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你当赌注》 第1章 [赌徒]《拿你当赌注》 作者:决明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 已经数不出有多少年没人敢用暴力到赌场里闹事,平时偶尔出现几只赌输不认帐的赌徒恼羞成怒翻桌砸盘,下场当然不会太好,赌场老板之二——孟虎及火燎原对付这类不知死活的家伙绝不会手下留情,往往拿来练肌肉练拳脚,打得对方这辈子没胆再踏上赌场楼梯。 今天,沙包上门了,而且还是个怒气冲冲、一脸想扁人的小沙包。 “叫火燎原出来!马上叫姓火的出来!不然我砸烂这里!”嘴里嚷着,手脚已经开始肆虐,第一张受害的赌台上所有塑胶筹码、赌具及酒杯全哗啦啦扫到桌下,吓跑整桌赌客。 为了彰示怒气,连酒红色赌台也准备扛起来丢,但小沙包实在自不量力,也不掂掂自己的体积和巨大实木赌台差了几百公斤,硬是涨红了脸,气喘如牛地使劲。可恶,翻不动桌子呀呀呀呀—— “小姐,喝杯香槟,休息一下吧。”俊美迷人的长发男子端着冰凉金澄的饮品,搭配雪白亮牙及无懈可击的笑靥,递上。 “呀?谢谢。”好渴,冰得凉透的香槟来得正是时候,咕噜咕噜咕噜,呀,赞! 解了渴,她有力气继续在别人的场子里翻别人家的赌桌,呀—— “那个赌台没有四个男人来搬是不可能搬得动,你要不要试试拿椅子摔就好?”长发男人温和地给予建议,虽然椅子也是实木真皮的好货,但重量比较合适眼前怒发冲冠、身材娇小迷你的年轻女孩。 “翻椅子没有气势,吓不到火燎原。”她拒绝。 “哦?为什么非要吓到火燎原?你和他有深仇大恨?”他好奇地探问。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你认不认识他?!认不认识呀?!该不会你正好就是火燎原吧?!”两团拳头在他面前挥舞,像螃蟹的大蛰。 他退后半步,避免被她失手打中。那样太划不来了,尤其他又不是她要找的人,不想白白挨拳。 “很不巧,我不是他,但我认识他。”更不巧的是还熟透透了。长发男人往她身后方向努努下颚。“他正站在你后头。” 她霍然回头,看到高大的男人,一排三个。一个黑道味十足,魁梧得像熊,一看就很难相处;一个目光沉沉,看见场里的乱象时脸色很臭,长相不错,但不太顺眼;另一个虽然也没有和善的脸,表情淡淡的,双手插在裤袋间,乍看之下很悠哉,可是她看见他手臂纠结的肌肉,那是蓄势待发、随时随地都会出手的姿态。 她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她要痛扁的家伙……先撂话试试。 “火燎原!你死定了!”她吼,看到最右边的男人皱了皱眉。是他!手插口袋的家伙! 她跑过去,右拳握紧,飞快地挥过去,被挡下,她不失望,左脚一抬,被避开,没什么好沮丧,左右手胡乱搏击,杂乱无章的出手依然没能碰到他半根寒毛。 “畜生!我打得连你爸妈都认不出你来!”她吼得比打得好,气势满分,但拳拳落空。“你躲?!你还有脸躲?!你给我站着别躲!” 在场有长眼的人都看得到,火燎原没躲,是她打不到人在咆哮泄恨,以为先喊先赢。 “阿火!别让她在场子里闹事,带进去里面!”尹夜见她一闹,赌场里所有赌局因她而暂停,赌客站在外围观看这场闹剧,有些人是兴致勃勃,有些人则是被扫了兴致。她不知道场子里一秒钟都是几十万上下的输赢,她已经让他们蒙受许多损失了! “我又不认识她!”干嘛说得好像这个女人出现在赌场全是他的责任?! “认不认识都先扛进去再说!冬青,外场交给你了,老虎,帮着冬青。”尹夜拍拍火燎原的肩,不给他挣扎反驳的机会,转身交代蓝冬青和一脸很想继续看好戏的孟虎。 “没问题。”蓝冬青很习惯收拾善后,谁教家里有两头横冲直撞的野兽,做事总是不顾后果,那两头野兽,一只姓孟,一只姓火,他们玩出来的乱象,哪一次不是他收尾得干干净净? “呀——” 火燎原突然弯下身将她扛在肩头,她惊呼,瞬间和地面拉开遥远距离。这个男人好高,她这辈子还没有这么靠近过天花板—— “可恶可恶可恶!”她抡拳猛打他的背,咚咚咚直响。“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抱歉抱歉,让大家看了笑话,是阿火的红粉知己啦,小俩口吵架耍甜蜜,请大家见谅,稍待片刻,我们会立刻将现场恢复。”蓝冬青发出笑脸攻势,开始在赌客之间周旋握手。“等会儿我会请工作人员分别送上一万元筹码给大家当小礼物,请大家玩得尽兴呵。”反正不用多久就会全赢回来,他当然也就送得大方咯。 赌场工作人员动作俐落地收拾满地狼藉,才几分钟过去,刚刚的乱况好像是幻觉一样。 随着火燎原扛着不断发出咒骂声的她远去,房门关上,赌场里恢复宁静气氛,蓝冬青最偏好的悠扬乐声重新回到众人耳边。 “卑鄙无耻下流肮脏龌龊路连的流浪狗还比你干净可爱讨人喜欢——” 她被丢到贵宾室的巨大沙发上,闳闷痛呼半声,继续臭骂他。 “你是谁?!我哪里惹到你了?!”火燎原居高临下地瞪她,她一点也不害怕地瞪回去。 他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女人,她削着和他差不多短的发型,脸蛋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眉高高扬着,双眸里燃烧着火焰,年纪很轻,稚气的味道介于女人与女孩之间,正努力取得平衡中。如果以花来形容,就像新蕾,花瓣都已经成形,但仍包蜷在一起,等待更成熟的时机,惊人地伸展出最美丽的艳姿。 但是这朵小花,很凶,从头到脚长满了细刺,见人就扎。 “贱男人!”她跳起来要开打,火燎原一只手臂就将她按得远远的,手长脚长的最大好处就是对付她这类的矮冬瓜。 “你如果没办法冷静下来听人说话,我就把你绑起来只留下耳朵听话就好!”他铁青着脸恫喝,她左一句卑鄙、右一句下流的人身攻击让他一头雾水又满肚子不爽。他是什么时候和这个女人结怨?她恨得牙痒痒的,但最起码也得让他弄懂情况再来干架吧! “我是陶谨慎的女儿!欠你八十万的那个陶谨慎的女儿!” 耳熟的名字,勾起一丝丝记忆,火燎原逐渐想起——陶谨慎,欠下赌场八十万元赌债,他上门去讨,陶谨慎还想把女儿老婆卖给他抵债,他一开始拒绝,但后来蓝冬青一句“你就把他女儿带回来好了,你不拿她抵,总有一天她也会被陶谨慎卖到其他酒店去抵债,不如带到场子里叫她工作还债”,他想想也有道理,为了八十万,害一个女孩子跌入火坑,会有种助纣为虐的罪恶感,所以他当天急乎乎打电话去向陶谨慎表明:就用他女儿来抵八十万没问题。谈也谈妥了,双方达成共识,现在怎么又冒出另一个自称陶谨慎女儿的人? 而且还不是他那天在陶家看到与陶谨慎妻子抱在一块痛哭的软弱女儿,是一个凶巴巴不断动粗的鲁女人。 “陶谨慎的女儿?然后呢?” “不要脸的男人,竟然想强逼我姊姊抵债!卑鄙!”她踹,踹不到。 “我没有强逼,是你爸爸点头同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站得住脚。 “明明就是你看中我姊姊的美貌,精虫冲脑,拿八十万威胁我爸爸交出女儿抵债,你还想赖?!是不是男人呀!” 美貌?那天他只看到一个脸上爬满眼泪鼻涕的女人,哪里美? “你给我听清楚,哇咧ㄍㄢ——”火燎原咬牙,尾音虚软下来,连脏话都骂不齐全。卑鄙的人到底是谁呀?趁人不备拿膝盖重顶他的鼠蹊部…… “这一脚是给你教训,不要以为女人好欺负,想用金钱买?!门都没有!” 她才嚣张完两秒钟,他大掌探向她,她只觉得肩膀一沉,身子像陀螺被打了个转,下一瞬间,她的视线中只剩偌大赌桌的墨绿色桌面,双手被扭握在背后,脸颊挤压在桌上,小腹顶着桌沿,双脚几乎离地。他只用了一只手掌就让她动弹不得,用男人的力量赢她一回合。 “不要以为男人好欺负。”这句话奉还给她,才不至于让她以为自己所向无敌。 身体被箝制,嘴还是自由的。“贱男人贱男人贱男人——” “小孩子一直把脏话挂嘴上,大人是没教过你礼貌吗?!”火燎原占足上风,不跟她客气地吼道,“用你这对耳朵给我听清楚,抵债是你老爸开口,我觉得八十万比一个女人还有用途,拿去吃喝玩乐还能快活一个月,要是你家拿得出八十万我更爽,问题是你家没有,我们赌场不是慈济,八十万赌债不会随随便便跟你们一笔勾消,如果你不担心你爸把你姊卖到其他地方去筹八十万,那么我也不反对再打一通电话跟陶谨慎说交易破局,马上吐出八十万给我!” “吸血蛭!高利贷!爱钱鬼!”她根本没在听。 真火爆的家伙,和他有得拚。 “去怪你爸爱赌吧。”火燎原冷笑,被骂得一点也不会不爽。 她终于停下挣扎,安静地伏在赌楼上喘气。 始作俑者是陶谨慎,她知道,如果不是陶谨慎欠下八十万,火燎原也不会和她们家有瓜葛,但是一听到姊姊被卖进赌场,必须打工两年半才能还光赌债,她就一肚子火,飞奔到赌场找火燎原算帐——他是上门要债的债主,也是她从姊姊口中听到的唯一一个债主大名——这是迁怒,她也知道,她应该先把陶谨慎打成猪头才对。 第2章 “冷静下来了?”火燎原感觉她从头到脚都逐渐放松,不像刚刚一样,每一根神经都蓄势待发地绷紧紧,随时准备偷袭他。她双臂及背脊的线条柔软下来,也不再一直飙脏话,他看见她的侧脸虽然还是气鼓鼓的,但火力变小。 她点头。 “不再动手动脚?” 她眼里闪过心虚,但又点点头。 火燎原放开她,她一得到自由,转身就一拳偷袭过来,早有准备的火燎原长腿一勾,绊倒她,她呀呀呀地惨叫,又跌回才离开不到几秒的赌台,唯一不同的是她改变了姿势,从趴伏变成仰躺,视线从桌面变成天花板。 “小骗子。”火燎原还有闲暇点烟抽。 她躺在赌台上不动了。好累,怎么才动动拳脚就累成这样?昨天晚上没睡,接到姊姊哭诉的电话后又赶回家将情况弄清楚,再马不停蹄地杀到赌场找火燎原的碴,是因为这样吧?好困哦…… 然后她又听到了令人安心的说法,从火燎原嘴里吐出,低沉的嗓音稳重的、平铺直叙的、正气凛然的、像催眠曲似的:“再补充说明,就算你姊姊卖到这里抵债,你以为我们会对她做什么吗?工作抵债就是工作抵债,她付出劳力,从八十万慢慢扣起,扣完了,她就可以走人,我们也不会强留她,你——”火燎原听到很怪异的声响,不敢确定是自己耳背听错了,还是某人太搞不清楚状况。 打呼声? 她、在、打、呼?! 火燎原以为她是因为那一摔撞到头昏过去,探身察看——不,她没有撞到,她是真的睡着了,就在那张赌台上,不文雅地张着嘴,发出猫儿一般的鼾声。 “阿火,解决了吗?”尹夜进来瞧瞧情况,发现赌台上躺着“尸体”。“你扭断她的脖子?!”很像奇+shu$网收集整理火燎原冲动之下会做的事情。 “嘘。”火燎原反射性地做出噤声手势。“她吵完就睡着了。”感觉像是电视广告上电池用尽的打鼓粉红兔,一开始精力满满,没电之后完全静止下来。 “她的身分弄清楚了吗?” “陶谨慎的女儿。” “要到赌场抵债的那个女儿?”这么凶恶危险又会闹事的抵押品,他得好好思考要不要叫火燎原去取消交易,省得替赌场找了个炸弹来提心吊胆。 火燎原从衣柜埋找到自己的外套,往她身上盖。“另一个。” “上门来做什么?”很少看到欠钱的人比债主还火爆的。 “骂我看中她姊姊的美色,用八十万逼她卖身还债……嗯,说不定她强烈怀疑我会在她妨姊可怜兮兮上门的头一天就仗着债主身分强暴她吧。” “你是吗?”尹夜笑出声。 “是才有鬼。”火燎原一脸不屑。 “我想也是。”他和火燎原都那么熟了,火燎原若是那么不上道的家伙,他们也不可能当得成好兄弟。这个小女人实在是没弄清楚情况,今天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有可能耍这种贱招,但火燎原绝对不可能。“毕竟,买卖身体,是你最嫌恶的一件事。” 床板好硬,蜷着身子还觉得有点冷,棉被好短,小腿肚一直有股呼呼吹来的冷风,吹得她抖出好几颗鸡皮疙瘩,她探手想摸来摺放在床角的凉被盖上,右手挪挪,空的,左手拍拍,还是空的。 “哈啾!” 挠挠鼻,她醒了,发现自己不是睡在自家小床里,而是躺在大赌台上,身上盖着男用外套,整截小腿都没盖到,难怪会冷。 等等!现在什么时候了?!她睡了多久了?! 她掏出手机看时间,眯细细的眸随即瞠到极限,跳下赌台,扯平飞扬乱翘的短发,又像阵疾风夹带大片落叶扫出贵宾室。 “火燎原!火燎原!”她喳呼,用声音而不是用双眼找人,她的大嗓门相当管用,因为全场的人声都安静下来,让她成为注目焦点,而且她要找的人会自动送上门来。 “你一醒来又想乱了是不是?!”火燎原从人群中杀出,三步并两步,在她来不及收起跑势时便挡在她面前,害她撞上他。 打鼓粉红兔又充饱电力,准备捣蛋,继续暴走。 “火燎原我跟你说我打工要迟到了呀呀呀这不是重点而是我忘了告诉你我早就决定代替我姊姊来抵那八十万你想说不行我也不会鸟你bye啦!” 连珠炮哒哒哒哒扫射完毕,尾音还在场里缭绕,人影已经跑不见了。 “……她说了什么?”原谅他火燎原的耳朵有点年纪了,这种完全不断句不换气的外星话他听不懂。 “我好像听见她说什么八十万的。”蓝冬青和火燎原同年,耳朵岁数差不多,一样不懂。 “我只有听到一开始的火燎原和最后面的bye啦。”尹夜只比火燎原小几个月,耳朵也不年轻了。 “拜托,她讲得那么清楚,怎么会听不懂咧,耳背呀你们?!——“火燎原,我跟你说,我打工要迟到了呀呀呀,这不是重点,而是我忘了告诉你,我早就决定代替我姊姊来抵那八十万,你想说不行我也不会鸟你,bye啦。””孟虎一字不漏地帮她翻译。 蓝冬青受教地直颔首。“老虎能听懂她说什么也不值得太惊讶,因为老虎向来也都是一口气讲二、三十个字不逗点的。”和那只小母老虎是同类,同类之间没有语言障碍。 “她要到场子里工作?!”尹夜浓眉一锁。“我不赞成,她来的话,我担心场子里天天被砸。” “我倒觉得她很活泼,能让场子增色不少。”蓝冬青执不同看法。 “我随便。”孟虎不负责任地耸肩。“要是没办法决定就用赌的,赢了就让她进来。” 问孟虎果然没什么用,他只会“随赢随便你”那一招,没能提出更实际的好方法。 “阿火,你说呢?”场里四大巨头一反对一赞成一弃权,最后胜负交由火燎原来揭晓。尹夜觉得火燎原会反对,因为那个女孩一踏进来就先和火燎原结梁子对干,白痴才会对她有好印象。 火燎原一直看着她跑掉的方向,她来匆匆去匆匆,来与走都轰轰烈烈,她的热力,他感受到了,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有趣的家伙。 “她说要来,就算我们反对,她还是会来。”没听见她刚刚得下的最后那句“你想说不行我也不会鸟你”?恶霸的根本不给人选择权。 也许比起她家里那位柔弱爱哭的妹姊,她来赌场打工更合适。 这么活泼,这么有活力,这么天不怕地不怕,在杂复的赌场之中,不用时时要人照顾,也不会哭着要人帮忙,娇娇女来的话,说不定只会天天蹲在墙角抽泣,他们哪有闲工夫安抚娇娇女? “所以,你这是消极的赞成了?”尹夜问,脑海突然闪过方才在贵宾室理,火燎原食指竖在唇间要他安静别吵醒她,还有拎着外套盖在她身上的情景,他一问完,自己几乎已经有了答案。 “让她来呀。”火燎原撇撇唇说道,而他没说的那句是—— 我还满期待的。 她在赌场营业前三十分钟来报到,身着铁灰色短袖衬衫、牛仔裤和平底鞋,一如她外型给人的简单清爽感觉。 “嗨,火燎原,我来了。我的制服呢?准备好了没?”她帅气地向火燎原打招呼,口气像和他熟了几十年,好像昨天对他拳脚相向的仇恨没有存在过。 还嗨哩?被人用八十万卖掉抵债的女儿,能一副轻松自在模样的大概也只有她了吧。不过这样也好,他讨厌哭哭啼啼的人,也曾担心换成她姊姊到场子捏来,说不定没哭满七天不罢休。 火燎原把衣服丢给她。“喏。”她的身材只能穿xs号的。 她拆开透明塑胶袋,表情从期待到极度失望。“不是兔女郎装呀?”她在电影里看到的赌场女服务员都是穿着比基尼和网袜,头戴毛茸茸的兔耳朵,她很想尝试看看。 “我们场子不玩那种没格调的扮装,这是改良式旗袍。”他瞄她一眼,冷笑。“你可能需要垫些东西穿起来才能看。” “不用,我有c呢。”她很骄傲地抬头挺胸。麻雀虽小,不但五脏俱全,还俱全得很傲人哩。“想看吗?”她突然对他猛抛眼,眼神不媚,还很算计。 她的挑衅,他接收到了。火燎原双臂一叠,好整以暇地看她。“你敢给我看,我就看。”看她还想耍什么手段。 本来还在笑的俏颜比变坏的天气还迅速,刚刚阳光普照一过去,乌云随之而来,她翻脸给他看。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眼!幸好是我代替我姊来,不然她一定会被你欺负!很失望来的人是我对不对?没把到我姊心里很呕对不对?我破坏你的好事让你恨得牙痒痒的对不对?想看我脱光光,下辈子吧!” 说完,一脚送过去,完全不跟他客气。这个男人连这种小小小小的测试都没过关,果然不是好东西! 火燎原早料到她又来这招,手掌挡住她顶上来的膝盖,化解掉她的力道,这种软趴趴的拳脚比棉花糖还不如,他不放在眼里。 “我并不期待你姊姊来。”这是他的心里话。 “少诓了,我姊那么美,哪个男人不像苍蝇缠上来?”她从小到大保护姊姊免于被男性生物纠缠的次数已经数都数不出来,他会例外才有鬼! “苍蝇只会围绕在腐烂的食物或是粪便上,你把追逐你姊的男人当苍蝇是变相在说你姊是——” “你敢说出那两个字给我试看看!”她指着他鼻子吼,纤细的指没有半点威吓力,火燎原轻轻松松就拨开它。 第3章 “你叫什么名字?”被她骂也骂过,踹也踹过,却只知道她姓陶,是陶谨慎的女儿。 她一脸“咦?我没说过吗”的困惑,火燎原肯定地点头,回她一副“对,你没说过”的表情。 “陶乐善,乐善好施的乐善。”她说完,立刻防备地补上,“你想套我姊的名字没有用,我不会告诉你。” 她遇过很多这种男性生物,先是好意接近她,和她攀关系,等时机差不多之后就开始钓其他问题,像是“你爱吃面呀,那你姊姊呢”、“你喜欢剪短发呀,那你姊姊呢”、“你的星座是狮子座呀,那你姊姊呢”……诸如此类。火燎原的下一句话一定是“那你姊姊呢”,哼哼哼,她看透他的心思啦! 他也没打算要问好不好。火燎原交代她,“把制服换上,等一下再带你去场子里熟悉环境。” 咦?他……没问? “火燎……”她还没叫完他的名字,他已经关上门让她更衣。 奇怪奇怪奇怪,他是想放长线钓更大只的鱼儿吗? 陶乐善有些迷惑,试图解释他的行为。一定是这样的嘛,他想等和她再混熟一点,再一次多挖些关于她姊妨的事情,狡猾。 “你想都别想,我会挡在我姊前面保护她。”哼。 她脱掉衬衫,甩掉牛仔裤,套上贴身长旗袍式的赌场制服。黑色绸缎面的料子滑滑软软的,质感真好,她多摸两把,喜欢它的触感,袖边和领口都编着细细的金边,绣扣也是金色的,不让黑色旗袍看起来死气沉沉,而那些弯弯曲曲的金边也的确发挥了效用。 “我好了。”她开门跳到他面前,展示她穿出来的效果。没有在火燎原眼中看到惊艳,害她满失望的,她对自己的小蛮腰很自豪哩。 “鞋子。”他指指她旧旧的平底鞋。“你穿几号高跟鞋?”为了一致性,场子里的制服有严格规定,男人是黑衬衫黑长裤,女人是黑旗袍高跟鞋,还没有例外过。 “高跟鞋?那是什么?”她一脸嫌恶,她这辈子没碰过啦! 火燎原瞄她的脚一眼,目测尺寸后,按下耳机通话键。“sue,拿双二十二号半的高跟鞋来。” “我不穿高跟鞋!”她抢话。 “八十万。” “我就知道你会把这笔债务挂在嘴上!”她老早就把他的卑鄙无耻计算在内了啦! “知道就好。”他不否认自己一点也不介意落井下石,既然债主是一个如此高高在上的身分,那就拿来用用呀。 高跟鞋没多久便由一名身材高跳的成熟美女送进房里,落到她手里。 “穿上。” “为什么鞋底要插一根竹筷子?!”她惊恐地瞪着手里的东西。 “那叫鞋跟。”只是又细又长了一点。 她困难地舔舔唇,眼神透露出“这是妖怪这是妖怪这是妖怪……”的怨念,他看见她眯起眸,菱唇突然浮现笑容,立刻知道有人在打着准备折断鞋跟的坏主意,他当然不会让她得逞,两根指头勾住鞋屁股将它们拎走,露出比她更不怀好意的白牙。 “你没穿过高跟鞋,来,我帮你。”他蹲下,强迫地脱掉她的平底鞋和袜子,抬起右脚,她的身体自然很难平衡,第一个反射动作就是双手攀在他的肩膀上,支撑住自己,嘴里嘀咕嘀咕的抱怨他听见了,但不理会她。 “换脚。”他说,却根本没等她动作,大掌又继续攻击她的左脚。 她感觉硬皮做成的鞋套住了脚丫,将脚掌整个包裹住,五根脚趾好像被人用力绑在一块,不准它们乱乱动…… 换好鞋,他起身,她慌乱地挥舞着手,抓住他的两边袖子。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我我站不住……等等等……”双脚抖个不停。 她不是在作假,而是真的没办法将全身重量放松地交给脚底下那两根像筷子一样细的鞋跟,情愿巴在他身上不下来。 “脚不用抖成那样吧?”很好笑,她这副模样真的很好笑,比刚学步的小娃娃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什么都不怕的人遇上了罩门,却是一般女人视为美丽象徵的区区高跟鞋。 “你穿看看就知道我为什么会抖成这样啦!”鞋、鞋跟好像是软的,踩在上头忍不住摇摇晃晃,她也不想抖呀! “走两步看看。”他很恶意的想拨开她的手,让她失去支撑试试,不过他没有这么做,因为她捉得死紧,把他当成浮木,打死也不放手,小脸上真的存在着惊恐,他知道她真的会怕。 “走你个屁啦……等等等等等等……你你你不要走我没办法站……”可恶的男人,他竟然迳自走起路来,逼她也非得拖着脚步跟上。“火燎原!火火火火火火火火燎原……你要弄死我了啦……呀呀救救救救救命……” “你欠磨练,多来几次就习惯了,每个女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不要!不不不不不要……” 碰,砰。 她跌倒了,还撞到椅角。 “好痛……”屁股,还有大腿。 噗哈哈哈,忍住笑,火燎原伸手要拉她,陶乐善不接受他的虚情假意,尤其他笑得像黄鼠狼,明明就是在看她笑话,她拍掉他的手。 “都是你害的!我要折断它!”忿恨地脱下高跟鞋,她决定要杀掉它们,让它们不再用这两根细竹筷作恶,荼毒世间无辜女人! “你真是玩不起耶,八十万!” 又威胁她! “八十万也不能让你为所欲为呀!”她吼回去,一点也没有债务人该有的谦卑和礼貌。 “我当然可以,再来一次!”他捉回高跟鞋,塞回她脚掌,大手轻松地提起她,重新看见那两条白白细细的小腿像美味的布丁继续抖抖抖。 “火燎原——” 门外,正打算敲门报告火燎原其他三位头儿有事找他的工作人员,僵得不敢有所动作,但又忍不住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得更仔细。 他虽然不是从一开始就听见屋里的动静、但他听到的部分也够惨烈了,房里的女人尖叫连连,男人恶霸地用八十万债务逼女人就范,女人心有不甘,边挣扎边哭泣,却又一次次被男人压倒,女人气得说要折断男人的命根子,男人还不懂怜香惜玉要再来一次,这这这…… 这真是大新闻呀! 火爷竟然这么坏耶!赶快告诉大家去! 第二章 谣言,在当事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散布完成。 而两位当事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的模样,无疑更证明了谣言的可信度——陶乐善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双脚还在颤抖,一定是因为承受太多才会造成身体这么大的负担,而火燎原的心情好到相当诡异,笑容写在眉目里,活脱脱就是奸人得逞的嘴脸。 有人同情起陶乐善,为了八十万被父亲卖进赌场抵债,在进到赌场的第一天就被债主给吃掉了,天下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吗?好可怜哦。 “阿火,我说你呀……”尹夜揉揉眉心,谣言传进他耳里时已经加油添醋到将火燎原描述成一头毫无人性的畜生,贵宾室里的场景媲美a片现场直播,赌场老板摧残欠债小花儿。 “嗯?”有何贵干? “你在贵宾室干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尹夜想直言,又想听听火燎原的解释,所以开了个模棱两可的话头。 “哦,你说那个呀。”逼陶乐善穿高跟鞋那件事。“满有趣的。”整得她哇哇大叫,娇小轻盈的身体攀附在他手臂间,她自豪的c罩杯贴着他敏感的皮肤,除此之外,那种被依赖、被需要的感觉出乎他意料的愉悦。 尹夜与蓝冬青、孟虎互视,没想到会听见火燎原坦承不讳,还一脸回味无穷,完全没有反省的迹象。虽然大家认识的火燎原本来就是大剌剌的个性,但做了坏事,至少也该低调一些些吧? “你不怕玩出人命吗?”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 “有这么严重吗?”火燎原哂笑,他想尹夜的意思是担心她穿高跟鞋会不小心摔断细白脖子吧?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放心放心,他不会让她再摔一次,她刚刚摔得不轻,他没来得及抢救,还被她埋怨了好几句。“我会小心一点。” 又是一个让人误会的说法。 孟虎扳着十指,走过来,面目狰狞。“你真是越活越回去,欺负女人的事情也做得这么骄傲?!” 他说完就开扁,火燎原跳开,练家子的基本反应,不会轻易让人突击成功,两人在房里扫过来踢回去,踢破休息室的摆饰,乒乒乓乓声不绝于耳。 “用八十万来逼女人就范,实在不像你火燎原会做的事。”蓝冬青不解地沉吟。陶谨慎的女儿有美到让他心痒难耐,才第一天就急着吃掉她? 火燎原侧身闪过孟虎的虎爪,顺势长腿踢回去,孟虎双臂一并,用前臂挡下腿劲,再回他一个重重的头锤,幸好火燎原避得快,否则被孟虎一撞,不死也脑震荡! 躲完孟虎的硬脑袋,火燎原才有空回蓝冬青的话:“拜托,别说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好不好?!那不过是跟她开个小玩笑而己呀——”孟虎下勾拳偷袭,拳风扫过,打断火燎原说话。 孟虎嫉恶如仇。“这种事还不叫坏事吗?!”果然不是好东西!畜生! 硬邦邦的拳头击中火燎原腹部,砰的好大一声,火燎原痛得弯下腰,孟虎毫不留情,准备再用膝盖顶断他一、两根骨头,火燎原被打出了火气,任凭谁被胡打瞎揍都会不爽吧! 他双掌按住孟虎的膝盖,手刀直劈孟虎面门,动作一气呵成。 第4章 孟虎吃亏的地方在于他没料到火燎原的反击,闪得不够迅速,左脸颊挨了一记,痛到飙脏话,这下他也火了,扑过去,和火燎原扭打成一团。 右拳打过去,干字从孟虎口里混着血吐出来。 左拳殴过来,靠字从火燎原嘴里和着胃酸呕出来。 右脚踹过去,孟虎一连串问候火燎原祖宗十八代——没礼貌的那一种。 左脚踢过来,火燎原回敬和孟虎攀上九族关系的亲朋好友无止尽的招呼——国骂的那一种。 “打够就停下来,这样怎么好好聊?”尹夜的声音根本没传进扭成麻花的两人耳里。 “等他们两个打到没体力再说吧。”蓝冬青替尹夜拿来酒杯倒红酒。 反正看孟虎和火燎原打架也不是头一回,一开始他和尹夜还会加入战局,一人一个地架开他们,但往往被打得最惨的也是做公亲的两人,因为拳脚不长眼,劝架的人死前头,活该。后来他和尹夜就学乖了,宁可等孟虎和火燎原打累瘫死再来慢慢聊——毕竟,扛着两具自相残杀到无力动弹的“尸体”,比架着两头暴怒的野兽还要被反咬好几口来得容易多了。 “搞什么鬼?!叫陶乐善穿高跟鞋就必须被打成猪头吗?!”火燎原捂着被打出一个拳印的右眼嚷嚷,当然孟虎也没占到便宜,他捂着左眼,两个人加在一块正好变成猫熊。 “老虎,停停停停停!”蓝冬青出手挡住孟虎的拳头,尹夜拦下火燎原的侧踢。“阿火,你说什么?” “我说叫陶乐善穿高跟鞋就必须被打成猪头吗?!臭老虎!再来呀!来打呀!”再加上一串精采的粗话。 “你只有强迫陶乐善穿高跟鞋?”蓝冬青再确认。 “还强迫她走了几步路啦!”哦,吼得太大声,已经受伤的两颊牵动出疼痛,让火燎原龇牙咧嘴,狰狞了容貌。 “然后?” “没有然后了!” “有谣言说,你在贵宾室里对陶乐善不规矩。”尹夜告诉火燎原被孟虎海扁的主因。 “不规矩?”火燎原脑子里有短暂的秀逗,转不过来。 “跟她上床了?”嗯……贵宾室没有床,或许该说上赌台? “我要是有跟她上床我那里烂掉!” “很好,够证明白己的清白。”蓝冬青咧嘴笑。“老虎,你打错人了,两个人都坐下来休息吧。” 尹夜迅速指出另一个重点,“不过谣言已经传开了,对陶乐善来说杀伤力比较严重。”虽然是让人同情的悲情版本,但毕竟是女孩子,有损名誉。 “这种事情解释开来就没事了呀,有什么好烦的?”火燎原是单纯思考的单细胞生物,捡起被打到角落的耳机,在蓝冬青及尹夜阻止之前,他先一步按下与全场员工通话的功能键。“谁再乱传我和新来的陶乐善在贵宾室里上床,皮给我绷紧一点!我打得你们三年没办法来上班!”完毕。 “越描越黑。”蓝冬青失笑。什么叫弄巧成拙?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实例。 尹夜连开口取笑火燎原都懒,只能无力地摇头,倒是误打火燎原的孟虎给予他最大的鼓励和肯定,直挺挺地竖起大拇指。赞,敢做敢当。 “火燎原!”好耳熟的愤怒咆哮声由远而近杀过来,最近在赌场里出现的频率高到大家都倍感亲切。 火燎原刚解决完这边的误会,马上又有一个麻烦来了。 “看来我们三个得让出休息室给阿火和八十万小姐好好聊一聊了。”蓝冬青一点也不意外当事人气冲冲地上楼找火燎原算帐,毕竟火燎原刚刚那种行为绝对不叫澄清。 “同感。走了,老虎,顾场子去。”尹夜打开门,正好恭迎双手擦腰、双眼喷火、双颊气鼓鼓的陶乐善。“陶小姐,慢慢聊,柜子里有红酒、瓜子和肉干,随意用。”聊天配零食,绝配。 三人鱼贯而出后,蓝冬青还贴心的替他们带上房门,让两人去厮杀。 “你刚刚在胡说八道什么?!”陶乐善一靠近,本来准备先赏火燎原一拳再继续逼问他,但她发现火燎原脸上好精采,红红紫紫,一看就知道有人帮她狠狠地海扁过他,实在是没有地方供她再补上几记。“你被打了?”明知故问。 “原来你还看得出来?”嘶——臭老虎下手真重,每一拳都那么扎实不留情,痛死了!还好他也有打回来,不吃亏。 火燎原拉开柜子。啧,怎么会是味道稀淡的红酒?就没有烈一点的吗?他想灌烈酒来止痛……呀,有了,伏特加,好东西。 他拿出一整罐烈酒,顺手拎出一包肉干丢给她。 “可惜没地方让我挥拳,不然我的拳头现在应该是黏在你的脸上,打出一个窟窿,谁教你刚才吠了那些屁话!”说什么他跟她上床?!她还没好好跟他算完高跟鞋的帐,他还敢再破坏她的名声?! “我刚刚是在替你和我澄清。”火燎原很自豪他想出的聪明好方法,相信现在全场员工应该都对他和她白如a4影印纸的关系一清二楚。 火燎原倒些酒在手臂上搓揉,搓完改涂颈子。真痛,他仰高头,灌一口酒,喉头辣起来,脸上伤处的痛倒真的麻痹掉了。 “澄清?我只听到你污蔑我。”污蔑她和他不干不净,做出限制级的事。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我那三个哥儿们可是很反常地指责我是畜生,孟虎还把我当仇敌扁,我以为他们是在替你出高跟鞋的气,结果并不是,他们说场子里有谣言说我们两个人在贵宾室胡搞。” “呀,难怪。”她用力击掌,先前的困惑总算摸出了头绪。 “难怪什么?”火燎原又一口酒。 “今天你们场子里有几个人跑过来关心我,说以后我要是再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可以大声呼救,他们会不畏强权地跳出来救我。”听得她一愣一愣,不懂大家在热血什么。 “八成是有人听见你穿高跟鞋时的鬼吼鬼叫,误会了。”原来凶手就是她。提到高跟鞋,他很自然地看向她脚下,却看到光裸的小脚丫子。“鞋子咧?” 陶乐善拆开肉干的包装啃了起来,甜甜厚厚的口感很对她的胃口,她嚼掉半块才回他:“脱掉了。”要是没脱掉,她哪可能从耳机里听完他吠什么就立刻杀上楼来?再说,那种怪物套在脚上,她连走路都不会了,反正场子里到处都有铺地毯,光着脚踩在上头又柔又绵,触感比恐怖的细跟鞋好上一万倍。 “我就知道。”他一点都不惊讶,她会乖乖穿着他才会吓到。 “帮我倒红酒。”她跳到桌上坐定,用脚丫子推推他的膝盖,看见他喝酒,害她也觉得渴了。 “喏。”满满一杯红酒塞到她油腻腻沾满的手上。 “等一下、等一下。”她舔着五根指头,舍不得甜美的被酒杯沾掉,太浪费了,舔干净手指后才接过酒杯喝。 还吮指回味乐无穷?看她吃东西比电视广告里的演员更有说服力,胃里的烈酒烧了起来,他口干舌燥,再灌下酒之后非但不能解渴,反而让症状更明显。 “你在耳机里那样解释,这件事就可以平息了吗?”她分一小块肉干给他,当然是最小的那一块。 “再有什么谣言传来传去,我就亲自去逮出发布的家伙,打断他的牙!” “那就好,我可不想被传说和你是一对。”她皱皱鼻,拿红酒当水喝。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他的表情不比她好看。 “我们有共识。”难得难得,干杯干杯。 “奇怪了,这种时候你这位新进员工为什么还能待在这里饮酒作乐?”他是老板,自然说得过去,爱怎么喝都没人敢吠半句;但积欠了八十万卖身来抵债的她,应该认真地在楼下场子里打扫环境才对。 “这红酒好好喝哦。”她转移话题,并又殷勤地替他倒酒,不介意充当一下下陪酒小姐。“肉干哪家买的?好吃,我下次也去买。”肉干剩一块,她撕成两半,大半给她,小半给他,嘿嘿。 干杯再干杯,他的杯子干了,她马上就倒满,她的杯子干了,她也比照办理,有时不小心在他杯里倒红酒,在她杯里倒伏特加,谁也没有察觉,喝到胃里都是一样火烫烫。 火燎原觉得自己喝太多了,伏特加很烈,不合适拿来你干一杯、我干一杯地拚酒,他的舌头都麻掉了,肉干嚼在嘴里已经没有半点甜味,像在咀嚼塑胶块。房间里好热,他好像在冒汗,他扯扯领子,还是不舒服,改扯扣子,脆弱的缝线发出轻不可闻的迸裂声,然后弹开,扣子掉落地板,无声无息地滚进了柜子底下消失。她在说话,他听见了,但没听进去,本来二十个字的句子他听懂了十八个字,接着十五个,十二,十,九,八,七…… 然后,他看到她坐在桌沿晃荡着她的小腿,脚丫子像荡秋千晃过来,只差几公分就会碰到他的手臂,靠到最近,又吊人胃口地往后荡回去。 他的呼吸开始跟上她的频率,脚丫子退回去,他呼气,脚丫子靠过来,他吸气,很多次几乎有股冲奇+shu$网收集整理动伸手去捉住那顽皮的小东西,不准它在眼前撩拨得他心猿意马。 陶乐善觉得自己不能再喝了,不可以因为很少有机会大灌红酒就毫无节制地想一次喝个够本。她的脸颊好烫,身体也像在烤肉架上烤,幸好赌场里的制服很人性化,开衩开到大腿,让她的小腿轻松就能通风。她在说话,她自己听得见,但咬字越来越困难,像嘴里卡着卤蛋,本来要卷舌的,舌头却直挺挺地被牙齿给嚼到,二十个字的句子一开始十八个字还算清晰,但十五个,十二,十,九,八,七……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文言文。 第5章 然后,她看到他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的脚丫子。是了是了,他应该要感到内疚才对,有没有看见?她脚丫子上有他强套上来的高跟鞋折磨出来的红痕,很痛耶,她的尾趾还破皮,快看呀!快跟她说对不起!知道错就跪下来舔她的脚趾呀,哇哈哈哈哈…… 所以她故意的、恶意的,在他面前展示脚上怨念的伤口,晃给他看。 火燎原终于被酒精操控,擒获住她小巧精致的脚掌。真小的脚,握在掌心里掂不出太多重量。 “……舔呀。”向她表达绵延不绝的最大歉意吧,嘿嘿嘿,这样她就原谅他高跟鞋的事。 她的鼓励是最浓最烈也是最后一杯淹没理性的酒,火燎原低下唇,亲吻微微拱起的脚背,湿濡的舌,盘旋在蜷曲的脚趾,她氧得直发笑,后悔炫耀红痕给他看,使劲要抽回脚掌,但他却没有放松力道,她变成沦落佛祖掌中的孙悟空,翻也翻不出,逃也逃不掉,他开始拓展势力范围,上移到脚踝,小腿,膝盖,同意旗袍开衩很人性化的人,不仅仅是她,火燎原才是最满意的那一个。 纤瘦有力的腿,在手里的触感像丝一样滑腻,尝在嘴里却是绵密的奶油。 火燎原并没有烂醉,男人醉得彻底时没办法勃起,他很清楚亢奋的身体正诚实地产生苏醒反应,更清楚现在他亲吻的、触摸的人是陶乐善,那个吼着他的名字时中气十足、异常响亮,总是活力满满的女孩。 她皱了皱眉,觉得不太对劲,他已经吻到她的手臂,凡是他手掌滑过的地方都不留衣物,而他的手刚刚才从她的大腿离开。 “……火……火燎原……我们不是在喝酒吗?”困惑让她的嗓音听起来更含糊。 “……对。” “……那……现在?”她头发昏,天地都在旋转,本来高高卡在颈间的领子被松开,吸呼顺畅了一些些,但才接触到凉爽空调的肌肤立刻被更高热的唇舌覆盖,陶乐善在混沌中没发现火燎原身上的衬衫是她扯掉的。 “现在,忙点别的吧……” “哦……”安静三秒,只有旗袍窸窸窣窣剥离身体的声音,还有他湿润的唇舌品尝她的声音。“可是……”再停顿三秒,她发现更有趣的事,“你好好摸哦……”她捏捏他纠结的手臂、贲起的背肌,那是她身上绝对找不到的东西。 他低笑,“你也是。”柔软的娇躯、细致的皮肤,也是他身上不可能有的玩意儿。 “好氧,你有胡碴……”她咯咯颤笑,身体像虫在蠕动,无意识磨蹭着他。 火燎原爱死了这种感觉,他将她按在身下,更热情地撩拨她,听见她终于没空再发表任何言论,迷人的小嘴为他娇喘,只要一点点的挑逗,都能让她为他燃烧起来。 两个醉鬼,在酒精的催化下,意乱情迷,玩出了火。 事、事情大条了—— 陶乐善惊恐地瞪大了眼,菱唇久久无法合上。眼前的一切如果是幻影的话不知道该有多好,但现实好残酷,她一丝不挂……不,有挂,挂着两条粗壮的臂膀,一条在她腰间,一条横过她胸口,她看见昨天穿在她身上的旗袍,它被丢到好远的门边,内衣裤散落在桌边,上头还混杂着男人的衣裤—— 哦哦哦哦哦哦! 陶乐善吓死了,从他身边跳开,她的动作惊醒火燎原,当他张开眼就看见她急乎乎地套旗袍,背对着他的小圆臀摇呀摇在跟他说早安,一清醒就看见绮丽的美景让人心情很好,但是火燎原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当她着装完毕,就迅速转回来瞪他,然后爬回他面前,正襟危坐,与侧身坐起的他平视。 “一夜情,ok?就只是一夜情,其他的什么都没有,ok?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准有第三个人知道,知道了我也不会负责任,ok?”她面色凝重,字字严谨,和他商量着该如何湮灭昨夜的一夜风流。说商量也不算,因为她摆明就是她说了算,虽然不断地问他,却丝毫不给他回答的机会,拍板定案:“就这么说定了,恭喜你我达成共识,我先走了。”她还跟他握握手,好像就在前一秒两人签下了价值上百亿台币的合约,说完,落跑得比谁都快。 火燎原傻眼,不敢相信在上过床之后自己竟然是被抛弃的一方。 宿醉让他头痛,陶乐善则让他的头痛加倍,但是身体记住了欢愉,酒精没有麻痹知觉,没有冲淡敏锐,只有让感官完全放纵。 环视屋里,是放肆狂欢的惨况——长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到地毯上,因为那里是案发第一现场,红酒瓶倒了,流出的酒渍在桌巾和地毯上形成小小湖泊状,已经干涸,红红一片,伏特加的酒渍还好,反正是无色透明;地毯上有两只喝醉的野兽翻滚打闹过的痕迹,还有她十指蜷扭过的起伏,案发第二现场。 火燎原草草穿回裤子,弯腰收拾狼藉,该归桌上的归桌上,该归地上的归地上,该往垃圾桶里丢的也不用留情。 他看见自己光裸的上半身。 昨天被孟虎打的伤口都开始淤青,他的腹肌间有孟虎殴出的拳印,手臂上也有两人扭打留下的指印,那些都不重要,在孟虎打出的淤青旁边,有小小的,像花朵一样的呃痕,是陶乐善咬出来的,孟虎打出来的很痛,但她用嘴唇吸吮出来的,不痛。 他忍不住在自己身上寻找她留下来的痕迹,好像这样才能证明昨晚的一切不像她所说的云淡风轻。她也真不留情,牙齿咬出来的,手指捉出来的,随便数数也有十几个,她昨天醉得那么胡涂,贴在他身上每一处和兄弟扭打造成的伤,把她自己当成沾了药的棉花棒替他止痛,虽说喝醉的笑闹成分比实际上药还多,但她确确实实让他转移了那些小伤口微不足道的刺痛,因为他的注意力只剩下她的唇舌有多温暖,她压在他胸口的有多柔软。 结果她清醒之后完全不认帐,急着要他认同她的定义—— 一夜情。 火燎原捡起桌巾,将最后一样没物归原处的东西丢回桌上,桌巾上醒目的酒渍隐藏不掉另外在上头绽放开来的小花蕾,颜色比红酒渍更深一些些…… “妈的,处女跟人谈什么一夜情?!” 火大。 第三章 火燎原有种错觉,几乎要怀疑那片被人突破的处女膜是在他身上。 不然为什么在意的人是他不是她? 她真的当他是一夜情对象,天亮之后就没情面可讲,只有他一个人还担心她怀孕、担心她哭、担心她痛、担心这担心那……她倒好,在场子里如鱼得水,尤其第一次亲眼见到孟虎拖着老千到休息室海扁,她一脸兴匆匆的跟过去,和孟虎一左一右地打起可怜的老千,打完之后还哥俩好地一块向蓝冬青讨香槟喝,并且开始讨论“你那一拳很够力、你那一脚踹得真漂亮”之类的烂话题。 他实在是沉不住气了,在她嘴里哼着歌,一手甩着抹布,准备走向吃角子老虎机去好好擦拭一番时,动手捉住她,直接拉着她回到案发现场。 “你干什么啦!这样拉拉扯扯被大家看到,又误传我们有什么不清不白怎么办?!”陶乐善甩开他的手,气呼呼的,目光环视周遭,幸好没有太多人注意他们。 “我们已经不清不白了。”他提醒她。 “就跟你说那件事是意外,你当它是一夜情,不要放在心上,别在意它,过几天就忘了。”身高不够,拍不到他的肩,改拍他的胸口。 “你这种老色鬼口气说得还真溜。”火燎原冷笑。听听,她还安慰他不要放在心上,过几天就会忘了,可惜她嘴里少叼根烟,不然就更像个痞子。 “如果你拉我过来就是要谈那件我忘得差不多的事,那我要出去罗。”她叉着腰恶霸地说道,让他立刻想起他的双手也曾触碰那处凹线优美的部位,握着它,逼迫她娇小的身躯更加包容他…… 火燎原强迫自己回神,双臂环胸,不许自己分心在她可爱的小蛮腰上。 “陶乐善,我是不是该为你的豪放夸奖两句?”他酸她。 “随便你呀,夸个一、两句来听听也好。”嘿。 “你好歹表现出一点点女人酒后失身该有的反应。”一点点也好。 但她没有,还挑眉回视他,反问:“例如大哭?” 他耸耸肩,不确定大哭是否属于“该有的反应”,但他至少能确定,冷静地对他说一夜情没什么大不了,绝对不属于“该有的反应”。 陶乐善抓抓短发,一脸烦躁,“我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对这件事封口不提吗?”现在害她又断断续续地回想起来,可恶,她好不容易才忘记的说…… “我不记得我有答应你什么。”明明是她自说自话,说完又快速闪人。 “那现在答应我也可以啦,忘掉那件事,ok?” “不ok。” 她变脸,防备地问:“不然你想怎么样?!”想要她负责,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还能怎么样?” “看,你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样,所以呢,我的方法最好,我们都忘了它,以后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多好呀。”陶乐善采用的是逃避,当只鸵鸟,把那天发生的一切随着脑袋一块塞进土里,听不到看不到想不起来就等于它不存在。 “如果你怀孕了怎么办?”火燎原又抛出一个难题。他敢打包票,这个女人绝对没想到这个问题。 果然,陶乐善瞪大眼,满脸惊吓。“你没避、避孕吗?!” “那种情况我怎么避孕?”都醉成那副德行了。 第6章 “避孕是有担当的男人的责任!”她指着他的鼻子吼。 他叹气。是是是,有担当的男人有责任保护女伴,受教受教,他下次改进好吗? “如果你的身体有任何变化,一定要告诉我,不准自己胡搞瞎搞,听见了没?”火燎原让她看见他的认真,以及要是她胆敢触犯他的告诫,他也会给她好看的凶恶眼神。 “好、好啦。”干嘛突然这么严肃,害她有点被吓到。“我想应该不会这么倒楣吧?”她试图说服他与自己。 “这种事不是凭运气。通常越是不想中标的人,偏偏都最容易中标,反而是诚心求子的夫妻还可能一个蛋也孵不出来。”火燎原得到她的保证,脸色和缓下来。 “我都说好了,你还一直罗罗唆唆地教训我干嘛呀?!”她像个不羁又不孝的死小鬼在跟父母顶嘴,讨厌被他当成小孩子念念念念的。 “因为我不信任你。” “咳。”她回他一个大鬼脸。““火爷”,可以放我回去工作了吗?吃角子老虎机还等着我回去帮它们洗澡。”她学着场子里其他员工叫他的方式,但尊敬的称呼从她嘴里吐出来就是会走样。 “等等。”火燎原塞给她一个鞋盒。“给你。” 一定不是好东西,她好不容易才扭断那双细跟高跟鞋——那天在场子里摔一跤,右鞋跟断掉,她的右脚踝也轻微扭到——她很小人地猜测,这里面是另一双插着细竹筷的妖怪鞋,火燎原才不会让她好过,哼。 打开鞋盒,是鞋子没错,但是一双平底黑色凉鞋,鞋尖还很俗气地镶上水钻,以女生观点而论,不会觉得好看。 “如果穿平底鞋还跌倒,那就丢脸了。”火燎原嘲笑她,将鞋子拿出来替她换上,把她用黑色铁乐士喷漆喷满的旧球鞋甩到身后。 “正常的鞋子我才不会跌倒。”他一穿好,她站起来试走,踩在地板上的感觉真好,哪像脚跟还插一根竹筷的恐惧距离感,水钻黏得有点俗,没想到配上脚趾头的整体感不错。 “你的尺寸很难买,一般都是二十四和二十四半最多。” “对呀,我也觉得买鞋子好麻烦……”喜欢的样式不一定有她的尺寸。陶乐善收回本来一直落在自己脚尖的视线,望向他。“你跑了很多家吗?” “没有,店家替我从总店调尺寸。”虽然说得容易,但前三家都说抱歉没尺寸就打发掉他,直到第四家的店员才亲切热忱地解决他的困难。 “哦。”她还在看他。 “看什么看?!”那种上下打量他的眼神让人别扭。 “没什么,辛苦你了。” 他做了一件连她都嫌麻烦而懒得去做的事,虽然是好小好小的一件事,不过值得被原谅上回的高跟鞋事件。 “抱歉打扰一下。”叩叩敲门声伴随着蓝冬青探头进来。“我有件事要找小陶。” “小陶?”谁呀?火燎原一头露水。 “什么事?”陶乐善跳过去,解答了他的困惑,蓝冬青嘴里的“小陶”就是她啦。 “你不是特别交代如果那家伙敢再踏进场子里,一定要通知你吗?”才短短几天,蓝冬青和陶乐善已经混得不错。 “对!” “他来了。”蓝冬青笑笑道。 “可恶,真的还敢来?!找死!”陶乐善像风一样杀出去。 “谁来了?”火燎原本来想问的是:小陶?谁让你这样叫?! 蓝冬青假装无视他扫来的森冷目光,笑容可掬地回答:“她爸,陶谨慎。” 赌鬼就是赌鬼,断手断脚也阻挡不了他爬向赌场的决心。 陶乐善从不相信陶谨慎会从一次又一次被赌债压垮的经验中获取教训,她太了解自己的老爸赌性坚强! “你还敢来赌?!”怒发冲冠的陶乐善踩着发火的步伐奔到陶谨慎面前与他对峙。“你是来赌博的对不对?!” “乐、乐乐,爸是来看看你呀,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对,来看你的,不是来赌的,不是不是……”陶谨慎在家是老大,欺负妻子欺负大女儿,但就是不敢欺负小女儿,因为恶人自有恶人治。 “哦——”她拉长尾音,俏脸浮现笑容,感动于没天良的老爹竟然会关心起女儿的死活——不,才怪,她会信才有鬼!“那你手上那几块透明透明看起来还有数字的东西是什么?”她佯装一脸天真无辜,不解世事。 筹码,赌场下注的筹码,她当然知道,这几天她用抹布和洗洁精擦拭过上万块。 “这这这……这是我在地上捡到的。” “哦——检到的呀?那交给我吧,我擦一擦正好交回去给柜台的helen姐收起来。”她亮出抹布。 “呃……”陶谨慎舍不得放,这几块筹码都是白花花的新台币换来的。 “交出来呀。”她伸手去讨。 “乐乐……”陶谨慎挤出干笑。 火山猛然爆发,口水是岩浆,全喷在陶谨慎想闪又不敢闪得太明显的脸上。 “这种地方是你应该来的吗?!你知不知道这里一个晚上输赢有多大?!坐在这里的全是身上麦克麦克的凯子,这里是肥羊屠宰场,你一个月赚多少?!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有钱不会拿给妈买菜买肉替家人补一、两公斤肥肉吗?!你的钱有多到甘愿捧着大把大把的钞票上门来输给别人花吗?!你是智障还是白痴呀?!”陶乐善目无尊长,照骂! “我、我……” “你有没有看到那一桌一输就是一百万?!另外那一桌最少也是五万起跳,他们是凯子你是吗?!” 被点名的赌客从丢脸到恼羞成怒,开始有几个客人不满地发出了抗议。“那个女人是谁?拐着弯在骂我们赌技不好吗?!” “火燎原!孟虎!马上把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家伙带走!”尹夜失控的怒咆从场内人员耳机里猛烈炸开,巨大的音量令众人赶快摘下耳机捂耳痛叫。差、差一点就耳聋啦…… 那对白目的陶家父女竟然在别人的地盘上说客人全是凯子,还挑明说这里是肥羊屠宰场,分明是来破坏生意!当着肥羊面前骂他们是智障白痴,教训陶谨慎一个还不够,连全场的贵客也骂下去。 “你们把尹夜惹火了,走吧,再待下去要是阿夜自己冲出来,下场我不敢说。”孟虎语重心长地说道。他是亲眼见识过尹夜生气的人,知道那会是多麻烦、多恐怖的事,最好不要挑战。 “贵宾室可以借你们父女用。”火燎原准备带陶家父女进去。家丑不可外扬,要打要骂进房再说。 “不用,我没有要和他谈什么。”陶乐善拒绝,转向陶谨慎。“你还不赶快回去?!不准再踏进这里,马上回家去当个好老公、好爸爸,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这里,或是任何一个赌博的地方,我就拿菜刀给你,叫你履行你每一次说“再赌就剁手指”的毒誓!” 她气呼呼的,陶谨慎也不敢多留,要是在现场的人是大女儿,他说不定还能拗几千块来加码,反正大女儿只会动嘴央求他别赌别赌,但没有任何实际上的阻止行动,可是小暴龙……不,是小女儿就不同了,她嘴上说“我踢你哦”,下一秒脚就扫过来了,所以千万不要相信她说“你再犯我就揍你”这种鬼话,因为她不会等人再犯,随时随地都会先出手打人。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陶乐善余怒未消,一烧就烧了半个多小时,她真的不能原谅老赌鬼,赌了一大半的人生,他有让家里变有钱吗?!没有!有给她们母女三个换穿过好衣服吗?!没有! 如果他赌博能让家人过好日子,那么她会把所有私房钱都贡献出去让他以钱滚钱,偏偏他爱赌却又赌不出名堂! 跟在陶乐善身后默不出声的火燎原成为她最好的发泄对象。 “女儿都卖来抵债,他还有脸继续赌?!好歹他也应该乖个一阵子吧——屁啦,我竟然在期待一个赌鬼改过向善?呿!”自己都听不下去了,陶乐善猛然甩甩脑袋,甩掉自己对陶谨慎变好的最后一丝丝希望,瞟见火燎原好整以暇地抽烟,她马上迁怒,“都是你们开赌场的人的错!你们不知道赌会害人家破人亡吗?!你们还越开越大间,越装璜越精致,还送红酒送点心送蓝冬青迷死人的笑容,用别人的血汗钱吃喝玩乐你们心安理得吗?!” “小道德家,不要把气出在我身上。”他伸长食指,顶在她额心,将她顶离一臂之远。口水都喷过来了啦。 “我实话实说而己!就是有赌场才有赌鬼!” “明明是先有赌鬼才让赌场生意兴隆。”他靠着桌沿坐下,这个动作让身高悬殊的两人距离拉近。 “屁哩!” “好了,乖乖乖,别气别气,我知道你真正气的是什么,骂我们赌场只不过是连带一起骂,再气个十秒钟就好了,不然气死验无伤,吃亏的还是你。” 火燎原哄她像哄小孩一样,揉着她的短发,陶乐善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爱赌的爸爸不曾,忙于家计和哭泣抱怨的妈妈不曾,比她软弱的大姊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当然更不曾,很神奇的体验,很陌生的感觉,但她不讨厌,而且更神奇的,她被安抚下来。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连她都不确定自己在气什么,他知道?她看见陶谨慎赌性不改时很火大,但隐约又觉得不只单纯为了这个原因。 “气你爸拿孩子抵债,虽然他本来打算用来抵债的人是你姊不是你,但你不原谅他,觉得他不将你们当人看,而且你最气的是——他的脸上没有对你的内疚和歉意。” 第7章 这是主因。 她恍然大悟地呀了一声。对,就是这个,火燎原说中了她没察觉的重点,比起老爸的好赌,他若有一些些愧色,或许她还不会那么生气,她家三个女人都是心软型的,否则怎会养出陶谨慎无法无天的豪赌个性?正因为心软,只要陶谨慎放软声调,一脸反省,她也能冷静下来和他说几句人话,偏偏陶谨慎一心只想来快活,哪里像他嘴里说的想来看看女儿好或不好? “我老爸不是第一次卖女儿抵债,好几年前他在一时情急之下就用过了,一开始只是想装可怜博取债主心软同情,毕竟债主一看到抵押品是五、六岁的小女孩,要养到大还得花好几千碗饭,不敷成本,大多都会作罢,让我老爸再宽限几天;因为好用,我爸就时常拿这招来挡,但是挡久了还是会出问题。” “因为小女孩会长大。”火燎原替她接下去。 她点头。五、六岁的小女孩长成十五、六岁时,价值整个都不一样了,赌与色似乎是环环相扣,那些赌场债主往往兼营酒店,当她老爸故枝重施,债主立刻露出求之不得的嘴脸。 “我姊姊长得很漂亮,你也见过嘛,债主在我老爸还没开口前就已经打算要拿我姊抵债了,那一次我老爸欠了五十万,根本拿不出钱来,眼看我姊就要被押走——” “你又跳出来帮她抵?” “对呀,要是我姊姊被带走,下场一定很惨。”那么美丽又柔弱的女人,最能激起男人辣手摧花的邪念。 “你就不担心你自己?!” “我姊姊比较危险。”她平心而论,惹得火燎原翻白眼。 这个小家伙毫无自觉她也是朵漂亮小花,只不过仗恃着自己多长一、两根小刺,就以为天下无敌了是吗? “你也很危险。” “不危险,一点都不危险。我冒充我姊姊,低着头跟他们上车,那时我也是长头发,所以低头可以盖住脸,他们没发现。”陶乐善拨拨短发,很难想像她也曾经是长发美女。她露出自豪的笑,“后来,当他们看见捉来的不是大美女,也只能自认倒楣。” 自认倒楣?不,火燎原有不同的看法,因为没捉到大美女,却来了个小美女,他们没有损失,将错就错也行。 “你在酒店打工过?” “嗯……半天吧。”正确来说是四十五分钟。 “半天?” “半天就遇到好人帮我还清债务,然后我改去好人的店里工作。”而且好人还答应让她慢慢还清他代付的酒店赎身费,不加收半毛钱利息哦。 这不是从狼的嘴里改跳到老虎嘴里而已吗?火燎原皱眉。 “好人是做什么的?” “卖盐酥鸡。”她说出一个他没料想到的答案。 “盐……酥鸡?” “你不知道盐酥鸡很好赚吗?我家老板还是开宾士车载那些鸡块的哦。”别小看小小生意的大大商机,有多少小摊贩月入百万。 他松口气,幸好不是从a酒店跳槽到b酒店。卖盐酥鸡,很好的打工场所,难怪他曾在她双手上看到一点一点的圆形红痕,本以为她吸毒,是针孔的残痕,但又不太像,经她一说,他恍然大悟,原来那是被油喷溅的痕迹。 刚刚提及盐酥鸡时的小小笑容不见了,陶乐善脸色凝重。“我好不容易只剩一天就能还清盐酥鸡伯伯代付的五十万,就只剩一天而已,我想说终于能打电话回去向妈妈和妨姊报告这个好消息,电话才拨通,我嘴巴都还没打开,恶耗就先传进我耳朵里,说我姊姊又被卖到你们赌场。”青天霹雳轰得她理智全失,直接上门和债主干架,能多扁一拳就算赚到一拳。 “即使你帮陶谨慎还完这次,同样的情况绝对会再度发生。”火燎原残忍地道出事实,他见过太多太多沾上“赌”这种毒瘾的人,戒不掉。 陶乐善无力地垮着肩。“我知道。”不用特别提醒她,她老早就认清了。 “问题出在陶谨慎身上。” “完全同意。”她老爸就是毒瘤一颗啦。 见她好烦恼,火燎原倒反常地笑了。“下次他再到场子里来,我帮你处理他,我经验丰富,用的方式会比你有效,你大呼小叫吼破喉咙也无济于事。” “这么有自信?”她斜眼看他。 经验丰富?也是啦,他开赌场,对付赌鬼自然有一套,不过是用拳脚“劝说”陶谨慎戒赌吗?这招她用过了,成效只维持在陶谨慎身上的皮肉伤痊愈之前,那短暂的一阵子陶谨慎会乖乖在家当家庭煮夫。 “相信我,我会让陶谨慎这辈子听见“赌”这个字都会反胃想吐。”火燎原低笑。 她愣了一下,觉得他笑起来怪怪的,好像回忆起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火燎原伸长手臂,自然而然地勾过她的肩,有点惊讶她的肩膀这么瘦小,虽然他亲眼见过它裸露出来的圆润模样,白白的,弧形漂亮,他的唇也曾落在上头,小小的,纤弱的,让人怜爱的。 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肩窝,声音像催眠曲,那种令人安心的语调,陶乐善还清楚记得,她就是被这么独特的说话方式哄睡在赌台上。 “为了还赌债而被卖掉的小孩,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不过你很坚强,我对你有点刮目相看。” 真奇怪,火燎原的声音,总是让她很想睡,尤其是刚刚吼老爸花去太多体力,她又觉得累了。被火燎原按在肩膀上,靠着他厚厚的肌肉,像个大枕头一样,他一边说话一连浅笑,让她眼皮沉沉的,她以前不会这样的,她才不会在工作时偷懒,就算再怎么累,也不会躲着偷偷打盹,但是火燎原就是有本领用几句话让她从身体到脑袋都放空…… 酣睡的呼声,又隐隐传出,就在火燎原耳边没多远的地方,他不用低头也能知道她的情况,因为他已经接收到她放松全身重量给他的负担。 “电力又耗尽了吗?暴走小兔。” 忍不住的,火燎原将脸颊靠向她的发漩,不期然闻到她发间耐斯洗发粉的味道。竟然和他用一样的东西?那是非常早期的洗发产品,现在市面上琳琅满目的洗发精,往往香精味都浓烈得让他不舒服,洗发粉就单纯许多,纯白的粉末飘散淡淡不刺鼻的清香,到超市还得在角落才能找到它摆放的位置。她身上有这样的味道,干净的味道…… 像他的味道。 第四章 今天赌场里不接外来客,因为某位形象良好、政绩亮眼、风评在政界数一数二,陶乐善也曾将选票投给他的立委大人将场子包下来招待外国友人。她有些傻眼,以为那位立委应该是烟酒赌色都不沾的好男人,真实的黑暗面却在眼前上演—一他手里勾着的,不是曾陪他在新闻节目、选举造势活动上出现过的福态妻子,而是另一位年轻貌美、婀娜多姿的女人,水蛇腰在他臂弯里轻扭,不介意在众人面前上演嘴贴嘴、脸贴脸的卿卿我我场面。 赌局、美色、醇酒,纸醉金迷的情景,出现在金碧辉煌的赌场里更显贴切,蓝冬青露出习以为常的笑容,要她别大惊小怪,更要她封牢嘴巴,有些事传出去对谁都不好,她点头,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要闭嘴,场子里留下大多数经验丰富的老员工做内场服务,其余的人就各自找杂事做。 陶乐善是最新进的资浅小员工,分派到后头洗酒杯。 “小陶,替我拿五十个盘子和叉子。”蓝冬青的交代声自门外匆匆飘来,她一回头已不见他人影。 她从柜子里数出蓝冬青要的盘叉数量,正思索着要将盘叉送去哪,蓝冬青推着双层大蛋糕又出现在她面前。 “客人当中有人生日。”他简单地解释,她嗯了声,捧好盘子跟上他。 “我不知道赌场还可以包下来让人开生日party?”她边走边问。 “打好政商关系对我们有利无害,所以我们做得到的,通常都不会拒绝。”何况只是暂停营业一天,替政客做面子这种小事。 蛋糕送上桌,女寿星惊喜低呼,尹夜递上一大束鲜红玫瑰,女寿星快哭了,接下来老调地唱完生日快乐歌,女寿星在蛋糕上划一刀,接下来为蛋糕分尸的工作便由场内员工接手,陶乐善负责递盘子盛蛋糕,再分给每一位宾客,当然是没有员工的份,他们只能看而已。 分完蛋糕,没她的事了,她可以退场休息。 正要走,左手被轻轻拉扯,她回头,看见是火燎原,他将他分到的蛋糕悄悄递给她,用眼神暗示她别张扬,躲起来将蛋糕吃完。 有人凑过来和火燎原说话,他利用自己身形的优势挡住她,不让人看见他偷渡好科给她吃,毕竟小员工没资格和贵客吃同样的美食。她趁隙跑回厨房,整个人傻傻的,被一块蛋糕弄得眼眶发热,她很少吃这种东西……蛋糕上,是粉红色奶油挤出来的玫瑰花,淡绿的叶,还有银色小球充当水珠,吃进嘴里,甜滋滋呢。 “小陶,有没有看见悠悠?”蓝冬青又探头进来,这回要找的人不是她。 悠悠,她不熟,但知道是蓝冬青带进场子里打工的大美女,她还没机会和美女聊过半句话,大美女太冰冷了,不太甩人,全场子大概也只有蓝冬青一个人和悠悠熟。 “没有。”陶乐善摇摇头。 “你也有蛋糕吃呀?”他手上也端着一盘,准备要给他在寻找的大美人享用。“阿火给你的?” “嗯。” “老虎也说要打包他那一块给虎嫂吃。”每个兄弟还真有志一同,好东西都留给心上人分享。 “冬青哥,你和火燎原认识多久了?” 第8章 她唤住他,问了个和蛋糕无关的问题。 “很久了,国一下学期认识的。” 她扳指数了数。“那真的好久哦……“火燎原”是本名吗?我没听过有人姓“火”的,虽然台湾有很多怪姓,什么好啦天啦不啦四啦,但“火”……”她以前的同学就有人姓这些罕见的姓氏,不过其中不包括火。“是假名吗?” “这问题你怎么不去问阿火?你问的话,他可能会讲哦。” “问他这种问题很怪嘛……”但她又很好奇。 这些天,火燎原老是在她脑子里打转,她一开始没有这么想注意他,虽然两人关系匪浅,可是那一层关系她没有太多印象,感觉就像夜里作的一场春梦,隐约知道内容是什么,但细节部分都含糊带过,醒来之后没有什么真实感,所以她没有太放在心上,即使她也不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毫不在意。不过真奇怪,她在工作时,看见他出现在视线范围径,会主动将两颗眼珠子瞟向他,看他在做什么,也会主动竖起耳朵,听他在说什么,然后,她会开始想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例如—— “他家里有些什么人?”这个小小小小的问题她也超想知道。 “他还有一个哥哥。” “也姓火?”蓝冬青并没有提及他父母,她猜测可能有私人原因,也不打算深问。 “也姓火。” “所以火真的是他的姓氏罗。”真的很少听见,火这个姓氏要取名说难不难,火锅火车火鸡火葬场火烤两吃……取好听会比较困难一点。 “并不算是,你问他嘛。”他也很好奇火燎原会怎么回覆她。 “他……” “小陶,你怎么不问问我家里有哪些人呢?