花楼里头,莺鸳燕燕成群,袒胸露乳,吴侬软语,教人心酥魂醉,哪像你这样……” 宣以圣话才说到一半,便见她张着一双水眸怒瞪着自己,连忙脚底抹油想要逃,但却被她给一把揪住了衣领。 “袒胸露乳,吴侬软语?”她沉声问道。 是那样子的吗?妓楼里头真是那般下流放荡?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颤巍巍地看着她道:“你别想要再掐我,我只是不想与你斗,你别以为我怕你!” 好歹她也是他的嫂嫂,于情于礼,他都得要敬她三分,但也只有三分而已,若是她太过分,他…… “要我不掐你,那你就带我到百花楼去。”她现-卜可没有逗他的心情,她只想亲眼瞧瞧百花楼里头到底是不是像他所描述的那样。 “我才不带你去。”谁说她开口,他就得要答应她? 她这个人性子古怪得很,倘若他带她去,届时她若是大闹百花楼,他该怎么向大哥交代? 到时候大哥说不准会罚他抄写四书一遍…… 不要,他不要啦!他的手已经很酸了,他不要再抄写了。 “那我就跟你大哥说,你去过百花楼狎妓。”她笑得很邪恶。 “你!”宣以圣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你太卑鄙了,居然威胁我。” “卑鄙又怎样?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再下流一点也无妨。” 百花楼里香烟袅袅,在西侧的上等厢房里,两个男人席地对坐,气氛有些僵凝。 “难道这一回依旧不能通融?”身着米色衣袍的男子神情凝重地道。 宣典圣轻呷了一口酒,抬眼睇着他,“不。” “宣兄,这似乎太不近人情了。”男子微恼地蹙紧眉。 “我倒觉得我以礼相待,无愧于心。” 男子闻言无奈地趴倒在桌上,“典圣,咱们人都在百花楼里了,倘若不叫两三个花娘在一旁助兴,咱们上百花楼做什么?若只是要喝酒的话,咱们随便找家酒楼不就得了?” “戴淳,我不过是应了你的邀求,陪你一道上百花楼,但我可没答应要找花娘作陪。”他一派优闲地浅呷了口酒。 “那你干脆不要答应好了。”他颇为埋怨地看着宣典圣。“两个人对坐喝酒,这有什么好玩的?” “倘若不好玩,倒不如早点回去。”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得享受?”他怀疑他只要抱着周礼便能无色无isuu書网欲的过一辈子。 “享不享受是我的事,你只须管好印刷场的事便成。”宜典圣搁下酒杯,作势要走。 “我认识了一‘些颇具才华的文人,写了些挺有意思的小说话本,你到底要不要瞧瞧手写稿?” 宣典圣顿了顿,微蹙起眉,“你知道我最不爱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可有人喜欢啊!”戴淳委婉地劝道;“咱们开门做生意图的不过是个利字,要不咱们干脆关门算了。” “我图的是一份安心,我要的是礼教能够永世流传。”宣典圣轻睐他一眼,随即便往外走去。“这些事就甭再同我说,我先走了。” “你好歹也先瞧瞧手写稿,何必这么急着定?”他们才刚来没多久耶! “不用了。” “别这么说嘛!”戴淳走到门边,努力地将他拉回。“先瞧瞧再说嘛!” 不就是瞧一份手写稿罢了,有这么困难吗? “那种东西人不了我的眼。”他硬是不坐下。 宣典圣不理会他,迳白掀开帘幕,方跨出一步,只见两个花娘迎面而来,一瞧见他立即热络地挽上他的手。 “爷儿,你等不及了吗?咱们这不就来了?” 宣典圣微恼地瞪着她们,再回眼看向在里头笑得很得意的戴淳,镇静地道:“姑娘请自重。” “自重?”两个花娘笑得花枝乱颤。“咱们向来是看重大爷,可不知道要怎么自重呢?要不,就请这位爷教教咱们吧!” “请姑娘先放手。”他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怒火,别开眼不想瞧她们胸前的春光。 “不,若是咱们手一松,你便跑了呢?” 宣典圣抿紧唇,铁青着脸往外走,压根儿不管两旁的花娘是不是跟得上自己的脚步。 “典圣!”戴淳跟在后头,不禁摇头苦笑。 他真是被礼教给茶毒得太深了,居然学起了柳下惠坐怀不乱……啧,这可是软玉温香呢,他的心可是痒得很…… 第七章 “记住,不要跟大哥说是我带你来的!”将纳咨云带到西水街尾的百花楼前,宣以圣立即往后退了几步,说完话后便逃之夭夭。 “啐,逃得跟飞的一样。”她有那么小人吗? 纳咨云冷啐一口,再抬眼睇着被大红灯笼和彩球妆点得华丽的百花楼。 怪了,一般妓楼不都是掌灯时分才开始营业,现下不过才晌午,这百花楼便急着开门做生意,难不成生意真有那么好? 听着里头喧闹的声响,她不禁挑起眉思忖着,却见——个打扮妖娆的女子扶着一个衣着华美的男人走出来,她不由得眯紧了水脾。 果真是袒胸露乳啊…… 这个姑娘家穿的是前朝的服装,她的肚兜都快要掉了,胸前那大片的雪肤凝脂尽露眼前,但她却像一点也不怕别人瞧似的,落落大方得很…… 该不会百花楼里头都是这等阵仗吧?还是小叔胡诌她的? 纳咨云正陷入沉思,又见里头走出一个站娘,而她还扶了个男了走出来,而那男子正把脸埋在她的胸前……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着? 混帐宣典圣,她不过是把自个儿装扮得稍梢好看些,他便说她放浪形骸,若是他见着这些姑娘们,不知道他那张毒嘴会说出什么话来。 不对,小叔说他人在里头,这就表示他根本不在意……可恶! 他满嘴礼教,结果居然背着她上妓楼狎妓! 这根本是说一套、做一套,他果然是假道学,她一点都没有冤枉他! 那个混蛋家伙,她非要找他理论不可! 他居然宁可去调戏那些花娘,也不愿意碰她,甚至还同她分房睡,倘若不是她跑到书房去找他,他还不见得会碰她呢……他若是要开窍,也该对她开窍,而不是百花楼的花娘哪! 打定主意,纳咨云方要上前,却见宣典圣走了出来,左右各有-个花娘紧挽住他的手臂……刹那间,彷若一道闪电在她面前落下,模糊了她的眼,而后雷声响起,轰隆隆地震痛了她的耳。 这怎么可能? 他怎能这样待她…… “娘子?”宣典圣一走出百花楼,方甩掉两名黏着他不放的花娘,一抬眼便见着一脸苍白的她。 怪了,天候好得很,既没闪电又没打雷,她怎会白了一张脸? 他低沉的嗓音让她回过神来,一见着他,她登时觉得双眼刺痛,胸口窒闷就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傻楞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要离开。 “娘子!”宣典圣一把拉住她。 “假道学!”一回身,她劈头便骂。 宣典圣蓦然一愣,不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你在胡说什么?” “说什么颜色不必美丽,说什么装扮只须端庄简洁,结果呢?”她怒目瞪着他,蓦然发觉眼前的他变得模糊不清。“假道学严 他惊讶地瞪着自她脸上淌下的泪水。 第12章 “娘子……” “不要碰我。”她恼道,拿起手绢胡乱抹着脸。 可恶,她怎会在他面前掉泪?这岂不是代表她大受打击?不,她才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受到打击,反正她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是假道学,而且还是喜爱寻花问柳的假道学! “娘子?”他不知所措地低叹一声,正想要同她说个清楚,身后随即响起戴淳的声音,他不禁恼怒地回头瞪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没要做什么,我只是想把手写稿拿给你。”戴淳无奈地道,瞥见站在他身后的纳咨云,立即道:“那就是嫂子?想不到嫂子居然长得这般惊为天人……” 面对他的赞叹,宣典圣随即以身形挡住他的视线。“手写稿。” “嗄?”戴淳回神,微愣地睇着他。 “你不是要给我手写稿吗?”他已经有些动怒了。 瞧什么?她可是他的娘子,仙不喜欢别的男人瞧她! “哦……”戴淳忙将手中的手写稿递给他,“那个……” “你还要说什么?”宣典圣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呃,嫂子跑了。”他指了指前方,好心地提醒他。 宣业圣回头,见她果真走远,立即拿着手写稿快步追上。 戴淳见状,搔了搔头,心里疑惑得紧。 难怪今儿个的天气没来由地放睛了,原来是这个万年不动的神木发了火…… “你到底是在跟我气恼什么?” 一路追着纳咨云回宣府,然后跟着她回到许久不曾进的新房里,见她一声不吭地窝在贵妃椅上,宣典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不是向来聒噪得很,怎么今儿个却连句话也不说? 方才在大街上还莫名其妙地说他假道学,他都还没跟她计较,她倒是拗起性子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说要顺其自然,恼了便发火,喜了便露笑来着?可她现下却像个闷胡芦,他根本猜不着她的心思。 “急破摧摇曳,罗衫半肩脱。”沉默了许久,她蓦地开口。 闻言,宣典圣双手坏胸,一双魅眸直叮着她。 “莫道妆成断客肠,粉胸绵手白莲香……”纳齐云压根儿不以为忤,迳自吟起诗来。 “你在胡扯什么?”听出诗意,他不禁低吼出声。 “我哪有胡扯?我是在背诗。”她心情好想要背诗,难道这也不成? “我上百花楼是为了淡生意,你以为我爱去吗?”他自然听得出她是在嘲讽他。 “是吗?那倒是委屈你了。”她哂笑道。 她是挺开心他总算有些开窍了,也很高兴他不再只对那堆死气沉沉的书有兴趣,可他要开窍,也该是对她开窍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他双手环胸,她也学着照做。“不想说什么,只是觉得一样是做生意,你可以大方地上妓楼,而我不过是把自个儿打扮得体面些,便教你说成淫晦……一样是为了生意,为何却差这么多?” “那自然不同。”他努力地压抑着怒气。 “有什么不同?”她气恼地站起身。“那些花娘可以袒胸露乳地伺候你这个爷儿,而我的穿着俐落,装扮也不浓艳,却教你说成淫晦,还说我蓄意挑诱男人,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你已出阁,又是良家妇女,怎能与那些花娘做比较?”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彷若想藉着这个动作将休内的怒气一并吐出般。 “是明,我是已出阁,然那些花娘袒胸露乳不算是伤风败俗,而我不过是稍作装扮使让你说成淫晦秽乱,你这说法是不是有些奇怪?”不等他回答,她又道:“你该要一视同仁的,是不?” “那是不同的,你是我的娘子,你的人、你的身子全都是我的,你自然不该在外头装扮得太显眼,让那些男人的眼都盯着你不放!” 她的脑子里头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她分明是蓄意要气他。 她也不想想在书和苑时,她那装扮既风骚又多情,看来就彷若是要勾引谁来着,要他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她已经出阁了,而且是他的娘子,不管她以往如何,至少她现下该要谨守本分的,是不? “那你就能将你的眼搁到别的女人身上?”这是什么论调?她不能接受! “你在胡扯什么?我已经说了,我是为了谈生意而去,况且我没有做出任何喻矩的事!” “是吗?”她冷冷地笑道:“我也不过是帮我的夫君做生意,我也没有做出任何喻炬的事,为何你却不准我再到书肆去?” “你也不瞧瞧你那模样,根本就是在……” “我是在做生意咧广她闷声吼道。 “你!”他皆目欲裂地瞪着她。 “如何?”她也不甘示弱地抬眼瞪着他。 他也会火、也会生气吗?他怎么不想想她比他更火,比他更生气! “怎么着?小俩口怎会吵成这副德行?” 这难得出现在宣府里的怒骂声,教宣府二老赶到了新房。 “瞧她那泼辣样,一点都不讲理!” “你才不讲理!” 两人一来一往,不禁让两老看傻了眼。他们这不曾动怒的儿子,竟因为媳妇而发火,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不可理喻,随便你,你爱怎么着便怎么着,我不管你了!”话落,他随即拂袖而去。 “正合我意!”她重哼了声,压根儿不管公婆是否在场。 哼,礼教……哪门子的礼教这么不讲道理来着?他根本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书和苑 “好久不见了,罗管事,是来替你家小少爷买纸的吗?” 书和苑依旧如往日般地门庭若市,往来的人潮将里头挤得水泄不通,而再次充当女掌柜一职的纳咨云更是忙得眉开眼笑,银钤般的笑声流泻在整个书肆。 