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豹扑上小医生》 第1章 [白老鼠02]《野豹扑上小医生》 作者:决明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楔子 轰隆! 一声巨响,伴随而来的是映天火光,浓烟窜向天际,像突兀的乌云由山区间涌起,一层一层地吞噬原先湛蓝的穹苍及白云,将那处如山水画作的景色给染上了一片污浊。 浓烟的来源正是山区内一处隐密的研究所,从外观来看,无法得知研究所里究竟是以什么为研究主体,只知道十数年前研究所便存在于此,往来的人员行事神秘低调,偶尔可见到高级官员的大型礼车驶进。除此之外,关于这里的一切,对外界而言都是团谜。 警铃大作的研究所内黑烟弥漫,遮蔽了视线,廊顶的洒水器也在同时启动,散落一场倾盆骤雨。 浓烟四布的走道,数十名捂住口鼻、双眼被烟熏得流泪泛红的研究所人员伏低了身子,想多争取一分活命的空气。 研究所里条条廊道互通,没有太复杂的九弯十八拐,可是每一道门锁几乎都得仰仗晶片卡才能通行,在主电脑损毁时,这些功能也跟著停摆,道道铁门全成了阻碍求生的藩篱。 “往这里!快!咳咳咳——” 好不容易摸黑找到了逃生楼梯,众人争先恐后地抢夺生机,所幸爆炸的楼层是在五楼的主控室,火苗由高处延烧,大家朝下方避难,终于逃出了烟雾弥漫的呛人空间,但谁也不敢停下脚步,一直到了奔出研究所大门外,才算真正安全。 众人一身水湿,以往洁白的研究服上全是惨不忍睹的焦黑污垢,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离开了令人慌张失措的险地,思绪开始正常运转,一名研究所人员望著黑烟中仍可见火舌窜动的研究所顶楼,脱口而出:“那几只‘白老鼠’呢?!咳咳——”众人跟著一怔,被熏黑的脸上有著相似的疑惑。 “这……” “逃、逃命都来不及了,谁……咳咳,谁还有心思想到‘他们’?”有人支支吾吾地说。 “那……‘他们’不就活活被烧死在里头了?”滑过额际的,不知是洒水器的水渍,还是沁骨的冷汗。“如果‘他们’死了,我们还能活命吗?” 太残酷的问题,让众人噤若寒蝉。 因为问题的答案,早已经深深烙在他们的心底……第一章那天夜里,一团混乱。 孟恩恺的私人动物诊所遭人侵入,一屋子虽没有翻箱倒柜的惨状,可是四处散落著纯白色鸟羽毛,像是教人一把一把扯落下来,而鸟毛的正主儿已经不见鸟踪,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鸟笼,几滴红得很刺眼的血珠子在鸟笼旁十公分处被发现。 平空消失的“澳洲大种葵花鹦鹉”,一地散毛,几颗血滴,宣告著它的失踪是凶多吉少。 孟恩恺瞥瞥一角的猫笼,门上的小锁还稳稳当当地关著吃鸟嫌疑最大的长毛波斯猫,它满脸无辜地迎向主人的怀疑目光,怯怯地“喵呜”了声,像在替自己洗刷罪名,再一声“喵呜”,指责主人的不信任它。 不只是长毛波斯的猫笼锁得牢妥,连屋里其他动物的笼子也没出任何差错,没机会让它们出来将鸟架上的鹦鹉当消夜吃个干干净净,怀疑到它们头上确实也说不过去。 唯一的可能……视线落向屋子墙面那处安装冷气的缺口,原本用来挡风的纸板早已不翼而飞,正呼呼透著凉风,将屋里的毛絮吹得到处飘飞,犹如拂起的雪花雨。 这个方形空缺就是吃鸟凶手进屋逞凶的通道吧? 体型大一些的猫咪要从外头跳进来并非不可能的事,只不过……它是如何做到悄然无声地来去无踪,整屋子的动物们竟没有半分骚动,让睡在二楼的他没听到任何动静,更没来得及抢救可怜的一条小生命在猫口下牺牲。 “你们平常一点风吹草动就又吠又跳,怎么昨夜连声呜呼都没有?眼睁睁看鹦鹉被猫儿吃掉而吓傻了吗?” 他开了几罐狗食猫食,一盘盘分好放置在每只宠物专属的喂食盆,尽职地为它们作牛作马当奴仆,小心伺候大伙的小小五脏庙。看著鹦鹉偏爱的葵瓜子罐,又是触景伤情,以后都看不到鹦鹉表演剥瓜子壳的绝活了,唉。 几声猫叫回应他,不知所云,也像是认同了他的控诉。 收拾罐头空罐,又拿了扫把清扫满地羽毛,这只鹦鹉是客人的心肝宝贝,因为治疗胃肠炎而寄住诊所,原本今天就可以出院返家,现在连尸骨何在都无处寻获,总不能只还给它主人一堆鸟毛了事吧? 住院住到被吃掉?这种说法不知道能否让鸟主人接受。孟恩恺苦笑摇头,他还是只能实话实说,至于对方相信与否,就听天由命吧。 整理完活像凶杀现场的屋子,调整好悲伤心情,他才拉开诊所铁门营业。 屋外的暖暖阳光有著清新好闻的味道,早晨的街道上弥漫著一层薄薄雾气,带著些些凉意,只有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才会感觉到温暖,而他的诊所方位正好是头一个能迎接到晨曦的好地方。 “早。” 孟恩恺半点也不惊讶铁门开启后,迎接他的会是门口排排坐定位的野猫野狗,他向来有喂食它们的习惯,它们也习惯于享受天上掉下来的大餐,像是极有默契,他不将它们视为宠物独占,它们也不将他视为主人撒娇,倒像是有空就聚在一起泡茶的老朋友。 将准备好的食粮分发给极有秩序的猫猫狗狗,换来了几声代表谢意的吠叫。 “昨天晚上是哪只跳进来把我家鹦鹉给吃掉的?” 他意思意思揉弄几只猫的脑袋,语气中倒也没有什么太真实的责备,毕竟对于它们而言,无法去分辨哪种动物不能抓来当食物啃,哪种动物又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连碰都碰不得。 众猫狗还是那副无辜到很纯洁的憨脸,继续低头猛吃粮食。 孟恩恺不打扰大家的好食欲,起身准备走回诊所时,却被对面暗巷里隐约可见的身影给吸引注意。 距离有些远、那条身影有些蜷缩,堵在巷子口的废弃物也防碍了他投射而去的目光,楼房与楼房间不过九十公分的狭巷造就了巷里不透光线的阒黑,阴影笼罩大部分的空间,严格说来,他也不是很肯定勾住他视觉的到底是人影还是一处光与影的交错,只觉得那巷道内正有双眼睛在看著他。 那种感觉,有些像是被盯上的猎物,如果不是身处在大厦林立的都市街景间,他真会误以为自己正站在宽阔草原间被哪头凶禽猛兽所垂涎,好似只要他松懈转身,它就会伺机飞扑过来。 想再细瞧,一辆卡车却疾驰而来,虽然只是几秒的阻挡他与暗巷间的视线,车身过去,那种被盯上的感觉已消失无踪,原本像是有人蜷缩的地方也徒留一丝空荡。 身后的店里传来双猫互斗的争吵,是一只野猫跑进屋内向波斯猫挑衅而引发的战争,他调回视线,前去阻止一场大战。 暗巷那处空位悄悄的又被一条黑影占据,抬起的眼眸散发出薄绿的光彩,投向他的背影,慢慢地……打了个饱嗝。 一连几日,诊所里陆陆续续有小动物失踪,唯一留下的线索仍只是几绺毛发和血滴,看来似乎有人将孟恩恺的诊所当成食物供应站了,天天到这里大快朵颐,第一天是鸟、第二天是兔子、第三天是四只胖天竺鼠……一笼笼幸存的小动物颤抖著身躯,备受惊吓的模样看来好让人不忍,它们虽没惨遭吞吃下肚,可是由那股震颤的激烈程度看来,瞧见自己的伙伴成为某种生物嘴下的佳肴,远比自己被吃还要来得可怕。 孟恩恺放弃在那个缺了空的冷气孔上再做任何补强,送修的冷气没回来之前,那处缺口就是死角,除非加装铁栅栏,否则防不胜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诊所里的小动物全数送上二楼安全地带或请客人提早来接走自己心爱的宠物,以免它成为下一只受害者。 “不能再这样放纵下去了。”终于,孟恩恺决定化被动为主动。 将一柜的猫犬罐头全拿了出来,倒在大碗公里搅匀,又开了两瓶营养奶品倒在盆子里,一项项搁置在桌上。嗅嗅盘里食物的味道,他满意一笑,虽然味道腥了些,对于小动物们而言可是人间美味。 待布置妥当,他一如以往准时晚上十一点熄掉诊所里的灯火,然后拖著沉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往二楼住处移动,为了避免被察觉他的不对劲,他还刻意在二楼客厅打开电视一直到一点半,佯装和前些日子一模一样的生活习惯。 瞄瞄腕表,该是上床睡觉的中原标准时间了。 关灯。 三层楼的建筑完全陷入黑暗,与周遭的住宅一同沉进酣甜的睡乡,宣告著屋主已经爬上暖暖的床褥里,只要再十分钟过去,又是消夜的开动时间……滴答、滴答、滴答……平静许久的暗夜里,终于有了动静。 一道如风奔驰的黑影穿越无人无车的大马路,直直窜向诊所方向,孟恩恺站在二楼窗边看著这一幕,半侧著身,让暗色窗帘掩饰他的窥看,镜框背后的眼眸像上好的黑宝石,同样高明地隐藏在玻璃镜片后,但那丝毫不损他精明的探索与注视。 直到那预料中的骚动在楼下细微传出,动作轻巧到若非认真聆听还真会忽略这些声响。孟恩恺勾起笑,一切似乎都太过简单,毕竟奇#書*網收集整理他的对手不过是只“小动物”,比不上人类的奸巧。 第2章 他在等待,等待对方饱食。 十几分钟过去。 好,现在就让他看看每夜都到他诊所里觅食的小家伙吧。 脱下拖鞋,他赤脚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企图藏去任何会惊动到楼下生物的声音,像只蹑足的猫,无声的脚步辅佐著属于他的优雅。 下了楼梯,伸手不见五指,却听见窸窸窣窣的用餐咕噜声及盘盘皿皿碰撞的清脆,彰显著有东西正努力将桌上大餐一扫而空。 孟恩恺拉开那扇隔著一、二楼的门扉,同时也打开了灯,让瞬间的灯火通明将一切照亮得无所遁形。 惊吓。 这个字眼不单单是指伏在桌上舔盘子的受惊动物,更指看清了屋里那头应该只在discovery频道出现的巨型生物的孟恩恺。 一头皮毛鲜艳而姿态高贵的猎豹! 他料猜过是猫是狗,甚至是任何一种可能误闯进房宅的动物,独独忘了将猎豹算在其中! 他与它都愣了片刻,他看它,它看他,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直到它叼在嘴里的罐头肉掉了下来,“啪答”声如轰隆春雷震醒了发蠢的一人一豹,他们又同时有了本能反应——孟恩恺快步要退回门后避难,猎豹却是勇往直前飞扑而来。 它比他快一秒,爪子划花了他握住门把的手,爪痕烙下,鲜血迸现,血腥味刺激了兽性,让白森森的牙更咧开数分,孟恩恺吃痛,却无任何工具自卫,那豹的身躯如弓一般伸展开来,弧线优美无瑕,身上的皮草看起来犹如女王披肩那般高贵,蓝绿的冷瞳专注于杀人灭口而轻眯,它重重地压倒了孟恩恺。 cheetah,猎豹,哺乳纲、食肉目、猫型总科、猫科、猎豹亚科、猎豹属。孟恩恺在此时此刻就快被咬断咽喉的危机时分,还有心情在脑子里温习曾经背诵过的动物大百科,一项项将“猎豹”所属的学术分类给列出来。 猎豹是种非常优雅的动物,最美之时便是它们拉开身躯在草原上驰骋的模样,流线的弧形、独特的花纹,虽是天生的狩猎者,但也是至今唯一一种未曾主动攻击人类的大型肉食动物——不过,教科书上关于这项说法似乎有误,否则他无法解释现在压在他身上的是什么东西——更在三千多年前便有人类豢养猎豹的纪录。基本上,它们勉勉强强算是“温驯”的动物——在与其他猛兽相比之下。 孟恩恺被推倒,脑门重重撞到地板,发出疼痛与晕眩并存的响声,在他耳边有猎豹发自腹腔的沉沉兽狺,像是低低斥责著他打扰它用餐的好兴致,也像是控诉他将一屋子的肥美动物全藏起来,更像是咕哝骂人。 他的思绪中断——在他能清清楚楚数明猎豹嘴里的牙齿数目时,在他的脖子被猎豹滴落的口水给染湿时,在他的皮肤感觉到它鼻息的喷吐而麻烫时,他终于无暇再去翻阅脑子里那一页页写满豹之习性、产地和种类的资料库! 生死关头,所有读过的书全是屁! 豹牙逼近,扣上了他的喉,现在只消一个小小的上下牙关闭合动作,他的脑袋就要和他的脖子互道珍重再见,下辈子再相逢。 咚! 蓦然,孟恩恺感觉身上的压力加重,趴伏在他胸膛上的豹躯一软,利牙还半咬在他柔软的颈侧,一分被穿刺皮肉的痛楚泛开,可是没有更剧烈的疼痛紧随而来,只有口水越淌越多,弄湿他半片衣襟,黏黏稠稠的感觉不是很舒服,让人极容易误以为那衣服上的湿,是他被咬伤而流出来的鲜血。 安眠药的效力发作了。 孟恩恺一开始就在桌上那堆诱饵里掺了不危害动物身体的安眠药剂,目的只是为了让那只作恶的小动物饱食一顿后乖乖束手就擒,他猜想是大型的猫犬类,所以剂量稍稍加重,但对一只猎豹……似乎仍是不足,所以它吃完一桌子食物后仍没即时睡去,所幸药效发挥的时机恰好,保住他一条小命。 撑起身子,稳住胸口那头猎豹下滑的身势。 好柔软的毛,他原本想像中的猎豹毛应该更粗硬些,会扎人的,当然比起兔子的软毛还相差好一段距离,不过触感已经令人爱不释手。 它微微张著嘴,原本是为了扑咬他而咧开的凶狠模样,现在一睡下,却像是酣酣打呼的小孩子,呼噜噜发出低吁。 是动物园还是马戏团走丢的吗?否则怎会闯入他的诊所偷吃小动物,想必是饿极了才会如此。它是只挑了他这里行凶,还是大街小巷全都吃遏遍了? 孟恩恺抱起它,莫约一个人左右的重量,猎豹的体长九十五至一百七十公分,体重约三十至八十公斤,那么这头豹算是瘦小型的罗,抱起来比他养过的大型牧羊犬还要轻。 走向诊所里最大型的铁笼子,先将它安顿下来再说,明天早上再打电话询问捉到猎豹该如何处置,再怎么说,野豹的处理方法可不能比照小猫小狗。 孟恩恺才将猎豹塞到铁笼的一半,双臂间却传来了令人措手不及的震撼! “这是……”他瞠大眸,紧盯著仍瘫靠在他手上的异象! 原本搔拂著他双手肌肤的毛茸茸触感正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滑腻到不可思议的柔软,豹毛上的艳丽花纹以同样的速度淡化,犹如有人正用放影机的“倒转”功能在耍玩戏弄著他眼前的画面,一根根数公分长的豹毛被吸进了白皙的肤间,直至完全不见踪影,留下来的,只有细不可见的寒毛,完全遮蔽不了他指掌间搂抱住的白玉身躯——一具女人的胴体。 孟恩恺坐在床畔的椅子上啜饮香浓咖啡,舌尖苦与甜交杂的滋味,一如他此时心头掺搅的矛盾情绪,当然,更如同床上的女人所带给他的惊吓。 如果不是他确定自己那时手里抱的该是沉沉昏睡的猎豹,打死他他都不相信那头豹会用极快的速度在他臂弯里变成女人,一个不著寸缕的女人,而且是个像极了童话故事里艳丽坏女王的冷傲美人……她的肤质看起来是那么精致完美,像是美术馆里摆放的雕像,圆滑而无瑕:她的五官绝对称不上温柔或和善,一个拥有女王气质的人,该是美艳不可方物,该是高傲淡漠,挑眼蹙眉都带著睥睨一切的神情,不许任何人亵渎了属于她的傲骨,就连他圈抱住她时,他都涌起不该侮慢了她的反省念头。 他的视线没离开过她半秒,连眨眼的瞬间也不曾,仔仔细细、清清楚楚,没漏看她任何变化,所以他很笃定那人与豹的交替并不仅是他的幻觉。 一只猎豹;一个女人。 她体质的矛盾,让他挣扎该将“它”关进大狗笼,还是将“她”安置在软床上,不过最终的决定正如此刻——她睡在他的床上,发出轻酣的梦呓,长发披散在枕上,如丝如绸,细腻得不可思议,只是那般单纯滑过他的手臂,就几乎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抚触梳弄,享受流泉般的顺滑。 原本是再简单不过的诱捕小动物,结果小动物没捕到,却来了一头猎豹,这样已经够教“豹”口余生的他愕然不已,没料到这头豹竟然还上演了电影科幻特效让他惊上加惊,一整个晚上都处于惶惑迷惘里,最初的震惊到现在已经快消化光了,他经历了青天霹雳到脑袋一片空白,再到恍神茫然,如今只剩下一丝丝探索的好奇。 人与猎豹,两种完全不同基因的生物,却又同时存在她身上,以常理来看,简直荒谬得让他想摇头发笑,笑这是一场梦境,他在童话的梦里还未醒来,所以才会看到这场人兽变身的奇景,所以才会见到一个可以将无助与高傲两种情绪融合得这么恰当的美丽女人,但是……如果是梦,他脖子上的豹牙印还在隐隐作痛,衬衫上的斑斑血迹已经由鲜红转为暗褐,手背上的爪痕也逐渐红肿,梦境未免太过真实。 如果今天看到的是一只小猫,他可能还会笑著摸摸它的头,但那是头猎豹,站在食物链的最上层,几乎无敌到所向披靡的豹……该是会害怕的,可是那头豹又变成了人——他绝对不可能会害怕的生物。 人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还是一个睡得这么无邪的女人? “真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冷静地看著她的睡颜好几个小时,还是不敢相信原来电影里的人兽变身是真的存在……拿出医药箱,孟恩恺没先料理自己脖子和手上的伤口,反倒先包扎她手臂上看似烧伤的新伤,因为没有立即处理,导致几处水泡破皮感染,在她细白的肤上留下张牙舞爪的狰狞痕迹,范围足足半只纤臂。 该不会她是哪家马戏团的当家花旦,专门表演跳火圈、滚大球这类高难度的精采绝活,才会不慎被火烧成这模样? “感觉又不那么单纯,这种伤口不会只是跳不过火圈就烧得出来的,面积范围大小也不合……”孟恩恺边动手边轻喃,偶尔几回施力不当,换来睡娃的吃疼抽息和不满呻吟,他放轻动作,但无论技术如何高超也很难在包扎如此大范围的烧伤时不碰触到她的疼痛。 “唔……”她的眉峰皱了皱,像在挣扎著要醒来瞧瞧是谁弄疼了她,好狠狠咬死他,又长又翘的睫毛彰示著她的脾气不好,此刻轻颤著想要掀开,偏偏眼皮又沉又重,完全不听使唤,她抵抗半晌,最后仍是放弃。 “小野豹,再忍一忍,快好了。”他安抚道。 俐落剪断绷带,见她眉心松缓了些,他仍嫌不够,指腹硬是将她细柳眉间的小蹙结给一个一个推开,她咕哝,却无力扭头反抗,到后来不知是他轻柔的动作确实抚慰了她的紧绷,还是他沉笑的嗓音消弭了她的排斥,她终于完全安静,任他抚平皱蹙。 第3章 咕哝转为浅吁,不满换成眷恋,她缓缓露出笑靥。 眉心有著暖暖的热度,像羽毛顽皮搔弄似的,也像轻轻烙下的唇,在她肤上印著疼惜。 “别走……”察觉眉心的热度离开,她慌张呓语,想抬手抓回那想像中的羽毛。别走,不许将我一个人留下来……孟恩恺看著自己的袖子被一只锐利爪子给握牢,即使那是一只属于人类的手掌,可是指甲又尖又利完全不输给猛兽,穿透了他的血肉,牢牢嵌住彼此。 明知道她只是呢喃,但那个单两字“别走”却说得像个专制下令的女王,摆明了谁敢违逆她的命令就会被拖出午门斩首示众,不准有人反抗她、更不准有人不顺从她的心意,包括现在女王要他“侍寝”,他也不能拒绝和多话。 “是,不走。”女王陛下,臣遵命。可是有点疼耶……唉,事实上……女王的任性,是被臣子给疼宠出来的吧。 第二章 被窝暖呼呼的,头一次知道,原来阳光是有味道的,无法形容那具体是什么味儿,可是不只嗅觉,就连触觉都能细细品味到阳光的清新舒服,晒在被褥上,好香。 肌肤摩挲著蓬松的布料,柔柔的、软软的,让她睡了再久也不觉得累,只想继续贪赖在暖被里醉生梦死,要是阻亘在身旁那硬邦邦的“东西”不存在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她没去理会那团规律起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右腿一踹,就想将占著大床一角的碍事东西给踢下床,不准它来瓜分自己的休憩领域。 睡得七分迷糊、三分惺忪的她没注意到自己的脑袋是窝靠在那具硬邦邦的“东西”上,这一脚,不但成功将床上的异物给踢滚开来,也让她的脑袋陷入松软的枕头里,一声男性惊呼在重物落床声后紧接著传来。 她双眸蓦地瞠亮,警觉心刹那间全数回笼,身体远比她的理智更早一步清醒,她从撑起身到探出半具身躯去查看仅花不到半秒,甚至快到连被踢下床的孟恩恺还没来得及做出惊呼以外的第二个反应时,她已经飞扑下床,整个人压坐在他身上,菱嘴一张,重复昨天她昏睡前的最后一个动作——两排贝齿朝他的脖子使劲咬去! “等——”所有瞌睡虫早已逃窜无踪,孟恩恺感觉到颈子一阵湿疼,皮肉又再一次受苦受难,沦为别人口中肉,只消她头一仰,他脖子上那块肉也会跟著被撕裂。 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呀! 孟恩恺深刻体会到小猎物被肉食性动物追著窜逃时的无助和无奈,也完全明白了这种总是出现在动物频道上的弱肉强食,介绍狮子如此、介绍鳄鱼如此,介绍猎豹——也一样。不论是用爪子拍昏猎物,或是用牙齿咬断猎物的脖子,总之最后都脱离不了瘦弱的那方躺在草地上任人开肠剖肚,强壮的那方则是吃相难看,沾了满头满脸的血……他伸手将她的头压抵在自己颈边,不让她有机会叼著他的肉离开,也不让自己“有幸”看到身上某些部分一块块剥离的血淋淋画面。 她被他突来的反击给惹火,扯咬的力道瞬间加大,逼得孟恩恺不得不更出力将她按向自己的肩窝,使她的嘴除了牢牢咬住他之外,再也无法做出任何撕裂拉扯的动作,她的口鼻密密贴著他炙热的肌肤,呼吸的空气变得稀薄,她必须舍弃啃咬他,才能腾出一小部分的空间吁喘。 孟恩恺察觉脖子上的啃咬力道逐渐减轻,皮肉痛虽然仍在,也渐渐化为辣辣的麻疼,反倒是她吹拂在他颈肩上的呼吸热度越来越清晰。 “你现在是人不是兽,请不要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举动。”他拨冗提醒她,颇惊讶竟然还从自己的语气里听到喜悦,真是犯贱。 若不是昨夜已见识过她由豹变人,明白她扑咬他的行径是出自猎豹本能,否则被一个浑身光溜溜的美女扑压在地,又承蒙美人青睐,自动自发在他脖子上啃草莓,要人不朝淫欲方面幻想还真困难。 她惊愕地松口,这才注意自己的视线里看到了一头长发,那是变成猎豹之后必然会消失无踪的部分,而现在轻轻贴附在她与他的身上……收回双手,看到了葱白的十指,她才发觉自己变回了人身。 变人变豹,对她而言都是本能,时常让她忽略了她此时此刻是什么模样,就拿现在来说,她以为自己仍是猎豹,所以毫不考虑想扑杀他,可是牙齿穿不透他的皮肉,她还以为是他的肉太硬,完全没想到啃上他脖子的并非猎豹利齿。 “你知道了?”她的声音虽细,但比一般女子来得低沉,或许是甫睡醒的缘故。 “你自己在我臂弯里变的,我以为我眼花了,但是现在我相信这是事实。”瞧清那张小脸上凝聚出杀人灭口的阴沉,这回他的反应不再迟钝,赶在她又咧嘴扑咬他之前开口,“我是无意间知道的,虽然我不清楚你是用什么手法变这套把戏,那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和你沟通,你不需要采取最坏的解决方法来封我的嘴。”嘴巴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不用急著拿它来撕肉。 “沟通?我没学过!”听起来就知道是麻烦事,她只想干净俐落地“处理”掉他! “被人一口一口吃掉我也没学过。”他将目光定在她脸上,她眼睛的色泽是漂亮的蓝中带绿,本以为是光线折射或其他缘故才会形成的视觉色差,但细细注意才确定,那异色的瞳是真实的存在……危机当前,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打量她水亮的双眸,赞叹那眼中英气焕发的光芒。 “我不介意教你。”她扯开狞笑,虽然在漂亮的脸蛋上只是加添美感,但是对于知道她秘密的孟恩恺而言,他十分明白这样的笑容底下,代表著多少血腥的堆积。 “可是我对这门课没有大太的兴趣。”他抱歉回笑,客气地婉拒了她。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反正他已经看过她的真面目,她也不用跟他客气。 平放在他胸口的柔荑慢慢抡起,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开始浮现斑斑鲜艳,瞳仁由圆形逐渐拉成椭圆,残月状的利爪划破了他的胸口,她正在变身,变身为可以轻易将他撕咬成碎片的兽——孟恩恺抓住越来越深入他血肉间的十指,尽量以不激怒她的语气说道:“那么我们先从沟通培养起?” “我只想咬死你,其他的事情我没兴趣。”她露出雪亮如刀的牙,在红艳艳的小嘴映衬下更加耀眼醒目。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他抄袭她的话。 “我不会放过任何知道我秘密的人,只要被人知道,传回去‘那里’的机会就变大,我绝对不要再回去!绝对不要!所以我要吃掉你,只有死人才知道什么叫守口如瓶!” 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全世界除了她自己,她谁也不会再相信了! 语毕,她已经完全褪去人形,恢复成野性的狩猎者,一心一意要致他于死! 就在她三度俯下身准备攻向他的项颈,让那两个齿营—一个是豹齿,一个是人齿,各在他脖子左右边——凑成三个,一条长长的绷带由她臂上滑落,在豹掌与他的胸口前形成一圈圈散乱似涟漪的布团,她怔忡了下,看见绷带另一端仍黏绕著自己泛著疼痛的烧伤处,因为她由人形变成豹,原本缠在手臂上的绷带才因为她外形的改变而松脱。 “这是……你缠上的?” 孟恩恺发觉她问这句话的同时,利爪收敛了几分,只剩下指掌的重量仍压在他胸口上头,却不带任何侵略气息,脸孔虽然没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可是方才杀气腾腾的狰狞样也已寻不到踪影,一秒之差,差之千里,现在的她,像一只偏著小脑袋的猫儿,正用狐疑的水灿眸子凝望著他,表情可爱到几乎让他以为他只消点头承认,下一瞬间她就会伸出粉嫩湿滑的舌头舔洗他的脸,以表达心中如黄河泛滥的感动。 可是—— 女王的表情下一秒钟又涨满厌恶,厌恶著自己一闪而逝的感动、厌恶著那条像蟒蛇缠绕住她的绷带、厌恶著他毫无惧怕迎向她的目光! “多事!”她吼道,想藉此吼掉突来的莫名情愫,好似只要咆吼得越大声,那些莫名情愫就会害怕地缩回心底深处,不敢再探出头来扰乱她。 她一口咬住绷带,将它扯离自己的手臂。 “住手!你的伤口会腐烂化脓的!”孟恩恺伸出手去抢救绷带。 “不要你管!”好不容易稍稍凝结的疮疤又被扯开,鲜血淋漓,她疼得低狺几声,几不可闻地被掩盖在牙关紧咬的豹嘴里。 孟恩恺的医者脾气被不合作的病人给激起。他的病患向来都是无法沟通的小猫小狗,有时难免被那些小祖宗抓伤、咬伤,可是从没有一回是被当成食物压倒在地上又扯又咬,那也就罢了,他知道动物生病时就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麻烦,需要更多的包容与耐心,可是她应该是个可以用言语沟通的“人”,为什么行径却一味的偏向野蛮?他不气她想咬断他的脖子,却很气她不爱惜自己! 就算是女王也不可以这么要任性。 “是你自己跑进我家来让我管的!”跑进别人家偷吃宠物的人可不是他。 “我进来吃饱就会自己出去,不用你管啦!”她又不会要求他恭送她离开,管这么多! “你把我的诊所当成什么地方了?!” “吃饭的地方啦!”而她双眼所见的生物全都是食物,肥美的鸟、鲜嫩的兔、可口的鼠,还包括此刻躺在她身下的男人,美味呵。 “为什么会将我的诊所当成餐厅?”他的诊所又不像一般会飘散阵阵料理香味的食馆,引人垂涎,一屋子动物更难免发散出淡淡骚臭味,再怎样也不可能将这里误认为餐厅。 第4章 “从屋子外面就看到一笼一笼的新鲜食物在走动,根本就是故意摆给我看,让我从中挑选最肥最嫩的来吃,你都这么好意邀请了,我当然也不用跟你客气!”辜负别人的“好意”就太不知好歹了。 “那些不是摆在外面给你挑顺眼的吃……”他的这家诊所并非只是替动物打打预防针、开开药的兽医院,它将占地五十八坪的一楼区分为二,左手边的隔间是这两年才重新装潢营业的诊所,右手边的隔间则是宠物美容服务,在三十多年前,他那身为兽医的父亲及身为宠物店老板娘的母亲因动物而结缘,在两人牵手步上礼堂的同一天,兽医院和宠物店之间的那面水泥墙也正式破除,宣告两者合一,幸福的日子不过三年,他父亲就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少了主治大夫的兽医院因而歇业,只剩下右半边的宠物店仍在经营,之后也是因为他这名“遗腹子”继承父业,左手边的动物诊所才有重新开业的机会。 以透明玻璃橱窗展示右半边的宠物店是为了商业考量,让顾客可以看见店里活泼可爱的小动物们,而不是像餐厅水族箱的功用,展示一条条肥鱼让客人指定要宰杀哪一尾来大饱口欲。 她轻哼。 她吃东西也不是光挑顺眼的好不好,如果是这样,那么她第一天就不会挑那只大鹦鹉下手,而是他。 第一次在暗巷眺向他,他正抱著白色波斯猫,轻轻梳理它的毛发,距离太远,远到她听不清他是否在与猫说话,只瞧见他怀里的波斯猫昏昏欲睡、一脸满足、被那只在毛皮上滑动的大掌伺候得好生舒服,它眯起了猫眸,喉间呜呜逸出欢愉的叫声……好淫荡的贱表情!这句话当然是送给波斯猫,而不是他。 尤其他抚摸猫的方式,更赢得她的定睛凝觑。 她想,那只大掌一定有魔力…… 她慢慢回神,才发觉自己执起了他的手端详,也才发觉自己在本能意识下又恢复人形,此时她的手正捧著他奇#書*網收集整理的手背,研究著那只掌纹分明又修长好看的大掌,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让那头猫儿如此信任著他。他的手,不算细腻,甚至带有几颗粗糙薄茧,触感除了温温热热之外,再无其他更神奇的感受。 半强迫地握牢他的手,在她光裸皮肤上来回滑动,除了痒和热,她还是不觉得他的手和她的有什么地方下一样。 孟恩恺看著她将他的手当成肥皂在身上游移涂抹,不时皱皱眉、抿抿嘴,脸上的表情绝对称不上享受,只是……他的感觉却完全不是这样呀!她的肤质远比视觉上看起来更加细致光滑,像一匹超柔软的缎子,在他的指掌间滑出惊人的触感飨宴,她领著他抚过她的颈间及锁骨,几绺不听话的发丝混入两人掌间,痒痒地搔弄挑拨著脆弱的理智,再滑过她的右颊,上头粉扑扑的樱花色泽白里透红,像正盛的花期,横过她挺直高耸的鼻梁,被缕缕热息熨烫著他的手背,移动到她的左颊,那处同样粉艳的柔肤上,他的指腹不经意触及她小巧耳垂,细细地感受其间的软嫩,再往下,就要笼罩住她浑圆丰盈的胸脯……“感觉不对。”她闷声嘀咕。 怎么感觉不对?!感觉简直该死的好!孟恩恺和她抱持不同的想法。 她像块磁石,强烈吸引著他的手,再也拉不开。 这样的视觉画面,引诱著他的唾液分泌、瞳孔放大……“感觉真的不对。”她的闷声嘀咕不再仅止于低喃,几乎是在指控他了。 孟恩恺任她领著他的手掌抽离软嫩嫩的浑圆,改为摊放在她的脑门上,他几乎要失望地叹气,掌心还牢牢记住了那丝滑的触感。 压制在他手掌上的柔荑坚决地将他的手钉锁在她的发间,下一瞬,一头乌丝滑腻全数消失,墨黑色的光泽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动物的皮毛,她只花了几秒又变回猎豹,而那只钳在他手背的柔荑也理所当然的变成豹爪。 “动呀!”见他怔仲发傻,她不满地喷气命令。 “动什么?”他还处于前一秒的享受,完全不明白此刻的转变该做何反应。 “动你的手!” 愣了良久,孟恩恺终于看懂了她低垂著脑袋的动作。 “你……要我摸你?” 她的回答只是瞪了他一眼。 他真的觉得她像只高贵的大猫。不是那种随时随地需要人伸手宠溺的家猫,也不是那种在别人家车盖上窝眠的流浪猫,正确来说,是猫科中的女王,想要抚触她还必须得到她颔首恩准,而现在,她正赐予他这份无上的光荣。 真想大喊一声“谢女王恩典”。 几秒之前,她还伏在他身上准备扑咬他,现在却又要他动手摸她,朝令夕改的速度让他诚惶诚恐呵。说不定他才摸了她一把,等会儿她又露齿咆哮要咬断他的手。 