我是独子,父母因为我开赌场而气得移民澳洲,对我的行为眼不见为净但偶尔还是会打电话回来关心开心我。孟虎比较惨,他妈在他很小时就抛夫弃子跟男人跑了,他爸是个酒鬼,酒醉就打他出气,幸好孟虎长魁梧的速度很快,变得比他爸还大只,挡得住他爸的拳脚,才让他爸没办法再扁孩子,后来他爸酒后驾车撞到安全岛翻车挂掉。尹夜出生在法律世家,爸爸是法官妈妈是律师姊姊是检察官哥哥是书记官弟弟在法务部上班,他等于是家人眼中的败类及瑕疵品——” 亏蓝冬青讲得很快乐,但她根本没在听,眼珠子转了一圈又问:“冬青哥,火燎原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老话一句,你问他嘛。”知道自己方才讲的一堆全成了废话,蓝冬青也不动怒,奇qisuu.书维持着笑颜,陶乐善的苦恼没从眉心褪下,形成深深的皱摺,这号表情蓝冬青倒不陌生。“你知道吗?以前也有人问过我刚刚那些问题。” “谁?!”她猛抬头,眸里有火燃成形。 “爱慕他的女生。” 陶乐善一开始没听懂,本来还想追问那个爱慕他的女生姓啥名啥,但后来才发现蓝冬青话中有话,暗指她和爱慕他的女生画上等号。 爱慕他?有吗?她自己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呀……只是想看他想听他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就算是爱慕吗? “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很适合他,因为你和他很像,非常的像……你们身上有同样的味道。”蓝冬青说完这句话之后,留下她一个人继续困扰,他则忙着找范悠悠送蛋糕去。 像?她和火燎原哪里像了?他那么大一只,几乎是她一倍大的身形,拿鸵鸟比小鸡呀? 味道……又是指什么呢? “你还没吃完呀?”一根长指从她背后探出来,朝蛋糕上一挖,揩走好大一口奶油塞进嘴里品尝。 会对她这样做的人只有火燎原,她胸口咚了好大一声。 “还不赶快吃,补充体力,等赌宴结束还有你忙的。”火燎原靠在流理台边用手揉按脖子,他等会儿还要再出去顾场子,陪着政客交际周旋,这不是他的强项,但赌场老板们在现场的话,至少会让政客感觉到他们的诚意。 她脑子里还盘旋着“味道”这两字,让她下意识将鼻子凑向他,偷闻他身上的味道。鼻翼,他身上有烟味、酒味和一种浓重的玫瑰香水味,一定是宾客里有爱慕他的女人刻意靠近他,和他攀谈,或许还故意摸他两把,因为他的身材比例超好,没像孟虎那么夸张的魁梧,也不是蓝冬青修瘦的高跳,身高比尹夜高一些些,穿起衣服非常挺拔好看。 为什么蓝冬青说他和她有相同的味道?哪有呀,她才没他这么臭咧! 另一个女人身上的味道真刺鼻。 “八十万?”发什么呆? “干嘛叫我八十万啦,我有名有姓,你可以叫我小陶或乐乐呀!”八十万多难听,提醒着她家欠他的钜款,她不喜欢。 “小陶,蛋糕你不吃我吃。”全场子的人都叫她小陶,他也挑这个好了,省得到时被兄弟们调侃。 “乐乐啦……我们全家人绰号都叫小陶。”老爸年纪小时也是小陶,老了变成老陶,她妈虽不姓陶,但国小老师也都叫她“小陶的妈妈”,她姊姊在公司昵称也是小陶,大家都是小陶,谁知道他叫谁呀? 奇怪,蓝冬青他们也是叫小陶,她不觉得哪里怪,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就忍不住鸡蛋里挑骨头…… “叫我乐乐好不好?我家人都叫我乐乐。” “这名字听起来很热。”火燎原说了个难笑的冷笑话,乐乐,热热,ㄉㄖ不分。 “你的“火燎原”才热好不好!大火!”还不是只有小小闷着烧,而是狂烧掉一大片草原,也烧得她现在都还不敢正眼看他,颈子以上燥热起来,她几乎以为自己听见了干稻草被火焚烧的噼里啪啦声响。 他这把恐怖的火还有脸指控别人热?! “你以后就叫我大火好了,我叫你热热,要热一起热。” “是ㄉ不是ㄖ,你念得不标准!” “想纠正我发音又老用发漩面对我的人实在没有说服力。”他敲敲她发漩中央小小的浅涡,力道拿捏得极好,像用指腹轻轻按着。 她不服输,勇敢地转向他,他给她的奖赏,是最准确的发音:“乐乐。”他像在咀嚼美食,舍不得咽下,连骨头渣都不想太快吐出来一样。 陶乐善双颊炸开艳红的颜色。呀呀呀,她太不争气了,那天早上和他光裸裸的在地毯上醒来,她是惊吓压过任何情绪,那时脸一定白得像鬼,还来不及脸红,她就落荒而逃,逃到天刚蒙蒙亮的街道上,靠着还没熄灭的路灯平复狂躁的心跳,又软又酸又痛的腿差点没办法支撑她站住,身体里存在着一种被侵略过后的陌生感觉,一直到了五分钟之后,她才觉得晕眩。 她现在又重温那种站不住脚的晕眩了…… 想起那夜,她也想起有件事要让他知道。 “我……今天早上那个来了。”声音小小的。 “哪个?”原谅他年老,追不上她年轻跳跃的思绪,一时反应不过来。 “月、月经。” 也就是那一夜的玩火,没有留下后遗症,不会在九个多月之后冒出一个软绵绵胖嘟嘟的婴儿来喊他们爸妈。 她说完,屏息,听不出来自己是失望还是解除紧张。 “哦。”他淡应,口气听不出来是松口气还是遗憾。 他揉弄她的发,肢体动作却像在说;这次没中,下次继续加油。 是她戴着有色眼镜在看待他,是她心术严重扭曲,还是她自作聪明地解读错了他的举动? 怎么觉得他和她像一对不孕很多年的夫妻,为了孕事在大伤脑筋? “要不要喝热的红豆汤?” “嗯?”红豆汤? “女生那个来不是喝点热的甜的补血的比较好?”他凭着男人对这种事的浅薄认知问她。 “要!我要!”她嘴好馋,正想吃甜食呢! “我去买。你去休息室里嗑这盘蛋糕,老板之一的我容许你今天跷班,有谁敢质问你,报我的名字吓吓他们。” “可是场子里不是还有宴会……” 他咧嘴笑。“管他的。”又是揉她头发的小动作。 当他的大掌从她发间抽离,她觉得莫名失落,想冲口而出说她不要红豆汤了,但最后还是没机会开口,他走掉了。 陶乐善伸手摸自己的头发,同样是五根指头来来回回,但不对,她又试了几次,怪异的感觉还是没有改变。 她学不来火燎原抚摸她的方式,力道不对,感受不对。 少了一样的感觉。 那种有点宠的感觉…… 陶谨慎不敢去有小女儿镇守的赌场里赌,那么他换一家总行吧? 就像身上的钱不够去吃西堤牛排,改吃卤肉饭一样可以填饱肚子,他上不了豪华赌场当大爷,凭着多年赌鬼经历也有管道找到小赌场解解赌瘾。 位于山区密闭小屋,一张桌子,六、七个人围在一块吆喝,天花板一盏黄灯,屋子里烟味弥漫,臭味刺鼻,每个人都像块烟熏腊肉被熏烤着,让烟味爬满泛着微微黄渍的白汗衫,呼吸着污浊的尼古丁,嘴里粗声吆喝着脏话,赌嬴的人咧开混着槟榔红汁的牙狂笑,赌输的人用国骂狂操别人家的祖宗八代。 陶谨慎手气不错,赢多输少,赌金从五千元变成两万一千元,他相信幸运之神今天是站在他这边。 “赢的人别想先落跑呀!”同桌赌鬼不甘心赌输,向陶谨慎撂话。 “嘿嘿,我还没赢够哩。”想赶他走,他也不会走。今天嬴的话,就买一整只烤得焦香油嫩的甘蔗鸡回去给家人加菜。 赌局再开,赌输赌赢的比例越来越接近,刚才赢的一万六又从口袋里掏了出去,再两局,连原先的五千块也没了。 第9章 陶谨慎抹抹额上的汗,小屋里不对流的乌烟瘴气让人丧失思考本能,缺少新鲜的空气,在场所有人只凭着赌鬼本性在下注,所以陶谨慎并没有注意到赌局之间的怪异氛围及其他赌客之间的眼神交流,然后他开始惨输,向朋友借来的五千块也在下一局败光,他又借下一万块,只用了三局归零,他再借,再输,再借,再输…… 接过借据,他没看仔细上头填的金额,签名,只想着等一下他就可以翻本赢回来,再去买甘蔗鸡。对,他会赢的,一定会…… 陶乐善接获一通电话之后,脸色难看。 她盯着自己那支万年没换过的老旧手机,她省吃俭用,三餐省为两餐吃,饥肠辘辘时就在心里默念我不饿我不饿我不饿来欺骗自己的生理本能,为的是替家里还债,到现在邮局存摺的数字不超过一百块。她可以一双鞋子穿四年以上,开口笑了就用三秒胶黏了再黏,没办法黏干脆用宽胶带缠个几十圈,衣柜里的衣服左边数来五件,右边数回去不会变多,一个星期就轮流穿,星期一粉红针织衫,星期二铁灰色短袖衬衫,星期三v领横条t恤,星期四白色洋装,星期五圆领水钻短t,水钻还掉了一大半,星期六开始重复星期一的穿着,星期天和星期二的撞衫,其余的请按照顺序重新跑一遍…… 她不抱怨这种小事,可以忍下自己想像一般女生喝咖啡聊是非、想买化妆品让自己更漂亮、想去ktv唱歌、想买书、想玩乐的种种,只希望家里别三天两头都有凶神恶煞上门讨债。 八十万连十分之一都还没偿清,现在却又…… 火燎原看见她铁青着脸奔出赌场,长腿跨开大步伐跟上。 “乐乐!”他在电梯口前追上埋头狂奔的她,还没开口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已经对着他吼——不是在吼他,而是吼着远方的陶谨慎。 “那个死老头又闯祸了!”一次又一次,一次还一次,一次再一次,像是最恐怖的回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停止的一天!“他跑去黑道赌场,被人设局宰杀,签下借据——多少钱我没听仔细,那也不重要,我家要是还能拿出一万块我头给你啦!”愤怒的火焰烧得她脸色涨红,但她的唇在发白,虽然每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来都铿锵有力,可是仔细去听,那怒吼中有着隐隐的颤抖。 “陶谨慎现在人在哪里?”他按了下楼电梯键,拉着她进去,门关上。 “他被押着,那些人打电话叫我们筹钱去赎他!”筹钱?上哪去筹呀?! 当!电梯下楼,开启,直达停车场。 “地点呢?” “他们说两天后会再主动联络我们,目前不知道死老头在哪里,八成被打得很惨吧!”她想要用冷哼来表达她对陶谨慎的安危满不在乎,让陶谨慎吃点苦头也好,被教训一顿看看会不会乖一阵子,偏偏她气得发抖的手臂上泄漏了一丝丝恐惧。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回家!我妈和我姊在家里哭!”没有她在,妈妈和姊姊一定慌得不知所措,她必须赶回去安抚她们。 “我载你去,地址给我。” 她报了地址,跟着火燎原上车,气愤地做了几回深呼吸,抹抹脸,冷静不?下来,继续轰炸:“他到底想怎么样?!不赌会死是不是?!他一点都不觉得那是错的吗?!老让太太女儿替他收拾善后,他就不能少惹点麻烦,安安分分些吗?!每次他一闹出事,我就会巴不得他干脆出去被车——” 火燎原捂住她因怒火攻心而口不择言的嘴。“乐乐,别说出会让自己后悔的话。” 那句话,她不是出自于真心,只是想逃避眼前的混乱及制造混乱的人,他知道,而他更清楚若是陶乐善将那句狠话说齐全,她一定会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海的。 陶乐善闭着眼,他温热的大掌还贴在她唇上没走,她咬着唇,倔强地直视前方,锁住正逐渐模糊视线的薄雾,不让它汇聚成雨。 他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掌,才正要移到方向盘上,她突然快手捉住他,不让他走,火燎原没有看她,伯自己眼神中流露出太多同情而让她恼羞成怒,但敏锐的听觉可以分辨出她的动静,她静静没说话,但抽鼻的次数开始频繁。 火燎原将她抱在怀里,没被她抓住的左手轻抚着她的发尾、颈子和耳壳,轻声在她耳边说:“乐乐,只有我一个人看到,我不会跟别人说,这是秘密,如果你觉得连我都不准看见,那么我把眼睛闭起来、耳朵捂起来,你不用害怕丢脸或没面子,不要逼自己强忍。” 呜……她更用力咬住唇,只泄漏出虚弱的一声。 他捺着性子继续哄:“没关系,我会等你,你慢慢来。” 呜呜…… 不能哭的,因为她一哭的话,妈妈和姊姊就会更加手足无措,家里已经一团混乱,总得有一个人保持冷静和清醒,所以她都不允许自己哭的,哭又不能让债务减少,也不能让债主大发慈悲不要她们还钱,那么没意义又浪费时间的事情,她不屑做,她宁可把哭泣的时间拿来做些更有帮助的事情。 呜呜呜…… 气死她了,臭老头到底还要惹多少麻烦让她收拾呀?!她真的很不想再管他死活,真的想让他尝尝自己搞出来的苦果,真的想对他见死不救,真的真的—— 呜呜呜呜…… 他现在被押走,要是她们母女三人筹不出钱,他知不知道他可能会饿上一个礼拜没饭吃或是被活活打死呀?!他为什么就不懂得爱惜自己,不要让家人替他操心这又担心那的呀?! 鸣呜呜呜呜…… 他以为她们一家人会希罕他赌赢后买回来加菜的东西吗?!她们才不希罕,她们情愿他是用劳力工作领到的薪水买些简单的卤味小菜,她们就能吃得很满足很快乐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回不来怎么办?!要是没办法把他救回来怎么办?! 她有那个能力吗?她还能遇到盐酥鸡伯伯那么好的人愿意帮助她,让她渡过难关吗?若是没有呢?这一次要是过不去怎么办呢? 陶乐善哇的猛然大哭,所有在心里走马灯一般快速奔跑的埋怨愤怒担心害怕终于压抑不住,一古脑地倾泄出来,而且这么一放纵就再也抵挡不住。 火燎原松口气,他不怕她哭,只怕她不让自己哭。 她赶着想回去安抚妈妈和姊姊,却忽略她自己的情绪该怎么平抚,她忍着不哭,将双拳抡得那么紧,咬着下唇的力道那么不留情,用咆哮掩盖恐惧,以为竖起全身的刺就能让人以为她够坚强,她哪里有呀?她娇小、敏感又脆弱,都没有人看见她肩头常常颤着,她对未来没有安心过,又逼着自己勇敢面对,她几乎快被压垮,疲累得让他想助她一臂之力,帮她支撑一些重量,不让她这么辛苦、这么勉强。 “乐乐。”他叫她的名字,拍拍她的背,摸摸她的短发,没有其他的安慰,没有阻止她掉泪的安抚,就只是重复着这样的举动。 她把他抱得更紧,双臂环在他腰后,十指缠成小结一样,贪婪地依赖着他,半边脸颊全塞进他的胸口,贴得没有半点距离,大把大把的眼泪濡湿了黑色衬衫,那部位正是最靠近他心脏,她在哭,让那部位揪紧疼痛。 抖动的肩终于在八分钟后缓缓平静下来,海啸过去,一切开始走向风平浪静,但她环着他的手臂没有放松力道,还是贴着他的胸口,让他稳健的心跳陪伴她收拾情绪。 不哭了,却也舍不得离开。 “好一点了吗?”他问。 她点点头,脸颊摩搓到他的衬衫扣子,带来不舒服的感觉,她还是不走。 “脸被扣子划到了。”他低头的角度不难发现她脸颊上的红印子,他想调整两人的姿势,她不满意地咕哝,敌不过他右掌掬起她脸蛋的力量—— 她哭得好惨,整整八分钟的大水泄洪,让她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眶可怜兮兮的红了,残存的泪水都还在眼窝周遭,鼻头也红,嘴唇还在抖,脸颊因为死命贴着他而留下摩擦衬衫布料的浅浅痕迹,连扣子圆圆一颗的印子也陷在脸颊中央,她看着他时,眼底有一丝尴尬,好像被人看见她哭,是生命中的一大污点,也像在担心他鄙视她的软弱。 他俯下脸,大拇指滑过她眼窝肌肤,将那一片湿濡转移到他指腹,接着他更靠近她,鼻心碰到了鼻心,他的唇,贴上了她的,而张开嘴,让彼此吻得更深的人,是她。 热烫的唇,急促的呼吸,晕眩的意识,她揪紧交叠在他身后的拳,捉紧他的衬衫,她就快要被燃烧起来了…… 他的气息灌进口腔鼻腔,粗犷而强悍,她不记得那一晚他有没有吻过她,是不是也像现在火热?她一直试图回忆起来,但是得到的却是一片空白,所以这一次,她要牢牢记着,把这种感觉烙印下来,绝对不要再忘记。 “我不是因为想安抚你才吻你的。”四唇短暂地离开胶着,吐纳着彼此肺叶都需要的氧气,小小的空隙之际,火燎原贴着她的额心,低沉说道。 “我也不是因为想被你安抚才吻你的……”她回答得有些不服输。 “哦?那你是因为什么?” “……我、我想确定我之前那一次有没有和你接吻过。”好瞥脚的理由,她明明就是贪恋他的味道,明明就是想和他贴近,如此而已。 “确定了吗?” “不确定。” “问问我的右手。” “问你的右手干嘛?” 他举起手朝她招了招,那动作像点头,然后他说话了,但故意压得更低,模仿另一种声音:“有,她咬得我都淤青了。” 第10章 他的“右手”发出抗议。 “我……” “要不要问问我的左手?”右手放下,左手伸出。“有,我的淤青比右手多好几个。” “你……” “想不想问问我的脖子?” “不要!”这次她终于抢到开口的先机,使劲摇头,反正一定没好事。 “真可惜,我的脖子也很想抱怨它被某人的唇又吸又咂,隔天都没脸出来见人。”他好惋惜地叹气,“还有我的嘴,它有句话一直很想说。” 不要问他的“嘴”想说什么、不要问他的“嘴”想说什么、不要问他的“嘴”想说什么…… 可是她很想知道他的“嘴”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他看穿她的求知,也很乐意回答她,只是怕她没听仔细,所以贴心地挪近她一些:“它说,下一次可不可以别咬那么用力,都破皮了。” 终于得到那一夜有没有吻他的答案,陶乐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像在数落她的技巧拙劣,虽然那也是事实啦。 “……我想听你那张“嘴”再说说看,它刚刚为什么要吻我?”她红着脸将这句话说齐,“是因为同情我吗?”还是因为看她哭得那么凄厉,想用亲亲小孩的方法让她止哭吗? 火燎原先用指腹磨蹭她红红的唇,而后以他的唇代替指腹,没有深吻,像是羽绒轻刷而过,她震了震,这种方法反而让人更敏感,他低笑:“它说,它很想念你。” 陶乐善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回答了什么,她有说话吗?有,或许也没有,她忘了哭泣,忘了害羞,忘了对陶谨慎的气愤,忘了害怕,只记得他的唇瓣有多温暖,尝起来有多柔软,他爱怜地轻啄她,让她浑噩,也让她满足吁叹。 但现在不是和他耳鬓厮磨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做。 她逼自己离开他的怀抱,口气好遗憾:“先、先欠着,过几天再继续……”不是到此为止,欠着是一定要还的。 “好,欠着,我们先处理小事。” 救陶谨慎,小事。 第五章 “两百……” 如果后头加上的单位是“元”的话,多好。 两百块,她把钱包里的零钱凑一凑就能解决,两百万的话,她无能为力。 陶家妈妈和大姊还在哭,淅沥哗啦,看到陶乐善回来,雨人一左一右抱着她,哭得更凄厉,陶乐善冷静地拍拍左边的妈妈,要妈妈别哭,再拍拍右边的姊姊,要她顺顺气,记得呼吸。 前不久在他怀里哭到岔气的小女人,摇身一变,成为别人的支柱,火燎原一点都不因为这样的发现而替她觉得骄傲,相反的,她表现得让他好想再将她抱回胸前,任由她哭泣或撒娇,任由她把他当成大树在攀。 原来是这样的家庭环境造就出陶乐善不哭又强韧的个性,她并不是这个家里最强壮的人,却撑起太重的担子,小小的双肩,负担着母姊的伤心难过及害怕恐惧。 “两百万,我有。”火燎原站出来,不是为了充当英雄让她们崇拜,只是不想看见陶乐善的脸上写满苦恼。 两百万对他而言是小钱,在他名下的财产里连零头都算不上,虽然不想误导社会风气,但违法的赌场生意确实比正正当当的上下班好赚几千万倍。 陶家母姊水汪汪的眼睛全感动地望向前债主,上回他上门讨八十万时,她们也是闪着类似的晶眸,只不过那回是指控他像黑道讨债集团。他不在乎这两个女人的感激涕零,那对他不重要,他只想帮助陶乐善,可是他并没有在陶乐善脸上看到如释重负的表情,相反的,她瞪大了双眼,接着又抿紧嘴唇,明显看得出来在生气。 “不要。”她握拳,忍住激动的颤抖,呼吸声越来越重,加重语气重申一次,“我不要你的两百万!” 说完,她气愤地转身跑回她的小房间,关上门,可惜她的房门锁坏掉的时间已经长达十五年,那个毫无用途的喇叭锁提供不了任何阻隔。 摔门的重响,像在小屋子里落下的巨大雷声,轰隆隆的。 火燎原叹口气,后脚跟上,大掌不用太出力就能推开门板,陶乐善坐在梳妆台前背对他,镜子照出一张忿忿小脸。 他迳自在她床沿坐下,房间小小几坪,一张单人床、一座梳妆台和几个三门组合柜就塞得快满了,他一踏进来,将最后一块空间都占满,木质床板因为他的重量而发出咿呀声。 “为什么不要我的两百万?”请解答他的疑惑,那是救命钱,可以解燃眉之急。 “不要就是不要!” “就当我借你也不行?” “不行!”她就不信“借”了之后,他会逼她还! “不拿这两百万,你还有其他办法篑钱?”明明就没得选择,倔什么呀? 没有。陶乐善心知肚明,可是她不想向他伸手,感觉好像在拖累他,不知羞耻地像只吸血虫赖着他啜吮养分,她会嫌恶起自己来的。 “先拿钱把陶谨慎赎回来,之后的事再慢慢思考,我又不会对你放高利贷,重点是先解决两百万这个麻烦,不是吗?”火燎原试着说服她。 真奇怪,想借钱给人还得软言相劝,他不懂她在别扭什么,向他求助、要他帮忙,对他来说都是她应该要有的正常反应,她只要点个头,钱的问题迎刃而解,她就可以不用烦恼,不用让她妈妈和姊姊巴着她哭,何乐而不为呢?为什么对着他露出一脸不苟同的神情? “我知道两百万对你来说没什么,但是我要考虑到后续的还钱问题,几分利息?一个月最少还多少?如果一、两个月还不出来要怎么计算?” 她锱铢必较的认真算着,听得火燎原皱起眉头,打断她的话。 “那些都不用考虑。”因为他根本没准备要她还。 “为什么不用?借钱之前就必须想这么多,我不想借了却没本事还。”她别开头,不去看镜中映出来的自己有多讨厌。 火燎原望着她深思,想弄明白她在坚持什么。他缓缓咀嚼她的语意,观察她的表情,她还在说着话,神情黯淡下来。 “两百万很多,我根本还不出来,你拿钱出来等于是肉包子打狗,你又为什么要借我呢?两百万可以做很多事,你可以买几十套名牌西装,可以环游世界好几趟,可以吃好的,住好的,穿好的,把钱留在身边不是更好吗?”她要他改变心意。 火燎原双臂一环。“你当初接受盐酥鸡老板的帮助时,也是这么龟龟毛毛的?” “……才没有。”盐酥鸡伯伯开口要帮她时,她马上点头,高高兴兴地看着盐酥鸡伯伯开支票给酒店替她还债。 那时她并没有像对待火燎原这样罗唆,只想赶快从酒店那种鬼地方离开,或许是盐酥鸡伯伯面容和善不像坏人,或许她认为再怎么坏也坏不过当酒女,她知道火燎原比盐酥鸡伯伯更教她信任,但也因为如此,她不能将他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 “那么为什么刁难我?”他想借钱给人,还要看人脸色,岂有此理? 她沉默好久,久到火燎原想拍拍枕头,先睡个觉,等睡醒刚好能听见她的回覆,幸好在他付诸行动之前,她蠕蠕唇,嗓音是那么的无力:“我不要变成一种交易……如果拿了你的钱,好像一切都会走样,好像我是因为你有钱才会一看到你就忍不住脸红心跳,才会想抱着你,才会喜欢你亲我,才会……” 才会想从他口中听见家人式的叫法,才会放心在他面前不顾形象嚎啕大哭,才会……迷恋他。 她不要因为两百万让两人的关系变成相欠,她宁愿就像现在,逐步的、慢慢的,从相处中去发掘彼此的好,进而或许她会爱上他,最好他也能爱上她,但是这当中绝对不可以扯上金钱,否则她的喜欢在旁人眼中一定会被扭曲,不再是单纯的心动。 “你爸先前已经欠过八十万,现在只不过再加上去,怎么会是交易?”了不起继续在赌场工作个十几二十年——这个念头,让火燎原无声地笑了。对,最好是多留她几年,待在他看得见、听得到的地方,他可以光明正大仗着老板的身分偶尔放她偷懒,偶尔和她两个人窝在休息室斗斗嘴、拚抢酒,偶尔在她难过受伤时,他也能第一个察觉……光是想,他都开始期待了。 “那不一样!八十万是欠你们四个人,不单单是你的,可是两百万不一样,那么大笔的债……我不想被人说巴着你是因为你替我还债!如果你一定要拿钱帮我,那么我从接过你给的支票那天开始,就不会再跟你说半句话,不会再跟你单独相处,把你当成债主,除了还钱之外,不会和你有任何交集,也不会对你笑,不会——” “避嫌?”避得这么彻底? “我真的会这么做!”她的神情好认真,绝对会付诸行动。 而他,竟然被她恫喝,还真的会怕,怕她把那几招用在他身上。 “但两百万你要从哪里生出来?” “……我会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两天内要筹到两百万,除非你去抢银行。”凭她的身手,恐怕钱还没沾到,就已经被保全压制在地上,然后他就会在头条抢先快报的新闻画面中看见她狼狈的身影。 “我才不会去做犯法的事!” “我以老板的身分提醒你,不准兼差。”赌场已经是夜晚的工作,若连唯一能好好休息的凌晨到下午这一段时间还拿去兼职,他保证她在四十岁之前就会爆肝过劳死! “你——”她本来的打算就是赶快去多找几份工作来赚钱。 “还有,不准涉及不良场所。 第11章 举凡酒店、宾馆、色情摸摸茶、老色鬼最常聚集的速食店、援交聊天室等等。”严禁卖身赚钱。 开非法赌场的人竟然还有脸指控其他地方是不良场所?!陶乐善傻眼。 “以上两点要求不过分,你做得到的话,我就不逼你收下两百万,否则就算你这辈子都不打算理我,我还是会硬塞支票给你。”可悲的债主,两百万想借还借不出去,必须和人谈条件,要是让孟虎他们知道,一定会指着他的鼻子耻笑他。 “我做得到!” “我会将两百万支票开好,只要你改变心意,随时来找我。” “我不会改变心意!” 她的眼神,让他好眼熟,曾经有个人,也拥有这么任性坚毅的眼,以为不靠任何人的帮助也能活下去,拒绝旁人伸出的援手,跌得满身是伤,好痛苦,好绝望,觉得活着真是难受的折磨,不懂未来是什么,吃东西喝水,只是为了延续这份痛苦,恨着生命,更恨必须求生的自己。 就在那时,有只援手伸了过来,拉着他,告诉他:人,不可能在没有任何人帮助之下好好活着,吃的饭、喝的水、穿的衣服,都不是平空而来,不要抗拒人,不要觉得可耻,真觉得自己回馈不了的时候,说声“谢谢”就好了。 真希望他也可以成为她的援手,别让她尝到苦。 没办法用钱帮助陶乐善,不代表火燎原会冷静地等到她走投无路才采取行动,陶乐善四处筹钱,他知道成效并不大,恐怕连几万块都还凑不到,她那头有事忙,他这边也开始动作。 火燎原难得和亲大哥火灿仲同桌吃晚餐,平时两人一块吃早餐的机会多,毕竟火燎原经营赌场,夜里正是最忙碌的时候,没办法和家人团聚用餐,早上他下班,火灿仲也差不多醒了,准备上班,火灿仲是朝九晚五的公务人员,生活作息规律,那时火灿仲会做好早餐和弟弟一起吃,顺便聊些家务事,吃完后,火灿伸出门工作,火燎原就回房间补眠。 今晚,火灿伸亲自下厨煮了一些再平常不过的家常小菜,但不挑食的火燎原可是一碗白饭接一碗白饭,扫光桌上的菜肴。直到七分饱左右,火燎原才将话题从“今天竹笋很甜”、“鱼很鲜”这一类的闲话家常跳到重点:“大哥,你和义仔不是一直有联络吗?” 火灿仲有些吃惊。“怎么会问这个?” 他记得燎原相当排斥和义仔那挂的人扯上关系,自从“他”过世之后,燎原便不再接触“他”以前养的弟兄们,断了所有连系,像是不愿意再碰触那一段记忆,关上锁,尘封。 “我有些事想请他帮我查。” “什么事?”什么事让燎原不得不和他们牵扯? “我要找一个名叫陶谨慎的赌鬼,听说他到私寮去豪赌,输掉两百万,目前还被押着,我想知道是谁的场子,人在哪里。” “陶谨慎?”很陌生的名字。这人和燎原熟吗?值得他向义仔打探消息? 陶…… “八十万小姐?!”火灿仲脑子里闪出这个名称。 他记得八十万小姐就姓陶没错,这号人物是他很难得从燎原口中听来的女性生物,燎原一提及她,连眉眼都有笑容,而且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燎原偷偷摸摸藏了双小尺寸的女性凉鞋,躲在书桌旁不断把凉鞋拿出来看,还喃喃自语说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嗯。她爸。” “我知道了。”火灿仲拿出手机,起身到阳台玻璃前拨打,通话:“义仔,是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他将要找的人名大略报出。“我等你回电。” 结束通话,火灿仲走回餐桌,替自己舀汤,才喝了两口,手机响起,他接起来,沉默地听着,脸上表情微微变了。 “好,谢谢你,没什么,帮人问的而己,那有什么问题,下次我请客,再见。”他看向弟弟。“燎原,陶谨慎去的是……鬼仔的场子,算是被诈的,带他去赌的朋友是鬼仔同一挂,存心设计他。” “鬼仔……真久没听见的名字。谢啦,大哥。”火燎原将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收拾碗筷往厨房走,打湿菜瓜布,将碗筷洗起来。 火灿仲跟着进来。“你要去鬼仔的场子?” “是呀。”吃饱了好办事,活动活动筋骨,帮助消化。他将湿碗盖在架子上,继续搓筷子。 “我跟你去。”火灿仲做了几个深呼吸,坚定地说道。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他又不是小女生,上厕所还要拉伴作陪。 “燎原,你不喜欢和他们扯上关系我知道,我可以代替你出面,你是希望把陶谨慎带回来吧?我去,保证把人安安全全带到你面前。” “大哥,不用紧张,我已经过了火爆小子的年纪,不会再毛毛躁躁,我会好声好气和鬼仔攀兄弟,请他高抬贵手放人。”火燎原洗完筷子,看见火灿仲手里的空碗,顺便接过来继续洗,火灿仲要抢菜瓜布自己来,火燎原轻松闪过他的手,三两下就将碗洗干净。“饭是你煮的,碗我来洗。” 火燎原吹着口哨,心情看起来很轻松,反倒是火灿仲不安地想再说服他:“脱离了那里,我不希望你再踩进去。”火灿仲有些后悔帮他打电话给义仔,即使他知道就算他不帮这个忙,火燎原也有其他管道去查,只不过多费一点工夫罢了。 “我踩进去,总比她踩进去好吧。”火燎原笑道,眼神里有一抹坚定,而罕见的温柔光芒,将坚定衬托得更明显。 句子里的“她”,火灿仲一开始不知道是谁,直到看见熟悉的笑容——提到八十万小姐才会有的笑,让他确定了“她”是指谁。 “为什么这么帮她?你喜欢她?” “大哥,你也问得太直接了,我招架不住。”火燎原苦笑。 “喜欢就喜欢,一句话而已,哪有什么招架不住,我们兄弟之间还有不能明说的话吗?” 也是,他的个性直,对大哥向来有话直说,一家人嘛,说话还要拐弯抹角的,多累。 “喜欢吧。”火燎原黝黑的脸微微红了。“她总是让我觉得很有活力,不像那种一捏就死的娇娇女,她是在一个不好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小孩,可是她很积极,不爱哭哭啼啼那套,明明个头很娇小,却不知道从哪塞进那么大的勇气和力量,我还真担心有一天她会被撑破了。每次这样想的时候,我就会有点怕怕的,就会很想……”他停顿,思索用词。 很想“帮助”她?不,帮助这两个字太浅显,不适合用在他的情绪上。 很想“鼓励”她?呿,他都觉得她冲过头了,替她捏把冷汗,还鼓励她咧? 很想“分担”?好像也不是单纯这两个字可以涵盖。 “很想干脆把她绑在身边,她跑的时候跟着她跑,在她精力用尽之前让她尽情去跑去跳,要是她跌倒了,可以第一个接住她?”火灿仲提供说法。 “对对对!就是那种不想限制她去闯去奔跑,但她要是遇到麻烦,我一定会是站在她身边的人。”火燎原咧嘴大笑,很高兴终于找到最贴切的形容。 他和火灿仲一人晃着一根食指,兄弟俩的默契好到没话说,直到看见火灿仲眼里的取笑之后,他才别扭又僵硬地弯弯食指,想粉饰太平地将它收回来。 “原来,我弟弟在恋爱了。”