而坐在柜台里头的宣典圣,连眼也不抬,只是眉头深锁地盯着手中不知道已经看到哪里的礼记。 哼,亏她还敢说这样的行为举止不喻礼,真是鬼话连篇! 瞧,她那般热情地挽着罗管事走进里头,带着他挑纸,还胡乱介绍各种纸张,甚至随便开价…… “哎呀,这不是邱二爷吗?” 他微微抬眼,又见她像只花蝴蝶般朝前方飞奔而去,简直跟个花娘没两样……今儿个一早,他觉得她的装扮又比往常浓艳了些,彷若不迷死天底下男人不甘心似的。 她头上插了根金步摇,脚下踩着盆儿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让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迫着她不放。 就连伙计也不例外…… 宣典圣侧眼瞪着在一旁早已为她神魂颠倒的——干伙计。 “张少,”送走了邱二爷,又来了南北铺的当家张少,她连忙迎上前去。 宣典圣眯紧了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一举行动,再也无法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礼记上。 勉强低下头,耳边却不断传来她柔软的嗓音,不自觉地抬眼再睇着她早已逾矩的放肆举止,一股恼意直往上窜,他不禁拧紧了书本,自己却压根儿没发觉。 “宗道公子!” 听她惊呼一声,一张粉颜笑得魅惑众生,他不禁暗暗咬牙,愤愤地移开眼,瞪着早已被他揉得不成样的礼记,心底暗咒了声。 混帐,瞧她那模样,和妓楼的花娘到底有什么不同? 先前她明明已经收敛许多,为何现下却又故态复萌,甚至更甚以往? 她根本就是蓄意气他,要刁;她何必这么做? 再不然,就是她天性放荡、风骚,就算是要她抄写女诫千万遍,也改不了她的劣根性。 “大少爷,你要上哪儿?”见宣典圣起身,还将向来视若珍宝的礼记丢到一旁,伙计不禁诚惶诚恐地问道。 “我到后头歇歇。”他揉着发疼的额际。 倘若他要是再待在这边,说不准待会儿便会教她给气昏了。 “可是……大少夫人这样好吗?”伙计大着胆子再问。 “她想要怎么着便怎么着,别管她了广就算她将这儿搞得天翻地覆,他也不管了,倘若她真是将宣府的面子给丢尽,冉让爹娘处置她吧! “可是……”伙计为难地看着他。 “我说了别管她!”他怒吼一声,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书肆。 “可是……”伙计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就连声音里也带着浓浓的哭腔。 “到底是怎么着?”他不耐地回身瞪着他。 他的头疼得很,想要到后头的房间休憩半刻也不成吗? 那个女人在这儿吵得他连书都看不进去,他现下只想求份宁静,难道也不成吗?他不想要见她搔首弄姿也不成吗? 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要跟他作对,他这个当家的什么时候变得一点威严也没有了? “可是……”伙计很无奈地指着门口,“大少夫人跟着宗道少爷走了,这也不用管她吗?” 他也不想管啁,可是好歹也要提醒他一声吧! “什么?”宣典圣惊诧地往门口采去,果真没见着纳咨云的身影,也没见着才刚到访的宗道,不禁暗咒了声,旋即夺门而出,留下一千傻眼的客人和伙计。 “哇!”纳咨云一手拿着“桃花扇”一手翻着“救风尘”,眼睛还不断往书架上头采去,一张精雕细琢的粉颜勾勒出教人移不开眼的绝艳笑颜. “倘若书和苑肯进些小说话本,相信客源绝对不只如此而已。”宗道的一只大手悄悄往她肩头攀去。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她压根儿没察觉他的意图,只是迳自往前走去,“咦? 第13章 这是新式的小说话本,难道是风月斋去找来的手写稿?” 真是有趣,倘若那木头也愿意去找些手写稿的话,定蔚为潮流。 唉!别傻了,那个木头的脑袋里头就只有四书五经,哪里装得下这些他所谓不入流的东西。 前几日,她在房里发现了一份手写稿,后头落款写着话笑二字,该是那份手写稿的作者……那份手写稿八成是那一日他上妓楼时所带回,一时气恼丢在房里,忘了带走。 只是,他向来最不爱这些东西的,为何又会有那份手写稿? 那份手写稿最后落款的地方不只有名字,好像还有地址……可惜的是,她不知道上头所写的地方在哪里。 “可不是?”宗道随口应了声。 见她兀自陷入沉思,他不规矩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放上她的肩头,眼看长指就要抚上她细嫩的颈项,突地——“啊!” 宗道惨叫了声,想要抽回手,却发觉自个儿的手被人揪得死紧,而手指就像要被折断了一般的疼。 宗道的惨叫声唤回了纳咨云的心神,她一回头便见着一脸铁青的宜典圣,不禁狐疑地瞪着他,再缓缓地敛眼瞅着他紧握着宗道的手,“你在干什么?” “我才想问你在干什么!”宣典圣隐忍不住的怒气一古脑儿地倾泄而出。 怎么,她天性风骚不够,还喜欢让人占便宜不成? 宗道是出了名的登徒子,只要瞧哪家的姑娘漂亮些,便会轻浮下流地动手动脚,他就不信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她还会不知道他的性子。 若是她知晓宗道的性子,又为何要跟着他一道外出? 她已嫁作人妇,居然当着自己丈夫的面,随便和其他男子外出,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什么?”她恼火地吼道。 他根本是在找她碴! 她不过是到风月斋探查敌情,难不成他又要说她做了喻矩的事? “你不是说要在书肆里招呼客人?”他闷声吼着,现下在他脑海里所涌现的,已经不是礼记,也不是四书五经,而是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教人吃尽豆腐依旧乐在其中的神情! “我是啊!”她忙了一整个上午,难道他一点都瞧不出来? “倘若你是的话,你此时此刻又怎么会同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宣典圣恼火地甩开宗道的手,皆目欲裂地瞪着她,丝毫不想掩饰自己的怒火。 “我……”她张口欲言又止。 