伴君如伴虎;伴女王如伴猎豹。 偏偏就是有死忠的臣子甘心牺牲奉献。 “你要什么种的摸法?”是摸小动物还是摸女人?这两种“手技”完全不一样,前者是驯服,后者则是取悦。 “有差别吗?”她的眼神不改凌厉,可是片刻涌起的疑惑还是让她的表情加添了可爱的成分——虽然一头猎豹再怎么可爱还是颇恐怖的。 “要我示范?”哪一种,快快点名吧,要不然自动变身来暗示他也行。变人,他就摸人;变豹,他就冒著生命危险摸豹。 “我想要你……像摸那只贱猫一样摸我。”她没有思索太久,口气有迟疑,但仍是命令句。 她脑海中一直烙著这些天在诊所外面望见的景象,她嫉妒那只贱猫、她垂涎他的大掌,她……也想享受一次看看。 “摸猫?”这个答案真让人失望,他个人是比较希望摸人。“但,你不是打算咬死我吗?” “你如果摸得我不舒服,我就咬死你!” 臣惶恐、臣遵旨。孟恩恺微微一笑。 “请吧,趴下来。”他拍拍自己的胸口,示意她将脑袋搁在这个位置。他这辈子摸过的猫狗无数,摸豹……倒是生平头一回。 她有些防备,换来他的苦笑。 “你趴在这里,我要是有什么不轨,你只要脖子伸长几公分就可以咬死我,需要担心害怕的人是我吧?”所以不用露出那种好像他会算计她似的疑心表情,满伤人的。再说,她的爪子还放在他胸前,只隔著薄薄一层皮肉就可以把他的心剐挖出来,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想了想,认同他的说法,豹脑袋轻轻搁在他胸前,一双蓝绿色泽的琉璃眸死盯著他的五官,只要他有个不寻常的动作或眼神,她就能在第一时间进行扑杀。 孟恩恺的心口多了份沉重的压迫感,那是她的重量。 他轻轻拍抚她的脑袋,知道她对他还是不够信任,目光也饱含谨慎,他悬著笑,掌心顺著她的毛发而下,动作反覆而有规律,同时轻轻说了些什么,声音很低很柔,她没听清楚,因为她耳膜里全被他的心跳声占满。 好像……真的满舒服的,有种被人宠爱的感觉。 “你是从哪里来的?”忽略自己还被压在猛兽身下,他的口气像闲聊,他记得她方才不小心说溜嘴的那句话。 我不会放过任何知道我秘密的人,只要被人知道,传回去“那里”的机会就变大,我绝对不要再回去!绝对不要!所以我要吃掉你,只有死人才知道什么叫守口如瓶! 她只回了几声含在嘴里的咕哝,像是在斥责他多话,而后伸舌舔舔差点滑出唇角的唾液。 “你叫什么名字?你有名字吗?”他锲而不舍地想挖出她的隐私,因为不讳言的,他对她感到好奇。 没听到他问什么,她的神智开始有些迷糊,像是有人将她的知觉搅和成泥,不让她有办法思考。 “为什么你会变人又变豹?该不会是……基因突变?”他归纳了一些半人半兽的形成原因,虽然个个荒谬离奇、个个都说服不了他,但是他又无法否认现下伏卧在他身上的那只豹的的确确会变成一个美艳的女王。 至少他想先弄清楚趴在他身上享受服务的“生物”到底该归类成哪一纲哪一目,还会不会变熊变虎变男变蛇……厚,一直念一直念,很吵耶,专心一点摸好不好! 她一爱睡就脾气暴躁,睡前如此,睡醒也如此,别人有的起床气她有,别人没有的睡前气她也有,面对他的疑问,她只回了两声喷气。 “你从一开始就是两者并存,还是你原先单纯是人,抑或单纯是豹?”孟恩恺揉揉她的颈后皮毛,听到她满意的吁叹,那双本来死盯著他的晶眸也缓缓眯起,只剩几点余光瞄他,而那余光更卸除了戒心。“你该不会是豹族的女王吧?”因为被人类亡国而沦落在外,等待豹骑士来迎接她回家? “女王?”她先是一愣,继而冷笑,笑他脱口而出的天真想法,也笑他的不切实际。“这是我听过最新鲜的形容词了,我像吗?” “很像。”尤其是扑咬人的神态,简直像透了高高在上、不容人侵犯权威的女王。他抚摸上她的背脊,猎豹线条最美的部位,弓形的动戚流线,蕴满爆发力及迅捷的速度,只是此时被他安抚得服服帖帖。 他对豹形的她自然没有任何遐想,他可不像日前阅读过的一本课外读物,男主角对雌性的野兽竟然也吞得下去……简直就是禽兽,幸好他的诊所里没有这号人物,否则一票母动物的贞操岂不全毁在那变态手里,但是转念一想,他现在碰触的地方若变成人,是最光滑细致的裸背……“没人这样说过我,他们只说我是宝贝。” 第5章 她在他的指掌摩挲下闭起双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拧著眉,声音低哑而沉闷,只不过因为埋在他的胸口,这些情绪全被掩盖得很好。 “他们有眼光。”她用了复数的代名词,表示以“宝贝”称赞过她的,不只一人。 宝贝的定义,该是极度珍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确实值得被如此对待。 她只是笑,没再回答,静静享受著他的抚弄。 既然是别人口中的“宝贝”,为什么会沦为流浪豹,甚至得潜入他的诊所寻求温饱? 想再问,也知道她不会回答;想再问,她却睡著了。 孟恩恺摸著摸著,直到五指缠上了黑色长发,才发觉睡在他胸口的猎豹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人,发丝披散在她的纤背、手臂以及他的身上,和她的人一样,那么霸道又理所当然地占据著他,完全不给他选择的机会。 她再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发丝凌乱,整个人呈大字形瘫在床铺中央,骨碌碌的眼珠将一屋子摆设瞧了好些回,像在熟悉环境一样,也在寻找著那个斯文男人的身影。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刻意寻找他,像是一种习惯,一种……上了瘾的习惯。 这里是很陌生的环境,照理来说,应该会让她不安地竖起全身防卫,可是她现在完全没有这些念头,只想继续赖床几分钟,吐纳著令人放松心情的氛围——房里,有他身上的味道。 餐风露宿好几天,一直到此刻,她才尝到了“逃离”的踏实感,觉得这种感觉……很甜,也开始觉得当初拚死拚活地逃离是对的、是有价值的,即使只差那么一点,她可能就要被炸断一只手臂;即使逃到了外头,所要面临的是茫然未知的环境,只要能换得现在平平静静躺在一张大床上,没有任何恐惧及害怕,就这样呆呆看著眼前一切,脑子里什么也不用思考,完全放松长期以来绷得死紧的神经,对她而言,就是一种幸福了。 “喵!” 被窝外传来猫叫,听在她耳里却是另一种语言——喂! 很呛的开场白。 她很勉强地从枕头上抬起脑袋,媚眼如丝地觑向微启的房门口,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高抬著下颚,绿澄澄的猫眼像两颗上好的宝石,盈满傲视群伦的骄芒,踩著高贵的步伐朝她缓缓走来。 那是只美丽的长毛波斯,而她也见过它,它就是被那男人摸著摸著就一脸淫荡的贱猫。 绵长的鸣叫,像是正诉说著什么长篇大论,它跳上了床,高高地站在棉被顶端,用王者专用的角度俯瞰她。 “下去。”她甫睡醒的嗓音带著几分佣懒韵味。 “喵。”它从鼻孔哼气。 “再罗唆就别怪我动手。”被窝下的纤手抡了又松,松了又抡,每重复一回,五根指头的指甲就更锐利一分。 长毛波斯猫虽然被她一双利眸瞪得心底发毛,有些孬种的想转身逃跑,但一想到它上来的目的,说什么也不容许自己那么软脚! “喵喵——”又是一长串的猫语。 它一早就听到主人对著满屋子的畜生说,二楼有位“女王”,等她睡醒再介绍给大家认识,听得它向来高傲的自尊心越来越不满。女王?这个名词分明是来和它作对的! 它是“都督”耶,现在全诊所里的猫狗鼠兔全都是它脚下的喽罗,有谁的“位阶”敢比它高?偏偏现在来了一个“女王”!教它的面子要搁哪里?! 它的猫格不容被人如此侮辱,所以它才上楼来观察那个被主人赞美到发光发亮的女王是什么狠角色,现在看来不过是个长得漂亮些的女——蓦然,光裸的纤臂从被窝里探出,不顾被单下滑时所暴露出来的无边春色,一把揪起站在她身上放肆的贱猫,准备将它揉成猫球再丢出房门。 猫语中交杂著女嗓的轻斥,猫叫很凄厉,她的语气却很不屑。 “喵喵喵!”无礼的人,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我是堂堂都督——“嘟嘟?嘟嘟有什么了不起?!一只猫叫嘟嘟很骄傲吗?叫嘟嘟就可以不知死活地扰人清梦吗?!”她的起床气可是很大的!而且她饿了,不介意今天的早餐是肥猫肉! “喵——”你没读书呀?!此都督非彼嘟嘟——“管你什么嘟和什么嘟的,我警告过你了,是你自己送上门找死,我不会跟你客气的!”还敢回嘴,嫌死法太轻松了是吧?哼哼。她爪子一亮! “喵喵?!喵喵喵——”哪有人爪子这么利的?!犯规! 都督想逃,再也顾不得自己原先上来“呛声”的用意,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女王陛下动手教训人了。 或许是都督响彻云霄的号叫声让人无法置若罔闻,身在一楼的孟恩恺上到二楼一探究竟,房门没有关拢,让人清楚看到此时房里上演的……不知是动物厮杀战抑或某种诡异至极的a片情节。 厮杀战——床上一人一猫扭打成一团,猫爪亮晃晃的,人爪也毫不逊色,你一掌我一掌,各自身上都留下了细长的血痕,现在是她略占上风,正一巴掌一巴掌招呼在都督的猫脸上。 至于a片情节……床铺上的一人一猫都算裸裎著身子,都督披著一身雪白毛皮,虽然被抓扯下来不少绺,但好歹重要部位还是遮掩得稳稳当当,但是另一方……晨光透过白色蕾丝窗帘滑进房内,为屋里带来了明亮,这种明亮有别于日光灯的刺眼,是淡淡的、柔柔的光晕,有著一丝朦胧,在白玉般的娇躯上交织出明与暗的对比,半掩半现的春色引人遐思。 她身上唯一有遮掩的地方,只有他趁她睡熟时,二度替她包扎上绷带的纤臂,不过遮了那一小块肉,好像也没什么作用。 猫脸被甩向门口方向的都督发现了主子在门外见死不救,唇边还挂著轻笑欣赏它被女王施暴,它呜咽一声,挣扎好久才从她爪下逃出生天,奔向主人的怀抱寻求保护。 可怜的都督并不知道方才差点扯光它一身猫毛的女人,就是这些天老是溜进诊所来进食的大猎豹,否则它就算有天大的猫胆也绝对不敢近她的身——尤其它曾亲眼目睹猎豹咬断鹦鹉的喉咙、扯开天竺鼠的身首、拉出兔子的肠子“还敢告状?!”她冷声一哼,那只臭猫扑进他怀里时的委屈咕哝可没逃过她敏锐的听觉,看来它是欠人家再痛扁一顿! 见她大步走来,都督是惊吓,孟恩恺则是惊讶。 他避开她伸手逮猫的动作,顺势背对她,不在视觉上占她便宜。 “你先把衣服穿上,这样会著凉的。”他指了指床头柜上早已替她准备好的衣物。 “我不觉得冷。”现在教训死猫比较重要。 “先把衣服穿上!”这回孟恩恺的语气加重,不容她反驳。难道她完全不顾忌他是个男人吗?在一个男人面前裸露身躯不觉得不自在吗?虽然昨夜他该看的没看多少,不该看的也没什么看到,可是一具秾纤合度的娇躯飞扑而来,对他的刺激也太大了。 “这么凶做什么?我时常这样呀!”她在“那个地方”时,通常都是裸著身子,虽然还披了一层毛,不过也算一丝不挂。 “喵喵——”羞羞脸,不要脸,没穿衣服乱乱跑! “想死就再说一次。”她眯眼,蓄势待发地准备扑向它,这次她可不会只抓花它的脸,她会像对待前几天那些“食物”一样,一口咬断它的咽喉! “喵——”缩回主人怀里抖抖抖。 窝囊。她不屑地哼了声。 “穿好后再去洗把脸,下来一块吃早餐。”孟恩恺不清楚她所谓的“时常”是指她时常裸睡,或是时常在男人面前裸身……虽然他一点也不惊讶女王将男人踩在脚底下狂笑的想像图,就算浑身不著寸缕也无损她的尊贵及傲气,她是个适合挥舞皮鞭的人,只不过有时她的举动却又让人不得不承认她的稚气。 一听到“吃”,她双眼都亮了起来,原先还存在的惺忪慵懒瞬间烟消云散,垂涎的表情很是可爱。 “好好好,吃早餐!”她真的饿了。 小公主般单纯无邪的动作由女王做来真是不伦不类,女王不该兴奋欢呼,她该冷艳地补上一句“我要吃鱼翅熊掌燕窝松茸”,而不是像个开心的小女孩,虽然这副模样的她也是美得惊人……她轻快地跳到床头柜旁边著装,只留下孟恩恺和都督相看两瞪眼,他顿了下,随即抱著它下楼。 “喵。”她刚才抓伤我,你都没骂她,偏心!我们抓伤人就会换来你的教训,你不公平。都督埋怨著。 “她真的像我告诉你们的那样,对不对?一个女王。”孟恩恺听不懂猫语,却也习惯和猫对话。 “喵。”她是个暴君。它不认为女王这两个字足以形容她的凶狠,呜,它脸上一定都是爪痕,破相了啦……“我相信你们会处得很好,她好像听得懂你们说话。”毕竟都是猫科,说不定只有口音不太相同,就像他们台湾人,有些说国语、有些说台语、有些说客家话,还有些说原住民语言。 “喵。”处得好?是呀,下辈子。 “你也这么认为吗?都督。” “喵。”我的脸好痛,带我去擦药好不好? “她比较害羞,你是这里的老鸟,多担待些。”孟恩恺笑著顺了顺都督的毛,走向一qi书+奇书-齐书楼入口。 “喵?”把我抓成这样还叫害羞?那不害羞岂不是把它拆成一块块了?! “别欺负她噢。” “喵!”都督的声音扬高了八度,主人,你真是够了! 不久,她乒乒乓乓的脚步声快速地从二楼踏了下来,身上随意披著他的衬衫,这副模样才让她看起来像个娇小的女孩,孟恩恺将都督放回地上,让它自行活动,他洗净手,从小厨房端出餐点。 第6章 “来,吃早餐。” 她对著他递上来的吐司夹蛋皱眉,本来那副很期待用餐的表情全数坍垮,投来的眼神是控诉多于不解。 “我以为是那个。”纤指指向右边笼子里那只抖得很厉害的胖兔子,如果昨天没被他逮到,胖兔子早就在她肚子里等消化了。 “阿布不是早餐,它是宠物。”孟恩恺笑笑地将她压坐在椅子上,盘中食物搁在她正前方,外加一杯热牛奶。 她实在很饿,即使对盘子里的吐司极为厌恶,还是抓起来咬了一小口,然后,脸上的厌恶加深,瞄向胖兔子阿布,开始幻想自己嘴里咀嚼的不是面粉发酵物,而是它那肥肥软软的腿肉……喀滋喀滋……她满足地眯起眸子,塞到嘴里的吐司变得美味。 “你吓坏阿布了。”孟恩恺挡在她的视线前,不让她那种虎视眈眈的眼神将阿布生吞活剥。唉,没看到它的眼泪都快喷出来了吗? 不独独是阿布,一屋子的小动物都忙著将脑袋塞进食物皿里,仿效鸵鸟土遁似的,没一只敢发出任何杂声,偶尔飘来几道偷瞄的视线,在接触到她那双冷森森的美眸时,又忙著将脸塞回皿里,抖抖抖。 动物本能会分辨危险,尤其那个“危险”正坐在桌前啃吐司,这么近的距离,要扑杀它们太容易了……“我什么也没做。” 是呀,你只不过是望梅止渴罢了。他在心里接话。 “我叫孟恩恺,该怎么称呼你?”虽然两人昨天的接触已经够“亲密”了,可是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她沉默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像是很努力的回想,努力到拧紧了好看的眉,就在孟恩恺几乎要出口请她放弃凌虐自己的脑袋时,她笑了——“黑婕,我叫黑婕。”她舒展开来的笑容很灿烂。 他本来以为他会听到比较偏似于宠物的名字,例如小花、lucky、咪咪之类的,没料到她脱口而出的是个人名。 “黑是你的姓氏?” 她的神情变得淡漠,可是没有怒意。“说是姓氏,倒不如说是某种记号。” “什么记号?” 她本欲开口,又突地领悟到什么似的闭上唇。 “我跟你熟吗?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的口吻像在赌气,视线也瞥向另一边去。 “好,我不多问。”他也不想自讨没趣,“要不要再来一块吐司?” “难吃死了。”可是肚子又饿到让她不得不啃。“我想吃它!”她还是垂涎那只肥嘟嘟的兔子。 孟恩恺坚决摇头。“阿布是宠物,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吃的。这样吧,我再煎颗荷包蛋给你夹吐司。” 说完,他立刻到小厨房打蛋,不一会儿工夫,一颗煎得漂漂亮亮的荷包蛋成为她吐司里的夹心,她试了试味道,仍是不甚满意,鄙夷的模样没改半分。 “你再等等。”为了讨好她,他第三度进厨房。 锅炉声铿锵响起,慢慢的,有股香味飘散出来,刺激著她的食欲,光闻到那股香味,连现在干啃的吐司夹蛋都显得顺口许多。 这回他端出来的,是一大块七分熟的牛排。 “你宰了一只胖兔子给我吃?”她直觉想像这块肉的原来模样是什么。 “如果你这样想比较开胃的话,就这样想好了。”孟恩恺完全不想解释,他就不信这种料理过的好东西会输给生吃小动物。 黑婕用不惯刀叉,直接伸手去抓肉,烫得她哇哇大叫,最后还是孟恩恺亲自将肉切成小块,一口一口喂到她嘴边,伺候他老妈都没这么殷勤。 “好好吃……”咬下去还有香香甜甜的肉汁在嘴里漫开,没有腥味,也没有皮毛妨碍她进食,比她吃过的任何一样食物都来得好吃。 “我对自己的手艺还满有自信的。”从小他母亲工作养家,他自然而然就帮著分担家务,七岁就会煮满汉全席。他很满意她的视线完全离开兔子阿布,它的肥嫩再也不让她垂涎,而她的表情已经给了他最大的赞赏,一个厨子能得到这般肯定,夫复何求。 “早知道前几天那几只也教你这样弄……”她咀嚼著美食,觉得自己好像浪费粮食,委屈了自己的胃。 孟恩恺看著她的馋样,又无奈又好笑地摇头。“吃慢点。我明天还可以弄烤全鸡给你吃。”他突然非常想端出所有拿手料理来喂饱她,一想到她极可能只尝过生肉的滋味,他就觉得不舍。 是哪些个混蛋将她当成动物豢养?豢养也就罢了,还给了最差劲的待遇,养宠物前都不去阅读坊间的参考书吗?吃生肉对动物没有太大的助益好不好! “明天?”她嘴里还衔著肉块,怔忡于他的笑容,更怔忡于他的话。 “还是你要吃炸的?” “不是,你说明天?”她像非要确认什么一样,神情严肃。 “我是说明天没错。”她没听错。 “明天我就不在这里了。” 他微讶,“不在这里,那你要去哪里?”她不是流浪豹吗? “我在这里才奇怪好不好!我又不是你养的,为什么要留在你这里?!” “你不是我养的,却在我这里吃吃喝喝,有什么差别?” “当然有,我是潜进来的,一切都是偷偷摸摸进行,跟你有什么关系?!”虽然后来被他抓到,那也不代表他就可以在她身上烙下“属于他”的标记。 “你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吗?”他相信她没有,如果她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就不会在这附近徘徊栖身。 “当然有,大街小巷我全可以钻,不需要依赖谁!” “在外头流浪会比有个地方安身来得好吗?”他无法理解她此时抡拳顶嘴的怒意……不,说怒意又不那么单纯,她的语气里有厌恶、有排斥,和更多更多的恐惧。 “当然。”她咬牙,“好过太多太多了!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拥有我,用任何豢养的方式都不会!” 就算她多喜欢煎肉的好滋味,就算她多喜欢躺在他房里那张软呼呼的床,就算她多喜欢他的味道、他的笑容、他的声音和他摸猫的方式,都不足以让她眷恋到牺牲自由——她不容许自己再蠢一次,她不会再信任谁,也不会再被谁占有,即使她心里隐约对他产生信任,却还是强迫自己将刚萌生的信任拈除。 她不再相信世界上有所谓的天使。 黑婕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猛然起身,撞倒了椅子。 她掉头往诊所外奔跑,如豹似的健步飞驰,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对街暗巷里,让孟恩恺连开口挽留的机会也没有。 离去的她,顺手摸走了盘中最后的一块肉,以及他为她的倔强而操烦刺痛的心。 第三章 脖子上属于黑婕的齿痕变得明显,无论是右边小巧的女子齿印,还是左边清晰的豹牙啮痕,都因为淤血而浮现紫黑色,孟恩恺没有刻意遮掩,在外人眼中看来,很容易联想成是惊天动地的床戏后所留下的激情印子。 “激战?”抱著小花猫来注射疫苗的客人甲笑得很暧昧。 “差点连命都玩掉了。”孟恩恺笑答,没多加解释这个“玩命”的游戏不像他们想的那般香艳刺激。 “没想到你外表人模人样,内心饥渴如禽兽?”来买猫砂的客人乙一脸被骗的扼腕神情。 这些客人来来去去,所认识到的孟恩恺都是皮相,知道他有耐心、知道他爱笑、知道他脾气好、知道他的职业、知道他的名字,其余的——一概不知。 他,一个白袍兽医,笑起来像个邻家男孩,说他帅得犹如偶像明星是差了那么一大截,可是要挑剔出他外形上的缺点,恐怕只会让被询问者“呃”了三个小时还“呃”不出所以然,不知要从何挑起毛玻说他眼睛略小,偏偏这种细长的眸子有著大眼睛所不及的东方美感,而且小眼似凤、小眼似狐,不像有人只会眨著圆滚滚的大眼耍笨——极少有人会将“迷糊”、“迟钝”这类的形容词扣在狐狸或凤凰头上吧? 再说他嘴唇太薄太红,像是唇红齿白的奶油小生,但是薄唇换成了两条香肠也不见得会替他的模样加分,若再搭上他细长的凤眼……任谁都无法反驳,他还是薄唇好看。 挑染成金红色的发丝是他身上唯一的叛逆,金红色却又只占了黑发的百分之十,仍掩盖不掉他给人的乖乖牌感觉。 修长挺直的身形,嗯,虽然医师袍下应该不会有结实的肌肉块,但配上那张脸……有副猛男身材才更诡异好不好。 他是个五官身材拆开来看只有四十分,整体搭配起来却有九十分的男人。 “不敢当。”面对这种“赞美”,他还能回答什么?不,我没有你说得这么好吗?只好谦虚一点。 “那长腿小姐怎么办?她不是很哈你吗?”长腿小姐是孟恩恺的顾客,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迷恋者之一,为了他,她开始养猫,只为了三不五时前来串门子,藉著谈猫论狗的机会对他大献殷勤。要是让长腿小姐看到他脖子上的淤青,她岂不是捶胸顿足到死,恨别的女人抢得先机。 “有吗?大家只是朋友。” “她上回不是要向你借种?” “她是请我替她家的宠物猫配种。”说借种感觉很奇怪,让他脑中浮现一只嘴边流涎的种猪。 “她居心不良啦,说好听是替她家的猫配种,其实她比较想跟你配啦!恺子,长腿小姐长得很优,那双腿简直是极品,收起来做马子怎么样?” “呵呵呵……”孟恩恺使出第一千零一招,傻笑蒙混。 他不是一个对美丑毫无所觉的男人,他也知道老客人口中的长腿小姐有足够本领荣获选美冠军,包裹在短窄裙下的美腿堪称杀遍天下无敌手,每每在他必须俯身弯腰去抱猫时,她就会刻意伸出腿,努力想迷惑他,最好是让本来要抱猫的手直接转向搂住她的玉腿。 第7章 被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深深喜爱,真的是天底下最能满足男性自尊的事情了,可是他没什么好骄傲的,仍是一副和她保持良好关系与朋友距离的态度,除了诊所之外,他从未与她在其他地方单独见面,不让她有任何遐思的机会。 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没“那种感觉”,尤其在认识了好几年之后,对她还是维持淡淡的主客情谊,他不认为两人会有什么机会擦出火花。 他要的“那种感觉”……只是一种主观意识,一种会从心里升起来,想和对方一起走下去的意识。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是独生平吗?你妈妈不会催著你结婚吗?你有这个责任快快生个孙子给她抱吧?看你都没女朋友……呀,不对,你要是没女朋友,脖子上的草莓难不成是自己种的?”一个人的嘴巴要咬到自己的颈部,那可需要超高级的技术,例如脑袋可以从脖子上拿下来,否则就算怎么三百六十度旋转也没办法咬到那死角。 “呵呵呵呵……”再混过去。 送走了几名闲聊的客人,他回到诊所里,趁著空闲坐在沙发上休息,长毛波斯都督自动自发地跳上他的腿,慵懒地蜷成一团毛球,它知道只要它做出这样的举动,接下来主人就会有默契地梳理它的毛,可是等了又等,那只应该搓揉上猫脑袋的手迟迟没有动静,它抬头看他,才发现他正轻抚著颈上的伤痕,视线远远地落在屋外某处,心不在焉。 “喵呜?”主人?发什么蠢呀? 它的叫声没唤回孟恩恺的注意。 “喵……”主人……你在想暴君吗? 在想吧。否则他的指腹又怎么会不断来回在深烙的齿印上,动作轻浅,好像怕稍微出点力就会擦掉脖子上的颜色。 这样不行噢,被咬得淤青还这样念念不忘,他已经被吃定了吗? “雨变得好大。”孟恩恺自言自语。 下了将近一天的雨,连空气都变得潮湿。原本滴滴答答的雨势在这一刻转为倾盆,声音大到连门窗紧闭都还能听得清楚,几公尺外的景物已经糊成一片,相信这种大雨打在身上一定会让人疼得哇哇大叫……而黑婕呢?正在某处躲雨吗?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衬衫,说避寒,很难:要挡雨,更难。 怎么又想起了她?是因为拜她所赐的伤口正隐隐作痛,所以不由自主地将她搁进脑海里吗?还是从她冷凝著脸孔离开的那一秒起,他就根本没忘记她? 那只受伤的小动物,无论身或心都是伤痕累累……他真的有些担心她。 “喵喵——”你不用担心她啦,她不要去攻击路人就好了,你还怕别人对她不利吗?想太多了。 这些天,从主人在它耳边的叨叨念念里发现了女暴君竟然和恶梦中的猎豹画上等号,它多庆幸自己第一次白目的上楼找她挑衅时,竟然还能保住小命没被她撕成破布,更庆幸那个女人已经离开,让它们一屋子大小能远离危险。 “无论她变人变豹,以哪一种模样被发现,我都觉得不安心。在这个城市里,一头活生生的猎豹只有两种下场,一是被捕获,一是被射杀,黑婕那种性子的女孩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如果是以人形被发现,她身上单薄的衣著……够让她吃尽苦头的。”万一她遇上了色情狂,那件只有一排破扣子保护的衬衫,根本不用花费太多力气就可以在几秒内扯开。 “喵。”那你想怎么样? “我这几天一直注意报纸和电视新闻,就怕看到和她有关的坏消息,像是‘惊!发现野生猎豹出没住宅区,军方已动员坦克车前往歼灭’……”“喵呜喵呜。”我倒觉得应该是这种情况——暗夜色魔惨遭凶暴不明生物扑咬至死,警方已锁定特定目标,正全力缉捕。 “都督,你也很担心她吗?”听著都督一搭一唱的回应,他做出解读。 “喵。”我担心其他的路人路狗路猫,就是不担心她。都督舔洗著猫爪。 “去把她找回来好了。”孟恩恺突然下了结论。 几天的反覆折腾,他无时无刻不这么想——把她找回来、把她找回来、把她……几乎与他的呼吸频率相同,只要他在呼吸,这个念头就悬在心里,所以他的话不能称之为“突然”,而是“自然而然”。 “喵?!”什么?!都督的眼珠子差点从瞠大的眼眶中滚下来。 “你也同意我这么做,对吧?你也很担心她,对吧?你也……想念她,对吧?”孟恩恺像是要找到和他心绪相同的人,同意他、附和他、让他更坚定将她找回来的信念。 “喵!喵!喵!”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不同意——都督疯狂地甩头,语言不通,用行动总表示得清楚了吧?! 可惜孟恩恺根本没看到它用力晃摇的拒绝,应该说,他从头到尾都在自言自语,从头到尾都蹙眉望著雨中街景,没施舍半点眼光给它,当然也没看到它卖力仿效博浪鼓的否决动作,等都督摇头摇到眼前一片黑幕点缀著星星,有点昏眩、有点头晕、有点想吐之际,孟恩恺才缓缓低下头,只来得及看到它的猫脑袋正以一种无力摆动的方式在转圈圈。 他抓起它的前肢,一人一猫鼻眼相对,用额心顶顶它的,声音轻柔,像是将它当成了她,字字呢喃:“将她找回来,告诉她,我并不想豢养她,只想在能力范围内帮她……也许,她会接受的。” “喵……”我头晕想吐呀…… 猫科动物想躲人时,总是教人摸不透它们的踪影。 孟恩恺无法像以前寻找爱犬爱猫时一样,在电线杆上张贴寻人启事,因为启事中的那张图片该放人放豹他也弄不太清楚,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全力在附近搜寻,以及偶尔装做不经意的向邻人问问最近是否有小动物离奇失踪,以旁敲侧击的方式找出和她有关的蛛丝马迹。 “没有。” “有只猫好像被车撞伤了,好可怜,跛了只脚。” “应该让孟医师替它把骨头接回来呀,孟医师医术好,接过的猫脚比我们吃过的鸡脚还多。” 面对夸奖,他只是赧笑。 “早跑了,野猫就是野猫,哪里信任人了。” “说到野猫呀,我家楼下王太太养的文鸟不知道被哪来的野猫溜进屋里,一口就给吞掉了。” 孟恩恺眼睛一亮,追问下去,得到的却是结论——偷吃鸟的凶手遭逮,就是那只恶名昭彰,横行街头巷尾的“街头霸王猫”。 他认得那只猫,它上个月在大街上被一辆机车辗断了脚,正是送到他的诊所由他亲自操刀,替它将那只右后腿给打钢钉接了回去;上上个月到处调戏良家妇“猫”,播种洒精,也是他替它将祸根给扎了起来,省得整条街的母猫被它染指光。 不是她,吃掉文鸟的不是她…… 唉。 主人的哀声叹气,一屋子的小动物都听在耳里,再加上主人将猫食放进鸟笼,将兔子干草放进狗盘子,将瓜子加入注水器里……它们知道,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哪一天它们喝到的不再是纯净的蒸馏水,而是某个厂牌的浴沐乳。 该是自立自强的时候了。 西施犬棉花对著门外汪汪几声,接著拉长了耳,等待远方有所回应。 果然,在几分钟后,数尺远的对街传来狗吠,再一会儿,更远更模糊的吠叫也加入其中,像是在隔空喊话。 都督也不甘不愿地喵了声,诊所外途经的野猫回过头,朝它的方向眨眼,一来一往的叫声变得频繁,交换著讯息,一旁的折耳猫虎子也加入交谈。 最后,有了统合的答案。 “喵!” “汪!” “吱吱!” 各种动物的高分贝嚷叫如愿地得到孟恩恺的注意,他一只只安抚它们,有的摸摸头,有的拍拍肚,有的赏块饼干,完全无法了解它们想传递的重点。 众动物只觉一阵冷风落叶,无力,虽然它们被安抚得很满足……虎子伪装骨气十足甩开抚弄它脑门的长指,西施收起一脸垂涎拒绝揉转在它肚皮上的大掌,胖枫叶鼠快速啃光主人打赏的零嘴,再露出不屑的神情企图扭转它的贪吃形象。 不对,不该是这样啦,主人! 可惜,他还是不懂它们想表达的意思。 都督改变策略地下达“喵”令,大伙放弃用无法沟通的语言来告诉主人它们所得到的新鲜消息,改采第二战略——折耳猫虎子倏地跃进摆放枫叶鼠的透明橱台,猫嘴一张,叼住枫叶鼠,接著用同样灵巧的动作跃离橱台,回头挑衅地望了孟恩恺一眼……很好,他在对著《猫科大全》发呆。 “喵!”它咬牙一叫,非要引来孟恩恺的全副注意。 “吱!”枫叶鼠被咬瘪了皮肉,凄厉惨叫。 西施犬棉花使劲拖咬住孟恩恺的裤管才让他低下头,再随著它努动的下颚将双眼移向叼著枫叶鼠的虎子。 他大惊,“虎子?!枫叶鼠不能吃呀!快放下它——”成功得到孟恩恺的注意力,喵。 虎子迈开步伐就往大街上狂奔,孟恩恺急忙追了出去。 “虎子!虎子——” 变换红绿灯阻隔了他与虎子,将近一分钟的时间理当能让虎子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但虎子却在马路对面放慢脚步,故意要使他跟上来。 绿灯一亮,孟恩恺大跑步追来,虎子才又重新奔驰,三不五时还回头等等他、喘喘气。追过了三条街,拐进两条小巷,人追猫追了足足二十分钟。 孟恩恺不解虎子为何突然反常,虽然猫吃老鼠已经是千古不变的定理,可是在他的诊所里,每种动物向来相处融洽,从不曾发生这种情景……眼见虎子的尾巴消失在转角,他微喘,无暇去管鼻梁上不住滑落的镜框及凌乱的发丝,努力缩短他与它之间的距离,不想见它们自相残杀。 