火灿仲好感动,盼呀盼了那么多年,燎原终于肯去爱人,这是好现象,他这个当大哥的感到无比欣慰。 “算是恋爱吗?”火燎原茫然。“恋爱不是应该像老虎那样,满脑子小花,开口闭口都是我老婆我老婆,恶烂得不管有没有其他人在场、大家看了会不会反胃想吐?我才没像老虎那样,而且乐乐更不像虎嫂温驯有女人味,我可没忘记是谁在上过床之后还一脸正经地说只是一夜情。”呿。 “上过床?手脚这么快?”火灿仲眉一挑。 啊,说溜嘴了……火燎原暗叫声惨,以他对大哥的认识,等一下大哥一定会开始拿老古板的观念对他说教,数落什么男人不能将肉体关系当游戏,性是神圣的事,男人与女人必须在心灵合一时才能享受彼此间最最私密的热情哇啦哇啦哇啦的…… 果然。 火灿仲认真地叉腰,老是挂在嘴边的那一套又像放录音带一样重新倒带,每一字每一句,在火燎原十七岁摆脱处男身时就一路听到现在—— “燎原,大哥跟你说过,男人不能将肉体关系当游戏,性是很神圣的事,男人与女人必须在心灵合一时——” 火燎原急乎乎打断火灿仲的话:“大哥,我要赶快去鬼仔的赌场救人,否则陶谨慎会被活活打死!”闪人先! 再说,大哥说教的对象错了吧? 下次,下次他一定要拉着陶乐善一块来听大哥说教,让大哥教训教训那个把他当一夜情、玩弄他肉体的混蛋女孩,替他讨回公道! 鬼仔的赌场里同样烟雾弥漫,赌桌上没有赌局,只有天九牌散了满地,桌上几盘豆干海带和高梁酒,以鬼仔为首的四名男人正饮酒作乐,其中一个视线瞟向上了锁的小房间,问道:“老大,他们真筹得出两百万来救那老家伙吗?” 鬼仔嗤笑。“筹不出来有什么关系,老家伙还有两个漂亮的女儿,抓来抵不就好了!” 从老家伙身上搜出的皮夹里虽然没有现钞,但放了一张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日期是四年前二月十六日拍的,扣除掉老家伙之外,妇人和两个女孩都颇具姿色。他老早就打好主意,上门向陶家母女讨两百万,讨到算她们走运,讨不到的话他们就会直接押人,她们那种货色,酒店和私娼寮可是抢着要呢! 第12章 “说的也是,哈哈哈。”几个男人笑成一团,黄秽的牙咧咧淫笑。 “打扰了。”火燎原不请自来地打开铁门,吓得几个男人以为是警察上门,一个一个跳起来,发现不是穿制服的,他们才放松下来,怒瞪不速之客。 “你是谁?!” “义仔的朋友。”火燎原轻描淡写。私人赌场多少都有戒心,所以一般只和熟识的人或老手带来的朋友赌,若不报上他们知道的人名,恐怕想多说一句话都困难。 “原来是义仔的朋友,不过你来得太晚,我们已经赌累了,不赌了。”现在是喝酒时间。 “我不是来赌的,只是找人。” 鬼仔与手下小弟互视,彼此眼神都在问:你们认识他吗?也同时得到了不认识的答案。 “我们这里应该没有你要找的人。” “陶谨慎。”火燎原也不拐弯抹角,报上他要找的人名。 听见人质的名字,鬼仔有了警戒。“你是陶谨慎的什么人?” “他女儿的债主。” 女儿的债主?女儿的债主上门来做什么?! “你讨债讨到我们这里来?”想跟他们抢人质去逼陶家母女筹钱吗?! “你们有没有痛揍陶谨慎几拳?”火燎原突然问,并且很像熟悉这个寒酸小赌场的地理位置,往关着陶谨慎的房门走去。“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代劳。”为陶乐善的眼泪教训始作俑者,他很乐意在陶谨慎肚子上烙几个拳印。 “站住!你到底上门来做什么?!”鬼仔左右两边的男人迅速挡住他,不让他靠近房门。 “我来带走陶谨慎。”火燎原的口气像在聊天气。 “我有说你可以带他走吗?!”当他鬼仔是死人,不用先打声招呼、拜个码头?! “老大老大,我想起来他是谁了!”唯一一个站最远最沉默的手下跑近鬼仔,急促地嚷道。 他从火燎原踏进屋子后就觉得他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刚刚火燎原淡然说着要带走陶谨慎时,眉宇唇间浮现出似曾相识的神情,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谁?这小子是很大条的人物吗?!”鬼仔对小弟的紧张模样啐了声。挤什么眉弄什么眼爆什么冷汗呀?! “他是以前火老大身边的人!”小弟慌道。 鬼仔听完也变了脸色,把火燎原当妖怪似地瞪着,从头到脚再看一遍,努力在记忆中寻找属于他的版图。他没有费太多时间去挖,因为一想到当年赫赫有名的火老大,恐怖的丰功伟业一条接一条浮现,连带把那时年少的火燎原从脑海中翻了出来。 “你是那个——火老大赌赢来抵债的小鬼?!”鬼仔指着火燎原嚷,一察觉自己的动作大大不敬,急忙把抵在他眼前的手指缩回去,结巴起来。“我、我不知道你跟陶谨慎有过节,他在房间里,你要踹要揍都随你便,我们绝不干涉,请便、请便。”开玩笑,当年火燎原做过的事太可怕,就算没亲眼看过至少也听说过,白痴才有胆子惹上火燎原! “包括带走他吗?”火燎原维持他进门前的态度,淡淡的,不愠不火。 “这个就……”有点过分罗…… “我知道他签下两百万借据,我本来准备自掏腰包拿出两百万了事,不过有某人反对,甚至撂下狠话威胁我不准,她威胁我,我只好威胁你。”这种时候,火燎原竟然还有脸搭配上笑容。“但我也不让你难做人,这样吧,赌一把,你赢我,两百万我付,额外再加五十万给你当利息;我赢你,人,免费带走,前债一笔勾消,别再找陶家人麻烦,如何?” “……不会我赢了你之后,你翻脸不认帐,把我们在场四个人——”喀啦。鬼仔做出一个扭断脖子的动作。 “如果我想这样做——”火燎原重复鬼仔刚刚的动作,扬眉低笑。“我就不用浪费时间陪你们玩,现在直接动手就好,不是吗?” “对、对哦……”没错,火燎原说得对,要是火燎原来硬的,根本不用废话那么多,两只手刷刷来回,四条脖子就在他掌间脱节了好不好!看来火燎原很有诚意上门和他们做交易,若他拒绝火燎原的提议,万一火燎原恼羞成怒,他不仅失去两百万,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两百万再赚就有,命却只有一条,同意火燎原的交换条件,还有机会两百五十万入袋,再蠢也知道选哪一个选项。 “好,我同意跟你赌一局,胜负就按照你说的,你嬴,陶谨慎你带走,我赢,你留下两百五十万,人一样可以让你带回去。” “先谢啦,鬼哥。”火燎原难得嘴甜如蜜,脸上写满的就是自信。 “现在谢太早了吧。”鬼仔暗自咕哝,没胆放大音量。要谢也等赢了再谢,说不定待会儿是他谢谢火燎原的两百五十万咧。“需不需要把赌注的筹码“陶谨慎”带出来,押在墙角比较有赌博的气氛?”这句话,鬼仔恢复正常音量。 “不用,直接来吧。”火燎原回得意兴阑珊。 因为,赌注不是陶谨慎,从来都不是。 他赌的,是陶乐善。 赌的,是她见到父亲平安归来之后,倔强地装出满不在乎的小脸上,淡淡浮现的那抹微笑,爽朗如最温暖的阳光从乌云里探头,将他的心情也照得发亮,暖烘烘的,因她的笑而笑。 她才是赌注。 他绝不会输掉的赌注。 第六章 以天九牌开赌局,火燎原赢了,直接带走陶谨慎,鬼仔一声屁也不敢放,输了要甘愿,眼睁睁看着两百万飞掉。 “老大,就这样认了吗?!”两百万,很大的数目耶! “不然你想怎么样?!好胆追出去和他干架呀!”鬼仔一直到火燎原和陶谨慎走了好远好远,远到看不见影子了才出声吼小弟。 “我……”没胆。 鬼仔低声唾骂,气自己养了群没用的小弟,也气自己胆子生得小,出来混了几年,已经升格当“哥字辈”的老大,手下虽然没几个人,也称不上是角头大人物,但至少名字端出去还能吓吓人,今天竟然这么丢脸?! 可是,丢脸和丢命,哪一个严重? “我一想到那家伙杀人的那件事,整个头皮都发麻,虽然没亲眼看见,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说他长大以后一定会变得更心狠手辣,毕竟……他那年才十岁而已,加上火老大费尽心力培养他,九成九是为了把他养成职业杀手,虽然后来火老大死得突然,那家伙也没了下落,都二十几年前的事,谁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角色,是不是真的变得更狠,说不定身上藏了好几把枪哩……”鬼仔替自己的软弱找到藉口。 年纪那么小的火燎原就杀过人,想想他鬼仔,十岁时还流着两管鼻涕在田边捉青蛙,两个人的等级实在相差太多,好比魔王和小喽罗,他赢不了火燎原,也不想拿宝贵的生命去证明火燎原比当年凶残多少。 “我们也都听说过……”三名小弟打了个冷颤。 “所以两百万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谁敢说出去我就扁谁!”鬼仔拿出老大的威严,对小弟交代。反正这件事没外人知道,不丢脸的,不会被人笑。 “是!是!” “下回再找其他笨蛋上门来海削,把两百万补回来——但是给我先查清楚他的祖宗八代里是不是有哪个人和那家伙有关系,没有才准带进来,听见没!”鬼仔赏了带陶谨慎进赌场的那名蠢小弟一拳,找个女儿的债主是火燎原的肥羊进来有什么好处可捞呀?欠打! “哎哟!老大对不起——哎哟!”第二拳又重重叩下来。 火燎原并没有听见鬼仔和小弟们对于他那段过去的评论,他走在陶谨慎两步之前的距离,不发一语。陶谨慎脸上有几处淤青,抱着肚子,一方面是因为这两天除了白吐司和一瓶矿泉水外什么都没得吃的饥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一开始挣扎吵闹而挨了鬼仔一顿拳打脚踢的疼痛。 陶谨慎勉强跟上前方的男人。他完全没料到救他出来的人会是火燎原,这个和他没啥关系的债主先生。 火燎原从带走他到现在,没和他说过半句话,只用眼角余光瞄过他一次,那眼神,很不满。 “上车。”火燎原终于开金口,以下巴示意。 “那、那个……火先生,谢谢你……谢谢你来救我,真是感激不尽。”陶谨慎频频鞠躬哈腰。 火燎原不理会他的谢意,迳自坐进驾驶座,陶谨慎看见他长指不耐烦地敲击方向盘,一下,两下,在第三下落下之前,陶谨慎慌慌张张地钻进另一边座位,系上安全带,双手放在膝上,端正坐着不敢乱动,火燎原发动车子,油门一踩,车子像子弹般快速驶出。 这方向,不是陶谨慎住家的方向。 “呃……火先生,我家往左走,请左、左转。”陶谨慎以为火燎原走错路,好意指点,火燎原却像和他作对,硬是打亮右方向灯,右转。 他到底要把他载去哪里呀呀呀呀—— 慢着慢着,一切都很诡异,火燎原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有的仅是债权人及债务人那么薄薄一层,火燎原实在没道理也没必要来救他……他是来救他的吗?说不定不是,那他上了他的车是对还是错?! “火先生,你、你……”为什么来救我?陶谨慎问不出口,支支吾吾了老半天,硬着头皮再度鼓足勇气问:“你是刚好也到鬼哥的场子赌、赌博,顺、顺便救我出来的吗?” 火燎原回以沉默,车子再度右转。 “……火、火先生,你要是不顺路的话,在这里放、放我下车也没关系,我、我可以自己搭计程车回家,你、你有事忙我不耽误你……”陶谨慎硬是挤出谄笑,希望火燎原踩下煞车,把他放在路边就好。 第13章 咦咦咦?!那、那是油门啦—— 咻! 车速飙快,火燎原以行动摆明和陶谨慎唱反调。 陶谨慎缩着肩,额头爬满一串串的冷汗,他的身体往车门边靠,有股冲动想直接跳车。逃离了鬼仔老大,遇到了火燎原,是祸不是福呀呀呀—— 就在陶谨慎脑中胡乱闪过自己被火燎原载到淡水河边打包进麻布袋投入水里咕噜咕噜溺死,或是被火燎原载到阳明山最偏僻的山林小径拿出麻绳缠住脖子一圈一圈收紧勒死的种种恐怖幻觉,火燎原却放慢了车速,绕进小巷。 这条小巷陶谨慎知道,也来过,在狭窄的十字路口有着长期占地为王的几个路连摊,臭豆腐、羊肉面线、冰豆花、盐酥鸡,很寻常的小吃,不像夜市那么大规模,但食物好吃,他曾在赌赢时买过小吃回去给妻女当消夜。 火燎原饿了是吗? 车子并排停下,火燎原却没有下车,陶谨慎一脸问号地打量他,火燎原直视前方的眼突然眯了眯,让陶谨慎直觉跟着他的视线瞟过去。 眼熟的身影,在盐酥鸡摊位前停驻,脸上的不安和一旁等待付钱买盐酥鸡的亲昵情侣形成反比。 “乐乐?”陶谨慎很惊讶看见小女儿。 陶乐善站在盐酥鸡摊位前,没有挡住顾客上门的路线,她挑的位置在边边角角,最靠近大油锅的部位,双手不自觉地绞着t恤下摆,一会儿又滑到牛仔裤上去擦擦手汗。 炸盐酥鸡的油锅高温逼出她的汗,t恤背后透出一片湿润,她的两颊红红的,被油温给煨出来的,当客人点的食材下锅,热油噼噼啪啪跳动,偶尔弹到她的手臂上,因为疼痛,所以她伸手去搓臂膀,等到第五个客人拿走盐酥鸡离开,摊位后的老板才上前和陶乐善交谈。 只见五十来岁的老板抹抹汗,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塞到陶乐善手中,陶乐善一直向他颉首,老板拍拍她的肩,似乎又说了些什么,陶乐善露出干涩的笑,老板又回到摊位后,几分钟过去,出来时硬是递给陶乐善一包盐酥鸡,她推拒,他又推回去,直到又有新的客人上门,他急忙去招呼,她才手足无措地拎住红白塑胶提袋。 老板挥挥手像在催促她,又像在赶她,她再次深深鞠躬,离开盐酥鸡摊,继续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火燎原开车跟上,保持一定距离不让她发现。 陶乐善步行过好几条路,这一次她走了很久,来到陶谨慎更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陶谨慎喉头一紧,后头的话消失在嘴里。 陶乐善停在公寓大门口,按电铃,他们在车内没办法听见她开口说什么,只知道她在对讲机前和人对话,而且很明显,对方挂掉对讲机话筒,所以她又按了一次电铃。 “乐乐怎么会来这里……她明明知道我和大哥早就闹翻了……大哥根本不给她好脸色……她来干嘛?”陶谨慎喃喃自问,看着陶乐善,迷惑了起来。 陶乐善来的地方就是他大哥的住处,当初他也常常跑来这里向大哥借钱,有借没还,所以兄弟关系越来越恶劣,到后头几乎是不相往来了。 铁门终于打开,陶谨慎的大哥大嫂出来,脸色自然不好,他们在车内还能听见大嫂尖锐的咆哮,足见音量之大。她隐隐约约说着“当初你爸借的钱一毛也都没还呀!还敢再来借?!当我们是银行呀”,大哥则是摇头叹气。 陶乐善急切地开口,又被大嫂打断,嗓音更大—— 爱赌是他自找的,没钱还是他的事,关我们屁事?! 还?你拿什么还? 想借,可以呀,之前你爸欠的先送来我就再借你! 你快走啦,我们不会再借你半毛钱! 陶谨慎听到这里,已经汗颜得不敢抬头,就在他紧紧闭上眼时,砰的甩门声传进耳里,他知道陶乐善以最难堪的方式遭到拒绝。 “看见女儿为了救你而奔波,你心里做何感想?你还想将她逼到什么地步?”火燎原冷冷地点烟,前方陶乐善垂头丧气的模样,让他对陶谨慎的口气降到冰点。“看见她站在盐酥鸡摊前战战兢兢向前雇主借钱,看见她被吼被羞辱被拒绝,看见她一脸绝望无助,看见她无计可施,你爽了吗?” 白烟从他逸出话的唇瓣间吐出,呛辣刺激,让陶谨慎眼眶热痛。但是比起香烟的熏呛,火燎原的话才是真正让他瑟缩的原因。 “你猜,她接下来还会怎么做?”火燎原嗤笑,给陶谨慎一记没有温度的笑容。 陶乐善还会怎么做? 陶谨慎不用针对这个问题答覆,因为陶乐善已经有下一步举动,她寻找所有还能求助的亲戚,用两条腿继续走向目的地,只为了替陶谨慎凑齐救命钱。 陶谨慎不顾火燎原驾驶的车子还在开动,他急忙打开车门,还不小心碰撞到停在路边停车格的轿车,好大一声反弹,车门又弹回来,差点夹到陶谨慎的脚踝,火燎原踩下煞车,陶谨慎跳下车,闯过红灯,跑向陶乐善。 “乐乐!”陶谨慎扯开喉咙,怕女儿没听见,又喊:“乐乐!乐乐——” 陶乐善以为自己幻听,抬起爬满汗水的小脸,左右搜寻,不怎么敢相信她居然听见臭老爸的声音。不对呀,他应该还被人押着等她筹好钱去救他,她现在才凑了三十五万,还有一百六十五万待努力,一定是她太累又太紧张,才会将路边的噪音听成臭老爸的呼唤—一幻觉,这一切都是幻觉,她还要赶快去二阿姨家拜托看看,希望能借到一些钱,几百块也好。 “乐乐!” 一道人影扑过来抱住她,陶乐善高举双手,以为自己被怪老头偷袭,定晴一看才发现—— “老爸?!”她把陶谨慎从身上剥开,看得更仔细,确定自己没看错,眼前的人真的不是幻影。 “乐乐!爸错了!对不起!乐乐——”他又重新黏回女儿身上,好像嫌她的t恤被汗水浸得还不够湿,非得再补上几把眼泪鼻涕。 陶乐善原本紧绷的心情突然间获得释放,感觉就像肩上的沉重大石被卸下。她的脸庞缓缓恢复血色,微张的唇瓣不由自主地牵动起一丝笑容…… 理智倏然回笼。 “慢着慢着慢着——你怎么会在这里?!两百万解决了吗?!”她的钱都还没有着落,他怎么可能会平安获释? 他猛点头。“呜呜呜呜呜救的……”重点人名被他的哭声盖住。 陶乐善本来想追问那个不清不楚的人名,但转念一想,对方应该是老爸的赌鬼朋友,那些猪朋狗友她一个也不熟,问了等于白问。“妈和姊姊知道你被救出来了吗?” “还、还不知道……”他一被救出就直接来看女儿辛苦借钱的画面,这是他从没看过的一面。以往每次闯祸欠债都有人替他收拾善后,当然不是神圣小精灵带来的奇迹,而是家人在帮他。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他向来只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原来他失职到这种程度,忽略掉父亲的责任就算了,还给妻女带来天大的麻烦。 火燎原问他,看见这样的陶乐善,他做何感想?爽吗? 不,一点也不,他简直想一头撞死在电线杆上。 “那你还不赶快回家去,她们担心死你了!”陶乐善又恢复对老爸的恶声恶气,方才见他平安时的放松笑脸板了起来,甚至在他肩上捶了一拳。“还有你看你,被打活该,爱赌死好啦!”她指着他嘴边的淤青不留情道。 “爸爸下次不敢了!” 信你才有鬼!前一百次还相信他,但是现在的她老早就丧失这种美德了! “喏,这包盐酥鸡拿回去吃啦。”她把盐酥鸡伯伯免费请她的鸡块塞给陶谨慎。“好好跟妈道歉,听见没有!” “你不跟爸爸一起回去吗?” “你那两百万的事真的解决了吗?”她不先回答,倒是狐疑地问他。 “嗯。”那时从鬼仔老大的态度看来,火燎原处理得干净俐落。 “那好,我把借来的钱先拿去还人。”包括盐酥鸡伯伯、她的高中死党、小叔叔、大阿姨…… “乐乐,爸爸跟你去……” “不用啦,妈和姊那边你去处理,再让她们哭我就踹你!”她抬起脚恐吓陶谨慎。“还不快回去?!你要是给我半路又跑去赌,我就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再管你死活!”又是说过一百次以上的威胁。 陶谨慎用力再用力地点头,伸手把陶乐善抱个结结实实,手掌碰到她背上整片被汗水湿透的t恤,他暗暗在心里发誓,绝对不要再犯,赌瘾来了,就拿手去捶墙好了!绝对绝对不能再让乐乐因为他而吃苦,即使他没办法给她们母女三人过多好的日子,但至少,他不能成为她们的负担! “你干嘛啦……很恶耶!”陶乐善挣扎着,却听见陶谨慎一遍又一遍喃喃说着对不起。 哎,她才不要再相信老爸的话,他只是刚吃过苦头,所以小小地反省了一下,不用半个月就会故态复萌。每次都这样,她早就习惯了,他现在的道歉是屁哩,放得很响,却也放过就忘,她不信不信…… 才不会又一次被他骗了……才不会又一次失望透顶…… 她费了一番功夫才将陶谨慎赶回家去,将自己舍不得用来坐公车的零钱递给他,再目送他搭上的公车驶远。直到现在,她才发觉两腿酸痛,数不出自己走了多少个小时的路,安心之后,疲倦感全涌上来,不过她还是得尽快将背包里的钱呀支票呀一份一份还回去。 火燎原静默地坐在车里,看她坐在人行道旁,小嘴噙着笑,一边抡拳敲敲小腿肚,而后像是想起重要的事,拿出手机拨号。 第14章 她应该是要打给家人报告好消息吧,在陶谨慎到家之前让她妈妈和姊姊先放心。 他载陶谨慎来看陶乐善的举动,也是一种赌注。看着那么娇小的身躯顶着那么沉重的压力,如果陶谨慎仍然没有半点愧色,没有心疼陶乐善做的一切,那么他不会让陶谨慎有机会继续成为她的重担,他会拈除掉陶谨慎,就算知道陶乐善会难过哭泣,他这是会做。又或许,剁掉陶谨慎的手脚,让他以后连想拿赌具都做不到,看他还能再让陶乐善为他操多少的心、受多少的气。 幸好,陶谨慎没有,他冲下车,抱住了她,那一个拥抱,让火燎原看见陶乐善的笑容。连他都有冲动想奔向陶乐善,紧紧地拥抱住她,他就不信陶谨慎比他更铁石心肠。 火燎原的手机响了,搭配着车窗外陶乐善等待对方接电话的场景,让他产生错觉,以为她是拨给他。 他摇头,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八成是大哥担心他单独去鬼仔的场子迟迟还没回家是怎么回事,他瞧也不瞧来电显示,按下掀盖键。 “喂?”哥字还没来得及出口,愉快活泼的嗓音已经窜进耳内,火燎原惊讶地看着不远处的陶乐善小嘴一张一合,正勤快地说着话。 “我乐乐啦!我跟你说哦,我爸回来了耶!虽然有被打过的痕迹,可是人好好的哦!”藏不住的喜悦像跳动的音符,轻快悦耳,火燎原不只听得见她的快乐,更能看见她咧嘴而笑的阳光笑颜。 火燎原感到迷眩,反应有些迟缓,直到陶乐善又“喂?喂?听到了吗”直嚷嚷,才将他的魂给嚷回来。 “听到了。那真是太好了。”火燎原轻笑,不单单是因为她一扫阴霾地恢复了活力,更因为她在第一时间想将这件事告诉他,让他分享她的喜悦,让他觉得自己被放在很重要的位置。 “嘿嘿,虽然他回来得莫名其妙,但管他的,回来就好,回来我就放心了,不然我好担……呃,一点小小小小小的担心他会被赌场的人给怎么样了。”她拍着胸口,嘴巴倔强地不肯表达出父女之情,脸上的模样却被人看光光。 “乐乐,你现在人在哪里?”明明她就在眼前,他却故意问。 “我在……看得到捷运剑潭站的地方。”她报出最靠近她视线的景物。 “好巧,我也在附近。” “真的吗?”她跷班,他也跷班吗?才会在应该认真上班的这个时间里还在外头游荡? “到出口一去,等我五分钟,我绕过去接你。” “好呀。”她喜孜孜地点头。 两人收线,陶乐善撑起酸软的腿,往捷运出口移动,距离不远,她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抵达,坐在石头台阶上,面向马路,双眼跟着每一辆在眼前驶过的车子移动。 火燎原在车上数着时间,五分钟久得像五小时,最后他在三分十一秒时丧失耐心,发动车,顺从自己的心急如焚,将自己送到她面前。 陶乐善看见他的车子暂停在公车站牌旁,立即飞奔过来开车门,一屁股坐下,堆积着满满笑意的俏脸转向他,一个字都还没开口说,身子已经被一双长臂捉进怀里,抱得扎扎实实。 唔?今天怎么每个人都喜欢这样抱她呀?老爸如此,火燎原也如此。 “怎么了?”不同于推开陶谨慎先开骂几句再说的动作,陶乐善双手环奇qisuu.书住他的腰,回搂他。 “你吃饭了没?”他的声音好沉。 “……还没。”可以拿来当晚餐的盐酥鸡被她硬塞给老爸,没了。 “我也还没,一块去吃吧。”他用脸颊轻蹭她的短发。 “哦。”他抱她的力道实在不太像只想邀她吃饭而已,他都快把她压进他的胸口了。 “乐乐——” “嗯?” “我想跟你做爱。” “咦?!现、现在?!”他他他他……发情期吗?!怎怎怎怎么突然冒出这种要求……不对哦,他根本不是要求,而是平心静气陈述他的决定。 火燎原话一脱口,自己也马上后悔了,男人真是兽欲的动物,就只是抱着她而已,也能抱出一肚子欲火,他应该只想将她抱进怀里,好好夸奖她一番,也或许痛骂她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好吧,他还是想跟她做爱,这一点他不想欺骗自己,当啥伪君子。 他想亲吻她柔软的唇,爱抚她细腻的肌肤,的胸脯,让她的体温煨热他,在他身上点火,他需要感受她的呼吸、她的心跳——不过他那么直接将说出口,一定会吓跑她,说不定她等一下就会甩他一巴掌,痛斥他无耻下流。 “好。” 陶乐善的回答让火燎原傻眼,他差点有股冲动想拿大哥常挂在嘴边的仁义道德来教训她,顺便教她哪个野男人胆敢明目张胆说要跟她上床时,有哪几招可以打得那个男人不举。 但是,现在那个野男人是他。 陶乐善下一个举动摧毁掉他脑子里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她仰起头,脸蛋红扑扑的,主动亲吻他的唇。 第七章 陶乐善不觉得在因喝醉而误打误撞上过床之后,第二次、第三次上床也变得理所当然,她对身体的自主权不会轻易交出去,亲吻火燎原是因为她想,拥抱火燎原也是因为她想,接纳火燎原更是因为她想。 动心了吗?应该是。 所以她总是在意他对她的观感,希望自己在他眼中是完美无缺的。 所以她想让他分享她的喜怒哀乐,高兴时头一个想起的人是他,难过的时候也必须克制自己想扑到他怀里放纵大哭的渴望。 看见他,碰触他,听他的声音,闻他的气息,心跳都会超乎寻常的快。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样? “嘘……小声点……”火燎原的唇压覆在她不断逸出娇吟的唇瓣,锁住可能透过门板、让隔壁房的火灿仲知道他们正在做坏事的声响。 她没办法,他在她身上翻天覆地,进行着好折磨人的私密事,她想咬唇忍住,他又不准,将手指探进她嘴里,撬开她的牙关,这样要她怎么小声点? 他故意逼出她的,又要她压低音量,似乎以此为乐,她干脆咬住他的肩膀,小小地报复他一下,结果换来更激烈的进占,她惊喘,软绵绵的声音像婴儿惺忪时的嘤咛,但又更媚一点点。 “我喜欢你的声音……”火燎原发出饱含情欲的低笑。这正是矛盾所在,他喜欢她失控时发出的轻嚷,却又不想让他以外的人听见那些,独占她的心思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好了……不要了……”他在她身上制造出过于巨大的浪潮,她受不了,攀在他结实臂膀上的双手频频发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致,只要再一点点撩拨就会应声绷断。 但他不放过她,在这种时候,太温吞的柔情是不被允许存在的东西,早随着衣物被抛到床底下去。他抱紧她,亲吻她的唇,抚摸她的背,再下滑到她的腰臀,大掌到达的地方都引来她的轻颤,他将她按向自己,阳刚身躯上的汗水湿濡着她,薄薄的浅亮光泽在两人交缠的胴体上闪耀。 她比他早一步到达性爱的天堂,品尝震撼的余韵,泛红的小脸贴在他颈窝,重重地呼吸,可他还没得到满足,还在她身体里勃发,她玩心大起,学着他抚摸她的方式对待他,吻他的脖子,十指的指甲像在犁田似地,在他宽大的背上开拓领土,他皮厚肉粗,感觉不到太多疼痛,反而觉得那像搔痒一般的挑逗,格外刺激男人的欲火。 “我也喜欢你的声音……”听见他失控的粗喘,她咧嘴直笑,但得意不到几秒钟,笑声即被尖叫取代,爱玩的下场是立刻得到报应。 娇吟声再也隐藏不住,火燎原也已无暇去管暧昧声响会不会被古板的大哥听见,他再一次将她拉进惊涛骇浪里,要她为自己的甜美滋味以及顽皮作弄付出最大代价。 对陶乐善来说,这才算是她第一次的性经验,比起喝醉后胡里胡涂发生的那一回,这次清晰得让她充满好奇心和新鲜感。 原来他布满汗水的身体线条是这样。 原来他时的模样是这样。 原来他放纵情欲的狂野是这样。 原来他做爱时贴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是这样。 原来他得到满足之后的温柔拥抱是这样。 原来包容着他的火热时的悸动是这样。 原来两人交换身上体温的感觉是这样。 火燎原的背脊窜过一阵狂喜,额际的汗珠滴落她的脸颊,他动手抹去,喘息地吻她,她张着吁吁吐纳的唇,抱住他同样倦累的身子。 撩撩她汗湿的短发,火燎原餍足无比。 她眯着眼,疲惫得快要睡着了。 知道她这两天为了筹钱四处奔波,一定累坏了,他哄着她入睡,没多久工夫,她枕靠在他的手臂上,睡得又香又沉。 亲亲她的脸颊,他轻笑。“你可别一早醒来又跟我说是一夜情哪……” 清晨,不可免俗的鸟语花香,几只早起的麻雀在阳台吱吱喳喳,火燎原一开窗,惊吓到它们——他是故意的。妈的,一大早扰人清梦,快滚快滚,吵醒她,他就把它们串来做烤小鸟! 麻雀留下像在咒骂他的叽叽歪歪鸟粗话,振翅飞得老远,火燎原送上一记中指给它们当礼物。 扫除掉噪音根源,火燎原窝回暖暖被窝里,床铺上小小的隆起中蜷着陶乐善。真好,原来这就是孟虎每天都容光焕发到场子里散发愚蠢爱心光线的原因,一早睁开眼,有个人挨在自己身边,睡得毫无防备,酣甜的脸庞牢牢锁住他的视线,让人一整天的心情都萌满小花。 第15章 他真想再一次将她揉进怀里,让她为他失控,为他啜泣。 避免再盯着她瞧下去,他又会从人变成禽兽,火燎原决定下床去浴室冲个凉,洗去昨夜留下的汗渍和体液。 洗完澡回来,陶乐善还没醒,只是变换了睡姿,几乎霸占住整张床,棉被滑开一大片,火燎原先替她将被子拉好,才在抽屉中找出干毛巾擦头发。 肚子好饿,昨天运动量太大,她应该也饿着,不过他猜她可能还得睡上一阵子,干脆自己先下楼去找食物填肚子,等她醒了再料理她。 而且他没忘掉等一下还得面对大哥的碎碎念。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会将她带回家来,自然也存在着某些目的。 “再多睡一会儿吧,等会儿有你受的呢。”他在陶乐善耳边先宣告她的下场,要她做好心理准备,没有听到算是她的损失。 火燎原放轻动作离开房间,不意外看见火灿仲已经坐在楼下客厅等他。 “早。”火燎原神清气爽地打招呼。 “不请小姐一块下来吃早餐?”火灿仲煮好三人份的早餐,听了一整夜的猫叫春,他不会以为今天早上只有两个男人吃饭。 “再让她睡饱点。” 火灿仲正色严肃。“燎原,大哥还是那几句话,你——” 火燎原马上摊掌阻止他,苦笑道:“等等,有机会让大哥你讲,不过不是现在,要听教训的人也不是我,我很想负责任的,不是玩玩而已,等一下麻烦你不用留情地痛骂她,叫她别玩弄你弟弟的感情,要她有担当一点,不要吃干抹净就拍拍屁股走人。” 这就是他故意带陶乐善回家,除了让大哥见见她之外的最大目的。 火灿仲笑了。“她不想对你负责吗?”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火燎原盛来满满一碗清粥,加入一匙肉松搅和,大快朵颐。 “没关系,她敢玩弄你,大哥会教训她。大哥今天放假,不用赶着上班,她睡到几点都没关系。”等她睡醒,他再好好教导她要做一个有责任感的女人。 嘿,就是要大哥这句保证。“交给你了。” “昨天你去鬼仔的场子救人,没事吧?”火灿仲问了废话,都能和女人在床上厮混一整夜,能有什么事?但是基于做大哥的天性,他还是关切一下。 “没事,没什么刁难,人也平安回去了,八成是当年我的事迹在他们心目中就像个凶狠杀人魔吧。”火燎原淡淡说道,不想着墨于讨厌的往事。 “那就好。”火灿仲也不追问,他们兄弟向来不深谈过去的事,当初说好忘掉它的,就算有时仍会梦到那些,他们却也不会告诉彼此,藏得极好。他夹酱瓜给弟弟。“多吃点。” 两个男人吃完早餐,火燎原还特地煎了荷包蛋和火腿给她加菜,一直到接近中午,陶乐善才醒过来,在房里没看到他,自己胡乱套好衣物走出房间,下意识寻找他的身影。 “你好。”火灿仲一眼就瞧见站在楼梯口张望的陶乐善,给了她友善的微笑。“燎原在后阳台洗衣服。”