现在他们在人家的书肆里头,她总不能大方地说她是来采视敌情的吧? 纳咨云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毫不掩饰的怒容。头一次见着他在她面前如此自然地显露真性情,她该是要开心的,但为何却偏偏是在这种状况底下? 她是挺想要见着他显露出真性情,不管是喜怒哀乐,怎样都好,可……他一味地对她发火,只会教她更加气恼。 他那迂腐的脑袋怎会如此不知变通?老是随便替她扣上罪名,为何不愿等她回去之后再问个明白? 他不是老爱说礼,可在外头同她大声嚷嚷,这就合于礼吗? 就说了,他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他也不想想这几日来,他们已经是处于相敬如冰,互不理睬的状况了,他居然还在这当头骂她,岂不是存心要毁了他们的夫妻情缘? “你倒是说啊!”他已经对她百般容忍,难道她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现下是晌午,我想要四处走走,这也不成?” “成,你想要上哪儿都成!”他冷咛一声,笑得有些狰狞。“你尽管再把自个儿装扮得美艳些,但记得,别再往那边走过去,省得别人以为你是百花楼里的花娘!” 纳咨云顾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了百花楼,立即明白他在暗指什么,回头正要开口大骂,却见他已经转身离开。 “宣典圣,你这个混蛋,我今儿个不过是多插了一根金步摇,你犯得着说话这么伤人吗?”她气得直跺脚。 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为何他非要这般气她不可? 这几天来,她绞尽脑汁想着究竟要如何化解他们之间的嫌隙,但她办法都还没想出来,他便又浇了她一桶冷水,像是非要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冷到极点似的……这个死木头! 第八章 “别逗了……” 宜以圣挥了挥手,拉起被子蒙住脸。他睡意正浓,不知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下人居然跑进他房里吵他。 管他今儿个是什么时候,横竖他大爷想睡便睡,谁都拦刁;住他,况且今儿个的天候似乎又冷了几分,更教他不想离开被窝。 “以圣?”见他用被子蒙住脸,纳咨云没好气地再次拉下他的被子,纤指不客气地掐上他细嫩的脸颊。“以圣,你善良的嫂嫂来了,你怎能不起身招呼呢?你读的是什么圣贤书啁?” “唉唉唉……”宜以圣吃疼地张开眼,一见到她清丽的面容近在眼前,心头不禁一颤,“你……你怎能随便跑进我的房里?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他偷偷往窗边探去,发觉外头的天色尚未大亮,不禁又在心里哀号几声。 “天快亮了,你怎能还窝在被子里?”她偏着螓首睇向他,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你最善良的嫂嫂亲自来唤你起床,你也该起床了吧?” 宣以圣恼怒在心却不敢言,只能无奈又委屈地起身。“你可以放手了吧?” “偏不,除非你告诉我一件事。”见他起身,她依旧不放手,一张粉颜笑得冷艳而轻佻。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要问我什么?”他发火大吼,但被她掐住的脸颊却因此而更疼,“你到底要做什么……上一回带你去百花楼,结果不知道哪个混蛋跟我大哥说,害我被大哥骂到臭头,又抄写了好几遍四书五经……”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无端招惹他,也不会害他落得如此下场。 反正,不管她现下要做什么,全都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不管,也不要再瞠浑水,以免自找苦吃。 “我又没同他说。”她很讲义气的。 “不用你说,光是我带着你一道走在街上,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只要他们其中一个人去同我大哥说……”他也知道她不会那么没义气,只是……她好歹是他嫂嫂,天都未大亮,她便跑进他的房里,她知不知道若是让不懂分寸的下人瞧见,可是会四处去嚼舌根的。 他是无所谓,可是她的清白……算了,反正她也不怎么在乎自个儿的清白。 只是,他是个年轻力盛的少年郎,她这样一声不响地闯进他的房里,这样……很引入遐思的。 “是吗?”她松开了手。 “你最近不是同大哥闹得僵,一大早跑到我这儿到底是要做什么?”他揉了揉被她掐红的脸颊。 “就是因为同你大哥闹得僵,所以我才在想……”她带着笑意的水眸直睇着他。 宣以圣微微挑起眉,不禁又往炕床里头退了些。“你又想做什么?”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不怀好意,肯定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他可不想再瞠浑水了,这几日抄写四书五经,他的手酸疼不已,倘若再陪她胡搞,他真不知道大哥还会想出什么狠招整治他。 他可不想为了她,又被大哥拿来开刀哪! “可这事儿,只有你帮得了我.”她不禁又逼近他一些。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的背都已经贴上墙了,她到底还想要怎样?“喂,你好歹是个姑娘家,怎能靠我这么近?” “我是你嫂嫂,就像是你姐姐一般,靠得再近又如何?你真是中了你大哥的毒了!”她不禁啐了声。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终究不是我姐姐,你这样……”不要啦,他的心跳得有点急,呼吸有点喘,而她身上的香气又不断地向他袭来……他不对劲,真的有点不对劲…… “啐,你就拿我当姐姐看不就得了?”难道还要她教啊?“能帮我的只有你,若是我去找书肆里的伙计,这件事肯定会马上传到你大哥耳里,所以你一定要帮我。”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难得放低姿态。 