第8章 就在他跟著弯进巷道后,却看见虎子衔著枫叶鼠坐在不远处的废纸箱堆上瞅著他。 枫叶鼠眨巴眨巴著黑色小眼,鼻头不时反覆抽动,两旁银白胡须一晃一晃的,除了沾满一身猫涎外,看起来毫发无伤还颇为悠哉,倒是虎子的气息有些紊乱,嘴巴又要喘吁又要叼鼠,显得狼狈——连续奔跑一段不算短的里程,无论是人是猫都嫌吃力。 孟恩恺双手撑在腰际,觉得那里泛出源源不绝的刺痛,自从脱离了高中的体力测验后,他就不曾再拚命跑过如此长的距离。 “虎子,你真是折腾人……对猫罐头的口味不满只要翻餐皿拒吃就好,我明白你唾弃它自然会替你换别罐,用这种方式抗议实在是太欺负我这种两只脚的生物……”好喘、好喘,一口气好像在肺叶里燃烧起来,腰际的痛逐渐上移到胸腔。“生吃枫叶鼠的味道会好过精心调配的罐头料理吗?” 虎子放下枫叶鼠,“喵。” “这声喵是反省还是同意?” “吱。” “这声吱是哭诉还是求救?” 可怜平时没运动的白袍兽医拖著苟延残喘的脚步,步步维艰地上前。 一猫一鼠同时刻伸出右前肢,朝下方一指。 孟恩恺反射性地随著它们的指点移动视线,竟然在废纸箱堆中看见了——黑婕! 将黑婕抱回了诊所二楼,途中没得到她半点挣扎。 她的脑袋无力地随著他的移动而轻微晃摆,一头发丝漾著乌黑波纹,看似睡得很沉,天知道当他看见她蜷缩在纸箱堆里之时,他一颗心揪得几乎无法跳动,无法去辨识那样的揪痛是源自于奔驰过度的后遗症,还是因为她那时苍白无血色的脸庞。 她一秒变人一秒变豹,转换速度快到让他误以为看到哪部科幻片故障,在两个画面间反覆,甚至于她的脸还是漂漂亮亮的黑婕,她的身躯已经化形为豹,几声死咬在嘴里的倔强浅吟一会儿是女孩的嘤咛,一会儿又是豹的沉狺。 他脱下衣服牢牢包裹住她,突来的暖意让她若有所感地睁开眼,视线焦距看来尚未凝聚,好似瞧不清是谁闯入她的领域,想张嘴咬他,又不想让代表虚弱的呻吟逸出,最后只是任他抱起她,将她带离了潮湿的纸箱堆。 回到房里,趁她变成豹时,他大略替她检查一下身子,猜测她可能是淋雨淋过头而导致身体如此虚软,而且……她看起来非常不好,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似的,他替她补充了一剂营养针,再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别走……” 孟恩恺拨开她汗湿散发的手又被她抓住,在上回也是被她抓伤的手臂间留下一模一样的血痕。 好熟悉的桥段、好熟悉的对白、好熟悉的刺痛呀……孟恩恺苦笑。 上回拒绝不了她的呓语要求而留下来陪寝的下场就是被踹下床,接著不到半秒又惨遭她扑上来咬住他的脖子,这一回,他不想再被她的吴侬软语诱惑,换来明天早上豹口下求生存的恐怖历险记。 他是不怕她咬他,可是他怕“它”咬他呀,毕竟豹牙不比人牙,一拉一扯就可以让他血肉模糊、骨肉分离。 “别走……”这回的要求声调更浅,不是命令,而是女王放下高傲尊严,降贵纡尊地请求了。她长睫紧闭,连在和谁说话都弄不清楚,所以这句“别走”并不是特别赏赐给他的殊荣,或许今天换成了任何一个人,也都能得到她无意识的依赖。 他还在迟疑,她的声音、她的表情,却让他的坚持开始动摇,当她送出第三声“别走”时,他很卑贱地发现自己叹口气钻入棉被里,再度臣服于女王。 所谓忠臣,就是女王无论用软用硬,都秉持著“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的愚昧原则,将身心都掏给了她。 突然觉得为人臣子的人,真是贱命一条。 她泛冷的身躯循著温暖而来,双手及脑袋都靠向他,像只汲汲于平稳心跳及柔柔安抚的幼猫,霸道地享受他的供给。 她的酥胸随著吐吁而起伏,若有似无地摩擦著他,让他的心跳加剧。怕她听出他胸中的鼓噪,他只好屏住气息,将自己的呼吸调缓。 面对温香暖玉可有遐想? 她娇美而艳丽的脸庞贴近,他不想伪君子的说自己没有,他有,真的有,手掌甚至在他才准备要思考“男女授受到底亲不亲”的问题前,就已经轻缓地抚上她的纤脊,将她更推进自己的肩窝,好让自己可以感觉她的脉动及呼吸,最好是将她揉入骨血里,替她建筑出一个安稳的避风港。 可…… 那只窝在他怀中的小猫下一秒又变成鲜艳亮眼的猎豹,你说,他敢吗? 他又不是那本课外读物里的禽兽男主角……虽然她一会儿又变成了人,那么的可爱……他不想迈向禽兽男主角之路呀。 又回到这个地方了? 黑婕眯眼看著半熟悉半陌生的地方,以为是自己太过眷恋孟恩恺的世界,所以才在迷迷蒙蒙的眼帘里浮现了海市蜃楼,所以才在朦朦胧胧的视线里看见了他的睡颜。 一切都是幻觉,骗不了她的。 紧合起眼睑,默数几秒再睁开,幻觉还是存在,他的睡颜一样香甜。 难道她的眷恋已经远远超过她自己的认知,到达了某种神奇的境界,才会一直一直看到他,一直一直以为自己仍在他那张好软好暖的大床上重温好梦? 从来没有逃离过哪个地方后会让她这么后悔的。 当初侥幸活命逃出“那里”,她就算曾经梦到过去,也几乎全是逃脱的惊险或无助蜷身角落饮泣的情景,不像从他身旁逃开时,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件天大的蠢事,从第一步踏出他的诊所时她就好后悔,后悔到想装做若无其事再走回他家,无耻地往二楼的大床移动脚步,然后直接躺在上头呼呼大睡,任谁来拉她也无动于哀……但毕竟是她自己要把话说得那么绝,活该倒楣继续流浪街头去强撑她的傲气。 真的好想回到他身边…… 好想…… 黑婕突地完全清醒,看清楚与她鼻眼相对的脸孔并不是因为她心底渴望而产生的幻影,否则他额前的发丝不会因为她的呼吸而微微拂动,而她眉心也不会感觉到属于他的热息,那种温暖,绝不是幻觉或梦境所能产生的——豹爪将那张斯文的脸庞推得远远的,将他看得更清晰。 “你——” 孟恩恺被爪子轻微地划伤了鼻梁,不醒也得醒。 “先别扑上来……” 这声警告喊得太慢,以豹形清醒的黑婕也正以豹形压制住他,但也该庆幸,这回她只是压住他,而不是直接咬上他,否则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徒手对抗一只以狩猎为本能的猫科动物。 他又沦落在她爪子底下,不过这种情况只维持不到两秒,黑婕像是瞬间被万吨火药给轰垮的废弃大楼,立刻夷为平地——瘫软在他身上,四肢完全使不出力量来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努力想爬起来,可是体内尚未平息的两种混乱基因悖离她的控制,仿佛每个细胞都不属于她所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条离水的鱼在陆地上苟延残喘,勉强维持住肺叶所需要的氧气,整张豹容黏贴在他脸上,嘴唇贴熨著他的,无论下一秒她变成人,再下下一秒又变成豹,四片唇瓣就这样牢牢依附,虽然不至于唇舌交缠,可是也已亲昵得让人脸红心跳。 动不了…… “你还好吧?”他说话时,唇瓣无可避免地摩擦著她的,品尝到她特有的馨香。于情于理,他应该先将她从自己身上移开,可是理智却战胜不了行为。 “你说咧?!”因为身体的不适,连带使得她口气恶劣。 她完全没办法移动自己,连根手指头也操控不了,更别提将自己从他身上剥下来。 “快把我推开呀!”她觉得一股火气混杂著热气窜上她的脑袋,她不明白那种热气为什么让她觉得好难受,她的脸颊好像在发烫……她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反常,恶声恶气地下令。 领旨。心里小小的可惜了一秒。 孟恩恺缓缓将她扳离自己,让她的螓首躺回枕头,并仔细撩开披散在她额际及颊畔的长发,将滑落的被单拉高至她的脖子,现在她的模样是人,拥有属于人的乌丽秀发及迷人身段。 “你看起来糟透了。”他本来以为她只是淋雨导致的感冒前兆,现在她醒来,才发现她的情况远比他猜想得更差。 “月底的老毛病,习惯了。”时间不固定,只要哪一天最虚弱就哪一天最严重,她体内的“豹”与“人”就像约定某日厮杀的两名剑客,在那一天如脱缰野马,在她体内战得日月无光,而在那一段时间里,她不是人,也不是豹,全身的细胞血液都在拉扯对抗,直到一方战胜或是两方取得平衡,这一切的骚动就会像是不曾发生过一样,恢复了人豹的和平。 “老毛病?”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很明显的,她不想给他机会追问是什么老毛病,所以话锋一转。“是……我自己跑回来的?” 如果他点头,她一点也不会惊讶,因为她相信自己若病到胡里胡涂,很可能硬拖著脚步回来,那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就像鲑鱼逆流而上的……本能。 “是我将你带回来的,我不放心你。” 她瞅著他,听出他的关心,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知所措,做不出任何反应,只好直勾勾地看著他。 “不放心我?” “总觉得你不属于这个城市,像是误闯了进来,慌慌张张不知如何是好,在这陌生的地方摸索著,找不到出路,我可以清楚感觉到你在害怕,不能让你就这样继续因为恐惧而乱窜,撞得满头满脸的伤。” 第9章 即使包裹著猛兽的外衣,她内心的焦虑害怕却不时流露出来,一只豹,竟像误闯丛林的小兔子般无助。 黑婕僵立在当常 为什么他知道?知道她在心底的恐惧,对这陌生环境的排斥,让她只能茫茫然缩藏在暗巷里,暗巷外的世界对她而言简直无法想像,逃出了“那里”,外头的世界太大太广太辽阔,超乎了她的所知所学,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适应,只能被孤立在世界之外,进退不得。 为什么他会懂? 他和她是同类吗?否则这种心情起伏,他怎会明白? “你也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吗?”不,在“那里”的,没有一个她不认识,他不在其间,他不属于他们这一群白老鼠,他也不姓黑,他不是……黑婕提问的同时,也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从‘那里’逃出来的?‘那里’是哪里?”孟恩恺追问。 她回神,才发现自己说溜了嘴,只能别开脸拒绝回答。“你不需要知道,知道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难说,也许我知道越多,反而能对你伸出援手。”像现在所有关于她的事都是东拼一块、西凑一些,要找出头绪还真难。 “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除了与她同病相怜的“他们”之外,他可以算是了解最多的人。他所明白的,已经碰触到她小心翼翼想藏匿起来的情绪。 黑婕蹙著眉,无法控制地由人再变豹,她体内的基因之战还没平息,忍疼的呻吟几不可闻,但是身躯突然的紧绷却瞒不过他。 看著她两种模样交替,他忍不住问出口:“你是由人变豹,还是由豹变人?” “两者有什么不同?”同样都是她呀,连她自己都已经分辨不清楚了……“从人变豹,剥夺了为人的快乐;从豹变人,剥夺了为豹的自由,两者都非常的——残酷。” 她静了静,心里好像有一根绷紧的弦被拨动,在她脑子里响起了声音,牵动著她的情绪,那根心弦主掌著她的痛觉,轻轻一挑就令她浑身痛楚。 她像叹息一样无力地应声,浅浅地、细细地,近乎唇语:“人。” “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一群……我本来以为他们是天使的人。”黑婕扯出来的笑容,是豹脸的狰狞。“一群笑著牵住我的手,告诉我他们会给我一个幸福美满家庭的天使……”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变得苦涩,像咬破了苦药的胶囊,蔓延在嘴里及心里的,除了浓重欲呕的苦味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他们架构出来的幸福蓝图,是骗人的。” “所以你逃了出来。” 她默认。 逃了出来,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跟她一块逃出来的“他们”,又都往哪里去了?也像她一样无所适从吗? “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专门研究将人变成兽吗?” 他猜对了! 孟恩恺从她眼中看到这样的讯息。 有某些人,用某些违反生物法则的方法,将人与动物的基因做出融合,而她,正是这些方式的……实验品。 这样的推论,孟恩恺没有问她,因为他相信实情八九不离十,要再由她口中得到证实就太残忍了。 她这个模样已经多少年了? 她被不人不兽的待遇折磨多少年了?! 他发现自己不敢问,是怕答案很残酷,也怕……再伤她一次。 黑婕拧著眉,在忍受体内两种基因的交战,也在拒绝透露更多。 孟恩恺朝她咧嘴一笑,不想再绕著她不想说的话题打转,他没发现自己眼里有著qi书+奇书-齐书疼惜和不舍,轻轻揉弄她的豹脑袋。 “既然逃了出来,就该好好规画自己的人生,你放著让自己腐烂下去,那么跟你待在那个地方又有什么不同呢?你逃出来,就只为了换个地方继续茫然迷惑下去吗?那么我实在看不出你逃与不逃有何差异。”不再追问下去,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 她怔祝 她现在过的生活,到底和之前在“那里”有什么不一样? 噢,当然是不一样的! 在“那里”,她是实验品,没有尊严,没有自由,也不准有思想,面对大大小小的针筒、药剂,她活得像工具,只为了满足某些人的偏执与狂热,那种日子,是等死。 现在,她拥有完整的意识,没有人可以强迫她什么,她不用再受制于人,也没有铁笼关住她渴望自由的身心,虽然她才刚刚踏进这个世界,心里有丝惶惑,知道自己极可能适应不了,所以躲在暗处想看清世界,却怎么也挥不开蒙蔽在眼前的黑纱,怯懦地躲著……等死。 一样的结论?! 她竟然得到一样的结论?! 如他所说,她逃或不逃的结论根本毫无差别! “我是为了什么而逃出来的……”为了换个地方等死吗?为了缩藏在暗巷里永不见天日吗?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逃出来的? 她已经……弄不清楚了…… “如果你只是一味的逃,我也不清楚你是为了什么而来。”为了将他的心弄得一团混乱吗? “我不逃的话,难道要换另一个人来豢养我?!这也不是我逃出来所想要的!”当初只是全心全意的想逃,想离开那处囚禁著她梦想的地方,至于逃出来该往何处去?是否适应得了这个她远离好久好久的世界?是否被接受?是否能活下去?这些都是她没有想过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为了自由吗? 她现在自由了,却困在暗巷里见不得光,躲躲藏藏,隐约知道自己特殊的体质在这个世界会被视为怪物,这样,和当初关在铁笼里有什么不同? 他的表情,似乎觉得她的话非常可笑。 “为什么非要靠人豢养你?或许,你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呢?” 第四章 天大的笑话。 为什么从他口中说起来,却显得那么真实,好像他在说的,是一个即将成真的未来。 黑婕看著镜子里的自己,镜面投射出她的茫然和愕然,孟恩恺在她身后替她系上工作专用的围裙,再替她将一头长发挽起,用根筷子简单俐落地固定祝“养活自己……”她喃喃重复他的话,好像完全无法理解这四个字代表著什么涵义,连念起来都颇为迟滞与吃力。 “工资方面,时薪七十五,视你的表现再做调整,供吃供住供水电,算是员工福利,三节奖金、月休六日。”孟恩恺将她脸上的困惑解释成——女王不需要花费劳力找工作,这种辛酸刻苦的字眼,只有平常老百姓才听得懂。虽说要女王委身当助理,是轻贱了她的高贵,不过想到家里那群令人头痛又难以沟通的家伙匍匐在她脚下的远景,他认为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份工作,再怎么说,一个能和它们沟通的女王,对诊所及宠物美容的工作只有益处而无害处。“劳健保也是有的,不过你有身分证吗?” 很陌生的名词。黑婕摇摇头。 “也是,逃难时谁会记得要带。”是他蠢,问了个笨问题。 “你要我做什么?”黑婕到这一刻还没弄清楚孟恩恺在她身后忙得不可开交有什么用意。 他说要让她自己养活自己,要她先放松心情好好睡上一觉,等她体内无法控制的躁动平息下来后就会一步步教导她,安排她合适的工作。 他笑著这样安抚她,而她竟也被他这样笑著的模样给唬住了。 这一睡,她睡了两天,都在他的床上,连翻个身也不曾。 安安稳稳,一觉无梦,无论好梦或恶梦,都没来打扰她。 她还是很迷惑,看似精明的芙颜也是可以染上天真,一点都没有冲突。 “养活自己的头一件事,就是找份安定的工作赚取生活费,然后用这些薪水好好规画你自己想要的人生,这样一来,你根本就不用靠别人养你。”他补充解释道。 “就这么简单?” “简单?人生很难用这两个字就一笔带过。”他就觉得一点都不简单。“你好好体会吧。”机会还很多。 他叮嘱她做好准备就到楼下来“报到”,他再将工作项目跟她说仔细,然后留下足够的时间让她继续呆望镜中看来一样很痴傻的自己。 要跨出她来到这个陌生城市的第一步了……会怕吗? 她右掌压在心窝,确定那里没有什么太激烈的起伏和慌乱的鼓噪。 不太会,因为她知道有人牵著她的手,领著她一步步往前走,不会放她一个人盲目摸索探寻。虽不清楚为什么孟恩恺了解她的特殊体质后竟然还不怕她——他脖子上的咬痕清晰到连她都看得明白,面对一只将他咬得逼体鳞伤的“兽”,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的确让她有片刻不知所措。 “既然不怕,又有什么好迟疑的?” 黑婕对镜中的自己露出笑容,总是缩在暗巷的心稍稍探了出头,也许跟著他,她真的能更肯定自己拚了命从“那里”逃出来是再值得不过的。 镜里的她看起来意气风发,也更像……一个人,完完全全的人。 深深吸口气,她走下楼,准备开始她的全新人生,门扉开启的同一瞬间,她也打开了心里阻隔的暗锁,让自己走入阳光照耀得到之处——“现代人养宠物,不单单‘养’,更强调在‘宠’,一罐罐比人类食品还精致的满汉罐头,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以前小孩子的零嘴不过是一包五块钱的王子面,而宠物的营养口粮却是动辄两、三百块大洋的海鲜大餐,再加上替宠物美容、保养的钱极少有花得心不甘情不愿——这年头,赚宠物的钱是比起前几年更容易了些,这也是宠物店的基本收入来源。” 第10章 孟恩恺大略讲解整间诊所及宠物店所会遇到的业务,到一个段落,他便停下来询问她有没有跟上进度。 “懂了吗?” 她很勉强地点头,一看就知道有听没有懂,两条眉毛都快打成死结了。 没错,他教她的基本工作就是替宠物美容、保养、安排寄宿,及出售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猫砂狗食兔子干草等等。 “没关系,这几个礼拜你就看著我怎么做,慢慢就会上手了。我先教你替猫咪剪指甲。”一项一项亲自示范好了,否则光说不练也很难进入状况,以往这些业务都是由他母亲负责,这回他母亲跟著里长招团到大陆黄山十二日游,才将诊所与宠物店的工作全抛给他来做。 “剪指甲?!你要剪掉它的指甲?!”这是打从他解说整间诊所及宠物店的细节以来,她头一次反应激动。 孟恩恺很确定自己没说错,他说的是“剪指甲”,而不是“宰了它”,不该换来她的瞠目结舌,用看待“杀人凶手”的眼神控诉他。 “是呀。”他已经拿起了猫用指甲剪,并抱起一只台湾家猫,开始动刑。 她很震惊地看著他一根根喀掉猫爪,还不忘向她解释剪猫爪时要小心注意的事项。 等孟恩恺剪完了猫的左爪,才发现她早就退得老远,双手背在腰后,用一种非常神似于猫瞪人的瞳铃眼瞪视著他,更像在鄙视他目前的一举一动。 “怎么了?”为什么像在瞪仇人一样? “你在剪它的指甲?!”已经过了五分钟,她的口吻还是一如先前的错愕,完全没有一丁点接受事实或是认命的平静。 这是什么指控?他都已经像个卑贱男仆在替主人修剪爪子,还有什么好惊讶的?“只是剪指甲,我不会剪到它的血管。”他的技术可不是盖的。喀喀喀,再俐落剪掉三根。 她又机伶伶随著断爪声而打了三个冷颤,“指、指甲是它的生存工具呀!” “现在对它们来说,生存工具不再是爪子,而是喵呜呜地在主人身边磨蹭,博取更多的宠爱。”只消对主人润润嗓、撒撒娇,还怕主人不掏心挖肺地抱著它们又亲又吻吗?要爪子做什么?抓坏沙发吗? 十根猫爪全剪得整齐,孟恩恺才将猫咪放回地上,任它在屋子里眺上跳下。 “你要不要试试?”他又抱起另一只最乖巧的小花猫,准备拿它来让黑婕试试手。 黑婕退得更快,直到整个人抵在墙上,背后双手越藏越深,误以为他嘴里的试试是指——她要不要也试试剪指甲的滋味? “不要!”她抡紧拳,将两手又长又利的爪子藏陷在掌心。 “别伯,它很乖巧,不会太挣扎,来。”他招呼她过来。 “你敢这么对我,我就咬死你!”她露出白牙。 他看到她初萌的信任正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就为了十根无关痛痒的指甲。 明白了她的反抗及误解,他笑道:“不是剪你的,是剪它的。”他将小花猫搁在面前,让小花猫代替他承受黑婕的冷睨。 “不是剪我的?”她身上一根根竖起的无形针刺缓缓地松懈下去,只是仍用眼神在衡量他说真说假,那双藏在猫脑袋后头的眼皆弯弯地笑,让人想不信他也难。 她慢慢放下腰后的双手,但又因他一句话而再次绷紧敌意。 “不过你的指甲也不能留太长,否则替它们洗澡时很容易抓伤它们。” 她又瞪著他,双手再度塞回背后,一副要和他拚命的凶婆娘样。 剪掉豹的爪子,那跟拔光毒蛇的牙有什么不一样?!剥夺它们自我保护的武器——他突然觉得逗她颇有趣,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惹得她反应激烈,毛毛躁躁又气急败坏,像只被逗到发怒的猫,不管和你交情多深,一甩头同样可以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我知道爪子对你很重要,不过你现在要融入的并不是豹的世界,在我们这里,爪子除了让你涂涂指甲油和挖挖鼻孔之外,功能并不大。” “没了爪子对我而言就像被剥了一层皮!我想你不会用这么轻松的口气说,皮对你不重要吧?!”她冷睨他。如果他敢这样拍胸脯保证,她会在剥了他的皮之后再赐给他替她剪爪子的天大光荣。 “我说过爪子只是用来涂指甲油和挖——”他被恶狠狠的水眸给瞪到噤声,只得臣服。“好好好,爪子和皮一样重要。”现在是他的小命最重要,他再违逆她的旨意,她的爪子很可能就会迎面挥甩过来,赏他一记带血的五爪痕。“那……你喂它们吃饭吧,大家都饿了。”这个比剪甲容易许多吧。 事实证明,他又错了。 他知道大伙都饿了,这个“大伙”也包括了她,要给它们吃的罐头用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她嘴里。 “你怎么自己吃起来了?”他哭笑不得,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这种抢食的行为要纠正! “我饿了!”她想拍掉他过来抢罐头的手,但慢了一步。 她的理直气壮,像是抢银行被逮的抢匪撂下一句“我要钱”,不过对女王而言,本来就是将一切都踩在脚下,用这种不可一世的口吻才符合她的身分。 黑婕吮吮沾满鲔鱼味的手指,“这罐比这罐好吃。”她还为各种猫食下了美食评比。 “是吗?我没吃过。”他重新拿了好几罐猫食,一一分好,搁置在每只猫的碗中,其余动物的早餐也接著准备妥当,不让它们饿著。“这是猫吃的,不适合你,以后我吃什么你跟著我吃什么,可以偏食、可以不爱吃青菜、可以像蜡笔小新将青椒全挑出来,就是不可以吃这个。” “我的工作就是吃东西吗?”她觉得罐头的味道还不错呀。 “基本上来说当然不是。”他笑。时薪七十五元没有这么好赚的,要是光吃东西就有钞票进来,太对不起那些加班加到没日没夜的可怜上班族,会被人围殴的。“等你慢慢进入状况,你就会知道工作的辛苦,为钱做牛做马的日子不好过。”所以好好享受这种还没入门前的悠闲吧。 孟恩恺将空罐子略微清洗,再放入回收桶,见黑婕盯著他,他以为她是为了他抢罐头的事在赌气,但黑婕却是为了另一个疑问而感到茫然。 “你为什么不怕我?你知道我是……为什么不怕我?”她并不像其他的“白老鼠”那般温驯,如果她像黑浩——那个人与鼠交融的实验品,单纯只会变成无害的小老鼠,偶尔跑跑滚轮、嗑嗑葵瓜子,孟恩恺不怕她还说得过去,可是她是凶猛的兽,豹的基因多少影响到她的性格,她对跑动的东西有狩猎欲望,她喜欢磨爪子、咬硬的东西,讨厌非肉类的食物,这种种都该让人避之唯恐不及,逃都嫌逃得不够远了,而不该如他这样想将她留在身旁。 “说实话,我怕另一个‘你’。毕竟每次有机会看到那种生物,都是电视频道上播出它们在狩猎的画面,太根深柢固的印象,让我对那种生物保持某种程度的距离,不过那种生物最可怕的是在于它们无法沟通,但是你不一样,我不用去猜你吠一声是生气还是高兴,你听得懂我说的,我也能明了你表达的,我面对的是一个‘人’,为什么要怕?”孟恩恺觉得她认真的模样很有威严,多少有几分沾染猎豹的气质,以人类观点来看,“冰山美人”她当之无愧,让人只敢远观,但那是不认识她的人才会产生的错觉,他倒觉得她很真诚,不懂掩饰心眼,没有一丝市侩,在现今社会里,很难再遇见她这样单单纯纯的人——也许有,在幼稚园可能还有不少。 黑婕有些想笑,知道他不怕她,让她觉得松口气;听到他的论点,又让她有丝甜孜孜的感觉……他说过她是女王,还说她是“人”,这些都是她在别人口中不曾听过的形容词。 “我虽然可以听懂人话,可是有时兽性会比人性还要快做出反应,恐怕在你想沟通之前,我已经扑上来咬人了。”身体永远比理智快上一秒。 这点孟恩恺太了解了,因为他曾担任受害者一角。 “所以你要学会的,就是控制好自己。”在咬人之前先三思。 “很难,你如何教一只猫学会向左转、向右转?”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孟恩恺笑了笑,吹了声口哨,都督和虎子立刻小跑步过来。 “向左转。”他下口令,两只猫咪非常懂事地面向左边。“向右转。”再来一个,两只猫完全没出错。“向后转。”都督和虎子表演出惊人的天赋。 他笑眯著眼觑她,“很难?”他不觉得呀,这跟天赋有关吧。 黑婕瞠目结舌。 这个男人……是驯兽师吗? “只要有心去做,没有什么难事。我可以做到的事,你也不会有太大的困难。”孟恩恺赏了猫饼给它们,再做出手势,让两只猫咪继续回去磨它们的爪子。“想想,这种事,应该比你逃出‘那里’来得容易千百倍吧?” 是呀,比起逃离,控制好自己咬人的冲动这种小事,根本比翻掌更简单! “嗯。”她颔首,换来他赞赏目光和一块打赏的孔雀饼干,她只肯接收他的目光,至于那块饼干她不吃,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他所养的小动物,做对了事就换来食物赏赐,虽然明知道他是无心的,仍小小刺伤了她。 “我妈也常常在我说了让她高兴的话时赏我一块饼干吃,不要想太多。”看穿她突来的不悦,他解释道。打赏这种事又不局限于养宠物上。 而且她说过不想让人豢养,但总能让人宠她吧? 他也只是抱著这样单纯的想法罢了。 第11章 她有丝任性和坚持,冷艳的脸上仍是一派疏远。 女王气势又出来了……只不过这回有很多很多的任性意味在,像是小女孩噘著红唇,耍赖地抛出命令。 “我倒宁可你拍拍我的头就好。” 女王做出这样的神情,恐怕连阶下屈膝的臣子都舍不得违抗她的命令,可是这样反而比较像养小动物吧?孟恩恺暗忖浅笑著,不过她既然做出要求,他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揉上她发根的轻柔手势,和他平时摸猫摸狗的方式大相迳庭,多了些宠溺,也多了些疼惜。 能将她平安找回来,真好。 能让她不用餐风宿露、不让他牵肠挂肚,真好。 “你继续教我要做些什么吧,我想领薪水领得理直气壮。”黑婕没发现熨贴在发丝上的,除了他的手之外,还有他的唇,相信孟恩恺自己也没察觉。 “好,伺候众家猫狗大爷沐浴更衣吧。” 黑婕开始学习替一窝子猫狗兔洗澡梳毛抓跳蚤而不将它们当成食物,即使兔子阿布胖得像只小乳猪、折耳猫虎子软嫩得像块叉烧、西施犬棉花饱满得像片五花肉,她都要克制自己将舌头舔上它们的身体,而且她最近迷上了熟肉的味道,除非将它们交给孟恩恺“料理”过,否则她也不太想咬了一嘴毛。 寻常人替宠物洗澡最难以掌控的就是宠物无法沟通,当它们面临会将它们一身宝贝毛皮打湿的水,以及味道吓人又不断生泡泡的沐浴乳,最后还得用吹风机器轰轰轰烤干皮毛,那对它们而言是多可怕的酷刑。被洗澡洗出经验的老猫老狗还好,明白洗澡并不会伤害它们,所以接受度较高,甚至还可以在洗澡过程中享受戏水的乐趣,但对于生嫩的狗子猫孙,一提到洗澡,别说是宠物发抖,连饲主也视为苦差事,直接送到宠物店代洗的大有人在。 所以黑婕要刷洗的,不单单只有一楼店里原本就有的那几只小家伙,还包括五、六只客人送来美容的小祖宗。不过孟恩恺倒不担心她会做不好,打从看过她替虎子洗完香喷喷的澡之后,他相信就连他这种识途老马也绝对比不上她的“技术”高超。 他只教过她一次,她就掌握住诀窍,洗澡难不倒她,她要学习的是控制自己收起对一窝肥滋滋小动物淌口水的垂涎样,她学东西学得挺快,唯一做不好的也只有这一点,每回都要他拿面纸擦掉她嘴边的津液,她才会低头反剩不过反省不等于改进,得给她时间,慢慢来。 “吹风机,吹风机,我当然知道你不懂这是什么,就是会吹风的机器,可以很快把你的猫毛吹得干干的,我以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第一次老板不小心用吹风机的热风轰上我的脸时,我还咬碎了那支吹风机。没错,看起来有点像枪,你以为你是什么大角色?拿枪杀你?对于你这种尺寸大小的家伙,用枪太浪费了,骑脚踏车撞就好了,反正都会死。”黑婕的声音混杂在吹风机的响声里,有些高傲,像是降贵纡尊对著下人在说话似的,即使孟恩恺背对著她,也不难想像女王现在说话时下颚仰角有几度。 下人正在发言:“喵喵!”女王陛下,好了吗?好烫噢。 “好了,说谢谢。”手指在猫毛上梳弄,满意那团毛发变得又白又软。 “喵。”叩谢女王大恩大德。 轰隆隆的吹风机声音告一段落,也表示黑婕又快手料理完一只小猫仔,将它搁回玻璃橱窗中继续去咬它的皮球玩具。 这也是孟恩恺自叹弗如的地方。他永远没办法和猫狗沟通,永远无法清楚知道哪声“汪”是“水太烫了”,哪声“喵”又是“耳朵进水了”……因为她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所以要针对它们的疑问或抱怨来解决问题也简单多了。 “换你。”她又抓了另一只小家伙到水槽里冲水,至于她料理好的猫犬兔就转手到他这边整理门面,两人合作无间。 