两个男人自己打理生活起居,煮饭洗碗做家事都难不倒他们兄弟。 “喔。 “桌上有早……午餐,你请坐。” “你是?” “我是燎原的哥哥,火灿仲,你跟着他叫我大哥就好。” “唔?”陶乐善瞪大眼,一脸吃惊。 “怎么了?”火灿仲以为自己吓到她了。 “你和他长得不太像……”陶乐善挠挠脸颊,说得有些抱歉。 火燎原是巨大壮男型的,高高魁魁,脸部线条和身体肌肉都充满钢铁一般的味道,但是火灿仲就秀气许多,身形也没有火燎原粗犷,目测火燎原至少比火灿仲高出十公分以上,应该说是火燎原长得太大只,火灿仲才是正常台湾男人该有的体型。 “很多人都这么说,可能我们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吧,我保证,我和他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们兄弟站在一块时,大家都以为火燎原是哥哥,而他是弟弟。 “不好意思,我不是在怀疑你们的血缘啦,只是就外表看起来你比他斯文很多很多很多。我叫陶乐善,你好。”陶乐善坐在火灿仲右手边的单人沙发里,桌上有好多食物,粥、肉松、荷包蛋、火腿、酱瓜、花生米、三明治、水饺、炒饭、干面、牛肉面和一个自助餐便当,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本来只有粥、肉松和酱瓜,其他是燎原一道一道增加出来的,煎完荷包蛋和火腿,他又觉得做几个三明治更好,后来又喃喃说三明治吃不饱,他又去超市买水饺,不到五分钟就看他又溜到厨房里切切剁剁,炒饭就出来了,接着新闻才看完两则,他又跑去烧水下面,干面弄好了,又觉得有汤的牛肉面你会喜欢,所以他再度出门去买巷口那家四十年老店卖的牛肉面,午肉面是回来了没错,但他的左手顺便拎了个鸡腿便当。” “他当在喂猪哦?”她叉起一颗水饺放进嘴里,虽是冷冻速食包,但味道不错。再端来牛肉面,先喝口汤——香,超香,有点冷掉,不过滋味没话说。 “我去叫燎原过来。”火灿仲起身往后阳台走,不一会儿,啪哒啪哒的拖鞋声加入火灿仲的脚步声中一起回来。 “你教训过她了吗?”火燎原的声音很期待。 “还没,我想你也赞成让她先吃饱吧?” “也对。”吃饭皇帝大。 短短三句话,火燎原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范围里,自然而然挤进她坐的单人沙发里,把椅内空间完全占光。 陶乐善不争气地微红了脸,想起昨天和他的亲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脸孔面对他,不过他的态度让她决定鼓起勇气,和他一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反正他都不别扭了,她别扭什么? “你刚刚在说什么教训?教训谁?”她说出一句完整平静的话,给自己拍拍手。 “哦,我哥喜欢教训不乖的小孩。”他搔弄她的短发,笑得迷人,没挑明告诉她“那个欠教训的小孩就是你啦”。 她点头表示了解及同意。不乖的小孩要好好训一顿,省得小幼苗日后走上扭曲的黑暗道路。 陶乐善吃光牛肉面,再舀半碗炒饭,差不多就撑饱了,要她将桌上所有食物扫干净她没办法,火燎原接手将剩下的炒饭三两口扒完,火灿仲在一旁啃三明治。 等到两个男人吃饱,桌上也差不多清空,火燎原收拾碗盘,准备去洗碗,陶乐善本想跟上去帮忙,火燎原一只手就将她压回原位,再对火灿仲一笑。 “大哥,交给你了。”教训她。 火燎原吹着口哨进厨房,陶乐善还在一头露水的当下,火灿仲咽下嘴里咀嚼的三明治,再喝几口热红茶,拉来另一张椅子与陶乐善对视。 “火大哥,你有话要跟我说吗?”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是。”他也替她倒满红茶。“你是燎原第一个带回家的女生,你和他的关系……”嗯,经过昨天一夜,他也不用明说。 陶乐善脸一红,想掩饰自己的尴尬而猛喝红茶,火灿仲很贴心地轻描淡写将话题再简化:“燎原他喜欢你,但是听说你曾经跟他说是一夜情?不跟他认真?” 糟、糟糕,哥哥要替弟弟讨公道,指责她上回不想负责任的事。 “那、那是……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会想逃避现实啦……” 想想,一个女人早上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光溜溜的和一个称不上熟的男人上了床,她能怎么办?她那时太混乱,根本不知如何是好,满脑子只有快逃快逃快逃,所以她逃了,跑得飞快,自己都记不起来她对火燎原说了什么屁话。 “而且那个时候我能怎样?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呀,他会不会只是觉得惹上麻烦了?或是他会先开口跟我说一切只是玩玩?我怕死了,也不觉得自己有勇气和他讨论接下来我们要怎么收拾善后,把它当成一夜情的话,他一定大松口气嘛,反正他又没损失……” “你觉得先说先赢,要是你先表现出不在乎的话,燎原若是真的狼心狗肺跟你说“那一夜我们都不当真”时,你才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伤害了?”火灿仲轻易猜出她单纯的心思。 “嗯……”她是这种鸵鸟心态没错。 “燎原外表看起来的确是放荡不羁,很容易让人以为他不会用真心对待女人,不过你和他认识更深之后,还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吗?” “不觉得,否则我才不会再跟他……”呀,差、差点又讲出太限制级的话。 “所以你是认真的吧?” “当然。”陶乐善对这个答案没有迟疑。 火灿仲很满意地颔首。这个女孩在燎原心目中占有重要地位,身为兄长,他当然希望她也能同样地回应燎原,让燎原在爱与被爱之间得到均衡,而不是只有单方面付出。 “燎原也是认真的。” 陶乐善眼睛一亮。“他亲口说的吗?” “你问他呀。”火灿仲笑笑地转头望向在厨房门边站了很久的弟弟。真是奇观,竟然看得到他尴尬脸红。 “大哥,我要的是你教训她女人不能将肉体关系当游戏,性是神圣的事,男人与女人必须在心灵合一时才能享受彼此间最最私密的热情,还有不准再对我说只是一夜情ok哇啦哇啦哇啦的——不是问她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都是他们谈的内容太偏,害他不知道应该躲回厨房继续偷听,还是若无其事地走回客厅来。 大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第16章 “他害羞。”火灿仲向她解释弟弟的有口无心。 “他害羞。”陶乐善用双眼也看得出这个事实。 对,他害羞。 火燎原开车载陶乐善将借来的钱全数还回去,之后直接到赌场开工。在车里,她突然冒出一个问句:“我们这样……算是在交往了吗?”虽然她觉得这时问有点晚,再怎么说也应该在上床之前就先弄清楚这项不确定,可是她太猴急了,直到两人翻滚完毕之后才想到讨论正事。 “你又想说是一夜情吗?” “我才没有,这一次才不是一夜情!” “这一次?”火燎原挑她语病,浓眉挑得半天高。那么下一次就可能再被她贴上一夜情的标签? “你——”厚,明明知道她的意思还这样戏弄她! 她的表情逗笑他,一掌按在她脑后,将她送到自己嘴边,吻住她嘟高的唇。 “陶乐善,我很想跟你交往,情人的那一种,妁愿意给我这种机会吗?” “现……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吧?”她很不争气地又辣红了脸。 “这是拒绝的意思?”他故意吻得深,将言语与唇舌都喂进她嘴里,翻搅她的思绪和理智。 陶乐善生气地揪住他半敞的领口,把他拉得更近,是赌气,更是宣告,故意咬痛他作弄的唇。 “火燎原,就算你刚刚给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我也追定你了!你想拒绝我也不会接受!”含糊吼完,她吻回去,他刚刚怎么“堵”她,她就更用力给他“堵”回去——用舌头。 火燎原全盘接受,一点也没有被强的委屈。 “欢迎来追。” 接着,被强的人反而对强的人使出反击,把她吻得气喘吁吁,脑袋呈现缺氧状况,只能被他按在肩窝回复冷静。 “你喜欢我哪里?”她觉得这个问题很呆,但女人在面对感情时,十个有八个都爱逼问这种话,她以为自己会是例外,但事实证明,她并不特别。 “全部。” “你答得好敷衍哦。”她不满意,觉得他只是随口抛来安抚她的答案。 “全部就是全部。”他坚持不改答案。 “我很凶,第一次见面就挥拳要打你耶。” “我记得。”超有活力的暴走小兔,就是从那一天走进他的世界里,还不是用充满浪漫的相遇方式,但没差啦,相识就是相识了。 “我还欠了一屁股债没还清。” “那又不是你的错。”是她爸爸造的孽,要怪也该去怪陶谨慎。况且如果没有那一屁股债,她和他应该没有交集的机会,这样想时,他对陶谨慎还多了一丝丝的感谢。 “……我姊姊长得比我好看,你见过她不是吗?那么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我哥长得比我好看,你也见过他,你比较喜欢他吗?”火燎原反问。这是实话,大哥比他有女人缘,因为他和孟虎是同类型的粗犷男人,但现在的审美观念似乎是男人要高要瘦要俊秀,他在标准之外。 “没有。”她觉得火灿仲人不错,和她说话时也很温柔,但是她在他身上看到的全是“哥哥”的光辉。 “那么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姊呢?” 他对爱哭的女人最反感了,陶乐善的眼泪会让他珍惜,但她姊姊哭得满脸眼泪鼻涕时,他除了皱眉之外,没有其他情绪。他喜欢坚强的女人,像她,不觉得依赖男人是理所当然,不认为天场下来有男人撑着是天经地义,他不介意被依赖,也不介意替她撑着天空,但是他不喜欢那些心甘情愿做的事被视为义务,尤其还是被眼泪逼出来的义务。 “乐乐,我喜欢你的全部,全——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所以不要再追着他问那些有的没的,对男人来说,那些问题很伤脑力,而且答得不好还会换来女人的嗔怒,划不来。 陶乐善终于满意他的答案,因为他说话时,双眼一点也不心虚地望着她。 “我、我也喜欢你的全部……” “抄袭我的答案。”他用手指弹她额心。 “嘿。” 车子滑进停车场,两人坐上电梯,直达赌场。门一开,火燎原才跨出一只长腿,孟虎立刻闪身挡在他面前。 “阿火,有人找你——不对,应该说是要找她吧,等好久了。” “谁呀?”火燎原和陶乐善异口同声问。 “她老爸。”孟虎指着陶乐善的鼻尖。 “不会吧?陶谨慎又惹事了?!”火燎原脸色一凛。 “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耶!”陶乐善也很火大。 “走!” 两人同仇敌忾,对抗敌人去! 陶乐善火气冲冲杀过去,双拳都已经抡握好,只要一见到人就能随时挥出去,她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赌鬼就是赌鬼!睡过一晚就忘掉差点被人杀掉的恐怖肉票经历,她虽然不期待他变好,但至少多忍几个礼拜好不好! 陶谨慎坐在贵宾室里,看到女儿出现,他一脸笑容地站起身,马上就要迎过去。 “你还敢来!”陶乐善话边吼,拳头就过去了。 “乐乐!”陶谨慎张开手臂,以为女儿要给他拥抱,结果反倒挨了一拳。 “你真的都赌不怕呀!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不要赌不要赌不、要、赌!”陶乐善气得蹦蹦跳跳。 “哎哟哎哟哎哟——”被陶乐善打不痛,但被鬼仔打出的旧伤因为他弯身躲避而疼痛。“乐、乐乐!爸不是来赌博的啦!” “不要骗我!不赌你来赌场泡茶聊天闲磕牙吗?!”她第二拳又准备好,还指使火燎原出手帮忙。“帮我捉住他的手脚!” “哎哟哎哟——” 陶谨慎只有空哀哀叫,绕着桌子连跑边躲,没空回答女儿,在场的蓝冬青体贴地接口:“你爸说,他要代替你留在场子里还清八十万的债。” 第八章 “咦?”陶乐善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拳脚追逐,贵宾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她用眼神询问蓝冬青是他说错还是她耳背没听明白,蓝冬青给她的回答是非常笃定地点头,不介意重复给她听:“陶谨慎认为八十万是他欠的,没道理要女儿来还,所以他主动向我们要求,拿他来换回你。” “真的假的?”陶乐善不敢置信。 咳咳咳咳……陶谨慎躲在一旁顺气,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抹掉脸上的汗水,咧着笑挨近陶乐善。 “乐乐,爸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不是来赌博的,你不要生气,爸真的要戒赌了,你相信爸爸。” “为什么你突然要这样?”她迷惑,双眼充满不信任地打量陶谨慎。 他吃错药了吗?干嘛突然反省?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臭老爸……呀!她知道了!陶乐善恍然大悟,凶狠地瞪着陶谨慎。 “我明白你的用意了!你想假藉打工还债之名,行狂赌之实,以为待在这里就可以每天免费赌博对不对?!” “不是啦!乐乐,爸爸是真的要来这里打工还债,绝对不再赌,爸爸是真心的……”陶谨慎诚心说道。 “哼。”陶乐善嗤之以鼻,当他在放屁。 “你现在不相信爸爸没关系,爸爸会用行动证明。”陶谨慎不气馁,也不怪女儿怀疑他,毕竟是他让家人对他丧失信心,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他转向尹夜、蓝冬青和火燎原,身体一弯,鞠了个将近九十度的大躬。“请你们答应我,我保证我会很认真工作,扫地倒茶清垃圾,我什么都会,让我为自己的债务负责,放我家乐乐回去,拜托你们!” “说实话,四十五岁以上的男员工对生意帮助不大。”蓝冬青就事论事,以外观价值来说,甜美的陶乐善比陶谨慎吃香,至少赏心悦目。 “鲁莽惹事的二十五岁以下女员工对生意帮助也不大。”尹夜对陶乐善的评价不高。 “也是啦。”蓝冬青想起她和孟虎哥俩好地牵手打老千的情景,感觉就像大老虎带小老虎出外觅食,大只小只一样凶猛没理性,大只还会在适当时机教导小只要怎么出口……不,出拳揍人的技巧。 蓝冬青也没忽略掉脸色很臭的火燎原,他知道火燎原在发什么火,此刻他很有看好戏的闲情逸致。“阿火,你怎么说?” “我反对。”好,解决了,请把陶谨慎踢出去,谢谢再联络。 “火先生!请不要这么说,乐乐做得到的事,我都能做到,而且做得不会比她差,请给我一次机会。”陶谨慎诚恳哀求。 陶乐善能和他窝在休息室里耳鬓厮磨、搂搂抱抱,亲亲嘴、蹭赠脸,陶谨慎行吗?!就算陶谨慎行,他也不想要!火燎原在心里非常不屑地暗嗤。 反对到底,绝不答应拿陶乐善去换陶谨慎! “反对的理由是?”蓝冬青追问。 “陶乐善做得不错,够顺手,把她换掉再找个生手,浪费时间。”火燎原答得冠冕堂皇。 “看来咱们老板之一的火先生对小陶满意得不得了。”蓝冬青一语双关,笑眯的眼让火燎原浑身不对劲。 他不禁有一丝丝的心虚,觉得自己的私心似乎都被精明的蓝冬青看光光。 “不然让我和乐乐一起在场子里工作,两年半的债务,我们父女俩一年多就还完,这样可不可以?”陶谨慎提出另一套方案,姿态当然仍是放得超软。 “阿火你说呢?”蓝冬青还是将选择权丢给火燎原。 问他,他当然还是想说“不要”呀! “你真的想跟我一块还清赌债?”陶乐善在火燎原出口轰走她老爸之前说话了。 “真的!” 第17章 陶谨慎眼里全是坚定的火炬,向女儿彰示他的决心。 “不是为了别的目的而来?”她扬眉觑他。 “不是!” 该死的笨蛋陶乐善,你又开始想要相信他了,又开始觉得再被骗一次也随便啦,你就是这样,才会每次都要帮他收拾善后,难怪没有人同情你,你是活该呀! “那……”陶乐善看向火燎原,不知道自己眼中正浮现出请求的光芒。 让他来好了,说不定这次他真的会变乖——她的眸里这样说着。 “你带他下去领制服啦!”火燎原根本没办法抵抗她,妥协的字句就像呼吸,嘴巴一张开,它就跑出来了。 “谢谢火先生!”陶谨慎立刻朝火燎原用力鞠躬,转个身,没忘掉另外两个老板。“谢谢蓝先生!谢谢尹先生!我一定会认真工作还清债务!谢谢!” “走吧。”陶乐善带着父亲离开。 贵宾室的门才一关上,火燎原马上就对蓝冬青开炮,右手一捞,揪着蓝冬青的领子扯到面前,龇牙咧嘴的恶煞样距离和善有十万八千里之遥。 “你刚刚干什么一直找我碴?!”给他说清楚!故意问他的意思,他回答后又恶意追问原因,他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说法,蓝冬青还非得再补一记回马枪,怎么就没看见他对尹夜也这样调侃刁难?! “我有吗?”装傻。 “你一直酸我!”血淋淋的铁证还想赖?! “这真是误会大了。”蓝冬青无辜地摊着双手,替自己辩解。“我很尊重你的意见,才会徵询你的想法,把小陶留下或陶谨慎留下的决定权交给你,因为你和小陶看起来乱熟一把的。”笑咪咪是他的标准配备。 “我——”话梗在喉头,火燎原吐不出来。 “就算你想否认也没有用,因为那天我们都看到了。”蓝冬青继续笑咪咪,并且寻找站在同一阵线的好夥伴。“阿夜,你说对不对?” “对。”尹夜点头。 “看到什么?” 哼哼哼哼……蓝冬青没有笑出声,但每一个挑眉、每一个扬唇都是这个意思。 “看到两个醉鬼一丝不挂地躺在休息室地毯上相拥而眠,不过你放心,我们打开门看见的是你的光屁股,小陶被挡在你胸前,没曝到光。” 蓝冬青说的是火燎原和陶乐善喝醉酒的“一夜情”,他们都亲眼见到了,老早就知道这一对关系不寻常,不会大惊小怪,只有他们两个还以为能掩盖掉流转在彼此间的暧昧,想装作没事。 要不是孟虎赶着回家去抱老婆,没看到休息室里的精采画面,火燎原以为孟虎不会再海扁他一顿吗? “所以我们都知道小陶在这里的地位,你可以尽量学老虎那套,大剌剌地把恶烂话挂在嘴上,三不五时就直接把她勾进怀里调情,我们都会习以为常。瞧,你和小陶那么熟了,我不问问你的意见就直接同意陶谨慎取代她来工作,你会不会翻脸?会不会不顾兄弟之情和我打架?”有种就昧着良心说不会! “阿火,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一点都不会想留陶乐善在场子里工作。”尹夜也说话了,像陶乐善那种弊多于利的员工,没有比有更好,场子里不需要第二只“孟虎”。 “你们——”自己做过的好事被哥儿们撞见,捉奸在床……修正,捉奸在地的感觉让火燎原哑口无言,想说些什么来挽救都显得气势薄弱,他叹气,足足叹了三次,最后认了。“好啦好啦,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我和乐乐已经在一起,关于她的事都算我一份……冬青做得对,继续这样酸我好了,反正我要把她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你们要笑就笑吧,随便你们啦……” 火燎原完全失去挣扎的动力,全盘坦诚。 蓝冬青和尹夜都笑了,一人一边地拍拍他的肩。 “这是好事,阿火,恭喜。”他们乐见好兄弟找到幸福。 火燎原的回应则是爆红了脸,但从兄弟们脸上找不到恶意,他也跟着露出腼腆笑容。 他知道,他们是祝福他的。 陶谨慎变乖了吗?陶乐善很怀疑。 因为是她央求火燎原让陶谨慎留在赌场里打工还债,她觉得自己背负着看管好自家老爸的重责大任,要是老爸心术不正,不用火燎原他们开口赶人,她就会先大义灭亲将老爸踢出赌场。 观察了陶谨慎十几天,他没有奇怪的举动,对于前辈教他的工作也都做得差强人意,至少没捅大楼子,最厉害的是他擦玻璃的本事,场内每一处玻璃镜面都一尘不染,连尹夜都曾开口称赞过陶谨慎。 陶乐善收拾赌台上的空酒杯,眼角余光扫向不远处的陶谨慎。她会特别注意不是没有原因,陶谨慎本该将另一边赌局已结束的桌面净空,再拧干抹布仔细擦拭桌沿,不准留下半枚指纹,但他停下动作,眼睛像盯上老鼠的猫,眨也不眨地盯着一枚掉在桌下的千元筹码。 以她对陶谨慎的认识,他一定会踩住那枚筹码,将它藏在鞋底下,等到挪往人少之处,他就会偷偷藏起它,然后拿它去小赌一局。 这可违反了赌场工作规则,是不被允许的。 陶乐善握着拳,眯眸看着。 陶谨慎的身子突然震了一下,他甩甩头,快速蹲下,将筹码捡起来往手上的托盘里丢,飞也似地把整个托盘的筹码全交给柜台,又头也不敢回地提着水桶抹布,使劲擦起空桌的桌沿、椅面。 “真是奇迹,我还以为他会……”陶乐善对于自己的小人之心有一咪咪内疚,她不该把老爸看得那么扁,幸好他没有那么做,不然她会很失望的。 陶乐善笑嘻嘻地偷端一杯果汁过来,慰劳慰劳他。 “老爸,喏。”将果汁塞给他。 “乐乐……” “一口气。我还要收掉哩。”快,别被发现。 “不行,不能偷喝场子里的东西。”陶谨慎忍痛将果汁推回去,不看向它鲜橙诱人的颜色,还有它杯子外围浮现的迷人小水珠,看起来好冰凉,一口喝下去一定很痛快……不不不不,好员工是不会偷喝公司提供给客人的饮料,他绝不能被引诱。 “有什么关系啦,我还不是常常喝。”厚,跟她推什么推呀?之前火燎原也三不五时会给她一杯果汁或香槟或红酒呀,场子里哪有那么不人道呀? “我们不行这样,我们还欠他们钱。乐乐,你快去工作,不能偷懒,我也要赶快把桌子擦干净,快去,乖,听话。”他推走陶乐善,继续和赌台作战,凡是他擦过的地方,就会闪耀出一种过度整洁的熠熠光辉。 “我觉得陶谨慎还不错,八十万还清之后可以考虑留他在这里继续工作。” 尹夜和蓝冬青坐在不远处的外围沙发上看着陶谨慎的勤快及陶乐善的错愕,尹夜对陶谨慎近来的表现颇为满意,放眼所及之处,闪闪发亮,小至塑胶筹码,大至天花板上的巨大水晶吊灯、地上的大理石板,全都干干净净。 “本来还担心他只是三分钟热度,现在看来似乎很有决心嘛。”蓝冬青有同感。 “干,眼睛好剌痛,最近是怎么回事,场子里换灯管了呜?”孟虎一边咒骂,一边揉着双眼走过来。怎么他老觉得场子里到处闪闪发光,尤其是一大叠筹码堆在桌上时的万丈光芒是怎么回事?! “没有,是来了一个勤快的员工,打扫得太整齐了。”蓝冬青从口袋掏出太阳眼镜,贴心地要借给孟虎,孟虎摇手不要。 “你们三个窝在这里做什么?”火燎原巡完场子一圈,发现疑似偷懒的三人,脚步一转,也跟着挑个位置坐下来。 “在聊你的未来岳父。”蓝冬青回答。 “他有什么好聊的?” “你觉得像他这种赌鬼,会这么轻易改过向善吗?”尹夜见过太多赌鬼,十个里面能有一个变乖都堪称奇迹,他更见过许多赌鬼短时间内乖巧听话,但不出一年又故态复萌的丑恶嘴脸。 “如果他那天抱着乐乐哭时的眼泪是真的,那么我会相信他有可能改。”火燎原对陶谨慎也处于观察期,当然不会马上做结论。 “你那种表情,看起来就像是陶谨慎敢再变坏,你就会出手教训他一样。”蓝冬青诚实说出他所看到的。 “我会。”只要他敢再让乐乐哭,他绝对会好好和陶谨慎“聊一聊”——用他的拳头和长腿跟陶谨慎的脸聊一聊。 “好凶恶的回答。”尹夜低笑。 “阿火,你的未来岳父是谁?”孟虎反应最迟钝,还没听懂。 “就是害你眼晴这么剌痛的勤劳员工陶谨慎。”蓝冬青替他解惑。 咦?!“阿火,你什么时候和小陶这么好?”他怎么都不知道,也都没看出迹象呀? “最近。我和她在谈恋爱。”就这样,不多做解释。 “耶——”孟虎搓着下巴,一脸打趣地看火燎原。“你发情罗?” “再怎么发情也没你早!”火燎原堵回去,本以为他们四个当中最早走进婚姻的一定是桃花缘旺旺的蓝冬青,结果跌破众人眼镜,居然是孟虎抢头香。 “发情很好呀,我从来都不知道结婚是这么赞的事——你们这群男人不懂的啦。每天回到家里,都有盏灯亮着,躺在床上被窝里暖暖香香的,吃饭的时候有人坐在你对面,听你讲一些芝麻绿豆的哇啦小事还一直对你笑,嘿嘿嘿,你们不懂的啦!”孟虎一脸乐歪歪,以前辈的身分“教导”他们三只菜鸟,实际上就是在炫耀他的幸福。 “受不了你。”火燎原不赏脸地啐他一句。 第18章 生活幸福美满的男人都是这副蠢样吗?搞得好像很害怕全天下都不知道他有多快乐多满足多么死也瞑目。虎嫂也真是厉害,以前的孟虎明明就是不擅言词到让人怀疑他有语言障碍,现在竟然可以被教导成巧言令色、爱卖弄嘴皮子的家伙,佩服佩服。 “又来了。”蓝冬青也苦笑回应,但不否认孟虎那句话像钉子字字敲进心坎里,让他……心有威戚焉。 尹夜根本就懒得理孟虎,管他去发情的咧。 火燎原听腻了,起身走人。 “阿火,你去哪?”孟虎还没说完,他还有很多结婚好结婚妙结婚结婚呱呱叫的话题可以吠耶。 “发、情。”火燎原丢下话,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近陶乐善,拉着她就往休息室走。 听着孟虎的炫耀,他嫉妒得要死,看着陶乐善在眼前晃,他又饥渴得要死,偏偏她爸现在在场子里工作,生活作息和她与他完全重叠,一下班就理所当然的把陶乐善带回家去,上班时父女俩也一块搭公车来,他被抛在一边,想抱抱她、亲近她,都像隔了一道巨墙——陶谨慎。偏偏他又不能一拳打垮那道墙,可想而知,心里头那把火在这几天里烧得有多旺。 “火……”陶乐善一开口,身体就被他提起,小嘴被覆住,丧失提问权。 她双手按在他肩胛,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势,感觉到他的焦躁,他吻得好激烈,她安抚着他,当他吻疼了她时,她细呼,他放轻动作,把她当成珍宝一样,绵密的、细碎的吻纷纷落在她的唇上、脸上及眉心。 “怎么了吗?”她摸摸他的发。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抱你了。”才几天而已,怎么会让他怀念成这样?“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火燎原抱怨。他当然要抱怨呀!陶谨慎每天还准备了爱心便当到场子里吃,理所当然的把乐乐给霸占住! 陶乐善被他的诚实逗笑。“不然今天下班我们一起去吃永和豆浆?”下班时间刚好赶上别人的早餐。 “你爸黏你黏这么紧。”真后悔为了看见乐乐高兴的模样而答应让陶谨慎来工作抵债,结果倒楣吃亏的人是他。 “我跟他说我和朋友有约,叫他自己先回去。”坏小孩骗父母,永远都是拿朋友出来当挡箭牌。 “朋友?”火燎原对这两个字有意见。 “我如果坦白说是男朋友,他一定会跟踪哦。”她不是不想让他正名,而是不希望惹来太多麻烦,她只想和他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天南地北聊些杂事。 “那你顺便跟他说,你还要跟朋友吃午餐、晚餐兼消夜,我们跷班一天,怎么样?”大野狼用温柔的口吻语哄小绵羊,要她一块变坏。 “不行啦……”她的脖子被他吻得好痒。“上次我没回去,被问了好久,害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到他家过夜那次,老爸在家里等了她一夜,因为她明明说是要去退还借来的钱,怎么会退了一整晚? “那你怎么搪塞过去?”好想把嘴探进她旗袍襟口下哦…… “……就说小玲留我过夜。”小珞是她高中死党,借她五万块救老爸。 “这次你也说小玲留你过夜。”虽然他不认识小玲,但他会感激她的。小玲,你真是好朋友! “……”她在好女儿与坏女儿的界线中挣扎拉扯,小天使清纯无邪地在她右耳说“好乐乐,欺骗爸爸妈妈是不对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岸岸岸……”岸字还在无限回圈中;小恶魔邪恶诱人地在她左耳说“恋爱中的女人是被允许没人性的,你只要撒个小谎,就可以快快乐乐和他厮混一整天,做很多爱做的事呀呀呀呀……”呀字也变成山谷回音。 小天使小恶魔,展开战争,正与邪互不相让,要战个你死我活。 “乐乐……”火燎原故意在她耳边吹气,好巧不巧他挑中的是右耳,气息一灌进她耳里,小天使被一阵狂风吹得大老远,那还没停止的“回头是岸岸岸岸……”伴随着它,飞到天涯海角去了。 小恶魔得到援兵帮助,赢得手舞足蹈。 “你把我带坏了啦。”这句话,等于同意了他的提议。都是他的错,他太美味了,尝过他的味道,她念念不忘,不可否认自己喜欢被他拥抱的温暖。 “我都没抱怨你了,你还敢恶人先告状?”明明是她让他变坏的。 两人交叠的身影长长地映在米白墙面上,他们太专注从彼此身上汲取热度,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门外,惊吓得不知所措。 那个人正是陶谨慎。 当他看见女儿被火燎原拉走,还以为是女儿偷渡果汁那一幕被老板发现,要找她算帐。他心里不安,也担心女儿被老板责骂,所以迅速将手边工作做完,跟了过来,谁知道却看见女儿和火燎原拥吻的骇人画面! 难怪。 难怪和他根本不熟的火燎原会上鬼仔的赌场把他救出来。 难怪火燎原诡异地载着他去看乐乐奔波的模样。 他一直没弄懂为什么,还以为火燎原心存仁慈,路见不平才出手相助。 原来是因为这样,原来是因为火燎原对他家乐乐…… 陶谨慎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他皱着眉,眉心间的纹路深罄。 他害怕乐乐是为了救他才答应火燎原不合理的要求,说不定这就是火燎原救他的代价,说不定火燎原逼乐乐若想看见他平安回来,就要付出甜美青春的胴体当条件——他那个傻女儿,的确会为了救他而作出献身的蠢决定。 若是这样,他这个做爸爸的人,真该一头撞墙去死算了! 都是他害的,是他让女儿踏进这种纸醉金迷的复杂环境,是他让女儿接触到拥有不良传言的复杂火燎原—— 冷静,他要先冷静下来,想想该怎么从狼爪下抢救女儿…… 要说谎前,无论做过多少练习,陶乐善都没有办法装出镇定的嘴脸。她轻咳两声,清清喉咙,准备搬出拟好的说词诓骗老爸,并且尽可能不让脸上出现太多破绽。 “呃,老爸……诶,那个今天下班之后,我和火——小小小玲约好吃饭,好久没和她见面,所以……”一说谎就结巴。 “乐乐。”陶谨慎收起笑容。 她很少有机会看到父亲这么严肃的神情,加上自己说谎在前,所以被他这么一叫,当下怔得不敢乱动。 陶谨慎双掌按在她肩膀上,口气凝重,“你和火燎原是什么关系?” 惨,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还没将谎言说齐,奸情已经曝光。 “你老实跟爸爸说,是不是上回救爸爸那一次,他逼你的?” “呀?哪一次?”她茫然。 才不过几十天而已,他不相信女儿的记忆力差成这样,她一定是怕他难过才装傻。陶谨慎几乎想哭了。 “就是他到鬼仔老大那里把我救出来的那一次呀!他是不是提出条件威胁你?!是不是为了救爸爸,你才答应他所有的要求?!”说到一半,陶谨慎的眼泪就滑下来了。 陶乐善瞠大眼,立即抢话:“等一下!这件事我不知道,你说是火燎原把你救出来的?