宣以圣白皙的脸染上一抹红晕,想抽回手,却又发觉她的手比想像中的还要柔嫩,遂不再试图抽回手。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他不禁轻咳一声。 她沉吟了一下,轻声道;“我想要问你,御楼街在哪里?” “御楼街?”他一愣。“你问这干嘛?” “我……”她思忖了一下,才道:“你不可以同你大哥说,知道吗?” 见她招了招手,他不禁凑近她一些,她蓦地凑近他的耳边,教他的心头震动了下,连忙又往后缩去。 “我靠过来,你又往后躲,这样我要怎么说?”见他又往后躲,她恼怒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近,凑近他的耳边小声道,“我要去拜访一个人,他有一份手写稿,我觉得挺好的,所以我打算……” “大哥!”宣以圣突地推开她。 纳咨云诧异地回眼,见宜典圣铁青着脸倚在窗边,随即不发一语地离开。 不知为何,她的心蓦地刺痛了一下,但见宜以圣打算要起身追去,她又将他揪回。 “你等等,你还没告诉我御楼街在哪儿?” “我……”呜呜,大哥定是误解了,到时候他岂不是又有一堆抄不完的书?就知道这女人是煞星,只要她一找他,就肯定不会有好事。 “快点!” 不管了,不管那木头现下有什么样的反应,反正她一定要先和话笑公子签下契约,让他将往后的手写稿都交给书和苑……她定要做出一番成绩让他瞧瞧不可! 第14章 她要让他知道,她才是真正在做生意,而他,哼,不过是假藉生意之名,行风花雪月之实罢了。 书和苑 今儿个,似乎安静了些。 宣典圣抬眼睇着只有几个客人的铺子,微眯起黑眸在铀子里头寻找向来聒噪而风骚的女掌柜。 她今儿个怎么没来? 他疑惑地微蹙起眉,瞅着里头的几名熟客,再饮眼思忖着。 难不成她又同哪个人外出了? 已有数日皆是如此了,可他问过宗道,也问过几个较为熟识的客人,他们都推说这几日上书和苑根本连要见上她一面都难,自然不可能与她一道外出。 他们该是不会骗他才是,但倘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几日,她到底是上哪儿去了? 打从他不管她后,她天天都上书肆,逼得他不得不跟在她身旁,不过最近这几日不知道是怎么着,只要近晌午时分,她便不见了…… 要他开口问她,他做不到,但若是不问个明白,若是哪天缄里传出了什么事,而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要他这张脸往哪儿搁? 就算他不顾自个儿的颜面,也要顾宣府的面子,是不? 倘若他不打算休妻又真是管治不了她,自然得要想办法,让她与他约法三章。 唉!她这个视礼教为无物的女人,就算他硬要她依从礼教,她肯定也不会遵isuu書网从的,这样除了休妻以外,他实在不知还能怎么做,但若是真要休妻,他又觉得浮躁不安…… 罢了,倘若再放任她不管,不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前几日,天方亮,他原是要去指派以圣一日的功课,孰知竟撞见她爬上以圣的炕床…… 她居然跑去引诱以圣,真是教人不敢相信。 他以为她不过是有点不拘小节,孰知居然连这种事,她都做得出来! 她想上书肆风骚,他也由她了,谁知道她居然连以圣都不放过。 该死!她居然闯进以圣的房里,她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相公的存在? 她难道不知道以圣是她的小叔吗? 宣典圣的心头蓦地收紧,微恼地瞪着静默无声的铺子,不知怎地,他居然觉得这铀子安静得教他觉得浮躁。 到风月斋去瞧瞧吧,说不准她就是在那儿……不过,他不是去找她的,他只是受不了这莫名的安静,想到外头走走罢了。 打定主意,宣典圣立即往外走,但才走没几步,便见纳咨云挽着宜以圣的手走在街上。 他们两人有说有笑,以圣那神情,是身为兄长的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他是何时和她走得这么近来着? 难道,她和以圣之间确实有什么? 怎么可能?就算她恬不知耻,但以圣也不可能道德沦丧到这种地步! 宜典圣紧抿着唇,却没有打算上前质问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大步踅回书肆,终日不发一语。 “真是舒服。” 纳咨云窝在浴桶里头,舒服地漾起笑,并拿起手绢蒙住自个儿的脸。 呵呵,话笑公子的大作即将问世,就等她今儿个晚上去找他,再联络印刷场的戴淳公子,到时候她定要让他知道,这才是她的真本事,她才不是靠姿色做生意!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他一脸错愕的模样,更想早一点听到他不得不出口的赞美,她真的好想知道他会怎么称赞她…… 她笑得满足,沉浸在自个儿的想像之中,压根儿没发觉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从不知道你用过晚膳之后便会沐浴。” 一阵低嗄的噪音传来,她吓得连忙拿掉盖在脸上的手绢,一抬眼便见宣典圣直盯着她亦裸的身躯,不由得羞得对他泼水。 “你……你这个假道学!你不是说非礼勿视吗?可你……”她气得连话都说不完全,只好不断地拍水,将浴桶里头的水泼到他身上去,再连忙缩进桶子里,只露出一张绝艳的面容。 宣典圣抬手轻抹去脸上的水滴,不愠不火地俯近她。“我倒还不知道你会羞赧呢。” “谁准你突感跑进我房里?”他还看! “我不能来吗?这儿不是我们的喜房?” “可……你只有洞房花烛夜那晚睡在这里,这儿几乎等于是我一个人的房间。”她早就已经习惯独自成眠了。 “但那炕床上头有一半的位置是我的。”他沉声道。 “是你的又怎样?现下我在沐浴,倘若你要入内,好歹也要先知会我一声。” “我从不知道我要回房还得先知会你——卢。”他低沉的嗓音里彷若正在压抑着什么。 “是不用,可我现下正在沐浴,你突地进来……”这样教她要遮哪儿咧! 他倒是落落大方得很……怪了,以往就算是圆房,完事之后,他也不会这样盯着她的身子瞧,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她会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你……”话方出口,他随即又打住。 