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种》 第1章 《情种》 作者:叶芊芊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楔子 清晨时分,薄雾笼罩,空气沁凉如水。 环绕着东离寺的百年茄冬披上秋装,一身鹅黄色。 疾风飒飒,掠过草尖上的露珠,如悲切的女人滚泪而下。 寺外,只见一个小沙弥拿着竹帚却不扫落叶,一会儿踮脚跟,一会儿伸脖子,又大又圆的眼珠带着期望和焦急,凝望着长不见底的阶梯,仿佛那是一条通往极乐世界的捷径,而不是方丈说的万恶深渊。 这几天,小沙弥最喜欢的姐姐会来参佛,顺便偷偷塞给他香甜的豆沙包。 就在他望眼欲穿的时候,倏地有道纤纤人影循阶往上跳,背后跟了一个四平八稳的壮汉。 小沙弥见状急忙扔下竹帚,就在双手合十的同时,手心中间多了两粒豆沙包,他立刻迅速藏入胸口,然后若无其事地引领姐姐和壮汉进入大殿跏趺听佛。 早课结束后,姐姐前往无垢师父的禅室,壮汉则是到庭院中练拳。 通常出家人和女施主是不能独处一室的,除非方丈同意;但据说无垢师父剃度前是那个姐姐的小舅舅,或许这就是方丈特别开恩的原因吧?! 半晌,从禅室传出微弱的啜泣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多久,姐姐冲了出来,木板长廊回荡着噼噼啪啪的响声。 正在向香客阐扬佛法的方丈,银白色眉毛不悦地微蹙。 佛门乃清修之地,姐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打破戒律。一次是拈香差点引起火灾。还有一次是靠在罗汉像前睡着,其他次则是数不清的大声喧哗……姐姐很会闯祸,大家早就见怪不怪,唯独方丈无法忍受。 只见姐姐跑到庭院找壮汉,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像吵架又像哀求。 最后,壮汉点了点头,似乎是勉强同意姐姐的意见,两人随即匆匆离去。 无垢师父是个怪人,从未踏出禅室半步,不管是念经还是茹素都一样,直到昨天—— 昨天是重阳节,东离寺来了很多善男信女,无垢师父出乎意外地现身大殿,连一向沈稳的方丈都隐藏不住一脸的惊讶。 最教人不解的是,无垢师父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哀愁和深深的悸动,一直注视着一位模样清新脱俗的贵妇人。莫非无垢师父……动了凡心!? 儿女私情,怎是五岁就出家的小孩子能想通的?结果当然是越想越不通! 于是小沙弥索性一溜烟地躲到庙后,正要伸手到怀里掏取豆沙包,却有根钓竿突然落在他肩头上——完了,钓竿是方丈惩奸除恶的独门法器! 小沙弥手一软,不小心把豆沙包挤上去,看起来像是女人的那里,被方丈逮个正着,抄写金刚经百遍…… 第一章 雪不停地飘落,洛阳城仿佛覆盖了一条银白色的厚毯子。 照理说,这种风雪交加的日子,多数人都会窝在被里.但其实并不然。 雪地上充满深浅不一的车迹、马蹄印,络绎不绝的人潮全涌向“媒仙馆”。 “让路!不让被烫死活该!”单手高举托盘的伙计从厨房边叫边走出来。 隔着一条街,正对媒仙馆的是间老字号牛肉面店,牛肉多筋大块,汤液鲜美,虽然此刻正值中午,店里却只有一桌客人,就坐在靠门的位置;这个位置算是最差的位置,天热时灰尘滚滚,天冷时寒风刺骨,聪明的人绝对不会选择坐这儿。 “请趁热吃。”伙计放下三大一小的阳春面后,反正闲闲没事,干脆就偷偷打量起那桌的客人。 那桌总共只有一位姑娘跟一个壮汉,面孔陌生,眼神疲累,裘衣脏兮兮,看样子是远道而来。 两人的坐姿都是大刺刺的,壮汉这么坐是无可厚非,但姑娘家一脚踩在椅上,下巴搁在支起的膝盖上,实在很不雅观。 种种迹象显示,他们八成是一对——私奔的野男女! 面前盘子已经空无一物的壮汉,长得方脸大耳,握筷如握刀至于脸朝着大门的姑娘,容貌姣好,白皙的脸蛋挂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噘的小嘴似乎在生闷气,放在她面前的茴香花生早已结了一层薄冰,难道她嫌花生不好吃? 茴香花生可是牛肉面店的招牌,外面裹了一层加了独门配方的面衣,咬起来清脆可口,外面吃不到,最重要的是——免费。 这是每天前三名客人才有的特权,若不是媒仙馆摆设宴席,影响到店里的生意,不然她想吃还得花钱买呢!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看小姑娘这么挑食,恐怕是她死缠着壮汉吧?! “小哥,请问那么多人去媒仙馆干啥?”脸朝着门外的小姑娘突然问。 “今天是媒仙金盆洗手的日子,城里的大人物都应邀去观礼。”伙计说。 问话的戚彤嘴角漾出一抹淡淡的冷笑。“这么说来,媒仙馆将从此关门大吉喽?” “姑娘是外地人,有所不知,幸好媒仙有子可以传衣钵。”伙计有问必答。 戚彤撇撇唇。“不过是作媒而已,居然自称神仙?!真是一对狂妄的父子!” “媒仙是当今皇上封的。”伙计双手一揖,脸上充满敬畏的神情。 “没听说过。”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显然真正狂妄的人其实是戚彤。 “五年前,吐蕃王子妄想娶公主,皇上不肯,可是又担心会发生战事,于是便下旨,如果哪个媒人有拒婚的办法就赐号‘媒仙’。”与其说是看在客人至上,倒不如说是害怕壮汉的拳头,伙计才会娓娓道来。 听伙计这么一提,戚彤也想起来了。五年前,黄沙滚滚的边城确实风声鹤唳,士兵从清晨操练到黄昏,夜晚还有宵禁,就算她偷溜到外面,却没半个人陪她玩,每个人都像老鼠似地躲在家里头,闷得慌。 士兵说是皇上的旨意,要边城加强警戒,为此她还特地塑了个泥人,并且在泥人的肚子里下咒,每天祈求老天爷解除警戒。半个月后咒语果然应验,她又顺利回复以往捉弄人的生活,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那个泥人有名字,叫——皇上。 皇上是出了名的铁公鸡,枢钱如枢脚,对有功之人向来只给口头奖励,她家的墙上就贴了好几张皇上亲手写的感谢状,什么躬忠体国、英勇神武、叱咤风云…… 全是些只能看不能吃的废话。 还有,她把那些感谢状拿去市场叫卖,居然无人问津?! 那是当然的,把皇上的墨宝当成大白菜买卖,传出去不被砍头才怪! “算他狗屎运好!”戚彤语气充满不屑,认定皇上和老天爷都有眼无珠。 “有了御赐封号,媒仙从此爱惜羽毛,一年只做三次媒。他可不是随便什么王二麻子请得动的,光是谢礼就至少百两银子,还要用八人大轿扛他,一路上还得敲锣打鼓,派头比高中状元还威风。” 戚彤嗤之以鼻地说:“收费这么贵,应该改叫他媒匪!” “小哥,再来三碗阳春面。”一旁的壮汉方果瞬间已吃完三大碗阳春面。 “不用了。”戚彤急忙阻止,转向面对方果。“你就知道吃,吃死你最好。” “我还饿……”方果摸着扁平的肚子,三碗阳春面不知吃到哪去? “照你这样吃下去,今晚住哪?”戚彤眼一瞪,方果赶紧低头认错。 “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堂堂男子汉原来是虚有其表的软脚虾引真是可悲。 由此看来,他们两人手头拮据,再加上戚彤对媒仙大大不敬,伙计早就看她不顺眼,若不是身旁的方果孔武有力,伙计真恨不得扁她一顿! 这时伙计突然灵机一动——不如把他们骗去媒仙馆,那里人多势众,就算壮汉再怎么勇猛,双拳也难敌群猴。 于是伙计不怀好意地开口道:“算你们运气好,媒仙馆请的是流水席,要吃多少有多少。” “我们跟媒仙素昧平生,我们去白吃白喝好吗?” “媒仙最喜欢帮助穷困潦倒的异乡人。” “小哥,我们至少应该知道媒仙尊姓大名,这样去才不失礼。” “除了尊称他媒仙之外,我们又称他司马老爷,本名没人知道。” 果然是姓司马!戚彤脸上有种毫不意外的神情。 是的,她知道他是谁。 司马义,二十多年前只是个一文不值的小小译官,却在一夜之间不知去向,谁会想到现在的司马义,不但是个受人敬仰的媒仙,还拥有一栋毫华得不像话的媒仙馆,他是怎么赚的? 有问题!大大有问题! “买单。”戚彤抛了六文钱在桌上,起身太猛,椅子顺势一摔。 “姑娘,六文钱不够买单。”伙计使了个眼色,五、六个伙计一起围了过来。 “价目表写着一碗阳春面两文钱,你当我不会算术吗?”戚彤气唬唬。 “两文钱是小碗的价钱,大碗要另加一文钱。”伙计手指一弹。 顺着他那有如鸡爪的手指,望向挂在墙上价目表的最后面,贴了一张蚂蚁才看得见的对联,上联写着“物美价廉”,下联写着“大加一钱”,好一家黑店! 去过菜市场的人都知道,买菜一定要讨价还价,若是菜贩不从,至少也要拿把青葱、抓些香菜当赠品。 戚彤看了看四周,全是些锅碗瓢盆,可是她从不下厨,至于字画古董嘛,携带太麻烦,这里显然没有她想要的赠品,那结论当然就是——讨价还价。 第2章 “我那碗阳春面还没吃,再给你三文钱,咱们一笔勾消。” “筷子插在碗里,哪个客人会想吃你的口水?”伙计怒不可遏。 “客人不吃,你吃!狗啃骨头,奴才吃口水,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戚彤大言不惭地指出。 高招!这可以说是拐了十八个弯骂人,还不带脏字,无疑是在火上加油! 伙计贼眉色眼地把她从头到脚看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微耸的胸部。“对付像你这种赖帐的客人,本店向来有法宝——不论男女,一律用身体抵帐。” 话毕,引起一阵淫笑,帐房立刻停止拨动算盘,从竹筒里抽出筷子,取下挂在耳上的毛笔,吐出舌头舔笔尖,然后在筷子底端写下数字,又把筷子放回竹筒,以抽签方式决定先后顺序。 戚彤毫无畏惧,而坐着的方果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啐了好几声,她朝他们脸上各吐一口口水,恶人先告状地骂道:“你们真不要脸,仗势欺人,还是欺负弱女子!” “这口水真香真甜!”伙计贪婪地伸舌舔去口水印。“兄弟们,开始抽签。” “哪,五文钱给你拿去买药吃。”算了,不过是区区五文钱而已,用不着跟这些小人物斗气,气坏自己的身体多划不来!戚彤不甘不愿地掏出五文钱,叮叮当当滚到地上。“不好意思,手指冻僵了,麻烦你像狗一样趴下去捡。”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戚彤的脑袋里装着层出不穷的整人点子。 伙计不怀好意地指着少了两条腿的椅子。“还有椅子。” 看来他们摆明了要勒索她! 戚彤眉弯如弦月,似乎见惯这种场面,早有准备。“我早就想说了,那张椅子本来就摇摇晃晃,应该劈了当柴烧,免得客人摔死。” “本店的椅子又稳又舒服,出自京城名匠之手,还有烙印为据。” 低头一看,椅底果然烙了长安名匠的记号。“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伙计不疾不徐地说:“再加一两银子。” “你作梦!”戚彤冷哼一声。 “你们不付,我就报官,请你们吃免费牢饭。”伙计威胁道。 “你去啊!”戚彤冷笑。“我正想请县太爷来检查这碗阳春面。” 原本热呼呼的阳春面,不仅结了一层白油,居然还多了一块肥美的牛肉?! 不,是一只颜色黝黑的蟑螂浮在上面,这这这……分明是栽赃!老店向来注重信誉,讲究卫生,有口皆碑,一定是那个壮汉趁他们争论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碗里的,难怪他们会有恃无恐。 “去叫厨师来。”伙计气得咬牙切齿,几乎快把门牙咬碎。 “是哪个短命的敢嫌我做的阳春面不好吃?”厨师拿着菜刀冲过来。 “是我。”方果手掌一拍,只见桌面留下深陷的五指印。 “是我不对,我会改进。”厨师见苗头不对,赶紧退回厨房。 戚彤手指卷着发丝玩,一派轻松地说:“喂,小哥你还不快去报官?” “一场误会,姑娘别放在心上。”伙计苦笑以对,其他伙计早就躲得不见踪影。 “哼!”戚彤甩了甩及腰的长发,不偏不倚地打在伙计脸上,请他吃了顿发菜。 “你要去哪?”方果眼巴巴地看着那碗加料阳春面,喉结上下滚动。 “当然是去媒仙馆吃免费的。”其实戚彤是想揪出狐狸尾巴。 方果快速地捧起碗,将整碗加料的阳春面如喝粥般一口吸光。 望着他们疾步走出店里,可怜的伙计抱着断腿的椅子如抱着夭折的儿子,眼泪如泉水般不断涌出。一两银子等于半个月的工资,更何况老板生性小器,绝对听不进任何解释,这该怎么办才好? jwjxc “我的样子怎么样?”戚彤眨了眨眼,做出妩媚之姿。 “很好,眼睛在,鼻子也在,嘴巴也没歪掉。”方果据实回答。 “我是问你,我迷不迷人?”戚彤身体往墙边一靠,像个站壁红袖。 方果眉头一皱,原本粗犷的长相多了一分忠厚老实。“吓人。” “你说什么?!猪头!”戚彤粉拳如雨下,直击方果的胸膛。 “你看你,打人像击鼓申冤似的,这还不吓人吗?”幸好他身强体健,耐得住打。 “谁叫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实得惹人厌!”戚彤不满地嘟着嘴唇。 “这间媒仙馆比咱们府邸还雄伟!”方果有感而发地转移话题。 戚彤恨恨地说:“什么媒仙馆!我要让它变成地狱馆!” “小姐……”方果话还没说完,右耳就突然被拧了一圈。 “你的记性怎么比猪还差!”戚彤毫不留情。 “我知道错了,妹子。”方果明明可以反抗,但他却选择乖乖受罚。 虽然戚彤和方果的关系是主仆,不过她向来视他如长兄,两人相识的过程,说起来是一段奇缘。 那年她十岁,爹爹是副将,现在则成了镇守山海关的大将军。没错,她真实的身分是金枝玉叶,不过人却是粗枝大叶,上有三个姐姐,家中无男儿,爹爹并末因此而娶妾,一家和乐融融。 她娘常说她是老天爷给戚家开的一个大玩笑,是个生成女儿身的男孩子。严格来说,她不是调皮捣蛋,而是麻烦主动找上她,她生平闯的祸虽然多得数下清,但没有一次是故意的,全都是无心之过。 就拿方果的事情来说吧,当时十五岁的方果在路边写下“卖身葬父”的牌子,而她正好以肚子痛要去茅房为借口骗老师,独自跑到街上去买糖葫芦,看到一群人不知在围观什么,便像蛇一样钻了进去,先是一脚踩烂牌子,第二脚又踩到一张草席,草席下正好是方果他爹的尸体。 眼看方果气得胀红脸,她急忙伸手请他吃糖葫芦,笑嘻嘻地赔罪。 后来旁人看方果体格好,脾气也好,争相出价要买他为奴,她立刻加入喊价声中,人人都当她是搅局的黄毛丫头,她气不过,当场拿出挂在脖子上的传家宝玉充当订金,顺便把方果和他爹的尸体带回家,择日人土为安。 就这样,方果成了她的贴身保镳,为了保护她,努力动练武功。 后来方果就和戚彤形影不离,让戚夫人从此不再提心吊胆,因为只要有他在,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会是全天下唯一毫发未伤的幸运儿。 但是,戚夫人恐怕作梦也没想到,这次方果居然会和宝贝女儿一起失踪! “要不要请个急脚子捎封信给夫人?”方果越想心越不安,想花钱请个急脚子送信回去报平安。 “不要。”戚彤坚决地摇了摇头。“娘不把我的皮扒了做成被子盖才怪!” “没那么严重。”方果性格沈潜,脸上很少有笑容。“夫人现在一定寝食不安。” “死不了的。”戚彤不当一回事地挥挥手。“算命的说我娘可以活到八十岁。” “只是报平安,不提我们人在哪儿,这样总行了吧?”方果好言相劝。 戚彤睨了他一眼。“我娘肯定会把急脚子吊起来打,逼问我们的下落,这种害人的事你不会做,对不对?” 瞧他一副哑巴吃到黄连的苦相,嘿嘿,用一串糖葫芦换来一个忠心耿耿又好欺负的哥哥,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 “我说不赢你。”方果喟叹一声。“但是我们的盘缠所剩不多。” “我相信你会努力找份工作养我。”戚彤一点也不羞愧。 “我去工作,那你呢?”方果放心不不让她独自一人。 戚彤胸有成竹地说:“先找间客栈住下,然后再想办法潜入媒仙馆。” “潜入?你打算做小偷……万万不可!太危险了!”方果极力反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戚彤心意已决,连老天爷都阻止不了。 “你想勾引媒仙儿子?”方果的眸里浮现一抹深沈的担忧。 小姐一向以素颜示人,因为懒,因为出门在外,因为他不会帮她画眉;但是少了胭脂水粉、金钗玉坠的装饰,反而更加突显小姐眉清目秀的气质。 小姐向来坐不住、静不了,就算用麻绳把她绑在椅子上,用铁链铜锁闩住房门,她还是有办法连人带椅从窗户爬出去玩,但他从不认为她像男孩子,顶多只是像个野孩子罢了。 他并不担心美人计失败,反倒担心成功。不管怎么说,小姐终究是将门之女,而他的职责是维护小姐的清白,谁敢染指小姐,他就砍断谁的手!但如果是小姐自己主动,他从未想过他该怎么办? 将军和夫人倚重他、信赖他,才会把小姐交给他保护,但他却辜负他们的期望。 他陪着小姐不告而别,已是罪无可赦,如今要他眼睁睁看着小姐做出自毁名声的丑事,他真的做不到。 可是小姐眼中燃着执拗的火焰,就算倾尽长江水,也无法熄灭…… “进了媒仙馆后,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是一对寻亲未遇的难兄难妹。” “我担心你会玩火自焚,后果不堪设想。”方果不吐不快,但吐了更不快。 戚彤一脸自信满满的天真。“放心,我会适可而止,不会有事的。” “你不不下了解男人,甚至小看了男人。”方果直言不讳。 “别再说废话了,走吧。”戚彤挽着他的手臂,大步疾行。 戚彤和方果来到门口,大门敞开,往里头探望,第一眼就看到好大的庭院,四周种着排列得仿佛头戴白帽的松柏,但红色的地砖上却看不到雪……原来有三、四个小厮不停地在扫雪,免得宾客滑倒摔成狗吃屎的模样。 第3章 其中有个小厮见他们局促不前,也不多问,殷勤地引领着他们经过弯曲的穿堂,进入唐破风似的青瓦大屋内,里面早已宾客云集,用红纸包的礼物堆积如山。 正对厅门的墙上,悬挂了一张红底金字,至少有十尺长的旗幡,上面写着“金盆洗手”,金光闪闪的字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用金箔剪裁而成的。 媒仙向来喜欢排场,大家虽然习以为常,但仍不免露出惊讶和赞叹的表情。 来者皆是客,不过依穿着分贵贱,因此小厮安排他们坐在角落一隅。 宴席尚未开始,穿着喜气洋洋的、丫鬟前来奉茶,从青花瓷杯中散发出清雅的香气;对茶略有研究的戚彤,一闻就知是一两要百银的洞庭碧螺春,这种珍品即使是将军府也只能在过年才喝得到,媒仙还真是阔绰! 一个作媒的,居然过得比皇上还奢侈?!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戚彤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儿转呀转,寻找谁最有可能是媒仙?是那个秃头佬?还是那个肥肉猪?或许是那个尖嘴猴? 她希望他……不,是诅咒他其貌不扬!但她错了。 几个脸上像结了苦瓜的客人,围着一个仙风道骨般的中年男子,唤他媒仙,哀求他别那么早金盆洗手,他们的家里头还有鼻歪嘴斜的儿女,眼巴巴地期望媒仙替他们张罗一门好婚事。 她感觉到眼眶灼热,一阵湿意涌上,腰一挺…… “妹子,你要去哪?”方果赶紧挪开椅子,免得椅子断腿。 戚彤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隐藏住脆弱的一面。“我要去尿尿。” “我陪你去。”方果嘴巴塞满腰果,起身前还贪心地抓了一大把。 “你留下,观察地形和局势。”戚彤俯低头,在他耳边轻声交代。 “别掉进茅坑里。”方果坐回去,叮咛她凡事小心谨慎。 戚彤没理会,向丫鬟询问茅厕在哪,接着便由丫鬟领着她到女客专用的鸳鸯园如厕。 鸳鸯园中有一对鸳鸯在池中戏水,沿着逼植白茶花的碎石路往前走,在碎石路底看见了三扇画着绣花鞋的门。 推开门,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什么——黄金茅桶?!真是气死人了,一抹恶毒从眼中闪过,她决定要为非作歹。 见四下无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三个黄金茅桶全都推翻,让屎尿溅在地上。 正当她兴高采烈地走到鸳鸯园通往大厅的拱门时,一个姑娘迎面而来,不一会儿,尖叫声差点割伤她的耳膜。 嘻嘻,她人已经安然回到坐位上,就算那个姑娘跑过来指认她,她也会打死不承认的。 这时,从垂帘后响起轻柔悠扬的旋律,是笛声。 原本闹哄哄的说笑声倏地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以陶醉的神情倾听吹奏。 曲毕,掌声激烈如雷贯耳,从垂帘后走出一个眉目清朗、俊俏的美男子。 玉做的翠竹在他修长的指间旋转,脸朝向全是他精心安排的客人——平常足不出户的淑女们,深深一鞠躬,起身时,翠竹一挑,拨开垂到肩上的束发,帅气极了,“几乎”吸引住所有女人的目光。 几乎的意思,就是有一个女人不赏脸。 戚彤看都没看他一眼,她的视线停留于站在金盆前,那对看起来很恩爱的夫妻脸上。 “承蒙各位乡亲不嫌弃,来看老朽洗手。”媒仙象征性地洗了洗手。 “夫君,请用。”站在他身边的贵妇温柔地递上白毛巾。 “谢谢,贤妻。”媒仙和贵妇不避嫌地含情对望。 “看你们老夫老妻,却像新婚夫妻般如胶似漆,真令人欣羡。”一个宾客说。 另一个宾客接着说:“难怪经过媒仙作媒的,每桩婚事到现在都幸福美满!” “献丑!献丑!”媒仙脸上毫无不好意思,倒是一旁的贵妇羞涩满面。 “嫂夫人美若天仙,媒仙你真是好福气。”又一个宾客说。 大家你一句、我一言,此起彼落,全是锦上添花的赞美词。 但戚彤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咬着手指头,仿佛有根针扎进肉里,一阵血腥味刺喉,她却完全没感觉,恨意笼罩着她全身上下! 她恨他们恩爱,恨媒仙馆富丽堂皇,甚至恨老天爷不公平……为什么罪人活得那么快乐?为什么受害者活得那么痛苦? 同一时间,有两个人跟她一样心不在焉,方果和吹笛美男子。 方果坐在她旁边,活脱像刚投胎来人世的饿死鬼,忙着啃鸡腿。整整四个月,为了寻找司马义,能典当的首饰、宝剑和衣服全进了当铺,平均一星期只有一天吃到肉,如今有免费的大鱼大肉,吃破肚皮也值得。 至于吹笛美男子司马乘风,则是一直注视着她俏丽的脸蛋。虽然戚彤不算是绝色美女,但她没看他一眼,这对他来说,反而产生男人征服女人的炽欲。 司马乘风人如其名,他娘说,怀他时像一阵风,生他时更像,扑通一声,他自个儿掉出娘胎。 他从未想过继承媒仙馆,也未曾想过结婚生子,他要做自由的风,无拘无束的风,翱翔天地的风,没人捉得住的风…… 他喜欢装扮得衣冠楚楚,和三五好友结伴出游,每当他举止高雅地漫步在市集时,女人总是美目倩兮地勾引着他。老实qi书+奇书-齐书说,他很享受被爱慕的感觉,不容许有例外。 啊!糟糕!那个姑娘嘴上有血,该不会是打算咬舌自尽吧?! “嘿!姑娘。”司马乘风把翠笛塞在腰带里,含笑呼唤。 戚彤白他一眼。“我皮肤哪里黑了?”黑白不分,八成眼睛有问题。 “你的手指……”司马乘风轻柔地将她手指从齿间拉出。“流血了!” “你好大胆!大庭广众,居然敢轻薄我?!”戚彤脚一伸,踹中他命根子。 司马乘风跌坐地上,表情痛苦到不行。“姑娘,我并无恶意……” “你那么爱吃豆腐,我就请你吃。”戚彤拿起一盘豆腐,往他脸上砸去。 “我是好心想帮你裹伤止血。”司马乘风的俊脸开满豆腐花,狼狈不堪。 “不用你鸡公!”戚彤将另_手指按在眼窝下,扮凸眼鬼脸。 “儿子,你还好吧?”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贵妇赶至。 “你……你是司马公子!”戚彤有如被晴天霹雳打中。 司马乘风拨开遮眼的豆腐,微笑道:“如假包换。” 戚彤实在说不出话,她并不是被他孩子气的微笑迷住,而是懊恼不已。 一脚踹他是出自反射动作,但拿豆腐砸他,确实是爱恶作剧的毛病发作。 贵妇从怀中拿出绣花白丝绢,正要帮儿子擦去脸上的豆腐,但司马乘风却温柔中带着一点蛮横地抢走丝绢,语带撒娇地说:“娘,借我用。”接着细心地帮戚彤裹住流血的手指头,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打哪来的?”席间开始出现讨伐的指责声。 “你有邀请函吗?”指责他们白吃白喝。 “你怎么这么粗鲁!一点教养都没有!”人身攻击。 说她没教养?!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她可是大将军之女……戚彤猛地吞咽一口口水,把涌向嘴边的话堵住,求救地看着脸色铁青的方果。 小姐受辱,这比要他的命更让他难受。方果双手握拳,青筋暴现,但他的优点就在于深谙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深吸一口气,拳头虽然放松,不过腰杆却直挺挺,眉宇之间流露出不卑不亢的沉稳。 “是对街牛肉面店的伙计,建议我们兄妹来媒仙馆吃流水席。” “既来之,则安之,两位大可安心地留下来。”司马乘风抢着解围。 店老板站了出来。“一定是我的伙计看穿你们想吃霸王餐,才会骗你们。” “我们有付帐,不信你可以去问你的伙计。”方果力求冷静以对。 “刚才我得到消息,说有对兄妹摔坏我的椅子又死不认帐。” “一张椅子要价一两银子,我们的确赔不起。” “简单,只要你们兄妹到我店里洗一个月的碗,我就不告官。”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洗两个月的碗。”方果打算一肩扛起赔偿责任。 “不对,是你妹妹摔坏椅子的……”店老板这老色鬼显然别有用心。 “这儿有十两银子,张老板,这件事就此打住吧!”司马乘风立刻慷慨解囊。 眼看店老板一脸大便,不甘心半路杀出程咬金,让到嘴的嫩鸭飞走,正要开口拒收,这时媒仙以和事佬之姿来打圆场。 他手捧金漆托盘,上面放了两只盛满紫红色酒液的夜光杯,讨好地说:“来,握个手,喝杯酒,一笑泯恩仇。”不愧是媒仙,八面玲珑。 方果别过脸。“我的手油腻,万一脏了张老板的手,恐怕要吃牢饭!” 碰了钉子,媒仙依旧面不改色,转向店老板说:“张老板,我代小兄弟跟你喝和解酒。” “能用媒仙的夜光杯喝酒,是我的荣幸。”张老板识趣地先干为敬。 终于圆满收场,贵妇松了一口气,对着儿子说:“我扶你去换件干净衣服。” “对、对不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戚彤委曲求全地向司马乘风道歉。 “没关系。”不过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道歉,司马乘风却乐得浑身轻飘飘。 没有一个女人逃得出他的手掌心,他仿佛看见平日拿来向朋友炫耀的花名册里,又多了一个……唉呀,忘了问她的名字,不过没关系,就算她想走,她那个好吃嘴馋的哥哥也会帮他留住她! 第4章 第二章 “那个家伙一脸轻浮!”方果忿忿不平地说。 “这样才好,瓮中捉鳖。”戚彤自以为胜券在握,一派轻松自在。 从表面上看来,戚彤伶俐,方果老实,两人一起闯荡江湖,遇过不少小风小浪,每次都是她闯祸,他摆平,最后再由将军府善后,但她到现在都还以为是她自己的功劳,福大命大,吉星高照,化险为夷。 不过从来没有一次像此刻离家超过五百里,再加上她不准他通知将军府,方果不觅感到烦恼。 万一有什么闪失,就算将军府得到消息,派出千军万马,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想到这儿,他的肩头就沉重得垂下来,心乱如麻。 那个司马乘风,分明不是个好东西,光看他体贴入微地替她包裹手指头,就不难知道他采花的手段有多高明,更何况他确实长相英挺、风度翩翩,一次的温柔或许打动不了小姐的芳心,两次、三次、更多次……小姐抵挡得了吗? “他是玩弄女人的高手。”方果恨恨地咬牙切齿。 “色字头上一把刀。”戚彤比出手刀暗示,为天下女人除害,理所当然。 “太好了!我正希望你讲这句话。”方果手一握,指关节喀喀作响。 “要弄得像意外。”戚彤提醒,反倒担心起他会背负杀人偿命之罪。 “我真高兴你没被他迷住。”方果以眼角余光观察她。 戚彤毫不迟疑地说:“当然,他连帮我洗脚的资格都没有。” “手指痛不痛?”方果对此自责甚深,认为小姐受伤,都怪他只顾着吃。 戚彤摇摇头。“不痛。”虽然这蝴蝶结害她筷子拿不稳,但有利用价值。 “接下来要干什么?”方果放下筷子,小姐安全为要,美食容后打包带走。 “吃饱,然后静观其变。”反正闲闲没事干,不吃白不吃。 一桌子名满天下的山珍海味,在将军府算是家常菜,一点也引不起她的食欲。反倒是有一盘没见过的新玩意,圆如蛋,不过晶莹剔透的表面里有一朵鲜艳的樱花花瓣,勾起她极大的兴趣。 举筷一挟,那玩意居然跳了出去,正中某个倒楣客人的眼睛,进裂开来,金黄的液体流满他脸颊,原来是鸡蛋,作法奇特罢了。 “好土哦!”对面的姑娘装模作样的以水袖捣嘴。却捣不住轻蔑的嘲笑。 “土?这不就是蛋嘛!”真是冤家路窄,那姑娘正是知道她在鸳鸯园使坏的目击者。 “这叫溜溜蛋,是媒仙发明的。”姑娘以筷尖一刺,将溜溜蛋送至唇边轻咬。 “蛋就是蛋,反正都是从母鸡屁股里跑出来的……”戚彤嘴角冷冽一勾。 “我想起来了!是你!就是你把鸳鸯园弄脏的!”姑娘大嚷大叫。 戚彤神色自若地说:“我是去过那里,但是本来就一地屎尿,跟我无关。” “吃饭时间,请不要讲倒胃口的字眼。”姑娘眉一敛,晓以大义。 “难不成你不拉屎不尿尿?”戚彤变本加厉,引起一阵抗议。 有人抱怨她下流低俗,跟她同桌吃饭是三生不幸,眼睛被击中的倒楣人吵着要她赔医药费,姑娘指控她不要脸,偷袭司马公子的传家宝……沸沸扬扬的责骂声排山倒海而来,戚彤因此食欲大振,吃得津津有味。 最后大家得到结论,把她捉住送进大牢,万一司马公子不能传宗接代,他们好替媒仙主持正义! 正当他们觉得结论完美之际,才发现每个盘子里都只剩下用来装饰的鲜花。 这是因为一直默不作声的方果,在确定小姐吃饱之后,像土匪一样搜括,快速地把能够带走的干食都包进随身携带的数条大方巾里,至于不能打包的流食则当机立断地全倒进嘴里,这才是他心目中的完美结局。 眼看有人正卷起袖管、抡起拳头,打算教训他们兄妹时,换了一身水蓝色干净圆领丝质长袍,腰间还系了一条珩璜佩带的司马乘风,随着他飘逸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响声,像轻风般拂到她背后。 他几乎是贴着她而立,差距不到一截指甲。 如果她往后仰,他岂不是……嘿嘿,跟她名正言顺有了肌肤之亲! “好饱!”戚彤绝不是省油灯,手拿筷子往后伸,一副要串鱼丸的模样。 幸亏司马乘风反应机灵,及时往后退一大步。“这动作好危险!姑娘!” “不好意思,我娘没在我背上生对眼睛。”话中有淡淡的懊恼。 “看各位有说有笑,不介意我加入吧?”司马乘风意图明显。 “你哪只眼睛看到谁在笑了?”明明大家都一脸死人相。 “司马公子,请坐。”坐在戚彤隔壁的客人起身。 “谢了,李大叔。”司马乘风感激地点点头。 幸好他头低了下来,看到她脚勾着椅脚,偷偷把椅子移开。 真是个俏皮的可人儿,从小到大,每个女孩见了他都是乖得像绵羊,唯有她一见面就正中要害,若不是品质优良,他恐怕得裹着尿布才走得出来,成为洛阳城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笑柄! 以前他从未体验过打情骂俏是什么感觉,现在他终于尝到了——好甜蜜哦! 把椅子勾了回来,坐下之后,先向同桌的客人举杯致敬,客套一番,正想要拿起筷子,却发现每个盘子都盘底朝天,清洁溜溜。 这一桌是坐了豺狼?还是虎豹?算了,他懒得追究这些,可人儿为要。 眼一移,心一窒,白皙的细颈映入眼帘,散发撩人的魅力,但是有两道恍若淬了毒的目光,越过她线条柔美的侧面,直射而来—— 是她哥哥,个头壮硕,指骨却暴露,一看就知武功不差,不像他深藏下露。 小心驶得万年船,是他一贯的处世风格,因此他虽然聪明过人、身手矫健,却在乡试会上拿大丙回家孝敬爹娘,在武试场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看他不能文不能武,人人都替媒仙抱屈,生了个散财童子! “你们兄妹是打哪儿来的?”司马乘风和和气气。 “娘胎。”戚彤说。 她被三个姐姐洗脑过,勾引男人要欲擒故纵。 “老家在哪?”可爱的答案,司马乘风简直是痒到心窝里。 “鸟不下蛋,狗不拉屎的地方。”戚彤朝方果眨眨眼。 “不可对司马公子无礼!”方果立刻开口纠正,恰到好处。 “我没生气,兄台别责怪令妹。”司马乘风果然中计。 “对不起,我刚才被一只母狗吓到。”戚彤眼中闪着惊魂未定。 “母狗?!”司马乘风看见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真恨不得立刻将她搂入怀中,好好地怜香惜玉。 “那只母狗好可怕,见到男人就摇尾巴,看到美女就咬。”一抹深浓的恶意从眸底浮现,戚彤掠了掠长发,挑衅地望着对面的姑娘。“奇怪的是,那只母狗不但嘴涂红,还穿绿衣……” 哇地一声,只见那个姑娘气得浑身发抖,梨花带雨地跑了出去。 不过,她边跑边往后看,藕断丝连的情意从泪光蒙胧的眸中化成悔怨。 一名小家碧玉能成为这种大场面的座上宾,大家心照下宣。司马乘风风流倜傥,城里只要有姿色又未嫁的姑娘都收到邀请函,个个精心打扮,抱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来参加,如今梦醒心碎,令人不胜曦嘘。 这只能怪她自不量力,风——怎么可能被十指青葱牢牢捉住? 面对尴尬,司马乘风向来经验丰富,一笑置之。“兄台和令妹如何称呼?” “我叫戚果,我妹叫戚彤。”方果一脸令人无法起疑的耿直。 “不是欺骗的欺,是亲戚的戚。”戚彤若有似无地暗示。 司马乘风继续又问:“好姓好名,两位是第一次来洛阳城吗?” “表哥说要帮我们兄妹买间店,谁知拿了我们的订金,人却不见!” “他叫什么名字?只要他在洛阳待过,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他。” “算了,好歹也是一家人,我和我哥不打算追究下去。”戚彤赶紧阻拦。 “可悲的是,我们兄妹连吃碗面都被伙计刁难,虎到洛阳被……” “是虎落平阳。”戚彤苦笑。“我们兄妹书读得少,让司马公子见笑。” 一路走来,两人领悟到天下无难事,只要脸皮厚、嘴巴贱、拳头硬,三者合而为一就能行骗天下,时而一个扮白脸,另一个就演黑脸,时而一个装傻,另一个就装可怜,一搭加一唱,骗吃骗喝,如鱼得水,配合得天衣无缝。 有好几次吃馒头吃怕了,住破庙被蚊子咬怕了,两人就跑进客栈酒楼吃睡,没付半毛钱,走出客栈酒楼时,老板还恭送他们,靠的就是“假玉玺”——方果在路上捡了石头,刻上“公主”二字,市井小民无知,莫不信以为真。 十天前,招摇撞骗到龙门大客栈,无奈踢到铁板,住进大牢。 龙门大客栈老板曾是太监,胯下没硬的地方,偏偏拳头比方果硬!若不是戚彤在公堂上说了句“太监爷爷饶命”,正巧官老爷的父母就是死在这个太监手下,因祸得福,官老爷不但把老板剁成肉酱,还送他们几百文钱当旅费,并祝福他们早日找到杀父弑母的仇人…… 不好意思,他们连救命恩人都骗。 更不好意思的是,将军和夫人都还健在,是女儿不孝。 “那你们兄妹日后打算怎么办?”司马乘风关切地问。 “司马公子可知城里有哪户人家需要守卫?”方果依计进行。 第5章 司马乘风顺水推舟地说:“媒仙馆正好缺人手……” “我不做丫鬟。”要她帮他端洗脚水,呸! “我妹体弱多病,不能工作。”方果急忙辩护。 “哥,我头晕。”戚彤身子一晃,头靠在方果肩上,气若游丝。 司马乘风面露忧色地说:“媒仙馆有很多空厢房,戚姑娘尽管住下来休养。” “最好早餐要有燕窝,晚餐要有鱼翅。”戚彤得寸进尺,要求如要胁。 “没问题,注重养颜美容是好事。”司马乘风什么都依她。 “那就这么说定了。”戚彤眸中掠过一丝得意。 “少爷,老爷和夫人请你过去。”一个小厮来报。 进展正顺利,却突然被打断,司马乘风百般不愿,迟迟不肯起身。 今天的重头戏是金盆洗手,老头洗了手,已经算是大功告成,找他做啥?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几个在别桌斟酒的小厮纷纷往这桌聚拢过来,还有些客人不约而同地偷瞄他,某种不祥的阴影兜头笼罩,目光一移,正好与她眉眼对望,这下子,脑袋瓜完全不管用了。 好一对秋波粼粼的晶眸,羞怯中居然有种要把魂魄吸了进去的魔力,他的心激烈狂跳……眉目传情向来是他的专长,他作梦都没想到她也是! 很好,就来比划一下,看谁先招架不住? 看他一动也不动,司马义显得有些焦急。他这个宝贝儿子,看到喜欢的姑娘就像秃鹰看到腐肉,非咬上一口不可,但今天容不得他任性!因为qi书+奇书-齐书金盆洗手是个借口,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整个洛阳城人人皆知,唯独司马乘风不知。 “各位乡亲,请大家跟我一起鼓掌,欢迎新媒仙。” “少爷,老爷说的是你。”小厮点醒他。 “我?!”司马乘风吓一跳,险些从椅上摔下去。 “请新媒仙上前来跟大家敬酒。”热切的掌声持续不歇。 司马乘风目皆欲裂般,怒目遥指父亲。“老头,你居然设计我?!” “我就你一个儿子,我不设计你,设计谁?”司马义应道。 “少爷,请恕小的们得罪了。”小厮们一瞬间拥上,将他团团围住。 “谁敢碰我,我就开除谁!”司马乘风厉声威胁,俊脸上多了分杀气。 “小的们身分虽然卑微,但绝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小厮们义无反顾。 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除了戚彤和方果面面相觑,其他客人一点也下意外。 只见司马乘风双肩被把住,双脚被悬空抬起,那些小厮,身分虽然只是小厮,但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彪形猛汉,捉人像捉鸡一样轻而易举。 司马乘风不是不能挣脱,而是不想露出狐狸尾巴,但他也不能毫无作为,因此他故意全身像条蛇般有气无力地蠕动,结果不但摆脱不了箝制,甚至还落得披头散发的狼狈相。 这对向来注重形象的他而言,一定非常难受,大家都为此感到一阵鼻酸,只有那对兄妹露出窃笑,令人讨厌。 窃笑已经算客气了,其实他们巴不得去搬颗大石头来——打落水狗。 “就算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乖乖就范。”司马乘风大嚷。 “乘风,少说两句,众目睽睽,别让你爹难堪。”司马夫人左右为难地叹气。 见大势已去,司马乘风恍然大悟地说:“看来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司马义拿出御赐“媒仙”令牌。 “不干。”司马乘风拳头紧握,缩藏在袖子里。 “你想气死我……”司马义一怒,整个人像被去骨抽筋般软下去。 “夫君!” “老爷!'’ “媒仙!” 声声呼唤,依旧唤不醒昏厥的司马义。 “你们还不快把媒仙抬到房里去!”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大声命令。 “爹!孩儿不孝,孩儿答应你就是了,求你快醒过来!”司马乘风猛然惊叫。 雪不停地飘落,仿佛是苍茫的月娘在合夜里啜泣。 整座媒仙馆灯火通明,没有人睡得着,除了那对寄人篱下的兄妹。 漆黑的纸窗内,隐约传来暖炕下烧红的木炭发出的细微爆裂声。真亏他们兄妹睡得那么香甜,纸窗外不断有跑步声和谲佛声,就算猪再贪睡,也会被这种故意制造出来的噪音吵醒,不是吗? 其实,戚彤是裹着棉被坐在暖炕上,眼睛亮得像在等猎物出现的猫,而方果并不在隔壁的厢房里,而是躺在屋顶上。 为了不让人发现,方果还特地扯下罩床白幕,披头遮身,整个人和雪融成一体,好方便他打探媒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从大夫背着药箱来喝酒的行为看来,似乎早就知道有人会生病,依照常理判断,媒仙馆不可能用不洁的食物宴客,而媒仙正值壮年却毅然引退……”种种迹象显示,哈哈,八成是阎罗王想娶妻,请他到地府作媒! 一阵短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寒风袭来,戚彤眼睫一抬,方果已近在咫尺。 “老家伙为什么昏倒?是不是快死了?”戚彤大胆假设。 方果幽幽喟叹一声。“大夫说他只剩四个月可活。” “快去买鞭炮,庆祝恶有恶报。”戚彤喜不自胜。 “会露出马脚的。”方果食指压在两片唇中间,提醒她小声说话。 见他眉宇之间有些迷惘,戚彤好奇地问:“你在想什么?” “老家伙呢喃了一些很奇怪的话……”方果百思不解。 “他大概已经神智不清了吧!”戚彤更乐,认定这是来日不多的征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善等于真。”方果确信。 “你到底听到些什么?”戚彤撇着嘴,充满不屑的意味。 方果耸耸肩。“天竺、情种、礼部尚书,不知这三项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其中两项——老家伙曾是天竺梵文的译官,礼部尚书是夫人的表舅。” 整件事发生在她还未出生以前,听娘说,礼部尚书无子嗣,照理说应该收养男孩子承继香火,不过他却收养了三个女孩子,前两个嫁给富商,最后一个也是最美的一个,是无父无母的远房亲戚之女,自幼和她的小舅定了亲。 孰料她跟男人私奔了,小舅因此大病卧床,尚书以辞官退隐表达歉意,时间虽然治愈了小舅的病,却治不好小舅的心,最后小舅遁入佛门,在东离寺出了家。 为此,外公和外婆伤心欲绝,相继过世,日后,每至清明,娘就带着她们四姐妹到东离寺探望小舅。 “情种”究竟是什么?是毒?是药?是整件事的导火线吗? “看来,情种是解开谜团最重要的关键。”方果斩钉截铁道。 戚彤忿忿地说:“真想去掐住老家伙的脖子,逼他说情种是什么玩意?” “他已经离死不远了,你就放他一马吧!”方果鼓起勇气谏言。 “不成!”戚彤暴怒起来,眸里火苗窜动,整个人仿佛不是坐在暖炕上,而是被人绑在火炉上烧烤。“他快活了二十二年,而小舅却是痛苦了二十二年。”她不能忍受方果有着和她不一样的想法。 “舅爷参佛二十年,也许平静了二十年。”方果冷静以对。 “如果真的是这样,小舅就不会落泪。”戚彤反唇对抗。 “触景伤情,乃是人之常情。”方果语轻言重。 “所以小舅并没有真正的解脱。”戚彤一口咬定。 “也许只是一时迷惑。”今晚的方果变了个人似的,辩才无碍。 “还有小舅是外公外婆唯一的香火,无后的事怎么办?”戚彤咄咄相逼。 方果条理分明地说:“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只能说一切皆是天意。” “你今晚是吃到乌鸦的舌头是不是?”戚彤好不甘心,恼羞成怒。 “退一步,海阔……咳……”方果猛咳了一声,着了风寒。 “反正我心意已决,什么狗屁都不听。”戚彤气愤道。 “时间不早了,快躺好睡觉吧。”方果摊开被子,呵护备至。 她哪睡得着?她一刻也不想停留,巴不得现在就把媒仙馆拆到一瓦不剩! 看看这,薄纱云气帐,雀绕纹铜镜,蝶舞焚香炉;再想想那,草覆陋禅室,缝补破蒲团,蚊虫四处飞。她的小舅还在受苦受难,陷害他的人即使此刻尝到病魔缠身的滋味,但却是在温柔多情的娇妻怀中…… 她为小舅不值,她为死去的外公外婆不平,悲与恨无处发泄。 她自我安抚,报复不急于一时,反正那个白痴公子不疑有诈,引狼人室,她不怕揪不出老狐狸的尾巴!死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地下满足,她要他身败名裂。带着臭名,含悲而终,死不瞑目。 她一点也不怪方果一时动摇,死亡是他多年来心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他人长得像牛,脾气像驴子,个性却像小孩子,哄两句就雨过天晴。 “果哥,你也早点休息,不用为我守夜。”戚彤一笑泯恩仇。 “司马乘风色迷迷的,天晓得他会不会半夜溜来?”方果尽忠职守。 “他是不正经,但还不至于不孝到弃他爹不顾。”戚彤其实是感念他辛苦。 “你可以对任何人心软,唯独他不行。”方果不放心小姐远胜司马乘风。 戚彤翻了翻眼皮。“我是为你着想,这些日子太辛苦你了。” “我不累,我身强……咳……”突如其来又一阵剧烈狂咳。 第6章 “去睡!这是命令!”戚彤钻进被里,下逐客令。 轻轻掩上门,方果退了出去,但却突然一阵晕眩,感到头上天旋,脚下地裂。 病来得真不是时候,肚子又涨得难受,往男厕走去,每走一步都要用更大的力气才能把脚从深雪里拔出来走下一步。 他不能倒下去!他要保护小姐!他靠着这股意志走进茅房,一解半个时辰。 一走出来,呼啸而过的寒风几乎快吹倒他,看来这次恐怕是病得不轻哪! 手扶着围墙前进,正要穿过拱门,胸前突然一阵湿热,怀里还有个柔软的东西。 定睛一看,四目交接,原来是个娇羞的小丫鬟,她正微抬下巴望着高大的他,朱唇含着浅笑,如小花开放。 他傻傻地拉开嘴角,露出憨直的笑容,这时,怀中有一波波涟漪似的挣扎泛起,小丫鬟像滑鱼般钻出他怀抱。“对不起,烫着你了!”小丫鬟退后一步,欠了欠身。 “没事,我没事。”方果脑袋一片空白,心儿却怦怦跳。 “你……你是那个哥哥!”小丫鬟早就在宴会上注意到他了。 “我是方……方才才来媒仙馆的戚果。”方果及时回神,连忙改口。 “我知道,你们兄妹在宴会上引起好大的骚动。”小丫鬟态度落落大方。 “我……我们兄妹是乡下人,让姑……姑娘见笑了。”方果频频吃螺丝。 “我是小如,我可以叫你果哥吗?”小丫鬟俏丽的模样,显然对他有好感。 “好……咳……”停不了的咳嗽声,让方果好担心她会误以为他是病猫。 小如手一伸,拂过他的额头。“果哥,你的额头好烫!你着凉了!” “我……我很强壮,睡……睡一觉就好了。”余温残存,好幸福。 “果哥早点休息,明早我会去看你……需不需要大夫?” “你……你真是个好姑娘。”方果恋爱了。 第三章 望向趴身在床边,眼袋下方墨黑的娇妻,司马义好心疼。 天将亮,雪依旧无边无际地飘落,沉重的往事,历历浮现眼前。 二十二年前,相似的雪夜,长安城万籁俱寂,唯独他,心湖波涛汹涌。当时,他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大仓库内,门外站了两名带刀侍卫,里面放满远从天竺来的进贡品,此外还有一张桌子,桌下有一个火盆,他坐在椅上,正下眠下休地将梵文翻译成汉文。 这个地方就是礼部,凡是进贡品一律先运至此处,整理归纳之后再送往皇宫,不过呢,负责看守的尚书不是个手脚干净的清官,他会要求到府的译官故意漏翻一、两样价值不菲的进贡品,占为己有。 