不是你的那群赌鬼朋友筹齐两百万把你赎出来的?!” 她一直以为这才是陶谨慎平安获释的原因,从头到尾她都不认为和火燎原有关,火燎原也没跟她提过半个字,所以她将那件事抛在脑后,没再深究。现在从老爸口中听到她全然不察的事情,她的反应激烈。 “不是。火燎原没跟你邀功吗?”他以为火燎原会拿这条恩情向乐乐献宝,藉以换取乐乐对他的感激。 “他连个屁也没说!你说清楚一点,怎么回事?”陶乐善急乎乎地逼问。 “就、就是他上鬼仔老大的场子,跟鬼仔老大谈了几句,两人就赌起来,然后火燎原赢了,将我救出来……”临走前他还听见鬼仔老大在身后咕哝:算了,就当卖面子给他,自认倒楣,总好过被那个十岁就杀过人的凶残家伙给做掉得好。“而且他还载着我去看你向盐酥鸡老板、你大伯借钱的情况,让爸爸好羞愧……” “原来是他……” 这种事干嘛要瞒着她?明明就是一件会让她感动不已的事,他不说,藏在心里不等于做白工吗?这样吃力不讨好,他何必要做?他应该清楚,这件事会换来她多大的好感,还是正因为他清楚,所以他更不想说,不想她被所谓的恩情缚绑,让两人的感情变得不纯粹? “不是你求他去的?”陶谨慎心里纳闷。 她用力摇头,心里对火燎原又气又谢,气的是他瞒着她,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却一点都不知道;谢的是他总懂得她需要的是什么,默默的替她做,就像最值得信赖的支柱,总会在身后支撑着她。 “那是爸爸猜错了?可是……爸爸看见你和他……你们……乐乐,你和他……在恋爱?” “对,我和他,在恋爱。”她不想再编藉口编爸爸,就算他会紧张兮兮或是成天跟踪她都无所谓,若不让火燎原的身分浮上台面,连她都会觉得自己狼心狗肺。“跟你的事完全没关系,我和他在恋爱,没有被逼没有不甘愿。” “可是……”陶谨慎没有露出欣喜,眉头还是纠成一团。 得知女儿不是受到胁迫,他当然松了一口气,但是不安的感觉仍包围着他,对于火燎原,他是又敬又怕,单纯的女儿和火燎原在一块,恐怕不是件好事。 迟疑了好半晌,陶谨慎还是没想好该怎么跟女儿开口。 “可是什么?”陶乐善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催促他。 陶谨慎又等了好几秒后,才将后头的话接下去—— “你知道他杀过人的那件事吗?” 第19章 第九章 火燎原杀过人? 这又是一件陶乐善不知道的事,而且配合陶谨慎煞有介事的神情,将火燎原杀人事件渲染得虚实难分。她愣了很久,最后拍拍老爸的肩膀,笑他八点档看太多,编个老土剧情来吓唬她。 火燎原杀过人?而且还是在十岁的时候? 太扯了啦!就算老爸不怎么满意她的新男友,这种诽谤也太恶劣了,编得让她有点火大。 “乐乐,爸没有编剧情骗你啦!不然你自己问他,看他敢不敢承认!” 陶谨慎那句话,一直在她脑海里重复播放,建议着她:要不要问看看,要不要听听火燎原怎么说?说不定火燎原会和她一样哈哈大笑,把这种污蔑当成笑话看待。问看看……问看看吧……问看看吗……问看看好了…… 陶乐善做了几个深呼吸,就在电梯直达地下二楼,门正要开启,火燎原牵着她的手,准备要跨出电梯,飞车赶去吃早餐的时候,她故作轻快地开口:“我爸跟我说了一个很荒谬的笑话。” “哦?是什么?也说来让我听听。”火燎原的好心情全写在脸上。终于能和她独处真快乐,想到一块吃早餐这种小事都能让他乱高兴一把的,啦…… 陶乐善听见自己心脏躁动得好快,怦咚怦咚巨响。“我爸说你杀过人,有这回事吗?” 问完,她立刻后悔了。 笑容在火燎原脸上凝结,消失得好快速,刚才明明连眉眼都染上光彩,却因为她一句话全数黯淡下来。 电梯里三面全身镜映照出他挺得僵直的身躯,每一面镜子里他的脸孔都是她形容不出的表情,他的黑眸直勾勾地看她,没有逃开,但原本交握的十指正逐渐分离,是他放开了她,将双手藏回身后,不给她任何碰触他的机会。 “对,我杀过人。” 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温度及活力,她无法想像这种嗓音和前不久才呱啦呱啦说着他要点大杯米浆和三块烧饼再来两颗饭团的声音来自同一个人,他的嗓,冷的、远的、硬邦邦的。 “你想试探的就是这个答案吗?还是你想知道更多?我杀人时才十岁,这个你也知道了吧?要不要我说说我是怎么用椅凳打破他的脑袋,一次一次又一次,不管他叫了住手这是什么,我都没有停手,一直打到他的脑壳破裂,脑浆全喷溅出来?”火燎原冷静地问她,彷佛只要她点头,他就会钜细靡遗地跟她说清楚,包括杀人手段、杀人工具、杀人心情和杀人感想。 “我……”不,她不想问了,如果言语可以切成几段沾糖再吞回肚子里,她会这么做,她会把她问的那些话全吃回去。 言语可以伤人。她知道他被伤害,被她伤害了。 她知道必须赶快跟他说些什么,什么都好,不然火燎原会以为她是故意逼他说出那些话。但她没有,她一开始是好奇大过于疑问,她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他都不主动跟她说…… “跟杀人凶手出去吃饭倒尽胃口吧。”火燎原伸手按下楼层键,电梯门关上,将两人送回一楼大厅,他拉着她走,在大楼外拦下计程车,将她塞进后座,对司机报上她家地址,并且递出一张千元钞票。“把她送回去,剩下的不用找了。” “先生、先生,开到你说的林森北路不用这么多啦!”司机凭着十多年开车经验,急忙要找一张五百元还他,但火燎原已经转身走人,司机只好改将钱交给车上的陶乐善,但她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视线仍跟着男人的背影移动。 司机叫她:“小姐……”咦?反应怪怪的哦,心情看起来很低落,刚才那男人也是一脸不好看。“情侣吵架了吗?” 不要怪他多管闲事,计程车司机也是有人情味的,最近老是载到不太正常的情侣,又是半路拦车的凶样男人,又是要他全台北绕透透找人的英俊小子,害他也跟着不正常起来……他赶快将正在播放悲伤情歌的广播转掉,省得女乘客触景伤情。 “小姐,你要我开车还是你要下去追他?他好像很不爽耶。我是建议你先回家啦,吵架后要冷奇#書*網收集整理静一下,不然现在一见面又对吠,谁的嘴里都没有好话,只会越吵越凶。我教你,你晚上再打个电话过去撒撒娇,很快两个人又会甜甜蜜蜜啦。”司机充当心理医师,开导她,净给她出馊主意。 她跟他才没有吵架,是她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真痛恨自己的嘴,痛恨到现在仍用牙齿牢牢咬住下唇,惩罚自己。 她想追上火燎原,抱住他,跟他道歉,一遍一遍说对不起,保证她以后再也不问了,但是这么做不足以安抚他,她隐约明白,他要的反应不是这一个,因为他流露出来的神情不是生气或愤怒,更不是她多嘴揭他疮疤时的难堪,而是更细腻一点的……什么呢?她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来描述当时她眼中看到的火燎原。 她感觉到心揪揪的,他的模样、他的反应、他的自嘲,看来都好心痛,她并不是想让他觉得难受才问他的,要是她现在追过去,只会让他更难受吧?尤其是她连半句话都还挤不出来,支支吾吾反而会让她的解释变得毫无说服力。 “小姐?” “……我先回家,晚上再打电诸跟他撒娇。”她接受陌生司机的提议,或许等到晚上之后,火燎原不那么气她,就能好好的、慢慢的听她说话,也许他会愿意将理由告诉她,让她更了解他。 她想让他明白,他杀过人那件事令她惊讶,但不害怕,因为她认识的火燎原并不是一个凶恶恐怖的人,他看似粗犷,心思却很细腻,爱调侃人,却不伤人,他绝对称得上是温柔。 “对嘛,这样一定没问题的啦,男人最受不了女人撒娇,就算有再多的气都生不起来,安啦安啦。”司机开动车子,沿途还不断和她聊着恋爱这档子事,虽然几乎都是他一个人自问自答、说得很快乐,陶乐善只是低垂着头,注视自己的掌心。 下一次,她绝不让他有机会再放开她,她会反手握紧他,一定。 火燎原不见了。 电话、手机、赌场,都找不到他的踪迹。手机关机,赌场不上工,过了一个礼拜,陶乐善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在躲她。 这是什么意思?让彼此冷静一段时间,让感情自然而然中断吗? “阿火呀……谁知道?他就说无限期请假:心情好时就会来啦,我们通常也不会管对方来不来,反正只要场子不倒就好。”孟虎被陶乐善捉着询问火燎原的下落时,宽肩一耸,答得满不在乎。 “你们怎么都不关心他?至、至少也要知道他去哪里吧?”陶乐善问了蓝冬青,问了尹夜,都得到和孟虎差不了几个字的答案,他们真的是哥儿们吗?! “阿火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我们管他喝不喝牛奶、尿布有没有湿、会不会被坏人拐跑吗?”孟虎嗤笑。又不是他的亲亲老婆大人,他才不会跟前跟后管那么多哩。 蓝冬青的回答和孟虎类似,只不过用字遣词没有孟虎那么粗鲁,但本意是一样的。 “阿火不会出事,我们几个当中谁没有工作的情绪时,都会自动放假,其他人只要顾好工作,等他休息够了,他就会回来了。”蓝冬青停顿一秒,浅笑地凝视她。“小陶,你和阿火吵架了?”如果是,那么阿火那天抛下一句“我最近都不会到场子里来”时的一脸阴霾就说得通了。 “……”陶乐善迟疑,然后摇头,再摇头。 蓝冬青当她是难以启齿,全天下有哪对恋人不口角的? “阿火没什么脾气,每次都只是表面上凶一凶,吓不了人,你让他自己去调适调适心情,他想通之后再回来又是一条好汉。”蓝冬青比尹夜和孟虎有人性,安抚看起来很担忧的陶乐善。 蓝冬青说得容易,可是当她又等了四天,火燎原却还是没出现时,陶乐善已经完全失去工作的心情。叫她再安安分分地窝在这里等他消息,天天瞪着手机等它响起,她受不了了! “冬青哥,我要请假!” “不准。”尹夜的拒绝才出口,陶乐善早已背起背包,跑得不见人影,只剩下跑远的脚步声嘲弄着他。“你们看看,又是一个被宠坏的女人。”尹夜很不满。 “放她一、两天假,让她去把阿火带回来也是好事,值得的。”蓝冬青乐见其成。 “她有办法吗?”尹夜倒很怀疑。 “你见过阿火会因为哪一个人知道了“那件事”而慌得手足无措吗?”蓝冬青反问他。 “……没有。” 当年他们听见火燎原的过去,几个大男孩说没吓到是骗人的,但火燎原也表现得很随缘,告诉他们,会怕就不要当朋友,他才不在乎,说完就要走人,最后是孟虎冲过去赏了火燎原一拳,撂下粗话说:妈的你这个孬种把我们三个当屁呀!然后和火燎原扭打成麻花,最后还是尹夜拖着孟虎,蓝冬青扛着火燎原,到他们打完架后固定爱报到的大肠面线摊吃面线。 如果没有孟虎那一拳,或许火燎原没有机会成为他们当中一员。 “那就对了,阿火会逃,是因为他怕,怕小陶鄙视他,你觉得她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有半点鄙视或嫌恶吗?” “没有。”尹夜不得不承认,陶乐善看起来根本就像一个准备千里寻夫的孟姜女。 “所以罗,我们等着看阿火牵着小陶一块回赌场工作的画面吧。不知道要不要顺便准备几袋拉炮和几瓶香槟?”嗯,可能需要哦。 “……她要是没办法把阿火带回来,就宰了她。” 第20章 正从电梯出来的陶乐善突地打了个哆嗦,觉得耳朵好痒,但不管了,她哪来的空闲管这种小事?奔出大楼,跳上计程车,一看到是上回的好心计程车司机,她眼睛一亮,报上目的地:火燎原的住家,然后双手拍着驾驶座椅背。“司机先生,快!开快一点!” “小姐,你和男朋友复合了没?”他也认出她了。 “还没,我现在就是要去找他复合。”她一字一句。 哦——那么他责任重大了!背负着载她去和男朋友复合的重责大任,司机催足油门,把车速飙快。 “电话里向他撒娇那一招你有没有用?” “当一个人根本不开手机,想撒娇也没得撒。” “原来是这样呀,看起来你们吵得很凶哦?”司机抄近路,绕进小巷里。 “我和他没有吵架!”陶乐善眼睛发红,声音差点哽住。 “好好好,你们没有吵架、没有吵架,我开快一点,让你赶快去找他。那个……后面有面纸啦。”呼,他最怕女生哭了。怎么广播又是失恋的歌啦?!就没有欢乐一点、励志一点的吗?!转掉。 她才没有要哭咧!陶乐善死撑着。又不是火燎原亲口说要和她老死不相往来,有什么好哭的?!就算他说要分手,她也会把他追回来! 司机开得非常快,弯过几条小巷,闯过几个红灯,“吱——”一声紧急煞车,他们已经停在火燎原家门口。 “快去快去!加油加油!”司机先生帮她打气,车资也没空收了,赶着要她下车。反正上回那位先生塞给他的一千块还剩很多,就算再扣掉这一趟的车资,他还多赚了两百多块哩。 “好!”陶乐善等了太多天了,她好想见他,想到现在叫她直接撞门进去她都愿意。 他不想见她,不出现在她面前,不听她的声音,连道歉撒娇的机会都不给她,那么她自己送上门来总可以了吧?哪有人为了一句话就和她冷战,就算要冷战,一天、两天也够了吧? 陶乐善按下电了铃,连续三声都没得到回应,她按得急了,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对讲机通了。 “小陶吗?”是火灿仲的声音。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这一趟,所以一猜就中。 “对!火大哥,我要找火燎原!” “……燎原不在。” “骗——” “我没骗你,燎原真的不在,他几天前就出去了。” “去哪了?” “我不知道……应该说,燎原威胁我不能说。” “火大哥!拜托你不要帮着他骗我,他在家对不对?!” “他真的不在,你不信的话,我开门让你进来搜屋子都没关系。” 说完,铁门喀地打开,陶乐善没有迟疑地进门去,跑过庭院,屋内的大门也同时开启。 “火大哥,对不起了!”陶乐善连鞋都来不及脱,开始楼上楼下仔仔细细寻找火燎原,厕所、衣柜、后阳台、床底下,没有一个地方遗漏,整间屋子绕完、找完已经是十五分钟后的事。 她一身是汗,脸上全是失望,有气无力地飘回客厅,火灿仲帮她准备好冰凉的红茶。 “坐吧。” “火大哥,他……” “别急,你坐下来,我们才有办法好好谈。”火灿仲给她笑容,体贴地递上面纸让她擦汗。 陶乐善臀部一沾椅,又急乎乎要开口,火灿仲却以眼神示意她先喝口水,喘喘气再说。 陶乐善一口就干掉整杯红茶。茶也喝了,椅子也坐了,汗也擦了,呼吸也从急变缓,她可以问了吧? “火大哥,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生气?”火灿仲显然很惊讶她会这么认为,他浅浅一笑,摇头道:“没有,燎原没有在生气,我保证。” “既然没有生气,他为什么要躲我?!” “因为你知道他杀过人。” “……这样就是生气呀!”气她知道了他不想说的秘密。还骗她说没有! “他真的没有生气,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办而已。”火灿仲又替她倒满红茶,放下茶壶,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啜饮。“杀人,可不是嗑几颗摇头丸或是抢几间超商那么简单,而是结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当你知道他做过那样的事,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好恐怖?好残暴?原来他是那种人?一个杀人凶手?该不该离开他?要不要尽快和他分手?干脆甩掉他吧?燎原一定不断不断猜测你的想法,偏偏越是想猜,越是猜向最糟糕的答案,一头钻进了死胡同。所以他变得胆怯,变得不敢去从你口中听见他以为自己会面对的惨况。” 火灿仲将视线锁在她脸上,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变化。陶乐善眉头紧皱,小脸苦苦的,火灿仲说的那些恐怖残暴离开分手甩掉,她根本连想都没想过,也不准火燎原把她想成那样! “燎原怕你讨厌他。” “我没有!” “你有告诉他吗?” “……没有。” “我想你那时知道他杀过人,吓到了吧?”火灿仲淡淡陈述,陶乐善的答案若是肯定的,才是一般人会有的反应,他反而不信她完全都没有恐惧。 “嗯。”她点头坦承。 她当然有吓到,正如同火灿仲说的,那不是嗑几颗摇头丸或抢超商,她无法想像总是轻柔抚摸她短发的火燎原会动手杀人——是年少轻狂犯下的大错?还是怒火攻心的脱序行为?才十岁,能和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 “你的反应是正常的,如果你有因此而自责内疚的话,请原谅你自己,你没有错。”火灿仲看出陶乐善责备过自己,也不肯释怀是自己让火燎原受伤,体贴地安抚她。“你会想问他杀人的那件事,更是很平常,换成我是你,我也会问。”人,越是无知,越想探问,有时问的方式是无心,却很伤人,责备这样的人并没有意义。 “可是我问了之后,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那不是不高兴,是害怕。”火灿仲重申。“你知道了那件事,他很害怕。” 陶乐善恍然大悟。 原来那时她看着火燎原,形容不出他脸上浮现的神情就是这两个字—— 比愤怒少一点,比难过多一点,比阴雾暗一点,比无措慌一点的,害怕。 他害怕失去她。 “想听血腥那一部分的故事吗?那不是太欢乐的过程。”火灿仲认为该让陶乐善知道更多,他会从她的反应中寻找是不是可以将燎原下落告诉她的理由。 陶乐善点头,火灿仲又喝了一口茶,陶乐善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拿着杯子的手竟然微微发抖,他以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稳住颤动。 “那一年,我十二,燎原十岁,我们跟着离婚的母亲搬出父亲家中……” 母亲找到一间十几坪的小套房,跟兄弟俩说,从今天开始,他们母子三人要相依为命,她会去找工作,养活他们,他们只要好好长大、好好读书就可以了,她也确实在实践她勾勒出的单亲家庭生活,她在一家牛排馆找到外场服务员工作,薪水两万出头,工作时数将近十二个钟头,她勤奋认真,让他们虽然失去了父爱,但也不曾觉得遗憾,生活不富裕,然而也从不匮乏。 平静的生活过了三个月左右,家里住进了另一个男人,母亲要他们叫他叔叔,他比母亲小七岁,是牛排馆里的厨师学徒,他们兄弟并不反对母亲再交新的男友,毕竟母亲仍年轻,后半辈子若遇到好男人再嫁,他们也乐观其成。 他们接受他,只要他对母亲好,他们就不排斥母子生活中增加这位新成员,他也的的确确让他们看到了他对母亲的体贴细心及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那也不过是短短半个月时间。季节迈入了炙热的八月酷夏,那男人以厨房工作真不是人待的,又热又是油烟又忙又累为由离职,理所当然窝在他们家里,让母亲养他。 他开始向母亲伸手要钱,拿不到钱,他便动手殴打母亲,再将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抢个精光,拿去和朋友玩乐整晚。 他开始砸毁家里器具,一不开心就乒乒乓乓又踹又摔,要是他们两个男孩谁敢多嘴和他呛声,他正好找到打人的藉口,仗着体型的优势,把他们当成沙包过肩摔,他们两人身上带着伤已经是家常便饭。 他们和母亲试着赶他走,下场就是三个妇孺被打得奄奄一息,而揍人揍累的他大刺剌到床上补眠。 他们还记得母亲抱着他们痛哭,说全是她的错,她对不起他们……最可悲的是,连哭泣都只敢呜咽,生怕吵醒了男人,又会让孩子们挨一顿结实拳脚。 火灿仲说到一个段落,眼眶红着,沉默了好久。重新翻阅过去的记忆,就像剥下还没痊愈的伤口结痂,拉扯之下,鲜血淋漓。 陶乐善几乎想阻止他说下去,但火灿仲却给她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做几个深呼吸,又说:“那一天,我参加完即将要就读的国中举办的入学辅导,一回到家,他还是那副令人嫌恶的懒散模样瘫死在长条椅上,我和燎原几乎已经不和他说半个字,连叔叔两字都没再叫过,我进浴室不到五分钟,他踹开门进来,二话不说就先往我脸上揍一拳——” 火灿仲眯着眼,方才硬挤出来的笑容已经强撑不住,消失在他俊秀的脸庞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怒意。 真是一个残酷的故事,他说。 那男人将他打倒在地,不管他是否受伤,动手撕他的衣物,他要强暴他!他一挣扎,男人就用更大的力道痛打他,脸上、胸口、腹部,一拳拳都不留情,彷佛就算打死他,男人也一样会奸他的尸,他快吐了,但吐出来的不是胃液而是鲜血,痛,非常的痛,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连学生裤的腰带被扯开来,他都感觉不到…… 你干什么? 第21章 !放开我哥! 燎原的大叫声将他从剧痛的昏眩中惊醒,连张开眼睑这样的小动作都拉扯到脸颊上的伤,他从眼缝里看到半空中有大量的鲜血喷溅开来,从一点一滴到如泉倾泄,落在他脸上、身上,腥臭的、稠腻的、令人作呕的…… 脸面扭曲的男人倒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再动,浴室上方那盏灯剌痛着他的眼,迷迷蒙蒙之中,他看到弟弟手里紧握着椅凳,吐气声因为狭小空间的回音而变得浓重,他稚气的脸上满布着鲜血和眼泪,莲蓬头哗啦哗啦洒着水,将地板冲出一大片鲜红…… “我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那个男人当场死亡,燎原才十岁,刑责上虽然没判他刑,但他被送去接受感化教育处分。杀人绝对是错的,但那种情况之下,我们兄弟俩若还有第二种选择,我们也不会这样做,为了那个男人而让人生背负阴影,一点都不值得!”火灿仲咬牙忿然说着。 对,不值得,那种人渣,动手杀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陶乐善太同意这句话,她无法同情因为企图伤害人而反被对方失手杀掉的死者,火燎原不是因为逞凶斗狠,不是因为一时贪玩,更不是因为轻贱别人的性命而杀人,他是想保护哥哥、保护家人才过度防卫,无论多少人指责他的不是,无论法律会不会在他身上留下污点,她都只觉得好想为他做些什么,要是没有她帮得上忙的地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拥抱也可以…… 火灿仲轻吁口气,这次的沉默时间比较短暂,他调适好心情,恢复成她常见的火灿仲,眉宇间温和放松。 “燎原他被责备过,也被那男人的家属围起来痛打过,在邻居之间被指指点点过,在学校被排挤过,被人怕过,被拒绝过。很多人看待这件事情会带着“对或不对”的评断,但对我而言,燎原是为我犯下大错,若不是他,我应该已经是一具被奸杀的尸体,一想起这点,我对他充满抱歉和感激。你呢?站在你的角度,你看到的燎原是什么样的人?你对他,又有什么样的想法?” 想法? 陶乐善根本没有花时间去思考,话就自然而然地离口,“他是个笨蛋,一个只会替家人着想的笨蛋!和我一模一样的……笨蛋。”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句子里的三个“笨蛋”,一个是指控,一个是陈述,最后一个是心疼。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蓝冬青会说她身上有和火燎原一样的味道。 如果火灿仲方才说的情况完全翻版到她和她姊姊或家人身上,她一定也会像火燎原为了救人而犯错。 她和他都是这样的人,都傻呼呼的,笨呀。 “他跟我都有一个很棒很自豪很激发我们保护欲的哥哥姊姊,他跟我都很嘴硬,也都很害怕在对方眼中是不完美的……” 火灿伸被她夸得有些脸红。“你和他还有一个地方更像。” “哪里?” “你和他都被卖掉还债过。” “他?” 忘了说,补充。“还有我。”两兄弟一块去抵两百万的债。 “你们?” “就在经过杀人事件两年后,我家那位很久没联络的老爸,为了还赌债把我们卖给债主。”直到债主上门来押人,他们才知道原来父亲在离婚后还是没改掉爱赌的恶习。 “和我们家的情况差不多耶。”这一段她也不曾听火燎原提起,她真讨厌自己对他的了解那么少,更讨厌他都瞒着不告诉她。是怎样呀?不把她当自己人吗?!就不能……和她分享更多更多的事情吗?!陶乐善咬咬唇,突然想起,“呀,所以他才会有一次脱口跟我说“为了还赌债而被卖掉的小孩,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就是这原因吧……火大哥,想想,觉得你们还满惨的……” 命运多舛,比她还惨,但火燎原看不出来是经历过那些黑暗面成长的小孩,他像火,很温暖,只要靠近他,都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热力。 “不,被卖掉的那一段,是快乐的回忆,我和燎原至今都很珍惜。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因为你也是被卖掉之后遇到燎原,不是吗?” 她点头同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埋怨过陶谨慎好赌惹来一身债,但就像有人暗中安排着棋局,下了一步危棋,实际上却是在铺陈接下来的棋路,因为债,她进了赌场工作;因为债,她和火燎原不打不相识;因为债,她有机会爱上火燎原,现在问她怨不怨那八十万赌债,她会很大声地说,她不怨,一点也不怨! “好了,讨人厌的故事说完了,至于快乐的那一段,不妨让燎原来说。你准备好要去找回那个笨蛋了吗?” “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不会让他再逃避我。”当然,死也不放掉他! 陶乐善为他弟弟火力全开的模样让火灿仲窝心,他相信可以将弟弟交付给她,就让她亲自去将迟钝的燎原敲醒,希望她可以让燎原也看看她现在坚决的勇气,看看她听完燎原的故事后,眸里累积到满溢出来的怜爱。 “燎原从头到尾都没打算逃,他背着行囊出门时说的那句话是——大哥,我去冷静冷静,想一想该怎么跟乐乐解释那件事,想一想她要是不接受,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挽回,万一她决定讨厌我,我也得先想好对策,我绝对不让那个烂男人毁掉我的幸福!” 第十章 火燎原不是逃避,他是把自己放逐到宁静的花莲,好好思索接下来要怎么收拾惨况。 他住进占地二十坪左右的透天厝,是“那个人”当年买给他们癌末的母亲静养的住宅。它不大,但很安静,在六十石山附近,每当金针花开的时节,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满山绿茵中点缀着澄橘色的繁花,他母亲就是在这里走完人生最后的路,她带着歉意的笑容,抚摸他和大哥的脸庞,他还记得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晴朗好天气,失去亲人的悲伤,衬着湛蓝的天。 上天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伤痛而落下眼泪。 如同现在,他心情沉重,天空也还是清澈得连半片乌云都没有。 火燎原的脑袋不像蓝冬青或尹夜灵活,转一转就有好主意生出来,他驽钝多了,费了很久的工夫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比较希望陶乐善是从他嘴里听见他过去做的错事,而不是透过第三个人口中听到,别人说出来的他,说不定会有扭曲,说不定会添加太多个人评议,说不定会误导她,他的本性凶恶恐怖。 他没有想瞒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总不可能轻松愉快地说:“嘿yoyo,我跟你说,我小时候杀过人哦!” 那太愚蠢了,又不是在搞嘻哈,杀人也不是多光彩的事,他更不会天真的以为陶乐善会一脸崇拜,回他一句:“真的?你好厉害哦——” 他也曾想试探性地询问她:“我有一个不太熟的朋友,他失手杀掉差点强奸他哥哥又老是打他妈妈的烂男人,你对于那个不太熟的朋友有什么看法?要是你的话,你会排斥和他交朋友吗?” 要是她说不排斥,他就可以更进一步暗示她,那个不太熟的朋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要是她非常笃定说排斥的话……呃,情况就和现在差不了多少。 哎。 现在已经不是烦恼用什么方法向她吐实杀人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他困扰的是另一件事—— 火燎原瘫回草地上,这几天狂操脑细胞,他的头已经连续痛了好久,睡也睡不好,吃了普拿疼还是很痛。他闭上双眼,不去看今天的风和日丽,省得他想指着那一大片悠悠哉哉得很刺眼的蓝天白云撂粗话。 要是陶乐善觉得他的污点无法被原谅,认为他是坏人,一想到待在他身边就反胃作呕,他应该要怎么办才好? 要是陶乐善怕起他来,他要怎么办才好? 这就是他目前面对到以及待解决的难题。 要放弃她,他不甘心,可是她如果不要他了,他能死皮赖脸地缠着她吗?还是要像以前他对孟虎他们说过的“会怕就不要当朋友,我才不在乎”那样,潇洒地放手? 我做不到,我说不出口,因为我在乎得要死。火燎原对自己很诚实。 妈的,明明躺在太阳底下,热得全身冒汗,为什么光是想到“她不要他”这个可能性,就让他从脚底窜起好大一股寒意,还很窝囊地打了几个哆嗦?火燎原,你没救了啦,要是陶乐善不要你,你八成会灌酒灌到死,这辈子再也不知道清醒两个字怎么写! “乐乐……乐乐……”他低喃,生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叫出这两个字一般的珍惜。 “干嘛?”有人回答了他,还配上灌完冰可乐的满足吁叹声,火燎原还来不及睁开眼,右脸颊就被人“冰”了一下。 他迅速睁开眼,一定是被太阳晒晕才会产生幻觉,不然他怎么可能看到陶乐善坐在草地上,挨在他身边喝可乐? 他没敢眨眼,看着阳光洒落在她发梢,吻红她白皙脸颊,树荫形成的灰笼罩她半边肩膀,她居高临下望着他。 “回神哦,有没有人在家?”手里的可乐冰完右颊换左颊,想把他冰回正常状态,不要逼她用可乐泼醒他哦!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弹坐起来,不小心撞翻她手中的可乐,泼洒在两人身上。渗透过衣料的凉意让他做出本能反应,一把拉起她,虽然已经阻止不了衣裤被泼湿的惨况,但至少只有半罐,另外半罐喂进草地。 “好可惜……”没可乐喝了。她惋惜道。 “我大哥告诉你我在这里的?”他放开握住她臂膀的手。 “嗯。” 第22章 “多事。”