宠物店没有额外雇用员工,平常孟恩恺的母亲会接手所有宠物美容方面的工作,他则负责诊所的事,空闲时再替母亲分担一些喂食、洗澡等等的琐事,这回他母亲没坐镇店里,本以为会忙得颇吃力,没想到找来了一个得力助手。 “老板,它说它的肚子会痛。”黑婕抱著浑身湿淋淋的小猫跑到孟恩恺面前,不顾湿猫毛将她的上衣也弄湿一大片。 她才刚替它冲完水,不小心手去压到它的腹部,就换来它的哀号,嘴里直嚷著疼。 “噢?”他接手抱过小猫,“替我拿一条包巾过来。” 黑婕拿著包巾回来时,孟恩恺已经将小猫放置在诊疗台上,动手触诊。 “它怎么了?” “问问它有些什么症状。”他轻压它的膀胱部分,小猫喵呜呜地叫。 黑婕将包巾递给他,他先将小猫裹好,避免感冒。 “它说很痛。” “这里吗?”他指它的膀胱。 黑婕点点头。 这只小猫是今天才由一个女学生送来请他们代为洗澡清洁的,女学生并没有指出小猫有什么病症,所以他们也没留神。 “再问它这几天有没有正常排尿?” 黑婕忠实转达小猫的回答,“它说有努力,可是跑了好几回猫砂盒,就是没有尿排出,主人替它拿了缓泻剂,可是没效。” “缓泻剂是猫便秘时才吃的,它的情况有可能是‘felineurologicsyndrome’——猫泌尿道症候群。”孟恩恺皱著眉,脸上表情陈述著这个病症可不简单。 “它问什么是猫泌尿道症候群?”小猫呜呜低叫,黑婕听懂了,替它翻译。 “不用管太多,我知道是什么就好。”说越多只会让小猫更害怕。“小家伙,你恐怕得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了。”孟恩恺摸摸小猫的脑袋,安抚它的情绪,再看向黑婕,“小婕,你先替它吹干毛,我去准备替它进行尿道x光照影。”他必须先确定它是fus或是其他毛玻“它会死掉吗?”黑婕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她的问句让孟恩恺回头,不仅她,就连台上的小猫都睁著圆亮的眸,水汪汪地瞅著他。 “你们的眼神对兽医是种侮辱。fus这种病我医过,现在那个病患正在那边磨爪子,你们可以问问它。”他的视线带领著一人一猫看向正在旁边玩磨爪器的长毛波斯——都督。 “喵?”看我做什么?都督收回爪子,不让众人瞻仰它磨爪英姿。 “fus只要适时治疗,并不会要了它们的命,相反的,若是没及早发现,前三天小猫便开始发生脱水、代谢性酸血症,不出一星期,便因毒血症而死,它的情况还算初期,比起都督之前的情况好得太多了,算是可喜可贺。”他又折回黑婕身边,一手摸猫一手摸她,给予两者信心。“所以能遇上小婕,你这条小命算是捡回来了。”他的眼神很温柔,又异常坚定,对它对她都一样。 黑婕发觉自己移不开停驻在他脸上的目光,像被强迫胶著一般,他眼底的笑、唇边的笑,都像是镇定剂,只消一眼,就足以让人心安,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刚抱起的小猫亦被他安抚好情绪,轻声对她与他道谢。 “你们要是真怕,不妨问问都督,它是过来人……过来猫,患病的经验可以让你们参考看看。” 语毕,孟恩恺回到一墙之隔的诊所去准备医疗用具。 黑婕搂著小猫,蹲在都督身旁。 “你以前也有泌尿道整猴群?”她问,一人一猫两双眼同时巴望著都督。 “喵!”是症候群啦!都督暗暗退了一步,想退出黑婕背光身躯所带来的阴影,可是它退一小步,她进两大步,怎么样都逃不出她的逼问。 “那个病要怎么处理?” “喵喵呜喵喵?”那个我家主人会处理就好,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又帮个上忙! “说来听听嘛,好有个心理准备。”黑婕一边替小猫擦干毛,一边挑了个好位置坐下,等著都督将它过去的病史全盘托出,交代清楚。 “喵喵——”那种糗事,高贵的我早就忘了——“喔,原来这样呀。”黑婕偷瞄诊所方向,很好,没发现孟恩恺的身影,这代表做什么坏事也不会被发现,尤其是要扁他养的猫之前——她一个转身,由人变豹,俏生生的娇容瞬息转为兽颜,豹掌大剌剌地踩在都督的脑袋上,用著女王的威严要它俯首称臣。 “你不记得了噢?”她露出一排利齿,佯装无辜的声音很是失败,左听右听都相当狰狞,只差一点点就变成咆哮了。 “喵喵——喵喵喵!”不不不,我记得,我记得,我记得可牢了! 都督卑贱地匍匐在地,将猫格远远抛在脑后,不断地陪笑。 “喵呜呜喵喵喵……”都督开始滔滔不绝讲述当年的斑斑血泪史,以及接受麻醉导尿,再被生理食盐水灌洗膀胱的英勇事迹。 黑婕和小猫边听边抽气。 “小婕,别让小猫听太多治疗的过程,它会害怕的。”孟恩恺的声音远远传来,带著笑意。 黑婕吓了一跳,赶快恢复人形,探头探脑想看看孟恩恺方才是否不小心看到她变成豹的模样。她曾与孟恩恺约法三章,在店里绝对不可以变身,毕竟店门那块透明玻璃挡不住任何视线,加上三不五时会有客人上门,被外人发觉的机会很大,对她总是不好。 心底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她,也答应不让他担心,所以知道自己坏了约定,她倍感抱歉地瞅著他所在的方向,希望他没看见她踩住都督脑袋的那一幕——又变身又欺负小动物,罪上加罪。 第12章 都督看她一副紧张的模样,猫眼从她脸上转向主子那方,又从主子那方转回她脸上,嘿嘿。 “喵——”厚,做坏事了噢?!嘻嘻,很怕他知道是吗?嘻嘻嘻——都督露出奸佞的笑脸,来来回回在她面前踱步打量,模样实在是和她前几天窝在二楼客厅看的那部美国片“猫狗大战”里的猫首领丁哥像透了,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喵喵——”哇哈哈,我要去告诉主人,看你还怎么在这里作威作福! 都督好乐好乐地跑向孟恩恺,准备当只尽责的“抓耙仔”,将她做的坏事全部抖出来。 “给我等等——” 黑婕来不及揪住从她脚旁一溜烟窜逃的都督,让它顺利奔向敌营。 都督进到紧连著宠物店的诊所侧门,在孟恩恺的西装裤上又咬又抓,惹得他低头笑问:“都督,怎么了?” 告密!斑鬟鬟鬟鳎? “饿了吗?请小婕拿饼干给你吃。” “喵喵喵喵喵喵!”不是啦,我在告密。 都督的猛摇头让孟恩恺再度解读成——它在撒娇要人陪。 “我现在没空陪你玩,去找虎子好不好?”他摸了摸它,又收回手,继续准备医疗工具。 “喵喵喵——”它咬得更带劲了。 “小婕,你来帮我一下,翻译都督在说什么?” “喵?!”什么?!都督错愕地瞠著眼,张大了猫嘴。 这回笑得很狞的人换成了黑婕,她踩著轻快的脚步走来,修长的阴影再度笼罩在它身上,都督连头也不敢回。 它的算盘打错了!它所有的“抓耙仔”言论主人都听不懂,当然更不可能因为它的密告而去责备她,唯一听得懂它猫言猫语的人,除了一屋子小动物之外,就只有……凉凉的女调非常轻快:“它说,它该死了。” 而她补充——它会死得很惨很惨。 下午五点左右,小猫的主人——一名穿著制服的女学生想来领回它,却被孟恩恺委婉地阻挡下来,他向她说明小猫的情况以及他替小猫进行的治疗手术,告诉她这几天必须密切注意小猫的情况,避免二度发生尿道阻塞或血尿。 只见女学生面露难色,“怎么会这么严重?这几天它也没什么生病的症状,怎么一送来洗个澡就生了这种怪箔…我当初在夜市买它时,明明就没有问题呀。”她越说越小声,到后来似乎怀疑起这家兽医诊所兼美容院是不是恶意将小猫开肠剖肚,再搪塞些她听不懂的病名来趁机诈财? “夜市里卖的宠物通常都没有健检和施打疫苗,事实上猫种是否有遗传疾病都很难从外观上辨认出来。”所以就算夜市卖的宠物价钱低,可是买回来后额外要做的注射疫苗等等费用,加起来几乎也跟宠物店贩售的高价宠物一样。 孟恩恺故意忽视女学生投来的不信任目光,他不认为自己需要解释什么,今天就算女学生反对替小猫做治疗,他照样还是会动手医它,至于看在女学生眼中是否代表著敛财,他不介意。 “那治疗不是很花钱吗?”还有他方才说的什么处方饲料、尿路酸化剂,一听就知道是高档到不行的开销。 “有病还是要医呀。”宠物并不像人有劳健保给付,所以有时看诊一回下来,所花费的医药费的确颇惊人。 “噢。”女学生垂头丧气。 “先放在这里三天,三天后再来看看是让它出院回家还是继续观察。” “噢。” 待女学生离开,孟恩恺轻轻一叹。 “为什么叹气?”黑婕抱著小猫来到他身旁,怀里的小猫已经睡得很熟。或许qi书+奇书-齐书是先前孟恩恺对它说它的命是黑婕捡回来的,所以它对黑婕产生了依赖感,一从她怀中被放回箱子里就呜呜地叫,用闪烁的小星星眼神哀求,非得黑婕再将它捧在掌心才会停止叫声。 “那个女孩不会回来领猫了。” “呀?” “嘘,小声点,别让小猫听到。”他伸指轻点在她唇上,要她降下音量。 她连忙低头看著酣睡的猫儿,确定自己没吵醒它才抬头。“你怎么知道?” “很多人养动物只为了享受和动物玩耍的乐趣,一旦动物生了病,他们是不愿意沾这种麻烦事的。毕竟对他们而言,一只花了两、三千元买来的宠物,生起病来却可能花费上万元,经济价值太不划算,遗弃是他们最容易兴起的念头。”孟恩恺像是见怪不怪,对于这种事情已经很习惯了,事实上也是如此,店里不少猫狗都是因病而被弃养的,他治好它们之后,它们也理所当然住了下来,成为店里的一分子。“既然决定要养了,就要一辈子好好疼它们,它们不一定能陪我们走完我们的这辈子,可是它们的这辈子却完全掌握在我们手里。”他缓缓说著,含笑瞅著黑婕,听似不经意的言词中却包含著刻意的隐喻。 黑婕直勾勾地看著他,像在检视他这句话是出自肺腑抑或随口说说,如果是后者,那么她只能对于他作戏的本领感到五体投地,因为这席话,会让所有的宠物对他死心塌地。 “我喜欢说这种话的你。”久久,她有了结论。 她也算是宠物的一种——如果有人有勇气养猎豹的话,所以她也被他的话所折服。 不只是因为说著这番话的他笑起来那么沁心,也不只因为他此时的笑眸像新月般明亮,而是因为句中的坚定,就像是一种不容动摇的信念,也更像承诺。 “以前,我认识一些和你完全相反的人,他们为了实验,可以面不改色地弄死上百只的白老鼠,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别人的人生,无论那些‘白老鼠’曾经多么信任他们,以为他们能为自己带来全新的幸福……直到后来,他们才知道信任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最最伤人的并不是被伤得体无完肤,或是落到今时今日人不像人、兽不是兽的下场,而是曾经毫无保留的将生命与信任交付在他们手中,却被狠狠、狠狠地背叛。 “你在说你的故事吗?” “嗯。”这一次,黑婕没再转移话题,只是很轻很轻地应了声。 第五章 难得黑婕有兴致说故事,天时地利皆已俱备,独缺人和——店里一时之间涌进了大批人潮,没空闲时间让他们谈心话家常。 “孟哥,我家汪汪这几天都没什么食欲,你替它看看好不好?” “孟大哥,我家喵喵好像在发情期,你说替它结扎好不好?” “恩恺哥,我家lucky不小心吞了一颗橡皮球,你快替它弄出来好不好?” “恺哥,我不小心喂了我家来福一大块纯巧克力,它是不是巧克力中毒了?要不要灌肠还是洗胃呀?” 此时,店内的顾客以女性居多,她们团团围住孟恩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娇媚的、清纯的、秀气的、甜美的,都属于上上之选的美女,左一句“孟大哥”,右一句“恺哥”,让人酥酥麻麻的娇嗓相互较劲,谁也不想被谁抢去锋头,让人不禁要怀疑那些猫狗吞下去的橡皮球、巧克力会不会是她们硬塞进去的,只为了上诊所来接近孟恩恺。 黑婕在喂小动物的空档不时觑向众脂粉包围的方向,心里有股酸意直往上窜,因为……孟恩恺正用著她好熟悉的笑容广结善缘,一点也不吝啬分享给众美人。 原来他不管对谁都是一样的,那种笑容不管面对谁都一样给得干脆,根本没有区分,她竟然还曾经以为那是她独享的特权,现在看来,突然觉得他的笑容沦为贱价。 “喵。”有人失宠罗。都督优雅地走过她身旁,准备高贵地享用它的鲔鱼起司罐头,一边嘴贱的飘来一句风凉话。 早上告密失利,它一身雪白长毛被黑婕以“练习替宠物修毛”为借口,剪去了七分长度,蓬松的光景不再,让它从长毛猫变成了短毛猫,而现在它又不知死活地调侃她,立志以成为“无毛猫”为己任就是了。 黑婕毫无预警地一脚踢开它的猫碗,光亮的地板非常平滑,那猫碗就顺著她的力道一路直直滑去,从觅食的都督正前方飞快旋转,正巧宠物店玻璃门正处于半敞待合的状态,那飞盘似的猫碗理所当然滑出了宠物店,打翻,被店外一大群徘徊的野猫给抢食精光。 “喵——”你是恶魔!都督根本阻止不了自己的美食惨遭弃置,只能抖颤著猫腿指控她。 黑婕轻哼,对于这种护骂充耳不闻,也毫无所觉自己现在的举止称之为——迁怒。 “喵喵喵!”恶魔恶魔恶魔!都督就这么跟在黑婕身后直嚷叫,至于那只缠黑婕缠上瘾的小猫白饭——她取的名字,因为觉得它看起来像碗可口美味的白米饭——也像跟屁虫似地尾随在后。 一人身后跟著两只拖油瓶猫满屋子闲逛的画面,像极了女王带领随从逛御花园,很难让孟恩恺不分心去注意。 他在脂粉圈里拨冗说道:“小婕,你和都督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进展真神速。“它在说些什么?”他实在非常好奇都督不停喵喵叫所代表的涵义,不会是女王万岁万万岁吧?若是,它就太狗腿了。 黑婕瞟给他一眼,却在接触到他周身不到十公分距离的各路美人时,眼眸眯得更细了些,口气不由得更冷三分。 “它在歌颂我喂养它的辛苦,努力表达它滔滔不绝的感谢。”她欺负都督说的话只有她会翻译,说真说假都随她一张嘴。 “喵喵喵——”恶魔恶魔恶魔—— “我养它这么多年都不见它对我这么谄媚,没想到它对你这么恭敬。” 第13章 难怪有人说,宠物很会替主人家里的成员分等级,哪几个是不容得罪的太上皇,哪几个是偶尔摇摇尾巴就可以换来零嘴打赏的格格、贝勒,又哪几个是属于它们专属玩具的太监、宫女。 他想,他在都督心目中的地位,虽然不至于沦落到专属玩具,但也绝对构不著太上皇。 才和她说不到几句话,孟恩恺又被一个女顾客给缠上,硬要他介绍哪个品牌的猫罐头滋味好且营养丰富,他又没尝过各家口味,要问也要问黑婕……不过黑婕一看到有女人黏上他,就一脸不悦地别开了头,根本不愿替顾客做产品介绍,他只好舍命陪客,继续周旋在众脂粉间卖笑。 黑婕转身抱起都督,扣住它的嘴朝左右拉开,拿它出气。 “那些女人到底是谁?!”厚,她真的很想将那群浑身发散惊人香水味的女顾客给轰出去!香水味刺得她嗅觉灵敏的鼻子好不舒服,红通通的……喂喂喂,那个女人伸出舌头做什么?!想趁人不注意去舔他的脖子吗?! “喵……喵……”女王,您这样拉扯我,小的没办法为您解惑……请女王高抬贵手。 都督含含糊糊地发出猫语,心里也拜托那个女人快将舌头收回去啦,她每多伸出一公厘,它的嘴就会被黑婕多拉开一公分,真的好痛好痛……黑婕放开了它,随手在围裙上擦拭满满的猫口水。 猫嘴一获得自由,都督赶忙谄媚地详尽说明女王想知道的事。 “喵喵——喵喵喵——”那个女人很喜欢我家主人,用尽心力巴结她未来婆婆,现在只差一点点就正式成为我家主人的干妹妹兼准媳妇候选人;另外那个挽住我家主人的,是隔壁巷的早餐西施,看外表好像很文静,她家喵喵说她在家都是叼烟兼光著屁股逛来晃去,现在你看到的都是假相;还有还有,那个一直想弯腰让她的海咪咪从低胸衣服里弹跳出来的荡妇是我家主人他妈妈那边不知道“表”了几万里的亲戚,她家小白说她是个劈腿族,家里来来去去的男人比它家蟑螂还要多,最近看中我家主人这种清粥小菜——“那个伸舌头的是谁?!”黑婕咬牙问。 “喵?喵喵。”噢?那个噢,长腿小姐嘛。 “长腿小姐?”黑婕瞟过去,发现那女人的腿确实修长又纤细,咬起来应该很嫩——“喵喵。”她大概是那一大群女人中目的最明显的。都督说了好长的话,舌头伸向给水罐舔吮几口水。 “她有什么目的?”她发现那个长腿小姐有意无意地用美腿去磨蹭孟恩恺的小腿肚,看得她真想一箭步冲上去咬她一口。 “喵。”借种。 “什么?” “喵。”借种。 黑婕愣了很久,没有都督预料中暴跳如雷的反应,她只是缓缓皱起漂亮的双眉,蓝绿色的瞳里盈满困惑。 “那是什么?”她没听过这两个宇。 昏倒。连这个都不懂噢? “喵喵喵喵——”都督招手要她凑近些,贴著脑袋和她嘀嘀咕咕一番,随著它的授业解惑,黑婕没瞠目结舌,美眸反而几乎快眯成一条凛冽的缝,扫向那团密密包围住孟恩恺的女人,然后将更多的怒焰烧向那名都督口中觊觎孟恩恺许久的长腿小姐。 它越说,她越是不悦。原本什么都不懂,只是气那群女人太靠近孟恩恺,现在慢慢懂了,却觉得……更气了。 抡进掌心里的利爪微微刺疼了她,一股怒气在胸膛炸开,急躁的怒火和在血液里,像是溃堤的洪水,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向四肢百骸,她更在自己的吐纳里听到了另一种野性的狺狺声。 体内另一种基因正被唤醒,那是一种本能,光凭薄弱的意志完全无法遏止它的苏醒。 不行!要控制自己,一定要控制自己,那股怒火要压下来,否则……她控制不住自己啦!绝对、绝对、绝对要将那些女人从他身边一个个消灭掉! 黑婕倏地迈步逼近,气势汹汹让人很难违逆,挤入人群的她右拳一收,快狠准地抓住孟恩恺的衣领,爪子甚至刺破了布料,在清脆的裂帛声间将他拖出莺莺燕燕美人堆中,不理会任何人的惊呼——包括他,然后拖著他往二楼移动,像极了要将人拖出午门斩首的狠样,毫不留情。 “小婕——” 怒娃完全不答腔不松手也不停步,一步一脚印蹬蹬作响,将足足高出她一个半头的孟恩恺当成捕获的猎物般拖上二楼阶梯,砰的甩上门。 大群粉黛只能眼睁睁看著垂涎的优男人被抢走,留下一窝小动物与她们互望,都督悠悠哉哉地走到玻璃门前,灵巧一跳,将门上那块“欢迎光临”的板子给翻到背面——“暂停营业”。 喵,送客送客,今天小店不营业罗,改日请早呀。 楼上的发展正在如火如荼进行著。 孟恩恺要追上她的脚步并不难,只是他不清楚她为何看起来老大不爽,是因为他冷落了她,只顾著拉生意,还是……进了他的卧室,黑婕把他甩到床铺上,她的指缝还卡了一颗松脱的钮扣,孟恩恺不解地看著高高在上的她,她弹开钮扣,柳眉倒竖,下一秒已经朝他扑压上去。 “小婕,你做什么?” 黑婕沉默地扯开他一整排扣子,啪啪啪啪,一颗颗像蚱蜢蹦跳开来,朝床铺左右胡乱飞射,衣料之下的匀称肌肤接受到冷空气而泛起疙瘩,她整个人压坐在他小腹上,柔荑罩在他胸口,分不清她游移抚摸的动机是不是想研究从哪里开膛破腹才干净俐落,尤其她现在的表情可算是“凤”颜震怒……“你饿了是不是?”之前新闻有报导,宠物饿极时反扑饲主,她的神态和那只吃人的宠物有点像……黑婕只是瞟了他一眼,左手一扬,他的右边袖子沿著车线裂开,露出毫无赘肉的臂膀;右手一挥,卸除他的眼镜,往身后随意抛掷,再让他的左边袖子也离他而去,成为地毯上的一处狼藉。 等等、等等,这是用餐前的准备吗?! 衣服撕裂声还在持续,一条一条的破布在她手起手落间成形,就连已经无法遮蔽住他身体的破烂布料她都不留全尸。 她当初拔鹦鹉毛时,也是同样干净俐落吗? 她捧住他的脸,长发像帘幕般直泄而下,披垂在他左右,黑幕笼罩住他,那双闪耀水晶辉芒的眸带著怒意与倔气,在阴霾满布的俏颜上更是明显。 “长腿小姐也想这样做,对不对?!脱光你的衣服,像这样,还有这样,对不对?!”她的手滑向他的颈,骚动他的感官,再落向他胸前的凸起,最后纤手一收,改以双唇取代十指,循著方才她摸触过的地方,重新再来一次。 “长腿小姐?你怎么会知道这号人物?”他有替她们彼此介绍过吗? “都督说的!”她很故意很故意地朝他乳尖一咬,力道比轻啮重,又比狠咬轻,折磨完它,还不忘用舌头圈洗一遍,给予抚慰,右胸如此,左胸当然也不会被冷落。“它说,那个女人想这样对你!”还想在他身上烙印子! 烙印子,在都督的解释里就是将某物视为自己的专属,简单来说就是在某物上贴了张自己名字的标签,其余虎视眈眈的家伙请识相滚远点! 她的每根发丝都在他的脸颊及肩膀制造出惊人的骚动,那种窜进骨子里的呵痒,让人想笑,却更让人无法拨出理智去思索什么人性大道理。 他被她咬疼了,樱唇所到之处,他的身上就留下她的痕迹,那是被她彻底贪婪品尝过的记号,她要在他身上满满布下她的印子! “你怎么会信一只猫说的话?”噢,她到底是舔人还是咬人呀? “因为我看到长腿小姐也想这样做!”她伸舌舔过他的耳垂,这个部分曾经只差几公分就惨遭长腿小姐的舌头吮洗。可恶可恶,这里要咬大力一点! “想怎么做?”强暴他吗? “都督说,她想和你……”她想起了都督钜细靡遗地陈述“那件事”,甚至将它的亲身经历都搬出来当教材,再想到那种画面的主角换成了他和长腿小姐,她就觉得全身不舒服,一股莫名的酸味在她鼻腔徘徊,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自己,想要生气,却弄不懂自己凭什么生气,这样的恶性循环让她更生气! “她想压在你身上想占你便宜想吻你想亲你想抱你想借种想配种想和你结婚想和你生小孩想和你做爱!”她一口气说完,都督那时的字字句句,她都记得牢靠,加上它仔细解说,将那句子里好几项她完全听不懂的名词给具体化,让她弄清楚长腿小姐想做的事情之后,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让他被长腿小姐抢走! “她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 “她舌头都伸出来了还说没有!”黑婕气嘟嘟地重啃他好几口。 比起她现在的举动,长腿小姐真的很含蓄了好不好,长腿小姐只是伸出舌头垂涎他,而她却已经舔完了他的上半身,并且逐渐扩大势力范围。 “你口水流下来了……”想抽面纸替她擦,可惜目前人被压陷在床里,勾不著面纸盒,想牺牲衬衫袖子嘛,左右两边都已被她弃尸床下,最后只好用手背替她擦——反正全身都是她的口水了,再多一、两滴也没什么差别。 以往她只有在用眼睛将小动物们剥皮下肚时才会情不自禁地淌出唾液,那种贪吃模样他太熟悉了,不过今天知道自己也有幸让她垂爱,真是……光荣吧? 擦完口水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又沦落在她嘴里,每一根手指都不放过。 “小婕,我刚抱完猫狗,手没洗……”这样舔洗很不卫生。 第14章 她才不理他,自顾自将他每块肉都尝进嘴里去呷出一片红红的唇印子,从指腹到掌心,再从掌心到肘窝,然后将他双手高举过头,钳制在枕头上方,她则居高临下以王者专用的角度俯瞰他,低下头,轻舔他的唇。 孟恩恺本来就不是反应迟钝的人,她的唇舌在他身上点起了火焰,她的娇躯在他身上游移摩擦,分跨在他腰腹两侧的双腿似乎并未察觉她将自己停留在多么危险的禁地上,他知道她突来的反常必定有原因,而且她开口闭口就是长腿小姐,咬牙切齿的,只要是长腿小姐想做的事,她就非得抢先一步,像将长腿小姐视为世仇——她在和长腿小姐吃醋。 “她一定也想这样做……”她咬著他的唇,含糊咕哝著。 孟恩恺将她的头发拨到她耳后,方便他能更完整地看清楚她,或许……也想更方便她亲吻他,毕竟他无法欺骗自己他不眷恋这些。 她脸上的嗔怒虽然让她看起来更冷艳,却也像个和情人吵架的小女生,发毒誓一辈子不和情人说话,又在情人几句软语中屈服,那样的嗔怒中有著埋怨自己不争气的意味。 “小婕,我和长腿小姐没什么,她只是我的顾客,除了她养的猫之外,我们没有其他可以交谈的话题。”他知道长腿小姐养的猫咪的嗜好、习惯、口味和出生年月日,但他永远记不起来长腿小姐的全名是什么,这样还不足以证明他的清白吗? “可是她喜欢你!” “但是我不喜欢她呀。”这种不喜欢并未夹带人身攻击,当朋友,他欢迎之至,可是要跨过那道界线,他的回答就只能摇头。 “你不喜欢她还对她那么笑?!” “我那是职业笑容,本能反应。”她如果也见过他对隔壁大婶那么笑,可能就不会如此介意吧。 “你也那样对我笑呀!”也是职业笑容,也是本能反应罗?! “不一样的。” “我看不出来哪里不一样!”都是眼儿弯弯、唇儿弯弯,难道要拿尺来量哪一个笑容的弧度比较大,哪一个又比较小吗?! “有程度之分呀。” “什么程度?!”她听不懂太含蓄的比喻。 “像我不会让她这样骑在我身上。”即使他个性随和,但绝对还是有他的容忍极限在,更别说将他剥个精光又吻遍他每一根寒毛,这也是程度之分的一种,他让她这样,不代表他也会让其他女人做出同样的行为。“因为是你,所以我默许。”也可以说是某种无法控制自己拒绝的享受。“因为是你,所以我笑,这样的程度之分,你懂了吗?” 做服务业的,本来就是卖笑为生,笑脸迎人、笑口常开才是营业之道,那种笑容充其量只是让人看起来顺眼,很可能在顾客转身离开的下一秒就变回一脸冷淡,但是对著她笑,并不在乎她所看到的他是否令人感觉彬彬有礼或是亲切可人,纯粹发自内心。 她摇头,一袭泼墨般的浓密长发随之摆荡。 “我不懂这些,不懂什么程度之分,你的表达方式我无法理解,我还是习惯用自己的方式。都督说,最快又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让、你、变、成、我、的。”至于该怎么做,都督讲解得很明白,每一个步骤都没遗漏。 都督说,只要他变成她的,就等于在他身上贴了“黑婕所有”的标签。 都督说,只要他变成她的,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排除他周遭出现的女性。 都督说,只要他变成她的,就像童话故事一样,直接跳到尾声——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都督到底教坏了你什么……”几分无力加上几分沉吟,逐渐转为低低的呻吟,在她的发丝仿若羽毛拂过他赤裸的胸口时。 一只没当过人的家猫,它能教出什么好徒弟呀? “它教的很多很多……” 她在他剧烈碰撞的心口摊开手掌,将自己撑坐起来,或许是她吻咬时花了太多力气,导致她双颊泛出鲜艳的粉红,他不认为那些红晕代表羞怯害臊,因为那些是女王最不需要的情绪反应。下一个步骤,纤指上的利爪滑过他的皮带下方布料,红唇一勾,漾出极其妖美的笑靥。 先前他的衬衫有怎样的下场,这次他的黑色西装裤也惨遭同等对待。 “你不会是想……” 想起就在不久之前,他的衬衫被剥去的同时,他的裸裎上身遭到如何的“折磨”,现在他被剥光光,而她——老天,这是凌迟! “禽兽……”孟恩恺最后一句闷哼,不知是在指控著她,还是在预言自己未来的行径。 “没错,我是呀。”黑婕回答得太过轻快,近乎是享用大餐前的欢愉。 野豹扑上小医生,请猜一句成语噢—— 那一场淋漓尽致的欢爱,她疼,他也疼。 黑婕毫无心理准备会迎接一场撕裂痛楚,当刺痛降临,她的指甲几乎要深深贯穿他的肩胛,从开始到结束,他的裸身已经布满鲜红爪痕。 主导权在她,他默许,也做适时的“技术指导”,乍见之下,她主攻他主受,实际上却是他利用了她的青涩,让女王“宠幸”了他……真像个耍手段用心机的佞臣呀。 不过,他本来就是,现在反省也太晚了,省略下来。 “吃干抹净。” 孟恩恺贴著她的发际,喃喃说出这个他突然想起答案的谜脚。 黑婕背对著他,秾纤合度的身子塞在他怀抱间,肤质细腻的背脊贴著他的胸膛,屋里的镜子映照出她闭著眼眸,原本凌乱的气息渐渐平稳,粉颊上的彤云尚未褪尽,丰盈的唇没有以任何唇蜜妆点仍显赤艳,而他在她身后,左臂占有地环住她腰际,温暖的掌心在她平敞小腹上驻留,镜子里的他,在笑。 她正在说话,像梦呓似的,小嘴一张一合,嗓子因为方才娇吟过度及倦累而显得低哑,他一字不漏地细细听著,因为那是关于她的故事。 吐真言的好时机并不只限于酒后,有时意乱情迷前后也是。 “你是从孤儿院被人领养,本以为会到一个正常而温暖的家庭,却没料想到,那些领养你的人从头到尾只是想利用孤儿来充当实验的白老鼠?”听完她的话,他有所回应,声音也有些慵懒,毕竟两人都花了不少力气。 “嗯……”女王的慵懒比他更甚。 “那样的研究所,究竟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将人变得不像人,兽不像兽,这样有助于世界和平还是经济发展吗?还是根本只为了某些研究的执著? “存在的意义……老鼠说,大概他们想证明他们是上帝,而老鼠只愿意叫他们偏执的研究魔。”用了“魔”这种字眼,就代表他们的行径已经有所偏差,远离正途。 孟恩恺听到她句子里重复提起的生物名称,“老鼠?该不会是一个和你类似,但只会变成老鼠的人吧?” “猜对了,就是。”真聪明。 “好惨。”他无法想像一个人变成老鼠后还有什么求生欲望。 “会惨吗?他还能躲到下水道去,偶尔上来透透气也不会吓坏路人,哪像我只能躲著,不能光明正大在街上晃。万一不小心变身成豹,别说路人被我吓破胆,我还比较怕被路人捉去研究好不好,如果可以,我情愿变成老鼠的人是我。”至少还平凡一些,不会引人侧目,一出现就让人惊声尖叫。 “变成老鼠有变成老鼠的坏处,你不是他,不能用这么风凉的口气说话,想想,他到大街上闲晃时,万一遇上猫狗怎么办?能像你端出女王的架子教它们臣服于脚底吗?而且你要是变成了老鼠,别说是溜进来我的诊所偷吃,说不定你还会惨遭都督和虎子‘两猫分尸’哩。” 想到那画面,黑婕哭笑不得,明知道那只是他的假设,她却想藉此迁怒那两只无辜小猫……好,明天再下去教训它们好了,今天不行了,有点累、有点想睡、有点想继续赖在他身上,也有点想再一次让他变成她的,嘻。 “你被带到研究所时多大?”他的手虽然滑上她的胸口,但是他问的绝对不是她的罩杯尺寸,因为这个他可以自己测量,不用她多费唇舌,嗯……三十二c吧,大小正好。 “三岁半。”她可不像他一样想偏了,回答得很认真。 “三岁半的记忆已经这么好了?” “我记得的事情片片段段,可是和我一起被领养的人有几个年龄比我大,他们记住的事情比我多。”记忆拼拼凑凑,都有雷同的桥段。 “有多少人像你一样?” 她静了一会儿,才道:“很多……真的很多很多。”多到她已经无法将每一个人都记牢,来来去去、停停走走,有些交集实在太过短暂,连头一次的实验都挨不过就死掉了……“你的意思是我随便在路上和个女人擦肩而过,她都有可能变身成豺狼虎豹?会不会多到街上看板砸下来就能百分之百精准命中?” “没有那么容易啦。”她的口气听得出来在笑,“有很多人和我走上一样的命运,可是活下来的寥寥可数。”声音持续笑著,只是略微哽咽,“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有些人抗体强,抵抗得了外来的突变基因,有些人却不行,在我们那里,生命变得很廉价,想要活下来,不单单只靠意志力,运气也很重要,只不过,谁也不知道活下来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她忆起了那只悲观的“老鼠”,他总是笑得很阳光,嘴里却老是说不想活下去,每次只要身旁又有“白老鼠”成为尸体抬出去,他都会用好羡慕的眼神凝望许久,说出大家同样心酸又暗暗放在心里的思忖——真希望那个被抬出去的,是我。 第15章 我们运气真差,又活下来了。 还是死了的好吧…… 就算死后躯体被解剖研究,一块块切割得再难拼回原形,至少那样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总好过现在——孟恩恺打断她的失神,“当然算是运气好,要是你死掉了,就没机会像个女王似的在这里霸道指挥整屋子的小动物,也不可能窝在大床上、窝在棉被里、窝在这里……”他更贴近她,让他的鼻尖能搔弄到她的耳垂,换来她咯咯低笑。 