当然,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若被皇上知道,死罪难逃!但是译官若不肯成为共犯,下场会是直的走进来,横着抬出去,额头上还会被刻一个贼字——附带说明,那两名侍卫是尚书的心腹。 同样是死,聪明的译官自然会选择收下遮口费,苟且偷生。 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任何动静,并不是因为太累而打瞌睡,他的双眸甚至炯炯有神,但却多了一丝挣扎。 他之所以会答应尚书为非作歹,完全是因为他有个小心愿——看一眼尚书千金。 尚书的千金,就像穿着雪衣的云朵,白皙美丽,虽然他也长得不差,不过千金小姐高高在上,哪里看得上穷小子?根本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但是,现在机会来了!他的心怦怦跳,他的眼直直瞪,瞪着梵文——情种。 梵文有些字是毫无意义的气音,有点像汉文中的“之乎者也”这类文字,所以要省略一些字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者,根据他多年的经验,从天竺来的贡品都很诡异,像是迷魂香,闻到这种香会让淑女变荡妇,还有许愿灯,只要摩擦灯体三次就能心想事成……以此推断,情种必定是能使人坠入爱河的神奇种子。 忽地,他蹑手蹑脚地走向堆积如山的进贡品,找到一只系着红丝的七彩盒子,打开盖子,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往怀里一塞,再若无其事地回到桌前,振笔疾书,心有旁骛地想着,等工作完成之后,按照惯例去找小杏。 小杏是尚书千金的贴身丫鬟,到现在她还搞下清楚状况,以为他喜欢她,对他言听计从,所以要她乘机在小姐的蓼茶中放入一颗情种应该不是难事。 坦白说,他只是希望千金小姐能看他一眼,一眼就好,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一盒看起来像红豆的情种,威力惊人,小姐喝下蓼茶没多久就偷偷跑来,诉衷情,说爱意,并要求与他私奔…… 悠悠睁开眼睛,没见到可口的燕窝盅摆在桌上,戚彤一脸臭。 燕窝虽然是白痴公子允诺的,但方果也真不机灵,就不会到厨房去命令丫鬟做吗?甚至连洗脸水都没准备,这么粗心大意,一点也不像过去细心照顾她的作风! 他是被叫去当差?还是发生了什么鸟事? 戚彤起身下床,推开一扇窗,阳光虽然有气无力,但大地逐渐回暖,原本覆盖在叶梢上的白雪形成水滴涓流,积雪如同昨晚的吵闹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静!静得很诡异!难不成那个混蛋已经死掉了?! 不对,至少要有哭声才对呀! 难不成媒仙馆的人全死光了? 来到隔壁的厢房,被子隆起,戚彤毫不留情地一脚踢过去。“懒猪!你居然还没下床?!” 见方果不为所动,戚彤伸手欲掀开棉被。 “你别靠近!”方果整个人躲进被里,蜷缩如虫茧,包得密不透风。 “对我这么凶,你昨晚是吃到熊心豹子胆吗?”戚彤不记得有这道菜。 “我病了,大夫要我别跟任何人见面。”从被窝中传来奄奄一息似的微弱声音。 “装病?!这一招不赖,你从哪里学来的?”戚彤大为激赏。 “我是真的生病,求你快出去。”方果伸出手,挥了挥。 成彤忽然瞥见桌上有空碗。“坏蛋!原来是你偷吃了我的燕窝!” “只是一碗普通的粥罢了。”方果掀起被子一角,呼吸急促。 “你怎么有洗脸水?”戚彤眼一瞄,满脸不悦。 “是丫鬟提来的。”方果气喘吁吁地解释。 “为什么只提给你,不提给我?”戚彤打翻醋坛子。 “我哪知道!”一阵甜蜜荡漾在方果心头,声音沙哑温柔。 她还以为他是没穿裤子才不敢下床,原来是真的病了——患了相思病。 眼角有一滴泪珠滑下,被她狠狠地一袖抹去! 她从没想过,在他的生命中,会出现一个比她更重要的女人……变了心的男人真可怕,昨夜他还把她捧在手上,今早却把她踩到脚下,不,刚才被踩在脚下的人明明是他。 虽然她幻想的画面还没发生,也不会发生,但她总要末雨绸缪。 此刻恍若置身战场,没有了方果,她就像士兵没了挡箭盾牌,不堪一击。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她相信方果不会这么没出息,因私忘公。如果他敢,就叫爹派千军万马,即使他躲在天涯海角,也要踩平他爱的小窝,让他知道背叛她的下场——天下之大,无他容身之处。 “我跟你说,媒仙馆今天好安静,你觉不觉得很诡异?”戚彤若有所思地问。 “觉得,那就麻烦你去调查,我还想睡。”方果心有余,但力不足。 “我?!”戚彤气得大吼。“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命令我去做事?” 方果低声下气地说:“不是命令,是恳求,是拜托。” “你还不快点起床去工作!免得坏我好事。”戚彤催促。 “你看我的模样……”方果吃力地转身,一颗颗鲜红的樱桃结了满脸。 “鬼呀!”戚彤尖叫一声,整个人吓得无法动弹,但机灵的腿拼命地往后退。 “快出来!”哦,原来是背后有股强大的力量捉住她的肩膀,硬把她拖出去。 方果有病在身,她这样弃他于不顾,会不会伤到他的心? 她要回去照顾他吗? 当然不要,她一不会煎药汤,二不会喂汤药,三是最重要的她发挥爱心的机会,所以她也是逼不得已的。 背后的人破坏一个回身,看见体态臃肿的肥婆,瞧她的眼睛,不仔细点看还以为是两条皱纹,小归小,却很贼……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总觉得在这肥婆面前,她奇qisuu.书就浑身不自在,特别是她用一副捉贼似的神情打量她,很明显的,她将是她复仇路上的绊脚石,不能不防着点,又不能露出害怕的样子。 定了定神,戚彤态度倨傲地说:“你这个老母猪!我的肩骨快被你捏碎了!” 戚彤模样痛苦地转动肩膀。 “他长痘疹,会传染给你。”肥婆邀功。“老娘好心救了你一命。” “我哥会不会死?”大恩不言谢,连这都不懂,果然是只猪。 “大夫说他体格奇佳,应该可以度过难关。”肥婆转达道。 戚彤又问:“大夫有说要多久时间才能复原?” “少则两星期,多则一个月。”肥婆说。 “真讨厌!”戚彤嘟着嘴,少了帮手,快快下乐。 “你应该祈祷令兄早日康复才对,怎么反倒一脸生气?” “老母猪,你又不是我娘,你管我怎么对我哥!”戚彤冷哼。 “泼猴,你给我听清楚,从现在开始,你要当我像你娘一样尊重。” “你是哪根葱……”戚彤话还没说完,嘴皮被当成猪皮拧一圈好痛啊! 第7章 她不肯求饶,不肯喊痛,不肯掉泪,迷离的眼中带着敌意,展现好强的本性。 肥婆虽然全身肉肉的,但掌纹是属克断命,力气大到连男人都怕她,眼前的女孩居然毫无畏惧?她在媒仙馆调教下人多年,小厮和丫鬟都归她管,她从没见过像她这样逞强的女孩,她的坚强使她起疑,她的意志使她震惊……算了,三两不是吓不跑她的。 肥婆松开手时,好看的小嘴已经一片浮肿。 “我是周嬷嬷,媒仙馆内大大小小事,全由我掌管。”周嬷嬷直说。 “你管不到我头上,司马公子答应……”咚一声,脑袋差点开花。 “叫少爷!”周嬷嬷也不隐瞒对她的反感,摆明了下战书。 “你干么打我头!老母猪!”戚彤向上天默祷方果的病能快点好。 “教你规矩。”又飞来一拳,这次幸好戚彤已有防备,让周嬷嬷扑了个空。 “你才没规没矩!你家少爷没告诉你我是客人吗?”戚彤退到一臂之外。 “少爷只管馆外的事,他说的话在馆内不算数。”周嬷嬷说明状况。 “你这个肥婆真坏,陷害你家少爷变成食言而肥的小人!”将军。 “在洛阳城里,没人会把少爷的话当真,是你笨!”反被将军。 “那你家夫人呢?”男主外,女主内,戚彤不信她能一手遮天。 “是夫人要我管家的,她得全心全意照顾老爷。”周嬷嬷有恃无恐。 难怪那女人会嫁错郎,分明是有眼无珠!她把媒仙馆交给危害忠良的肥婆,不垮才怪! 她是很希望媒仙馆烟消云散,但不高兴不是出自她亲手杰作……慢点,照肥婆的说法,燕窝和鱼翅不但吃不到,日后只能啖萝卜干配窝窝头,而且肥婆还会想尽办法虐待她,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 虐待!折磨!戚彤脸色丕变,如骨灰一般惨白。 “我懂了,一见面你就给我下马威,分明是要我做丫鬟……” “你们兄妹想在媒仙馆白吃白喝白住,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母老虎到洛阳被猪欺,实在可恨!戚彤咬着下唇,一时之间无法还嘴。 唯今之计,除了出卖方果,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对不起他以求自保!大不了回到将军府之后,替他安插个凉差,反正他现在已经有了心上人,日后必定不肯跟她东奔西跑,闯荡江湖。 别看方果块头那么大,但他志气小。男儿应该志在四方,他却向往夫妻恩爱、儿女成群的平凡生活,趁此机会让他如愿以偿,她真是个体恤下属的好小姐。 “等我哥病愈,他会努力工作,加倍偿还,这样你满意了吧?” “不满意。”肥婆毫不迟疑地说。“我要你现在就上工,不然请滚。” “不滚。”戚彤还有个法宝——去找白痴公子当靠山。 “少爷帮不了你的。”肥婆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周嬷嬷,夫人找你。”这时,小如急急跑来转告。 “小如,带她去梳头,然后再去厨房洗菜。”周嬷嬷下完命令后就转身离开。 “是。”小如虽然感觉到气氛不对,但她向来谨言慎行,转而对着戚彤说:“戚姑娘请跟我来。” 回到厢房,戚彤呆坐在铜镜前,眸里纠缠者千丝万缕,咽不下越口鸟气。 至于小如可就忙了,出去,提水盆回来,帮她拭脸,又帮她梳髻,提水盆出去,拿丫鬟服回来,帮她换衣,又帮她叠被,而戚彤却只顾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头上的髻活像是长了两个大包的蠢模样,她真想去撞墙,然后就能跟方果一样躺在床上。 小如端来热粥给戚彤吃过之后,便带领着她了解媒仙馆,最后来到厨房,开始洗菜。 一路走来没遇到其他奴仆,戚彤越想越觉得古怪,还是那个老问题——人呢? “小厮和丫鬟都跑哪去了?”见她年幼可欺,戚彤大胆发问,小心求证。 小如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今天一早,周嬷嬷就解雇了大部分的下人。” “为什么?”原来那个肥婆开除下人也是毫不手软。 “钱,钱快没了。”小如扇着炉火,细心熬煎汤药。 “是被骗?还是花光?”其实她想说的是活该。 “不瞒你说,上个月我就知道,但周嬷嬷不准我张扬” “你是……”人家服侍她时没一句感谢,现在才想到要利用。 “我叫小如,本来是夫人的贴身丫鬟,现在所有的杂事都要做。” 眼看小如不知该不该说,戚彤索性哄她开口。“我还是弄不懂,钱跑哪里去了?” “上个月,有个叫化子跑来,他自称是媒仙的老丈人……”小如娓娓道来。 叫化子——前任礼部尚书,小如不知他的身分,戚彤则是保持缄默。 原本没人相信他是夫人的亲爹,因为众人想像中的太老爷应该是长得福福泰泰的,至少也该是个干净体面的人,可是他骨瘦如柴,双颊凹陷,看人的眼神鬼祟,实在看不出跟夫人有血缘关系。 戚彤并不意外,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表三千里的表亲嘛! 太老爷来时像一阵风,去时也像一阵风,连饭都没吃就走了。这点倒是跟司马乘风很像;但太老爷是台风、是飓风、是恶风。逼得老爷把媒仙馆可以变现的宝物全刮走。 别看媒仙馆现在依旧完好如初,其实房地契已经贱价卖给了开钱庄的李老爷,幸亏李老爷跟老爷是多年好友,他大概知道老爷身患恶疾,不单不逼老爷搬离,进而说服老爷将“媒仙”的名号伟给少爷,东山再起。 小如接着说,她是因为夫人哭了好几晚,一直服侍在侧,才会断断续续听到这些。 “看样子,司马公子连他外公来要钱的事都不知道。” “少爷当时人在江南,而且少爷向来不管事,只顾花钱。” “媒仙和夫人为何下留老丈人住下?一家团圆,不是很好吗?” “太老爷不知怕什么,一副好像背后有人要追杀他的样子……”小如耸肩。 追杀?!戚彤咬着下唇,这是她思索时的习惯动作,苦恼中带了一丝俏皮。 媒仙馆那么大,是很好的藏身所,再说,媒仙的大名响彻云宵,但司马义本名没没无闻,女婿没道理不收留,丈人更没道理不留下……其中必有玄机!两者之间的关联,会不会是情种呢? 戚彤专心思索着,手依然浸泡在水盆里,菜却还躺在地上,一脸烦恼,一动也不动。 小如见状,想起身材像大象,但走路却像老鼠的周嬷嬷,她有时不是躲在门外就是窗下,喜欢靠捉别人偷懒来突显自己的勤劳,进而赢得夫人信赖,万一待会儿周嬷嬷看到菜没洗,戚姑娘今天肯定没饭吃! 于是小如动作迅速地拿起菜,快速但不马虎地挑拣,然后放进水盆里清洗。 “戚姑娘,你在想什么?”小如问,不是出自好奇,而是关心。 “我在想我哥,我好担心他。”戚彤敷衍以对,想不到却歪打误中。 “戚姑娘放心,果哥生得方头大耳,是长寿相。”小如脱口而出。 戚彤耳一刺,眼一亮,盯着小如那饱含温柔多情的脸蛋。“果哥?” “我是说令兄。”小如羞涩地垂低头,但耳根绋红滥滥。 “大夫怎么知道我哥病了?”戚彤不动声色地问。 小如细声绌气地说:“是我找大夫来的。” “我哥房里的粥是你煮的?”戚彤微愠。 “大夫说他只能吃粥。”小如喉咙又干又涩。 “洗脸水是你提的?”戚彤咄咄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 “嗯。”小如点了点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脸紧张。 “为什么你不顺便端碗粥、提盆洗脸水给我?”戚彤大声责问。 常言道:未谙姑食性,先遗小姑尝。连这都不懂,她将来怎么跟婆家相处? 幸好方果是孤儿,她也不是难缠的小姑,不过她却感觉自己受骗了。 方果那家伙,她都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一直以为他忠厚憨直,完全看不出他追姑娘的手腕这么高明。 也罢,小如乖巧柔顺,跟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恭喜方果,生平心愿——夫妻同心,生一窝子,指日可待。 一阵酸楚没来由地涌上胸口,她还真舍不得放开方果。但是又何奈…… “泼猴!”周嬷嬷像县太爷出巡般走进厨房,暴喝一声。 戚彤吓得跳起来。“老母猪!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怎么都是小如在做?你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吗?”目光刺探。 “你敢打我试试看!”戚彤顺势从刀架上拔出菜刀,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周嬷嬷立刻收敛气焰,转移话题地问:“我有话问你们两个,是夫人交代的,谁要当少爷的副媒?” “什么梅?是乌梅?还是酸梅?”仗着手中有菜刀,戚彤胆大包天。 “少爷去女方家提亲,有些事不方便亲自问小姐,需要一个女助理。” “我嘴不甜舌不滑,留在馆里打杂比较适合我。”小如直截了当。 周嬷嬷不屑地睨了睨眼。“那就是你喽,你说谎的功力一流。” “谢谢周嬷嬷夸奖。”戚彤皮笑肉不笑,当之无愧。 “你现在就去书房,跟少爷一起学作媒的技巧和礼数。” 第四章 叫她泼猴,一点也下为过,爬树和撒野全是她的专长。 在去书房找白痴公子之前,她先找了一棵茂密的大树,攀枝依干,藏好身子,四下张望。 第8章 这儿视野不错,近可监视老爷房的动静,远可看到大门前的出入。 说到那个老母猪,还真是没常识,自古名言,孤男寡女禁同处一室,这摆明了不安好心嘛! 眼一跳,正好看到司马乘风和一个带丫鬟的姑娘游园,那个白痴公子嘴里含了根麦草,故作潇洒,戚彤不屑地抬了抬鬈翘的长睫毛,暗自祈求老天爷能让他拉肚子、跑茅厕,免得她看到不该看的而长针眼。 忽地,那个姑娘和丫鬟像是比赛赛跑似地跑了出去,接着就看见司马乘风朝着大树定来,啐掉嘴里的麦草,就像抛弃每个对他有情的姑娘一般,然后伸手随意摘了片叶子往唇边送,背靠着树干斜立,一阵轻柔悦耳的乐声吹起…… 真希望此刻飞来一只乌鸦,在他头顶上拉泡屎!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走?他的嘴不酸,她的手脚早已麻木,若不是她屏气凝神,用最大的意志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不见到祖奶奶才怪! 这时,她的心忽地一案——他站在树下,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 或许是她多想了,但如果不是,那么他就是可怕的敌人,情况下妙…… 幸好来了一瘦一胖的小厮,大吉和大利,带来周嬷嬷的命令,请司马乘风去书房。 “我赢了,银子拿来。”见司马乘风走远后,大吉迫不及待地伸手向大利讨打赌金。 “真没想到邱小姐三天不到就阵亡了!”大利不情不愿地掏出钱袋。 大吉笑呵呵地说:“这次算我运气好,少爷这么快就有了新猎物。” “新猎物?哪家的千金小姐?”大利显然头大无用。 “就是那对兄妹中的妹妹。”不像大吉小头锐面,一脸的奸相。 “不会吧?!少爷怎么可能看上那只泼猴?”又一个狗眼看人低的混蛋! “新鲜,咱们洛阳城从没一个姑娘像她那样对少爷拳打脚踢!”这叫犯贱。 周嬷嬷忽然急急跑来。“大吉大利,你们有没有看见泼猴?” “没有。”大吉和大利异口同声,没发现远在天边,近在头上。 “要是让我逮到她摸鱼,我非把她骨头拆下来煮大骨汤不可!” 三个人决定分头去抓泼猴,她也赶紧从树上滑下来。 万一真被捉到的话,她也已经想好说辞——先说迷路,再说肚子痛。反正媒仙馆里就剩这么几个人,他们在哪、在干啥?她通通都了若指掌,但他们却不知道她的行踪。 走进书房,就看到那个白痴公子坐没坐相,胯下的太师椅如马奔蹄,前脚悬空而…… 咦?这种名贵的椅子,将军府也有一张,那是爹爹专程为她买来的,不是给她坐,而是把她绑在上面,防止她连人带椅逃走,沉重得很。以一个绣花枕头来说,绝对不可能不靠任何支柱撑起椅子,除非——他会武功! 这么说来,金盆洗手大会的那一幕,被几个小厮架起来却无力挣脱,其实是演戏喽?! 他为什么要掩人耳目?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戚彤立刻提高警戒。 “嘿,你来了!”太师椅回复原状,如花瓣落地,无声无息。 “下来,你晚上就有大骨头汤可以喝了!”戚彤不动声色地说。 “你别把周嬷嬷当仇人,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司马乘风点到为止。 “是她先挑衅,人下犯我,我不犯人。”手刀凌空划过,警告意味浓厚。 司马乘风四两拨千斤地说:“改天我摆桌酒菜作东,让大家化干戈为玉帛。” 这个败家子,连就快要穿破裤子了都还不知道……慢点,怎么会是“大家”?她和周嬷嬷宣战,是一对一的对抗,显然“大家’,是种暗示,他故意漏口风给她,表示他知道她来意不善。 她是来捉老贼的,没想到小贼早已设下天罗地网,反手擒拿她 可恶!最可恶的就是方果躺在床上,一点屁用都没有,害她孤立无援! 戚彤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种时候面露慌张,无异是自乱阵脚,因此她款款地走向紫檀木书桌的另一边坐下,对他刺探的眼神采取视而不见的策略,嘴角努了努堆满书卷的桌面。 “这些书是要做什么用的?打老鼠吗?” “全部都是我爹过去作媒的记录,很无聊。” “很好。”戚彤如获至宝般急忙翻阅,查看上面有没有提到情种。 司马乘风手肘拄着桌面,懒洋洋地瞅着她。“你会笑我吗?” “要读那么多书,我现在只想哭。”戚彤没空抬头,好学不倦。 “对不起,连累你们兄妹。”修长的手指忽然落到桌上,如蜘蛛爬行。 戚彤没察觉到危险逼近地说:“你知道就好,记得拿到谢金时。 “没问题。”刹那间,小指勾住小指,说时迟那时快,啪地一声,砚台压死蜘蛛,不,是压住修长的小指。 她不会武功,完全是出自于反射动作,而他可以闪开却不为所动,表明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决心。 好感动哦……呸呸呸,连跟随她多年的方果病倒,为了不被传染她都没去探望,明哲保身是做人的基本常识,更何况是刚认识不到两天的他! 仇家之子,就算有朝一日死在她手下,她也不会送花圈,烧冥纸,掉滴泪。 司马乘风揉抚着险些被压扁的小指。“你真的想学作媒吗?” “能像媒仙这样赚一栋媒仙馆,何乐而不为!”戚彤言不由衷。 “你不在乎被人嘲笑长舌妇?”司马乘风迂回地试探她。 “钱可以使嘲笑变甜笑。”戚彤换另一本书追查。 “你会不会讨厌长舌的男人?”司马乘风又问。 “我舌头也不短,照样讨人喜欢。”戚彤舌头悬吐。 司马乘风见状,忍不住爆笑出来。“你真好,逗我开心。” 这家伙有那么容易上当吗?戚彤从长睫下方偷偷观察,心头一凛!阳刚中含着俊秀的笑容,三分纯真,七分男人味,难怪方果会忧心仲仲。 他确实很有魅力,若没有,他怎么风流得起来?但她烦恼的是,他比她想像的还难对付,他不但身怀绝技,又有颗聪明的脑袋,还有张迷死人不赔钱的脸皮,跟他独处简直像跟老虎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说美人计的精髓是投怀送抱,她并不是不懂,但她不想。万一勾起他的欲火,就算她插翅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不如以静制动,等方果痊愈,让方果先跟他过两招。比出高下,再决定下一步要怎么走? “废话少说,快看书,晚上周嬷嬷要考试,考不过就不准睡。” 司马乘风意兴阑珊地说:“唉!结婚还真麻烦!要注意这么多繁文耨节!” “还是私奔好,只要两情相悦,用不着管其他人死活。”戚彤故意指桑骂槐。 “不好。”司马乘风反对。“无媒苟合跟野狗没两样!” “骂得好!”戚彤一个弹指,仿佛烦恼全都消失似的微笑。 “不过大家都私奔,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了。”司马乘风叹息道。 “你知道!”果然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骗子的儿子——还是骗子。 “我眼不瞎、耳不聋,整个洛阳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不想知道都不行。”他的话中有着明显的感慨。 “你外公的事,你也知道!”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情种”是什么玩意? “又不能掐住他老人家的脖子,要他把钱吐些出来,算了。”司马乘风挥挥袖。 “媒仙身染恶疾……”看来他知道得不少,看来有机会解开谜团,戚彤越问越心急。 “事前不知。”司马乘风一派光明磊落,让人猜不透真假虚实。 多亏他闲闲没事就爱揽镜自怜,这才练就出一脸高深莫测的神秘,好玩。 