他都还没拟好对策,她就出现在眼前,令他手足无措,只能用冷淡的表情掩饰慌张。“你来干嘛?”不是故意要凶她,而是他一慌,嗓门就自然而然的大了起来。 又是这种很害怕她会说出狠话的神情哦?一点也吓不跑她的啦!陶乐善眯眼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很可爱。 “我听完一个故事,忍不住马上向火大哥借钱坐火车来花莲。”她摸出面纸,替他擦拭胸前的可乐渍,它在他衣服上留下好大一片痕迹,是污点,但影响她眼中看到的火燎原吗?不,一点也不。 她抬起头,与他目光交会。“那个故事不愉快,还好它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现在提起时淡淡几句话就可以带过去。你知道吗?我听完故事之后只有一个感想——” 来了,来了,她说的那个故事一定是从大哥嘴里听见的往事,她要发表感想了……火燎原不安地想着,双腿几乎想主动逃开,他僵直了背,下一秒钟却被她环腰抱紧,他瞪大眼,完全没预料到这个。 “我想这样做。”她贴在他胸口说道,“我想抱抱故事里的小男孩,不是鼓励杀人这种事,而是我闭上双眼想着他,想着他的处境,想着他那时的惶恐和害怕,想着他抓起椅凳时手一定在发抖,想着想着,我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这种感觉,火燎原似曾相识……是了,他想起来了,那天目睹陶乐善在夜灯下纤瘦的、不安的身影,四处奔走替陶谨慎筹钱,他在车内凝视她,也是想着她,想着她的焦躁,想着她的勇气和坚持,想着她的无助,他整颗心也揪得发痛,最想做的事就是给她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把她揉进胸坎,再也不让人欺负她。 那是心疼,他对她有心疼,所以舍不得见她难过,而她,也是因为把他放进心里,才会为他疼着? 一开始想逃的双脚像生了根似地无法动弹,她嵌在他怀里,用她细瘦的手臂环着他,贴着他的心窝说话,明明看似她依偎着他,为什么被抚慰的人却是他? 手臂像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贪婪地回搂住纤细的女性身躯,大掌将她按向自己,不允许两人之间存在隙缝,他半张脸庞几乎埋进她的肩窝,纵容自己耽溺在她的羽翼间。 “乐乐……” 她没有说太多的话来安慰他,也没有对于他十岁时做的事情发表长篇大论,不说他的对与错,就只是接纳他、拥抱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她用行动告诉他,她是珍惜他的。 可是只有她珍惜他就够了吗? 他的污点,是一辈子跟着他的,会被人提起,会被人谈论,甚至被人排斥,他已经麻木到可以无视那些和他毫无干系的人加诸在他身上的指指点点,但她呢?她能吗? “乐乐……万一以后有人问你,你的男人是杀人犯,用异样眼光看你,对你说三道四的,你怎么办?” “关你屁事!哦喔……刚才那句话不是在跟你说,是针对那些爱管别人家闲事的三姑六婆。我家的事,不用跟他们交代。”陶乐善才不在意外人眼光。 “……以后也会有人问我们的孩子,你(你)爸爸是杀人凶手……” 陶乐善想了几秒。“我会在孩子学会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伯伯阿姨”之后,把“我家的事不用你们管”这句话教会她(他)的。”她自己边说边笑,揉揉他的发,脸颊被他微硬的发丝搔得痒痒的。“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用理会别人说什么,又没碍着他们。以后孩子长大了,我会再跟他们说那个故事,要是不孝子不孝女听完后没有想去抱抱爸爸的冲动,我一定会把他们抓起来海扁一顿!” “乐乐……” “你还有什么疑问?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次全跟她说齐吧,她再来个个突破。 他在她肩膀上摇摇头,呀,这个角度,他赖着不想动,喃喃低语:“真奇怪……头竟然不痛了……我这几天一直没办法好好睡,吃药也没效,一直很痛……” 是因为他得到了婴儿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安全感,还是陶乐善的回答将他心头那片恐惧给化解了? 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那你要不要先睡一下?今天天气很好,在草地上睡午觉一定很舒服。”她慢慢降低姿势,两人由站改坐,又调整坐姿,让他枕在她身上更舒适。 “……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保证你睁眼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还是我。” “好……” 火燎原太困了,一放心下来,睡意像大浪,将他的意识淹没,带着她拍胸脯的保证,沉入梦乡。 安安稳稳的。 火燎原一觉好眠,睡到隔天中午,不得不醒来的原因是被成群蚊子叮了满头满脸的包,他痒到受不了,睁眼坐起来,发现陶乐善的情况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她细皮嫩肉,那些叮痕看起来更吓人,原来两人相依相偎躺在草地上,头顶着星空月光,根本只是虚构出来的骗人气氛,电视、电影和小说将一切美化了,忽略现实问题。 他拧死正停在她鼻尖准备大快朵颐的肥蚊,快速将边睡边挠脸的她抱离现场,回到房子里面。他记得抽屉内应该有绿油精,只是不确定有没有过期,管他的,用了再说。 找到绿油精,颜色还是正常的深绿色,味道也清香凉快没异状,他先在自己手臂上试涂,嗯……没不良感觉,也没过敏现象,迅速舒缓了痒意。他这才放心的替她处理蚊子叮咬痕迹。 没有衣物盖到的地方几乎都惨不忍睹,她和他都一样,那群蚊子吃完今天这一顿,说不定接下来一个月不用吃也不会饿死。 “好痒……”她又要抓痒,火燎原拍开她伸过来的手。 “我在帮你涂绿油精。” “鼻子也好痒……” 因为他刚刚慢了一步,那只蚊子正吸个半饱。“好好好,鼻子也好痒。”点上绿油精。 陶乐善被绿油精这么一抹,就像广告效果一样,精神全来了,张开眼看见他,她来不及捂住喷笑的嘴,哈哈大笑就豪迈的跑出来。 “你怎么被蚊子咬成那样呀?!好像释迦长在脸上哦!” 火燎原一句话不说,捉过小镜子抵在她鼻尖,很满意听见她倒抽凉息,然后发出惊声尖叫。 “把脸转过来,还没抹完。”他一根长指勾着她的下颚,转左边,将右半边的叮咬处涂匀;再转右,改料理左颊上的七星连珠。 才处理完她,她急乎乎抢走绿油精。“换我换我,我帮你擦。” 她好仔细的替每一处咬痕上药,认真得像在对抗毒瘤。 “随便弄弄就好。”火燎原觉得她小题大作,忘了自己方才比她更细心。 “才不要!这张脸我要好好顾着。”因为上头标注着“陶乐善所有”,嘿嘿,怎么看都觉得他好看,情人眼里出西施,小孩永远都是自家的好。“对了,我可以打电话回去跟火大哥报平安吗?他很担心你。” “嗯。”报平安这件事原本就是他该做而忘了做的,这几天脑子里只想着她,让大哥担心他,真过意不去。 “你有一个帅哥哥,我有一个美姊姊,小时候我也常为了保护姊姊而和臭男生打架,每次都扁得他们叫不敢。你和我都是辛苦的弟弟妹妹,责任重大。” 她连说边扳正他的脸,料理额心那颗好大的红肿,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笑靥上,有些迷眩,飘飘然的,不敢相信还能看见她对着他笑,不敢相信她还待在他身边,他已经没在听她说什么,眼中只看见迷人双唇一张一合……他低下头,吻着她,轻轻的,试探的,不敢躁进,怕吓跑她。 “真讨厌……”她咕哝,皱皱眉心。“你过门不入哦?尽责一点好不好?” 哪有人吻得这样随随便便?她好喜欢火燎原以前吻她的方式,很热情、很燃烧……双手攀附在他颈后,她化被动为主动,进攻他、撩拨他,把他吻得差点断气。 “乐乐……” “我最喜欢你了,绝对绝对不让你因为那么无聊的过去就逃开我。”她双手按在他肩上,认真宣告主权,啾啾他的唇。“不要拒绝我。” “我怕你不接受我……怕你讨厌杀人凶手……” “傻瓜。”她笑他,把他抱得更紧,拥抱他的恐惧,疼惜他的恐惧。“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关于你的事情我都渴望知道,虽然听见你杀人时我真的吓了一跳,但只是吓一跳,没有吓跑,这两者是不一样的。”她再三重申,却不说谎,若说没惊讶也太矫情了。 “我没有想要骗你,只是……很难启齿。”想说,不知道从何开口,又该在何时开口。 “我知道啦。”她拍拍他。“我小时候也好害怕让别人知道我家的情况,总觉得被同学发现我爸爱赌是好丢脸的事,所以我也都不敢说,有时死党问到我爸爸,我就在想……要不要说呢?该不该说呢?说了还能不能是朋友呢?一挣扎,又给蒙混过去。不是刻意要欺骗,而是真的没办法把它当成聊天的话题拿出来闲话家常,它明明就是心里的疙瘩,如果可以的话,真有打算把它藏一辈子,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多好。” 她真的懂!火燎原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根本是透明清澄的,她把他看穿了,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要说什么,知道他在等的,就是她这抹阳光的笑颜。 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感谢陶谨慎欠下赌场八十万,这么感谢陶谨慎拿女儿来抵债,这么感谢那天踏进场子里的人,是她。 八十万竟然能换得和她相遇,这赌注,甜美得让他不敢相信。 第23章 火燎原握着她的手,放松的脸庞上流露出她熟悉的味道。 “我以后什么都不瞒你,什么都告诉你,我不会再害怕你是否嫌弃我,因为我知道,你会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你这样对我笑,让我心痒痒的耶……”陶乐善脸颊红扑扑的,感觉自己像个色女,现在就好想巴着火燎原,和他在床上翻滚翻滚翻滚,重温彼此的热度和汗水,感受他在身上的重量,然后他会在她耳边说些露骨的情话,嗓音好沉,低低的笑,低低的说,低低的喘息。那个时候,她会忍不住浑身酥麻,被他迷惑得忘情高喊,那个时候,她会觉得到达了天堂。 “你这样看我,我才真的心痒痒咧。”可爱的、迷人的、美味的,都是在他心底根深柢固存在的记亿。 “那……我们再来止痒吧?”嘿嘿嘿,两只小手滑进某人的衬衫里。 用绿油精? 才不呢。 “乐乐!乐乐!你过来!过来!”陶谨慎躲在柱子后面小声地叫道。 从陶乐善和火燎原连袂回到赌场之后,他就一直想找女儿单独谈谈,可是女儿被火燎原霸占着,饭也都不跟他一块吃,呜呜。 “老爸,你拖好地罗?我还没擦完桌子耶。”她没有因为升格为火燎原的女人而享有特权,每天还是得乖乖做完工作。 “等一下爸爸帮你擦。你先告诉爸爸,你和火燎原怎么回事?”怎么又像牛皮糖黏在一块分不开? “怎么回事?就……这样罗。”她应得随口。 “你你你你手上为什么有戒指——”以前没有的,现在中指上多出闪闪发亮的银戒是怎么回事呀?! “看到有喜欢就买了呀。”大惊小怪什么呀。 “我看到火燎原手上也有一只很像很像的东西呀——”款式根本就一模一样吧?! “厚——在场子里直呼老板的名字!”死罪哦。 “我是说火爷手上也有戒指!”马上改尊称,尊称前还空一格以表达他滔滔不绝的惶恐。 “他也觉得喜欢就买了呀。”她还是这个答案。 “那为什么要买一样的?!” “店里就那一款最好看嘛。”两人很有默契看中同一款。 “你你你和他他他……是不是、是不是给我跑去公证了?!”陶谨慎指着她的鼻尖。 她要是敢点头,敢大剌刺坦承她没经过他这个老爸同意,没经过他这个老爸替她盖头纱,没经过他这个老爸挽着她的手走红毯,没经过他这个老爸亲手将她交给未来女婿,就把自己嫁掉了,他一定会立刻跟她翻……翻桌……他没这个胆,但至少可以抱怨几个字吧? “对哦,应该直接去公证的。”陶乐善被老爸一提醒才觉得自己太蠢,怎么没想到这件事。 “什么?!”他瞪大眼。 “早点结婚我也比较安心,等一下去跟他求婚好了。”陶乐善完全是冲动派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我这个做爸爸的还没有同意!而且,爸爸不是跟你说过了,他他他……他杀过人,怎么可以让你嫁给一个凶手?万、万一他哪天发起狠来,把你给杀掉怎么办?!”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无三不成礼,套用在杀人凶手身上也成立! 陶乐善抬起头和老爸平视,双眸眯眯的。 “关于那件事,我和他已经聊过了,我不认为他会再犯。” “可是——”陶谨慎还想罗唆,但是被女儿低声吼断他的废话。 “你不知道我光想到那件事,我就会很想哭吗?!”她的双眼迅速红辣起来,泪水堆积的速度太快,快到她根本就藏不住。“你不知道我光看到他的表情,我就会好想抱着他哭吗?!” 眼泪滴滴答答滚下来,声音有半晌哽在喉头出不来,她不想让陶谨慎看到她哭,之前也不愿让火燎原看到她哭,她不是因为同情火燎原才哭的,只是假设自己站在他的立场,假设是自己遇见类似的情况,她会怎么做?做了之后又会是怎么样的恐惧不安,甚至影响之后的人生? 她想着,鼻头酸了,必须尽最大的力量克制自己替他放声大哭,把气氛搞得更灰暗,所以她忍,忍忍忍,忍到现在,听见老爸对他的批评,她知道以后他还是会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都会有人拿这件事来评断他,想到这里,她又好想哭了。 她别过头,清清喉咙,好半晌才缓声说:“如果从来没有处在过他的环境,遇过他经历的事,尝过他的挣扎,就不要责备他做的事,我们谁也不知道换成了是我们,会不会也犯下和他一样的错。”眼泪擦干,深深吸气。“老爸,他真的不坏,至少我能完完全全感受到他的真诚,他这样对我,我也想同样的对他,如果你和他相处过,你会知道他的本性很善良,而且很贴心,不要一开始就否定他。” “乐乐……” “他救过你,不是吗?那并非他的义务,我也没有开口求他,但他去救了你,不是吗?” “嗯……”要是没有火燎原伸出援手,恐怕乐乐筹不出两百万,而他的下场绝对惨兮兮,也不可能还站在她面前跟她讨论火燎原的事,早就不知道被埋尸在哪个荒郊野外。 “那你对他的印象有没有稍微好一点点?”她总是希望老爸对火燎原有好印象,毕竟两个人都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男人,要是他们看彼此不顺眼,夹在中间的她会很伤脑筋。 “这……”好像是两回事,但除了之前不利于火燎原的杀人传言外,又似乎挑不出他太多毛病,他对女儿有没有心,看他的行为就知道了。 火燎原会去救他,并不是因为两人交情深到哪里去,全是因为他是乐乐的老爸。火燎原救出他之后,那张冷脸说有多臭就有多臭,摆明和他多讲两句话他大爷都嫌烦,但他仍是和他说话,为的也是乐乐。火燎原让他看到乐乐对他这个失职父亲的付出,让他羞愧地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对妻女的亏欠。 陶谨慎没办法否认火燎原为乐乐做的一切。 “如果你对他没有好印象我也不管你了,反正我已经认定他。”陶乐善哼了一声就要走。这当然是最糟的情况,她思索过了,老爸要是没办法被她说服,那就算了,她也不浪费唇舌,明天就找火燎原结婚去! 看见女儿的坚毅决心,陶谨慎急忙追过来。 “乐乐!乐乐!不然你带他回家跟妈妈还有姊姊吃顿饭,大家熟识熟识,联络一下感情,让妈妈也鉴定鉴定……要是妈妈不反对,爸爸也没话说,你和他再从朋友交往起好不好——”不、不要太冲动。 好个屁哩,都已经跨过朋友界线好多次了,好呗? “妈妈和姊姊都认识他了啦!”上回他去讨八十万的债,大家都打过照面了,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初识场景。 “乐乐……爸爸怕以后会被女婿欺负啦……”那种女婿给岳父的压力太大太大了呀! 有一个恶霸小女儿已经让他很没地位了,再来另一个恶霸女婿给小女儿靠,他将被置于何地?! “陶谨慎,楼梯的地板为什么还没有拖好?!快开工了你不知道吗?!”孟虎的人影还在楼梯间,响亮吼声先到,他一看见放在楼梯间的拖把和水桶就开炮,以为陶谨慎躲哪去偷懒了。 “喂,好歹他是乐乐的爸爸,尊敬一点。” 火燎原的声音跟着响起,很有人性地和孟虎拌嘴。光是这一句话,就足以让陶谨慎感动得鼻酸。 “他是小陶的爸爸,又不是我爸。”孟虎啐了声,“再说,我连我爸都没在尊敬了好不好。” 哒哒哒哒,脚步声下楼,越来越近。 孟虎又开口了,“好啦,等他变成你爸,我就尊敬他一咪咪,像尊敬我老婆家里那个怪老头一样,可以了吧?” “你有尊敬过虎嫂她外公?”哪里呀?他完全看不出来,只见过孟虎很没大没小的和范家老太爷顶嘴。 “当然有。”孟虎自豪的咧,他这辈子礼仪学得很少,能被他尊敬过的人都该偷笑。 “那么,麻烦你再多一咪咪给陶谨慎。”给韩三月外公的那种程度少得太可怜了。 “陶谨慎,你跑哪里去偷懒了?!干,被我捉到我把你打成残废!”孟虎还在吼。 “喂喂喂,这样哪里有尊敬到了?!”火燎原一脚朝孟虎的臀踹下去。 “厚,你胳臂向外弯哦?!不过是马子她爸,你为了他踹我这个十几年的好兄弟?!”孟虎在卷袖子。 “谁教他是生乐乐的人,因为这个理由,我就踹你。”虽然对陶谨慎也没多大的好感,但他心爱的女人却是陶谨慎制造出来的,光凭这一点,陶谨慎值得得到他最大的敬意。 “好久没和你开扁了,今天为了陶谨慎来干一架啦!”想打架,随便什么都能当理由,反正他孟虎久没运动运动四肢,找个人来练拳脚也好。 “我打赢你的话,从今天开始改口叫他陶叔叔。”火燎原在扳十指热身。 “来呀!” 乒乒乓乓、铿铿锵锵…… “乐乐!”将楼梯间动静全听进耳里的陶谨慎握住女儿双手,不住地上下晃动,嘴几乎快咧到耳后。“你告诉火爷,要娶你随时都可以,我这边完——全同意!”他已经站到火燎原那边去了,这种为岳父出头的女婿,他要!一定要! “哦。”陶乐善捂嘴笑,就知道老爸一定也会喜欢火燎原,因为他是那么讨人喜欢呀。“不过结了婚之后,八十万还是得还哦,我可不要结了婚就以为债务一笔勾消,没这种事,不能占他便宜。” 第24章 基本条件要先说好。 “那当然。你还不知道喔?尹爷跟我签了工作长约,把八十万还清之后,我还是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工作,他夸我工作很认真呢!我也觉得在这里做很符合我的兴趣,虽然不能赌,可是看别人赌也好玩,而且三不五时就能从凯子手上拿到小费,我做得满有成就感哦。”鼻子呼吸着赌场的味道,耳边听着摇骰的清脆响声,他满足了。 “那你要认真工作,别只是三分钟热度。”她对老爸改邪归正的事仍抱持观望态度,没办法马上全盘信任他。不过老爸在场子里的工作态度真的很好,比谁都勤劳、比谁都认真,也难怪尹夜那么难讨好的家伙都开口夸奖他。 “爸会做给你还有妈妈、姊姊看的!”不说了,赶快把还没做完的工作做齐,赌场的营业时间快到了,要让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首先就是把场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楼梯间也差不多打到一个段落,肉搏声静止下来,陶谨慎准备回楼梯间拿拖把和水桶继续未完的工作。 陶谨慎进去,火燎原出来,隐约还听见楼梯间传来孟虎闷到爆的低喃。 “陶叔叔……”最小的音量,后头还补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干字。 “虎、虎爷,您您您您不用这样叫我啦……”无福消受,陶谨慎终于知道什么叫无福消受,拜托不要眼睛瞪着他,边咬牙边有礼貌的叫他陶叔叔呀! 火燎原擦掉嘴角的血,扯着朗笑朝她走来,她迎过去,拿出面纸接手替他拭净脸上的血污。 “又不是小孩子,还用打架解决事情?”她忍不住数落。 “我不是小孩子,但老虎是呀。”哈哈哈,用这种方式教孟虎尊敬陶谨慎,比动用嘴皮子来得有用。 “还有脸说?”明明自己也爱和孟虎过两招,两个大男人跟小孩子没两样。 “好,不说。那说说你爸找你嘀咕什么?”父女俩躲在这里,绝不会是凑巧。 “他说,你要娶我的话,随时都可以,他没异议。”甚至一脸可以马上把女儿双手奉上的谄媚表情。 “哦?”火燎原满惊讶的。“我以为他不怎么喜欢我?”怎么转性了? 她哈哈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刚刚的表现,他高兴死了。” “表现?我做了什么?”火燎原浑然不觉自己有啥值得让陶谨慎奉上女儿的好表现。 “你就是这样,做了很讨人喜欢的事,自己却都没感觉,不知道别人已经感动到不行。”惊钝性子,没发现自己的优点,还傻乎乎以为自己样样都不好,这种人总是放大自己的缺点,却忽略自己的好。 “嗯?”有听没有懂。 “我爸说,有空带你回家吃饭,和我家人联络感情。” “联络感情?你妈妈和姊姊应该也很怕我吧?”毕竟他上门去讨过债,第一印象实在很糟糕。 “不会啦,我喜欢的,她们也会喜欢。如果她们不喜欢,我负责摆平她们。”陶乐善拍胸脯挂保证,在那个家里,她排行最小,但地位最大。 “老实说,我也不是那么在意他们喜不喜欢我。”只要陶乐善喜欢他就够了。 “那怎么可以?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最好是大家感情融洽,火大哥不介意的话,也找他一块来,我炸最拿手的盐酥鸡给你们吃。”让他们看看她在盐酥鸡摊位培养出来的好本领,又酥又香又多汁哦! 一家人呀……他的家人从一个瞬间变成一窝了,是吗? 真怪,他一点也没有排斥感,她的家人都不是多优秀的品种,爱惹麻烦的爸爸、爱哭的妈妈和妨姊,以后也算他一份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他笑得眯起眼了,感觉她伸手握住他,彷佛掌心里握着温暖的火光,他收紧五指,和她的指节嵌在一起,牢牢的。 “你说的,都好。” 尾声 火燎原和陶乐善决定在一个很温暖的春天里结婚,这一年蓝冬青和范悠悠也刚刚新婚,孟虎再过几个月就要当爸爸了,现在每天都抱着《新手妈妈》、《育儿圣典》、《养小孩不等于养狗》这类的书籍猛啃,要是韩三月到赌场里来小赌两把打发时间,孟虎就会逼大家清场,谁敢靠近韩三月一公尺之内,就等着他一拳送来。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自己戒烟嫌没伴,硬拉着兄弟们跟他一块戒,尹夜预言,等小婴儿出生,孟虎一定会变本加厉,如果是男孩就算了,女孩的话,孟虎绝对不准任何一只雄性生物靠近她,没救了。 紧锣密鼓的婚礼筹备由火灿仲全权处理,他很高兴看到火燎原获得幸福,所以对于婚礼细节毫不马虎,新郎新娘只要等着送进洞房就好。 今天,烫金喜帖送到,正面不可免俗地印着喜气洋洋的提字和图案,火燎原和陶乐善自觉没有太多设计美感和品味,所以喜帖样式是火灿仲挑的,他们没意见,反正帖子发出去,大家了不起多看个两眼,最后的下场还不是送进资源回收场。 “咦?!” 陶乐善本来只是随意翻翻,本能地瞄了新娘和新郎的名字。 新娘写着陶乐善三个字没错,新郎却出现了她完全陌生的名字。 袁哲人。 谁呀? “火大哥,帖子印错了,新郎打成别人了啦!”她将手上那张喜帖递到两个男人面前,指着路人甲的名字嚷嚷。太夸张了吧,印错一个字她还能体谅是笔误,但三个字全错是在搞啥鬼?! 火燎原看了帖子一眼就转回去盯着电视节目,满脸不在意,好像新郎不是他也无所谓,陶乐善为之气结,婚前恐惧症几乎发作,倒是火灿仲疑惑地问:“你不知道这是燎原的另一个名字吗?” 啥?“什么东西?!你说什么东西?!” ““袁哲人”是燎原的本名呀,燎原没说过吗?”看她吃惊的模样,一定是没说。“袁是我们父亲的姓,他叫哲人,我叫彦人。” “为什么你没说?!”陶乐善狂摇火燎原。又是一件她不知道的事! “我以为我说了。”火燎原掏掏耳。 “哪里有呀?!我一直以为火燎原是本名!” “想也知道,有人姓火吗?”他一掌揽着她的肩,把她扯进臂弯埋,状似箝制,实际上是安抚。 “我和燎原都很习惯用后来的名字,朋友间也都火燎原、火灿仲的叫,如果不是制式法规在某些地方不得不用本名,我们差点都忘了自己姓袁。”火灿仲笑道。 “这种事还能忘呀?!”拜托,是她小题大作吗?不,是眼前这对意兴阑珊的兄弟有问题! “对于毫无瓜葛的父亲,留着他的姓氏纪念他有个屁用?要不是户政事务所龟龟毛毛说什么违法、什么火不是父姓母姓哇啦哇啦的屁话,我们老早就去改了。”火燎原冷哼。 “那“火”是……”她还是一头雾水。 “燎原提过我们两兄弟被卖掉的那件事吗?” “嗯。”关于那件事,她知道,火燎原全说了,说的时候脸孔好温和好高兴,像在分享最愉快的回忆。 他说,他们兄弟俩因为父亲的赌债而被架到酒店去打工,那时的债主就是黑道角头“火老大”,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张凶恶的脸孔,据说看到火燎原的第一眼就是先把不断咒骂他的嘴给打歪,然后将两人丢进酒店后的厨房去清洗几千几百个酒杯盘子。那一天他们两兄弟洗到凌晨,才洗完一批又来一批,最后是直接瘫在流理台边睡死。 想逃跑,被捉回来,下场是工作量暴增。 想反抗,火老大赏他们爆栗的手劲可不会因为他们年纪小而留情。 想认命,却又不甘心债务不是他们欠下的,凭什么要他们来还? 抵债的日子并不好过,如果这种人生还得延续好几年,那么赖活着不如快快去死,要不是还有一个母亲在,火燎原老早就豁出去和火老大干一架来决定胜负,被打死的话就算解脱,对他而言也是好事。 不情不愿地工作工作工作,做到累出病来,小小的年纪,吃得不够好、不够饱,抵抗力异常的弱,火灿仲先倒了下来,倔强的火燎原比他多撑两天。 胡里胡涂昏过去,又胡里胡涂醒过来,两个人被安置在巨型双人床上,软绵绵的床垫像云一样会陷下去,晒过的被子充满太阳的味道,除此之外,不远的地方飘来奶油焗烤食物的香味,他们跳起来,果然看到床边的桌上摆满食物,那时谁也顾不得身在何处,房间是谁的,食物又是谁的,急乎乎捉过来就是一阵猛扫,一匙焗饭,一口鸡腿,满叉子的义大利面,全往嘴里塞。 “两只饿死鬼,又不是不供你们吃喝,赌什么骨气不吃呀?活该你们饿昏过去。”火老大就坐在房里另一侧的书桌后,笑觑两人狼吞虎咽。 一看到他,火燎原及火灿仲——那时当然还不是这两个名字——都知道应该要吐掉嘴里的食物,以彰显他们两兄弟对于黑道老大供应的东西不屑一顾,可是他们太饿了,咀嚼和吞咽变成一种本能。 “吃慢一点啦!噎死你们!”火老大又是一人赏了他们脑袋一记硬拳,打得两个人的脸差点塞进浓汤盘里。 两兄弟唯一的反抗就是他要他们慢慢吃,他们偏要快快来,直到桌上每一个盘子都被舔得干干净净,火燎原满足地摸着肚子瘫坐在地,火灿仲则是低声向火老大道了句谢谢。 “觉也睡够了,懒也偷够了,肚子也塞够了,滚回去洗碗!”火老大拎着他们丢出去。 火老大,一副凶神恶煞样,实际上他呀,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是一只纸老虎。 第25章 陶乐善记得火燎原说出这句话时,嘴角轻杨。 火老大总是吼他们,却不曾真正伤害他们,酒店里难免有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存在,以欺负他们为乐,火老大总会适时出现,像个英雄似地喝退那些家伙,然后——又是一人捶他们脑袋一拳,要他们自己学会坚强一点,别当个人见人想踩的软柿子! 他们对火老大的感情非常复杂。 讨厌他?太早踏进社会,看到黑暗的一面,他却无时无刻都在教导他们学习生存,不是给予他们完全的依赖,而是要他们学着长大。 喜欢他?不不不,火老大不是一个会让人喜欢的家伙,脸长得凶不说,行为、个性都不及格,除了开酒店之外,他还经营赌场和娼寮,当然,六合彩也算他一份。 他是个绝对反派的角色。 尊敬他?崇拜他?鄙视他?恐惧他?厌恶他? 太多情绪混杂在一块,他们也无法厘清。 他逼他们去学校读书,一下课就要赶快滚回酒店帮忙,晚一秒钟都会被火老大拎着耳朵骂。 他逼他们边洗碗边背课文,考试要是不能低空飞过六十分,他们就等着抄书抄到手断。 他逼他们吃饭运动,逼他们这个、逼他们那个——甚至后来他们的母亲在餐厅工作时昏倒,送进医院被诊断出肝癌末期时,也是火老大逼他们不准拒绝他的帮助,从住院、化疗、医药费,全部一手包办,嘴上说以后会叫两兄弟加倍赚钱还他,却不曾用白纸黑字写下多少金额。 他让他们的母亲顺遂了心愿,在最后阶段得到身体与心灵的平静满足。 他就像个威严十足的父亲,帮两兄弟处理母亲的后事。 他们很感激他,打从心里而出。 可惜的是他们的感激没有说出口过,火老大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被仇人派来的卧底杀手,以近距离方式从他脑后开了一枪,当场血肉模糊,整颗脑袋完全碎掉…… “我们两兄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知道大家都叫他火老大,也曾听过和他熟识的朋友叫他金火仔,“火”应该只是他名字中的一个字。”火灿仲将喜帖叠好放进纸箱,另外拿出等一下要誊写的名单再检查一次,边向陶乐善说明:“我们想替他留下些什么,纪念他曾经存在我们心里,或许……根本只是我们自己没办法忘记他。” “……你们两兄弟好婆婆妈妈哦。”真是可爱的两个小男孩,对于火老大有满满的孺慕之情,说不出口,就用行动来表示,如果火老大地下有知……应该会跳起来打他们一顿,跟他们说——要跟我姓也去弄清楚我到底姓什么好不好?! “什么婆婆妈妈?你当我们是娘儿们呀?!”火燎原箝着她的脖子,作势凶她,另一手却在哈她痒。 “本来就是呀,太感性了啦,哭哭啼啼的,羞羞脸。”哈哈哈哈,好痒! “谁哭哭啼啼了?!”可恶,教训这个口不择言的小家伙! 火灿仲看着弟弟和未来弟媳笑闹,他露出浅笑,开始书写要发出的喜帖信封,邀请亲朋好友来祝福他们,两人见状也不再偷懒,一个帮忙折喜帖,一个帮忙将信封封好,贴上爱心形状的贴纸。 边工作,边闲聊,她很认真地问:“以后小孩要姓袁还是姓火?”姓火可能没办法报户口哦。 “……不知道。” “嗯,我等他们长大之后再跟他们说这一段快乐的故事,如果他们也想跟着火老大姓,就叫他们自己取一个,好不好?”害她也好想替自己取一个“火”字头的名字,来纪念火老大对于丈夫所做的一切。嗯,火乐乐?火热热,呀哈,配火燎原刚刚好! 火燎原点头。 “火大哥,签字笔借我一下。”陶乐善向火灿仲讨来一个信封和笔,振笔疾书。 “怎么了?有漏掉的人吗?还是你突然想到还要邀请谁?” “好了。”