这一笑,忘了“老鼠”说过的话,也忘了那沉沉的阴郁。 “更不可能遇见你。”这个,似乎是所有“不可能”里最让人惋惜的事。 “是呀,我也不会遇见你。这些‘不可能’都不算好事吧,嗯?” 她又是笑,完全同意他的话。 第六章 “喵?” 都督一脸错愕,脸上黑线数条,甚至在耳边出现了满天鸦啼的幻听。它不时抬头打量黑婕,却在每回观察完她之后,猫脸上的问号就变得更多个。 “滚远一点。”黑婕抛了一个软皮球给它,要它别老跟在她身边打转,谁知都督已经发蠢到失神,软皮球先是正面砸中它本来就扁扁平平的五官,才又弹回黑婕手上。“你在想什么呀?”蠢猫! “喵喵!”你为什么……看起来神清气爽的?都督问出心底疑惑,而且脸色红润到不行,简直像一夜之间变得可爱许多。 黑婕皱眉反问:“不然我应该是怎么样的?”她低头瞧瞧自己,四肢健全,没缺手断脚呀。 “喵……喵喵喵喵。”你,昨天主人没教训你吗? 黑婕甩甩扎在脑后的长马尾,“教训我?为什么要教训我?” “喵喵!喵喵!”因为我昨天教你的那些事,正常来说应该会让你被主人好好海扁一顿呀!呀——都督猛然一个冷颤,发现自己失言,赶快装出无辜可爱的嘴脸,边滚边捉住身旁那只塑胶老鼠,不时还发出很假很假的喵呜声——我是猫咪,不要理我,我不要人家抱,我只想自己滚毛线球,不管碗是谁打破的、水是谁打翻的,都是狗做的,不是猫……“你教我的那些事,会让我被海扁?”海扁这个名词她已经学会,也身体力行过了,教她的人是都督,亲身当教材让她练习“海扁”的也是它。 “喵呜……” 都督只能装可爱,尤其在它被揪抱起来,鼻眼对上黑婕那双看起来像是凝著冰霜的蓝绿晶眸时,它几乎要谄媚地舔舔她的脸撒娇,这招对主人他妈妈可说屡试不爽。 可惜黑婕不是好打发的孟家妈妈。 “说清楚、讲明白,嗯?”猫科动物一笑自然就会弯起眼皆,可是眼皆一弯,就有些狰狞。 坦白从宽,抗拒从死。 “喵……喵……”因为……我昨天教你的是……坏事。 “坏事?”会吗?回想昨天,她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地方不好,除了有些痛之外,能和他那么贴近,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甜腻,她可以感觉到他在她体内的脉动和心跳,那一刻,他完完全全为她所拥有,而她喜欢这种感觉。 都督缩著猫脑袋,硬著头皮开口,“喵喵……”那是强暴……它原本是想作弄作弄她,既然它治不了这个暴君,那就让主人来治,所以它才顺水推舟陷害她,主人向来对于动物有“行为上的偏差”可是非常严厉,所以它看到黑婕毫发无伤著实错愕。 “强暴?强、强暴?!” 惊人的名词——或者该说是动词——在黑婕耳膜里炸开,她并没有无知到不懂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涵义,毕竟这两个字不会太少见,她在研究所里虽然是“白老鼠”,但也曾遇见一位将他们视为“人”的女博士,在他们的人生里,那位女博士占了非常重要的地位,她教他们写字读书,虽然时间总是短暂,但她总会尽其所能地让他们学习到新知识,即使那些知识仍嫌不足,他们却珍惜地搁在心里。 所以黑婕记得“强暴”这两个字的定义,女博士曾经提及,她是怎么说的?让她想想……法律上指对人或物施加暴力,达到犯罪目的的暴力行为,称为“强暴”。 她对他没有施加暴力,更没有暴力行为——至少她不觉得自己有。她甚至觉得他那时也颇享受呀,她吻住他滚动的喉结时,还听到了他的低低粗狺,又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反抗挣扎,或是摇头摇手叫她住手……只是,他都没主动吻她,都是她一厢情愿。说不定他其实想拒绝,只是害怕她发怒,所以才任她宰割? 女博士说,强迫别人就是不对。 他们觉得研究所的实验强迫了他们,所以令他们深恶痛绝,同理,他会不会也觉得她强迫了他,因而心存怨怼? 黑婕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想到他厌恶她的模样,她就觉得心底有块角落在崩塌,呼呼吹进了刺骨的寒风,让她禁不住浑身轻颤哆嗦。 “你为什么不说清楚!”黑婕立刻迁怒都督,千错万错全是它的错。“是你叫我这样做的,你不是说这叫‘做爱’吗?既然是爱,为什么又变成强暴?!你这个人……不,你这只猫怎么这么不负责任?!说出来的话全是个屁吗?!”她抓著它左右摇晃,彷佛要将它满脑子的猫脑浆糊全给摇散。 “喵——喵——” “别以为道歉我就会原谅你!”她暍断它的求饶。 “喵呜呜呜呜……” “什么叫做‘反正他已经变成你的了’?!我真是瞎了眼才相信你这只蠢猫的提议,你满脑子大便和剩菜剩饭,我竟然还蠢到按部就班照你的方法去做,一定是我之前偷吃了老板喂你的猫干粮,被你的白痴给传染,我居然强暴了他……”天,她真想喀哒一声扭断它的脖子,将这种误人子弟的废物从世界上铲除。另一方面她又暗自庆幸——据说研究所的人本来是打算将她和猫的基因结合改造,让她变成猫女,后来是因为猫基因的培养皿被研究生打翻才作罢,否则她就要跟这只蠢猫变成亲戚了,她从没有任何一刻如此感激自己是豹。 “喵喵……” 黑婕冷冷眯起双眼,“只求结果不问手段?!好,很好,我现在让你挑个死法,你是要被煎成猫排还是炖成药膳,不然前几天他炒的宫保鸡丁也非常好吃,我想试试宫保猫丁的滋味,或是黑胡椒猫柳。”煎煮炒炸她都不挑嘴的,只要能下肚,她都乐意尝试。 “喵呜呜、喵喵、喵喵呜……”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面对都督的哭求,她冷硬地摇头,明摆著有错必罚的铁腕作风,同时决定好晚餐的菜单。“再见了,猫肉烩饭——我们今晚饭桌上见。”她会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不会浪费它任何一处鲜美脂肪。 “喵喵!” 惊叫声引来了孟恩恺,让本来在小诊所的他进到宠物店的范围。 “你要吃烩饭?”他只听到大略。 黑婕抿著唇,点点头,她要吃它! “巷口有一家海鲜烩饭很不错,你如果想吃,晚餐我就去买两个回来——”他的话,被她推抵到他鼻尖前的都督给打断,它怯兮兮地喵呜,而她眼光坚决,孟恩恺实在不想去猜测她这般举动所代表的意义,因为她表现得太明显了。 “你要拿它入菜?” 她点头幅度加剧,都督则是使劲摇头,眼角的泪水纷纷坠落。 “又吵架了?”他笑叹。 “没吵架,是它做错事了。”黑婕咕哝。 “它做错事你骂骂它就好,它又不是不懂你说的话。” “这件事不可原谅!”不是随便骂个两、三句就可以跟它算了的! 一只猫能做出什么天大的错事,抢银行还是掳人勒索?孟恩恺笑忖。 “它又抓坏了什么?”他只能想到这种鸡毛蒜皮事。 “它……它出了一个馊主意。” “噢?是什么?” 他望向她,好笑地发现黑婕竟然缓缓涨红了脸颊,长睫压得低低的,挡住了晶灿星眸,脸上表情有些嗔怨,双手不住拧捏都督的肥腰,疼得它喵喵叫。 “是它害我昨天对你做出……不好的事。”她实在没勇气在他面前说出“强暴”二字,更不敢看他的脸,生怕看到他有任何的厌恶。 “这样呀……” 她听到孟恩恺状似沉吟的发语词,他对于“不好的事”这四个字没有反驳,就表示——他同意她这种说法?他也认为昨天那样是不好的事? 难道…… 觉得昨天很幸福的人,只有她? 享受到亲昵的,也只有她? 对此眷恋不已的,还是只有她? 黑婕感到喉头有东西梗住了她的发言本能,像是有人拿麻绳缠绕住她的脖子,一寸寸收紧,不但绑住她的声带,更勒死她的呼吸。 她将都督塞给他,连多看他一眼也没有,右手抚扣在自己的项颈间,一步步往二楼走,前几步还能维持平稳的步伐,后几步她蓦然变身为豹,用此生最快的速度窜奔上楼,犹如身后有什么恐怖怪物在追赶著她。 阶梯上散落一地的衣物。 孟恩恺没浪费太多的时间在发呆上,他噙著笑起身,将都督放在他刚坐热的椅子上,大掌揉弄它洁白的软毛,在它耳边留下一句笑语,便不慌不忙追随她的脚步而去。 “喵。”终于听到一句有良心的话了。 老实说,我喜欢你教坏她。 追上了楼,他瞧见变成猎豹的黑婕趴伏在墙角,像是面壁思过,也像是将头埋进上里的鸵鸟,只用臀部见人。 她先出声制止他的靠近。 第16章 “不要理我。”她只是受了太大的打击,需要冷静一下。 “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心情变坏?”他手里收拾著她散落一地的衣物,没理会她的疏远,挨著她面墙而坐。不会是因为他不让她吃都督吧? “你是不是觉得昨天……很不舒服?”她闷闷的声音传来,其中好像有委屈,又像在发脾气。 “还好。”岂止还好,根本是极度欢愉了。 “你不喜欢。”她说得笃定,直接替他下结论。 他不喜欢,可是她不一样,她喜欢呀!为什么他与她没有共识?!不是同|奇+_+书*_*网|时同地同样做“那件事”吗?为什么彼此的想法有落差?! 难道因为是“强暴”,所以只有使强的一方得到快乐,被强的那一方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委屈满腹吗? “我没有不喜欢。”否则他也不会回味无穷了。“比较不喜欢的人应该是你吧?毕竟有些不舒服。”他拍拍她的脑袋,低笑地问。 他不是女人,无法具体了解那种痛究竟到达什么程度,只是昨天他可以感觉到她的痛——透过她尖利的爪子,她有多疼,划花他背脊的爪痕就有多深。 从豹颜上看不出任何脸红反应,但她的眼神已经足够弥补这些不足,闪闪躲躲又禁不住偷瞟,一接触到他的黑眸,她又故作镇定的移开视线。 “我才没有不喜欢……”黑婕觉得他好像在调侃她,可是语气很温柔,好像要逼出她手足无措的反应,故意想看她满脸通红。 “喔?你喜欢?” 他的表情一点也不邪佞,声音也那么正派,可是听在她耳里,她就是觉得好像有人正拧红她的脸,让她的脸颊又热又红……也可能是因为他贴得好近,说话时若有似无地朝著她的脸颊呵气,简直是火上添油……她觉得好热!可是又阻止不了自己将身躯挪向他,像只贪蜜的蜂。 她本能的变回人,右手勾下他的脖子,用自己还有些气嘟嘟的唇覆盖住他唇间的轻笑,可是为了惩罚他,她只是那么平贴著而不采取任何进一步的动作,到了后来,她却发现这是在处罚她自己! 她不满足! 黑婕自喉间发出挫败的呻吟,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想要更深更缱绻的吻,而不是这种和舔盘子一样的轻吻。 想强行撬开他的牙关长驱直入,但“强暴”二字又立刻劈进她的意识,阻止她重蹈覆辙,也让她的挫折感更重。 “你为什么不主动亲我?!”她控诉著,并没有拉开两人唇瓣的距离,是不想,也是舍不得。 “你要我吻你吗?” 当然!她猛点头,却忘了两人的距离恁般贴近,脑袋一颔,两人额心相撞,声音响亮,自然也感受到疼痛,但是两个人都笑了,他揉揉她发红的额,她也呼呼他的。 “那么,我不负责后果噢。” 看著他的笑靥,她还处在片刻痴迷,也许是方才那么一撞,让她撞昏了头,她怎么觉得……他好像笑得有些坏……“后果?什么后——”未出口的“果”字被她咽回自己的喉头,或许也是被他尝入他的嘴里,他的动作来得太快,快到让她无法置信那是出自于平日总推著镜框浅笑的孟恩恺,她以为他被动,现在却发觉他是只伏狩的豹,不轻举妄动,拥有绝对的耐心等候最佳时机,一旦行动就绝不失手。 一个不单纯的吻,让两人直接滚躺在地毯上迸出火花,不同于昨夜,他采取完全主动,各种她所不曾见识过的“把戏”都派上用场,让她又是惊呼又是好奇,原来也可以这样“玩”呀? 唔,他的嘴……还可以那样呀?! 好神奇…… 她是个努力上进的好学生,而他是有教无类的好老师。 翻滚翻滚……无论什么动作,他都和她贴得好紧,该说他与她都不曾分开,他试图逼出她体力的极致,粉红色泽染遍她全身,她的唇被他吻得彻底,他取悦她、膜拜她、品尝她,她想学习他做过的事,却遭他制止,钳握住一双皓腕钉在她的头顶上方,完全由他“服侍”她。 黑婕气喘吁吁,脸蛋潮绯,太多太多的欢愉在她粉颊上驻留痕迹,这样的高潮还未停止,他仍在她的体内掀起惊涛骇浪。 “事实上……你是个伪君子吧?” 她的疑问取代了娇吟,破碎的肯定听起来有些暧昧,毕竟她抑止不住混杂在句子里的喘息。 他的发梢汗湿微乱,嗓音比平时更加低哑,同样有著笑意,其中更有某种介于临界点的嘶吼。 “伪君子?我不喜欢这个形容词,我从不说我是君子。”他比较喜欢“佞臣”这个字眼。 既然从不自诩,又何来虚伪? 她急喘,接纳了他的一切,他有力的臂膀稍稍松懈,上头少不了她赏给他的五爪指痕,那是激情的证据。 她吻吻他布满细汗的鼻梁,彼此陷入短暂的静默,两人都在等候气息平复。 “我外表给人的感觉像君子,不代表我是君子;就像我身为兽医,不代表我喜欢小动物,我也从没说过。”他开口,平息紊乱的速度略胜一筹,她还躺在他身下喘呀喘的,他的说话方式却已经和平常没两样。“一切都是大家先入为主的观念,不能怪我骗人。”他只是从不纠正大家的看法而已。 “你不喜欢小动物,为什么还选了一个成天要与动物为伍的工作?” “不,我选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处置’它们的工作。”举凡打针、塞药、剃毛这些“暴行”,他都可以做得理直气壮,最后还能得到饲主的感激道谢及金钱打赏,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工作可以这么赞的。 黑婕撩开自己被湿汗黏贴在皮肤上的长发,这种黏腻的感觉她不喜欢。“好像今天才认识你一样……这是不是受骗的感觉呀?” “是你被自己的眼睛给蒙骗了。”他没什么好内疚的,他没撒过谎。 “长腿小姐也以为你是好人吗?”还是瞎了狗眼的只有她一个? “我想是的。”他看她一直摆不平她的长发,干脆肋她一臂之力,轻轻将它们全挽在自己掌心。“不过你不是今天才认识我,我一直没改变什么,是因为不熟悉我,才会误以为我是个好好先生——恭喜你,现在你认识我了。”他伸舌吮去她白细肌肤上珍珠般的汗水。 “只有我认识你吗?长腿小姐不认识?都督虎子阿布都不认识?那些上门来调戏你的女人都不认识?”她撑起身,逼近他。 又是都督乱教她用词遣字了,“调戏”用在这里很奇怪。“应该都不认识。” 黑婕满意地笑,俏颜染上亮眼的美丽,看得出来她对这个答案有多高兴,脸上完全藏不住情绪。 “你不要让她们有机会认识你噢,更不准让她们在你身上烙印子,那是我的特权。”不然她会发火的,她一发火,他就有幸看到一只豹在翻桌子砸店的奇景。 这么专制呀? 她的确是那种只要下命令就非得要人遵守的性子,他不惊讶从她口中听到这么独占性的语气,他知道或许对她而言,他的存在是很特殊的,在她狭隘的成长世界里,他的出现像是一块巨岩掷入湖心,激起的不会只是区区涟漪。 真正让他吃惊的是自己竟然甜孜孜地回应她,没有迟疑,也不觉得别扭,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也像他早就在心里立过这样的誓言。 “遵命,我的女王。” 黑婕给了他奖赏,这一次,要换她主动,复习老师五分钟前上过的“课”,多多练习就会有进步——砰! 房门猛然打开,喇叭锁撞上墙壁又弹回来的巨响,震骇了地毯上交叠的雨人。 “阿恺呀,妈打了好多通电话回来,怎么都没人接呀?只有都督在那里喵呀喵的,它又听不懂人话,你快下来帮妈提行李,还有两大箱——”叽叽喳喳的连珠炮在抬头看见活春宫的刹那,梗在喉头。 结束黄山十二日游的孟家妈妈,登场! 第七章 黑婕看得出来,孟家妈妈讨厌她,至于讨厌的程度有几分,她判断不出。 如果不是经由孟恩恺的介绍——在他与她未著寸缕时,多亏他还能冷静地说:“嗨,这是我母亲,这位是黑婕。”——她不会将眼前这名丰腴的妇人和孟恩恺连上血缘关系,她和孟恩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眼眉鼻嘴都不像,不过也有可能是孟恩恺长得比较像父亲,只是当孟家妈妈从旅行箱里捧出孟家爸爸的遗照搁在桌上,她又发现照片里那张永远停留在二、三十岁的脸孔……仍没有半分孟恩恺的味道。 当黑婕还在研究这一家子的长相,孟家妈妈已经点燃一炷清香,对著那张遗照哀声叹气。 “孩子他爸,怎么会这样呢?!阿恺是一个好乖好乖的孩子,他从来没做过什么荒唐事,又听话又孝顺,可是你知道我看到什么吗?!”孟母倒抽一口凉气,没拈香的那只手揪住衣襟,好像心脏有多么疼似的。“他和一个女人在房里胡搞瞎搞!我们家阿恺才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男孩子,一定是被勾引的,孩子他爸,你说该怎么办呀?!我们就只有阿恺一个儿子,他变坏了我以后怎么办呀?!孩子他爸,你怎么留下我一个人呀?!我好命苦呀——”她声声凄凉,犹如遭逢世间最惨的事,念完了一逼又重复两次同样的台词。 孟恩恺扣上衬衫最后一颗扣子,也替黑婕将长发拢顺。 “要不要喝杯水?”他有些渴了,相信她也是。 “要。”不过黑婕瞧瞧孟家妈妈,她哭得这么惨烈,唱作俱佳,他们却相约离席去喝茶,会不会太辜负她的用心了? 第17章 “放心,还要三遍,够我们灌完一整壶茶了,我保证我们喝完水回来,她刚好会念到‘我以后怎么办呀?!孩子他爸,你怎么留下我一个人呀’,我们还有时间假装从头到尾都陪在她身后乖巧聆听。”他边说边挽著她到小厨房喝茶解渴,一切都是悄声进行。 她接过他递来的水杯,一口灌荆“你妈妈和你长得不太像。” “天底下不是每个小孩都像父母的。”他笑,替彼此都再添了茶水。 “她很讨厌我。”她的直觉告诉她的。 孟恩恺笑出声,那种笑法不是嘻嘻哈哈之类的笑,而是一种近似于无辜的发音。“她对每一个出现在我身边一公尺之内的女孩子都是同样的态度。”不过他也相信他母亲对黑婕的印象确实差到极点,毕竟在她推门进来看到黑婕赤裸裸地骑在他身上时,当场脸色铁青、嘴角抽搐。 “为什么?” “我是她唯一的儿子。” “这解释了一切吗?”她不明白,他是孟家妈妈唯一的儿子和孟家妈妈讨厌她有什么关联性吗?就她看来,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关系的两回事。 “唯一的——所以她讨厌有人来瓜分。”孟恩恺准备接过她手中的水杯,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还要喝,黑婕摇摇头,让他将两人的杯子放进流理台。 两人相偕回到在遗照前哭拜的孟母身后,完全如孟恩恺所料,她嘴里哭嚷的正是“我以后怎么办呀?!孩子他爸,你怎么留下我一个人呀——”,半字不差。她与孟恩恺还稍稍调整姿势,使他们看起来像是一直在低头反省,同一时间,孟家妈妈也停止了向死去丈夫打小报告的行径。 “阿恺,你过来,给你爸上香!”她故意完全不看黑婕,也或许有,因为在眼角余光瞥见黑婕抓著孟恩恺右手的袖子时,她的眉峰高高扬起。 “好。” “说你以后不敢再犯错,不再跟不三不四、随随便便的女孩子交朋友!” 要不要说吃饭前一定会洗手,睡觉前一定会刷牙呀?黑婕在心底翻白眼。她虽然踏进“这个世界”没多久,对人情世故还一知半解,但是也能清楚知道孟家妈妈在讽刺她,那句话里的恶意只有聋子才听不出来——可是从孟母的表情还是能看出端倪,除非又聋又瞎才能毫无所觉。 孟家妈妈盯著孟恩恺对他父亲的遗照上香,这过程中孟恩恺不发一语,让她以为他在心底默念她的叮咛,脸上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些,可是视线转向黑婕时,她的脸孔又板了起来。 “黑小姐,你还有其他的事吗?没有的话——”孟母比了比门外,要她识相地滚出去。 “妈,小婕是我新请的员工。” “喔?”孟母的尾音拉得好长。“那是因为我出门旅行,你才会忙不过来,现在我回来了,店里的工作我来就好,不用浪费钱请人,我把她这几天的薪水算给她,教她明天不用来了。” “小婕在宠物店的工作做得非常好,我找不到理由请她走路。” “一个好的员工是不会爬上老板的床,尤其是上、班、时、间!”孟家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像磨牙,看来她最最介意的还是推开门那一瞬间所受到的惊吓。 “一个铜板敲不响,这种事也得要‘我’同意才行,你不用将错全怪在小婕头上。” 孟家妈妈倒抽一口凉气,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我就说你一定是被她带坏了!”结论。 “妈,我已经成年了,有权利管理我自己的行为。” “阿恺,妈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妈太了解你了,对于你的行为我向来很放心,可是有些‘外来’因素总是容易让人迷惑,你懂吗?”孟家妈妈放软了声音,强调千错万错都不会是自家宝贝儿子的错。 这个“外来因素”正无聊的低头数著自己的脚趾头,对于孟家母子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 “或许正如你所说的,我是受了迷惑,从她第一次踏进诊所时,我就被迷惑了,但是这样的迷惑不算坏事。”相反的,他喜欢这种迷惑。 那个“迷惑”开始玩起右脚大拇指和左脚大拇指sayhello的游戏,偶尔吹拂那络滑到眼前的长长黑发。 “让我算一算,你认识她……最多不到十二天,这种迷惑还不叫‘坏事’?”没听过“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吗? “你和爸不是也认识不到几个星期就决定结婚?” “那是因为我们相爱!” “那你为什么不这样看待我和小婕?”双重标准哦。 “你在跟我顶嘴?!”孟家妈妈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无法反驳,只能勉强挤出这句话。 她知道当年仓卒结婚,被周遭亲友一致反对,她和丈夫仍一意孤行,并且津津乐道自己勇于追求爱情的事迹,为什么今天立场一对调,她竟扮演起当年“母亲”的角色,极力反对著他们……顶嘴?算是吧。只是孟恩恺清楚这种时候不能坦白,否则情况会变得很惨。 “妈,你刚旅行回来,又累又疲倦,我们明天再谈,好吗?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我替你下碗面吃?” “不,我不等明天跟你谈,我洗好澡,你在饭厅等我,我要跟你开个家庭会议。”要她等到明天?那她今晚连睡都不用睡,肯定失眠。 “可以。”能拖一秒是一秒。 “那么你可以请黑小姐出去了。”家庭会议所能够参加的,只有两个人,黑婕不列入考虑。 “呀,我忘了说,小婕现在住在二楼的小客房里。”孟恩恺笑道,不意外母亲又是一脸愕然。 “你们已经同居了?!”孟家妈妈看来已经不能承受更多的刺激。 “员工福利,供吃供祝”孟恩恺安抚著母亲,但是效果不彰。 “你还替她暖床……” 是的是的,除了暖床之外,他还小心翼翼伺候她,全心全意讨好她。 “妈,现在,你去洗个澡,我们再来谈;小婕,你回房里去睡,祝好梦;而我去煮面,这样的安排有疑问吗?” “我也饿了。”黑婕提出异议。她与他在房里耗掉了晚餐时间,现在胃里只有两、三杯茶水在翻搅,根本没有任何饱足感,她不想带著饥饿的肚皮睡在被窝里等明天的早餐。 这两个女人,就是要将他当成夹心面包啃,是吧? “非常的好……”他沉吟,扯开笑容道:“我也很饿了,大家就一起吃顿晚餐吧。” 解散之后各自行动。 孟家妈妈花了十分钟洗个热水澡,黑婕在饭厅中无聊地捉著都督数毛,孟恩恺在短暂的时间里只来得及煮一大锅泡面和一盘炒肉丝,三人分坐在饭桌前,静静度过了开饭后的头一分钟。 “黑小姐家住哪里?”终于,有人打破沉默。 黑婕抬起长睫,她正用银汤匙将面条一根一根切碎再“喝”进嘴里,因为她还不会用筷子夹面条。“这里二楼。” “我是说之前!”孟家妈妈不满她的敷衍回答。 “住在一个不能住人的地方。”黑婕口气懒懒的,爱理不理。 “不能住人的地方?这听起来有很大的问题,你是指家庭状况不好吗?是环境不好还是你和家人处得不好?这真是糟糕呀……”最后那句话,孟家妈妈想做出遗憾的表情,可是她失败了,那副样子看起来像在笑。 “小婕是孤儿院长大的,她有不愉快的回忆。”孟恩恺很明白地摆出他不喜欢母亲这样问话的态度。 “噢,可怜的孩子。不过将孤儿院说成‘不能住人的地方’,实在是有些过分,应该要心存感激——”“她不是在说孤儿院。妈,你需要再添一碗面吗?”再添一碗面为大家换来一分钟的安宁。 “好,谢谢。”孟家妈妈交出空碗,笑咪咪地开口,“黑小姐长得很漂亮,有很多人追吧?交过几个男朋友了?还算得出来吧?”最后一句又是恶意。 孟恩恺料想黑婕大概连什么叫“男朋友”都不清楚,自行替她回话,“妈,我可以跟你保证,我是她唯一一个。” “你拿什么保证?这种事可以欺瞒的,她说不定没跟你说实话。”孟家妈妈压低嗓门,可是那音量还是很大,简直像故意说给在座的每个人听。“认识一个男人十二天就可以跳上他的床,我不觉得是什么好女孩。” 黑婕呼噜噜吸著面,完全不觉得人家正指著她的鼻子开骂。 “她的第一次性经验是我教她的,如果你想知道的是这个的话。”孟恩恺将盛好的面端放在母亲面前。 孟家妈妈满脸不信,但又被孟恩恺笃定到不容反驳的神情给塞住嘴,好半晌只能嗫嚅嘀咕:“那个也可以做假呀……”孟恩恺假装没听见,笑笑的也替黑婕添碗面,他很庆幸黑婕不是很明白他母亲的隐喻,否则不气到变身才怪。 “喵。”都督跳上饭桌,优雅地伏在上头。 孟家妈妈为了掩饰尴尬,伸手抱过它。“我的好都督,好久不见,妈妈想死你了!你怎么没看好家,让莫名其妙的人进来呢?”她略带责备地轻点它的鼻头,“还有,是谁把你漂亮的毛给理成这副模样?我知道了,一定是‘生手’才会犯的失误,可怜的都督,妈妈疼你噢……”都督的喵呜声像是回应著孟家妈妈,实际上它却是在对黑婕说话。 “喵。”你完了,你的好日子结束了。 黑婕看著它,用眼神询问。 “喵喵——”主人妈妈最讨厌有人来抢儿子,她不会让你好过的,她会用一切方法刁难你、刺激你、讽刺你,直到你像前三个店员妹妹那样哭著离职为止。 第18章 “三个?”黑婕用手指比画出对应的手势。 “喵喵喵——喵喵喵——”都督发出绵长的叫声。 第一个不过是在情人节送了一盒巧克力给主人,当晚诊所里就有只狗吞了大量巧克力而中毒,导致她被主人妈妈以“企图毒死猫狗”的罪名给炒鱿鱼;第二个替主人织了一条围巾,隔天就有只小猫差点被毛线团勒死,也使得她因为“携带危险物品”的缘故被赶出去:第三个……好像是跑到主人房里塞告白信吧,后来听说主人抽屉里的两万元不见了,主人妈妈说是那个店员妹妹偷的,想当然耳,诊所又添了一名离职员工。 “全是她诬陷?!”黑婕忘了她与都督正用另外两个人听不懂的猫语沟通,纤指一伸就点名正在抚摸爱猫的孟家妈妈。 “诬陷什么?”孟家妈妈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不悦。呿!真没家教。 “它说——”黑婕的手背上突然添了一股暖意,孟恩恺压下她指著自家妈妈的手,阻断她即将脱口的话。 “小婕,不管它说了什么,我会向你解释清楚,先坐下来。”他低声道。 黑婕看到他眼里的希冀,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坐回原位。 “谁说了什么?”孟家妈妈不觉得这个话题已经告一段落,她倒很想知道黑婕口中的“他”是指谁,这屋内只有三个人,光用“你我他”三种人称就可以打发,但是她的语气却像是有第四个“人”在和她说话。 “妈,我现在有好心情和你谈些‘家人的私密话’,你是有兴趣转移话题呢,还是要教小婕回答你的问题?” “当然是和你聊。”孟家妈妈巴不得别看到黑婕,所以自行替黑婕方才的失态找到理由——没水准。 “小婕,上楼去睡吧。” “可是我还有些饿。”看到他笑意中的坚持,她噘噘嘴。“好吧,我等明天早上的大牛排好了。”撂下要他补偿的菜单,晶眸瞟向都督,下颚朝它一努,要它跟著上楼来继续将那些事情说清楚。 都督原本不肯,它还想趁机向孟家妈妈撒娇——可是看到黑婕冷冷咧笑的唇畔隐约露出豹牙,它浑身一颤,立刻识时务地挣离孟家妈妈怀抱,抖擞精神尾随女王而去。 “连猫都收买了!”孟家妈妈感觉到自己的地位严重被侵略,口气很难再佯装平静。 “她很讨人喜欢的。” “我讨厌她。”孟家妈妈立刻持反面看法。 孟恩恺仍是笑,做好心理准备和母亲“促膝长谈”。 要当女王的屠龙武士不容易,尤其要面对的那只龙又正巧是武士他妈——这真是rpg里最残酷的设定呀。 楼下长谈两个小时,过程偶有顶撞,但是音量都相当轻微及平和,楼上商讨一个半小时,猫语人声嘀嘀咕咕,远比楼下还吵,所以楼下的讨论不时被突如其来的“呀”、“什么”、“喵”之类杂音打断。 等到楼下家庭会议结束,孟恩恺拖著战后休兵的疲倦身躯回到二楼,房里的大床已经被瘫平的一人一猫给霸占,她没回自己房里睡,倒跑进了他的房。 “阿恺,早点睡。” 孟家妈妈晚他一步上楼,孟恩恺巧妙地挡在门口,不让她看到他房里的景象,否则她又要对黑婕添上一笔坏印象——夜袭男人床。虽然这远比她先前推门看到的画面保守许多,但目前还是少刺激她为妙,他没有那个体力与精神再花两个小时去安抚自己的娘亲。 “晚安。” 话一说完,他赶快闪进房里,关门上锁加铁链子。 回到床边,将她与都督挪向另一半的空间,好让他有个容身之地,孟恩恺躺平硕长身躯,轻吁口气——“你们聊完了?” 他侧首,隔著睡到发笑的都督望向说话的黑婕,她睡眼惺忪,连眼皮都撑不开来。 “嗯。”他简单应声,短短半秒的时间,她又睡沉了,好似刚刚开口的人不是她。 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滴答不知走了多久,逐渐进入熟睡期的孟恩恺又被天外飞来的句子给吵醒。 “她讨厌我,对不对?我看得出来,她非常讨厌我。” 话落,又是一阵沉默,加上熟睡的轻鼾。 孟恩恺这次没回答,因为他猜想黑婕根本没醒。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都督说,她会想办法铲除在你身边出现的女人。”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都督说,谁嫁给你谁倒楣,因为婆媳问题是避免不了的。”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都督说,你恐怕要等到她死后才能娶老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每过十几分钟,当他和周公正握手寒喧,准备泡壶好茶坐下来下盘棋,她的声音就会将他拉回现实。 “都督说——” “小婕,小婕。”孟恩恺摇醒她。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她吃力地张开眸子,用一脸控诉他扰人清梦的嗔怨神情指责他,继而揉揉眼,不是很想理他。 他轻拍她的颊,柔声哄道:“我们先聊完你再睡,好不好?不然我也没办法睡。”被她这样每隔十几分钟叫醒一次,睡眠品质大打折扣。 “你还没聊够呀?