直到这一刻,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露出马脚,让他确定了他们兄妹,不,他们不是兄妹,她刁蛮中有高尚,而那个假哥哥则是正直中有卑微,她是主,他是仆,两人是为了司马家的秘密——情种,远道而来。 其实,爹娘从未当他的面提及情种,他就像她的假哥哥一样,是躲在屋顶上偷听而得知。 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来刺探媒仙馆,之前也有不少心怀不轨的人以拜师学艺为借口,前来媒仙馆寻宝,也曾有人言明来抢动,但爹一概否认,强调明奇qisuu.书人不做暗事,每椿婚事都是靠一张嘴完成。 他会有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简单的说,乃是青出于蓝更胜于爹的作法。 他的处境有如刀架脖上,吞吐皆难受,他怎么也没想到现世报会来得这么快! 坦白说,在皇上还没赐封以前,左邻右舍看不起爹的大有人在,甚至还讥笑爹牵猪公,他怨,他愤,最糟的是,他比任何人都还要瞧不起自己的爹。但在皇上赐封以后,爹被捧成大善人,说媒成了做善事,由此可见,人心有多么丑陋! 她那么想要情种,他会双手奉上——待爹寿终正寝之日。 可是看她这么努力地色诱他,他的心有点儿寒…… 算了,就陪她玩,当作打发时间,游戏结束后,她得到她要的,而且毫无损失,到时她会感激他手下留情,还是嘲笑他白痴?或者是忘了他……一个作媒的小人物? “媒仙作媒作得那么成功,是不是有什么法宝?”戚彤忍不住了。 “我哪知道?我一向只管花钱,不问赚钱。”司马乘风佯装茫然。 第9章 “你该不会怕我偷学,所以不肯说。”戚彤一口咬定。 “我可以对天发誓……”司马乘风高举右臂,这一招骗女人最管用。 “省省吧,发誓跟放屁一样。”戚彤也常向爹娘发誓不乱跑,结果照跑不误。 司马乘风落落大方地说:“我爹是有说,等我遇到困难,他会传授我秘诀。” “到时候,你愿不愿意倾囊相授?”眼眸一勾,娇羞柔弱地撒娇。 “一句话——我愿意。”司马乘风无力招架似的猛点头。 “口说无凭。”戚彤命令。“去倒杯茶给我。” “是。”司马乘风立刻奔出,不敢怠慢。 趁他不在,她快速浏览,如她所料,并无有关情种的只字片语。 她相信,那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会随便乱放,所以用不着翻箱倒柜,于是她将背往后一靠,释放紧绷的神经。 他人不在,但他的温柔却深印心底。过去,知道她身分的,怕她爹的千军万马,不知道她身分的,怕她身后方果的拳头,就连方果本人,也是因为报恩才对她百依百顺。 从来没有一个人是像他这样,对她好是出自爱慕之意…… 但,他是真的喜欢她吗?喜欢她哪点?她可得要好好想想。 她天生是个坏胚子,人还在娘胎就成天对着娘的肚皮拳打脚踢,长大后变本加厉,嘴巴坏,脾气坏,坐相坏,站相坏,心也坏……他怎么可能找到连她自己都找不到的优点? “茶来了!”一声呼喊,戚彤脸上的神情立刻回复淡漠。 “磨墨。”戚彤将茶水倒进砚台凹处,从一旁的笔架挑了支细毛笔。 “你要干什么?”她的花样还真多!这场游戏满有趣的,但愿是善了,不是结婚。 “结婚要写婚书,离婚要写休书,这张叫做保证书,我发明的。”她振振有诃。 司马乘风凑近一看,字迹豪迈,有男儿气魄!她的身世令人好奇,他猜想,她爹很有可能是个武将,不知官拜几品…… 这时,她低头吹了吹,然后大功告成似的把细毛笔递给他,以她惯用的命令语气说:“画押!” 真会欺侮人,纵然被当成小狗使唤,但司马乘风无怨无悔。 “甲方保证对乙方知无不言,言听计从,如有违背,愿断一条腿。” “最后两个字有押韵哦!”戚彤得意洋洋提醒,白认是妙笔生花之作。 “好狠!”司马乘风剑似的眉微蹙,做出考虑的表情。 戚彤理直气壮地说:“不狠一点,你怎么会信守承诺!” “有理。”天底下,脸皮厚的不只这对假兄妹,司马乘风也不遑多让。 想把情种送她已经是不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是最基本的坚持。但他依旧如她所愿,在甲方处画押。 怕他反悔,她迫不及待地抢过来,一看,脸颊热了起来……原来他在上面画了一颗心! 女人都喜欢男人示爱,她羞答答地别过脸,不敢让他瞧见如花绽放的酡颜,显然是假戏真做喽…… 呸呸呸!她的眸中火光四溅,生他气,更生自己的气。 她高估他了,即使他大智若愚,即使他深藏不露,即使他英俊非凡,但这些都掩饰不了从他骨髓里散发出来的腥膻味!周嬷嬷那么喜欢喝大骨汤,怎么没发现天下第一极品猪骨就在她少爷身上? 臭气薰天! 她一刻也不想停留,捧着保证书如捧心肝,起身离椅。 “你要去哪里?”看她走这么急,司马乘风明白自己失算了。 “把保证书藏起来,免得他日被撕毁,死无对证!” “我像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不像。”戚彤摇头,神情庄严肃穆地补上一刀。“你本来就是!” “快去快回。”司马乘风大笑,印象中,他很少像今天这样开怀大笑。 走没几步,戚彤眼角余光被椿树后晃动的衣角吸引住—— 是周嬷嬷!嗯,有阴谋! 戚彤假装没发现,继续往前走,然后躲在转角后,果然看见周嬷嬷溜进书房! 周嬷嬷肯定是去说她坏话,那么喜欢帮人家穿小鞋,她真该去鞋店工作,天天闻臭脚丫子,满是她的怪癖。 踮高脚尖,尾随而至,低身蹲在窗台下,偷听。 “少爷,那只泼猴有问题!”周嬷嬷开门见山地说。 司马乘风赞同似的附和道:“她确实有问题!有劳局嬷嬷……” “交给我就没错了,我保证吓得她屁滚尿流。”好大好臭的口气! “错,她的问题出在身上——-太瘦了,你负责替她补身。”司马乘风纠正。 “她不怀好意。正所谓来者不善,少爷要提防。”周嬷嬷苦口婆心劝道。 司马乘风眉开眼笑地说:“说不定,她很快就会怀司马家的种……” 吐!实在听不下去,她再不走,地上肯定会有一滩稀巴烂的小米粥! 只要他不跟周嬷嬷联合战线,她就有办法个个击破,反正媒仙馆里有的是米袋,就等方果痊愈,先把周嬷嬷套进米袋里毒打一顿,以此类推,大吉大利,司马乘风,司马义、司马夫人皆难逃一劫。 菩萨保佑——方果快点从病猫变成老虎,善哉妙哉! 藏哪儿好呢?左看右看,无一处安全。 最保险的地方,就是方果身上,由他妥善保管,保证万无一失!但是她现在连接近他的门口都不敢……她早就偷偷换了房间,远离死神阴影。 有了!那棵大树的树干上有不少空洞,先塞保证书,再塞石头,以免松鼠作怪。 完成之后,用午膳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戚彤直接走向厨房,果然看见饭菜已经放在桌上,却不见半个人影。 去他的礼貌,先到先吃!于是她从橱柜里拿出饭笼,装进鸡胸肉一整片,东坡肉一块,红烧鱼半条,青菜萝卜一碟,这是第一层,第二层放汤和饭。 看着桌上的鸡只剩屁股和脖子,东坡肉只剩油膏,红烧鱼的头完好如初,青菜萝卜还很多,汤也还有一大锅,爹娘若知道她这么善良仁慈,一定大为感动,生了个好女儿,家门之福。 不过厨房下宜久留,周嬷嬷总是神出鬼没的,要是让她瞧见桌,上的剩菜残肴,又瞧见她手拎饭笼,就算辩说是要给少爷送饭菜,她不但不会相信,还会把她推入火坑,多做一道烤猴加菜! 所以她鞋底得快抹油,找个空房间,好好祭拜五脏庙。 不在自己房里吃,是为了避免被周嬷嬷逮到,而且吃完之后,把饭笼搁在床下,嘴抹干净,即使日后被周嬷嬷找到发霉的饭笼,无凭无据的,周嬷嬷也拿她没辙!呵呵,连她都佩服自己聪明。 来到无人的空房间,正要享受东坡肉,门突然被推开。“原来你躲在这儿!” “找我干么?”戚彤明明记得门有闩上木条,他是怎么移开的? 司马乘风挨着她坐下。“是周嬷嬷找你,手上还拿着鸡毛掸子。” “喔,要我打扫,等我吃完再说。”戚彤看似镇定,但筷子却抖得厉害。 司马乘风一脸幸灾乐祸地说:“是要打你!媒仙馆有规定,人到齐才能开饭。” “没听说,不知者无罪。”戚彤骇白了脸,周嬷嬷肚大量小,这次她死定了。 “我该不该去告诉周嬷嬷你在这儿……”司马乘风做出沈吟状。 戚彤脸一沈,嘴比骨头硬。“不该!告密是小人行为。” “你刚才不是说,我本来就是小人吗?”他记性挺好的。 “有吗?我不记得了。”戚彤以为装傻就能没事。 “我还是去跟周嬷嬷……”司马乘风起身,态度坚决。 “不要!求求你!”筷子一落,纤纤双手合十,模样楚楚。 司马乘风眨了眨眼,暖昧地暗示道:“要我不说,就该给我好处。” “好处?”戚彤喉咙一阵干涩,直吞口水滋润,完全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有多诱人。 本来只是想捉弄她,谁知道,他的心居然被她捉弄?!她真懂得在什么时候露出娇态,做什么动作颠倒众生。 没有一个女人生下来就会做妓女,勾引要靠经验累积,一天两天学不会,要从无数男人的身上吸取成精。 他明白了!她的那个假哥哥,胸肌是他见过最棒的,头脑却不怎么样,再加上忠心耿耿,她要他趴下,他不敢站,要他脱衣,他不敢穿裤……一定是东窗事发,她爹娘将他们逐出府第,于是两人以兄妹掩饰,狼狈为奸,八成做下不少仙人跳的案子,讹骗银两,花光后再故技重施,她勾引在前,他出拳在后,配合得天衣无缝。 只要是骗子和小偷,一到洛阳城,第一眼看到媒仙馆,都会恶向胆边生。 心中醋海生波,身下蠢蠢欲动;既然她是玩家,玩火自焚的专家,她一定不会拒绝他。 手一伸,环住她柔若无骨的肩膀,朝她的耳窝呼出热气,果然如他所料,她脸枕在他手臂上,卷起他袖子亲吻…… 不!是狠狠地大咬一口!有如秃鹰噬肉啄骨! “你为什么咬我?”用力抽出手臂,齿痕鲜红清晰。 “下次你再毛手毛脚,我就让你没手没脚!”戚彤警告。 “少装了,贞节牌坊上永远不会出现你的名字。”司马乘风冷哼。 戚彤猛地起身。“我不干了,做丫鬟已经够苦命了,还得被你调戏!” “你一走了之,你哥哥怎么办?”这是欲擒故纵吗?看她认真的神情不像。 第10章 “我带走。”戚彤心一窒,方果抱病在身,这对他来说,是死路一条。 “你不怕他发生不测?”司马乘风斜睨着她。 “死,有泰山和鸿毛之分,他会成全我守身如玉的决定。” 司马乘风讪笑道:“误会一场,我是开玩笑的……” “女人的清白岂能当成儿戏!”戚彤正色,怒气难咽。 司马乘风郑重地说:“我答应你保守秘密,不附带任何条件。” 纵有千万个不情愿,为了情种,就算冒着生命危险,她也要留在媒仙馆。 问题是—一她害怕!她怕他,更怕她的心背叛她。 刚才的贴近,她感觉到他的体温和渴望,是如此的炙热,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最糟糕的是,她一点也不讨厌那样的亲密,甚至有点儿喜欢! 连她都不敢相信她会咬他,她原本还以为自己会瘫软在他怀中,可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射出来,迫使她张牙舞爪。 她并不觉得那是恨,但她想不透那是什么。 好烦!她现在不想看到他,只想一个人想想,她需要冷静,需要遗忘,就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我要吃饭了,你别像苍蝇一样盯着我打转!”戚彤弯腰寻筷。 司马乘风突然把筷子塞进她热烘烘的手中。“快!喂我吃饭!周嬷嬷来了!” “啊哈!”砰地一声,周嬷嬷踢门而入,脸上捉到贼的得意神情瞬间变成惊惶。 “周嬷嬷,有事吗?”司马乘风和戚彤像是小俩口似的含情脉脉对坐。 “少爷?你怎么会在这儿?”周嬷嬷大感紧张,怀疑狐狸精作怪。 司马乘风袒护地说:“是我叫她端饭来这儿的,有什么不对吗?” “少爷的饭菜一向放在少爷的房里。”周嬷嬷不上当。 “一成不变,人生多无趣。”司马乘风直言不讳。 戚彤顺势扒起一大口的饭。“来,嘴巴张开。” “今天的白米饭特别香!”司马乘风嚼得津津有味。 “来,喝口汤。”没等他把饭吞进肚里,又灌了一匙的汤。 “太好喝了!”明明米粒跑进气管,为博佳人笑,打落门牙也要和血吞。 “不打扰两位了。”周嬷嬷看不下去,福了福身后离开,打算去找菩萨诉苦。 女人心眼小,由来已久,她不相信周嬷嬷,更不信任司马乘风!她躲在这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熟料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赶至,像极了竹签插丸子,串通好的,还是确定一下比较好,看看周嬷嬷是不是躲在门外? 一个起身,哪晓得他也起身,还巧合地睬到她的裙摆,说时迟那时决,身子一倾,又巧合地推倒他,仿佛一片花瓣落入他怀里…… 四目交接,久久不能言语,情意如斩不断的藕丝缠绵。 她的双腿跨坐在他身上,他的双手扶在她腰上,似幻似梦,寒雪被阻绝在窗门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融化的热流,但,随即而来的却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烈的一掴!她向他证明了,她的清白不容逾越。 这一巴掌,她要他牢牢记住,羞辱她就等于羞辱他自己!而她自己却选择忘记今天,就当今天不过是一场恶梦,醒来就好。 “你真会恩将仇报!”司马乘风不忍出力,轻轻地推开压着他的她。 “这些全是你的算计,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戚彤头一甩,发丝飞扬。 “不知道是谁处心积虑在算计谁?”司马乘风话中有话,反击得漂亮。 “你滚!滚出去!”无话可说的时候,要无赖,是她的拿手绝活。 “看清楚,媒仙馆还没落到你掌中!”他说得更露骨了。 “我要媒仙馆干什么?”难道他查出她的底细? 司马乘风挑衅地拾抬眉。“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戚彤感到耳根微热。“我完全听不懂你说什么?” “好男不跟女斗,我走就是了。”司马乘风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丝惆怅从心湖上掠过,仰头一叹,雪花朵朵飘落在脸上,宛如泪痕,代替他哭不出来的酸楚。 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的话,做了那么多温柔体贴的事,世上没一个女人不喜欢,唯独她难以取悦…… 第五章 “蚊子比客人还多!”五天过去,门前雪堆如小丘。 “你哪里被叮到?”蚊子全都在冬眠,司马乘风明知故问。 “大便的地方。”够思了吧?连她听了都想吐,看他——居然面不改色?! “需不需要我帮你抹药?”能看到粉嫩的水蜜桃,司马乘风夫复何求! 戚彤狠白他一眼。“关你屁事!”这家伙老是自作多情,看了就讨厌。 “你最厉害的本领,就是顶嘴。”司马乘风倒是越看她越喜欢。 “你也有厉害的本领——装蒜!”戚彤不甘示弱,戳破他的假面具。 “嘿嘿!”一抹苦笑从嘴角泛滥开来,司马乘风无力反驳。 “我还白白呢!”戚彤有些得意,她的嘴上功夫,可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不过,五天都在要嘴皮中度过,有趣也会变无趣,她有如小猫似的打了个呵欠。 天寒地冻,两人从书房移至有暖炕的厢房,暖炕上放了个她叫他搬来的矮几,两人隔几对坐,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丝毫马虎不得。 在他脚边,有一火炉,不是给他暖脚用的,而是要他负责倒茶给她喝。 人情淡薄如纸,整个媒仙馆仿佛被世人遗忘,只有时间和银子不断地流逝。 这五天,她天天晃过来飘过去,躲周嬷嬷如躲追兵,因为只要被周嬷嬷逮到,不是叫她去擦桌扫地,就是去洗碗晾衣,附加一句——帮小如分忧解劳。 其实不是她自私,而是自知之明,因为她只会帮倒忙,害得小如忙上加忙。 而且今天早上她正要挟第二根油条时,手指还被周嬷嬷的筷子挟住,说什么米缸快要见底了,要大家共体时艰,勒紧裤带。 哇!米没了不会叫大利去买,他那么胖,多运动有益身体健康,连这都不懂,亏她还是管家婆! 那个周嬷嬷越管媒仙馆越穷困,成天就只会欺负弱小,时艰又不是多吃一根油条造成的,她有胆就去叫那个死老头少吃一根长白人参,大家就有鱼有肉可吃。 还有,节流难,就该懂得开源,这白痴公子跟个大姑娘似的,成天足不出户,不出去找生意来做,光指望银子从天上掉下来,弯个腰就能信手拈起,比折花拔草还容易,去作他的白日梦吧! 但是最重要的,那个“情种”到底是什么玩意?迄今毫无头绪,她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蓦地,一早就不见人影的大吉,披霜戴雪地走来。“我回来了。” “辛苦你了,过来坐。”司马乘风不是只有口头亲切,还主动递上热茶。 “能为少爷效劳,是大吉的荣幸。”大吉又感动又激动,红热在脸上游走。 “好臭!有马屁的味道!”戚彤掐住鼻子跳起来,打开窗户透气。 “你……”大吉咬牙切齿,但少爷向他使了个眼色制止。 戚彤仗势地说:“我美丽,我漂亮,我高贵大方。” 司马乘风深富技巧地转移话题。“大吉,这一趟查到些什么?” “薛姑娘是薛贵妃的侄女,秀外慧中,远近驰名。”大吉据实以报。 看来媒仙馆的运势如江河日下,一去不复返,内有忧,外有患,内外夹攻! 白痴当家,肥猪管家,笨蛋当媒探,刘备也不过生一个阿斗就把东汉玩完了,而眼前,一个不想负责任的司马乘风、一个搞砸责任的大吉,加上一个背不起责任的周嬷嬷,这三个人加在一起,怎么胜得了她呢? 薛宝贝,这是薛姑娘的名字,她早有耳闻,但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她的底细,而她正好是少数人之一——偷听爹娘枕边细语得来的第一手消息,保证准确无误。 皇上宠爱薛贵妃,薛家人仗着裙带关系,做官的贪,做层的好,什么都不做的鱼肉乡民,薛宝贝更是个中翘楚,打死丫鬟跟踢死狗没两样,搜集罪证的忠臣一个个死于非命,奏请皇上查办的忠臣,一个个告老还乡。 由此可见。皇上昏庸护短,小人横行无阻,忠臣凋零落魄。 她爹是个武将,坚持只管社稷安危,不问朝廷清浊,也算有点儿昏庸。 咦?!怎么会提到薛宝贝? 媒仙馆……她明白了!市井流传,薛宝贝美若天仙,一家有女百家求,但都被她以母病在床为由回绝婚事,但她相信,薛宝贝从来没有喂过她娘一口汤药,却营造出事亲至孝的佳话,厉害。 他是想替他自己,抑是替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登门求亲? 对一个过惯奢靡生活却家道中落的绒跨子弟来说,娶妻当娶薛宝贝! 心一悸,仿佛针尖冷不防地扎到肉里,痛得泪花进出来,覆水难收。 “你调查薛……姑娘,该不会是想减少三十年奋斗?”戚彤急声追问。 “你怎么哭了?难不成你担心我移情别恋?!”司马乘风眸中盛满兴奋。 “太感动了!”戚彤随机应变。“少爷牺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司马乘风撇了撇嘴。“是薛老爷昨晚派人送驾帖,要我去他府邸聊聊。” “还会聊什么!不就是薛姑娘的婚事嘛?”想当然耳。 “那又怎样?”空欢喜一场,司马乘风感到悻悻然。 “肥水不落外人田,少爷何不将计就计,把薛姑娘娶回来? 第11章 !” “薛姑娘是名门淑女,哪有可能看上微不足道的媒人?”这是说给她听的。 “少爷文武双全,英俊潇洒,人见人爱。”不包括她在内,戚彤心想。 “好臭!又有马屁的味道!”大吉见机不可失,报了一箭之仇。 “你懂个屁!”一个小厮想骑在她头上?赶着投胎不成! 大吉立刻反击。“我跟少爷谈正事,你哪边凉快,闪哪边去!” “少爷,我的建议不错,你好好考虑。”戚彤决走去通知方果。 司马乘风阴沉了脸。“明天一早,你跟我一起去长安。” 戚彤从容不迫地回眸一笑。“好的。”明天以后,司马乘风将不存在,改名为乘龙——快婿。 快婿,发音不准就变成快死,只要顺利把薛宝贝迎来媒仙馆,保证这里哀鸿遍野! 这五天以来,她没吃到什么苦,可是没让她吃饱还跟她抢肉吃的,大有人在,这些对不起她的人将要大难临头,从此三餐不是吃棍子就是嚼树皮,谁教他们不懂得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道理。 到时候,她和方果带着小如在将军府里跷腿喝茶,偶尔幻想一下媒仙馆水深火热的情景,大吉大利变大悲大苦,周嬷嬷骨瘦如柴,司马夫人做牛做马,司马乘风跪算盘,司马义死不瞑目,呵呵呵! 光是用想的就这么痛快,要是能亲眼目睹不知该有多好! 好奇怪,她居然高兴不起来?!筑在心里的城墙,密不透风,原本的作用是防止他人侵,怎么反倒把自己困住? 刚刚那一瞬间,她还以为他要癞虾蟆吃天鹅肉,顿时感到自己像个被打入冷宫的皇后,表面上化悲伤为力量,心里却是一片凄凉。 泪,好咸,她刚才哭了,希望他不要信以为真,虽然她是真的哭了…… 来到厢房外,整理好情绪,小心地拿起绫绢掩鼻遮口,敲了敲门,没得到反应。 方果命真好,睡得跟死猪一样,若不是念在痘疹会传染的分上,她早就冲进去,一脚踹他上西天。 “亲爱的哥哥,小妹来看你了!”充满关心的温柔呼唤,是做妹妹的义务。 “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死。”浓浓的火药味从门底细缝流泄出来。 胸口骤起一把莫名火,又气又痛。“你这是什么口气?” “你心里有数,如果你有心的话。”方果字字带刺。 戚彤怔了怔,满脸的愤怒转为担忧。“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从屋内传来砰砰的拍胸声。“小如请来的大夫,保证医术高明。” “你有遵照大夫的指示,按时服用汤药吗?”戚彤放心不下地问道。 “小如每天早晚都会来喂我喝汤药。”方果感激涕零。 “有没有好好吃饭?”戚彤越想越觉得怪怪的。 “小如的厨艺比御膳还棒!”热暖暖的声音连雪人听了都会融化。 堂堂将军之女,不单没尝过御膳的手艺,连御厕都没上过,何况是他! 是什么跑进眼睛里?沙子?雪片?还来不及找出原因,泪水却跑了出来…… 认识他八年,记忆中,他是个铁铮铮的好汉,视主如天,尽忠职守,不曾轻慢,不曾埋怨,更不曾上酒家,一直到今天她才看清楚,天下乌鸦一般黑,他终于露出真面目——有异性没人性。 八年了,他们一起吃馒头,一起睡草席,一起刮风淋雨,一起银铛入狱,她从来没有以小姐的身分命令他,而是以妹妹的身奇qisuu.书分向哥哥撒娇,结果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远远比不上认识不到一个星期的小如! 好伤心,好难过,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弃之如敞屣? “我懂了,你有了小如,不稀罕我了。”戚彤感到万念俱灰。 “这不关小如的事,她是个好女孩,比你好太多了。”方果沈迷陶醉。 她已经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合黑井底,仅靠着一丝微弱的月光安抚伤痕,他不但不救她,还落井下石…… 戚彤抹去懦弱的泪水,捉狂地大吼大叫。“送几餐饭给你吃,喂几碗药给你喝,你就忘了我对你的恩情。” “是你忘了我,我天天挂念着你,五天了,你连一声问候都没有。” “我这不是来了吗?”原来他气她贪生怕死,情有可原,戚彤顿时一阵心虚。 “你敢进来吗?”