少少三个字,她写得很快。“这一个不能忘,忘了就没办法开桌吃饭罗,要他准时到,主桌留一个位置等着给他坐咧。” 谁呀?这么重要? 火燎原折好喜帖,等着要塞进去,一从她手上拿过信封,他怔住,好半晌才笑出声,把她手上的笔接过来,在时间地点旁边补充一句“给我准时到”,才将喜帖放进去,再递给火灿仲要他在封口处贴爱心贴纸。 火灿仲好奇地翻到信封正面,跟着噗哧一笑—— 以后,他要娶的女人,一定也要是一个在听完他的故事后,会愿意拥抱他,愿意给他笑容,愿意继续爱他,就像小陶爱燎原那样,还有,愿意亲手在喜帖上写下那一个等同于父亲的姓名……火灿仲在心中默默定下择偶条件,带着鼻酸的笑意,封上信封,将它放置在那一叠喜帖之外,上头陶乐善笔调飞扬的字迹,写着—— 火老大。 【全书完】 番外——火老大 那两个小男孩,他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 所以当他们的不良父亲说要用小孩来抵两百万赌债时,他欣然同意。 如果他的两个儿子没在那场车祸中丧命,现在年纪应该比他们大一些些,差不多也到叛逆期了吧? 不知道是会像那个叫哲人的小家伙一样不羁难管教,还是像彦人彬彬有礼?或者是一个像一个? 当初年轻气盛,打拚自己的势力范围,占地盘、争油水、逞凶斗狠,忽略了妻儿,以为家庭是摆在事业后头,只要让家人衣食无缺就好,等他功成名就之后,家人的日子会过得更好,对他也就不会有抱怨。 然而妻儿在仇家设计的车祸中过世,独独留下他一个人品尝飞黄腾达的滋味,也才知道,他的成功,是件多寂寞的事。 他不记得儿子们是什么时候学会爬、学会走、学会说话,现在就连他们的模样都记得有些模糊了。也难怪,他和他们相处的次数,轻易就能数出来,即使他们是他骨血的一部分,是他的至亲,却因为他的失职而变成现在这样,他总是在感叹之际,痛恨起自己。 他试图寻找第二春,想再拥有一个妻子、一群孩子,但或许是他的手染过太多血腥和罪恶,他身边的女人始终没有一个为他生下一儿半女,这让他的人生留下缺憾。 眼前这两个孩子,让他想起了曾经当过父亲的自己。 不过看来他似乎不是个好父亲,非常不擅长这种角色。 袁哲人在瞪他,两颗眼珠子黑溜溜的,瞠得好大,把他当仇人一样,嘿嘿,每次那小子露出这号表情,都让他有大笑的冲动,心情变得非常之好,也会更想欺负死小鬼,看他有活力地哇哇狂吠。 “小子,过来。”他朝袁哲人勾勾手指。 “干嘛?!”没看见老子在擦桌子吗?!可恶,还把两条腿架在桌上抖呀抖的,看了就碍眼! “倒杯酒给我解渴。”没尝过被儿子端茶孝顺的感觉,现在就来试试看那感觉有多爽。 “哼!要喝不会叫酒店小姐帮你倒?!” 火老大一脚送过去,把他踹得一头栽进长沙发。“罗唆什么?!倒酒!”死小鬼,敢顶嘴?! “你去喝尿——” “弟……”袁彦人怕弟弟再吃亏,址着他的衣角,要他照做。 只是一杯酒,倒就倒,没必要讨皮肉痛。 袁哲人老大不爽地拿起酒瓶,咕噜咕噜倾倒满出杯子的xo。喝!喝死你最好! 琥珀色的酒从杯缘不断满出来,本以为火老大会发怒,但他没有,还心情不错地端起酒来喝,不管杯身和手掌全沾到酒液。 “小子他哥。”他指着袁彦人。“你坐下。”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干什么要我哥坐下?!”袁哲人立刻闪身挡过来,站在袁彦人身前,他警戒地怒视火老大,担心他也和那个恶心的男人一样,想对他哥—— “因为他的成绩单发下来,科科都九十五分以上,不用工作是我给他的奖赏,不然你以为我想干嘛?”拜托,他对干扁的小男生没兴趣。火老大一个箭步上前,将身高还不及他胸口的袁哲人拎开,抽走袁彦人手上的抹布,丢给袁哲人。“至于你,科科不超过十五分,继续做!” 明明威胁他们要给他好好用功读书,一个是不负所望,一个却越读越背! “请让我和我弟一块工作……”袁彦人的请求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扯进沙发椅,臀部陷入软绵绵的真皮料子里。 “小子他哥,你喜欢读书吧?”火老大没头没脑地问了袁彦人这句。 “……嗯,喜欢。” “那,好好读,用力读,必要时,出国读。”他自己也只是高中肆业,但他老婆可是大学讲师,对于孩子的教育有缜密规画,她曾替儿子们存过教育基金,想让儿子们一路读到博士班,现在那笔钜款放在银行里积灰尘,不如拿出来造就小子他哥才不浪费。 “咦?”袁彦人不明白债主怎么会关心起他的学业。 “咦屁呀?!”火老大一拳朝他脑袋敲下,又匆匆收手。“呀,不能打你的头,会变笨。”赶快揉一揉。 袁彦人没变笨,只是变得更加迷惑。 “小子,你就没救了,我看你能读完高中都算奇迹。”火老大恶劣的对袁哲人咧嘴笑,袁哲人没立场回嘴,他的确没哥哥聪明,也天生不爱读书。 火老大双手朝椅背一挂,大鹏展翅般地舒张双臂,继续刺激袁哲人。 “不会读书也不等于没成就,书呆子有书呆子的成功法,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有头脑简单的成功法,从今天起,你在工作抵债之余就跟着我练功夫、枪法和拳脚,脑袋已经不行了,手脚再迟钝就太可悲了。” 第26章 “我才不要!为什么我要跟着你练什么屁功夫?!” 袁哲人马上拒绝,但火老大才不管他吠什么,他决定了就算。否则,他现在打下的江山后继无人怎么办?全让给不成材的小弟们去败光它吗?要是他挂了,手底下的小弟一定会自相残杀,那些家伙,个个有野心,但有真本事的没几只。 “你有没有听到?!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吵死人的苍蝇,还要嗡嗡叫多久啦,干!”火老大一点也不留情,拿起桌上雕出花纹的切片苹果全数塞进袁哲人嘴里。 “唔唔唔——”袁哲人含糊地咒骂他。 “等到你能打赢我,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现在,我比你厉害,你得乖乖听我的,敢反抗我就扁你。”好极了!这就是做爸爸的台词吧?好有威严,以前每次想这么说时都被老婆骂,现在流利的说出来真痛快!小子一定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吧? “我跟你拚了!”袁哲人吐掉切片苹果,双手双脚并用地胡乱挥踢,攻击火老大,下场当然是被扁得更彻底。 兄弟俩窝回洗碗的小厨房,袁彦人向厨房讨了一颗白煮蛋,替弟弟热敷。 “哎哟哎哟!轻、轻一点……”袁哲人痛得嘶嘶叫,让哥哥拿白煮蛋在他的淤伤上滚过来滚过去。 “弟,你别每次都跟火老大顶嘴,被打成这样有什么好处吗?” “他的力道算很轻了,跟那个男人比起来,根本就像是铁棍比棉花,我的淤青几乎都是自己扑过去撞到桌角的结果好不好……”蛮牛一般横冲直撞,伤不了对方,反而是自己撞个鼻青脸肿。 袁彦人笑了,这个弟弟,真让人放心不下。 “我觉得火老大好像很喜欢逗你。”他说出眼睛看到的事实。“要吃吗?”他指那颗热敷用的白煮蛋。 袁哲人当然要吃,敲破蛋壳,露出弹性光滑的蛋白,剥开,两人一人一半。 “呿,他根本就是个死老头!” “可是这个死老头却买了一柜子的书给我。”袁彦人心存感激。 “哥,你不用高兴得太早,你以为那些买书的钱他不会跟你算吗?省省吧,总有一天他会全部跟你讨回来!”不要因为一点小甜头就跟着恶魔走。 “以后等我会赚钱时,不用他开口,我也会还给他,只是……现在我们生活不富裕,连吃饭都很奇#書*網收集整理省,哪有办法这样想看什么书就读什么书。” “拜托,他是逼你读书,你少一脸很陶醉的样子好不好?” “可是我被逼得很快乐呀。”火老大要他一天读完两本,还说会抽问他内容,对袁哲人来说,这是刻意刁难,但对于视读书为趣事的袁彦人来说,倒是乐在其中。“弟,你就跟火老大一起学功夫吧,你的运动神经比我好多了,我想火老大一定也看得出来,所以想训练你。” “学功夫干什么?!以后混黑道吗?!”经过杀人那件事,他多痛恨自己过度发达的运动神经和比一般小孩更大的力道,他根本就不要学功夫,只想当一个平凡人。 “当作健身嘛。” “万一练完之后,肌肉更发达,力量更吓人,一出手就能随便打死人怎么办?!”袁哲人握着双拳大吼。 “就是因为有练过,才知道怎么控制力道,会打死人是自己的练习不够,逊毙了!”火老大倚在门边,冷笑地插嘴,手里那罐跌打药酒在指间把玩。“你最好是因为打死人所以决定这辈子都不再动手动脚,胆小鬼,吓破胆了是吗?可怜哦,以后看到人是不是都闪到角落不敢去碰,怕撞到对方,对方就会两眼一翻挂掉?” “你知道什么?!那是人命耶!活生生的人命耶!”那种满脸被血喷溅到的刺痛感,那种鼻间弥漫着作呕腥味的窒息感,好可怕,身体完全无法反应,好想吐,脑袋一片空白,这样的恐惧他懂个屁呀! “那种败类,打死他你有什么好抖的?”火老大毫不留情地拎起袁哲人粗鲁摇晃。“还是你觉得看见你哥哥被奸杀你会比较心安?臭小子!你明明就应该要骄傲个半死,你在自卑什么?!” “那是犯罪!”袁哲人抡拳胡乱反击,有几拳打中火老大的脸颊。 “对,杀人是犯罪,所以那个强奸犯就可以为所欲为,反正强暴的罪比起杀人轻多了,奸完这个出来再奸另外一个!妈的!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什么人?就是欺负小孩和女人的败类!以前在牢里,只要关进来的人是因为强奸或家暴,当天晚上我就带一堆兄弟去教训他,拿烟烫烂他的鸡鸡!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火老大的观念绝对不正确,他只知道以暴制暴,遇见坏人时要比他更狠更凶更冷血,难不成还跟他讲伦理道德?! “你——”跟这种混黑道的人讲法律,只是浪费口水和时间。 “混蛋,你做得很好!换作是我,那个时候他敢骑在我哥身上,我直接去厨房拿菜刀剁断他的脖子!”火老大用力一掌拍在袁哲人背上。“我越来越欣赏你了!我也教定你了!我会把打断人骨头的方法教给你,也会把怎么让人吐光胆汁却验不出伤的方法教给你,你给我乖乖学!” “你又来了!我说我不要啦!” “没有你拒绝的份,我要你学你就学,学不好有你苦头吃的!”火老大恶霸得很。 “你这个……” “这叫过肩摔!学起来!”火老大马上就示范起来,拿袁哲人当范本,他像个布袋,连哇声都还没有离口,人已经在半空中画了个圆圈,屁股先着地。 “痛——” “擒拿手!” 喀!手骨移位。 “剪刀脚!” 喀喀!脖子折到,腰闪到。 “十字风火轮!” “你想杀了我吗——” 袁哲人算是跟着火老大开始学武,原来打架不是你一拳过来、我一拳回去,力道,握拳方法,防御,扫腿,还有如何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保护想保护的人。 袁哲人一直对拳脚功夫有兴趣,以前看同班同学中有人学跆拳道,他羡慕得要死,却也不敢再增加母亲的压力而不曾开口央求要学,再加上杀人事件,让他害怕自己学了功夫后,只会二度三度发生他不愿回想起的恐怖凶杀案。 但是和火老大对打是非常有趣的事,火老大挡得住他的拳、他的脚,也会反击试试他的敏锐度,虽然他总是居下风,处于挨打的地位,可是他开始会模仿火老大的攻击方式,用双眼和身体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学习他,拷贝他,现在已经可以和火老大对打十分钟而不被他一脚踹得黏到墙壁上拔不下来。 他开始期待每天工作之余的“互殴”活动。 这天,袁哲人学起了打靶,戴着耳罩,愉快的一枪一枪打中红心,火老大双臂环胸,满意地看着他的进步。 这小子,比他想像中更有天分,像一块干的巨大海绵,倒了多少的水都被他吸收得干干净净,而且至今还没达到饱和。看来他能教他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应该请一些正式的老师来替他上课,不知道他对什么最有兴趣?拆炸弹?还是甩鞭子?开战斗机不晓得他想不想顺便学一学? “弟!”袁彦人急匆匆跑来,脸色苍白。 袁哲人拿下耳罩,迎过去。“哥?怎么了?” “妈、妈她昏倒了!人在医院里!” “我们赶快过去!”袁哲人一听,立刻反应,准备往外冲。 火老大一只手拎住一个,往停车场去,将两人丢进后座,自己上车发动引擎。“哪家医院?” “长、长庚。” “坐好了。”火老大将油门催到底,用最快车速、最短时间抵达医院。 他们的母亲闭着双眼,眼窝下是好大一片黑雾,瘦削的脸、惨白的唇,听说她今天在餐厅工作时突然昏倒,被同事急忙送到医院来,原本以为是营养不良及过度劳累所引发的不适,经过更仔细的检查却发现她已经是肝癌末期,虽然之前一直有症状,但她总是强忍下来,不让儿子们担心,一拖再拖,拖到最后,把健康给拖垮了。 袁哲人和袁彦人都没有哭,因为母亲表现得非常坚强,他们如果哭了,只会让母亲更加担心,他们两兄弟约好了,在母亲面前只能笑,不许露出沮丧。 母亲的病没有拖太久,癌细胞移转到肺部,她拒绝再治疗,即使医药费有、火老大全权代付,并没有加重家里的负担,她也不想在冷冰冰的医院迎接死亡。 火老大在花莲富里乡的山区买了一栋小屋给她养病,不顾他们母子三人的拒绝,他半邀请半强迫半恐吓地将人载去花莲,逼她在看得到金针花田、闻得到清新空气的地方静养。 “我真的很过意不去,让你帮忙这么多……” 两兄弟的母亲坐卧在粉红色的床铺上,脸色虽然明显存有病态,但精神还算不错,有种回光返照的错觉。 今天火老大按照往例,趁着假日载两个孩子到花莲来看她,询问她是否还需要什么;平时她则是由看护负责照料。 “反正我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到花不完,你……需不需要叫两个小子留下来陪你?”或许是她神色间透露出的死讯太明显,火老大认为她会想要两个孩子在最后时刻都能留在身边。 “也好……不过太麻烦你了。” “不用跟我说客套话,我说了,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不差这么一点点的付出。”是呀,他没有家累,没有亲人,曾经想替家人留下来的教育基金、结婚基金、旅游基金、养儿基金、养老基金,全部都没得用了,现在只不过是改用在他们母子三人身上,他不觉得有啥不好,虽然他和她没有亲属关系,也认识不深,但她是两个小子的妈。 第27章 “你对他们真好,谢谢你。” 他实在是很讨厌听见这种感谢来感谢去的肉麻话,让他浑身不自在,他还是赶快溜到外头草地上去抽几口烟比较自在,把她留给两个小子照顾吧。 “抱歉了……如果我走的话,他们两个,恐怕还要真的麻烦到你……彦人和哲人开口闭口都在谈你,他们很依赖你,抱歉了,不是你的小孩,却让你这么照顾……” 谈他?一定全是在骂他吧,火老大露出无声的笑。 “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你那两个儿子……我满喜欢的。”满?不,他是爱死了好不好!真的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小孩在疼着,虽然他不是多称职的爸爸,也不懂怎么照顾他们,但是他几乎真的快以为他们两个是他生的,所以才会发自内心地帮助他们。 “要是我把他们托付给你,你会嫌弃吗?” “不会。”他老早就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不是咒她早死,而是现实层面的问题,她不做任何治疗,本来就对病情没有帮助,持续恶化是迟早的问题。 “如果他们两个愿意的话,你可以让他们当你的养子,甚至冠上你的姓氏也没有关系,袁那个姓氏,对他们而言意义并不大。”她知道,两个孩子心里是怨怼亲生父亲的。 “……”他沉默了一下,只是点点头。 “彦人比较听话,我很放心他,不过他又太优柔寡断。哲人则是性子太冲,又拗,但比较坚强。” “你这两个儿子个性落差很大,不能用同一种方式教育,我想等小子他哥国中毕业之后,送他出国去念书,让他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他那么爱读书,台湾的教育对他而言可能不太够;小子的话,逼他读书只会让他更反抗,不如让他读完高中之后改读夜间部,白天跟着我学做生意,我打算收掉娼寮和赌场,留下比较赚钱的酒店,以后让小子接下酒店的经营工作,你放心,我的酒店是做纯的,不搞卖淫那一套,你觉得怎么样?” “原来你都替他们打算过了……”她本来只是在猜,火老大对自己的儿子很赏识,听他一席话之后,她才深刻地明白,他是真心喜欢这两个孩子,为他们的未来铺着路,希望他们走得平平顺顺,相较之下,她这个母亲反而失职许多。“我没有意见,孩子们如果也接受这种安排,就全权交给你了,但是……请不要宠坏他们。”她笑。 火老大挠挠脸。“我尽量。”不过他不保证自己做得到不宠坏他们。“孩子们回来了。”他从窗外看见袁彦人和袁哲人手里各提着一大袋采购用品走过草地,他打开窗户,对他们喊:“小子们,上来陪你们妈妈聊天。” “妈醒了吗?我们马上上来!”袁彦人抬头应他,而袁哲人的回答则是行动派地快步飞奔上楼。 “我把时间留给你和小子们。”火老大退出房间。 “谢谢你……” 三天后,她安详地闭上双眼,将在这世上她最最放心不下的两个孩子交给与他们毫无血缘牵绊却够格成为“父亲”的男人。 丧礼那天的天气,和她过世时一样,纯蓝晴朗,白云点缀,美得像幅水彩画,两个男孩在那片蓝天下,默默藏住泪水,火老大却用拳头打痛了他们的脑袋,也将他们眼眶里的伤心泪水给逼出来。 “哭吧,男儿有泪不轻弹是屁话,如果连这种时候都不哭,那和畜生没什么两样,枉费她辛苦了一辈子养育你们。”他按着他们的头,压进自己的胸口。 两个孩子在火老大面前哭得淅沥哗啦,在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丢不丢脸或是坚不坚强的问题,他一手揽着一个孩子,陪他们尽情地哭,度过永远失去至亲的伤痛。 悲伤不一定会消失,但它能淡化,当想起它的时候不再痛哭失声,就等同于一种宝贵的成长。 几个月过去,两个孩子都证明了这一点。 袁彦人变得更懂事,面对课业,他全力以赴,如果这是他当下唯一能做的事,那么他绝对要做到最好。 袁哲人练武练得更勤,身手越来越灵活俐落,进步的速度连火老大都刮目相看,面对两个孩子,他不禁露出欣慰的笑意。 “这两个小子……” 火老大手里拿着刚刚进电梯时,袁彦人跑来交给他的小小包装袋,还有出了电梯后,袁哲人硬塞到他胸前口袋的薄薄纸片。袁彦人的包装袋装着日本风的御守护身符,粉红和粉蓝色的,太娘味了,他要是别在身上,一干小弟一定会以为他发高烧烧过头,神智不清;袁哲人的薄纸片——他不想把“卡片”这个高贵的字眼用在手中那张对摺的图画纸上,太污辱“卡片”了——没有写什么感性的话,只用黑色签字笔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字还爆丑!这小子,练枪法和练拳脚都很行,怎么练字就练得糊成一团?能看吗?不行不行,字迹工整也是很重要的事,得操练操练他,嗯……每天叫他抄一万字,看看能不能抢救他脱离鬼画符的惨况。 “老大,酒会要开始了。”小弟拎来全新黑西装要让他换上。 对,今天是他四十六岁生日,所以那两个小子才会准备礼物给他。 “我就问你为什么要办酒会呢?我以前的四十五个生日也从来没搞过这一套呀!生日不是一大群弟兄到酒店吃吃喝喝就算了吗?”因为觉得麻烦,他迁怒小弟。 “是、是伟哥说可以趁老大你的生日办个酒会,邀请其他帮派大哥来联络联络感情,顺便和他们谈谈地盘的事嘛……” “这我也知道……”他只是嫌烦而已。唉,算了,小弟口中的“伟哥”是他三十几年的好兄弟张伟,他放了许多权力给张伟,让张伟处理店里大半的事务,相当信任他,既然张伟想利用他的生日办正事,他除了嘴上抱怨两句之外,还能怎么样呢?认命。“衣服给我,我换好就出去,你叫伟哥顶顶场面先。”他挥手赶小弟出去。 “是!” 火老大把西装往沙发上丢,址开身上的衬衫扣子,目光落到桌上的护身符和薄纸片时柔软下来,再热闹豪华的庆祝酒会都比不上这两样东西珍贵。 以前他的两个儿子也曾亲手写过卡片给他,但他总是匆匆瞥过后就放回桌上,赶着去忙他的事。 那些卡片后来到哪里去了? 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在意过。真该死,他的儿子们对于他冷淡的反应有没有觉得受伤?气不气他不重视他们精心准备的礼物? 他都没能让他们知道,他没有不重视,没有不珍惜,只是那时不曾想过失去的滋味,所以对于幸福认为理所当然,要是他能预见未来,他不会用那样的反应来伤害儿子们。 他一直觉得遗憾,要是能将儿子们给他的东西全部收藏下来,多好? 没关系,就从今年开始,那两个小子送他的任何东西,就算只是薄薄一张纸,他都会锁进保险柜里,趁大家不注意时再拿出来反覆看。 一老大,伟哥在催了。”门外又有小弟跑来罗唆。 “好啦好啦!”他再不下去,等一下就换张伟亲自上来踹门了。火老大以最快的速度剥光自己,再套上硬邦邦直挺挺又不舒服的全套西装。 到酒会现场说几句废话,喝几杯酒,切个巨型蛋糕之后,他就可以开溜了吧?其他的让张伟去善后,他只要负责偷渡两大块蛋糕回来给小子们吃就好了。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火大老嘿嘿直笑,下楼的脚步轻快起来。 “老大,生日快乐!”祝贺声不绝于耳,他有些别扭,这种成为众人注目焦点的情况,如果是发生在他干掉仇家一整列的弟兄时,他会比较开心点。 “咳!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够了够了够了,不要再鼓掌,不要再欢呼了啦! 欢乐的气氛,让潜伏其中的黑暗得以藏身,众人忽略掉有双不安好心的利眸,自始至终紧盯在火老大身上,他站在火老大身后不到三步的距离,右手探进黑西装中,牢牢握着枪。 广邀各路弟兄的酒会,请来的,不一定全是朋友。 “来,先唱生日快乐歌。!”张伟领着弟兄们起哄。 “免、免了吧!”火老大脸孔扭曲,笑容僵硬,非常不习惯这种排场。 “一定要!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鹅——祝你生日快乐——” 火老大嘴角抽搐,好不容易才忍受完几十秒的歌声,接下来弟兄们又拱着要他闭上眼许愿。 许愿呀…… 这种骗小孩的把戏,他们也玩得这么快乐吗? 他坚信,愿望是要靠自己双手去打拚出来的,要是双手合十就能达成,他一辈子辛苦打拚又算什么?难道他祈祷让老婆儿子全活过来也行吗?呿。 “许愿!许愿!许愿!”大家在鼓噪。 火老大苦笑,不忍扫大家的兴,开始认真思索“许愿”这两字。 他现在的愿望呀—— 那两个小子平安长大,彦人爱熬夜读书,又不像哲人活动量大,身体抵抗力比较差,最好别再生病,最好再养高养胖一点。 哲人也快上国中了,他年轻时就是在国中交到损友,才一路走向歧途,抽烟打架逃学跷家——这不行,希望哲人别跟他一样,国中爱玩没有关系,但选择朋友要当心,虽然他没资格说这种话,因为他自己就是黑道帮派的一分子,不过做人家爸爸的,哪一个不希望小孩子走的是正途? 哲人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但之前的杀人事件伤他很深,他没有办法扭转过去,没有办法在事情发生之前帮助哲人,但他希望哲人那小子能从阴影中跳脱出来,别老是那么自卑,那么看不起自己。 第28章 还有。 他想找个机会问问两个孩子,愿不愿意成为他的养子,愿不愿意成为他合法的家人,愿不愿意…… 愿望要是用“许”的就能成真,那么就让这几个成真吧。 火老大决定好许愿的内容,压下心里对于这种婆妈举动的排斥,闭上双眼,默许—— 让小子们平安长大,别生病,别变坏,希望他们会答应当他的儿子,不用冠上他的姓也没关系,但是如果他们愿意改叫“涂彦人”和“涂哲人”的话,用光他接下来十年……不,二十年的生日愿望都没有关系。 他想着,扬起唇角,直到后脑勺被冰冷的枪管抵住,耳边传来弟兄们的惊慌大叫,他仍然没有张开双眼,他的愿望还没有许完,再等他一下下…… 砰! wii地狱,成形……决小明 标题写的,就是我现在的心情写照(被打)。 是的,我家入手了wii(某一对新婚夫妻去了日本,特别去买的),那种恶魔般的恐怖玩意儿,让人又爱又很,最恨的是,家人每晚准时集合的欢乐时光,逼得我不得不放下手边工作,加入了幸福的腐烂时刻。 呀呀呀呀——(抱头跪地) 我得到报应了! 这一本《拿你当赌注》我砍了两次文,每一次都是大砍(根本就是一字不留的全删了好不好),因为味道不对,跟我原先预定要写的感觉相反(有时就是这样,明明设定好要写欢乐的故事,但是书里的角色都会自己擅改设定,自己加台词加戏分),与其放任它越走越偏,偏成自己不爱的东西,不如重写——这是我写文时的一种怪癖(如果走偏之后自己有爱,那就算了,哈哈)。 一定是我在上一本的序文里说了《赌赢随便你》和《赌输别耍赖》完全没有折磨到我,所以这一本才把那两本的分量一次全补给我(泪很大),在砍文砍文砍文和扁兔子扁兔子扁兔子(雷曼兔)的水深火热交替下,我写完了,而且在榨光最后一滴脑渣之前,我还写了一篇番外(惊)。 番外和正文不算有太大的关联,老实说,它的存在似乎不重要(也没有爱情的戏分),在正文里,我已有提到它的部分,番外就像是把内文部分写得更深入,但结局部分不是快乐的,所以我在番外篇之前放上了警告页,不希望大家看完正文之后,又被番外篇给弄坏心情,建议大家谨慎食用,可以只看到正文结束就合上书没关系的(笑,在这里才说这种话不知道会不会太晚)。 番外的最后那个字,接回正文尾声关于火老大的故事,因为后续太血腥,点到为止,虽然它在我的脑海里是一个很醒目、很震撼的画面。 他一直到最后,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两个小子,还在想着以后要帮他们做什么做什么,却在枪声之后一切归为零,很遗憾的感觉,写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有些狠心(火老大,你不要死呀呀呀呀……),但我并不以此为乐哦(先说)。 会坚持非写它不可,是因为我认为人的一生中会遇到许许多多改变自己想法、改变自己个性,甚至改变自己人生的人物。对于火燎原兄弟,火老大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只是短短几行带过他这个角色,我觉得对不起他(当然,他们妈妈的同居人也是一个影响重大的角色,但是不是好的影响,几行带过去都算是抬举他,哼,我看不起打小孩和打女人的男人啦)。 我站在火燎原兄弟的角度简述他,也好想让大家知道站在火老大的角度又是怎样的情况——火老大之于火燎原兄弟就像小甜甜遇到了安东尼,在以为会幸福的时候:安东尼却坠马摔死一样呀呀呀。 我想把这个“爸爸”写出来,因为我喜欢让两个小子过了很快乐的一段时光的他……好吧,我先自首,简单来说就是因为我想写啦(单纯是这个任性的理由),还有一个冠冕堂皇的藉口:为了庆祝我全破“超执刀”,写一篇番外来普天同庆!嘿嘿嘿。补充说明:“超执刀”很好玩哦,是医生开刀的手术游戏,玩了会上瘾呢(目前继续沉迷在隐藏关中,好难呀,怎么这么困难呀番外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一种冲动,想写时我会火力全开,忽视掉word文件左下角“页数”这种东西,总害怕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没写,我自己会好遗憾,想写时放在其他本没关联的书里又好突兀。 事实上现在有好多番外我都想再写,好像每一个故事的ending之后,他们的生活都还在上演,十几万字的东西写完了,印成书了,但好像又没结束一样,如果能再多一点时间的话,希望可以再多写一点,让更多的配角们有机会出来透透气——我的时间不够用啦(抱头叫)!我刚入手的“仙剑奇侠四”也要等明年的春假才能玩,呜呜……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看着它躺在我的书桌旁不能玩好痛苦呀呀呀呀呀……话说,秋天时“真三五”也要出了,而且是出在ps3那台我家没有进货的高档主机上(大哭),我赚稿费的速度比不上出游戏的速度,钱四脚人两脚这种残酷的现实,我活生生体会到了…… 好像一直在讲电玩(我这是怨念,没时间玩乐的怨念),真是不好意思了(搔脸笑),希望大家不要介意,介意的话可以跳过去,一点也不会有影响的(笑),反正这一个空间没有太营养的内容(反省),纯粹是杂七杂八胡言乱语篇。 关于“火燎原”,嗯,大家没猜错,那是受漫画影响而来的名字啦(羞笑),被朋友指着鼻子说:“厚,被《火凤燎原》影响这么深?” 是呀,我常常会忍不住把自己迷上的东西用在自己的书里,这也算是作者的一点点乐趣吧(笑)? 对了,据说这本是我的第五十本书耶(惊),我自己没察觉,是读友提醒我才去数自己的书柜书目(还差点忘了数珍爱系列唯一那本《以后别见面》),没想到呀真的没想到(老人口吻)……想当初我在交《红豆词》的列印稿时,我在自己做的简易书皮上写给未曾谋面的编辑一句短语是:“因为害怕自己成为一书作者,所以我又来交稿了”,那时很惶恐,对于写作这件事抱持着对自己没有信心的想法,也许,这一本是我的极限了,我曾经这样想过,但我被很多人很多事鼓励过,越写越从其中得到乐趣,现在,我觉得我可以写一辈子吧(哈哈)。虽然名为五十,实际上它也不能算是正统的五十,因为还有三本同人志和两本番外小册,所以算是五十几了(我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三十几这个数字没前进,突然被提醒,真的很吓到哪),对我来说第一本、第二本、第三第四第十第十一第二十第三十……和第五十本都一样珍贵,我会抱着珍惜和感恩的心情继续努力,谢谢没放弃我的大家(羞笑)。 没有办纪念活动(纪念飞吻算不算?啾,我本来有在脑子里思索的,但为什么时光飞逝成这副德行呀呀呀呀……),我朋友说,我大概是活动办最多的作者吧(从以前开始就漫画小册、绘本、番外小册杂七杂八的),所以我想,收敛一点好了(大笑),如果下回再有什么突发活动,还请看倌们不吝支持哦! 最后,在这里向有写信(手工或e-mail给我的读友说声抱歉,你们应该都发现我的回信速度越来越慢了吧(泣),因为我只能用写完稿子之后的休息时间回覆信件,实在是没有办法每天逐一回信,知道大家等得有些心急,真抱歉,不过每一封信我都会认真看过,谢谢大家愿意花时间写信给我(大心)。 接下来没有意外的话,是阿夜的故事了,对于他,我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被打),感觉他不会像虎哥一样轻松放我过关(抖抖抖),我好像已经听到他在对我冷笑(打咚嗦)——我如果把这种话说在前头,下一本不知道会不会突然顺到一个不行哦(笑)? 希望有奇迹发生。 那么,下回分晓,啾。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