我和它聊了一个多小时,已经好累了……”她软软的身子被他撑抱起来,懒得自己出力,干脆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是你想跟我聊的,不是吗?你一直很想问我问题,不是吗?没问你根本就不好睡,不是吗?”到底是谁在吵谁呀?他失笑地想。 “噢……对,是我。我想等你回来问一大堆的问题,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好困。 她的脑袋自动自发在他颈窝寻找舒适的位置,但是孟恩恺不让她得逞,硬是握住她的肩膀将两人拉开一臂长的距离。要让一个人清醒,首要条件就是消灭任何会使人丧失斗志的元素——包括他所提供的温暖怀抱。 黑婕嘟囔了一句非常令他惊讶的脏话,想必又是都督乱教的结果。 “清醒了没?” “醒了一半。”她毫不淑女地打了个哈欠,又想趁他不留意时窝向他,可惜没成功。 “我为我母亲今晚的话向你道歉。”孟恩恺先开了头。 “噢……你是说她那些暗喻我是坏女孩的话呀?”她强撑开眸。 “我以为你没认真听。”他记得她那时的反应完全心不在焉。他又摇摇她,试图将她满脑子的瞌睡虫摇散。 “我是没有呀,不过它有。”黑婕自己不能睡,也容不得都督好睡,伸腿就将它踹到床沿去摇摇欲坠。“所以它后来又从头到尾将你妈妈的话讲解给我听,我才知道她骂了些什么,不然我本来是不太懂的。”也没什么兴趣去听。 “我不能说她没有恶意,因为你一定有感觉到,我只能说,她是过分了些。” 黑婕无所谓地摇摇手,“我不在意她说的话。”孟家妈妈的冷嘲热讽对她根本没有杀伤力,相形之下,她还比较介意他一个淡漠的眼神。“她呢?她和你聊了那么久,聊什么?” “就是一些劝我要听话,要将她的交代放在心里之类的话……”还有不要被坏女人勾掉了魂,连母亲都不要——两个小时里几乎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时间在重复这一点。关于这种说法,他认为有修正的必要,所以选择不讲。 “她对我很有敌意,她将我当成以前在宠物店打工那三个女孩的同类。” 连这个她都知道了?不用猜就知道又是元老级宠物——都督告的密,无所谓,反正这也没什么好瞒的。 “我母亲害怕唯一的儿子被女人抢走,这是她的弱点,也是她最恐惧的事,所以她会竭尽所能阻止它发生,她的行为确实过头了。” “我可以理解,因为我和她的想法很像。我也害怕自己拥有的东西被人抢走,是恐惧逼得人采取行动,在东西被夺去之前先行反扑,我真的可以理解……”说这些话时,她不敢看他,怕自己眼中的偏激会吓跑他。 她也会这样做! 听完都督说出关于孟家妈妈的每件事,她或许有些吃惊,但是仔细去思索后,她发现自己完全能明白孟家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是独占欲,非常强烈的独占欲,她无法排斥孟家妈妈的言行举止,因为在同时同刻,她心里也想著和她一模一样的事——独占他,不容许任何人来抢。 “这种想法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只是太超过时,会让人很困扰……”他苦笑。 关于这点,他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从他大学谈第一场恋爱开始,恋情的下场永远都一样,无疾而终。久而久之,大家以为是他眼光高,却忽略了始作俑者是谁。 “你讨厌别人有这种想法吗?” “不要太超出我的容忍范围就可以。” “你的容忍范围是多少?”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比出十公分左右的距离。“这样?还是更少?”双指又拈近几公分。 她防备的模样让他想笑,她永远都不知道,她这种表情有多可爱,将她脸上天生的女王高傲给变成小女孩的任性,实在让他忍不住想到当臣子造反叛变时,女王跺跺脚,噘著嘴说:“你们好坏,人家要生气了啦”,然后一大群乱臣贼子就忍不住双膝咚的一声跪下——为人臣子的要认命。 “举例来说,像你只准我吻你的话,在我的容忍范围里。像你只准你在我身上‘盖印章’,也在我的容忍范围里。像你说不喜欢我身上沾到别的女人的香水味,还是在我的容忍范围里。”不够不够,他可以容忍的还更多噢。 第19章 “像你说:‘除我之外,不准靠近母的动物三公尺’,像你说:‘除我之外,不准养母的宠物’,像你说:‘除我之外,不准替母的动物洗澡’……全都在我的容忍范围之内。”他笑得很阿谀谄媚,将电视里的佞臣演得十成像,模样仍是好看,眸光却好温暖。 “我觉得你的容忍范围太没有节制了。”根本就形同虚设了嘛。“你这样……会让我得寸进尺的。”她这次如愿挨近他,将他的胸口当成枕头。 “你就算骑到我头上也无所谓,也在我的容忍范围里。” 她有了移动的迹象。 呃,他是说骑到他头上,不是骑到他身上……噢,没关系,这更是在他的容忍范围里噢。 欢迎。 第八章 接下来的日子,黑婕受尽了孟家妈妈的刁难,小至宠物罐头该以哪个角度倒进碗里,大至替宠物洗澡的水温一定要在三十七点五度——她还用温度计测量——都不让黑婕轻松过关;而黑婕回应她的,除了不鸟,还是不鸟。 罐头以四十五度角倒进去皿里的味道和用九十度角“灌”进去的根本没差好不好,洗澡的水温太冷太烫她自己也会有感觉,要是不舒服,阿猫阿狗也会叫两声来反应,远比温度计有效多了。 所以现在诊所里最常看到的景象就是孟家妈妈跟在黑婕身后东挑西嫌,而黑婕悠悠闲闲的替小动物梳毛,偶尔从它们的碗里偷摸一、两块饼干来啃,完全没将孟家妈妈的唠叨听进耳里。 孟恩恺头一次见到母亲露出“失败”的表情,因为她无法激怒黑婕,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做,黑婕就是无动于衷,永远在孟恩恺对她露出笑容后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尤其在认清宝贝儿子站在黑婕那方之后,更令孟家妈妈觉得大势已去。 以前她刁难那些想靠近孟恩恺的女人,他很少有任何反应,有时甚至会感谢母亲替他扫除缠腻在身边的脂粉红颜,但是她知道他对黑婕是不一样的,她从没见过宝贝儿子如此替谁辩护、如此想保护谁,从来没有。 她的危机意识变得好浓,觉得黑婕的出现弄乱了她的生活。 她知道,她的儿子要被黑婕抢走了。 她知道,有了黑婕,她的地位岌岌可危。 所以当“那个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感到曙光乍现——“你们是来带黑婕回去的?” 孟家妈妈听到为首的外国女子说明来意时,几乎不敢置信,所以趁著孟恩恺和黑婕不注意,和这四人转战咖啡馆再谈。 打扮得体、一袭整齐白领制服的三男一女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与孟家妈妈坐在宠物店斜对面的小咖啡馆里进行密谈。 进到咖啡馆后,那三名男人自动自发坐到隔壁第三桌的位置去,将孟家妈妈和他们当中唯一的女性留在最隐密的桌位,摆明他们无法介入这场对谈。看来那名女性似乎是四人中地位最高的。 “我想……”外国女子年约三十出头,淡金色的长发盘成髻,脸上淡淡的妆遮掩不住鼻尖及双颊那几颗小小的雀斑。“是你没听清楚,我是来看看黑婕是否愿意跟我们回去,如果她肯,我就带她走,她不肯……我也没办法。”她的口音带有外国腔调,但已经非常标准,称得上是宇正腔圆了。 “你们是黑婕的……” “家人。”外国女子笑笑地接话。 “她说她是孤儿。” “我们收养了她。” “但根据我儿子的说法……她应该是逃家出来的。” “嗯……可以这么说,她和我们之间有些小误会,所以我希望和婕谈一谈。” “请你们快点将她带回去吧,没什么好谈的,她在我家带给我们很大的困扰,关于这点,你们身为收养人也该负些责任吧。” “婕让你们很困扰?”外国女子挑起眉,问这话时瞟向对街,透过玻璃窗,她看到一袭轻便豹纹装的黑婕正在欺负宠物店里的猫,故意要引起她身后的男子注意,直到那名男子圈抱住她,黑婕才大发慈悲地放开猫,挨进他怀里。 黑婕笑得很幸福,那样的笑容,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她所认识的黑婕,永远都是充满防备地怒目瞪视所有人,只有在她教导她阅读一些中英文字时,她紧蹙的眉才会缓缓舒展开来,专注地听她说话,但也从来不曾对她笑成这样。 “当然!她弄乱了我们的生活步调,也破坏了我和我儿子之间的亲情!”孟家妈妈冷著脸道。 “婕是个很纯真的女孩子,她不会说什么讨好人的话,但只要你真心待她好,她就会知道,相对的,也会全心全意对你好。你接受过她吗?”外国女子将视线移回,认真询问。 “我……我不喜欢她。”孟家妈妈避重就轻地回答,因为她根本不曾试过“接受”。 “我觉得放她一个人在外界生活,是太残酷了些,她根本只是个孩子……外头的人情世故她懂多少?有办法去融入这个社会,去学著适应人心吗?”外国女子喃喃自语,“但是我又怎么忍心带她回去那座牢笼……”“你说什么?”孟家妈妈没听清楚。 外国女子摇头,话锋一转,“请安排我和婕私底下见一面,不要让你儿子知道,我想和婕单独谈谈。” “谈谈?你为什么不直接带她回家好好管教,何必多此一举?!” “如果可以,我并不是很想带她‘回家’。”外国女子轻啜一口咖啡,相较于孟家妈妈显而易见的急躁,她只是优雅地缓缓回答。 虽然这么做违反了她所接到的“命令”,但她一直很心疼黑婕和其他“白老鼠”的命运,在心底也希望能替大家做些什么,如果黑婕留在这里比回去更好,她情愿违逆命令。 “你这是什么话?!你到我面前表明说你要带她回去,现在又说并不是很想带她回家——”“我想,我说得够清楚了,我是来看看黑婕是否愿意跟我们回去,如果她肯,我就带她走,她不肯,我也没办法。”又回到一开头的对话,不过她不介意用英文再说一次! 孟家妈妈被外国女子的气势压过,所有的嘀咕只能吞回肚里。 “谈谈是吗?好,我让你们两人单独谈谈,我希望你能好好说服她,相信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养女在别人眼中看来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孩吧?!” 外国女子不想向孟家妈妈解释黑婕并非她的养女,更不想因为一时多言而必须解释更多,她仅是绽开和蔼可亲的甜甜笑靥——“我需要一个小时,麻烦你安排了。” 过两天,一大早孟恩恺就被孟家妈妈拖去拜访亲戚,他不放心黑婕一个人看店,于是放她一天假,让她在家里陪都督、虎子和白饭玩耍。 黑婕趴在床上翻阅杂志,内容辛辣八卦,但她听过的人名几乎为零,书上所描写的恶行恶状她半分兴致也没有,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而随手翻翻。背上有三只猫咪在替她按摩,用后腿和全身的重量做出媲美spa的力道,让她每一寸肌肉都放松开来,舒服到昏昏欲睡……叮咚,门铃响起。 黑婕原先是不想理会,因为孟恩恺有交代可以不用应门。 五分钟过后,叮咚声又响,黑婕并不是被门外人的耐心所感动才起身,而是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了,这味道—— “喵!” 三声猫惨叫,外加三声“咚咚咚”,都督、虎子、白饭从黑婕背上被甩下,分别滚向地毯另一端,她才无暇理会自己做了什么,一口气冲下楼去开门,越是接近大门口,那股味道越是浓郁。 就在第四声门铃即将响起前,黑婕已经一把扭开门锁。 “嗨。”门外人早在听见黑婕碰碰撞撞奔驰下来的声响时,就准备好见面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希丽雅!”虽然嗅出了她的味道,但是亲眼见到熟识的女子时,黑婕仍是惊讶。 “婕。”外国女子希丽雅·布雷克展开双臂,等待黑婕给她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庆祝两人再度相逢,也许抱头痛哭,诉说这些日子里她所受到的委屈和恐惧——砰! 希丽雅被迎面甩上的铁门击中额头与鼻尖,没有喜悦相逢、没有抱头痛哭,更没有什么劳什子的委屈大公开,有的只是额心鼻头被撞出来的疼痛和满天闪闪烁烁的小星星。 “好痛……”完全没预料到感动的重逢会以这种方式收场,希丽雅捂著额头和鼻子,痛得蹲在地上掉眼泪,等待眼前的小星星一颗一颗殒落消失。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隔著门板,黑婕的声音透露出过多的警戒和颤|奇+_+书*_*网|抖。她没有想到研究所的人会这么快找到她,这是否意味著——她即将结束现在的日子,必须回到“那里”去! 好不容易痛楚缓缓消去,希丽雅已经能恢复正常说话的功能。 “婕,你将门打开,不是你所想的那么惨,让我们当面谈好吗?”噢,她的头还有点晕晕的……“不好!你快走,否则别怪我变成豹咬人!”黑婕背脊贴靠著门板,发出狺狺低吼。 “我只有一个小时和你说话,等姓孟的回来,你要在他面前谈吗?!”门后没有声音传来,希丽雅边揉著痛处边说:“你再怎么躲都没有用,你知道我们迟早会找上门。”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黑婕的声音像叹息。早在逃离的头一天,她就料到有这样的结果,只是日子太过惬意,让她忘了去烦恼这些。 “事实上,我们早在好几个星期前就查到你的下落,不只你,连黑浩我们也知道人在哪里,你见过他了,不是吗?” 第20章 黑婕知道希丽雅指的是那一次有个女孩抱著一只灰鼠上门求诊,那是他们这群“白老鼠”逃离研究所后,她唯一一次见到黑浩,她以为黑浩的情况应该很糟,像他那种悲观的性子,说不定早就选好哪条臭水沟去抱石而死,但是她看到那个女孩对他的担忧和关心,即使那女孩脸孔维持著阴沉,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在这种人身边,她相信黑浩吃不到什么苦头。 “裘德奉命去追他。”希丽雅道。 “而你是来追捕我的。” “没错,命令是这样指示的,但是我没有这样做,否则在更早之前我就来捉人了。婕,听我说,裘德去抓浩的时候惨败而归,据说是让一个年轻女孩给打得落花流水,那女孩还亲自拨了电话给‘他’——”“什么?!那个女孩……”好勇敢!是什么原因让一个纤瘦的女孩能够鼓起莫大的勇气打电话给“他”,那个掌控著他们生命的男人?! 良久,黑婕听到自己问出了声音—— “然后呢?” “‘他’放过浩了。” “不可能……”黑婕低声否认,在门后不住地摇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结果。“不可能!”她几乎是吼叫出来。“‘他’怎么可能这样做?!恢苯颐鞘游p矗恰芯康慕景粒浴裕舜蟀氡沧拥乃暝麓丛斐鑫颐牵皇撬捣啪突岱诺摹薄盎蛐硎悄桥5挠赂胰谩谋淞诵囊猓不蛐砗贫浴此到鼋鍪悄忝侵凶钗2蛔愕赖模鲜笳庵稚锊2徽涔螅蛐怼懈辔液湍愣疾虏煌傅幕蛐恚苤馐鞘率担频淖柿弦丫友芯克牡蛋缚饫锍芯克僖膊换岫运扇u魏涡卸膊换嵩儆腥巳ド潘!毕@鲅诺纳舸σ猓坪跻苍谔婧诤聘械礁咝恕? “好好……” 现在的黑浩,不用再提心吊胆,可以真正展开他的新人生,有那样勇敢的女孩陪著他,他的未来会更平顺圆满吧,属于他的阳光笑容也会更加灿烂吧。 “所以,我想并不是全然没有后路可退,浩可以,也许……你也可以。” 黑婕听到希丽雅的声音说出她心底涌起的希冀。 她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她也想跟黑浩一样,获得完全的自由,和研究所再无瓜葛,毫无顾虑地留在孟恩恺身边,享受他总是那么纵容、娇宠她的对待方式。 可是她没有一个勇敢的女孩来替她争取这些,没有。 “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像黑浩那样,光明正大地呼吸这世界的新鲜空气? “婕,你先告诉我,你想留在这里吗?在这里的生活远比在研究所好吗?你适应了吗?”一连三个问题,直抵核心。 希丽雅等了好半晌,门里都没有声音传来。 “婕?婕,你还在吗?”她呼唤著黑婕。 “我还在。”黑婕的声音有气无力,安静了一分钟才幽幽叹息,“我并不适应这个世界,我对这种生活感到惶恐,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被逮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在众人面前不小心变成猎豹,不知道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你想听的是这个吗?!”她的口气转冷,几乎能让人察觉到她的怒意,“你们把我们变成这样,就是要让我们离开研究所后毫无生路,撞得灰头土脸之后再爬回去求你们收留?!” “婕,我如果是这样想,就不用特意支开派来支援我抓人的三位男成员,大可以像裘德那样,用麻醉枪逼你就范。我不希望你再回去,但是如果你在这里无法生存、无法融入,或许回去对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或不好,应该让我自己选择。” “没错,而我则是必须将好或不好分析给你知道,再由你决定去留。” “什么好或不好?” “我知道你喜欢那个男人,也信赖那个男人,但是你必须接受他的一切,就如同他接受你一样。他和你不同,他不是一个被孤独侵蚀的人,他不像你,遇到了喜欢的人就一头栽进去,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给了他,他有他的生活圈子,对你而言,他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对他来说呢?他将你视为什么?他给过你承诺?还是他承认过你是他的谁?” 黑婕无语。 她清楚自己已经把孟恩恺放在好重要好重要的位置上,只要他说出一句“我讨厌你”,那种揪心的疼,远胜过强烈电流烧烫在皮肤上的剧痛。 可是他呢?他将她搁在哪里? 他不是她,他拥有一个视他如命的母亲,安稳的工作、平顺的人生,他样样不缺,他会像她一样这么珍惜著爱恋的对象吗? 她不是不信任他,她感受得到他对她的好,以及认真地教导她、包容她,但是这些跟养只宠物有什么不一样?她分不清楚,宠一个人和宠一只动物有什么不同? 她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知道自己在闹脾气,那是因为她觉得很心慌,明白自己已经被研究所的人盯上,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抓回去,她应该要舍弃这里尽速逃脱,可是又不想离开他,这种时候她只需要他安抚她的情绪,需要他告诉她——将她留下,是因为他重视她就如同她重视他一样。只要这么简单一句话,她就可以勇气满满,无惧地面对希丽雅,大声告诉她,他给过她承诺……但是他从没说过,没说过她之于他,究竟是什么? 他带她回来,和带那些流浪猫狗回来又有什么不同? 希丽雅的声音又透过门板传来—— “我相信他对你好,因为要打进你心里的人,势必要让你感觉到他的善意,否则你根本不容谁近身,但是你知道他母亲讨厌你吗?你如果要拥有他,对于他的家人,你也一样要接受,我不认为他母亲只是单纯因为你的个性而不喜欢你,她是将你视为敌人,身处这种环境里,你受得了吗?” “她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她就好。”哼,她只要有孟恩恺就好。 “听听,你这么任性。”希丽雅摇著头,“那是他母亲,如果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不要自己的母亲,以后他也会为了另一个女人而不要你。”一个人如果泯灭良心至此,似乎也不用奢望他将来有什么长进,狼心狗肺要改可是很难的。 “为什么你要说得这么复杂?我不能只是单单纯纯的拥有他就好了吗?” “我怕你的单纯会让自己受伤。”在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每一件都像黑婕所想的那么简单。 “只要离开研究所,再也没有什么能伤害我。”黑婕抡紧拳,倔强说道。 “真是这样吗?那么接下来的问题你也能迎刃而解了?”希丽雅缓缓转身,对刚刚返家的孟氏母子颔首致意,嘴巴却没有因此而停下,仍用外国腔调说出流利的中文:“他们若知道,你的‘特殊基因’导致你永远都不可能生下一男半女,而孟先生是孟家独子,不晓得他们做何反应,喔?” 家庭大风暴,在孟家扫出一片狼藉和措手不及的混乱。 孟家妈妈已经跳脚跳了足足三个钟头,嘴里重复的数落大同小异,堂堂迈入第四十遍——“我们家怎么可以要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媳妇,孟家的香火怎能断送在这个女人手上,你教我拿什么颜面去见孟家的列祖列宗呀?!” 黑婕缩在单人沙发里,专注地瞅著地板,像是那上头画著价值亿万的藏宝地图,而她正心无旁骛地解开宝藏的密语——“这是很严重的事吗?”她噘著红唇嘀咕,音量当然比不过另一角上演的哀爹哭娘告奶奶戏码,她又将脑袋埋进自己曲起的膝盖间,怎么也想不透希丽雅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有什么好震惊的。 希丽雅并不是故意要破坏黑婕渴望留下来的心愿,而是她清楚,这个问题终究会成为黑婕留在孟家的最大争执点,既然如此,干脆就趁此时将最棘手的问题摊开在三人面前,处理得来,日后一帆风顺的日子才不会是奢望;若处理不来,早早让黑婕重新思索去留也好。 孟恩恺陪坐在沙发扶手上,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有点严重。”至少对于他母亲这种观念保守的传统妇女来说,就算外星人占领了总统府也不及传宗接代来得事关重大。 “能不生出像我一样半人半兽的小孩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吗?”她还是不理解孟家妈妈的激动,生育这件事在她眼中是那么单纯渺小,一点也不重要。“如果再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出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另一个你能接受他,那生下来做什么?让他痛苦吗?”她扯出苦笑。 老实说,从希丽雅口中听到这个事实,她松了一口气,知道这种可怕的基因只到她为止,让她有股想大笑的冲动,可是她什么反应都还来不及做,便被孟家妈妈惊天动地的嚷叫给打断,直到现在,她才有办法说出心里的想法,可是想笑的念头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他们脸上看到的失望。 “你也觉得这件事很严重?” “我不觉得呀,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耸肩。 她不知道他是说真说假,她看不出来他现在的笑容到底代表著什么,想问,却没有机会,因为他被孟家妈妈强行拉开,好像她会传染什么重大疾病似的。 “阿恺,你没听到那个外国小姐说的话吗?!不准你再和她这么接近!”这下子,孟家妈妈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阻止两人继续发展。 “妈,都什么年代了——” “这跟什么年代有啥关系?!以前的人和现在的人都要传宗接代,又不是说现在的人绝子绝孙就没关系! 第21章 我现在认真的告诉你,我不准你跟这个不能生的女人在一起,我要在有生之年看到我的孙子出世!”孟家妈妈见他有开口的征兆,立刻再堵一句:“别忘了,你是孟家的独子。” 这句话像是封口特效药,让孟恩恺无法反驳。 “阿恺。”孟家妈妈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也很喜欢小孩嘛,明天妈妈让陈太太拿一些女孩子的照片过来给你选,我保证,很快你就会有个胖嘟嘟的小家伙喊你爸爸了。”她是很讨厌有个名为“妻子”的女人来霸占她的儿子,但这不代表她不想要孙子,反正大不了先娶个女人进来生孩子,再用离婚将人扫地出门,这么一来,她不但有了儿子,连孙子也有了。 黑婕不发一语站起身,深深望了孟家母子一眼,转身走往二楼阶梯,在绕过孟恩恺身边时,察觉他想要握住她的手,她一把甩开。 想想,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和黑婕谈什么,有他母亲在,只会让事情演变得更糟,先让她上楼清静清静也好。所以孟恩恺没跟上去,不过原先窝在电视上小憩的都督灵巧跃下,向他喵了声,好似说著“我帮你去安抚女王”,尾随著她而去。 才转进了阶梯,却发现黑婕坐在第三阶上头,朝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要偷听噢? “喵。”行,我这只高贵到无人能及的都督就舍命陪女王—都督无暇再发表任何言论,因为它被黑婕一把揪进怀里,双掌捂住它的猫嘴,不让任何杂音从它嘴里泄漏出去。 隔著一片薄墙,孟家母子还在同一个话题上打转。 “阿恺,你还没有答应我永远都不再和她有瓜葛,最好明天就教她回家吃自己。”孟家妈妈想要儿子保证和黑婕老死不相往来。 过了足以让人思索出长篇大论的许久时间,孟恩恺却只有六个字回答:“我不会答应你。” 孟家妈妈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因为她看到了儿子脸上从未有过的坚定反抗,她曾经使计破坏过儿子的几段感情,他虽然偶有不悦,但从不曾用如此凛冽的口吻拒绝,他真的被黑婕带坏了……孟家妈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施出撒手锏。 “你要我以后怎么去见你爸爸……我没有脸告诉他,孟家香火就断在我手里,呜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妈跟你一起背这不孝的罪名就是了,呜呜……孩子他爸呀,当年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我就不用一个人辛苦地拉拔孩子长大,到头来孩子也不听话……我实在是好痛心呀,呜呜……”“天……”孟恩恺晃了晃脑袋,觉得要和母亲沟通著实困难。 坐在阶梯上的黑婕低下头,小小声地说:“原来这个问题真的很严重……”而不像孟恩恺安抚她的“有点”罢了。 都督含糊应声:“喵。”当然,你没听到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类多在乎这种事,可不像我们,他们人类老想阉掉我们。 “我早就知道自己不能算是一个‘人’,他们从我身上夺走太多太多东西了……只是面对这样的情况,我竟然觉得……”尾音消失。 都督眨著猫眼,突地觉得头顶的毛被某种液体给弄湿,想抬头看,黑婕却快一步将整张脸埋在它的猫毛里,逐渐的,湿濡的部分越来越大范围,除此之外,它没听见她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热热的气息从她紧抿的唇缝泄出来……或许还有几丝的呜咽,听得不是很清楚。 “喵……”那不是口水,对不对…… 然后一整个屋子里都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孟家妈妈像台录音机重复再重复地播放一样的嚷嚷。 孟恩恺无力地朝方才黑婕坐的沙发仰躺下去,吁了口气。 “或许我该做个好孩子,一切都顺你的心,如你的意,不过就是个女人,犯不著为了她打坏我们多年的亲子关系,我从小就发过誓,这辈子我都不会违逆你的话,因为我的生命是有你才得以存在,若非你,别说我现在有没有办法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我可能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扩散成涟漪,让哭嚷的孟家妈妈安静了下来,就连在阶梯上的黑婕也听得一清二楚。 快要……没办法呼吸了…… 快要……不想呼吸了…… 每吸一口气,肺叶就鼓涨起疼痛,疼得她干脆想捂住口鼻,不再让任何会造成痛苦的气体进入她的身体。 是谁说,逃出了那里,就会有幸福? 她记不起来了,是黑浩吗?还是黑凌霄?黑炼?黑凝?黑络? 她记不起来了……当时那么混乱,爆炸声震耳欲聋,她的耳膜里尽是尖锐的刺痛,她一口叼住黑浩,用最敏捷的速度奔驰,而黑凌霄在那一瞬间展开了他的臂膀,替他们挡下所有的爆裂冲击,黑络则是扫去所有扑面而来的碎石钢板,黑凝在灼热里替大家开出生路,黑炼则是将一道道困住他们生命的墙壁给轰开,大家都是伤痕累累,甚至是绝望的,就在那个时候,是谁说了那句话来鼓舞大家振作? 是哪个混蛋说的?! 要是有机会见到大家,她一定会好好吼那个混蛋几句,骗人!骗人! 那只是他们的幻想,全是幻想! 如果能幸福,为什么她会这么样的疼痛?! 黑婕双脚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只能匍匐在地,靠著四肢爬行才有办法移动身体,让自己一步步离开听觉范围,爬回二楼。 每上一阶,都流下一颗水珠子渍樱 直到推开二楼房门,她在穿衣镜里看见了自己的狼狈与不知不觉恢复成兽的模样,她的哭笑声,变成了豹狺。 而楼下原本陷入静寂的两人并未发现她的动静,孟恩恺沉默了好久,才又对著母亲扯出生硬的笑。 “可是我做不到……我承认我很卑鄙的思考过你的意见,但是我做不到。”他没露出任何烦躁,旁人就以为他无动于衷,但是他的情绪都藏在皮相之下,并不是非得露出一副烦恼至极的模样,才能证明他在苦恼。“我不是抱著玩玩的心态而跟黑婕在一起的,最初,我是因为同情她,就像你每次见到路边的流浪猫狗都会心软一样,我是由同情开始,可是同情变了质,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并不知道,在我察觉之时,它就已经变质了,我开始讨好她,做出一些我以为只是举手之劳,而实际上我却不曾替别人做过的事,我开始在你面前替她说话,希望你能像我一样接纳她,我甚至开始觉得只要能博她一笑,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去做的,如果是你,你将这些情绪定义成什么?”他像个拉著母亲裙摆认真问问题的孩子,等待母亲回答。 那是爱吧。 由同情转而心疼,再由心疼变为疼宠,最后放任自己成为她的俘虏。 孟家妈妈不敢回答,仿佛只要她说出了答案,就再也没有立场阻止儿子继续和黑婕纠缠。 