彷若感觉到他的异状,她不禁眨了眨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宣典圣饮眼瞅着她,始终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直瞅着她浸在浴桶里头的诱人娇躯。 他不该栽进色欲之中,他该要质问她今儿个的事,而不是像个色欲薰心的无耻之徒,直盯着她的胴体不放…… 然而,若真要他问,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这种话要他怎么问得出口?这等道德沦丧之事,敦他如何问得出口? 可若是刁;问,搁在他心底,却又教他难受得紧…… 该死,他究竟娶了什么样的妻子啊? 他平和的日子,为何因为她的加入而檄起了阵阵恼人的涟溺? 她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她怎会有如此大的本事搅得他浮躁不安,搅得他无法再心平气和地研读他最爱的礼记? 而他,又为何会如此轻易受她影响? 他可以不管她的,可以不睬她到底要做些什么,只要让他捉着了实质证据,他便可以写休书将她休离……可是如今,他却问不出口。 难不成,他是怕事情真如他想像的一样? 倘若真是如他想像的一般,他便可以以此作文章而休妻,这岂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往后他也不必怕她会再丢尽他的脸,可是…… “你到底是在瞧什么?”她红着脸没好气地问. 宣典圣缓缓地把视线定在她婿红的俏脸上,低哑地道;“今儿个的天候不佳。” “哦。”那又怎样? “我在书房。”说完,他随即转身离开。 纳咨云目送着他离去,见他相当谨慎地替她合上门,她不禁偏着头思忖着。 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何必特别跑来同她说他在书房呢?他每天都睡在书房的,不是吗? 这件事,宣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身为他娘子的她,更不可能不知道,他何必刻意来告诉她?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猛地想起时间不早了。 都怪他,没事无端跑来说了一堆教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说完之后又迳自离去,真是…… 不管他了,她还有要事在身呢! 第九章 “贪色为淫,淫为大罚……” 宣典圣坐在书房桌前,口中,念念有词,彷若想藉着口中所念出的词句消弭心中渐起的欲念。 “贪欲者,众恶之本;寡欲者,众善之基……”他敛下眉眼,嘴中不断地低喃着,然而不知为何,纳咨云的身影却轻而易举地窜进他的脑海,占据他所有的思绪。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他修身养性这么久,却敌不过一时的情欲纠缠? 况且,眼前他该关心的,是她和以圣的暧昧关系……唉,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叹了——口气,他将目光移到书房长廊外的庭院。 倘若她真是失节,倘若她失节的对象真是以圣,他……到底该要怎么办? 成全他们?笑话,天底下岂有这等道理?他们是汉化民族,岂能如关外未受软化的蛮族一般! 但若要他大义灭亲,他又该怎么做? 他不愿意休妻,更不想伤了以圣,到底该如何是好? 宣典圣无奈地站起身,缓步走到长廊外,颀长的身子斜倚在门边,抬眼睇着云层掩去了弯月,沁凉的风里带了点湿意,彷若就快要下雨了。 倘若闪电打雷的话,她会不会来书房找他?抑或会跑去偏院找以圣? “混帐!”他到底在想什么?现下真正教他割舍不下的到底是什么?为何干回百转,他终究还是把心思搁到了她身上? 他在意的到底是受她影响的以圣,还是她…… 该死,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胞弟,他们为何要这样对他! 只要一合上眼,他脑中便会浮现她倒在以圣怀里,任由以圣对她予取予求……该死! 她不会真的依了以圣吧?她该是知道自个儿的相公是谁吧?他自认无愧于她,她不会真的做出让他蒙羞的事来吧…… 正思忖着,眼角却瞥见了两抹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不禁侧眼探去。 是她和以圣! 现下都已经是什么时分了,他们两个相偕要上哪儿去?为何都没有知会他一声?况且,他都告诉过她天候不佳,而且眼看就要下雨了,她到底是打算和以圣上哪儿去? 他不能再姑息了,不能再放任他们暧昧的状况不管……不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今儿个一定耍弄个清楚! 御楼街 “话笑公子?” 第15章 站在黄麻胡同尾的御楼街边,纳咨云急忙扣着门,还不忘仰头睇着天上不时穿破云层而出的闪电,扣起门来更急了。 “他该不会是睡着了吧?”宣以圣不以为意地问道,脸上却突地吃痛。“你干嘛又掐我?” “还不都是因为你拖拖拉拉的。”纳咨云掐在他颊上的力道一点都不客气。“你瞧瞧天上,眼看着就快要下雨了,若是待会儿下雨……” “大不了我待会儿去杂货行买把油伞不就得了?”干嘛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掐他?她根本就是掐他掐上瘾了嘛! “你!”她微恼地瞪着他,又重重地掐了他一把。 又不是下不下雨的问题,而是……不说,打死她都不说,倘若让他知晓她怕闪电打雷的话,往后在他面前,她就一点威仪都没有了。 “很疼耶!”宜以圣没好气地吼着。 “罗唆广她懒得理他,回头想要再扣门,却发觉门已经大开,里头探出一张斯文儒雅的脸。“话笑公子,真是对不住,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遂……” “不打紧,请进。”话笑看向一旁的宜以圣,“要不要请宣公子先去买把油伞?今儿个天候不佳,而我这儿又没有油伞,若是待会儿下起雨,怕会将两位给淋湿了。” 闻言,纳咨云回头睇着宣以圣。“你去买伞。” “杂货行离这儿很远耶!”