小如跟他非亲非故,却把生死置之度外,哪像她无情无义! “你敢让我进去吗?”她当然不敢进去,不过总要找个下台阶,才能全身而退。 “门没锁……”方果完全不给她机会,想试验她的诚意有几分? 想不到这场病反而让他头脑清醒、牙尖嘴利,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幸好她这几天跟司马乘风唇枪舌剑,精进不少,要对付一只刚从毛毛虫蜕变的蝴蝶,何难之有! “你考虑清楚,我进去会有什么后果?万一我被你传染,一命呜呼哀哉,你敢拿我的骨灰坛回去见我爹娘吗?”房里一片寂静,看来是被唬住了,戚彤赶紧乘胜追击,加油添醋。“再说,我没来看你是为你好,让你和小如的感情突飞猛进。” 该死!他居然错怪小姐?!多亏小姐深明大义、足智多谋,才没铸成大错,都怪痘疹害他胡思乱想!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砰的一声,方果顾不得气虚体弱,自我惩罚地下跪。“对不起,我错怪你了,请你原谅我。” “你快躺回床上。”小虾米想跟大鲸鱼斗?!还早呢! “妹子,你再忍耐几天,我就来帮你。”声音充满歉疚。 “你安心养病,我等你早日康复。”唇一抿,堵住叹气的出路。 一溜烟地,戚彤又来到须根拖地的大树上,它的怀抱好像过世的爷爷,很温暖。 娘说她是带麻烦出生的,不可否认,她的确是,但她自己也不想这样。 方果气她气得有道理,是她害他生病,如果让他知道她将陪着司马乘风去长安,方果是死也要跟来。 肩一垂,还是快点想个法子——自求多福。 有了,带把剪刀防身,只要他越过雷池一步,就喀嚓一声! 突然有个淡紫色的影子从脚下缓缓经过,仿佛被哀愁压得喘不过气。 是司马夫人,她正往鸳鸯园走去,在池边驻足,看着那对鸳鸯朝她游来,细颈弯入水中又抬起来,引吭高歌,煞是快乐。 真是个细心的好女人,没人记得喂食鸳鸯,唯有她,可惜她嫁错郎,生错子! 待她喂完,已经爬下树的戚彤故意与她擦肩相撞,哎哟一声。 “你摔痛了没?”司马夫人搀起跌了个四脚朝天的戚彤。 “是奴婢自己走路不长眼睛。”戚彤勇于认错,表现中规中矩。 “乘风说的一点也没错,要给你加菜补补身子。”司马夫人关切地说。 “不要浪费,我习惯喝粗茶吃淡饭。”其实戚彤并不领情,只不过是猫哭死耗子罢了。 “晚上睡得好吗?被子够不够暖?衣服要不要加?”司马夫人慈眉善目,。 一声哽咽,戚彤双眸微微泛红。“媒仙馆待我们兄妹恩重如山……” “有什么需要,别客气,尽管开口。”司马夫人安慰地拍拍她。 “谢谢夫人关心。”演技炉火纯青,连戚彤都被自己骗到。 “薛姑娘,我家主人要我来,请你移驾到花园。” “他凭什么见我?”薛宝贝素来骄纵,目中无人,坏到骨髓里。 “画丹青。”媒人提供女方丹青给男方过目审核,是规定。 “你没看到我正在刺绣吗?”柳眉一横,有如凶神恶煞。“跪下!” “什么?跪下?”戚彤脸青唇白,仿佛五雷轰顶,浑身一阵不寒而栗。 “你不跪,这针可是会刺瞎你。”薛宝贝手持绣针,往她眼瞳节节逼近。 戚彤一惊,膝一软,忍辱负重地跪不说:“小的知错,请薛姑娘高抬贵手。” “我只是想用你头上的包,很适合我插针。”薛宝贝笑得好开心。 这是一间华丽的绣楼,兽炉薰香袅袅,蓝羽云帐飘飘,敞开的窗户还有丝竹管弦声传进来,气氛虽好,但却没有人面带笑容。 其实不只戚彤受辱,其他丫鬟也难逃魔掌,每个人跪在地上当针线包,任由薛宝贝欺压。 绣架就在眼前,是一幅百色凤凰图,绣工佳,栩栩如生,只不过构图有些不对,男追女、凤求凰才是正常,怎么会反过来呢? 她懂了!薛宝贝已有意中人,难怪她连看一眼司马乘风都懒,就算看了大概也看不上他,像她这种眼高于顶的女子,哪里瞧得起他的职业? 原定的计划行不通,她得赶快想别的办法,免得落到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下场,害得自个儿小命不保…… 半响,薛宝贝突然质问她。“你觉得如何?” “小的怕说错话。”戚彤紧张得颈后细毛湿如沾露。 “说,只要不说谎,我就不会惩罚你。”薛宝贝狠话说在前头。 戚彤小心谨慎地说:“凤求凰是天经地义,可惜这幅绣图是凰求凤。” “你说对了,这幅图代表我的心事。”薛宝贝幽幽说道,百感交集。 “这桩婚事最好能由男方主动。”戚彤突被扶起,还是薛宝贝亲手所为。 “谁敢说我嫁不出去,我就割谁的舌头!”薛宝贝梭巡四周警告。 “薛姑娘想要谁来提亲?”必定是个青年才俊,人中之龙。 薛宝贝细心地拔除戚彤发髻上的绣针。 第12章 “新科状元。” 戚彤面有难色地说:“我记得……状元也姓薛,同姓不婚是规矩。” “无妨,我可以改从母姓,避开规定。”钻律法漏洞,确实可行。 “为了避免触犯同宗不婚的规定,需要调查两位的宗亲有没有关联。” “不用调查,就算同宗,只要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薛宝贝心意坚决。 不婚的规定有七条,扣除上述两条,还有逃妇不婚,居丧不婚,官民不婚,良贱不婚,士商不婚,剩下这五条,目前看来并无抵触的迹象,接下来就要由媒人,也就是司马乘风出面,进行议婚的工作。 议婚步骤繁琐,俗称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以薛宝贝胸有成竹的气势看来,除了纳采,由媒人代表男方到女方家提亲,其他五礼早已备妥,恐怕连新房和花轿都准备好了,这无疑是她已经张开双腿,就等新郎快快来洞房花烛…… 反正说媒的是司马乘风,说不成媒,被砍头的也是他,跟她无关。 “包在我家主人身上。”戚彤一口答应,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微笑。 “你跟我很投缘,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薛宝贝拿出首饰盒,收买。 “谢谢薛姑娘。”戚彤信手拿了根金步摇,往怀里塞去,没留意到虎视眈眈。 薛宝贝客气地说:“我这儿有张丹青,是画圣为我画的,麻烦你转交给媒仙。” “恭敬不如从命。”戚彤接下丹青,起身一福。“小的告辞了。” “恕我不送,你慢走,好走,路上小心。”薛宝贝叮咛,礼多人不怪。 离开薛府,裹着夕阳的雪衣一片橘红,不适合赶路,策马转往客栈投宿。 第六章 入夜后,雪继续下着,来客栈喝酒暖身的人越来越多,纷纷扰扰,独独听不到司马乘风的声音。 他的眼神就像他脸上的表情一样,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说不出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这个样子很诡异。 一个平常多话的人突然不说话,其中必有诈!看他举杯含酒在嘴里浅尝,一杯接一杯,酒精渐渐浮上他的脸颊,仿佛抹了一层淡淡的困脂,五官更显得俊美,令人目迎不暇,魂儿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吸走,一股倏忽而来的心情,使她好想好想化成飞蛾,扑向他怀里,倚着他胸膛,聆听他心跳,感受他体温…… 砰地一声,一个醉汉撞到桌角的同时,筷筒应声而倒,竹筷四处进散。 戚彤弯下身捡拾,心神不宁,一个起身,没注意到他靠得那么近,撞在一块。 又是这招!吃她豆腐! 她想插他耳光,但他脚跟一旋,从她面前消失,看样子是急着要去茅厕。 趁他不在,赶紧定定神,并为自己胡思乱想找到解答——一定是酒味影响了她的思绪,酒不醉人,人自醉,准是这样没错! 待他回座,两人继续冷战,连雪人都会被他们冻成冰人!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最后戚彤还是按捺不住,再不说话,她会牙痛。 “我用看的,你的发髻松散,裙上有线头。”司马乘风一目了然。 “我跟薛姑娘一见如故,边刺绣边玩乐,开心得很。”戚彤偏不让他得意。 司马乘风直视着她,深邃的黑眸透出一抹少有的冷峻。“她威胁你?” “没有。”戚彤毫不逃避,目不转睛地正视他,眼神澄净无波。 “她利诱你?”司马乘风微微蹙眉,表明不满她睁眼瞎说。 “没有。”无凭无据,只有笨蛋才会不打自招。 “那这是什么?”司马乘风从怀中抛出一物。金光闪闪。 “金步摇……”似曾相识,戚彤手捣着胸口——扁的,是她的金步摇!原来那一撞,比吃豆腐更可恶,将她藏在肚兜里头的金步摇偷摸走! 这么说,她被侵犯了……看看他现在的嘴脸,做贼的喊捉贼!她失去的不只清白,还有尊严。 她一个伸手,想要夺回金步摇,却被他挡掉。 他还手了,他终于露出狰狞的本性了,他不是一向任由她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吗? 难道他对她已经失去了兴趣?! 她感到受伤,只好用不屑武装自己。“懦夫才会打女人出气!” “说!她要你做什么?”从他凌厉的眼眸中,流露出深刻的担忧。 “是要你……负责去请新科状元来她家提亲。”戚彤不敢违背地说。 “糟糕!”司马乘风如遭雷击,身子瘫靠着椅背,眼神混乱。 “有那么严重吗?”瞧他一副胆小的模样,教人瞧不起。 司马乘风狠白她一眼。“状元早就有妻室了。” “我、我哪知道!”戚彤两手一摊,把烫手山芋扔给他。 “我这就去薛府,回绝所托。”司马乘风拿着金步摇,急急起身。 “慢走。”戚彤拿起筷子,一点胃口也没有,唤来小二打包,打算送给野狗吃。 回到房里之后,她不想洗澡,也不想脱鞋,直接上床,眼睛睁得大大的,了无睡意。 睡不着,不是担心他,是天色太亮,是楼下太吵,是床板太硬,但再硬也比睡钉板好,可想而知,他一定是带着满脸的钉子回来。 她好不甘心,枉费她聪明一世,居然出现糊涂一时的失误,上了薛宝贝的当! 这件婚事,难以两全其美,不是得罪薛贵妃,满门抄斩,就是得罪状元,家破人亡。两相比较之下,状元的杀伤力比薛贵妃小得多了,至少仆人可以保住性命,而她将会比仆人更早逃之天天,船过水无痕…… 虽然她不认识状元,但薛宝贝会看中已婚之夫,看来这个状元必有过人之处! 眼睁睁地看着一名优秀的人才落人虎口,还是她推他的,她无法下内疚。 害人夫妻离异事小,国家损失栋梁事大,她拿什么脸回将军府?见爹娘?拜列祖列宗? 在床上翻来覆去不下百次,窗外已黑如泼墨,万籁俱静。 忽地,一声接着一声,声声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跳下床,拉开门,他正拿着油灯走来。 “怎么样?”烛光黯淡,仿佛被他脸上的阴影吸取光晕。 “薛府上下,一口咬定你偷了薛小姐的金步摇。”司马乘风说。 “什么!明明是她送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戚彤百口莫辩。 “她给我两条路走,一是让你去吃牢饭,二是由我去说媒。”司马乘风叹道。 “我叫我爹……”戚彤忽地咬住下唇,及时收口。 大势已去,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可恶!薛宝贝蛇蝎心肠,她早有耳闻,却故意不说,无非是想陷害他,怎么也想不到结果会演变成自作孽。 她活不下去,薛宝贝也甭想长命百岁!她要报仇,她要雪耻,总有一天,不假他人之手,她要亲手杀了她,以免连累无辜。 薛贵妃不可能永远高高在上,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天性,何况是可以呼风唤雨的皇上! 让她担心的是,娘承受不起这种打击。没办法,养子不教,父之过……不不不,不怪爹,爹为国为民,是伟大的,要怪就应该怪老师,教不严,师之惰,只顾着按月拿束修,对她逃学一事绝口不提,是老师误了她一生。 还有,方果也要怪,每次她闯祸,他都以为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担心,还常常拿将军府的千军万马当靠山,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军队又不是她家的,就算真能赶来长安救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山海关外的敌人不杀进城才怪! 总不能为了要替她一个人擦屁股,而让生灵涂炭;就算爹肯,她也不肯。 反正牢饭也不是没吃过,还不难吃,除了饭有点硬,肉有点腥,菜有点酸,汤没得喝罢了。再说,偷不是大罪,坐牢就当闭关,修身养性个几年,出来后照样活蹦乱跳…… 突然一阵酸楚涌上,一想到坐过牢的女人不会有男人要,她就替自己感到悲哀。 也罢,去跟小舅相依为命。不过,东离寺只收和尚,不收尼姑,这就是方丈的不对了,佛门怎么可以存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幸好她深具佛缘,又深得方丈喜爱,有她加入东离寺,极乐世界,指日可待。 不想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和以后无数个明天都得跟跳蚤蟑螂一起睡地上。 但,怎么能不想?坐牢耶!又不是去郊游!双腿一软,身子一晃…… “你放心,我选择救你。”司马乘风搀扶着她,安置床上。 “谢谢。”烦恼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戚彤喟叹一声。 司马乘风讽刺地说:“真难得!你居然会说这两个字?!” “你……”是自己理亏,戚彤无力反击。 “以后,如果有以后的话,希望你句句实言。” “你要怎么跟状元说?”听他口气仿佛交代遗言,戚彤好心疼。 “回媒仙馆再想。”司马乘风看起来不像六神无主,而是有难言之隐。 脸一偏,烛光映照,不少黑影在纸窗上晃动。“门外……怎么会有人影?” “薛府的护卫,奉令保护我们。”司马乘风紧抿唇线,压抑愤怒 “我懂了,怕我们逃跑。”想跟薛宝贝比阴险,只怕是小巫见大巫。 “你早点休息吧。”司马乘风为她覆上被子,被角拉平。 “你也是,公子晚安。”如此的温柔,戚彤想不动心也难。 司马乘风拉开圆凳坐下。“希望你不介意,今晚我坐在这儿” 她不再怀疑他别有用心,不对,他是有心,担心他们会半仪摸黑来犯。 第13章 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完全看不出烦恼的样子,但她知道,他很烦,烦得睡不着,而她也一样。 她捅了大楼子,却要他承担,她的心不由地酸楚凄凉,一滴泪珠从眼角落下,她赶紧拉被盖脸,偷偷哭泣…… 不可遏止的泪,伤心欲绝的泪,尽情地泛滥吧! 懊悔,她分不清是上当,还是什么,让她感到无比挣扎。她从没有如此软弱过,从没有如此难受过,她突然明白小舅的心情了——爱比恨更教人害怕,这股力量足以毁灭一个人,也足以救赎一个人。 逃吧!像小舅一样逃吧!还来得及!她的耳畔轰隆隆作响。外面的世界似乎与她完全隔离,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有人住唤她,轻轻的,仿佛有股气息吹过她鼻尖,暖暖的…… 倏地,从浸湿的眼瞳里,看到一双揉合疼惜和深情的眼眸、 她一恸,扑进他怀中,脸倚着他肩膀颤动,双手紧紧攀住他颈子! 她要他,她好需要他,她再也不想掩盖她的情感,她再也不想压住她的渴望! 那一天,他搂着她,她一直忘不了,只是假装忘了,其实越陷越深。 但他却解开她的双手,推开她的身子,眼中烧灼着痛苦,很强烈。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戚彤拼命道歉。 司马乘风牵动嘴角,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别哭了,我保证没事。” “怎么可能会没事?”她看到黑亮的眸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是泪?是泪! “我都说保证了,你就信我一次。”司马乘风表情不悦,像是自尊受辱似的。 “我信你,我当然相信你,你别生气。”戚彤急切地讨好他。 司马乘风哄小孩般地说:“快点合上眼睛,明天一早上路。” 她不敢违背,乖乖合上眼睛,久久,气息匀匀。 这时,他整个人瘫坐一旁。 他没对她诚实,他说不出口,他为她喝下毒药……他用他的命暂进保住她的命,奇+shu$网收集整理因为薛宝贝要的不是他们两个,他们不过是为她引路的棋子,她要的是状元。 她调查得很清楚,状元跟媒仙馆的渊源,如果说服不了状元,他——难逃一死! “少爷,状元和他夫人来探望老爷了。”一进门,大吉禀报。 司马乘风眼神一黯,袖管微微颤抖。“快去准备酒席,好好款待。” “周嬷嬷已经在张罗了,少爷……你还好吧?”大吉察言观色,发现有异状。 “我头痛,大概是赶路引起。”敷衍一句,司马乘风说完便往老爷房走去。 “你是怎么照顾少爷的?”大吉一手插腰,一手指责,拿着鸡毛当令箭。 “你管我!”戚彤心情恶劣,阴森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少爷一脸病容,你你你……”大吉吓得结结巴巴。 “我要去厨房帮忙,你少罗嗦!”戚彤拂袖离去。 “厨房?帮忙?”大吉以为不是自己听错,就是她说谎,所以他决定尾随着她前往厨房。 “你跟着干么?我屁香是不是?”戚彤回过脸,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全是腰带剑鞘的壮汉,团团围住两人。 “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人?”大吉一脸的惊骇。 “去问他们,如果你不怕死的话。”戚彤好心提醒他,想活命,就趁现在逃走。 可是大吉比她想像得勇敢,他居然毫不畏惧地走到他们面前,问明来意,甚至不惜以螳臂驱赶他们,反被他们推倒。 她看了不忍心,一个旋身,却看到那群人中有个还不错的家伙,出面阻止其他人欺凌弱小。 这家伙是奸人!戚彤再看他一眼,记住他的长相,日后或许有用。 戚彤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来到厨房,只见小如一下剁肉,一下炒菜,忙而不乱,即使看见她来了,也只是相视一笑,没叫她帮忙,继续手边的工作。 地上有一小火炉,上面的壶嘴冒出细细的蒸气,敞发着苦品的味道,她蹲下身,拿起蒲扇扬摇。 帮老混蛋煎药,是逼不得已,就当还司马乘风人情,好让自己心安一点。 不过,状元怎么会突然来媒仙馆?莫非是来探望老浑蛋?!显然状元跟媒仙馆熟稔……她明白了,薛宝贝不是随便挑中媒仙馆帮她作媒,她对状元的一切了若指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薛宝贝这么想可就错了,因为半路有程咬金——这一场战役是因她而起,她不收下金步摇,天下太平。 后悔于事无补,她要想办法反抗,就从小如身上开始…… “小如,状元和他夫人跟媒仙馆有什么关系?”戚彤直截了当地问。 “老爷曾开私塾,状元是他的得意门生。”小如跟方果一样直肠子。 原来他们有师生情谊,难怪状元会来探病!“那他怎么会从老师变成媒仙?” “有个学生请老爷说媒,事成之后,口耳相传,传到皇上耳中。”简单明了。 “你在媒仙馆做丫鬟做多久?”不能急,慢慢来,如果换成是她就会起疑心。 “我四岁丧父丧母,是夫人收留我的。”小如浑然不察。 “状元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上进的佃农之子。” “他夫人呢?” “你一定想不到,她以前跟我一样是媒仙馆的丫鬟。” “状元跟他夫人感情如何?”薛宝贝连这层关系都知道,不可小觑。 “高中状元,不弃糟糠妻,夫妻恩爱,可想而知。”小如脸上泛者红晕。 “忙死了,你们两个还有空管人家恩不恩爱?想嫁了是不是?”周嬷嬷忽然窜出。 戚彤懒得顶嘴回去,现在看周嬷嬷,已经不像以前看她那么讨厌,还有点儿可爱,四肢像嫩芽。身体像马铃薯,让人想一口咬下去。 酒席备妥后,戚彤被叫去斟酒,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偷听。 她立在一旁,先打量状元,肤色黝黑,细眼挺鼻,正派的长相,举杯姿势不如司马乘风优雅,指关节突出,虎口结茧,大概是经年累月拿锄头的缘故,苦读之余还会下田干活,实在是孝子表率。 人穷,但前程似锦,薛宝贝押宝押他,图的就是一品夫人,指日可待。 再打量状元夫人,头上钗饰不多,脸上胭脂不浓,容貌出乎意外的平常,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骄傲,眼神流露着对夫君的崇拜,对曾经是少爷的司马乘风尊敬,是好女人,好妻子,大腹便便的她未来也会是个好母亲。 棒打鸳鸯,万万不可,还是她去自首好了,大不了关个几年而已。 “恭喜薛兄,贺喜薛兄,金榜题名。”司马乘风神色自若,谈笑风生。 “司马兄,若没有你,哪有今天的我?”状元非常谦虚,夫人则是在一旁恬静微笑。 “薛兄满腹经纶,高中状元,实至名归。”司马乘风一番客套,毫无不妥。 “若不是司马兄助我上京的盘缠,又给我妻安家费……”话被打断。 “我老把银子花在喝酒狎妓上,还不如做件好事,积个阴德。” 狎妓?!戚彤心一揪,好痛!男人本色,跟狗改不了吃屎一样,天性如此。 她又不是他老婆,什么都不是,她干么犯嘀咕?而且她就要去坐牢了,他的怀里很快就会有别的女人,搞不好背后还有另一个女人,前后夹攻,乐不思蜀,但她却是不停地思念,他的眼神、他的胸膛、他的肩膀…… 真想跑开,她受不了自己形单影孤,还要看人家夫妻情深。 但她不能,因为那会让他察觉她爱上他了!一想到从他嘴角溅出得意洋洋的淫笑,她更不能走,就算要走也要等筵席结束,然后从容赴义。 她反正没救了,以他的德行,不先奸后甩才怪! 从容赴义,还可以树立美名,没人知道她其实是怕他始乱终弃…… 忽地,砰砰两声,下跪最近彼为流行,比痘疹更有传染性。 “司马兄爱才之心,我们夫妻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就此拜谢。” “不像话!我不过是一介草民,怎能受此大礼?快起来!快快请起!” “相公,不如我们先干三杯,聊表谢意。”状元夫人以茶代酒,举杯待夫。 “娘子说的对。”状元眉目传情,夫妻心连心,动作一致。 “两位太客气了。”司马乘风回敬三杯,合情合理。 “他日,司马兄若有需要,薛某义不容辞。”状元一时口快。 司马乘风怔了下,脸色凝重地说:“薛兄这么说是咒我……遇到麻烦!” “夫君下善口才,得罪之处,少爷莫怪!”状元夫人赶紧出声缓颊。 “嫂子,你也要练练口才,不能再叫我少爷了。”司马乘风忽地大笑。 状元和夫人不明白有什么好笑,但基于礼貌,还是陪着他笑,表面上一团和气。 他的笑声其实是凄厉的,只有她听出来。可是她不明白,要挂上手铐脚镣的人是她,跟他无关……不,有一点关系,他第一次作媒就失败,有损媒仙的招牌,但这也不过是小事一椿,有必要笑得那么恐怖吗? 若不是担心眼睛肿得像核桃,半夜被松鼠咬,她还想抱头痛哭呢! 这时,衣角被扯了扯,原来是小如来唤她吃饭了。 来到厨房,难得有大鱼大肉,戚彤当下决定吃饱再走。不过吃饱了会想睡觉,还是睡完午觉再走好了……不行,不告而别,方果会急成疯狗,最好是跟他告别再走。 第14章 可是现在方果病重,受不了刺激,还是等他好了再走吧! 下定决心之后,戚彤双手合十地祈求老天爷,别让方果太早痊愈。 第七章 “你……你是阿牛?”从树下传来扰人清梦的惊叫声。 “竹竿?你真的是竹竿吗?”眼一睨,原来是肥嘟嘟的大利。 “我在媒仙豁吃好睡好,一转眼就变这么胖。”大利笑脸相迎。 明明是好吃懒做,一叫吃饭跑最快,一爬楼梯就气喘,一上床就昏迷不醒,一想事情就头痛,一见鲜血就晕倒……全媒仙馆最没用的家伙,当属大利,人证物证俱全!人证是她,物证是他身上的肥油。 不过,这个跟大利说话的家伙,眉目清朗,原来是上次那个救了大吉的好人耶!想不到他还是大利的旧识老友,真是可喜可贺。 求求四方神佛,还有孤魂野鬼,让大利的猪脑袋变聪明一点,从这家伙口中套些有利于她的消息,免去牢狱之灾。 “一转眼就是八年,久别重逢,人事全非。”阿牛有感而发,悲从中来。 “你怎么了?为什么愁眉不展?还有,你跑来媒仙馆做啥?”大利百思不解。 “听我劝,现在就去打包行李,快快离开。”阿牛急声催促。 “为什么?”大利不动如山,光是影子就足以压死人。 阿牛欲言又止地说:“别问那么多,我不会害你的。” “来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家伙,瞎子也看得出来,大事不妙。” 这是大利吗?平常一想事情就头痛的大利,此刻比诸葛亮还聪明?! 看来她刚才的祈祷确实有用,以后每逢初一、十五,烧香抱佛脚,烧纸钱谢好兄弟,免不了。 攸地,幕色朝媒仙馆袭来,真像死亡的阴影…… 这个不祥的念头,令戚彤悚然一惊!可是她连发抖都不敢,奇+shu$网收集整理就怕会牵连树枝,被其他人发现就完蛋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差劲,曾经毫不在乎这群人,当他们是帮凶共犯般怨恨着,甚至祈求他们滚下地狱…… 戚彤眼前迷离,最近的她老是掉眼泪,哭得比不解世事的婴儿还凶,因为—— 没有什么比自己讨厌自己,更来得让人伤心! “所以我才叫你逃命,就算请大罗神仙来,也改变不了媒仙馆的厄运。” “我的命是老爷救的,为媒仙馆死,应该。”忠肝义胆,值得嘉许。 “不关你的事,你别那么顽固!”阿牛抓住大利肩膀摇晃恳求。 大利掰开箝在肩上的手指。“你不懂做人的道理,我懂。” “我是不懂,我贪生怕死,视钱如命……” “说吧,有话直说,别再拐弯抹角了。” 阿牛叹了口气。“你家少爷被你家丫鬟害惨了!” “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丫鬟傻呼呼的,中了小姐的计,被栽赃嫁祸,成了小偷。” “少爷心好,待我们下人如兄弟姐妹,肯定会不计后果地救她。” “你家少爷被迫喝下毒药,以命作赌注,说服状元休妻,改娶小姐。” 笨蛋!让她去坐牢就好了,他干么多管闲事?笨蛋笨蛋…… 求仁得仁,他以为这么做很伟大吗?他以为司马家无后她会高兴吗?他以为她会感激他的牺牲吗?她才不会,她只会怪他,只会怨他,只会恨他……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轻重不分?为什么不想想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她需要柴,身似烈火烧灼,干柴却不能用,看来尼姑命是跑不掉了。 他舍不得她坐牢,还有很多办法可想,例如劫狱,或者是他也去偷东西,陪她一起吃牢饭,再不然干脆跟状元和他夫人明讲,大家集思广益,众志成城,总会想到好办法的,不是吗? “不,少爷不会说!依我看,少爷早就打算舍生取义。” “这么做,只会激怒小姐,杀入媒仙馆,不留活口。” “对了,有没有办法偷到解药?”大利急中生智。 “要偷解药,谈何容易!”阿牛喟叹一声。 “找个高手潜入薛府,以刀挟持那女人,逼她以解药换命!”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乍听是不错的方法,其实不然。光看这一役,就不难知道薛宝贝的心思比天衣更加密不透风!先布诱饵,请君入瓮,生擒活捉,易如反掌,想要跟她斗智,强胜弱败,一眼分明。 一根金步摇,逼得她走投无路,迫得他飞蛾扑火,好无奈啊! 阿牛摇了摇头。“你先别发火,听我把话说完。首先,高手难觅,再来,小姐的贴身保镳武功高强,最后,你家少爷中的是半月红,扣除从长安到洛阳的时间,只剩十一天可活,不过……” “不过什么?有办法就快说,别拖拖拉拉。”大利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阿牛吟诗作对。 “你皮痒是不是?想吃拳头是不是?”大利抡拳捉襟。 “想救你家少爷,只有拜托状元这一条路可行。”阿牛指点。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一语惊醒梦中人似的,大利急奔如飞。 大利要去哪里?她想跟去看看,但阿牛人还在树下,使得她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臭阿牛在干什么?一手掀开长褂,一手探入……难不成他想随地大小便?!。 不对!他拿出一根笛子,竹做的,嘴含着洞口,手指舞动,曲调轻快,仿佛是为心上人吹奏。 戚彤心中一窒,思绪缥缈……她想起跟司马乘风相识的那天,他在吹笛,当时她心事重重,没有好好聆听,此刻回想起来,他比阿牛吹得好多了!下次如果有机会再听到他吹笛,她一定会聚精会冲,每一个音节都不放过,陶醉其中。 曲毕,拖泥带水的吹奏,就像他的性格,有婆婆妈妈的味道。 “好听吗?可爱的野猴子!”阿牛忽地抬头,裙下风光一览无遗。 “难听死了!”戚彤不闪不躲,反正她裙里穿了两条裤子,保暖兼保护。 看她想下来,阿牛沈腰稳腿,双手一摊。“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如果害我屁股开花,我就要你脑袋开花。”撇开男女授受下亲,跳了。 “我还担心手被你屁股压断呢!”阿牛抱着从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微笑道。 “可恶!你敢嘲笑我屁股大!”戚彤拳打脚踢,却因重心不稳而险些掉下来,连忙以双手环抱他。 “真是好心没好报!”她对他投怀送抱,这是阿牛生平第一次有女人青睐,心满意足。 “放我下来!”戚彤眼睛如被锥刺,脸上阵青阵白,说不出的狼狈。 “你想去哪,我抱你去就是了。”软香柔玉落在怀里,怎么舍得放下? “快放我下来!猪头!”戚彤感觉到他心跳急促、眸光迷离,连忙命令道。 阿牛自作多情地说:“我知道你想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 啪地一声,快如电光石火,阿牛的嘴巴又红又肿,不得不松开了手,一脸悻然。 被打的人是他,该哭的人也是他,怎么反而是她泪眼婆娑? 追随着莹光粼粼的视线,他看到司马乘风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俊脸布满寒霜,目光冰冷,不过眸中却闪过一丝痛楚! 久久,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挥之不去,但谁也不想先发制人。 司马乘风心想,这女人根本就是穿着良家妇女外衣的妓女!真懂得卖弄风骚,真懂得勾引男人,真懂得及时行乐,就连被他逮个正着,居然还能用那种梨花带雨的眼神伪装清纯?! 这一招让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想也知道,数不清! 虽然看清了她真面目,换男人如换衣,但是他却依然渴望跟她缠绵温存。 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自己已经喝下了那碗该死的毒药,无力回天,死得不明其实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是为保全状元夫妇,而不是为救一个毫无悔意的妓女,将来搞不好她还会带着一群男人去参观他的墓冢,说土里躺了一个为她而死的傻瓜…… 冷眼旁观,她连笛子都吹不好的蠢蛋都能上手,根本是饥不择食,不要脸! 突如其来的嫉妒刺痛了他的双跟,一阵湿濡涌上,司马乘风脸一转,脚跟一旋,急欲远离。 “恭喜你找到如意郎君。”简单的一句话,道尽满目疮痍,满怀悲凉。 “我跟他……没什么,真的。”越焦急,舌头越不听使唤,人也越显得心虚。 “我不妨碍你们谈情说爱。”搂搂抱抱还敢说没什么?!她简直比妓女还贱。 “你误会了……”戚彤抖颤着唇,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 但他头也不回,咬牙切齿地说:“亲眼所见,你用不着解释。” “求你听我说……”伸手拉住他衣角,想要挽留。 “滚开!”生平第一次做小人,动手推开她。 看她摔倒,阿牛毫不考虑地出手援助。“你要不要紧?” “还不是你害我的!”又是一巴掌!帮助她的下场,就是自讨苦吃。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阿牛感叹失恋,吟诗自慰。 大吉、大利和戚彤,坐在窗下,竖耳偷听。 不过,男与女分属两扇窗,楚河汉界,壁垒分明。 这跟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无关,而是他们不想被扫把星牵连,祸及子孙,后患无穷。 戚彤不怪他们,毕竟前因是她种的,后果却要分给他们尝,况且以前他们就不跟她好,以后也不会变好……不,只会变更坏! 第15章 大利背后隆起,显然暗藏利器——菜刀一把,随时准备磨刀霍霍向猪羊。 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而且她也不打算抵抗,因此刚才她还用毛巾把脖子抹干净,方便大利下手。 状元和他夫人在房里,周嬷嬷也在,以送安胎药作为借口,带着大夫来看过西瓜,不,是大肚子。 大夫把脉把出三股气息,说是龙凤胎,有儿有女,原本是人生一大乐事,怎知道……怎知道…… 哇地一哭,难不成孩子呱呱落地?! 不会吧?!时间还没到! 仔细一听,原来是周嬷嬷在哭。“女儿,女婿,我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少爷!” 太好了,菩萨有保佑,状元夫人是周嬷嬷的女儿,这下有救了!司马乘风不会死,她也不用吃牢饭了! 意念一转,戚彤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害人家妻离子散,竟不知悔改,居然还厚着脸皮偷笑。 “娘,你起来,快起来,天底下哪有娘跪女儿的道理!”夫人又急又惊。 “岳母大人有话慢慢说,有事好商量。”状元搀扶起周嬷嬷。 周嬷嬷老泪纵横。“少爷身中剧毒,只有你能救他。” “司马兄对我有恩,我当然不会见死不救。”状元拍胸脯保证。 “娘,您别哭了,我帮你擦脸。”状元夫人事母至孝,由此可见,戚彤不禁惭愧。 “女儿,当年若不是老爷收留我们母女。我们活不到今天。”周嬷嬷晓以大义。 “老爷的大恩大德,女儿没齿难忘。”夫人言轻意重,像在发誓一般。 周嬷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你这句话。娘就安心了。” 夫人察觉母亲的叹息声好怪,明白事有蹊跷。“娘,少爷怎么会中毒?” “一言难尽。”都是泼猴害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为司马家留住香火。” “救人如救火,岳母大人要小婿怎么做?”状元感到事态严重。 “休妻。”周嬷嬷的回应直截了当,打在女儿身,痛在娘心。 不可否认的,这么做无疑是大义灭亲,她敬佩周嬷嬷,奇+shu$网收集整理更不能原谅自己! 她也有娘,跟周嬷嬷一样是个慈母,可她闯祸像吃饭,害娘头痛,害娘伤心。 看她喜欢往外跑,娘常提醒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却自以为是,觉得娘应该去提醒别人防她! 她有害人之心,娘看不见,因为她是她娘,天底下的娘都是盲目的,即使是癞痢头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好。 三个姐姐年纪大她许多,早婚生子,爹爹奔驰沙场,早出晚归,她成了娘唯一的心肝宝贝,可是她却没有善尽承欢膝下的责任,娘也总是不忍心苛责她……直到今天,她反而希望娘狠狠毒打她一顿。 不是娘宠坏她,是她自己坏,天生的坏胚子! “什么?休妻?!”状元暴声震怒,夫人一旁嘤嘤啜泣。 “这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周嬷嬷声小气不弱。 状元收起怒容。“岳母大人,我不懂,休妻和救人有何关联?” “薛贵妃的侄女看中你,逼少爷服素和证券交易服你娶她。”周嬷嬷说。 “薛……跟我同姓,同姓不婚是常识也是规定。”状元以为抓到一线生机。 “只要一方改从母姓即可。”有例可循,媒仙的记事本里写得清清楚楚。 状元喃喃自问:“司马兄怎么会轻易喝下毒药,随便任人摆布?” “更糟的是,少爷只剩十一天可活,刻不容缓。”周嬷嬷指出。 “小需要我,未出世的孩子也需要我,恕小婿难从命。”状元拒绝。 “先迎进门,然后百般刁难,她吃足苦头自会休夫。”周嬷嬷天真地说。 “她有薛贵妃做靠山,娶了她无异是引狼入室,不得善终。”总之,避之唯恐不及。 状元毕竟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才能从蛛丝马迹推理出事实真相。虽然他才刚新官上任,对后宫争斗不甚了解,但能够册封贵妃就表示她深得皇上恩宠,这种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女人最可怕,心眼小,胃口大,得罪不起。 一想到文武百官的祸福成败,得看贵妃的喜怒哀乐……不幸,大不幸。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贵妃娘家此刻必是门庭若市,小人聚集,宝物聚积,再加上有女待字闺中,抢着攀龙附凤的公子哥儿几乎抢破头,锂跃龙门就靠这一跳,竞争激烈,但这一切全都与他无关! 为什么选中他?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非他不可? 贵妃权大势大,耳目众多,怎会不知他是有妇之夫,连孩子都快出世了…… 看状元百思不解,甚为焦急和苦恼,夫人幽幽叹了口气,点醒他。“这一切都是因为相公高中状元,前程似锦,犯了怀璧之罪。” 一语惊醒梦中人!娘子说的对,是功名险些误了他。求取功名是因为他有一颗赤诚的心,想为国家朝廷和百姓有所作为,无奈天不从人愿。 “娘子见谅,我马上回京,谎称娘子难产,放下功名,辞官退隐,让她对我失望。” “荣华富贵有如过眼云烟,难为的是相公,寒窗苦读,付诸流水。” 看他们夫妻互为知己,相敬如宾,虽然明知拆散美满家庭,人人得而诛之,那么要诛就诛她吧!反正她一大把年纪,活够本了。 把心一横,牙一咬,周嬷嬷冷不防地一盆冷水浇下…… “我反对,这么做于事无补,少爷仍然难逃一死。” “岳母大人!”状元大恸,热泪漫进眼中,久久不能言语。 “相公,事有轻重缓急,救人优先。”夫人明理,却语带哽咽。 “我的好女儿,难得你深明大义,难为你了。”周嬷嬷悲喜交织。 “休妻要写七出之罪,我一条都写不出来。”状元拼命找借口推掉。 夫人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我来写。娘,麻烦你准备文房四宝。” “娘子,还是我来写吧!”夫妻俩深情相望,令人看了动容鼻酸。 “我去准备……”周嬷嬷以袖揩去泪水,不忍卒睹。 “少爷!”房外一声惊呼响起,大吉骇白了脸。 司马乘风推门而人。“不用准备了,我死都不答应。” 进去前,他瞅了她一眼,没有埋怨,没有责怪,但有诀别的意味。 一线生机断了,一丝希望没了,心情骤然黯淡下来,她禁受不住,泪花凋零飘落……她想拦住他,她想阻止他进去,不要用赴死的眼神看她,但她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司马兄,救你一命,我义不容辞。” “别为我做傻事,那女人是深渊,掉下去将会万劫不复。” “娶她是幌子,等骗到解药之后,我就会向皇上禀明一切。”状元自信满满。 “你想想看,在你和薛贵妃之间,皇上会选择谁?”司马乘风纠正他的低估。 “也对,那就解药一到手,直接远走高飞。”状元脸上的自信渐减。 司马乘风神情决绝地说:“拖累薛兄一家亡命天涯,我做不到。” “大家一起去东瀛避难,重新开始,未尝不好!”状元心虚气弱了。 “你没跟那女人交过手,你不了解她!她的心思比发丝细,心眼比针眼利。” 这些他想得到的办法,薛宝贝也一定想得到,甚至想得比他更多、更周详,还有更狠毒!从金步摇到毒药再到侍卫,恐怕连老天爷都不知道她的下一步,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目光一移,望着隆凸的肚子,不仅他感到不寒而栗,连状元也浑身一阵抖动。 是的,孩子是最好的肉票,是最有利的筹码,两人对看一眼,心里明白——他们输了,只不过是大输和小输的差别。 这时,状元面露痛苦,微微颔首。示意认同他牺牲小我,完成太我的决定。 “司马兄……”状元上前,给了他一个对不起似的拥抱。 司马乘风安慰地说:“我一人死,换大家平安,值得。” 夫人一脸惊惶地摇头。“公子……”她要报恩,这是做人的基本。 司马乘风将状元的手移向夫人。“嫂子有孕在身,早点休息。” “少爷……”周嬷嬷急忙匍匐在地上,拉着他衣角,泪水流进喉里。 “周嬷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司马乘风温柔地拉起她,眼眶泛泪。 死亡一般的哀戚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大吉和大利早已抱在一块痛哭流涕。 泪痕干了,万念俱灰,整个人好像被烧得连灰烬都下剩,无力招架,瘫软地靠着墙。 来到媒仙馆的这些日子,她天天算计着,没有一天是平静的,但这一刻却感到波涛汹涌的心湖竟是前所未有的无风无浪…… “都是你害的!扫把星!”大吉愤愤地暴喝一声。 “看到你就讨厌!你还不快滚!”大利抡起拳头恐吓她。 “吵什么吵!”赶在司马乘风出来以前,戚彤像只蝶儿似地飞走。 第八章 月如镰刀,雪似银针,毫不留情地朝她迎头痛击。 自从被大吉大利驱赶之后,戚彤就一直坐在雪地里,和雪景融成一体。 黑暗之间,晶莹剔透的眼睛像在寻找猎物的夜枭,沈着且炯炯有神。 原本她打算拜老树做干爹,把缠腰的白绫往粗枝上一甩,脚一蹬,从此和干爹永不分离,但是一想到死后眼凸舌露,不好看。她又改变心意。 走到厨房拿菜刀,她作势要往脖子抹去,又想到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断气,痛苦太久,不好受。 第16章 要死得美美的,又要死得舒服。最好的办法就是变成雪人,身似菩萨坐禅,口念般若波罗蜜,让雪埋了她,让魂化做春泥,是解脱,也是赎罪,更是为了和他相守,在天做比翼鸟,在地结连理枝。 爱,发现得太晚,来不及说的、来不及做的,以鬼魂之姿了却心愿……戚彤忽地蛾眉一蹙。 听说鬼没有实体,不能说话事小,不能欢爱兹事体大!翻云覆雨的滋味,三个姐姐说是人间之最,但到底是最什么?三个姐姐不肯说下去,要她自个儿体验,日后四姐妹聚在一起分享心得…… 真讨厌!到底是什么滋味?甜味?咸味?抑是五味杂陈? 倏地,从花迷曲径传来寒寒牵串的怪声,一对男女影影绰绰。 “你在干什么?”是小如的娇声,柔情似水,让人鸡皮疙瘩落一地。 “我做了个梅花花环送给你。”可恨!臭方果!她快死,他却快活。 “谢谢果哥。”司马乘风大难临头,这对狗男女居然苟且偷生,躲在这里谈情说爱?! “不客气,我帮你戴上。”看不出来方果还懂得温柔体贴,颇确一套。 “外面风大雪寒,果哥你病刚好,我扶你进房歇歇。”好个骚娘们! “我热,你摸摸看我的手,还冒汗呢!”吃豆腐的贱招! “好温暖喔!” 看他们两个卿卿我我,戚彤心中燃起怒火。 “小如,你好美。”情人眼里出西施,想必公猪也会这么对母猪说。 小如羞怯地跑开,一脚踢中她。“果哥你看!这里有个雪人!” “不知道是谁堆的?堆得这么丑,八成是我妹妹。”方果一口咬定。 其实他的视线一直跟着她,从她在老树上睡午觉开始到现在,本来他是躲在矮篱下暗中保护她,正好身后的梅树被风吹落花瓣,闲闲没事,顺手编了个花环,不料小如忽然意外冒出,只好借花献佛以掩饰行踪。 媒仙馆来了这么多人。喧喧嚷嚷,吵得他连眼皮都合不上,因此他虽然只有脸上的痘疹消了,并未完全痊愈,他还是担心小姐的安危,大衣一披,暗中保护。 他的耳力很好,在五百公尺以外的地方也能听到虫叫蝉鸣,但他却无法听到小姐的心声…… 司马乘风命在旦夕,这不是小姐冀望的事吗?怎么她反而哭哭啼啼的? 更奇怪的是,小姐一下子制作荡秋千。一下子拿菜刀起乩,一下子冒充雪人,他被她诡异的行为给搞糊涂了! 墨眉紧紧一拢,看出端倪——小姐如果不是吃坏肚子,就是吃错了药,才会身体不适,神经错乱! 这应该只是暂时性的,只要查出情种的下落,小姐就会回复健康的铁心石肠。 小如沈吟半晌,欲言又止地说:“令妹闯了祸,你大概还不知道……” “她一天不闯祸,才叫奇迹。”方果习以为常,深知小姐的闯祸能力比麻疯病更可怕。 “这次不同,事态严重。”小如叹息,凤眼里笼罩着一大片黑漆漆的乌云。 “我妹妹受伤了?哪里受伤?谁伤她的?”方果震怒,对着树干猛挝拳。 小如赶紧又说:“她很好,安然无恙。”爱护妹妹的哥哥,是好男人。 “吓我一大跳。”方果十指交握,都怪他大冲动了,使得手背瘀红胀痛。 “但是,少爷可就被她害惨了。”小如忍不住还是说了,不吐不快。 “哦?”他也常常帮小姐背黑锅,不是为奇,幸好阎罗王不要他。 “少爷为了保护她,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小如噙泪,伤心欲绝。 “傻丫头!哭又不能解决事情!”方果原本是想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小如倚偎在他怀中。“少爷爱上令妹,我好难过,无法喝到少爷的喜酒。” “他……少爷……真的爱上我妹妹?”方果暗爽,不只美人计成功,猛男计也是。 轰地一声,仿佛雷电交加打在身上,戚彤整个人僵化,眸里盛满莫大的悲痛! 他是公认的风,每个想捉隹他的女人都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是她亲眼所见,所以她一直以为他对她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因为随是他生命中唯一拒绝他的女人,才会激发了他的挑战欲……不过。拒绝他只是一开始,她早就爱上他了,但她不敢承认,不敢面对。 都怪她自作聪明,以为用掩耳盗铃的方式就能瞒天过海,可是她失败了! 眼泪就是证据,就是答案,明明白白的,清清楚楚的,每一颗眼泪都代表她越来越深、越来越浓的爱意,她却笨得没有及时发现…… 他代替她死,如果是出于义气,她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此刻,知道他死是因为爱她,她反而更加难过,她宁可自己永远都不知道! 