儿子从没为了哪个女人和她这般对谈,以往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他也就断得干净,让她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独占他,可是黑婕出现了,她看到儿子的改变,每次只要她数落黑婕的不是,他就会替黑婕辩解,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你只是……误以为自己爱上她了,那很正常,她很美丽,是个会吸引男人目光的女孩,你只是……”她还试图以谎言搪塞他。 “我看过她最不漂亮的一面,妈,我不是孩子了,你不能再用这种方法哄骗我。”他连她扑杀人的狠样都领教过了,怎么能说是被她的美好所吸引?“我一想到初次见到她的情况,我还会替她心疼,她并不像你所看到的美好,她有她的不堪,是我自私强将她带回来的,是我自私强将她留下来的,我……不想让她离开这里,我会替她担心、替她烦恼,我知道她只有我了,一天一天看见她将我满满地装在眼里,我心里是骄傲的,是我放任她到这种地步,或许这也正是我的目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已经是这个家的一分子了。” “妈也只有你呀!那你要怎么样?!为了她,不要我这个做妈的?!” 他越来越没有表情,像尊雕像坐在那里,不像以前和母亲偶有小争执时,总会轻揽她的肩软言安抚。 “我只是希望,你拿对待你自己的方法来对待她。”他淡淡地说。 不要宽以律己,严以待人。 “我——” “当年的你认为真爱无敌,只要有爱,什么长辈的反对都可以不管,如果你现在仍能这样想,事情会变得很简单。不要将自己的‘爱情’视为全天下最圣洁的,而别人的‘爱情’就视为错误,这样不公平。”他取下眼镜,缓缓闭起双眼,似乎不想看清这个世界。“我不想在你与她之间做出选择。” “但是她不能生小孩呀!我们孟家的血缘……”孟家妈妈只能紧揪著这一点,进行微弱的反抗。 接著,又是一阵沉默。 “血缘这种东西,在我们孟家还存在吗?”他半眯的眼,转向自己喊了近三十年的母亲。“在你从孤儿院将我领养回来的那一天起,维系我们母子关系的,就不是靠著血缘了,不是吗?妈。” 这一声“妈”,变得沉重。 他并不是孟家夫妇所生的那名遗腹子,早在几十年前,真正的孟家孩子就因病去世,他是孟母为了填补心里的大空缺而领养的孩子,将他视如己出、疼他如命,即使他是来代替孟家早逝的孩子活下来,在他心里,也已经切切实实将她当成亲生母亲,他从不怀疑这点,所以当他知道自己身世的那天,孟母本来以为亲子的关系必定破碎而失声哭泣,但没有,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是——“妈,我饿了,今晚吃什么?” 第22章 ,然后一切像不曾发生过一样,他并没有因为明白自己非她所生而反抗变坏或歇斯底里,因为他知道,她是真的将他当儿子在宠爱,就算不是出自她怀胎十月又如何,他相信一个亲生母亲也不见得能做到她那样,他心满意足了,真的。 如果现在要用血缘来牵系孟家人,那么他的存在又算什么?他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源自于孟家夫妇,孟家的血缘早在几十年前就结束了,如果孟母愿意让他这个“外来人”继承孟家血统,又为什么要在乎接下来的孟家孙子是从何处来的呢? 孟母像是整个人被抽掉精气,身躯一软,跟著瘫坐在长沙发上,双眼湿濡,却没有再掉眼泪。 “也许,我们可以再收养一个孩子,两个、三个也行,他们会跟著姓孟,成为我们孟家的子孙,就算有一天他们发现了自己的身世,那又何妨?只要我们对待他们就像你对待我一样,那么全心全意、那么无私,我不相信他们会比不上真正由我血脉传下去的孩子,他们会感恩、会懂事、会同等回馈,如同我现在一样,妈。”孟恩恺伸手握住了孟母的手,轻轻捏握。“你会因为领养回来的我不能生育而不认我这个儿子吗?”他的声音好轻,问出假设。 “怎么可能!”孟母心慌地反握住他的手。 “那么,对黑婕也宽容一点,好吗?” 孟母低垂著头,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足足过了好几十分钟,她才浅缓地点了点头,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出来。 “你那么宽宏大量,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因为你是那么温柔而有耐心地教养没有孟家血缘的我,你一定也可以包容她的。”孟恩恺给了她一个拥抱,轻声对她道谢。 也许在短期之内,口头上的答应不代表心里的认同,但他相信,总有一天,母亲会真诚地接纳黑婕,完完全全的。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破坏客厅安宁的声音,是都督从二楼阶梯上摔滚下来的痛嚷,它像颗毛球一路弹弹眺跳,直到越过最后一阶瘫死在平台上,但它只容许自己晕眩三秒钟,立刻就拖著全身像断掉又重新组合起来的猫骨头爬到孟恩恺面前。 “喵喵!喵喵喵!” 翻译:不好!女王跑掉了! 第九章 猫科动物会为一句赞美而对你死心塌地,也会因一句得罪而弃你于不顾。 呼呼的冷风由敞开的窗子吹进来,她从二楼窗户跃出,通往二楼的阶梯上散落著她本来该穿在身上的衣服,表示她是以猎豹的模样离开这屋子。桌上那张压在纸镇下的纸条被吹得啪啪作响,像在提醒人不要忽视它的存在。 第一次发现黑婕的字有多漂亮,如果不是笔迹上有原子笔油墨被弄糊的脏痕,他会以为那张纸条是从哪份印刷品上裁剪下来的。 可是上面的留言,让他难以置信—— 我不要你了! 她,不要他了。她要将这个她唯一拥有的人给放弃掉了。 屋里风很大,吹得他打了个哆嗦,觉得有股寒意窜起,莫名的让他发颤。 他被女王驱逐出境,从此打入冷宫,失宠了……他开始疯狂地寻找她,走遍小巷暗弄,翻遍每一处可以躲藏一头猎豹的空间,甚至每天抓著都督摇晃,要它用上一次找到黑婕的方式替他找人,但一切都徒劳无功,就像她出现的方式那么神秘,她的失踪也一样。 好像……有某一部分的自己,遗失了。 心里空荡荡,虽然照常上工、照常吃饭、照常开车寻找她、照常夜夜无法安眠、照常发呆地看著她常站的地方,也照常不见她回来。 被遗弃的愤怒变成了不解,再由不解变成平静,到现在,只剩下担心。 这些日子,都督偶尔绕著他打转,喵呀喵的想说些什么,但是没有黑婕在,他听不懂都督的话,白饭甚至完全不理他,似乎将黑婕的离去怪罪在他身上,成天以猫屁股对著他,连替它洗澡都会挨它几记猫爪伺候。 母亲趁著大好机会,以试探性的语气要他放弃,他都以沉默回应,不是默许,而是他根本做不到,连回答都懒。 “喝碗汤,你最近都没好好吃顿饭。人要找,你自己也要顾呀,她一个人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的,说不定早就又窝到哪个人家里去……”孟家妈妈的话被他的眼神截断,她抿抿嘴,“好,不说不说,来。”奉上热腾腾的汤。 母亲不清楚黑婕的情况,所以才说出这番话,而熟知黑婕的他,没办法如此乐观。他知道,黑婕不可能照顾好自己,她根本没有求生的本能,就像只甫出生的幼猫,需要人家细心呵护。 他咕噜噜灌著汤,热汤进到胃部却仍没办法让他温暖起来,从她走后,他一直觉得很冷,好几个夜里,他都因而冻醒,醒来后便无法再睡。 屋子里被无声的静阗所笼罩,连猫叫声都变成微弱,孟家妈妈打开电视,想稍微驱散这种沉重的安静,反正近来的新闻总是沸沸扬扬、热热闹闹,用来打破尴尬而低迷的气氛最好。 上一段的政治新闻刚好拨完,画面切进现场直播——“至诚路一段发现一头可能是动物园或是私人非法豢养的逃脱猎豹,经民众报警处理,现在消防队已经抵达现场,据队长表示,他们抓过眼镜蛇、虎头蜂、山猪、弥猴,就是没有抓过猎豹,目前他们正严阵以待,准备了麻醉枪和网子围捕,不过猎豹生性凶猛,具攻击性,奔跑的速度又快,让消防队员不敢轻举妄动,接下来先将现场交还给棚内主播。” “好的,谢谢佩恰替我们做的现场连线,现在我们替观众整理了猎豹的资料,让观众能更深入了解这种危险生物——”孟恩恺看著萤幕上黑压压的草丛,因为现场太混乱,镜头又东摇西晃的,只能偶尔看见豹尾巴溜出草丛,又快速地收回去,萤光色的豹眼在黑暗里发出凛冽又戒慎的光芒,一大群消防队员四面八方部署,有人手上拿枪、有人手上张网,逐步缩小围捕范围。 孟恩恺一惊,猛然抓起车钥匙冲出门,不理会母亲在身后的疑问嚷嚷。 “阿恺!你要去哪里?!” 那头猎豹……是她吗?! 是吧!连出没的地点都只距离他家不到十分钟车程,除了她,他不相信天底下还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要是她被捉到,会被怎么处置? 她现在吓坏了吧,有没有在心底祈求他出现? “再等一等,我就来了!”孟恩恺心慌意乱又佯装镇定地握紧方向盘,打开车内广播,需要不断听见那则新闻的后续发展。 油门踩到底,他用最短的时间抵达现场,四、五台sng车和摄影机灯光将围捕现场照得犹如白天,场外已经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路人,连卖香肠的摊子也相中人潮所带来的商机,在一旁吆喝起生意。 孟恩恺越过了封锁线,立刻被几名警察阻挡去路。 “想死呀你!要看热闹的退到黄线后面去!这里在捉猎豹,可不是什么软趴趴的宠物猫!” “她是我的!让我进去!” 心急如焚的孟恩恺这句大吼,立即引来所有镜头的焦点。 “原来这位先生就是猎豹的饲主,镜头请转过来这边,让我们来采访一下这位先生,说说是什么情况下会让自己的宠物逃脱出来——”另一支麦克风也不让别家独占新闻,“先生先生,您不知道饲养猎豹是违法而且非常危险的吗?” “先生先生,可不可以谈谈您养猎豹的心得?” “先生先生,这头猎豹是公是母?您养了几年?它有没有咬死过人?” “先生先生……我先来的……噢。”被一脚踹开。 “先生先生,我们这里是——呀,别挤别挤!”被后头涌上来的采访人潮给压到仆街。 孟恩恺拨开所有的麦克风,冲入最前线,只身来到露出一双眼眸的草丛前,警消人员不断喝令他后退,他却不为所动,大伙只好举枪瞄准草丛,准备一有动静麻醉枪就立刻发射,以保护那个莫名其妙闯入现场找死的男人。 “是我,你不要怕。”孟恩恺蹲下身,与它平视。“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你留下那句话,跟留下一封死刑判决书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不要我了?” 草丛后有细微的沙沙声,一只豹爪伸了出来,吓得众人直抽气,只剩孟恩恺还能维持脸上温柔的笑意,他轻握住那只豹爪,细细抚摸起来。 “我和我母亲谈过了,我明明白白告诉她,我不能失去你,那个外国女人提出的问题根本无关紧要,我是很喜欢小孩子没错,却不一定要是我亲生的,我们可以去领养。” 那只豹爪又伸出十来公分,像是被孟恩恺的话所吸引,他再接再厉。 “从你闯入我诊所的那一天起,你就霸道地占领了那里,无论是棉花、都督、虎子、白饭,甚至是我,都已经是你的足下之臣,女王抛下所有的臣子,想去哪里呢?能去哪里呢?又要我们这群被你收服的臣子怎么办?” 他引导著草丛后的豹身,寻找到它的脑袋,用黑婕向来最爱的方式摸抚它,听到草丛后的它似满意也似甜腻的低呜声,他轻捧著它的下颚,将它半颗脑袋带出草丛。 “我喜欢你在我身旁的感觉,喜欢你跟猫争宠,只为了抢到谁能窝在我的大腿上睡一觉,喜欢你每次替它们洗澡时都三不五时偷瞄我的眼神,喜欢你每次拖我到床上吃干抹净,喜欢我脑子里闪过和你就这样一起走下去的念头,喜欢你对我专制,喜欢你那么的喜欢我……”双唇贴上豹唇,细吻轻啄,每一个吻就问一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第23章 ,透过sng连线,将这缠缠绵绵的画面播送到每一户人家。 豹口逸出呜咽,像要开口说话,而他在等著,等著它说——不,我要你! “告诉我,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呜……吼!” 突地发狂的猎豹扑上来,对准他的咽喉就要咬祝咻! 一根麻醉针适时破空而来,射进猎豹的身体,然后,它在他怀里瘫软——“人兽恋?!一名男子在围捕现场大胆对猎豹倾诉爱意。” “激吻,人与兽,禁忌之恋!” “疑似精神病患者大闹猎豹现常” “妄想症发作,男子误以为自己是豹,进入封锁线与豹热吻!” “……孟医师,你果然很爱小动物耶,连这么恐怖的抓豹行动你都去参加噢?而且还以身为饵耶,好勇敢。” 一个早上,老顾客一个个上门来朗读各家报纸的耸动标题,标题下方有著他吻猎豹的各种角度。当然也有像长腿小姐那样来歌颂兼鼓励他英勇的好人,只是……为什么嘴里说他勇敢,那双漂亮的美腿却不断往后退,像是害怕他会做什么令人发指的兽行? 孟恩恺从第一个答案“我认错人了”,缩减为第二个“失误”,再到第三个“嗯”,现在,他连一个字都不想应,扯出个笑容就当了事,应付完第二十六个上门不求诊的老顾客。 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他没能分辨出那头猎豹不是黑婕……虽说猎豹身上的花纹就和人类的指纹一样真,永远不可能相同,但是那时谁有心情拿把尺去量它那斑纹比黑婕的大几公分呀?! 他甚至没发现它是头雄豹! 吻错豹还不是他最沮丧的事,最无力的是那头豹竟然不是她! 唯一燃起的希望又破灭,让人倍感挫折。 她到底在哪里? 被各家报纸冠上的污名完全抵不过担心她安危又寻不到她的失望……“孟医师。” 一道身影走进诊所,孟恩恺想装出笑容,试了两次才试成功,准备转身迎战第二十七个上门的调侃,回头却对上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 “你是?” 来者是位看来稚气的年轻小姐,半长不短的头发包覆著粉嫩的娃娃脸孔,厚厚的镜片彰显出她的近视度数惊人,虽然不是让人一眼就印象深刻的模样,但他很确定未曾见过她。 “黑盼盼。”她轻快地报出名字,本来伸出手想和他礼貌性交握,但是在孟恩恺准备回握之前,她又将右手收回背后。“我忘了。不能握。” “你也姓黑……” “某种记号罗。”她还是笑著,迳自走向诊所中的旋转办公椅坐定。 这句话黑婕也说过,她也是这样看待“黑”这个字。“你跟黑婕一样——”“不。”她摇头晃脑,甩动黑发,反应并没有太激烈。“我和她不一样。” 仿佛看穿他想问什么,黑盼盼根本不用等他问完就先开口:“我不是指我和黑婕不是同类的动物,她会变豹而我会变成什么十二生肖噢,而是我身体里没有其他动物的基因,要变也变不出来。像你之前见到的外国女人‘celia。ck’——希丽雅·布雷克,她也姓黑呀,不过她也不会变成其他生物,要研究出基因混种可不像调酒,随便放在一块摇一摇就会成功,通常失败的例子比较多。”她咯咯轻笑,“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啦,不用在心里叫我‘闭嘴’,很大声耶。”她作势掏掏耳,好像孟恩恺刚刚真的在她耳边吼了什么震天价响的咆哮。“你想知道婕在哪里吧?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想,昨天新闻那一段很精采,我重复看了二十四次以上。” 整点新闻一个小时播一次,她正好熬夜一天,足足看够本,而且东家新闻一报完,她就赶快转到西家新闻去看不同角度的亲吻高潮戏。 孟恩恺拧眉,不喜欢听她扯这些,他只想知道黑婕人在何方! 黑盼盼瞅著他,眼神很专注,突地又笑弯了眼。 “哎呀,连说几句废话都不行噢,就当闲聊嘛。算了算了,你不想听我就不说,省得你又在心里偷偷骂我罗唆,直接说你想知道的就好——婕回去研究所了。”够简单扼要了吧。 “她回去研究所了?!”孟恩恺大惊。她明明万分排斥那个地方,为什么又……“我亲眼看到的。她本来只是去找希丽雅,希丽雅私心不想抓她回去,可是和她同一组的男组员可不这么想,逮人回去的奖金很可观的,黑婕就这样自投罗网。但过程中她没有太挣扎,仿佛接受这样的结果,那时她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也许只有那个地方容纳得下妖怪。”黑盼盼顺著办公椅旋转半圈,背对他。“会说出这句话,表示她对自由的生活毫无眷恋,当初逃了出去,却发现没有容身之地,最后还是认命的回到原点。” “她不是妖怪!” “那她是什么?”黑盼盼脑袋往后一仰,即使身体背对他,脸孔却因为这个姿势而仰觑他,用那种明明清楚他会如何回答,却又非要逼著他吐实不可的眼神,眨也不眨地望著他。 孟恩恺坚决回视那双像会读透人心的眼,字字清晰:“她是黑婕,我的女王。” “前头那句我已经知道你会说,一点也不惊讶,后头那句倒很新鲜噢。”黑盼盼一副很满意的模样,再旋转半圈,将自己转回原点。“那你是个忠心的臣子吗?” “当然。” 她想也是,冒著危险去和一头猎豹亲吻,真有他的。“那么忠心的臣子要到魔窟去救女王罗。” “你又是谁?”孟恩恺想问的是她的真实身分,她的年龄看起来如此小,却又隐约让人觉得老成,她不是以“白老鼠”的身分待在研究所,但似乎完全掌握研究所的动向,令人存疑。 黑盼盼眯起那双像是只剩两条黑线的眼,让她看起来更稚气,她一字不漏的“听”到了孟恩恺的疑问,但是她没打算回答,因为她的一切都与孟恩恺无关,但她还是抛给他一个敷衍的回覆:“一个乘著大老鹰翩翩而来的小仙女呀。”救苦救难噢。 挥挥手上的棒棒糖充当魔棒,再作弊地从指缝甩出一张写有研究所所在地的小纸片及一张用途不明的晶片卡。 黑盼盼不再多言,笑著奔出诊所,投入诊所外一名站得直挺挺的戴墨镜男人怀中,在她展臂搂住他的腰肢同时,那男人已经用身上的黑色长大衣将她包覆住,与她相偕离去。 “婕,这是我们所能帮你的唯一一件事了,千万不要绝望、不要放弃,我听到他心里的声音,他在说爱你。” 黑盼盼在那犹如厚实羽翼的大衣间,叹息著吐出这句呢喃,同时更加搂紧了身旁的人,也想从他心中听到那样深刻的爱语。 如果能听见,那该有多好。 这里就是制造出混种基因的研究所? 与其说它隐密,倒不如说它给人的感觉很低调。 研究所占地很广,但外观看来像是一栋私人别墅,也许如此广大的规模会让人多瞧几眼,但是绝对无法想像这里面关起门来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研究所的一侧有激烈爆炸的痕迹尚未修复,虽不见断垣碎石的乱象,但隐约可拼凑出爆炸当时的情况有多骇人。 孟恩恺站在研究所门口,除了一扇沉重的大铜门之外,四周没有半点人烟,如果想在这里找到“服务台”好像太奢求了噢? 墙上也没有电钤…… “请将晶片卡插入读卡机。” 就在孟恩恺跨进了某个范围时,电脑语音平稳而呆板地说了句话。 “晶片卡,是这个吧。”他拿出黑盼盼留给他的不明晶片卡。 “插卡方向错误,请重新插入,笨。” 他确定自己被电脑语音给羞辱了。 重新调整卡片位置,再插一次,这回读卡机上有了反应,周围的光线圈发著光,持续十秒左右,进入了一闪一闪的规律循环。 “建档资料查无此人,孟恩恺,查无此人。”哔哔哔,绿灯变成红灯,好似随时会爆出警笛声唤人逮他,但下一秒又立刻跳回绿灯。“搜寻资料无误,孟恩恺,正确。” 大铜门“喀”的一声打开,晶片卡也退了出来。 虽然不是很清楚研究所的建档资料为何突然冒出他的档案,甚至让他这个和研究所毫不相干的人大剌剌进到他们的领域,但是他想……和黑盼盼脱不了关系吧,地址是她给的,晶片卡也是她给的,负责把人送进研究所似乎也是她的责任了。 研究所里是以一条条长廊相互贯通,看来虽不复杂,但要想快速走完也非易事,而且好几条长廊都另设有门锁,他试了其中一道门。 这次晶片卡没给他通过的指令,倒是念出一长串的句子:“请往右边第一条长廊直走两个门口再左转,到第三个门口再右转,接著再走两个门口,再右转,走三个门口再左转,走——”“等等,谁记得住呀!”孟恩恺完全没心理准备,也没带纸笔,一下左三圈右三圈的,重来重来。 “笨!”电脑语音在笑,很恶意地笑。 第二次被羞辱,这个电脑程式是哪个家伙设计的?! “六口县有个六十六岁的陆老头,盖了六十六间楼,买了六十六篓油,堆在六十六间楼,栽了六十六株垂杨柳,养了六十六头牛,扣在六十六株垂杨柳。遇了一阵狂风起,吹倒了六十六间楼,翻了六十六篓油,断了六十六株垂杨柳,打死了六十六头牛,急煞了六合县的六十六岁的陆老头——我念了几个六?” 第24章 孟恩恺双臂环胸,对著那个发出电脑语音的喇叭冷声问道。 “我没听清楚,重来一次!”电脑语音仍是死板板的,却说出了和人对谈的句子。 “笨——”孟恩恺还他一句,抽回晶片卡,不爽地掉头就走,往第二个锁上的铁门试试。 “嘿嘿,还是我。”电脑语音在他插入晶片卡之后发出不协调的得意冷笑。 孟恩恺二话不说,用力抽出晶片卡,再转身走人。 “你再试呀,整间研究所都是我的地盘,我是这里的主电脑,不管你插几张卡,遇到的都是我。” 他周遭的墙上闪动不明灯光,在电脑语音说话时尤其清楚。 “有空再联络。”他哼笑,放弃这个铁门,可惜他的耳根子完全无法清静,只要他走过一处读卡机器,那电脑语音就紧随而来。 “喂喂,你的晶片卡指示你要在下一个门口左转,左转!” 孟恩恺还是一副不鸟它的态度,但是脚下行动倒跟上它的指示。 “再右转,对,这里要右转。你刚刚念的那个绕口令再来一次,快点。”电脑语音指导完他该走的方向后,还死追著要他复诵方才的考题。“等等,第二个门口,右转。” 知道,走。 “一、二、三,左转。” 好,走。 “接下来就一直走到底,这就是你晶片里的记录地图。” 走了约莫十分钟,他停在最后一扇门前,再插入晶片卡。 “你是个不错的导盲犬,谢谢带路。”他对著喇叭浅笑,管它看不看得到,他就是要挑衅它。 沉默。 “靠!你阴我?!”电脑语音爆出大叫。 “就是阴你。”他的企图很明显了吧。 电脑语音百般不甘,满主机的脏话却不能发泄,因为它的程式读取到晶片上早就被输进去的指令,只能咬牙切齿地按照程式朗诵:“确认无误,请进。” 喀!开门。 孟恩恺拿回晶片卡,跨进最后那扇门里,在厚重门扉自动关上前,愉快地听到电脑语音爆发出一连串精采的跳脚诅咒,骂臭那些连他都不清楚是何姓名的祖宗八代,然后铁门掩去所有嘈杂,这间房里,一片安静。 隐隐约约,有歌声传出,声音很细微,像含在嘴里。清唱的嗓音极为纯净,轻轻哼唱著抒情歌曲,曲调有些悲伤,又有些冷眼旁观的意味,像在唱著别人的心情、别人的故事,词句里的情伤唱不出几分味道,因为她的嗓音太过清泠冷静。 孟恩恺却被吸引得走过去。这儿,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一座座的牢笼,区隔开来的小空间里竖起密密麻麻的铁网,但是里头空无一人,他的脚步声并不轻,却不影响唱歌人的心情,甚至恍若未闻地沉浸在自我世界里,不因外人介入打扰而停顿。 他在那里看到了黑婕。 她化身猎豹背对著他,哼著歌,那根尾巴左右两边摇晃,在地板上拍打节奏,弓型豹躯放松地趴在角落里,微弱的卤素灯光无法带来太多明亮,几坪大的空间看起来竞也能让人觉得冷清和空旷。 “小婕。” 歌声倏然止歇。 猎豹脑袋像是慢动作播放一般,缓缓、缓缓地侧转过来,碧湛的眼盯锁在他身上,似不信似怀疑,怎么可能在这里会看到他。 她没有动作,唯一有的反应只是面转回墙壁,继续哼她的歌、继续以尾巴拍打著地,将自己完全隔绝起来。 被捉回来研究所,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但是再度回到这里,她竟然也不想逃了。 好累好倦也好懒,她哪里都不想逃了……因为唯一想待的地方已经回不去了,再逃去哪里都没有差别,至少在这里,她不用去讨好谁、不用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异样,因为这里没人将她当正常人看待。 让她这样消极下去好了…… 反正她只会带给别人麻烦。 她一个人伤心就好,不要让别人也跟著她一块,尤其是孟恩恺,她不想看见他露出那么为难的表情,为了她而承受母亲的压力,他给她的东西好多好多,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还,连个孩子都无法给他……要是能有个像他那模样的孩子,一定很可爱。 可是她给不起,没办法给,也不想剥夺他拥有的权利——或许,她不能给的,长腿小姐能。 或许我该做个好孩子,一切都顺你的心,如你的意,不过就是个女人,犯不著为了她打坏我们多年的亲予关系——是呀,千万不要为了她,而害他与孟家妈妈的亲子关系破裂,她一点都不值得的,就如同希丽雅点出的事实——他和她不一样,他不是一个被孤独侵蚀的人,不像她,遇到了喜欢的人就一头栽进去,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给了他,他有他的生活圈子,对她而言,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对他来说呢? 他那句话,给了她答案。 她不过就是个女人,有也罢,没有也罢,就像都督说的“过场动画”一样,所占的重要性只有一点点,也像那些被他妈妈赶出去的女人一样……不,她不是被赶出去的,她是自己大摇大摆跳窗离开的。 希丽雅毕竟比她多当了好多年的人类,所以才思索得这么多吧?她只是一味的用自己的无知去看世界,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眼光如此狭隘……但是,为什么还想他?好想他,想到就在刚刚都能产生幻觉,以为孟恩恺就站在笼外看她,想到现在耳畔好像仍能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小婕。” 听,又来了…… 豹掌捂住耳朵,哀叫:“为什么我会这么想他?!不行不行,我好不容易才决定让他和长腿小姐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不要他了,怎么可以因为这样就软化,怎么可以因为幻听幻觉就马上涌起自私想霸占他的念头?!不可以——”“小婕。” 呜,她软化了,全面弃守,必须承认自己真的思念他,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抱著这样的回忆,终老一生。 不过听说他们这种“白老鼠”的寿命比较短,她应该可以少熬几年……“黑婕,回过头来看我!” 中气十足的吼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发出惊人的回响,语调没有半点温柔,不像平时的幻听那样轻柔与耐心——她怀疑地偏过三十度角,用余光去瞄身后,那里有道长长的黑影投射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包覆在其间,即使影子没有温度,却又如此神奇地驱散了笼子里的寒意,她贪恋这样的温暖,又将视线缓缓上移,直到瞟见背后的身影并非她过度思念下的产物! 真的是他! 黑婕控制不住自己的惊喜,身体比她的意识更加诚实表达出她有多怀念他,她像一头十数天不曾猎食的豹,饥饿地朝眼前美味可口的大餐飞扑过去! 滋—— 两人隔著铁网接触到彼此的同一时间,也被铁网流窜的劲电给弹开,麻痛与短暂的头晕目眩侵袭著他与她,黑婕尝过这种滋味好几回,自然比他来得适应,所以恢复知觉的速度也快过他,站稳身子后又急忙冲到铁网前。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是幻觉吗?是幻觉就快点消失吧,不要让她这么高兴后才发觉是场空虚的梦。 孟恩恺脑子里有片刻空白,犹如有人猛力朝他脑门敲了一棍,滋滋的电击声还停驻在耳里,他甩甩头,好半晌才逐渐觉得每个麻颤的细胞都恢复正常。 “这铁网上有导电?!” “恺……”她的豹爪从导满电流的铁网缝隙间伸出,只想肯定笼外的人是真是假,只想触碰他。 “你快把手缩回去!”他差点被她吓死,她只要稍稍偏差零点一公分,就得再尝一次电击的痛呀! “真的是你吗?!真的吗?!”她的手不退反进,不顾安危,什么都比不上确定他的存在重要,如果眼前只是她的幻影,那么从幻想回归到现实的痛楚,远远比电击的滋味更难承受。 “是真的,货真价实。”他握住她的手,让她能扎实抚触到他,要她安心,但也发现自己的五指将她握得好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先告诉我电源开关在哪里?!” “在你身后那个晶片箱里,可是要有晶片才能开锁,不是研究所的每个人都能私|奇+_+书*_*网|自撤除电流装置——”他都能进到这里来了,一个小小的晶片箱算什么。 “有没有听过一卡在手,希望无穷?”孟恩恺取出黑盼盼给的宝贝,朝读卡机上一刷。 “好像有……是电视广告台词……”她有印象。 “不,是事实。”他笑道。 晶片箱的暗锁发出一道道解开的“喀”声,一层层的精密防御瓦解,开了箱盖,孟恩恺看著晶片箱里将近五十颗按钮,那太复杂了,不在一个兽医的专业领域之内,就像一个电脑白痴面对一台电脑主机,唯一会选择按下的按键就是——power。 “啪”的一声,整个房间陷入黑暗,照明设备及导电系统全数停摆,只剩下几项看来不在power键管辖内的功能仍在漆黑中发出微弱绿光,房间里陷入迷蒙暗沉。 “你为什么会有晶片卡?你又不是研究所的人员……”而且他手上的晶片卡权限高的惊人。 孟恩恺先不忙著回答她,只想快快将她从笼子里放出来。“这道门也是要用晶片?”好,再刷。 喀,开门。 他拿的是最高权限,在研究所内能畅行无阻的晶片卡!那种晶片卡整个研究所只有少少几个人拥有,不是他这种外人能轻易到手的呀! 第25章 黑婕仍处在错愕状态中,他已经进到铁笼里将她抱祝“黑盼盼给的。”他这个时候才回答。 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她却从一开始就不曾因熄灯而暂失视觉,豹眼让她在暗淡里仍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去找你?” “是,她来找我,告诉我你的下落,告诉我研究所的地址,给了我一张诡异的晶片卡,就这样。”他解说完毕,简单几句带过,也表示这个话题一丁点都不重要。 “原来是盼盼,也只有她才有本领弄一张最高权限的晶片卡给你……可是她为什么要帮你?”黑盼盼的身分应该是与他们敌对立场呀。 “无论什么原因,我都感谢她。”几乎感谢到下回见到她,非得抱起她好好又亲又吻,顺便再发一张诊所的终身vip卡给她。 “可是你为什么要来?”被盼盼骗来的吗? “当然是来带你回家。” “回家?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我的房间、我的世界。”全都在这一方小小的凄凉天地。 “不,你的房间应该有小小蕾丝花边的绣帘,采光温暖而总会投进一丝一丝阳光的窗,一张软得让人不想离开的大床,床头柜上搁著相框,你在里面笑得好骄傲,对著拍照的我说:‘将我拍丑就小心我的爪子噢!’