真要他去买?干嘛不拿了就定? “叫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话落,她随即踏入门内。 宜以圣见状,撇了撇嘴,无条地往回走。谁知道才拐了个弯,便教人一把擒住了衣襟。 “混蛋,是谁?”宜以圣下意识地想要挥拳,然而拳头末落下,定睛一瞧,蓦然发现——“大哥?” “怎么,你现下是想要打自个儿的大哥吗?”宣典圣阴沉地道。 “没、没。”他连忙缩回手。“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说呢?” “呃……”他干笑了声,很不愿意地揣测道:“你该不会是跟踪我们吧?” 千万别说是,倘若真的是,这一回他的手就真的是吃不完兜着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赞成秦始皇焚书了 “她找谁?”宣典圣拉着他走出拐弯处,指着纳咨云方才扣门的地方。 “那个……”她说不能告诉大哥,可是大哥都已经跟到这儿来了,他到底该说不该说? “还不快说?”宣典圣突地眯起眼。“难道,这一回你是打算要抄写周礼十遍?” 闻言,宣以圣二话不说便投降,“她去找个文人收手写稿。” 不能怪他,他也不愿意这么做,只是……他不要再抄写了。 “手写稿?”他不由得眯起黑眸。 “她说,呃……”见他脸色大变,宣以圣连忙改口:“嫂嫂说,你上百花楼那一日带了份手写稿回来,她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便找了那个文人,打算邀他的稿,到时候印制成书放在咱们书和苑里贩售。” “手写稿?”他蓦地想起似乎有这么一回事,记得是戴淳硬塞给他的……“你陪她来找人?” 那个笨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就算她真是拿到手写稿,他也不一定会依她所愿地搁在书肆里贩售,她居然自顾自地进行,压根儿没问过他! “她说,要让你知道她是真的把心思放在书肆上头,不像你上百花楼还拿书肆当借口……”不是他说的,是她说的,他不过是一五一十地把她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而已。 “是这样吗?”他不甚相信地看着宣以圣。 她和以圣之间的关系,可不是起源于这一回,而是在许久之前……因为一本素女经。 “真的、真的。”宣以圣点头如捣蒜。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道:“我问你,那一日,她为何会爬上你的炕床?” 宣以圣一愣,眨了眨眼,笑得很邪恶,十足像纳咨云的笑脸。“大哥,你在意?”他不是像个没事的人一般?还罚他抄写呢! “谁在意来着?”宜典圣别扭地不承认。 “倘若不在意,你又何必问?”嘿嘿,难得遇到大哥困窘,不趁此时玩弄他,怕是再也找不到机会了。 “你……”宣典圣正要斥责他,却突地听见一阵细微而古怪的声响,不禁往街边一探。“她的声音!” 话落,他随即快步跑到纳咨云方才进入的那扇门前。 “怎么会这样?”宣以圣跟在他后头,尚未厘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见到他抬腿开始踹门。“大哥……这样不好吧,现下已经有点晚了,你这样踹门……况且,咱们又不知道里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么做……” 宣以圣的话未完,门板便已教宣典圣给踹开,只见他铁青着脸,不由分说地闯进里头,穿过中庭,见纳咨云被一个没瞧过的男人给强压在地上,他气愤地一脚将那男子踹开, “相公?”纳咨云惊魂未定,便见他一脸阴骛地将她拉起。“你怎么会在这儿?” “瞧你做的好事?”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皆目欲裂地瞪着在地上打滚的男人,发狠地又在他的胸口踹了一脚,怒声吼道:“以圣,带你嫂嫂回府!” 宣府 外头狂风暴雨急起,银白的闪电交错在墨黑的天际,还夹杂着几声教人心惊胆战的雷响。 宣典圣坐在书房桌前,只手托腮瞪着外头的风雨打湿了长廊,阴骛的黑眸里还蓄满着恼怒。 蠢女人,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女人像她笨到这种地步的,简直是要气死他了! 她居然瞒着他邀手写稿,甚至还独自踏进陌生男子家中……她到底有没有大脑?她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倘若对方要使狠,她挡得住吗? 况且,在那时分独自踏进男子家中,已经有损她的清白,她怎会连这一点都不知道? 不,她肯定知道,只是故意要气他。 哼,她以为早点把他气死,她便可以早点改嫁吗? 宣典圣恼火地瞪着天际不断进裂的闪电,听着震人心魂的雷声,不禁微蹙起眉,担忧着她不知道会害怕成什么德行 不管她了,他现下不想见到她,教以圣将她带回府后,他也没去见她。 他现在的思绪一片混乱,不想问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也不想知道这天候会不会教她吓得浑身发抖,可……今几个的雷声特别响,比以往还要摄人心魂,不知道她…… “相公……” 一抹被雨打湿的身影突地站在书房前,脸上还蒙了件长帔,看起来狼狈又可笑,但不知怎地,他却笑不出口,甚至下一刻,他便已经站在她的面前,用不曾展露的温柔,将她搂进怀里,带进屋里头。 “呜……雷声好响……”她窝在他的怀里抖个不停。 “你身上都淋湿了。”见她浑身湿透,他不禁将她带到炕床边,打开了炕床边的柜子,取出一件中衣。“你先把衣裳脱下。” “哦……”她难得顺从地点了点头。 见她一脱下袍子,肚兜上头的大片雪肤凝脂布满青紫的痕迹,他不禁重拧起眉。“瞧,你无端让自个儿身上多了些瘀紫,到底是想折腾谁?也不想想你是个姑娘家,居然独自踏进一个男子的屋内,就算你没那心思,但他人会怎么想?就算你不将礼教当一回事,好歹也要知道怎么保护自个儿,是不?” 该死,瞧见她身上的瘀紫,竟教他心疼不已。 “我当然知道要保护自己,所以每回前去,我定会找以圣同行,这也错了吗?”她扃扁嘴,抓着中衣不肯穿上。 “你为何就不找我一道去?”他突地道。 “我……”她怎能带他;道去?