眼泪又冒出来了,滴滴答答的,渐渐融化脸上的积雪,却融不掉她心中的痛。 “少爷真伟大,为了爱,连命都可以不要。”小如眼巴巴地看着面前,以手指从雪人头上挖了一指白雪解渴的心上人,口渴正是欲火上升的表现,他一定是跟她一样,被少爷的爱感染了。“我想,这是男人爱女人,至高无上的表现。” 方果含着手指,幻想是在含糖葫芦;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饿,不得已拿雪水充饥,不过。他对小如的说法完全不认同,甚至大笑。 “他是笨!我妹妹根本不喜欢他,他白死了,还是笨死的。” 小如骇白了脸。“你怎么可以落井下石?!” “我说的是实话。”方果理直气壮,毫无愧疚。 “你……我看错人了!”小如挥串如挥剑,怒斩情丝。 “别打了!”方果以身护着雪人,发现自己才真的看错了她这只母老虎。 小如一手拉断头上的花环,还朝他的脸吐口水。“呸!我讨厌你!” “难道——媒仙馆的饭菜里被下了疯药!”看着小姐和小如都出现不正常的举动,方果决定为了保险起见,以后改吃树皮果腹。 眼看小如的身影消逝在夜色中,雪人忽然复活,手脚迸出,摇、头晃身,抖落一地的雪花,杏眼圆睁,瞪着对她徽笑的方果。 他说司马乘风的坏话,罪无可赦,应该掌嘴以警效尤。但是又不能让他知道她是为此生气,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反对使用美人计,若让他知道自己假戏真做,那还得了!他一定会棒打鸳鸯。 司马乘风现在身中剧毒,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搞不好会被他乱棒打死,而她则是被五花大绑,扛猪似地扛回将军府…… 啪嚏一声,方果嘴巴又肿又红。“我的好妹妹,你干么打我?” “你病好了,为什么不来通知我,反而跑去谈情说爱?”戚彤有恃无恐。 “我……对不起,我错了。”方果有口难言,只要老天爷明白他忠心就足够了。 “知错要能改,还不快去调查情种!”先支开他,免得坏她好事。 “遵命。”方果走了几步,忽地倒退回来。“去哪里调查?” “老爷房。”戚彤随口搪塞一句,没想到居然让她歪打误中! “周嬷嬷都跟我说了。”司马义面容憔悴。 “孩儿不孝,让爹操心了。”司马乘风表情看似镇定。 “你走了,你娘怎么办?”司马义牵肠挂肚,放不下心。 司马乘风眼眶一红。“状元答应我了,他会代替我服侍娘。” “没人能够代替你,你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司马义叹息道。 “来世,我希望再做你和娘的儿子,加倍孝顺。”司马乘风痛人心肺。 “为什么要喝下毒药?”司马义眼中没有责备,只有慈父的关切和哀伤。 该怎么说呢?他爱上一个不该爱、对情种图谋不轨的女人……不不不,爹不能再受刺激了,就说他爱上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好了,反正事实也是如此。 她色诱男人,无往不利,受害者可能从长江头排队排到长江尾。当然也包括他在内。 搞不好他还是最惨的那个!别的男人至少享受过她的软玉温香,对她爱不释手,而他却是连床角都还没碰到,就得去棺材里躺了。 不甘心,是有一点点这样的感受,但奇妙的是,他并不后悔! 他的体内,似乎不是中毒,而是中邪,一看到她就会升起一股炽热的渴望。 没有人知道,他认真地考虑过自己的另一半非她莫属,他很想跟她拜堂成亲,他不在意她不是清白的女人,他想要光明正大的迎娶,名正言顺的温存,他要看着她头枕着他的胸膛,发丝披散在他的臂上,娇羞的模样…… 算了,他想要她。她还不见得要他。更何况跟他结婚等同跟死人冥婚! 对她而言。以身相许的报恩方式,不只门都没有,连窗户都没打开。 “多情总为无情苦。”司马乘风脸上的失落,难以一手抹去。 “那个妹妹?”他愿为她死,知子莫若父。 “是她没错。”司马乘风坦诚以对,敢爱敢当。 慎重起见,司马义求证地问:“你爱她?” “她不爱我。”司马乘风幽叹,一旁的蜡烛仿佛在为他滴泪。 “我有让她对你一见倾心的特效药。”司马义暗藏玄qi書網-奇书机似地黑眸一亮。 “特效药?是不是情种?”司马乘风毫不意外,眼波如琉璃般清澈。 “你怎么知道的?”司马义惊愕,原来秘密早已不是秘密…… 司马乘风苦笑坦白。“偷听。”偷听爹娘枕边细语,心中有愧。 第17章 此时,蛰伏在屋顶上的方果掀开一片屋瓦,国字脸凑了下去,看见司马义伸出手——原本丰腴富贵的手形饱受病魔折磨,恍若攀地树根,筋暴骨突,非常狰狞;方果感到鼻子一酸,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这对父子摆明了合谋算计小姐,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去他的!不值得同情! 继续看下去,只见司马义拉了拉床头帐幔上的系绳,接着一块墙砖进开,司马义从里面取出一只锦绣袋,塞入坐在床边的司马乘风怀中,袋里装的应该就是遍寻不着的情种。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放回屋瓦,纵身一跳,方果赶着回去交差。 “磨碎后放进茶里,一颗就好,保证威力无穷。” “爹……你作媒从未失败过,是不是靠情种的帮忙?” 司马义汗颜地说:“不瞒你说,媒人礼在百两黄金以上才用得到。” “不!靠情种迷惑她,这是下三滥的招数。”司马乘风严词拒绝。 “爹只是想帮你完成心愿。”司马义唯诺,窘得无地自容。 “原谅孩儿不孝,不能为司马家留后。”司马乘风坚持。 司马义忽然灵机一动。“有了!爹想到救你的法子了!” “救我?”司马乘风怀疑父亲病人膏盲。脑袋可能清醒吗? “只要让薛宝贝吃下一颗情种……”姜是老的辣,司马义当仁不让。 同一个时间,方果兴高采烈,一边飞奔一边大嚷。“查到了!查到了!。” 相处久了,方果最大的用处就是了解她什么时候口渴。 戚彤看着推门而人的方果,两手空空,分明是戏弄她!这家伙胆子越来越大,刚刚才掴了他一巴掌,居然还不知道悔改?!那就再掴一次,不,一次两下,让他永生难忘。 噼啪连续两声,打蚊子都没这么勤快。“混蛋!你说茶到了,茶在哪里?” “我是说查到情种的秘密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方果忍痛详述。 “原来他们当年私奔是因为情种。”戚彤沈吟,脑中有如拨云见日。 方果摩拳擦掌,一脸迫不及待的兴奋。“我这就去厨房准备……” “我不饿,用不着弄宵夜。”戚彤高兴不起来,眼神迷惘。 “不,我是要去磨菜刀,先杀后抢。”方果打定主意,快刀斩乱麻。 “站……有人来了!”幸好,门外适时响起跑步声,戚彤示意按兵不动。 “你们两个都在,正好,这是明天的工作表。”是周嬷嬷,笑容可掬。 “工作表?”方果抢过来看,发现这是刚刚写好的,字还是湿的,而他的手却变黑的。 好好的一张工作表糊了,周嬷嬷见状,却一点也不生气,反正工作表是她拟的,牢记在心,可以说给他们听—— 明天一早,大利、戚果和戚彤陪着少爷和状元启程去长安,大吉留守保卫,而她则是负责饮食。 周嬷嬷交代完工作后,忽地双目含泪,双手合十。“菩萨保佑,少爷得救。” 谢天谢地!戚彤情不自禁地跟周嬷嬷做相同的手势。 四海欢腾,普天同庆,唯独方果闷闷下乐,斜眼瞅着戚彤,发现她慈眉善目,虔诚感谢上天,心中起疑,猛地一拍桌面,提醒她别做这种恶心动作和肉麻表情。 “去长安?!为什么要我们兄妹去?”方果只想去厨房。 “妹妹闯祸,做哥哥的擦屁股,天经地义,对不对?哦?” “说的对极了,我们兄妹立刻就寝,养精蓄锐,明早准时出发。” 两个形同水火的女人突然变成手帕交,彼此互相吹捧,这事大有蹊跷! 她会不会是爱上司马乘风了?否则怎会一提到司马乘风,就变得娇羞柔弱?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模样,眼中没了杀气,脸上没了霸道,身上没有野蛮,女人一旦动了感情,连姓啥叫啥都不记得,只惦记那个男人…… 他何尝不是一颗心悬挂在小如身上,朝思暮想?虽然她是只母老虎,但他就爱她凶巴巴。 不是他不通情理,不是他非要从中作梗,只是小姐贵为金枝玉叶,婚姻大事得由将军和夫人作主,他责任重大,不能任由她为所欲为。 “救他?有没有搞错?”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方果咽不下这口怒气,等周嬷嬷离开后就立刻抗议。 “不是救他,而是不让薛宝贝称心如意。”戚彤正襟危坐,眼神飘忽。 “谁死谁活跟我们有何关系?”她越说谎,越激发他揪出狐狸尾巴的万丈雄心。 戚彤理直气壮地说:“这事因我而起,我有义务帮忙,而我的义务就是你的义务。” “你不是恨不得把司马家人赶尽杀绝,片甲不留?”一语中的。 “没错,但我要手刃敌人才会快乐。”戚彤巧言如簧。 “真的吗?”方果半信半疑,脸上有些许的迟疑。 “快去睡觉!”疲于应付,戚彤打了个呵欠,往被窝里钻去。 “状元!我的未来女婿!”薛老爷眉开眼笑。 “这是休书,证明我现在是单身。”状元脸色铁青。 “来人,拿去给小姐看,还有,备上茶待客。”薛老爷吩咐。 仔细一看,每扇窗格都贴满了大红薯字,看来薛宝贝自以为料事如神。 接着薛老爷就带领状元和媒人司马乘风一同去参观嫁妆,戚彤也跟着去凑热闹。 这一看可不得了,简直比公主下嫁还奢华!不但有金银珠宝、绸缎皮草、红木家具、房产地契……连子孙桶都镶了玉石翡翠,手笔之大,令人昨舌。 这时,丫鬟跑来传达薛宝贝的命令。“明日吉时成婚,大家早点歇息。” 话一说完,丫鬟凑近戚彤,附耳转达薛宝贝的第二个命节。“你来新房一趟。” “新房!”戚彤惊叫。照理说,新房是由男方张罗,薛宝贝在薛府另设新房,摆明了是想将状元就地正法,生米煮成熟饭。 不过,她戚彤可不是省油的灯,故意叫出来是为了引起司马乘风的注意。人人都说有情人能够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真的吗?她决定试试看。 于是戚彤在心中默念——快把情种给我,快把情种给我,只有我有机会动手脚! 幸好两人果然心意互通,司马乘风刻意从她面前经过,塞了一只袋子在她手里。 来到新房,紫檀雕花柜、花梨多宝格、云纹拔步床……精雕细琢,不难猜出是出自宫廷御匠之手。 还有,床隔、柜角和护墙板上都贴了易字锦.每一块地砖上都刻了力字锦纹图,还是热的,显然是刚从窑厂运出来的。 力通万字,象征这门婚事万事如意,可美了她!作梦! 新房内,有一个全福的妇人忙着铺房,薛宝贝手中持香,诚心诚意祭拜床神。 相传床神是一公一母,床公嗜茶,床母好酒,所以八仙桌上备有茶水和酒水,等仪式完成后,妇人取八枚铜钱分置床头和床尾,接着挂百子帐,然后铺床,撤花生、红枣、核桃于床上,象征早生贵子——生个屁! “你们来得真快!”薛宝贝以牛奶洗手,神色自若。 “我们带状元来交换解药。”戚彤捏了颗情种在手里搓揉。 “等我跟状元圆房之后再给你。”找她来是要她传话,别轻举妄动。 戚彤拳握如石,意外地把情种捏碎。“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守信?” 薛宝贝毫无诚意地说:“哈,除了相信我,你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如果你失信,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戚彤警告道。 “我好怕哟!”薛宝贝冷笑。“鹿死谁手还很难说,戚姑娘。” “你、你知道我是谁!”戚彤怔了怔,情势急转直下,让她措手不及。 “镇守山海关的将军好像跟你同姓……”薛宝贝胜券在握似的得意洋洋。 可怕!为防爹率领千军万马杀过来,薛宝贝表明先下手为强的企图,实在可怕! 连累爹娘,教戚彤怒火如焚,心知薛宝贝这女人留她不得。杀机窜出——但是一个迟疑,戚彤退缩了。 杀了她,万一找不到解药,又该如何是好?她那么贼,对她身家调查如此清楚,哪会不知道她个性冲动莽撞?她不防她,反而刺激她,究竟是何居心? 脑筋转了转,她懂了!这是猫抓到老鼠时的心态,下一口咬死,大快朵颐,反而先用利爪玩弄一番,皮开肉绽,剖膛破肚,欣赏猎物濒死前挣扎的痛苦表情…… 简单的说,就是变态。 由此可见,就算大罗神仙来也找不到解药。 深吁一口气,定定神,现在只有情种才能化险为夷了。 正愁苦无机会,幸好老天垂怜,门外传来敲门声。“小姐,参茶端来了。” “搁着。”薛宝贝眼神一移,揪住妇人的耳朵。“你咒我短命是不是?” “是她开门,让风吹熄长命灯的。”妇人指责丫鬟,力求自保,实乃逼不得已。。…… “你居然敢顶嘴?!”薛宝贝撩高裙摆,萝卜腿朝妇人的肚子踹下去。 “小姐饶命。”妇人抱肚求饶,丫鬟低头不语,戚彤乘机下手。 ‘薛宝贝手一甩。“茶都冷了,贱婢,你是怎么沏的?” “奴婢重新去沏。” 如落水狗的丫发急急告退,又重新沏了一杯茶过来。 “太烫了,你想陷害我是不是?” 同样的戏码又重演一次。 脸被烫伤的丫鬟,含悲忍怒地说:“奴婢不敢,奴婢再去沏。” “明天是我大喜之日,你们竟然敢跟我作对? 第18章 !”威胁意味浓厚。 看到薛宝贝施暴的模样似曾相识,戚彤心中一凛,决定日后善待方果。 算她狠,不过狠不了多久了,因为她的任务圆满完成,也安全地离开新房,只可惜白白多浪费了两颗情种。 情种究竟长什么样子?现在不看的话,待会儿还给司马乘风之后就看不到了。。 戚彤难耐好奇地闪身躲到树后,借着月光映照,急急拉开袋口,伸手抓出一颗。 这玩意真的是情种吗?会不会弄错了?怎么看都像汤圆的哥儿们——红豆! 正当她想尝一颗看看味道如何,背后却突然响起咳嗽声。温柔沙哑,是司马乘风。 他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待她?小偷?骗子?他敢一就送他两巴掌! 怎么说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对她的恩是免去罕狱之灾,相形之下,她略胜一筹,甚至可以要求他……嘿嘿,以身相许,不过分吧? “辛苦你了。”司马乘风露出比棉絮还温柔的浅笑。 “是我应该做的。”戚彤看得如痴如醉,体内有股热流乱窜。 “一切就等明天公鸡啼,早点休息。”司马乘风有点儿矜持。 “少爷……我……”花前月下,适合表白,戚彤偏偏在这时侯舌头打结。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嘀咕什么?”一个貌似癞哈蟆的男人大声吆喝。 “我们在商量明天的婚礼—一”司马乘风抢白,但话未说完,一道剑芒快速逼近。 “说谎!”癞虾蟆手一颤,剑尖刺人司马乘风颈子,试验他的胆识。 “薛姑娘要我检查明天婚礼有无疏漏的地方,你不信可以去问她!” “你当我是傻瓜吗?小姐做事一向有主见,而且心思缜密。” “剑在你手上,要杀要剐,请便!”司马乘风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戚彤焦急地说:“你杀了他,明天没媒人,你家小姐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癞虾蟆一个弹指,几名侍卫窜出。“我去找小姐,你们押他们两个回房。” 薛宝贝派人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样的安排是对的,但百密中仍有一疏,她万万没想到司马乘风将计就计,刻意来找戚彤,没提情种也没问成败,听起来是闲话家常,其实连戚彤都不晓得,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因为当时方果在屋顶上偷听,听到一半就走人,所以戚彤和方果一样对情种一知半解。 情种掺在茶里,无色无味无异状,男人浅呷一口,爱上第一眼见到的女人,相反亦然。 然而问题就出在薛宝贝的周遭只有丫鬟,得找个男人给她——癞虾蟆自告奋勇,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第九章 原本以为是高枕无忧的一晚,没想到天不从人愿…… 一根根细长的芦苇戳破客房的纸窗,迷烟弥漫,司马乘风一行人通通不省人事。 鸡啼了,没动静,早饭时间过了,静悄悄,直到吉时已到,麻烦终于来了—— 丫鬟又嚷又叫,横冲直撞地闯进冠盖云集的大厅。“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小女身体微恙,今天婚礼取清。来人,送客。”薛老爷立刻招手唤来总管。要他召集人手,去库房抬几箱银子出来,到门口站岗,往每个客人手里塞一锭银子,警告他们不得声张。 清完场,薛府关闭大门,家丑不外扬。 这时,司马乘风一行人呆坐椅上,模模糊糊的意识和虚弱无力的身躯逐渐好转,心里明白昨晚被摆了道。 他们太大意了,才会被薛宝贝用迷烟控制他们的行动。但她一定也料到自己反被情种控制…… “你们把我女儿藏在哪里?”薛老爷一口咬定。 “我们没有,我们比你更想知道她的下落。”状元辩驳。 “把他们捉起来,严刑拷打,直到交出小姐为止。”薛老爷不相信他们。迳自下令。 “不好了!皇上和贵妃娘娘派公公前来送礼。”又一个丫鬟匆匆来报。 薛老爷面色凝重地说:“先请公公到偏厅等等,说我随后就陪他小酌几杯。” “老爷,有个打更的来颁赏。说是昨晚看见小姐。”换门房急急忙忙跑来报告。 “叫他进来,不,是用刀架他时来。”薛老爷恼羞成怒。 打更的被带进来后,吓得屁滚尿流。 “薛老爷!铙命啊!” “想活命就给我老实说!”薛老爷如热锅蚂蚁焦急。 “小姐和总教头昨晚从东门私奔出去。”打更的据实以告。 薛老爷骇白了脸,“胡说八道!我女儿怎么可能看上癞虾仁蟆!” “小人亲眼所见,他们卿卿我我,又搂又抱……”打更的加油添醋。 “住口!”薛老爷大喝。“你们呆在这儿干么?还不快把上姐追回来!”薛府上下一片混乱,司马乘风、状无和方果乘机夺下长剑,救真诚不会武功的戚彤和大利,杀出重围,直奔东门。 戚彤和大利跑不快,司马乘风当机力断,要他们两个到郊外的怀莫亭等候,其它三人分头寻找,日落再回怀莫亭会合。 眼看暮色从远山外飘过来,炊烟再起,大地迅速黯淡下来,几片乌云在天空移动,一下吞噬月亮,一下又吐出来,若隐若现的光亮就像戚彤忽明忽暗的心情,一听到沙沙声就起希望,一看到是风在作弄她,希望又破灭。 幽冥中,一个气喘如牛地飞奔过来,不,他本来就是牛,啊牛。 “啊牛?你来干么?追杀我们?”大利提高警戒。啊牛眼眶泛红,“不竹干,我被你的忠心感动了?”阿牛挑明地说:“我是来告诉你,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落脚何处。” 大利惭愧地说:“你对我真好,我除了一身肥肉,毫无用处,无法回报你。” “别难过,能吃就是福,你比任何人都有福气。”阿牛深情安抚。 “可惜我不是女儿身,不能带给你幸福。”大利扼腕叹息。 “你再不说,我现在就成全你,让你没有子孙袋。”戚彤受不了地恶言相向。 阿牛吓得喉结滚上滚下,双手护住下体。“他们藏在郊外的农家里。” 总教头武功高强,阿牛自知不是他对手,就算加上戚彤和大利,仍然不敌。 三人商量之后,决定等司马乘风三人回来再行动,六对一的胜算大,四个人拼命,两个人拍手打气,团结就是力量。 等到夜深,四个人八只脚踩在满地落叶上疾走,居然能无声无息! 不是说好六个人吗?怎么少了两个人? 原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那两个人不用走,被背在背上——方果背戚彤。阿牛背大利,可乐了。 来到郊外农家,穿过围墙小门,从窗外看见微弱的烛光,一探究竟,发现小小的厅堂内,农夫一家五口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臭抹布,惨不忍睹。 先把他们安置妥善,然后掀开布帘,床上只见一具呈大字形的胴体,赤裸裸,但那只癞虾蟆呢? 仔细一瞧,地上散落衣裤,棉被一角从床下露出来。 有床不睡,睡地板,果然是癞虾蟆的天性! 四个男人化作电光,一个跳到床上,三个严阵以待。大利这才拿着烛台进来,戚彤走向床边,一脚踹醒薛宝贝,恶习不改。 “相公!救命!”薛宝贝惊惶,尖锥似的双乳又蹦又跳。 “交出解药!”男人们不是看天就是看地,与礼无关,是想吐。 “我相公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薛宝贝不找衣物蔽体,急找丈夫。 “没怎样,他躲在床下,在我们进来以前。”戚彤把衣服扔给她,免得自己看了长针眼。 薛宝贝不穿,腰一弯,屁股朝天翘楚。“你跑到床下干么?亲爱的相公?” 癞虾蟆裹着棉被一滚,剑尖落在头上。“我出来就是了,别杀我!” 阿牛吓一大跳。“总教头?真的是你吗?”一日不见如隔三十秋。 癞虾蟆摸着凹陷的脸颊。“我的模样是不是变得很可怕?” “何止可怕!形销骨毁,骷髅都比你英俊!”阿牛说。 “我觉得,我亲爱的相公是全天下最帅的男人!”薛宝贝反击回去,接着还冷不防地跳下床,双腿跨坐在癞虾蟆身上,上斗身前倾后仰,屁股摇摇荡荡。 状元看不下去,一个箭步夺门而出,从门外传进来剧烈的呕吐声。 百闻不如一见,情种的威力实在可怕,从薛宝贝的身上就可以得到印证! 戚彤伸手捉住她肩头,用尽全力。薛宝贝还是不动如泰山,双腿仿佛长了吸盘,紧紧牢牢地吸住身下的癞虾蟆。 方果来助一臂之力,好不容易分开他们,薛宝贝一溜烟地钻进被里,快乐胜神仙。 癞虾蟆面红耳赤地说:“别碰我!我的命快被你玩完了!” “讨厌!才十次而已,人家至少还要十次。”薛宝贝娇瞠。 “求求你们帮我想个法子,怎么样才能让她离开我?”癞虾蟆向他们求助,但众人全都爱莫能助。 “人家身心都给了你。你不能不要人家,相公。”薛宝贝嗯啊呻吟。 男人们都窘得说不出话来,戚彤忍不住率先发难。“废话少说,快交出解药。” 薛宝贝直截了当地说:“我没有,毒药是我亲爱的相公给我的。” “还不快点交出来!”戚彤也很直接,一巴掌扬下去。 “你打我相公!老娘跟你拼了!”薛宝贝跃起,张牙舞爪。 一剑飞来,方果抢在司马乘风前救主。 第19章 “你敢伤她一根毛发试试看!” 臭方果!坏她好事——罗愁绮恨,化为眼中熊熊怒火,戚彤吃人似地瞪着他。 看来小姐是真的爱上司马乘风了——一个作媒的,不管他多有钱,不管他多英俊,不管他多爱小姐,他的身分怎么说都是下等人!他如果不盯紧一点,以小姐激烈的个性,难保她不会做出伤风败俗、有辱家门的丑事出来…… 在她的眼中,只有假哥哥,只看得到假哥哥一司马乘风握剑的手一紧,指甲刺入肉里,但却感觉不到疼痛,嫉妒和愤怒交织,折磨他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他渴望解药早点到手,渴望她能接受他的爱…… 一阵窒人的安静,使得大利和阿牛面面相觑。 他们三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状元整个人像被掏空似的虚软无力,扶壁进入。“解药到手没?” 癞虾蟆耸耸肩,双手一摊。“抱歉,我没有解药,我也不会制造解药。” “你再不交,休怪我割下一耳作纪念!”司马乘风迁怒癞虾蟆,目皆俱裂。 “我说的是真的,就算杀了我,答案还是一样——我没有qi書網-奇书,我不会。”癞虾蟆百口莫辩。 “可恶!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戚彤夺下方果的剑,愤怒逼进。 “姑奶奶饶命!只有我师叔白眉老怪会制造解药。”癞虾蟆猛然记起。 戚彤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白眉老怪人在哪里?” 癞虾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不是废话嘛!”戚彤一剑划破他脸皮。 “求求姑奶奶!不要伤害我相公!”薛宝贝以身抵挡。 癞虾蟆奋力推开她。“师叔三十年前离开师门,从此音讯全无。” 戚彤连忙收手。她曾经那么想杀她,但现在她可怜她,情比金坚,她不顾自身安危勇敢救夫的行为,值得她喝采,值得她效法……孰料事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薛宝贝居然一个翻身,月下偷桃,当众玩了起来! 状元、大利和阿牛,争先恐后地冲出去,门外响起一阵哗啦啦。 目睹这一幕,虽然觉得污秽,但戚彤却感到热血沸腾,仿佛有什么在体内不断地扩大……她感到口干,感到舌燥,即使琼浆玉露也不能解她的渴! 眼神一勾,意外发现司马乘风的脸好红,深如幽潭的眸里有着跟她一样的渴……方果及时伸出手刀,朝薛宝贝肩膀上一斩,让她晕了过去。 “他的长相?身高?体重?特征?嗜好?”戚彤回神地追问。 “眉毛白白的,鼻子尖尖的,胡子翘翘的,手里习惯拿根钓竿……” 戚彤自以为是地说:“我知道了,他喜欢钓鱼,往水边找,准能找到白眉老怪。 “不,师叔从不吃鱼,他喜欢用钓竿打别人的脑袋。”癞虾蟆纠正她。 阿牛走了进来。“江湖上,只听过打狗棒,没听过有谁用钓竿……” “大海捞针,没指望了。”方果在一旁泼冷水,幸灾乐祸。 “不会的,阎罗王敢抓他,我就去杀了阎罗王!”戚彤怒吼道。 “稍作休息,再回洛阳。”司马乘风背对她。“这事别让我爹娘知道。” 他不屑看她一眼,他的背影显得十分无情,她忽然感觉到从脚趾窜起一阵寒冷。 天快亮了,窗外一片苍茫,好像有人剪了张要蓝不蓝、要白不白的薄纸,贴在太阳的脸上。 无力的旭日,无力的人儿,原本大家都认为他有救的,结果却是这样……大家都难过,他更难过,加倍的难过。 都是她的错!她要是不来洛阳就好了……不,她应该来游山玩水,看名胜古迹,毕竟增广见闻不是坏事,只要她不到媒仙馆报仇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他不用死,还能娶她生子…… 大利冷眼瞪着戚彤。明明是个丫鬟。少爷吩咐要帮忙整理农家,她和她那个懒哥哥却充耳不闻,或坐或立,一动也不动,简直当他和阿牛是天生劳碌命的工蚁,真是可恶! 这时,癞虾蟆拉住阿牛问:“小姐跟我私奔,老爷怎么说?” 薛府跟状元缔结良缘,光耀门楣,贵妃与有荣焉,向皇上要来御笔朱批的匾额一幅,上面写着百年好“和”——其实应该是“合”字才对。但没人敢纠正皇上幼稚。 为求自保,薛老爷对外发布小女病死的假消息,打算一手遮天,欺上瞒下,不过知道内情的人纷纷上门,大排长龙,想向薛老爷勒索遮口费。先前阿牛有遇到奉老爷之命拿房地契去兑现的总管,并且得知总管决定乘机卷款逃之天天。 “家丑不外扬,就当没生这个女儿。”阿牛直言不讳。 “你帮我转告老爷,贫贱夫妻百事哀。”癞虾蟆异想天开,想向薛老爷要些银两来花花。 “不瞒你说,老爷下令追杀你们,免得东窗事发。”阿牛据实以告。 “你……你要杀我!”癞虾蟆吓得全身哆嗦,筋疲力尽,连缚鸡都使不上力。 “我犯不着为了你们背上杀人罪!”树倒猢孙散,连阿牛也想逃之天天。 “呋!我要这个贱人有何用!”癞虾蟆越想越气,往薛宝贝身上踹去。 薛宝贝惊醒,一脸甜蜜地说:“打是情,骂是爱,相公尽管来吧!” “轻点,好歹也是一条命,打死要赔命。”阿牛好言相劝。 “操你奶奶的!”癞虾蟆浓眉一竖,听不进去,再踹。 “好爽!好舒服!再来!再来!”薛宝贝乐在其中。 “谁?”吱地一声,门突地被推开,烛火摇曳。 “是我。”一个娇影快速闪入少爷房,挂上门闩。 “你来做什么?”司马乘风呆杵在床上,声音大如雷响。 “嘘,小声点,别让我哥听到。”戚彤纤指押在董蔻色的唇上。 见她丝罗襦裙,丰姿绰约,司马乘风勃然大怒。“出去!滚出去!” “我偏不!”戚彤一跃而起,直接跳到床上,抓住他的衣襟,往里探去—— 光滑如丝的皮肤,结实如石的胸膛,跟她想像的一样,体内火舌乱窜,手指轻轻游走……她要他,要定他了!从他剧烈的心跳,混浊的气息,滚烫的体温,她知道他也要她,但他却拒绝她,一把推开她,下手狠重,让她一跤跌到床下。 她不气馁地起身,在他面前解衣褪衫,放下矜持、放下清白、放下爹娘……他为她连命都不要,她还有什么好顾虑、好舍不得的?她要把一切献给他,不只身体,还有爱意! 看他闭目合眼,眉心甚是挣扎地攒拢,她有如飞蛾扑火般地扑向他,粉臂环绕着他的颈项,双腿纠缠着他的腰际,星眸半张,双颊酡红,吟声娇媚……这些都是小如教她的。 因为小如见她愁眉不展。问明原因,这才知道少爷没拿到解药,而她又想以身相许,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幸好小如比她好学,藏书不少,送了两本好书给她参考,男欢女爱的奥妙尽在书中,让她受用无穷。 不一会工夫,就搞得他心猿意马,身下陡地壮大……一个翻身,他压在她身上,温柔吸吮,狂烈咬曝,红印在白莹雪肤上漫开来,就连幽禁的深壑都留下他的吻痕。 但他还想要更多,一手忙着除去上衣,一手忙着爱抚软玉,不亦乐乎。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人生!只剩七天可活,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算是人生! 弹跳而起,司马乘风如遭电击,大力扯着乌发,眸里满是煎熬。 “不要停……”戚彤前胸贴着他的后背,纤纤玉指柔情似水地触摸着他。 “住手!”司马乘风喝止,但她反而抱得更紧,双臂如粗绳束缚捆绑。 戚彤拉起他的手放在柔软乳房上,往他耳畔吹气,热呼呼的。“我要你……” “你这是在作贱自己!”销魂蚀骨的感觉,一阵阵,一波波,令他手足无措。 “不是……”为了他,为了爱,她愿纡尊降贵,甚至连妓女都愿意做! “我不要可怜。”司马乘风奋力挣脱,放下门闩,站在门口吹风清醒。 “我这么做,不是出自可怜你。”眼前一片迷离,她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她。 “我讨厌同情。”不管她是为何而来,他都不在乎。 “这跟同情毫无关系。”戚彤颓坐在床上,嘤嘤啜泣。 他力持平稳地说:“我不要你报恩.我不稀罕你以身相许。” “我爱你,好爱好爱你……”她终于说出口了,坚定而平静。 有了这句话,刻骨铭心,死而无憾,但他不会表白——他也爱她。 因为在她来之前,方果才刚来找过他,向他下跪,向他磕头,恳求他高抬贵手,放小姐一条生路。 方果还把戚彤的身世和来意,以及她的心情曲折转变,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通通都告诉他了,而他也答应了方果,施恩不图报。 说他伟大,其实不然,天知道他多想饿虎扑羊! 没有人生下来就想当伟人,都是时势所逼,身不由己,而他最没有的就是“时”这个字,所以他想得很清楚,也看得很透彻。 他的爱,没有未来,没有天长地久,他的爱,更像一杯看似香醇甜美的鸩酒、慢性毒液,只会摧残她的青春,折磨她的肝肠,让她未来日以继夜地以泪洗脸。 “我更不能接受。”司马乘风铁心硬肠地拒她于千里之外。 “为什么?”看他袖管衣角微微抖颤,究竟是因为风吹?还是心动?令人怀疑。 “我不要你为我守寡。” 第20章 这是借口,也是实情,司马乘风义无反顾。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请你为老爷和夫人着想。”戚彤朝他弱处攻击。 司马乘风下为所动地说:“我怕把毒传染给你,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失去你,我活着也没意思……”戚彤不由得悲从中来。 “傻瓜,你叫我为我爹娘着想,你怎么不为你爹娘着想?” “我……”反被倒打一耙,戚彤哭得更是伤心欲绝。 听着她的哭声,司马乘风心如针刺。“别哭了,把衣服穿上,免得着凉。” 其实她是假哭啦!今晚怎么说也算是洞房花烛夜,哭成丑八怪,她才不干! 趁他弯下腰捡恰地上散落的衣物,戚彤索性来个饿羊扑虑——双腿一蹬,跳到他背上。 薛宝贝名副其实,有很多宝贝,多亏她的友情赞助,送给她一条迷魂帕,只要捣住他的口鼻,然后数到十,他就会乖乖趴下,随便她做爱做的事。 一、二、三……一阵天摇地动,他人没倒地,反而是她倒在床上。 看他两条腿软绵绵的,连路都走不稳,居然还被他逃了出去?! 一把扯住被子往身上裹了一圈,如快马疾鞭迅速追到门外,却已是无影无踪。 不对劲!有人接应!媒仙馆里,有谁能在雪地上行走而不留足印?除了方果,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不能原谅,无法原谅!她气呼呼地先穿回衣服,然后冲到厨房,一手拎着菜刀,一手拿着火钳子,再奔向方果的厢房,踹门而入 “臭方果!”暴喝一声,帷幔内果然有两个黑影! “别过来!我自己出来!”方果大声阻止,一手探出觅裤。 “你……”忽见床下有双绣花鞋,心陡地一沉。“不用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方果还是穿上裤子,将儿女私情摆一边,以小姐为重。 戚彤失魂落魄地说:“他跑了!他逃了!” “跑了?!难道你没照计划行事吗?”方果一脸的不信。 “有。可是,不知道是谁从中破坏?”戚彤叹息道。 “周嬷嬷没来媒仙馆以前,外号飞天猪,轻功了得。” 难怪周嬷嬷走路无声无息,原来她根本不是用走的。而是用飞的;猪在天上飞,可想而知,养猪户一定很想捉到她,展示比卖肉更值钱。 “原来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第十章 翌日,市集一如往常的热闹,唯独媒仙馆大门深锁。 来了一个和尚,眉目清逸,仙风道骨,手持托钵,口念佛语。 看他袈裟满是灰尘,鞋面还有几处破洞,想必他赶了一段很长的路。 “叩叩!”敲了敲媒仙馆门上的麒麟铜环,大吉应声而出,看到来人是和尚,直觉是来化缘的,一手伸进袖袋里,掏出少得可怜的碎银子,和尚却回绝,并且表示他的来意是寻人。 红尘俗世中,谁会是和尚挂念的人? 大吉将和尚领进大厅,粗茶招待,回身转向客房,唤醒还在睡觉的戚彤。 “小舅!”戚彤一进入大厅。立刻惊呼。 她的身子往前一倾,但出家人不兴拥抱,因此和尚急急闪避。 “贫侩法号无垢,今日前来,是请施主尽早回家,以免爹娘担忧。”无垢说。 “我……还不想回家,请师父代为转告我爹娘。”戚彤不舍,心愿未了。 “施主,我佛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无垢暗示,莫开杀戒。 “师父误会我了,我是为爱留下。”都是自家人,无须隐瞒。 “阿弥陀佛。”无垢双手合十,颔首,转身欲走。 “师父请留步。我去厨房准备素菜净水,好让师父带在路上吃。” 无垢师父这一趟来洛阳,是方丈劝他来的,说来了就可以战胜心魔,回去就可以开脱悟道。 剃去三千烦恼丝,遁人佛门二十年,他没有一天不礼佛参禅、潜心修法,也曾经效法苦行侩,针穿鼻,刺透舌,毁身忍痛,但所有的努力皆是自欺欺人! 方丈早看出他这样不行,但从不多说什么,只说心中有佛就行了。 直到那日见到她,他的心依旧不堪一击,功亏一篑,他这才明白,心中无佛,有她…… 后来,方丈与他一夜对坐,没敲木鱼,没诵经念佛,出奇的安静,直到天亮,方丈突然拿了个托钵出来。 他从未化缘,也未曾走出东离寺,躲在佛脚下苟且安生,但这回方丈却下依他,催他上路,还要他快去快回。 他问方丈,要去哪?方丈说媒仙馆,要他代为向馆主夫人道谢。 他又问方丈,要谢什么?方丈说馆主夫人奉献香油钱,足够东离寺用十年。 平白无故的,她捐这么多是想干么?赔罪?弥补?还是单纯的乐善好施? 他想知道答案,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尤其是眼前的女施主。他来媒仙馆的目的,除了阻止她造杀业,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她过得如何?她快乐吗? 看到媒仙馆磅礴的气势,他笑了。 一笑泯恩仇,就是这种感觉。 “多谢施主好意,贫僧怎么来就怎么去。”无垢婉谢,走意坚定。 戚彤双手一展,拦住去路。“师父你怕什么?” “无惧。”无垢心如止水,目空一切,到达无我境界。 “夫人!”戚彤故意试链他,色是空?还是空是色? “啊!”无垢一惊,脱口而出,脸色凝重。 戚彤顽皮地吐了吐舌。“骗你的。” 无垢眉目一敛。“跟出家人打诳语,不应该。” “夫人!” 这一次是真的,因为无垢已经闻到身后飘来一股淡香。 “你……师父,你来了。”司马夫人眼神祥和,似乎早已料到会有今天。 “施主记得贫僧?!”心一恸,魔由心生,无垢感到耳热,仍末看破红尘。 “看到她,觉得似曾相识,我才想起来的。”司马夫人雍容而恬静。 “夫人你早知道我的身分和来历!”戚彤吓一大跳。 “你和师父有七分神似……”司马夫人噙着泪,娓娓道来。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七岁那年,父母双亡,远房表姨丈收养她,连同另外两个姐姐,一起读书识字、锦衣玉食,教她们成为礼仪闺秀。 表面上她们似乎过得不错,但私底下……义父禽兽不如,有恋童癖好,她们是他的禁向,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一待她们长大,高价出卖,大姐嫁有钱的老头子,二姐嫁智能不足的王孙公子,富贵双收,但义父为了扩大权势。他还需要强而有力的靠山做后盾,左思右想,戚将军是最好的人选,手下千军万马。虽无子嗣,但有小舅子。 托媒说亲,进展顺利,但在文定之日,她隔着垂帘见到他,突然自惭形秽,心中满是恨意。 原本她想一死了之,化作厉鬼复仇——旦她却逃跑了,事后才知道是情种给qi書網-奇书了她重生的勇气和力量。 她不后悔,唯独对不起他,因此她常年茹素,遇庙则拜,祈求他平安顺遂。 今年重阳节,她到东离寺是偶然,当不觉得跟东离寺的神佛特别有缘,所以出手也特别大方,直到看到戚彤,她才猛然想起,师父曾与她近在咫尺…… 言毕,戚彤脸自如纸,自知差点犯下大错,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无垢豁然开朗,目光清澄无波。“施主救了贫侩,阿弥陀佛。” 司马夫人诚心诚意地说:“师父请留下来用膳,我想亲手为师父做几道素菜。” “施主准备什么,贫僧就吃什么。”无垢欣然,万缘放下,了无牵挂。 “师父坐,我这就去准备。”司马夫人追不及待地往厨房走去。 “真是现实!”戚彤酸溜溜地瞅着他,重色轻外孙女。 无垢窘得有些无地自容。“施主何须出言伤人?” “我高兴,我喜欢,我向来如此。”戚彤就是这副德行。 “造口业不好,施主要努力改过迁善。”无垢力劝,却被当成耳边风。 改过?她自认心地善良,从来没有为非作歹,只不过偶尔闯点小祸罢了!除了这次,她承认闯下大祸,自食苦果。 追根究柢,都是他害的!他要是早一点来媒仙馆,冰释误会,她不就可以跟司马乘风谈情说爱,搞不好已经拜堂成亲、如胶似漆了。 如今木已成舟,全无希望,现在的她已经别无选择,干脆趁这个机会,死缠着他。 “师父,收我为徒好不好?”戚彤合十,半是撒娇、半是撒野。 无垢怔了下。“施主想出家,应该去尼姑庵。”庙分男女,并非无性。 “我不管,我要去东离寺,我非要不可!”戚彤大吼大叫,骄恣惯了。 “施主有心事?”花样年华的少女想与青灯古佛为伴,无非是情关难过! 戚彤满脸凄楚地说:“人生无趣。”她即将失去他,连呼吸都觉得累。 “施主闯了祸?”无垢怀疑,除了情关之外,还有更大的麻烦。 “我杀人了。”戚彤不想浪费口水,因为她从下床到现在还没喝半口茶。 “杀人理当偿命,施主应该去衙门自首。”无垢指出。 大义灭亲!一点佛家慈悲为怀的精神都没有,枉费他吃斋念佛多年。 她记性可好了。十年前的庙会,在胡饼摊旁边搭了个皮影戏的小棚架,她抢到第一排的位置观赏达摩传奇,当时有一帮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要杀达摩,他却说——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第21章 好伟大的一句话,难怪达摩会受世人敬仰。尊称为达摩祖师。 眼前的无垢师父,根本是个假和尚,但他终归是她的小舅,血浓于水,只好原谅他的悟性不高,恐怕等到下辈子都无法得道成佛……但她这么想,能算是原谅吗? 戚彤正色道:“不是那种杀,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无心之过。” “阿弥陀佛,用完膳,贫僧带施主去东离寺,举办渡亡法会。” “呸……对不起,我喉咙里有痰。”戚彤清了清嗓子。“他还没死。” “施主的伯仁生重病?”该不会是被她气出病吧? “不,是中毒,除非找到白眉老怪,才有办法让他起死回生。”戚彤叹息。 “白眉老怪是方丈的俗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戚彤大喜若狂,口无遮拦地说:“那个老和尚原来是老怪物——” “不得对方丈无礼!”无垢眉毛一拧。 “我去找夫人,要她别做了,救人为要,咱们立刻启程。” “小师父,我来了。”戚彤拿出豆沙包诱惑。 “阿弥陀佛,谢谢女施主的好意。”小沙弥回绝。 “你不要?你不是最喜欢吃豆沙包?”戚彤大感意外。 小沙弥幽幽一叹。“不瞒女施主,师兄弟嘲笑我包二奶。” “包二奶?这是什么意思?”戚彤一时没想通,以为是佛语深奥难懂。 “拿包子当女施主的……的……”小沙弥垂低头,急急忙忙跑开。 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成天阿弥陀佛,他们嘴不累,她听了都累。 戚彤觉得万般无聊,可是臭方果又不肯陪她一同来,说什么身为护院,职责所在,防范宵小入侵……呋,说了一大堆废话,害她差点得肺炎。 现在的媒仙馆空无一物,唯一值钱的“情种”就放在她的肚兜里,所以她相信臭方果现在一定是趴在小如身上,享受母爱的滋味。 小舅,不,无垢师父带着他们回来东离寺之后,就又启程下山了。因为听说有一个穿得很体面的坏蛋,自称是前礼部尚书,亮出一只金元宝,诱拐小女孩,企图非礼她,不料却被村民发觉,惨遭乱棒打死。 死得好!是她就去买鞭炮,庆祝恶有恶报,但无垢师父仁慈.决定下山为他诵经超渡。 那要找什么乐子打发时间呢? 啊!有了——敲钟。 三更半夜,魔音传脑,吵死人。 屡劝不听,屡训屡犯,众僧累得人仰马翻,就连司马乘风也无心调养,赶紧带走人祸,聊报救命之恩。 不过司马乘风因为才刚去毒,身体还很虚弱,坐在马上颠簸,颠得他肠子都快流出来,直到两人来到山顶,不见任何人烟,确定没有人会遭殃,这才下马休息。 层层叠叠的山头林立,上白下青,景色迷人,空气清新。 司马乘风坐看风起云涌,思绪飘渺;戚彤则是站在崖边,提掌运气,丹田一缩,发出狮子吼—— 轰地一声,群山震动,天摇地晃,白雪崩塌滚落,一山接一山,怒音不绝于耳,惊心动魄。 连山神都敢戏弄,她真是令人头疼,但他却是越看她越觉得有趣。 名门闺秀多半足不出户,最大的娱乐就是在家里后花园扑蝶追萤,但她不同! 即使是龙潭虎穴,连男人都畏惧的地方,对她来说就跟后花园没两样,只是苦了方果,必须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保护她,和帮她擦屁股。 她不断地闯祸,身为她的男人得不断地解救她,对方果来说,是责任,对他来说,则是享受。 直到今天他才了解爱她至深的原因——英雄救美,是全天下男人都爱扮演的角色,不是吗? “你在想什么?”戚彤乖坐在他身旁。 “以后。”。前途茫茫,有妻如她,司马乘风加倍烦恼。 戚彤头枕在他大腿上,一脸的天真无邪。“以后怎么样?” “怎么养活娘和你?”养家活口,男人责无旁贷,一肩挑起。 “两条路,一是我家,二是媒仙馆。”戚彤自作主张,标准的悍妻表现。 “官民下婚,令尊不会做知法犯法的事。”男子汉大丈夫,不吃软饭。 “没错,我爹是老顽固,那就走第二条路,重振媒仙馆。”果然是女大下中留。 “我不是做媒人的好料子。”一阵麻痹感从大腿传上来,这女人的头非常重。 “我舌粲莲花,由我做正媒,你做副媒。”戚彤忽地衣襟一敞,酥胸半露,妖娆冷荡,春色无边,但他却不为所动。 没关系,幸好她有补救措施。 “而且我们还有秘密武器。”从肚兜里掏出锦袋,扯开袋口,倒着放,一颗颗情种落到手上,数一数,总共有八颗,将来吃香喝辣全靠它们,一颗就算百两黄金。说时迟那时快,司马乘风突然一把抢走,将情种往山谷扔去“你干什么乱丢垃圾……不,乱丢宝物?”心一急,跟着纵身。 司马乘风及时抱住她。“情种是不祥之物。” “我不管!你还我八百两黄金来!还我!”戚彤又哭又闹,又踢又咬,疯了似的。 “你听我说,情种是贡品,总有一天会为我们带来杀身之祸。”言之有理。 “我先说,我很娇嫩,吃不了苦。”细皮嫩手抚着他的脸颊,以示证明。 “放心,我会当你是菩萨供养,老婆大人。”司马乘风有苦难言。 “你也不要太辛苦,很多人抢着为我们做牛做马。”戚彤心疼道。 就从周嬷嬷开始说起,有清福可享却不享,执意跟随夫人,以后婆婆的饮食起居就交给她负责。 大吉和大利忠心耿耿,坚持好男不事二主,以后劈柴跑腿之类的杂事就由他们分着做。 还有那个痴情的阿牛,虽然他的性向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不过他肯做白工,求之不得,以后就派他跟方果轮流守夜。 小如爱方果,嫁鸡随鸡,以后就负责做她的贴身丫鬟,好好服侍她。 万一将来她相公钱挣得不够多,他们都得给她出外兼差,补贴家计。 至于她。以后就每天躺在床上,负责研读小如的藏书,等老公回来,身体力行。 等一切都安定之后,再捎封信给爹娘,要他们不用担心,她过得非常非常好,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把她视为掌上明珠般呵护疼爱……” “又在算计别人!”司马乘风一语中的。 “天色暗了,还是找间豪华点的客栈休息吧。”戚彤迫下及待地想要上床。 “我们还没拜堂成亲,你最好别打歪主意。”司马乘风正色道。 “哎哟!我可是守身如玉的大家闺秀,我怎么会……”做贼心虚。 “是谁扒光衣服,还捉住男人的子孙袋?”铁证如山,看她如何狡辩? “薛宝贝。”幸好有挡箭牌。 不知道薛宝贝过得如何?想必是照三餐被打。 但情种真的是不祥之物吗?婆婆没能跟公公白头偕老,薛宝贝深受其害,看起来是不太美满。 不过,始终如一未必不好,只可惜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除非她亲口尝试情种…… 戚彤趁着司马乘风背对着她喂马儿喝水时,偷踢一颗石子.去谷底,却连回响都没有,可见是万丈深渊,迅速打消她想把情种捡回来的念头。 她没发现,在她伸手可及的草丛中,有一颗情种…… 等待——命运之神的安排,什么样的人会是情种的下一个主人?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