床上有两个枕头,左边是你的,右边是我的,偶尔和我吵架闹脾气时,你会揪起右边枕头往我身上丢,大声说:‘今天不准你上床,去睡客厅!’床上一条双人棉被,我睡相不好,睡到入眠就会抢你的被,你争不过,干脆将自己塞进我的怀抱,霸道地拿我当暖炉——那才是你的房间,你的世界。” 他的话,引导她想起了他的房,一景一物都清晰可见,她都曾在其中留下踪影,但是她还有资格回去那里吗? “这里还少了一样最重要的家俱。” “家俱?” 他咧笑,“我。” 黑婕听到自己喉边的呜咽,梗住了气息,这些日子努力想接受不会再有他的心情调适完全崩溃,她以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她相信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可是那样活下去的未来太可怕了,他会只变成她的回忆,摸不著的回忆……“你为什么要来?我好不容易才决定不要你了……我真的下了好大的决心,我以为我做不到,可是我还是做了,我不要你了,你再去找一个能讨你妈妈欢心,而、而且能替你生一窝小孟恩恺的女人,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办得到……”孟恩恺制止了她的挣扎。 “我一直在想,你怀孕的模样一定很美,挺著圆滚滚的肚子还能颐指气使地喝令诊所里的每只小动物立正站好,或许因为怀孕,会让你的脸色因为黑色素沉淀而冒黑斑;因为怀孕,会让你的小腿水肿;因为怀孕,会让你孕吐到火大的想扑杀我这个始作俑者,然后生孩子时,你会用都督教过你的所有脏话在产房里臭骂我、诅咒我,要我下次再也不能碰你……”第一次她在他床上、在他枕边熟睡时,他凝望著她,脑中就勾勒出这一连串的画面,只是那样看她,他想到了结婚生子,想到他怀里抱著大的,她肚里怀著小的,然后他腾出手牵住她,并肩在公园里漫步,身后跟著大群追逐跑跳的猫狗,想一起走下去、想一起到老——就是这个不曾在任何女人身上产生的念头,清楚涌现,因她而生。 “那些都不可能成真了……”她摇头,他讲的,是不可能实现的虚幻。 “我感到遗憾,我想抱著很可爱很像你的小女王去向左邻右舍献宝,也想看她称霸幼稚园的模样。”源自于她的血统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你可以找长腿小姐生呀!” “我只想要你生的。”他赖著她,用下颚磨蹭她的脑袋,他的胡碴、她的豹毛,都替彼此带来了刺痛与酥麻的感觉。 “我生不出来啦!”什么耍赖的模样呀!一只狗和一只猫交配也绝对生不出什么玩意好不好! “所以我才说我感到遗憾呀。没办法创造出另一个女王来统治世界。”他也想看另一个男人为了他家的小女王而屈膝的画面,至少会让他找到同伴,可以和女婿谈谈酸甜苦辣的个中滋味。 “你可以不让自己遗憾……”她的声音闷闷的。只要放弃她,他要几个小孩有什么问题吗? “人生本来就有很多遗憾组合而成,我遗憾过自己不是孟家的亲生儿子;遗憾过自己大学联考失利;遗憾过第一次当兽医医死一条生命:遗憾过在你第一次转身逃开我时没能立刻追上你。”他低低贴著她的耳,喂入她耳里的话像摇篮曲那么轻、那么甜,“但是每一个遗憾都可以补足,我不是孟家的亲生儿子,但我拥有的,并不输给一个亲生儿子所能享有的;我大学联考失利,没考上心目中最好的学校,但是我在学校里认识到一群好朋友,如果我不读那所大学,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缘分;医死一条生命,让我更能时时警惕自己,在我手中的生命有多珍贵,我必须将它们也视为‘人’,全心全意救活它们;你逃开的那一天,让我坚定要找回你的决心,让我知道,原来我也是个固执的人,更让我明白,女王可以随时撇下忠臣,忠臣却不会;女王可以不要忠臣,忠臣却不能不要女王,因为对女王而言,忠臣可以有千千万万个,但对忠臣而言,女王是唯一,唯一一个。”最后四字,坚若磐石。 黑婕闭起眼,让他的话盈满心间,感觉到眼眶有湿意,感觉到他的气息拂在她肤上、皮毛间,犹若春风,或许带些萧瑟寒意,但是仍能让人细细品味著春风过后,大地回暖的舒畅。 “我会遗憾没能拥有你的小孩,但是,一定有什么能补足这个遗憾,一起找到它,好吗?” “我怕找不到……我怕你只会找到一个又一个遗憾。”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圆满的人,她的人生永远都是缺憾,哪来的本事让他补足些什么? “你不要我,就是我最大的遗憾,什么也填补不了。” “你让我……变得好优柔寡断……”她的爪,渐渐捉牢了他,锐利的指尖变得纤细,成型的五指揪紧他的衣袖,黑发倾泄而下,包覆住变回女体的赤裸躯壳。“我昨天早上才说过再也不要变回人类,昨天晚上才说过宁可在这里老死,今天早上才说过不要再想念你的煎牛排,刚刚才说过我能忘记你,现在……我什么都反悔了,什么都做不到了……”没有他,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要当人、不要自由,可是他一出现,让她变成意志薄弱的女人,自己发过的誓全是屁话。 他怎么会让她变成这样…… “你什么都可以反悔,只要不反悔你将我吃干抹净时对我说的誓言就好。”他精准地吻住她的红唇。天,真该死的怀念她的味道……“什么誓言?”她想回吻他,他却退开,像恶意戏弄她一般,她气极,双手捧住他的脸,不准许他逃开,让她蹂躏个彻底。 “你说你爱我。”濡沫相缠的声音让人脸红心跳。 “我说我爱你?”有吗?她说过? “你说了。” “什么时候?” “你每次看著我的时候。” 黑婕抬眼看著反被她压在身下的男人,从他眼中看到了正在凝觑著他的自己,送上一记弯弯甜笑,再密密吻住他。 想否认吗? 当然不。 第十章 离开那处关锁著黑婕的牢房,房门外,出现了一堵密封的墙,这堵墙是在孟恩恺进来之前不曾看到的阻碍。 墙的正中仍然只有一台看来精密而先进的读卡机。 电脑语音再度响起,冷冰冰的调子竟然听得出兴奋:“我跟你说,我算出来了,刚刚那个‘六’,是二十六个,要是加上那句‘我念了几个六’的‘六’,就是二十七个。”它的声音带著邀功的意味,等待孟恩恺的夸奖。 “设计出这玩意的人到底是谁?!”孟恩恺很想一拳捶烂读卡机,省得必须听到电脑语音刺耳的笑声,一点电脑应有的专业素质也没有! “黑盼盼。整座研究所的电脑程式都是她写出来的,她的程式可以让研究所不需要聘请任何警卫,每个研究员的权限都掌控在她手上,有些关卡除她之外,没有任何人能通过,所里的保全、照明、空调、警戒,全由一套主系统控制。”这也是为什么孟恩恺从进到研究所后都没遇见旁人,因为研究所根本不需要任何监控,因为没人能破解黑盼盼设下的系统,这里的研究人员,只需要专心于研究上头。 “那个小女孩?”看不出来,那个像八百年没睡觉的小娃娃这么厉害?! “黑盼盼年龄不小了,只是脸孔骗人。” “我实在是不想再和这台电脑有什么牵连,它的行为很低能。”孟恩恺一叹,可是眼前挡路的墙文风不动。 “你说我低能?!”电脑语音爆出大叫,仿佛受了重大打击与侮辱。“我的智商足足超过你们两千倍,我不但可以自动调节这里的空调、杀菌、保暖,还能选择性地用大灯、中灯、小灯、霓虹灯来照亮每条通道。” 为了证明它的话,孟恩恺与黑婕两人头顶的灯光一熄,换上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将四周照得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颇有数分舞厅的味道。 “我还可以让这里变成无重力空间,不需要你们用双脚走路,用游的就可以啦——”“确实满低能的……”黑婕同意了孟恩恺的说法,尤其在她的双眼被霓虹灯射得有些睁不开时。 “太、可、恶、了——”电脑语音在打颤,好像人抡拳咬牙的声音。 第26章 “为什么这里会冒出一堵墙?我刚才进来时没有。”孟恩恺没兴趣去了解它的产品功能,只想离开这里。 “我不想回答。”它耍脾气。 孟恩恺对著读卡机插卡,再重复一次问题:“为什么这里会冒出一堵墙?我刚才进来时没有。” “你的晶片上记录,接下来你必须从左手边的通道进去。”电脑语音像是极力捂住自己的嘴,可是每字每句又违反意识地回答出来,谁教它无法反抗晶片权限的指令。 读卡机传来“哔”声,前方的墙没有动静,倒是原先只是一片纯白墙壁的左方出现了线型光线,框围成一道门的形状,水泥材质在下一瞬间变成了机械面板,应声开启。 “晶片上记录著你要先去‘那里’。”墙面上出现箭头符号。 “黑盼盼又想做什么?”引导他找到黑婕不就是最终目的了,接下来让他再循原路出去就皆大欢喜,为什么又玩这招?要让他与黑婕往哪里去? 黑婕只是同样茫然的看著他,眼眸里比他多了一丝恐惧。 “接下来,你要往前走四道门,左转——”好吧,跟著导盲犬走吧。 “既来之,则安之。”他搂紧她, 沿途,电脑语音仍叽叽喳喳吵他,不管孟恩恺鸟不鸟它,它都能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你从没来过这里?”孟恩恺问著一路上低垂著头的黑婕,她身上裹著他的长外套,宽大的衣物让她看起来娇小可人。 “除了逃出去的那一天,我没离开过那间房。”这里当然更是陌生。 “我觉得黑盼盼似乎要引导我们去见一个人。”孟恩恺说出他一路上思付的结果。 黑婕突地一震,脚步猛顿,连带揪抱住他的手臂教他停止行动。 “你知道要去见谁了?” 最终的目标近在眼前,电脑语音的指示落在眼前那扇门上。 是“他”…… 黑盼盼要他们见的人,是“他”。 “请插卡。”电脑语音又响起,催促著他。 “小婕?”孟恩恺在等待她的反应,黑婕深吸口气,迎向他。 “我们进去,很可能出不来。”她勉强维持音调平稳。 “是吗?你会怕?”他的声音轻轻安抚。 “我很怕,怕你被我害得离不开这里。” “我比较害怕必须将你一个人留下来。”要是离不开这里,好歹还两个人作伴,不是最差的情况。“但是我不会。”他不会让她独自留下。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吗?”她跟著他露齿而笑。 “没错,我的女王。” 晶片卡置入读卡机里。 “确认无误。” 喀,那扇看来沉重的门朝左右裂开光线,一时之间,让两人都眯起了眸,避开突来的光明。 “请进。” 沉沉的老嗓飘出,他们被请入内。 黑婕一直止不住全身抖颤,她没办法克制自己不恐惧,她甚至听到自己上下牙关在打颤,让她连吞咽唾液都变得好困难,可能是身上只有一件他的外套,她觉得好冷,但是这种寒意又有别于添衣不足的冷……她知道,这是极度害怕所带来的惧寒,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试图将自己塞进孟恩恺怀里,犹如攀附救命浮木。 “红茶还是乌龙茶?” “乌龙茶。” 孟恩恺一说完,平坦的桌面就拉开一处方形,机器手臂缓缓伸出,尽责地担负起服务生的工作,冲泡两杯发散淡淡茶香的乌龙茶。 “盼盼说,你必须见我。” 开口说话的,是一名伫立在电子鱼缸前的老人,鱼缸里有著各式各样的鱼群,逼真得好似隔著这道墙外就是一片汪洋,随著他满布风霜的粗指移动,萤幕里的鱼还会追著跑,这更是一绝。 “我想,她是这么打算,只是她没先告知我一声,否则我会带见面礼来。”孟恩恺接过机器手臂送上的热茶,先将杯子塞进黑婕的掌间,用这样的温暖消除她的不安。 他在她耳畔说了些令人发笑与心安的话,让黑婕紧皱的眉稍微松懈,但并未完全放心,她移到老人背影的眼光又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是要带黑婕走,我放黑浩离开,不代表我会心甘情愿放其他‘白老鼠’走,黑浩只是实验的初期雏型,透过他,我成功再造出豹,以及……”他顿了片刻,似乎有所隐匿,“他的实验价值已经发展到极致了,我本来就打算销毁他,他对我而言,不过是个垃圾,有个女孩愿意替我收拾,我求之不得,所以我可以不要黑浩,不等于我就不要黑婕。” 匡啷一声,黑婕手捧的茶杯落地,摔个粉碎,满杯的热茶全溅向她裸露的小腿,她对于烫没有任何反应,因为惊恐已经霸占了一切情绪。 孟恩恺来不及拨开茶杯,只能即时将她抱起,让她远离那一摊狼藉。 “烫不烫?!你有没有怎么样?!”他徒手拭干她肤上残留的水渍,对著她又红又烫的肌肤又揉又吁。 “我没事……”她佯装镇定。 孟恩恺一直安抚到黑婕完全不再发抖,直到她吁拂在他胸口的气息趋于平静,他才又迎向老人背影。 “我并没有打算来询问你放不放人,我从头到尾都没想和你商量什么,我准备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所以你对我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无论老人将黑婕视为珍宝还是垃圾,都不影响他来的目的。 “你能进到这里,全靠盼盼帮你,否则你以为你进得来吗?”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当研究所是公共厕所吗?! “我一定会进来,如果没有黑盼盼的帮助,我还是会进来,至于用什么方法,我不敢打包票。反正这世上要轰开铜墙铁壁的方式有很多。”不知道一箱手榴弹要价多少? “你想炸了我的研究所?!” “反正你们有经验嘛。”上一次爆炸的痕迹还留著,相信他们不会忘得太快。 “年轻人,你看起来应该是个斯文人。”虽然老人自始至终都没转头看他,但从萤幕反射里不难看清孟恩恺的模样。 “看起来像,不代表应该是。”又一个被他外表欺骗的家伙?“人被逼急了都会丧失理性。” 老人一静,合起的双目动了动,再缓缓睁开。 “你真的会。”而且这个男人不只想用手榴弹,他心里还准备上黑市去标颗未爆鱼雷来用,呃……火箭炮?!好样的! “所以我不建议你第二次上我家去抓人,因为黑盼盼不会帮你第二次,我也不知道如何联络她,倘若我又心急要救出黑婕的话……”孟恩恺喝口热茶,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你会直接开卡车冲撞进来。”老人替他说完他浮现在心里的念头。 “你果然和黑盼盼一样。”他指的,是老人的特殊能力。 老人拄著手杖,慢慢转过身,斑白的发、却有一张不严肃的面容,几乎可以称得上慈祥,看不出来方才那段黑浩价值论的狠话是出自于他的口中。 “算了算了,有人要就带走吧。”老人挥挥手,意兴阑珊。 “你……要放了我?”黑婕最为吃惊,瞠圆了眼。 老人默不作声,良久才笑问:“你要留下来还是要走?” “我要走!”黑婕坚定回答。她要和他一块走! 她已经被“他”夺走了那么多的东西,她在那么多严酷的实验后仍存活下来,不是为了让“他”骄傲地层示“他”多年的研究结晶,她活下来,是为了要幸福! 老人与她互相凝视许久,黑婕刚开始还有些躲避他的目光,但感觉到孟恩恺正支持著她,她知道自己要替自己做些什么,于是她为了心中的信念,迎战老人的视线,他的双眼像要看穿她一样,锐利如鹰。 “那就走吧……晶片卡会带著你们离开这里,走吧走吧。” 突来的转变让孟恩恺和黑婕感到不可思议,心里虽然小人的暗想老人会不会在房外设了埋伏,不过老人却抢先一步呵呵直笑。 “我如果真不让你们走,你们以为你们走得掉吗?”犯不著耍诡计,要走就快,不然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改变心意。“送客。” 一声令下,房门重新打开,接迎孟恩恺他们的,仍是那台读卡机。 没人互道珍重再见,因为这辈子能“再见”的机会渺茫。 见两人消失在合拢的门后,老人才缓缓轻叹。 “这就是你要我亲自见他们的理由?”他对著侧方一扇门道。 “我说过,只要你读了他们的心,你会放过他们的。”黑盼盼自暗门里走出来,从头到尾她都坐在门后聆听。“就像你那天去蛋糕店见了浩,你也无法狠下心来夺走他的幸福,爷爷。”她自老人身后环抱住他,撒娇道:“事实上,你是个心软的人。” “盼盼,我说过,不要读我的心。”什么内心话都被她看透透,一点隐私也没有。 黑盼盼笑笑地松开她的手,感觉耳畔不断传来的心灵话语变成轻浅,像是小小声的嘀咕,要是不用心去听,不会听得太清楚,只要她不刻意碰触到人的躯体……“爷爷,彼此彼此。” 回家的感觉,五味杂陈。 孟家妈妈仍没有喜欢她,但是饭桌上多了一副要给她的碗筷,甚至吃饭的过程里,偶尔还会在她碗里丢进一只鸡腿、一块炸排骨,还是一片鱼肉,但是总在她疑惑抬头的同时,孟家妈妈会佯装若无其事地扒自己的饭,没有其他太亲昵的举动。 都督仍是口无遮搁,在她身后喵喵叫著“你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第27章 怎么又跑回来了?食言而肥——食言而肥——”,然后在她冷眸扫来的同时,谄媚地窝在她脚边蹭呀蹭的,呜呜说著“欢迎回来”。 回来了呀…… 好像真的有这种感觉了,周遭有电视嘈杂的声音,还有猫狗叫骂的声音,每种声音圈围出来的热闹,驱散了冷清。 “给我妈妈一些时间,她会试著喜欢你的。”吃完饭,他洗碗,她在一旁拭干湿漉漉的餐盘,孟恩恺如是说道。 他知道母亲是心软的,人心非铁,只要真诚相待,总有一天,她会疼黑婕如他一般,虽然他无法保证这段时间要多长,但他想,不会花上一辈子的。 餐桌上虽然沉默多过于交谈,但是孟家妈妈已经努力要自己去接受黑婕,她所做的,大家都看在眼里。 “她把最好吃的那块肉夹给我了。”黑婕抿著嘴笑。夹的动作有些粗鲁,像是抛甩到她的碗里,但是她明白孟家妈妈毫无恶意。 “她总是这样,辛苦了一辈于,最好的永远都留给孩子。” “她待我好,我也会对她很好,她夹菜给我,我也会将我最爱吃的那一块留给她,我懂什么叫互相关心。”黑婕又擦完一个盘子,放回架上。“或许我很被动,不会先付出,有些防备著人,但是我只要感觉得到别人对我好,我真的会全心全意偿还的。”就像她对他一样。 孟恩恺不顾满手泡沫,硬是将她拉近自己,吻吻她。 他懂她不是个难以取悦的女孩。 “我偷偷跟你说,我妈吃鸡最爱吃鸡屁股,吃鱼最爱吃鱼头,吃青菜只吃叶梗部分,吃柳丁不喜欢对剖,喜欢整颗剥皮啃……要讨好她,先从这些下手。” 他开始传授“驯母守则”,要帮助黑婕一块来“征服”母亲。虽然可以预见未来的婆媳问题难以避免,但是他这块夹心干饼也得事先预防一下吧?夹在母亲与爱人间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家伙了。 有空也要替自家妈妈上上课,开导开导——“嗯、嗯嗯。”黑婕听得很认真,一项一项都跟著复诵。 小情人们在厨房里窃窃私语,门外咬著柳丁的孟家妈妈则是牵著浅笑,没停驻太久地回到客厅去看她的乡土连续剧。 电视剧里头的坏婆婆下场都很惨的,要引以为戒呀……尾声小教堂对面有间孤儿院,翠绿矮树丛当墙,远远望去的滑溜梯、单杠及小沙堆间都有活泼好动的小朋友身影在跑在跳,年纪较大的像个孩子王,带领一群小弟弟小妹妹玩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另一挂的霸占了右侧最大棵的老松树干,在它周遭进行著一二三木头人。 天空很蓝、阳光很暖,大自然毫不吝啬将一切的美好呈现在眼前。 孟恩恺陪著黑婕站在孤儿院门外,望著眼前的景物。 “是这里吗?” 嗅到有人对她的不信任噢,哼哼。“别忘了,我有动物的本能,会记得回家的路。” “那是犬科的特性吧?”虽说猫科动物也有前例,不过犬科动物成功的机率比较大。 “猫科的也会。它们不回去是因为它们气愤主人的遗弃,而宁愿高傲流浪,也不要像狗一样千里迢迢地跑回去主人家摇尾乞怜。”这叫动物尊严。 “是,所以身为猫科动物的主人得小心伺候著它们。”孟恩恺好笑地看著她噘嘴侮辱他身后列队尾随的犬类,狗兄狗弟呜呜地想反驳,却完全入不了女王耳里,抗议无效。倒是她身后的猫类抬头挺胸,走路有风。 “为什么一开始从‘那里’逃出来,没想先回来这里?”他以为一个人在受了挫折后,最想疗伤之处就是拥有最多回忆的地方。 “因为我没有做到当时离开这里的承诺,所以不敢回来。”她迟迟不敢移动脚步,像打算就这样伫立在原地。 “你现在做到了?” “还没吧。” “矛盾的女孩。” 她笑。 “进去吧。” 如果不由他带领她,她恐怕宁愿站到夕阳西下,她点点头,拖著缓慢的步伐,踩进了那方热闹世界。 两人身后的大群猫狗引来小朋友惊喜围观,三不五时几只好奇心旺盛的小手在它们的脑袋、皮毛间上下其手,揉乱它们梳理得整齐的兽毛。 “小朋友,院里有没有一位玛丽亚老师?”孟恩恺问向那位抱起小猫白饭的小女孩。 她摇头摇得好坚定,“没有玛丽亚老师,只有玛丽亚院长。” 天真烂漫的女娃不懂“玛丽亚老师”和“玛丽亚院长”只是称呼上的不同,就如同她不认为“太阳”和“太阳公公”是完全相同的东西。 他耐心再问:“院长在哪里?” “那边发牛奶糖!”小女孩兴奋地吐出粉色舌尖,上头有颗淡褐色的甜糖,用以证明她也领到了甜甜好吃的牛奶糖。 两人远远望去,在走廊下有个中年妇人拿著喜饼空盒,里面散装著一块块的牛奶糖,正满脸带笑地一把一把发给排队领糖的小朋友。 黑婕与孟恩恺走了过去,黑婕的脚步有些迟缓,像被回忆给拖住了。 “在‘那里’的‘白老鼠’有好几个都是这间孤儿院的孩子,像我、浩、凌霄、凝……我们都是从这里被带出去的。玛丽亚老师牵著我们的手,叮咛我们要乖、要听话、要做个好孩子,她会一直祈祷我们会幸福。” 他们也以为自己会幸福,只是没有想到领养他们的人,目的不在于疼爱他们,只是看中了他们的无依无靠,至少在实验失败、他们的尸体被抬去销毁时,不会惹上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随著步伐的靠近,玛丽亚院长发觉了他们的存在,她缓缓抬头,脸上笑意不因为见到陌生人而收敛,弯弯的眼角有著岁月的刻痕,她的身影较黑婕记忆中还要圆润,身高似乎不再是她熟悉的颀长,或许是她驼著背,也或许是黑婕已经不再是那时的小女孩……玛丽亚院长笑笑地等待两人说明来意,黑婕瞅了孟恩恺一眼,用眼神希望他替她开口,但是孟恩恺除了回她一抹淡笑,并不提供帮助,最多只是撑在她纤腰后的大掌源源不绝地给予鼓舞。 黑婕鼓起勇气,语气虽有停顿,但还算平稳。 “我、我曾经在这里待了两年,后来被领养,我……”她不知道怎么自我介绍,她甚至不认为自己还会被别人记住,说不定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曾有人记得她的存在……“小优?!”玛丽亚院长轻声一呼,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又笃定。 黑婕措手不及,惊讶得连小嘴都忘了要合上。 多年以后,她竟然还能听到当年她还不是“黑婕”时的小名。 她仍记得她?! “你是小优……难怪我觉得你好眼熟,刚刚你走过来的模样让我印象深刻,好像以前院里那个小女王又回来一样……”玛丽亚院长完全不陌生地握住黑婕的双手,倒是黑婕显得羞赧,差点本能地缩回不擅长与人亲昵碰触的手。 “原来你从小就恶名昭彰呀?”孟恩恺笑问,轻易化解了黑婕紧绷的心情。 “你还记得我……”她低垂著长睫,觉得胸口好热好烫。 “当然记得,我一直想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自从你们被领养送出国外就音讯全无,不像其他小朋友逢年过节还会寄卡片来报平安,我担心你们……”玛丽亚院长至今还以为他们是被经济状况良好的收养家庭带走后便跟著移民国外,殊不知那一切只是假相。 “我、我忘了这里的地址……”忘了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幸好你现在想起来了。”玛丽亚院长和蔼地拍拍她的手背。 “我不会再忘记的。” “来,吃糖。”玛丽亚院长握住一把牛奶糖,塞到她并拢的掌心。 她记得,好像好久好久以前,她童年时最开心的一刻,就是捧著满手心的糖果,一颗颗都小心翼翼收藏著,要吃还得分配时间,就怕自己太贪吃而太快将这份幸福给吃光。 黑婕剥开糖纸,含住了一颗甜蜜,觉得曾经中断了十几年的回忆在此时又接续在一块,生命过程中的空缺像是一场梦,完全比不过现在的踏实。 玛丽亚院长笑看著黑婕那副好满足的神情,感染她的喜悦。 “院长,当年我离开这里时的那句话,你可以再说一次吗?”这是她到这里来的目的,她的人生,从那句话之后有了落差,她曾经唾弃那句话,视那句话为梦魇,今天,她要再从那句话重新来过。 玛丽亚院长没有半点迟疑,甚至不用去思考黑婕要听的是哪一句话,因为每个从这里出去的孩子,她都希望他们可以做得到——“小优,你会幸福的。”她诚心诚意地将额头顶触著黑婕的,双目紧闭,暖声祈祷著。 中断的幸福,从此得以延续下去,像停摆许久的时钟,重新滴答滴答地走动起来。 黑婕带著笑,知道她会认真经营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的手,握了握孟恩恺的—— 但是,请陪著她噢。 番外篇 番外篇——都督日记之小公主降临 天气:我舔洗猫脸一天一夜后还是放晴的大好阳光日,所以以后看到猫洗脸请不要兴奋的指著我说:“明天会下雨!”,我只是脸很痒,想抓一抓而已。 那天,主人抱回来一个小女婴,粉嫩的包巾裹住她小小的身躯,抡拳的双手像是牢牢握著什么宝物,搁置在同样粉嫩的小脸颊旁边,弯弯的眉毛很像主人,睫毛又长又翘,但是眼睛是闭起来的,所以看不出来眼睛像谁,不过鼻子嘴巴都像女王,标准的美人胚子,未来又不知道要残害多少无辜少年了。 第28章 她是我们家的新成员,也是我们家的小公主,从主人领养她那日起,成为我们一家人,幸福甜蜜而圆满的家庭远景已在眼前成形,耳边传来“我的家庭”的悠扬乐声。 故事果然该有个美丽的结尾…… 噢,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不要怀疑日记本上的水渍是什么,那是我想到心酸处而淌下的猫儿泪。 我第一次看到小公主睡醒睁眼,黑翦翦的眼瞳好像朦胧湖心,含烟带水却又黑白分明,她凝望著我,可爱又无邪的模样简直让人连心都融化,如果我是人,我会从她对我弯眼咯笑的那一刻起成为她的爱情奴隶,等著她长大成人,进行我的光源氏计画——小公主完全没辜负我的期望,用著等比的速度抽长成绝世小美女,从咿咿呀呀学说话开始,上门来指媳妇的人潮不断,每个人都跟主人说:“等小公主长大要嫁给我们家当媳妇噢!”。我想,主人心里很骄傲吧,看到自己的女儿这么抢手,老实说,我也满骄傲的,尤其方圆百里之内,没有另一家宠物的小主人比得上我家小公主,让我在众宠物面前抬头挺胸,跟著炫耀起来。 觉得骄傲的,不只主人和我,还有家里的皇太后,主人妈妈。 主人妈妈每次在女王面前,都不爱抱小公主,可是女王只要一转身,她就会露出好垂涎的表情对著小公主又亲又抱,又是小宝贝又是小心肝,然后女王一回头,她又像抛丢烫手山芋一样撇开小公主,可是小公主脸颊上的口红印骗得了谁呢?主人妈妈,诚实一点吧,你早就对这个和女王长相有八成神似的小公主疼入心坎里了,就像你三不五时替女王熬汤进补兼买衣买裤的,又老爱装出“呀?桌上怎么会有四物汤?”的惊讶神情,或是“这件衣服我买太小了,不能穿,给你!”的酷样——太假了啦!天底下不会有那么胡涂的餐厅,每逢初一十五就送错汤来好不好?再说,你衣服的尺寸是女王的两、三倍大耶,会买错也要有绝对的智能丧失好不好! 算了算了,你们这对婆媳爱演八点档伦理大戏就去演好了,反正居中协调的主人没意见,身为宠物的我也只在乎谁替我倒猫食,其他的,你们两个人自己享受就好,人生嘛,总得有些生活调剂呀,要是你们开始变得恶烂亲昵感情好,每天手牵著手逛大街,妈妈长媳妇短的,那我才觉得可怕哩。 回归正题,继续说我家的小公主。 小公主的美,是众人公认的,她嘴巴甜,学会的第一个字是“爸”、第二个字是“妈”、第三个字是“婆”,将家里三个最重要的成员全给讨好光光,但是只有我知道在她天真无辜又烂漫的本质下,究竟隐藏了什么不安定因子……“小公主,在画什么呀,给婆看一看?” “妈……”童稚软嫩的单音说得字正腔圆。 “这是大麦町吗?小公主好厉害噢。”主人妈妈看著图画纸上有斑点的诡异生物,夸奖起小孙女的美术天分。 “妈……”童稚软嫩的单音很坚持。 “是大麦町,不是大妈町。”主人妈妈很耐心很耐心地教小公主发音。 “妈……”童稚软嫩的单音开始哽咽,用彩色笔在图画纸上戳戳戳。 “好好好,大妈町就大妈町。”主人妈妈折服于小公主的扁嘴,决定同流合污,从今天起,天底下所有的大麦町都得改名叫大妈町。“小公主呀,大妈町是白色的噢,你怎么画成黄色啦?婆跟你说噢,大妈町是白色的,上头有黑黑的斑点。” “不对不对,黄黄!”小公主仍继续反骨地为生物上色。 “黄色的就变成豹了呀,是白色的。” “黄黄!”呀,要哭了要哭了。 劝导无效,主人妈妈放弃。 只是主人妈妈不知道,小公主就是在画她妈呀,不是大麦町,也不是大妈町,而是货真价实的猎豹,所以是黄色的没错。 噢,对了,我忘了主人妈妈是家里唯一一个不知道女王身分的人,所以她才敢时常对著女王指挥东指挥西,看得我都禁不住替她捏把冷汗。 “你继续画噢,婆去泡奶奶给你喝。”摸摸小公主的头,主人妈妈去忙正事了。 我趴在沙发椅上,轻轻扫动著我毛茸茸的尾巴,在椅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小公主的模样真的和女王好相似,可能是主人在领养孩子之前也特别注意这点,毕竟养出一个小女王是他的心愿嘛。 真的觉得主人的品味很诡异。 算了算了,一个会爱上猎豹的男人,也没什么好正常的,不用大惊小怪。 不过要把这么可爱的小公王变成恐怖的女王,我都督头一个举前肢后肢反对到底,女孩子呀,只要清清纯纯、天天真真的就好。 “喵喵——”小公主呀,你千万要记住,多学学你爸,不要学你妈,世界上不见得有第二个男人能忍受女王呀,虽然你爸很努力想将你推向女王之路,但那是一条歧路,我们还是走正途,当个制服美少女就好,高处不胜寒呀……小公主看向我这边,还没长齐的牙齿东缺西漏的,笑起来零零落落,然后,从她喉间发出了幼兽的呜呦声——爸爸说,小公主长大就会变成小女王,这是既定的事实,改变不来的。 咦咦咦咦? 我听错了吗?那、那那句标准到不像出自奶娃娃小公主嘴里的完整造句是怎么回事?!小公主不是只会说单字吗?! 而且……还是那么标准的猫科语言?! 难道她学人类语言学得没比猫科语言厉害? “喵……喵……”你……你…… 我伸长了前肢,不敢置信地抖指著她。 她应该是人,没有任何猫科血统,只不过她的“养母”是只豹,怎么可能会……小公主浑身一袭粉嫩到不行的粉红色,短短的手擦在腰间,下颚扬起四十五度角,微鬈的头发有几分狂野小美人的味道。 笨猫。 一句颜面直击的“猫”身攻击甩上我的脸,而且完完全全是用我们猫科共通语言来骂猫,简直是——女王的翻版。 动作、表情、声音还不纯熟,但是已经有六成神似度,其中四成来自于她天生的气质。 小公主降临到我家的第二年,正式升级成小女王。 呜,人家的世界只要出现一个女王就够了,太够了——为什么还要再赏赐一个到孟家来让我们惶恐叩拜呀? 呜呜,把人家那个应该要温柔无知善良耍笨的天真小公主还来啦……喵。 【全书完】 全文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