但这当头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怕是再无机会说清楚了。“我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想让你知晓我是真的把心思放在书肆里的,而不是想卖弄风骚,是你误解我了。” “我误解你?”他戏谴地笑道:“你的风骚是有目共睹,怎会是我误会你?就说今晚你上那个男人的屋里前,还特地沐浴、装扮,你……居心叵测。” “你比以圣还要不了解我!他知道我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来的,所以他才会毫无后顾之忧地帮我。”她气恼地拿叶,衣丢他。 气死她了,真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木头,不懂得安慰她便罢,还说话气她! “倘若不是如此,又会是如何?”他气恼地将中衣丢到地上。 “尽笛我是刁;爱那套死八股,可也不代表我刁;在意自个儿的清白,况且,我已经出阁了,我所认定的相公只有一个,尽管我的相公像个木头般不解风情,但你还是我的相公啊!遂我怎么可能做出坏自个儿清白的小?没有一个姑娘会不在意自个儿的消白……一马不配双鞍,一女不事二夫,这道理,我还懒得!”她委屈极了,扁了扁嘴,努力压抑着溢满眼眶的泪水。 “真是如此?”她真的已经认定了他是她相公?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仰不愧天,俯不祚地,问心无愧。”她别过身偷偷拭去夺眶而出的泪水。 不信就算了,反正不管她做什么事,他都非要搬出礼教…… 宣典圣不语,心头涌上一股暖意,抬手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却又突地想起一件事。 “那你为何老是拿以圣和我做比较?”她就非得拿他们两兄弟做比较不可吗? “我没拿以圣跟你做比较。” “要不,你怎会每说一句话便提到他?”而且每一句都是冲着他来的,彷若在告知他,以圣比他懂她,以圣比他了解她,更可以给她无顾虑的后盾,这教他如何相信她? 第16章 “他是你弟弟呀!” “可他不是我!” 她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他。“你心底有什么事,怎么不直接告诉我?你这样拐弯抹角,我又不懂。” 宣典圣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才道:“我要你记得,我才是你的相公……” “我知道啊!”他本来就是她相公,她没认错人,也没记错人。 “我是说……”他艰涩地开口;“不需要去找以圣,有事找我便成,不管什么事都得要同我商量……还有,往后你在外的举止要端庄些,别让那些登徒子有机可乘,要不然我就不准你再出门!” 天晓得,每回见着她身边围绕一群男子,他都得要费上许多力气才能强迫自个儿压下心底那份恼意。 闻言,纳咨云似乎有点懂了,她将他轻拥入怀。 “你说的话,我会努力做到。往后,不管我心底有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相对的,不管你心底有什么话,你也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绝对不准自个儿胡思乱想,迳自给我定下罪名,” “嗯。”他任由她将他搂进怀里,放任着欲火在体内烧灼。“往后出门,不需要这般费劲打扮了,知道吗?” “我不过是多上了点粉。”她不禁发噱。 “你不知道你那模样像是存心去勾引男人,近乎淫晦。”他突地将她压倒在床上。 她眨了眨潋滥的水眸,恍然大悟。“相公,你该不会是拐着弯在称赞我美艳得会让男人产生绮念吧?”宣典圣一愣,俊脸微红。她蓦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勾起笑。天,他居然是个这般别扭的人…… “住口。”他吻上她的唇。 “相公……”她羞赧地轻笑着,却没阻止他炽热的身体一寸寸地贴上她的肌肤,享受着他难得的温柔。蓦地,外头晌起震耳雷声,她不禁瑟缩了下。“相公,雷声……” 呜呜,今儿个到底是什么天候,吓死她了…… 宜典圣随即用双臂圈住她微颤的身子,低哑地道:“以圣总不会知道你怕闪电和打雷吧?”“嗯?”她微微一笑。“没什么……”这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是完完全全属于他和她之间的秘密,不知为何,这么一件小事,却让他感到莫名的满足。 但是,他是不会告诉她的。 数日之后。 夜凉如水,一道身影穿过中庭的长廊,有儿分犹豫,然只停顿了一会儿,随即推开了门。 “今几个没有闪电打雷,你……怎么来了?”早已上床就寝的纳咨云连忙翻身坐起。 “不能吗?”宣典圣羞恼地道。 难道,他想要和她一起就寝,还非得要等到老天闪电打雷不可吗? “能……”见他躺上炕床,她突地勾笑,笑得很贼、很贼。“相公,咱们要不要研究研究这本素女经哪?我和以圣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所以……” 唉,要他说出口,还真不是普通的困难,所以她这个做娘子的自然得要多担待些。 “你找他研究?”他蓦地翻身压着她。 “纸上谈兵,空谈罗,这样也不成?” “你一点都不觉得羞?” “不会啊,以圣也不会,瞧我将他敦得多好。”她得意地道。 宣典圣不禁低叹一声。正所谓近朱则赤,近墨则黑,还真是一点都不假,就连他,也似乎被她给感染了。 “不需要研究,我再清楚不过了。”他还能够身体力行哩。 “你?”感觉他身上的热度不断袭来,她不禁有些疑惑,“你不是说那种东西太下流,入不了你的眼?” “你说呢?” “典圣……”她羞赧地轻喊道。 闻言,他在她身上游移的手蓦然止住,浑身僵硬。 “咦,你……脸红了?”她惊诧地直瞪着他的脸。“相公,你居然脸红了!” “不要……唤我的名字。”他红着脸,咬着牙,艰辛万分地道。 “为什么?”她眨了眨眼,笑得不怀好意。“你也可以唤我一声咨云啁……你叫嘛,典圣,你叫我一声咨……” 他又羞又恼地封住她的口,让她恶意的嘲笑全数化为无声的呢喃…… 【全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